三国之卧龙助理 - xp1024.com
《三国之卧龙助理》


第一章 草堂纵论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一阵带着哈欠,充满了小资情调的吟诗声将正在打瞌睡的方绍吵醒,他一脸不满的睁着还模糊的眼,懒懒的望向门外,已是日上三竿之时。

“真是头赖猪,又睡在太阳晒屁股才起来。”方绍嘀嘀咕咕的站了起来,语气中多有抱怨。

案上的饭菜已经放了好久,方绍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还是反掩着,里面那个刚醒的人看来还没打算出来,于是他直接用手夹了根肉丝麻利的放到嘴里。

“还好还是温的,要不然那赖虫又该唠叨了。”方绍擦干净了嘴角的油渍,赶走了盘旋在饭菜上面的几只讨厌的蚊子。

这草堂坐落于汉水的一条小小支流边,但凡有水的地方,最是招蚊虫,这时才是初夏,白天黑夜都已经能听到这些讨厌家伙嗡嗡个不停。

吱呀,那竹门终于开了,一位翩翩公子信步而出。

却见他纶巾羽扇,身衣鹤氅,素履皂绦,面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身长八尺,飘飘然有神仙之姿,正是传说中的诸葛孔明。

“切,一起床就打扮得这么帅,给谁看呢。”方绍心下讽刺,却忙是上前一步,拱手一礼,“先生,你起来啦。”

诸葛亮轻摇羽扇,微笑道:“醒来啦,是被菜香叫醒的,今天你又做了什么新鲜菜呀?”孔明说着,跪坐在了案桌前,一脸的馋样。

“今天这道菜,叫做‘鱼香肉丝’。”方绍揭开了盖子,一股鱼香扑鼻而入,诸葛亮深吸一口香气,好是陶醉的样子。

“一觉醒来就有这般美味吃,方绍啊,看来你这个厨子我是雇得值了。”诸葛亮兴奋得直流口水,拿起筷子就要吃。

“先生,饭前便后要洗手,你不洗一下手就吃饭吗?”方绍善意的提醒。

诸葛亮一怔,不解道:“何为‘便后’?”

方绍一时省悟,这个时代,人们大概管上厕所叫‘出恭’吧,诸葛亮虽然聪明绝顶,只怕也不知道‘便’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家乡的俗语,就是上完茅房的意思。先生,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还是洗一下手吧,至少擦一下嘛。”方绍很机灵的编了一个解释,顺手给诸葛递上一条湿巾。

“有意思,你家乡的风俗还真是有意思,好,就先洗手再吃饭。方绍啊,过后再跟我讲讲你们家乡的趣事。”诸葛亮接过湿巾擦了一擦,便是开放肚皮,大吃起来。

方绍看着诸葛亮那副吃相,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史书果然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象得到传说中风度翩翩,有如仙人的诸葛孔明,吃相竟会这么难看呢。”

又如果不是一个多月前的那场交通意外,只怕方绍也就没有机会看到今天诸葛亮不为人知的一面了。

那是一个雨夜的晚上,方绍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被一个醉酒驾驶的缺德司机挤下了过江大桥。几秒钟的功夫之后,方绍便被浑浊的江水所包裹,他几经挣扎,总算打开了车门,好不容易游上了江面,却正好遇上了一个溺水之人,而那个人,不用说,自然就是诸葛亮了。

方绍是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接受自己身处在三国时代这个事件,穿越这件事,对于一个无神论的人而言,确实是无法相像,至今回想起刚刚来时那段难熬的日子,方绍都有心余悸。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穿越的第一时间,碰巧救下了诸葛亮,在编了一段什么逃难至此,不幸翻船,无处可去的谎言之后,聪明的诸葛亮被他成功忽悠了,为了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也为了解决家中正缺少一个厨子的难题,诸葛亮收留了方绍。

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白领,穿越数千年的时光,成为了南阳卧龙的一名厨子。

命运,还真是有意思,当一扇窗户关起时,未必不会打开另一扇窗。

“方绍,你又发呆了,在想什么?”诸葛亮的吃相虽然很粗鲁,但洞察力却相当的细腻。

方绍笑了笑,道:“我在想下一道新菜。”

其实方绍做的都是平时的一些家常菜,什么鱼香肉丝、红烧肉、窝笋炒肉之类的,不过,就这个时代而言,这些闻所未闻的菜式,足以成为让诸葛亮这样的人都能流口水的“域外佳肴”了。

诸葛亮喜道:“好好好,你就好好想吧,做得好了,我下个月长你工钱。”

“那我就先谢谢先生啦。”方绍一副感激之状。

几道好菜,一大盆米饭,诸葛亮十分钟之内扫了个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了,诸葛亮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打了几个饱嗝,潇洒的抚袖道:“方绍啊,先生我吃饱了,你把这里赶紧收拾干净吧,过片刻可能有客人来访。”

“得,我好歹也是一工程师,现在拿到好,沦落到给人做饭抹碗的地步了,好惨啊。”

方绍没撤,只好继续做他的佣人工作。

他这边忙乎,那头诸葛亮已经斜卧着读起了书,刚刚翻了几页,忽然想到了什么,道:“方绍啊,夫人呢,怎么中午出没见她回来用饭。”

这小子,吃饱喝足了才想起老婆,什么记性。

方绍边抹桌子边道:“夫人一早起来就走了,说是要回娘家住几天,先生,你是不是跟夫人吵架了。”

诸葛亮无奈道:“也算不得吵,就是昨晚先生我很是瞌睡,一躺下就想睡觉,可是夫人她非要跟我说话,我烦得不行,就说了她几句,大概就因为这跑回娘家去了。”

方绍听了这几句,便猜到昨晚发生了什么,估计是落花有意,而流水却无心,惹恼了落花一怒之下就随流而去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诸葛亮,方绍作为一个男人十分理解他的难处,她的那个夫人黄月英长得也实在太离谱,当初方绍刚来到草堂时,第一眼看到黄月英时还以为大白天的见鬼了。

不过这黄月英虽丑,但德才却很好,平素里温柔贤慧,又精通诗书,他夫妇二人闲来无事之时,便会闲坐月下吟诗作赋,好生的有情趣。

只是人家虽然长得丑,但好歹也是女人,被诸葛亮这般扫了兴,当然得耍点小姐脾气了。

方绍遂劝道:“先生,夫人想来也是一时耍小性子,你还是去黄公家把她赶紧接回来吧。”

诸葛亮摇头道:“这种小性子我岂能纵容她,想回娘家住就住几天吧,正好也能清静几日,这些天先生我正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准备。”

他二人正说话间,忽闻草堂外人有人笑道:“诸葛贤侄,难得你今日起得早呀。”

方绍向门外望去,却见一位松形鹤骨、器宇不凡的长者信步而入,一眼望去,颇有一番道风仙骨。

诸葛亮一见此人,忙是跳了起来,躬身一礼,笑道:“亮知先生今日必亲临草堂,岂敢不早早起来恭迎呢。”他说罢又向方绍道:“此乃吾师水镜先生,方绍,快去上些果蔬,顺便把后堂的那幅地图取来。”

原来此人即是荆襄名士司马徽啊,方绍熟读三国,自然知道此人,之前也曾想拜会,只因人家是荆襄大族名士,而自己只是“诸葛村夫”家的厨子,又凭什么资格去见人家呢。

司马徽信然坐下,方绍便将一些瓜果搬上桌面,又从后堂将诸葛亮的那副地图取来挂在侧面的墙上。这是一幅天下形势图,诸葛亮平时好出外云游,但在家之时,每每都会对着这幅地图比划来比划去,说得文一点就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此二人皆乃当世名士,方绍倒是很想听听他们之间能谈论些什么,遂是躲在了大门外假意择菜,暗里却是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

司马徽先道:“贤侄何以猜到我会来拜访你这草堂。”

诸葛亮轻摇羽扇,淡淡笑道:“前日我外出归来,遇见崔州平等人,听闻先生庄上有贵客登门,故而有此猜测。”

司马徽呵呵一笑,也不明言,却是抚须说道:“贤侄啊,你一身的才华足可左右天下这盘棋局,如今正逢乱世用人之际,贤侄就没有想到过出山做一番事业吗。长隐于这乡野之间,那就真的如你名号,一辈子只能做‘卧’龙了。”

诸葛亮不动声色道:“学生并非不想入世一展所学,只是当今之世,尚未能找到一位可配学生辅佐的明主罢了。”

司马徽吃了一枚青枚,指着那幅地图的北面,道:“如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已灭二袁吕布,一统北方,称得上是神武雄略,贤侄何不投于他之麾下?”

诸葛亮冷哼一声,道:“此贼虽然精于权谋,长于武略,但是生性奸诈残酷,当年学生居于徐州之时,曾亲眼目睹他屠杀了徐州数十万百姓,其中不乏学生乡邻亲友,学生当年就发过誓,此生与此贼誓不两立,又岂能做其鹰犬!”

方绍听得诸葛亮的决然之中暗含愤慨,方才知道其心中真意,心道:“曹操手下谋士如雨,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俗话说宁为鸡首不为凤尾,换作是我也不会去投靠的。”

司马徽接着又道:“江东孙氏已历三世,吴中大族渐已倾心归附,麾下不乏精兵猛将,更有长江天险所恃,贤侄可否考虑过投之。”

提及东吴,诸葛亮面露不屑之色,道:“若是孙策在时,尚可考虑,而今孙权执掌江东,渐渐依靠江东大族巩固其位,根本之策,乃是保全大族之利,不过只是一个划江自守之徒,此等没有进取心的主公,非是亮所向往也。”

司马徽叹道:“曹操不行,孙权也不行,那么我荆襄之主刘表怎么样,自他任荆州牧这十八年间,荆州富足安康,其手下更有精兵十余万,府库中所储粮草财货更是堆积如山,不失为一明主也。”

诸葛亮道:“刘荆州文才过人,若是放在和平之时,必然是一位三公之才,只是当今形势,不知兵事又何以长久立足于乱世,投身于刘荆州,实乃下之下选。”

司马徽思略片刻,又道:“诚如是,那益州刘璋、汉中张鲁、西凉马超如何?”

诸葛亮不屑笑道:“刘璋、张鲁庸碌之辈,皆乃守成之徒,不足与谋。马超此人虽有野心,但终究不过一武夫而已,更不值得一提。”

司马徽听罢了诸葛亮的挑三拣四,忽然仰头大笑,欣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已为贤侄量身选定了一位明主,此人先败于吕布、后败于曹操,投袁绍而袁绍不用,投曹操而曹操疑之,奔波半生,却空无一城一地,如今仍只能寄人于篱下,此人必是贤侄所求的明主了。”

诸葛亮一怔,却道:“诚如先生所言,此人一辈子可以用一个‘败’字来概括了,这般屡败之人,先生如何称之为明主呢?”

司马徽抚须而笑,道:“玉不成器,非玉之过,乃是未遇善琢之人。我知贤侄有力挽天倾之志,区区谋士绝非你所能屈就,亲手雕琢一块绝世宝玉,名垂青史才是你想要的,若是如此,那这天下间,就只有这一个人于你而言可称之为明主了。”

司马徽拐了那么一大圈,连方绍都听出来他说的那个人就是刘备了,诸葛亮又如何听不出来。

他摇着扇子扇了片刻,道:“学生的这点心思,都让先生猜透了,该出山力挽天倾的是先生才是。”

司马徽嘿嘿笑道:“我这一把老骨头,不适合到外边奔波了,还是在庄上吃吃小酒,养养花鱼快活。”

诸葛亮作不满状,道:“先生想着悠哉快活,怎的就想把学生往火坑里推呢。”

司马徽哈哈大笑,却道:“命运决于性情,贤侄你生来就不是过舒服日子的人,这一点你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

诸葛亮笑而不语。司马徽也不多言,起身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诸葛亮忙也起身,挽留道:“先生怎么才来就走了,学生还有不少难事想向先生请教。”

“世无难事,全在于心。”司马徽意味深长的回答,“我已向那人推荐了你,贤侄就好好考虑一下吧。”

“一定一定。”诸葛亮拱手送别了司马徽。

偷听结束,方绍还在假装择菜,诸葛亮吃了一粒青枚,道:“人都走了,偷听完了就进来收拾一下吧。”

方绍一愣,不好意思的走了进来,无奈的收拾起一桌的果核,随口道:“先生,水镜先生说的那个刘备,还算是个明主吧,你不如出山助他得了。”

方绍当然希望历史的发展按计划进行,他可不愿意窝在这草堂里当一辈子厨子,征战沙场太危险,朝堂庙算又费脑子,好容易来一趟古代,方绍可不想活得那么累,锦衣玉食,左拥右抱他就满足了。

诸葛亮听他这么说,表情却显的有点惊讶,问道:“你怎知司马先生说的那人是刘备呢?”

方绍道:“刘备原是卖草鞋的,后来黄巾之乱时从中得利,徐州牧陶谦临死前以一州相托,可惜后来被吕布给夺了,走投无路只好投了曹操,曹操这人大家都知道,疑心重的很呢,刘备素有大志,呆在他麾下当然不安了,后来就跑了。再后来袁曹相争,刘备又投向了袁绍,袁绍这厮就不用说了,沮授那样的高才都关起来不用,又何况是刘备,所以后来嘛,他就离开了袁绍,辗转来到了荆州。”

方绍熟读三国,刘备的这点经历他当然是如数家珍,但诸葛亮听着却是十分之惊讶,羽毛扇了也忘了挥,惊道:“你一个厨子竟对刘备过往了如指掌,方绍,你可真是给了先生我很多意外呀。”

第二章 诸葛一门

在那样信息不发达的年代,天下之事基本靠口口相传,天下大事,往往只有人脉资源丰富的大族和官吏们才能知道,在诸葛亮眼中,方绍只不过是一外地的厨子而已,却能对刘备这般了解,这叫他如何能不感到意外。

方绍怔了一下,脑子转了一转,讪讪笑道:“先生精通天下之事,我好歹是你的厨子,当然要跟别家的有所不同了,所以这几日我没事就在外闲打听,听到不少人都在谈论那刘备。”

诸葛亮似乎信了,道:“那外人又是如何谈论此人的。”

方绍想了一想,道:“他们都说,这个刘备性情仁厚,待人以诚,且有些草莽英雄之气。先生,我看他将来能成大气,不如你就投了他吧。”

诸葛亮并不理会方绍的鼓动,羽扇在他额上轻轻一拍,笑着训道:“一个厨子不好好学菜谱,倒学起人家世家大族品头论足了,快去准备今晚的饭食,做得不好,我扣你工钱。”

“唉——”方绍没意思的叹了一声,很是没劲的走出草堂,继续与他的蔬菜瓜果打交道。

伺候过诸葛亮这后,方寒又拎着食盒,顶着大中午的太阳去了一里外的田里。

穿过一片树林,踏过几片石尖越过一条小河,转过一座小小绿丘,眼前豁然开朗。

翘首以望,只见白云底下是片片金黄,横纵之间,是一块块水田。此时已当正午,农夫们或是回了家,或是坐在树阴底下吃饭纳凉,但在视野的十几丈外,却有一少年仍在挥舞着锄头劳作。

方绍脱了鞋子,赤着脚沿着泥巴小径走近前去,向那少年挥手道:“三公子,休息一会吧,我给你送饭来了。”

当初诸葛亮几兄妹跟随叔父诸葛玄来到荆州,本是衣食无忧,但后来诸葛玄病逝,诸葛亮一家人失去了依靠,便于隆中耕种,自食其力。

后来长兄诸葛谨去往东吴任职,诸葛亮这人志高才大,又懒得管农活,故这十几亩的水田,全都落在了三弟诸葛均的肩上。也亏得诸葛均勤快,农活干得利落,这十几亩水田年年丰收,倒也支撑的起这个家。

田中的诸葛均见方绍来了,终于可以喘了口水,扛着锄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过来。

“三公子,今天有我新烧的一道鱼香肉丝,味道很是不错,你快尝尝吧。”方绍说着打开了食盒,摆放好了碗筷。

诸葛均可没诸葛亮那份闲情雅致,干了一上午的活,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哪顾得细细品味,端起碗来就大吃起来,不多时便风卷残云似的将饭菜扫得干干净净。

“嗯,不错,我饱了。你回去吧,我接着干活了。”诸葛均话不多,对方绍精心烧制的菜就这几句评价,搁下碗筷就扛着锄头又往田里走去。

方绍看着这个朴实的少年,他一身的农夫气息,俨然天生就是一个庄稼汉,再看他种田时的那副细心样,竟有点沉迷其中一样。看来他的志向和性情跟诸葛亮是大相径庭,也难怪史书上对他仅仅是寥寥几笔而已。

方绍感叹了一番,收拾好东西就往回走,刚刚洗干净脚板迈上大道,便听到柳荫道那头,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细腻而清灵,像是九月田间低唱的秋蝉,又像是黄昏时节,梢头枝间哼鸣的百灵。

方绍手搭凉篷寻声望去,却见林荫道上,一人一驴缓缓而来,驴儿脖间的铃铛响个不停,佳人水一般的长发翩翩而动,如同在和着那铃音起舞似的。

黄衫绿袖包裹的,是一袭窈窕的身姿,那柳叶弯眉之下,如碧水之中一点墨般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弥散着青春的活力,而那白晳如玉的肌肤,在艳阳照耀之下,更显纯白,衬着四周乡野景致,那佳人就像是画中出来的人一样,叫人瞧着瞧着不觉就有点失神。

“谁呀,是在喊我么?”方绍四下看了看,只有他一个人光着脚站在道儿上,那佳人不是喊他又是在喊谁。

待她近时,方绍眯起眼仔细的再看那张笑脸,似乎在哪里曾经见过,猛然间想了起来,忙是躬身做了一揖,道:“方绍见过小姐。”

原来,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诸葛玄的小女儿诸葛蓉,前次她曾经来隆中草堂探望过诸葛亮两兄弟,那时方绍才刚来不久,匆匆见过后,隔了这么久差点认不出来。

诸葛蓉笑着问道:“方绍,我的两位哥哥可在家么?”

方绍指着田间道:“三公子正在田间做活,先生嘛,这会应该在草堂高卧呢。”

“均哥哥!”诸葛蓉跳下了驴,站在道边向着田间挥手大喊。

田间耕作的诸葛均闻声抬头,瞧见是她来了,也十分的高兴,挥手喊道:“小妹,二哥在家里,你去吧。”

“亮哥哥也真是的,怎地自己就知道睡觉,却把农活都让均哥哥做了。”诸葛蓉也替老实的诸葛均打抱不平。

方绍忙说:“我可没说先生一定在睡觉,也许他在读书也说不定,总之小姐可别说是我说的,要不然先生又会扣我工钱了。”

诸葛氏也算是落寞的一族,几个年轻一辈都是平易近人之辈,方绍与诸葛亮名虽主仆,但实则亦仆亦友,何况方绍来自遥远的现代,本身就没那么强的主臣意识,故而说话也就没那么多的禁忌。

诸葛蓉小手一丫腰,嘟着嘴道:“哼,亮哥哥若真的在睡觉,我就打他屁股。他若敢扣你工钱,我便再扭他耳朵。”

“仗意,真仗义。”方绍心中暗赞这豪气少女,便道:“那我就带小姐去草堂吧。”

于是诸葛蓉上了驴,方绍牵着驴,沿着乡间小径往草堂而去。

来到草堂之外,还没进门诸葛蓉就跳了下来,提着裙子轻巧的溜进了草堂,轻轻推开门,正瞧见诸葛亮斜卧在榻上,手托着腮子打瞌睡。

第三章 又是说客

“好啊,果然在睡觉!”诸葛蓉嘀咕着不满,蹑手蹑脚的进了屋子,顺手抄起一卷竹简,照着诸葛亮的屁股就打去。

门外的方绍偏不做声,幸灾乐祸的瞧这场热闹,要知道羽扇纶巾的诸葛亮被一个黄毛丫头打屁股,这可是花钱都看不到的雷人戏呀。

竹简落下的一刹那,诸葛亮突然跟猴似的就窜下了地,诸葛蓉哎哟一声就打了个空,气呼呼抱怨道:“好啊亮哥哥,你明明醒着,装什么睡啊。”

诸葛亮打了个吹欠,脸上隐约有得意之色,摇着羽扇道:“我在梦中掐指一算,今日当有皮肉之灾,没想到还真准。”

诸葛蓉还信以为真了,眨着眼道:“亮哥哥,那你赶紧算一算,明年是米涨价还是盐涨价,也好提早囤些,到时岂不赚大了。”

要是孔明真能掐算未来,那也不会有荆州之失、夷陵之败,屡伐中原不果的悲剧了。

方绍见诸葛蓉一副天真之样,不禁低声失笑。

诸葛亮干咳了一声,羽扇指着方绍教训道:“方绍呀,小姐来了你怎么也不吱一声,你还是不是我家的厨子呀,小心我扣你工钱。”

方绍一脸无辜,诸葛蓉忙拉着他的亮哥哥坐下,道:“亮哥哥,你就别怪方绍了。你瞧瞧你,自己在家里睡大觉,却让均哥哥大中午的管着那么多的田,多辛苦呢,你也不去帮帮。”

诸葛亮淡淡一笑,道:“人各有志,小妹你又非三弟,焉知他心觉辛苦?或许,他还乐在其中也说不定。”

诸葛蓉不悦道:“你这张嘴就会强词夺理,好吧,就算均哥哥他不怕辛苦,你就不能搭把手嘛,总不该整天就知道埋头睡觉偷懒。”

诸葛亮很认真的反驳道:“谁说哥哥我偷懒了,你们看我是在睡觉,其实我是在假寐,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这天下大事,比之体力之苦,不知要辛苦多少倍。”

诸葛蓉表情有点不以为然,道:“还有什么好思索的,天下之地,曹操已得其六,他吞并了袁绍的地盘,下一步必定引兵南下收拾刘荆州和江东孙氏,亮哥哥你是万不会投奔曹操的,刘荆州你又看不上眼,那就只剩下孙氏了,不过谨哥哥已经给孙权那厮做事,你再去投岂不是跟他抢风头,所以嘛,这江东孙氏你也用不着考虑了。”

诸葛蓉虽然天真活泼,但于天下政治形势却颇有一番见解,这让方绍不禁有点刮目相看,忍不住插嘴道:“小姐说得真的,所以先生决定谁也不投,只投刘玄德。”

诸葛亮脸马上一板,道:“我说方绍,这草堂是先生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啊。”

方绍讪讪一笑,搔着头道:“当然是先生说了算了。”

诸葛亮哼了一声,不悦道:“那你还敢擅自替先生我做主,我什么时候说要投靠刘玄德了。”

方绍一脸委屈的辩解道:“这个嘛,我记得你跟司马先生是这么说的呀,哦,或许是我听错了也说不定,先生你要见谅啊。”

诸葛蓉眼睛一亮:“亮哥哥,水镜先生来过么,他也劝你投效刘玄德了么?”

诸葛亮斜坐于铺上,随手拿了一枚雪梨,边嚼边道:“为什么要用‘也’呢,莫非你也是来做说客不成。”

诸葛蓉笑盈盈道:“瞧你说的,什么说客呢,多难听。我还不是受了旁人之托,没办法才来劝你投效刘玄德的,要我自己的意思,咱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多好,何必自个儿卷入外面的纷争去。”

诸葛亮几口便将一颗梨吃了个干净,抹了抹嘴,却才说道:“你看看,哥哥我又何尝不想图个清静自在呢,可是旁人就是不想让你清静,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啊。对了,让我猜猜,你这回来,是不是受了徐元直所托呢。”

方绍当然知道,诸葛亮所说的徐元直就是徐庶,此人目前正在刘备手下做谋士,此前也曾来过隆中一次,二人之间的关系较旁人更为密切一些。

诸葛蓉笑道:“就是他了,亮哥哥你该不会又是掐指一算知道的吧。”

诸葛亮道:“这还用算么,叔母和你住处离樊城很近,你又与徐夫人交情甚好,徐庶想劝我出山,当然要利用一下这一节了。”

诸葛蓉也挑了个梨,贝齿轻启,细嚼一口,道:“那亮哥哥你到底是出还是不出山呢。”

诸葛亮叹道:“所谓入世容易出世难,这件事非同一般,我得好好考虑一下,至少也得跟你嫂嫂商量一下,我说你们就别再逼我了。”

“好好好,要不是徐夫人嚼得我耳根烦,我才懒得来烦你呢。说实话,这趟来草堂,我主要是想吃方绍他烧的菜,上次那个什么肉的,真是太香了,我一想起来就流口水……”

听着诸葛蓉大谈吃食,方绍才知道,原来诸葛家的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是馋嘴之人啊,唉,看来今晚又有得忙乎喽。

是夜,方绍大展身手,做了一桌的好菜,其实也就是一些家常菜而已,但却把诸葛兄妹二人馋得你争我抢。

“最后一道菜来喽。”方绍将那食盘端上,内中摆放着的是一块约二寸许的方正形猪肉,一半为肥肉,一半为瘦肉,看起来色泽鲜美,隐约又有酒香飘飘。

诸葛亮以前没吃过这道菜,顿时精神一振,问道:“方绍,你又做了新菜啊,这个又叫什么名堂。”

“这个叫‘东坡肉’。”方绍脱口而已,说完后方才感觉不妥。

果不其然,诸葛亮一脸好奇,道:“东坡肉啊,这个名字倒很奇怪,为什么要叫东坡肉呢?”

相传当年苏东坡谪居黄冈,因当地猪多肉贱,便想出了这等吃法,后来苏东坡调任杭州太守,才将黄州烧肉发展成为东坡肉这道菜肴。

方绍当然不能这么解释了,好在他这一段时间编谎也编习惯了,眼珠子都不用多转,马上道:“这个嘛,因为我家乡东边有一道坡子,那里产的猪肉肉质十分鲜美,做出来的这个吃法特别可口,所以久而久之就叫它东坡肉了。”

诸葛蓉道:“还有这样起名字的,那既然你身在此地,也该入乡随俗,这猪肉都是用的卧龙冈的猪肉,何不将这菜改名为‘卧龙肉’呢。”

方绍嘿嘿一笑,道:“这恐怕不行,我怕先生扣我工钱。”

正在动筷子的诸葛亮一愣,随即省悟,呵呵笑道:“先生我的肉酸的很,只怕配不上这道菜的鲜美呀。”他说着已夹了一口入嘴,嚼了几嚼便眼中放光,含含糊糊道:“好吃,果然好吃,方绍,你这道菜做的不错,先生我加你的工钱。”

“真的么,那你别吃那么快啊,给我留点。”诸葛蓉也拿起筷子,跟他的亮哥哥抢起了碗里的肉。

第四章 他们来了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外面的世界纷争不断,而这隆中乡野,倒也清静,夏去秋来,转眼之间已是金风起时。

这一日午后,方寒在院中劈菜,正累得满头大汗之时,屋中诸葛亮嚷嚷道:“我说方寒,你能不能小点声,吵到先生我读书了。”

方寒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汗,不悦叫道:“先生,你说得轻巧,你倒是给我演示一下不出声就能劈柴呀。”

屋中诸葛亮又道:“那你就将门关上嘛,总之别吵到我。”

方寒很是不爽的走了过去,往内看时,诸葛亮哪里在看书,明明是在斜卧着打瞌睡,方寒冲他做了个鬼脸,不耐烦的把门关上。

一斧又一斧,这般体力活,对方寒这个现代人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过虽然辛苦,但经历了这半年多的锻炼,方寒发现自己的身体结实了不少,两只胳膊上渐渐隆起了不少肌肉。

又砍了一会柴,方寒累得不行,丢下斧子打算休息一下,抬头抹汗的功夫,忽然瞧见院外小径上,隐约有三骑人马向这边而来。

将及近时,却才看清三人长相。当先那长者身长七尺,两耳垂肩,双手过膝,虽然年近中年,但仍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其后那人则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最后那汉子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相貌也非常人。

看到这三人时,方绍心中猛然一震,掐指一算时日,心中暗忖:“莫非是他们三人来了不成?”

三人近时,各自下马,当先那长者走近柴门,拱手一礼,和气的说道:“敢问此间可是卧龙先生宅地。”

方绍点头道:“正是,不知三位是何人?”

那长者忙道:“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特来拜见孔明先生。”

听他自报家门,方绍一颗心便释然,心道:“刘备啊刘备,你可算来了,我在这鸟不屙屎的地方都快憋疯了,就等着你来呢。”

方绍便道:“那请稍等片刻。”

方绍别了刘备,径直推门入屋,冲着还在打瞌睡的诸葛亮兴奋的嚷嚷道:“先生,别睡了,刘玄德来请你出山啦。”

诸葛亮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脸上分明闪过又惊又喜之色,但很快便又恢复淡定自若。

他拿起羽扇又扇起来,清了清喉咙,淡淡道:“那刘玄德真的来了吗?”

方绍道:“那还有错,他亲口报的名,后面还跟着关羽张飞俩人,不是来请先生出山还会是什么。”

诸葛亮站了起来,来回度步,表情虽尚淡定,但方绍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此刻还是颇为澎湃的。

方绍遂道:“先生,你别光顾来回走啊,这刘备你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诸葛亮喃喃道:“你也知道先生我一向不忍拒绝别人,这刘备若是见了先生我之后,死皮赖脸的非要请我出山,那先生我岂不为难。”

方绍叹道:“先生,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若再不出山,将来这天下就是曹操的了,你这一肚子的经天纬地之才,只能烂在肚子里了,你要是不后悔的话,那就不见算了呗。”

方绍说这话时心里边其实还是有点悬的,虽然历史上孔明出山相助刘备了,可他却不敢确定,自己的到来,是否会引起历史的改变。

诸葛亮停下了脚步,负手定在那里,双目注视着屏上那幅天下形势图。方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是十分的矛盾,今天他所做决定,不但决定自己后半生的命运,也将决定于这个天下的命运,也许他自己还不知道,但方绍这个局外人却能感受到这一刻的至关重要。

良久之后,听到他微微吐了口气,头也没回,却只微摆羽扇,道:“方绍,借我一枚铜钱一用。”

方绍一怔,随即领悟,忙掏出一枚铜钱给他,这是一枚灵帝是铸造的四出五铢钱,正面有五铢二字,背面则无字。

诸葛亮将那铜钱接过掂了两掂,道:“若是上苍让我诸葛亮出山补天之裂,那便以这有字之面朝上。若是叫我顺应天命,隐剧乡野一生一世,那便背面朝上。”

说罢,他将那铜钱高高掷起,然后,那铜钱铛锒落地,在地面上转了好一会,最后滚落墙角,晃了几晃才落稳。

诸葛亮闭目摇扇,悠然道:“方绍,去看看是字朝上还是背朝上。”

方绍以前上学考试的时候,遇到对错选择题,不会做的时候常用这一招,却没想到这般重要的决定,诸葛亮这家伙竟然也是用丢钱币的方法做的决定,这实在也太儿戏了,亏他想得出来。

方绍心里那个感慨,赶紧奔到墙角,蹲下来下瞧,心里咯噔一下,那枚可恶的铜钱,正嘲讽似的把它的屁股对着自己。

“不是吧,背面啊,难不成他真的不出山了么,那可怎么办,老子可不想窝在这里当一辈子厨子啊!”

方绍虽然是现代人,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独自出去打拼,连怎么死的都可能不知道,要想飞黄腾达,无论如何也要跟紧诸葛亮这支潜力股,可是这支潜力股现在要停盘退市了,自己却该再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啊。

“方绍,你发什么呆,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呀。”那边诸葛亮又在催问。

“那个……”方绍正不甘心时,猛然间脑子一灵光,心中骂道:“方绍呀,你脑袋进水了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在这瞎琢磨个屁呀。”

他嘴角微扬,将那枚铜钱拾起了,翻了一个面放在手心,然后站起来捧向诸葛亮面前,道:“是正面,先生你自己看。”

诸葛亮这时才睁开眼,瞅了那么一眼,便是拂袖道:“看来是上天叫我出山,天命岂可违背,方绍,请那位刘玄德进来吧。”

第五章 隆中对的漏洞

方绍暗松了口气,正待出门去请刘备,但转念一想不妥,便道:“先生,既然你已决定出山相助刘玄德,那也不用急在一时,若是他一请便请到了先生,岂非显不出先生的份量,依我看,这一次先不理他,看看刘德诚意的如何。”

诸葛亮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如果他只这一次就不再前来,那想必对我也没太大的诚意,这山嘛,不出山也就罢了。”

“那我就说先生云游去了,今天不在家。”

征得了孔明的同意,方绍方才出来,这时柴门外的刘备尚一副淡定闲致,而那关羽已是面色沉沉,似有不悦,那张飞更是烦得来回度步,方绍刚一出门便听到他扯着嗓子嚷道:“兄长,孔明这厮竟敢将我等晾在这里许久不出来,实在是太过目中无人,让我踹门而入,提他出来见兄长便是。”

刘备忙摆手道:“翼德,孔明先生乃世外高人,必有些高人的矜持,你休要胡来。”

张飞正气不过时,见方绍出来,便吼道:“喂,我说那小子,你家先生怎么还不出来,不怕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茅屋么。”

刘备脸色微变,喝道:“翼德,休得无礼。”

张飞虽然性子暴躁,但却甚听刘备的话,被这么一训,顿时便只干瞪眼不敢大吵大闹。

刘备改颜一笑,拱手道:“我这位兄弟天生这般脾气,请不要见怪。不知孔明先生可在否?”

方绍清了清嗓子,拱手还礼,道:“是这样的,真是不巧啊,我家先生几个时辰之前刚好出门云游去了。”

刘备显得有点失望,但又问道:“那不知孔明先生去何处云游,何时能归?”

方绍道:“我家先生云游向来是凭心而行,走到哪里算哪里,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云游起来一向是少则七八天,多则三五月,什么时候会回来都说不定的。”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关羽凑近刘备,低声道:“兄长,我观这人前后言行不一,十有八九是那孔明在家,却不愿出来相见,故找此托辞想打发走我们。既然他不想见,我们又何必在此空候,先回樊城吧。”

刘备叹了一口气,又向方绍拱手道:“今日不能见到孔明先生,实属遗憾,劳烦转告一声,就说刘备曾来探访,既然先生不在,那备过几日再来登门求教吧。”

说罢,三人各自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方绍回到屋中时,诸葛亮已将屏上的天下形势图取下,铺在地板上,蹲在那里凝眉细思,方绍便道:“先生,那刘备已经走了,不过他说过几天会再来。”

诸葛亮的心此刻已在中土这片大地上奔驰,他只微微点头,道:“方绍,去研墨,先生我有东西要写。”

方绍赶紧去研墨,道:“先生,你是要做诗么。”

诸葛亮道:“做什么诗,先生我得赶紧写一篇对策,否则刘备下次来时,拿什么来镇住他,让他对我言听计从呢。”

于是,诸葛亮笔走如风,洋洋洒洒在那竹简上写了数百字,然后捧在手里自我欣赏,不时的又点头赞叹,仿佛十分的自得。

诸葛亮看到兴奋处,索性将竹简扔给了方绍,道:“方绍,你也有几分见识,瞧一瞧先生我给刘备定下的这方针大略如何?”

方绍接过来细看一遍,不禁心中暗笑,手里捧着的,不就是传说中的《隆中对》么。

方绍装模作样又看了一会,才道:“先生的这篇方略,总结起来其实也就四句话,所谓‘先夺荆州,再取巴蜀,东和孙吴,北拒曹操’。”

诸葛亮面露惊讶之色,道:“何以见得?”

方绍便坐下来,不紧不慢道:“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那曹操势力不如袁绍,但最后竟然能消灭袁绍,这并不是都靠天时,更靠的是人谋。如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等实力,莫说是刘玄德,就算是刘表与孙吴也不能与之争锋。而江东孙权,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实力虽不及曹操,但以刘玄德之力,亦不可图,只可以结为外援。环视荆州四面,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边连吴会,西通巴蜀,实乃用武之地,以刘表之才,迟早是守不住的。刘玄德若能取之,便可作为根据地,往西再取巴蜀,以刘璋之能,必不可敌。倘若此计划顺利进行,那当跨有荆、益之时,便可西和诸戎,南抚彝、越,外结孙权,待天下有变,便可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出兵,如此,便可成就一番天下霸业。”

方绍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不过是将来诸葛亮要对刘备所说的《隆中对》而已,恐怕这个时候,孔明心中也是这般所想。

而诸葛亮听了这番分析,不禁对方绍是刮目相看,心道:“这小子竟然能有这样的见识,实在是不可思议呀。”

诸葛亮惊叹之余,又觉方绍如知己一般,通晓自己所思,不禁有几分相敬之意,便道:“你能有这般见识,当先生我的厨子真是浪费了。”

方绍心中得意,嘴上却道:“先生将来可是要运筹帷幄,纵横天下的,能给先生这样的人当厨子,我荣幸着呢,怎么能说是浪费呢。”

这马屁拍得舒服,诸葛亮不禁哈哈大笑。

正笑的痛快时,方绍却又道:“先生这方略算得上是妙策,只不过我却觉得这其中还有一点小小漏洞,而且这个漏洞很可能是十分致命的。”

诸葛亮一怔,道:“先生我可是觉得这方略天衣无缝,而且是刘玄德唯一可行的方略,你倒说说看其中有何漏洞。”

方绍笑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这‘东和孙吴’一条,我觉得有点一厢情愿了。”

第六章 荆州之重

方绍指着地图道:“先生请看,这荆州地处长江上游,若以水军顺流而下,不出数日就可至建业城下,说句不好听的话,在荆州往江里撒一泡尿,他孙氏明知道也得乖乖的喝。所以孙氏一日不得荆州,便一日会觉的有一柄利刃时时刻刻悬在头顶,这么多年来,孙氏屡犯荆州,甚至孙坚命陨于此也不曾改变,他们为的不就是夺取荆州,全据长江么。所以这荆州对刘玄德而言,只是一块战略根据地,但对孙氏而言,却是生死忧关之处,所以我才觉先生这句‘东和孙吴’概括的不够周全。”

听闻方绍一席话,诸葛亮陷入了沉思,他轻摇羽扇,在这草堂中来回度步,良久之后,神色稍有释然,道:“你说得不错,是先生我忽略了孙氏对荆州的野心。这东和孙吴之后,应该再加上一两句‘和御相辅,不可偏废’,你觉得如何。”

方绍呵呵一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厨子而已,哪懂那么多,先生说的想来是不会错的。”

“哈哈——”诸葛亮以羽扇指他,笑道:“你小子,倒装起了谦虚了。嗯,从今往后,你除做饭之外,每日还必须读二十页书。”

方绍一怔,忙道:“别呀先生,我一看书就头疼,你说我一厨子,读什么书嘛。”

诸葛亮哼了一声,道:“必须读,读好了给你加工钱,读不好嘛,哼哼,我扣你工钱。”

方绍就知道他会拿这杀手锏来威胁自己,虽然很是不爽,但至少可以看出孔明对他的看法已渐渐改变,既然打算让他读书,便是有培养他的意思,这一点还是让方绍多少有点欣慰的。

不觉又是半月已过,这日一大清早,诸葛亮便命去襄阳城去接夫人黄月英回来。

当初他两口子闹矛盾,黄月英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住了一月有余诸葛亮才想起派方绍去接,碰巧那是他的岳丈黄承彦生病卧闲,黄月英便打算留在娘家照顾父亲。诸葛亮去看了岳父一遭,便也没有强要夫人回家,这一晃已经三个多月过去了,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自家老婆,也真是够可以的了。

方绍犹豫了一下,问道:“先生,你难道不亲自走一趟么?”

诸葛亮道:“我今天约了崔州平和石广原他们论道,没有时间,你去接夫人回来便是。”

方绍又道:“那要是夫人不回来呢?”

诸葛亮不以为然道:“不回来的话,就让她接着在娘家住吧,我也图个清静。”

于是方绍便赶了驴车离了草堂,东行三十余里来到了襄阳城。

方绍来自现代的大都市,襄阳虽然繁华,却又怎及得了现代的城市,故而他也没什么闲情去游赏,一进襄阳便直奔黄家。

那黄承彦虽乃襄阳名士,但所居宅第却很普通,一府上下仆人也就三五个,入得府门,转了三四道弯便被引到黄月英闺房。

见到黄月英时,方绍的每一感觉就是,这女人又丑了几分。

“方绍,你怎么来了。”黄月英微笑说道,声音柔柔的甚是好听,如果不看那张脸光听声音,绝对会让所有男人浮想不已。

她说着将方绍让进屋中,还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方绍忙恭敬的接过,道:“谢夫人,我是奉了先生之命,前来接夫人回家。”

“他人呢,没有来吗?”黄月英下意识的往屋外看,似是在寻找诸葛亮的身影。

“那个,先生他今天有要紧事,一时脱不开身,所以不能亲来。”方绍只好替诸葛亮找借口。

黄月英的神色显得有点失望,叹了一声,道:“今日天色将近,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明早我们再上路回隆中。”

方绍暗松了口气,这一趟总算是没白跑。

于是方绍便先在客房住下,此时将近黄昏,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方绍便拎着随行带来的食盒前往城南诸葛蓉家去看她。那食盒里边装的是一大碗回锅肉,她上次吃过之后馋得不得了,一再叮嘱有机会一定要再做给她吃,这回方绍好不容易来一趟襄阳,若是不给她带点的话,免不得将来受她那一张小嘴嘀嘀咕咕。

来到城南诸葛府上,家丁听说是诸葛亮派来的便放了行。

“小姐,三公子家派人来给小姐送东西。”

“让他进来吧。”

方绍推门而入,见堂中无人,便将食盒放在案上,盖子一打开,香气顿时四溢而出,不多时便弥漫了整间屋子。

接着,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诸葛蓉便从屏风后转出,惊喜道:“方绍,我一闻到这味儿就知道是你来了。”

方绍笑道:“小姐的鼻子还真灵。我这次是来接夫人回家,这东坡肉小姐不是说喜欢吃么,所以就顺道带了一些,小姐可让下人锅里过一下就可以吃了。”

诸葛蓉瞧了几眼盒中美味,却是轻声一叹,道:“肉是好肉,只是没什么心情去享用,可惜了你一片心意了。”

方绍见她眉宇间透露着愁色,想来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便问:“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不如说出来听听,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话音未落,门外仆人道:“小姐,那几位公子已在书房中做诗了,夫人请你去私下观摩。”

“知道了,催什么催,烦死人。”诸葛蓉的口气很是烦躁,不情愿的站了起来,道:“随我来吧。”

于是方绍跟着诸葛蓉来到了后院,那里是一座颇大的书房,她却并不从前门入,转而从后门走入。

入内之后,方绍透过格窗张望,却见前堂之中,坐落着十几位翩翩公子,有的笔走如风,有头凝眉沉思,像是在进行一场考试。而前面主位坐的那中年妇人,则是表情淡然的看着那些公子,如同考官一样。

方绍心下好奇,道:“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葛蓉又叹了一声,方才说出原由。

原来自诸葛玄死后,一家老小失去了依靠,诸葛玄生有两男一女,两个男丁皆不成气候,平时只知吃喝嫖赌,不多久便将家中积蓄败光,所以近两年来,家用越发的据紧。

而诸葛家虽然败落,但到底也属名门之后,更兼诸葛蓉貌美聪慧之名远近皆知,故而一些世族弟子便多有觊觎,屡次三番上门求亲。

诸葛夫人也想着能与一些当地士族结亲,好借以周济家用,甚至重振诸葛家,便催着诸葛蓉出嫁。

而诸葛蓉呢,实在瞧不上那些来求亲的,但又迫于母亲的催逼,只好称自己非文才出众的俊杰不嫁。于是诸葛夫人就设下了这场文试,让这些公子们当场做诗,再让诸葛蓉从中挑选文采出众者。

“那外面那些公子们,难道就没有一位小姐看得上眼的吗?”方绍问道。

诸葛蓉哼了一声,不屑道:“那些人都是些夸夸其谈之辈,我才看不上他们。可是母亲他非逼着我选,真是烦人。”

方绍沉思片刻,忽然笑道:“小姐放心,我倒有一策,可以帮小姐渡过这一关。”

第七章 又见抄袭

诸葛蓉先是一愣,接着又是惊喜,急切道:“你果真有办法么?”

方绍眉色微扬,道:“当然有了,小姐你不是不想嫁外头那些公子么,这也简单,我就扮成求亲的人,胜了这一场比试,让那些人知难而退,让夫人无话可说便是了。”

诸葛蓉还道他有什么好主意,喜色顿时又暗淡下来。

方绍知她心中所想,不就是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厨子,能有什么文采么,方绍是没有文采,但他却有着一颗记忆力深厚的聪明大脑。

于是方绍笑道:“小姐不必担心,我伺候了先生够大半年,每日听他吟诗作赋,耳濡目染也学到不少文风,况且反正也是小姐审阅,到时我随便写几句诗文,小姐死认为最好就行了。”

诸葛蓉也觉有理,虽心有顾虑,但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有点‘荒唐’的办法才有可能助自己脱困,虽然只是一线希望,但也总归要试一试的。

当下诸葛蓉便下定决心,但又不太放心,便再三叮嘱道:“你一定要演得真一些,不要让我母亲看出破绽,还有,你的诗不需写得很好,但至少要读得通,我母亲也略懂诗文,只怕她……”

“小姐,你相信我就对了,好了,我去了。”方绍打断了诸葛蓉不安的嘱咐,信然一笑便大步而去。

待方绍从后门溜出时,诸葛蓉却又有点后悔了,喃喃道:“我可是太急迫了,脑袋糊涂了么,他不过一个厨子而已,能有什么见识,只怕一见到这大场面就犯浑了,我怎能凭他一嘴的大话就听信了呢!”

她欲待将方绍叫回时却已来不及,透过窗格,却见方绍已经信步迈入了前堂。

“在下来迟一步,还请夫人恕罪。”方绍大步走到诸葛夫人跟前,拱手一礼,语气从容自若。

他这么一进门,顿时打乱了考场的安静气氛,那些正自苦思的公子们纷纷抬起头来,但见进来的是一个衣衫朴素的年轻人,不少人眼色中便多了几分不屑。

诸葛夫人怔了一下,道:“不知这位小哥如何称呼,你找我所为何事?”

方绍慨然道:“晚生隆中方绍,字中正,特来为令千金参加这场文试,只因路上担搁了一些时辰所以来迟,还请老夫人见谅。”

诸葛夫人上下打量了方绍一遍,见他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虽然眉清目秀,气宇不凡,但身上的衣着却与那乡野农夫差不多,想来不是什么高门大院的公子,于是她的脸上稍有不悦,口气也变得冷淡了几分,道:“不知令尊现任何职,家中有何产业。”

这诸葛夫人一开口就问他老爸是干什么的,家里有什么财产,一看就是个贪财之辈,方绍却不以为然,道:“晚生双亲早逝,现下孤身一人,以耕种为身,闲时读些诗书。怎么,莫非夫人这场比试不仅比文采,还要比家财厚寡不成?”

诸葛夫人本想说几句冷淡的话劝他走人的,但被方绍这么一说,若是逐他走,反而显得自己是贪财之人,无奈之下,只好道:“来人,给这位方公子看坐。”

于是在诸葛夫人的示意下,仆人们在角落安置了一张桌案,方绍遂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淡然自若的走了过去坐下,却也不思索,提起笔来就如走龙蛇般写起来。

窗户之后,诸葛蓉好生忐忑不安,见母亲总算没将他赶走,不禁松了一口气,但见他二话不说,埋头就写时又不安起来,不知他会写点什么,万一是一篇烂文,到时就算自己强说好也说服不了母亲。

正当诸葛蓉不安之时,那边方绍笔锋已停,一篇诗作与转眼之间便挥洒而出,然后便闲坐那里闭目养神。

诸葛蓉心里立刻咯噔一下:“他怎么这么快就写完了,该不会是胡写乱画一通吧,唉,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了。”

半个时辰之后,诸葛夫人宣布考试结束,叫仆人们将各人的诗作收齐,笑道:“各位先在此品些果品,稍后便会有结果。”

于是诸葛夫人亲自带着一叠诗作回到后堂,一见面便抱怨道:“好端端的不知从哪里来了个村夫,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想高攀我们诸葛家,真是不识相。”

诸葛蓉对母亲的话相当不赞同,秀眉微皱,道:“母亲何如此言,你不是答应了我这次招亲只看文采么,却又何必在意人家的家世。”

诸葛夫人讪讪一笑,道:“好好好,就看文采,量那小子也写不出什么好诗文,诗作都在这里,你自己审一下吧。”

诸葛蓉不得已,只好硬着头皮去看每一篇诗文,还没翻几份,诸葛夫人便又道:“刚才你也在这里看过了,那些公子中着实有几个才貌家世都不错的,想必他们的诗作也属上佳,你可别看走眼了。”

诸葛蓉一撇嘴,不悦道:“母亲,你不用旁敲侧击,你放心,如果你看中的人他的文采当真上佳,我自然会选的。”

诸葛夫人也觉无趣,只好默不做声。

诸葛蓉便在那里翻啊看呀,只觉那些诗文多是词藻华丽却空洞无物之作,不是写公子哥们的华丽生活,就是无病呻吟故作惆怅,越看越觉乏味之极,心想若是自己嫁给这样的人,这一生岂不要在无趣乏味中度过,那当真是比死还难受。

翻着翻着,赫然看到了方绍的名字,诸葛蓉身子一震,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一线希望去看他在片刻之间写就的诗文。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当她看到诗的前两句时,不禁大为震撼。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再念到此处时,诸葛蓉心中已是澎湃不已。

“……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念完了整首诗,诸葛蓉对方绍的看法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从未曾想到过,一个乡野厨子,竟然能写出这般情真意切,却又词句绝美的诗文。

她将其他的诗作一并弃开,将那篇诗作递给母亲,兴奋道:“就是他了。”

第八章 拖后腿的夫人

诸葛夫人先不看诗,直接看署名,一看到方绍二字,脸马上拉得老黑:“怎么会是他,蓉儿,你疯了么,怎么能选这个乡野村夫。”

诸葛蓉反驳道:“母亲,你休要看不起乡野村夫,须知世外高人多是乡野隐客,比如亮哥哥,难道他在你眼中也只是乡野村夫不成。”

诸葛夫人一怔,不悦道:“亮儿是咱们诸葛家的,岂是那姓方的村夫可比,你不要浑作一谈。”

诸葛蓉哼了一声:“好,那我也不说什么,就请母亲先看看他的诗再作评价。”

诸葛夫人抱着一种不屑的态度却看手中诗文,但越看脸色却变化的越快,到得最后,竟是变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叹,喃喃道:“想不到他竟能写出这样的诗,真是,真是……”

诸葛夫人一时间为这绝世佳作而惊叹,竟是不知该用什么言词来形容她对方绍的意外。

诸葛蓉将那些弃在桌上的诗文一并递上,道:“母亲,所有的诗文都在这里,你若能从中找出一篇可之相比的,那女儿便依你心意出嫁便是。”

诸葛夫人也是有些文化的人,心知这般绝世佳作,当世之中也只怕无几人能超越,外面那些公子们的所谓诗文与这篇相比,简直如废话连篇一样不值一提。

只是,那方绍文采固然好,但身份却低微,这一节诸葛夫人怎么也想不通。

诸葛蓉知道母亲心中所虑,遂道:“能写出这样诗的人,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女儿非此人不嫁,母亲若是不答应,那我宁死也不嫁。”

到了这般地步,诸葛夫人也知无可挽回,只好命仆人去叫方绍,岂知仆人却回报,说是那方绍方才已出府而去,不知去向。

诸葛蓉暗松了口气,却又装出一脸的不悦:“母亲,想来是你的冷眼得罪了这位公子,反正除却他之外,我是谁都不肯嫁的。”

诸葛夫人好生无奈,只好令道:“你们快去找啊,一定要找到这位公子不可。”

那边诸葛蓉正自庆幸逃过了一关,这边方绍已经在回黄府的路上,心中得意道:“开玩笑,那可是曹操的千古名作,难道还干不过你们这些草包世家子弟!。”

方绍帮诸葛蓉解了难题,在黄府住了一晚,次日早上便用驴车载着黄月英回隆中草堂。

过襄阳西出十里,跨过一座小石桥,前方渐有三骑人马经过,方绍张目远眺,发现竟是刘备三人。

“这三人从隆中方向而回,莫非是二顾茅庐去了,不是吧,这么巧。”

方绍当下便作不识,只顾催驴向前。却不曾想到,那刘备记性甚好,擦身而过之时,蓦的眼神一变,急是拨马追上,高声道:“莫非是卧龙先生家中仆丁?”

方绍怔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刘备一番,假意做恍惚大悟之态:“原来是刘将军。看刘将军从隆中方向而来,莫非是去拜访我家先生了。”

刘备叹道:“正是,只可惜刘备福薄,恰又碰上孔明先生云游,只见到了他的兄弟,可惜,可惜呀。”

旁边张飞冷哼一声,道:“准是那厮找借口避而不见,依愚弟之见,当时就该放一把火,我看他还出不出来见兄长。”

刘备急喝道:“贤弟,休得口无遮拦。”

张飞还在那里不悦时,驴车上的黄月英微笑道:“这位将军误会了,我家郎君向来喜欢外出游山玩水,这几日秋高气爽,想来是在家里坐不住,约了好友外出了,若是他在家的话,岂又不见客之理。”

黄月英虽长相不佳,又穿着一身朴素着装,但这一番谈吐却从容大方,令在场之人稍有刮目。

方绍忙介绍道:“刘将军,这是我家先生的夫人。”

刘备听罢,忙拱手一礼,道:“原来是诸葛夫人,失敬失敬。”

黄月英道:“刘将军欲见我家郎君,莫非是想请他出山助你匡扶汉室不成?”

刘备道:“备正有此意,久闻孔明先生高才,故而相请他出山,助备复兴汉家江山。”

黄月英笑道:“将军有此鸿图大志,实在叫人钦佩。只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命所在,逆天而行只怕终归是一场空。”

她言辞之间,竟似对刘备多有劝导,这让旁边的关张二人很是不爽,心想她一个妇道人家,何敢出此言语,但碍于刘备的面子上,暂不愿对一个女流之辈动怒。

刘备却也不介意,道:“夫人之言诚乃高见,只是备乃汉室之裔,岂能坐视篡逆之徒祸害苍生而不顾,兴复汉室这条路虽然艰难,但备却必须义不容辞的走下去。”

方绍心道:“志向不错,放心吧,孔明我帮你搞定,将来还等着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呢。”

黄月英却是淡淡一笑,道:“那妾身就不耽搁将军了,将军若想见我家郎君,不妨改天再来。”

刘备拨马让出一条道,立于道旁,客气道:“夫人慢走。”

于是各走各的路,将近午时方才回到隆中草堂,方绍方一进门,诸葛亮便催道:“方绍,你可回来了,先生我饿的饥肠路路了,快去做饭吧。”

“靠,老子刚进门,连口气都不让喘就吵着吃饭,有人性没有啊。”

方绍忍着抱怨,只好无奈的钻进了厨房。没多久,隔着门板便听到黄月英道:“郎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诸葛亮一怔,道:“哪有啊,夫人你在说什么。”

黄月英哼了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刘备是不是已经来拜访过两次了,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出山助他了。”

诸葛亮嘿嘿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不错,刘备是来过了,不过我没见他,至于出山嘛,我正在考虑当中。”

黄月英脸色一沉,道:“郎君,你可千万要沉得住气,这刘备虽然是一代明主,但天下大势已定,你助他就是逆天而行,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第九章 心意已决

这时方绍从厨房端来盒果品献上,笑道:“夫人先吃些甜品消消气了,先生也是想建功立业,又不是去干坏事,夫人何必生气呢。”

尴尬的气氛略有缓解,黄月英坐了下来,叹道:“你家先生的意思我又如何不知,可是建功立业也得看时机呀,这般去辅佐刘备跟曹操对抗,岂非是以卵击石。”

诸葛亮连连向方绍使眼色,让他去劝说夫人。虽说方绍的身份只是个厨子,但因为灵巧机敏,菜又做得好,故而也颇得黄月英的赏识,在这间主仆关系不是特别浓重的草堂里,他方绍说话还是有那么点份量的。

于是方绍陈说道:“夫人此言差矣,咱家先生可是有通天的本事,这一点夫人最了解了。让他去辅佐曹操什么的,就等于去摘现成的果子,那能有什么意思。若是辅佐刘备这么一个弱者,成就一代霸业,那才显出咱先生的了不起呢,夫人说是不是。”

方绍把诸葛亮捧得这么高,老公被人夸,黄月英这做妻子的,潜意识里自然是十分欢喜的。这会脸上表情马上晴了几分,却又忧心道:“功名利禄,只是过眼浮云,与其去劳心劳力的辅佐那些野心之辈,何如长隐田间,安安生生的过咱们的日子呢。”

诸葛亮这时也坐上近前,携起月英的手,幽幽叹道:“夫人你的想法的是好的,但荆襄乃是四战之地,不久的将来,必会为群雄争夺的你死我活,吾等就算有心不问世事,只怕到时战火只会不请自来,这个世道,谁又有幸免呢。”

黄月英乃通情达理的名门之秀,诸葛亮这番情理并荗的分析,她又如何不明白,眼见丈夫心意已决,她这做妻子的,还能说些什么,当下也不多言,只是摇头轻叹。

她既不表态,便是默许了。诸葛亮松了一口气,忙向方绍使了个眼神。

方绍领悟,忙乐呵呵嚷嚷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我今晚就多做几个菜,给夫人接风。”

秋去冬来,光阴荏苒,转眼又早新春。

区区数月,在这隆中僻野,不过是树枝上又换了一遍新叶罢了,于孔明而言,无非是又多读了几捆竹简而已,但对方绍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除了做菜和被孔明逼着读书之外,方绍每天的能做的事,无非只是坐在草堂前,盯着那条碎石小路,盼望着那个能带他们走出这无聊的乡野的那个人的到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这一日的午后,林间传来轻快的马蹄之声,不多时功夫,三骑人影便映入了眼帘。方绍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翘首以望,果然是刘备三人。

方绍急奔回堂中,叫道:“先生,刘玄德又来拜访了。”

此时诸葛亮正在对着那幅地图谋划,听闻刘备前来,整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当下边整衣冠边道:“刘备能三顾草庐,诚意算是到了,方绍,一会就请他进来吧。”

方绍又想起书中记载,便道:“先生不急,这一次见是一定要见的,不过先生还需多做些矜持,方才能让那刘备觉得见先生有多幸运。”

诸葛亮一怔:“你的意思是……”

方绍嘴角微扬:“先生只管在榻上高卧便是,待时机到了,我自会给先生暗示。”

诸葛亮当即会意,跟着坏笑起来,即而也不整衣冠,倒头斜卧几上装起了睡。

当方绍走出草堂时,刘备已翻身下马,领着关张二人立于柴门之外,方绍上前道:“原来是刘将军,你还是来拜访我家先生的吗?”

刘备拱手施礼,淡淡笑道:“正是,烦请转报先生,刘德刘玄德前来拜见。”

方绍干咳了一声,道:“那个,我家先生今日虽在,不过至今仍在草堂上昼寝未醒。”

刘备忙摆手道:“既是如此,那就且慢通报,等先生醒了再见我等不迟。”

“那将军就在院中等一会吧。”方绍也不多言,径直转入了厨房,隔着门缝偷偷观察。

那刘备徐步走入院中,抬头见一人高卧堂中,料想便是孔明,当下他也不敢大声做声,只静静的拱立于台阶之下,而刘张二人也只能面带着愠色陪立在刘备身后。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刘备侍立犹然,而关张二人则显得极不耐烦。那张飞忍无可忍,嚷道:“孔明这厮岂能这般傲慢,见我兄长侍立阶下,他竟然假装睡着不起来,太也过分!待我去屋后放一把火,看他还起不起来!”

那边关羽虽也不耐烦,但到底要稳重许多,一见张飞发彪,生恐他做下莽撞之事,急将他扯住,劝道:“翼德,休要鲁莽,此人虽然无礼,但咱们也不能坏了兄长容人的雅量。”

张飞怒气不消,继续嚷嚷道:“这样的狂徒,也配得兄长容他么,你放开我,这一把火我是非烧不可。”

关羽劝止不住,这可惹恼了刘备,那平淡如水的面容突然间变得冷肃无比,跟着他沉声喝道:“翼德休得无礼!孔明先生乃是世外高人,自有高人之姿,岂能是你我妄评的。你若不愿等候,大可自己回樊城便是,我自与云长在此等候。”

别看张飞性子火爆,一旦刘备动怒,激动的气焰马上就被压了下去,当下便不敢再聒噪,只闷闷不乐的低着头,小声嘀咕道:“我与兄长一起来,自然要一起回,我才不一个人回去呢。”

于是三人再度变成了木桩。

方绍暗松了口气,当时他还真就怕张飞一激动,不按他编好的剧本来演,这历史这出大戏可就彻底不受自己的掌控了。

又过了一会,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方绍遂向斜卧的孔明小声喊道:“先生,差不多了,可以起来见他们了。”

不过,那边孔明却没什么反应,方绍喊了几次都没音,便贴着墙壁,沿着外面刘备看不见的视野凑了过去,不料发现孔明这家伙,竟然真就睡着了,还隐隐打着呼噜。

“不是吧,这样也行!”

方绍没有办法,只好趁着外面刘备不注意,轻轻的踹了诸葛亮的脚底板一下。

这一踹不要紧,诸葛亮猛然间一翻身,打着哈气懒洋洋的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第十章 宏图霸业

“嘿,还真是会装啊。”方绍摇头而笑。

诸葛亮长伸过懒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一脸睡意未尽的样子,精神看似不振的说道:“外面可有俗客来访否?”

方绍忙上前配合道:“刘皇叔在外候立多时。”

诸葛亮作惊讶之状,拂袖道:“何不早报!且容我更衣。”说罢遂转入后堂。

方绍这才走出草堂之外,对那站了一个多时辰的三个人笑道:“我家先生已醒,三位里边请。”

刘备大喜,却又怕带着张飞进去惹事,便道:“云长、翼德,你二人且在外面稍候,我独自去见卧龙先生。”

方绍遂引了刘备入内,不多时,诸葛亮衣冠齐整的从后堂转入,又是那一身羽扇纶巾的潇洒之姿,直将刘备瞧得心神激动,慨然下拜道:“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前番两次晋谒,不得一见,已书贱名于文几,未知先生览否?”

玄德言辞诚恳,诸葛亮想是十分满意,但却一副淡漠之状,只是摇着羽扇轻声道:“南阳野人,疏懒成性,屡蒙将军光临,不胜愧赧,将军请坐。”

二人叙过礼后,分宾主而坐,方绍很识相的上前献茶,然后立在一旁侍奉。

浅饮过后,诸葛亮先道:“将军的留书,亮已经看过,深为将军忧国忧民之心感佩,只是亮年幼才疏,只恐有误将军。”

到了这场面上的应筹时,诸葛亮一扫平素的庸懒,谈吐从容,气雅高洁,这一点让方绍着实的佩服。

而刘备听了诸葛亮的推辞,顿时面露焦虑之色,道:“水镜先生之言,徐元直之语,岂是虚谈,望先生不念备之鄙贱,不吝赐以高见。”

诸葛亮淡淡一笑,道:“水镜先生和元直,皆乃当世之高人,而亮不过是一乡野耕夫罢了,怎敢妄论天下之事。此二人谬举了呀。”

“大丈夫抱经世奇才,岂可空老于山野之间!愿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开备愚鲁而赐教。”刘备的言语神情愈加的诚恳,就连方绍听之也有点动容。

这一番矜持的外交辞令过后,诸葛亮瞧着火候也差不多了,遂是笑道:“亮倒是想听一听将军的志向?”

刘备面露兴奋之色,欲待畅所而言,却又环顾左右,想来是顾忌方绍在场。

诸葛亮摆手道:“此人姓方名绍,与亮亦友亦仆,并非外人,将军但说无妨。”

刘备这才正襟危坐,慨然道:“如今汉室将倾,奸臣窃国,备不自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怎奈智谋短浅,至今无所成就。故期盼先生能开备之智,助备拯救天下苍生,此乃天下之大幸。”

听罢刘备这一番话,诸葛亮面色肃然起来,道:“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曹操势不及袁绍,而竟能败绍,非独仰天时,亦靠人谋也。如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之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只可用为援而不可图之也。而现之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实乃用武之地,非其主不能守,此乃上天赐于将军之资也。而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高祖因之而成帝业。今刘璋暗弱,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谋之士,思得明君,将军乃帝室之后,信义著于四海,若能跨有荆益,西和诸戎,南抚彝越,外结孙权,内修政理,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兵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以出秦川,百姓岂有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的吗?诚如是,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矣。此亮为将军谋划之宏图,将军请看。”

诸葛亮猛然间起来,将屏风上的挂布掀开,现出那幅平素屡屡谋划的地图,以羽扇指之道:“此乃西川之图,将军欲成霸业,北让曹操占天时,南让孙权占地利,将军可占人和,先取荆州为家,后取西川建基业,以成鼎足之势,然后可图中原也。”

诸葛亮这一席话,方绍再熟不过了,只不过他能这样一句不带停,声情并茂的慷慨道来,这份口才,这份记忆力,实在是非同一般。

就连方绍都有点为所动,更何况是刘备,此刻听罢孔明之词,他已经是震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诸葛亮接着又道:“当然,东和孙吴,北抗曹操乃是理想之策,而荆州于东吴有上游之势,孙氏三代都图谋夺之,因此对于东吴,还当以和为主,和御相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破裂与之联盟,但若其对荆州有所非份之想,则当不惜一切代价抵御,具体之策略,还当随机应变才是。”

这就是传说中的《隆中对》了,只不过最后那一段话,却是诸葛亮在方绍的提醒之下调整过的,虽然仅仅是一丢丢的调整,但鉴于整个《隆中对》对后来刘备集团内政外交影响之程度,这点调整牵涉到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对于这一点,方绍心中暗自有些得意,至少到目前来看,历史才真正的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改变了。

在那一刻,方绍竟有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了。

不过,一直洗耳恭听的刘备,表情却变得相当的平淡,平淡之中,更带着几分伤感。他沉吟了半晌,默默道:“刘荆州和刘益州都是我同族兄弟,我怎能忍心夺取他们的土地。”

“嘿。”诸葛亮笑的点诡异,“将军此言差矣,荆州与益州都是大汉朝的土地,并非他二人私有也。此二人庸碌无能,长此以往,两州必会落入国贼手中,与其如此,将军何不提早接手,于私看起来是夺同族之地,于公却是为我大汉朝保全了一片复兴之土,大义与小节,将军应该知道如何取舍吧。”

“嘿嘿,好一个大义,这年头婊子也不好做呀,脖子上非得挂一个处女的牌子才行。”方绍心中暗忖。

此刻,刘备陷入了沉默,先前的热诚与兴奋一点都看不到,那张看似仁厚的脸上,则凝聚着令人惴摩不出的深沉。

许久之后,他的嘴角闪过一抹旁人不易觉察的微笑,而后,他长吐了一口气,拱手拜道:“听先生之言,真如醍醐灌顶般畅快,备恳请先生出山相助!”

第十一章 下马威

度日如年的时光总算结束了,诸葛亮在跟刘备推心置腹之后,就没必再扭扭捏捏的,当场就答应了出山。

刘备当时那个高兴啊,因为他看到了希望,那个被司马徽、徐庶等人称之为管仲在世,可以辅佐他成为齐桓公的人物,终于答应出山了,他能不快活么。

当然,快活的不止他一人,第二个就要数方绍了。在这鸟不屙屎的乡野里泡了一年多的时间,这回总算可以走出去了,这对于方绍这么一个不安份的人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经过三天的准备时间,是日清晨,刘备从樊城派来迎接的车队,早早就出现在了草堂外,尽管诸葛亮随身带的那点家当,还不足以装满一辆马车,但至少这样隆重的迎接阵势,足以填满是个人就应该有的一点虚荣心。

诸葛亮除了自己的老婆之外,毫无悬念的决定把方绍也带上,不过,他却决定把弟弟诸葛均留在草堂。

“三弟,为兄这一次出门可能去的久一些,你且好好照顾咱家的田地和草堂,等功成身退之后,我和你嫂嫂还会回来退隐躬耕的。”诸葛亮站在柴门的这一边,拍着诸葛均的肩嘱咐道。

诸葛均憨态一如既往,但这一次却多了几分困惑,似乎兄长的这一决定太过仓促,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怎么,三弟,有什么话要问我吗?”诸葛亮看出了弟弟的心思。

诸葛均沉默了半晌,道:“二哥,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诸葛亮微笑道:“你我兄弟同胞,有话直说。”

诸葛均遂道:“前年你从江东回来,曾言孙权不失为一明主,而大哥也曾几次相邀你共往江东效力,二哥你却为何不去呢,兄弟间有个照应不是更好吗,莫非那刘皇叔真的是不可替代的明主吗?”

诸葛亮呵呵而笑,扶着弟弟转过了身去,想来是要讲些不与外人听到的私话。好在方绍离得较近,隐约还是听到诸葛亮道:“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这般乱世,今日之诸侯,难保明日不会成为别人阶下之囚,咱们诸葛一族岂能将兴旺的筹码,全部押在一姓诸侯之上,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这个道理,你日后自会明白的。”

方绍听之暗暗佩服:“原来他还有这一层意思,不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就叫分散投资,高明啊。”

出发了,离开隆中,直奔樊城。

襄阳乃荆州治所,位于汉水南岸,而樊城则位于汉水南岸,与襄阳隔江相望,樊城之重要性对于襄阳,乃至整个荆州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

不久之前,刘表才令刘备驻军于樊城,成为拱卫襄阳的一道屏障,而在此之前,刘备在荆州北部的新野呆了有数年之久,直至他在博望坡击败了夏侯惇所率曹军的一击进攻,却才获得了刘表的信任,得以从新野迁往樊城。

渡过汉水,樊城就在眼前,远望城门,却见数十人正守候在城外,向着大道这边眺望,原来,刘备已率领他的部下和幕僚在城外等候多时。

这和找工作是一样的道理,老板之前赏识你,跟你客气,那是因为你还没签订合同,双方属于平等关系。

但眼下雇佣关系敲定,也就意味着主臣关系的确定,老板排出这样大的阵势迎接,诸葛亮这个做下属的岂敢再耍大牌,相距尚有十几步时,诸葛亮当即跳下车来,笑容满面的迎了上去。

刘备更积极,几步抢先上去握住诸葛亮的手,关切的问道:“先生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了。我与诸将在此等恭候先生多时了。”

诸葛亮脸上一副受宠若惊之状,忙道:“让主公亲临等候,亮愧不敢当啊。”

刘备坦然大笑,回头令属下将一匹高大壮实的黄鬃马牵了来,亲手将缰绳递到诸葛亮手里,道:“先生出山,将来难免要与我同行奔波,这一匹好马是我昨日亲自为先生所挑,不知先生中意与否。”

左右自关张以下部属们皆面露羡慕之色,刘备礼贤下士虽说是出了名的,但能对眼前这个不出三十的年轻书生这般厚待,众人自然不能不感到惊讶。

当下刘备翻身上马,与诸葛亮并肩入城,而关羽张飞也只能跟随在后面,他二人不悦之色尽显于面。

诸葛亮被刘备邀入府中赴接风宴,方绍这样的小角色当然没有权力去参加的,故而只好先行陪着黄月英回府。

这宅第据说是刘备亲自为诸葛亮挑选的,虽然算不上什么豪门府院,但比之隆中草堂不知要好多少倍。而刘备也真是细心,不但为诸葛亮挑选了府第,还准备了七八个男女仆人,还有一个叫许汉的老管家。

方绍一走进这大门就神清气爽,草堂那个小地方,早把他憋坏了,这样宽敞的地方才叫人住的地方嘛。

“恭迎夫人回府。”许管家领着一群仆人们列队迎接新主人入内。

“免礼吧,都干自己的活计去吧,有事自会招唤你们。”黄月英到底是出自大族之家,从草堂进入大院,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从容的行使起女主人的权力来。

众人正准备入内时,忽然有一车停于府前,从车上跳下来的,正是诸葛蓉。

“蓉儿,你怎么来了。”黄月英好生欢喜,还未待下阶之下,手已被蹦跳上前的诸葛蓉携到。

“你忘了,我跟徐夫人是好姐妹呢,这次我本来是想看她的,却听说亮哥哥也来樊城了,所以巴巴的就来瞧你们来啦。”诸葛蓉声音伶俐的像在唱歌,忽又把头转向方绍,笑眯眯道:“还有你啊,方绍,今天一定要再把那个什么什么……”

“小姐是想说东坡肉吧。”方绍笑的替她说了出来。

诸葛蓉拍手道:“对,就是东坡肉,我今天就在亮哥哥家住了,你一定要给我再做那个东坡肉哦。”

方绍道:“小姐爱吃,绍荣幸之致。”

诸葛蓉婉然一笑,便不理他了,揽起黄月英的胳膊:“嫂嫂,快,我都迫不及待的想瞧一瞧你的新家了。”

这时,那管家许汉插嘴道:“老奴差点给忘了,关少将军带了礼等在前堂见夫人呢。”

方绍尚未反应过来时,那黄月亮便已眼眸一转,道:“莫非是关将军的儿子关平不成?”

“正是,正是。”许汉拍着脑门回答。

“那先去见少将军要紧。”

于是许汉便引着他几人前往前堂,刚迈入堂院大门之时,几人都吃了一惊,一口大鼎赫然翻倒在门前,挡住了去路。而在堂院的尽头前堂中,一位少年正跪坐于几前,旁若无人的闲品着香茗。

“这是怎么回事?”黄月英皱问低声问道。

“这……这老奴也不知啊,那鼎……那鼎方才明明还在院中的,怎么就……”头一遭见新主人就出了这样的乱子,许管家慌得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从他茫然无措的表情中看来,这件事确实与他无关。

方绍抬头望向堂中那满身肌肉的少年,心道:“关羽的儿子呀,看那一身肌肉,这里除了他谁还能挪得动这么重的鼎呢,原来是上门给诸葛亮下马威来了。”

第十二章 四两拨千斤

这时,关平缓缓的站了起来,信步往外挪了几步,隔着三四丈的院子高声道:“关平奉主公之命,前来为卧龙先生送上五十金,以为家用,请夫人笑纳。”

黄月英被那倒了的鼎挡住了去路,若是想过去待客,便必须得弯着腰从边上的缝隙钻进去,如是那般,岂非大失体统,传将出去,诸葛家的面子将往哪里搁。

而那关平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就那样微笑着瞧着热闹。

黄月英无奈,只得回道:“让小将军见笑了,小将军且稍等一会,待我令下人将这鼎挪开再来招待小将军。”

关平这时却又走了过来,面带得意之色,道:“我看这鼎少说也有一二百斤重,我知道卧龙先生乃是读书之人,府上想必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能做得了这般大丈夫才能做的力气活呢,不如让我来搭把手吧。”

关平说着挽起衣袖,露出了粗壮的臂膀,像是在卖弄肌肉,又像是在吓唬在场的老弱。

方绍虽然不老,但跟关平比起来,他这小胳膊小腿确实够逊的。不过关平那话,分明是在嘲讽诸葛府上无人,方绍作为诸葛亮的忠实投资者,这个时候当然有义务站出来维护诸葛家的面子。

“你少臭美了,我家亮哥哥以智取胜,才不靠什么蛮力呢。”诸葛蓉也听明白了关平挑衅的意思,第一个站出来反击。

“嘿,以智取胜,那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用‘智’来挪动这口大鼎了。”关平把手拢在胸前,一副坐看笑话的样子。

他话音未落,方绍已有了主意,此时不出场,更待何时。

于是他客气的拱了拱手,笑道:“我家先生早先曾教过我一个方法,也许倒可以不用费力就挪动这口鼎,小将军且稍候片刻了。”

众人皆是好奇心起,而诸葛蓉则是悄悄的拉住了他,低声道:“这鼎少说有两百多斤重呢,你能有什么好办法,可别让人笑话呀。”

方绍成竹在胸,信然道:“我做事,小姐放宽心就是。”

说罢他便把许汉叫到一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许汉便匆匆而去,过不得一会功夫,便带着三五个家丁,扛着一根三四丈长的梁木,还有几根长绳,从缝隙处挤进了院中。

关平不屑的笑道:“小子,这就是你们诸葛家所谓的‘智’么?哈哈。”

方绍淡淡笑道:“小将家稍安勿躁,这点小事,只我一人一臂即可,何劳他人。”

方绍说出大话,众人一时好奇心更盛,个个睁大了眼睛。

却见方绍不慌不忙,指挥着家丁门将那根梁木架在了靠近大门一侧的棵小树的树叉中间,又用绳子将大鼎跟梁木的一头绑结实了,将一根绳与另一头绑住,一直垂于地面。

于是,一个最简单的扛杆系统便就构成。

其实方绍也不想这么无聊,他感觉这就像是在跟一帮小孩子玩过家家一样,恐怕这样的场面,只有在雷人的穿越剧中才能看到。

不过,显然现在只有这个雷人的方法,才能帮助初来窄到的诸葛家,免遭关平这个小地头蛇的欺负。

所以,方绍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定神闲的,很潇洒的一手叉腰,一手挽住绳子,用力向下拉去。

四比一的扛杆比例,足以抵消掉两百斤的大鼎重量,于是乎,方绍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用提水桶的力量,轻轻松松的将翻倒在地的大鼎,一点一点的拖到了一边。

“好厉害!”诸葛蓉捂着嘴巴惊呼。

关平也站不住了,抱在胸前的手不禁摊开,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瘦削的男人把如此重鼎轻轻松松拎起,这简直是对他那一身肌肉赤裸裸的鄙视。

砰!大鼎归位。

方绍拍了拍手,道:“夫人请进吧,这个大鼎过一会我再叫人搬回原位。”

黄月英满意的向他点了点头,接着从容的迈入自家院门,走到关平跟前轻施一礼,道:“让小将军久等了。”

关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有点尴尬的咳了几下,指着几上的堆满黄金的盘子,道:“这是左将军命我奉上的五十金,请夫人验点。”

黄月英道:“没那个必要了,我家郎君在赴左将军之宴,妾身代他谢过左将军和小将军了。天色将晚,小将军若不嫌弃,不如就在府上用晚饭吧。”

关平被搏了面子,自然不愿再多讨没趣,忙道:“这就不必了,我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

关平匆匆而去,临近大门时,方绍也微躬身在旁相送,关平在他跟前停下,嘴角扬起一抹笑,道:“卧龙先生家的下人都有这等本事,实在叫关某刮相看啊,你叫什么名字?”

方绍不卑不亢的答道:“小的方绍,让小将军见笑了。”

“方绍,嘿嘿,有意思,改天再讨教了。”关平留下一句挑衅的话后,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外人离去,三人入得内堂,诸葛蓉道:“嫂嫂,我早听说那关平是樊城的小霸王,我看那鼎分明就是他弄倒的,故意要给咱们难堪。等亮哥哥回来,咱们就把这事与他说了,让他跟刘将军告关平一状,看他还嚣张不。”

诸葛蓉的气话,黄月英只付之一笑,道:“你哥哥虽身负大才,但到底年纪轻轻,而左将军帐下如关羽之流,皆是跟随他百战之士,对一个初出茅庐便能得到左将军如此礼遇的年轻人,自然会有所猜疑,这件事咱们无须太过在意。”

诸葛蓉气之不过,道:“那难不成就这么默不做声,甘心受这口气不成,那人家岂不是更会看轻亮哥哥,往后他又何来的威信辅佐刘将军统率他的那些部下呢。”

黄月英淡淡笑道:“威信是靠实力赢来的,不是靠告状,靠左将军撑腰得来的,勉强得来的威信是服不了众的,反倒显得咱们诸葛亮没有容人之量。妹妹你就不要操心了,相信你亮哥哥,他自有办法的。”

诸葛蓉这才宽了些心,道:“也罢,以亮哥哥的才华,还怕镇服不了那些个粗人。对了,今天这件事,还要多亏了方绍你啊。你那个机关还真是厉害啊。”

方绍这时便做起了谦虚,道:“小姐过奖了,我只不过是小用了一个扛杆原理罢了,这在《墨子》之书中早有记载,都是先生平素命我读书的功劳。”

第十三章 大被同床

既然决定抱诸葛亮这颗大树,既然身为诸葛家的厨子,那功劳当然只能归于诸葛亮,至少,目前还不是显山露水的时候。

刘备为诸葛亮举办的接风宴直至华灯初上亦未结束,黄月英只好令厨房做了晚饭,款待诸葛蓉,而方绍也在他的新厨房小露一手,做了一碗诸葛蓉号称最爱吃的东坡肉。

她姑嫂家常话一直聊到夜深,看看诸葛亮还没回来,黄月英便叹道:“你哥哥他多半是喝多了,说不定今晚会留宿左将府了,咱们不要等他了,早些安歇吧。”

打了半天瞌睡的方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总算可以睡觉了,可是就在正要回房时,忽闻外面吵吵闹闹起来,看门的下人来报,言诸葛先生回来了,还是在左将军的掺扶下回来的。

黄月英忙领着他们出去迎接,却见诸葛亮衣衫不整,酒气熏天,一把羽扇也拿倒了,嘴里自言自语的,时笑时叫,不知在说些什么。而扶着他的刘备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醉意浓浓,走一步晃两步的。

“妾身见过左将军,郎君,这是……”黄月英看着两个醉汉,有点不知所措。

诸葛亮还未开口,刘备却是爽朗的叫道:“劳烦嫂夫人给我们弄点醒酒汤来,我今晚要跟军师同榻而睡,促膝长谈。”

刘备的话让方绍大跌眼镜,两个大老爷们儿同床同被,还促膝长谈,这种重口味的聊天方式他可是接受不了的,不过在他的记忆中,汉末三国的名爷们儿们都是性情中人,碰着谈得来的朋友,大被同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当初刘备不就曾与关张三个男人睡一张床么,这次至少少了一个男人,应该不会太挤吧。

黄月英也是识体之辈,难得主公对自家相公这般信任,心里欢喜还来不及,急叫下人去弄醒酒汤,又叫人打扫房间,整理床铺,好给他二人“同床共枕”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

不过方绍就倒霉了,两位上级彻夜长谈,谈到高兴之时,口渴之时,自然会要水要酒,再要点小菜,于是他不得不打消睡觉的念头,强打着精神候在门外随召随到。

当天亮之时,方绍已经在外面打了一夜的瞌睡,最后是被里面的呼噜声吵醒。这时左将军府中派了人来,言荆州牧刘表派人来请刘备前往襄阳共商大事,于是方绍便不得召唤,推门走了进去,翻过屏风之后,眼珠子一撑,差点没当场笑喷了。

原来他二人正昏睡不醒,那刘备趴睡在榻边,而诸葛亮则是一条大腿压在他的屁股上,一条胳膊搂在他的肩上,脸还贴得刘备的脖子那么近,呼噜声不经过渡直奔刘备的耳朵,也亏得在这鼾声如雷的环境下,刘备竟然睡得那么香。

“还真是……重口味啊……”方绍摇头叹息。

——————

在其后的半个多月中,刘备几乎每晚都来跟诸葛亮同榻而卧,只不过没有了酒醉,要文雅许多。而他们彻夜长谈的,无非是如何发展壮大,谈谈的中心思想,大致是围绕着《隆中对》的方针。

与此同时,刘备委以诸葛亮军师之职,开始助他处理樊城及新野所属地面的政事。诸葛亮严明政令,雷厉风行,断事条理分明,不出两月,即将刘备辖区内渐渐营造出一幅政通人和的景象。

处理政务,确实是诸葛亮的长处,这一点,不光是刘备,他的幕僚们看在眼里,对这个一出山就被刘备委以大权的年轻人渐渐有所改观。可以说,诸葛亮的能力,已经开始被人们所认同。

这一日,诸葛亮同刘备一起去见过刘表,傍晚回来之时,诸葛亮便一副心事重重之状。

“先生,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方绍给诸葛亮奉上了一杯茶。

诸葛亮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今日从刘荆州那里得知消息,曹操北征乌桓大胜,不久前已班师回了许都。”

方绍点了点头,随口道:“看来离曹操南征荆州已经不远了。”

诸葛亮眼眸一闪,饶有兴致道:“说说看,你是怎么得出这个判断的。”

诸葛亮自己也说过,他与方绍乃是亦主亦友,之前逼着方绍读书,无非是看中了他的天分,有培养他的意思。因此平素之时,每每会主动与他讨论一些军政之时,一则是考量于他,二来也是想听听他的意见。

方绍便也直言不讳,道:“这个嘛,其实曹操征乌桓得胜班师之事,荆州上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我还听说曹操回许都不久,就下令在附近开凿了一个名为‘玄武池’的大湖。以曹操的为人,开凿大湖绝不会是为了赏玩之用,我猜他十有八九是为了训练水军,既是训练水军,如果不是为了南征荆州南准备,我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动机来。”

“嗯,不错不错,至少比刘景升要有眼光。”诸葛亮点着头表示对方绍的赞赏,“今日我与主公去见刘景升,谈及此事时,刘景升还在为曹操下一步的目标犹豫不定,已为板上之肉,却还浑然不觉,可惜啊可惜。”

方绍道:“恕我斗胆了,刘荆州是个自守之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不过咱们主公寄于荆州,所谓覆巢之下无有完卵,曹操一旦南征,对谁都是不利的呀,先生只怕得早为主公做图谋。”

诸葛亮叹道:“我早劝过主公趁其不备,率军突袭襄阳,一举拿下刘表,挟之从速控制整个荆州,然后再整军备战,应对曹操南侵,只是,唉——”

方绍微笑道:“只是主公总觉得这么做,会有损他仁义的名号,所以迟迟不愿动手,或者说,非得等到刘荆州去了之后才会考虑。”

“你小子,都被你猜到了。”诸葛亮羽扇拍了他屁股下,“刘表病躯日残,估计是活不了多久,不过曹操南侵在即,难保不会在他死之前就发动进攻,到时形势就更加复杂了。”

方绍道:“依我看,曹操南侵是必然的,这一回可不是闹着玩的,必是起倾国之兵前来,刘荆州死与不死,只怕都是挡不住的。主公若是能借着荆州一片混乱之时,借抗曹的旗帜召揽人心,夺取地盘,再与江东孙氏联盟,共敌曹操,或许不失为一个趁势而起的好机会。”

诸葛亮嘴角边扬起一抹笑,以示对方绍思路的苟同,却道:“你的思路与我不谋而合,不过,到时主公手底下,必须得握有一支有份量的人马才行,否则手无寸兵,光靠名望是收揽不了人心的。麻烦的却是,主公如今驻守的樊城,就在襄阳的眼皮子底下,刘表是不会允许主公私自招兵买马的。”

方绍沉思了片刻,道:“私自招兵买马当然会引起疑心,不过,如果能有法子,让刘表自己主动下令让主公公然招兵买马,那样的话就好了。”

诸葛亮怔了一会,蓦然间眼睛一亮:“你说得不错,倒是提醒了我!”

第十四章 荆州内患

襄阳城,州牧府。

那一位老者,身长八尺,姿貌温伟,只是一脸病怏怏的苍白,难掩日暮西山的垂老之相。

此人,正是坐拥荆襄十八年的荆州牧刘表。

堂外,刘备与诸葛亮先后而入,刘表面露欣喜,扶着竹杖强行要起来。

刘备忙是几步抢上前去,不待刘表起身便将他搀扶着坐下,并且满怀关切的说道:“兄长病体欠佳,不可轻动。”

刘表携着刘备之手,咳着说道:“我这把老骨头,已是病入膏肓,只怕撑不得几日了,将来我死之后,贤弟可为荆州之主。”

刘表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刘备与诸葛亮具是一震,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忙以眼神示意刘备。

刘备则是一脸的惶恐,颤声道:“兄长何出此不吉之言,备怎能当此重任,备辅佐兄长,就算是有所万一,备也当倾心辅佐贤侄,保全荆州基业。”

诸葛亮听了刘备这回答,眉头不禁微皱。

刘表苍白的脸庞却吐露出几分安慰,他紧握刘备之手,道:“有贤弟坐镇荆州,我也就放心了。而今江夏失守,黄祖遇害,为兄欲请贤弟率荆州大军讨伐孙氏,夺回江夏,为黄祖复仇,不知贤弟意下如何。”

刘备斜望向对面,诸葛亮微微摇头,刘备遂道:“黄祖性情暴躁,无容人之度,故致此祸。孙氏虽破江夏,但立足未稳,一时片刻必不敢再有所动作,而今曹操正于玄武池练习水军,不日必将南征,倘若我大军南调,而曹操大军北来,却当如之奈何。”

刘表若有所思,道:“贤弟言之有理,只是江夏乃南郡之门户,如今为孙氏所占,使江陵直接暴露在孙氏的威胁之下,总不能置之不顾呀。”

刘备沉思片刻,道:“南郡有上游之险,江陵兵精粮足,孙氏急切难以攻克,而南部有长沙郡威胁其侧翼,备料想孙氏必不敢轻动。且若与孙氏对抗,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而襄阳的水军主力又不可轻动,所以,如果兄长信任备,备请令收拢江夏败溃之兵,重新训练一支水军,待军心重振之时,再引军南下,一举收复江夏江南失地。而兄长则可不动荆州主力,专心防御北面曹军,此乃万全之策。”

刘表沉吟半晌,道:“看来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为兄身体日衰,此事就有劳贤弟多多费心吧。”

刘备起身道:“多谢兄长信任,此事事关重大,备不敢耽搁,就先行告退,尽快筹划重组江夏水军之事了。”

刘备遂与诸葛亮告辞,出了襄阳城,诸葛亮见四下无外人,便道:“主公,方才在州牧府中,刘景升以荆州相托,主公何不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呢,此乃天赐之良机呀。”

刘备摇头道:“刘景升待我恩礼至极,我如何能趁其病衰而夺其业呢。”

诸葛亮叹道:“主公真乃仁义之主,只是当此乱世,光靠仁义不足以成事,必要时还要行些非常手段才行。”

刘备淡淡一笑,道:“话虽如此,不过军师真以为,如果我当时答应了,刘景升真的会把荆州拱手相让吗?呵呵,只怕到时离大祸临头就不远了。”

诸葛亮一怔,低头沉思半晌,道:“刘景升近来宠溺幼子刘琮,这刘琮又有蔡瑁、蒯越拥戴,再加上那个蔡夫人,一干人已将公子刘琦排挤的甚是艰难。只怕将来刘景升将荆州传给刘琮也说不定,到时刘琮等人最忌惮的,除了刘琦便是主公了。莫非主公担心今天刘景升之言,乃是蔡蒯等人设计,故意来试探引诱主公不成?”

刘备策马往前几步,将随从们甩得更远了些,诸葛亮会意,便也紧跟上前,刘备方道:“军师所言,正是我所担心。前次襄阳宴会的那次惊险还历历在目,我那时就派人暗中打探,听闻有蔡、蒯二人在背后向刘景升进谗言,说是我欲夺荆州。事后刘景升并未对那二人有所惩戒,可见那件事就算他不曾点头,至少也是默许的。而今事隔不久,他忽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不能不防啊。”

二人谈论之间回到樊城,刚至府中,外面言大公子刘琦求见,他二人俱感意外,刘备便叫人请入。

过不多时,一位憔悴公子步入堂中,正是刘表的大儿子刘琦。

刘备方欲起身相见,那刘琦扑嗵就跪了下来,伏地泣道:“请叔父救我!”

刘备吃了一惊,知道刘琦此来必有不寻常之外,一面屏退左右,一面上前将他扶起,道:“贤侄何出此言啊?”

刘琦哭哭涕涕道:“叔父应当早有所闻,近来父亲听信继母之言,对我日渐冷漠,而蔡瑁、蒯越等人,又不时的向父亲说我的坏话。如此这般下去,只怕早晚大祸将至,叔父是除父亲之外,侄儿最亲近最尊敬,岂能见死不救。”

“这……”刘备面露难色,转而望向诸葛亮,诸葛亮又是微微摇头。

刘备遂道:“所谓虎毒不食子,景升又岂会听信谗言而伤及骨肉,贤侄休要太过担心了。”

刘琦情绪越发的悲痛,道:“父亲染病在身,头脑难免昏溃,听信谗言也未尝没有可能,难道叔父真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刘氏上演骨肉相残的一幕吗?”

见刘琦这般悲伤,刘备有些于心不忍,便道:“此等棘手之事,为叔愚鲁,尚须与军师商议商议。”

刘琦见刘备应诺,不禁破涕为笑,拜了三拜,又向诸葛亮深鞠一躬:“万望先生赐以良策,刘琦的性命,就托负在先生的手上了。”

诸葛亮心有不愿,但面子上只得好言安慰道:“公子且回,容我思索一番,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送走了刘琦,诸葛亮便抱怨道:“主公这是惹祸上身呀,如今刘琮一党跟大公子势同水火,他们本来就对咱们有所忌惮,如今咱们若再出手帮大公子,岂非更惹得他们深恨,主公不该应承诺下来的。”

刘备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琦儿他生性淳厚,对我一向是十分敬重,今日他又这般相求,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就请先生想一个好办法吧。”

诸葛亮摇头而叹:“也亏得主公仁厚,这样吧,容我三思而定。”

诸葛亮告辞回府,正好碰上方绍大展手艺,又烧了几道新菜式,不过,一向贪吃的诸葛亮,这一回却看似没什么胃口。

这一点逃不过方绍的眼睛,他便笑着问道:“先生食不知味,可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方绍如今已算得上是诸葛亮最信任的人,所以虽然仍乃厨子的身份,但却能与诸葛亮同席而食。故而诸葛亮也不隐瞒,便将刘琦之事说了一遍。

方绍想了一会,道:“先生,我觉得帮刘琦这件事,还是利大于弊的,你应该帮他。”

第十五章 低调助人

“利大于弊!此话怎么讲?”诸葛亮放下了已到嘴边的鸡腿,瞪大眼睛问道。

方绍便道:“按照目前的形势,刘表的病情很可能拖不过今年,而他传位于刘琮也是十有八九的。先生推想一下,以刘琮之能,对于不久将至的曹操大举南侵,他能挡得住吗?”

诸葛亮冷哼一声,道:“以此犬儿之才,曹操南侵,不是投降就是一触即溃,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

方绍笑道:“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无论是刘琮溃败还是投降,介时荆州的局势必是一片混乱,到时候,正是主公趁势而起的时候。可是主公手中兵力微薄,短时间想要在曹军的强大攻势之下免遭覆没,就必须得有一支强有力的外援。”

诸葛亮何等聪慧,方绍点到此时,他已经彻底领会,接着道:“而以刘琦大公子的身份,足以借之号召荆州士民之心。那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刘琦能完然无恙的活到曹操南侵之时,并且手里边还应当有一支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军队。”

方绍忙竖起了拇指,赞道:“先生目光果然深远啊,这一点我可就没想到呢。”

诸葛亮用筷子捅了他一下,笑道:“少拍先生我的马屁了,你小子是越来越聪明了,不是你提醒,先生我还想不到这一节呢。”

方绍嘿嘿一笑,道:“那先生打算怎么帮刘琦呢?”

诸葛亮夹起吃了一半的鸡腿,摇头晃脑的说道:“山人自有妙计,不过,此事还需你助我一臂之力。”

三日之后,刘琦再度来访。

方绍将刘琦引入书房,道:“先生今早与左将军同往江边筹划水军之事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先生走时交待过,若是公子登门造访,就请公子先等候片刻。”

刘琦道:“有劳了,那我就在此等候孔明先生回来。”

方绍转入后堂,隔着一道墙壁的这边,诸葛亮正自闲坐品茗。

方绍道:“先生,你这一招能有效吗?”

诸葛亮道:“如果那刘琦不是太过愚鲁的话,应该是没问题的,你去好好打探吧。”

于是方绍趴在窗户上,点破窗纸,偷窥起书房,却见那刘琦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脖子都不曾扭动一下。

方绍偷瞧的有点不耐烦,便道:“先生,咱们的大公子真是正人君子,坐在那里跟木桩子似的,眼皮都不舍得多眨一下。”

诸葛亮眉头微皱:“竟有此事?看来此子终究太过愚鲁,也难怪被刘琮欺负的找主公求救,唉,方绍,你就去提醒他一下吧。”

于是方绍便又端了一杯茶进去,那刘琦一见人来,马上激动的站了起来,问道:“可是孔明先生回府了吗?”

方绍讪讪笑道:“先生还没回来,公子稍安勿躁,且再饮些茶吧。”

刘琦显得有点失望,唉声叹气的坐了下来。

方绍便上前奉茶,趁着刘琦不注意,突然间装作失手,将一杯茶尽数倾在了几上半展开的一卷竹简上。

“哎呀,都是小的不好,公子,你没被烫到吧!”方绍一副惶恐失措的样子,其实那茶水压根就没溅到刘琦的身上。

刘琦忙道:“没事没事,还是赶紧把这书卷擦一擦吧。”

方绍便忙去找到毛巾,边擦那竹简边道:“先生早先还说要从这书里找到帮大公子的法子,却不想叫我不小心给打湿了,这下可遭了,先生回来非骂死我不可。”

听到这句话时,刘琦总算是有点反应了,道:“你是说,你家先生这几天一直在为我的事操心。”

方绍将那竹简擦了个干净,道:“是呀,先生还说什么解决之道,就在这《左传》里,嘴里还都念叨着什么申生、重耳的,不过这什么左传右传的,哪里是我能懂的呀。公子你且坐下,我再去重新端茶来。”

方绍嘴角带着诡异的笑走了出去,心道:“我都点得这么明白了,你要还反应不过来,那你真就跟猪有的一拼了。”

当方绍离去之后,刘琦迟疑了一下,还是将那卷书拿了起来,正如方绍所说,正是一卷《左传》。

这本书亦名《左氏春秋》,汉代改称为《春秋左氏传》,简称《左传》,相传是春秋末年左丘明解释孔子《春秋》而作,其实质上是一部独立撰写的史书,起自公元前722年,结束于公元前453年。

而刘琦看到的这一卷,讲的正是晋文公重耳的故事,所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正是出自于此。

狐疑的脸上,渐露兴奋之色,突然间,刘琦的目光中闪过希望的神情,嘴里更是兴奋的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孔明先生果然神机妙算啊。”

刘琦神态的变化,自然逃不过在外偷窥的方绍,于是他端着茶再度入内,并且面带愧色的说道:“公子,那个实在是不巧啊,先生刚刚托人带回话来,说是军中之事繁重,中午就不回来用饭了,公子不如……”

不等方绍把话说完,刘琦便激动的抢先道:“既然孔明先生有事在身,那我就不多讨扰了,烦请转达我对孔明先生的谢意,告辞了。”

“小子,还不算不可救药嘛。”方绍目送着刘琦一步两蹦的离去,顺手把那杯茶自己给吞了。

“他走了吗?”这时,诸葛亮从后堂中走了进来,一看到被方绍弄湿的竹简,马上一脸的心疼样,抱怨道:“哎呀呀,我说方绍,这套《左传》可是很珍贵的,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方绍道:“没办法啊先生,不小小牺牲一点,大公子是不会注意到的。”

诸葛亮叹道:“罢了罢了,看来这一卷要重抄一遍了,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抄的不好先生我扣你工钱。”

方绍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道:“抄就抄嘛,对了先生,我有点不明白了,既是想帮刘琦公子,直接告诉他不就得了,何必拐这么大一个弯。”

诸葛亮有些小得意,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可知刘景升的两位公子争位之事已是人尽皆知,而刘琮一系此时正占得上风,无可奈何的是,刘琮一系对咱家主公又十分忌惮,所以啊……”

方绍恍有小悟,诸葛亮不愧是诸葛亮,心思还是要更为缜密,自己这靠着熟知历史得来的山寨聪明,跟人家诸葛亮货真价实的聪明,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想到此,方绍不禁赞道:“先生想得果然周到,不错,咱们是该低调些才是。”

诸葛亮一怔:“何谓‘低调’?”

“这个……容我慢慢解释。”

第十六章 扩军的顾忌

当诸葛亮和方绍还在为他们的小计谋而自得时,公子刘琦已经策马狂奔,直趋襄阳了。

尽管身为荆州牧的大儿子,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少在荆州地界看起来是这样。但其实,刘琦却没有一丁点做大公子的快感,而步入襄阳城时,他也并不会为旁人敬畏的眼光而自得,也不会有回到家的感觉。

更确切的说,那是一种发自由心的惶恐,或者说是自卑。

当那些部属臣民们恭敬的向他行礼打招呼时,他所看到的,却是尊敬的面孔下,一张张冷嘲热讽的脸。大多数时候,他仿佛可以听得到那些人们心里在说些什么。

“可怜的大公子,竟然让小公子抢了位子。”

“唉,这能怪谁呢,谁让他懦弱无能,小公子又那样聪明伶俐呢。”

……

如此种种,使他不得不越发的待人恭谦,以掩饰内心的惶恐,或者说,那只是自卑的另一种说法罢了。

但今天,他脸上昂然自信的表情却是那样的真实,因为,他终于找到了解脱之道,让自己脱离这牢笼的办法。

而当刘琦好不容易见到病怏怏的父亲时,他又不得不暂时把那种兴奋隐藏起来,换上一种对父亲的敬畏和怜惜,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父亲进行了一番嘘寒问暖。

不过刘表似乎对于儿子这种孝道的表达方式,并不十分待见,当他看着刘琦这副熊样儿时,脑子里不自觉的就会想到小儿子刘琮的英武聪慧,稍加对比之后,便越发的觉得眼前这个哭哭涕涕的儿子是何等废柴。

“唉——哭哭哭,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只知道哭。”刘表很直白的表达着对儿子的不满。

“呜呜——”刘琦的回应,当然还只是哭。

刘表有点看不下去,挥手道:“行啦,我累了,你下去吧,没事不要来烦我。”

就当刘表颤巍巍的要起来时,刘琦突然停止了哭泣,换作哽咽的口气道:“儿子不孝,不能为父亲分担病疾之苦。但儿听闻不久之前,江夏为孙氏所破,黄祖败亡,所以儿想领兵前去镇守江夏,为父亲,也为荆州尽一份力所能及之力,还望父亲恩准。”

刘表不禁停住了脚步,这一刻,他竟有些吃惊,似乎,不相信这话是从这个懦弱的儿子口中说出来的。

他沉吟了半晌,道:“你且回吧,让为父考虑考虑。”

刘表的口气中,少了几分不以为然,这样细微的变化,听惯了父亲失望评价的刘琦很容易听得出来,以额贴地的那张脸,面对着冰冷的地面,微微扬起了一抹笑意。

次日清晨,刘备与诸葛亮一早便来到了樊城城南,汉水北岸的新建水军大营,营寨刚刚开始动工,沿码头停靠的大小船不过十余艘,而刚刚招纳的五百多水军,个个显得精神萎靡,大多数人来此应征,似乎只是为了混吃军饷罢了,看来,这些从江夏败归的水军战士,尚未从那场失利的阴影中走出来。

“兄长,你看,我计划将水寨往北再扩三里,至少使之能容纳战船七八百艘才行。”关羽指着江岸兴奋的比划着,作为被刘备新任命的水师统领,显然关羽是有着雄心勃勃的计划的。

刘备面带笑容,对关羽的雄心表示赞赏,但接着却道:“贤弟的计划好的,不过,不过咱们这支水军的规模还是不要太大为好,最多有五百艘战船足矣,人数嘛,大致控制在五千左右即可。”

关羽面色一怔,似有不悦,道:“兄长,你好不容易才从刘表那里争取到这个扩军的机会,五千人怎么够,依我看最少得招他个两万人马,到时方能纵横江汉。”

刘备微微而笑,转向一旁的诸葛亮,诸葛亮便替刘备解释道:“云长也知道,樊城与襄阳只有一水之隔,江对岸就是荆州水军的大本营,我们的这支水军若是规模太大,必然会引起刘荆州的猜忌,到时反为不妙,五千人马,不多不少,正好够用。”

关羽道:“就算如此,五千水军,既打不过荆州水军,也打不过江孙水军,能用它来干什么呢。”

诸葛亮笑道:“兵在于精而不在于多,莫非云长对自己的练兵本领不够自信吗。”

关羽冷哼一声,傲然道:“五千就五千,只要兄长信我,不出半年,我必将之练成一支江汉无敌的水军。”

关羽的激将让刘备感受到的了放心,这时,有人从襄阳赶来,言刘表有要事相请。

诸葛亮道:“刘景升邀主公前去,必是商议公子刘琦出镇江夏之事,主公只须赞同便是。”

“琦儿要出镇江夏?”刘备一脸困惑。

诸葛亮遂道:“刘琦失却了父宠,唯有领兵在外方能避祸。而曹操南侵不日将至,到时襄阳一线只怕难以抵挡其兵锋,有刘琦这一支兵出镇江夏,或许可成为咱们一支重要的援手,前日亮思索再三,才帮刘琦拿了这个主意。”

刘备面露赞色,道:“军师果然谋略深远。”

却说刘备这头赶往襄阳,而诸葛亮专注于帮助关羽筹建水师,忙起来时,一连数日未曾归府。

这日已是上灯时节,仍不见诸葛亮回来,黄月英料想他又忙于正事,便叫不必等候,自行开饭便是。

只是这头还未动筷子,外面忽有人通传,言诸葛老夫人登门造访。

这边刚刚通报过,却见诸葛蓉已匆匆入内,边走边向方绍连使眼色。

方绍猛然间省悟,想起那日在诸葛玄府中,自己冒充才子参加文试招亲之事,那时诸葛夫人尚不知自己真实身份,这会到来,若是撞见了,岂不穿帮。

“那个,我去叫厨房多烧几个菜来。”方绍以此为借口,赶紧逃离现场。

黄月英哪里猜得到他二人之间有这样的秘密,见诸葛蓉进来,忙起身相迎:“妹妹,你们怎么来了,叔母呢?”

“你这丫头,怎么跑这么快。”后边诸葛夫人抱怨着跟了进来。

诸葛蓉吐着舌头道:“我这不是想念嫂嫂,急着要见她嘛。”

黄月英抚着她的手,笑道:“是什么风把叔母吹来的,快请上坐。”

诸葛夫人也笑道:“这不听说亮儿来樊城任职了,我这做姑娘的早就想着来给你们的新家暖暖人气,一直没什么时间,今日正好有空,便就来了,怎么,听说亮儿他没在家呀。”

黄月英叹道:“夫君近日一直在为建水军之事忙碌,难得回家。夫人想必没有吃饭吧,难得来一次,我叫方绍多烧几个好菜,叔母可有口福了。”

一听“方绍”的名字,那母女二人神情俱是一变。

第十七章 新的身份

“方绍,你这里也有人叫方绍?”诸葛夫人急切问道。

黄月英不知她为何会有这么惊讶的表情,如实答道:“是啊,这个方绍是我家的厨子,也算夫君他的半个学生,怎么,叔母也认识他么。”

“方绍,当日他自称隆中人士,而亮儿也居于隆中,莫非,竟是同一人不成?”诸葛夫人喃喃自语,已似起了疑心。

诸葛蓉只怕穿了帮,忙笑嘻嘻道:“天下之大,同名同姓者多如斗称,这又有什么奇怪的,对了嫂嫂,亮哥哥这军师可做得称心否。”

诸葛蓉忙将话题叉开,诸葛夫人虽有疑心,但也没有太过追究,毕竟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一个厨子能写出那般好的诗来。

于是三个女人边吃边聊,害得方绍躲在厨房里不敢露面,足足一个时辰之后,她们才把饭吃过,又闲扯了许多,直至三更之时,黄月英才招待她们去往客房安歇。

方绍这才好从厨房溜到出来,坐在院子里的阶梯上喘口气,刚刚坐下,忽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方绍吃了一惊,本能的就往后一甩胳膊。

“哎哟——”身后传来一个女儿家的唉怨声。

方绍回头一瞧,方才发现诸葛蓉正倒坐在地上,双手捂着鼻子痛叫。

“小姐,怎么是你,对不住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方绍又是安慰又是赶紧去扶她。

诸葛蓉揉着鼻子坐将起来,埋怨道:“不就是拍你一下嘛,用得着那么大的反应么。”

方绍讪讪笑道:“这不是被老夫人吓得紧张的不行嘛,小姐,老夫人下次来的时候,你千万要提前吱会我一声,还好我反应快,要不然今天就不知该怎么收场了。”

诸葛蓉道:“我也想啊,母亲本来说只是来樊城游赏风景,半路突然起了兴致,非要来探望一下亮哥哥不可,弄得我也手忙脚乱的。”

方绍道:“莫非过了这许久,小姐还跟老夫人拗着不成?”

诸葛蓉道:“当然了,我跟母亲说,我是非你不嫁的,谁让母亲她当初答应了来着,只要她一天找不到你,我就一天有理由不出嫁。”

方绍听到她说“非你不嫁”时,心中忽然有点微动,却又装作无觉,叹道:“小姐其实你又何苦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有一天是要出阁的。”

诸葛蓉哼了一声,傲气的说道:“我们诸葛一族虽然衰落了,但也是有骨气有原则的,那些我瞧不上眼的人,就算他富可敌国,权倾天下我照样还是不屑一顾。”

诸葛蓉说这话时,秀眉高扬,清丽之气婉约飞扬,只让近在咫尺的方绍为之所动。

这的确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只有在这**飞扬,性情洒脱的时代才会存在啊。

就在方绍顺便想夸她几句时,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冷中带怒的声音:“所以,你就瞧上了这个卑贱的厨子!哼,这就是我们诸葛家的门风吗!”

二人大吃一惊,不约而同的回去,看到的,正是诸葛夫人那张恼火的脸。

————

是夜,黄月英不得不连夜遣人往左将军府见诸葛亮,言太夫人造访,有要事与之相商。

叔母相召,诸葛亮只得暂时告假,星夜匆匆的赶回了府,当他走入堂中时,看到的是端坐堂上,怒容满面的诸葛夫人,陪坐在一旁,眉头紧锁的黄月英,还有坐的远远的,低头默不做声的诸葛蓉,当然,还有立在一旁,看起来有点灰头土脸的方绍。

这般阵势,诸葛亮意识到,很可能是遇到一桩棘手的家务事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黄月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诸葛亮,而方绍则不等他发脾气,抢先道:“先生,这事都是我糊涂,请你责罚我吧。”

诸葛蓉一听,马上争道:“不关方绍的事,是我求他帮忙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要罚也当罚我。”

他二人在那里争着担责,而诸葛亮听着听着却哈哈大笑起来。本就恼火的诸葛夫人这下变得困惑起来,责备道:“亮儿,你管教不严,家中仆丁做出这等荒唐之事,怎的还有心思笑。”

诸葛亮收敛了笑声,摇着羽扇道:“叔母且息怒,其实叔母误会了,方绍是我家的厨丁,那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事实上现在他是侄儿的学生。”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均是面露惊讶之色,当然,不同的惊讶之下所藏着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方绍的惊讶之下却是某种暗喜,因为他已经听出来了,诸葛亮这样说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改善自己的身份,只有身份的提升,才能缓减诸葛夫人对于他这样一个厨子胆敢参加招亲文试的羞怒。

方绍很欣慰,倒不是为自己的新身份感到荣幸,因为凭己之才,出人头地是早晚的事,所谓的地位与身份,在他看来从来就不是一种奢望。

真正让他欣慰的是,诸葛亮把自己称为他的学生,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比宾客、朋友什么的,更为亲近的一个身份。

事实上,直到现在,方绍才理清了他与诸葛亮的关系,不错,那正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所谓天地君亲师,这样的一种关系,无疑是令人欣慰的。

诸葛亮的简单回答,一下子把诸葛夫人所有的羞恼都挡回去了,至少,她感觉自己的面子上好过多了。但她仍忍不住抱怨道:“他既是你的学生,更当好好管教才是,怎可纵容他搅扰蓉儿的招亲文试,岂非败坏咱们诸葛家的门风。”

“这个,侄儿自有主张。”诸葛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方绍,先生我问你,当时你参加文试,可知那是一场招亲的比试吗?”

方绍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如实答道:“这个嘛,学生是知道的。”

“很好,”诸葛亮转而又换上一副和蔼的笑容,“蓉儿,那你当时选中方绍的诗作,是因为你们谋划好的,还是因为方绍写的诗,确实不愧为第一。”

诸葛蓉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然是因为方绍他写的好了,亮哥哥,他的那首诗写的真是出神如化,我时常带在身上温读,不你信你自己看。”

诸葛蓉从袖中取出一面绢帕递给孔明,方绍颇感意外,没想到她竟然把自己抄曹操的那首诗绣在了绢帕上,还时刻的带在身边。

诸葛亮接过看了一遍,眉宇间尽显震惊之色。

这个也是自然,诸葛亮虽亦文采不俗,但那可是曹操的名作啊,古往今来数千年,能与之相媲美的实是区指可数,诸葛亮如何能不为之震撼。

欣赏过这诗作之后,诸葛亮笑着瞟了方绍之眼,那眼神之中,分明带着一种刮目相看的味道。

他将绢帕还给了诸葛蓉,微吐过一口气,才道:“既然一个是按规则参加比试,一个是按文采选择,那这就很简单了,按照规则,方绍迎娶蓉儿便是了。”

第十八章 眼光

“什么!”除了方绍之外,在场之人同出此语。

诸葛亮却是一脸的郑重,道:“诚实守约乃是我诸葛家的门风,既然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违背文试的规则,难道就不该这么办么?怎么,方绍,莫非你想违约不成?”

面对诸葛亮板着脸的质问,方绍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惊动,没想到诸葛亮还真是看重自己呀,竟然打算搓和自己和他堂妹的这桩婚事。

诸葛蓉才貌出众,又有侠义之气,况且还是诸葛家的千金,自己能攀上这门亲事,当然是件乐事了,这其中的利好,方绍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是如今的诸葛蓉,不过十二三岁,虽然在古代那个年龄,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但在方绍这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却还是个未长成的小萝莉,再加上有诸葛夫人在场,他自不好表现出激动之色,只得含含糊糊道:“那个,先生常教导学生言出必行,违约学生自然是不敢的,只是这件事非同寻常,学生可不敢擅自做主,还得看老夫人和小姐的意思。”

大汉之风虽然洒脱,但诸葛蓉到底也是女儿家,这么多人当着她的面议论她的婚事,她岂能无动于衷,当下便觉羞涩难当,低着头逃离了大堂。

这个时候诸葛夫人反倒有点不知所措了,原本把诸葛亮叫回来是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岂知自己这个好侄儿,三言两语之间,不但把责任推的干干净净,还逼得自己不得不同意这桩婚事不可,否则就要背负起败坏诸葛家门风的罪名。

诸葛亮见诸葛夫人无言以应,心下颇有点得意,便顺势道:“瞧叔母乐的都说不出话来了,既然叔母答应了,而我大兄又在江东,那侄儿就算是诸葛家最年长的男人了,依我看,这婚事就这么定了。”

“可是,可是,蓉儿她尚且年幼,婚配之事,不用这么急吧。”诸葛夫人吱唔半天,总算想到了几句推脱之词。

诸葛亮呵呵一笑,道:“这个容易,可先将这门亲事定下,过几年待蓉儿稍长成时再正式成婚不迟。对了,方绍无父无母,我作为他的老师,勉强也算他的家长吧,等过些时日,侄儿自会备下彩礼,带他登门亲自提亲,不知叔母意下如何。”

到了这般地步,诸葛夫人已是无话可说,满心的委屈与不满,却只恨没有理由发泄,憋屈了半天,只得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这都是蓉儿的命,将来吃苦遭罪,别怪在老身头上就是了。”

诸葛夫人郁闷之极,当夜就要离开樊城回襄阳,诸葛亮和黄月英好说歹说才把她老人家留住,不过也只是暂住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

安顿好诸葛家的两位女人后,已是夜半三更,方绍一脸的疲惫,盼着早点回去休息,却被精神振奋的诸葛亮叫到了书房。

“方绍呀,先生我替你应下了这门好亲事,你打算怎么谢先生我啊。”诸葛亮似乎对自己做的这段媒相当的自豪。

方绍勉强的笑了笑,忍不住道:“先生,我有点不明白了,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你的一个厨丁而已,你怎的会这般热心的撮合这门亲事。”

诸葛亮又摇起了羽扇,淡淡笑道:“你小子救我于汉水,是为义;每每想出的那些点子,让先生我都有点佩服,这是为智也。当世之中,庸人遍地,能集齐这两样优点的人少之又少,先生我的眼光岂会是错的。”

诸葛亮坦诚的说出了自己对方绍的看法,尽管这本就在方绍的意料之中,但仍免不了一番感动,遂道:“承蒙先生高看,方绍真是受宠若惊,不过只怕我可不是先生想的那块料,偶尔跟在先生后面捡点漏网之鱼还凑合,别的嘛,绍实在是怕伤脑筋,还是做菜比较简单。”

诸葛亮羽扇在他手脑瓜上一敲,板起脸训戒道:“我诸葛亮的学生,岂能这般目光短浅。”

方绍嘴巴一撇,道:“先生,我什么时候拜你为师了。”

诸葛亮眉毛一扬,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吗。”

方绍嘿嘿笑道:“那到底是先生是我的老师,还是我是先生的老师呢。”

诸葛亮坦然道:“这很重要吗,这样吧,你我互为师表,共同进步,方绍,你今后可得好好努力呀,要是先生我发现你没什么进步,小心我扣你工钱。”

“……先生,绕了半天,我还是你的厨子啊?”

“先生我困了,没功夫跟你废话,今晚把《孙子兵法》背了,明天我考你,背错的话,哼哼……”

诸葛亮又变成一副庸懒的样子,打着瞌睡晃去了书房。

看着那俊秀的背影,方绍的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喃喃道:“诸葛亮,谢了。”

这一夜,注定有人要辗转难眠。

她卷在被中,翻来覆去,总也难以入睡,脑海里面,那个人的懒懒的笑容不时的浮现。心头,总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压迫得她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就这般胡思乱想了大半宿,不知不觉,东方已是微微发白。

不经意间,耳畔传入了那熟悉的声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那朗朗的诵读声,一瞬间将诸葛蓉才有的困意消融,于是她鬼使神差的穿戴好衣服,推门而出。寻着那声音而去,没走几多远就步入一处塘弯亭院,借着檐边最后一抹月光,那一张清朗的面孔映入了眼帘。

诸葛蓉镇定心思,信步而入,笑道:“天还未亮就在这里吟诗作赋,你兴致不错啊。”

方绍起身笑道:“小姐看来也是夜不能寐,不然绍声音这么小,小姐如何又能听到。”

诸葛蓉面颊微泛红晕,笑而不语。

方绍忽然正色道:“小姐,昨夜那件事,只要小姐说一句话,我可以立刻去向先生和老夫人告罪,就算是说破嘴皮子,也定把这桩婚事推了。”

诸葛蓉沉吟半晌,忽然柳眉一扬,反问道:“为什么要推了呢,莫非你心中已有她人?”

方绍一怔,忙道:“当然没有了,我的意思是说,小姐乃名门闺秀,绍只不过是一介草民,小姐惹觉不妥,绍只当无有不从。”

诸葛蓉淡淡一笑,道:“英雄不问出身,我对你有信心。”

这个时候,方绍的一颗心才算落定,她既已表明心迹,自己有何必再做那纠葛的惺惺之态。

此时东方第一缕金光,穿破暗淡的天际,温柔的将那黎明之色洒落在这塘畔小筑之中。

朝露滴落叶尖,塘水中的那两个身影,便随着点点涟渏化为细碎的光影。

第十九章 山寨会计

经过那一天发生之事后,方绍又多了一重身份,除了是诸葛家的厨子之外,还是诸葛亮的学生。

而诸葛亮对方绍的栽培之心自然是出于真心,此后便以老师的身份,常将方绍带在身边,以让他开阔眼界,从中得到锻炼和学习。

其实方绍在现代职场中摸爬了多年,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经历过,在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这一方面,只怕不比诸葛亮要差。

而跟随着诸葛亮办差的这一阵子,倒是对处理政务这一方面着实有所领悟,在方绍看来,诸葛亮在治政这一方面,的确有不同常人的突出能力,小至升堂断案,大至抽调赋税,举贤任能,他是无所不抓,且每一样都处理的相当得体。

诸葛亮这样杰出的理政能力,正是刘备集团十分缺乏的,他座下诸如简雍、糜竺、孙乾等人,跟着刘备这么多年来,逃跑的经验积累了不少,实际办事的能力却依旧贫庸,远不及诸葛亮之利练干达。

所以,在诸葛亮的治理下,不出数月的功夫,刘备辖下便呈现出一副政务清明,官员尽职,百姓守法的欣欣向荣之景。

诸葛亮以他的实际行动,在短时期内证明了他的价值,也因此获得了刘备帐下众多官员的尊敬,包托关羽和张飞,这俩人近来见到诸葛亮时,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大多时候都会尊敬的称呼诸葛亮一声“军师”,而诸葛亮渐有了威严,方绍身为弟子跟在他身边,自然也就觉着有面子。

是日,诸葛亮带着方绍来到新建的水军大营视察,顺便找徐庶商讨关于水军粮草调配的事宜。

“元直,在忙什么呢。”诸葛亮不用人通传,信步走入徐庶的帐中,方绍紧随其后。

却见几后,一个高大威猛,满脸胡渣的人,正在埋头于一案的竹简当中,一手笔走如风,一手掐掐算算,眉头紧皱,嘴中念念有词,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此人,正是徐庶徐元直。

在方绍想象中,徐庶这样的高级谋士,虽不若孔明这般飘逸绝伦,至少也该有一副文雅之状,而今初见,不想却是一个市井屠狗宰猪般的人物,实在是有点大跌眼镜。

那徐庶抬头一瞧,见是诸葛亮到了,不禁喜上眉头,一脸的焦虑也都散了,笔往案上一撩,一跃而起,哈哈大笑着上前,搂着诸葛亮的肩兴奋道:“孔明啊孔明,你来得正好,我这脑袋正要炸了呢,走,咱们痛饮一番,也好给我解解乏。”

徐庶一副豪侠之风,诸葛亮手里边的羽扇差点给他拍掉了,但他却丝毫不介意,亦是喜道:“好,难得元直有此雅兴,我就陪你好好喝一回。”

二人兴致大好,正要走时,徐庶忽然又停下,拍着脑门道:“瞧我脑袋,是给这些账册搅糊涂了,孔明啊,看来这酒你只能自己喝了。”

诸葛亮道:“这等算账小事,交给下头人做就是了,何劳你亲自动手。”

徐庶叹道:“你有所不知,水军扩军迅速,这几日每天都新招募到三四百人,所以这粮账每天也是一个变化,下面那些饭桶做着做就把账做乱了,我今天一翻不要紧,这账竟然乱成了一锅粥。主公明日要将账册交往刘荆州那里,所以小弟我不得不亲自上阵啊,今天哪儿也去不了了,扫了你的兴啦。”

诸葛亮不以为然道:“我还以为是何等难事,正好,我这弟子方绍擅长算术,这账就交给他办吧,咱们喝咱们的酒去。”

方绍一颗心立刻咯噔一下,自己身为理科专业毕业,数学能力的确不错,那时在草堂与孔明谈论算学之时,曾卖弄过几次,不过那都是借助了微积分方程做的简单计算。

而眼前这堆叠如山的账本,虽然只是加减乘除的简单运算,但数量却是庞大的,光凭一笔一笔的验算,不把人算疯了才怪呢。

“那个,先生你抬举我了,我那只不过是……”方绍赶紧出脱,话未说完却被诸葛亮打断。

“算仔细了啊,若是算错了害得元直被主公责难,先生我唯你是问。”诸葛亮勒令之后,便拽着徐庶往外走。

“他到底行不行啊?”

“行,怎么不行,我的学生你还不放心么,走吧。”

转眼功夫,二人溜出了帐外,只丢下了方绍一人和一案小山似的账册。

“靠,这不是玩我嘛!”方绍看着那一堆账册就想吐,心中琢磨着,穿越的时候要是顺便带着个计算器就好了,那样的话不知要省十倍百倍的时间,而光用这最原始的毛笔竹简来笔算,只怕算到明天天亮也无济于事。

正愁的什么似的,突然之间,方绍有了灵感,于是他走到帐,向看守的徐庶亲兵道:“把你们营中的木匠给我找来。”

一盏茶功夫之后,莫名其妙的亲兵带着一个莫名其妙的木匠走了进来,两个人之所以困惑的原因,是因为里边那个人说了,要找一个木匠来帮他算账。

“草民李三见过大人,草民不会算账啊。”老木匠战战兢兢的跪下叩首。

“拿去吧,照着它去做,一个时辰之内做好有赏,不然的话,哼哼。”方绍将一面白绢丢给了木匠,上面是他刚刚画好的一幅算盘的制作图。

没错,他打算发明算盘。

虽然他记得算盘在古代很早就出现,但自他来汉末这一年多来,却从未曾见过此物,不过就算是有,也只是最原始的模型,绝没有后世经过千百年改进后的成熟型好,还有那他从小学起就倒背如流的珠算口诀。

至少,在没有计算器的这个时代,算盘是方绍所能想到的最先进的计算工具了。

木匠的手艺着实了得,不到半个时辰便依图给他打造好一把精巧的算盘,万事俱备,剩下的只能靠磨时间了。

于是方绍挽起袖子,左手翻册,右手拨珠,心中记数,花了足足三个多时辰,待夕阳西下之时,总算大功告成。

而当诸葛亮跟徐庶有说有笑的尽兴而归时,一进帐中,看到的却是满地散落的账本,还有趴在案上酣睡如牛的方绍,当然,还有他流了满案的口水。

看到这一幕,诸葛亮的脸刷的一下拉得老长,几步上前,拍案怒吼:“好啊,方绍,先生的话你也敢不当回事,竟敢偷赖睡觉!”

第二十章 小露一手

方绍从梦中惊醒,一跃而起,嘴角边还挂着口水,恍恍惚惚的盯着他二人瞧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忙把口水抹去,笑道:“先生,这么快就吃完酒了吗?”

“快,很快吗!”诸葛亮抬手指向帐外,“你看看,太阳都快下山了,这大半天的功夫,你都在这里睡觉吗?”

方绍显得有点吃惊,向外张望着:“呀,太阳真的都下山了啊,我说这一觉怎么睡得这么香。”

诸葛亮见他浑然不知错的样子,越发的感到恼火,羽扇拍着他的头斥道:“睡睡睡,你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睡觉!我问你,你做的账呢?”

方绍这时睡意全然,却才明白孔明在为何生气,心中不觉存有得意,却故作无辜的样子,从账堆中挖出一卷来,摆放在诸葛亮跟前,道:“账就在这里,请先生过目了。”

那二人略有些意外,相互对视一眼,于是徐庶便上前去查验那账册。

诸葛亮的气消了一些,却仍以怀疑的眼神盯着他,道:“你可别跟我说,你在偷懒睡觉之前,就已经把账给做好了。”

方绍一本正经道:“先生交待的事,我怎敢偷懒呢,账册我早就做好了,只是等了半天都不见先生回来,所以等着等着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诸葛亮听他说得轻巧,开始有些相信,虽然他知道方绍一向聪明,而这一次让他算账,也是出于锻炼之心。但要让诸葛亮相信,方绍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时间之内,将一营几千号人马的一堆烂账算了个清楚,还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当下诸葛亮也没有再责难他,只是哼了一声,道:“且等元直验过再说,若是查出来你是在应付差事,随便乱算的,先生我照打你的屁股。”

诸葛亮且消了气,坐下来闲摇羽扇,方绍为了表现出对先生的敬畏,故意在旁装出一副惶然无措之状。

半个时辰之后,徐庶突然猛拍了一下案几,除了把一案的账册震落之外,还把方绍和孔明都吓了一跳。

“果然不出所料,方绍,你真的是在糊弄人啊。”诸葛亮以为徐庶的反应同样是恼火的意思,一张脸立刻又拉长起来。

徐庶再一拍案,惊叹道:“人才啊,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徐庶饱含惊叹的话语打断了诸葛亮刚腾起的怒火,他还未及询问,徐庶一把拽过了方绍,兴奋道:“小子,快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可是有什么独门窍门吗?”

方绍心中愈加得意,但脸上却又做茫然之状。

诸葛亮也有点不解所以,忙道:“元直,你在说些什么,什么独门窍门的?”

徐庶道:“这小子能在几个时辰之内把这般乱账算完,而且还算的一笔是一笔,毫无差错,他若是没有独门的诀窍,焉能做到这般神奇之事。”

诸葛亮为徐庶这一番话怔了好一会,忽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的那样释然。他羽扇给看似紧张的方绍扇了扇冷汗,歉然道:“先生错怪你了,看先生这记性,倒忘了你这小子最擅长的就是给先生我惊喜了,快告诉元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从那二人的一惊一乍中得到了满足,方绍也解除了装模作样的紧张,笑道:“原来你们是说这件事呀,其实呢也简单,没什么窍门的,我只不过是借助了一样东西罢了。”

“什么东西?”那二人睁大了眼睛,如孩童般的好奇之心尽显于色,若非亲见,很难相信这样的表情出自于当世间两个绝顶聪明的谋士脸上。

“就是这个东西。”方绍抓起了那把板凳面大小的算盘,轻轻一摇,算珠子哗啦啦轻快作响。

“此乃何物?”徐庶接过来,晃了一晃,拨了一拨,好奇之心愈盛。

“这东西叫做算盘,是我闲来无事之时琢磨出来的一个算数的器物,上边的珠子代表五,下边的珠子代表一,再附以一套口诀,便可准确的算数了。”

方绍接着又将珠算的口诀解释了一番,亲做了一番演示。那二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领悟能力何等之强,这算盘虽乃新奇之物,但到底还没脱离古代科学的范畴,只一会的功夫,那二人便弄明白了其中要义。

徐庶摇着这小小的算盘,由衷的叹赏道:“这么小小的一件器物,便能囊括宇内之数,妙啊,真是绝妙。孔明,早听说你有一个聪明的学生,今日一见直是名不虚传呀。”

方绍忙谦逊道:“徐先生过奖了,我能做出这算盘,其实终归也是受了先生开启智慧的原因,所谓有其师必有其徒嘛。”

“你小子,就会拍马屁。”诸葛亮言虽是责,但一张脸却笑得灿烂,显然这马屁还是很受用的。

徐庶亦点着头道:“孔明,你眼光不错,此子聪而不骄,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诸葛亮便也笑道:“既然元直也觉得他是块可琢之玉,那今后亦当多多教诲了,你我有同窗之谊,说来方绍也算你的半个学生了。”

徐庶哈哈大笑,道:“好啊,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近日水军计账、清点兵员之事需要方绍这样算数的奇才,那我就不客气的跟你借用他几天了。”

诸葛亮便道:“随你便了,由你管着这一摊子事,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就把方绍留在这里了。”

方绍露了这一手,当时是舒坦了,但事后却发现这是给自己找罪受。

徐庶这个人,精力那是真的够旺盛的,自从得到了方绍赠送的算盘,便没日没夜的拉着方绍一起钻研。于此同时,徐庶竟然还有营中办了一个学习班,把管账的伙计们统统叫来,让方绍给他们上课,传授他们使用算盘的知识。

一连累了三天,这天下午总算上完最后一堂课,打发走了那些账房先生们,碰巧徐庶去往襄阳向刘备做日常汇报,所以方绍便想趁着这没人打扰的机会,赶紧把前几天没睡够的觉补回来。

刚上往床上趴去,外面忽然传进来一个小混混腔调的声音:“方绍,听说你也来营里了啊,正好,上次的事我正气不顺着呢,咱们再比试过,我倒要看看到底谁的力气大。”

说话间,一员少年健将昂首阔步而入,用鼻孔直视着方绍,正是那日初来樊城时见到过的关羽之子,关平是也。

第二十一章 霸道的将二代

方绍一眼扫去,关平的纠纠之势令他顿时感到些许不爽,心忖:“霸气外露,来者不善啊。”

他明显的感受到了关平的那份敌对之意,但关羽之子岂可怠慢,就算心有不满,那也得小心伺候着。

于是,方绍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起身迎上前去,微微一礼,笑道:“原来是小将军,方绍有礼了。”

关平可没那么客气,铁棒似的胳膊一扬,铁掌便落在了方绍的肩头,大咧咧道:“你小子胆子不小啊,竟然还敢来水寨,上门来挑衅的是吧,好啊,咱们再来比划比划。”

关平人虽年少,但气力却甚是惊人,那一巴掌拍下来,方绍只觉肩膀剧痛,差点就没站稳了。

“这个,小将军说笑了,你力拔山兮气盖世,这可是众人皆知的,我可没这份胆量敢向小将军挑战,我只不过是帮着徐先生来做事的,很快就走,小将军当没看见我就是了。”方绍忍着肩痛,仍是谦逊客气的退让。

历史上的关平绝非演义中所说的什么关羽义子,忠厚仁义,这位关二爷的亲儿子也绝非是什么省油的灯,至少在青春期的现在不是,感觉他就是小青年火气太旺,整天吃饱了撑的就想惹点事情来发泄一下。

所以,对于方绍礼让,关平毫不领情,竟是噌的拔出剑来,嗖的就架在了方绍的脖子上,道:“不跟我比力气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话,那咱们就来比剑吧,你觉的怎样。”

明晃晃的剑锋离自己咫尺之间,方绍甚至能看清剑身上自己已显慌张的表情,他万没想到关平会这般蛮横,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似他这等武夫,热血一上升,真就一剑劈了自己也说不定。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房了,不削削你的锐气,你还真以为诸葛家是好欺负的了!

被逼得这份上,方绍决定不再退让,他必须站出来维护自己的面子,而维护自己的面子,同样就是在维护诸葛亮的面子。

于是他面露微笑,轻轻的拨开了架在肩上的剑,从容说道:“小将军息怒,方绍绝无看不起小将军之意,小将军既有此雅兴,方绍奉陪便是了,不知小将军想怎么个比法。”

见方绍接受了挑战,关平颇为得意,鼻梁一扬,道:“跟我来就是了。”

关平领着他来到了水寨外的一片河滩,关平指着停在河滩上的几艘破船,道:“谁把船往岸上拖得越远,谁就胜。”

方绍原以为他又要比举鼎什么的,没想到却别出心裁的来了这么一招,这河滩四野除了沙就是鹅卵石,根本没法再构建起一个扛杆系统,看来这小子还挺聪明的。

方绍这时就有点犯难了,那几艘船虽然小,但起码也有个四五百斤重,如果不利用扛杆这般省力技巧,别说是往岸上拖了,只怕能撼不撼得动都是个问题。

关平得意的瞧着方绍,道:“不能偷奸取巧了吧,嘿嘿,我早防着你呢。怎么,不敢比了吧,也行,只要你认个输,再从我裆下爬过去,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你这回。”

而这时,水军士兵们闻讯,一下子围了百把十号人过来,一群人簇拥着关平,都等着看这个白面书生的热闹。

面对着关平咄咄逼人的气势,方绍并没有胆怯或是愤怒,想反,这样的困境还激发了他的灵感,一会的功夫,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套更巧妙的设想。

于是他淡淡一笑,道:“那如果小将军输了呢?”

关平一拍胸脯,嚷嚷道:“如果我输了,我就承认我不如你,认你做大哥便是。”

方绍心中暗笑,道:“小将军豪气,一言为定了。不过在比试之前,我要去做一些准备工作。”

关平一怔,疑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招,别妄想了,这里地势松软,打桩都不易,你还想用上回那套把戏是行不通的。”

方绍道:“放心,我绝不用上回那方法。所有的规矩都是小将军定的,小将军还想怎样,难道是怕了我不成。”

方绍的激将法很是管用,关平立马一哼,摆手道:“我会怕你,笑话!去吧,我倒看你还能玩些什么手段,你们几个,跟着他,别让他溜了。”

于是,方绍在几个士兵的监视下,直接回了自己的营帐,寻来绢笔又画了一番,然后直奔匠营,找到了那个上回给他做算盘的老木匠,将图给了他,道:“老师傅,图样都在这里,再帮我个忙吧,把这十个东西照这样连起来。”

上次做算盘的事,这老匠从方绍这里得到了一笔不小的奖励,这回痛快的就答应下来,放下手头所有的活,又唤了几个同伴,几人又是拉锯,又是用凿,卖力的忙碌起来。

那几个监视的士兵就困惑了,几人窃窃私语半天,搞不明白这白面书生在搞些什么名堂。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木匠们大功告成,那些士兵们却更加的困惑了。原来还是猜想这书生会造出什么奇门神器来,却没想到,仅仅只是用绳子串在一起的圆轮子而已。

只有方绍知道,他所造的,是一套动滑轮组。

而当他抱着他的一这堆轮子回到江滩时,自然又引起围观士兵们的一番议论,而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关平更是哈哈大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打算给船装上轮子,推着它上岸吧。”

方绍成竹在胸,冷笑道:“小将军的想象力还真丰富,不过可惜你猜错了。天色不早,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比试吧,我还等着回去吃饭呢。”

比试开始。

关平一马当先,脱下了靴子,赤裸了膀子,背身拽着连接船的绳子,一声低吼,便向在迈去。

随着一阵欢呼声,搁浅在滩上的船动了,随着关平的步子,缓缓的向岸上挪去。

当他涨红了脸,最后一声低吼低下脚步时,那艘船竟然被他生生的拖上了岸有十几米之远。

方绍不得不承认,关平不愧是关公的儿子,真乃天神神力。

关平长喘着气,向着方绍扬了扬眉头。

这回轮到方绍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的走到江边,又不紧不慢的把他的动滑轮组跟船接下,然后,不脱衣不脱靴,只用一只手,轻描淡写的用力一拉。

结果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船动了。

“看来,好好学习还是有用的啊……”方绍嘴角微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第二十二章 性情中人

动滑轮虽然可以省力,但做的功却是不变的,因此,方绍所需要走的步子也就要更多。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一只手拽着绳子,在百八十号士兵嗔目结舌的注视中,气定神闲的走过,当船超过关平所拖的那条船差不多一身之长时,方绍却才停下。

士兵们都已经惊得不说不出话来,而人堆中的关平,更是惊得脸都有点扭曲,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瞧着方绍走近,仿佛眼前这个书生不是人一般。

“小将军,承让了。”方绍并没有显得很得意,亦未提起认赌服输之事,很显然,他仅仅只是想给自己和诸葛家保全面子,并不想逼得关平太过难堪。

而周围的那些士兵们可就不这么认为了,有几个不识相的家伙,悄悄的议论着:“这下可遭了,咱们小将军答应过输了就认他做大哥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这不丢关家的脸吗。”

……

部下们的言语刺痛了关平,他突然间大吼道:“都围在这儿干什么,还不滚回营训练去,小心我将你们军法处置。”

小将军一发火,众士兵们顿没了看热闹的胆气,鸟兽般一哄而散。

江滩边上,转眼间只剩下这两个年轻人。

方绍干咳了几声,拱手道:“小将军,绍还有事情要做,就先告辞了。”说着便欲离去。

“慢着!”关平猿臂一横,拦住了方绍的去路,一张尚显稚嫩的脸上布满了阴沉之色。

见他这般神情,方绍有种不详的预感,这小子如果心胸狭窄,输了比试气昏了头,一怒之下对自己行凶,却当如之奈何。

方绍镇定心神,淡淡道:“小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就这一点气量不成。”

关平猛一扭头,狠狠的瞪向他,那凌厉的眼神,隐隐透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方绍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显出软弱,像关平这种人,是不会对软者产生同情。

于是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不屑道:“美髯公义薄云天,我方绍早就对他老人家仰幕不已,可惜啊可惜。”

方绍又使出了激将法,而这个时候,关平的情绪反而缓和了几分,不等他说罢,同样也是仰天大笑起来。

“学老子笑什么,有病吗?”方绍心中暗想,对于关平这忽怒忽笑的表现有点困惑不解。

笑罢,关平伸手拍了拍方绍的肩膀,道:“你不必用激将法了,我们关家向来是说一不二,既然败了,我关平就会信守诺言。”话音未落,关平突然间单膝跑下,拱手向方绍便是一个大礼。

方绍吃了一惊,忙去扶他:“小将军这是何故,方绍可愧不敢当。”

关平却不起来,慨然道:“兄长在上,请受愚弟一拜。”

原来,他真是要认自己做大哥呀!

关平的举动让方绍颇感意外,原以为这个小霸王的赌约之词,只不过是自信心过度下的信口之词罢了,却没想到他竟这般守信,还真的能放下架子,拜自己这个不名一文之辈为兄。

虽如此,但这个小弟方绍却是不敢乱收的,似关羽那等倨傲之人,若是得知自己的儿子拜诸葛亮的学生为兄,不气炸了肺才怪,到时候必会迁怒于诸葛亮,难保不会使什么绊子,而自己本是一番好意为诸葛亮争面子,最后却适得其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方绍用力扶了几下,关平如铁塔般纹丝不动,方绍只好道:“小将军何等身份,方绍岂敢受之。方才只当是一时戏言罢了,小将军不必当真。”

关平正色道:“想当年翼德叔父不过是个屠户,而我父亲还是个贩枣的逃犯,左将军贵为皇叔,却不以他二人身份低微,视之如手足一般。事到如今,你以为父亲他会因区区身份之别,就责怪我拜你为兄吗!”

关平的这一番话,着实让方绍对其刮目相看,先前只以为他只是个蛮横霸道的将二代罢了,这时才看出来,蛮横之下所潜藏的,却是一个守信重义性情中人。

方绍还未再言时,关平又道:“父亲非但不会责我,反之,父亲若知我不守信约,必会打断我的腿的,方绍,如果你不想看我的笑话,就受我此拜吧。”

都到了这个份上,方绍若还再推三阻事,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做事不爷们儿。于是,他便站了起来,豪然笑道:“能与小将军这样的义气之士称兄道弟,方绍荣幸之至。”

关平这一拜总算是如愿以偿,方绍这时却在想着回去怎么跟诸葛亮解释,说自己在徐庶那里打杂的时候,顺道收了关公的儿子做小弟么。

关平拜完之后一跃而起,胳膊一抡就勾住了方绍的脖子,笑道:“说真的,我关平素来没什么佩服的人,你算是头一个。我以前总觉得你们这些读书人只会耍些嘴皮子,没想到你这有这样的本事,快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关平慷慨之后,马上又表现的像个小混混了,方绍倒觉得他这样自己还习惯些,便也放轻松了心,笑道:“这个叫做动滑轮组,是孔明先生教我的法门,能省一半的力气,所以我看起来才没费什么力。”

“军师这么厉害呀,我回去一定要跟父亲好好说道说道,对了,什么是动滑轮那个组啊?”

“这个嘛,说来话长,我慢慢给你解释。”

“行,先喝酒去。”

“不好吧,我答应了徐先生……”

“又不给我面子了吗?”

“……”

“哈哈,这才爽快,走。”

这一天晚上,方绍喝得十分痛快,直至烂醉如泥。

那一晚他说了很多豪气干天的话,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很久也没有过这种年轻人才会有的轻狂。

尽管第二天一觉醒来,两个人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但看到遍地的酒坛之后,两个年轻人愣了一会,相视开怀大笑。

笑的很痛快。

第二十三章 该来的终究会来

时光荏苒,转眼数月已过。

建安十三年七月的这一天,关羽水师正式成军,特邀请刘备等人于汉水上观看水军操演。

方绍此时的身份除了诸葛学生之外,还是军师帐下的一名书记官,所以,他得以跟着诸葛亮,共同参观了这场水军演练。

刘备率众臣僚登上了关羽水军的旗舰,这是一艘大型斗舰,船身两侧开出的孔可以使战舰使用浆力航行,而位于船中央和前甲的两面大帆,则可使战舰借风而行。同时,舰之周围建有女墙,并开有箭孔,则可使弓箭手借以对敌舰发动箭袭。

旗舰徐徐使离水营码头,开往汉水下游,与已经游弋在江面上的四百余艘,由斗舰与蒙冲般作为为主力所组成的水军。

刘备之所以将这场演练安排在远离襄阳的下游,主要是为了避免旁人的猜忌,试想一下,这样一场规模不可小觑的水师浩浩荡荡的在襄阳城的眼皮子底下操练,这足以给蔡瑁之流有机会向刘表进言,说是刘备故意在向他刘荆州示威。

半个时辰之后,旗舰与水师大部会合。

水军统率关羽今日也换上了一套全新的铠甲,身披着腥红色的战袍,往那船头一战,美髯与战袍随风翻滚,那是何等的威风凌凌。

向刘备请示过之后,水军演练正式开始,关羽在二层甲板上发号施令,了望台上的传令兵依令摇动指挥旗帜,四百余条战舰便依令而行,时而并进齐发,时而一字蛇行,令行禁止,十分的流畅。

刘备虽不是水战的行家,但到荆州这么多年,也曾多次观演荆州水军操演,于水军之道多少有些理解。在他看来,关羽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将这支新组建的水军训练成这般水平,当真已是十分的了不得。

“军师,你觉得这支水军如何?”刘备向站在身旁的诸葛亮笑着询问。

诸葛亮摇着羽扇答道:“船队运行次序严整,号令执行迅速,亮以为这一支水军再假以些时日,足以与孙吴水军抗衡。”

另一旁的张飞也忍不住道:“想不到二兄还有这般能耐,我平素还真没看出来他有这治水军的本事。”

然后徐庶也道:“关将军深得治水军之道,这份天分真是得天独厚,主公的识人之能实在让我等佩服。”

刘备听闻众人赞词,不觉面露喜悦之色,道:“云长能把水军带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宽心了,只盼那曹贼迟些南侵,也好让云长有更多的时间把水军训练的更为强大。”

当刘备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方绍却在那里掐指暗算,想起时间已是建安十三年的七月,心中便道:“时间只怕没你想的那么宽裕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曹操的南侵很快就要来了。”

水军操演顺利结束,战船回归水寨,直到下船之时,刘备还在兴致不减的与关羽商讨着下一步的发展目标。

诸葛亮也兴致颇高,私下对方绍道:“方绍,上次去老夫人府上给你提亲,这门婚事虽然定下来了,但却没定下具体日子。今天看来是个好日子,先生就带你再去一趟,把你们的婚期给定下吧。”

方绍一怔,道:“老夫人不是说小姐年纪尚幼,要在闺中再待个几年才行吗。”

诸葛亮摇扇而笑,道:“那都是老夫人的缓兵之计,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啊。先生是忽然想到,也许再过不久,曹操便会南侵,若是拖到那个时候,哪还有时间给你们操办婚事,不如就趁着这一段时间还算清静,把这事办了得了。”

难得诸葛亮为他考虑得这么周到,方绍心中感动,正要谢时,忽见人骑策马而来,正是刘备从僚孙乾。

那孙乾滚鞍下马,几步奔到刘备近前,神色凝重的说道:“主公,大事不好了。”

刘备正在兴头上,并未注意到孙乾那副紧张的神情,随口道:“什么大事不好了,慢些讲来。”

孙乾沉声道:“启禀主公,咱们派往许都的细作今早传回急报,言曹操已决心起倾国之兵南侵荆州,大军不日间便将南下。”

孙乾这几句话,如晴天霹雳一般,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一时间鸦雀无声,不少人脸上更是流露出了畏惧的表情。

而刘备的好兴致也彻底的被击碎,不过,他的眉宇间的震惊,只是稍显即逝,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回顾众人,淡淡说道:“诸位,曹贼发兵南侵了,此事不可轻视,诸位都随我回府商讨应对之策吧。”

众人默默的随刘备而去,方绍摇头一笑,道:“先生,曹操很不给你面子啊。”

“唉,方绍啊,看来你还得继续熬下去喽。”诸葛亮惋惜的叹道,亦紧随刘备而去。

当诸葛亮等人俱往左将军府议大事时,方绍也没闲着,离了水寨后径奔回家,正好碰上诸葛蓉来探望黄月英,姑嫂二人在堂中有说有笑,一副闲情欢悦之色,浑然不知外面有翻天覆地之事将要发生。

诸葛蓉一见方绍的身影,一脸的笑颜立时收敛了几分,身子骨挺直了几分,还麻利的整理了一下衣容。

黄月英坐的位置后一点才看到方绍前来,瞧见诸葛蓉那点小紧张的动作,不禁掩面窃笑,却又高声道:“方绍,你不是随先生看水军操演去了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听说蓉儿来了,所以巴巴的就赶了回来。”

“嫂嫂,你说什么呢。”诸葛蓉被她几句话逗得有点羞涩,忙是轻推了她一把,头却跟着低了下来,不敢去正视迎面而入的方绍。

方绍急着回来,反没有注意有客人在,待入内之时,方才看见诸葛蓉正自低头微笑。他瞧着诸葛蓉愣了那么一下,方才微微一礼,道:“原来小姐也在,绍有礼了。”

诸葛蓉点头还礼,低低的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黄月英瞧着这俩年轻人怪怪的,不禁取笑道:“你们也真是的,都是自家人了,何必这么客气。”

俩人被她这么一说,都觉着有点不好意思。

黄月英便又道:“方绍呀,蓉儿来一次不容易,你且陪她说会话吧。”

黄月英是想给他们创造二人空间,正欲起身时,方绍才想起有要事,忙正色道:“夫人,时间紧迫,咱们赶紧收拾细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南撤了。”

那二人均是一愣,少顷,诸葛蓉眼眸一亮,道:“莫不是曹操已经开始南侵荆州了?”

第二十四章 英雄的黄昏

诸葛蓉的智慧再一次令方绍刮目相看,但这一次,方绍却没有心思去赞扬一番,以博美人欢心,他只微有惊讶,便是点头道:“小姐猜测的没错,方才主公已得报,曹操已起倾国之兵南下,先生还在主公那里商讨对策。对了,小姐,你和老夫人那里也早做准备吧,莫要到时候手忙脚乱。”

黄月英眉头紧皱,道:“曹军来的好快呀,不过依我看咱们也不必太过紧张,以往又不是没人犯过荆州,曹军虽盛,但荆州亦有带甲之士十余万,不至于这么快就失利败溃吧。”

诸葛蓉摇头道:“嫂嫂,这一次可与往日大不相同,我听说刘荆州病得不轻,根据无法主持大局,而刘琦与刘琮之间的争位之斗,已将荆州内部划出了裂痕,这样的一种局势,如何能对付挟着扫灭袁绍余威而来的曹操呢。”

以诸葛蓉女儿之身,又尚且年幼,能有这一番见识,已实属了得。

方绍暗赞之余,也道:“小姐所言极是,曹操此番是为一统天下而来,对荆州是志在必得,汉水以北无险可守,无法抵御曹军铁骑,只有退往南部,仰仗江汉水网,方能抵御。”

听完这两个小辈的分析,黄月英这时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便忙令下人们收拾细软。而诸葛蓉也急着回府准备南撤之事,黄月英便也不留她,令方绍赶紧送其回襄阳。

一路之中,诸葛蓉都一言不发,方绍看得出来,那张清纯睿智的面孔下,其实藏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有时候人,人越聪明,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沉重。

马车进入襄阳城,这座荆州所繁华的城市,仍旧是车水马龙,行人商贩各得其乐,从那一张张安详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对战争即将到来的恐惧。

或许,作为最下层的他们,只有到最后一刻才能知道,来自北方的铁骑,即将从他们的血肉之躯上踏过。

车外热闹非凡,车中却显得有点落寞。

穿过几条热闹的大街,终于到了诸葛玄府上,方绍扶着诸葛蓉下了车,她抬头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份闷闷不乐转身离去。

“小姐!”就在诸葛蓉将要走进大门时,方绍突然开口大叫了一声。

诸葛蓉一怀,转过身来,看到的却是一张淡定从容的脸。

沉默了片刻,方绍笑着说道:“小姐,只要方绍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小姐有事。”

听到这句话,看到那样真切的面容,诸葛蓉忽然觉得心安了,于是她会心一笑,轻轻的向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去,脚步轻盈的,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山歌。

“这才像诸葛蓉嘛。”方绍笑着跳上车,策马向樊城奔去。

而此时,在左将军府,气氛却更为凝重。

刘备端坐于主位,凝视着铺在案上那张曹操南下的形势图,眉宇之间闪烁着某种焦虑之色。

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道:“曹军已然南下,诸位有何高见。”

张飞第一个嚷嚷道:“兄长,曹贼有何惧哉,请兄长把本部兵马拨给我,让我回新野驻守,定杀曹贼个有来无回。”

刘备道:“我知翼德你智勇过人,只是这一次不比以往,曹军十余万兵马来势凶猛,别说是咱们手下数千余兵马,就算是荆州之兵也未必抵挡得住。”

这时,关羽道:“兄长,曹军步骑野战战力强悍,但如今我水军已成,只须依靠汉水布防,坚守襄樊一线,曹军虽众,必无用武之地。”

徐庶亦道:“关将军所言有理,主公,为今之计得赶快联络刘荆州,督促其调拨荆州水陆大军布防于襄樊一线,毕竟咱们手下兵力有限,对抗曹军,还须依仗荆州军才是上策。”

徐庶之言,左右孙乾、简雍等人皆表示赞同。

刘备转向一直摇扇不语的诸葛亮,问道:“军师,你以为如何?”

诸葛亮想了一想,道:“襄阳的局势很复杂,只怕未能如诸位所愿,不过为今之计,也只有先请主公去见一趟刘景升了。”

商议已罢,刘备急骑前往襄阳。

城外一片繁华热闹,而州牧府中却已乱成了一团,很显然这些荆州高层们比外面的那些庶民更提早得到曹军南侵的消息,而这个消息,显然已将这些早就习惯了悠闲坐谈的权贵们吓破了胆。

刘备不屑跟这些坐谈客们废话,进府之后也赖得跟聚在前堂的官员们打招呼,直趋往后堂见刘表。

此时的刘表,比上一次见时简直变了一个人,整个人苍白的如一具入棺已久的尸体,气息时有时无,躺在榻上不停的哆嗦着,双目无神的望着天花板,嘴角边不时流淌出的口水却浑然不觉。

似乎,曹军突然南下的噩耗如同雪上加霜一般,让本就病体衰的刘表陷入了奄奄一息的境地。

当刘备进入内室,看到这般模样的刘表时,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无法克制的涌上心头。

“兄长,兄长……”刘备凑上近前,轻声的叫着刘表。

叫了好几声,渐有痴呆之态的刘表总算开始有反应了,他艰难的扭动着脖子,吃力的转过了头,当他看到刘备时,木讷的眼神中不禁涌起几分生气。

“贤……贤……”刘表想唤他一声贤弟,但无奈的是,舌头像是被灌了麻药一样,艰难的蠕动着却无法吱唔出那简单的两个字,最后,只能向刘备颤巍巍的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

刘备握紧了他的手,眼眶中泛起些许泪光,道:“兄长,曹军南下入侵荆州了,备请兄长令备率荆州军抵抗曹军。”

刘备是在主动请缨,他的语气是那样的急迫,仿佛生怕来不及说完刘表便就咽了气,而这一次,不单单是为了刘表,更是为了自己的生死存亡。

“我……我……”刘表急切的想说出什么,但挣扎了几下,突然间双眼一翻,当场昏了过去。

刘备大惊失色,急叫道:“兄长!兄长!来人啊,州牧昏过去了。”

第二十五章 好戏才刚开始

刘备这么一乍呼,刘琮、蔡瑁等人一拥而入,见刘表这般模样,急是传唤大夫。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刘表总算是又吊回了一口气,一旁静观的刘备好歹松了口气。

这个时候,蔡瑁向刘琮暗使了个眼色,刘琮会意,便将刘备请出屋外,很是恭敬的说道:“多谢叔父来探望父亲,只是现今父亲这般样子叔父也都看到了,父亲他需要多多静养,就请叔父先回吧。”

刘琮这是在下逐客令。

刘备看着眼前这个乖巧伶俐,相貌俊秀的少年,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厌恶,但却也只能强忍着,道:“如今曹操大军已经南下,不日就将侵入荆州,这关系到我荆州生死存亡,还望先生待兄长醒后,尽快请他拿个应对的主意。”

“这个自然,曹军若来,新野樊城一线首当其冲,还需依仗叔父才是,就请叔父赶紧回新野主持前线大局吧。”刘琮回答的很干脆,巴不得刘备赶紧走人。

刘备还待再言时,跟随而来的赵云忽然从外而入,向刘备连使眼色,刘备会意,只好向刘琮告辞。

待出得州牧府后,赵云低声道:“主公,我方才四下巡视,见偏厅之内,隐约有刀戟森森之影,多半是刘琮埋伏下的人马,意图对主公不轨。主公,此处不可久留,咱们还是赶紧回樊城吧。”

刘备额边滚落一滴冷汗,沉声道:“刘琮这孺子,实乃犬儿也,走,咱们速回樊城。”

这边刘备刚走,那头蔡瑁与蒯越就相继而来,蔡瑁抱怨道:“公子,刀斧手已经齐备,只等一声号令就可将刘备剁成肉酱,你为何不下暗令。”

刘琮轻吁了口气,道:“你没看到赵云那厮突然进来吗,必是有所察觉,此人勇力过人,我若那时下令,必遭其毒手。”

蒯越道:“既然暗的不行,干脆来明的算了,那刘备手下不过百余人马,此刻想必尚未走远,请公子下令关闭城门,调整人马围杀,料那赵云再神勇也保不住刘备的性命。”

刘琮犹犹豫豫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当着外面百姓的面,公然杀害刘备,传扬出去,叫荆州士民如何看我,我必得背上一个弑叔之罪不可,将来何以服众,何以掌管荆州大权。”

蒯越跌足埋怨道:“公子一时手软,让那刘备脱走,将来必为荆州大患呀。”

刘琮故作淡然的笑了一笑,道:“蒯先生言重了吧,将来我执掌大权,手握荆州雄兵十余万,刘备手下不过几千人马,能成什么气候,到时候再慢慢想办法除之也不为晚。”

刘琮恐再为二人所逼迫,便借口去照看父亲,匆匆的进了内室。

蒯越与蔡瑁相视一眼,两人的面孔都变得狰狞起来。

蒯越冷冷道:“看来你这个小外甥终究和他父亲一样,也是个幽柔寡断之人,如今曹公大军南下,我们还是得早做打算的好。”

蔡瑁皱眉道:“曹丞相大军压境,负隅顽抗只能自取灭亡,投降的话还能保得你我两族周全,管他什么刘氏基业,又不是我姓蔡的,况且在谁手下做事不是一样,降了曹丞相还是给朝廷效力,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

蒯越面露诡笑,竖起拇指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蒯越佩服。不过刘景升一日不死,依他的脾气,只怕宁死也不会降曹,这还是一件颇为棘手之事。”

蔡瑁面色马上阴沉下来,恨恨道:“这老东西还真是命硬,我吩咐姐姐在他饭食中下了大半年的药,他竟然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不过他就是不闭眼,还真有点不好办。”

蒯越冷笑一声,道:“这有何难,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顾忌的,一不做,二不休——”

“你的意思是……”蒯越话未言尽,蔡瑁已心神领会,手掌横在脖间一划,做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蒯越嘿嘿一笑,道:“襄阳上下皆是将军亲信,荆州内外均知州牧病重,咱们暗中推他一把,谁又会起疑心呢。”

蔡瑁来回踱起步来,似有犹豫,毕竟,现在荆州并不是他蔡氏一手遮天,在这样内外形势极为复杂的情况下,刘表的死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这都是不太好预测的。

蒯越见他犹豫不决,便冷哼一声,道:“怎么,莫非蔡将军也跟你那小外甥一样,一到关键时候就畏首畏尾了不成。”

在蒯越的激讽之下,蔡瑁猛一咬牙,阴狠道:“有什么好怕的,只要能保住身家性命,保全蔡氏一族的利益,我蔡瑁什么都做的出来!”

————————

当襄阳城为阴谋笼罩之时,州牧府乱成一团时,诸葛亮的家也好不到那里去。

经过大半天的折腾,家里边能收拾都收拾的差不多,统统堆在后堂院子中。

将近深夜的时候,诸葛亮方才回到府中,一见堆在满院的行李细软,不由的吃了一惊,高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咱家被贼偷了么。”

守候在堂中的黄月英和方绍匆忙迎了出来,黄月英道:“郎君你总算回来了,咱家没进贼,我这不是提早做好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嘛。”

“准备?准备什么?”诸葛亮一脸的困惑。

黄月英道:“方绍说了,曹操大军已经南下,咱们早晚得往南边撤离,所以我也叫人收拾东西。”

诸葛亮恍然大悟,羽扇指着方绍,苦笑道:“你呀你,长了一张乌鸦嘴,坏事总能给你说中。”

方绍嘿嘿一笑,道:“听先生这意思,看来这回我是蒙对了,主公已经打算率众南撤了吗。”

诸葛亮叹道:“主公虽然还没有公开表示,不过从他这趟襄阳之行来看,刘景升大限近在眼前,而大敌当前,那刘琮的精神却还集中在谋算主公上,照这般下去,咱们也只有南撤一条路了。”

方绍却是一脸的兴奋,道:“先生何必叹息,如今的势态,不正是按照你我在隆中草堂时的设想发展么,主公的机会来了,好戏才刚刚开始。”

诸葛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说的没错,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六章 皇帝不急太监急

时近八月,襄阳城一片安静,安静的每个人的心都难以安静。

离收到曹军南下的消息已经过去整整十天,襄阳方面仍然没什么军队调动的命令发出,尽管刘备一次又一次的派人前去催促,请求能往新野一线增兵,但每一次来人都是被刘琮客客气气的打发回去,理由只有一个:州牧病重,暂时无法理事。

当时间进入八月之时,刘备收到前方探报,言曹操数路大军分头齐进,前部已经进入南阳,离新野不过十余日的脚程。

新野乃荆州北面门户,刘备曾经在此挫败曹军数次小规模的进犯,但这一次绝对是个例外,倾国之兵而来的曹军,轻易便可将刘备这几千号人马辗碎。

所以刘备并没有愚蠢到带兵回新野驻守,这荆州毕竟不是他自己的家业,人家主人都不找急,他这个客人没有理由首当其冲的去充当炮灰。

左将军府中,刘备凝视着地图良久,忽然道:“新野一失,樊城就是曹军下一个目标。元直,背依水军,坚守樊城,你以为能坚持多久。”

事实上,在军事方面,刘备的第一参谋并非诸葛亮,所以,在这样关键的时刻,他第一时间要征求徐庶的意见。

徐庶的脸色还有些通红,身上一身的酒气,显然在开会之前曾经豪饮过一番,不过,这点酒气,丝毫影响不到他的判断力。

他抚着零零散散的几根胡子,琢磨了片刻,道:“光以我们现在兵力,还有樊城的粮草储备来看,支撑一月当不成问题。不过,曹军士气正盛,而我军久未经战,士气上差距太大,如果不能及时得到襄阳方面的增援,能不能支撑一个月就成问题了。”

关羽道:“兄长,这几千步军和水军是咱们仅有的家底,若是跟曹军耗光了,往后何以在荆州立足。”

众文臣武将,如张飞、赵云、伊籍等人均附合关羽之言。

刘备的脸色愈加凝重,沉思半晌,道:“看来我还得亲自再往襄阳一趟,无论如何也得说服刘景升发兵不可。”

这个时候,诸葛亮开始发言,道:“如今刘景升生死未知,荆州大权尽在蔡瑁之流的掌握之中,主公此去,乃是自投罗网也。况且曹军来势凶猛,而襄阳方面却未见动静,依亮之见,这是蔡瑁等人故意而为,为的就是借曹军之手,除掉主公这根眼中钉。”

刘备神色一变,道:“可是若是不冒险去搬救兵,如何能抵挡曹军南侵之势。”

诸葛亮信心满满道:“其实也简单,主公只须以探望刘景升为借口,率樊城之众出其不意,一举攻破襄阳,全面接管荆州大权,介时自可任意调动荆州军马,唯有如此,才能与曹军抗衡。”

刘备周围并非尽是庸才,诸葛亮只不过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于是在场立刻响起一片赞议之声。张飞更是拍案而起,怒道:“我早就受够了看人脸色这般鸟气,兄长,你就下令吧,让我带兵杀进襄阳,斩下蔡瑁一伙鸟人的狗头给兄长出了这口恶气。”

刘备的眼神是复杂的,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正陷入挣扎之中,沉默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默默道:“七年之前,我刘备一身落魄的来到荆州,是刘景升收留了我,待之以上宾,这七年来都不曾亏待过我。如今我若是趁其病危之机,夺其基业,天下人都会笑我刘备不仁不义,到时纵然暂得荆州,然士民之心尽失,这荆州又岂能守得住么?”

刘备又搬出了他那套仁义民心的理论,这下大家伙没人再吱声了,毕竟逼着自己主公做不仁不义之事,并非是臣下应当做的。

诸葛亮听罢感慨良多,叹道:“主公仁义,实属难得。既然主公执意不肯攻襄阳,那也得早做好两手准备,亮以为当早派人联络公子刘琦,万一坚守樊城不利,亦可从水路南下,避往江夏郡,到时再做打算。”

刘备忙道:“军师所言极是,这方面的安排,就有劳军师了。”

刘备再一次拒绝了诸葛亮的提议,这让诸葛亮有些闷闷不乐,是夜,归府之后,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异香,整个人的情绪都为之一振。

诸葛亮顿时猜到了什么,大步入内,笑着叫道:“方绍啊,可是猜到先生我心情不好,又做了什么好菜慰劳先生么。”

大堂中,方绍正在那里兴致勃勃的吃着什么,一听孔明之言,便是站了起来,笑道:“先生,你的鼻子真比狗……真是很灵啊,大老远的就闻到香味了。”

诸葛亮几步进来,伸腿向他屁股踹去,笑着骂道:“胆子越来越大了,敢骂先生是狗啊。”

方绍知道他就会来这一招,早就准备,身子一侧就躲了开去,道:“是先生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别冤枉我。”

诸葛亮白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行啦,别装委屈了,快跟先生说说,你做的这是什么玩意。”

诸葛亮的口气充满了好奇,因为几上摆的那东西,看起来并不像是他想象中的什么好菜。

陶碗之中,是一片片淡黄色的方形薄片,长宽不若掌心大小,厚度不足一片竹简,看起来与点心有点相似,但却似乎又要硬许多。

诸葛亮拿起一片,仔细闻了闻,既有甜香又有油香之味,而那薄片之间,还点缀着一丝丝绿色的东西,至少在外观看来还算过得去。

这与诸葛亮先前所见过的食物大不相同,他不禁问道:“方绍,这到底是什么呀。”

“先生尝过了我再告诉你。”方绍卖起了关子。

那香味诱得诸葛亮直吞口水,他便一口吞下,用力一咬,那薄片便稀碎,细嚼起来,既有蛋香又有油香,甜而不腻,甚是好吃。

诸葛亮连吞几片,喜道:“这东西实在太好吃了,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方绍洋洋得意道:“这玩意儿嘛,其实叫做饼干。”

第二十七章 英雄

“饼干?”诸葛亮再拿起一片细观,不由连连点头,“既有点像饼,但吃起来又很干,饼干二字,恰如其分,不错不错,对了,你这饼干是怎么做的啊?”

方绍如实道:“其实很简单,就是先把面醒了,和以鸡蛋、油脂再和上糖啊盐啊葱花啊,一片一片的做成模子,再用大火烘焙,每一次烘焙之后将其晾干,然后再烘焙一次,直至把大部分的水分脱尽,最后就做出这饼干了。”

诸葛亮边嚼边道:“这饼干吃是好吃,但就是太干了,吃几片就想喝水,你为何非得烤两次呢,多次一举嘛。”

方绍便给他解释道:“先生你可别小瞧这水分,咱们平素做的米面之中,至少有一半是水分。就比如这一顿饭,你就着水吃十片饼干就饱了,而同样的米饭,也许你要上三大碗才能饱,这就是因为饼干中没有水分,很实在。”

诸葛亮先是听得有一点糊涂,不过后来一琢磨便也通了,道:“做吃的还有这许多学问,真是有意思,对了,你今天怎么想起做这么特别的东西了?”

方绍笑道:“这不是为了过几天的南撤做准备嘛,到时候咱们举家南行,身上带那么多米面太不方便,所以我就做了这饼干,这东西放上十天半月也坏不了,小小一包就够咱们一家上下吃他个十天八面,方便许多了不是。”

诸葛亮恍惚大悟:“你小子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呀,嗯,还算是细心,都能想到这一节了。”

方绍道:“我这也是未雨绸缪嘛,先生,主公那方面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他该不会真的打算替刘表父子死守樊城吧。”

诸葛亮摇着扇道:“刘景升在一日,这樊城守还是要守一阵的,不过主公虽然重义,却也不是那种为了所谓的义不顾一切的人,南撤是迟早的事情,你就多做些这样的饼干吧,到时候会派上用场的。”

诸葛亮说着又嚼拿起一片,刚刚放进嘴里,外面有左将军府的人匆匆前来求见,给诸葛亮带来了一个震惊却又意料中的消息。

荆州牧刘表于两个时辰之前病逝了。

在那一刻,方绍并不如意想之中的平静,尽管刘表在他的眼里,可以用很多贬义词来形容,诸如守成、不思进取、目光短浅、养儿不教等等。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匹马入荆州,计除宗贼,将一个豪强横行的荆州统一在一个政府之下,接纳逃难的士民,轻徭薄税,兴修水利,奖励耕种,在这修罗般的世道,将荆州建成了一个富足安康的世外桃源。

这般功业,放眼上下几千年,能做的之人,亦是区指可数。

有时候,并非纵横天下,称王称霸者才能称得上是英雄,在方绍看来,刘表同样配得上英雄二字,只不过,却是一个末路英雄罢了。

诸葛亮听到这个消息,却是精神为之一振,打发走来人,兴奋的来回踱步,道:“刘景升一死,主公便没了顾虑,方绍啊,看来这一回你的饼干可能用不上了。”

方绍嘴角微扬,道:“那可未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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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刘表逝世的消息便从襄阳传往荆州各郡,与此同时传达的还有刘表的遗命,即以公子刘琮继任荆州牧之职,镇南将军之号。

刘表生前冠有荆州牧、镇南将军、成武侯的头衔,这其中最有份量的当然是荆州牧的头衔,刘琮接任,就意味着全面接掌了荆州军政大权。

同时这份刘表遗命中,将成武侯的爵位给了大公子刘琦,这个名号听着威武,不过,在这乱世之中,却只是一个空头支票而已。

在得知刘表死讯的第三天,刘备决定前往襄阳奔丧,而樊城的文武臣僚们则一致的反对。

诸葛亮劝道:“主公,眼下刘景升已去,襄阳城刘琮一派彻底的可以一手遮天了,你这一去,必定是凶多吉少啊。”

刘备悲痛的表情中夹杂着几分难色,道:“刘景升待我不薄,如今他去了,我若不亲往奔丧,荆州士民又将如何看我呢!”

诸葛亮劝之不住,便退一步道:“既然主公执意要去襄阳奔丧,那为安全起见,就请子龙带一千兵马随主公入城,再以翼德尽起樊城兵马守在襄阳城外待命,同时令云长率水军泊于南岸,以随时接应。”

刘备思前想后觉得不妥,道:“我这是去奔丧,带这么多兵马同去,旁人看来还以为我是要趁人之危,意图不轨。”

这时,徐庶进言道:“主公,到了这般地步,主公切不可太过拘泥,若不依军师所言,只恐主公此去有来无回呀。”

诸葛亮回头向左右连使眼色,关羽、张飞等纷纷附和,刘备沉吟半晌,只得同意。

于是,按照诸葛亮的计划,刘备当即点起兵马,分头部署完毕,自己则与诸葛亮,在赵云所率一千精兵的护送下,渡过汉水,径往襄阳而来。

此时,在襄阳南门外,一位年轻人正对着城门悲切呼喊,正是大公子刘琦。

“我是大公子刘琦,我来为父亲奔丧,快打开城门让我进去。”刘琦的声音有点嘶哑,这已经是他不下一百次的呼叫,只是,城门紧闭,城上的士兵无动于衷。

刘琦愈发的悲愤,仰面吼道:“刘琮!让我进去,你什么都得到了,我只求见父亲最后一面!让我进去!”

悲愤之下,刘琦不禁放声大哭起来,这个时候,守城的将士们隐约动了恻隐之心,彼此间面面相觑,多有为难之色,但不得新州牧之命,仍无人敢擅开城门。

刘琦见将士们已然为之动容,便趁势泣道:“诸位将士,我父亲在世之时,待尔等不薄,刘琦在襄阳之时,亦不曾亏待过诸位。而今父亲仙逝,我这个做儿子的只想在他老人家灵前叩三个头,尽这最后一点孝道,你们也都是家有高堂的孝子,就请可怜可怜刘琦吧,开门让我进去。”

此时,城头的隐蔽和出现了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是刘琮,另一人则是蒯越。

刘琮眼瞧着城外刘琦凄凉的样子,到底是动了几分骨肉之情,叹道:“唉,兄长也是一番孝意,要不然就放他进城吧。”

蒯越果断的摇头,道:“刘琦当了这么多年大公子,在襄阳城中还是有些势力的,如果他进城之后,纠集他的拥护者,公然斥责这份遗命是公子你伪造的,拒不承认,到时候事情还真不太好办。况且刘琦还有近在樊城的刘备支持,倘若他们来个里应外合,杀咱们个措手不及,到时公子就危矣,所以,绝不能放刘琦入城!”

第二十八章 撕破脸皮

刘琮听着蒯越的分析,听出了一身的冷汗,最后一点所谓的骨肉亲情都给他抛之脑后,现在他想的就是赶紧把刘琦打发滚蛋。

刘琮遂道:“那先生就想办法把刘琦撵走吧,总让他在外面大呼小叫的也不是办法。”

于是,蒯越在城墙边露了脸,向着城下刘琦高声道:“大公子,你镇守江夏,责任重大,未得州牧之命,焉敢擅离职守。”

刘琦抬头见了蒯越,忙收敛了泪容,拱手道:“我只想进城祭奠一下父亲,然后就赶回江夏,请先生下令放我进城吧。”

蒯越冷冷道:“江夏乃荆州东大门,如今刘公新丧,若是孙氏趁着这个时候突袭江夏,大公子便有失土之罪,可对得起刘公在天英灵么。大公子既然想尽孝,那就当立刻回去守卫江夏,这才是真正的大孝。”

蒯越分明是在强词夺理,但刘琦不若他那般口若悬河,一时间无言以应。

“大公子,新州牧已下了死命令,绝不会打开城门,纵容你擅离职守的,你休要在此耽搁,还是尽早回江夏吧。”蒯越丢下一句冷冷的话后,便是拂袖而去。

刘琦心知进城是绝无希望了,思前想后,只得咬牙切齿的向着襄阳瞪了一眼,转而狠抽马鞭,绕过襄阳城,望樊城方向奔去。

却说刘备率众渡过汉水,襄阳城就在眼前,诸葛亮便道:“主公,如今刘景升已去,若是纵容刘琮小儿执掌荆州,早晚这一片基业得毁在他手里。主公何不趁着奔丧的时机,突袭襄阳,一举夺取荆州的控制权呢。”

这已经不是诸葛亮第一次提这样的意见,但刘备这回听了,却不似从前那般一口回绝。

诸葛亮见刘备有所心动,心中暗喜,便进一步道:“主公只须以奔丧为借口进城,介时一声下令,命子龙率一千精兵先行夺取城门。然后只要坚持片刻,待翼德后续人马跟到,便可攻入城中,而此时云长水师亦同时攻打水门,两面夹击之下,襄阳唾手可得。到时纵使逃了刘琮,咱们亦可从江夏迎回刘琦,奉之为主,以大公子之名,还有主公在荆州这么多年来散播的仁义之名,荆州士民必然倾心归附。”

诸葛亮布划的头头是道,刘备焉能不为之所动,他忽然勒马不停,眉宇间变化不定,想来是在权衡其中利害。

沉吟半晌,刘备轻吐一口气,道:“军师,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也是短时间夺取荆州的最有效手段,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刘备是不会为了眼前小利,失去了人心这个长远大利的,军师不必再劝,我们从速前往襄阳奔丧吧。”

诸葛亮再一次的失望了,心中叹道:“果然不出方绍所料啊,看来回去还得继续让他烤那个什么饼干。”

千余人马继续前行,未及襄阳城下时,忽见数骑飞奔而来,当先者,正是大公子刘琦。

那刘琦飞奔到近前,滚鞍下马,伏在刘备马前泣道:“刘琮紧闭城门,不许侄儿进城奔丧,实乃大逆不道,叔父要为侄儿主持公道啊。”

刘备一惊,急是下马将刘琦扶起,询问来龙去脉。

刘琦哭哭涕涕的说道:“侄儿一听到父亲去世的噩耗,便是星夜从江夏赶回奔丧,岂知刘琮竟以侄儿擅离职守为名,不准侄儿入城拜祭先父。叔父,这分明是刘琮他做贼心虚,想必那份先父遗命亦是他伪造的,就请叔父助我攻入襄阳,为先父清理了刘琮这个不孝之子。”

“岂有此理,百善孝为先,就算有天大之事,刘琮岂能不让你为父奔丧!”刘备亦为刘琦感到愤慨。

诸葛亮见机会又来了,便忙从旁煽风点火:“刘琮这般做法,确有做贼心虚的嫌疑。想当初刘公病重之时,并未曾宣称过将立刘琮为嗣,而那刘琮先是不许主公前去探视刘公,现今又不准大公子入城奔丧,显然是有所图谋。主公,刘公当初托你辅佐荆州新主,这个时候你正当攻入襄阳,查明真相,替大公子讨还个公道!”

诸葛亮的言辞很俱有煽动性,不过刘备却不为所动,只抚着刘琦背道:“无论如何你们也是骨肉兄弟,现今曹军南侵在即,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祸起萧墙,兄长苦心经营的这份基业就要付之东流啊。”

刘琦也是一时气愤,把曹操南侵这件事给忘了,这时经刘备提心,不禁又多了几分畏惧,道:“那又当如何是好,难道就由着刘琮他肆意妄为吗。他连亲哥哥都这般绝情,总有一天会算计到叔父头上来的。”

刘琦以为这样就可以说动刘备,但他错了,一个在吕布、袁绍、曹操,还有他爹手下都混过的人,岂会被区区的激将法就乱了头脑。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贤侄且息怒,备正欲去往襄阳奔丧,你就随我同去吧,到时找刘琮问个清楚再做从长计议吧。”刘备用平静如水的语气劝慰刘琦,然后又拉着他上马,一行继续前往襄阳。

而当他们一行人来到襄阳北城城下时,城门同样是紧锁,城头上更是刀戟森严,如临大敌一般。

刘备眉头暗皱,却仍不动声色的上前,立于弓弩射程之外,高声道:“刘玄德前来为兄长刘公奔丧,请打开城门放我入内。”

过了片刻,无人吱声,城门依然紧闭,吊桥仍是高悬。

见无人答应,刘备有些怒了,厉声道:“吾乃刘备,前来为刘公奔丧,立刻打开城门!”

洪钟般的声音回荡在城墙之间,内中掺着一种令人动容的气势,城头上的将士多有变色。

此刻刘琮听闻刘备前来,忙不迭的赶到了城头。他心知刘备可不比自己那软弱的哥哥一样好欺负,刘备第二次喊过之后,他便不得不在城头露面,拱手很是客气的说道:“侄儿见过叔父,如今曹军大军临境,叔父驻防的樊城乃是襄阳屏障,在这个节骨眼上,叔父怎可擅离职守。”

刘备暂不生怒,拱手淡淡道:“备闻令尊去了,特来奔丧,拜祭过后,自当即刻回樊城。”

这时,刘琦亦忍不住策马上前,与刘备齐骑而立,高声道:“还有我,刘琮,快打开城门让我们去拜祭父亲。”

刘琮万没有想到刘琦会跟刘备碰到一块,这下便又陷入为难之中,悄悄回头去看蒯越和蔡瑁,那二人则眉头紧锁,沉着脸向他连连摇头。

刘琮无奈之下,只得狠咬了咬牙,勉强撑起几分气势,高声道:“先父留有遗训,令尔等不必奔丧,只须尽心防御外敌便是。先父之命,刘琮不敢不从,二位请回吧。”说罢,刘琮不敢再跟那俩人对质下去,急急的下了城池。

等刘琮下城,蔡瑁则抓紧时间调布兵马,下令外面的人马若有异动,便当全力回击,绝不可让他们靠近城池一步。

第二十九章 资本

刘备再叫嚷时,城上便没人再搭理。

那刘琦气愤不过,急道:“叔父,你瞧见了吧,刘琮分明是做贼心虚,叔父,下令攻城吧!”

刘备的脸上亦写着怒色,不过他扫视城墙一遍,却沉着气道:“城上布防森严,他们是早有防备,凭我手下这几千人马,断难攻破襄阳城。”

刘琦又道:“那侄儿这就回江夏,尽起江夏兵马前来与叔父会合,合力攻破襄阳,捉拿刘琮问罪。”

刘琦是气昏了头,但他的这位叔父可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只气了片刻功夫,这时头脑已无比的冷静。

刘备遂劝道:“襄阳城池坚固,就算你我合力,一时间也难以攻破。况且刘琮接任州牧已成定局,若是调四方兵马前来救援,内外夹击,我们将陷入危境矣。”

刘琦听了刘备的话便有些泄气,失望道:“那就这样什么都不管了,放任刘琦妄为吗?”

刘备道:“这件事将来一定是要清算的,只是眼下强敌临近,这个时候再自相残相,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琦儿,听叔父的,你先回江夏整顿水陆兵马,等击退曹军之后,咱们再做计较不迟。”

刘琦满腔的怒火喷涌过后,也认清了现实,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道:“那侄儿就先回江夏了,北方有何异动,叔父随时联络侄儿便是。”

刘琦就此拜别,率领几骑随从拍马南下。

看着那一身落寞而去的背影,刘备不禁摇叹暗头:“景升,你也是一代人杰,可曾料到你死后,你的儿子们会这样的不争气吗,唉——”

身后的诸葛亮也是一叹,叹的是,他没料到刘琮做的这么绝,压根就没打算过让刘备进城奔丧,而没有这个先决条件,所谓的里应外合突袭襄阳,根本就是空话。

而就在刘备带着人马悻悻的回往樊城之时,方绍却已在襄阳城中。

此刻诸葛玄府大门紧闭,府中是一片狼藉,内中的仆丁于两天前就已经遣散,而在后门的偏僻小巷中,几辆马车正缓缓而行,在前边驾车之人,正是方绍。

因为诸葛亮计划今天突袭襄阳,考虑到诸葛玄一家老小尽在襄阳城中,一旦双方撕破脸皮,那刘琮很有可能对诸葛玄一家不利,于是,他便派方绍于早些时候提早入襄阳,照顾着诸葛玄一家暂避一时。

方绍驱车驶进一处偏僻的巷子,便道:“老夫人,你们且在这里委屈一会,我去街上打听一下情况。”

里面诸葛老夫人没有吱声,诸葛蓉掀开帘帐而出,一跃跳下车来,道:“我跟你一起去。”

“蓉儿,你休要乱跑!”这时诸葛夫人才发话。

“是啊,小姐,外面是什么情况还尚未可知,你还是留在这里吧。”难得方绍跟他未来的岳母意见一致。

“有什么好怕的,再说,襄阳城我比你熟,别啰嗦了,走吧。”诸葛蓉也不多说,拽着方绍就一路小跑转出了巷子。

拐出小巷之后是一条不太繁华的大街,二人沿街北行,一路望北门而去,将近北门附近时,忽见一队士兵匆匆而来,一路喝骂着,街上的行人被驱赶的到处乱窜。

方绍眼急手快,见街边有一茶铺,便拉着诸葛蓉躲了进去,二人背身朝外,低头装作喝茶,待那队士兵经过之后,方才松了一口气。

方绍见诸葛蓉紧张的呼吸急促,便是下意识的将手按在了她的手背上,安慰道:“小姐莫怕,这些人多半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也不知为何,眼前这个男人,无论他说些什么,总能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诸葛蓉一颗紧张的心便渐渐平伏下来。忽然又发现,自己的手正给他轻轻的触抚着,不禁脸畔生热,但却又没有因羞而缩手,只是指间不自觉的微有颤抖。

洞察力敏锐的方绍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责怪自己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深藏在心底的那种现代人的开放情怀。

不过,为了避免尴尬发生,他并没有很急切明显的把手收回,而是装作喝茶,很自然的换了只端茶的手,浅饮之间,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

诸葛蓉的羞涩的心情渐渐也平伏下来,当女儿家的情怀消退时,智慧便又重新占据了她的头脑。于是,她秀眉微皱,低声道:“方绍,我总觉得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尽快想方设法出城吧,一旦开战,刘琮必派人全城搜捕我们,到时候只怕无处藏身。”

方绍却是很平静的说道:“小姐放心,依我之见,左将军他是不会下令攻城的。”

诸葛蓉一怔,道:“刘景升已死,刘琮地位未稳,这是左将军夺取荆州的最好时机,借着奔丧之机突袭襄阳,不费吹灰之力轻取大权,这个计策很是妙啊,我不相信左将军不会用。”

方绍淡淡一笑,道:“刘玄德之所以是刘玄德,就是因为他不是曹操,不是吕布,更不是袁绍,换作是那些人,也许会这么做,但换成左将军,却是绝对不会。”

诸葛蓉不信,笑道:“你也说得太过绝对了,我却不信呢。”

方绍便道:“袁绍有四世三公的家族光环,曹操亦出自豪强之家,吕布乃是天下第一武将,这些人之所以能够成为诸侯,无不拥着深厚的资本。而刘玄德呢,虽然名为汉室之后,但自黄巾之乱以后,自称是汉室之后者多如斗量,所谓刘姓皇族的称号,其实能有几斤几两呢。可是,当那些位高权重的诸侯们一一覆没之时,唯有刘玄德却能仅存至今,而且还名扬天下,连曹操都自称‘天下英雄唯其二人’,刘玄德靠的是什么呢?”

诸葛蓉恍有领悟,道:“就是‘仁义’二字?”

“没错,就是这两个字。”方绍一杯茶饮尽,“而且,这也是他唯一所能依仗的资本,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有。那么小姐这时再想想,他会为了一座襄阳城,就丢掉他毕生以来积蓄的资本吗?”

第三十章 渐入困境

方绍分析如此之深厚,以至于以诸葛蓉之聪慧,亦是面露惊诧,而眼眸间的仰幕之色更是越发的明显。

享受着未婚妻仰幕的目光,哪个男人不是乐在其中呢。

于是方绍继续道:“再说,刘琮也不是傻子,就算他是傻子,他手下的蔡瑁这些人可不是傻子,他们不会不提防左将军趁着奔丧之机里应外合突袭襄阳,所以,依我的推测,他们压根就不会放左将军入城,所以嘛,先机已失,突袭襄阳的计划也只能跟着泡汤了。”

听罢方绍的一席话,诸葛蓉钦佩之心溢于言表,不禁叹道:“你真的是很聪明啊,难怪亮哥哥他要将我……”

诸葛蓉本是想说诸葛亮就是看中他方绍是可造之才,所以才卖力的要将自己许配给方绍,不过,话到嘴边,却才猛然想起,这般不害臊的话说出口,丢也丢死人了。

当下她便低下头,只是微笑浅饮,却不再说话。

瞧着她那浅羞含笑的表情,方绍不禁有点怦然心动,她女儿家的那点心思,如何又能看不通透。

身处这围城之中,安危难测,但有佳人在侧,兰心蕙质,举手投足间尽显着清丽脱俗,身为男人,如何能不心动。

于是乎,他又将手伸了过去,想要来一番更亲昵的接触。而她明知如此,却不躲不避,只是浅浅的笑着。

就在要触到她白晳光滑的手背之时,突然间一阵喧嚣,一队人马飞奔而过,只将这一条街搅得鸡飞狗跳。他二人吃了一惊,一时均忘了方才的小暧昧,忙向外张望。

却见两队甲兵纠纠而过,身上甲胄撞击之音锉锵有力,而他们护送的,则是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锦衣少年。那少年神情尽管很冷肃,显然是努力想表现出一副威风之态,但明眼人却能轻易察觉到那所谓冷峻之下,潜藏着的惶恐与不安。

“刘琮!”他二人不约而同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相视一眼,诸葛蓉道:“那刘琮似是从北门方向而来,看他那样子,一定是有什么心事。”

正说话间,又有不少士兵陆续从北门方面退了下来,几名士兵风风火火的闯进了茶铺,把沾了一身汗的衣甲往桌上一扔,便是叫嚷道:“娘的,热死老子了,伙计,赶紧上几壶凉茶。”

方绍和诸葛蓉下意识的往低压了压头,背朝着那几名士兵不再说话。

伙计忙不迭端上几壶沏好的茶,顺道打听道:“各位军大哥,这大晌午的还顶大这么太阳做事啊,小的一早听到北门乱哄哄的,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么?”

一名士兵没好气的骂道:“还能有什么屁事,不就是听说刘皇叔要来襄阳奔丧,咱那新州牧怕的要命,把咱大中午的打发去守城么。”

另一名士兵忙道:“小声点,州牧的坏话你也敢说,小心传到上头耳朵里打你的军棍。”

那士兵哼道:“有什么好怕的,他本来就是个胆小的黄毛小子嘛,刘皇叔今儿个是没攻城,要是真攻城了,我还真就顺势降了他老人家呢,刘皇叔是谁啊,那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伙计忙附合道:“是是,军大哥说得是。那个,不知道北门现在还关着么,小的店里急着从北岸进一批货呢。”

士兵答道:“刘皇叔最后还回樊城了,北门早开了。”

听得这一番对话,诸葛蓉又以敬佩的眼神看了方绍一眼,以表对方绍刚才的推测成功的赞许。

方绍心中已有底,便使了个眼色,与诸葛蓉很低调的离了茶铺,径直望诸葛老夫人藏身的巷子而去。

路上诸葛蓉问道:“咱们要不要再亲自去北门打探一下,就算是城门开来,可如果盘查甚严,咱们也不好出城呀。”

方绍胸有成竹道:“放心吧,一切都在我意料之中,世上没什么出不了的城门,不过,可能小姐要破费几个小钱了。”

一切果然都在方绍的预料之中,待刘备退往樊城之后,北门重新开放,在打点过城门盘查的军士之后,诸葛蓉一家老小顺利的被方绍带出襄阳,马不停蹄的避往樊城。

而奔丧不成的刘备,回到左将军府后,压抑了一路的怒气爆发,他拔出配剑,愤然而下,将案几狠狠的削下一截,怒骂道:“刘琮黄口小儿,竟敢这般待吾,实在是欺人太甚!”

随后而入的张飞亦是怒道:“兄长,既是如此,当时何不发令,叫我攻破城池,取了刘琮小儿的人头给兄长出气!”

被张飞这么一搅合,刘备愈加怒不可遏,愤然道:“好,翼德你就再点齐兵马,随我杀过江去,一口气破了襄阳。”

刘备这么一发火,座下武将们立刻群情激愤,都叫嚣着要出战。而这个时候,本来主张攻打襄阳的诸葛亮,这时却反而劝道:“主公且息怒,现在恐怕不是攻打襄阳的时候。”

张飞一怔,质问道:“军师!先前不是你设计好的要攻襄阳的吗,怎么现在又变卦了。”

诸葛亮不急不忙,摇着羽扇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如今刘琮很明显已经有所防备,突袭既是不成,那以咱们现在的兵力,强攻襄阳是毫无必胜把握的。”

诸葛亮说着又向徐庶使了个眼色,徐庶会意,忙也劝道:“军师所言极是,刘琮这么做,就是想逼着我们先动手,这样他就有了借口,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动荆州军马对付咱们,主公,张将军,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须沉得住气才是。”

听过诸葛亮与徐庶的劝慰和分析,刘备冲上头顶的热血很快又降了回去,他长吸了几口气,将佩剑归鞘,往那被自己砍了半截的破案几后一坐,叹道:“罢了,刘琮无情,我不能无义。翼德、云长,叫水陆两军将士随时待命。军师,就请你抓紧时间储量些粮草淄重,以备将来不时之需。先这样吧,诸位也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刘备很从容的分派了任命,似乎先前就已有了想法,而方才那一通脾气,只不过在部署面前做做样子,以显示他的威严罢了。

刘备即已下令,张飞等主战者亦无可奈何,众人依令行事,各自退去。

第三十一章 福祸难料

此时,荆州水军已奉了刘琮号令,控制了汉水南岸,严查通往樊城的过客。为避免麻烦,出城之后,方绍不得不转而沿汉水东行,多走了十余里,才寻见早先安排好的接应船只,顺利渡过汉水之后,一直磨蹭到天色将晚时才安全回府。

此时,诸葛亮已等候在府中,一听说老夫人回来了,忙亲自出府迎接。

诸葛夫人见着诸葛亮后,一颗心才总算落了地,携着他的手唠叨道:“亮儿呀,见着你叔母就宽心了,对了,月英呢?”

诸葛亮笑道:“她回娘家接岳丈大人去了,估计最迟明早才能回来。”

诸葛夫人叹道:“唉,亮儿,你真的打算带着咱们举家南迁吗?这世道也真是太乱了,总不得让人安生的过日子。”

诸葛亮宽慰道:“侄儿自有安排,叔母不必太过担心,对了,这一路上都还顺利吧。”

诸葛夫人道:“还好了,那个方绍办事还算机灵,路上没出什么差池。”

这可是诸葛夫人头一次说方绍的好话,旁边的诸葛蓉不禁回头瞧了方绍一眼,方绍微笑以应,心中却也有一番小小得意。

待将诸葛夫人一家安置过后,诸葛亮便与方绍去往书房议事。

诸葛亮一屁股坐了下来,叹道:“你小子还猜的真准,先生我突袭襄阳的计划算是竹篮子打水了。”

方绍捡起几上的扇子,凑过去给诸葛亮扇风,笑道:“其实我也是前几日去老夫人家传口讯,发现城中兵马比往常调动的更频繁,所以猜测那刘琮必是有所防备,便想就算主公同意突袭襄阳,但若发现刘琮有所戒备,也必然不会轻举妄动。”

“好啊,你小子为什么不早点说。”诸葛亮抱怨的嚷嚷道,夺过羽扇在他头上轻轻一拍。

方绍讪讪道:“先生的计策本来就是条妙计嘛,我当时也只是根据一点点观察乱测的,证据不足,我怎敢随便乱说,万一坏了先生的大计却当如之奈何。”

诸葛亮唉了一声,道:“也是先生我算计的不够周密,没想到刘琮这小子竟然做的这般绝情,连奔丧都不让主公参加。”

方绍道:“我倒觉得这些事,多半是蔡瑁、蒯越这几个奸人鼓动的,那刘琮也只是没主见而已,要说绝情嘛,倒也真的未必。”

诸葛亮一怔:“何以见得。”

方绍道:“其实很简单了,如果刘琮果真冷血绝情,大可在城门左右埋伏下兵马,只等放主公入内之时,群起而攻之便是。而刘琮却没这么做,只是编了个荒唐的理由禁止主公入城罢了,由此可见,这小子的心肠还没狠到底。”

诸葛亮听罢摇头一笑,道:“如果他这么做了,先有其父死因不明之疑,又有公然弑叔之罪,你想想看,就刘琮那根细脖子,能扛得住这两顶大帽子落下来吗。其实,他不是不为,而是不敢也。”

方绍听罢孔明一席话,忙是故作惊讶状,竖起拇指惊叹道:“先生高明啊!”

其实诸葛亮所分析的这一节,方绍又未尝没有想到过,只是既然作为孔明的学生,无论怎么样表现自己的聪明,都应当随时随地的通过各种方式表现出老师妙算更高于自己一筹,人情世故,古今同理。

不过孔明何许人也,方绍这话有几分是在拍马屁,他岂能听不出来,只是人就是这样,没有不爱吃奉承的,当下诸葛亮笑颜更盛,羽扇指着他道:“你呀你,马屁功夫倒是进步的很快。先生我今儿个心情不畅,去做点好吃的来让先生舒坦舒坦,要是先生我吃了心情还不好,就扣你工钱。”

方绍故作委屈状,道:“这都可以赖在我头上啊,先生你真行。好吧,今天晚上就给大家露一手,做一个猪肝粉丝汤。”

心情变好的人不止是诸葛亮一人,身在襄阳,已荣升州牧的刘琮同样心情很不错。

那天的风波之后,哥哥刘琦滚回了江夏,刘备退回了樊城,在那之后便再没动静。这两个劲敌的沉默,意味着他们已经承认了自己接任州牧的既成事实。而各郡各县大员们雪片般发来的宣誓效忠的贺文,更是让刘琮沉醉于初得权力的快感之中。

沃野千里之州,百万民众,十余万带甲之士,这可真是一份耀眼的遗产啊。

只是,在州牧的宝座上屁股还未坐稳,殊荣还没回味尽的时候,刘琮就意识到,这个位子其实并不好坐。当他把注意力从刘备和刘琦的身上挪开时,方才注意到来自北方的强敌离自己的家门口已经有多么近了。

北部边境告急的文书一日能传来十几道,无不是在请求新州牧发兵增援。而那些惊惶的边境官吏们更是十分夸张的形容曹军来势之凶猛,再经过襄阳高官们的添油加醋之后,曹军的数量从十万逐日上升,最终传到刘琮耳中时,那支进犯的曹军,竟然变成有八十万之众。

虽然只是号称,但这足以把未经过大场面的刘琮吓得不轻。

当意识到坐等曹军退却是不可能时,刘琮只得召集文武亲信商议应对之策。

“诸位,曹操大军即将临境,诸位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刘琮的口气尽管有模有样,但也脱不了那份无法掩盖的稚气。

没等他话音未落,蔡瑁便第一个道:“主公,我以为曹公用兵如神,帐下名将如云,谋士如雨,而今已吞并北方各州,挟天子以令诸侯,此等大势,我荆州想以一州之力抗衡,实乃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唯有归顺一途,方能保得荆州免遭生灵荼炭。”

刘琮大吃一惊,原以为蔡瑁这么积极,想必是有什么抗敌良策,没想到一出口竟是叫自己投降!

才当上州牧,还没来得及威风几天就投降他人,这样残酷的命运,刘琮实在是难以接受,不过,他自己又拿不出什么良策,琢磨了半天,吱吱唔唔道:“不如派刘玄德去抗曹,他与曹操多次交手,深知其用兵之道,应当可以抵挡。”

第三十二章 犬子

此言一出,却得到座下蒯越的一阵冷笑。

这冷笑之中含着轻蔑之意,分明是不把自己这个州牧放在眼里,刘琮心中大为不悦,但无奈蒯越乃拥立自己的有功之臣,自己羽翼未丰,当然不敢重言相责。

刘琮咽了口唾沫,闷闷不乐道:“异度以为如何?”

“先不论刘备如何,我与蔡将军的意见一致,两个字——降曹。”蒯越回答的很干脆。

不等刘琮开口,蒯越紧接着道:“蒯越食主之禄,自当为主公谋算,照如今之大势,主公若归降曹公,从三方面来看都是唯一可行之策。”

蒯越神情语态有模有样,刘琮微有些被说动,忙道:“哪三方面,异度说来听听。”

蒯越遂道:“首先,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投降曹公就是归顺朝廷,不投降就是对抗朝廷,就是叛逆,这个罪名,主公担当的起吗?”

“叛逆”这顶帽子虽然大,但其实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刘琮只是嗯嗯应之,实则不以为然。

蒯越接着道:“这第二方面嘛,常言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对抗曹公是一定会输的,这个主公想过没有。”

曹操的威名刘琮是听说过的,不过听来的毕竟不如感同深受那般深切,故而这第二方面虽有些份量,但也不足以打动刘琮。

最后,蒯越直言问道:“主公觉得自己比起刘备怎么样?”

“我当然不如刘玄德。”蒯越问的直接,刘琮回答的倒也坦率。

蒯越嘴角微微一动,道:“主公果然有自知之明,那么主公既然承认不如刘备,方才主公又欲借助刘备对抗曹操,如果刘备打不过曹操,主公即使想打,也同样打不过。反之,如果刘备能打败曹操,到那个时候,刘备还会甘心臣服于主公吗?”

经过蒯越的循循善诱,刘琮终于钻进了他的套子里,这一番话说罢,刘琮听着着实有点胆战心惊了。

见刘琮已然胆寒,蒯越便道:“目下摆在主公面前的形势就是这般严峻,所以无论主公怎么做,最后终难割据一方,但不同的是,归顺曹公,功名利禄必不用担心,而选择对抗的话,吕布和二袁就是前车之鉴,望主公三思而定。”

刘琮陷入了沉思,凭心而论,蒯越之词固然有下套子的成份在里面,但却不无道理,是啊,以吕布之雄、袁绍之强,最后都被曹操干掉了,而他那个刘皇叔,虽然幸存了下来,不也从北方大老远的逃到荆州来避难了吗。那么,依此推断,若是决意抗曹,自己的下场不会比这几个人好到哪里。

刘琮犹豫半天,喃喃道:“异度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荆州乃先父辛苦经营十八年的基业,如此这般拱手相送,我如何对得起先父的在天之灵。”

打出了所谓的孝字牌时,也就意味着其实他的内心已倾向于投降了。蒯越洞察细微,忙又开导道:“主公过虑了,刘公乃汉室之裔,而曹操乃是大汉丞相,主公即使归顺,那也归顺的是身在许都的大汉皇帝陛下。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主公这么做,只是物归原主罢了,此乃忠孝两全之事,刘公在天之灵也会为主公感到欣慰的。”

能为投降找出这么个堂而皇之的理由,也难为他蒯越了。此刻,刘琮的心情是何等的复杂,总而言之,在一转眼的功夫,他这堂堂的州牧之位就成了个烫手的山芋,刘琮这时候也许在想,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跟哥哥刘琦去争呢。

皱着眉头思索了良久之后,刘琮叹着气说:“此事事关重大,诸位容我再权衡几日。”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已是八月下旬,这一日,刘备接到快报,曹操前锋已进入新野县内,人数约在一万左右,不出数日便可进抵新野城下。

听到这个消息,刘备愈加的焦急,只得再派人带着他的亲笔信前往襄阳,请求他的那位小侄子发兵抗曹。这已经是他半月已来第六封催促发兵的信,不过,这一次照样是石沉大海。

刘备真的愤怒了,但却无可奈何,只能愤愤不平的向诸葛求计:“军师,依你之见,刘琮这小子这般拖延不肯发兵,是不是想借曹操之手除掉我啊。”

诸葛亮面色凝重的说道:“依亮之见,恐怕比这个更糟糕。”

刘备道:“此话怎讲?”

诸葛亮分析道:“樊城乃襄阳门户,主公若败于曹操,襄阳焉能得守,刘琮固然愚鲁,但他手下蒯越却是聪明之辈,如果他们只是想除掉主公,断然不会冒这般大的风险。所以,亮大胆的猜测,刘琮这厮多半是打算投降曹操了。”

刘备一怔,似有不信,道:“刘景升也算一代豪杰,断不至于生出这等不争气的儿子吧。”

诸葛亮微微一笑,道:“当年的袁绍,十倍风光于刘表,最后生下的那几个儿子,不也一个个如猪狗一般么,虎父犬子,很正常了,只怕这刘琮连犬都不配,只能算是条虫罢了。”

刘备沉思片刻,默默道:“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咱们还需做最坏的打算,军师,这几日从速通传下去,让全军上下,文官武将们尽快的把家眷接来樊城,以免到时变成了拖累。”

诸葛亮道:“放心,亮早已在做安排。”

就在刘备还在为刘琮的拖延而不爽之时,一名使者于当晚离开襄阳,低调的渡过汉水之后,走奔新野而去。

使者快马加鞭,于次日黄昏抵达新野县城,但却饶过新县城不进,径奔二十里之外的曹军大营。

此刻,一万曹军已安营于此,只待休整数日,待其余各路大军集结完毕之后,便以新野为突破口,向荆州发起全面的进攻。

使者在离营五里的地方,遇见了一队曹军的骑兵,那是一支全身带甲,器械精良的骑兵小队,当他们发现了逼近的这个可疑人物后,如风一般便杀了过来。

当前那员披着红袍的虎将,于马背上弯弓搭箭,望那来骑便是一箭,只听一声马嘶人呼,马匹中箭,那使者随即滚落于马。

那红袍将飞马上前,寒光一闪,刀锋已架在了滚趴于地的那使者脖上,冷冷喝道:“狗胆包天的细作,说,是不是刘备派你来刺探军情的。”

那使者吓得魂不守舍,战战兢兢的叫道:“将军刀人留人,小的乃是奉荆州牧刘琮之命前来献降表,我要见曹丞相,我要见曹丞相!”

第三十三章 南下战略

身在樊城的刘备,左等右等等不到襄阳发来的援兵,这一天已经是建安十三年九月,炎夏已过,秋风渐爽,但刘备的心却仍然火热,一种焦虑的热。

这一日近午,就在刘备刚刚想散会吃饭时,亲兵来报,言襄阳方面刘琮派了一员文官前来,有重要之事向刘备通传。

被晾了二十余天,刘琮终于有反应了,这让刘备为之一振,重新对他的这个不争气的侄儿燃起了几分期许,于是他急令将来人传入。

过不多时,那文官低着头入内,拜于刘备面前,战战兢兢道:“宋忠拜见使君。”

刘备的礼贤下士、待人和蔼那是出了名的,一般人见到他时,都会有一种亲切感,而这个宋忠却这般哆哆嗦嗦,十分惶恐的样子,这让刘备心生疑惑。

不过,刘备的脸上依然扬起他特有的微笑,很客气的说道:“宋从事快快请起。可是刘荆州准备发兵抗曹,所以命你前来联络于我吗?”

“那个……其实……”宋忠畏惧之情愈重,连话都说不清楚。

刘备淡淡笑道:“宋从事不必拘紧,有话但讲无妨。”

那宋忠深吸了一口气,极力镇定心神,微微抬起头,以一副将要赴死的表情,颤巍巍道:“主公已决心归顺曹丞相,特命小的前来通传一声。”

“什么!”

刘备神色立变,怒吼一声,奋然而起。而在场之士,无不变色。

那宋忠吓了一跳,刚刚爬起来,腿一软又趴了下来,脸贴着地不敢仰视,慌慌张张道:“使君息怒,主公说了,曹丞相已经允诺不计前嫌、量才为用,若是使君愿意,可与主公一同归顺曹丞相。”

“无知犬儿,无知犬儿啊!”刘备盛怒之下,一脚踹翻了案几,几步冲到宋忠跟前,长剑愤然出鞘,当下便要取了宋忠首级泄愤。

在场之人均是微微变色,心知血溅当场就在眼前。

然而,那高高悬起的剑,却又缓缓的放下了。

此时的刘备,人到中年,已不再是当年怒鞭督邮时,那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了。亲手斩杀这么一个传信之人,在他看来,并非是自己这种身份的人应有之举。

剑归鞘,刘备摆手叹道:“罢了,就算是砍了你也难解我心头之恨,临别之时杀你,我还觉得耻辱,你滚吧。”

宋忠如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整个人几乎虚脱,听闻刘备之言,如蒙大赦,连叩三个头,失魂落魄的逃了出去。

刘备立在那时,一言不发,众人知道主公正在气头上,都很识趣的不敢吱声。

良久之后,刘备微吐一口气,衣袖一拂,沉声道:“传我之令,全军即刻起程南撤吧。”

南撤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很多人都不相信这个传的沸沸扬扬的‘谣言’会成真,整个樊城顿时炸开了锅,很多人不想离开这个难得的安乐窝,但可惜的是,他们并不能做主。

身为军师家的人,诸葛家第一时间收到了南撤的消息,幸得很早开始他们就做好了准备,事到临头才不至于过于慌张,他们所要做的,仅仅是把早已准备好的细软搬上马车,赶往汉水北岸的码头便是。

当很多人还在匆忙的收拾着行李时,方绍已经护着诸葛一家老小第一批从南门出了樊城。一路上,看到的是慌乱的军民,听到的是孩童的涕哭,大家的心情都不怎样好。

“方绍,左将军为什么下令去往江陵呢,为什么不直接去江夏投奔大公子刘琦?”同坐一车的诸葛蓉困惑的问道。

“江陵乃南郡治所,西接巴蜀,南控长江,北依汉水,向东又与江夏相接。早先刘表在那里囤积了大量的粮草,还驻扎了一支数量可观的水军,乃战略要地也。主公估计是想赶在曹操之前抢占江陵,这样一来不但实力大增,还能跟江夏形成犄角之势,再依仗江汉水网之利,或许能扭转不利的形势,击退曹操也未尝没有可能。”

方绍洋洋洒洒的分析着刘备战略的优点,但心中却颇不以为然:“方略虽好,只不过曹操可不是一般的人,你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他是不会轻易让你得到江陵的。”

依方绍的意思,要么全军走水路,轻军南下,迅速抢占江陵,要么直接放弃这个计划,直奔江夏与刘琦会合,这样才能将损失和风险减到最小。

但以他现在的身份,显然还不能左右刘备集团高层的决定,刘备为了稳妥起见,仍按照历史中方案,兵分两路,一路由关羽统领水军,一路由自己亲统步军,两路并进前往江陵。

这个计划固然稳妥,且樊城距江陵旱路只有五百里,按照正常的情况,这点距离,足够让他们抢在曹操之前夺取江陵。但可惜的是,高层们忽略了曹操对刘备的重视性,当然,还有陆路南下所遇到的种种戏剧性的因素。

这些话,方绍当然不能跟诸葛蓉说,他现在所能做的,仅仅是护送她安全上船,然后,在这场大撤退之旅中保全好自己。

车到江边,那里已经停泊了数十艘早先征调来的民船,按照计划,这些船将优先运送文武官吏的家眷,多余的位置,方才用来运送一些愿意一同南撤的百姓,剩下之人,只有跟着刘备,靠一双脚走到江陵去了。

下了车,方绍回头看了一眼樊城,只见越来越多的人从樊城方向而来,且有不断增多之势。这些人第一选择都是奔往码头,期望能幸运的搭上船,由水路南逃,而相比越来越拥挤的人流,区区几十艘船显然是不够用的。

他眉头微皱,道:“人越来越多了,咱们不能在岸上多逗留,老夫人,夫人,小姐,赶紧上船吧。”

几人相互扶持,匆匆的上了船,方绍又指挥几个得力的下人,将不多的一些行李搬上了船,而在安顿好一切之后,他自己却下了船。

诸葛蓉一惊,忙奔到船上,向他高声道:“方绍,船马上要开了,你还下去做什么!”

第三十四章 大撤退

方绍淡淡笑道:“我是先生的学生,此行自然得跟着先生了,小姐,一路保重,我们在南边见吧。”

“可是——”诸葛蓉心中不舍,却又知多说无用,而这个时候,船已起锚,缓缓的驶离了岸边。

一水之隔,斯人渐渐远去,方绍只能带着淡然的笑容,挥手向她告别。

而诸葛蓉总有千般不舍,同样,也只能摆手作别。

望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身影,心中忽然间涌起一阵酸楚,不知何时,眼眶已被什么湿润了。

目送着那艘载着佳人的船驶往远方,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方绍暗吐了口气,心中微有些惆怅。

将诸葛一家安顿好后,方绍便准备趁摆渡之船过江,而这个时候,大批的百姓已涌往了江边,那几十艘南下的大船很快便被挤满,余下之人,只得乘摆渡小船过江,随着刘备由旱路南下。

方绍跟着大流一起拥挤着,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正是徐庶的夫人和他老母亲,两个弱女子被夹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的前行着。

方绍便挤近跟前,道:“徐夫人,你们怎么不走水路啊,在这里挤什么。”

那徐夫人见是方绍,抹着脸上的汗珠叹道:“我们本来是得了夫君的消息,赶着来乘船的,谁知街上到处是人,等我们挤到江边时,大船早就走光,我们也寻不到夫君,只好跟着走旱路了。”

方绍这时才猛然间想起一件极重要之事,似乎那先前的历史之中,徐庶在随刘备南逃的过程中,因为老母为曹操所得,故而不得不弃刘投曹,而照如今这情形来看,这母女俩无依无靠的,若是随着这么多百姓一起走旱路,早晚悲剧还得重演。

想到此节,方绍心念转动,便有了主意。他便道:“这样走不是办法,二位且随我来,我自有办法。”

徐庶与诸葛亮交好,方绍值不值得信任徐夫人也清楚,当下便扶着老母,随着方绍挤出了人群。方绍便带着这两个女人,沿着江岸往下游水军营寨而去。

关羽水军除护送随军家属之外,还得掩护刘备军顺利渡过汉水,故而大批水军虽然尽已离营,但方绍猜测也许还有未走之船,顺道将徐庶家眷捎走当不成问题。

果然不出所料,水寨之中几乎空尽,岸边只余下两三艘蒙冲舰,待装备完最后一批物资后便将离岸。

方绍连扶带拖的将两个女人带到了岸边,喘着气叫道:“各位且慢开船,请捎带上这两位夫人。”

“此乃军船,不搭寻常百姓,你们还是走旱路去吧。”她们被一名军官拦在了桥板那一头。

方绍眉头一皱,道:“这二人非是常人,乃是徐庶先生的夫人和母亲。”

那军官却是不信,冷哼一声,摆手道:“得了吧,今天又不是你们第一个冒充大官的家眷。谁不想坐船南下呢,要是我们是个人就让上船,以后还打不打仗了,行啦,赶紧走吧,别妨碍我们开船。”

那军官说着就要撤桥板,方绍当时就有点火了,大叫道:“我跟你们家关平小将军是好友,你敢这般对我,小心我告诉他之后,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方绍话音一落,船舱中响起个熟悉的声音:“是谁又在冒充我的朋友啊,不怕挨板子啊!”紧接着,一员年轻的将军从内舱钻出,偏巧正是关平。

方绍如遇救星,兴奋的招手道:“少将军,是我,方绍啊。”

关平本待发火的,一见果真是方绍,眼中一亮,几步推开挡路的士兵奔了过来,奇道:“大哥,怎么是你,你不是要跟着军师走旱路吗?”

方绍便将来意说明,那关平往他身后一看,方才认出,忙道:“原来是徐老夫人和徐夫人,关平管教下属不利,失礼了,两位快上船吧。”

关平当下便将刚才那个眼拙的军官骂了一通,后将两个女流客气的请上船。

安排好徐庶的家眷之后,方绍总算松了一口气,拱手道:“两位夫人就有劳小将军照看,我替徐先生谢过小将军了。”

关平亦拱手道:“大哥放心,我定将他们平安护送南下,对了,大哥不如跟我一块走吧,水路既快又安全。”

“小将军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身为军师的学生,自然当跟随他左右。小将军保重,再会了。”方绍拜别了关平,径往渡口而去。

却说在此刻在汉水南岸,刘备与诸葛亮等前部人马已经过河,锱重部队和随军家属以及百姓则跟随在后。

刘备望着汉水两岸的人流,不由叹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樊城百姓愿跟随我南下,真真是料想不到呀。”

诸葛亮道:“这都是主公平素仁义待民所致,不过,这么多的百姓跟随着,只怕会拖慢行军速度,主公,咱们还是权宜行事才是。”

刘备摇头道:“这些百姓宁愿背景离乡,颠沛流离也要跟着我,我刘备岂能弃之不顾,就带着他们一起走吧。”

刘备之语,令在场之人为之动容。

这时,一骑白袍将军从岸边飞奔而来,正是赵云。勒马近前,赵云道:“主公,关将军方才派人前来报告,言两位夫人和小公子已经上船,随时可以出发。”

刘备略一沉思,道:“劳烦子龙去岸边把她们母子接下船,就随着锱重部队一同走旱路吧。”

赵云吃了一惊,忙道:“主公,这样岂不太过——”

未等他说完,刘备手一摆,毅然道:“这么多官员的家眷和百姓都未能上船,我刘备岂能独让自己的家眷坐船,就这么定了,子龙你就带五百人马保护在后便是了。”

刘备能做到这样,周围之人无不为之敬仰,赵云更是慨然道:“主公放心,若是夫人和小公子伤到半根毫毛,赵云提头来见。”

待赵云走后,刘备抬头远望城门紧闭的襄阳城,思索良久,道:“诸位随我先往襄阳去吧,看看能不能在最后时刻说动刘琮回心转意。”

第三十五章 祭奠

在刘备的带领下,上万的军队和百姓组成的人流,缓缓的向着襄阳开进。

而在这个过程中,方绍已顺利渡河,并因为报上诸葛亮的名号,顺利的获得了一匹马,于是他策马飞奔向前,不多时便赶上了行动缓慢的诸葛亮。

“怎么才来,路上没出什么差池吧。”诸葛亮稍有点紧张的问道,看得出来,在这个逃难的时刻,他也十分关心家人的状况。

方绍解开水囊灌了几口,抹着嘴道:“我办事先生还不放心么,老夫人他们都顺利上了船,这回估计已经走远了。”

诸葛亮微吐了口气,没有了负担之后,他的神情又变得淡定从容起来。

方绍又瞧见前边不远就是徐庶,便是催马追了上去,道:“徐先生,老夫人和夫人都顺利上船了,你不必担心。”

徐庶此刻正是面带忧虑,方才瞧见渡口那般拥挤的样子,心中正担心着老母亲是否平安上船,这时听方绍这么一说,精神顿时一振:“怎么,你亲眼看见他们上船了吗?”

方绍也不隐瞒,如实道:“方才码头太挤,两位夫人没挤上去,正好给我撞见,我便带他们去了下游水寨,好在遇见关平小将军的几艘船尚未离营,我便把她们送上战船,先生放宽心便是了。”

徐庶长松了口气,高兴劲起,取下随身带的酒囊,满饮一口,又将之丢给方绍,笑道:“小子,多亏有你,来,敬你一个。”

方绍不胜酒力,但见他高兴,也便装着样子灌了一口,心中颇为得意:“‘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看来又有一句歇后语要被我给废掉了。”

当刘备与众人来到襄阳城下时,这座荆州的治所仍然四城紧闭,城头刀枪林立,如临大敌一般。

刘备立于城下,高声喊道:“我是刘备,刘琮贤侄望来一叙。”

城头上没有动静,刘备叹了一声,接着道:“刘琮贤侄,你我叔侄一场,也算是有缘分,七年前我刚来荆州之时,你还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孩童,当时我就曾对景升说过,此子将来必成大器,怎的时隔七年,你竟变得这般懦弱,这么一片大好家业,就这样拱手的让给了曹贼,你觉得你对得起景升的在天英灵吗……”

刘备用饱含感情的语气,不厌其烦的回忆着往昔岁月,顺道长篇大论的教育起刘琮。

而城内的刘琮却紧张的要命,连登城相见刘备的勇气也没有。

刘琮的畏惧自有其理,自从他决意降曹,而刘备又将宋忠大骂着赶出樊城时,就意味着他与自己的这个叔父已经属于不同的阵营。如今刘备带着大批的军队站在襄阳城下,相当于一个仇人操着家伙站在家门口,究竟意欲何为尚不可知,刘琮他岂能不害怕。

在打了一番旧情牌后,城上依然没有反应,刘备尚未死心,又喊道:“贤侄,你不肯见我没有关系,就请你打开城门,收留了我身后的这些樊城百姓吧,他们是无辜的,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你岂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背景离乡而无动于衷呢。”

当此时,襄阳城外虽人山人海,但绝大多数人却屏气凝神,静静的听着刘备向城头喊话。当他们听到刘备刚才的一番话后,男女老弱,无不感动的落泪。

刘备又喊过一通话后,刚城门依然没开,心知刘琮是铁了心不愿回头,这时才对他彻底的失望,勒马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紧闭了许多的城门突然间隆隆作响,没一会的功夫,猛听咔嚓一声响,竟然轰然裂开。然后,无数的百姓从破裂的城门涌出,在扯断吊桥之绳后,他们携家带口,越过护城河,争先恐后的冲了出来。这些从襄阳城出来的百姓,纷纷跪伏在刘备跟前,请求刘备带着他们一同南逃。

这一幕发生的这样突然,以至于连刘备自己也震惊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接着,他匆忙下马,将身前的老幼扶起,带着一脸愧色,哽咽说道:“此番南下,福祸难测,诸位乡亲将身家性命托付在备的身上,备何德何能当此大任。”

荆州这么多年来接纳了不少外州难民,其中不少人都经历过曹操屠城的暴行,虽然过了七年,但往昔可怕的记忆却难以忘怀。这时听说刘琮要降曹,他们自然便起了恐慌之心,所以这才冲破城门,愿跟刘备而去。当然,这也与刘备这些年在荆州广树仁义,深得士民信赖不无关联。

这些人无论出于畏惧曹操,还是人云亦云,这时铁了心要跟随刘备而去,越来越多的人从城中逃出,守城军队止都止不住。

见这些百姓如此执着,刘备心中感动,便决定带他们一起走,临了要离开襄阳之时,他还做了一个意外的决定:即在走之前去刘表墓前祭奠。

诸葛亮虽然为刘备能赢得这么多百姓追随而感佩,但当刘备要去祭刘表时,却忍不住附耳道:“主公,时间紧迫,还是算了吧。”

刘备手一摆,默默道:“没能前来奔丧,去他墓前拜祭一下,也算尽一份人事吧。”

刘备语气决然,诸葛亮亦劝之不住,只得与成千上万的百姓一同前往城南五里的刘表之墓。

由于时间紧迫,刘表也只是在十几天前草草下葬,他的墓也只粗略掘砌。刘备下得马来,跪在刘表墓前,身后军民也跟着跪了下来,一起向刘表叩了三首。

“拿酒来!”

刘备接过了亲兵递来的酒囊,在刘表碑前倾了一些,苦笑着道:“景升啊,这七年来,我不断的劝你北伐,你却一心只想着守成,如今你去了,何曾想过你苦心经营十八年的荆州基业,却成了为他人作嫁衣。”

接着,他又仰头猛灌了一口酒,低声叹道:“我知道,你我不是同一路人,但你在我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我,这七年来,虽然有过猜忌,但对我总还算不薄,你的这份恩情,我刘备无以为报,只能在这临别之时,再敬你一回了,来,痛快喝吧。”

说着,他将一囊的酒尽皆倒在刘表碑前。

然后,他再无多言,一跃上马,扬鞭高呼一句“出发!”。

第三十六章 龟速

残阳西下,夜幕将至。

一名传令兵骑马从大道旁经过,口中高喊着:“天色已晚,主公有令,就地休息。”

传令兵所过之处,沿途疲惫的军民无不松了口气,他们散于道路两旁的野地,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有的拾柴生火做饭,有的只用干粮充饥。

不多久,夕阳落尽,大地陷入黑暗之中。而从空中俯看,一点点星火之光,绵延十余里,如长蛇一般,构成一番颇为奇特的景象。

方绍骑马而过,身后跟着七八辆粮车,他的任务是给那些仓促间没有带足口粮的百姓分发粮食。

从最后面的锱重部队一路望南,几十辆粮车已经空了一半,但一眼望去,星星点点仍不见尽头。

方绍不禁心中暗叹。

从襄阳南下到现在,已经走了足足十几天,而此时距襄阳才不过百余里,这般行军速度,比乌龟也快不了多少。

原因很简单,自南下之时,听到消息的荆州百姓,便是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从四面八方赶来追随刘备。短短数天的时间,队伍就剧增到近六万,而这些百姓往往是大包小包带着诸多行李,根本就走不快,如此一来,队伍就越来越臃肿,行军速度也就越来越慢。

方绍算是领略到了刘备在荆州民众中的威信,但以这样的速度,早晚要被曹军追到,尽管事情的发展本就在他的预计之中,但当自己亲身体会这份追兵在后的急迫感时,仍不免产生些许忧虑。

半个时辰之后,总算分发完毕,方绍留了一袋前往队伍前部,在那里,刘备、诸葛亮等高层也饿得肚子咕咕叫,方绍把粮食带到,亲兵们便忙着生火造饭。

由于之前并未预料到沿途会跟来这么多的百姓,因此大部分的粮草军用早先都由关羽的水军运输南下,步军携带的粮草本就不多,而现在还要分给那些无粮的百姓,所以粮食供应渐显吃紧,每人每天分发的口粮不得不限定数额,连刘备自己也不例外。

不多时,米饭煮熟,在场的官员们包括刘备在内,每人也只分得不到半碗。

方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当食量如牛的年纪,这小半碗的米饭显然还不够他塞牙缝,就着咸菜几口便吃了个干净,最后连碗里仅剩的残粒也舔了个干净。

“瞧你那吃相!”

诸葛亮的吃相倒是进步了许多,一小口一小口,如品茶一般细嚼慢咽,见方绍一副未饱的样子,便道:“把碗拿过来。”

方绍不解其意,下意识的把碗递了上来,诸葛亮便将自己的米饭倒了给他。

方绍吃了一惊,忙道:“先生才吃几口啊,都给了我你怎么办,你也不是铁打的呀。”

“少啰嗦,给你吃你就吃。”诸葛亮顺手把手里的一小块咸菜也给了他,“先生我身强体健,少吃几碗米饭不会死人,把你那饼干拿几片给我吧。”

饼干这玩意儿,平素闲时当零食吃还行,实在没办法当干粮也将就的过去,但是拿来当饭吃的话却是不妥的。

方绍又推让了半天,拗不过诸葛亮,只得从随身携带的皮囊里取出了几块饼干给他。

诸葛亮一口饼干,一口凉水,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吃过饭后,众人渐困,都打起了瞌睡,方绍这时才忍不住道:“先生,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呀,这百姓越聚越多,行路的速度越来越慢,本来十天能到江陵,这下被拖的不知还得走多久。万一曹操纵轻骑来追,到时仓促之间何以应之呀。”

诸葛亮叹道:“这个道理我岂有不知之理,只是主公仁厚,总是不忍抛弃这些追随他的百姓,我也无可奈何。”

方绍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也当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万一曹军追来,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诸葛亮笑道:“这一节主公倒像是有先见之明,他临别之时,命云长水军务必要与步军齐头并进,随时保持联络。我们的行军路线距汉水不远,万一有变,亦可奔水路避之。”

方绍恍悟,道:“我先前还奇怪呢,以关将军水军之快,不出五日便可抵达江陵,何苦要与旱路齐头并进呢,原来主公非是一味的仁义,还是留了后路的。”

诸葛亮低笑道:“你以为主公早先年东窜西逃的经验是白给的吗,领军打仗他未必最强,要说到这逃跑之策嘛,可算当世无人能及。”

方绍听着诸葛亮话,不禁暗笑,却又干咳了几声,装模作样道:“那个,先生啊,咱们这样议论主公,恐怕不太妥当吧。”

诸葛亮先是一怔,而后一脸无知的说道:“我困了,我睡着了,说什么都不算啊。”说着他还真就闭上了眼,靠着车轮装起了睡,过不几秒钟,竟还打起了呼噜。

方绍嘴角微扬,抬头望天,云乌密布,不见星月,心中暗暗祈祷:“曹操啊,拜托你别来的太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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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将深时,襄阳城头灯火通明。

北门之外,刘琮在秋风中战栗,面色之中,流露着惶然与不安。而在他身后,蒯越蔡瑁等人却是淡定自然,眉宇中流露着一种期待。

过不多时,北面一骑飞奔而来,来人滚鞍下马,伏地道:“启禀州牧,曹丞相已率大军渡过汉水,正往襄阳城来。”

刘琮闻言,急是手捧着官印,率领着荆州文武官吏,徒步往大路迎去。

行不过片刻,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狂奔而来,约有五百之众,个个身披黑甲,手执长刀。五百骑兵近前,四面展开,片刻间即将刘琮一干人等四面围住。

刘琮情知是曹操到了,忙是跪伏于地,颤声道:“降臣刘琮,恭迎曹丞相驾临。”

不久之后,道路之上,大队的兵马缓缓而来,当先那身披红袍之人勒马于前,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将刘琮扶起,笑呵呵道:“贤侄快快请起。”

刘琮哆嗦着爬了起来,微微抬头瞧去,却见眼前这人,姿貌短小,长相平平,但却威风凛凛,眉宇之间透露着一种让人琢磨不定的城府。

来者,正是纵横天下的曹操。

第三十七章 野心勃勃

曹操携刘琮之手,就跟领着儿子一样,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入襄阳城。

入城之后,曹操于当夜便以汉帝的名义,任命刘琮为青州刺史、列侯,同时,听闻蒯越等十五人因劝降有功,均封之为列侯,刘琮等人无不欢欣鼓舞。

是夜,曹操夜宿于州牧府,与此同时,夏侯惇、曹仁等陆续入城,全面接管襄阳防务,安抚人心之余,迅速的整编荆州军。

次日天尚未明,曹操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即起来,直奔蔡瑁府中。

那蔡瑁正因封侯之赏而喜,兴奋的也是一夜未睡,天蒙蒙亮,刚有些困意时,忽闻曹丞相亲来府上拜访,急是整装出迎。

就在蔡瑁出得前堂,未及下阶之时,曹操已大步而来,未等蔡瑁下拜礼,便是扶住了他,笑呵呵道:“德珪啊,你我当年曾于梁孟有过一面之缘,算得上是故交了,此番再见,实乃有缘,故人相见,就不必那么多礼数了。”

曹操这般礼遇,着实让蔡瑁感到受宠若惊,一时间激动的有点说不出话来。

“孤此来只为与德珪叙叙旧,走,咱们里边讲话。”曹操也不待说话,拉着他便信步入堂。

分主臣坐下之后,蔡瑁这才回过些神来,忙令下人上茶。

曹操也不在意仪态,手撑着腿斜坐在那里,甚是随意,边饮边忆往昔青岁月,说到高兴处,不禁抚掌大笑。

言谈的气氛被曹操驾驭的颇为宽松,蔡瑁渐渐也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心中暗赞:“人言曹丞相礼贤下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我这归顺之策果真没错。”

聊过一番旧事之后,曹操转换了话题,道:“德珪能劝说刘琮归顺朝廷,此功此德,实非他人能比,孤当奏明陛下,除汉阳亭侯之外,另授你从事中郎、司马长水校尉之职。”

这两个职位都是朝廷中央要员,即便是刘琮也只是授了一个并州刺史的地方官而已,蔡瑁听闻,不禁又是大为感激,忙是起身施礼,感动道:“多谢丞相赏识,丞相之恩,瑁赴汤蹈火必以为报!”

“好好好,德珪快快请起。”曹操甚为欣慰,忙又起身亲扶他起来。

封赏厚待之后,曹操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却道:“孤此番南下,为的就是先灭刘备,次灭孙氏,一统天下。刘备方面,孤自灭之,然扫灭孙氏,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德珪统领荆州水师多年,想必自有一番见解。”

蔡瑁这才听出曹操此番亲临府上看望他的真实目的,为的原来是荆州的水军,但他也不敢稍有隐瞒,忙是和盘托出:“孙氏与刘氏在长江争雄多年,仗着就是有一支精锐的水军,纵观长江,唯有荆州水军可以与之抗衡。现如今荆州共有四支水军,襄阳一支,约有三万余人,刘琦手下有几千水军,刘备之关羽手下亦有水师五千,其余三四万水军,尽驻防于江陵。荆州既已归顺于丞相,那襄阳和江陵总计约七万多水军自然也归于曹丞相麾下,与孙氏水军一较高下,当不成问题。”

听罢蔡瑁一番分析,曹操便已有了主见,抚其背道:“德珪久治水军,他日孤顺江东下灭吴之时,尚须多仰仗于你啊。”

投降之徒,最怕的就是在新主人眼中看起来没什么用处,曹操此言,自然在为今后重用他先打个草稿,蔡瑁闻言窃喜,忙表心迹:“能为丞相效力,瑁万分荣幸。”

曹操对蔡瑁施过恩德之后,便是纵骑直奔城外大营,入中军帐,召集众将听令,夏侯惇、夏侯渊、曹纯、许禇、曹仁、李典以及降将文聘等皆列在前。

曹操环视众将,沉声道:“孤此番南下,旁人皆不足,唯惮刘备也,孤已听闻刘备南逃,所以,孤决定,留李典、曹仁率大军暂驻襄阳,处置收降之事,并等待其余诸路大军会合,孤自率五千虎豹铁骑,从旱路追击刘备。”

众将本就是随曹操从新野一路不停直奔襄阳来的,如今还没歇一口气,曹操又要再度急行军去追刘备,众将不禁面露疲色。

曹仁道:“刘备已成丧家之犬,何足为惧。如今于禁、张辽、张郃、朱灵、路招、冯楷等六路大军尚未集齐,丞相何不稍加休整,待全军会合之后,再举兵南下,一举扫灭刘备余孽。”

曹操面色凝重,摇头道:“刘备此人与孤斗了十几年,孤太了解他了,此人深通用兵之道,必会前去抢占江陵。那江陵囤积粮草无数,更有荆州水军数万尚未倾心归附,若是被其刘备收编,便是如虎添翼一般,所以,孤此番必须在他抢占江陵前将之剿灭,以免后患无穷。”

曹操决心如此,诸将便不敢再进言,曹操环视一眼众将,将目光停留在了排在最末的降将文聘身上,面色稍有不悦,道:“帐前可是文仲业吗?你镇守荆北,早该来见孤,为何这时才来。”

文聘也不抬头,只是垂头丧气的答道:“聘原想据守汉川,保全荆州,以不负刘荆州重托,谁想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聘心中惭愧,故没有面目早来进见明公。”说罢,竟是唏嘘饮泣。

曹操为之怆然,叹道:“仲业真乃忠臣啊,孤就喜欢你这样的忠臣,好,孤现在就封你为江夏太守,并准你继续统领本部兵马。你熟悉荆州地形,这样吧,此次就与子和共率五千铁骑,随孤一起去追讨刘备。”

文聘原以为曹操会责怪于他,却没想到曹操非但无怪,表赞之外,还能让他继续领本部兵马,此等信任,足以令他感动,当下遂道:“愿为明公效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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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五千铁骑绝尘而出,如洪流般从襄阳南下之时,刘备和他的十余万追随者尚在去往江陵的半道上龟速前进。

是日阴云密布,已是晌午,方绍骑马走在军民混杂的队伍之中,从早上到现在,庞大的队伍只走了不到十里,方绍骑在马上简单就要睡着了。

抬头遥望前方,地势渐渐变成起起伏伏的丘陵地带,方绍便问身边一员荆州老兵:“兄弟,前边是哪里了?”

那老兵张望了一眼,有气无力的答道:“前边就是当阳长坂坡了。”

“长坂坡!”听到这个再熟悉不到的地名,方绍的脸色微微一变,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北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仍只是不见边际的逃难队伍而已。

但不知为何,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重了。

第三十八章 长坂坡

从当阳长坂坡一直至江陵附近,是绵延百里的丘陵,人称“百里长坂”。

此地距离江陵仍有两百余里的距离,按照预定的计划,本该在十天前就已经在江陵城里晒太阳了,可是到现在,庞大的队伍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距离。

方绍前后审视了一下这支南下逃难的队伍,比前几天又扩大了一倍有余。在离开襄阳的这近二十天的时间内,荆州士民赶来追随刘备才如云,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已有十万之众。

又有数百人从方绍身边走过,其中夹杂着几十名士兵,他们有的帮助老幼背着行李,有的则干脆把武器放在同行的驴车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刚离开襄阳时,队伍的编制较为严整,但二十天过去之后,大部分的士兵便散落在了百姓之中,跟随着人流一同前行,这般下去,如果曹军追来,仓促之间如何能组织起来进行有效的抵抗呢。

“看情形很不妙啊,我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是,逃过这一劫以后就是一片晴天了。”方绍已经作好了准备,“不过,这风险也不能白冒,必须得有点收获。”

方绍转动着脑瓜子,渐渐有了想法,便勒转马头,望后面的锱重部队而去。

而在队伍的最前方,刘备等人已最先爬上了长坂坡,几人在一棵大树乘凉。此刻山风阵阵,好生的凉爽,刘备举目向北望去,只见蔓延数里的百姓队伍正缓缓的向坡前移动,不禁摇头叹道:“看来今天又没走多远。”

刘备这时的口气中,不经间已有了几分不爽,比前几日那般大义凛然已有些不同,似乎是有了点悔意。

这时,身边的糜竺抹着汗道:“主公,这样下去不行呀。如今咱们的从众虽多,但多是手无寸兵的白丁,如果曹军人马追到,我们根本无法抵抗。不如抛开百姓,加快行军速度,早日占据江陵。”

周围如诸葛亮、张飞等人,虽没有说话,但那份表情表明他们都赞同糜竺的提议。

这时,刘备的表情忽又庄肃起来,道:“成大事者当以人为本,如今百姓归我,我怎能忍心弃他们而去。”

刘备的话令糜竺颇感为羞,红着脸,哑口无言的退在一边。

那边摇着扇子的诸葛亮暗自庆幸:“幸亏我没这么劝主公,要不然当众出丑的就我了。”

在场的气氛一时间有点清冷。

刘备也知是自己的话让气氛有点冷场,但是轻咳了几声,道:“元直,云长的水军现在到哪里了?”

徐庶忙道:“昨晚收到关将军派人送来的消息,水军很快将抵达汉津渡。因为沿途收编了不少不愿投降曹操的荆州水军,目下水军兵力已达万余,所以关将军准备在汉津渡稍作整编。”

刘备点头表示满意,道:“传令给云长,叫他尽可能多的收降荆州水军,遇到不降者,尽量避免交战。他手里的这支水军,现在是咱们唯一的家底,绝不能轻易有损耗。”

看看后面的百姓陆续跟上,刘备等起身欲继续赶路。

就在刘备转身的一刹那,眼角感觉似乎瞟到了什么异常,多年来形成的战争敏感促使他再度转过身来,举目望北细望,视力所及的尽头,隐约似有片片乌云卷来。

那乌云来势极快,转眼间便更加的清晰,不,那根本不是什么乌云,更像是飞沙起石的烟尘。

陡然间,刘备的脸色刷的一变,嘴里三个字脱口而出:“虎豹骑!”

当刘备看到了那由北方而来的烟尘时,处在后方,与锱重部队在一起的方绍同样也注意到了。

而且,他比刘备更早的发现了其中的异常,而当他不顾形象,索性站在马背上张望时,不禁也是脸色大变。

尘烟之中,一股黑流正疾速奔来,转眼间的功夫已清楚的映入了方绍的眼帘,没错,那正是闻名天下的虎豹骑,曹操军队中最精锐的铁骑部队。

“曹军!曹军来啦!”

人群中不知是谁最先惊叫一声,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当人们被这叫声所吸引,齐刷刷的望北看去时,成千上万的百姓,霎时间就陷入了无尽的惶恐之中。

然后,溃逃开始。

男女老幼们,如惊弓之鸟一般,漫无方向的乱窜。在他们眼中,身后的曹军铁骑,如同从地狱之门冲出来的索命使者,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他们更令人恐惧的。

百姓在逃窜,负责运送锱重的部队也随之溃散,这些士兵本就是老弱之辈,且数量有限,面对闻名天下的虎豹骑,不溃散才叫奇了怪了。

一时间,军民混杂,四下狂奔。

方绍在这个时候却并不慌张,他知道,曹操轻骑狂追三百余里,为的不是屠杀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找乐子,而是为了将刘备歼灭于此。

果不其然,曹军前锋逼近之时,忽然间方向一转,绕过堵塞在大道上的十余万百姓,径直迂回向最前边的刘备主力。

只是,区区百姓能懂得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逃”字,也不关心曹军往哪个方向去了,只顾一味的蒙头乱窜。

人流片刻已是四分五裂,方绍紧抓着缰绳,生恐被哪个吓疯了的家伙拖下马来,要知道在这个时候,胯下这匹马可算得上是救命的稻草呢。

不过,方绍并没有策马狂奔,他凝目四望,在混乱的人群中寻找着他所要的“回报”。很快,他发现了那两辆载着甘夫人和糜夫人的马车,随行的亲兵早不知跑哪里去了,而驾车的车夫兴许早乱了阵角,也不顾方向,只顾驾着车子乱跑。

于是方绍便策马追了上去,追不到一里地,两辆车便走散,一辆继续望南,另一辆则偏向东去,方绍犹豫了一下,一咬牙跟着向东的那辆车而去。

驶离了大道之后,四野草石丛生,再加上到处是乱窜的人群,那车夫只顾狂抽马鞭,却未注意到隐藏在草丛中的一块大石,车轮碰止,立时便翻倒于地。

那可怜的车夫当场被压死,而倒地的车身,却仍被那两匹受惊的马儿拖着走。方绍吃了一惊,急策马而上,拔出腰间佩剑,用关平教他的使剑之法,连着劈空了几次,最后好容易才次缰绳砍断。

马车因惯性之因,在草上又滑行了数米远才停下。

方绍急跳下马冲了上去,扒开那破烂的车窗,却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妇正蜷缩在那里呻吟,而她怀中环护着的那个婴儿,尚在哇哇大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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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蛋疼的救美

尽管那少妇面容被鲜血所污,但方绍仍依稀辨别得出,她正是刘备的正妻糜夫人,而她手里面抱着的,自然就是刘备儿子阿斗无疑了。

看她那一身的血,想来是受了不轻的伤,阿斗哭得那么带劲,估计没什么大碍。

方绍跳了进去,道:“夫人,你怎么样,伤到了哪里?”

糜夫人哼哼着把身子挪转了一点,方绍探过头一瞧,不由倒吸了口冷气。却见一根拇指粗细的木刺,正插入了糜夫人的后肩中,看情形至少深入了有一指之深。而创口周围,鲜血直淌,很快将糜夫人半边衣衫尽染。

方绍叹道:“夫人,你伤的不轻呀!”

糜夫人尽管看起来很难受,但却并不太关心自己的伤势,却将阿斗颤巍巍的从怀中托出,忧心忡忡道:“我不碍事,你快看看小公子有没有受伤。”

方绍小心的接过了阿斗,解开襁褓细细察看,身上并无外伤。而这小家伙方才还哭得厉害,一到自己手上,摇了一摇,便即不再涕哭,只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好奇的望着眼前这陌生人。

“小样,传说中的阿斗小时候还是挺可爱的嘛。”方绍下意识的用手指拨弄了那阿斗的脸蛋几下,这小家伙竟还格格的笑了起来。

方绍便宽慰道:“夫人放心,小公子一点没事。”

糜夫人这才长松了口气,挣扎着想爬起来,只是无奈身体一动,牵动着伤口处就无比疼痛。

方绍将阿斗用包袱包起来,挂在自己胸前,然后给糜夫人做了简单的一点包扎,却没敢把那木刺拔出来,道:“夫人,此处不宜久留,我们也找个安全地方再做打算。”

糜夫人这时候痛得昏昏沉沉,也没了什么主见,只虚弱的点了点头。

于是,方绍便将糜夫人弄出了车,将她扶上马背,怕她痛晕过去摔落马背,便又找了个绳子将她和自己绑牢,然后不敢稍有耽搁,径直望东而去。

好在曹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南端的刘备主力处,并未纵兵四掠,方绍带着她母子俩一路狂奔,将近黄昏之时,总算逃离了混乱的战场。

方绍回头远望长坂坡的方向,已看不见人迹,周围是一片的旷野,看来总算是摆脱了险境,他不由得长吁一口气,道:“夫人,我们已经脱离险境了。”

身后糜夫人没有吱声,方绍心觉不妙,急回头看去,却见那糜夫人脸伏在自己的背上一动不动的,看样子已是昏了过去。再四下一看,却见马鞍上沾了不少的血,就连来时的路上也尽是血迹,看来简单的包扎并未能给她完全止血,若是再这般下去,必因失血过多身亡不可。

方绍可不能就这么看着糜夫人死了,自己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好容易才到手的“回报”,岂能这般就没了。

必须得给她先治伤!

于是方绍策马又走不多远,寻了一处较隐蔽的水塘边停下,将昏过去的糜夫人轻轻抱下马,扶她躺下。然后,将阿斗悬挂在旁边的一棵树上,寻了些干柴生起了一堆火。

躺在火边的糜夫人感受到了暖意,身子微微动了几动,方绍便从塘里灌了一囊的清水,一手将她抱在怀里,一手喂她喝下。

过了片刻,糜夫人幽幽转醒,意识愣滞的望着眼前这人,喃喃道:“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不是吧,都神志不清了,看来得赶紧把那木刺给她拔出来才么。

方绍便道:“我是方绍,诸葛军师的学生。夫人不记得了么,我刚把夫人从战场救下来。”

糜夫人愣怔了一阵,猛然间回想起来,激动的叫道:“阿斗呢,阿斗怎么样了?”

她激动的胡乱挣扎,方绍生恐她把伤口扯的更大,只好用力按住了她,柔声宽慰道:“夫人放心,小公子没事,他正睡得香着呢,可别吵到了他。”

“那就好,那就好。”

糜夫人这才安静下来,激动过后,伤口处的剧痛方才感觉得到,不禁又是呻吟起来。

方绍遂道:“夫人,你流血太多,我必须帮你先止了血才是,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把你肩上的木刺拔出来,这可能会很痛的。”

糜夫人勉强露出了些许微笑,喘着气道:“你尽管拔便是,我不怕吃痛。”

于是,方绍将糜夫人扶着趴在地上,然后将随身携带的金创粉、绷带什么的准备就绪,再将匕首架于火上烘烤。

一切准备就绪,方绍道:“夫人,你的伤口和衣服粘在了一起,要想拔出木刺,还得解开你背上的衣衫,恐怕要有所冒犯了。”

糜夫人微点了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可拘泥的,一切由你便是。”

得到了准许之后,方绍便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衣衫褪至腰际,露出的是红与白相间的背脊,尽管已为血渍所污,但不难看出她的肤质底子还是很好的。

接着,他将一根短木棍递给了糜夫人,道:“接下来一定会很痛,夫人把这个含着吧,小心咬断了舌头。”

糜夫人很听话的把那木棒咬在嘴里,于是方绍跪在了她的跟前,左手张开,按住了她的另一边肩膀,指间所触,光滑而细腻,心中便想:“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还这么光滑,保养的很好嘛。”

不过这只是紧张之中的一丝遐想罢了,随后,他右手紧紧握住那木刺的末端,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间用力拔出。

噗!

木刺拔出,顺带着一股鲜血喷了方绍一身。糜夫人跟着闷哼一声,脸扭曲的不成样子。

拔刺容易,最重要的是给伤口消毒,否则一不小心感染了,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就算是神医也难以救回的。

方绍便忙将早就烤的火红的匕首从火堆中抽出,也不给糜夫人体会痛疼的机会,狠狠的将那火烫的匕刃贴在向了她伤口处。

“唔啊——”

随着滋滋的烤肉声响起,焦臭的气味弥散开来,而糜夫人则疼得整个人都跟着抽搐,一双手拼命的向四周乱抓,正好抓到了方绍的大腿上。

“靠!”

方绍顿时被她深陷入肉中的手指抓得生疼,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好暂忍着。

他先将糜夫人创口处的烂肉割掉,又将流血处像焊接一般的用烧焦的肉堵上。折腾了几分钟之后,总算是止住了流血,方绍又赶紧把伤口四周用水清洗了一下,涂上金创粉,然后再重新包扎。

忙乎完了一切之后,方绍长吐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给人做急救,老实说,还真够惊心动魄的。

喘了很久的气后,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这时才注意到糜夫人已经没了声音,估计是疼晕过去了。

方绍赶紧把她的手扳开,趁着她睡着之际,脱下了裤子一看,好嘛,大腿内侧齐齐的五个指甲印深陷在肉中,不禁唏嘘道:“还好她没再往里挪一点,要不然老子的鸡蛋就给她捏碎了。”

第四十章 荒野余生

“嗯……”

伏在地上的糜夫人哼了一声,方绍吓了一跳,赶紧把裤子提起。

再看时,糜夫人依然双目紧闭,但嘴里却哼哼个不停,想来是昏迷中在做着噩梦。

方绍松了口气,幸亏她没醒,要不然被她看见自己刚才那般失礼之状,不定要有多尴尬。

冷静下来之后,方绍才意识到糜夫人的上半身还在裸着,便轻轻的将她的衣服拉上,又把自己外套的衫子脱下来给她盖上。

天色渐黑,近秋的夜已有寒意,方绍便又捡了不少柴禾,把火烧的旺旺的。

忙乎完过后,累得够呛,却又觉得肚子饿了。也难怪,这几日每天要么是打发要饭的一小碗米饭,要么只是几块饼干,能量补充本就不足,这次又费力逃了这许久,体力严重透支,不饿才怪。

方绍本来是想吃点饼干充饥算了,但转念想到糜夫人失了这么多的血,光吃饼干可不行,必须得补点有营养的东西才是,不然就算她这时保了一条命,以后恐怕也支撑不到与刘备大队人马会合。

环顾四野,一片荒凉,似乎也没什么人家,正不知该怎么着才好,方绍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近在咫尺的水塘里,眼睛不禁一亮:“我傻呀,这么清的水塘,里面一定有鱼的。”

于是他砍了根枝下来,用匕首刮掉周围的枝叉,又将前端削尖,权当作鱼叉来用。接着,他又点了几根火把,插在水塘周围,以增强亮度。然后脱了靴子,挽起裤腿,赤着脚就下了水塘。

捉鱼这活方绍以前不是没干过,当初在隆中的时候,诸葛亮特别爱吃他做的糖醋鱼,而且每次还要吃新鲜的,方绍就只好自己跑到附近的河塘里去抓,一回生二回熟,也算积累了点技巧。

只不过,很长时间没用,光线又确实不如白天,所以折腾了半天,才只抓到两条小个的,还不够自己塞牙缝。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方绍发现了一条大个的鲫鱼,经过几个回合的交战,他将那鱼逼到了一个死角,并且那里是光线最清楚的地方。

他高高的举起鱼叉,屏气凝神,缓缓的将鱼叉挪到那条傻鱼的上方水面,在蓄足了力量之后,突然间一个猛扎。当他忙将鱼叉拖出水面时,那条大鱼已被穿了膛,尚自扑腾个不停。

“哈哈,小样,让你再逃……啊哟……”

方绍一激动,脚下踩到一块极光滑的石头上,就那么一滑,整个人一屁股便坐进了水里,半截身子立时便湿透。

岸上传来一阵轻盈却虚弱的的笑声,方绍抬头一看,糜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而且还坐了起来,正瞧着他这滑稽样笑呢。

只是这一笑不要紧,气息顿时不畅,马上又咳了起来。

方绍忙是一跃而起跳上了岸,几步到她近前,关切道:“夫人,你没事吧。”

糜夫人气息不畅,干咳不止,方绍忙解开水囊,扶着她的背喂了几口,糜夫人这才缓过劲来,苍白如纸的面容微微而笑,轻声道:“我没事,你把阿斗抱过来我瞧瞧吧。”

方绍便将挂在树上的阿斗抱下给她,糜夫人抱在怀中,看着那个小生命,脸色似乎也好了一些。

“夫人饿了吧,稍等一会,待我做烤鱼给你吃。”

方绍便将那鱼用匕首刮开肚子洗过,用树枝穿起来架在火上烤。

糜夫人见他一身是水,便道:“方绍,你身上都湿透了,还是先脱下来烘干了吧。”

这糜夫人能为自己着想,人还算不错,不过方绍却为难道:“这个嘛……绍怎敢在夫人面前失礼。”

糜夫人想了一想,眼眸一亮,将披在身上的长衫脱下丢给了他,道:“这都是九月了,晚间风大,只怕你受了寒。你把这衫子架在你我中间,我看不见便无妨了。”

方绍穿着湿衣服也不舒服,既然糜夫人不介意,便依她之言,将长衫架在两人之间,然后才脱得只剩下下半身的裤头,把那湿的衣服全架在火边烘烤起来。

夜更深,耳畔除了许许风声外,只听得见柴火的偶尔爆裂之声,气氛一时间有点冷清。

衣衫挡着,方绍也看不清糜夫人此刻的表情,正无聊时,忽听糜夫人叹道:“也不知夫君他现下还平安吗,唉——”

方绍安慰道:“夫人莫要担心,主公他有天命在身,不会有事的。”

“也只有这么想了。”糜夫人无奈的安慰自己,这时想起旧事,便喃喃道:“又是秋天,上次与他失散时,也是在秋天吧,我早就有不详的感觉,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都怪我,不该胡思乱想。”

方绍回想起历史,刘备大半辈子的失败史中,不止一次的把老婆弄丢了,这糜夫人恐怕遭这样的罪也习惯了,不但习以为常,还进化到把责任怪在自己身上,看来也是个感情脆弱的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历史上却是那样凄凉的结局,想起这些,又听了她的自怨,方绍心中不禁对她起了几分怜惜,便温言安慰道:“主公与群雄争天下,碰上这种事也是在所难免,跟夫人没有一点关系的,夫人莫要责怪自己了。”

方绍的话似乎令糜夫人好受了一些,但只好了那么一会,马上又自责道:“也不知甘妹妹怎样了,她生下阿斗不久,身子骨还很弱,夫君再三叮嘱我要照顾好她,可是我却……”

方绍这下就有点受不了糜夫人的多愁善感,自我检讨了,张口便道:“夫人放心,甘夫人不会有事的,子龙将军自会救她。”

“子龙将军?”那边糜夫人有些不解。

方绍说出口后,却才知有所不妥,不该把史书上的事这般道与她听,好在他脑子转的快,微一迟疑便笑道:“我的意思是,主公令赵将军保护两位夫人,赵将军忠诚重责,必定会想方设法找还甘夫人的。”

糜夫人听了觉得有道理,方才道:“倒也有理,有子龙将军在,甘妹妹想来不会有事。”

方绍刚松了口气,忽然间,那边的阿斗又大哭起来,只听糜夫人慌张的说道:“糟了,阿斗他一定是饿了,这个时候该喂他奶了。方绍,你快想想办法啊?”

方绍差点被唾沫咽到,心中抱怨道:“你在开玩笑吧,这大野地的,我上哪儿找奶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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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尴尬的差事

糜夫人让方绍去想办法找奶,这可难住了他,尴尬了一小会,他不得不道:“那个,夫人啊,恕绍无礼,你难道不能给小公子喂……喂‘那个’吗?”

方绍还是觉得直截了当的让糜夫人“喂奶”有点唐突,只能用‘那个’来代替关键词,这话说得自己都有点别扭。

那边糜夫人怔了一下,脸畔微有红晕,低声道:“那个,我又没有育有儿女,哪里有‘那个’。”

方绍恍然想起,一般来说,女人只有生过孩子才会有奶吧。糜夫人虽然曾经为刘备生过一个孩子,但那已经是早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那孩子在战乱中东奔西颠的,还不幸夭折了,这都隔了这么多年,能有奶才怪。

方绍只好面带难色的说道:“夫人,这里荒郊野外的,看起来并无人家,上哪里去找民妇给小公子喂奶呢。不如给小公子吃点鱼肉吧,只要把刺拔了就是了。”

糜夫人摇头道:“阿斗才不到七个月大,怎么能吃得了硬食呢。”

这下方绍就没折了,他这还是头一回碰上没法解决的难题,说实话,对付一个婴儿可比应付那些人情世故难多了,对奸滑的成年人你可以同样耍滑,但对一个婴儿,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正无可奈何之时,糜夫人忽然喜道:“方绍,咱们不是有一匹马么,你去挤点马奶来给阿斗吃吧。”

方绍回望了一眼树下拴着的战马,这畜生精神还挺饱满的,正在那里细嚼慢吞着遍地野草。

“夫人,这马也未必是母马,再说了,就算是母马,也未必会有奶啊。”

方绍凭主观的想象,母马跟女人应该也差不多,只有生了孩子才会有奶。不过他啰嗦了这么多,主要是不想去挤奶,那么猥琐的动作,他实在是做不来。

糜夫人却道:“我瞧着是匹母马,看样子还应该刚刚生小犊子,你去试试便知。”

领导夫人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方绍也没办法再推脱,只好披着半干的衣服,拎着水囊不情愿的凑了近前。

他蹲了下去,借着火光往下边一瞅,各种器官俱全,果然还真是匹母马,心中不禁暗赞糜夫人眼光犀利。

“马儿呀,我可不是故意摸你奶的,你别介意啊,乖乖的别乱动,一会就好。”

方绍生怕惹火了这畜生,乱弹蹄子伤到了自己,便是抚着它的脖子在它耳朵叮嘱着。

糜夫人见他跟马嘀嘀咕咕的,苍白的面上不禁又露出几分笑容,道:“你跟马说什么,它又听不懂。”

方绍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挽起袖子,深深的酝酿了一会,然后钻进了马肚子底下。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这辈子干过的最丢人的一件事情,无论什么时候一想起来,都会脸皮发热不好意思。

不过,阿斗这小子倒算走运,这匹母马前不久刚好生过小马,生育过的母马可以维持四到五个月的产奶期。于是,方绍学着电视上看过的画面,以非专业的手法,在马肚子下边折腾了好一会,总算是勉勉强强的挤下小半袋马奶,虽然不多,不过估计也够那小东西吃的了。

方绍直起了腰,抹了抹脸上手上的马奶,长吁着气,拍着马背赞道:“很乖啊,等以后给你找匹健壮的公马,算是奖励了。”

那母马像是听懂了似的,点着头哼哼了几声。

方绍回到火堆旁,用随身带的小陶碗将马奶煮了,杀过菌之后,隔着长衫递了过去。

糜夫人试过热度后,便喂了给阿斗吃,这小家伙果然是饿了,不一会的功夫,把半碗马奶喝了个干净,吃饱喝足之后便不哭不闹,嘴里吹着泡泡呼呼大睡起来。

他二人均是松了口气。

折腾了这半天,方绍更加的饥饿,看着衣服差不多干了,鱼也烤得滋滋的冒油,便是穿好衣服,把长衫收了给糜夫人披上,把那条大个的鲫鱼也给了她。

“夫人,趁热吃吧,味道还不错呢。”

方绍饿得管不了那许多,也不怕烫的吃了起来。

糜夫人其实比她更饿,只不过之前一直要表现出主母应当有的风范,这会手捧着鲜美的烤鱼,香味扑鼻而入,熏得她就快昏过去了,于是,在细嚼慢咽过几下之后,她也不顾什么礼仪了,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起来。

不多时的功夫,几条鱼被他们吃得干干净净,连鱼刺上都不盛一丁点的肉渣。

“啊哦!”

两个同时打了个饱嗝,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怔了那么一会,不禁都捧腹笑了起来。

吃过之后,方绍往水塘洗干净了手脸上的残渍,又灌了一囊水去给糜夫人清洗。伴随着清水抚面而过,脸上的血污也被洗清,一张饱含风霜,但却不失风韵的面容露了出来,火光映照之下,苍白之中已略有了些红润。

方绍不禁多瞧了一眼,正好撞见糜夫人的目光,她便微笑着问道:“怎么,我脸上还有没洗净的吗?”

方绍回过神来,为了避免尴尬,装模作样的在她脸上来回扫了扫,还真发现左脸边上恰有一小点鱼肉渣,方绍便指道:“是啊,夫人,你这里还有点没洗下去。”

“哦。”糜夫人连抹了几下,都没抹到。

方绍瞧着有点急,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指点在她脸上轻轻一刮,拭去了那点残渍。

当指尖触过她脸庞滑润的肌肤之时,糜夫人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却是脸畔生晕,不觉竟有几分羞意。

方绍一时忘了彼此间的身份,做过之后才觉不妥,忙道:“绍失礼了,请夫人恕罪。”

火光映照下,那张脸越加的红润,倒也掩饰住了她浅浅的羞意,她却也不以为怪,只是低头微微而笑,道:“我早说过,这般状况,不必拘泥于礼。天色不早,明天还要去寻夫君他们,咱们不如早点休息吧,你把阿斗给我,我抱着他睡才安心。”

糜夫人的大方得体轻松的化解了这稍有点不自然的气氛,方绍便将阿斗从树上解了给她,又给火添了更多的柴禾,削了十几根尖刺倒插在四野防范野兽,部署妥当之后,才在火堆旁躺下。

而这时,那母子二人已安然入睡,糜夫人的睡容间,还带着淡淡的浅笑,在这朦胧的夜色下审视,却有一种别样的成熟之美。

方绍笑了笑,也闭上了眼。

夜风掠过,漆黑如墨的旷野中,只那一点星火在摇曳舞动。

第四十二章 逃跑也是技术活

这一天,不止是方绍惊心动魄的一天,无数人同样经历了这噩梦般的一天。

当长坂坡上的刘备认出是虎豹骑追到时,整张脸都流露着惊愕的表情,他脑子里的第一反映只有一个字——逃!

那可是曹操手下最锋利无比的宝剑,纵横天下的虎豹骑呀!

能够在惜墨如金的《三国志》留下描述的兵种,除了陶谦的丹阳兵、公孙瓒的白马义从、高顺的陷阵营,就只剩下这支虎豹骑了。

传说中,这支无敌的骑兵部队,乃是由天下骁锐组成,能在其他部队中担当百人长者,在这支部队中,却只能充当一名普通的士兵。

看似很悲剧,但恰恰相反,能加入这支天下无双的常胜铁军,乃是无尚之光荣。而这一支军队,不只是精锐,更是曹操的亲兵,由曹操最重视的曹氏将领之中的曹纯指挥。

今天,这一支五千人左右的虎豹骑由曹操亲自率领,日行三百里,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追到了长坂坡。此时,刘备所见的并非曹操大部,而是曹纯所率的前部一千先锋。

仅仅只是一千骑兵而已,不过,已经足够了,足够令闻名天下的刘备为之胆寒。

身边的诸人同样是胆战心惊,跟随刘备亲眼目睹过虎豹骑威猛的简雍,第一时间道:“主公,虎豹骑万难抵当,事不宜迟,立刻轻装撤退吧。”

“不可!”徐庶挥手驳斥了简雍的提议,“骑兵有速度之优势,此时我军若撤,被其从后掩杀,必然全军陷于崩溃,到时只有任其践踏,绝不能撤。”

诸葛亮到底还没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场面,这时见到闻名天下的虎豹骑也无太多畏惧之心,便道:“元直所言极是,亮观敌骑不过千余,想来乃是前部,我军若是背依长坂坡,居高列阵,未必不能抵挡住敌骑的冲击。”

在这些人当中,刘备对于战争比谁都有发言权,经过初始的惊愕之后,他很快冷静下来,沉声下令道:“翼德,速领全军依坡列阵,准备应敌。”

“哥哥放心,我也去。”

张飞可是毫无惧色,尽管他跟着刘备混了这么多年,也是败多胜少,不过他的胆色却是跟战绩成反比上升。

然而,就在张飞刚刚想纵马下坡时,刘备却神色一变,叫道:“且慢!”

张飞勒马回身,焦躁的嚷道:“兄长,没时间犹豫了。”

转眼之间,刘备的表情重新归于惊愕,原因很简单,虎豹骑饶过了百姓的队伍,看似是向着他们冲来,但半途之中忽然又转变了方向,竟似要绕到他们身后一样。

徐庶精于军事,一见这般形势,惊叫道:“不好,曹军这是想抢占南边的当阳桥,他们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啊!”

望南数里之远是一条不知名的河,虽只有十余丈宽,但其水颇深,方圆数十里内,只有一座名为“当阳”的大桥可以过河。

那曹纯此番乃是与文聘同来,后者久居荆州,对长坂坡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在他的建议下,曹纯临时改变了策略,转而迂回向刘备军身后的当阳桥,只须占据此桥,便可与后面的曹操大队人马对刘备形成南北夹击,将其歼灭于此。

这个时候,刘备是彻底没辙了,只得大叫一声“快撤”,然后翻身上马便望当阳桥奔去,其余部署们也没了战意,只顾跟着刘备一路向南溃逃。

于是,成千上万的士兵与百姓漫野而逃,那是何其壮观的场面,刘备更是一马当先,在张飞的护送下,从人群中挤开一条路,拼命的往当阳桥而去。

这时,曹纯和他的一千虎豹骑杀到,以他们的速度,本来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超越刘备先行一步到达当阳桥,但漫野逃窜的军民减缓了他们的速度,他们不得不先切菜似的砍翻挡路的人群,这样一来,骑兵的冲势便放缓下来,只这短短的片刻之间,便给了刘备逃生的机会。

当座下的卢马都要累得口吐白沫时,刘备终于第一个踏上了当阳桥,身在逃命状态下的他,并没有被曹军吓得乱了方寸,一到桥上他便挥剑喝止想要过桥继续逃的士兵,厉声吼道:“逃跑只有死路一条,死守桥头方有一线生机,所有人听令,列阵迎敌!”

刘备的士兵到底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经刘备这么一喝止,很快镇定下心神,拿枪的拿桥,握刀的握刀,千余号人于狭窄的当阳桥前列成了阵势,心怀不安的面对着越来越近的虎豹铁骑。

第一拨铁骑,踏着血与尸之路,义无反顾的冲向桥头军阵。

刘备举剑立于众军之后,厉声喝道:“敢临阵退缩者,立斩!”

混乱的场面,到处是嚎叫之声,士兵们哪里听得到他的叫声,他们不是不退,而是敌骑来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退。

轰轰!

一阵血肉之躯撞击的响起,十余骑虎豹骑撞入了阵中,如风吹野草一般,将前排的士兵轻易推倒,马蹄踏过人的身体,咔嚓咔嚓的骨断肉碎之声不绝于耳。

那身披重甲的铁骑,如入无人之境,在阵中横冲直撞,所向无敌。眼看着整个军阵便要给这十几骑突入之敌搅崩了,这时,张飞长啸一声,率领几名亲兵从当阳桥冲下,直趋敌骑。

虎豹骑无所畏惧,敢有阻挡者,杀无赦。眼前一员黑髯猛汉策马舞矛冲来,为首那员小校更无所惧,拍马舞刀迎面而上。

两骑相交,生死只在一瞬之间,那小校刀锋横扫而来,试图将张飞拦腰斩断,然擦身而过之际,张飞猛的于马上使了个铁板桥,腰身一躺,将那扫来的大刀贴着脸面让过。接着身形一挺,也不回头,反手丈八长矛刺出,只听一声惨叫,那小校脖劲已被刺穿,当场毙命于马下。

头脑毙命,其余虎豹骑皆是一惊,而张飞马不停蹄,提着带血的长矛,杀入敌骑之中,寒光过出,接连将五名敌骑斩于马下。

碰上这般生猛的对手,纵然是虎豹骑也生了畏惧,而后续人马又为人群所阻,跟随不上,十几骑人马势单力孤,很快便在张飞的指挥下,被刘备军尽数斩于阵中。

稳住了阵角,张飞又率众杀了出去,一面阻挡虎豹骑继续冲击,一面接应后面的文臣和百姓过桥。正杀得兴起,忽见赵云手下十几名部下溃逃而来,张飞便喝问道:“子龙何在,夫人和小公子安否?”

其中一人战慄着答道:“回将军,赵将军没向南来,反向北边去了,好像是去投曹军了吧。”

第四十三章 信任

“你说什么!”张飞虎目怒睁,一把将那小兵提起,怒喝道:“你再说一遍。”

那小兵素知张飞性情暴烈,当下吓得是魂不守舍,结结巴巴道:“小的也不知道,赵将军确实望北去了,小的不敢说谎。”

“滚!”

张飞将那小兵踢翻在地,勒马转身奔回当阳桥,向刘备叫道:“兄长,赵云那厮单枪匹马反望北去了,八成是去投曹操了。”

刘备眉头微皱,却又摇手道:“不会的,子龙不会背叛于我。”

张飞哼道:“他见势危,去投曹贼也未尝没有可能。”

刘备却是从容道:“子龙跟随我这么多年,多少次形势比现在都危急,他若要投曹,早就投了,何必等到今日。”

张飞却是不信,道:“那他为何不往南来,反向北去,岂不可疑。”

刘备很肯定的说道:“子龙北去,自然有他的目的,我等岂可以此怀疑于他。翼德不必多疑,只管去助百姓过桥便是。”

张飞心中有疑,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拍马又杀入乱流之中。

此刻,在那河网乱布的狭野之中,一骑白色的身影正逆着人流而上,穿梭于混乱的人群之中。

他衣甲皆白,胯下白马四蹄如风,手中一杆银枪斜拖于马后,那枪头的银刃之上,尚温的鲜血仍在滴落。

他肃杀的眉宇间流露着一丝不安,策马向前之时,双目飞速的在四下搜寻。忽然间,一团人影进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四五名落难溃奔的本军士兵,正被两名虎豹骑如驱猪羊一般的追赶着,其中一人脚下一拌摔倒于地,身后那一名敌骑瞬间即至,黑色的战马四足一蹬,从那倒地士兵的身上飞过,而马上那曹军,长刀顺势带过,借着战马的冲力,如切豆腐一般,将那士兵的人头斩落。

残存之众更加的惶恐,连头也不敢回,只顾没命的狂奔。而后面的敌骑飞驰逼近,人头落地,似乎只有眼前。

他愤怒了,低喝一声,拍马而长,手拖银枪,如一道华丽的电光一般,从那几名士兵中间穿过,银枪飞刺而出,杀向那两名虎豹骑兵。

敌骑并不知来者何人,在残暴凶猛的虎豹骑眼中,任何一名敌人都不值得一提,他们冷视对方一眼,双骑齐头并进推向对敌,眼见迫近之时,长刀挥起。

然而,就在挥起的长刀尚未落下之时,眼前银光一晃,两股鲜血如泉涌般喷出,他们赫然发现,自己的喉咙竟已被刺穿。

他们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银袍之将从他们中间利索的穿过,这人的枪法太快了,快到他们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而当他们刚刚意识到这一点,两个人便已断了气息,双双跌落于马下。

“赵将军,是赵将军!”几名幸运逃过一劫的士兵,这时才从惶恐中清醒过来,瞧见那拍马返回的白袍将军,如遇救星一般。

赵云将枪头的血在敌人身上擦了几擦,驱马驰近几名落魄的士兵,不禁神色为之一振,急道:“尔等不是保护夫人的亲兵吗,两位夫人和小公子现在何处?”

其中一名小兵愧然道:“曹军来的太快,咱们和两位夫人一下子就被主母给冲散了,不过咱们半道上听人说,甘夫人的马车往西边去了,糜夫人的马车翻了,不过好像是给谁救走了。”

“都是废物!”

赵云骂过那几人一句,急是拍马沿着大道望回搜寻。也亏得曹军此行的目标是当阳桥头的刘备,这大道之上,除了乱哄哄的军民之外,只偶尔看得见几名曹军,都被他轻易的结果了,是以一路往回奔了数里,竟没人能阻挡于他。

行过一道小坡,忽见坡下野地里有一辆翻了的马车,赵云认得,那正是糜夫人乘坐的马车。于是赵云拍马下坡,奔到近前,除了遍车的血迹之外,并不见糜夫人的影子。

“莫非是夫人受了伤不成?”

赵云心下颇为焦急,策马四下搜寻了一番,仍不见糜夫人的踪迹。此时再上得坡来时,却见北面尘烟滚滚,如沙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不好,定是曹军大部队来了,此地不宜久留。我沿途问了许多人,均说没见夫人被俘,这里也没见着她的影子,许是跟着人群逃离了也说不定。还是先找着甘夫人才是,小公子定是给她抱着,若是出了差池,却当如何是好。”

赵云琢磨了片刻,急又驱马望西边而去,沿途询问,最后听一老妇人说似乎看到甘夫人受了伤,藏在附近的一间土院中。

赵云便即寻找,将近黄昏之时,果然在一处塌了半边墙的土院中找到了落单的甘夫人。

赵云大喜,跃下马来扑至近前,道:“夫人,你没事吧?”

甘夫人正当绝望之时,一见赵云来到,不禁喜极而泣,道:“我没事,只是腿上受了点伤,无法走动。将军,糜姐姐和阿斗呢,他们还好好的吧。”

赵云一听这话,心里不禁咯噔一声,皱着眉道:“怎么,小公子没跟夫人在一起吗?”

甘夫人流着泪道:“我当时有些犯困,就将阿斗交给姐姐带着,谁知后来就走丢了,将军,莫不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吗?”

阿斗本是甘夫人之子,在赵云眼中看来,阿斗的性命安全,远比两位夫人要重要的多,这也是他为何放弃寻找糜夫人,而来寻找甘夫人的原因,岂知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只是事到如今,形势紧迫,赵云也别无他法,只得道:“糜夫人和阿斗也走散了,不过很可能已经追上了主公,夫人莫要担心,我带夫人速去和主公会合吧。”

甘夫人腿上有伤,动弹不得,赵云只得权宜从事,将她抱上马,二人共乘坐一马望南而去。

当他奔回长板坡时,天色已渐暗,十余万之众,死的死,逃的逃,长坂坡上亦见不得多少活人,所幸的时,因为天黑的原因,曹军大军并没有急发动进攻,而散布于长坂坡的零星虎豹骑又奈何不了他,被他杀出一条血路,竟是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当阳桥。

却见桥头已不见刘备等人身影,只有张飞和十几名士兵立于桥头张望,张飞大老远一见赵云,便是策马向前,吼道:“子龙,你为何要背叛刘皇叔。”

赵云大吃一惊,急道:“翼德何出此言,我听闻主母走失,故而才回去寻找的,云怎会背叛主公。”

张飞狰狞的面容这才舒缓下来,正欲问候一声,忽见不远之处,百余骑虎豹骑正结阵向当阳桥冲来,张飞便道:“兄长他们已往东去,子龙可速速护着嫂嫂前去会合,后面的杂碎我自当之。”

“翼德小心,我先去了。”

赵云带着甘夫人过了当阳桥。张飞远眺来敌,见有百余骑之多,虽然他自恃勇力,但仅凭自己和手下这十几人,自料不是敌众对手,当下便令十几名士兵折了树树在南岸林中穿梭以为疑兵。

而他张飞,则是横矛立马,一人一骑傲然立于当阳桥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敌兵飞奔而来。

第四十四章 春光不易睹

怀揣着不安,赵云带着甘夫人望东飞奔而去,行不过数里方寻到刘备一行,此时,跟随在刘备左右的,只剩下文官武吏三五十人而已。

望见赵云带着甘夫人来到,众人精神为之一振,刘备忙是起身,面带着喜色迎了上去。

赵云勒马于刘备身前,将甘夫人扶下,送到刘备手里,却是一脸愧色的说道:“子龙无能,未能护得夫人周全,请主公降罪。”

刘备叫人将甘夫人扶到一边休息,却是抚着赵云的肩,温言道:“遇上这种突发的情况,我也措手不及,子龙能将夫人活着带回来已属不易,你有功才是。”

赵云不敢居功,四下张望了一下,不觉又面露紧张之色,道:“主公,糜夫人和小公子呢?”

提及这二人,刘备表情明显阴郁下来,却也不言,只是摇头叹了一声。

赵云便知道发生了什么,钢牙一咬,道:“主公,让我再杀回去,此番一定把糜夫人和小公子寻回。”

赵云刚要转身而去,刘备却一把扯住了他,道:“这般混乱的局面,她二人若是不幸丧命也是天意,子龙切不可再去冒险了,我可不能再因为两个下落不明的人,损失掉你这员大将。”

赵云三番几次要去,都被刘备给止住,只得闷闷不乐的作罢。

这一场浩劫之下,军兵大多覆没,上千车的物资也尽数落于曹军之手,而百姓死伤于乱军之中者,更是不计其数,至于在场侥幸跟随刘备逃过河的文武官员,他们的家眷亦是多有失散。

众人一时间情绪低落,都在那里默不做声的叹着气。

正这时,夜色中有一队人马逼近,众人的情绪立刻又紧张起来,待近时方松了口气,原来是张飞归来。

刘备上前给张飞牵住马,紧张的问道:“翼德,曹军可有追来。”

张飞灌了口水,不屑道:“狗娘养的什么虎豹骑也是一帮饭桶,我派了些人马在树中扬尘假装疑兵,独自一人站在桥头喊他们上来决一死战,没想到那帮鸟人胆小如鼠,半天没一个人应声,到最后还灰溜溜的都退去了,真是帮怕死之徒呀。”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脸上带彩的徐庶捂着脸,忍着痛道:“估计是天色将晚,曹军才中了张将军的疑兵之计。不过我瞧见曹军大队人马已到,却不敢发动进攻,一半是怕有伏兵,一半或许是曹军日行三百里,本身已是强弩之末,曹操自以为把咱们打残,不足为虑了,所以才会暂时退兵休整。”

张飞道:“管他呢,反正曹军是被我吓退了,兄长,咱们还要不要赶往江陵。”

刘备摇头道:“到了这般地步,江陵是去不了了,此处离汉津渡不远,咱们还是转向往东,与云长会合之后再做打算吧。军师,你以为如何。”

这时的诸葛亮,亦是刚刚从之前的惊心动魄中缓过劲来,心中正自感叹:“方绍这家伙还是没跟来,难不成是在乱军中遇难了么,唉,这般可造之才,若是就这样没了,实在是可惜,我又当如何向妹妹交待呢,唉——”

“军师!”刘备又叫了一声。

诸葛亮这才从感慨中回过神来,摇了摇掉了一半的破羽扇,道:“目下也只有这样了,先去与云长水军会合,去往江夏休整之后再做打算。”

定下大计之后,刘备便率领着这三五十人,趁着夜色的掩护,径往东面的汉津渡而去。

——————

睡梦中,仿佛走近了一湾泉瀑,水雾缭绕,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有一位美人,正在瀑布下沐浴,潺潺的水声让人心神荡漾,而水气之中,隐约含着缕缕体香之气。

他本能的向前走去,伸手想要拨开了迷零,一睹那花容月色,却不想,脚下一个踩空,径直掉入了水中。

然后,方绍猛然间睁开了眼,仰面朝天,一只喜鹊正好从天空中飞过,顺势落下一陀鸟屎。

方绍一惊,急忙转了个身,鸟屎落地,亏他反应机敏,要不然面上就要中招了。

“靠,大清早的差点被鸟粪毁容,这什么运气啊。”

方绍抱怨着,正准备起身,目光却为前方所见所惊,一双眼睛立刻睁得斗大。

就在他视线正前方的水塘中,糜夫人正赤裸着身体,半蹲在水中,轻轻擦拭着身上的污渍。

她侧对着方绍,上半身的玉背,尽被方绍收入眼底。而她淋水之中轻举玉臂,腋弯酥胸,更是一览无余。

而当清水流过肌肤,洗去污渍之后,雪白的肤色才显现出来,她的身心更为之放松,不经意见会低笑几声。

方绍不禁暗咽了口唾沫,心中唏嘘不已:“没想到啊,糜夫人这般年纪,还保养的这么好,刘备得妻如此,真是艳福不浅呀。”

方绍作为一个现代人,遇上这种好事,当然没理由不继续欣赏的,不过,就算是正宗的古代人,这般美景在前,也多半会把什么狗屁的礼数扔在一边吧。

糜夫人擦拭过上身,便从水中站了起来准备洗下半身,这个时候,自膝盖以上的胴体,方绍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有点血脉喷张了。

便在糜夫人要转一个身,正面朝向他的关键时候,突然之间,岸上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涕哭声,原来是阿斗醒了。

糜夫人吃了一惊,急忙拾起岸边方绍给他的那件长衫,也顾不得许多,只简单的在胸前一裹,便急匆匆的上了岸。

方绍生恐她瞧见自己“偷窥”于她,忙是将眼睛闭上,又煞有介事的装起了睡,心中却在抱怨:“你个小屁孩,早不哭不不哭,这个时候你哭个锤子啊。”

“阿斗不哭,阿斗不过,姨母抱抱……”

耳朵里是糜夫人温柔的哄孩子声音,方绍苦于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现在的模样,只能依靠想象了。

正心痒难耐之时,忽然听到糜夫人“啊哟”一声,接着便听到她的呻吟声。

方绍猜想她必是牵动了伤口,那样的伤势,昨天才刚刚包扎好,这才一天时间就下水去洗澡,上岸时动作还那么大,不牵动伤口才怪。

方绍就在考虑要不要起来去看看她,但又想她那般模样,自己这般冒然起来看到了,她不介意才怪,若是心中怪责,自己岂不是背上个看领导夫人半裸身体的罪名。

可是那母子二人吵成这样,就算是死猪也该被吵醒了,若是自己还一味的装睡,反倒会被糜夫人生疑。

“靠,我就知道没那么便宜的好事,这下可不好办了。”

方绍正在做心理斗争时,却听身后糜夫人娇声喘道:“方绍,你醒了么,快来帮帮我。”

第四十五章 东去

听到糜夫人的求救声,方绍有理由可以光明正大的起来了,当然不能起得太快,他故作被吵醒,糊糊迷迷的样子,糜夫人连喊了几声,才伸着懒腰,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

方绍很自然的揉了揉睡眼,打着吹欠道:“夫人起的好早啊。”

那边糜夫人慌张的叫道:“方绍,我的伤口好像开裂了,你快过来看看。”

这时方绍这下不敢大意了,赶紧走了上去,糜夫人像是裹着浴衣一般站在那里,胸部以上,膝盖以下皆暴露在空气中,发丝间尚滴着水珠,虽怀抱着阿斗有些多余,但魔鬼般的身体却是叫方绍由衷的暗赞。

方绍转到她身后,见绷带边缘正缓缓的渗出鲜血来,本来是一小块的血渍现下也红了一大片。

“是伤口裂了,不过应该不太严重,我重新给夫人包扎一下便是了,夫人且坐下,来,把小公子先给我。”

方绍扶着糜夫人坐下,将阿斗接过来先挂在树上,然后给她拆开旧的绷带,重新上药包扎,边是明知问道:“夫人怎的会牵动伤口呢?”

糜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我身上尽是血渍,脏得难受,所以就早起来清洗了一下,顺便把衣衫也洗了洗,大概是太过用力,所以不小心牵动了伤口。”

方绍这时才注意到挂在树枝上的湿衣服,这下可好,等衣服干还得一会,看来她还得这般裸上几个时辰。

那片肉糊一般的伤口,与旁边光滑的皮肤显然是极不相衬的,所幸的是,大部分的正在愈合,只有边缘部分微微开裂。方绍为她换过金创粉之后重新包扎,很快便止了血。

“好了,没事了。”

糜夫人也跟着松了口气,当注意力从伤势上转移开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穿成这样面对着年轻的下属,就算是不拘礼数,也确实有点不成样子,她便是双手笼在胸前,低低道:“方绍,你能先转过去一下吗?”

“哦。”方绍怔了一下,忙转了过身,脚下无聊的踩着路过的蚂蚁,以掩饰两人之间的尴尬。

糜夫人便将那裹着的长衫解开,正正经经的穿在身上,这回除了脚之外,再没什么裸露的。

“好了,可以转过来了。”

当方绍转过身时,糜夫人已环抱双膝坐回了渐熄的火堆旁,自己那衫子套在她身上,显然是有点大了,这般看去,她竟像是个洗完澡的小姑娘,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颇有些楚楚可人之态,如果不细去看她眼角隐隐泛起的纹线的话,还真看不出眼前这女人,是个已为人妻多年的少妇。

“啊嚏!”

糜夫人打了个喷嚏,本能的将身子缩得更紧了。这般九月的早上,凉意渐浓,她又洗了个冷水澡,不冷到才怪。

“她身上还有伤,若是再感冒了的话,病情加重就不好办了。”

方绍想到此,忙是又捡了许多柴禾添入将熄的火中,随着火焰重新旺盛起来,糜夫人脸上的畏寒之色似乎才稍有舒缓。

看到糜夫人心情似乎不是很好,方绍未免她多想,也便不多搭话,只坐在火堆的另一头,默默的加着柴禾。

就这样安静的坐了一个多时辰,天色不知不觉已是大亮。

方绍站起身来,远眺东方,旭日的光泽柔和的倾洒在他的脸上,浓浓的暖意让整个人都感觉到舒服。

方绍摸了一下搭在火边的湿衣服,差不多都已经烤干了,便道:“夫人,衣服都干了,我们该上路了,此地尚未脱离曹军的控制范围,长留下去只怕夜长梦多。”

虽然被烈火烘烤过,但糜夫人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她很迟钝的愣了一会,方才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好吧”。

糜夫人穿戴整齐,将阿斗抱于怀中,方绍则收拾好随身行李,扶了糜夫人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马鞭一扬,望迎着太阳望东边而去。

糜夫人不是路痴,见方向有所不对,便道:“方绍,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我们该南下往江陵方向追寻夫君他们才是。”

方绍也不回头,大声道:“曹军已经追到,江陵是万万去不成了。主公若是安然无恙,必会斜趋汉津渡,与关将军的水师会合。咱们沿汉水南下,自然便能寻到主公他们。”

糜夫人乃妇道人家,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主见,方绍说什么便是什么,当下便再无疑问。

一路东行,路遇数个村落,均是空无一人,想来是曹军南下的消息令这些乡民望风而逃。

颠簸了一整天后,终于来到汉水之畔。驻马于岸边草间,举目远望,只见江水滚滚,却不见片帆之影。

说实话方绍人生地不熟,并不知道汉津的具体位置,只得沿着汉水继续南下,总该会经过的吧。

眼见天色将晚,糜夫人也累了一天,精神萎靡不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方才有力气继续赶路。方绍便又往前走了一段,在江边寻到几间破落的屋舍,附近江滩上还有几艘陈旧的渔船,四周却只不见人影。

“夫人,你感觉怎样,身子哪里不舒服?”看到糜夫人表情难看,方绍不禁担忧的问道。

“我没事,进去歇歇就可以了。”

糜夫人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些许微笑,怀抱着阿斗,步履软软的走进了草屋中。

屋中一片的凌乱,像是被打劫过一样。方绍摸了一把木几,上面没有半点灰尘,看来这也是一户刚刚逃走的人家。

他在屋中四下搜寻,找到了几件破旧的农妇衣衫,道:“夫人,你那衣服太过显眼,万一碰上曹军容易被认出来,我找了件普通妇人的衣服,看着还算合身,不如你先换上吧。”

“嗯。”糜夫人有气无力的应了声,将阿斗递给了他。

方绍很识趣的抱着阿斗退出了屋外,瞧着这小家伙正巴巴的望着自己吐泡泡,甚是可爱,便是用手指逗着他玩,正乐乎着呢,忽听屋中传来扑嗵一声。

方绍预感到不妙,也顾不得许多,抱着阿斗就冲了进去,不禁脸色微变,却见半裸的糜夫人竟是倒在了地上。

第四十六章 保姆

这般情景,方绍猜测必是糜夫人换衣服的时候昏了过去,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几步上前,把阿斗放在一边,将糜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顺手用衣衫裹住了她赤裸的上身。

当方绍触及到她的肌肤时,发觉竟是烫得吓人,再看她的表情,脸色浑白,嘴唇发紫,整个人更是哆嗦个不停。

“糟了,她一定是染了风寒,这可不好办啊。”

风寒在这个医疗条件简陋的时代,本就是不可小视的疾病,更何况方绍现在所处的环境是要医无医,要药无药,她这般发病,可真是叫他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方绍很快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现在首先要做的,必须是先缓解糜夫人高烧的势头再说。

于是,他先将糜夫人安置在床上,再把屋中所有的衣被之类收集起来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又从草屋周围搜寻了些木料,点起了旺火。

屋内的温暖迅速的升了起来,热得让方绍都出了汗。这样过了一会,听到糜夫人嘤咛作响,不久便幽幽转醒。

方绍一见她醒了,不禁面露喜色,道:“夫人,你感觉好点了吗?”

糜夫人目色迷离,喃喃道:“我怎么了?”

“你方才昏倒了。”方绍替她掩紧了被角,生怕有一丝风溜进去。

糜夫人的神智这才清醒了些,立时又连着打了几个冷战,哆嗦着道:“我感觉好冷,就像是在冰窟窿里一样,头也昏沉沉的,方绍,我这是怎么了?”

方绍轻声安慰道:“夫人莫怕,你可能只是偶染点风寒,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温柔的话语并不能减轻病人的痛苦,糜夫人的似乎越发的痛苦了,她本就弱小的身躯紧紧缩成一团,方绍能清楚的听到她的牙关因哆嗦而发出的碰撞声。

“方绍,你能把火生起来吗,我还是感觉好冷。”

糜夫人楚楚可怜的喊着冷,她却并没有意识到,屋里面的温度其实已经热得如盛夏一般。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有性命之忧了,到时候我不是白冒险救她一命了么。”

方绍不能再坐视下去,于是他又忙活了起来,在这凌乱的草屋中四处搜寻,看看能有什么发现,最后,他在隔壁厨房梁上的篮子里找到了几颗生姜。

“好像吃说喝姜汤可以驱寒吧,管他的,反正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看她自己造化了。”

方绍又当起了厨子,很麻利的切好姜片,架起破旧的铁锅,半个时辰之后,一锅简单,但味香还凑和的姜汤便熬成。

“夫人,来,先坐起来一下,把这姜汤喝了。”

方绍想要扶糜夫人起来,却发现她又昏睡了过去,半天都叫不醒。方绍没有办法,只好将她硬扶起来,把碗凑到她的嘴边去喂,只是她嘴巴紧闭,汤刚灌进去一点,又全都淌了出来。

“靠!要是有根吸管就好了。”方绍有点拿她无可奈何,盯着她看了一会,狠狠一咬牙,“好吧,只有这样了,我可不是趁人之危啊。”

于是,他拿起碗自己先灌了一口,那姜汤的味道十分呛人,方绍自小就最讨厌了,这时灌了这么一大口,呛得他简直就要吐了。

他强忍着那难受劲,俯下身子便把嘴贴到了糜夫人的嘴上,生生的用人工呼吸的方式把姜汤给灌了进去。

曾经幻想过有一天会幸运的碰上给美女做人工呼吸的机会,但真正碰到的时候,他却发现并不如想象的那么令人愉快。当方绍不厌其烦的将一整碗汤给糜夫人灌下去的之后,他发现自己反倒快要晕过去了。

“奶奶的,太他娘的难喝了!”

而在抱怨过后,他还得趁着汤尚未冷,又给糜夫人灌了一碗。这之后,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往火堆里添柴,接下来就只能看糜夫人的造化了。

过不一会,糜夫人有了反应,不过却并不是病情好转的迹像,她紧闭着眼,嘴里不清不楚的低叫着“冷,好冷”。

方绍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招,只能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希望自己的体温能减轻一点她的痛苦。

就这样,怀抱着这个神智昏迷的美少妇,一直这样坐着,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无法克制涌来,方绍自己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哇——”

一声响亮的涕哭声,很不友好的将方绍从睡梦中叫醒,抬头望向屋外时,已经是天色大黑。

“这小屁孩,该不会是又饿了吧。”

方绍低头察看怀中的糜夫人,她此时已安静的睡着,人也不哆嗦了,也不说胡话了,试了试她的额头,虽然还有点烫,但温度比先前已经降了不少。看来,这个土办法还真有点用,或者说糜夫人求生的意志坚强,又或者她运气好也说不定。

总之,方绍可以长松一口气,他轻轻的将她放回床,然后便去给阿斗喂奶。

“照顾完大的照顾小的,爷都沦落成保姆了……”方绍边咕滴着,边将囊中的马奶小心的给阿斗喂下。

这小子还真不好哄,奶喝饱了还是不睡,一个劲的仍是哭闹个不停。方绍没有办法,只好抱着他在屋中来回走,学着电视里哄孩子的样子。

“宝宝乖,别哭了好好不,叔叔给你唱个小曲儿,咳咳,睡吧——睡吧——我亲爱地宝贝……”

方绍就这样哼哼着这支他小学时学过的摇篮曲,很不着调的歌声,但却很管用,过不多时,阿斗便吐着泡泡乖乖的睡了去。

方绍刚松了口气,却听身后传来“噗哧”一声笑,回过头来,却见糜夫人正手撑着侧着身子瞧着他笑,不知什么候她已经醒了。

方绍面露喜色,笑道:“夫人,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糜夫人点了点头,浅笑着说道:“我好多了。你唱的那是什么曲子啊,那么有趣。”

方绍怔了一下,道:“这个嘛,是我家乡哄小孩的山歌。夫人你饿了吧,我再去弄几条鱼来。”

此处濒临汉水,抓几条鱼当不成问题,过不得几时,方绍便拎着几条草鱼回来,开膛破肚洗剥干净便架在了火上烤。

糜夫人的精神明显好多了,怀中抱着的阿斗也睡的正香,她心觉无聊,便轻声道:“方绍,你把方才唱的那曲子教给我吧,我瞧着阿斗很喜欢听,我学会了往后就可以唱这曲子哄他睡了。”

方绍怔了一下,笑道:“既然夫人有此兴致,那我就献丑了。这曲子其实很容易学的,我唱一句,夫人跟着唱一句便是了。”

“睡吧——睡吧——我亲爱地宝贝——”

“睡吧~~睡吧~~我亲爱地宝贝~~”

……

第四十七章 希望与绝望

那天晚上,不知什么时候才各自入睡。或许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当方绍睁开眼睛时,已是天光大亮。

原本想继续赶路,但糜夫人身子尚自虚弱,再经不起骑马的颠簸,而如果驱马缓行的话,不知何时才能到汉津渡,若是错过了与刘备会合的时机,他二人岂不是要一直徒步前往江夏,这一路上还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

看来,旱路是没法走了,方绍盘算之下,决定改走水路。

幸运的是这户逃难的渔家在江边留下了几条破渔船,虽然又小又陋,但方绍检查之后,发现勉强还能下水。再则,水路顺江而下,不但速度快,而且比骑马要稳当许多,这无疑对经不起颠簸的糜夫人是十分有利的。

于是,方绍便将火盆、柴禾之类的可用的东西搬往渔船上,又给阿斗挤了足够吃个三五天的马奶,这才扶着那母子二人上船,顺江望南而去。

如今荆州已降,曹军尽得荆襄水军,这也就意味着汉水上将不仅仅只有关羽一支水军,所以,沿途之上,方绍尽量的驾船贴着江岸航行,以便一旦发现什么不利状况,能够迅速的靠岸躲藏。

整整航行了大半天,将近午时,江上渐起了风,九月的江风凉意已浓,而这渔船又狭,中间一截的船仓前后通风,糜夫人身坐其中,被风吹得脸色发青,不禁又是打起了哆嗦。

方绍没有办法,只好把船导往江边,寻了一处芦苇丛中躲避大风,又在船仓中点起了火盆给糜夫人取暖。

午后时分,天气总算有好转,方绍便驱船向芦苇丛外驶去。

而就在船刚刚驶出白茫一片,不经意间回眸北望时,方绍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既紧张又兴奋。

视野之中,十余艘大船正从北而来,沿着汉水南下,从那船的大小和规模来看,必是一支水军。这支水军借助风力,航行极快,不多时便接近了他们。

这时,糜夫人也看见了,急是抱着阿斗出了船头,高兴的叫道:“方绍,快看,定是叔叔的水军到了!”

方绍却没那么乐观,他兴奋是这队战船可能是关羽水师,紧张却是因为荆州形势如此复杂,来者是曹操水军也未尝没有可能。

“先看清楚是哪家旗号再说。”

出于谨慎,方绍又将船往苇丛中退了一些,隐藏在暗处,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那些战船接近。

终于,相隔约两百米的距离时,方绍看清楚了战船上所树的“关”字旗号。

糜夫人兴奋的说道:“是叔叔的船,这回没错了,方绍,咱们赶紧追上去吧。”

方绍神色却是十分的冷静,道:“这也未必,曹军伪装打着关将军的旗号也说不定。不过到了这个份上,只有冒险一试了,夫人先退回里面不要露头,待我见机行事。”

糜夫人很听话的抱着阿斗退回船仓,方绍深吸了一口气,便是驱船出了苇丛,望着列队而来的十余艘战船而去。

逼近之时,方绍看到船上的军兵们皆是刘备军的装束,心里边更添了几分希望。

与此同时,船上的人也发现了他们,船队立时噪动起来,不多时弓箭手们便聚集到这一侧的女墙边,百余根箭矢齐刷刷的瞄准了他们。

这也难怪,如此正值战争时期,汉水上到处是荆州水军,有的铁心降曹,有的准备归刘,也有的不知何去何从,在这种状况下,无论是哪一方,都必须保持十二分的警戒心。而如今这大江之上,突然冒出一艘渔船,而见了军船还敢毫无畏惧的驶近,换成是谁都会以为是细作的来提防。

当下方绍也不慌张,举着双手向对方高呼:“我不是细作,休要放箭,请问是关将军的水师吗?”

过了片刻,船上一员小校喊道:“是又如何,此乃军船,尔等小民速速避让,要不然将你当细作射杀。”

方绍又叫道:“我乃诸葛军师下属方绍,奉主公之命前来通令,命关将军率水军速折返北上,突袭襄樊的曹军水师。”

方绍胡编了这一通所谓刘备之命,无非是想再试探一下真伪。

果不其然,船头那小校听罢厉喝道:“主公给关将军的命令明明是南下江陵,你一开口就露出破绽,分明就是细作!来呀,将他射——”

听到这几句话,方绍已确信这是关羽水军无疑,不等对方说罢,立刻高呼道:“将军休要生怒,我方才只是试探一下而已,实在是因我身边护着糜夫人和小公子,不得已才如此,快让我们上船吧。”

如果是别的原因,也许那小校根本不会听,管你三七二十一,先射成蜂窝再说。但现下方绍喊出了糜夫人和小公子的名号,立时便将他震住,那小校先令不要放箭,却又高声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主母和小公子明明跟随主公走了旱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是在长坂坡被曹军冲散的,夫人就在此,尔等不信的话,让认识的人速来辨认。”

方绍这时才将糜夫人请出来。这糜夫人不同他这等无名小辈,军中见过其面的大有人在,糜夫人往船头这么一站,很快便有人认了出来。

“是糜夫人,真的是糜夫人。”

“没错,千真万确,是主母呀。”

……

这下那小将彻底信了,急是令战船靠近,放下绳索,让他们上了大船。

踏上平稳的甲板那一刹那,糜夫人竟忍不住喜极而泣,嘴里喃喃道:“阿斗这下得活了,得活了啊……”

方绍心又何尝不喜,但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岂能轻易显露,便是低声安慰道:“夫人乃主母之尊,还是不要太过激动的好。”

糜夫人本就是大家闺秀,更何况又跟了刘备这么多年,岂有不识大体之理,只因这几日跟方绍一起逃难,不拘礼数惯了,故而才一时忘情欲哭,听闻方绍之言,便赶紧强压住了自己的眼泪。

短短几天的逃难生活,这时再回想起来,简直恍如隔世一般,这一夜,方绍就是带着种种惊心动魄入睡的,自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从未感觉到如此的疲惫过,而当肉香的味道将他叫醒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

“先生,你醒啦,肚子一定饿了吧,我是刚做好的炖鱼,你且将就吃一点吧。”端着一大碗热腾腾鱼汤进来的是昨天那小校,笑呵呵的,跟昨天那副严肃样判若两人。

方绍早饿得肠子打架了,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吃相,一口气把鱼吃了个干净,一碗汤一滴也不剩,打了几个嗝后才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对了,夫人和小公子呢?”

那小校笑着道:“是这样的,昨晚我们将此事飞报给关将军,他老人家连夜派了周仓将军前来,今早已用大船把夫人和小公子先接走了。夫人本来是想叫你一起走的,但是看到先生你睡得很香,就没忍心叫醒先生。”

听到前半段话的时候,方绍还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听完后半段话后,他便释然了。

他走出舱外,站在甲板上远眺,江风徐徐而来,何等的畅服,同样的风,只是心境不同,感受也完全不同。

“苦日子过完了,以后该过好日子了吧。”

——————

此时此刻,当方绍乘风破浪,潇洒的站在船头摆着姿势时,他的老师诸葛亮还在跟着刘备一帮子人在大野地里颠簸。

“唉,方绍啊方绍,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没了,先生我还想着把你这块石头打磨成玉呢,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倒霉,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你跟着船走水路,唉……”

诸葛亮脸上挂着愁容,心中不断的感慨遗憾着,其他人也都差不得跟他一个德性。

不过,心情最郁闷的当属是刘备了,在这里面,他的年纪是最大的,老来得子,本来就不容易,哪想到就这么没了。

后继无人,即使是纵横天下的英雄也会为这种事而灰头丧气。

也许,刘备此刻心中正在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冲动,如果让老婆和儿子跟着关羽走水路,也许就不会尝到现在的痛苦滋味了。

这个时候,要数徐庶应该最轻松了,老母妻子安然无恙,这一趟长坂坡之旅虽然惊心动魄,但却也有惊无险,只当是历练了一把。他见刘备心情不佳,但上前安慰道:“主公,再往前二十多里就是汉津渡了,很快我们就安全了。”

话音未落,忽然见前边尘土扬起,似有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迎面而来,众人神色皆是一变。

这荒郊野外的,突然出现一股人马,十有八九可能是曹军的追兵,这二三十个落魄的文武,伤的伤饿的饿,一丁点战斗力都没有,如何以应!

想到此节,刘备心中不禁涌起绝望:“难道曹操已经预料到我要逃往汉津,事先布了这一路伏兵吗?若果真如此,我命今日休矣!”

第四十八章 意外的客人

刘备正要下令逃跑,这时诸葛亮却道:“主公莫慌,我看来者未必是曹军。如果曹军决意把我们赶尽杀绝的话,当初长坂一战穷追不舍便是,何必大费周折的在此埋伏下一队人马。”

刘备或许是因为丧子之痛才致精神有些紊乱,这时听诸葛亮一说,一颗心便镇定了下来,道:“军师所言有理,翼德、子龙,且列阵以待再说。”

于是,张飞和赵云领着不到二十个士兵,煞有介事的排成了两排,两人一人横矛,一人持枪挡在最前,一副准备决一死战的样子。

来人很快逼近,远远望之,不过是数骑人马,二十余军兵,看样子,倒不像了曹军装束。

这时,伊藉凑到刘备身旁,一脸喜色的说道:“主公,来的是江东的人马,最前边那个人,不正是鲁子敬么。”

“果真是鲁肃吗?他来这里做甚?”刘备困惑道,但言语之中明显已放轻松了许多。

诸葛亮凝眉略思,道:“如今曹军南下,相必江东亦有所闻,曹贼若得荆州,下一个目标必是江东,孙权是聪明人,定然知道他以一己之力是断能挡之,唯有与主公联合方能抗击曹军,我料鲁肃此来,必是想探听主公虚实。”

刘备面露兴奋,道:“孙权若果真有此意,那对我们将大为有利,鲁肃若来谈联合之事,我答应他便是。”

诸葛亮却摇头道:“联吴抗曹,本就是亮为主公定下的大略。不过主公待会见着鲁肃,却不要主动提出,如若不然,则会让孙权以为主公是有求于他,即使形成联盟,咱们也会十分的被动。”

刘备点头道:“军师放心,我自有主张。”

他二人对话刚完,迎面江东的人马已然驰近,当先一人于马上拱手喊道:“请问这是刘豫州的队伍吗?”

那人相貌堂堂、声如哄钟,一身的皂衣,颇具君子之风。

刘备见状,驱马走到阵列前头,也拱手还了一礼,道:“正是刘备,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那人面露欣慰之色,忙道:“在下江东鲁肃,奉我主之命前来荆州吊丧,顺道拜访一下使君,却不想在此遇见,不知可否下马相谈几句。”

鲁肃既已表明身份,刘备便再无顾忌,双方便都下了马,把手下晾在一旁,寻了一处阴凉处坐下攀谈。

客套了几句之后,刘备叹道:“先生只怕是来迟一步,如今刘琮已归降曹操,备不愿降曹,力战不敌方退于此地。这吊丧之行,只怕先生是不能成行了。”

鲁肃并未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却是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不知使君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刘备哪想他问得这般直接,便叹了一息,道:“我与苍梧太守吴巨有点交情,此番正打算去投奔他。”

鲁肃一听便皱起了眉头中,道:“使君怎么能去投吴巨呢?吴巨只不过是个平庸之辈,况且苍梧又处偏僻之地,被人兼并是早晚的,使君投靠这等人能有什么作为呢。”

听鲁肃这几句话,刘备心中便又有了些底,当下却只一副无奈之状,道:“苍梧虽然偏僻,但总归算是一处容身之处,不然备还能去哪里呢。”

刘备这话,明显是把孙权给忽视了。

鲁肃马上道:“我家孙将军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东的英雄豪杰无不归心于他,将孙军现已据有江东六郡,兵精粮多,足成大事也。我以为使君若有大志,不如就派一个心腹之人跟随我一起回江东,两方达成联盟,方能共成大业。”

这鲁肃出身商人,但却快人快语,三言两语便直奔主题。

刘备遂望向相隔不远的诸葛亮,诸葛亮听得到鲁肃的话,当即便微微点头,刘备便道:“既然孙将军有此诚意,备岂有不愿之理。”

敲定了大事,鲁肃自然欣喜,但瞧见刘备目视孔明方才做此决断,便料定孔明在刘备军中的份量,鲁肃当即也向诸葛亮拱手一礼,笑呵呵道:“我与令兄乃好友,此番先生可与我共赴江东商谈联盟具体事宜,也可顺道会拜见一下兄长。”

诸葛亮却也不着急,只微微笑道:“子敬兄侠义儒风,亮也早有耳闻。至于亮去不去江东,还得听我家使君的安排。此处非久留之地,子敬不如先与我等去汉津会合水师吧,等去往江夏再从长计议。”

双方谈话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然后鲁肃一行便与刘备一起共往汉津,沿途不敢久留,奔波半日,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汉津渡。

此时,渡口处已停泊了数十艘战船,附近江面上所泊大小战船亦有数百艘之多,一眼望去,声势颇为浩大。

见到自家水师,大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便是放缓了步迈,拖着疲惫的身心,徐徐的走入渡口码头。

此时,关羽听闻刘备率众前来,急是率领水师众将前来迎接,大老远的一望着刘备的面,关羽便大步流星的奔了上来,激动的叫道:“兄长,你总算平安归来了,这几日打听不到你的消息,我都快急死了。”

刘备不等关羽下拜,便将之扶起,拍着他的肩感慨道:“我差一点就没命来见你了,所幸有惊无险,只是没了你那嫂嫂和小侄子,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到底是亲如兄弟,在关羽面前,刘备才袒露出丧子失妻的痛楚,众人感同身受,众是神色伤感。

张飞自怨道:“是我没用,没能把嫂嫂和小侄子救出来。”

而赵云更是一脸惭愧:“不关翼德的事,我奉主公之命保护夫人和小公子,却没能保得她们周全,这都是我的过错。”

刘备见他二人这般自责,忙是勉强露出笑容,道:“我早说过,此乃天意,怪不得任何人。我等能安然到此,便是一场大胜,今晚该当痛饮庆贺一番才是,云长,你就好好安排下去吧。”

关羽却并无半点伤感之意,相反,嘴角还微微带着点笑意,当下笑道:“好,我这就安排下去。既是庆贺之宴,愚弟正好有一件大大的贺礼要送给兄长呢。”

刘备一怔:“贺礼,什么贺礼?”

“兄长且随我来,贺礼就在船上。”关羽带着刘备上了一艘大船,将船舱之门一推,道:“就在里面,兄长自己请看。”

刘备一脸的困惑,便即走入船舱中,当他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和她怀中熟睡的婴儿时,几乎兴奋的要跳起来了。

第四十九章 噩耗

船舱里面的,自然是糜夫人和阿斗了,这便是关羽送给刘备的一份大礼。

他一家三口团聚,自然是哭得稀里哗啦,关羽看不得这份儿女情长,况且还是主公的儿女情长,于是便笑着关上了舱门,顺便将左右也打发了走。

码头上,周仓已奉关羽之令,给诸位从长坂坡而来的文臣武将们安排吃住,关羽作为刘备集团的第二号人物,这个时候便主动的前去一一慰问这些惊魂方定的同僚。

诸葛亮回到自己的船舱,门一关上,便是仰面躺倒在床上。尽管这一次大逃亡让他累得筋疲力尽,很想好好的睡一个安稳觉,但是一闭眼却想起了方绍。

想起在隆中草堂二人互相开涮的情景,想起纵论天下之势的畅快,再想起他做的一道道好菜,诸葛亮便是不由自主的唏嘘遗憾起来。

虽然他总是自称与方绍亦师亦友,但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那样充满了灵气,每每遇到疑难之事时,方绍总是能给他很好的提示,在诸葛亮潜意识里,其实更把方绍视作是知己好友吧。

只是,人生难得知己,却这样随随便便就没了,伤感之余,诸葛亮愈发觉得世事无常,命数难测。

“我原以为,通晓古今,天下大势便尽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真正操作起来,却这般的不易,随便那一个环节出现一个小小的意外,所有的设想便都成了空。便如这长坂一役,假如是曹军追击的意志再强烈一些,我又怎会有躺在这里反省的机会呢。又假如我当初让方绍跟着阿蓉他们一起走,或者是将他一直带在身边,也许他也不会死了吧。太多的也许,真是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啊……”

正当诸葛亮躺在那里思潮滚滚之时,忽然敲门声起,外面响起了诸葛蓉的声音:“亮哥哥,你在吗?开门啊。”

“是阿蓉!”

诸葛亮先是一喜,接着便是一忧,喜的是亲人相见,各自无恙,忧的是他把人家的未婚夫给弄丢了,却当如何面对。

“她来的真不是时候啊,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这件事,不能见啊,我最怕女儿家哭了,她要大哭大嚎起来,我可劝不住。”

诸葛亮竟有点手忙脚乱,脑瓜子一转,干脆装起了睡不应声,为了表示自己在睡觉,还特意的打起呼噜,而且还打得特别大,生怕诸葛蓉听不到。

外面诸葛蓉敲了半天不见人应,忽然不敲了,诸葛亮以为她走了,刚想松一口气时,忽又听到她沉声道:“亮哥哥,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装睡了,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赶快开门,再不开我就砸门了!”

诸葛亮知道自己这个堂妹向来是说一不二,都这样警告过了,那再不开门,只能面对破门而入的尴尬了。

于是,诸葛亮只得硬着头皮起来,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将门打了开。

岂知这门刚一开,一条长腿踹来,正中诸葛亮的肚子。

“啊——”诸葛亮哪想他这妹妹动手这么快,嗷的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就坐倒在地。

诸葛蓉吓了一跳,一脸的怒容化为歉意,忙是上前来扶,不好意思的说道:“亮哥哥,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急了,你又总是不开门。”

诸葛亮在她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坐回床上,一脸委屈的抱怨道:“你哥哥我可是大老远的刚从长坂坡逃回来啊,几天几宿没睡觉,我正睡得香着呢,哪能听得到你在外面大呼小叫。”

诸葛蓉越发的难为情,忙道:“真的对不住啊,我也不想吵你,其实我就是想问一下,方绍在哪里,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还是他人还在后边没到。”

被她这么一问,诸葛亮就顾不得肚子痛了,只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灵机一动,却是叫得更厉害了:“哎呀,我这肚子怎么这么痛啊,定是受了内伤,阿蓉啊,你快去把大夫找来。”

都是诸葛家的人,诸葛蓉当然没那么好骗了,自己有多大力气她自己清楚的很,诸葛亮这般夸张的表现,很快便在她那一双慧眼下漏了馅。

这时,诸葛蓉的表情变得更加紧张了,他知道,亮哥哥绝不是那种无缘无做这样无聊事的人,他分明是不想回答自己的问话,莫非……

“亮哥哥,你不用再装了,我问你,方绍是不是出事了?”

诸葛蓉的口气从未如此严肃过,诸葛亮只得勉强一笑,道:“你怎么这么问啊?”

他越是回避,诸葛蓉心中就越是发毛,仿佛一根悬着的丝绳,越拉越细,眼看着就要扯断一般,于是她把音调提高了八度,沉着脸道:“我方才在路上遇见庶哥哥,他却死不肯告诉我,只让我过来问你。我知道,方绍十有八九是出事了,不过我要你亲自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死!”

“徐庶啊徐庶,你就不能告诉她么,你那张嘴不是一向擅长说坏消息的么,你可害惨了我呀。”

诸葛亮心中抱怨过徐庶之后,还得面对诸葛蓉的质问,听她那言语,似乎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便想总归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她总须是要面对这残酷的噩耗的。

于是,沉默了片刻,诸葛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曹军虎豹骑追到长坂坡,当时的情势乱极了,我们且战且退,到最后,只剩下了几十个人,不光是方绍,连糜夫人和小公子也失散了。不过小妹你也别太担心,也许方绍聪明,躲了起来也说不定。”

说完了之后,诸葛亮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而诸葛蓉,则是面无表情,只怔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小妹,你没事吧。”诸葛亮看着心慌,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

突然之间,诸葛蓉放声大哭起来,声声泪下,凄婉之极。

诸葛亮哪晓得她还是没扛住,一听到女人的哭声他就发毛,只得手忙脚乱的宽慰道:“小妹,你别哭了,他只是跟我们走散而已,不见就得就真的死了,你万一哭早了不白哭了么。”

诸葛蓉眼泪如决堤的水,止都不止不住,根本不听诸葛亮的劝,只哭着嚷道:“你别宽慰我了……那可是虎豹骑啊……方绍他……他……”

她正大哭之时,忽闻一声厉喝:“战船重地,哪来的女人在鬼哭狼嚎!”

第五十章 声名渐起

洪钟般的声音响起,一人扶剑从船侧转过,面如重枣,目若朗星,一脸的沉怒之色,正是关羽是也。

诸葛亮被他那一声吼吓了一跳,哪想得关羽这个时候会来慰问,他一向跟关羽关系平淡,甚至对这位目空一切的名将有点敬而远之,这时被他看到这般尴尬的场面,诸葛亮顿时便感到有点不自在。

不过,诸葛亮也并不慌张,只呵呵一笑,解释道:“云长不要误会,她是我的堂妹,心情不太好才哭,还请莫怪。”

关羽也不正眼视他二人,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军师的妹子,那更应该懂礼识体才是,在这战船重地放肆大哭,成何体统。”

关羽当着诸葛亮的面都训他的妹子,不过没直接喊人来把诸葛蓉哄下船去,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

诸葛亮向来对关羽井水不犯河水,若是平素他敢这般对自己妹妹出此重语,诸葛亮必不会擅罢干休,但此时的形势,确是自己有些理亏,故而诸葛亮也只得回头劝诸葛蓉:“妹妹,别太伤心了,这么大姑娘了还哭,叫别人笑话。”

“我就要哭,方绍死了,我心里难过,我就是要哭。”诸葛蓉毫不听劝,只觉心中难过,万千伤怀无处可宣,只觉大哭一场心里才会舒服一些。

这女娃说哭就哭,也算性情中人,关羽这时责怪之意却是淡了几分,听她口中提起“方绍”二字,便是冷笑道:“原来如此,哼,这个姓方的又没死,不知你哭给谁听。”

“什么!”此言一出,那二人无不为之一震。

诸葛蓉泪容顿收,急切的问道:“你刚才说方绍没死,方绍走的是旱路,你怎的知道他死没死。”

关羽的表情稍缓和了几分,抚着美髯道:“你口中的那个方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听说到的这个方绍,不但没死,还救下了糜夫人和阿斗小公子,哦,对了,他还自称是军师你的学生。”

那二人闻言大喜,诸葛蓉竟是激动的拍手欢呼:“是了,定是方绍了,他没死,哈哈,我就知道,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死呢。”

诸葛亮亦是又惊又喜,关羽的这一番话实在令他太感意外了,便是笑着道:“既是如此,关将军你怎么不早说呢,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关羽道:“我本是来看望军师,顺道将这件事告知军师。军师神情气爽,看来也不需要旁人关心,关某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

关羽微一拱手,也不待诸葛亮还礼,转身便拂袖而去。

这个时候,诸葛亮也不在意了,他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仰望着为红霞所染的江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而在此刻,望北二十余里的战船上,方绍亦是立于船头,放眼欣赏着这江霞炫丽的景致。江风抚面而过,甚至是畅快。

“在汉水边呆了一年多了,没想到它的景色也能这般美呀。”

方绍感慨着江山骄艳,想着不久就能到达汉津渡了,心中不禁在想:“不知蓉儿她怎样了,一月不见,她想必是瘦了吧。”

只是区区一月而已,不知为何,仿佛已经有那么多年没见了,当山水相隔之时不太想念,而此时知道很快就要见面了,反倒是有一种急切的心思。

人说距离产生美,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不知为何,脑海里在思念着那张清纯的面孔时,恍惚间会闪过另一张成熟的容颜。

他正思潮涌动时,前方一艘更大的斗舰逆流而上,隔着老远就在往这边打着信号。于是,本舰收起帆来,渐渐的放慢了速度。而那一艘船则掉转船头,调整着速度,渐渐与本舰平行而驶。

过不多时,那艘大舰上放下一叶小船,一名军士乘船上得本舰,跟船上的军官说了几句,便来到自己跟前,抱拳恭敬的说道:“小的见过方先生,我家关将军请先生移步一叙。”

方绍一奇,道:“关将军,哪个关将军?”

那军士笑道:“自然是我家关平小将军了。”

“是他啊,好啊,快走。”

方绍听得关平来了,自然是十分高兴,毕竟这船上他是孤身一人,甚是无聊,能见到一位熟人,当然开心了。

于是方绍便乘小船上了对面大舰,一登上甲板,便见关平一脸笑容的迎来,他人还未站稳,关平一把便将他揽了去,那粗壮的胳膊带劲的拍着他的背,兴奋的说道:“兄长,可想死愚弟了。”

“小将军,我可不是你家院里的木桩子,你再拍下去,我就要残废了。”方绍笑咳着说道。

关平这才松了手,但马上又给他肩上来了一拳,笑道:“兄长,你真行啊,自个儿从虎豹骑手底下活着逃出来就算了,还救了糜夫人和小公子,真不愧是我兄长,小弟佩服的紧呀。”

方绍不敢居功,摆着手道:“哪里哪里,都是托了夫人和小公子的福而已。对了,你不是在汉津渡么,怎么会在这里。”

关平揽着他的肩道:“你的事父亲也知道了,他老人家竟也夸你是好样的,说你是有功之臣,所以派我来亲自接你去汉津。”

别人夸无所谓,倒是能得到关羽的夸奖却是极为难得,听说得到关羽赞许,比让曹操卸甲归田还要难,这个时候,方绍自然就有点小得意了。

于是,关平令大船扬起帆来,乘风而行,顺江而下,夜幕将至之时,数百艘战船浩浩荡荡的映入眼帘,汉津渡就在眼前。

船缓缓驶进码头,由于天色已暗,岸上的情形并不能看清,只能在引航的火把指示下慢慢靠岸。

终于,船平稳的靠岸,方绍心情极好,第一个下了岸,一只脚刚刚踏上码头,忽听夜色中有人轻轻的喊了他一声“方绍”。

方绍心中一震,脚下紧走几步,寻着声音望去,却见那亭亭玉立的少女,裙襟飞扬,如盛开的莲华一般,摇曳于江风吹抚之中,正望着他盈盈而笑呢。

看着那欣慰的笑脸,方绍也笑了。

第五十一章 露脸

诸葛蓉拈起裙角,快步奔上前来,方绍以为她会扑入自己怀里,便笑着展开了双臂。

但诸葛蓉却在他咫尺之前停了下,只仰着头,欣慰的望着他。

那波澜荡漾的眼神,分明表示她心中有很多话要说,可是这般看了他许久,却只是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一抚,淡淡道:“没事就好。”

她的表现让方绍稍觉意外,不过一想到这是古代也就不为过了,方绍嘿嘿笑了声,猛的将她揽入了怀中。

诸葛蓉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但方绍却手臂用力不让他挣开。

只矜持了那么几下,她便放弃了,只低低的笑着,将脸庞轻轻的靠在他的胸膛。

“咳咳——”

站在不远处的关平笑眯眯的看着,半天之后才装着咳嗽以示自己的存在。

那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彼此间很默契的分了开,方绍回过头来,讪讪的笑了笑,道:“那个,小将军,你还没去休息呀。”

关平道:“主公今日要摆宴庆祝,父亲说了,如果接你回来的早,就带着你一块去赴宴。”

方绍这时又露出了谦虚相,道:“这就不必了吧,主公摆宴,在场的肯定都是大人物,我一个小角色去做什么。”

关平一揽他肩,道:“你就别拖拖拉拉了,小角色又怎么了,大人物不也得靠小角色才能撑起场面么,走吧走吧。”

方绍推辞不过,被他硬拖着走,只得回头道:“小姐,你早些休息吧,我明天再去看望你和老夫人。”

只片刻的相聚,诸葛蓉已心满意足,却也没说什么,只微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于是方绍便被关平拖去了关羽的旗舰,此时在船上,宴会已过半,众人皆欢,长坂坡的失魂落魄,仿佛都被这好酒好肉打发走了一般。

主座上的刘备更是笑容满面,酒到酣处,豪侠的本性发作,拿着酒杯便走下阶来四处劝酒。

这也难怪了,本来以为丢了儿子和老婆,兵马粮草都打了水漂,但转眼之间,老婆孩子安然无恙,惊魂一场脱离险境,而且还有酒有肉,这劫后余生的幸运,怎能不庆幸呢。

关平引着方绍上得大船,刘备就在眼前,关平忙上前行礼,道:“关平见过叔父。”

刘备喝得兴起,便是拍着关平的肩,笑呵呵道:“贤侄来迟一步,该罚,来,满饮此杯。”

说到喝酒,正是关平生平一大爱好,奔波半日,正觉舌津生痒呢,当下也不推脱,接过刘备递来的酒,仰头一饮而尽。

“好好好,痛快,痛快。”刘备是喝得稍有些高了,一扫平日稳重,俨然一副江湖浪子的风范。

关平饮过一杯后,将方绍拉至近前,道:“叔父,这就是那个舍命救下夫人和小公子方绍,方中正。”

方绍虽然对刘备很熟悉,但实际上活人并没有见过几次,甚至一句话也不曾说过,但在他映像中,此人一向是沉稳之中不乏和善。

不过今日见到了他酒后的另一面,看来也是个性情中人,这倒让方绍很是欣赏。

当然了,面对大老板时,他可不能跟诸葛亮那样随意,于是拱手一礼,从容淡然的说道:“方绍见过主公。”

刘备精神一振,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绍,同样是拍着他的肩赞道:“不错,不错,一表人才,不但忠诚,还很机智,你的事夫人都跟我说了,有功!该赏!”

刘备喝多了话虽然说得有点缺乏逻辑,不过看得出来,他对自己还是相当赏识的,看来这一次的救美没白冒险,“回报”还是相当丰厚的。

方绍心中暗喜,但表面上却毫不居功,忙道:“这都是承主公洪福,而且我家先生平素常教导绍,所谓食主之禄,自当为主尽忠,绍做的这一点点,实在不足挂齿。”

当此乱世,没有哪个诸侯不喜欢忠臣,而且方绍以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忠诚,现下再以言语锦上添花,只将刘备听得心情悦愉不已,回头叫道:“军师,快回来见见你的好学生吧,不愧是卧龙学生啊,难得你教导有方。”

那边诸葛亮得知方绍无事,心中高兴,也喝了不少,这时便也摇摇晃晃的走上前来,羽扇轻拍了下方绍,道:“先生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没想到啊,方绍啊方绍,好样的!”

同样的夸赞,诸葛亮的心情则是与刘备截然不同。

刘备先前完全不知道方绍这么个人,今日这番话,一半出于感激,一半也是发现了个人才的好苗子。而诸葛亮与方绍亦师亦友,前番还正为他的“死”而伤感,这时见到他活脱脱的站在面前,那种高兴却是发自内心,毫无利益沾染的。

方绍却会心一笑,道:“有劳先生挂念了,先生这一路都安然无恙吧。”

诸葛亮呵呵笑道:“好好,一切都好,只是先生我比原先瘦了一圈,就等着你做几个好菜补一补呢。”

刘备不知方绍烧得一手好菜,只以为他师生二人在开玩笑,便也不明真相的跟着笑,罢了还道:“我刘备是向来赏罚分明,你护主有功,当赏五十金。”

方绍那边赶紧心算起来,他依稀记得史记上曾说:百金,十家中产之资。五十金的话,要是换算是人民币的,起码也得有个几十万吧。乖乖,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自己一跃就成了地主了。

酒气财色,方绍自然也心向往之,不过,他可不是那小眼光之人,区区五十金看着虽多,但却不入他法眼。

当下方绍便愧然道:“方绍只是做了该做之事,断不敢受此重赏。”

刘备道:“这是你应得的,你当坦然受之。”

方绍装作为难之状,道:“主公厚爱,方绍不敢不领,只是如今战事已起,军中正是用钱之时,这五十金不知够主公养多少士兵呢,不如这样吧,绍只取一金便是,其余就请主公作为军需赏赐之用。”

方绍这一番话,周围大员们多有听到,不少人都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刘备虽然喝得高,但心里还是清醒的,心中暗想:这年轻人识大体,不贪财,是个可造之才。

刘备当下便哈哈笑道:“好,难得你有这份心,这就么办了,拿酒来,我要跟你好好喝几杯。”

当天的酒宴很晚才结束,方绍这一天才算是真正的在刘备集团高层中亮了个相,能让这些头脑们记住自己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丰厚的回报。而在此之后,刘备正式任命方绍为左将军府从事书佐,仍归参署军师诸葛亮领导。

书佐虽然只是刘备幕府之中不起眼的文吏,但比诸葛亮之前虚封给他的那个什么书记却已有了天壤之别,这意味着方绍不仅仅只是诸葛亮的学生,而且还正式的成为了刘备府中智囊机构的一员。

第五十二章 刘琦的态度

次日,天光放晓之时,刘备即下令全军出发,沿汉水南下,径往夏口而去。

夏口乃荆州江夏郡治所,此地乃汉水与长江交汇之所,是为水陆喉咙所在,夏口城即依长江北岸而筑。

江夏郡本是幅员颇广,但不久之前孙氏大破黄祖,长江以南之地,多为孙氏所得,荆州所控江夏郡已收缩至江北。

夏口城因地理位置极其重要,孙氏一向对其怀有染指之心,但自刘琦上任以来,整顿军备,加强防备,使得夏口的军事力量得以恢复并增强,是以孙氏一直未敢轻举妄动。

当刘备的舰队顺江而下,抵达夏口时,刘琦已率夏口文武将官候立江边多时。

船靠岸,刘备一登码头,刘琦便带着快步上前,拱手哽咽道:“愚侄听闻叔父长坂兵败,人信全无,心中悲痛欲绝,幸得上天护佑,叔父安然无恙,可险些将愚侄吓得魂飞魄散呀。”

刘琦说得倒也是心里话,如今北面曹操来攻,东面孙氏虎视眈眈,刘琮又以整个荆州归降于曹操,而他手中却只有这江夏一隅,如今放眼天下,只有刘备才是他最后的依靠,能看到刘备安然来归,他自然心中安稳了。

刘备亦是感慨不已,携其手道:“让贤侄担心了,曹贼虽强,但要想杀我刘备也没那么容易,只是你那弟弟刘琮就这般将景升的基业拱手相送,真真是可惜了。”

他一提起刘琮,刘琦恨的是咬牙切齿,愤愤道:“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实在是令先父蒙羞!叔父早时就该依着我的意思,一起攻破襄阳除了这不孝之徒,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不利的局面了。”

刘琦口中有埋怨刘备的意思,刘备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介意,却道:“事已至此,现下最重的是齐心协力共御曹操,走,我们先进城再说。”

刘备只带了诸葛亮和几名随从进入夏口城,其余大队人马只在城外安营休息,刘琦则责成部下携酒肉前去慰劳。

太守府中,刘琦早已备好酒菜,二人分宾主坐定,刘琦举杯道:“愚侄先敬叔父一杯,庆祝叔父平安无事。”

刘备摇头笑道:“这酒我饮了,不过庆祝却不必了,长坂坡一败,步军丧失贻尽,这般狼狈,有什么好庆祝的。”

长坂坡之败,刘琦也是刚有所闻,只是没想到刘备败得这么惨,苦心经营多年的兵马,竟然全部丧尽,这让刘琦不禁闻言变色。

诸葛亮在旁瞧得清楚,忙是呵呵一笑,道:“主公也不必太过失意,步军虽没,但云长这一路上招降颇多,那一万水军,七百多条战船,在这水网密布的江汉之间,比之步军要有用多了。这样算来的话,也确是值得庆祝一翻。”

诸葛亮这一番话,无非是向刘琦亮明他们的实力罢了,毕竟眼下他们远道而来算是寄人篱下,若是手中没有让刘琦认为可以依仗的实力,别人的脸色想必就不会太好。

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刘琦性格软弱,尽管他嘴里骂刘琮不孝,但若让他感到无所依靠来抵抗曹操大军之时,重压之下步其弟后尘也未尝没有可能。

刘备很快领悟到诸葛亮的意思,神色立时振作起来,笑道:“军师所言极是,有云长这一支水军,加上贤侄江夏兵马,再联合孙氏,曹操不足为惧。”

刘琦听了诸葛亮之词,稍稍松了口气,但听刘备之词,不禁又是眉头微皱,道:“叔父方才称联合孙氏,琦不知是什么意思。”

刘备便道:“我在路上已遇见江东来的鲁子敬,已约定共抗曹贼,鲁子敬称先前曾途经夏口,怎么,他难道没跟贤侄透露此意吗。”

刘琦道:“鲁肃先前确实来过夏口,也曾提及此事,但江东与我荆州乃世仇,那孙坚更曾死在夏口城下,这般仇怨,孙氏岂能轻易放下,我只怕他们此番嘴上说是联合抗曹,暗里却是想使我放松警惕,趁火打劫才对。”

“这个……”

刘备一时无语,因为刘琦说得确实也有道理,但那所谓的仇恨,只是针对他刘表一族而已,至于他刘备与孙氏却是并无半点怨仇。

在目前的情况下,刘备当然不会为了别人的仇怨,而就此断绝了借吴御曹的机会,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动刘琦,便转眼望向诸葛亮。

诸葛亮心领神会,马上道:“大公子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江东与荆州虽有仇,但争战多年,互有胜负却谁也吞不了谁。而今曹军南下,目的却是将两家一并扫灭,所谓唇亡而齿寒,如今荆州已沦陷大半,曹贼下一步必定将是从江陵顺江东下,到时江东亦将面临生死存亡之危,在这般大势之下,旧时的小怨还算得了什么呢。”

刘琦前次得了诸葛亮脱身之计,本就对其颇为敬佩,如今听他一席话,心意便有所动。只是他沉思片刻,却默默道:“先生虽然说得有道理,但孙氏乃虎狼之徒,就算要联合,也不得不防。”

刘琦向刘备表明了他的立场,与孙氏联合可以,孙氏的军队亦可以通过夏口辖境进入长江上游,但其活动范围仅限于长江南岸,至于汉水以东,长江以北的江夏北境,孙氏则无权驻扎兵马。

刘备与诸葛亮对视一眼,诸葛亮微笑道:“只要联盟的大计能定下来,余下的都好说,大公子的这些要求,往后咱们可慢慢与子敬相商。”

这一场会面,显然不如想象中的融洽,当天刘备在刘琦再三挽留下留宿在夏口城,诸葛亮则先行回城外大营安抚士众。

方绍见诸葛亮神色不太兴奋,已是猜想到了几分,便道:“军师,是不是这一次主公和大公子的会面不太理想呢。”

诸葛亮一屁股坐下,羽扇往几上一扔,道:“刘琦这小子看不清大势啊,在与孙氏合作的态度上太过保守。”

诸葛亮当下便将太守府中的对话尽数说了一遍,方绍听罢却是笑道:“大公子的担心也不是没有理由,先生忘了么,当初你定下的《隆中策》中,不也有‘东和孙吴,和御相辅’这一条么,孙氏野心勃勃,确实不能尽信。”

诸葛亮哼了一声,道:“这一节先生我当然明白了,可是眼下这般形势,唯有这‘和’字可行,咱们根本没有‘御’的资本。”

听罢诸葛亮之词,方绍盯着屏上那张荆州地形图许久,头脑风暴着存于心底的记忆,忽然间嘴角一扬,胸有成竹的说道:“先生,我倒有一个两全其美之策,只是不知可行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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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联盟的基础

诸葛亮咳了一声,道:“跟先生我还兜什么圈子,有什么鬼点子赶紧说来。”

方绍便道:“我是在想,先生不妨建议主公将驻地往长江下游挪一点,最好是能进入孙氏地界,却留关将军的水师在汉水巡视。如此一来,便可对夏口构成了前后夹击之势,如此的话,那刘琦即使想生异心,也要掂量掂量。再则,咱们驻扎于孙氏地盘,万一孙氏对夏口有侵夺之心,也算是一种拱卫,这样也可让刘琦放心一些。”

诸葛亮羽扇轻摇,点着头道:“不错,确是个好办法。而且除了你说的之外,还可向曹操展示出一种刘孙联合的决心,使之一时片刻不敢对夏口轻举易动,便可争取更多的迎战准备时间。”

方绍马上一竖拇指,赞道:“先生高明啊,我怎么总是想得那么浅,就是没先生瞧得那么深远呢,先生,看来我还得多多向你学习才是。”

诸葛亮抬脚做踢他屁股之状,笑骂道:“一边去,有这拍马屁的时间都能多读几卷书了。”

于是,诸葛亮当天便去找刘备商量,将这建议进言给他。刘备思虑再三,觉得可行,便找了鲁肃来商议。这种事鲁肃自然做不了主,便又星夜派人去柴桑请示孙权,两日之后,使者归来,说是孙权已准许刘备带少量的军队进入孙氏地界,驻扎于樊口一带。

在此之后,经过数天的时间,刘备、刘琦与鲁肃经再三的磋商,最后达成了联盟的总体方针,但对于如何对曹作战,由谁来指挥,江东何时发兵等具体事宜暂时搁置未谈。

九月下旬,刘备留关羽一万水军于夏口,控制汉水水道,自己则率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文武两千余人顺江而下,于夏口下游数十里外,长江南岸的樊口驻扎。

长江沿岸支流遍布,刘备所驻之地,因是樊水入长江的口子,故称樊口,如上游夏口、陆口,皆是因之而得名。

刘备到达樊口之后,一连住了近半个月,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别无他事可做,似乎并不急于向孙氏方向请求发兵。

同样,而柴桑方向也不急着出兵,既然两方都不着急,跟着刘备同住樊口的鲁肃便也不催促,每天无事可做,便只是应邀参加刘备和诸葛亮等人的宴请,喝酒做诗,倒是显得十分悠闲。

平静已持续了将近一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荆州的三方都平静的出奇,仿佛战争的阴云从未笼罩过这片大地一样。

造成这短暂平静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曹操的按兵不动。

曹操的平静并非是他在故意浪费时间,因为这一个月的时间,他有太多的事要去做,实在腾不出手来收拾刘孙两家。

当初从南阳至江陵,曹操一路都是轻骑突进,除了后续部队和军需辎重跟不上之外,荆州绝大多数郡县还存在着受降问题,而如果不将荆州全面接收,曹操便等于孤军深入,此乃兵家大忌也。

因此,长坂坡之役不久,曹操便进驻江陵,先是收编了约五万水军,接着又派人去荆州江南的长沙、武陵、零陵、桂阳等四郡招降。此四郡虽然人少兵弱,但曹操是铁了心一丁点肉都不要算让刘备捞到。

当一切粗略部署妥当的时候,时间已进入金秋十月,炎夏已过,秋风正爽,正是适合北军作战的天气。

当曹操在十月的这一天,率水陆十余万大军顺江东下时,刘备和诸葛亮还在樊口江边上钓鱼,方绍作为左将军府书佐,也陪同在侧。

“主公,你的鱼膘动了,快收竿!”诸葛亮眼尖,指着水面兴奋的大叫。

此时的刘备,脸色变幻不定,眉头也微微而皱,似乎心里在琢磨着什么,诸葛亮连喊了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急是起手收竿,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拉上的鱼钩空空如也,一条眼看到手的大鱼就这样溜走了。

诸葛亮一脸的可惜,叹道:“肯定是条大鱼,可惜让它给跑了。”

“没事,溜了可以再钓嘛。”刘备倒是一副无所谓,重新串起鱼饵,又将鱼钩抛下水中。

刘备心不在焉的样子岂逃得过诸葛亮的样子,他便道:“方绍呀,你过来替我拿一会鱼竿。”

方绍上前接过鱼竿,诸葛亮则倒了杯凉水,摇着扇子凑到刘备身前,道:“主公,先喝口水解解乏吧。今天主公似乎对垂钓不太有兴致呀。”

刘备接过水一口饮尽,无奈道:“我都跟军师在这江边钓了大半个月的鱼了,再钓下去就要反胃了,当然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宽慰道:“主公要耐得住寂寞啊,这样才能钓到大鱼。”

诸葛亮言语中另有深意,刘备当然不会听不出来,他犹豫了片刻,索性将那鱼竿往地上一丢,道:“军师啊,我刘备可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只是曹操随时都可能从江陵举兵东下,而咱们在樊口这么久了,却毫无作为,我几次三番想让军师前往柴桑请援,军师只是说时机未到,我心里当然着急呀。”

诸葛亮很泰然的听着刘备的抱怨,听罢之后,自倒了一杯水很优雅从容的饮下,却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咱们与江东的所谓联盟,目下其实只是口头上的协议,而这个协议的基础,乃是双方拥有共同的敌人曹操。试想一下,如果曹操没有顺江东下来攻,而是退回了北方,这样的话,就等于对孙氏失去了威胁,那么,两个没有共同威胁的势力的人结成盟友,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

刘备何等人物,诸葛亮只三言两语,他便顿时恍惚,忙道:“我懂军师的意思了,军师是怕将来把孙氏的军队请来了,而到时曹军却放弃了东下进攻夏口。到了那个时候,孙氏反而会成为我们的威胁。”

诸葛亮笑道:“然也,正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试想一下,如果换作主公是孙权,会在劳师动众之后,让自己这支深入江夏腹地的大军无功而返吗?”

那边替诸葛亮钓鱼的方绍心中暗叹:“我前天才教他的这句‘请神容易送神难’,今天他就给用上了,他还真是活学活用啊。”

正感慨间,忽见数骑人马飞奔而来,当先一人,正是大公子刘琦,却不知他好端端的不呆在夏口,跑到这里来做甚。

那刘琦翻滚下马,直往江边奔来,人还未近,口中便大喊:“叔父,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

第五十四章 主动权

刘琦慌慌张张而来,到江边之时,脚下踩到了一块鹅卵石,一不留神就摔了一跤。

众人见他这般狼狈状,均是忍俊不禁。

刘备只笑了一下便收敛,忙是迎了上去,将刘琦从地上扶起来,边帮他拍身上的泥土边道:“出了什么大事,贤侄为何如此慌张。”

刘琦顾不得膝盖吃痛,惊容满面的说道:“叔父,确是出大事了,今早我收至细作的消息,曹军水陆大军七八十万已从江陵出发,正顺江而下往夏口杀来呢。”

刘备听闻曹军终于东下,脸色也是微变,但神色却显然比他这侄儿要镇静的多,微笑道:“贤侄休要听了曹贼虚张声势,什么八十万大军,他若果是来了八十万大军,也不用咱们出手,光这八十万张嘴就能把曹贼吃死了。”

诸葛亮亦是上了前来,手指掐算着说道:“依亮之见,曹贼此番南下也就十七八万人马,加上荆州收降人马,总兵力最多不超过二十五万。且新降的荆州兵未必尽服,各地人心也尚未及抚定,曹贼必得留下不少人马镇守,再除去相当数量的运输粮草人马,此番能从江陵东下的,能战者十万人马而已。”

“‘而已’!”

刘琦显然对诸葛亮般轻描淡写不太满意,惊叹道:“就算只有十万,对我等手中不足两万的人马来说,那也是压倒性的优势了,叔父,形势危急,赶紧向江东求救吧。”

刘琦先前还不太情愿和孙氏联盟,这会事到临头,反倒比谁都积极。

刘备虽然打心里不太瞧得起他这大侄子,但如今两人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在大部分时候,两人的利益荣辱还是相通的,于是刘备也道:“军师,你先前说曹军未动,所以要对孙氏有所保留,但眼下曹贼已顺江东下,孙氏已与我们面临共同的威胁,这个时候应该是去请援兵的时机了吧。”

诸葛亮却是不以为然,摇着扇淡淡道:“非也非也,时机还是未到。”

刘备这下就有点急了,道:“那怎样才算是时机到呢。”

诸葛亮却不明答,回头道:“中正啊,你倒来说说看,何时才是向江东求援的时机。”

那头方绍的心当然也没有在钓鱼上,这几天他也一直在困惑为何孔明迟迟不让刘备去求孙权,他所熟知的历史中,对于孙刘双方联盟只是区区几笔而已,先前他也认为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经历了那么多后,才开始意识到,那区区几笔丹书之中,却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

至于这些细节,却并非是读了几本史书就能推出的,那是需要真正的智慧,经过深思熟虑,通盘考虑,分清利害之后才能悟明的真相。而方绍现在需要培养的,正是这种智慧。

诸葛亮问的,也正是他一直在思索的,钓了这么一会鱼,听了诸葛亮与刘备先前的一番对话之后,他恍惚有悟。

“这个嘛,学生怎敢妄论。”方绍只是一名小小书佐,自然要表示一下谦逊谨慎。

诸葛亮却脸一板,道:“所谓集思广益,正是主公所提倡的,你有何见解在主公面前但说那妨了。”

刘备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是颇为赏识,要不然也不会让一名小小书佐来陪着自己和军师一起说话,当下刘备便道:“我听军师说你一向聪慧,有什么见解说来听听吧。”

方绍便轻咳了几声,从容说道:“那绍就胡言几句,让主公和先生见笑了。其实绍以为,我们应该尽量的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不妨换个思路,不要总想着去向江东求援,反正曹贼想灭的不只是我们一家,此刻得知曹军东下的消息,想必江东方面也会坐立不安,我们可以反过来让他们请求主动出兵嘛。”

方绍一席话,正和诸葛亮之意,他不禁微微点头以示赞许,转而道:“方绍所言,正也是亮的意思,‘请求’与‘被请求’,多了这么一个字,对于咱们在这个联盟中的地位,还有战后的利益分配,是十分重要的。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是需要沉得住气,如果不出亮之所料,过不得几天,鲁子敬必然坐之不住,会主动来见主公的。”

凡是那种具有领袖风范的人,最重要的一个才能就是要听得进别人的话,诸葛亮一席话,不禁让刘备深为佩服,赞叹道:“想不到军师已经想得那么深远,是备愚鲁了。”

一边的刘琦可没刘备的见识,诸葛亮的话根本安抚不了他一颗焦虑的心,仍是急躁的说道:“眼下打不打得赢曹操,能否自保还是个未知数,哪里还奢望什么战后的利益呀!军师,咱们就别等了,谁主动不都一样嘛,最重要的是赶紧让孙氏发兵才是。”

刘备见他这般慌急,只得宽慰道:“贤侄莫慌,你只管回夏口整军准备御敌便是,我自会与军师商量,尽快去江东求援。”

刘琦的精神这才稍安了几分,道:“那就请叔父尽快了,夏口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做主,我就先告辞了。”

打发走刘琦之后,刘备口风一改,却道:“军师,大公子那头咱们拖着就是了,这边还是照你说得做,我就不信孙权那小子能比咱们还沉得气,不过这几日要密切监视鲁子敬与柴桑方面的联络情况,咱们也要做到心中有底。”

诸葛亮笑道:“主公放心,亮自有安排。”

这个时候,刘备的情绪反而比先前没有听到曹操出兵时更淡定了几分,当下又拾起了鱼竿,兴致勃勃道:“咱们接着钓鱼,我就不信这大鱼它偏是不上钩。”

鱼上没鱼钩没人会真正在意,但当曹操大军顺江东下的三天之后,终于有人再也坐不住了。

这日黄昏,刘备跟诸葛亮谈笑风生的回到营中,边往帐中而去,边是为谁钓到的鱼更多争论的不亦乐乎。

刘备一只脚刚踏入帐中,便听有人说道:“使君总算是回来了,肃可是在此等候多时了呀。”

第五十五章 柴桑

刘备与诸葛亮对视一眼,嘴角边微微泛起一抹笑。

鲁肃心情全部写在了他的脸上,一副焦急之状,也不待刘备喘一口气,直言道:“我说刘使君,你倒是好悠闲呀,这都什么时候,使君还有心情去垂钓。”

一听鲁肃这口气,刘备心里又有了几分底,这时反而更加的淡定,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笑着说道:“备身上尽是鱼腥之味,实在是不得礼数,子敬且略坐片刻,待备前去更衣之后再容说话。”

刘备一点都不急,慢慢吞吞的进了后帐。

这边诸葛亮代行主人之礼,道:“子敬且坐,稍待主公片刻。”

诸葛亮又叫人看茶,那鲁肃却无半点雅兴,忧心忡忡道:“孔明先生,曹军十万大军已然顺江东下,先生可知否?”

“这个嘛,亮早已知晓。”诸葛亮浅品香茗,答得是相当轻松,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之事。

鲁肃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却是越发的着急,道:“先生既知曹军东下,这几天为何却迟迟不动身前往柴桑,与我家主公共商联合进兵之事呢。”

诸葛亮轻咳了几声,淡淡笑道:“曹军是断然不会放手让新得的荆州水军顺江急下的,他必然会水陆并进,这般的话,长江两岸水网密布,其军行进速度必然不快,子敬不必太过惊慌。”

鲁肃摇头叹道:“先生也太过乐观了,就算曹军水陆并进,从江陵至夏口半月足矣。而我江东若发兵溯江而上,占据有利地势,建筑营垒的诸般迎敌之计,均须花费时间,时间这般紧迫,咱们可是一点都搁耽不起呀。”

诸葛亮眉头微微一皱,道:“子敬似乎也说得有理,且待主公出来之后,容亮稍做进言。”

鲁肃这才松了一口气,跪坐在那里喝了几口闷茶。

那边刘备故意更衣更了很久,待见鲁肃情绪越发焦躁之时,方才从屏内转出,拱手道:“老了不中用了,换件衣服也不利索,让子敬久等了。”

鲁肃也不以为怪,拱手还礼,急切道:“使君,曹操大军转眼将至,事不宜迟,请速派孔明先生随我去往柴桑,共商我家将军发兵西进之事吧。”

刘备故作惊讶之状,道:“莫非孙将军也听说曹军东下之事了么?”

鲁肃怔了一下,也不知刘备是明知故问,道:“这么大的事,我家将军岂有不知之理。”

刘备泰然道:“其实孙将军也不必慌张,我与曹贼争战多年,对其用兵略知一二,备与刘琦在夏口足可抵挡一阵子,若事有不济,再退往柴桑与孙将军会合,与那曹贼再战也不迟。”

刘备这话一出口,鲁肃便知他是在说大话了,他在江夏呆了这么多天,这俩姓刘的叔侄有几斤几两,手中有多少兵他又怎么会不知。他很清楚凭这俩人断难抵御曹军进攻,到时若是夏口失陷,长江上游险要尽失,柴桑将直接暴露在曹军的兵锋之下,到时再想抵抗也就晚了。

鲁肃当时就脸色一变,急道:“孙刘既已联盟,便为一体,使君有难,我家将军岂有坐视不顾之理。”

那边诸葛亮见时机已到,忙附合道:“是呀主公,曹操势大,咱们切不可大意用事,若是失了夏口,到时曹操顺流而下破柴桑,柴桑若失,江东亦危如累卵,岂不是陷孙将军于危境。”

鲁肃跟着道:“孔明先生所言正是,咱们既是一体,自当有难同当。所以我家孙将军前日已派人来传过话,说柴桑兵马粮草已备,只等商议过具体合兵细节之后,便可开赴夏口迎击曹贼。”

鲁肃也不知是天生为人诚实,看不懂他主臣二人搭的这台戏,还是江东方面确实急不可耐了,这时便毫无掩饰的道出急迫之情。

那边诸葛亮还嫌不够,又道:“主公,孙将军诚心诚意请求入境共抗曹贼,这份心意日月可表,亮以为不应再拖延下去了,曹贼来势凶猛,当从速应之。”

诸葛亮说着还向他微眨了下眼睛,刘备自然心领神会,便道:“两位说得不错,看来是备轻视曹贼了。但不知子敬何时回柴桑,可让军师共去,见到孙将军之后,也代我表以敬仰之意,再顺道商议进兵之细节。”

鲁肃闻言大喜,道:“事不宜迟,明早就动身。”

刘备便又转向孔明,道:“那就有劳军师辛苦一趟了,不知军师要带多少人马随从。”

诸葛亮很随意道:“无需多少人马,只带方绍一人,外加两个书僮便可了。”

刘备想了一想,道:“此去柴桑还有些路途,两位安全不得不顾,这样吧,我就派魏延魏文长带一百精兵随身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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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日子果然不会长久,才经过长坂坡的奔波惊魂,好容易悠闲了一个月,却又踏入了去往柴桑的路途。

次日天方蒙蒙亮,方绍已经身在扁舟之上,在两艘小型战船的护送下,顺江东下前往柴桑。

此时旭日未升,江雾甚重,滚滚长江风景不见,方绍只有蹲在船头研究那张江东的地图。

“柴桑柴桑,这地名倒很好听,却不知从何而得。”方绍喃喃道。

船头摇扇享受清晨江风的诸葛亮耳朵很灵,便是笑道:“这也不知,定是读书偷懒了。这柴桑郡嘛,乃是汉初所置,因有柴桑山而得名。”

方绍对这些典故就不太清楚了,而三国之时,发生在柴桑的故事本就不是很多,所以方绍只知道柴桑是现代的九江市的一部分,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至于有多么重要,却未深究。

这时,也不待方绍问,诸葛亮兴致勃勃的又说:“这柴桑实乃兵家要地呀,长江在此处拐了一个大弯,这柴桑正位于弯子的起口处。而这个口子的长江北岸是重重大山,南岸亦是群山险恶,只有过了柴桑,两岸地势才渐渐平坦。可以说,这柴桑是拱卫下游的水陆咽喉,当年孙策能抢占此地,实在是有先见之明呀。”

“原来如此,这些事情我先前鲜有去了解,看来做一个合格的谋士,天文地理都得通晓才行啊。”

方绍心中正自感慨,身后一人从后甲板而来,拱手道:“军师,末将有些事想与军师商量一下。”

诸葛亮回头一看,却是微笑道:“文长有何事,但说无妨。”

第五十六章 不负责任的虚构

方绍跟着回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高高的鼻梁显露着让人羡慕的英气,但紧锁的眉头却又藏着几分忧郁。

没错,他就是魏延。

《三国演义》说魏延先投刘表,再投长沙韩玄,却均不为重用,一直郁郁而不得志,对求贤若渴的刘备心向往之,曾几次三番的相投,甚至不惜杀死自己的主公,后来却被诸葛亮认为脑后有反骨,差点推出去斩了,幸亏刘备宽厚……

演义中种种关于魏延的描述,统统都是扯淡。

真相乃是,魏延根本就没在荆州呆过,他是在当年刘备在汝南兵败,穷困潦倒时投靠了刘备的。而现如今魏延的官职虽只是校尉,但所在的部队却是刘备的亲军,事实上,很久以前,魏延就已经成为刘备最亲信的部将之一。

演义中的魏延,方绍当然知道是虚构的,但关于他的真实经历,方绍也是最近才有所耳闻。因为这个人现下比自己还不出名,没有多少人会对一个不起眼的小校尉那么关注,也只有方绍这样特殊的人才会闲到无聊打听他的八卦。

而他所能打听的,也仅仅是魏延是在汝南投靠刘备而已,其余一切,都如迷一样无从知晓,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没有人想知道。

当方绍在琢磨着眼前这个人时,魏延已从他身边走过,凑到诸葛亮近前,低声道:“军师,江东人心狡诈,若是愿与我们联合便罢,倘若在曹操威逼之下反悔,我等此行实是凶险难测,所以延以为军师要提前有所预防。”

诸葛亮眉色一扬,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校尉,似乎对他的话稍感到有些意外,仔细想想,确实还是有些道理。

不过,诸葛亮却是淡然一笑,道:“文长多虑了,就算果真被文长说中了,孙权打算反悔降曹,他也不至于对我等不利,若是他真的这般做了,他孙氏父子三代又何以收服了江东众豪杰,又焉能打下这半壁江山。”

当他二人对话之时,方绍却是挪到了魏延身后,悄悄的瞅了一眼他的后脑勺,平平如也,跟锅盖似的,完全没有什么所谓的“脑后反骨”,心中不禁叹道:“传说真是害死人呀,好端端一个大好青年,传来传去最后却传成了一个阴谋家,看来有时候这人的一张嘴比杀人的刀子还要可怕呀。”

“延只是提醒一下而已,军师自作主张便是,我就不打扰了,先到后面去巡查一下。”

魏延表情平淡的施礼而去,似乎他只为表达自己的观点而已,至于诸葛亮认不认同,只是一件很无所谓的事而已。

魏延走后,方绍见四下无人,便道:“先生呀,这魏延心思缜密,是个人才,先生何不向主公多多推荐一下。”

诸葛亮怔了一下,道:“什么时候‘人才’变得这般泛滥了,可不是说几句看似很高明的话就是人才了。”

方绍道:“这个时代最值钱的是什么,就是人才啊。抓人才就该有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狠心。”

诸葛亮道:“如果他真是的真金的话,总有一天会闪烁其光,到那个时候,先生我自然会推荐他的。”

方绍叹了一声,道:“先生呀,不是每一颗金子都幸运的有闪光的机会的,那些埋伏在土里的金子,就算他们再暗淡,可本质仍是金子呀,这般浪费了,岂不可惜。”

诸葛亮愣了一下,一时间对他这一番话竟是无言以辩,顿了片刻,却是摇着羽扇呵呵笑道:“你小子,嘴巴是越来越利索了,得了,先生我会对这个魏延多加留心的。”

他二人说话之间,江风渐起,吹散了笼罩四方的迷雾,那几艘帆船,借风破浪而行,而两岸地势却渐渐高耸起来。

船行一夜,当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将江水染成金黄之时,两岸已是豁然开朗,他们已是驶出江口,进入了柴桑地界。

近午时分,终于抵达了柴桑城,诸葛亮前脚踏上码头,后脚孙权的使者就到,言在府中备下薄酒,以为诸葛亮先生接风。

诸葛亮道:“子敬,孙将军的消息还真灵通呀。”

鲁肃呵呵一笑,道:“先生之名,我家孙将军早有耳闻,自然急着想一睹先生风雅,走,咱们进城去吧。”

进城之后,方绍与魏延等人被打发去往馆驿休息,而诸葛亮则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径直被鲁肃带入了侯府。

当初孙策于建安五年病死时,给孙权留下的遗产不仅仅有江东六郡,还有吴侯、讨逆将军,领会稽太守三项职位于官爵。

孙权可不比他哥哥孙策那般大度,三个名号一并打包接受,一个都没有分给他的弟弟们,从这方面来说,这孙权其实比刘琮还要贪心。

此时江东已平,孙氏的扩张重心转移到了荆州一线,柴桑自然就成为了孙氏进攻荆州的前哨基地,孙权亦曾在此长驻督战,于是,经过数年的经营,柴桑城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而富丽堂皇的吴侯府正建于柴桑最繁华的北城。

诸葛亮信步迈入吴侯府,随着鲁肃来到政事堂外,鲁肃道:“先生先在此稍候,待肃先向我主通报一声。”

诸葛亮羽扇一摆,淡淡道:“子敬自便。”

此时,外殿中已聚集了不少江东大员,有赳赳武夫,亦有儒雅的文士,或有气色焦虑,或有精神激昂之辈,想来也都是在为曹军东进之事而劳心。

而诸葛亮只一袭青衫,一柄羽扇,从容自在的立于众人之中,面对江东文武意味不同的眼神,却是视若无睹一般,只顾闭目养神,好不悠闲之状。

只是,他表面上气定神闲,心中却不见得那么静如止水,暗忖:“我观江东这些文臣武将,个个面相不善,都不是些好对付的角色呀。”

这时,内中有近侍出来,恭敬道:“吴侯有请孔明先生入内相见。”

“好吧,诸葛亮呀诸葛亮,你要镇定,不要被孙权的气势吓到,这一次,一定要给主公和你自己争足面子呀!”

诸葛亮笃定心思,猛的睁开眼来,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一副淡淡的笑容,从容不迫的走入政事厅中。

第五十七章 江东之主

诸葛亮步入堂中,鲁肃起身相迎,而主座那人,却只微微欠了欠身。

诸葛亮徐步向上,拱手道了一句“左将军使者诸葛亮见过孙将军”,顺道抬头观望那孙权相貌。

却见那孙权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生的是紫髯碧眼,目有精光,方颐大口,形貌奇伟异于常人。

诸葛亮心想:“方绍那小子说孙权长得不似我中国之人,多半是其母跟化外野夫偷情而生,今日一见,似乎有些道理哦。”

那边鲁肃道:“主公,这位便是孔明先生,人称卧龙,乃荆襄高才也。”

孙权抚髯而笑,上下打量了诸葛亮一番,道:“孤早就听闻荆襄卧虎藏龙,不想曹军一来,个个是望风而降,孔明先生年纪轻轻,却不畏强敌,实为荆襄高才们争回了几分面子,孤甚是钦佩呀。”

孙权这一番话,明是赞赏,暗里却将荆襄人士贬得一无是处,一见面便言辞轻蔑,果然不是容易对付的主。

鲁肃见自家主公言语不善,生怕诸葛亮生气,忙是笑道:“孔明先生才华横溢,实在当世奇才,今日来见主公,正有联合抗曹的奇谋献于主公。”

孙权表情都不变一下,只淡淡道:“孔明先生若有高见,孤愿闻其详。”

“看来此人性情孤傲,属是吃硬不吃软的类型,好啊,那就别怪我给你软饭吃了。”

诸葛亮当下脸色一沉,拂袖道:“亮没什么高见,只不过是一些大实话罢了。自海内大乱以来,将军你起兵于江东,我家主公收众于汉南,与曹贼共争天下。如今曹贼定北方,袭破荆州,威震四海,其势如日中天也。而我家主公,只因刘琮降曹,英雄无用武之地,所以才辗转长征到夏口。大势就是如此,将军就看着办吧,如果将军能以东吴之力与曹军抗衡,不如趁早与他决裂,决一死战。如果不敢,亮觉得多说也无益,将军还不用抓紧时间御甲解兵,跪地候降吧,到时曹贼或许会免于将军一死。”

诸葛亮这一番话还真是尖刻直白,不但将孙权听得面色发青,就连鲁肃也是急得连连向他使眼色,生怕他激怒了自家主公,一怒之下推出去斩了。

但诸葛亮却是激动的直喷唾沫,更是扬起羽扇,指着孙权道:“但是,现如今将军你对曹贼外托服从之名,却内怀犹豫之计。曹军顺江而下,转眼即至,都已这般紧急,将军却还犹豫不决,依亮之见,大祸很快就要临头了呀。”

那边孙权已是鼻孔直吐粗气,鲁肃忙从傍解释道:“孔明先生就是这般心直口快,主公莫以为怪。”

孙权要是连这几句不逊的话都抗不住,那江东什么张昭之类喜欢动不动就教训他的这些个老家伙,早就被砍光了不知多少批了。

“哼,跟我玩激将法,诸葛亮,想拿我找乐子,没那么容易。”

孙权当即看破了诸葛亮的用意,当下也不发怒,只是冷笑一声,道:“先生说得好,只是孤倒想问一句,既然如此,刘豫州怎么就不去降曹操,先生这般高见,应该先劝服了他才是呀。”

诸葛亮这时又收起了慷慨之气,摇头道:“这不一样,人与人可是不同的。我家主公乃汉室贵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之情,如江河归海之势一般。就算是最终难成大事,那也是天意,非在人为也,主公他怎能屈身于曹贼淫威之下呢。”

“你个小白脸!你家刘备士可杀不可辱,我孙权就该作孬种么?你家刘玄德是皇族贵种,我孙权就是野种不成?”

孙权明知诸葛亮是在用激将法,但却不知他会激的这么离谱,终不免为之所动,于是奋然道:“孤据有全吴之地,统率十万之众,岂能受制于曹操,孤必与此贼势不两立也。”

孙权一表决心,下边那俩人都是松了一口气,鲁肃更是喜道:“主公英明!”

不过,孙权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刚刚表过决心,接着便又道:“我江东十万之众,当可与曹贼一争高下。不过孤倒很替刘皇叔你们担心呀,你们刚刚在当阳打了大败仗,军士死伤几近,现下又拿什么抗击曹贼,渡过这个难关呢?”

诸葛亮早料到孙权会嘲讽他们的这个软肋,当下也不以为然,信然笑道:“我家主公虽然在长坂兵败,但却没有败到伤筋动骨。因为生还的士兵和关云长所率的水军,足有一万之众,而江夏刘琦公子所部人马也不下一万。曹军远道而来,追击我家主公里,轻骑一夜百里,已是强弩之末,犯了兵家大忌。况且曹军皆是北人,不习水战,荆州新降之兵尚未倾心归附。如果孙将军现下能与我家主公戮力同心,必定可大破曹军,曹军一败,则荆州、江东由弱转强,三足鼎立之势便此形成。成败之机,就在于今日,愿将军早下决心。”

诸葛亮的这一番话恢复了正常的语气,不再跟吃了枪药似的,毕竟不管先期做了多少争取面子的事,但到最后,还是得请孙权出兵,这也是实力悬殊所造成的,实在没有办法避免。

不过诸葛亮区区数言,就为孙权指明了这一战可得的利益,孙权沉思片刻,道:“先生一番话,令孤信心倍增。先生就请立刻派人回报刘使君,孤不日便将派兵西进,会同使君共击曹贼。”

诸葛亮心下长松了一口气,强抑着内心的那份喜悦与激动,却是一脸平淡的说道:“那亮就先去安排人回江夏了,改日再来拜见将军。”

诸葛亮告辞退去,大堂之中,只剩下孙权与鲁肃二人。

孙权不禁叹道:“同为一胞兄弟,子瑜那般沉默寡言,他这个弟弟却是伶牙利齿,真不像是亲兄弟俩呀。”

鲁肃笑道:“子瑜虽不善言谈,但却是精于政事,各有优点而已。只是先前肃离开之时,主公明确表示要与刘备联盟抗曹,方才却让孔明演了半天激将法才下定决心,着实叫肃吓出一身冷汗呀。”

这时,孙权却面露得意之色,道:“联不联合是孤与刘备说了才算的,你以为孤真是被孔明一番花言巧语才说动的吗,子敬若是这么想,那可是小瞧了孤啊。”

第五十八章 谁才是赢家

鲁肃略有所悟,道:“原来主公心中早有打算,只是主公何必又让孔明这般炫耀一番口才。”

孙权抚着紫须,得意道:“孤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给刘备几分薄面罢了。子敬先前也说了,刘备这些年在荆襄颇得人心,如今刘琮已降,刘琦又是一块朽木,能收得荆州数十万不愿降曹的士民之心者,唯有刘备也,这个人将来还是有用的,此刻略给他点甜头也是值得。”

鲁肃恍惚大悟,不禁为孙权的眼光而由衷钦佩,拱手道:“主公能有这般远见,实乃肃等江东臣民之幸。”

那孙权得意了一小会,转而又叹道:“刘备固然有人望,但毕竟兵微将寡,起不了什么用,扛大梁的还是咱们江东之军。此番与之联盟,他甚至不出一兵一卒就能与孤平起平坐,还能坐收渔利,算是让刘备捡了个大便宜。孤倒是觉得,何不将趁势将刘备与刘琦一吞并之,再利用刘备的人望来收揽荆襄人心也未尝不可,以孤一己之力再战曹操,未必没有胜算。”

鲁肃嘴角一扬,笑道:“主公此言差矣,依肃之见,这次的联合,咱们江东才是最大的赢家。”

孙权眼前一亮,道:“何以见得。”

“那刘备驻于樊口,分明是对我们已有所戒备的,主公固然是有实力兼并此二人,但若刘琦顺势倒向曹操,夏口一失,刘备就算不愿降曹,归顺了主公,但那时曹操势力已轻易进占江夏一线,江东门户洞开,曹军甚至可以走旱路直捣柴桑,到那个时候,刘备的人望还有什么用呢。”

鲁肃的分析令孙权微微点头,他接着道:“而若与二刘联合,那便可将咱们的势力顺顺当当的扩展至夏口一线。今后若在这一线打败曹操,便可由此西出争夺南郡,那时曹操已北去,这长江一线,便是我江东一家独大,二刘介时虽有与主公平起平坐的盟友之名,但其势单力薄,还不是任凭主公摆布。主公待利用刘备人望收取荆襄之后,早晚还不是将之吞并。这般算来,刘备到头来还不是一无所有,而主公才是真正的大赢家。“

鲁肃一席话,令孙权眼前一下子开朗了许多,拍掌喜道:“如此说来,这个亏还真是吃得值了。“

鲁肃笑道:“肃曾多年经商,其实这军国之事,与经商之道是两通的,越是敢下大本钱,舍得吃亏,将来的收获的利益也就越大,谋大事者,万不能为眼前的小利所困扰啊。“

孙权起身上前握紧鲁肃的手,慨然道:“子敬这席话,令孤茅塞顿开。他日若是击败曹操,收取荆襄,则子敬乃第一大功也,孤必重重厚赏。“

鲁肃亦慨然道:“金钱如粪土,名利亦浮云,肃岂会在乎,但愿主公心怀天下,将来成为一番霸业之时,肃身为臣子,也能在史书上留下区区几笔,那才是对肃最大的赏赐了。“

孙权听闻此言,不禁开怀大笑。

当孙权正笑的得意之时,忽然内侍匆匆而入,言道曹操有使者前来。

孙权与鲁肃俱是神色微微一变,孙权道:“子敬,依你之见,这曹操的使者,孤见是不见?”

鲁肃道:“若连区区使者都不敢见,倒是显得主公惧他曹操了,不妨且传之入内,还他能说些什么。”

于是孙权便叫人传使者入内,过不多时,那使者昂首入内,一脸的倨傲之色,见着孙权也不拜,只将一封书信高举而出,高声道:“这是我家丞相给将军的亲笔书信,请将军过目吧。“

见得来使仗着主子的身威,竟敢这般目中无人,孙权心中顿时生怒,却只暂压怒火,脸上反倒一副和气,道:“使者幸苦了,来人啊,将曹丞相的书信呈上来。“

侍从将书信奉上,孙权不紧不慢的讲书信拆开,不看则罢,一看之下,不禁神色立变。

——————

当诸葛亮在孙权而前显摆口才时,方绍与魏延,还有那一百多军兵还正在往馆驿而去的路上。

江南缺马,只有诸葛亮才享受骑马的待遇,而如方绍魏延这些跟班保镖们,则只有徒步的份。不过好在一路所见皆乃繁华,这般慢慢的欣赏江南风情,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陪同方绍同行的是一名东吴小吏,此人倒也和气,一路上兴致勃勃的给他们讲解着柴桑的风土人情,说到高兴处是唾沫星子连直。

“江东男人,怎的跟鸟雀似的,叽叽喳喳这般话多。“

一旁的魏延低声抱怨着,他对这所谓江南风景毫不感兴趣,一路上都是表情严肃,目光警觉的扫向四周,一副随时应变突发状况的样子。

方绍知道,魏延乃是刘备亲兵统领,多曾负责保护刘备的重任,大概也是养成了这时刻警剔的习惯。但此时身处柴桑,远离战火销烟的笼罩,还这么情绪紧张,岂非大煞风景。

当下方绍便低声笑道:“魏兄,好容易来趟江东,放轻松些嘛,你看这周围的风土人情多有趣呀。”

魏延冷哼一声,道:“除了男人就是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果然是个没情趣的家伙,方绍便赖得再理他,只顾四下观赏。

正当他们一行人走到最热闹的一条街市时,忽闻前方喧声大作,只见一骑红影飞驰而来,如破浪一般将街上路人挤往两旁。也不知来者是谁,竟在这闹市是这般纵马飞驰,转眼间将街上搅得是鸡飞狗跳,人仰铺翻。

“是谁呀,这么嚣张。”

方绍正好奇呢,身边那小吏便已神情大变,边往一旁闪去,边是惊惧叫道:“两位快往边上让一让啊,孙小姐的路挡不得的!”

方绍还没想明白孙小姐是何人,但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被七十码了,听那小吏的警告,下意识的往路边让了一让。

而魏延却立于路中央,纹丝不动,口中轻蔑道:“我走的是堂堂大路,为何要让!”

魏延不动,他身后一百亲兵亦是不敢动弹,只将那小吏急得大喊:“这位将军,你不要命了么,快……”

说时已迟,那红影如霞光飞至,径直向挡在路中央的魏延撞去。

第五十九章 巾帼恶婆

看清了,那是一红袍女将,一身的红,衬以枣红色的战马,简直如浴火而来一般。而身后跟随着的,乃是十余骑一体火红的女战士,这般风驰电掣而来,竟如一道烈焰般不可阻挡。

偏偏就在那路中央,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军汉纹丝未动,那红袍女将怒了,狠抽了几下马鞭,竟是以更快的速度冲上前来。

当那一团火逼近只有三四米时,魏延突然间一声长啸,这般低沉雄浑的吼声,如虎吼一般,竟将方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马儿竟也被魏延这一声啸所惊,嘶鸣着,本能的放慢了速度,不敢冲向眼前那发出怪吼的人类。只是,那战马先前奔跑的速度太快,四蹄收拾不住,仍是向着魏延生生撞来。

眼看就要撞到的一瞬间,魏延身形向旁一闪,灵敏的躲过了致命的冲击,而与那马擦身而过的分毫之间,猿臂探出,猛的抓住了缰绳,双足撑地,臂上奋然用力。

那马儿,竟是生生的给魏延以一己之力拖住了,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了,不约而的发出惊诧之声。

就连那马上女将也大为震惊,尚未及反应之时,胯下坐骑因吃痛前足飞扬,整个身子竟是站立了起来。那女将猝不及防,手中缰绳拿捏不住,整个人便从马上摔了下来。

路的这一侧,方绍眼睁睁的看着那枣红马高高跃起,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惊奇的发现,那马上的女将,正径直朝自己摔来。

方绍不及多想,本能的伸出双臂,抢上前一步,将那女将惊险万分的接了住,而因下坠之势太猛,方绍脚下一软,摇摇晃晃了好几下,险些站立不住,好歹是没有跟着被压倒。

方绍本来是跟一群人挤在一起的,但当那女将落到自己怀中时,竟像炸弹落下来了似的,把周围的人吓得哗啦的一片就散了个精光。

“放肆!”那女将一声怒斥,非但没有去谢方绍,竟还扬起手来要扇他耳光。

方绍在伸手去接她的那一刹那,心里就有这么个念头:这般把大街当成自家院子横冲直撞的女人,多半是个恶婆,说不定还会嫌我抱到她身体扇我呢。

果然是不出他所料,好在方绍有心理准备,赶紧一松手,顺势往后退了去。

原以为这一松手,会将这女将跌个难看,但她身子却很轻巧的一扭,竟然给稳稳的站住了,看她这身手,多半也是练过的行家。

这个时候,方绍才有时间去细看她。

那分明是一个俏丽的少女,细细长长的眉毛斜飞,极为飒爽,手脚纤长,散发着青春的活力,只是,一身火红的戎装打扮,还有那腰间悬着的佩剑,却让人有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那少女捡起地上的马鞭,斜斜的看了方绍一眼,突然间手一抬,那鞭子便劈头盖脸抽来。

方绍没想到她还会动手,而且还用上了凶器,离得这么般,那马鞭来势极快,方绍根本来不及反应,便本能的闭上眼,准备挨这倒霉的一鞭。

啪!

一声低沉的脆响,马鞭并没有预料中的抽在脸上,方绍紧绷的神经一松,睁眼一瞧,却见魏延不知怎么就挡在了他身前,手正死死抓着那马鞭的末端。

方绍对魏延一时间顿生感激,要不是他的话,今儿个自己恐怕就要被这没来由的恶婆毁了容了。

这女将神色一惊,才想起方才正是眼前这人把自己从马上掀翻下来,一腔的怒火,立刻便从小白脸身上转移到了这军汉身上。

她纤臂用力,想要夺回鞭子,但那边魏延五抓紧握,怎么也不肯松,只冷眼注视着这小姑娘,分明是想给她点颜色看看。

那女将用尽全力拽了几拽,魏延却是纹丝未动,她不禁心中大怒,另一手突然拔剑,却见寒光一闪,那锋利之刃径向魏延的手腕剁来。

“小心!”方绍急是出言示警。

他却是替魏延瞎操心了,这个脾气有点古怪的年轻军官,身手却不是一般的敏捷,那女将剑刚出鞘,他已有所预判,手上一松,那一剑不但砍了个空,又因鞭上这力一消,她不由自主的向后连退了几步。

这一连串的动作,魏延如泰山般巍然不动,那女将却是颇见狼狈,一张俏丽是怒得通红,剑一挥,便是喝道:“把这帮放肆之徒给本小姐砍了。”

这命令一下,随后赶到的女兵们便纷纷拔剑,欲要一拥而上。魏延手下那帮子亲兵也不是吃素的,见长官有难,百把十号人也呼喝着上前护持。

这时,那小吏巴巴的凑上前来,抹着额头的汗,往两帮人中间一站,向那女将打着哈哈道:“孙小姐息怒,这几位是夏口刘皇叔使者的随行,只因不识小姐才有这般举动,请小姐恕罪呀。”

“孙小姐?难道是……”

方绍再一次上下打量着少女,这巾帼之气,还姓孙,莫非就是孙权之妹孙尚香不成!

“怪不得呢,这般蛮不讲理的女人,亏得刘备也敢娶,分明是娶回家找罪受嘛,主公不愧是主公呀,果然能忍辱负重。”

方绍心下感慨之际,猛又觉得不妥,哪想到会这么倒霉,一来柴桑就得罪了孙权的妹妹,这下算是给孔明惹祸了。

尽管方绍根本就没有错,但碰上这么个人物,只能哑巴吃黄连,他当下便低声跟魏延道:“这姑娘是孙将军的妹妹,得罪不起的,快叫你的手下收了家伙。”

魏延本以为理在自己,无所惧的,但听了方绍的话后,心中亦不免一惊,当下眉头微皱,手一挥,道:“都把兵器收了吧。”

那小吏微松了口气,忙又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快,快给小姐把路让,别耽误了小姐办事。”

话音未落,一队巡城的军兵正巧路过,为首将官推搡开众人,大咧咧的嚷道:“是谁在这闹市上撒……”话还没说完,他便认出了孙尚香,急换上一副笑脸:“原来是小姐在此,末将失礼,末将有罪。”

“这柴桑的城中,无论文武还是百姓,一个个见着孙尚香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看来这孙尚香还真是‘恶名远播’呀。”

方绍正感慨间,孙尚香啪的一鞭子就抽在了那将官身上,长剑反指着方绍等人,恶狠狠道:“这帮荆州人敢对本小姐无礼,我命你立刻将他们杀光!”

第六十章 大局为重

荆州与江东争战多年,彼此间是为世仇,那将官无缘无故的挨了小姐一鞭子,一听说是这帮荆州来的家伙惹了小姐,一股气正没处撒呢,马上叫嚷道:“荆州的混帐东西们,好大的胆子呀,竟敢得罪我家孙小姐,弟兄们,给我宰了他们,替小姐出气。”

头头一下令,这一群吴军士兵便蜂拥而上,将这百把十号荆州人围了起来。眼看一场争斗将起,街上围观的路人们立刻作鸟兽散,生怕哪个倒霉的被误伤到了。

见这般情势,魏延神情又冷肃起来,手悄悄的扶在了剑柄上,冷冷道:“既然江东如此不讲道理,那就只有用剑来说话了。”

形势,一触即发。

那陪同的小吏已是吓得两腿直哆嗦,巴巴求道:“小姐息怒呀,这些荆州人确实是来和主公商议联盟抗曹之事,算得上是咱们有贵客,望小姐手下留情才是。”

“呸!荆州人都是无耻之徒,二兄岂会与他们联盟,你给我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起杀。”

江东与荆州之仇不共戴天,当年孙尚香还幼小之时,便亲历了其父孙坚陨命夏口城下的悲痛,心中本就仇恨深植。而两家这么多年来战争不断,这种切齿的仇恨,更是伴随着她的成长与日剧增,是以她此刻根本就不把那小吏所言当做一回事。

方绍见情势有控制不住的趋势,当下镇定心神,先是按住了魏延的手臂,接着往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说道:“如今曹军八十万大军顺江东下,欲先灭荆州,再吞江东。我家诸葛军师方才应吴侯之邀,奉我主刘皇叔之命,前来柴桑共商联盟抗曹大计。我等初来贵地,不识小姐尊容,故才稍有冒犯,望小姐以两家和好为念,多有包涵才是。”

方绍帮曹操吹了一次大牛,这“八十万大军”一出,那帮子吴人无不变色。

这个时候,孙尚香一脸的凶相终于有所收敛,她剑往下一放,轻蔑的哼了一声,道:“曹贼哪里会有八十万大军,你休要在这里虚言恐吓,我江东儿女可不吃你那套。”

这孙尚香虽然凶蛮,但好歹也是将门之后,分辨得出那所谓的“八十万大军”,只是曹操虚张声势而已。

方绍见她怒气稍减,趁势又道:“小姐不愧是冰雪聪慧,一下子就看出了曹贼是在虚张声势。不过就算如此,曹军此番东下也是声势浩荡,唯有贵我两家联合,方能抵御得住。当此时节,正当放下前嫌,风雨同舟才是,若是自相残杀起来,岂非让曹贼渔利。小姐乃将门之后,名满天下,岂是那不识大体之辈。”

方绍这一番话,却将孙尚香捧到了个很高的位置,若是她还这般不讲道理,那便是在自家臣民面前显得不识大体了。

果然,孙尚香听了这几句吹捧的话,脸上的杀意已是尽散,只是就这般放过他们的话,面子上当然会有点挂不住。

沉吟片刻,孙尚香一个潇洒的收剑,也不正眼瞧他们,只拂袖道:“本小姐大人不计小人过,不与你们这帮荆州愚夫一般计较,来呀,就将他们关入大牢,交由郡守处置罢了。”

那巡城小将见不用厮杀,自然是心中庆幸,忙是喝道:“小姐发话了,你们还不照做,快把兵器卸,随我去牢里走一遭。”

方绍暗松了一口气,虽然一场杀戮得以避免,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关进大牢,还是心里边不痛快,他侧眼瞄了那骄横的孙尚香一眼,心中暗忖:“小贱人,这笔账哥哥先记下,早晚要你好看。”

方绍准备退一下,但魏延却不干了,当下正待发作,方绍忙低声劝道:“咱们此来是身负主公重托,万不能有所闪失,文长兄,一切还是以大局为重。”

那小吏也是死里逃生一般大松一口气,忙是讪讪笑着上前小声道:“就委屈几位到牢里走一趟吧,算是给小姐一个台阶下了,放心,只是去做个样子,一进去马上就能出来。”

听了这二人之言,魏延凝眉沉思半晌,忽然间眉头尽展,将腰上的剑往地下一扔,不以为然的说道:“弟兄们,家伙带着咱还嫌累,给他们替咱拿吧。不就是大牢嘛,走一趟就是了。”

于是,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就这般收场,方绍、魏延还有那一百多军士皆被送入了柴桑大牢。当然,那小吏一路也是陪同而去,不停的陪着笑脸,不停的道歉,待到大牢中时,又关照牢头好生招待,绝不可怠慢。

方绍和魏延被关进了牢房中,牢头听说是吴侯请来的客人,当然不敢怠慢,忙将好吃好喝的一并送进牢房里。

方绍饿了一天,又虚惊这么一场,正肚子饿得咕咕叫呢,当下也不客气,便是赤膊上阵,撕鸡倒酒,吃得好不畅快,一副自在的样子,全然不似在坐牢一般。

魏延见他般自在,便哼了一声,道:“受了这么一口莫名其妙的恶气,亏你还吃得下去。”

方绍把手中鸡腿狠狠咬了口,满嘴油腻的说道:“人生在世,哪有不受气的,越是受了气,越是要爱惜身体,要知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有本钱在,早晚有还以颜色的时候。”

方绍的洒脱令魏延颇感意外,但听他话中有陌生的词,便是不解道:“何为‘革命’?”

“这个……”方绍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又本能的把现代词漏了出来,吞了几口肉之后,便有了主意,“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跟命运斗争么,只有把命运给革了,才能潇洒自在嘛,革命革命,正是如此。”

方绍这解释颇俱诡辩之风,不过却深得魏延之心,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你说得不错,身体饿坏了,哪里又有力气去革命!那另一只鸡腿且慢动弹,让我来会一会它。”

魏延笑罢,便也凑上去与方绍抢吃起了酒肉。

第六十一章 孤独的老大

身处牢笼中之中潇洒自在,身处庙堂之上的人,却是如坐针毡。

此刻,孙权正皱着眉头注视着座下的这些文武重臣,他们在轮流的传阅着曹操的那封亲笔书信,从张昭到虞翻,从虞翻再到步骘,每个人看过这封信之后,无不是一脸的惊惧之色。

原因很简单,曹操写得这封信太过霸气了: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与吴。

区区数言,文笔典雅畅达,但却透出咄咄逼人的霸王之气。

意思也很简单:我曹操带了八十万大军要到你孙权的老窝打猎,小子识相的话就效仿刘琮赶紧投降,要不然的话,哼哼!

孙权召集重臣,将这封信展示给他们,原以为他们会为曹操的藐视之词而感到愤怒,但遗憾的是,在场的大部分文臣武将们却没有几个人气愤,而大多数都感到恐惧,不知如何以对。

预想中有人站出来大骂曹贼无礼,胆敢藐视我家主公的场面并没有发生,这让孙权原本就不太痛快的心情更雪上加霜,他闷闷不乐的扫了一眼众人,道:“曹操如此嚣张,众位卿家有何高见?”

无人以应,政事堂中鸦雀无声,众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心有所想却不敢说出来。

孙权越加的不悦,暗暗摇头,只得将目光移向离他最近的那老者,勉强笑道:“子布足智多谋,可有什么良策吗?”

孙权口中的这位“子布”,便是江东第一名臣张昭,此人自幼博览群书,少时便被名士王朗、陈琳等所赏识,后投效孙策,在孙氏的发家史上起过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以孙策死前,授之以托孤之重。

在孙权眼中,这位张子布一向是辞气壮厉,义形于色,充满了斗志的一位长者,也许会提出一些积极的策略。

张昭干咳了几声,慢吞吞的走出班来,道:“这曹公啊,那可是虎狼之辈呀。挟天子以征四方,当年以袁绍之强,可都败在了他的手下。况且将军可以对抗曹操的最大优势就是长江,但现今曹操已得荆州,吞并了刘表水军和上千的蒙冲斗舰,这般铺天盖地沿江东来,长江天险已与我江东共有。而我江东兵不如其多,将不如其广,险要亦失,拿什么来跟他斗呢?”

五十二岁的江东老臣,一开口便让孙权大为泄气,这位碧眼之主默默道:“那以子布之见,孤当如何。”

张昭沉顿了半天,眉宇之间,似乎在做痛苦的挣扎,最终却是一叹,道:“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归降曹公才是万全之策。”

孙权神色立变,并没有做出回应,又转而向众臣道:“你们呢,你们又是什么意思?”

张昭既已发言,余者也就不怕枪打出头鸟了,那虞翻第二个站出来,很是诚恳的说道:“今曹公拥百万之兵,将列千员,龙骧虎视,瞬息之间便可辗平江夏,江夏一失,我江东门户立开,我江东若再顽抗,大祸将不远矣,为今之计,降曹才是上上之策。”

虞翻刚刚说罢,那步骘马上又劝道:“曹公挟天子以令诸侯,我江东以一州之力抗衡,自会被天下人视为国朝逆贼,归顺曹公既是归顺于朝廷,此乃应天意顺民心之举,主公,不可再犹豫了呀。”

此三位劝降之后,余下如薛综、陆绩等一干文臣,群起而进言,皆是劝孙权归降,而那一干武将,虽未劝降,但却皆沉默不语,似乎是被曹操的声势吓到,介于降与不降之间犹豫不定。

这一干文臣的劝降声是此起彼伏,只将孙权听的大失所望。

他先前在孔明面前还笑荆襄无人,一见曹操南下便望风而降,却不想孔明前脚刚走,后脚自己手下这帮臣子们,也是一个劲的劝他投降,孙权心下实是羞愧不已。

环顾着一个个看似忠诚,句句声言为他着想的臣子,孙权一时觉得自己好生的孤立,却又发现所有的文臣之中,只有鲁肃默然不语。

“诸位且再商量商量,孤先去更衣。”

孙权以如厕为借口,忙不迭的逃离了那个令他窒息的大堂,出得走廊来,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鲁肃也跟随而出,孙权知他有话要说,便是携其手道:“子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鲁肃愤愤道:“我方才冷耳旁听,在场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只是为自己着想,根本没有为将军设想过。”

孙权一怔,道:“子布等人之言,虽然有些软弱,但也是畏曹操势大,子敬却何出此言。”

鲁肃道:“张昭、步骘等诸多文臣,本就皆乃吴中大族,这些人先是从王朗、刘繇等人,后见袁术强盛,便又转而拥戴袁术。再后来孙氏渐强,这些人又改换门庭,效忠于将军,这般摇摆不定,无非只是想保全自己豪强世族的利益而已,至于效忠于谁,根本不是他们所在意的。”

鲁肃一言点破玄机,孙权叹道:“这一节孤又何尝不知,当初孤之兄长对吴中大族动武,夺其利,收其权,这些人便反抗不断,待后来改变策略为收拢重用,承认他们的利益,他们才转为效力。只是,世族之势盘根纠错,实难撼动,孤亦无可奈何。”

鲁肃接着道:“所以说,这些人,甚至包括肃,都可以降曹,我等若是降曹,曹操肯定不会加害于我们,我鲁肃可以安全回到家乡归降,说不定还会被朝廷起用,出门乘车,更有吏卒跟从。肃还可以交结士林权贵,就算再不济,最后混到刺史郡守当不成问题。而将军你呢,你想过你若是降曹之后,会是何等凄凉的待遇吗?”

孙权面露感激之色道:“所以那些人的意见,实在令孤失望。现下先生已把孤之生死存亡分析的一清二楚,但请赐教孤,当如何压倒那些投降派的气焰。”

鲁肃沉吟半晌,道:“事到如今,唯有召公瑾前来相商,纵观江东,也只有他能帮助主公镇服那些人了。”

第六十二章 关键性人物

方绍与魏延在牢里饱餐了一顿,夜幕将至时才被放了出来,待到回到馆驿之时,已经是天黑。

二人前去见诸葛亮,推门而入,却见诸葛亮正自摇扇品茗,见他二人进来也不理不睬,做无视之状。

方绍知道诸葛亮在生气,但这桩事确实不是自己的错,却也没有愧意,上前笑道:“先生,你回来的可真早呀,怎样,孙权那边还顺利否?”

诸葛亮哼了一声,道:“还行吧,不过如果某些人不在外边乱生事端的话就更顺利了。”

诸葛亮的口气很显然是在表达着不满,方绍还未待言,那魏延便是很是淡定的说道:“军师,白天的争端,实不关我等之事,是那位孙大小姐蛮横无礼。”

方绍也忙道:“是呀是呀,军师你是不知道,那位孙小姐呀,人长得水灵灵的,可却是一副凶神恶煞的相,柴桑城里的人暗地里都管她叫‘霸姬’呢。我们一群人好端端的走着路,她上来就冲撞,末了还要杀我们。好在我和文长顾全大局,只好忍气吞声,这不,只好受了一场无妄的牢狱之祸。”

诸葛亮羽扇一摆,板着的表情也缓和了些,摆手道:“罢了,街上之事我早就打听过,虽说错不在你们,但咱们毕竟是在他人的地头上,有些无谓的小事,能忍则忍了吧。”

方绍暗松了口气,道:“先生的教诲,咱们都记下了。以后没事我们就窝在馆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就不信江东人吃饱了撑着来到馆子里寻衅。”

诸葛亮微微点头,表情也闲逸下来,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孙小姐也真是一朵奇葩,‘霸姬’!这名号起的,真不愧是小霸王孙策的妹子了。”

方绍当时也被孙尚香这‘霸姬’的名号震精了,幸亏她不叫做‘姬霸’,要不然方绍刚才说出来,肯定会忍不住大笑的。

他二人正谈论着孙权这位神奇的妹妹时,外面忽有亲兵来报,说是馆外有一人,正称是诸葛瑾府上家丁,特来见诸葛亮有要事相报。

诸葛亮便叫传入,过不多时,一位白须老者蹒跚入内,口称:“见过二公子。”

诸葛亮一见那老者,不禁面起悦色,忙是起身上前将他扶住,道:“丁伯,你怎么来了,多年不见,你的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呀。”

方绍早先听诸葛亮说过,他家有个自幼看着他们长大的管家丁伯,后来随着长兄诸葛瑾去了江东,这么多年来不见,诸葛亮自是十分欣喜。

丁伯笑呵呵道:“好好好,好啊,二公子也好,少夫人好不好哇。”

诸葛亮亲自给丁伯倒了杯茶,道:“月英她很好。兄长派别人传话就是了,丁伯你腿脚不好,何必还让你跑一趟呢。”

丁伯只顾着乐呵,倒把正事给忘了,诸葛亮这么一说才想起,忙是拍着脑门道:“你瞧我都老糊涂了,大公子他说了,这事信不过别人,所以才让老朽跑一趟。大公子让老朽告诉二公子,今天你走之后,孙将军收到了曹操的劝降信,现下江东文武都一边倒的劝孙将军降曹,虽说孙将军已去请周公瑾来柴桑商议,但大公子他让你还是早做打算。”

在场三人,除了方绍之外,均是神色一变。

诸葛亮却又露出淡然之笑,道:“多谢兄长提醒,亮自有主张。”

“那好,老朽就先回去了,大公子还等着听信呢。”

丁伯说着起身便要走,诸葛亮道:“我送丁伯会去吧,顺便去看望一下大兄,难得来一趟柴桑,我兄弟二人多年未见也该叙一叙了。”

丁伯挥了挥手,摇着头道:“大公子吩咐了,若是二公子要来看望他就不必了,他说了,眼下各事其主,当此时节,正当避嫌。”

诸葛亮怔了一下,微微点头:“还是兄长想的周到,那好吧,我就改日再去看他。”

丁伯离去,房中只剩下他三人,诸葛亮眉头却才皱,起,喃喃道:“想不到江东也皆是一帮苟且自保之徒,孙权这人我看也是个摇摆不定之人,形势不妙呀。”

方绍却是一脸的轻松,宽慰道:“先生休要担心,我料那孙权必不会反悔。”

诸葛亮听他说得这般肯定,疑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方绍当然是凭自己的历史记忆了,只是孔明这么一问,他当然不好回答,想了一想,笑道:“这个很简单,我觉得孙权就是那种不甘为人下之辈。先生想啊,当初孙策新亡,孙权接班时所面临的内忧外患,比现在困难多了,这小子硬是撑了下来,好容易才拼出这般大好局面,先生认为他会甘愿投降曹操,整天战战兢兢的看别人脸色行事吗?”

诸葛亮微微点头,道:“有些道理,我也觉那孙权不似刘琮一般软弱。”

这时,一直沉默的魏延忽然开口道:“军师,我以为咱们不能将希望寄于别人身上,延有一计,或可逼得孙权不得不与曹操反目。”

诸葛亮眼眸一亮,道:“文长有何计策,快快道来。”

魏延遂道:“很简单,今夜我带几个精锐之士,扮作是吴军人马,偷偷潜入官舍,将曹操派来的使者斩杀。那曹操是好面子的人,得知此事,必定勃然大怒,到时就算孙权想投降也只怕由不得他了。”

“文长这个计策妙啊,军师,我见识过文长的武艺,有他出手,必定马到功成。”方绍也一力赞成,因为他觉得还是不能尽信历史,上一道双保险比较稳妥一些。

诸葛亮却是摇头道:“此计太过用险,万一事有不成,反而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加不利。”

魏延不悦道:“那我们就这样空等着吗!”

诸葛亮道:“也只能如此了,只盼这个周瑜能是个有些气魄的人,此人受孙策顾命之托,在孙权那里说话极有份量,这联盟成与不成,就看他的了。”

“江东美周郎,终于轮到你出场了么,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方绍心中如是想。

第六十三章 周郎

不觉已是东方放晓,晨光洒入堂中,在黑色的地面上形成点点斑迹。

孙权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户,不禁长叹一声,他无力的摆了下手:“天亮了,把灯灭了吧。”

几名带着困意的侍从由后堂进入,逐一将四周的灯火熄灭。

孙权站起身来,撑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一夜未睡,此刻却仍没有困意,头脑中仍是回响着臣下们不绝于口的“归降”二字,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再一次拾起了那封曹操的亲笔信,紧锁着的眉头扫过那短短几语,然后又不耐烦的将信扔在了案几上。

这信已是皱的不成模样,显然不知被翻看了多少遍。

“难啊,难啊……”孙权感慨万千,不禁仰面长叹。

正在这时,大门猛然间被推开,一人也不得通传,竟是昂首大步而入。

孙权正待发怒,却发现闯进来的乃是自己的妹子孙尚香,刚刚涌上脸的怒容马上就消了,转而换上一副笑脸,却道:“小妹,你怎么来了?”

孙尚香阴着脸道:“二兄,我昨天打猎归来,撞上了荆州来的人,说是二兄你打算跟荆州刘氏联盟,可有这一回事?”

孙权怔了一下,讪讪道:“只是有这个打算而已,曹操大军东进,声势浩大,以我江东一地怕是难以应对,所以子敬才给为兄出了联刘这一条计策。”

孙尚香皱着眉道:“父亲就是死在刘氏手中,这仇二兄难道忘了么,咱们岂能跟仇人联合。”

“这个嘛……父亲的仇为兄当然不敢忘,不过这刘备虽然姓刘,但跟刘表却不是一路人。再则,这也是为了对付曹操的权宜之计,早晚咱们还是要取荆州的。”

孙权似乎对自己这个英武的妹子颇有点忌惮,耐着性子的跟她分析了半天的利害。

孙尚香虽然有些骄蛮,但也不是那不识大体之人,如果这样的话,当时就已经把方绍他们给宰了。

这时她听过孙权的解释之后,不悦的表情稍有缓和,却仍是噘着嘴道:“要联合也便罢,只是二兄千万不可忘了父亲的仇,待击退曹操之后,定要取了荆州,到时候什么刘备的,一并宰了祭奠父亲。”

孙权暗松了口气,忙是笑呵呵道:“为兄记下了,小妹你休要担心。”

“那就好。”

孙尚香正待离去,忽然瞅见了案几上的信,便顺手拾起了去瞧,这一瞧不要紧,一张俏脸立刻燃起熊熊怒焰,她很是激动的问道:“二兄,这可是曹操给你的信吗?”

孙权道:“是啊,昨日他派了使者前来,送了这封亲笔信。”

孙尚香将那信几下撕了个粉碎,怒嚷道:“曹贼欺人太甚,我这就去杀了那使者,二兄再与曹操决一死战,叫那厮知道咱们江东可不是好惹的!”

孙尚香说着竟是拔剑欲走,孙权大吃一惊,急是一把拦住了自己妹子,劝道:“妹子,断不可如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呀。”

孙尚香愤愤不平道:“曹贼信中这般无礼,简单是对二兄的侮辱,就当斩了他的使者做报复,二兄,你别拦着,让我去。”

这要是让孙尚香把曹操的使者给斩了,那可就是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了,尽管孙权在鲁肃那里表现的信誓旦旦,但实则并没有足够的把握,最大的原因当然是他搞不定那些主张降曹的大臣。

实在没办法,孙权只得如实说道:“妹子且听我说,如今张昭等大多数文臣主降,那些武将又多有怯战之心,为兄现在也是进退两难,如果你把曹操的使者杀了,那为兄就是战不能战,降不能降了,我孙氏一族将有灭顶之灾呀。”

听得孙权的苦水,孙尚香一腔的怒气渐消,却是默默的收了剑,沉着脸道:“竟有此事!张昭等人食主之禄,怎的不为二兄考虑,只会出这等保全自家的馊主意。”

孙权叹道:“咱们江东世族势力强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这个时候,小妹你更不能胡来。”

孙尚香凝眉道:“那又当如何,难不成二兄还真要降曹不成?这种有辱父亲威名的事,我宁愿也不去做。”

孙权一脸的难色,道:“为兄当然不愿降曹了,只是现今外面一片主降之声,除了子敬之外,为兄尚缺一个有力的支持者。”

孙尚香沉吟半晌,猛然间想起什么,忙道:“二兄何不召公瑾哥哥前来,当初大兄在时,他就曾为大兄日夜谋划北上争天下的大事,现下必然也不会主张降曹,以他在群臣中的威望,只要他站在二兄这边,张昭之辈便必然不敢再逼迫二兄降曹。”

孙权的脸上这才稍稍露出些笑意,道:“为兄也正有此意,所以已派人去往鄱阳湖召公瑾前来,希望他不会让我们失望。”

—————

江风抚面,波光鳞鳞,轻舟借风而行,破开长江清凌凌的水面,望北风驰而去。

船头上,那白袍儒生正盘膝而坐,双眸微合,正自拨弄着几上的七弦古琴。

姿质风流、仪容秀丽,八个字尚不足以形容他的相貌之美,翩翩美男。

一身儒气,却又内怀银甲,膝畔还放着一柄漆色宝剑,却又十指轻盈的弹出这般悦耳之音,在这茫茫江水的映衬之下,端的是一副神仙之姿。

一曲罢,他长吐了一口气,提剑站了起来,远眺前方,隐约已见城楼旗帜,脸畔微扬笑意,道:“阿福,是不是快到柴桑了。”

身后那名亲兵尚未从主人的琴音中回过神来,愣了那么一会,才忙道:“是啊,将军,前边就是柴桑城了。”

噌!

他突然将那剑拔出,明亮的剑身上,倒映着自己俊美的面容。

他喃喃自语道:“周瑜啊周瑜,沉寂了这么多年,机会终于被你等到了,该是你名扬天下的时候了吧。”

第六十四章 拍板

周瑜的坐舰抵达柴桑港,登岸之后,他策马入城,直奔吴侯府。

他一入柴桑城便被城中百姓认出,大街两旁的商客们立刻都涌了出来,挤在路边一睹周瑜的风范。

“快看,是美周郎来啦。”

“周郎果然是周郎,英俊风流呀。”

“你别挡到我,我要瞧瞧周郎。”

……

大街上,男人们为周瑜的气度儒雅而折服,女人们则瞧着春心荡漾,都对小乔夫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街上因周瑜的到来而热闹起来,争相欲睹其面的人越来越多,周瑜不得不放慢了马速,边是徐徐而行,边以淡淡的微笑向爱戴他的人致意。

短短的一条大街,周瑜足足走了近半个时辰才从人群中挤出,径直入了吴侯府。

当他来到政事堂时,里面已经是吵得不可开焦。

座上孙权托额而坐,一脸无奈的表情。而在座下,张昭等一班文臣正在围攻鲁肃一人,没办法,谁让他不跟着潮流走,偏偏要主张抗曹呢,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人们不敢对孙权大呼小叫,只好将不满都发泄在了鲁肃身上。

周瑜从容迈入堂中,环视了众人一眼,高声笑道:“好热闹啊,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一言既出,堂中立刻安静了下来,众人纷纷回头,一见是周瑜来了,神色无不是一变。当然,有人的情绪因周瑜的出现而焦虑起来,也有人如遇大赦,喜上眉梢。

鲁肃忙不迭的分开围观他的众人,几步上前,拱手道:“公瑾呀,你可来了呀!哪里有什么喜事,是祸事才对。“

周瑜笑得轻松,手轻轻一摆,道:“子敬不忙说,待我先去拜见吴侯。”

周瑜昂首从容向前走去,在场的群臣们本能的向两边让开一条路,周瑜上前道:“瑜拜见吴侯。”

尚未屈身,孙权已是带着喜欢奔下阶来,一把扶住周瑜,握着他的手感慨万千道:“公瑾不必多礼,你总算是回来啦。如今曹操亲率大军从江陵东下,意图侵我江东,诸位文武各执己见,孤正想听听公瑾的意思。“

周瑜一派淡然,微笑着问道:“不知众位臣僚都为主公提了什么良策。”

“子布等人均劝孤降曹,子敬……子敬等人则劝孤联合刘备抗曹。”孙权后半句说得有点不太自信,实际情况是,“子敬”后边那个“等”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周瑜又问道:“那吴侯的意思呢?”

孙权叹道:“这江东一片基业乃是孙氏与诸爱卿齐心协力打下,这般事关生死存亡之的大事,孤岂可独断专行,自然要听取众人的意见。只是诸人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孤实难决断。所以才想听听公瑾的看法,这到底是战还是降,孤便以公瑾之见为断。”

这时的周瑜,神色平淡如常,丝毫不见愤怒或是焦虑之色,只是微微而笑,不紧不慢的说道:“曹操名为汉相,实乃汉贼也,以将军之神武雄略,又承载着父兄余烈,方今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而粮足,麾下英雄无数,正当横行天下,扫灭曹贼以扶汉室才是。如今这曹贼不请自来,正是自投死路,咱们正好要收拾了他,又岂能投降呢。”

周瑜当即表明了态度,身后鲁肃长松了口气,而孙权心下虽窃喜,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江东虽然兵粮地广,但毕竟地属偏僻,如今曹操已一统北方,以倾国之兵而来,孤只恐以江东一地,难以应对呀。”

周瑜衣袖一摆,道:“主公错了,如今马超、韩遂尚在关西,而袁氏新败,四州之地尚未倾心归附,北方何以平定?而那曹操舍鞍马,上舟船,与咱们吴越争衡,驱中原之兵远涉江南,不习水土,早晚要生疾病,这般看来,曹贼犯了这么多的兵家大忌,败局已定矣。就请将军给我数万精兵,令我前往夏口,瑜不破曹贼誓不罢休!”

周瑜虽然言语平淡,但却藏着令人肃然的决心,张昭等人皆为震慑,虽有不同意见,但却不敢再表明。

这个时候,孙权环视众臣,见无人再敢提一个降字,显然已是被周瑜的名望与决心所震服,孙权不禁豪气顿生,傲然道:“曹贼想废汉自立久矣,所忌者,无非二袁、吕布、刘表和我孙权。现下群雄已灭,唯独孤尚在,孤当从公瑾之言,与操贼决一死战!”

被臣下逼迫了数日的孙权,这时终于有了底气,重新又恢复了那份霸气,这时说到慷慨之处,突然间拔出剑来,奋然挥下,将案角砍下大半截,厉声对殿内文武道:“谁还敢再言降曹,便形同此案!”

—————

诸葛亮自见过孙权之后,在馆驿里苦等了三天,终于,在这一天清晨得到了鲁肃亲自带来好消息,吴侯孙权终于拍板决定联盟,并且将尽快的派出周瑜统大军西进。

诸葛亮那个激动呀,他知道此身在樊口苦等的刘备,此刻的心情一定十分焦急,故而当场决定令方绍先行回樊口报喜,一者让刘备少受些折磨,二来准备好酒好肉,准备犒劳吴军,以尽地主之谊。

于是方绍不得不一大清早的带着几名亲兵离开了柴桑城,乘了一艘小船前往上游樊口。

船驶离柴桑港口,方绍也长松了一口气,心情那个愉快呀,一则是此行顺利的达成了目的,二来终于离开了柴桑这个让他头一天就蹲了大牢的晦气地方。

此时日已高升,放眼远望,天高云淡,江涛滚滚,正是一番好风景。不过,就在船驶离柴桑不足数里之地,前方忽然出现了异常状况。

却见两艘大船并排泊于江中,其中一艘船的甲板之上,人影窜动,隐约似有刀剑铿锵之声,仿佛在进行一场打斗。

“莫非是水贼劫船?”方绍心中生疑,便令将船绕行过去,不要太过接近那两艘大船。

过不多时,他的小船从侧面而过,方绍这时才看清,那船之上果然有数十人在混战,其中一方皆是曹军装束,而另一方竟是身着红色戎装的清一色女兵!

第六十五章 避之不及

此刻,大船上正在进行一场激战,对战者一方是曹操使者和他的几十名卫士,另一方则是孙尚香率领的女兵队。

原来今早那使者收到吴侯府送来的决裂消息,生恐吴人下黑手,一大早便赶紧带着兵卫们灰溜溜的出了柴桑。

那使者原本以为上船之后就安全了,却不想刚想松一口气的时候,后面忽然追来一条吴军战船。吴人船快,片刻间便贴船接战,但令那使者惊异的是,冲上船的竟然是一群女将女兵。

这群女兵上船之后,二话不说便抄起家伙就动起手来,这群曹军士兵们还在嘲笑吴人无能,竟然派了一群女人来追杀他们,但转眼间就发现,这帮女兵比男人还要凶悍,手起刀落间,几名同伴便被当先那红袍女将砍翻在地。

曹军自然是大为惊恐,不多时便被这帮女兵杀得乱了阵脚,死得死伤的伤,剩下不多几人,保护着那使者逼到了前甲板上,尚自做困兽游斗。

那使者眼见势不能敌,只得哭丧着脸嚎叫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们吴人还要不要脸!”

“曹老贼敢辱没我家二兄,姑奶奶就是要杀了他的使者还以颜色!”

孙尚香大叫着,顺势一剑斜劈而出,将跟前那曹军士兵连脖子带肩膀砍下半边去,飞溅而出的热血却是喷了她一身一脸。

孙尚香浑然不顾一脸的血污,她此刻已是杀红了眼,整个人的精神都亢奋之极,唰唰几剑斩开一条血路,剑带血光,径直杀向躲在船头的那使者。

“老子跟你这臭婆娘拼了!”使者身边那名亲兵大叫着,抱着决死之心冲了上去。

区区小卒岂入孙尚香之法眼,她剑身一挺,向着对方刺去。岂知,那士兵竟是不躲,任凭剑刺穿了自己的左胸,而他整个人则嚎叫着,忍着剧痛不顾一切的扑上去,双手死死的抱住孙尚香的腰,如疯了一般往后推去。

孙尚香岂料这人如此不怕死,一时间竟是慌了手脚,整个人被直推到舷边才反应过来,急是后足撑地,企图止住对方的冲力。

但倒霉的是,一只脚正巧被地上的缆绳绊到,整个人立时失去了平衡,却是“啊”的一声被那士兵推出下了船,就在身体坠去船外的一瞬间,后脑生生的撞在了横在外侧的帆杆上,她头脑立时一昏,便没了知觉的落入江中。

船上的女兵们见女主落水,个个是惊得叽叽喳喳乱叫,抢着欲去救主,而这时,那使者见敌首落水,看到了生的希望,便大叫道:“贼首死啦,弟兄们,想活命的跟这帮贱人拼了!”

残存的曹军士兵斗志被激励起来,以决死之心冲杀上前,而女兵们失去了头领,战意顿时全无,原本胜劵在握的形势立转,转眼间就陷入了败势之中。

船上这一场奇怪的战斗,方绍看的是一清二楚,虽然他不清楚这个孙尚香又在发什么疯,但作为刘备一方的人,他还是乐得瞧见曹孙两方拼个你死我活。

“孙尚香这贱人还真是厉害呀,曹操你的这些兵也太他娘的窝囊了,上啊,给我扁这贱人啊。”

方绍反倒是给曹军打起了气,很希望这姓孙的婆娘吃些苦头,也算是报了先前拜她所赐的一场无妄牢狱之灾。只是,孙尚香武艺之高,远出于方绍的意料,那些被杀得七零八落的曹军更是令他大失所望。

“唉,看来这帮曹兵算是没戏了,还是赶紧闪人吧,万一那婆娘杀红了眼,顺道追上来连我一起砍了也说不定。”

方绍正准备催船快行之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不可一世的孙尚香,竟然被打下了船,掉落入江里了。

“不是吧,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方绍大吃一惊,大张着嘴巴眼瞧着那孙尚香掉落江中,顺着江水向自己这边飘来。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算了,还是不救的好。

方绍脑海里两个念头一同闪过,随即便决定少惹事非,上次好心的下场还历历在目,这时若再充烂好人,那就是白痴了,于是方绍急道:“快,加速转向,绕得远远的。”

这边命令刚下,那边船上便有女兵发现了他们,其中不少人是当日见过方绍的,这会瞧见他,真是大喜过望,几人同时大叫着:“荆州的人,快帮忙救下我家小姐,快啊——”

方绍这下没办法了,没被人认出便罢,这下被人认出来了,若是不施以援手,到时孙尚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孙权得知他的盟友竟然坐视不顾,一怒之下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的。

方绍只得叹道:“真是的,好吧,快点把船靠上去,先救人再说。”

那孙尚香乃是江东人氏,自幼熟知水性,原本就算落水,横渡这长江也不成问题,但方才落船时脑袋被撞了一下,当场就昏了过去,落水之时虽然猛的被水激醒,但却连呛了几口,这会却又背过气去,身体正慢慢的下沉。

好在两船相隔不远,不片刻的功夫船便驶近,方绍令人将漂浮的孙尚香捞了上来。

这时的孙尚香全身湿透,已是面色惨然,不省人事,试了一下她鼻息,已然是全然没有。

方绍心中暗惊,急救的知识他还是学过的,于是急是将她胸前的甲胄卸下,准备做给她做人工呼吸。

不过身边几个士兵正巴巴的围观着,方绍只怕这般“怪异”的举动让他们误会,便喝道:“她需要透气,都堵在这里做什么,快去船后看看,小心那些人追上来。”

士兵们识趣的都退往后船,方绍这才将双手按在她胸口,做起了肺部按压,顺便还在她的两个乳球上抓了几把,心中得意道:“哼哼,让你跟老子凶,让你害老子坐牢,就是要占你便宜,怎么样嘛。”

不过连做了几次按压后,孙尚香还是没恢复呼吸,方绍开始有点紧张了,没办法,只得又进一步做口对口的人工呼吸。

“男人婆,赶紧给我醒过来啊,要死也别死在我的船上,要不然你那不讲理的哥哥八成会赖上我的……”

一分钟之后,孙尚香身体突然一抖,整个人活了过来,张口便大咳起来,顺道吐了方绍一脸的江水,而吐出来的水中,竟然还有一条小鱼。

“噫!恶心。”方绍咧着嘴叫道。

第六十六章 好人难做

孙尚香连吐了几口水,神智慢慢清醒了起来,当她瞟到蹲在跟前的方绍时,眼神迷茫了半晌,骤然间想了起来,本是惨惨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凶厉起来。

方绍赶紧往后闪几步,隔着老远解释道:“孙小姐,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要回樊口路过而已,我本来是想回避小姐的,可是又想见死不救也不太好,所以才很冒昧的把小姐救上了船,小姐你千万别动怒。”

孙尚香环顾了一眼四周,看到那两条船上尚在发生的厮杀,这才想起了方才发生过什么,一脸的怒容便褪了去,白了方绍一眼,道:“你用不着怕,本小姐又不是疯子,才不会动不动就发怒。”

方绍装作如释重负的样子,笑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不愧是孙小姐,深明大义呀。”

孙尚香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道:“快送我回大船上去,我要杀光那帮曹贼!”

方绍马上摇头道:“这就恕在下难以从命了,我奉军师之命回樊口报信,救小姐只是顺道,想要我参合到小姐的恩怨里却是不可。”

“你再啰嗦我就杀了你!”

孙尚香怒气又生,上前几步欲要对方绍施以暴力威胁,只是她这一场溺水让身体变得极为虚弱,这时稍一用力整个人便气力不支,腿上一软便无法克制的向前倒去。

方绍当然很想看着她摔个狗吃屎,但除了让她难堪之外,并没有多大意义,于是只好上前一步,伸手顺势将她扶住。

“放肆!”

在孙尚香眼里,似乎只要接触到她身体的,都是可以视之为放肆,当下她手一用力,便欲扇方绍耳光。

“真服了你了,这么开放的时代,思想还这么保守,不对,不是保守,是变态!”

方绍岂是让她白打的,双手马上松开了她,腿下灵活的往后一撤。

以孙尚香的武艺,平素想扇他一巴掌并不会太难,但这会气虚力竭,方绍这么一松手,她立刻又站不住,顺势又往前倒去。眼看着便要倒地,方绍余心不忍,干脆好人做到底,又急是俯身将她接住,却不敢多接触她一刻,忙是扶她靠坐在了船舱柱上。

孙尚香经了这一阵折腾,彻底的是没了脾气,再也动弹不得,只是靠坐在那里一个劲的喘着气。

方绍便劝道:“小姐,你都这样了,再回去只会拖累你的部下,还是算了吧,我送你回柴桑城。”

“不,我不能抛弃我的部下,不能……”孙尚香倔强的喃喃说着,想要再站起来,却无半点力气。

“还算是个有义气的女人,不是,只能算是个有点义气的小贱人。”

方绍摇头而叹,便站了起来,命将船折返回去,接近了那两艘交战的大船,却又不靠近,只是向着船上大喊:“你们的孙小姐已被我救下,她现下安然无恙,她命你们再坚持一刻,她很快就搬援兵前来相助。”

船上的女兵们本在人数上就占优势,方才只不过因孙尚香的落水而陷入群女无首的混乱境地,如今见小姐无事,心下自然是安了,一个个又变得斗志昂扬起来,反扑而上,很快又夺回了优势。

“小姐,胜负已定,你看起来身子虚的很,我还是尽早送你带回柴桑吧。”

方绍这时也不再理会她,自作主张叫船掉头而回。

这船本就离开柴桑不久,不多时便重回码头,方绍不敢乱碰她,却道:“小姐,你自己走的动不,要不然我去叫你的人来接你下船。”

孙尚香这时也没了脾气,秀眉皱着思了几番,低声道:“不能他们看到我这样子,你去弄辆马车来,先送我去嫂嫂那里再说。”

这孙尚香号称霸姬,在吴人面前一向是威风霸道,也难怪她害怕别人看到她现在的狼狈样,看来这女人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她的态度现下是变好了,可方绍又被迫成了她跑腿的人,没办法,好人难作啊,方绍只得去雇了辆马车,又寻了件斗篷给她,道:“你把这套上吧,码头上人多,免得上车时被人认出。”

孙尚香怔了一下,咬着牙很是艰难的站地起来,将那斗篷半天才披上。

方绍脸上带着笑,道:“小姐,为免冒犯,我就不扶了,小姐慢些走。”

孙尚香瞪了他一眼,倚着船舱壁慢慢走了一步,可是两腿无力,才走不到两步就摇摇欲坠。

方绍有心瞧她出丑,却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跟着,还很自若的说道:“小姐不用急,慢慢来。”

孙尚香知他是有意在看自己的笑话,犹豫了几下,顺手将方绍的肩抓了住,低声道:“能扶本小姐是你的荣幸,别废话,赶紧下船。”

“真有你的,求人都这副德性。”

方绍赖得跟她再一般计较,只想赶紧打发了她,好早点离开这时非之地,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于是,方绍扶了孙尚香上了马车,一路又回到了柴桑城。

孙尚香口中的那个嫂嫂,并非大乔,而是小乔,她要去的也就是周瑜的府宅。

当初方绍为避免惹无妄之灾,从大牢出来之后,一直都呆在馆驿,周瑜府在哪里自然不知,只得一路上不断询问路人。

好在周瑜的人气极旺,这柴桑城的老幼没有不知周瑜家在哪里,所以也没费多少口舌,拐过几条街便直趋周瑜府中。

马车停在府门前,方绍扶着孙尚香下马,蹒跚的上了台阶,方绍一手扶着她,一手前去敲门。

过不多时,府门打开,一名家丁粗粗打量了他一眼,见一个是布衣小生,一个是身被斗篷,看样子不像是有身份的人,便是语气冷淡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吗?”

“在下方绍,是刘皇叔帐下书佐,特来送……”

方绍那边还想说明来意,身边孙尚香便已不耐烦了,生硬的说道:“废什么话,让开,我要见周夫人。”

孙尚香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不太客气的话,那家丁脸马上一沉,道:“原来是个姑娘呀,脾气还不小,也不看看你们什么身份,我家夫人是你们想见就见的吗。”

方绍还待道出孙尚香的身份,她却已是光火了,斗篷往后一撩,贴身的匕首已然拔出,刷的寒光一闪,匕刃便抵在了那家丁的嘴边,恶狠狠道:“你要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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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晚了点,抱歉了哈。

第六十七章 挖墙角

“小姐,别激动啊,自己人,都是自己人。”方绍忙是劝解,又向那家丁道:“这是你家吴侯的妹妹孙小姐,这回可以进去了吧。”

“霸姬”在柴桑城几乎是无人不识,何况是与她要好的小乔,这家丁岂有不识,这时看清那带血的真容,不禁又惊又怕,腿打着哆嗦道:“原来是孙小姐,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知错了,小姐千万别割小的舌头啊。”

似乎别人的害怕对孙尚香有如提神咖啡,听了这家丁求饶的话,她精神竟有了几分起色,这才消了气,匕首收回,喝道:“还废什么话,想让我割了你的脖子吗!”

“是是是,小姐里边请,小的这就去通报夫人。”那家丁吓得屁滚尿流而去。

方绍这才扶着孙尚香得以入内,心中叹道:“动不动就要杀要打的,你有病么。”

这边方绍刚刚扶她走入正堂,内中却见一名少妇已急匆匆出来,一见孙尚香这般模样,吓得是花容失神,抢上前来一同将她扶住,慌张的问道:“小妹,你这是怎么了?”

孙尚香刚才发了一通火,只精神了片刻,这时便更加虚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方绍忙解释道:“小姐头颅受到撞击,又溺了水,差点性命不保,现下身体正不支呢。”

“啊!怎么会这样?是谁把她害成这样的。”小乔越发的惊惶。

方绍道:“这事说来复杂,晚生之后再做解释,夫人先扶小姐入内休养,再速去叫大夫要紧。”

小乔这时才镇静下来,忙是指挥侍女们将孙尚香扶入后面卧房中。

方绍总算是松了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一般轻松,一屁股坐了下来,也不待人家招呼,自个儿倒茶猛灌了几杯。

待疲惫的精神渐渐恢复之后,方绍才仔细打量起四周,却见这大堂四周皆陈放着编钟、古琴,还有许多他叫不上名来的钟鼓乐器,俨然就是一个古乐器的小博物馆一般。

方绍心中暗赞:“人言周郎儒雅风流,精于音律,这家里边搞得跟乐队似的,看来传言应该是真的了。”

方绍正感慨时,小乔已从后转出,上前盈盈一礼,微笑道:“公子搭救孙小姐之恩,妾身在此待孙将军先谢过了。方才忙着照顾孙小姐,忘了召呼公子,还望见谅。”

方绍忙站了起身,略整衣衫,拱手还礼,谦然道:“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他这时才来得及细看小乔之容,却见她年纪不过二十六七,相貌婉约灵秀,一身温柔贤淑、知书达礼的气质,宛若深谷幽兰一般,不愧是传说中的二乔之一。

“公子请坐。”小乔忙是吩咐下人看茶,自己也陪坐于主位。

方绍道:“对了,不知小姐情况如何,身子有无大碍。”

小乔道:“大夫方才已经瞧过,她脑上的撞伤并无大碍,只是溺水受了些惊吓而已,休养几日便可无漾。”

这恶婆这般凶蛮,叫她多痛上几日也算是一点教训,方绍巴不得她晚好几天呢,但面上却装出长松了一口气,颌首道:“那就好,小姐无事我就放心了。”

小乔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歉意,道:“瞧我都急糊涂了,还未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晚生姓方名绍,字中正,乃是刘皇叔帐下书佐,此番本是跟随孔明先生来柴桑与吴侯相商联盟抗曹之事。先前绍本是准备回樊口向刘皇叔回报吴侯将要出兵的消息,不想在江面上碰见孙小姐与一帮曹军厮杀,小姐不慎坠江,故而才被晚生救下。”

方绍从容的自报家门,又将前后原由简单道出。

“原来是方公子。”小乔仍是一脸困惑,“孙小姐怎么会与曹军打起来,再说这柴桑地界,到处有巡江水军,曹军又焉能进入。”

方绍道:“这个嘛,如果晚生猜测不错的话,跟孙小姐厮杀的那群曹军,应该是前些日来的曹操劝降使团。”

小乔聪慧灵秀,方绍这么一说她便恍然大悟,叹道:“听说曹操给孙将军写了一封颇为轻辱的亲笔信,以小妹那般脾气,听说之后做出这等泄愤的荒唐事也就不奇怪了。”

小乔也觉得孙尚香这么举动很是荒唐,自是深得方绍之心,但他却不便擅自评论,只笑而不语。

又闲聊了几句,方绍便欲起身告辞,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大步而入,人还未进来,便听到了焦急的声音:“夫人,听说小妹受了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进来之人正是周瑜,方绍虽不识其面,但听他口称夫人,又见其形容俊美,举手投足间,颇有儒雅之风,便猜想必是周瑜。

“夫郎莫急,小妹他无大碍。”

小乔当下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周瑜这才松了口气,却是摇头无奈的笑道:“这个丫头总是这般做事没个分寸,真不知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小乔也是一笑,道:“人没事就好,多亏了这位方公子了。”

周瑜转而方绍一拱手,笑呵呵道:“我对诸葛先生久仰已久,没想到他的学生也身怀侠义之风,周瑜佩服之至。”

周瑜言语之间,一派平易之风,让人第一次见面便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方绍亦是笑而还礼,道:“举手之劳,万不敢当。江东周郎之名,绍在荆州亦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万分荣幸也。”

方绍言谈举止从容得体,周瑜对眼前这年轻人也颇俱好感,当下便与之畅谈起来。

没多聊几句,周瑜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酝酿已久,忽然道:“刘玄德虽乃汉室之后,但却一身穷困,前途渺茫。我江东兵精粮足,地广千里,正是施展才华之地,恕瑜直言,中正你何不劝说孔明先生转投江东呢。”

方绍一口到嘴边的茶差点没喷出来,心道:“见面不到十分钟就直接挖刘备的墙角,周瑜你还真是直接呀!”

第六十八章 貌似坦诚的关系

“你们慢谈,我再去看一下孙小姐。”

小乔见他二人谈到这种事,觉得自己在旁听之不妥,便是以得体的借口离去。

小乔离开后,周瑜又道:“我周瑜向来是快人快语,说实话,我很欣赏孔明先生,他若来投奔我们江东,我保证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方绍淡淡一笑,道:“能得周将军的垂青,先生他必是十分荣幸,不过先生他即已投效于我家主公,又岂会改换门庭。”

周瑜手嘿嘿一笑,表情显得有点不以为然,道:“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刘使君那棵树虽然尊贵,但毕竟独木而已,能撑起多少阴凉?我家孙将军却是参天大树,孔明先生想要多少阴凉都可以。”

“周将军的比喻很生动啊,呵呵。”方绍品了一口茶,语气一转,反问道:“不过绍倒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周瑜微一怔,笑道:“但说无妨。”

方绍便道:“当年袁术雄踞江淮,声势不可谓不盛,只怕如今孙将军也未必能及,不但是参天大树,而且还足当千里森林。但绍听闻当年袁术欲拜周将军为将军,加以重用,而将军却只求为居巢县长,趁机东渡回吴,反而拜于孙伯符将军麾下,但不知周将军当时为何会‘舍大树而求独木’呢?”

方绍的反问令周瑜一时无言以应,却不曾料刘备手下一名小小的书佐,竟然对自己过往这般了如指掌,不禁对眼前这年轻人又多了几分刮目相看之心。

略怔了那么一刻,周瑜忽然哈哈大笑,欣然道:“听闻孔明先生一席话令孙将军颇为佩服,中正你不愧是他的学生,真是颇俱令师之风范啊。”

方绍谦然笑道:“周将军过奖了,将军的这番美意,我自会转告给先生。绍还有事在身,就不讨扰了,就此告辞。”

方绍起身拜别,周瑜也不挽留,却是亲自送他出府,看着方绍上车而去,周瑜哼一声,冷笑道:“这个人很有意思啊,是块可造之才,他日得想办法把他和孔明一块挖过来才是,希望他不要不识抬举。”

当周瑜刚刚送走了方绍时,在吴侯府中,孙权方才迎来了张昭。

这位五十二岁的老头一见着孙权,便是垂头丧气的说道:“昭年势已老,已不能为主公出得了什么好的谋划了,不知主公还召我这个老朽来做甚。”

张昭说的明显是在气话,孙权当下也不以为怪,笑呵呵的迎下阶来,亲扶着张昭坐下,携其手道:“子布还在怪孤没有听从你的劝说么,唉!其实孤也是两难呀,公瑾在军中甚有威信,他这么一力主战,那帮武将们便大多站在了他那一边,军方的意见,孤实在是不得不顾,子布你深明大义,还当理解孤的难处才是。”

张昭又在那里闹了半天的情绪,孙权好说歹说,这老头子脸色才好看些,摇着头叹道:“昭受孙家两代之恩,凡事岂有不为主公考虑之理。现下主公既已决心与曹操一战,那不管有几成胜算,昭自当站在主公这一边,为主公分忧解难。”

孙权面露喜色,欣慰道:“子布能有此心,孤也就心安了。先前公瑾向孤请命领兵出征时子布也在场,依子布之见,孤是否当将兵权授之与公瑾。”

张昭沉吟半晌,默默道:“周郎早先追随伯符将军起兵,历经开拓江东不少战役,若论领军之才,用兵之谋,纵观江东未有人能及也。”

张昭虽与周瑜政见不同,但还是对周瑜做了一番凭心而论的评价。

孙权也跟着微微点头,却又忧虑道:“公瑾的军事才华,孤自然信任,只是他年轻尚浅,而江东武将之中,多有追随先父的老将,只怕这些人心中不服,若是将帅不和,岂不误了大事。”

张昭道:“这一节主公大可不必担心,公瑾性情风雅洒脱,又是才华横溢,虽稍有些恃才傲物,但平素与他接触之人,大多为之折服,服众方面当不是问题。”

孙权微松了口气,道:“那孤就可放心的将兵权交给他了。”

“只是……”孙权话音刚落,张昭的语气便是一转,似乎有欲言又止的意味。

孙权知他有言下之意,忙是屏退左右,道:“这里只有孤与子布二人,你我君臣自当坦诚以待,子布有什么话还请言不不尽。”

张昭犹豫了片刻,眉头一横,道:“昭是在想,此战关系到我江东生死存亡,若是将兵权尽付于一人之手,万一不敌曹操,抑或是另生他变,主公手无一兵一卒,却当如何以应?”

张昭这一句“另生他变”说得是很隐晦,但以孙权之智谋,自是一点即通,那眉头往一弯,十分惊讶的说道:“不敌曹操尚可,至于另生他变嘛,孤想孤不曾亏待于他,应该不会吧。”

张昭嘴一撇,低声道:“主公心肠仁厚,只会以诚待人,但所谓人心难测,若是有些人想拥兵自立,又或是受不了曹操的权钱诱惑,临阵倒戈,亦是未尝没有可能。事关重大,主公还当谨重考虑才是。”

孙权听得是心惊胆战,越听越是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忙道:“那依子布之见,孤又当如何预防这种事发生?”

张昭这时却抚须而笑,道:“军事之事,非昭所擅长也,以主公之智,自然不须昭多言。”

孙权还待问时,侍从言周瑜前来求见,张昭便道:“公瑾此来必是向主公要兵的,昭不便在此,就先告辞了。”

那张昭不愿把话点说透,孙权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起身送张昭从偏门而出。

“速请公瑾入内吧。”

孙权叫侍从宣周瑜入内,自己则皱着眉头坐在那里冥思苦想,片刻之后,两抹苦眉忽然尽皆舒展,他手抚紫须,嘴角边扬起一抹得意之诡笑。

第六十九章 兵权

周瑜入内之后,孙权照例是下阶相迎,不过周瑜的脸色却与张昭是天壤之别。

周瑜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主公前日虽已定下抗曹大计,但瑜观主公之神色,其实还有狐疑不定,是也不是?”

孙权怔了一下,摇头叹道:“知我者,唯公瑾也!实不瞒公瑾,如今孤虽与你强行定下决战之策,但不少文臣武将对曹贼尚心怀畏惧,孤只怕江东上下带着这样一种悲观的情绪的迎战强敌,难免会力不从心。”

周瑜笑道:“其实诸公之所以不敢一战,多是被曹贼信上的八十万大军给吓住了。他们根本不了解曹军虚实就吓破了胆,着实可笑!真实的情况是,目下曹贼所领中原之兵不过十五六万,而久已疲惫;所得刘表水军最多不过七八万,且都狐疑不定。以疲惫之卒驾御狐疑之众,其兵虽众,又有什么可怕呢。正所谓兵在精而不在多,主公只须给我五万精兵,我足以击败曹操,主公和诸人大可不必担心。”

孙权听罢周瑜之言,甚至是宽慰,抚着周瑜的背道:“公瑾呀,你算是说到孤的心坎里去了。子布等诸公只为自家利益,各怀私心,实在是令孤失望,唯有你与子敬与孤同心,曹操纵然真率百万兵来,孤又有何惧。”

周瑜见孙权精神振奋,当即道:“事不宜迟,就请主公即刻下令发兵吧,瑜也好赶在曹军之前抢占上游险要。”

提到出兵,孙权一张脸马上又耷拉了下来,话锋一转,道:“这兵当然是要出的,只是这五万人马短时间只怕是难以凑齐。”

周瑜眼神微微一动,道:“那不知主公能给瑜多少兵马,稳妥起见,太少了也是不行的。”

孙权掐算了一会,道:“五万没有,三万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战船、粮草都也齐备。孤当封你与程普为左右都督,再以子敬为随军参赞,你三人可率诸将先行出兵,孤在此做你们的后援,军需粮草必不会缺。你若能对付得了曹操,便与他决战,若事有不济,就撤回柴桑便是,孤当亲自上阵与曹贼决一死战!”

周瑜原以为此番挂帅出征,孙权会将兵权尽付于他,却没料到关键时候,又任命了个右都督。那程普随孙坚自长沙起兵,历辅孙氏三代,可谓功勋元老,虽然当时以左为尊,程普这右都督名义上是要听左都督之命,但孙权这般任命,分明是有钳制他的意思。

周瑜顿时面色有些不悦,道:“此战事关重大,全军将士必须齐心用命方能取胜,程德谋乃功勋宿将,瑜平素亦十分敬重,但只恐其中兵马调配会有不便呀。”

孙权正色道:“公瑾的顾忌,孤当然知道。只是咱们江东这班武将中,多有追随先父兄的功勋老将,只恐这些人以为公瑾你年轻,便有倚老卖老之心。所以孤才安排德谋辅佐于你,以他的威望,自可镇服那些老将。孤这也是为大局考虑,公瑾应该能理解的吧。”

孙权都把话说到了这份上,周瑜还能说些什么呢,虽然这个任命不能让他完全满意,但这并不影响周瑜的自信心,当下他便欣然道:“主公既然有此决定,瑜自当无有不从。就请公主安坐于柴桑,不日之间,瑜自当为主公送上捷报。”

东方的局势在一番有惊无险的争论之后,已经十分明朗,而此刻在长江上游,那一支庞大的水陆大军也正遮天盖日一般而来。

此时江风正盛,战舰之上,曹字旗号迎面招展。

一个浪头打来,巨大的舰身随之晃了几晃,甲板上的曹操站立不稳,摇摇晃晃险些摔倒,亏得身旁的蔡瑁伸手相扶,待浪头过后却才稳稳站住。

“江上浪大,丞相要不还是坐下吧。”

曹操点了点头,在左右的搀扶下,坐回了专门为他而设的榻上。

曹操目视着江上此起彼伏的浪头,不禁感慨道:“孤纵马狂奔,亦如履平地,在这平坦的甲板上一站,却被几个浪险些晃翻了,看来北人骑马,南人乘舟果然不错。”

蔡瑁忙道:“若是丞相坐不习舟船,那瑁即刻令船靠岸,丞相上岸骑马便是。”

曹操手一挥,豪然道:“孤纵横天下,还没有孤驾御不了的事!这江浪虽盛,岂有又孤当年横穿沙漠,北征乌桓之时的艰难,孤偏就要知难而进。”

蔡瑁赞道:“丞相豪情壮志,瑁佩服之极,不过用不了多日咱们便可逼近夏口,到时南岸开阔,步军沿咸蒲走廊可畅通无阻,丞相便不需要这般劳心了。”

“有卿这一支水军相助,孤统一天下将不远矣。”

曹操发此豪言壮语,左右多是附和,唯有一员青衣儒士闭口不言,此人,正是贾诩。

曹操见其一言不发,便道:“文和面带忧虑,可是有什么心事。”

贾诩拱手道:“既然丞相问到了,那诩也不敢隐瞒。诩其实觉得丞相此番南下,本只为荆州而来,现下荆州已得,又何必又急于攻吴呢。不如将大军就此北还,只留大将镇守荆襄,一面抚定民心,一面训练水军,待时机成熟之时,不妨再挥师东进,攻灭孙吴不迟。”

曹操听罢呵呵一笑,道:“文和是过于保守啦。如今兵不血刃而得荆州,刘备更是一战而定,我军心士气正当鼎盛,现又有德珪水师相助,不趁此时机平定江南更待何时。”

贾诩忧色更重,道:“诩只恐大军这般急下,那刘备与孙权重压之下,联合起来对抗我大军。而孙氏立足于江东,精于水战,只怕急切间难以攻灭。”

贾诩这边说罢,那边蔡瑁却道:“文和多虑了,他孙氏精于水战,我荆州水师也不是吃素的,当年那孙坚老儿还不是死在夏口城下。如今丞相水陆并进,孙氏长江之险不复存在,攻灭其正当此时。”

曹操赞许道:“德珪之言,深得孤之心意也。况且孤已给孙权送去一封亲笔信,孙权那黄毛小儿,只怕这个时候已经吓得派使者前来请降了,也许咱们不废一兵一卒便可平定江南也。”

正说话间,忽然有人来报,言出使柴桑的人回来了,不过连同使者在内的三十余人皆被吴人杀害,只侥幸逃回来两三个活口,口称孙权拒不肯降,已决计与刘备联盟并肩作战。

曹操听闻这消息,不禁勃然变色,拍案而起,愤然骂道:“孙权小儿如此无礼,传孤之命,得孙权人头者,孤必当重赏!”

第七十章 苦等

曹操的震怒,令左右无不为之动容。

贾诩却道:“丞相息怒,如今孙刘既已联盟,实力不容小觑。方今天气渐寒,草料渐稀,而我军主力皆是北人,听闻军中已开始有人不服水土,染有疾病,这个时候恐怕不利于继续进军,不若从诩先前之计,先行退回北方休整再做打算吧。”

曹操怒气难消,猛一挥手,断然道:“我军纵有些许不便,于大势也料想无碍。如今数十万大军南下,岂有不战而退兵之理。文和不必再劝,孤意已决,传令全军加速前进,克日取刘备与孙权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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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十月中旬,秋已渐浓,黄昏的江岸边,江风甚急,刘备风中凌乱的立于码头,巴巴的向东张望着,直到日将西沉,仍不叶片帆前来,不禁微微一叹,神色间又是一副失望。

“主公,天色不早,回营吧。”身边的徐庶劝道。

“还早,再等一会吧。”刘备仍是不甘心,抱着一丁点希望,继续在风中凌乱。

这已经是诸葛亮走的第五天了,这几天来,他的心里一直没着没落的,日夜坐卧不安,每天闲来无事之时,便都要来到江边,望眼欲穿的期望着诸葛亮能带回来好消息,甚至直接看到东吴的舰队逆江而来。

只是,天天盼着人都憔悴了,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盼到。

正在这时,一骑飞奔而来,送上夏口关羽发来的加急快报,刘备预感到不妙,拆开信来一看,不禁神色一变。

“主公,关将军说了些什么?”一旁徐庶的神色也警觉起来。

“曹操水陆大军已过洞庭湖口,元直自己看吧。”刘备将一纸书信交给了徐庶,脸上的表情愈加的忧虑。

徐庶接过来细看一番,道:“来得好慢呀,不过看来曹操是加快了行军速度。”

长江在江陵与夏口之间的江段,呈现出一个“V”字的形状,而洞庭湖口正位于这个V字的下方尖端,也就是说,曹军从江陵出发不到半个月,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而且还是水陆并进,以两岸水网密布的地形来看,这般进军速度已经是很快了。

曹军这速度都快赶上刘备现在的心跳速度了,可徐庶却还嫌慢了,刘备不解道:“曹军离夏口已不足五百里,元直怎的还说慢了。”

徐庶却只淡淡而笑,道:“依庶之见,曹操有上中下三策,这上策,乃是趁我与孙氏联盟未成,东吴内部战降未定的时机,轻军而下,强攻夏口,待灭我之后,进一步威逼孙权,迫其归降。这中策嘛,便是退回北方,留文武重臣在荆州抚安百姓,训练水军,待平定关中之后,再行南下,到时亦有足够的把握平定江南。”

刘备听之便觉有理,开玩笑道:“元直倒是给曹操谋划的好,不过似乎曹操这上中两策都没选,不知这下策又是如何。”

徐庶道:“下策自然就是现在的情况了,曹操早来也行,晚来亦可,偏偏挑了这个不晚不早的时间,正好促成我们两家联盟,这一战若是失利,则其侵吞天下之势就此荡然无存矣。”

刘备叹道:“元直所言不错,我跟曹孟德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他从未有过荆州这样轻松却巨大的胜利,我想他现在必定是志得意满,以为我已经成丧家之犬,就算坐着船钓着鱼东下,也可以轻易把我消灭了,岂不知兵法云骄兵必败,这才是孟德犯的最大的兵家之忌呀。”

“只是……鲁子敬当初虽信誓旦旦的表示要联盟,但军师去了这许多日却没有音信,我只怕江东君臣政见不和,最终是否会与咱们联盟,还是个未知数啊。”刘备在数落了曹操一番后,马上自己又忧虑了一番。

突然之间,刘备眼神掠过一丝惊惧,仿佛一瞬间想到了极为不妙之事。

徐庶洞察细微,刘备轻微的这一变化,岂会逃得出他的眼睛,他便回头将左右屏远,低声笑道:“主公是不是在担心,万一孙权也是个求贤若渴的主,孔明若许会挡不住他的一番盛情,干脆一去不回了呢。”

心里的想法被看穿,刘备先是一愣,接着便觉有些尴尬,勉强的笑了笑,自嘲道:“什么都瞒不过元直,实不想瞒,刚才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担心。说句老实话,军师乃天纵奇才,而我刘备现下比他在隆中之时还要破落,甚至是朝不保夕,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军师纵然真有此心,我刘备也可以理解他的难处。”

听了刘备一番交心的话,徐庶却是哈哈大笑,道:“主公啊,看来你还得好好花些心思了解一下你的这位诸葛军师呀。”

刘备一怔,道:“元直何出此言啊?”

徐庶道:“孔明非同一般谋士,他要做的是吕望、萧何,他和庶一样,之所以追随主公,为的不仅仅只是尽展才华,而扶佐主公成就一番霸业!倘若孔明投于孙权,无非也就是区区一名谋士而已,以孔明之志向,索性还不如闲卧隆中来得闲逸。”

徐庶一席话,令刘备大为汗颜,他急是拱手道:“备实在是愚鲁,连军师与元直的心意都难以领悟。”

徐庶忙也还了一礼,道:“其实不单单是军师与我,如云长、翼德、子龙等辈,十余年来追随主公,无论成败都不曾抛弃,其实众人的志向,皆与我等相同也,万望主公振作精神,莫要辜负了我等一番赤诚之心。”

刘备听得此言,极为感动,正色道:“元直的教诲,备铭记于心,万不敢忘也。”

他话音未落,忽听那头有士兵喊道:“快看,东边有船来了,是军师回来啦。”

刘备精神又是一振,翘首以望,果见一艘船逆江而上,不多时便驶进码头。但从船上下来的却不是孔明,而是方绍。

刘备几步迎上前,急切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回来,军师呢?联盟之事如何?”

方绍笑道:“主公放心,孙权已为军师说动,不日便将发兵西进,军师将随大军随后就到,他让绍先来报与主公,请主公备好酒肉,准备犒劳周郎的大军吧。”

第七十一章 面子问题

刘备闻言大喜,兴奋道:“军师果然不然我之重托,元直,速将此消息通传全军,并报与云长和大公子知晓,叫他们早作准备。”

徐庶亦是心情喜悦,领命匆匆而去。

刘备抚着方绍背道:“中正呀,这一趟你与军师辛苦了,此番柴桑之行,可有什么不顺利的吗?”

方绍马上想起了坐牢这等晦气事,当然也不便说给刘备听,便道:“东吴方面亦不乏投降之声,张昭等人多曾劝孙权归降曹操,好在有军师极力陈述利害,再加上周瑜等几位武将主张,所以才总算使孙权下定了决心。”

方绍尽量的表现出诸葛亮的功绩,但也不好太过吹嘘,故也不隐瞒的提及了周瑜的影响力。

刘备点着头道:“这个周瑜能让孙权打定主意,而且孙权还让其统兵出征,看来此人在孙权那里是极有影响力的。早闻美周郎之名,但不知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方绍思了片刻,道:“我听人说周瑜为人豁达,但却又自恃甚高,这个人的性情极具两面性,恐怕不太是头一次见面就容易相处的人,主公他日若与之相见,还需有些心理准备才是。”

方绍并未明言自己曾与周瑜见过一面,当然更不会提及周瑜挖墙角之事,一则徒让刘备对诸葛亮心生猜忌,二来也使刘备对周瑜没有个好印象,这般的话,对联盟抗曹的大事只会有害而无利。

刘备听闻方绍对周瑜的评价,倒是起了神往之心,道:“听你这一说,我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个周瑜了。”

收到了方绍的好消息之后,刘备依然每天在江边东望,只不过这时的心情却是好了很多。

两天之后,他终于如释重负了。

这一天午后,正是秋高气爽,东面天水一线之处,隐约出现一片白茫。过不得多久,那白茫铺天盖地而来,竟将滚滚江水笼罩不见,而那所谓的白,却是数也数不清的船帆。

东吴水军,战舰千艘,旗帜招展,兵甲森森,浩浩荡荡逆江而上,千帆汇集起来,如漫卷长江的白纱一般,驶过樊口之时,只将两岸出来观望的刘备军瞧得目瞪口呆。

这般庞大的水军,也许是他们做梦也没办法见到的,这般声势,有如给这些经历了长坂坡惨败的将士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周瑜先派人来通知刘备,言大军将要过境,之后还将有程普、黄盖、吕蒙、甘宁等人率后续水军随后赶到,刘备当即派简雍前往劳军。

没想到,简雍去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而且是带着一脸的愤愤不平之情而回,刘备忙问如何,简雍气呼呼道:“那周瑜实在是傲慢的很,我请他上岸与主公一叙,那周瑜却道:‘我有军任在身,不能擅离职守。不知刘使君可否屈尊前来跟我会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众人一听周瑜这话,均是面露不满之色。

这也难怪,此是刘备在朝廷的官阶是左将军,就连讨虏将军孙权也跟刘备差得很远,而周瑜就更差得远了。更何况,刘备好歹乃一方诸侯,目下与孙权联盟,双方面子上乃是平起平坐的头脑人物,而周瑜他不过是在孙权手下一个打工的,不去拜见刘备便罢,却反过来让刘备去见他,实在是太过傲慢,难怪众人会生怒。

那张飞当下便叫道:“周瑜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让兄去见他,他该滚来拜见兄长才是!”

刘备心里同样也不爽,他这时才想起之前方绍对周瑜的评价,心想这周郎果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刘备却一派淡然,笑对众人道:“他既然想让我去,那我去一趟又何妨,成大事者当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区区小事何足道哉。”

刘备当下决定亲往船上见周瑜,而考虑到这些部众之中,只有方绍曾出使过东吴,又对周瑜的评价很是中肯,便带了他一同,只乘一叶扁舟,不带一名随从,亲自前往。

上得周瑜旗舰,按照惯例来讲,周瑜好歹也该出来迎接一下吧,但刘备上船之后,迎接他的只是一名小校。

先前方绍还对周瑜颇有些好印象,但此刻见他这般怠慢刘备,自己面子上也跟着挂不住,不觉有周瑜失了几分好感。不过刘备却依旧淡定,一路上始终是一副从容。

入得船舱之时,却见周瑜正在低眉盯着几上的地图沉思,不知是没听见有人进来,还是故意如此,反正是没有理会刘备。

方绍眉头微皱,低声道:“主公,这位就是周都督了。”

刘备也没等着周瑜召呼,先行上前拱手一礼,微笑道:“刘备见过周都督,久仰都督之名,今日得见,实属荣幸。”

周瑜猛一抬头,一脸惊讶之状,也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刘使君,怎的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就来了,瑜未能远迎,还请见谅了。”

周瑜那惊讶之状,看起来并非是装的,想来他也是在吃惊,刘备竟然能放得下身段,亲自来见他。

刘备和气的回道:“都督客气,你我两家既已结成盟友,便是一家人了,自家人之间,何必讲究什么。”

周瑜呵呵笑道:“刘使君言之有理,快请坐。”

周瑜对方绍视而不见,俨然之前从未见过一样,不过这也倒随了方绍心意,免得让刘备知道他们之前有过私下会面。而以他的身份,人家主人没召呼他坐,方绍也便只好立在刘备身后侍从。

寒暄已毕,刘备也不废话,直奔他最关心的问题,单刀直入的问道:“今日抗曹,你我当共商对策,不知都督此番前来,带了多少兵马呢。”

周瑜回答的很干脆:“三万人。”

刘备一听只有三万人,脸色顿时一变。也难怪了,以他的估算,这般生死存亡之战,江东以倾国之兵来应对也不为过,怎么着凑个六七万应该不成问题吧,而周瑜却只带三万人来,这也太过托大了。

刘备面带失望,低声来了一句:“少了点吧。”

第七十二章 双方的谋略

刘备表达了对东吴发兵数量少的失望,周瑜听罢却是哈哈一笑,胸有成竹道:“足够了,刘使君就看着我周瑜如何破曹吧!”

周瑜强烈的自信心并没有让刘备精神一振,反而他开始有点担心这位年轻并且有点高傲的大都督,能否是老辣的曹操的对手。

此刻刘备跟周瑜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想着能尽快见到诸葛亮,他见直到此时诸葛亮还未露面,但又不好直接问,便迂回问道:“不知子敬在否?可否相见?”

周瑜又是很干脆的答道:“子敬也有军命在身,不能擅离只守,如果你想要见他,可以到他的船上去找他。”

刘备又吃了一嘴鳖,还未做反应时,周瑜又道:“诸葛亮先生跟子敬在一起,不过他们在后面的运粮船上,使君要见他们,估计要等两三天后才行。”

周瑜这般的盛气凌人,连鲁肃和诸葛亮也未见着,此刻刘备心里不但憋气,而且还开始有点忐忑不安起来。

不过,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刘备也只能干忍着,他强行把将要沉下去的脸再拉起来,笑着道:“看来周都督也是有备而来,不知都督是否已拟好了御敌之策?”

周瑜并没有回答,却反问一句:“刘使君跟曹操是多年的对手,应该算是经验丰富了,瑜很想先听听使君有何良策?”

周瑜的口气之中,明显含着暗讽刘备屡败于曹操的意味。而面对周瑜的反问,刘备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应对,因为他以前一向是在北方作战,此番跑到长江地界,如何进行水战他却是一窍不通。

况且他之前也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因为他早就打好算盘,这一仗要让吴军挑大梁,自己所要做的只不过是从旁协助,趁机捞取实惠,思考那么多做什么。

而周瑜这么一问,显然是想为难于刘备,如果他一筹莫展的话,在周瑜面前必然又要矮一头,那今后的作战中,岂非要完全丧失话语权。

“这个嘛……”刘备一时间显得有点局促。

这个时候,方绍完全看透了这二人的心思,很显然他不能让刘备在这场关键性的会面中彻底处于劣势,他必须为刘备赢会一些。

于是,未等刘备多言,方绍抢先道:“主公这几日多有操劳,定是给忘了,早些日你曾草拟了一个作战方案,交由徐先生等众谋士商讨过,大家都一致认为精妙可行呢。”

方绍侧身面向刘备,微微向他挤眉做暗示,刘备会意,便做恍惚大悟之状,抚额道:“是了是了,你看我这几天为了给周都督准备劳军之资,都把这事给忘了,中正,不如你就给周都督说一说我拟定的方略吧。”

周瑜岂又看不出方绍是有心替刘备打圆场,但这时他也不好拒绝,反而起了兴致,便是笑而不言。

方绍轻咳了一声,走上前来,指着案上的地图道:“我家主公以为,此战的关键就在于,我两家联军,必须赶在曹操之前抢占此地。”

周瑜明眸一扬,刘备也忍不住探身相望,但见方绍手指所标的地方,并非夏口,而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地方,赤壁。

刘备心中咯噔一下,心里便在暗怪自己,不该放任这小子替自己说话的。在他看来,如今曹操势大,联军最好的作战方案,无非是依仗夏口坚城,于长江两岸逐次构筑坚固的防御工事,待守他三五个月,曹军粮草士兵耗尽,自然便将北撤。

不过周瑜的表情却是有些异样,微微一笑,道:“为什么是赤壁?”

方绍一边翻着记忆深处的历史碎片,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都督请看,这赤壁下游数里便是陆口,陆水在此与长江汇聚,沿陆水河往上游走,即可穿过南岸幕阜山,再走陆路可直抵柴桑,骑兵仅仅是数日的功夫而已。即使不取柴桑,亦可从陆路经咸蒲走廊从背后攻击夏口,此等要害之地,若是让曹军先抢了,后果不堪设想呀。”

这一段话,历史中也只是只言片语罢了,方绍固然熟知赤壁之战,但当初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这场决定三方前途的大战,会选择在赤壁发生,是简单的巧合,还是有着某种必然。

所以,早在樊城之时,方绍就曾不断的研究过赤壁一带的地形,并从侧面向诸葛亮和徐庶有过请教,最终才得出了这么一个原因。

当方绍说完这一番分析时,刘备不禁站起来细观那地图,思路忽然之间也是一片开朗,心中不由得对方绍刮目相看:“这小子说得一点不错,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真是难得呀。”

刘备心中虽然惊叹,但表面上却一派平淡,因为方绍毕竟是在代他在阐述,他自己总不能被自己的观点所震惊吧。

而周瑜却是毫不掩饰自己赞赏的情绪,当下又是哈哈大笑,道:“刘使君帐下果然是卧虎藏龙呀,不,应该是刘使君深通用兵之道,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不错,这位后生所言,正是瑜之方略。不过,他只说对了其一,却未说出另一层原因。”

他二人均是一怔,刘备这回不用方绍代言了,却道:“不知这第二层原因是什么?”

周瑜信然道:“二位请看,这赤壁南岸是赤壁山,曹军步军难于发挥作用,所以咱们只要抢占赤壁,那曹操就只能驻扎于北岸乌林,跟咱们进行水战。至于这乌林嘛,乃是云梦泽与长江之间的一块狭窄坡地,周围是大片湖泊和沼泽,许多坡地乃是江水退去后的滩涂,异常的泥泞,这般近冬的季节,曹贼最精锐的北军却不得不把营扎在阴冷的泥地里,如此这般,尚未开战,曹军士兵便要落下一大截。”

周瑜这一番话,刘备就不说了,就连方绍也未曾分析齐全,二人不禁对周瑜面露几分钦佩之色。

看到那二人对自己有所折服,周瑜不禁兴致更高,索性站起身来道:“曹军兵败之后,必然水军覆没,曹贼若是侥幸不死,自然不敢由水路逃跑,只有从旱路往江陵逃去,而云梦泽之间,只有一条华容古道可通北路,这华容道又是异常的难走,这样的话便利于咱们追击老贼,到时若是能生擒活捉这老贼,则天下大势定矣!”

第七十三章 周瑜的小算盘

周瑜这般极度的自信,着实令刘备乍舌。

想他刘备与曹操打了一辈的仗,现下被逼到这个地步,所想的仅仅只是如何能再一次自保而已,而眼前这位年轻的东吴都督,最开始的战略构想已不仅仅限于击退曹操,更是胃口大到要生擒曹操!

刘备心中暗笑:“看来这个周瑜不仅只是方绍所言的恃才傲物,而是已经傲到了狂妄的地步。”

不过,当着周瑜的面他却是不敢有所表露的,当下只是叹道:“周都督谋划这般深远,实在令备钦佩,这一仗有都督挂帅指挥吴军,备也就放心了。”

刘备这话,一是恭维周瑜,二来则是拐着弯的告诉周瑜:你只是吴军的统率,别想染指我的人马,我刘备可不归你管。

周瑜也不吃他这一套,从方才的兴奋中稳下来,问道:“曹贼那方面,瑜自当之,但不知刘使君这一战能做些什么?”

周瑜这话分明是在说他刘备兵微将寡,完全是个吃闲饭的废柴,刘备脾气再好,这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

他的脸上渐阴了几分,但却再次忍着不冲动,只是很做作的笑了笑,道:“备手下尚有精兵数千,还有关羽水军精锐一万,刘琦公子在夏口亦有兵不少于一万,我们这一支人马,足以挡住沿汉水而来的曹军,为都督保障侧后方的安全。”

刘备很干脆的把自己的底牌亮了出来,这个时候再不亮就没机会了。

曹操此番进兵,虽然主力沿长江东进,但另有一支北路偏军从襄阳出兵,顺汉水南下,如果这支人马突破夏口的封锁,那周瑜的水军便要面临被前兵夹击的危险。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关羽那支水军,如果没有这支水军,二刘纵然据有夏口,也不可能阻挡从襄阳南下的荆州水军。

周瑜不可能不顾忌到这一点,这个时候,他的不屑的态度稍微有了一些改变,忽然间呵呵一笑,道:“想不到刘使君有先见之明,竟然提前备下了这一支水军,那好,汉水方面瑜就放心的交给使君和刘琦了,料想二位不会让瑜失望。瑜今晚会在樊口休整一晚,明天一早就起身直取赤壁,不知使君是要与瑜一同兵进赤壁,还是留下来主持夏口大局。”

刘备想也不想,马上道:“这个嘛,备还要回去做一番部署。”

周瑜点了点头,道:“那好吧,瑜还有军务在身,就不留使君吃饭了,使君请便吧。”

周瑜“小气”的紧,此时夜幕将至,他却连顿晚饭都不愿招待,到得最后还是又扯了一把刘备的面子。

“备亦有诸多事要安排准备,那就不讨扰都督了,先告辞了。”

刘备也不愿多待,当即起身告辞,当他二人下了周瑜旗舰,回到自己的小船时,已经是残阳落尽时。

这个时候,刘备的一腔怒火才发作出来,愤愤不平的骂道:“好一个江东美周郎,这般狂妄自大,真是欺人太甚。”

方绍宽慰道:“周瑜恃才傲物,早晚必会自尝恶果,主公不必在意。”

方绍这么一说,刘备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说得不错,自恃太高,必然会遭人忌讳,这一点应当牢牢记住,将来或许对我们有用。”

刘备恢复了淡定从容,想起方绍刚才在周瑜面前的表现,便是表赞道:“刚才亏得有你,才使我不至于被那周瑜难住,中正啊,看来你于军事方面确实有些天赋。”

方绍忙谦逊道:“主公过奖了,其实绍这都是听多我家先生谈兵论道,略加了自己的一些见解而得。”

刘备微微点头:“原来军师早有过分析,这就不奇怪了,不过你能有自己的一份见解,却也实属不易,继续努力吧。”

他二人说话之间,船已靠岸,刘备径直回到樊口大营,见着张飞、徐庶等人之后,也无所隐瞒,把当时周瑜的无礼表现如实的说与了众人。

那张飞第一个气得火冒三丈,骂道:“我原以为这周瑜是个君子,却没想到也是个目中无人的小人,兄长,待我再去见他,把他狠狠骂一顿,看他还嚣不嚣张。”

刘备当然不会纵容张飞了,如果要发火,他当时就跟周瑜翻了脸了,还用得着一口气憋到现在。

刘备沉叹了一声,道:“翼德莫要冲动,现下人家势大,咱们势薄,有求于人家,能忍则忍吧。”

与张飞的火冒三丈相比,徐庶却是淡定的多,他思了片刻,道:“主公,庶倒以为,那周瑜这般对主公不客气,倒并非是真正无礼,多半是想让主公觉得他不好相处,一怒之下不愿与之一同去战曹操,这样的话,他便可独领大功。”

两个互不相属的势力构成联盟,势必是建立在拥有共同利益的基础上的,而孙刘两家战后最大的利益便是战后荆州的归属权。荆州虽然原来姓刘,但现在却已经姓曹,将来击败曹操之后,荆州归谁,抑或是谁分到的地盘要多些,当然要决定于谁在这一场战争中所拥有的功劳大小。

而按照徐庶的分析,周瑜的目的就是要把刘备排除在击败曹操主力这件大功之外。

刘备听得是心惊胆战,道:“元直所言有理,我差一点就中了周瑜的计了,此人心计着实狠毒。那明日子龙就带一百亲兵,随我与那周瑜一同去赤壁,翼德与元直会合孔明军师率其余三千兵马在樊口按兵不动,至于云长方面,速去传我之命,叫他谨守江口,只须阻止汉水曹军进入长江便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进兵。”

张飞一听就急了,忙道:“兄长,你只带一百人马怎够,何不全军皆往赤壁,不然如何能与那周瑜争功。”

刘备摇头道:“周瑜太过自傲,此战是胜是败还尚且难说,况且无论是胜是败,这三千人马都是咱们自保的宝贵筹码,万不能再有一丁点损失。”

第七十四章 曹军虚实

在此先感谢“跃马天山”朋友的慷慨打赏,十分感动,谢王也很荣幸的有了第一个盟主。

同时也感谢其他几位书友的打赏,你们的支持对谢王都非常有用,无以为报,就只好把书写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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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当晚定下了大计,次日一大早,便只令赵云率了一百亲兵离开樊口,除此之外,身边只带了孙乾与方绍两个文官,一行人乘坐一艘斗舰,与孙吴的水军逆流而上,星夜不停的前去抢占赤壁。

两天之后,联军顺利抵达赤壁。

此时探细作回报,曹操的水陆大军距赤壁尚有一百余里的路程,时间上还来得及,周瑜便令于长江南岸,依赤壁山扎营,并分出一部分步军抢占南岸各处险要,阻止曹军从南岸陆上进兵,同时,以水军封锁江面,广散巡逻小船,随时探查曹军军情。

此番孙吴出兵,除周瑜程普分任左右都督之外,帐下尚有赞军校慰鲁肃、当口令甘宁、横野中郎将吕蒙、中郎将韩当,先锋都尉黄盖、左卫承烈都尉凌统,奋威校慰全综,宜春长周泰,武猛校尉潘璋,运转都督扶义将军朱治等诸多优秀将领,可以说,这一干猛人已经是东吴众将中最出色的一群。

安营已毕,当天夜里周瑜便召集众将议事,而刘备作为联军名义上的领导人之一,也应邀前往大帐议事。

当刘备在方绍的陪同下,匆匆的进入帐中时,东吴诸将已来了大半,正在与众人讨论的周瑜见刘备也来了,脸上不禁微有惊讶,当着众人面道:“我召集诸将训话,怎么刘使君也不请自来了。”

刘备神色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时好,心中暗道:“不是你周瑜叫我来的么,怎么又说这种话,难不成又是在有意戏弄我不成。”

刘备还未开口,座下右都督程普却是微一拱手,笑道:“是我请刘使君来的,我等既是商讨对付曹操之策,我想刘使君与其交战多年,必是深知其用兵之法,想来能提些有益的方略,故而就自作主张请刘使君来了,还望公瑾莫怪。“

周瑜本是故意要把刘备撂一边,而程普却反而要重视起刘备,而且不事先跟他商议便将刘备请来,这时解释时又是“公瑾、公瑾“的称呼自己这个全军统帅,分明是有倚老卖老,对着跟自己干的意思

“哼,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

周瑜心下不满,但表面上却一派无所谓的样子,道:“无妨了,既然刘使君来了,就请多多赐教吧。“

刘备忙道:“赐教不敢当,备只是比较了解曹操而言,都督但有问及,必当知无不言。“

周瑜只跟他客气了几句便不再多言,过不多时,见诸将皆是集齐,便高声道:“诸位,按照斥候回报,曹军水陆大军最晚后天清晨就将抵达赤壁江面,大战在即,我知道诸位都对曹军数量感到担忧,这里有一份最近刚刚收集齐的曹军情报,诸位可传阅着看一下,我想你们看过之后就会安心了。“

周瑜给众人所观的,是一份十分详细的曹军兵力部署情报。

就目前的情报分析,周瑜将曹操的人马分成了三路,分别为北路军、西路军、和东路军。

其中,北路军以都督护七军赵俨、奋威将军程昱、丞相军祭酒杜袭、袁渔为首,其下虎威将军于禁、荡寇将军张辽、平狄将军张郃、平虏将军朱灵、破虏将军李典、扬武将军路招、将军冯楷,此七人各率本部兵马五千,在水军先锋、讨逆将军、江夏太守文聘的两万襄阳水军掩护下,共计五万人马,沿汉水而下进攻夏口。

东路军为牵制性进攻部队,以平东将军陈登所率五千进攻丹阳、威虏将军、徐州刺史臧霸所部五千余人进攻吴郡,扬州驻防部队自寿春、合肥一线进攻庐江郡,总计约一万五千余众。

除这两路人马外,尚有留守樊城横野将军徐晃所部,留守江陵的征南将军曹仁所部,以及运输部队军粮都督运使夏侯渊以及汝南太守李通等部,此两路人马约两万余人。

“曹操之精锐中原军,最多不过十五六万,加上荆州的降军,总兵力超不过二十二万,排除情报中的几路人马,曹操此番与我们决战的西路军,最多不超过十万,这十万人马中,起决定性作用的,也仅仅是蔡瑁、张允等人所率领的江陵荆州水军,满打满算也就四万人而已。诸位,我东吴水军纵横长江,以当年黄祖水军之强,亦被咱们击败,现下有三万精锐水军,难道会怕蔡瑁那庸才手下人心不稳的四万降军吗?”

周瑜豪情满怀的分析了一通,转眼之间把曹操的八十万大军缩减到十万,诸将一时间议论纷纷,看情形似乎精神为之振奋了几分。

这时,程普却道:“公瑾呀,此战决系重大,还当以稳妥为重。你将曹军分为三路军我赞同,但各路人马兵力究竟有几何,是不是有点想当然了。”

程普话虽然直接,但却并非无理,诸位一时间疑心又起。

周瑜的眉头微微一皱,尚在思考着如何回应时,一旁的刘备却道:“程老都督,以备的经验来看,周都督似乎并没有克意缩减曹军主力的人数,相反,备觉得周都督可能还有点高估了。”

刘备这一开口,除了随行的方绍之外,就连周瑜也觉得颇感意外,却没想到他会站在自己这边与程普针锋相对。

“刘备这个人还真是奇怪啊,我这般故意冷落他,竟还替我说话,嘿,有意思。”

周瑜遂道:“刘使君对曹操的排兵布略最是熟知,就让他给诸位解释一下吧。”

刘备起身对东吴众将很客气的拱了拱手,淡淡道:“其实备也只是一面之词而已。据备所了解,曹操的指挥体系中,其北方精锐人马,皆由其亲族将领和亲信的名将直接统帅,如曹仁、曹洪、夏侯渊、徐晃、乐进等将,每人至少亲率五千左右的精兵,而曹操则通过指挥这些人来指挥其所有军队。所谓将不知兵,兵不熟将,乃是兵家大忌也,曹操精通兵法,就决不会将带兵的将领留在一地,而将其所率人马全由自己亲自带领。所以,只要探听出这几路人马各由何将率领,便可推算出其具体兵力之数。“

刘备这一席话,可算是将曹操指挥体系分析了个透彻,在场的东吴诸将本来多是将刘备视作屡败之将,心中多有轻视的意思,现下听了刘备一番分析,不禁都对他刮目相看。

就连周瑜眉宇间也微有惊讶,心道:“我一直瞧不起这姓刘的,今日一见,看来他还算是有点能耐,不全是废物一个。”

第七十五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周瑜当下笑道:“刘使君不愧是刘使君,真是一语中地呀。只是使君说瑜高估了曹贼兵力,不知有何理由?”

刘备见周瑜对他开始有点另眼相看之势,当下神情表现的愈发的谦逊,道:“周都督总体上的情报是精确的,不过依备之愚见,尚漏了一部分。此番曹操南下,必不会倾全国之兵而来,备以为许昌留守的荀彧,防备关中的夏侯敦,新收复的北方四州中并州梁幽州焦触、张南,冀州高览等,以及兖州、徐州、青州等地,均须留一部分精锐人马留守,再减去这一般人马,此番曹操亲率的这支西路军,其实人马最多不超过七万,其中曹操精锐北军不过三四万,其余则皆是归降的荆州水军。”

经刘备再这么一分析,曹操号称的八十万大军,现在连同降军在内,已经减到了六七万。

他二人这一唱一和,倒也并非虚言,句句都有理有据,如果周瑜刚才的说法诸将还抱有怀疑的话,此刻由刘备这个深知曹操的人再一补充,诸将便信了七八分了,一时间,帐内的气氛便跟着兴奋了起来。

周瑜见士气已振,便趁势道:“诸位,曹军不过如此,各位若是再有畏惧的话,岂非辱我江东儿郎的豪情胆色。就请诸位打起十二分精神,鼓舞所部将士,不日与我周瑜杀曹贼!建奇功!”

周瑜这么一鼓动,帐中诸将群情激愤,那甘宁第一个叫道:“杀曹贼!建奇功!”

甘宁这么一带头,其余诸将也皆挥舞着拳头,跟着齐声叫嚷着“杀曹贼!健奇功!”

那边程普却只是微微而笑,并不如众将这般激动,虽然刘周二人的话说服了他,但于周瑜面前,他还是要摆出一副老将的矜持。

周瑜的眼眸之中却毫不掩饰的弥射着自信与骄傲,那种强烈之极的自信心,不仅仅是东吴诸将,就连方绍也不禁为之感染,心道:“从没见过这么自信的人,换成别人若是这般自信过度,一定会让人觉得厌恶,怎么这小子就让人实在是讨厌不起来呢……”

当吴人已在赤壁喝酒吃肉,鼓舞着精神准备宰北军时,曹操和他的大军尚在风中凌乱。

星月当头,本是不利于行军,尤其是在这复杂的长江航道上行船,更是要冒相当的风险。

船舱中,曹操凝视着壁上悬挂的那副江东地图,眉宇间不见先前要怒取孙权人头时的那份豪气,反而是多了几分忧虑。

正思虑间,亲兵来报:“丞相,曹子丹将军等数人求见。”

曹操衣袖一挥,头也不回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几名文武鱼贯而入,进来的人有曹真、荀攸、满宠。

几人行过君臣之礼,未待开口时,曹操便先问道:“子丹啊,仲康的身子怎样了?”

曹操所指的仲康,正是其统率亲兵的猛将许褚,想当初曹操本欲令他和曹纯等人一起率虎豹骑去当阳追击刘备军,但许褚一到襄阳便水土不服,染了疾病。后来曹操要送他回许都养病,但许褚执意不肯,曹操便将他一同带到了江陵,此番东征,许褚更是带病随征,只是在这船上颠簸了几日,本来已有好转的病情又开始反复。

曹真同为宿卫亲军将领,平素与许褚关系甚好,曹操便托他照顾许褚。

这时见曹操问起,曹真忙道:“真已请了几位当地名医替仲康医治,现下病情已有好转,不过大夫们都说他这是水土不服,需当安定下来好好调养才能根治。”

曹操表情稍显安慰,道:“让仲康再忍一忍吧,等攻下了夏口,全军都可以停下了好好休养了。对了,尔等此来所为何事?”

曹真向一边的荀攸使了个眼色,荀攸便道:“丞相,我等方才收到报告,又有几艘船搁浅在江滩。所以我等觉得这长江航道本就复杂多变,如今又是天黑,水道情况难辨,继续行船实是冒险,不如且原地休整一晚,等天亮时再起航不迟。”

曹操手一摆,无不可置疑的答道:“不能再逗留了,孙刘二人既已联盟,那孤就必须尽快灭掉刘备,万一让孙权军抢先进入夏口,这场仗就不太好打了。”

曹操如此决然,众人也不敢再多言,那荀攸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丞相方才的一句话令攸有些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荀攸号称曹操手下首席军事谋士,杰出的战术家,曾被曹操称为“谋主”,自然比曹真等人更能体察曹操心中深意。

曹操微微一笑,道:“公达但说无妨。”

荀攸遂道:“丞相先前说‘等攻下夏口,不光是许将军,全军将士都可停下好好休养’。如果攸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是否说明丞相已经打算改变当初一举击灭刘孙二人的计划。”

曹操哈哈一笑,道:“知孤者,公达也。”

余下那二人皆是一怔,满宠忙道:“丞相前日还声言要取孙权人头,只数日功夫怎就突然改变计划,莫非是被贾文和说动了不成。”

曹操道:“尔等皆是孤最亲信任的人,孤也就不与你们隐瞒了。其实早在孤从江陵出发时,就打算此番东征,只为剿灭刘备,收取江夏。至于江东嘛,目下荆州水军战力不佳,攻打东吴,却又以水战为主,所以现在咱们还不俱备消灭孙吴水军的条件,孤还没有糊涂到认不清这一点。”

众人皆面露惊讶之色,那荀攸更是一脸恍惚大悟,道:“原来丞相早有深谋,看来前番对孙权的威逼透降,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怪不得丞相此番东征,只带了连宿卫亲军加起来不到四万多的我中原精锐,攸先前还一直在疑惑不解呢,原来丞相这一战只打算消灭刘备而已。”

曹操抚须而笑,一脸得意之色,道:“孙权这小子,孤自然也是要灭的,不过却不在今时,待平定关中之后,孤再来找他算总账。”

而满宠却不似曹操这般乐观,道:“如今孙刘已联盟,两家在江夏的兵力加起来也不少,丞相不可大意呀。”

曹操冷笑道:“孤岂会算不到这一节,不过刘备与孙权畏惧孤之威势,虽然联合,但多半只会各自据守。孤自然一路平推过,夏口一旦不保,刘备与孙权自会龟缩回柴桑,到时候荆州上游之势尽为我得,取下这二人的人头,就只是时间的问题啦。”

第七十六章 决战逼近

曹操话音未落,外面亲兵又报,言蔡瑁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

曹操正给众人大侃特侃他的“妙略”,被蔡瑁这么一搅合便是扫了兴致,当下脸色一沉,却是摆了摆手:“叫他进来吧。”

须臾,蔡瑁一脸慌张的入内,匆匆行礼,道:“启禀丞相,事有不妙啊。”

曹操此刻的脸上已换上了一副笑容,道:“为将者,当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之能,德珪你统领数万水军,乃孤深为倚重的爱将,凡事要沉得住气呀。”

曹操的言辞一派器重的意味,蔡瑁是受宠惹惊,忙道:“是是,丞相教训的是。”

曹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方才你说事有不妙,可是又有战船搁浅了不成。”

蔡瑁这才强镇心神说道:“是这样的,瑁刚刚收到情报,刘孙联军已经于昨日抢占了赤壁,现下已于南岸扎下水营,多半是准备迎战我大军。”

“什么!”

曹操脸色顿时一变,赤壁这个地名,他先前只是粗观地图时扫过一眼,依稀记得那只不过是位于夏口上游几百里的一个小地方而已,即使被敌人抢去了也没什么。

真正让曹操吃惊的是,刘孙两家联盟也就罢了,可是他们非但没有按照自己预想中的自觉站到防守的一方,反而公然的越过夏口,直接到上游来迎战,这简直是对他赤裸裸的挑衅啊。

曹操的表情很快恢复了淡定,道:“小小赤壁而已,慌什么慌,把地图拿来。”

左右忙将地图展开,曹操这一次才细细的观察夏口上游,这一片本不在作战计划中的长江水域。

过了良久,突然之间,他的眉头猛的一皱,沉声道:“原来走陆水可直通柴桑,怪不得他们要抢占赤壁,蔡瑁,赤壁如此要害之地,你为何从未提起。”

蔡瑁见曹操有怒意,不禁背上直冒冷汗,连头都不敢抬,慌慌张张道:“瑁以为丞相只欲先取夏口,灭了刘备再攻孙权,是瑁疏忽了,且长江水军一向是黄祖统领,瑁向来负责汉水水军,所以瑁……”

蔡瑁急着为自己开脱,紧张的都有点语无伦次,而一直沉着脸的曹操,这时忽然哈哈大笑,道:“孤只不过是随便问问,并无他意,德珪何必紧张。对了,这次刘孙二人派了多少人马来,是谁做统率,刘备还是孙权?”

蔡瑁暗松了口气,忙回道:“据细作回报,此番领兵前来的是周瑜,共带了东吴水军约三万余人,刘备也在军中,不过似乎并未带多少人马前来。“

曹操微微点头,道:“刘备这厮聪明的很啊,他这是想保存实力,让吴人做他的挡箭牌。至于这个周瑜,孤以前也曾听说过,却不知他用兵之术如何?“

“周瑜年纪尚轻,能有什么用兵之术,只不过因他早年追随孙策起兵,当年孙策死后,孙权又赖他扶持才坐稳江东,瑁以为只是因这一层关系,所以孙权才派这周瑜统兵前来,丞相大可不必在意。“

荆州与江东世仇,提及江东之人,蔡瑁本就没有什么好话,何况周瑜一直领兵再吴郡等地平叛,孙氏对江夏的战争鲜有参与,这蔡瑁也确实不太了解其人,故而在曹操面前说得这般不屑。

曹操听罢遂道:“这个周瑜竟然敢主动寻战,确实出乎孤之意料,不过也好,孤正好把刘备和孙权的主力全部歼灭在此。”

这时,荀攸却面露忧色,道:“丞相,我观这赤壁地形,孙刘两家已是占了先手,而我军目下实际只有不到八万,而北路顺汉水南下的军队距夏口尚远,无法与我们形成有效的呼应,这个时候似乎不宜与刘孙决战。“

曹操的眉宇间焕发出傲然之色,道:“孤当年以区区两万之众,全灭袁绍十万大军,如今就算手中只有八万人,面对一个黄口小儿所率的三万乌合之众,难不成还要退缩不成,若是如此,孤岂非要为天下人所嘲笑,全军将士亦会对孤失望!所以,这一战孤是非打不可。”

曹操决意如此,群臣也不敢再劝。

曹操这时却是起身上前,抚着蔡瑁之背,语重心长的说道:“德珪,孤可是对你寄于极大期望,这一战就靠你了,别让孤失望。”

蔡瑁刚惹过曹操生怒,这回巴不得能有机会“戴罪立功”,听闻曹操的鼓励,精神立刻振作起来,慨然道:”丞相尽管放宽心,蔡瑁必杀得那周瑜片甲不留,以报丞相知遇之恩。“

曹操面露欣慰之色,遂是豪然一笑,道:“好,甚至好!传孤之命,今夜全军就此休息,来日振作精神,往赤壁与那周瑜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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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方绍辗转难眠,一想要后天,或者更早的时候,自己便将亲历一场决定历史走向的大战,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睡。

历史的规迹,直到目前为止,都按照他预想中的正确方向发展,而他的地位与见识,也在一步步的随之增长。他所希望的,便是在某一个时刻,有足够的力量去扭转某一个事关兴衰的节点。但这一切的计划能够实施的前提,却在于目前这一个最危险的阶段,能否顺利的渡过去。

也许,历史会因为偶尔的原因,因这一战失去控制,转变向不利于刘备和诸葛亮的方面发展,而身为刘备阵营中的人,他亦将面临着生死的考验。

已无退路,必须勇敢的,义无返顾的走下去。

“哼哼,就当是做生意了,越是敢赌,收益才会越大嘛。周瑜,我可是把本钱都押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方绍陡然间身心畅然,他从铺褥上一跃而起,掀开帘帐,欣然走出了帐外。

遥望西方,星月已在天际的尽头,而东方已隐隐发白,江面上,十余艘东吴的巡逻船正在江上来回游弋。

看来明天是一个好天气,正适合开战。

他正思潮澎湃时,忽闻身后有人笑道:“这么早就起来,兴致很好啊,你是打算看星星,还是打算看日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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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有急事可能回不来了,今天就只更中午这一章了,抱歉。

第七十七章 运输队长

方绍猛一回头,却见诸葛亮正摇着羽扇缓步而来,虽然是笑得淡然,但依稀能看得出两个黑眼圈,想来是十分疲惫了。

方绍感到有些意外,笑道:“主公不是留先生守樊口么,怎的先生也来了赤壁,莫不是这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也是为看日出的么。”

“臭小子,先生拿你打趣可以,你拿先生打趣就是不尊师重道。”诸葛亮佯装不悦,抬脚就要踢他屁股。

“学生错了,先生脚下留情。”方绍往边上一闪,忙作告饶状。

诸葛亮这才作罢,道:“别啰嗦了,主公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方绍便带着诸葛亮去刘备营帐,边走边问道:“先生啊,看你也是星夜赶到这里的,可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吗?”

诸葛亮扫了一眼四周,道:“咱们身处吴人营中,四周耳目甚多,且去见了主公再说。”

诸葛亮神神秘秘的,方绍知其必有机密之事,当下也便不再多问,与其穿过南营,不多时来到了刘备帐中。

一进帐中,却见内中是灯光闪烁,刘备正自倚案研究地图,看样子多半并非是起得早,而是和方绍同样一夜未眠。

“主公,你看谁来了。”方绍笑着说道。

刘备愣了一下,抬头一看,不禁面露惊喜之色,忙是跳了起来,道:“军师,你怎么来了?”

诸葛亮笑眯眯道:“亮前日与子敬随运粮船队到达樊口,听闻主公随周郎一同前来赤壁,故而撇下了子敬,先行搭轻舟赶来见主公。”

刘备微一沉顿,道:“军师没有留在樊口,这般匆匆赶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提醒我。”

诸葛亮上前看了一眼案上的地图,先不作答,却反问道:“主公看来也是彻夜未眠,莫非是对周郎没有信心?”

刘备一怔,摇头苦笑,道:“备之心思,瞒不过军师的眼睛。”

诸葛亮便道:“亮自幼长于荆州,对那周郎也是多有耳闻,此番出使柴桑,顺便暗中查探了一番,依亮之见,这周郎虽然年轻,但却是实一个难得的谋将,主公对他大可放心。”

刘备叹道:“先前我对周瑜确实不太有信心,不过与他打过了几次交道,亲眼见识到他做事风范之后,便知此人确如军师所言,乃是难得的统帅。只是我现在并非对周瑜没有信心,而是对吴军没有信心。”

诸葛亮眼眸一闪,道:“主公何如此言?”

刘备便将先前周瑜召集众将议事之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我观那程普对周瑜颇不买账,孙权若是深信周瑜,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封了这么一个右都督,依我之见,多半是有钳制周瑜的意思。而程普手底下有一万兵马,我估计周瑜是调动不得的,那这一战,真正能投入战斗的,其实不到两万而已,再加上吴军内部步调不见得一致,这一战我看是悬啊。”

诸葛亮呵呵一笑,道:“原来主公早就看出了这一点,其实亮此番赶来,其中一件事,便是想向主公陈明孙吴内部不和一事。亮在柴桑逗留这几天,亦多方打听,其实自孙策死后,孙权一直有意识的压制周瑜,不给其建功立威的机会,而步骘等吴中名士,也因周瑜起于江北,故对其时有排挤,如果这一次孙权被逼到孤立无援的份上,只怕他还是不会起用周瑜的,而任命程普为右都督,正是孙权对其猜忌之心的表现。”

方绍这时候就对诸葛亮有点佩服了,没想到他这一趟江东之行,能够这般深谋远虑,不动声色的就把孙氏内部的矛盾调查了个通透,人家这可是凭着自己的智慧行事,倒不像自己一般,虽然同样知晓,但却是借着历史先知的优势。

方绍这时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那先生为何对周郎还这么有信心。”

诸葛亮这时摇扇哈哈一笑,道:“正所谓不遭人忌是庸才,孙权这般忌惮周瑜,不正是因为这周郎才华横溢吗。而且他现在带来的这一拨江东猛江,亮也一一打听过,都是当年跟随着孙策横扫江东的虎狼之士,以孙策的识人之能,亮相信,当此生死存亡之时,这些人必然会知道轻重缓急。所以,亮坚信,此战周郎必胜无疑。”

刘备听罢诸葛亮一席话,沉思片刻,却是释然一笑,道:“军师的眼光多半不会错,好吧,那我就暂且信了这周瑜一回。不过,军师此番前来,不会只是为了替我打气吧。”

诸葛亮轻咳了一声,道:“这只是其一,亮知先前主公留翼德将所有三千步军尽守樊口,却是因为不信任周瑜的原因。如今战事的结果已经明了,到时一旦曹操战败,势必北归,正是咱们趁机获利的机会,但若主公将兵马尽留在大后方,主公介时又将拿什么来跟吴军抢钱、抢粮、抢地盘呢?”

“‘抢钱、抢粮、抢地盘’,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方绍心中这般想,便也说道:“主公,先生所言有理,当初咱们长坂坡一败,积蓄多年的锱重损失大半,将来东山再起的时候,招兵养士,样样都得消耗钱粮。那曹操七八万大军,所带钱粮必是堆积如山,他既然这么乐意当这个‘运输大队长’,咱们何不慷慨的就收了呢。”

“‘运输大队长’?”刘备听到了方绍脱口而出的新词,不禁一怔,眉头动了动,笑道:“这个比喻很形象啊,看来我要重新……”

话音未落时,忽听大营之中,号角声四起,片刻间,尚在沉睡中的吴军将士一个个清醒,匆匆忙忙的披挂出帐,齐江边码头奔去。

他三人正自警觉时,却见赵云提着银枪大步流星而来,见着孔明也不急行礼,只微微的拱了下手,神色凝重道:“主公,曹贼水军已经逼近赤壁了,周瑜已下令全军出动,准备在江上与曹贼水军接战。”

刘备等人神色皆是微微一变,而方绍却也深吸了一口气,暗忖:“终于要开始了。”

第七十八章 吴军的优势

天蒙蒙亮了,但此刻江雾尚未散尽,目之所及,不过方圆几百米而已。

方绍立在斗舰顶层甲板上举目远望上游,并不见曹军的战船和旗帜。

环视四周,一艘艘吴军战船正从两侧有条不紊的经过,除了起此彼伏的划浆击流之声,以及水手们用力之时的号子声外,听不见别的杂音。

那些江东的儿郎知道,一场可能超出他们想象的激战马上便将展开,但他们的心情却无比的平静,不见一丝紧张的喧哗声,仿佛将要开始的,只是一场事先计划好的演习一般。

“吴人的军心很稳啊,看来这一场仗胜算又大了些。”

方绍的视线越过女墙,下一层甲板前沿,刘备与诸葛亮正在轻声谈论着,尽管他们的声音很小,但由于四周实在是太安静,所以方绍听得清清楚楚。

方绍这个时候没有心情再听他们的说话,他的心已经完全系在了这场随时将要爆发的水战上。

随着太阳的东升,江雾因阳光的照射渐渐开始散了,周围的视野也越来越开阔,两侧经过的战船数量,已经从十几艘扩大到上百艘。

忽然间,本舰陷入了一片阴暗之中,仿佛突然有一团乌云聚在了头顶,将身后的太阳遮了住。

方绍本能的回头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什么乌云,而是一艘正在从本舰身边徐徐经过的巨大斗舰,准确来说,应该是斗舰之中最彪悍的一种型号——楼船,传说中的当代航空母舰。

这楼船竟有十余丈高,上下共有五层,足足比刘备的这艘坐舰高出一倍有余,怪不得竟能将后面射来的阳光都挡住。

方绍仰头审视这楼船,见其四周女墙、战格无数,五层甲板环列的士兵,至少也有千把号人,而其间竟然还有战马前后奔驰,传递着讯息和情报。

“乖乖,以前远远看着没什么,这近了看简直跟一个水上移动城堡似的,这可比荆州的战船大多了,怪不得东吴能纵横长江,这造船的水平可不是盖的。”

方绍正暗自感慨时,忽闻楼船之上有人向这边喊道:“刘使君,你这莫非也是要上阵不成。”

众人仰面一看,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周瑜,他这般居高临下的喊话,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刘备不得不仰起脖子:“方今两军决战,备岂能独处安然,自当与都督齐肩而战。”

那周瑜笑了一笑,道:“难得刘使君这般勇气,不过你的船太小,经不起冲撞,你若非要上阵,那就紧跟好我的旗舰吧。”

刘备亦笑道:“都督只管对敌便是,不用管我。”

周瑜便不再理睬他,只顾发布号令,随着舰上旗号摇动,左右各队战舰依令布阵前行。

半个时辰之后,太阳完全升起,江雾散尽,目之所及,吴军七百余艘战船已布阵完毕,一眼望去,几乎将半个江面都覆盖。

方绍再次极目远眺,只见西南边天水一线的尽头,曹军的舰队也已现身,而其占据上游之势,这般顺流而下,其势更快,不多时整个舰队的便进入方绍的视野。

曹军水军的阵型拉得更开,一千五百余艘战舰横亘过整条江面,这般平推而来,简直有袭卷一切之势。

方绍不禁眉头微皱,心道:“曹军的战舰差不多是吴军的两倍还多,这般借顺流而下,声势上起码是占了上风,看来也不好对付啊,就看周瑜用什么战术了。”

双方的舰队,迎面而来,风从北来,稍稍有力于吴军,但却抵消不了曹军的顺流速度。

相隔将近两三里之遥时,只见阵中央周瑜旗舰忽然变换令旗,于是,吴军的阵形迅速的变换成了锥形冲锋队形,以五艘“飞云”级楼船为前驱,两翼护以七八十艘斗舰,稍后则以周瑜旗舰以及大小战舰五十余艘压阵,各斗舰、楼船之后,则紧紧跟随着大大小小的艨冲小舰。各舰全帆升起,桨力也达到最大,全速向着曹军冲去。

方绍一见这阵势,立刻高声示警:“周郎这是要抢先手,要拼命了,主公且小心!”

刘备亦是惊道:“这个周瑜,怎的用这样冒进的打法吗!”

诸葛亮倒是一派沉稳,道:“狭路相逢,勇者当胜,周郎的战术甚妙。咱们只须跟紧周瑜旗舰,坐看这场好戏便是了。”

刘备心知大战将起,一旦脱离了主力队形,那他这一条孤船就等着被曹军宰割了,于是忙从了诸葛亮之计,下令将船尽量贴近周瑜旗舰,藏于舰队的最里层。

就在刘备这边还在为自保而手忙脚乱时,最前方的两军已然接战。

当前队楼船将要冲入敌阵之时,其后跟随的数十艘艨冲小舰突然加速从左右冲出,直趋向敌方大型斗舰。

这艨冲舰以速度快见长,专为接舷战而造,荆州水军岂有不知,一见此状,本方数十艘的艨冲舰也跟着冲了出来,欲要阻击吴舰。

而这时,吴人的楼船开始发威,借助着船形高大的优势,数百名弓箭手居高临下,雨点般的箭矢向着敌舰倾去,杀伤敌艨冲舰上之人的同时,全面压制了敌方斗舰上的箭矢还击,使之不能对己方冲锋的艨冲舰形在有效的打击。

片刻间的功夫,第一艘艨冲狠狠的撞在了曹军一艘大型斗舰上,强大的冲击力,使整艘舰剧烈的晃了起来,舰上的士兵一时间难以站稳。

就在敌人陷入短暂慌乱的刹那间,当口令甘宁一声大喝,提刀跃上敌船,身先士卒的杀向那些措手不及的曹军,紧接着艨冲舰上吴军皆弃桨换刀,跟随着甘宁一涌而上杀上了敌舰。

当甘宁一马当先,抢得先机之后,整个锥形阵一往无前的插入了曹军平铺的阵形中,犹如一把利刃,轻易的撕开了一道口子,然后顺势而过,将曹军水军就此分为两截。

随后,接触战全面展开,吴军在几艘巨型楼船舰的率领下,全面压制了曹军的火力,掩护着各艨冲小舰或是登舰抢攻,或是接舷放火。

吴人士气高涨,杀将起来奋不顾身,诸如甘宁、凌统等将,皆是亲冒箭矢冲在第一线。而那些新降的荆州水军本就心思不稳,若占优势便罢,这般稍一受挫,立时心中大慌,根本抵御不住吴人的进攻。

随着阵形被冲乱,曹军各舰很快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指挥体系就此瓦解。

时当正午之时,江面上已是烽烟四起,被烧着的曹军舰船近有三百余艘,余下不到八百余艘的舰船则向北岸仓皇靠去,其余舰船则尽为吴军抢得。

看到这般场面,方绍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高声向下面喊道:“主公,周郎胜了!”

第七十九章 夸下海口

周瑜确实胜了,而且胜利果实还颇为丰厚,不但将蔡瑁的水军打得大败,还俘获了约两百多条大小战船。

周瑜的野心不止于此,在水军得胜之后,周瑜并未鸣金收兵,而是借着得胜之势,命水军一路追击向北岸,试图借着旺盛的士气,一举冲上北岸,连同曹操的主力步军一块冲垮。

不过,曹操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表面上对蔡瑁的器重,并不代表内心中也对其百分之百放心,实则是因为他自己麾下的名将中,没一个是精于水战,故而不得不用此人。

事实证明,蔡瑁果然令他失望了,不但水战失利,还一路逃向北岸,大有顺势把吴军一块带上岸来的趋势。

曹操明白,若是数万水军败兵溃上岸来,必会对岸上步军造成推挤倾踏之势,或然收止不住,这六七万大军便自相倾挤,再被吴人从后面驱赶,那大势便去矣。

关键时刻,曹操当机立断,于马上喝道:“子丹何在,快,令弓弩手全部上阵放箭,一定要阻止吴人登岸。”

身边曹真惊道:“丞相,真的要放箭么,江上还有我水军将士,这般一放箭,岂不伤到自己人。”

曹操沉声喝道:“蔡瑁这个废物,他这是要毁了孤之全军,牺牲了他亦不足惜,别管那么多,给我放箭,有多少箭放多少。”

曹操下了狠心,曹真便急急而去,带了四五千的弓弩手,于江边向着吴人狂轰烂炸,只短短片刻间功夫,便是射出五六万枝箭去。

这般覆盖式的乱箭,自然有不少被蔡瑁水军受了,死伤者不计其数。不过,在这般密集箭击下,吴军损伤亦是不小,周瑜见曹操早有准备,心知此战难以将曹军彻底击溃,便是当机立断,令全军撤回南岸去。

北岸高地上的曹操,见吴人退去,不禁长松了一口气。望着损失惨重的水军,他恨恨道:“蔡瑁这个废物,差一点误了孤的大事!”

正愤怒间,那蔡瑁一身狼狈的前来,一见曹操便伏地泣道:“瑁大败而归,辜负了丞相的信任,请丞相治罪。”

左右皆为蔡瑁捏了一把汗,这时曹操却忽然哈哈大笑,将那蔡瑁扶起,和言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足道哉。就先安营于乌林,待将水军休整训练之后,再与那周瑜决一雌雄吧。”

这边曹操收拾败兵,于北岸乌林地面安营扎寨之时,这边周瑜大营中已摆下了庆功大宴。

在此之前,刘备亲眼目睹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此刻对周瑜的指挥能力,以及吴军的求胜的信念已是一百个放心,战事一结束,便着孔明赶紧折回樊口,与张飞共率二千兵马前来赤壁助战。

或许是因为高兴,抑或是为了在刘备面前显摆,当晚的庆功宴,周瑜亲自派了人来请刘备几人,刘备自是欣然应邀。

军中之宴自与那官场之宴不同,这一帮东吴诸将们,多是粗野豪旷之辈,周瑜致过庆功酒辞之后,一帮猛将们便放肆大喝起来。

那甘宁喝到酒兴处,只觉浑身发热,索性卸了衣甲,赤裸着半边膀子,拎着酒坛找上周瑜来,一手拽着周瑜的胳膊,一手举着酒坛嚷嚷道:“大都督,这一战你指挥了太好了,我甘宁算是服了,我要跟你干了这一坛。”

周瑜却也不以为怪,笑呵呵道:“兴霸此战身先士卒,算是让我周瑜见识了什么叫做视死如归,好,咱们满干此坛。”

别看周瑜平素一派儒雅,这时跟这帮武将们混得兴起,却也放得下身段,当下举起一坛子酒来,仰头大灌起来。

下边诸将们见周瑜豪气,皆是嚷嚷着:“大都督好酒量,是条汉子!”

落坐在侧的刘备不禁低声叹道:“这周瑜先前一副文人的傲慢,现下又跟这般粗鲁武将打得这般火热,这个人的性情,还真是奇怪。”

他正感慨间,周瑜举着酒杯晃悠了过来,刘备抢先起身举杯,道:“都督这一战打得精彩,深得水战之妙,实在是让备见识了,备在此祝贺都督一战扬名。”

刘备先干为敬,周瑜跟他喝了这一杯,却是笑道:“刘使君今天跟着瑜的旗舰很紧啊,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使君想没受什么惊吓吧。”

周瑜也许是因为确实有点喝高了,目下几句话讽意太过明显,不光刘备听着脸色明显一变,就是方绍也不禁暗暗皱眉。

刘备笑容也收了,淡淡道:“今日一战,确实是精彩,只是备瞧见都督准备冲上北岸,却为何冲到一半便又退了回来,莫非是被曹军的箭雨给吓到了。”

刘备终于在言语上做了稍许反唇相讥,不过力道却明显不够,周瑜听罢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角,道:“那是因为江上一战,几乎已经耗光了所有的箭,没有弓弩做掩护,如何能冲上岸。瑜听闻使君在樊城多年,囤积了无数军械,咱们俩家既是联盟,使君何不借瑜几万枝箭用用,好歹也算出了一份力。”

周瑜这话,分明又是给刘备难堪,刘备的那点军需,几乎在长坂坡失陷殆尽,现在是穷的叮铛响,别说几万枝箭,连给手下发饷都成问题,可是现下若如实向周瑜解释,那岂非是自讨嘲笑。

刘备一时间颇为尴尬,而周瑜的咄咄逼人,则是激怒了方绍,他也算是忍得够久了,心想今天受了这番气,若是还再忍气吞声,将来刘备和他还怎么在吴营中混下去。

方绍脑子飞快的转动,忽然之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当下也不迟疑,却是哈哈一笑,道:“不就是几万枝箭么,给都督取来便是,不过樊口离此甚远,还望都督拨给绍十几条船,不出几日,绍自会将箭搬运来。”

刘备一听方绍此言,心下又是一凉:“我在樊口好容易才屯了不到万余枝箭,岂能轻易送给周瑜,再说,就这丁点的箭,拿来给周瑜看我穷酸落魄的笑话么,这小子是不是也喝多了!”

刘备正待截下来方绍夸下的海口时,周瑜根本就不给他机会,酒坛子放案上一放,很干脆的说道:“好,刘使君够大方,就这么定了!”

第八十章 致命的漏洞

周瑜不知是醉是醒,这板倒是拍的很快,还不待刘备开口,马上举着杯子,高声道:“诸位,刘使君说啦,这一战咱们消耗的箭包在他的身上了,来,咱们一起敬一下刘使君的慷慨。”

诸将喝得多是醉熏熏的,没几个人能懂得周瑜真实的意图,但听他这么一嚷嚷,还真把刘备当成了大方的主,十几号人哗啦啦一片的把杯子举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刘备给谢了一遍。

到了这个地步,刘备是彻底没有反悔的机会了,这面子他可真是丢不起的,当下只好不太情愿的笑着,亦举杯道:“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这都是备应该的,应该的。”

“刘使君,慢慢喝,我再找兴霸拼酒去。”周瑜拍了几下刘备的肩,拎着酒坛,哈哈大笑着晃了去。

刘备一屁股坐了下来,脸上顿时一副苦瓜样,低声抱怨道:“方绍呀,方绍,你这可害苦了我呀,你是昏了头还是怎的,咱们去哪里给他找几万枝箭呀。”

方绍确实是趁了点酒劲,但他的头脑基本还是清醒的,便是拍着胸脯,自信的说道:“主公放心,不需劳主公破费,绍自有办法弄到这几万枝箭。”

刘备一怔,不由得疑心更起,忙道:“中正,你莫非有什么妙计不成?”

方绍满饮了一杯酒,抹了把嘴,诡异一笑,道:“天机不可泄漏也,到时候主公就知道了,这东吴的美酒还真是好喝呀,来,绍敬主公一杯。”

刘备知道方绍聪明,但聪明归聪明,在他看来,几万枝箭岂是能轻易弄来的,就算是立刻花钱请工匠去制作,那除了要好大一笔开销之外,更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方绍的自信,在刘备看来却是喝多了酒的天方夜潭。

刘备当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摇头叹了几声,只顾低头喝起了自个儿闷酒。

当晚方绍确实喝了很多,喝得直到他认为再喝下去就要吐了,还有可能说些不该说的醉话的时候才作罢。

或许是因为这几天的旅途疲惫,以及精神的高度集中,方绍的身心颇有倦意,经了那天的大胜和痛饮一番,回到自己帐中,方绍着实放松了一番,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接连大睡了三天。

到第三天的时候,刘备终于按捺不住,专程跑来帐中,此时方绍才刚刚洗盥完毕,一见刘备前来,笑道:“主公怎么来了,我正准备去见主公呢。”

刘备见他这般悠哉的样子,脸上的忧虑之色更重,急切道:“中正,三天已过,怎么就不见你有一丁点动静,好歹也赶紧回樊口啊,日夜赶制,或许能尽快造出几万枝箭来。”

方绍当然刘备意思,却仍是故作迷茫状,反问道:“主公,为什么要我们自己造箭,我可没这么说过。”

刘备愈加的困惑,不悦道:“不自己造还能怎样,难不成还叫曹操给我们造吗?”

方绍又作惊讶状,忙是拱手道:“绍之计策,到底还是瞒不过主公,主公不愧是主公啊。”

刘备这时就迷糊了,茫然道:“什么计策?我猜到什么了?”

方绍见忽悠刘备也忽悠的够了,再故弄玄虚就该让领导讨厌了,当下便是淡淡笑道:“主公莫非忘了,当初绍不是说过么,曹操就是咱们的‘运输大队长’,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周郎把几万枝箭射给了曹操,那咱们只需跟曹操把这些箭再要回来还给周郎便是,主公何须出一文钱的。”

刘备隐隐约约似乎听出些眉目来,但大体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见方绍这般信心十足的样子,脸上的忧色稍有好转,忙道:“中正若果真有妙计,就赶紧道来吧,那周郎可不是好糊弄的,我这颗心始终难以定下呀。”

刘备都说到这份上了,方绍自不好再隐瞒,当下便和盘托出:“其实也很简单,如今曹操新败,水军损伤惨重,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以水军与吴人较量,多半会龟缩于北岸,一面休整士卒,一面重振训练水军。这期间我只需挑一个江雾弥漫的晚上,十几条船扎上草人,虚张声势的逼近曹营,曹军不知虚实,必是不敢出战,只能以乱箭逼退,如此一来,嘿嘿——”

方绍没把话说完,刘备已是恍惚大悟,不禁又惊又喜:“中正这一条妙计,不,应该是一条毒计,既堵了周瑜的嘴,又把那曹操气个半死,毒啊,果然是条毒计。”

“绍之所以一直未有行动,便是在等一场大雾,另外,周围耳目众多,若是给周瑜听去了,暗中给咱们下绊子,这一条计便有可能泡汤,所以绍才迟迟未向主公禀明,还望主公见谅。”

方绍这时又谦逊了起来,对于如何拿捏领导的心思,他还是很在行的。

刘备当然不会怪他了,反而自责道:“我早该知道中正深得军师真传,胸中必有奇策,我这担心都是自找的啊。不过此计虽妙,到底是要冒一些风险的,你又似乎不擅临阵指挥,这样吧,我就叫子龙带五十亲兵与你一起,这样也会稳妥些。”

这边说服了刘备,那边方绍又向吴军领了十余艘小船,只因时机未到,便叫小船停泊于江岸,又吩咐了军兵多去收集枯草树枝。

又过了三日,这天傍晚,江上已是雾气迷漫,目之所及,不过十数米远而已。

方绍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当下传人去报与赵云,叫他带着他的人马去往江边集合,而他自己则从吴人那里领了七八面大鼓,晚一些才赶到江边。

此时赵云已先到江边,方绍先前也未曾向赵云透露过他的计策,所以当赵云见他带了这么多鼓来时,不禁疑道:“中正,你带这么鼓去做什么,我们是运运箭,又不是去打仗,而且夜色将近,这大晚上江上行船可是十分危险的。”

方绍先不明言,只命人将鼓搬上船去,道:“赵将军稍安勿躁,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些鼓可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接着,方绍又命士卒们将早先准备好的草枝扎成人形,密密的分布在船身两侧。

尽管方绍的举动十分诡异,但赵云向来是那种只做事,不多问的人,方绍既然要卖关子,他也就不多问。

过不多时,一切按照方绍的批示准备就绪,他便下令上船出发,看着士兵们一个个带着困惑的表情登上船时,方绍心里便有些小小的得意,嘴角也斜翘起来。

可是,就在他自己准备登船的那一刻,脑海间猛然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的表情立刻如被霜打了一般,突然间变得异常的恐惧。

“完了完了!我真是太大意了,万一曹操射过来的是火箭可怎么办!”

第八十一章 赵云的见识

方绍当然知道演义中的“草船借箭”是罗先生虚构的,但以船接箭本身的这个过程,却是在历史上有案例的。说是孙权曾经坐船去观曹营,被曹操乱箭射得船身倾斜,孙权沉着的命掉转船头,以另一面受箭,最后安然而归。

虽然方绍不知道曹操当时为什么没射火箭,但这并不代表他这回去“借箭”,曹操也会这么好心。

方绍甚至已经想象得到万千枝火箭铺天盖地而来时,他身处于燃着的木船当中,无处可逃最后被活活烧死的惨状。

想到这些,方绍不禁打了个冷战,立时便打起了退膛鼓,二话不说又从船上跳了下来,在岸边来回的踱着步子,焦虑的自语着:“这下笑话闹大了,去吧,有可能有去无回,不去吧,哪里去给刘备弄这几万枝箭呢,这下把刘备的面子给丢尽了,以后还怎么在他手下混啊……”

那边赵云见他举止忽然间变得这般怪异,还嘀嘀咕咕不知在自语些什么,便从船上跳了下来,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方绍也没心情再跟吊赵云的胃口了,便将他准备到曹营去“草船借箭”的计策如实的道与了赵云。

赵云亦是智慧之人,一听得方绍这计策,不禁也是面露惊异之色,赞道:“原来如此,你这可是条一箭双雕的妙计啊,那还等什么,待会雾若是散了就没戏了,赶紧上船出发啊。”

“这个嘛,其实这条计,还有一个小小的漏洞。”

方绍吞吞吐吐起来,毕竟方才还在赵云面前故弄玄虚,这会再说自己所谓的妙计其实是条蠢计,这面子上当然是挂不住的了。

赵云似乎还没想到这一节,笑道:“我觉得是条绝佳妙计,这般天黑又有大雾,鼓声一响,曹贼必以为吴军大举进攻,到时候老贼不敢以水军迎击,必然会集中全部的弓弩手压制,别说几万枝箭,就是十几万枝我看也没问题。”

到了这个地步,方绍是没折了,只得如实招来,他轻咳了几声,讪讪的笑道:“是这样的,按常理来说,此计是可行的。不过,我却没考虑到,若是曹贼下令用火箭回击,咱们这几十号兄弟,岂不就变成烤人肉了吗。唉,是我失算了。”

方绍正苦恼时,赵云却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方绍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只得摇头叹了一声:“赵将军尽管笑吧,不过笑完之后,能否替我在主公面前说些好话,我这让主公丢了面子,他不知道会发多大的火呢。”

赵云为人低调,鲜有这般尽兴大笑的时候,这时忙是收敛了笑容,轻咳了几声,道:“中正,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以前是不是从未打过仗。”

方绍不知他为何会忽有此问,但也如实答道:“我先前一直随军师在隆中,确实没怎么经历这战阵,长坂坡算一次,目下嘛,也勉强算一次吧。”

赵云点头道:“这就对了,你未曾从过军,所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依我的经验来看,你这条计确实妙计,那所谓的漏洞,根本就不存在。”

方绍精神为之一振,忙道:“赵将军何出此言?”

赵云也不直接作答,却将一名亲兵叫来,道:“本将命你射一枝火箭给方书佐演示一下。”

那亲兵一愣,忙道:“小的没有随身带有火箭,且容小的回大营中寻些火油硝石,做几枝火箭,再来给将军和方书佐演示。”

赵云手一摆道:“不用了,你先回船上去吧。”

那亲兵一头雾水的又上了船,这个时候,方绍的神色间却似有点开窍了,赵云见他开始明白,便笑道:“所谓火箭,并非是在箭头上绑几块布就能成了火箭的,那样的火箭,根本射都射不出去。真正的火箭,箭头本身就与寻常箭头不同,而且还需用昂贵的火油浸泡,曹操虽然势大,想必也不会随时准备好几千几万枝火箭吧。”

方绍恍惚大悟,还未开口时,赵云接着又道:“况且就算他时刻备有这么多火箭,但现今江上雾大潮湿,而又有风,区区一枝火箭射出去,只怕到半空中就灭了,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再则,咱们是冒充吴军前去攻水寨的,这般天黑时节,双方本就谁都看不到谁,若是曹操一放火箭,岂非自行暴露所在,这正犯了兵家之忌,以曹操之奸诈,自然不会犯这般低级的错误。所以说,中正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听罢赵云的一席话,方绍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此时才知,自己于军事之道的很多方面都还欠缺,就比如这小小的一枝火箭,在他看来不过是寻常如现代的子弹一般,但经赵云的一番开解,方才知道其价格可与战斧导弹相比。

常山赵子龙,并不仅仅只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亲卫将军,至少在此刻,方绍对他丰富的经验和理解的分析十分的折服,名将之所以为名将,就算他的光辉并不如传诵中的那般耀眼,但能于史书上名下芳名,必有其常人所不及之能。

方绍当下拱手谢道:“子龙将军一番良言,实让绍受益颇多啊,改天还得向将军多多请教。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出发吧。”

于是,他二人也上了船,一队小船驶入大江,向着北岸徐徐而去。

江上雾大,又值夜晚,本是不宜行船,但好在从周瑜那里临时借来的吴人舵手经验丰富,借在从迷雾中透过来的对岸微弱火光,十几艘船排成一字形,过不多时便顺利的逼近曹营水寨。

“赵将军,前面就是曹营了,咱们只能靠这么近了。”外面吴人舵手来报。

赵云钻出舱外,凝目细观了片刻,摇头道:“还是太远,再逼近些,至少要驶进曹军弓弩射程之内。”

那吴军舵手就郁闷了,心想这两个荆州人脑子莫不是坏了不成,这就么几艘小破船,还要主动钻进人家的射程,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不过这些吴人也没办法,区区小兵,只能听命于人,他们只得提心吊胆的继续驱船靠近曹军水营。

待逼近至差不多已经能听到对面水营中曹军大声说话声时,赵云才叫停下来,然后令所有士兵钻入船舱中,他自己最后一个钻入,对方绍道:“已经是最近了,时机刚刚好,可以开始了吗?”

赵云虽官职比他要大得多,但这一次行动的主导者毕竟是方绍,到了节骨眼上,他还得来请示方绍的命令。

方绍环视船舱周围那些面带茫然与恐惧之色的士兵,尽管之前赵云分析的很清楚,但临阵之时,他自己的心情仍不免会和这些士兵一样忐忑不安起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奶奶的,老子豁出去了!”

方绍深吸过一口气,低声喝出两个字:“擂鼓!”

第八十二章 春梦受惊

方绍一声令下,左右士兵怀着不安的心情开始擂鼓,主船一响,按照事先前约定,其余各船亦跟着敲起了鼓。

“太轻了,你以为是在弹琴吗,再用点力!”方绍见那擂鼓的士兵不太卖力,便大声喝斥道。

这也难为这些不知谋略的小兵了,在他们看来,这总共才五十来号人,乘着十多艘小破船,大摇大摆的开到曹军水营之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偷窥人家营寨一下也就罢了,竟然还擂起了鼓,这是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情,小兵们不害怕才怪呢。

擂鼓的小兵并没有理会方绍,而是巴巴的望向赵云,希望他们心中这位一向沉稳的子龙将军,智商能够赶紧恢复起来,不要跟着这个姓方的书生瞎起混了。

岂不料,赵云也瞪了他一眼,喝道:“方书佐叫你用些力擂鼓,你难道没到吗!”

“啊——”

那小兵跟着愣了一下,实难相信这话是从赵云口里说出来,一时间难以转过弯来。

赵云见状,将手中银枪往下一丢,一把夺过那小兵手里的鼓锤,猿臂舞动如风,只将那鼓擂得是惊天动地。

主船的鼓声这么一变响亮,其余船上的鼓点也跟着急促而剧烈起来,一时间,雷鸣般的鼓声响彻江面,仿佛那迷雾之中,有数不清的战船正自向水营狂冲而来。

—————

中军大帐中,水气四溢,大木盆内,曹操正怀抱着一位妙龄少女一同沐浴。

曹操靠着木盆闭目养神,那少女则偎在她臂弯里,为他轻轻的擦洗着臂膀,嘴里还咿咿吖吖的哼哼着小曲,曲折婉转,像是这楚地的山歌小曲。

曹操看起来是一副悠哉的样子,另一支手却悄悄的从侧面伸了下去,那少女正唱到高潮处,忽然间啊呀一声,格格笑着扭动起了身子,口中腻腻的撒娇道:“丞相,你好坏啊,怎的乱摸人家。”

曹操哈哈大笑起来,伸入到水下大手又狠狠的捏了几巴,色迷迷的说道:“孤就是喜欢乱摸,爱姬你不喜欢么。”

那少女霞飞双颊,一头扎进曹操怀中,娇滴滴道:“丞相喜欢就好,呆会沐浴完了,妾身让丞相摸个够。”

曹操愈发的浪荡,满是胡渣的嘴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道:“孤就是喜欢刘姬你这般样子,早知道荆襄的小家碧玉这般可人,孤早几年就该把荆州给吞并了。”

少女亦在曹操脸上吻了一下,柔声道:“丞相若是早得荆州几年,妾身还没长成,就只怕伺候不了丞相啦。”

曹操笑眯眯道:“无妨,刘景升家的女儿想必个个如爱姬一般如花似玉,孤就先让你的那些姐姐们来服侍孤,待爱姬你长成之后,尔等姐妹再一同伺候孤也不迟,哈哈——”

那少女忽然一声叹息,面露伤感之色,喃喃道:“若是我等姐妹能一起侍奉丞相,那便是天赐的福份了,就只盼丞相也能像善待我这般,善待我那弟弟刘琮。”

原来,这少女正是刘琮的姐姐。

曹操笑道:“刘琮这般识相,不但以荆州归顺于孤,还这般大方的将爱姬你献于孤,这份孝心,孤岂会不知,放心吧,孤终此一生,必会保你那弟弟刘琮,还有你们刘氏一族富贵无忧。”

“多谢丞相。”

那刘姬听了曹操这份保证,不禁大喜过望,一张俏脸顿时堆满了笑容,主动的亲昵起来,想要好好表现一番,把这位大汉朝的丞相伺候的舒舒服服。

曹操是那种无论什么事都喜欢掌握主动的权人,兴致既起,当下便抱着刘姬迈出浴盆,二人赤身裸体,水淋淋的便卷入了床榻。

岂料,就在他刚刚想大展雄风之时,忽然帐外亲兵急报:“启禀丞相,蔡瑁将军急报,言水寨之外,忽然鼓声大作,似有吴人水军逼进。”

曹操闻言大惊,顾不得一腔的欲火,当下便从床上一跃而起。

“丞相要去哪里……”那刘姬神色迷离,并未听清外人说话,尚自哼哼唧唧的扯着曹操不放。

“滚开!”

曹操二话不说,一脚将那刘姬踹到一边,匆匆忙忙的穿戴好就冲出了帐外,遥见江上不知何时竟已起了大雾,心中顿时一惊,边是命人去牵马,边是喝令道:“重雾迷江,吴军忽至,叫各军先不可轻功,传令蔡瑁水军弓弩手以乱箭射之。”

曹操营寨是陆营三层,水营三层,他一路策马狂奔,比及穿过两重旱寨,来到江边之时,水军已有三千多弓弩手正向江雾中鼓声响起处狂射。

曹操竖耳细听,却闻鼓声从东到西,连绵百余丈,更夹杂着喊杀之声,仿佛有无数的舰船正从迷雾中向那边飞驶而来,随时可能攻入水寨。

曹操心下更惊,暗忖:“前几日贼船曾多次来偷窥我水寨,莫非是那周瑜发现我水寨尚未建成,欲要趁此大雾机会前来破坏不成。”

正琢磨时,那蔡瑁飞马前来,急声道:“丞相,吴军可能是要借着雾大破坏我水寨,如今迷雾重重,不知吴军虚实,为防中埋伏,我军战舰不可出寨迎击,请丞相准许调旱营弓弩手前来支援。”

曹操思略片刻,心知这种情况之下,也只有这一个应急之方,于是挥手喝道:“那还等什么,速去传孤之命,立刻调亲卫军三千弓弩手来水寨支援。”

曹操令下,不多时,又一批弓弩手从旱寨赶来,总计六千余弓弩手,对着那迷雾便是狂轰烂炸,恨不得一口气把箭壶中所有的箭都射个精光。

而在这时,方绍已是吼得口干舌燥,却将头缩了回来,哑着嗓子道:“赵将军,快将你的水囊给我,嗓子快干死了。”

赵云把喝了一半的水囊丢给了他,听着箭矢打在船身上钉钉铛铛的声响,简直比听到钟鼓琴乐还有趣,不禁笑道:“中正啊,我得谢谢你呀,这算是我赵云这辈子见过的最有意思的事儿了,这么好的笑话,够我笑完下半辈子了。”

第八十三章 纠结的丞相

赵云正发感慨时,这船身忽然往左边一倾,渐渐的失去了平衡。

方绍身子跟着一晃,到嘴边的水全倾在了身上,他急是用手撑住船壁,四下瞧了瞧,忙道:“这边的箭受得太多了,再这样下去船就要被压翻了,快,变换鼓点,让各船调整方向,换另一面接着受箭。”

战士们这个时候才彻底明白这位年轻书佐的用意,惶恐不安的心情已为兴奋所代替,也不用方绍多吩咐,卖力的就敲起了一轮新的鼓点。

各船闻令,纷纷调换方向,不多时,那空着的一面也已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矢,各船逐渐趋向于平稳。

方绍润过几口嗓子,凑到窗边又喊道:“杀啊!得曹贼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杀曹贼!”……“得赏金!”……“封侯爵”……

几十号人憋足了劲,声嘶力竭的吼叫着,仿佛要将自长坂坡以来所受的憋气统统都发泄出来一样,这般汇集出来的喊杀之声,真还有点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俨然有千万人在一齐呼吼一般。

方绍这边喊得越是激烈响亮,对岸射来的箭就越是密集,到得最后,简直比下雨还要厉害。

赵云观察细微,见船又开始有倾斜的趋势,便道:“差不多了,该回去了,要不然船斜得太厉害行不快,曹贼追出来就不好了。”

方绍粗略观望了下,这十几条船上插到的箭,虽然没有“草船借箭”里吹嘘的十几万那么多,但几万枝还是有得,回去向周瑜交差应该是没问题了。

于是,方绍便令换成撤退的鼓点,一通鼓敲过之后,全船便停止了擂鼓喊叫,扭转船头,悄无声息的向着南岸溜去。

南岸上,曹操的表情愈加的疑惑,心中琢磨着:“这般密集的箭网打击之下,吴人声势还这般嚣张,不见退也不见强攻之势,周瑜这小子到底是在耍什么花招?”

此时,闻讯赶来的一干谋士们已围聚在了曹操周围,旁人尚自和曹操一样心怀困惑时,那边贾诩已是猜到了八九分,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要明着说出,只怕抹了曹操的脸,当下轻咳了几声,说道:“丞相,这般乱射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这江雾渐薄,湿气已不是太重,不妨换上火箭一试,这样的话,无论吴人是想强攻水寨,还是想诱我水军出战,都不得不退却了。”

贾诩的暗示,曹操又何尝不知,乱射了这么久的功夫,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也琢磨出了些许端倪,只是直接改换命令,便是当着众人的面戳穿自己上了周瑜小儿当的真相,他这张老脸可已不比年轻之时容易挂得住了。

贾诩的进言,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曹操遂道:“文和所言极是,传令弓弩手暂且停止射击,速速将火箭备好再听号令。”

就在曹操命令刚刚下达时,江雾中吴人似乎突然没了动静,当己方的弓弩手也停止射击时,水寨内外忽然间变得一片安静。

曹操眉头微皱,喃喃道:“怎么突然没声了,莫非是周瑜这小儿心生畏惧,自己退去了不成?不对,这变化也太突然了点,必是还有阴谋。”

其余文臣武将,包括成千上万的士兵,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被吴人这突然的沉默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就在沉默达到最低谷的声候,江雾之中,突然间又迸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叫声:“谢曹丞相箭————谢曹丞相箭———”

士兵们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又陷入了糊涂之中。

而曹操却在这一刻彻底的顿悟,一张脸不禁是胀得通红,羞怒难当之情尽显于色,心中怒不可遏的骂道:“周瑜小儿!竟敢这般戏我,待平吴之后,孤定当尽取尔妻女辱之,以报孤切齿之恨!”

左右文臣武将们,有人为没能识破敌人诡计而惭愧,有人则还陷在糊涂中没反应过来,也有人心觉好笑,但却憋着不敢笑出声来,总之面对这尴尬的场面,个个都沉默不敢言,生怕惹毛了被耍笑了的曹丞相。

“尔等自诩聪明,却没一个人能识破贼人诡计,孤对尔等实在是很失望!”

曹操把责任全推给了一干谋士身上,然后拂袖转身,上马匆匆而去。

众谋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贾诩之外,个个也只能是摇头互叹。

而夜色之中,那得意的喊声也渐去渐远。

“谢曹丞相箭……曹丞相箭……曹丞相贱……”

当然,方绍从一开头就是这样喊的,因为他觉着省略了一个“谢”,喊起来不但很有力度,而且还特有喜感。

方绍也怕曹操真追过来,便催令水手们快划浆,很快的逃离了敌箭的覆盖区域,当船渐渐驶近南岸之时,方绍等人才敢从船舱中钻出来,看着被射成了刺猬似的船壁,方绍心里那个兴奋得意啊。

此时,赵云也出了船舱,方绍本能的举起拳头来,兴奋的说道:“赵将军,这一次你和兄弟们干得漂亮啊。”

他的话赵云听得懂,但却不知他为何要举着拳头面向自己,便是笑呵呵道:“怎么,兴奋的都要挥拳打人了不成。”

方绍怔了一下,忙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这是我家乡的一种风俗,凡是两人合作干成一件事,必用拳头相击以示庆祝。”

“这个风俗,还真是有趣哦。”

赵云迟疑了一下,却还是抬起手,与方绍对击了一下拳头,二人接着便是相视哈哈大笑。

北岸的这么大动静,就连南岸的吴营也被惊动,周瑜此时正与鲁肃会面,一听到消息,便以为曹军可能想借着江雾天黑之时搞什么鬼把戏,便也令弓弩手集中到水营,准备随时应敌,而他自己也亲临前线。

周瑜和一干吴军将士巴巴的等着曹军有所行动,但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动静,到得最后,干脆连鼓声喊声也没了。

“公瑾,你说这曹贼是在搞什么名堂?”跟着一同前来的鲁肃也是一心的疑惑不解。

周瑜神色沉着,只冷笑道:“这老贼奸诈的很呢,谁能知道他有什么阴谋,不过管他玩什么把戏,我们只以静制动便是。”

话音未落,夜色中,十几艘船缓缓驶近,吴军上下心情立刻紧张起来,弓上弦,刀出鞘,准备迎敌。却不料,当来船近时,才发现这船原来是自己家的。

却见船头上,方绍迎风而立,近得水寨时,瞧见火把映照下的周瑜也站在不远的岸边观望,便是拱手笑道:“大都督,我家刘使君答应的几万枝箭已经运到,就请都督验收吧。”

第八十四章 围炉决策

周瑜这时也认出了方绍,同时还看到了那十几船扎得满满的箭,以他的智慧,短短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脸色,瞬间闪过一丝错谔的表情,心下极为骇然:“刘备断然想不出这等妙策,那诸葛孔明也不在,莫不是这般杰作,乃是出自眼前这不名一文的小子不成?”

周瑜实在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但事实上就是,自己当初有心刁难刘备的一句话,这个时候反而帮着刘备立了一件功,而且是在全军将士面前狠狠的露了一把脸,如果自己以后再有心排挤刘备的话,难免被手下将士们视之为无容人之量。

周瑜心理上的纠结,体现在脸上也不过一刹那间而已,甚至是近在他身边的鲁肃都无法觉察。

“刘使君果然是慷慨之人,来日这几万枝箭再还给曹操,必会将曹贼气个半死!来呀,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搬箭。”

周瑜下令的同时,亲自上前迎接方绍等人下船,这时却是一改以往的冷淡,很亲切的笑道:“方书佐年轻有为,将来必是前途无量啊,这几万枝箭瑜收下了,走,我们一同到我帐中喝他几杯,你要好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捉弄那曹贼的。”

方绍了解周瑜的性格,他眼下对自己态度一好,保准是没有好事,还记得上一回在柴桑时,那个态度热情的呀,接着便让他帮着挖刘备的墙角,现下笑得这么亲切,只怕又有“求贤若渴”之心了。

东吴那头方绍可是不敢去的,想那孙权晚年猜忌心极重,做掉了多少有功的大臣,要是被周瑜说动了,将来要么为得自保,一事无成,要么是干出一番事业,最后被孙权干掉。算来算去,还是踏踏实实的买进刘备这支潜力股来得安全一些。

当下方绍便道:“都督的美意绍谢过了,绍也是奉我家主公之命行事而已,贵我两家既为一体,做些份内力所能及之事也是应当,都督不必客气。绍还要去向主公回报,就先告辞了。”

方绍委婉体面的拒绝了周瑜的盛情邀请,遂与赵云等一干人,在吴军将士惊讶的目光中,昂首坦然的穿过水寨而去。

方绍与赵云径直去见刘备,刘备所居之地,距离江岸较近,江上的喧哗之声并未听到,待到有人来报知消息之时,刘备便猜想必是方绍有所行动,这时才准备去往江边看个究竟,却见方绍与赵云已谈笑风生的往这边来。

刘备见他二人这般神情,料想方绍计策已成,便忙是迎了上去,道:“若我所料不错,你们是否已经从曹操这个运输大队长手里弄到了那几万枝箭。”

方绍还未答,赵云便道:“我等正是来向主公报喜,中正这一条计甚妙,现下周瑜正在江边数箭呢。”

方绍不愿居功,忙道:“若非赵将军提醒,只怕这次就要让主公失望了。”

方绍当下将先前之事如实说了一遍,刘备听罢不禁哈哈大笑,道:“中正你历练还少,不过最后一刻能想到火箭这一层已是难得,不管怎样,你和子龙这一次是给我争了一口气,哼,我看那周瑜以后还敢不敢再挤兑我刘备。”

这一夜,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曹操受了那晚方绍的戏弄之后,原本就一肚子的火气更盛了几分,先前还在犹豫是否应该再这样与吴军隔江对峙下去,受了这一场刺激之后,便决心不分出个胜负誓不罢休。

于是,曹军星夜赶工,十余天的功夫,总算将水旱连营建成,又叫襄阳方面多多调拨粮草,并将被堵在汉水上游的襄阳水军一部分由陆路调往赤壁,补充前一战失利的江陵水军,从各方面的迹象来看,曹操是准备打一场持久战。

双方这般隔江对峙,除了偶尔会发生几起试探性的小冲突之外,再无大规模作战,十一月很快过去,时间转眼已是进入十二月。

在不到二十余的时间内,诸葛亮、徐庶与张飞趁着曹军立营未稳的时机,共率两千多刘备军由樊口而至,进驻汉水西岸,长江北岸的鲁山一带,一方面阻绝曹操沿北岸陆路进逼夏口的路线,一方面与南岸的吴军形成犄角之势。

刘备这两千人马虽少,但曹操也不敢大意,原本是准备调本部北军前去扫荡,但不巧的是,一场大雨之后,气温骤降,一场疫情在军中迅速的传播开来,不但本部北军因水土不服,染病大半,就连蔡瑁所率的南方荆州水军也有不少人病倒丧失了战斗力。

形势似乎开始渐渐倒向不利于曹操的一面。

不过,吴军的形势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去岁南方发生蝗灾,多地粮食歉收,而入冬以后,吴郡等地的山越人再度发生反叛,孙权不得不抽调一部分兵力前去平叛,如此一来,便不得不减少对赤壁战场的兵员和粮草补充。

这日,继大雨之后,一场小雪又忽至,方绍却奉了刘备之命,前往鲁山与诸葛亮交换各自近况,方绍不得不冒着寒风,从赤壁下游渡过北岸。

来到鲁山大营时,方绍已是一身的雪,方入诸葛亮的营帐,一股炭火的暖气扑面而来,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方绍抬头一看,却见诸葛亮正在围炉取暖,炉口上还架着一壶小酒。

方绍蓑苙解下,边是抖去身上的残雪,边用羡慕的口气道:“军师,你雪天围炉焙一壶好酒,还真是好兴致啊。”

诸葛亮见是他来了,忙笑着召呼道:“你来的正好,估计冷的够呛吧,这酒也热了,赶紧喝一杯暖暖身子。”

诸葛亮给他亲自斟了一杯热腾腾的酒,方绍也不跟他客气,接过来一口吞下,一股暖流顺着喉咙进入胃里,立时驱尽了体内的寒气,好生的畅快。

“酒也喝了,舌头也不僵了吧,赶紧跟先生我说说吴军的情况。”诸葛亮催促催道。

“情况不太乐观呀。”方绍当下将吴军缺粮缺兵的难处说了一通。

诸葛亮自饮着暖酒,眉宇间流露着某种思绪,听他说罢,放下酒杯,拿起羽扇摇了一摇,道:“曹军若是撑过寒冬,明年开春瘟疫一过,士气一恢复,再加上荆州水军战力提升,必将于吴军不利呀,看来这场仗咱们必须速胜,不能再拖下去了。”

方绍嘴角微扬,道:“曹军闭门不战,何以速胜。”

诸葛亮诡异一笑,道:“欲要速胜,必当出奇计。”

方绍眼眸跟着一亮,笑道:“先生似乎已经有了妙策,学生这里倒也有一计,只是不知跟先生想得一样不一样。”

诸葛亮兴致顿起,道:“我这一计,只是一个字而已。”

方绍凑近了一些,道:“学生这一计,也是一个字。”

诸葛亮怔了一下,忽然呵呵一笑,道:“好好好,那咱们就先不说,只把这个字先写在手心上,然后一起亮出来对照,看看咱们师徒默契如何。”

第八十五章 献计

诸葛亮这话,却让方绍忽然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愣怔了那么一下,兴致勃勃道:“好啊,我去研墨。”

笔墨伺候好,二人各执一笔,背过身去在掌心写下一字,待墨迹干后才合上手掌转过身来。

二人将拳头凑在一起,约定数一二三一起摊开手掌。

“一、二、三!”

方绍喊过之后,如约摊开了手,却见掌心上赫然写着一个“火”字。

但诸葛亮的手指还是紧握着,瞧着方绍手中写的那个火字,一脸的阴笑。

方绍一愣,马上抱怨道:“好啊先生,你还耍起赖来了,你可是先生啊,怎么着也得有个先生的风范吧。”

“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嘛,别激动,谁让你自己展开的那么快了。”诸葛亮说笑着,也将手掌摊开。

不出方绍所料,诸葛亮手中也写着一个“火”字。

方绍嘿嘿一笑,道:“看来正如主公所言,学生我深得先生真传啊,咱们俩掌中的这个字可是一模一样啊。”

诸葛亮表情却是一派凝重,微微的摇了摇头,道:“你说错了,怎么会一样呢。”

方绍又是一愣,以为他今天兴致好,又要开什么玩笑,便道:“先生你别逗了,明明都是一个‘火’字嘛,怎么会不一样呢。”

诸葛亮沉默了片刻,道:“当然不一样了,我的这个‘火’字深得书法之妙,你的这个‘火’字,丑到无法形容。”

方绍刚吞进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却没想到他表情这般凝重的半天,却给了这么一个无聊的解释。当然了,诸葛亮说得也没错,彼之手中字迹,确是字如其人般俊美,而方绍手中之字,却也真是丑得掉渣。

这时诸葛亮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了捉弄得逞之后一番小小得意,边是摇扇,边是将一杯温酒一饮而尽。

“很好笑么,大冬天的还摇扇子,我看你才好笑呢。”

方绍心里边嘀咕着,嘴上却道:“先生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以后把字练好还不成么。”

诸葛亮微微点头,又换上一脸的苦口婆心,劝说道:“这就对了,一个人的字迹就是他的半张脸,你身为先生我的学生,又是主公麾下文官,字写得这么丑,就不怕掉面子么。”

“是是,先生的教诲学生记下了,一定把字练好。”方绍点头不止。

诸葛亮这才满意,道:“话又说回来,你能想到这火攻之策难能可贵,先生我倒要问一句,你的灵感从何而来?”

“先生也说了,曹贼的意图很明显,他是想守住北岸连营,好歹混到来年开春再说,反正他家大业大,不怕打一场持久之战。而吴军兵少粮少,这般比拼消耗下去,迟早是要撑不住的,所以必求速战速决。而绍想曹操旱营有北军精锐,水寨又有荆州水军,虽然目下为疫病困扰,但兵力上毕竟还占优势,吴军若是想击退曹军,就必须弃舟上岸作战,但陆战又非吴军所长,唯一的机会就是在短时间内击垮曹军的军心,令其不战自溃,这样的话,那还有什么比火烧连营够威力够快速呢。”

方绍承认自己那所谓的火攻之计,其实是抄了史实的,但其后的这一番话,却是经过他自己深思熟虑的。因为他知道,历史总会在某个时刻发生质的变化,到了那个时候,无书可抄之时,就必须依赖于自己真正的能力,所以,他必须抓住现在每一个难得的机会,来培养提升自己的能力。

诸葛亮面露欣慰之色,道:“中正,你的军事之道是越发见长了,看来我交待你的兵书你没荒废啊。”

“这都是先生教导有方啊,老师是当世高人,我这做学生的怎么能是个榆木脑袋呢。”方绍找到机会就赶紧拍他老师几句马屁。

在这隆冬雪天,喝着美喝,烤着火炉,再听着马屁,诸葛亮那个舒服啊,呵呵笑了几笑,道:“行啦,别跟先生我油腔滑调了,你就速去主公那里,将此计说与他,请他赶紧献于周瑜。我料周瑜帐下不乏能人,这火攻之计早晚会有人想到的,咱们必须先一步抢下此功才行,毕竟,这场大战中咱们能立的功不多呀。”

“好吧,那学生就先去了,先生你慢慢喝吧。”

方绍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被诸葛亮发派回去,不过公事要紧,他也只有辛苦的份了,当下便又穿戴好雪花尚未融尽的蓑苙出门,冒着雪天之寒,当天傍晚之前又赶回了赤壁吴营。

方绍见着刘备,先将鲁山营一切安好报与他,接着才道:“如今这般对峙于多方不利,所以此番见着军师,经过一番商议,军师和我一致觉得若想速胜曹操,必得用火攻之计。故军师请主公速将此计献于周瑜,也算是捞到一笔不小的功劳。”

刘备沉思之下,觉得他二人分析的有理,于是也不敢耽搁,连夜冒着大雪前去中军大帐见吴营。

而在空荡荡的大帐之中,周瑜正自闭目抚琴,炉火映照着那张俊美的容颜,平静表情,不时会微微皱眉。

琴声嘎然而止,周瑜双手按在了七弦之上,喃喃自语道:“心绪始终做不到静如止水,看来我是被目下的局势扰乱了心呀。”

正感慨间,外面亲兵忽然来报,言刘玄德求见。

“这大雪夜的,他怎么突然来访。”周瑜颇有些意外,沉顿了片刻,道:“请他进来吧。”

过不多时,刘备与方绍先后而入,周瑜的态度比先前已大为改观,当即起身相迎,拱手笑道:“刘使君深夜来访,不会是出来游赏雪景之时,顺便经过瑜这里的吧。”

刘备还了一礼,道:“雪夜难眠,只因有件机要之事想与都督商议,打扰了都督的雅兴,还望见谅。”

周瑜好奇心起,道:“哪里哪里,瑜也只是闲来无聊,随便拨弄几下罢了,二位请坐。”

分宾主坐下,周瑜先道:“不知使君有何要事?”

刘备先不明言,却是微微笑道:“备进来之前听到都督的琴音,似乎云淡风清之中,隐含着几分愁绪,如果备猜的不错的话,都督想必是心中被一道难题所羁绊,才会无意中将之融入进了琴音之中吧。”

第八十六章 雪夜密谋

周瑜心中吃惊道:“想不到他一介武夫,竟然还听得懂我的音律,要不然就是他信口胡言,且看他能说些什么。”

周瑜的表情反而比先前更加的平淡自然,嘴角微微一扬,道:“原来刘使君对琴乐也这般在行,不错,瑜心中是有一道难题,但不知使君听得出是什么难题吗?”

刘备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只稍弄玄虚,便直言不讳道:“以备之愚见,都督多半是在为如何能速胜曹军而伤神。”

周瑜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道:“看来刘使君对我江东的诸事打听得很清楚呀,不过刘使君倒也说得不错,我军乏粮,利在速战速决,只是眼下曹军闭门不战,我一时间难以想出一个速胜之策。使君既然是有备而来,想必是有所赐教。”

周瑜的头一句话有讽刺之意,刘备有点赖得跟他多说,便道:“备这一条计策,乃是诸葛军师与中正谋划出来的,不如就让中正说与都督参详参详吧。”

周瑜抬头看向下座的方绍,心中在想:“又是这个小子,他总是能带给我很多意外啊。”

刘备既然给了方绍表现的机会,方绍当下也不推脱,从容说道:“若想速战曹军,必当先破其水营,然蔡瑁张允所建水寨,深得水战精妙,此番对方只守不攻,都督就算齐集三万之众强攻,纵然攻下了,也必是死伤惨重。何况到时候尚有曹操居于旱寨的北军精锐,以惨胜之师再去战此精锐之士,胜负如何,以都督之明,自然是清楚的。所以,要想速胜曹操,正攻是断无胜算的,必须巧施奇策!”

方绍几句话为后面的关键词做好了铺垫,周瑜的好奇心果然被他给勾了起来,还不待方绍喘一口气,便是催促道:“我也这般想过,只是苦于无甚良策,你有会很了办法,速速道来。”

方绍微微一笑,衣袖很是潇洒的一甩,道:“其实此事易也,曹贼水寨就算再坚不可摧,只消一把火烧过去,片刻之间便焚为灰烬。到时大火一起,无论是荆州降军,还是北军精锐,必然顷刻间军心土崩瓦解,自行溃散,都督所要做的,只是率众从容登岸,随意追杀罢了。”

“火攻之计!”

周瑜一时恍惚大悟,拍着额头道:“好一条火攻之计,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妙啊,此计确是一条速胜的妙计!”

方绍看了一眼刘备,二人会心而笑。

周瑜兴奋心起,不由得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间眉色又是一沉,道:“这火攻之计虽然威力极大,但若实施起来,必须要以先火船冲入敌寨才行,曹贼又岂会坐视我们从容放火。”

这火攻之计,本就必须一系列的铺垫,火攻只是最后的一招而已。先前诸葛亮只与他提到了火攻的主体构思,但周瑜所说的这一节难题,却未曾推及,不过,方绍早有准备,这正是他留给自己露脸而准备的。

然而,就在方绍准备再表现一番时,帐外亲兵又来报,言先锋都尉黄盖求见。

周瑜刚想叫他进来,刘备却道:“都督,这火攻之计实施起来,必当万无一失,事先不可有一点泄露才是。”

周瑜挥手道:“无妨,黄公覆忠心耿耿,且不乏智谋,我正好与他相量一下这件事。”

片刻后,黄盖大步而入,也是一身的雪,刚准备开口之时,却瞧见刘备等人也在,到嘴的话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上前拱了拱手:“盖见过都督。原来刘使君也在啊,那盖改天再来吧。”

黄盖似乎有机密之事要报与周瑜,只是当着刘备的面不好说出,这明显有防备那二人的意思。

“刘使君不是外人,公覆有什么事大可直言。”

不知是出于自信,料定我军中机密就算给你刘备听去了也无关痛痒,还是因为刘备献上的这一计,让周瑜对其多了几分信任,总之周瑜的话,让在场的三人都感到有点意外。

周瑜这当头的都觉得没什么,黄盖一个下属还有什么好多虑的,便道:“盖以为,虽然前次我军胜了曹贼一场,但并未伤其筋骨,曹军依然是人多势众,且已立足北岸,又有荆州积蓄多年的粮草供养士卒,而我军士卒一直未得补充,粮草也渐显不足,这般对峙下去岂是长久之计,不知都督可有速胜曹军之计?”

原来,黄盖也是为这一桩事来,周瑜转而瞧了边上刘备二人一眼,笑呵呵道:“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大家都想要一起去了。公覆想必已有计策,不妨说来听听。”

黄盖也不知周瑜有什么好乐呵的,却也不拐弯抹角,上前低声道:“盖思前想后,以为如今想一战而定,必当用火攻之计方可速胜。”

此言一出,那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黄盖被他三人的表现弄得摸不着北,一脸不悦的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我这计策很可笑么。”

周瑜忙收敛笑容,道:“公覆莫要误会,你这一计确是一条妙计呀,此番刘使君前来,也刚刚为我献上了同样的计策,看来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黄盖一听是既惊又喜:“原来如此啊,不知都督以为如何?”

周瑜遂将先前讨论的那一节顾虑说了,黄盖却是抚须呵呵一笑,道:“此事易也,只须盖写一封诈降书与那曹操,骗其说要偷带粮船归降,到时再带十几艘内中装满火油销磺的小船前去,曹操没有提防之行,我自可轻易接近,到时火船一放,曹操根本不及反应,则大事轻易可成也。”

周瑜听罢,不禁眉头舒展,喜道:“好一条诈降之计呀,不错不错,此计若成,则火攻之计必可成功,公覆,你真是为我们解决了一大难题呀。”

这诈降之计,本来是方绍想献上露脸的,却没想到被黄盖抢先一步夺了风头,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他还留有后招。

当那二人正在兴头上时,方绍却微微一笑,道:“黄将军诈降之计虽妙,不过,绍以为还有一道至关重要的难题,若是无法解决,这火攻之计必败无疑。”

第八十七章 一环套一环

方绍给那二人泼了一头的冷水,就连刘备也不知方绍还留着一手,不过此刻也不好露出惊色,只在一旁微微笑着,故作先知之状。

江东这两人可不是吓大的,周瑜对方绍尚有了解,而黄盖与其却根本没打过交道,眼前这年轻人突然冒出来的这一番话,在他看来多半是危言耸听而已,当下冷哼了一声,道:“我这诈降之计,不知能有什么疏漏,你可不要跟我说曹操不接受,那只能另当别论。”

方绍面对黄盖的冷眼,仍是一副从容之态,道:“江东文武中,不乏归降之声,这一点曹操想必也早有耳闻,况且曹操现在也正处在难熬的时节,黄老将军前去诈降,他必然是轻信的。”

黄盖摸了一把胡子,不以为然道:“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瑜却知此子不可小觑,却是笑道:“中正有何见解,不妨直言。”

方绍站起身来,走到黄盖身前,向他伸出手来,道:“黄老将军,可否借你宝剑一用。”

在场之人,均是脸色微变。

虽说双方是联盟,但周瑜对刘备到底是有顾忌的,而为了避嫌,刘备每每来见周瑜时,无论是自己还是下属,都不带随身佩剑的,此时方绍却当着周瑜的面向黄盖索要宝剑,这如何能不叫人生疑。

刘备忙道:“中正,都督面前,休得无礼。”

一个五十岁刘备,一个手无束鸡之力的方绍,况且还有一位武艺高超的黄盖在场,周瑜纵使对方绍的举动感到奇怪,却也不会联想到他们要对自己行凶。

当下周瑜手一摆,很淡定的笑道:“公覆,就把剑借给他吧。”

周瑜发话,黄盖只得不情愿的将剑解下给他,却又不离方绍半步左右,精神高度戒备,以防他有所异动。

“果然好剑!”

方绍刷刷舞了个剑花,在黄盖的贴身陪同下,走到了周瑜与刘备跟前,然后,在颇有点紧张的气氛下,将那宝剑横在了他二人的两张案几之间。

那三人这时就更加奇怪了,就连刘备也按捺不住的表露出茫然困惑的表情,那黄盖更是不耐烦的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绍笑而不语,他这是在故弄玄虚。

同样一条计策,从嘴巴里说出来跟用这样异样的形式表现出来,所收获的评价效果自然是截然不同的,方绍要的就是他们这副无从琢磨的表现。

大帐中,一时间气氛有如凝固一般,静得甚至连外面雪花落地之声都能听到。

突然之间,周瑜放声大笑起来,只将那二人都吓了一跳。

方绍知道凭周瑜的智慧,都提示到这种程度了,应该不难猜出他是何用意,便是不忘恭维道:“大都督不愧是大都督,一猜即中啊。”

周瑜用格外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点着头道:“好一条连环妙计,刘使君,你帐下的这位方书佐,今日真是叫瑜刮目相看啊。”

一见周瑜夸自己,方绍忙又谦逊道:“这都是绍受了我家主公和诸葛亮军师的提醒,方才有此一计,都督过奖了。”

方绍这般让功的用意,周瑜多半是有所感知,但也不以为然,站起身来将黄盖那剑拾起,一甩手扔还与他,道:“三条妙计一块用上,我就不信曹操他不老老实实的滚回北方去。”

他俩人是悟了,另外俩人还一头雾水,刘备当然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无知了,仍是一脸坐看云起的淡笑,以示自己早就知道。

黄盖却是一脸茫然,急不可耐的问道:“什么连环妙计,大都督,这到底是哪门子意思?”

方绍本想解释,周瑜却抢先道:“火攻与诈降之计并用,虽然可使火船顺利接近曹营,但曹贼各船却并非是死的,到时见状必是闻讯出动,到时咱们这一把火虽然可将水寨和一部分不及出来的战船烧了,但曹贼的大部分战船却未必会损及,到时再配合岸上步军顽抗,我军就无法趁势杀上北岸,到最后的结果,曹贼最多也就是损了水寨和一些水军而已,筋骨未伤,自然也就不会败归北方,咱们这一场火攻之计的最终目的岂不就泡汤了么。”

“都督言之有理啊,是盖疏忽了,没想到这一点,亏得都督提醒,要不然误了大事。”

黄盖恍惚大悟,只顾称赞周瑜,好像这计是他想出来的一样,跟方绍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一番话后,一旁的刘备总算是弄明白了,在旁打了半天的酱油,他终于忍不住接口道:“所以,我们的意思就是,想方设法让曹操将其大船连接起来,施以火攻之时,各船挤拥相连,一时难以躲避,必然被尽数燃着,一传十,十传百,到时船寨尽皆起火,曹贼则大势休矣。”

刘备终于也表现了一把,方绍忙又补充道:“主公所言,也正是绍之意思。”

黄盖这时终于明白了,虽不明言,但那副表情还是透露着内心的赞叹之心,但很快,他的面色又沉了下来,道:“这个连环计的想法倒是很好,只是盖还有一个问题,咱们怎么让曹贼自己乖乖的把船连起来呢?”

“这个……”刘备一时无言,赶紧端起杯子假作喝水。

方绍知道历史上,曹操因为大江之上,战船摇晃的厉害,自己北军连站都站不稳的原因,最后自行琢磨出了把若干艘船连在一起来加强平稳性的“馊主意”,但至少到目前为止,曹军还没有这样做的意图。

当然,方绍这个时候也不会自寻烦恼,能抢的功他已经替刘备抢了,接下来黄盖的这个难题,他决定推给周瑜,遂是笑道:“这个嘛,以大都督和黄老将军的才智,绍相信,自然会想出解决的办法的。”

说话之时,方绍向刘备暗使眼色,刘备马上会意,忙起身道:“备之愚见,已是向都督知无不言,就不打扰都督了,告辞。”

送走了刘备与方绍,那黄盖哼道:“刘备这厮,自己只动了动嘴皮,却把最难的一个环节留给我们,都督,这事还真不太好办啊。”

周瑜在帐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间眉色扬起,冷笑道:“刘备想笑我无计可施,我却偏偏要施给他看,此事易也,我自有办法。”

第八十八章 小骚扰

三日之后。

曹操率领着一干谋士,正自视察各营瘟疫情况,自上月疫情升级已来,全军差不多已有百分之四十的人感染,其中约六千余人病情较重,已经丧失了战斗力,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曹操钻进一顶帐篷,这里边都是染病的士兵,大部分人都蜷缩在被子里,冷得不停的发抖。

曹操眉头微皱,向左右道:“怎的帐中炉火这般不旺,将士们的被子也这般单薄,传孤之命,速去调配六千张床被褥来,一定要给伤员们做好保暖。”

这瘟疫与江南的血吸虫病有关,伤员们冷得发抖,天气寒冷只是一方面原因而已,即使加再多的被子,他们还是照样会发抖。不过曹操都下了令,左右也不敢违背,只得连连应从。

从伤号营中出来之时,曹操的脸色颇为沉重,不知是由感而发,还是故意而为,当着众谋士的面忽然一声轻叹:“将士们受此苦难,孤着实心疼呀,但愿上天护佑,保佑孤之健儿们能熬到开春。”

曹操话中感慨,似乎隐约透露了些许退意,身旁的荀攸有所会意,便试探着说道:“丞相,我军染病者甚众,另外几支偏军的现状也不乐观,是不是该考虑稍稍调整一下战略了呢。”

曹操听得出荀攸这话什么意思,其实他内心中此刻也萌生了退意,要不然也不会有刚才的有感而发,只是,先前说过太多的不灭刘孙誓不罢休的大话,就这般灰溜溜的退了,实在是有损颜面。

曹操这时才发现,他爬的这个台阶实在太高了,已经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下来的。

“孤能战之士尚是吴人数倍,有什么不乐观的,走,先去看一下水军训练吧。”

曹操嘴巴马上又硬了起来,扬鞭扬马而去,众谋士们面面相觑,各自摇头轻叹,只得又跟了上去。

蔡瑁等人实战打不过周瑜,但这水寨却造的丝毫不逊于南人,整个水寨向南分二十四座门,以大型斗舰并排而立,列为城郭,内中藏有小船,往来有巷,进退曲折,实是深得水军立寨之妙。

曹操驻于坡上远观,见寨内方形水道中,一群刚刚从旱营调来补充水军兵力的北方儿郎,正在几艘艨冲舰上操练。

曹操兴致渐起,马鞭摇指道:“看,我北方儿郎在船上不也做得很好嘛,假以时日,必可如南人一般习于水战。”

他话音刚落,他的北方儿郎就开始丢他的脸来了。

先前战船未动之时,他们还勉强将就,一旦行驶起来,船身稍一颠簸,内中士兵们便左右摇晃,惊恐的哇哇大叫,更有甚者,直接就趴在船边狂吐起来。

这般情况,别说是如南人如履平地一般在江上作战,就算只是让他们坐着一动不动的运到南岸,估计也会有一大批吐趴下不可。

曹操兴致被扫,狠狠的甩了一个马鞭。

“士兵们无法在船上站稳,这水军根本没法打呀。”荀攸在旁边叹惜着,还是在暗示曹操或许该退兵了。

“总会有办法的,孤就不信这个邪了,叫他们接着练,不许偷练。”曹操的回应依旧是信心十足。

不过,曹操却没心思再去视察水军,当即准备回大营,正在这时,却见江面之上忽有异动,过不多时,便见一队吴人战船杀将过来。

“快,着令蔡瑁速去应战。”曹操急是喝令,随即又策马扬鞭,匆匆的赶往水寨亲临指挥。

此时蔡瑁早已发现敌人来袭,但见前来的吴军不过二三十余艘船,便不等曹操下令就令五十余艘大小战船出寨迎敌。

不过,此番前来的吴军规模虽然不大,仅仅只是二十余艘斗舰和若干艘艨冲而已,但其阵势却与平时大不相同。

比及驶近时曹军却才注意到,原来吴人竟是将那些斗舰以十艘为一队,以铁链相互连接,船侧缝隙间铺以木板。这般十艘斗舰并排驶来,有如一座江中小岛一般,其上吴军如立平地,更有骑兵往来于各舰之间,声势极是浩大。

身在岸上的曹操一见这阵势,不禁大吃一惊,急命蔡瑁速将派出去的战舰召回,只依仗水寨以弓弩逼退敌船便是。

只是为时已稍晚了些,以为仗着人多势众终于可以小胜一把的荆州水军冲的那个快啊,可是双方一接近便傻了眼。

面对这两座“海上小岛”,他们竟是不知该如何发动进攻,以艨冲接弦而战吧,人家这铁锁连舟上的吴军弓弩手,可以从多各方面随意的射你,若是以斗舰互撞吧,你只一艘,人家是一排,不把你撞散了才怪。

而就在曹军震惊的片刻间,吴军连舟浩浩荡荡平推而来,两座巨型“航母”大摇大摆的驶进曹军阵列,见者无不是畏其势而改舵回避。

连舟上近两千多吴军弓弩手,则以中心开花,向四面八方的曹军混乱的舰船开火。周围的艨冲小舰连动都不用动,只需环护四周,防止敌方艨冲抢先接舷放火便是。

转眼间的功夫,数倍于吴人的曹军便被打散,听闻水寨收兵的信号之后,一艘艘大小战船狼狈不堪的向北岸逃去。

吴军此番似乎只为骚扰一下敌人,只随后追击了一段,待接近曹军水寨弓弩射程之后,便是改换方向,横着从曹军水寨前耀武扬威的巡游而过,然后才徐徐的南归而去。

岸上的北军诸将见状不禁大怒,一个个激愤不已,请求出战与敌决一死战,曹纯更是怒发冲冠道:“丞相,吴人分明是在有意戏弄咱们,士可杀不可辱,纯请丞相拨给我水军三千,我必杀尽这一伙吴人以雪耻辱!”

曹操当然也怒,这样赤裸裸的羞辱他可是很久没有受到过了,只是,当激愤从头脑中涌过时,忽然间,脑海中一片开朗。

他铁板着的面容阴沉了半晌,忽然之前仰天大笑:“真是上天佑我曹操也,自以为是的吴人,多谢你们给孤出了一条绝妙好计,他日孤必屠尽江东作为对你们的回报,哈哈——”

第八十九章 都是抄袭惹的祸

南岸江边,刘备和方绍站在高地上远眺江面,目视着那两艘铁锁连舟徐驶归。

刘备一脸疑云,喃喃道:“周瑜这又是在演哪一出?”

方绍却已猜出,不禁叹道:“周郎不愧是周郎,竟然能想出这一招,他这是去给曹操上了一堂课呀。”

“你的意思是……”刘备似乎领悟了几分,再看看那两座庞然大物,突然一下子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周瑜是故意这样去骚扰曹操,为的就是引诱曹操学着他的样子一样铁锁连舟啊。这个周瑜啊,我们前日才给他献上计策,他今日就想到了办法,真真不是简单的人物。”

方绍亦道:“这般看来,这场仗很快就会有胜负了。”

刘备微吐了口气,轻轻拍了他两下肩,道:“中正,这一战若是能胜,你功不可没,你要做好准备,战事结束之后,我和军师必会有更重的担子让你挑。”

看来这些日子来的表现总算没白费,终于又进一步得到了刘备对其才能的认可。

方绍心下感慰,嘴上却又道:“绍才疏学浅,若只是给军师打打下手,偶尔卖弄下小聪明为主公排个忧解个难还行,至于这重担嘛,太重了只怕绍难以承担啊。”

方绍说的倒也是心理话,诸葛亮固然是深得刘备重用,但身上的担子也重啊,什么征粮、募兵、刑狱等等诸般军政琐事,样样都要由他主持处理。方绍很清楚,诸葛亮干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并非他所长,而且他怕劳心劳体,也不愿意去干。

这人嘛,工作太繁忙担子太重了就没心情没时间去享受去潇洒,就算是权倾天下,拥有无数的金钱与美人,没功夫去享受那也是白搭。

所以,方绍给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只管出谋划策,所谓谈笑间墙橹灰飞湮灭,对于那些劳心劳力的事,还是交给有这方面能力和爱好的人去做吧。

“你的目标还应当再远大一些,单单只做谋士不嫌太委屈自己的才华了么。”显然刘备的看法跟他不尽相同。

方绍淡淡一笑,道:“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贵有自知之明,只一味贪多而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怕只能是事倍功半呀。”

方绍这几句,似乎令刘备颇有开悟,他沉吟了半晌,微微点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嗯,言之有理,看来我得检讨一下以前的用人不足之处了。”

刘备因为方绍的话而自我反醒,方绍忙作惊恐之状,道:“绍只是自我评价,并非妄论主公得失,还望主公莫要误会。”

刘备呵呵一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身为人臣,对主公的过失当知无不言才是,以后你们一定要多多提醒我的过错才是。”

方绍亦笑道:“主公能有这般胸襟,大事可成矣。”

二人相视坦然大笑。

————————

却说,当日周瑜的铁锁连舟一番骚扰之后,曹操反从其中得到的灵感,于是便传令下去,命各营连夜赶制铁链,依吴军之样仿制连舟。

不出十日的功夫,五百余艘大型斗舰,被组合成了五十多连舟阵,北军士兵们登舰操练,果然是平稳如在岸上一般,江上行船颠簸摇晃的缺点,就此被消除。

一时间,自曹操以下的文武,无不惊叹于曹丞相的奇思妙想,而那些受尽了折磨的北人士兵,则如获大赦一般,彻底摆脱了噩梦,消沉的士气因此而得到了颇大的振奋。

这日观看过水军操演之后,曹操心情大悦,便下令当夜置酒乐于连舟阵上,犒赏连日来辛苦奔波的诸将。

此时连日大雪停歇,云开雾散,月如玉盘,远望长江一线,如横素练。左右亲兵数百人,皆锦衣乡袄,兵甲森严。眼前数十美姬,伴乐起舞,姿容翩翩。座下文武众官,逐个敬酒,赞溢之词不绝于口。

此情此景,实令曹操心中积聚了许多的阴霾尽散,几巡酒过后,曹操醉意上头,豪气大作,便是举杯傲然道:“孤自董卓之乱起义兵,历尽数十载,大小数百战,只为扫清四海,重振大汉朝纲。如今中原北地皆平,唯有江南尚负隅顽抗,这一杯孤敬诸位,望诸公尽心用命,助孤扫平江南,然后则天下无事,孤与诸公便可共享富贵太平。”

曹操由感而发,众文武也是深为感慨,纷纷举杯谢饮。

酒至深夜,在场之从多半酒意上头,曹操更是喝得醉熏熏的,但仍犹未尽兴,兴致高处,还提槊于众人而前献舞,而后将一杯酒尽数倾下船,以祭长江。

又满饮过三杯之后,曹操已经醉得摇摇晃晃站立不稳,却又不要人扶,以槊扶地勉强站住。

喘了几口气后,忽然瞧见几只乌鸦飞过枝头,他一时间兴致大作,遂是横槊道:“孤持此槊,破黄巾、擒吕布、灭二袁、纵横天下,不负大丈夫之志也。今对此良辰美景,孤当作赋诗一首,尔等可评之。”

曹操诗才绝世,此时灵感上头,也不多思,张口便赋诗一首:“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好诗,好诗啊!”

“丞相此诗,冠绝古今啊!”

曹操一诗作罢,四周一片叫好赞叹之声,文臣们当然体会得到这诗的绝妙之处,而武将们虽不精于诗文,但此时喝到酒酣处,只管喊着痛快便是,管他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听得周围诸臣的赞服之声,曹操更是自得意满,环顾四周,享受着众的溢美之词,却忽然发现一人非但没有赞叹,还在与旁边人不知在说笑些什么。

曹操心下顿时不爽,提着马槊晃上前去,质问道:“仲宣你在说笑些什么,莫非孤之诗作你看不起么。”

那喝得醉眼迷离的矮子名为王粲,本为刘表部下,但却不为赏识,后因劝说刘琮归降有功,便被曹操封为关内侯。此人才华横溢,乃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建安”七子之一,曹操因爱其才,故此番东征,将其带于身边,平素闲时便与之讨论诗文。

此刻曹操已然面带愠色,但这王粲估计是喝过头了,才高的文人都有那么点臭脾气,一喝多了酒就开始肆无忌惮,当下笑嘻嘻的站了起来,口齿不清的说道:“这诗当然是好诗,我很久之前就听过了……我那儿子拿回来给我看的……说是谁写着来着,对了,好像是一个姓方的……丞相文武双全,粲钦佩之致。”

曹操心里就在琢磨:“老子这诗明明就是由感而发,刚刚才作的,你个家伙却说是别人写的,岂不是在诬陷我在抄袭他人不成!”

曹操当然不会想到,当年的方绍在诸葛蓉的招亲文试上,正是抄了曹操的这首诗,而王粲也算倒霉,他儿子恰好也参加了那场比试,作为一代文豪的儿子,看到这般好诗,自然也就抄了一份回家与父亲大人共享。

这个时候俩人都喝高了,一个糊涂得说不清楚,一个却是听得怒火渐升,曹操陡然间喝道:“好你个王粲,竟敢这般诬陷嘲讽于孤,受死吧!”

话音未落,长槊奋然而出,当场将王粲穿胸而过。

第九十章 万事皆备

在场之众,一片愕然,几乎所有人都被曹操突然的杀戮之举吓醒,他们纷纷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傻瞧着一身是血的曹操。

“为……何……杀……”

可怜的王粲,一句问话都来不及说完,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曹丞相的槊下。

噌!

曹操猛的又将长槊拨出,随之带出的一腔热血喷涌而出,溅了曹操一身一脸。

许久没有尝到过血的滋味了,那腥热的液体扑面而至时,曹操身子跟着打了一个冷战,在那一刹那,竟是生出了些许畏惧。

他愣怔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神智被这热血洗清了几分,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血污的尸体,他一时之间竟是想不起,自己为何要杀了这人。

“丞……丞相……”离之较近的曹真胆战心惊的吱了这么一声,这个时候,也只有与他最亲近的曹氏将领才敢说话。

曹操从痴愣中回过些神来,摇晃着身子转了一圈,见四下文臣武将,皆以一种惊骇与畏惧的神情瞧着他。

“孤醉矣……”曹操晕晕乎乎的连转几圈,扑嗵一声醉倒在了地上。

“丞相——”一帮子文武大呼小叫的拥了上去。

——————————

当曹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他摇摇晃晃的从榻上爬了起来,只觉头脑还昏沉沉的,环顾周围,已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隐约似乎还能闻到血的余味。

昨天的事间间断断的浮现于脑海,虽然不是很清晰,但曹操知道,自己昨天肯定又杀人了。此刻彻底醒透,他有点渐生悔意,暗自责怪自己昨天不该喝那么多的酒。

正当他还在琢磨着找个什么幌子去掩饰自己昨天的冲动,忽听大帐之外,隐隐有哭泣之声。

于是,曹操穿戴好走出帐外,却见帐外跪了一个年轻人,一见曹操出来,更是惶恐之极,叩首泣道:“请丞相开恩,容许我收取父亲尸骨。”

曹操一脸惊奇之状,忙问道:“你是何人?你父亲之尸骨与孤何干?”

那年轻人顿时愣住了,面对曹操的一脸无辜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得这是荀攸来到,见得此状,便上前替他解释道:“此子是王粲之子王连,昨日王粲酒醉,误言丞相诗作乃是抄袭旁人,丞相想来当时也是酒醉,所以……唉——”

荀攸没敢把话说尽,这时曹操才作恍惚大悟之状,顿时一脸的懊悔之色,忙将那王连扶起,叹息道:“昨日孤定是醉了,所以才误伤你父,这都是孤之过错,孤必当厚葬仲宣。至于你母亲与你,孤当养之,仲宣九泉之下亦当安息了。”

那王连本是心怀丧父之痛,这时听闻曹操一番话,不禁感动得泪流满面,又是伏地谢道:“丞相大恩大德,连必铭记于心。”

曹操又是一番安慰的话,废了半天口舌,总算是把王连给打发走了,摇头叹气的回到帐中之后,便对跟进来的荀攸抱怨道:“孤酒醉之后,容易冲动,孤的这点脾气你应该是深知的,当时却为何不拦下孤来。”

“开什么玩笑,你当时那样子,谁不要命了敢上去拦呀。”

荀攸心里那个叫屈,面上却十分惭愧,忙道:“攸当时也喝醉熏熏的,所以才没来及得拦下丞相。不过王仲宣当时当着众人的面对丞相出言不逊在先,这憾事也确实是怪不得谁。”

荀攸一句话不但为自己开解,还将责任全推在了死人身上,曹操听着心里舒服多了,便道:“酒这东西虽好,喝多了却容易坏事,这件事给了孤和尔等一个很深的教训呀,以后当深以为诫。”

帐中的气氛缓和了许多,荀攸表情也由不安转为淡定,却是微笑道:“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昨天的事虽然不太吉利,但是今天便马上出了一件莫大的喜事。”

曹操怔了一下,道:“孤误伤忠良,何喜之有?”

荀攸遂屏退左右侍婢,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与曹操,道:“今早江东阚泽乔装前来,将黄盖的此封献降之书带到,请丞相过目。”

曹操精神一振,急拆开信来细看,不觉已是喜上眉梢,先前的阴霾一扫而光,看罢之后,兴奋道:“黄盖的这封降书你怎么看?”

荀攸道:“黄盖乃江东三朝元老,在吴人之中极有影响力,若是他当真愿归降,那对吴军士气必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而且会起到很好的表率作用,之后吴人归顺者必是望风而来。只是,对其这归顺之心究竟是真是假,攸还有一些不太确信。”

曹操却是手一摆,道:“黄盖在信上言吴军乏粮,再与我大军对峙下去早晚军心溃散,胜算无望,所以才不敢再顽抗天威,这与我方细作所得吴军情况一模一样,孤以为此书可信也。周瑜小儿,孤报仇之日不晚矣,真是天助我也啊,哈哈——”

曹操的笑声方绍听不见,但阚泽顺利从江北回来的消息,方绍却比周瑜还先知道。凭着历史的先知,方绍料想黄盖必推荐此人前去献诈降书,所以他事先就派了亲信暗中监视此人,而这个此前默默无名的小人物,突然间鬼鬼祟祟的表现则更证明了方绍所料不错。

阚泽回来的当天,方绍便将这消息报与了刘备,并劝刘备主动前去找周瑜询问细节,免得又被周瑜晾在一边,错过了参与这场最关键战役的机会。

刘备当即便前去见周瑜,一见面开门见山的问道:“都督,听闻黄将军已秘密派人去往江北献诈降书,不知结果如何?”

周瑜眉头微微一扬,笑道:“刘使君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呀,嘿嘿。其实我也正准备派人告知使君此事呢,不错,降书已献,曹操十有八九也信了,现在万事俱备,要做的只剩下与曹操约好归降的具体时间,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开着火船去把曹营烧成火海了。”

刘备松了一口气,便拱手笑道:“那备就先在此提前祝贺都督成此不世之功了,何时行事,还请都督及时告知,备也好助都督一臂之力。”

周瑜道:“那是自然。”

看着周瑜一脸的胸有成竹样,方绍却是叹了一声。

周瑜听得出他这一叹另有深意,便道:“万事俱备,不知中正还有什么好叹惜的。”

方绍淡淡道:“只怕未必呀,万事俱备,却只欠东风啊。”

第九十一章 战略家的眼光

“只欠东风……只欠东风!”

周瑜的神色突然间一变,那表情和眼神,仿佛费尽心机,花销无数准备好了一场盛大的婚宴,却忽然想起新娘还在外地春运排队买火车票,至于什么时候能买到,那就得看运气了。

这个时候,刘备也有点紧张了,道:“我们怎么就遗漏了这一节呢,方今正是隆冬时节,只有西北风,哪里来的东南风,若不借风力,这火船岂不反烧我们自己么。”

周瑜腾的站起身来,在帐内来回的踱步,可见这突如其来的漏洞,让周瑜一时间也乱了阵角。

“东风,东风,哪里来的东风,让我跟老天去借么!”周瑜焦虑之下,不禁低吼了几声。

这时,却听帐外有人笑道:“不就是一场东风么,都督何必担心。”

众人闻言一怔,却见一人不待通传已大步而入,正是诸葛孔明也。

刘备见是孔明忽然,又惊又喜,忙道:“军师不在鲁山,怎的突然回来了?”

诸葛亮拱手一礼,笑道:“亮掐指一算,估莫着周都督的连环计、诈降计都施的差不多了,现下周都督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亮此番前来,特是为都督解忧的。”

诸葛亮神神叨叨样子当然唬不到方绍,但他能算到周瑜会为东风而忧,这般心机却着实让方绍佩服。

周瑜亦是一脸惊佩,便道:“先生果然是神机妙算,但不知先生此来,如何为我解这东风之忧呢?”

诸葛亮羽扇一摇,笑眯眯道:“其实也很简单,一个字——等。”

“‘等’?等什么?”周瑜不解其意。

诸葛亮也不再故弄玄虚,便直言道:“都督纵横长江,于此一带的气候自当熟知,虽说现下隆冬之季,多是西北风,但偶尔刮几阵东南风也未尝没有可能,所以亮才说,现在咱们要做的,只是在这安心的等这场东风便是了。”

数不清的战争,无论你做了多么周密科学的谋划,到最后,至关重要的因素却往往依赖于某种偶然。或者说,天文地理,本就都是战争中不可忽视的重要环节,而现在,包括方绍在内,所能做的也只能等老天爷开恩了。

方绍想说的话让诸葛亮先说了,他也就赖得再费口水,而周瑜却并未见多少惊讶,心中也许在想:“原来只是这样,再给我片刻,我也能想到这一点,何苦被这孔明抢先卖弄一番。”

周瑜遂道:“先生之言,瑜岂有不知,只是这天有不测风云,这东风也许明天就会来,也许一连一个月都不会来,总不能让公覆把归降之期约到一个月之后吧,只怕到那个时候,曹老贼早就起了疑心。”

周瑜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个时候,轮到刘备发话了,他很是淡定的安慰道:“若是天不绝我等,自不会吝惜一场东风,备相信天不绝我大汉国祚,就请都督安心等待吧。”

刘备对大汉朝的自信,并没有感染周瑜,但名义上作为大汉朝的维护者,周瑜当然不能表现出不屑,便是慷然道:“既然如此,那瑜更有何忧。使君就请回去早做准备吧,东风起时,便是你我联军大破曹贼之时!”

双方各自又互相鼓励了一番之后,刘备等人方才告辞,回到自家帐中,刘备才问道:“军师这个时候赶来赤壁,不单只是为周郎解忧吧。”

诸葛亮也不废话,直接道:“现下决战在即,亮此来,便是请主公做好两手准备。”

刘备一怔,道:“军师请说。”

诸葛亮遂道:“这第一手的准备,即是假定东风如期而至,曹贼必然败归北方,到那个时候,荆州一线,吴人的军力便成为最强,咱们必须得提前考虑下一步的方略。”

刘备点头道:“这个我也曾考虑过,曹操走后,咱们若想夺还荆州,必得先取江陵,以之为根本,再徐图襄阳。”

诸葛亮笑了一笑,先未作答,方绍便接口道:“孙权那厮费了这许多钱粮兵马,其野心绝不会只限于击退曹军,到时候曹贼一败,周瑜必趁胜西进去取江陵,以咱们现下的兵力,能否独力去取江陵尚成问题,更别说去跟周瑜抢了。到时候若是闹翻了脸,只怕吴人比曹操更加要凶险呀。”

刘备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忧心忡忡道:“看来先前刘琦的顾虑也是有道理的,所谓前门拒虎,后门入狼,以周瑜对我的那般态度,曹军一旦退去,只怕他转眼翻脸也不是没有可能。”

诸葛亮呵呵一笑,宽慰道:“这一点主公不必担心,以吴军的实力,吞并了咱们自然不成问题,但要知道,此时尚有刘琦公子据有夏口要地,孙权若是敢这么做,他就不怕刘琦公子畏惧之下以北部江夏投降曹操么。”

方绍又补充道:“主公在荆州人望极重,孙权若想稳据荆州,多半还要利用主公,他若敢对主公不利,不但会让荆襄士民痛恨,还会背上一个背盟负义的恶名,孰轻孰重,孙权应该不会不知道的。”

他师徒二人一唱一合,把刘备忽悠的心情如过山车一样,当听到方绍最后一番话后,一颗心总算是落下,方道:“军师既是分析到这一步,那必已是想到了应对之策,就别再吊我的胃口了。”

诸葛亮笑了一笑,叫方绍将地图抢来,道:“赤壁之战结束,曹操虽然北归,但定然不会轻易舍弃江陵这个战略要地,必会留下重兵坚守,而孙权对江陵又是志在必得,所以咱们暂时不掺合江陵之争,大可让周瑜去跟曹军拼个你死我活吧。咱们须做的,只是跟着周瑜一路追击败溃曹军,抢夺其丢弃下的粮草军械,顺便收降那些不愿北逃的荆州兵,以趁势增强自己的兵马。”

刘备微微点头,却又道:“江陵可以让周瑜去拼,扩军也是势在必行,但我手中无寸土之地,刘琦那边自己自足尚且困难,只怕也依赖不了多少,光以抢夺来的物资来养士,只怕非是长久之计。”

“主公无需担心,既然江陵咱们取不了,那咱们就先取这里为根基。”

诸葛亮羽扇在地图上潇洒的划了一个圈,所指之处,正是荆州之江南四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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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可能回不来,就只更中午这一章吧,朋友们见谅了。

第九十二章 两手准备

所谓荆州江南四郡,指的即是长沙、武陵、零陵、桂阳四郡,大致便是现代的湖南省。

只因这四郡地处江南,地广人稀,战略地位又不如江陵、江夏等郡重要,故而刘琮投降之后,曹操派重兵收取江北襄阳等郡,至于江南等郡,则相当于传檄而定,名义上归附于曹操,但很大程度上却属于自治观望状态,因此这次赤壁会战,长沙、武陵二郡距离战场较近,却并未派出声援人马。

在刘备的眼中,荆州的重心无非是襄阳、江陵、夏口等地构成的江北铁三角,江南四郡基本是被他忽视的,而这个时候诸葛亮提出先取四郡,方才引起刘备的注意。

刘备望着地图许久,道:“曹操北归,江南四郡被截断联系,自然是轻易可定。只是纵使占了这四郡,但南郡为孙权所夺,咱们不但丧失了西通益州的通道,还被憋在了江南,便再无土可拓了啊。”

诸葛亮道:“吴人与荆州世仇,周瑜虽能夺得江陵,但是否能坐得稳还尚未可知,再加上江东上下之间多有猜忌,这都是咱们可以利用之处,主公只须收取四郡,尽可能的扩展人马,到时见机而行便是。”

诸葛亮所言,也是刘备目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刘备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又道:“军师这第一手准备倒也可行,但不知这第二手准备是什么。”

诸葛亮干咳了一声,道:“这第二手准备嘛,亮想若是东风不与周郎便,主公当便当提前将鲁山一带我军人马退往夏口,一面观望战事发展,一面想方设法将刘琦架空,尽取江夏之地。到时纵然吴军失利,曹军必然也是损伤惨重,亦无利再东进,主公便可趁两家两败俱伤,无力顾及到咱们时,再以江夏为根基,徐图收取荆襄。”

诸葛亮的这两手准备,算是为刘备做了最好的打算,令其无论赤壁一役结局如何,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方绍心下对诸葛亮的战略谋划相当的佩服,尽管他至今未见诸葛亮于战术层面上有表现的机会,但其运筹全局的战略眼光却是当世一流,不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战略家。

只是,刘备这时候却又面露犹豫,喃喃道:“刘琦贤侄在备长坂落魄之时,很大度的施以援手,后又分以士卒,供以粮草,他这般待我,我岂忍心架空其权,收夺其地。”

刘备又开始为“仁义”所羁绊,诸葛亮也习惯了,这时也不再给他讲大道理,只是诡异一笑,道:“这一节主公无须担心,亮前不久收到徐元直从夏口送到的情报,言刘琦忽染病疾,身子一日比一日差,大夫都说他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刘琦一去,主公作为刘景升托孤之人,又身为刘氏皇族,自可顺理成章的合法接受刘琦留下的遗产,无须担心再遭他人非议。”

刘备目光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兴奋,但随即表情又变得怀疑起来,道:“不久前我与他见最后一面时,他的身体还看似很好,怎么就忽然生此重病了?”

诸葛亮叹道:“人有旦昔祸福嘛,人之生死乃由天定,主公你也想开些吧,别太为之伤神,眼下还当把心思放在大局上。”

“唉——”刘备也跟着一叹,无比惋惜道:“大公子他宅心仁厚,待我又一向尊敬有礼,遇到这样不幸之事,这上天也真是残忍,怎的就不倦顾好人呢。”

他二人在那里感慨惋惜不已,方绍却听得出几分假意几分真情,要说刘备或许还隐约带着几分叔侄之情,那诸葛亮这完全是虚情假意了。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了,当年高祖刘邦哥,老爹都快被项哥烹了,还坦然自若的要求分几块肉给自己,眼下他能为一个八竿子才能打到的人这般伤神,就算是装出来的也够意思了。

于是,就在第二天,刘备便与周瑜请辞,决定带着诸葛亮等一干人等全部前往鲁山。借口当然是整军备战,准备对周瑜即将发起的决战进行侧翼支援。

周瑜或许还未猜到刘备的想法,此番刘备主动请辞他还巴不得呢,于是也没假意盛情的挽留,只客气了几下就打发刘备一干人等上路。

刘备来到鲁山大营后,张飞等将自然是一派欣喜,一场迎接小宴后,刘备即下令全军进入最高应战状态,每日派出小舰不间断的监视赤壁江面双方情况,同时派细作暗中探查华容一带地形。

而刘备自己,则又回归到了樊口时的生活状态,每日除了处理军务之外,便是立在江边望东张望,不过这一次他等待的对象不再是难缠的周瑜,而是更为难缠的老天爷。

苦等的不只是刘备一人,周瑜也在苦等,不过人家不是傻呆呆的站在江边翘首以望,而每天搬一张琴在江边抚弄,看起来悠闲淡然,不过内心的焦虑只怕不比刘备要少几分,但至少看起来要潇洒从容很多。

不觉之中,十天过去了,这十天以来,等待的还有曹操,如果说刘周二人的待等待是一种煎熬的话,曹操的等待则是一种享受。

在等待黄盖率领着的东吴粮船来归顺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想象周瑜愤怒的面孔,想象东吴文武望风来归的情景,想象自己的铁骑踏入柴桑城,将那些顽抗天威之徒杀个片甲不久,想象着自己亲持利刃,斩下孙权头颅时的快感,想象着把大乔小乔,甚至是人老色衰,但还风韵残存吴国太也一并拖至胯下……

总之曹操有太多畅想,而此时此刻,高坐在这铁锁连舟之上,江上风平浪尽,不觉兴致又起,渐有了赋诗之兴。

“温酒研墨来,孤要赋诗一首!”

文人爱酒,做诗岂能不喝酒,不喝酒又哪来的灵感,这时曹操来了兴致,便把那日酒醉误杀王粲后对自己的自诫抛之脑后。

侍从们忙将案几笔墨搬来,又将火炉也一并搬到,准备生火温酒。

只是那边刚刚用火石生出一抹小火,忽然间,江风大作,阵阵东风袭卷而至,将那刚点着的火苗轻松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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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不同的心态

南岸江边,那儒将抚琴弄雅,何等的潇洒。琴声悠悠,如慕如诉,只是心情却是翻江倒海,难以安宁。

一曲未罢,猛然间,他双手按住琴弦,勉强舒展的眉头终于忍不住皱起来,口中恨恨道:“已经十天了,不见半点东风的征兆,再这样拖下去,曹贼必起疑心,我与吴侯面前立下的豪言壮誓岂不食言,那我周瑜有何面目回去见江东父老!”

他的心愈加的焦躁,仿佛有无尽的怒火,却无处发泄。

忍无可忍,他一跃而起,奋然拔剑,将眼前那张心爱的七弦古琴削得四分五裂。

“都督……”

身边的亲兵阿福面露惊惧之色,跟随了周瑜这么多年,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其这般狂躁的举动,阿福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周瑜把压抑的怒气发泄在了古琴上,劈了半天直至筋疲力尽方才作罢,然后,他才以剑撑地,有气无力的站定在那里。

时至隆冬,但他却是大汗淋漓,当第一滴汗从额头滚落时,忽然之间,他感到了一丝刺骨的冰寒之意。

周瑜神色一凛,猛的直起身来,目光中闪烁着某种激动,他几步奔到江边,向着东边望去。

忽起的江风由东而来,越来越强烈,直至将他白色的披风吹抚得在风中狂舞。

透骨的寒风肆意的击打着周瑜的面容,他却张开双臂,好似享受一般迎接着这风,仰天大笑着:“风起了!风起了!阿福,还愣着做什么,速去召集众将,哈哈——”

黄昏之时,众将已齐集中军大帐。

并不是所有人都猜得到这场忽然间召集的军事会议意味着什么,但他们从周瑜那自信的表情上,已是意识到这次的会议必定不同寻常。

众将到齐,周瑜环视众人之圈,朗声道:“诸位,我知道这一个月来,你们对我的种种做法都很不理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破曹的决胜方略已部署完毕,黄公覆的诈降书已送往曹营,今夜,咱们就要用火攻之计把曹营烧成火海。”

诸将一听此言,顿时疑云散尽,个个是兴奋得摩拳擦掌。

周瑜接着就发布决战命令,以中郎将韩当、横野中郎将吕蒙率三千水军埋伏于乌林上游,右都督程普率所部万余水军埋伏于乌林下游,但见乌林火起,即率本部人马封锁江面,阻止曹军从长江水道退却。

以先锋都尉黄盖为先导,率三十艘火船冒充粮船做第一拨火攻,以左卫承烈都尉凌统、当口令甘宁为第二队接应,率水军五千及艨冲舰三百余艘,但见黄盖火攻成功,便冲入敌阵,对尚未起火的敌舰进行接舷放火作战。周瑜率潘璋、周泰、全琮等将及一万水军主力为第三队,待见火攻作战成功,则率众杀上北岸,驱杀残余曹军。留鲁肃、朱治等两千兵马守寨。

此过此番部署,吴军已是倾巢而出,周瑜号令已下,面对着精神亢奋的诸将,豪然道:“诸位,今夜即是我等名垂青史之时,成败在此一举,不破曹贼,誓不罢休!”

“不破曹贼,誓不罢休!”

“不破曹贼,誓不罢休!”

……

江北,鲁山江岸。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眼神,在方绍看来,刘备这望眼欲穿的等待姿势实在是销魂。

“唉——”

等了许久,不见东风来,刘备长叹一声,无聊的拾起一块石子,斜着身子掷入了水中。

石子在江面上连弹了三下,然后沉进入水中不见。

“无聊到丢石子啊。”

方绍心下暗笑,感觉华发渐白的刘备,这个时候的表现,就像是一个青葱的小青年约会了心仪的女生,等来等去迟迟不到,一颗心儿那个焦虑啊。

为了配合刘备的无聊,方绍也拾起枚石子,很潇洒的用尽全力一掷,石子连弹了七下才沉下去。

“这个你很在行啊。”

刘备有点小意外,他也真是无聊到极点了,这时竟有点不服气要跟方绍比个高下的意思,于是精挑细选了一枚薄薄的石子,摆了半天的姿势,嘿的低吼一声,将那石子贴着水面平平投出。

这一回刘备的动作很到位,石子如蜻蜓点水一般,很轻盈的在水面上一起一落,眼看着就要超过方绍之时,忽然间,一股狂风突起,那投出去的石子力道因之减弱,只弹到六下就丢进了水里。

“差一点啊。”

刘备懊悔的跺了下脚,看来他是无聊的有点反应迟钝了,竟然没有意识到忽起的变化。

这个时候,方绍的表情却瞬时间变得惊喜无比,他几步奔到江边,伸出手掌来感受着那从东而来的江风,哈哈笑道:“主公,还是你厉害啊,这一石头下去就砸出个东南风来!绍甘拜下风啊!”

刘备怔了好一会才惊醒过来,他狂喜着奔向江边,脚踩在了江水里也浑然不觉,只是兴奋的大笑着:“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

就在刘备已经在考虑先将一部分人马调回夏口时,这场东南风不期而至了,而且还是一场给力的狂风。

刘备亦召集众将,等待着周瑜给他通报准备进攻的消息,但等了整整一个下午都不见使者来。

这时,刘备有点坐不住了,向孔明问道:“军师,难得东南风起,正是放火的好时机,怎么不见周瑜有半点动静。”

诸葛亮眼眸眨了几眨,道:“这么难得的时机,周郎是不会放过的,亮以为,他很可能又是故意不告知主公,好最后独揽此功。”

刘备眉色一沉,恨恨道:“这个周瑜,到最后始终还是忌惮于我。”

方绍这时宽慰道:“主公莫急,不须多时,必有人会来通报的。”

刘备又是一怔,方绍便解释道:“绍这几日在吴营也不是白住的,暗中收买了些贪图钱财的吴人,命他们一旦发现周瑜有何异动,便立刻赶来报告。”

正说话间,外面言有人求见方绍,方绍出去片刻又回来,脸上面带得意笑容,道:“果然不出军师所料,方才内应来报,说是周瑜连夜召集众将议事,之后便传令各营今晚要带甲休息。虽然难以打探到议事的详情,不过想来多半是要今晚对曹操发起总攻。”

听得方绍之言,刘备神色便振奋起来,道:“多亏中正有心。既是如此,那咱们今夜就痛痛快快的杀一场,以报长坂坡之恨!”

第九十四章 大势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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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将闻言振肃,想起当初长坂坡上被曹军如狼驱羊一般追杀之耻,众人俱是怀恨在心,今日好容易熬到了报仇的机会,众人如何能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张飞第一个站出来请战,舞着拳头嚷道:“兄长尽管下令便是,此番我一定要取了曹贼的首级当马桶来用。”

本来是挺严肃一件事,给张飞这么一粗俗的形容,在场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很是轻松。

诸葛亮笑道:“翼德放心,曹贼的首级,自然是要取的,但却不是今日。我料曹贼一旦见水军被烧,定然不敢恋战,必是带着他的北军精锐往江陵方向逃窜,敌虽败,但其兵尚众,以咱们现下的兵力,与之硬碰硬是不划算的,今夜一战,主要是与吴人抢夺降兵与曹贼丢下的辎重。”

刘备也道:“军师所言极是,今夜但见赤壁火起,翼德就与我共率一千兵马赶赴华容一线,但见曹军,只须多树旗帜,虚张声势便是,不可与之正面接战。子龙率五百水军,于乌林下游江面巡游,但见曹贼水军溃兵,一律收俘之。至于鲁山大营,就由军师与中正率五百人马留守,等待我等消息。”

刘备手底下只有两千兵马,这一战自然不如周瑜那样从容部署,关键时刻,还是要自己亲自披挂上阵的。

而就在刘备这边人马到位,随时准备出击之时,长江南岸,吴军大营,两万将士也已齐齐登舰。

码头上,酒已备好,周瑜亲斟一杯奉与黄盖,慨然道:“孙氏三代之基业,我等将士之荣辱,百万父老之性命,皆操于公覆之手,这一杯酒瑜敬你,祝你旗开得胜。”说罢,便是举杯一饮而尽。

黄盖的情绪为周瑜的话而澎湃起来,豪然道:“此行若是失利,盖当以死谢罪!”

他将酒一饮而尽,奋然将杯子掷于地上,一跃跳上船去,高声一喝:“出发!”

三十余火船,载着黄盖和他的数百名死士缓缓离开水寨,徐徐驶向北岸。两万吴军将士在船上目送着小船离去,那一刻,俨然是在送别一群慷慨赴死的勇士一般。

当火船驶出足够的距离之后,周瑜遂下令全军发动,各队人马依计行事。

为了加强隐蔽性,水寨之中已实行灯火管制,此刻,水手们只能借着微弱的光线,凭借着他们丰富的经验,驱御着一艘艘斗舰艨冲,井然有序的驶出水寨。

火船上的黄盖回头看了一眼南岸,夜色漆漆,已看不清水寨方向有任何动静,但他在长江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似乎已有一种本能,能够让他感觉得到,无数的舰船正紧随在他身后,无数的铁血男儿将追随着他,去完成这名垂青史的生死一战。

黄盖摸了摸随身的佩刀,刀鞘之上,已隐隐见着锈迹,但他仍不舍得之,正是这把刀,陪伴他追随孙坚起兵于长沙,追随孙策扫平江东,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却又要为孙权而战。

“文台啊,我黄盖为你孙家征战一生,算是对得起你的知遇之恩了。这一战若是败了,你可别怪我啊,到了下边,希望你还能跟老哥哥我喝个痛快。”

黄盖在那里自言自语着,此刻,他的表情反而平淡了许多。

这个时候,左右提醒,曹营已近。

黄盖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凝重,他注视着灯火通明的曹营水寨,良久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用低沉而雄浑的声音发布了命令:“听我号令,各船准备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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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身处于铁锁连舟之上,曹操正自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风更大了,他感到一阵的凉意,不禁将红袍裹得更紧了些。

好端端的诗兴被一场忽如其来的大风吹散,但这并不要紧,因为大风也把南岸的好消息吹给了他。

当他接到黄盖今晚要带着粮船来归降之时,兴奋的差点没跳起来。

此刻,接风的好酒已是温了好久,只等了黄盖到来,他便可以当着众文武的面,上演一番大度容人,求贤若喝的明主范儿。

夜更深,风更急,左右文武不似曹操这般有火炉伺候,在隆冬的寒风中凌乱了这么久,个个都冻得脸色发紫。

很多人心中都在骂:“黄盖你个老家伙,你倒是赶紧来啊,再等下去老子们就要冻死了。”

曹操随意的环视了一遍众人,忽然间发现贾诩不在场,便道:“文和安在,为何不来一直迎接黄公覆的归降。”

曹真忙道:“贾文和身有不适,似乎是染了风寒,今夜正值风大,便托我禀知丞相,恕其无法赶来。”

“怎的前日见着还好好的,今日突然间就病了。”曹操嘀咕了几下,吩咐道:“他有病在身,不来也罢,就多请几个大夫去给文和瞧瞧吧。”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哨探急报,言江南岸一队小船,正顺风而来,皆插着青龙牙旗,内中大旗上,正书着先锋黄盖的大名。

众文武一听黄盖来了,皆是大喜,都想着赶紧结束这事,好回帐中去围炉取暖。

曹操更是兴奋得一跃而起,哈哈笑道:“黄公覆果然是诚实守约之人,有他来降,真是天助孤也。快,将美酒斟好,孤要好好的招待公覆。”

于是,曹操便带着众将站到船边,巴巴的望着那几十艘小船借着风势,飞快的驰近。

将及两里之时,突然之间,当先的二三十艘小船烈火骤起。

众人神色立变,曹操更是大惊失色,此时方才意识到,自己竟是犯了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当下急是喝道:“孤中计矣,快,快令小船出动,一定要阻止贼人火船接近水寨。”

命令下达,再传到最下层的士兵那里,已经是为时已晚。

这时火趁风威,风助火势,船如箭发,烈焰滔天,三十余艘火船,转眼之间已撞入水寨。这火船中不但装载了干柴硝石等易燃之物,船舷四周还悬满了火油,这样一撞之下,火油四溅,但凡沾到之处,无不是一点即着。

瞬时间,水寨前排三十艘大型斗舰最先着火,而因铁锁连舟,其余串连的斗舰根本来不及解脱,片刻间便被蔓延的大火燃着,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将近五百多艘斗舰皆被点着。

而借着东风之势,火势迅速的向内层水寨蔓延,所过之处,无不是烈火熊熊,士兵们担桶泼水,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火势扑灭,而因火势燃得太快,大部分最外层的水军士卒本根不及下船,便是整千整千的被大火吞噬。

眼看着水寨和无数战船顷刻间化为一片火海,而那滚滚火浪,正马不停蹄的向着内层水寨和旱营扑来,此刻,曹操的脸如死灰般难看,他摇摇晃晃的,在左右搀扶下才勉强站住,身边荀攸更苦着脸道:“丞相,咱们中计矣!火势已经无法控制,赶紧下令北撤吧,要不然旱营精锐也保不住了啊!”

曹操看着这熊熊烈火,看着那些在火海中挣扎的士卒身影,不禁仰天长叹:“是孤大意了,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唉,撤吧。”

第九十五章 自有高人在

一干武将护着曹操和谋士们便往北边旱营奔去,行不了几步,荀攸忽然想起什么,急道:“丞相,上游还有几百艘零散战舰没有被燃着,是否该下一条命令,让他们迅速往江陵退去。”

曹操摆手沉重道:“算了,吴人这一连串的计策,必已算计到了这一节,传孤之命,令蔡瑁烧掉所有战舰,残存的水军亦从陆上撤离。”

当曹操刚刚上岸不久,他所在的那艘旗舰连舟也已被火烧着,曹操在曹真的扶持下,手忙脚乱的上了战马,欲待走时,却忍不住回头看去。

目之所及,连绵十余里的水寨已化为火海一片,整个天空与方圆数十里的江面都被照得亮如白昼,而他的士兵们,则如蝼蚁般在火中乱窜。

在江面上,吴人战舰遮天蔽月而来,喊杀之声震天动地,漫天的火箭如雨点般向着岸上射来。

看着即将被焚尽的一切,曹操的眼眶不禁竟是湿润了几分,心中又是何等的失落,在这一刻,不可一世的骄傲方才随着这场大火烟销云散,而想起贾诩之言,懊悔之情溢于言表。

“悔不听文和之言啊……”

左右见他当此万分危急之时,却又神情恍惚起来,个个都急得不行,曹真小心翼翼劝道:“丞相,事已至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该走了。”

曹操从恍惚中醒来,摇头叹道:“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饮马长江,唉,罢了,罢了,走吧。”

曹操一开口,也不用他自己挥鞭,一干文武拥着他便望北仓皇而去。

当这一场大火尚未起时,旱营之中,贾诩却已经在提前收拾东西。

他随军出征,行李细软只有几件,倒是最多的是一捆捆的书简,当曹操和文臣武将们在船上摆宴之时,他却在将一卷卷的竹简往马背上驮。

“人老了,不中用喽,阿全,你接着搬吧,先生我休息一会。”

年过六十的贾诩,虽然须发尚全尽白,但岁月不饶人,才搬了几下就喘得厉害,只好坐下来喝起了茶。

“先生,咱们这是要去搬去哪儿呀?”

阿全边搬书简边困惑的问道,这位跟随着贾诩多年的心腹仆人,追随主人伺奉过董卓、李傕、张绣,再到如今的曹操,也算历尽了汉末的剧变,但却仍猜不透主人的心迹。

贾诩待气息平静下来,方才道:“当然是准备回许都了。”

阿全搬了一半停了下来,茫然道:“丞相不是说要平了江南才会回许都的么,这对岸的吴人不是还没败么,怎的这么快就要回了。”

贾诩道:“江南是平不了了,细想近来种种迹象,多半丞相已是中了人家的算计,败归北方只是这几天的事了。咱们早点准备好,省得到时手忙脚乱。”

阿全吃了一惊,道:“那先生为何不去提醒一下丞相呢,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吴人奸计得逞么。”

贾诩叹道:“江东自有高人在,我只是感觉对岸有决胜之策,但到底是什么计策却推算不出。再则,现在的曹公已不再是官渡之时那个曹公,他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自己已经无敌于天下,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言,劝了也白劝,咱们还是先做好自保的打算吧。”

话音未落,南面天空忽起的变化吸引了贾诩的注意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贾诩猛的站起来,走出帐外,举目远眺,只见南面已是火光冲天,喊杀之声更是越来越响。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唉——”

贾诩叹了一声,他的脸上反而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拂袖淡淡道:“阿全,不用搬了,是时候了,我们走吧。”

—————

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实际上并未进行真正意义上的短兵相接,黄盖的一场大火烧死的多是荆州水军,当周瑜的大军杀上乌林时,曹操和他的北军主力早就逃之夭夭,周瑜所能做的就是与刘备一同尾随追击,更确切的说,无非也就是跟刘备争抢曹军留下的辎重。

乌林以北云梦泽之间的这条华容道,又泥泞又狭窄,曹操数万大军争先恐后的挤在这一条道上,其狼狈程度可想而知。

此战曹操几乎把万余虎豹骑都带在了身边,而华容道泥泞的地形极不利于骑兵行走,曹操当然不会把最宝贵的战马留给他的敌人,于是,为了保住珍贵的虎豹骑,他只好牺牲大批的病弱士卒。

于是,大约有三五千染病体弱的士卒被当作铺路石,填在了沿途的沼泽陷坑中,以保证骑兵顺利的通过。至于什么粮草、车仗、军械、旗鼓、金银之类的大批财富,能毁的则毁,来不及毁的就只好沿途丢弃。

经过这三天三夜的折磨,曹操和他的不到四万余人的士兵终于顺利的走出了华容道,北方闻讯的张辽等率众前来接应,曹操不敢稍留,一直逃回江陵才算作罢。

经此一场大败,曹操无心再留于荆州,遂留下曹仁、徐晃等守江陵,乐进守襄阳,自己率大部队退回北方。

正如孔明所料,这一战,刘备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抢夺到了堆积如山的辎重,而侥幸逃生,不愿追随曹操北归,更不愿投降曹操的荆州兵,不少没被吴人俘获的,大多也归降了刘备,人数差不多有两千之众。

吴军的最终目的当然不仅限于赤壁一战,战事一结束,周瑜即统率大军溯上而上,直取江陵。

孙权的反应也很快,一收到赤壁胜利的消息,立刻委任程普为江夏太守,名正言顺的将势力延伸到江夏一线。

当然,此时江夏太守共有三人,程普所领江夏郡治所沙羡,即今湖北武昌西南。曹操任命的文聘这个江夏太守治所上昶,控制着原江夏郡北部一带。而刘琦这个原本正牌的江夏太守,除了北部被文聘夺去一部分,南部也被孙权趁着联盟的借口蚕食去一部分,地盘已收缩至长江北岸沿线,但最重要的夏口仍在其手。

当刘备又一次死里逃生后,他忽然发现,得利最大的似乎是孙权,而自己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一块正式立足地盘。所谓的樊口,名义上是孙权划给他的,至于江夏,虽然因为刘琦的病重,他安插的人手正不断侵吞刘琦的权力,但名义上江夏仍属于刘琦。因此,按照先前的计划收取江南四郡,便成为了刘备最迫切的事情。

于是,在跟周瑜一起溯江而上,在江陵城对岸扎营后不久,刘备就正式向周瑜提出由自己去取江南四郡。

周瑜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此事瑜做不了主,刘使君还是去与我家主公商议吧。”

第九十六章 南四郡的羁绊

刘备的口气已经是带着点请求的意思,自己好歹也是这个联盟的名义共主之一,这般放下身段来请求,你就算不答应,拒绝的也该委婉一点吧。

可是周瑜就是这么直接,先前对刘备刚刚有点起色的态度,就这样烟销云散了。

眼前的周瑜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周瑜,赤壁一战,周郎之名天下耸动,这可是将曹操“八十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的周郎啊,放眼天下十数年间,能让曹操如此惨败的人,简直是区指可数。

所以,当刘备被周瑜干脆的拒绝之后,他就看出来了,周瑜的傲气比赤壁之战前不止长了多少倍,只怕之后更难与之相处。

尽管碰了一鼻子灰,但事关到自己将来的前途命运,刘备不能不拉下老脸来,压抑着一肚子的不爽,强做出笑容,厚着脸皮又道:“南方四郡不平,都督攻江陵就有腹背受敌的危险,眼下江陵仍有曹军数万,只怕都督也难以抽出兵力来南下,我两家既然联盟,备自当义不容辞的出一份力。”

刘备这话就真是有点厚脸皮了,不错,南方四郡虽然与南郡一起可以对吴军构成南北夹击之势,但就四郡那点兵力,能不能自保还是问题,何况去斗胆来攻刚刚大败曹操的周瑜。

而江南作战,水战当先,南四郡通往长江的水路共有两条,一条是湘水,一条即是油江。早在赤壁之战前,吴人就攻占了长沙郡东北部的下隽、汉昌、刘阳三县,控制了洞庭湖的入江口,而现下周瑜兵马驻扎于江陵对岸的油江口,又把这第二条出口出给堵了,南四郡纵然想出兵声援江陵的曹仁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说,刘备的所谓借口,理论上是根本不成立的。

“好你个刘备,赤壁之战不出一兵,乌林之役光记着抢粮抢钱,那个时候你怎么没记着我们是联盟呢,现下看到好处了就又想起来了,你还真是好意思,我偏偏就是不准,看你敢和我翻脸不成。”

周瑜打定了主意,脸色更加的决然,冷冷道:“两家联盟,我周瑜只是奉吴侯之命行事而已,取南郡这般大事,我可是不敢做主的,刘使君若是觉着自己有那个能耐,就去跟吴侯商量吧。瑜还要去视察各营,就先不奉陪了,使君请自便。”

周瑜也没再给刘备说话的机会,当下起身扬长而去,把刘备尴尬的甩在了大帐中。

刘备受了一肚子的气,只得拉长着脸回来,一进帐便骂道:“周瑜这厮太过目中无人,真是气煞人也,这口恶气我刘备早晚必报。”

诸葛亮与方绍相视一眼,均想能将脾气一向好的不可思议的刘备气成这样,估计周瑜今天又给他吃了不少憋。

诸葛亮遂笑道:“主公且息怒,若亮所料不错,周瑜不但是拒绝了,还推脱让主公去找孙权相商。”

刘备当下将之前不欢快的对话说了一遍,张飞听罢,气得是胡须倒竖,怒骂道:“他周瑜小儿算了屁,兄长与曹贼相争时,他还在江南的温柔乡里过家家呢,真是气死人了,兄长,不若今晚偷袭吴营,出期不意的灭了周瑜那厮吧。”

张飞一言,众人皆是脸色微变,就连方绍也是为之动容。

方绍不是为张飞的怒而震动,而是他所说的“偷袭吴营”之策。眼下刘备军虽少,但因周瑜毫无顾忌,故而一直放松戒心,如果真如张飞之言,出其不意反戈一击周瑜中军,将其擒杀未尝没有可能。

只是,这其中侥幸的成份太多,而且就算杀了周瑜又如何,迫使其军溃散又如何,单以刘备一军,又当如何面面对北岸江陵城数万之众的曹仁,况且还有程普的一万人马,一直处于半独立于周瑜的指挥之外,又当如何以应。

张飞的计策,战术性很强,但于大局观却显然是不利的。

果然,不等诸葛亮发言,刘备便先摇头道:“算了,吴人势大,那周瑜赤壁功成,耍些傲气也在所难免,翼德你那计策,眼下是痛快了,却只会将我等陷于更加不利的处境。”

张飞被刘备驳回,无话可说,只能一屁股坐下,歪着头生闷气。

刘备这时的气也消了,整个人也冷静下来,遂道:“军师,如今周瑜不许我取南四郡,依你之见,当如何是好。”

诸葛亮来回踱了一会,摇扇道:“依亮之见,既然周瑜说了让主公去与孙权商议,那主公就不妨派人前去游说孙权,若是孙权点头了,料那周瑜也不敢再反对。”

刘备却心怀疑惑,道:“孙家三代对荆州觊觎已久,如今南四郡无主,这么大一片土地,那孙权多半早就垂涎三尺,就怕派了人去游说,那孙权也不会拱手让我去取。”

诸葛亮自信的笑道:“主公不必担忧,眼下周瑜被阻在江陵城下,程普方任江夏太守,正忙着蚕食江夏江南地。而曹操败归,合肥方面有机可趁,周、普两个能独挡一面的统率皆在西面,合肥方向孙权必然亲往,这个时候,吴人很难再把手伸向南四郡。”

方绍也跟着补充道:“军师说得没错,何况荆州人与吴人世仇,南四郡虽兵微将寡,但若吴人来强攻,必然全力抵抗,所以吴人派的兵若少,多半是攻不下来的,但此时又无处去抽调更多的兵马。主公就不同了,主公乃刘表同宗,在荆州本就有人望,而且还可以打着大公子这面正统旗号,前去收四郡可说易如反掌。孙权与主公联合,就是想利用主公的这一点,所以他不可能想不到的。”

这师徒二人的分析,让刘备多了不少信心,他三思片刻,遂道:“好吧,就先派人去游说下孙权吧,此番看来又要劳烦军师辛苦一趟了。”

诸葛亮道:“亮辛苦倒谈不上,只是目下新收了不少荆州降兵,还待于收编,夏口刘琦那里,也有待于亮亲往使一些手段,恐怕一时抽不开身。”

外交方面,刘备一直有赖于诸葛亮,这时听他一说,便又犯了难,道:“军师确是抽不开身,那不知派谁前往合适。”

诸葛亮笑了一笑,羽扇指向方绍,道:“主公何须多想,眼下不正有一个最佳人选嘛。”

第九十七章 家务事

诸葛亮向刘备推荐了方绍,但方绍可清楚,去东吴游说并不是什么好差事,自家主公势单力薄,自己可是跟着要低声下气,看人家脸色行事。而遥想当初在柴桑遭那“霸姬”欺负,白坐了一场大牢的倒霉事可还是历历在目的。

于是,方绍忙道:“绍资浅才疏,岂敢当此大任。”

诸葛亮却道:“你就不要谦虚了,眼下正是主公用人之际,主公帐下这些幕僚,唯有你是跟着我曾出使过一次江东,你对孙权还有他的那些臣僚多少有些了解,目下我抽不开身,这一趟你不去谁去。”

诸葛亮话亦不错,确实,眼下除了自己,没人能更了解江东内部情况,方绍这下就不好推辞了。

那边刘备思索了一会,遂道:“好吧,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我就升中正你为从事中郎,全权代表我去见孙权,务必要说服他同意咱们去取南四郡。”

刘备把这副担子摞在了方绍身上,不管如何,好歹是人家信任器重你,此翻出使若能成功,也算是立下不小之功。

当下方绍也不敢再推脱,便道:“多谢主公提携信任,那绍就恭敬不如从命,此番出使江东,绍必全力以赴。”

方绍没有拍着胸脯打下保票,毕竟他对于自己玩弄外交的能力还不太清楚,此去江东成功与否,还是个未知数,话不要说太自信了,还当给自己留有足够的退路才是。

于是,在赤壁之战结束后的第五天,方绍起身东去前往柴桑,顺流而下,不出数日先行抵达夏口。因受了刘备之托,方绍此行途经夏口,尚须去向两位夫人报个平安。

早先赤壁之战前,因惧曹军之势,为了得到东吴的庇护,刘备便将大营安在了东吴境内的樊口。此时赤壁得胜,曹军的威胁解除,刘备立刻将留守的人马和家眷等调往了夏口,这也是为了减轻东吴方的钳制。

借着顺流顺风之势,船行飞快,北岸巍峨的夏口城就在眼前,此刻方绍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汉水与长江交汇处船来船往的热闹景象。

方绍站在船头,遥望这繁华之景,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就在两个月前,从长坂惊魂而来,未及入城便又向东撤往了樊口,那时,他还仅仅是不名一文的一个小小书佐。

而今,赤壁归来,他的身份已经由打杂的书佐升为了幕府中可以参与谋议的从事中郎,官职与跟随刘备出生入死十余年的孙乾、简雍等人相同,而他的年纪,才仅仅不到二十四岁。

虽然从事中郎也只是将军府下不起眼的一个文官,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从诸葛亮家的厨子摇身一变,成为能够为刘备出谋划策,在赤壁一役中声名雀起的后起之秀,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飞跃。

所以,当此时他回到夏口时,虽然不至于有衣锦还乡的荣耀,但心中小小的一点得意还是有的。

入得夏口城,方绍本待先去看望一下诸葛蓉的,但转念一想公事要紧,便先去了将军府上探望两位夫人。

当年刘备在樊城时,刘表好歹是家大业大,亲自下令给刘备兴建的左将军府,其富丽堂皇程度不亚于刘表自己的州牧府。

而如今这夏口城,在刘琦赴任之前,本就被东吴屠过一次城,城市几被毁去大半,刘琦自己的太守府也是草创,甚至还比不得小小县衙,所以分给刘备的这个新的左将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乍一看去也就是一户中等富裕的有钱人家普通宅第,方绍初一上门时还以为走错了门。

入得府中,方绍被引到一间简朴狭小的厅堂中等候,那两位夫人听闻是刘备派人回来了,自是惊喜不已,也不待方绍喝两口茶,便一齐出来相见,而那甘夫人怀中还抱着阿斗。

方绍一见两位夫人从后堂转出,忙是起身拱手一揖,口称:“绍见两位夫人。”

两位夫人也微微还礼,糜夫人亦盈盈笑道:“不必多礼,快坐吧,方从事,恭喜你荣升了。”

方绍上门之时自报过自己官职身份,难得糜夫人有心,记得这么清楚,方绍便是淡淡笑道:“都是为主公效力而已,谈不上什么荣升。对了,绍此番途经夏口,特奉了主公之命来向二位夫人报一个平安,主公他目下正在南郡地界,一切都安好,请两位夫人放心便是。但不知两位夫人和小公子一切安好否?”

两位夫人听说夫君平安,均是松了一口气,糜夫人道:“我们在这里有吃有住,能有什么事呢,倒是夫君他即已打败了曹操,怎的还不归来,却又去了那南郡作甚。”

刘备的两位夫人中,糜夫人是正妻,甘夫人虽诞下了阿斗,但身份为妾,故而一直都是糜夫人在说话,她只是在旁边哄阿斗边微笑着倾听二人说话。

女人家嘛,多半是想着丈夫守在身边,平平安安的就好,自不会想太多,方绍也赖得跟她们解释太多,只敷衍道:“此乃军机大事,绍也不好妄言,不过两位夫人莫要担心,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与主公团聚了。”

这边话音未落,只听哇的一声嚎叫,却是甘夫人怀中的阿斗不知怎么的就醒了,一睁眼就哇哇大哭个不停。

那俩女人一见孩子哭了,心思马上就飞到了那小子身上,把方绍就忘在了一边。

“阿斗莫哭,乖乖的睡啊。”

“阿斗怎么了,来,让大娘抱抱。”

糜夫人刚想接过阿斗来哄,甘夫人却胳膊往外一拐,挡住糜夫人伸过的手,道:“我来哄吧,就不劳姐姐了。”

甘夫人那意思,分明是不想让糜夫人接触阿斗,糜夫人一番好意被拒,当着方绍的面只得尴尬的笑了一笑。

“两位夫人间的关系,似乎是有些与先前不一样了。”

方绍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看着气氛有点尴尬,便随口道:“也许阿斗小公子是饿了也说不定。”

“有可能,那我就先去后堂喂一会阿斗,姐姐你与方从事慢慢说话。”甘夫人说着便起身而去,也不多跟糜夫人说一句话。

待那哭声渐渐远去时,堂中只剩下他二人,糜夫人抬头看了一眼方绍,只能无奈的摇头叹息。

第九十八章 “宝刀”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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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不知夫人的伤势如何了?”

糜夫人与甘夫人之间似有介蒂,但这也是刘备的家事,方绍一个外人自不好多管闲事,于是机敏的转移开了话题。

糜夫人亦从刚才的尴尬中逃离了出来,脸上浮现出些许欣慰,道:“难得你还记挂,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每逢阴天肩膀就会隐隐作痛,想来是落下了什么病根。”

方绍道:“这多半是当时伤到了骨胳,大夫又没能根治好才落下的后遗症,这事夫人不可小视,还是再请几位名医好好调养治调治吧。”

糜夫人叹了一声:“能逃得一条命来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小小痛疼又算得了什么。说起这事,那日走得匆匆,后来又难得有机会向你当面道谢这救命之恩,中正你莫要怪我才是。”

方绍忙道:“这是绍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只要夫人无事就好。”

“唉——这么多人,也只有你是真正为我着想。”

糜夫人的精神显得很是萎靡不振,神情言语间尽是伤感。

方绍沉默了片刻,环视四下见无他人,便低声道:“夫人这般伤怀,莫非是与甘夫人相处不洽。”

糜夫人摇头苦笑:“这也怪不得我,当初在长坂坡时,是我偏要替妹妹去抱阿斗,结果才险些让阿斗跟着我一块遭遇不测。夫君他奔波这么多年,难得有了这么一点骨血,却差点因我而失,夫君他大度不说便罢,妹妹他身为阿斗亲生母亲,对我怀有埋怨之气也情有可原。”

原来如此,果然不出所料。

方绍宽慰道:“长坂坡之事,就连主公也险遭不测,又何况是夫人和小公子,那都是难以预测之事,夫人能够保全小公子已是有功于主公,又何须这般自责。”

糜夫人又唉了声,道:“兄长也这般劝过我,我也想这般安慰自己。可是近些日来,妹妹对的态度一日比一日冷淡,现在甚至都不让我去碰阿斗一下,好像生怕我手里拿的是刀子,会伤到阿斗似的。夫君好像对我也冷淡了许多,前几次派人回来时候,都只给妹妹带些把玩的东西,却像把我忘了似的……”

方绍听着糜夫人的诉苦,基本算是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大致上是因为阿斗遇险之事,甘夫人对糜夫人心怀不满,而刘备估计又因甘夫人枕边风的原因,进而对糜夫人开始有些冷淡。

不过这也难怪了,按照古人的年齿结构,老备已经是正经的老年人,混了一辈子,老婆丢了多少次,子女夭折了多少个,到了这个生育能力差不多快要丧失的年龄得了个儿子,而且还是唯一一个儿子,换成是谁都会当作宝贵供着,却不想差点就没了,一场惊魂之后,难免会有这样的反应。

虽说糜夫人是正妻,背后又有对刘备起家有极大支持的徐州糜氏一族撑腰,但眼下刘备寄居荆州这么多年,糜氏一族的重要性已完全被荆襄士族所取代,况且在这个母以子贵的时代,甘夫人作为刘备唯一亲生骨血的母亲,不管是其有心还是无意,自然也有足够的资本同糜夫人这个正妻较一把劲。

当然,这也许只是别人一厢情愿的判断罢了,方绍虽然能分析到这一步,但却并不以为然,因为他依稀记得,甘夫人在不久的将来将因病而逝,糜夫人真正的对手并非是她。

方绍本来没想这么多的,但经糜夫人这么一唠叨,不由自主的就分析了这许多,脑子里面忽然涌上一个念想:“不管现在不是将来,糜夫人这里总归对我是有些帮助的,如果能让她的地位更牢靠些,不至于因为将来的变化而失势,这对我而言,岂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想到这里,方绍觉得有必要帮糜夫人一把,他眼睛转了几转,嘴角微扬起一抹笑,道:“其实夫人若想改善现下的处境,倒也并非没有办法。”

糜夫人神色一变,花容顿时绽开笑意,急切道:“中正你有何良策,就快教教我吧。”

方绍自然不好明言了,便用手指蘸了些茶水,于地板上写了四个字,“母以子贵”。

两人相距较近,糜夫人自然瞧得清楚,她虽多愁善感,但也不是愚笨之人,很快就琢磨出方绍的意思,不就是说让她给刘备也生个儿子嘛。

糜夫人刚有起色的面色又沉了下去,而且还带着为难之色,小声道:“这我也想过,可是夫君他,他……”

糜夫人后边的话没能说出口,且她面色忽然变得绯红,似乎后边是些不雅之词,难于出口一般。

方绍不知她在为难些什么,便道:“这可是绍能为夫人想到的唯一方法了。”

糜夫人一脸的难为情,犹犹豫豫了好一会,方是轻咬贝齿,也用纤指了些水,在地板上也写了一行字。

方绍侧目细瞧半天,差点就笑出声来,原来糜夫人写的这行字是这样的:我也不是没试过,只是大夫说夫君年势已高,精力大减,能生出阿斗已属万幸,你那法子虽好,可是成功的机会十分渺茫啊。

方绍想笑的原因,一是糜夫人跟一个外人偷说自己的老公性功能不怎么样了,心中的难为情可想而知。

这二嘛,则是自嘲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节呢,虽说刘备名义上只有糜、甘一妻一妾,但私下里也养着几位歌伎之类连地位都没有的小小妾,生不出儿子,怎么着也怪不到女人们不行上吧。

再说了,刘备在荆襄一呆就是七八年,这些年又不用奔波,整天都守着老婆小妾,这么多年的时间却只制造了阿斗这么一个骨血,这成功率也太低了点。

所以,经糜夫人这么一说,方绍自己再这么一琢磨,得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年势已高的刘备,确实功能不行了。

“看来不是刀鞘的问题,是宝刀生绣了,怪不得难擦出火花,这就有点不好办了啊。”

第九十九章 绝代名医

刘备的生育能力虽然不如曹操那么强,几十个姬妾,儿子多如牛毛,但方绍依稀记得,历史上刘备的儿子并不止刘禅一人。

这也就是说,此刻的刘备并未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要时机得当再加上点运气,再生几个也不成问题。

只是,该怎么和糜夫人说呢,总不能直白的跟她说:放心,只要多搞几回,量变产生质变嘛……

方绍边思索边随口道:“这个嘛,主公平素辛苦,也确实难为他了,不如找些名医,好好调养调养。”

糜夫人叹道:“你说的又不是没试过,早在新野之时就暗中请过不少好大夫,开了不少补身子的药,只是一直也不见有太多起色,每月之中,能有那么一次就不错了。”

他二人现下也不用水来写了,只是说来说去,都把关键部分不太雅的地方省略掉,叫外人听来,十有八九有云里雾里。

提及大夫,方绍忽然眼睛一亮,道:“说起名医,绍倒是知道一位,此人姓华名佗,乃是不世出的名医,若是能请得他来的话,这事就有希望。”

糜夫人仿佛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便是欠起身子,急切的问道:“不知这位华大夫现在何处,我即刻派人备重金去请他。”

方绍一怔,细细一想,这华佗有济世之心,平素深入民间治病救人,向来是居无定所,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又在哪里云游,想去寻他只怕是万难。

方绍又思索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一人,便是笑道:“华佗云游四方,恐怕夫人难寻访。绍还知道一人,此人姓张名机,字仲景,亦是当世难得的名医,据绍所闻,此人目下多半是在岭南一带闭目著书,夫人不妨寻求此人相助。”

方绍知汉末有“建安三神医”的名号,这张仲景与华佗俱在其中,至于另一位是谁都记不住了。张仲景早年曾做过长沙太守,后来据传忍受不了官场风气,就辞官去岭南闭门修他的《伤寒杂病论》,至于糜夫人能不能找到,那就要看她的运气了。

糜夫人微微点头,面色仍是惆怅不已,只苦笑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去试着寻访下此人了。中正,多谢你了。”

他虽与糜夫人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但到底双方身份不同,方绍做了自己能做的事,当下也不便再逗留,便道:“夫人客气了,绍还有重任在身,就不打扰夫人了,先辞了。”

“这就走吗?”糜夫人来了这么一句,跟着站了起来。

方绍笑了笑,道:“是啊,得走了,改天再来探望夫人吧。”

糜夫人低叹了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你且稍等片刻,我有东西给你。”

糜夫人踩着小碎步匆匆而去,方绍却心中好奇,不知她有什么东西要给自己。

过不多时,糜夫人又从屏后转入,笑盈盈的走上前来,手上捧着的乃是一件陈旧的衣衫,方绍乍一看觉得怎么就有点眼熟呢。

糜夫人将那衣衫递上,道:“这衣衫我帮你洗过了,只是一直都没机会奉还,所以一直替你收着,你拿回去吧。”

方绍本能的接过来,看了几眼,忽然间方才想起,这不就当初长坂坡逃难时自己穿的那件么,后来因为糜夫人受了风寒,故而就给了她保暖,直到汉津渡遇水军获救之时,一直都在她那里。

这件事方绍也早就不记得了,不就是一件衣衫么,自己当时也没太在意,估计她随手就扔了,却没想到她一直留到现在。

“这个……真是,真是谢过夫人了。”方绍稍有点感动,随意翻了几下,见有几处破损处还都用针线细细缝过,“这衣衫,夫人还缝过?”

糜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我瞧着这衣衫破损了几处,本是想送还一件新的给你,但又不知你喜欢什么样式,只怕有些唐突,所以就随便缝了几针,你看还能穿不能穿。”

“能穿,当然能穿了,夫人的手艺很好。”

方绍将那衣衫收了起来,面对着糜夫,不由得也笑了,笑的很自然,仿佛站在身前的并非领导的夫人,而只是一位共过患难的朋友。

静看了她片刻,方绍暗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夫人保重,绍去了。”

说罢他便不再犹豫,转身大步从容而去。

糜夫人送他到门边,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庭廊弯角,不禁是摇头轻叹。

离开左将军府后,方绍直奔诸葛亮府上,这一处位于城南的小院落中,安置着黄月英和诸葛老夫人一家。

方绍回来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府上下,当方绍还没来得及走进大堂见过黄月英和老夫人时,诸葛蓉便如欢快的燕子一般飞入他的怀中。

“方绍,你才舍得回来么。”怀中的诸葛蓉明明是笑得如盛开的花朵一般,但言语中却偏要带上几分埋怨。

刚从血与火中的战场抽身,此刻便已怀抱美玉,那一刻,方绍竟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呆呆的,只将诸葛蓉抱得更紧了些。

“还不松手,被旁人看到了。”诸葛蓉用力挣开了他的臂弯,一张俏脸尽是红晕,不知是羞还是嗔。

方绍回过神来,却是嘿嘿一笑,道:“这话说的,明明是你先抱的我嘛,说得好像是我先使坏似的。”

诸葛蓉被方绍的戏语弄得愈加不好意思,伸手在她臂上戳了一把,嘟着小嘴道:“还说,就是你坏,就是你坏。”

方绍故作痛苦之状,假意求饶:“好好好,是我错了还不行么。”

诸葛蓉才作罢,初见时的含羞渐淡了,便是携起他的手,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怎的别人打仗回来,都是瘦了一圈,我怎觉得你反而是胖了些。”

方绍倒也不是胖,只是比原来更健壮了些,他的原则是什么时候也不能亏待了自个儿,所以即使身在前线,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给自己不时的改善下伙食。

“什么时胖了,明明是健壮了,你瞧我这手臂,是不是结实了很多,不信你摸。”

方绍说着坏笑着把诸葛蓉的手强行拉向自己的手臂,诸葛蓉明知他是在使坏,但只假作挣扎了几下,纤纤玉手儿还是欲拒还休的在他手臂上抚摸起来。

二人正在那亲昵之时,忽听身后传来一阵不满的轻咳声。

第一百章 重任在身

诸葛蓉吓了一跳,急将手缩回。

二人回头一瞧,却见诸葛老夫人和黄月英正站在后面盯着他们看呢。诸葛老夫人脸上尽是不悦,而搀扶着她的黄月英则是一脸的笑眯眯。

诸葛蓉脸畔顿生绯红,但表面上却不慌不忙,故作从容的走将上去,也将母亲扶住,笑道:“母亲,你怎么也出来了。”

诸葛老夫人在她手上轻轻一拍,佯装愠色,教训道:“我就知道你又会没羞没臊,我能不出来看着你么。”

“谁没羞没臊了,母亲你乱说什么。”诸葛蓉低着头抱怨道。

这时,方绍却是一身的从容,上前拱手一礼,淡淡道:“绍见过老夫人,见过夫人。”

从前方绍只是诸葛亮的厨子,但现下不出半年,摇身一变已是左将军府中从事中郎,已从一介草民变为了官职在身的士吏,尽管他从前就没自卑过,但这个时候身份的变化,却也让他在诸葛老夫人面前更多了几分底气。

诸葛夫人也微微还礼,道:“你来啦,外面冷,别站着了,一起进屋说话吧。”

诸葛夫人的言辞与态度,与先前的冷淡已是截然相反,也不知是她无奈的接受了这个小厨子要成为他女婿的事实,还是对方绍身份提高才有的这样变化。

几人一起入内,分主次坐下,方绍便道:“先生托我给老夫人和夫人带个口信,他现下一切都安好,请你们务必保重自己身体,不必记挂于他。”

“好好好,阿亮没事就好。”诸葛夫人闻言欣慰,不住的点着头。

黄月英亦是松了口气,笑道:“中正呀,听说你这回在赤壁一战立了不少的功劳,难怪这么快就被主公提拔为从事啊,真真是年少有为。”

方绍却淡然一笑,自谦道:“夫人过奖了,绍只不过是略出了几条计策而已,都是先生教导有方之故,不足挂齿也。”

两位夫人还未再言,那边诸葛蓉抢着道:“你就不用谦虚了,我可听说,那周瑜火烧赤壁,靠的就是你想出来的火攻计、连环计什么的,大家都夸你是神机妙算呢。”

看来这八卦传得还真是快,赤壁之战才结束不久,这边消息就传到了夏口,诸葛蓉打听得倒也详细,想来她是有心了。

那诸葛老夫人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听到这些大事,这时听那姑嫂二人将方绍说得这般厉害,不禁是又疑又惊,忙道:“方绍,莫非真有此等事不成?”

方绍一派坦然,轻咳了几下,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半晌才道:“老夫人既然问起,绍也不敢隐瞒,绍的确给周瑜出了不少计策,但大的方略,都是主公和先生拿的主意,夫人和小姐是有点言过其实了。”

方绍既承认了自己的功劳,同时也把诸葛亮摆在了更高的一个战略境界,算是皆大欢喜,那黄月英听了自然高兴,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嘴上却道:“你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姑母呀,看来主公和夫君他没看错,中正他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可造之材。”

方绍现在是看出来了,他这姑嫂一唱一合的把自己秀了一通,无非是想为他在老夫人面前树立高大的英雄形象,但见那老太太还是一张容嬷嬷似的脸,不知对他的印象是否真有改观。

诸葛老夫人沉顿了半晌,也跟着方绍咳了几下,道:“那个,中正啊,你也辛苦了,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阿英,让厨房多做些好的,给中正补一补身子。”

老夫人这几句话一出口,那俩姑嫂喜形于色,而方绍则暗觉得意,心想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方绍却道:“多谢老夫人关心,只是绍此番还受了主公重托,出使江东商谈要事,呆会就要赶着上路了。”

诸葛蓉一怔,忙道:“怎么才回来就要走,好歹也多留几天啊。”

方绍正色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刻都耽搁不得。绍口信已带到,看到夫人和小姐一切安心,绍也就心安了,事不宜迟,绍这就告辞了。”

方绍起身拜别,诸葛蓉也没办法,只好跟着要送他出门,却被诸葛老夫人暗中扯住,老太太脸上总算露出点笑,道:“公事要紧,那我们也就不留你了,你自己保重,早去早回吧。”

“哼,还怕我占你女儿便宜么,早晚不都是我的人么……”

方绍心下对老夫人有所不屑,但也没得办法,只好看了诸葛蓉一眼,给了她一个笑容,然后便转身而去。

相见匆匆,别亦匆匆,人生的聚散离合,本就如那天上的云儿,飘忽无定的,此刻,诸葛蓉眼瞧着那一袭修长的身姿消失在视野之中,心中不禁浮现出几许淡淡的伤感。

方绍只在夏口匆匆逗留了一上午,当天便又乘船顺江而去,直奔东吴柴桑而去。

两个月前,作为诸葛亮的跟班,方绍出使过柴桑,两个月之后,作为刘备的外交代表,方绍再一次前往柴桑,物是人亦是,但心态却已截然不同。

一路而去的这几天当中,方绍一直在思考着如何顺利的完成刘备交待给他的使命。

尽管之前已经分析了很多,但孙权可以选择的余地还很多,比如,他可以将南四郡暂时放下,自己不去攻,也不容许刘备去攻,待抽出空之时再去不迟。

同样,他还可以借刘备之手去取,但夺下四郡之后,却只把南边两个郡划给刘备,自己占有南岸两郡,这样一来,便彻底的把刘备封在南方。

他还可以……

总之这一场谈判并非如诸葛亮事先分析的那般容易,又或许以诸葛亮的外交手段很轻松,但在方绍自己看来,却是颇俱难度。

就这般翻来覆去一路思索,这日午时,柴桑城已近在眼前。

方绍走出船舱,立于船头遥望柴桑,想想孙权和他那帮如张昭等狡猾的臣僚们就头疼,口中不禁喃喃自语道:“见了孙权那小子,到底该用什么策略来说服他呢,不好办啊。”

正思索间,一个浪头打来,船身颠簸不稳,方绍跟着晃了几晃。

这一晃不要紧,他的脑海里猛然间晃出一个念头,眉宇间,不禁浮现出几许诡异的笑容。

“嘿嘿,就这么办!”

第一百零一章 大赞特赞

方绍以刘备使者的身份,从容的进入了柴桑城。

入住驿馆的当天,方绍打听到孙权此时幸好还在柴桑,也许是合肥方面虽然兵力空虚,但孙权方面的兵力也捉襟见肘,所以必须等到征讨吴郡等地山越人叛乱的军队回来之后,方能有所行动。

事不宜迟,于是方绍当天就要求面见孙权,或许是赤壁之战后,孙权在荆州的利益分配上也急待于同刘备商议,于是当天晚上,孙权便也迫不及待的在吴侯府召见了方绍。

一入政事堂,方绍一眼便瞧见了座上那碧眼紫髯的孙权,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孙权本人,果然和书中以及诸葛亮描述的一样,心中便想:“真是很像个洋鬼子啊,孙坚怎么就把他生成这样了,莫非基因突变不成,还是有人给他戴了帽子?”

他心中拿孙权开着涮,面子上却恭敬有礼,几步上前,躬身一礼:“左将军麾下从事中郎方绍拜见孙将军。”

孙权亦是起身还礼,和蔼说道:“方从事免礼,一路辛苦了,来人啊,上茶。”

双方分宾主落定,孙权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绍,暗忖:“我曾听子敬来信,说是刘备手下有个叫方绍的人,颇有一番谋略,赤壁一战曾多有献策,今日一见,想不到还是这样一个年轻人,嗯,刘备手下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方绍瞅见孙权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同寻常,估莫着多半是听说过自己的一些事迹,当下却只作不知,浅饮了几口茶后,道:“赤壁一战,我联军大败曹贼,实乃可喜可贺,绍谨代表我家刘使君与孙将军共庆此番合作成功。”

孙权呵呵一笑,抚须道:“刘使君骁勇善战,此番赤壁之战,想必亦是斩获颇多吧。”

孙权这话说得就比周瑜隐晦客气的多了,但其中仍暗含着讽刺刘备无所作为,只顾着抢夺战利品之事。

方绍知道,孙权这是开始在计算功劳了,计算完之后,自然就是论功分配战后的利益。

方绍的神色反而更加坦然,道:“此将赤壁之战之所以能够功成,其实全赖两家默契合作,比如关将军以水军堵绝了汉水水道,阻止了襄阳曹军的南下之路,为周都督扫清了后顾之忧。后双方僵持不下之时,左将军又发动帐下诸人群策群力,为周都督献上了火攻、连环之计。再到乌林一役,左将军更是身先士卒,与周都督共同追击曹贼。我联盟合作如此默契,曹贼岂有不败之理。”

这个时候方绍知道不能再假谦虚,便是洋洋洒洒的将刘备的所有功劳都带着夸张成份的说了一通,言下之意自然是想对孙权说:“看到了吧,别看你出的兵马多,但若是离开了我方的协助,你根本没机会打赢曹操,呆会分地盘的时候,你可别想占我们便宜啊。

孙权岂不知方绍的意思,而据他安插在前线的耳目所回报的消息,又岂会让他分不清方绍几分是真,几分是夸大。

况且,双方正值联盟的蜜月期,孙权本就不打算把刘备那份蛋糕也吞了,只不过,这蜜月是新马泰七日游,还是就近找个农家乐,那还得他孙权说了算。

于是,他微微而笑,并没有推翻方绍之词,却道:“刘使君都能这般出力,我前线将士想必更加卖力,要不然以曹贼之众,又岂会被一击则溃呢。”

孙权这是在强调己方功劳的主要性了。

赤壁之战谁立的功多是很显然的,方绍压根就没打算,也不敢去推翻吴军作为主要贡献者的地位。

他听得孙权此言,便顺势道:“这是自然了,绍身在赤壁,可是亲眼目睹了整个作战过程啊。要说功劳最大之人,那还得说是周都督,周都督那才叫神武明断,贵军上下哪个不是对他心服口服的,就连我家主公也是极为敬佩,若不是有周都督的指挥,就算咱们用尽计谋,只怕到最后也是一场空啊。”

方绍不惜口水的对周瑜大赞特赞,那孙权听了微微而笑,淡淡道:“孤的眼光果然没错,此战公谨他确实是功不可没。”

孙权潜台词当然是在说,无论周瑜多有能耐,那首先也得是我孙权有用人的眼光,要说最大的功劳么,还得是我孙权。

方绍故作不知,接着又道:“这赤壁一战,周都督算是扬名天下了,就连程老都督对他那也是倾心信服。大都督说了,有他在,孙将军尽管放心,他要先打下南郡,再去取了南四郡,到时荆州大半都在他掌握之中,再为孙将军扫平天下便指日可待了。”

方绍做了半天的铺垫,终于转到了南四郡上面,不过这仍然只是铺垫,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孙权面前营造出周瑜“功高盖主”的气势。

这就是方绍想出来的计策,以周瑜的性格,他当然是不会允许刘备来占他的便宜的,所以,只有利用孙权的疑心和江东内部的矛盾,让孙权认为必须对周瑜进行一定的钳制,刘备方才能从中渔利。

方绍这轮翻的华丽轰炸开始起了作用,尤其后边一段话,孙权听了目光中明显闪过一抹忧色,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很多,道:“公瑾风流儒雅,才华横溢,众人信服也是情理之中啊。”

方绍见铺垫的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道:“以周都督之能,拿下南郡再取南四郡自然只是时间问题。只是目下江陵尚有曹仁军三万之众,那曹仁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周都督若想强攻下江陵,只怕还得费些时间。而程老都督目下正安抚南江夏,怕也抽不开身,至于孙将军,原本是可以亲自出马去取南四郡的,但绍来之前听说合肥方面兵力空虚,孙将军有亲往的意思。算来算去,都很难抽身,可是这南四郡留着不取,始终也是个威胁,这还真是不太好办呢。”

孙权现在明白了,原来此人这番前来,乃是刘备想去取南四郡啊,不过他分析的确实也有些道理。

孙权嘴角微扬,道:“难得刘使君为孤考虑的这般周全,想必刘使君也为孤想好了应对之策。”

孙权都这样说了,方绍再拐弯抹角也没意思,当下呵呵一笑,道:“贵我两家既是联盟,那自然是不分彼此了,我家主公是想反正将军现在也调不出多余的人马,与其如此,不妨由我家主公代将军去取,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第一百零二章 走动关系

方绍铺垫了半天,终于把自己的意图说了出来,尽量让孙权听起来,认为刘备并不是憋着劲跟他抢地盘,只是在他无法抽身之时代劳而已。

孙权皮笑肉不笑的咧了下嘴,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的敲打着,稍顿了一会方道:“难得刘使君这般有心了,只是刘使君兵微将寡,孤只怕他想帮孤这个忙,那也是有心而无力了。”

方绍不以为然,道:“将军此言差矣,我家主公步军虽少,但有关将军一支水军精兵在,纵横湘水自不是问题,更何况我家主公久居荆州,素有人望,收取南四郡传檄而定也未尝没有可能,所以将军大可不必担心。”

方绍把孙权的利害分析了个通透,又把己方优势,特别是关羽的那支水军突出强调了一番,话到此时,孙权便有点不太好回答了。

他眉头只微微一皱,忽然间眉开眼笑,呵呵笑道:“方从事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一路也辛苦了,这些事咱们慢慢再谈也不迟,时候不早,从事不若先回馆驿休息,孤已着人送上一些慰劳之礼,待从事休息好了,咱们再细细详谈。”

孙权这是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方绍也知这样的大事,孙权必得与那些幕僚们好好商议一番,谋求他立刻就做出回复显然是不现实的。

当下方绍也不多言,起身拱手道:“那绍就不讨扰将军了,绍先行告退。”

方绍出了政事厅,一路都是神色坦然淡定,直到他上了马车才长出一口气,心中感慨道:“今儿个表现总算还是顺利,那孙权也是个笑里藏刀的角色,也不知我这一番说辞能否让他认清利害关系。嗯,不能光等着他做决定,还得多走动走动才是。”

于是,回到馆驿休息了一晚后,次日天明,方绍便马不停蹄的在柴桑城中奔走,把张昭、步骘等东吴重臣的宅第跑了一个遍,所做无非是送送礼,表表刘备对他们的仰慕之心。

除此之外,方绍一个字也没提取南四郡之事,反而是在这些人面前,把当日跟孙权面前对周瑜大赞特赞之词又不厌其烦的说了一通。

方绍深知当初曹操南下之时,张昭这些江东文臣们多半主降,是周瑜的出面将他们压了下去,这些人心头对周瑜明上不言,但私下肯定是有看法的,而且估计他们对周瑜战胜曹操也是不抱希望的。

而眼下赤壁一战,周瑜名扬天下,他们心里多半也不是滋味,现下方绍又假作不知的把周瑜的功绩夸张的赞美炫耀一番,无疑是有火上浇油的意思。

当方绍把留在柴桑的东吴重臣拜访过一遍时,已经是四天之后了,孙权那边一直没有再召见他,估计还在热议当中。

方绍也不着急,反正西边江陵城坚,周瑜要打下来至少也得花个一年半载,而南四郡则不消数月可平,他有的是时间等待。

这天傍晚,方绍拜访过顾雍府之后,又带着重礼前往周瑜府第拜访,虽说他此番江东之行,是带着暗算周瑜目的来的,但作为江东眼下最风光的英雄,又是在前线与刘备“默契”合作的“战友”,方绍既来柴桑,于情于理都没理由不去探望一下小乔夫人,否则单单冷落了人家,反而会让人对他有所怀疑。

入得周瑜府,小乔正在家中,她先前也识得方绍,对这个“见义勇为”的荆州青年颇有些好印象,一见他来,便忙是吩咐下人端茶倒水,很热闹好客的招待了他。

方绍叫跟班将几匹蜀锦奉上,道:“我家主公名仰夫人贤良淑德,此番绍来柴桑,特别吩咐了我奉上区区薄礼,以表对夫人的敬仰之心。”

小乔将那礼物往外推了下,淡淡笑道:“刘皇叔谬赞了,我只是一个妇道人家罢了。夫君他不在家,这般厚礼,万不敢受。”

方绍又将礼物往她那边推了回去,笑道:“我家主公说了,他与周都督并肩而战,出生入死,已是情同手足。这几匹蜀锦乃是他重金从西川所购,并非是为礼尚往来,只为聊表一番兄情之情罢了。”

刘备如果听到方绍这话估计也要苦笑了,他是跟周瑜并肩而战了,但那都是强扭的瓜,你不情我不愿的,双方彼此间多有猜忌,如果说这样都能称之为兄弟的话,那当年厚待过刘备的曹操就该是他双胞胎兄弟了。

只是,周瑜身在前线,当然没有时间跟小乔说这些事,而小乔平素守在家里,于外面的八卦也赖得去打听,故而方绍这一番情意拳拳的话,不由得打动了她。

小乔便想自家丈夫与刘皇叔正在共事,人家这般有心意,自己若是断然拒绝了,岂非破坏了丈夫与人家的关系,当下又推脱了一会,便彬彬有礼道:“既然刘皇叔有这般心意,那我只好先代夫君他收下来,请方从事代为谢过刘皇叔。”

方绍暗松了口气,礼也送了,人也看了,看看时间不早,当下便起身告辞。

小乔挽留道:“现下已过了用晚饭之时,方从事不如就留下来吧,我这就叫下人去备下便宴招待方从事。”

方绍忙道:“绍岂敢讨扰,还是不必了。”

小乔笑道:“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你身在前线,夫君的近况必是十分清楚,他许久未归家,我也正想顺便向方从事了解一下他的近况呢。”

方绍沉顿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乔满意一笑,道:“那方从事就且坐片刻,或是随意四处走走,待便宴备好时我再来招呼从事。”

“夫人请自便,不用管我。”

小乔便是去了,方绍一个人干坐着无聊,便四下游赏周瑜府宅。穿过几条廊沿,转过几处假山石亭,忽闻几行柳林之后,隐隐听到叫嚣撕扯之声。

方绍心下好奇,便穿过林子想去看个究竟,翻过几颗粗树,原来却是到了周瑜家中自设的小校场,却见当中的空地上,围了一群身着红袄的女人,正自围观着当中两个女子角力。

方绍一见这情形,心中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举目细看,果然发现那孙尚香也在其中。

“靠,谁会这么无聊带着一群女人摔跤,我就知道肯定是她。小乔怎么不早跟我说她也在府中呢,算了,赶紧走人为妙。”

方绍拔腿就想溜,刚走几步,猛听身后有人喝道:“是哪个淫贼在偷窥,给我站住!”

第一百零三章 又是吃饱撑的

清脆而霸气的一声,方绍绝不会忘记,必是孙尚香无疑了。

他也算是倒霉,孙尚香无意间一瞟,正好瞧见一个男人正鬼鬼祟祟的往林子里溜,自然是想也不想就大声喝斥。

“这妞霸道不讲理,落她手里不定又受什么委屈,三十六计溜为上策啊。”

方绍笃定主意,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头继续想溜。哪知迈出几步,只听嗖的一声,一物从后破空而来,贴着他的脸庞而过,正中跟着的那棵大树,竟然是一枝利箭。

方绍哪想到孙尚香反应这么快,却被这突然一箭吓出一身冷汗,便想这小贱人蛮不讲理的很,若再挪一步,下一箭必然就冲着他的身体来了,想到此节,方绍就不敢再动一步了。

身后孙尚香手持着短弓,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哼道:“淫贼,你倒是再跑啊,看看你的腿快还是本小姐的箭快。”

方绍尴尬了片刻,转念一想:又不是我的错我慌什么啊,这院子是人家周瑜的,我不过是随便逛逛撞见了你,凭什么就骂我淫贼了。

方绍定下心来,底气马上又足了,当下便是拂袖转身,徐步上前,笑呵呵道:“原来是小姐在此练武,绍只是路过此地而已,小姐莫要误会。”

“是你!”

当孙尚香看到方绍的那一刻,脸上闪过一抹惊讶意外之色,但随即便又被层层冰霜所取代,秀鼻一哼,瞪着他道:“怎么会是你,你在这里做甚?”

方绍轻咳了几声,道:“绍奉了我主之命,前来柴桑与吴侯商议要事,顺便探视一下周夫人。周夫人盛情难却,绍只好留下来吃顿便饭。”

方绍本就生得仪表堂堂,这时言谈举止从容大方,颇有一番儒雅风流之势。周围那些女兵们有不少是当初亲眼目睹过方绍救下孙尚香的,这时近了一看,无不芳心为之所动,躲在孙尚香的身后,偷瞧着方绍,窃窃私语不止。

“瞧那方郎好生俊秀,比咱们江东美周郎也不差呀。”

“是呀,关键时他还有侠义之风,上次不就是他救了咱家小姐的么。”

“这么年轻就做了使臣,还跟咱们吴侯谈事,真真是俊杰之士呀。”

……

女兵们吱吱呀呀的议论,方绍心里边听着当然舒服了,但表面上却一派坦然自若。

不过,那孙尚香听着就不爽了,忽然间回头吼道:“都给我闭嘴!什么狗屁俊杰,不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用得着你们在这里发浪么。”

女兵们被她这么一斥,当然是吓得不敢再吱声,但仍有人忍不住的偷瞄上方绍几眼。

孙尚香不堪入耳的评价让方绍顿为不悦,遂是冷笑道:“绍既不是俊杰,也不是狗屁,只是书生一个而已,不过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小姐的评价绍愧不敢当啊。”

方绍那句“绍既不是俊杰,也不是狗屁”一出口,那帮子女兵们忍不住被逗得乐出声来,孙尚香猛回头瞪了她们一眼,这帮女兵才强忍着把笑意憋了回去。

“这臭小子还敢还嘴!”

孙尚香略有些意外,如果换作平时,碰上这种敢顶撞她,尽管是婉转的顶撞的家伙,必然是一顿暴揍,但眼前这个人到底也算救过自己,直接用武力让他屈服的话,未免显得自己有点以怨报德。

孙尚香黑亮的眸子眨了几眨,心中便有了主意,遂是不屑道:“好啊,如果你想证明你不是狗屁,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那有种就过来跟我比试一把角力,你若能扳倒本小姐,我自然收回方才的话。”

又来这一出啊,看来这些傲慢的人,无论男女,总是吃饱了撑着的,没事就要跟别人比试。上次关平是这样,不过被自己略试巧手给折服了,这次又轮到孙尚香来自讨没趣,嘿嘿,有意思啊。

方绍没被她吓怕了,反而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意,道:“看来小姐喜欢比试啊,既然是比试,便会有输赢,既有输赢,那便当有个奖惩之分吧。”

孙尚香眼一瞪,怒道:“你还来劲了,敢跟本小姐讨价还价。”

方绍作失望之状,道:“绍岂敢呢,小姐说了算便是,反正这也是江东地界,当然是小姐做主了。”

方绍这话,明显是在讽刺她恃着主人的身份,仗势欺客。

“这小子不过是一书生,还敢和我叫板比角力,哼,分明是自讨苦吃。我就先让他三分,免得到时就算赢了也被他到处说我江东都是仗势欺人之辈。”

强烈的自信和对方绍武力极端的不屑,促使孙尚香决定做出大言不惭的让步,当下她冷笑一声,道:“好,免得你说我胜之不武,咱们就先定下这奖惩,你若是输了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叫三声‘我方绍是狗屁’。”

好端端一个俏佳人,偏生张口便是狗屁来狗屁去的,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惜。

方绍强忍着笑,耐着性子道:“那若是小姐输了呢,是不是也要大叫三声‘我那什么是那什么’。”

在女人面前,还是要保持几分文雅的,方绍就比孙尚香要文明许多了,而且还有暗讽其出言粗俗之意。

孙尚香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会输,听了方绍之言,也没多想,便道:“本小姐怎么会输,若是我输了,大不了拜你为师便是。”

先前关平是打赌要拜自己为兄,现下这孙尚香又赌拜自己为师,原本无聊的一件事,现在似乎变得有趣了一些。

方绍哈哈一笑:“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于是,女兵们呼哗一下退在四周,将中间的场地让了开来,孙尚香信步走到中间,腰身微屈,摆好角力的架势。

这所谓的角力,其实就是一种很古老的摔跤游戏,当此汉末之时,更是广泛的流传于军中,一方面权当游戏娱乐,别一方面也是锻炼力量的一种运动,各诸侯们都颇为提倡。

“等一下,我先要做一下热身运动。”

当孙尚香摆好架势时,方绍却在那里束袖子、压腿、扭腰,慢吞吞的做起了比试前的热身。

孙尚香费解的盯着他这“热身运动”,没多时就不耐烦了,嚷道:“你还有完没完,要是不敢的话就赶紧认输,别拖延时间。”

方绍又磨蹭了一会才走进场地,双腿分开,摆出了一副跟孙尚香不同的姿势,心中暗想:“老子六年的柔道可不是白练的,摔不过别人还摔不过你一个女流么。”

第一百零四章 小施惩戒

传说明代天启年间,有一位师出少林的武术高手陈元赟,东游扶桑,先后在名古屋等地传授正宗华夏拳术,并广收徒弟,其中有两位徒弟深得少林武术之真谛,自立门户之后,遂称为“日本中古柔术之祖”,而现代的柔道,正是由柔术发展而来。

方绍早在高中时就曾业余学过柔道,后来到大学也没中断过,只是工作之后时间不多就难得再玩,所幸的是他工作不久后就穿越了,这一身的柔道功夫,算是还没忘干净。

方绍的水准,最多也就是五段黑带,对付高手当然不行了。

但偏偏孙尚香要与他比角力,这角力既是最原始的摔跤,技巧战术性尚不及现代柔道丰富,而方绍看孙尚香这年纪也不大,估计练习角力的时间并不算太长,综合比较之下,他的胜算还是相当大的,所以他才敢自信的接下这场挑战。

孙尚香当然不知道这一切了,当比试开始之时,她瞬间就扭住了方绍手臂,顺势就往后猛力推去,想在一招之内就结束战斗。

如果先前方绍的胜算只有七成的话,那孙尚香这般大意的进攻,倾刻便将所有的胜算都拱手让给了他。

破绽已出,方绍毫无手软,身形一斜,左脚支撑,右脚一绊其腿,腰臀后抵,借着她的推力反身用力,只是扑嗵一声,孙尚香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被摔了个四仰八叉。

方绍潇洒的往后一退,来回扭了扭腰,喃喃道:“许久不练,腰肌还点硬啊。”

地面上的孙尚香整整躺了三秒钟才从惊骇中清醒,她一跃而起,脸上尽是羞怒之色,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怒狠狠的盯着眼前这个扭着腰的书生,心中不断响起一个声音:“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被这臭小子摔倒,一定是我刚才用力过猛脚下没站稳才让他凑巧撞上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方绍想也想得到此刻孙尚香的心情,便是笑呵呵道:“小姐,承让了,不好意思,我赢了。”

孙尚香岂会这样就认输,她果断手一挥,叫道:“谁说你赢了,三局两胜你不知道么,我刚才只是脚下一滑让你捡了便宜,你别得意太早。”

孙尚香就跟三岁小姑娘剪刀石头布输了一样,很理直气壮的耍起了无聊的赖皮,这个时候她倒是有点女儿家味道了。

看来你是不撞南墙心不悔啊,那就别怪哥哥我不怜香惜玉了!

于是,方绍懒懒说道:“好吧,不过话说在前头,无论小姐输赢,只这一次了,呆会小姐可别小整出什么七局五胜,九局七胜来,那就恕绍不奉了,比试也就此作罢。”

孙尚香白了他一眼,不屑道:“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先胜了我再说吧。”

二人无话再说,各自又摆开了架势。

也许孙尚香是吸取了一点教训,这一次并没有全力急于进攻,而是双手推扯对方的同时谨守门户,以防上次那样被方绍一击而中。

孙尚香这么一稳下来,方绍反倒有点被动了,他没想到孙尚香一介女流,臂上的力道竟然比普通军汉还大,自己好几次在她重推之下,险些就站立不稳,若非脚上步法机敏,这会倒在地上的就该是他了。

两人这般扭推了半天,孙尚香已知这小子确实练过,而是所练的角力之法与自己还多有不同,这让她心中着实吃惊,便想今天自己真是有点小瞧这臭小子了,险些就丢了大脸。

与此同时,孙尚香也试探出方绍敏捷有余而力量不足,她找到了这个弱点,手上便不断的加力,以期用强横的力道,强行把方绍扳倒。

又斗了几个回合,方绍已是气喘颇重,而眼前这女人却仍生龙活虎,不禁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好好锻炼一下体力才是。不过也不能怪我啊,谁家的女人能有这么彪悍的体力啊。”

方绍心知再这般耗下去,不用孙尚香动手他自己就得累趴下了,此战若想取胜,必须得出奇招不可。

再缠斗了几下,方绍已有了主意。于是他便更表现出一副体力将近的样子,被孙尚香推了几下,似乎是腿下一软,不由的向前一个啷呛。

方绍卖出了破绽,孙尚香却信以为真,心中不禁大喜,双手急是探出,用力按住了他的肩膀,准备顺势将他按趴下了。

岂知她手臂这么一出,腰部的空档就此腾出,方绍双足猛的一蹬,身子跟着向前急冲去,两臂一环,一下子就将孙尚香的腰给抱住,而他的脑袋,则是不偏不倚的抵在了她的两胸之间。

此刻方绍只为得胜,根本就没想那么多,而孙尚香则不但吃惊于自己中了对方的阴招,更被突如其来的袭胸吓了一跳。

无论她有多凶悍,到底还是个女儿家罢了,这时敏感的部分被男人触碰,本能的便涌上一阵羞意,脸上顿时感到好生滚烫,只是旁人只道她因费力而致脸色变红,故也一时没有觉察到她的情绪的变化。

只这么吃惊的一刹那,方绍便抓住了战机,一声低吼,腰上使力,猛的将孙尚香整个人扛了起来。

孙尚香力气大,但她的体重却很轻,方绍得以轻易将她举起。这时她身子离了地,再扑腾也无济于是,方绍随时都可以将她扔在地上。

“孙小姐,你还是认输吧,要不然我就只好无礼了。”

方绍并未急于把她摔地上,这倒并非是他怜香惜玉,只是肩上这女子到底是吴侯之妹,自己迫于无奈才跟她玩了一把无聊的角力游戏,这是胜负已定,面子也争到了,又何必执意要她难堪。

孙尚香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输了,再耍赖皮,或者执意不认输,只会让自己输得更难看。

当下她只得不情愿叫道:“你快放我下来,好吧,我认输还不成么。”

方绍这才将她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后拆下袖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拱手道:“绍也是不得已,冒犯之处,还望小姐见谅。绍就不打扰小姐雅兴了,先行告辞。”

方绍也没打算让孙尚香认她为师,当即主动退避,算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慢着!”

刚要回头,却被孙尚香又喝住,方绍回过头来,无奈道:“小姐还要怎样?”

孙尚香沉吟了半晌,咬着牙道:“我孙氏一族非是言而无信之人,我孙尚香即是输了,便会遵从事先的约定。从今天起,我就拜你为师。”

第一百零五章 风头盛也不好

“真是……言而有信啊……”

方绍不情愿的承认了这个事实,看来这位霸姬除了蛮横之外,总算还是能找到些优点的。

不过,她想守信,方绍还不愿意了,换成是谁摊上这样的徒弟,谁又能乐意呢。

于是方绍赶紧作受宠若惊状,摆着手道:“小姐大可不必如此,一场游戏而已,不必当真。”

孙尚香剑眉一横,昂首道:“我说了要拜你为师就不能反悔,你也别臭美,我拜你为师,你就得把你那角力的技艺统统教给我,待我学成之后再将你击败,到时候你再反过来拜我为师。”

从没见过这样嚣张的徒弟,这样拜师的借口,也算是空前绝后了,亏她也说得出口。

方绍就有点郁闷了,这要是答应的话,以后还得教她柔道,教成之后还得被她反过来“欺师灭祖”,这般自讨苦吃的事,他才不会傻到答应了呢。

方绍便推辞道:“这个嘛,小姐武艺了得,绍方才所胜,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以绍这点本事,岂敢做小姐你的老师呢。”

眼见方绍推三阻四,孙尚香便被惹恼了,二话不说,从兵器架上蹭的拔出剑来,还没等方绍反应过来时,剑已架在了他的脖上,她冷冰冰威胁道:“你做还是不做,再婆婆妈妈我一剑劈死你。”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方绍实难想象出,这世上还有人会拿着剑来逼迫别人做自己的老师,而且这个人还是个长相俏丽的女子。

方绍这下没折了,只得故作淡定,干咳了几声,道:“小姐这般拳拳之心,绍看来也只有从命的份了,不过,这就是江东的待师之道吗?”

方绍指了指贴在脖间的剑,孙尚香见他答应了,这时才满意,将那剑往地上一丢,退后三步,拱手便道:“老师在上,请受学生孙尚香一拜。”

她看起来是在行拜师之礼,但其实也就身子微屈了几下,而且言辞态度那个生硬啊。

方绍赶紧道:“小姐快快请起。”

他这二人一番折腾,只将周围女兵个个瞧得目瞪口呆,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家小姐转眼间被这个书生击败,又转眼间竟然拜了人家为师,这要是传将出去,堂堂霸姬的面子可往哪里搁啊。

而方绍站在一群女人堆里,心情正自有点尴尬之时,小乔夫人来了,她见此状,便是笑盈盈道:“倒是忘了告诉方从事,孙小姐也在我府上,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用我说了。晚宴已好,大家一起来吧,方从事对孙小姐有救命之恩,你们也算有缘,正好一起叙叙旧。”

“谁跟他有缘,哼。”孙尚香拜了师,但却一点也不给他这老师面子,冷哼了一声,便是携着小乔一起先去。

“奶奶的,我就知道这趟出使江东不是什么好差事,果然没错啊。”

方绍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只得跟了上去。

——————

当周瑜府上进行着一场气氛诡异的晚宴时,孙权的吴侯府中,一场君臣的便宴也在进行。

参与者只有俩人,孙权和张昭。

孙权把对张昭的赞许与信任之词作为铺垫,酒过三巡之后,话锋稍稍一转,道:“此番赤壁一战,公瑾大败曹军,实为我江东扬眉吐气,不知子布怎么看?”

张昭抚着花白的胡子,小饮一口酒,道:“经此一战,数年之内曹操再无力侵我江东,公瑾他功不可没呀,主公当厚赏之。”

孙权笑道:“这个孤自然不会忘,不但是公瑾,随公瑾出战的诸将尽皆有赏。而子布你等随孤坐镇柴桑,参谋军事出谋划策,亦是有功,孤同样不会忘。”

张昭呵呵一笑,谦然道:“昭只不过是略尽人臣之责而已。”

俩人又喝了几杯,孙权便屏退左右,等四下无人之时,方道:“公瑾赤壁一战扬名,目下大军又正围江陵,相信不久之后便能攻克,这之后的我军方略如何,不知子布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张昭已然猜到了孙权几分意图,但此刻却也不明言,便道:“既得南郡,那接下来自当收取江南四郡,如此则长江以南荆州尽为我得,之后再想方设法蚕食刘琦手里的北江夏,到时全据长江,再北上夺取襄樊,则我江南半壁江山可稳如磐石矣。”

孙权点头道:“子布之谋,深得孤心。但孤在想,公瑾夺得南郡之后,当由何人挂帅去取南四郡呢?”

张昭心中暗笑,但却仍装作不知其意,道:“程种谋坐镇南江夏,主公又要北顾合肥,公瑾以南郡为基,顺湘水南下取四郡易如反掌,只怕这事到时还要辛苦公瑾了。”

孙权嗯了一声,双指在下巴上摸了一下,道:“公瑾先有赤壁之胜,后夺南郡,若再能取下南四郡,这般功绩,堪比当年孤之先兄开拓江东之功啊,这般丰功伟绩,孤到时候还真不知拿什么来封赏他了。”

孙权这一番话,忌惮之意已是非常明显,张昭再装聋作哑也装不下去了,心下沉吟了半晌,默默道:“公瑾才华横溢,成就大功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他性情高傲,昭只怕他居功太多,会图惹旁人嫉妒,到时反而不美。主公一向关怀下属,只怕还得从保护公瑾方面多多考虑一下。”

张昭不愧是老江湖,几句话之后,把孙权对周瑜的顾忌之心便转换成了对下属的“关怀保护”之心,真是红口白牙死能说活。

孙权这样一听心中就顺畅许多了,遂是叹道:“孤也是这么样的呀,公瑾乃是孤之爱将,孤岂能见他受旁人抵毁而不顾。所以前日刘备使者前来,说是刘备想替公瑾去取南四郡,孤从保护公瑾的角度来想,本是想答应的,但转念一想,赤壁之战,我江东出力最多,那刘备以区区之功,便想得南四郡千里之地,这般的话,咱们岂不是太吃亏了,所以孤一直犹豫不决啊。”

孙权绕了半天,终于绕到了关键处。

方绍出使来的目的,这几日张昭岂又不知,这些天他在家中也权衡许久,其实在来见孙权之前,便早已有想法。

于是,听得孙权一番话后,张昭抚须故作沉思半天,才道:“其实让刘备去取南四郡,倒也未尝不可。”

第一百零六章 附加条件

孙权先是作惊讶之状,接着又虚心道:“子布既然这样说,必有你的道理,孤愿闻其详。”

张昭扶着拐杖起来,指着侧面屏上悬挂的地图,道:“主公请看,就算刘备取得南四郡,但长沙北部和南郡均在我手,刘备被封在洞庭湖以南,就算他有野心,亦折腾不起什么动静来。况且刘备若是南去,则等于绝断了与夏口刘琦的联系,没了刘备的支持,咱们便可更好的逐步蚕食刘琦的地盘,而北江夏地处要害,虽然只有沿江一线几座城池,但却比整个南四郡加起来都更有用啊。”

张昭想的显然要更远些,他早已把吞并夏口等地作为东吴的既定目标。

孙权起身细观那地图半晌,不禁眉开眼笑,盯着夏口等地不住道:“不错不错,南郡与江夏尽在我手,则长江水道则皆为我所据,到时无论是曹操还是刘备,都将奈何不了咱们了。”

孙权转念又想:“子布所言甚是,只是那刘备这一战出力不多,就这么让他白白的占了四个郡,孤总是觉得有些吃亏。况且刘备这人素有野心,有了四个郡后必是招兵买马,实力一旦增长,终归让孤感到不安。”

张昭笑了一笑,一副胸中有奇策的样子,坐下饮了几口茶,接着道:“方才昭之所言,只是其一,这其二嘛,便是应对主公现下的担忧。此番刘备既已联盟的名义求取四郡,那拿下四郡之后,咱们也可以联盟的名义平分其中利益,让刘备折腾不起来什么动静。”

孙权眼眸一亮,忙问:“怎么个平分法?”

张昭遂道:“昭估计刘备此番南下,四郡多半是传檄而定,那咱们就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主公可以不扰民为由,与刘备事先约定,双方在四郡各不驻兵,四郡的文武官吏,均保持原有班底不动,四郡名义上归刘备督制,但给刘备的权力,只限于征调四郡粮税。”

张昭喝了口水解了解渴,接着道:“如此一来,刘备则无法在四郡安插自己的亲信,也不能在此征调兵力,招募兵马,只单征些粮税,根本无法增强军力。而四郡太守本就是反复无常之人,到时一旦刘备有异心,我大军一出,四郡多半不会听从刘备号令,则我取之易如反掌。”

张昭把话说到这里,孙权已经有点洋洋得意,跟着道:“如此一来,孤既是堵了刘备的嘴,又暂时除去了南四郡的后患之忧,待江夏南郡皆归我手之后,再转过头来徐图四郡实权,到时以刘备之力,自然是无从抗拒。哈哈,子布谋划精妙,真乃孤之张良啊。”

孙权从张昭嘴里听到了自己想要的建议,在之后的数天时间里,他接连就该问题召见了诸如步骘等几位重要的文臣,得到的意见基本与张昭一致,于是,孙权下定了决心,在方绍来到柴桑数天之后再一次的召见了他。

这一次孙权并没有再拐弯抹角,他很直接的把自己的条件全盘托出,然后很干脆的来了一句:“贵我两家既已联盟,自然是利益均沾,孤若令刘使君独得南四郡,只怕冷了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的一片心,这已经是孤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刘使君若愿意,则随时可动身取四郡,若然不愿意,那我江东只好以一己之力去取了。”

孙权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现下你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答应,那还分你一杯羹,如若不然,连饭渣也别想吃到。孙权这般言辞,几乎是在下最后通碟一样,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谁让孙权就是有这样的底气。

孙权方提出的条件,并未超出方绍的意料,在这个寸土必争的割据时代,以孙权的性格,很明显是不会把南四郡这么大块地盘拱手让给刘备的,哪怕就算是一块食之无味的鸡肋,孙权也势必要分来一半。

作为使者,方绍有权为刘备争取利益,但却无权做出决定,在听取了孙权“苛刻”的条件之事,方绍只得派亲信星夜赶往南郡,由刘备做最后的决定。

这边刚刚应付过孙权,那边孙尚香就派人到驿馆来请方绍去教她角力。与其说是请,倒不如是胁迫才对,方绍一看到前来的那两个身强力壮的女兵,心里边就有发毛的感觉。

没办法,谁让当时答应了,更何况是在孙权地头上,有些事只能该忍则忍,于是,方绍在两个女兵护送下,又来到了周瑜府。

孙尚香本是跟身在秣陵的吴国太住的,但她这人一向生性好动,在家一个人闲不住,便跟着孙权跑来了柴桑。因为当初周瑜跟孙策是好友,周瑜一向也像待亲妹子一样待她,故而她跟周瑜一家从小就关系甚好,当周瑜不在府中时,她便大部分时间搬来此间陪伴小乔。

当方绍到来之时,孙尚香已经在小乔专为她改造的室内武场等候多时,一见方绍面,气也不让他多喘一口,便用命令式的口气道:“你怎么才来,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教我你那角力技艺吧。”

方绍既然答应了做她老师,便要当出个模样,于是他将早先托人做好的柔道服拿了出,丢了一套给她,道:“要练我这门技艺,必须要有专门的武服,你先把那一身换了吧。”

孙尚香不耐烦道:“怎么这么婆婆妈妈,我没听过练角力还要换衣服的。”

方绍想若是还一味忍让着她,那自己这老师还不得当的憋屈死,当下脸一沉,道:“这是本门的规矩,小姐若是不换就算了,这老师我也不当了,恕不奉陪了。”

“站住!”

方绍刚要拍屁股走人,却被孙尚给叫住,却见她不情愿的将那衣服捡起,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后堂而去,口中嘀咕着:“真是烦人,这都什么奇怪的衣服,难看死了……”

方绍小胜一把,心中得意,便也将柔道服换了,过不得多时,却见孙尚香身着白色柔道服扭扭捏捏的走了出来,显然是对这衣服的款式颇不适应,一时间竟有些羞怯的样子。

此刻她头发只用发带束起,身着这柔道服,身上几乎看不出半点古代装束的痕迹,乍一看出,俨然便与那现代里喜爱柔道的美少女一样。

看到这熟悉而又久远的身姿,方绍一时恍然若梦,心底不禁涌上一种久违了的亲切之感。

第一百零七章 被摔

不过,这种亲切感很快就被孙尚香打破,她这里扯扯,那里扯扯,一副不悦的表情,抱怨道:“这什么破武服,也太难看了些。”

方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心中便想:“这小妞跟她哥一样,挑三拣四的真是麻烦啊。”

方绍也不理会她的抱怨,正色道:“现在可以开始了。本门的这门技艺只是与角力相似,其真名叫做‘柔道’,讲究的是手、腿、腰的配合发力,先前的那场比试,我发现你的臂力有余而腰腿上的力道却不足,很容易的就被我扳倒,再加上缺乏应变的能力,所以……”

方绍一连串的数落着孙尚香的缺点,她听了几句就不爽了,手一摆,道:“我只是让你教我这个什么柔道技巧的,不是让你挑我毛病的。”

孙尚香很不礼貌的打断了方绍的话,他心中颇为不满,便想必须得挫挫她的骄横之气才是。

他微一沉顿,很平淡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进入第一堂课吧。这柔道的目的是将对手摔倒在地,孙小姐,不知你之前有没有被摔过。”

孙尚香哼了一声,道:“真是笑话,以我这般实力,有几个人能摔倒我的。”

方绍就知道她会这样回答,其实在他看来,孙尚香的角力水准很是有限,平素那些陪练之人,不见得就是水平真不如她,多半是顾忌着她身份尊贵,故意让着她而已。

于是,方绍嘴角微微一扬,道:“那就好,练习本门这柔道之术,首先就要学会被摔,摔个百八十次的,自然而然的就体验出了各种摔法的精妙之处,小姐,你做好准备了没有。”

孙尚香一怔,道:“做好什么准备?”

方绍上前一步,摆开了架势,道:“当然是被摔的准备了?”

孙尚香一听就恼了,板着脸道:“你凭什么摔我,若是比试还罢了,无缘无故你凭什么摔我!”

“我这柔道就是这么个练法,既然孙小姐不想练,那就算了,告辞了。”方绍巴不得呢,她这么一拒绝,马上就扭头准备走。

如果别的什么,孙尚香万不会答应,只是她乃痴武之人,平素什么刀枪之术,拳脚之法,但凡是与暴力相关的技艺她都要涉及,这时碰上了这么一种新奇的“柔道”之术,若是不学,于她而言,就像是犯了毒瘾一样,不吸上两口便会日夜难安。

眼见方绍又使撩担子这招,孙尚香便没了脾气,急道:“好了你别威胁了,让你摔还不成么。”

方绍这才满意,笑眯眯道:“小姐学艺之心这般真诚,绍真是佩服啊。不过事先说好,我这只是传道授业,并非有心冒犯小姐,希望小姐不要因此就……”

那边孙尚香听着不耐烦,甩手道:“我没那么小气,别啰嗦了,来吧。”

有了好迪这话,方绍才敢放开手脚,废话不多说,脚往前一撑,双手齐上,瞬间将孙尚香掀翻在地。

方绍这一下来的太突然,孙尚香话刚出口腰背便已着地,虽然地板上铺着一层颇厚的草垫,但她之前毕竟没怎么经历过被摔的感觉,突然间来这么一下,背部还真有点隐隐作痛。

“小姐,感觉怎么样啊?”

方绍双手环抱于胸前,微笑着欣赏着躺在地上,姿势不雅的孙尚香。

孙尚香到底是练过的人,只微晕了那么一下即回过神来,当下一跃而起,表情一副不屑,道:“不过如此,没什么感觉。”

“呵呵,这样啊……”

方绍笑了两声,突然脸一沉,双手抓住她的肩,伸脚往她后跟上一绊,于是,刚刚站起来的孙尚香立刻又躺了个四仰八叉。

这回不等方绍说话,孙尚香迅速的爬了起来,微喘着气盯着方绍,不屑道:“这就是被摔吗,哼,也不过如此。”

“不要急,慢慢来。”

方绍接下来可没手软,什么背摔、侧摔、绊摔,把学过的柔道摔人手段几乎用了个遍。

而孙尚香则是一次次的摔倒,一次次的又爬起来,尽管到最后她已被摔得七荤八素,连站起来都摇摇晃晃,但她仍不喊停,一次次的执着的展示着自己毅力

“我靠,这什么女人啊,我这摔的人都快累趴下了,她这被摔的人怎么还站得起来啊。”

方绍很吃力的将孙尚香又一次放倒,弓着身子喘着粗气,惊讶的看着孙尚香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女子,她的毅力与耐力确实是惊人的。

孙尚香同样已是香汗漓淋,可她却始终不服输,站起来之后,还以一种藐视的眼神面对方绍。

“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你了!”

方绍憋了一股劲,又一次伸腿去绊她,然而,就在孙尚香倾倒的一瞬间,这一次,她本能的伸手将方绍的脖子勾了住,身形借力在半空中一扭,生生的是将方绍拖得站立不稳,反而是被她压倒在地。

方绍倒地的那一下,先是一蒙,随后便是哈哈大笑起来。

压在他身上的孙尚香一脸的莫名其妙,喘着气质问道:“你为何要笑?”

也许是因为她太疲惫了,此刻全然没意识到,自己正以怎样一种不雅的姿势趴在这个男人身上。

而方绍却坏笑着咳了几声,指着她道:“这个嘛……孙小姐,咱们能不能起来说话。”

孙尚香怔了一下,猛然间才反应过来,急是从他身上爬起,迅速的往后退了几步,眉色之间,分明有几分羞意。

方绍也爬了起来,道:“孙小姐于练武之道,果然是有些天赋的,我才摔了你不到三十多回,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可以本能的做出反击应变了。”

孙尚香没有正面看他,侧着脸不解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方绍道:“其实练习柔道和习武一样,如果双方约好比试,事先做好准备,再使出的招式动作,只能算是一种低层次的境界。而更高一点的境界,则是将自己训练成不管在什么时候,一旦被人攻击,都能无需思考就做出本能的反击动作。我刚才摔了小姐这么半天,其实这也有这一个目的。”

以方绍的柔道水平,当然还没达到已经能讲出这么深奥道理的地步,方才这一番话,只不过是他顺口而编罢了。

只不过,他编的确实听起来很有道理,孙尚香听着听着就信了,不禁面露惊喜之色。

他二人正这般说话之时,忽然间大门推开,小乔亲自端了两杯茶进来,本来是一脸笑意,但瞧见他二人穿着这样的奇怪服装,而且还撕扯的衣衫不整的样子时,不禁是“啊”的一声惊叫。

第一百零八章 明主的手腕

孙尚香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赶紧把裸出来的小胳膊小腿摭掩了住,凑上前去撒娇似的跟小乔道:“嫂嫂,你怎么来了?”

小乔方是回过神来,将茶递与了她,道:“听说你在与方从事学角力,我怕你辛苦就过来送些茶水,你们怎的成了这副模样?”

方绍为免小乔误会,忙也上前解释道:“这是绍所教的这门柔道技艺专用的衣衫,夫人莫要见怪。”

小乔听他一说便又放了心,啧啧称奇道:“这般武服,我还是头一遭见识,看起来倒也挺有趣的。小妹,不知你跟方从事学得怎样了?”

孙尚香当然不愿跟小乔说,自己学了一上午,都是挨摔了,她当时表情就有点小尴尬。

方绍知道她好面子,况且今天自己把她摔得也挺惨的,算是报了之前她对自己的屡屡欺压之仇,当下他便抢先道:“小姐天赋异凛,对这柔道一术掌握的极快,只怕绍这个老师做不了多久就要下岗了。”

孙尚香听着这话心里舒服了很多,得意的表情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小乔却是听着起了困惑,道:“‘下岗’?何谓‘下岗’?”

“这个嘛,容我慢慢解释……”

当方绍这边无可奈何的被逼着当老师时,那边他关于孙权取南四郡的条件,已经由亲信星夜不停的送往了南郡刘备大营。

此时,诸葛亮已回夏口,着手准备接管刘琦权力,以及安抚降军之事,而刘备则调徐庶前来,准备与张飞共率三千精兵随时准备南下。

当刘备看到方绍的亲笔信时,表情不由的阴郁下来,边将那信传于众人,边是叹道:“孙权果然是精明之辈,他可是一点便宜都不放啊,这般苛刻的条件,我取了四郡又有何用。”

徐庶将书信细细看了一遍,翻来复去沉思许久,道:“依庶之见,孙权的条件虽然够苛刻,但就咱们目下的境况来看,也算勉强可以接受了。”

刘备表情一换,道:“元直此话怎讲?”

徐庶便道:“咱们的主要目标还是江陵,如今手头兵马本就不多,如果再分兵去接管四郡,手中可用之兵岂不更少,不如就用四郡原班人马,如此便不用为安抚人心,守城防御所累。而今主公安营于南岸,虽未得寸土,但荆州刘表旧部来归者日益增多,又正好可以用四郡所征粮草供养军卒士吏,所以说孙权这般条件,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刘备思虑片刻,又担忧道:“元直所言虽然不无道理,但若不取得四郡实权,我手中无有寸土,又如何能安置这些来归的荆州旧部。再则,四郡虽然人少,但到底也能招募些兵马,若不扩充兵马,将来又如何与周瑜争南郡,而不争南郡,又如何图整个荆州呢。”

刘备一连串的问题并未难倒徐庶,他听罢哈哈一笑,道:“主公,莫非你还真的打算真刀真枪的跟东吴去抢南郡不成?”

刘备一怔,道:“若不如此,又如何能得南郡?”

徐庶诡秘笑道:“孙权既然答应了咱们去取南郡,虽然附了诸多条件,但这也正好证明了一点,那就是他孙权对周瑜势力的增强,确实已有了颇重的戒心,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的来制衡。眼下周瑜还没取南郡那孙权就这般顾忌了,若是取下了,到时以火烧赤壁、夺取南郡的之声威,主公试想孙权还会容忍得了么。”

刘备恍惚有悟,道:“元直与诸葛军师的意思多有相同,都是想抓住周瑜功高盖主这一点将来再做文章呀。”

徐庶叹道:“其实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眼下以咱们的实力,确实不是和东吴翻脸的时候,计划是一方面,但实际上还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天刘备与帐下诸谋士商议再三,后又派了人去夏口听取了诸葛亮的意思,综合考虑之下,还是决定只能接受孙权苛刻的条件,打发来人速回柴桑,将刘备的决定告知方绍。

方绍将刘备同意的决定转达给孙权之后,孙权又派人前往南郡,向正在围攻江陵的周瑜支会此事,毕竟,这么重大的事,尽管孙权有独断专行的权力,但还是要照顾到周瑜的面子。

不过,让权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周瑜收到通传后不久,便是派了鲁肃回柴桑,向孙权面陈自己的主张。

政事堂。

当鲁肃步入堂中时,孙权忙是下阶相迎,携其手笑呵呵道:“子敬呀,当初相别之时还是金秋,此番再见已是初春,孤真是想煞了你呀。”

鲁肃亦是感慨道:“肃也想念主公,幸得此番随军出征,没有辜负了主公期望,要不然肃就没脸回来见主公了。”

孙权轻拍着鲁肃的肩,意味深长的说道:“此番赤壁之胜,虽然是公瑾一手指挥,但从出使荆州到联刘抗曹,都是你一手所策划,这般功绩,非是一战之胜可比的,这些孤是不会忘的,将来我江东的基业,还得靠子敬你做栋梁之柱啊。”

鲁肃面露受宠若惊之色,却又忙道:“这都是主公英明决断,肃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屈屈微末之功,更不敢与公瑾相提并肩。”

孙权却道:“子敬不必自谦,公瑾之功,不过是一战之得失,而子敬之功,却能左右全局,孰轻孰重,孤自有判断。”

孙权几番话将鲁肃捧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对他功绩的肯定,甚至是超过了周瑜,无论鲁肃表面上如何的谦逊,但内心之中只怕也不会不起波澜。

主臣二人又互相恭维,各表了一番臣忠主明之后,孙权话锋一转,才道:“孤准许刘备去取南四郡的消息,想必南郡方面已收到了,子敬此来,莫非是受了公瑾之托,前来劝孤的吗?”

鲁肃道:“这倒也不是,公瑾他对主公的决定并无异议,而且公瑾他还十分认同主公给刘备开出的那几件制约条件,只是公瑾觉得,还应当再加上一条。”

第一百零九章 层层钳制

周瑜没有执意反对,这让孙权意外之余又暗松了口气,只要他答应了,其他的都好办,孙权便问道:“不知公瑾还要加哪一条?”

鲁肃便起身,指着地图道:“主公请看,如今刘备安营于油江口,很明显是因为长沙郡之北三县为我所控,南四郡失去了从洞庭湖口的出江口。而以油江南下,经过几道支流,进入沅水而下,可顺水去取武陵,再导入湘水,则又可去取桂阳、零陵。所以,刘备是想把这油江口作为南四郡北出的另一个出口,这般的话,他便可以避开我方水路的控制。”

孙权听着不住的点头,但暂时不发表意见。

鲁肃接着道:“所以,在刘备这个构想中,武陵一郡就非常重要,公瑾的意思就是,南四郡拿下之后,武陵郡当由我方派一员大将驻守,如此一来,与长沙北三县遥相呼应,方才完全控制了南四郡所有北出的水路咽喉。这样的话,即使把其余三郡的实权更多的出让给刘备也无碍大局了。”

孙权心中暗赞道:“公瑾不愧是公瑾啊,军事地理之道深谋远虑,非子布之辈可比也。”

于是他当即拍案赞道:“公瑾这建议很好,确实是条妙策呀。但不知派何人去镇守武陵郡才好,公瑾是否已有人选。”

鲁肃微微一笑,道:“目下公瑾率众将正在江陵与曹仁大战,算来算去,只有吕蒙抽得出身,所以公瑾托肃向主公推荐了他为武陵太守。”

吕蒙乃是年轻将领中的一员,周瑜对其一向十分看重,赤壁之战后,还曾专门上表为吕蒙添置了部众。

周瑜推荐吕蒙为武陵太守,明显是要将南四郡仍置于自己的掌握之中,这一点,孙权不会不清楚。

所以,听了鲁肃之言,孙权眉头顿时微微一皱,道:“吕子明是个可造之才,只不过似乎有点年轻了,不知当不当得此这重任。子敬你的意思呢,你也认为公瑾的推荐可行吗?”

鲁肃沉默了半晌,方道:“吕蒙不过一武夫而已,攻城掠地、临阵对敌确有其才,但若身任太守,执掌一郡军政大事,只怕其能尚有所不及。”

鲁肃竟然对反对周瑜意见,这让孙权倒是又惊又喜。

江东之中皆传言,鲁肃与周瑜乃莫逆之交,当初鲁肃为一方富豪之时,周瑜军中乏粮,便前去鲁肃家中借粮,鲁肃二话不说便白给了三千斛,当时便令周瑜对这个商人的豪气大为钦佩,两人遂结成了好友。

而正是得到了周瑜的推荐,鲁肃才一步步得到孙氏两兄弟的赏识,最终从一个商人成功的转型成为江东颇俱名声的儒将。

但此刻正是这个鲁肃,受周瑜之托前来游说孙权,关键之时,却对周瑜的提议持反对意见。

很显然,在鲁肃离开周瑜之前,他并未对周瑜的提议有所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周瑜十之八九不可能派他前来见孙权。也就是说,鲁肃这般的变化,是在周瑜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也许是他早先心里就有,但却一直没有明言,又或者只是在刚刚与孙权交谈的过程中,忽然间才有所改变。

但无论如何,孙权所露出来的笑容,表明他对鲁肃这一举动是十分满意的,于是他忙又问道:“那以子敬之意,何人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鲁肃扳着指头将诸将挨个琢磨了一番,道:“依肃之见,黄公覆黄老将军最合适不过了。一者江陵之战吃紧,诸将皆难抽身,而黄老将军因为在赤壁之战受了些轻伤,故而未有参加。而随刘备南下,料想也没什么战事,取得武陵之后,就地接管便是。二来嘛,黄老将军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治理政事,都有丰富的经验。所以算来算去,肃以为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孙权对于鲁肃的提议显然是很满意,抚着紫髯笑眯眯道:“黄公覆确实堪当此重任,既然子敬也推荐了,那孤自当听从。”

黄盖乃孙氏三朝老臣,孙权对他当然是一百个放心。

鲁肃忙又道:“这只是肃一己之见,具体人选,只怕主公还得与公瑾相商一番。”

孙权摆手道:“何须再议,子敬你自从出使荆州时,便是算无遗策,孤对你深信之,公瑾那方面,孤自当派人去安抚,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君臣二人定下决策,便是相视开怀而笑。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而且这一回,不高兴的不止是刘备,而且还有周瑜。

但不满归不满,孙权作为老大,既然下定了决心,想驳回孙权的决定,刘备是有心无力,而周瑜也许则是有力而无心,最终,他们也只强咽下这苦果。

于是,双方便在二月初正式达成了瓜分荆南的协议。

在接下来近十个月的时间里,刘备以诸葛亮留守夏口,继续抓紧时间架空刘琦,与此同时还表刘琦为荆州牧,打着刘琦的旗号,率领徐庶、张飞、魏延诸将以两千兵马,在黄盖等五百余吴军的监视下,浩浩荡荡杀往江南。

征四郡的过程确实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以及零陵太守刘度皆降,刘备兵不血刃的拿下了江南四郡。

但实际上,此番南行,刘备也只是替人打工。按照事先协议,黄盖顺理成章的接任了武陵太守,

而作为打工的红包,刘备则在得到孙权首肯之后,得以调诸葛亮坐镇长沙督调四郡赋税。另外,刘备还收伏了刘表旧将黄忠及期所部区区八百余人。

而孙权在建安十四年这一年却收获颇丰,除了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武陵郡之外,经过将近十个月的战斗,周瑜以损兵折将和身受重伤的代价,扫清了江陵周边曹军据点。留守江陵的曹仁终于顶不住东吴强大的攻势,在得到曹操同意之后,率余部撤出江陵,将防线收缩至北部襄樊一线。

刘备终于眼看着周瑜昂首阔步的进入南郡治所江陵,想必心中十分的眼红。不过,他也并非一无所获。

由于在攻江陵之战中,关羽水军有效的断绝了自襄阳南下的曹军援兵,因此,作为回报,周瑜将南郡长江以南的江南地划给了刘备,不过,名义上只是作为给刘备“立营”之用,也就是说,这块地盘的所有权仍然归东吴所有,刘备只有在此安营扎寨的权力。

西边发生的战事,方绍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作为刘备的使者,他必须长驻柴桑随时与东吴保持联络通气。而在长达十个月的时间里,他不得不经常性的与孙权以及他那些狡猾的臣僚们玩嘴皮子,除此之外,还得陪孙尚香这位大小姐练空手道。

不过,凭心而论,在柴桑的这十个月里,他的生活确实很安逸,安逸的他都快要忘了正身处于乱世之中。而关于孙尚香,这位蛮横的大小姐对他的态度也在不断改观,闲来无事陪美人练练柔道,顺便再光明正大的吃几下豆腐,这般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只是,方绍知道,这种平淡而悠闲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

果然,在建安十五年开春不久,方绍便接到公安方面刘备传来的密信,召其从速回归,将有重大之事与他商议。

收到刘备密集的当天,方绍便匆匆的踏上了西去之途,这时已是黄昏时候,江面上风平浪尽,方绍立于船头,欣赏着这落霞与孤鹜齐飞的美景,但想着将要告别这悠闲的光景时,心里面还不免有些恋恋不舍。

船行不久,正自感慨间,忽见一艘船从后飞快追来,过不多时便与本船并驾齐驱,并缓缓的向这边靠过来。

方绍举目望去,却见船头一袭红影随风摇曳,看清那人面容之时,方绍不禁心头一动。

追来的那人,正是孙尚香。

第一百一十章 人多地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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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上回,差不多也是这个地段,方绍也是准备西归,却正好碰见孙尚香,没想到,事隔一年,似曾相似的事又一次发生。

如果是从前,方绍定会以为孙尚香又发神经,前来追杀自己,但经过这许久的相处,对她的看法已是多有改观,这时见她乘船追来,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说,当下便要船家慢行,注视着那艘船徐徐贴近。

两船相距三四米,齐头并进。孙尚香同样是立于船头,瞪着方绍的眼神似有怒色,冷冷道:“你为何不辞而别?”

方绍微微而笑,解释道:“绍接到我家主公之命,要我即刻赶回南郡,所以来不及向小姐告别就匆匆上路,还望小姐见谅。”

孙尚香不悦道:“你那柔道技艺还没教全我,岂能说走就走。”

方绍道:“绍所能教的,这数月来其实已倾囊相授,以小姐的天赋,不需要绍这个老师也会日渐精进的。”

孙尚香哼了一声,道:“那你就更不能走,要走也得留下来也被我打败,拜了我为师之后才可以走。”

方绍呵呵一笑,道:“小姐不说便罢,这么一说我更要走了,绍岂能让小姐背负着‘欺师灭祖’的骂名呢。”

方绍这话一半是在开玩笑,孙尚香当然不会听不出来,换作是平时,必定又与他起一番口仗,但这会相距一水,并行于这斜阳西照之下,孙尚香明明想斗却又斗不起来。

她沉默了片刻,道:“那你还会回来吗?”

方绍淡然而笑:“这也说不准,说不定很快就会回来,也说不定永远也不回来了。”

孙尚香身形微震,忽然抬起头来,恶狠狠的盯着他,用命令式的口气道:“我还没打败你,你不能一走了之,你必须给本小姐回来。若是不然,我就把你刻成木人,用针扎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孙尚香丢下这么几句小女儿家似的威胁话,便叫船家掉头折返而去。

茫然的望着那一袭红影渐渐远去,方绍就有点莫名其妙了,喃喃道:“这什么意思嘛,你不是很讨厌我么,怎的还巴巴的要我回去,该不会真的变态到非要打败我一次不可吧。”

想着想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看似很可笑的念头:“难道是这彪悍妞喜欢上我了?不是吧,这也有点太离谱了。”

斜阳正浓,就在他立于江风之中,咕咕嘀嘀左思右想之时,两艘相背而行的船已是越来越远,很快,谁都再也看不清对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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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方绍回到的公安。

公安原名为油江口,周瑜夺得南郡之后,勉强将油江口借给刘备作为“立营”之用,刘备遂将难登大雅之堂的“油江口”改名为“公安”。之所以取名为公安,不是刘备意识超前想当人民警察,而是他身为左将军,时人多称为左公,以油江口改为公安,是说自己终于获得安定,找到了一块立锥之地。

公安虽小,但刘备总算是有了一块法定属于自己的土地,自立营公安后的半年当中,荆楚之士纷纷来投,叛曹的庐江人雷绪甚至更带着数万部曲前来。这些人前来投刘备的原因,多半是冲着当初刘备携十万百姓南行所立下的仁望。

不过,眼看着民心所向,来投者不计其数,刘备的心情却并未好到哪里去。因为公安一地,北面为周瑜所挡,东面是东吴的地盘,西面被据守夷陵的甘宁断了取西蜀的道路,南面江南四郡并无实权,且武陵一郡又有黄盖在那里看着,再往南的交州倒是一块乐土,但孙权已明确表示有意染指。

建安十五年的开春,阳光明媚,风调雨顺,但刘备的心情仍在隆冬。

这日,他带领一干文武视查公安城的城墙修筑工地,自将油江口改名为公安之后,公安城的筑城工作就一直在继续,眼下三面城墙皆已筑成,只余下西面一段尚未完工。

视察完工地,刘备又一一前去慰问那些近日来投的荆楚士人。

公安原本是小地方,如今建城,一切都是草创,安置这些士人的宅第也都是粗粗修建。而这些士人们多为荆襄豪强望族,所居宅第多是十分讲究,眼下人家热心来投,却只能让他们住这样简陋的房舍,刘备心中自然是觉着过意不去,但也没办法,只能时常的亲自前去抚慰一番。

回到同样是草创的左将军府时,诸葛亮已与另一人在此等候多时。

刘备便笑着问候道:“军师,你来了,一路上辛苦了。”

诸葛亮摇扇笑道:“有舟船之利,何来辛苦。主公,我此番从长沙而来,还为主公带来一位贤才。这位是亮之好友,襄阳名士马良马季常。”

刘备瞧那年轻人,仪表端庄,气态自若,两道眉毛多为灰白,便忙拱手一礼,道:“‘马氏五常,白眉最良’,备对先生可是仰慕已久呀。”

那马良谦谦一笑,还礼道:“使君过奖了,使君仁义之名名扬四海,良早年就想投效于使君麾下,但只恐才疏学浅,难入使君法眼。此番厚着脸皮请孔明军师引荐,只想为使君略尽些微薄之力,还望使君不弃。”

刘备一副受宠若惊之状,忙道:“能得季常辅佐,诚乃备之荣幸,今后还请季常不惜己才,多多教诲,开备之愚钝才是。”

引荐过马良之后,刘备又是一番抚慰,便吩咐先为马良安排住处,待稍适休息后再细细相谈。

送走马良,堂中只剩下张飞、诸葛亮、徐庶等几个心腹文武。

诸葛亮方道:“主公,前日亮收到主公之信,说是主公有重要之事要与亮相商,亮不敢稍的耽误,星夜兼程而来,但不知主公有什么重要决策?”

刘备见四下也无外人,沉思了片刻,道:“也不瞒军师与诸位,这件事其实备其实也是思量了许久的。如今荆楚士人来归者与日剧增,这些人来投奔我刘备,无非是想图个一官半职,我却以区区一个公安,根本无法安置这许多人,而这些人是不会一直坐等下去的。时间不等人,我以为,现在已经是到了必须夺取南郡的时候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涉险

刘备此言一出,郡僚为之色变。

诸葛亮第一个道:“主公,眼下咱们立足未稳,归附之士尚不及抚慰,新编士卒也未及训练成敢战之士。而周瑜新得南郡,兵锋正盛,且南有黄盖、东有程盖两支兵马,以咱们眼下的实力,断难强取南郡,主公还当隐忍才是。”

接着,徐庶第二个劝道:“军师说得是啊。先前长坂一役,步军精锐丧尽,只余下不到三千本部精兵,其后收降的荆州兵,再加上些刚刚募得的新兵,满打满算总共也不到六千人马,以这六千良莠不齐之兵,对付东吴在荆州将近三万多的人马,胜算真的不是很大呀。”

张飞也跟着道:“兄长若想战,我张飞是不怕的,咱们虽然兵马少,但如能出其不意,一举偷袭下江陵城,胜负之数或许还未定。”

就连一向敢战的张飞,此时的言辞也趋向于保守,看来众人对彼我两家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

而诸葛亮这时又进一步劝道:“主公,南郡咱们是一定要取的,但现在还不是与东吴翻脸的时候,你忍了大半辈子了,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呢,还是再忍忍吧。”

刘备默不作声的被众人劝了大半天,忽然间哈哈大笑,道:“谁说我要跟东吴翻脸,谁又说我要用兵强取南郡了。”

众人又是一愣,诸葛亮困惑道:“那主公又是什么意思?”

刘备信然道:“我的意思是,我当亲往东吴去见一次孙权,说服他将南郡让给我都督。”

刘备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不少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是对他的这个想法不予认同。

刘备却是胸有成竹的很,笑着道:“你们放心,我也不是毫无准备而去。这些天荆楚之士来归的盛况你们也都看到了,而对岸的周瑜呢,他是把江陵城和整个南郡给占了,但是几个月来,去投奔他的人却寥寥无几。没有荆楚豪强名士的支持,他周瑜打得下南郡,却未必能守得住南郡。而我刘备就不一样了,南郡虽然我打不下来,但是我却能守得住,这一点我相信孙权是不会不考虑到的。”

“主公所言不错,亮也深以为然。”诸葛亮也是表示赞同,但接着话锋一转,又道:“当初孙策打下江东之时,江东大族也没有几个支持的,但时至如今,稍加启用,那些大族们还不是放下仇怨,一个个都归附了么。南郡也是一样,虽然一时之间荆楚人士未必能放下旧仇,但只要以利相诱,假日时日,必定也会与吴会那些士人一样,最终选择归附的。我想孙权在下了这般血本之后,不会连这点耐心都没有吧。”

利字当头,能忍得住一时者多,能忍得住一世者又有几人,诸葛亮剖析的十分明了,众人无不点头表示赞同。

刘备却继续着他的自信,道:“这一节我当然也想到了,所以,此番我有信心说服孙权,还有第二个最关键的原因,那便是孙权对周瑜的忌惮。诸位想想,周瑜火烧赤壁、强取南郡,其名威震华夏,江东士民,更是无不交口称赞。所谓功高盖主,以孙权的性格,面对着周瑜业已形成的尾大不掉之势,他会坐视不理吗?所以,他必然会找人对周瑜加以制约,而放眼整个荆州,除了我,谁还有与现在的周瑜相抗衡的实力呢。”

刘备的意思很已经很清楚,他就是要利用孙权对周瑜的猜忌,从周瑜手里把南郡给抢回来。

众人一时无言,刘备见无人赞同他的观点,显得有点失望,便闷闷不乐道:“军师、元直,利用周瑜与孙权间的猜忌谋取南郡,这不也是你们之前的设想吗,怎么现在却又改口了。而且前不久咱们不是还打探到,那曹操曾派蒋干前去南郡招降周瑜么,这一点我想孙权也一定知道,他对周瑜的猜忌必然更深一层,我料想此计必定可成。”

诸葛亮轻咳了几声,道:“曹操派蒋干去招降周瑜,显然是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倒也可为我们利用。亮也知道主公是为咱们的前途设想,但也不必亲自涉险去往江东吧,或派一使者,或由亮亲自前去一趟便是了。”

刘备摇头一叹,道:“这其中的风险我又岂会没有考虑到,但是此事关系重大,我只有亲自前去见一趟孙权,才能表现出我的诚意,方能令孙权对我放心呀。”

话音未落,堂外来报,言从事中郎方绍从柴桑回来了,刘备听闻一喜,忙叫传入。

方绍风尘仆仆而入,见除了镇守夏口的关羽之外,刘备集团的决策层基本都到了,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当下也不及细问,忙上前一礼:“绍一收到主公密召就连夜起程,只是路上仍耽搁了几天,让主公久等了。”

刘备拍着他的肩道:“不碍事,这一趟你出使江东,我对你的成果很满意,辛苦了。”

方绍当然又是说了一番什么“份内之事,没有辜负主公重托”之类的客套话。

刘备接着便将方才所议之事与他说了一遍,道:“你先前也曾多次来信,言明孙权与周瑜间的猜忌,让我多加利用,我这一趟去向孙权求取南郡,正好用得上。只是军师他们都以涉险为由,劝我不要去,不知中正你意下如何。”

“果然是我没猜错,刘备这是要去借荆州啊!”

方绍本来是想一口赞同的,但话到嘴边,却猛然发现刘备身后的诸葛亮正向他微微摇头,很显然是想让他不要赞同刘备。

“如果站在刘备这一边,固然是可以立下一功的。不过诸葛亮和大家都在反对,我这么一唱反调,岂不是得罪了大多数的人,不好办啊……”

“这个嘛……”方绍磨蹭了几番,决定还是两边都不得罪的好,遂道:“这般大事,绍岂敢妄论。绍只能说,根据我观察,孙权和张昭等一干人,对周瑜的声名日盛确实颇有猜忌,主公利用这一点去求取南郡亦未尝不可。但绍还想说的是,孙权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实则奸险狡猾无比,只要有利可图,他什么样狠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主公若真要亲往,这风险还真是不可预料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破茧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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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绍洋洋洒洒一番话,既没劝刘备不要去,也没有劝刘备去,看似用心良苦,但实际上则又将皮球踢还给了刘备。

众人该劝的话都劝尽了,这个时候,堂中变得一片静寂,众人注视着刘备在中间来来回回的踱步,心中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之心。

刘备表情亦是阴晴不定,显然,经过众人这一番利害分析之后,刘备原本的决然与自信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所以,这时他也不由得陷入了矛盾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备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笑。

他长吐了一口气,慨然道:“诸位的好意,此去江东的风险,备又岂有不知。但诸位追随我刘备,无不是想一展所长,成就一番大事,备岂能连累诸位陪着我老死在这公安小地,这一趟江东之行就算是龙潭虎穴,我刘备也非得闯一闯不可。”

这一刻,刘备慷慨的言辞之中,又含着几分悲壮色彩,众人听之,无不为之动容。

诸葛亮见他决心已下,知道劝是劝不住了,只好也慨然道:“既然主公已决意涉险,那亮此番就陪主公走一趟吧,也好从旁有个照应。”

刘备摇头道:“军师的心意备知道,只是如今各方来投之士日增,军师身负安民养士,督调粮赋的重担,岂能轻易离开。军师便与诸位坐镇长沙公安,整军备战,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与子龙、中正去见孙权便可。”

看来刘备也做好有去无回的打算,到了这个份上,诸葛亮也没话说了,就算他心里边一百个不赞成刘备去冒这一趟险,但他理智上却也知道,刘备这是要为他自己和追随他的人去开辟一条绝处逢生之路,刀山火海,这一趟都是必去不成。

诸葛亮当下也不再多劝,却是按着方绍的肩,语重心长的叮嘱道:“中正,主公此番江东之行的安危就全系在你身上了,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若是主公有半点差池,别怪先生我饶不过你。”

方绍本来借着已知的历史,知道刘备此番东吴之行是有惊无险,但给他们这样气氛沉重的一说,反倒心里有几分虚了。

不过,目下已是骑虎难下,刘备若是想破茧重生,这一趟东吴是非去不可的,方绍也只有赌一把,遂是正色道:“先生放心,绍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必要保得主公安然归来。”

这天,刘备遂定下亲往江东的计划,又经过数日部署,数天之后,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刘备在方绍和赵云的护送下,带着三百亲兵乘船,顺江而下前往丹徒去见孙权。

先前曹军南下,孙权为取荆州并抗曹军,故将军府暂迁至柴桑,现今西方战事稍告一段落,为加强对吴会一带山越人以及吴中大族的控制,孙权又将军府暂时迁往了丹徒县。

这丹徒县即今镇江,隶属于丹阳郡,古时亦名京口,乃是秣陵(南京)下游重要渡口,赤壁之后,孙权始将军府迁于此地。

此时正值开春,风和日丽,江水顺畅,一路经过柴桑、秣陵等重镇,不出七日,丹徒渡便在眼前。

“主公,前边就是丹徒了,咱们该准备下船了。”

方绍提醒船舱中的刘备,先前出使柴桑近十月,期间他也曾数度前往丹徒面见孙权,故而对东吴沿江一带的地形也多有了解。

刘备走出舱中,立于船头遥望丹徒渡,却见数里外的渡口船来船往,一派繁华,不禁感慨道:“吴会有长江之险,渔盐之力,又逢中原大乱,士民南渡避难,方才有今日之繁华呀。只可惜这一番大好河山给了孙权,若是落于我手,曹操又焉能稳坐中原。”

方绍见刘备感慨心起,便陪着说道:“当年主公据有徐州之时,何不趁南下取了扬州呢。”

刘备叹道:“我当年也是心高志大,有些不自量力,一心要与群雄争中原,谁想碰上了曹操这个对手,再有寿春袁术那蠢才,铁了心的非要跟我过不去,结果徐州他没拿下,却让孙策摘了江东这个桃子。若说这袁术,当年之声望实力丝毫不逊于其兄袁绍,若是能以寿春为基,先收取江南为后盾,再北上夺徐州,而后与其兄并力战曹操,这般稳扎稳打,天下之数亦未可知也,可惜可叹呀。”

刘备大概是在叹袁术这等士家高门,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坐拥一方,到头来却全都给败光,而自己白手起家,空手一身壮志才华,却苦苦的为尺寸之地而打拼,上天待人还真是不公平。

“唉,谁让你爸不是李刚呢。”

方绍低声暗叹,刘备前边的没听到,“李刚”二字倒是听得清楚,不禁怔道:“何谓‘李刚’?”

方绍愣了一下,方知又随口失言了,他忙是转移话题:“主公你听错了,我随便感慨的。主公你看,码头就要到了,咱们准备下船吧。”

刘备也未深究,于是,又欣赏了一会沿江风景,船便已靠岸。

由于先前已经派人来丹徒先行通报过,故而刘备这边一靠岸报上姓名,东吴这边马上就派了车仗前来接送。

于是,刘备等一行三百余人,便弃舟登岸,一路往丹徒城中的驿馆而去。

方绍与刘备共乘一车,穿行于闹事之间,沿路刘备颇有兴致的欣赏着吴地风土人情。

车队刚行过条大街,前方忽然一阵骚动,似乎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路上行人如老鼠见了猫一般纷纷避让。

方绍顿时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陪同的小吏匆匆而来,慌慌张张道:“刘使君,前边是我家孙小姐路过,能不能请使君稍往路边让一让。”

那边骑着白马的赵云皱头一横,斥道:“左将军何等身份,岂能给一介女流让路。”

“果然又是孙尚香啊,真有她的,到哪儿都能‘祸害一方’。”

方绍忙对刘备道:“主公,这位孙小姐乃是孙权最宠爱的妹子,号称‘霸姬’,脾气蛮横的很,咱们还是不要惹她为妙。”

刘备也不愿多事,便道:“无妨了,咱们就往边上让一让吧。”

于是,刘备车队和随行人马便避往道旁,过不得多时,却见那孙尚香领着一队红衣女兵如行旷野一般策马从闹市穿过,所过之处,又是一片狼藉。

刘备眼瞅着这般情形,不禁叹道:“人言吴地女子皆是小家碧玉,这位孙家小姐却如虎狼一般,必是平素被宠溺过度了。”

方绍心念一动,笑道:“不过这位孙小姐可是生得如花似玉呢,主公若是见着,说不定会为之心动呢。”

刘备冷笑一声,不屑道:“算了吧,天下如花似玉的美人多如牛毛,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再说了,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闲慧的可人女子,似她这般刚烈蛮横之女,只有那种有受虐心理的男人才会喜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双雄会

只怕,凡事多有不尽人愿的,你不喜欢却又由不得你。

刘备用很不客气的语气评论过孙尚香,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随口道:“我听说你在柴桑之时,与这位孙大小姐也有过些接触吧。”

方绍心下微有惊讶,看来自己出使在外,并非就能完全瞒过刘备的耳目,方绍心知不能再隐瞒,否则倒显得不自在了。当下方绍便将自己顺道救过孙尚香一命,后来又被这位大小姐强命教其学角力之事如实说来。

当然,在解释的过程中,方绍极力的表现出自己的被迫性和不情愿性,并表示自己这么做,实在是因为为了大局着想,不敢得罪这位孙大小姐。

其实,以方绍原先的意图,事实本来也是如此。

刘备倒也信了,当下拍着他的肩安慰道:“中正啊,也难为你了,你做得很对,虽然受了些这孙小姐的欺压,但从大局着想,本就当暂且忍耐的。”

方绍忙道:“绍为主公效力,自己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主公言重了。”

刘备呵呵一笑,夸过他之后便又打趣道:“不过说真的,中正你也着实能忍,换作是我的话,还真就未必受得了她这么个女流的欺压呢。”

方绍心中暗笑:“话可不要说绝呀,说不定很快就会应验的啊。”

方绍当然不能明言,只好又自嘲了一番。

于是,当天回到驿馆之后,刘备便提出要与孙权尽快会面的消息,而那边孙权也并未怠慢他这位盟友,在刘备到达丹徒的第二天,便在自家军府中设宴为其接风。

丹徒的军府只是初建,自比不得柴桑之富丽堂皇,但孙权的好客之情则弥补了这一不足,遍案的美酒佳肴,眼前轻歌嫚舞的艺伎,耳畔之钟鼓佳乐,无不营造出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而刘备平淡和气之下所掩盖的心情,却毫无疑问是忐忑不安的,或许是听了方绍先前对孙权的评价,当刘备第一眼见到这个碧眼紫髯的年轻人时,心中就不由自主的涌上一阵强烈的忌惮,而这种忌惮,却是与他见过曹操之时完全不同的。

曹操自然也是极有手腕的,但凡与之相处的人,都能感受到他那令人暗暗生畏的强势气场,而孙权此人,表面上看起来却平易近人,言谈亲切的就像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一般,但暗藏在笑脸之下的城府,却逃不过刘备的眼睛。

开头的见面客套话之后,孙举杯道:“早闻刘使君乃当世英雄,今日终于有机会一睹真容,实乃权之荣幸啊。”

刘备忙也举杯还以恭维:“孙将军继承父兄之志,据有吴会,将士用命,民心归附,赤壁一役更是大败曹操,纵使是备也多赖将军庇护,备算得上什么英雄,孙将军才是真正的当世人杰呀。”

此来有求于人,刘备也只得放下身段,主动表现出对孙权的祟敬,并委婉的承认了自己对孙权的依附。

纵然刘备的恭维话中有不客套成份,但能得到被曹操视为与其齐名英雄的亲口称赞,孙权这会听了心里边还是相当受用。

“权何德何能,敢受刘使君谬赞啊。其实赤壁一役,多赖将士用命而已,当然也缺不了使君的从旁协助。我提议,咱们为孙刘两家世代和好,为抗御曹贼的勇敢将士们干了此杯。”

刘备及在此陪宴的方绍、张昭等人,均是举杯庆贺,酒宴的气氛一时间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酒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双方在这台面上的场合,无非都是互相吹捧罢了。

宴散之后,孙权又以未有尽兴为由,在后园里设下酒点果品给刘备解酒,于是,众人散尽,刘备与孙权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其实以刘备的酒量,方才宴上的那点酒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他还是装着微醉之状,饮了几杯茶下肚之后,看起来才清醒了一些。

“先前周都督在荆州时,对备一向冷淡,备还以为都是孙将军的意思,今日却受孙将军这般礼遇,备才知将军实乃热情好客之人呐。”

刘备开始进入正题,在赞孙权的同时,不忘先告上周瑜一状。

孙权浅饮一口茶,微微而笑:“权对使君一向是敬仰不已,公瑾临行之前还一再吩咐,一定要厚待使君。不过想来是因为军务吃紧,所以公瑾才不经意间怠慢了使君吧,权在这里替公瑾道歉了。”

“岂敢岂敢,周都督才华绝世,就连曹操都曾派蒋干前去招降,像这样有大才之人,有些脾气也是正常,备岂是那气量狭小之辈。”

刘备又插了周瑜一刀,打下南郡之后,曹操曾派蒋干前去招降,虽然被周瑜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但这事孙权听在耳中,自然不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孙权心中微动,但表面上却是哈哈一笑,道:“公瑾受我孙氏三代之恩,一向是最为忠诚,可笑那曹操还以为能以利相诱,真是自取其辱也。”

刘备又进一步道:“说起那曹操,此番他虽失了南郡,但其对荆州一直是虎视眈眈,眼下南郡虽为周都督拿下,曹军则被逼出了长江,荆州形势看起来对我们很有利,但备却还是很担心啊。”

孙权笑道:“但不知使君担心什么?”

“曹操虽失了荆州,却仍据有襄阳,一旦他抚定荆州士民之心,早晚必会卷土重来。眼下周都督迫切要做的,亦当是安抚人心,唯有如此才能稳据南郡,以抗曹操再度南侵。只是荆州士民多念着与江东旧怨,几乎无人去投效周都督,反倒是纷纷来公安投奔于备,备怕冷了他们的人,逼着他们改投曹操,所以也只好接纳了他们。只是备所居之公安,地域狭小,根本没有足够的土地和官职来安置他们,所以备担心,长此以往,这些人终还是不免转投曹操,到时候只怕荆州形势将会于我们极不利呀。”

刘备把这早就准备好的说词,淡定从容却又感情丰富的道了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孙权才算明白他此行的真正目的,暗忖:“我说这姓刘备的无缘无故的大老远会跑到丹徒来,绝不会只是为了拍我马屁,混我酒喝的,原来他是来向我要地盘的呀。”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生存空间

刘备的理由看起来很充分,就是说他在公安人多地少,他此行的目的乃是为荆州士人争取生存空间来了。

想孙家父子两代三人与刘表征战多年,结下之冤仇非一日可冰释,故而赤壁之战到曹仁撤出江陵之后,不断的有刘表故吏前来投归刘备,但却没有人理会坐拥南郡,财大气粗的周瑜。

从前这些故吏有荆州八郡的足够的位子供他们坐,而今刘备只有公安一地,哪里有足够的地盘和职位收留他们。

刘备向孙权诉这一番苦,无非是想向孙权反映出他才是稳定荆州局面的核心人物,而周瑜,别看他打下了南郡,但他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刘使君以仁义为先,荆州士民争相归附也是常理,至于刘使君方才提出的困难,倒也确是个难题。”

孙权以指尖轻轻敲打着额头,做出一副为难之状,假意也是在为此事发愁,但实际上却是在明知故问。

刘备知道孙权这是在故意装傻,他虽然字里行间拐弯抹角,但心情却是十分急切,话既说到这般地步,也就没必要再委婉的了,遂道:“备日夜为此事焦虑不安,思前想后许多,觉得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燃眉之急。”

孙权多半已猜到刘备接下来要说什么,但也不能堵着人家的嘴不让说,只好佯装兴奋,催问道:“不知刘使君有何良策?”

刘备便抓住话头,赶紧道:“备的意思是,如果孙将军能将南郡暂时转让给备来督守,那备一来便有足够的土地官职来为将军安抚这些刘景升旧吏,二来亦可为将军北拒曹贼,将军便能抽出兵马来在东边争夺徐扬。如此我两家和好联手,退可互保,进可东西两路合围曹贼,以扶汉室社稷,此乃一举数得之策也。”

刘备终于“厚着脸皮”提出了借南郡之策,当然,言辞是有理的,语气是真诚的,心里却是没底的。

孙权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微微一笑,端起杯来饮起来茶。

刘备忙又补充道:“当然,贵我两家虽然是联盟,但夺下这大半个荆州,将军出力最多,这南郡嘛,备也只是暂借而已,一旦为将军抚定人心,而备亦开拓出新的土地,到时自然拱手奉还给将军。”

刘备知道孙权可不是那么大方的主,就算借南郡有种种理由,但光借不还还是不行的。

孙权听罢还是没有回应,却是忽然哈哈一笑,道:“这些事情都好商量,不急于一时。刘使君一路舟车劳顿,还当早些休息才是,来日权再去陪使君游赏一番我吴会景致。”

孙权这是在下逐客令,他既没有当面拒绝,那就说明其实心中已经有犹豫,刘备便也不急于一时,便起身道:“那就有劳孙将军盛情款待,备这就先回馆驿了,改日再与孙将军畅谈。”

这边当刘备刚刚准备离开孙权军府之时,那边方绍已先行回到馆驿。

刘备也算远道而来的贵客,故而孙权为表盛情,特意将馆驿中闲杂人等统统清理干净,诺大一间馆舍,只为招待刘备一行。

方绍酒喝得有点晕乎,本想图个清静回去先睡一回,却没想到一迈进馆驿大门时,不由吓了一跳。

只见院子当中,三十几个红衣女兵分列而立,个个面目冷肃,手中刀斧森森。而在进门的台阶上,孙尚香则侧身斜坐,正自把玩着手中宝剑。

“她怎么来了,还搞出这样吓人的阵势。”

方绍心中嘀咕着,酒亦醒了三分,微整了整衣冠,笑而上前道:“原来是孙小姐,好凑巧啊。”

孙尚香一见方绍的面,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兴奋,但马上又归于阴沉,她腾的站了起来,手中晃着那柄明晃晃的剑走了上来,冷冷道:“是啊,真的很巧啊。呆会也许我手中这柄宝剑,也会很巧的捅穿了你也说不定啊。”

方绍喉咙里咽了口唾沫,轻咳几声,笑道:“孙小姐真会说笑啊,几日不见,不知小姐一向安否?”

“你说呢?”

孙尚香说着将那剑刃就架在了方绍的脖子上,来回蹭啊蹭的,只将方绍蹭的心里发毛,暗忖:“原以为她脾气改好了些,怎的才不到半月的功夫,又开始发神经了,这可有点不妙啊。”

方绍心中战战兢兢,神态却是一派淡然,从容说道:“绍不知何处得罪了小姐,才致小姐这般相待,如果真有冒贸之处,那也是绍无心之过,还望小姐见谅。”

孙尚香噌的将剑归鞘,不再戏弄于他,却是板着脸愤愤道:“你还装什么傻,你先是不辞而别,现下来丹徒又不支会于我,你还说没有得罪我,哼,若不是看见你教我柔道的份上,我早就一剑杀了你。”

孙尚香的莫须有的罪名让方绍既是莫名其妙,又是十分不爽,便是正色道:“先前不辞而别,只因有急事在身,这绍也解释过的。此番陪同我主前来会见孙将军,一切都是为了国之重事,绍实在找不出一个必须要事先报知小姐你的原因,小姐这责怪,绍怕是受不起了。”

“你——”孙尚香被方绍一番不冷不热的辩解之词给驳了回去,一时间无言以对,又气又恼,只能干瞪着方绍。

气氛正自尴尬之时,外头刘备在赵云的护送下进入馆驿,刘备一见这阵势,也是吃了一惊,而赵云则警惕之心极强,急命左右保护主公。

方绍忙冲上前去,解释道:“主公不要误会,这位是孙将军之妹,孙大小姐。”

刘备方看清那气呼呼的女子便是方绍之前所提到的“霸姬”,这时近时细看,果然是一脸的凶蛮之相,却又不知她带着一帮凶悍的女兵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刘备当下也不及细问,忙上前拱手一礼,淡淡笑道:“原来是孙小姐,刘备有礼了。”

“哼!”

面对刘备的彬彬有礼,孙尚香只轻蔑的瞟了他一眼,然后便翻身上马,二话不说,带着一帮女兵便气势汹汹而去。

刘备吃了一嘴的憋,心下顿为不悦,便向方绍道:“这个姓孙的丫头为何会来馆驿?”

方绍此刻已猜想到她多半是冲着自己而来,但当着刘备的面也不好明说,便编排道:“绍先前不是和主公说过么,我在柴桑之时,曾被迫教这位孙小姐角力,后来因为主公急召,便教了一半就不辞而别,这位孙小姐气不过,今天多半是来找绍兴师问罪的。只是连累了主公遭她触撞,还望主公见谅了。”

刘备信以为真,也不以为怪,反而是安慰道:“原来如此,这也难为你了,怪不得你。”

看着那一队红潮如风而去,刘备神色间的惧色却才渐渐消去,喃喃感慨道:“那孙权是个笑里藏刀之人,她这妹妹却是明火执杖之徒,看来这姓孙的一家都不是好惹的主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周瑜的反击

刘备访吴的消息不胫而走,远在江陵城的周瑜亦早有耳闻。

自从刘备离开公安时起,他就不断的派人打听消息,最新得到的消息是,吴侯在军府以最高规格大宴了刘备,在接下来的一些天中,又陪同刘备大张旗鼓的四处游赏,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两位联盟的元首相处的十分融洽。

而当他看到密报中声称,刘备已私下向孙权提出,由他接替自己督守南郡之时,周瑜不禁是勃然大怒。

砰!

周瑜将那封密报狠狠的摔在了案上,只是他手臂本有旧伤,这时无心一摔,牵动了伤势,一时间痛得手捂伤处咬牙切齿。

“好你个刘备,我周瑜损兵折将,拼上自己受伤,花了一年时间才打下南郡,你却厚颜无耻的想凭一张烂舌就夺了去,我岂能容你!”

周瑜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不禁破口大骂。

怒骂了好一会,周瑜的怒火渐渐降下来些,他又站起身来,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脸上的表情由恼火逐渐转为焦虑,很显然,纵然他瞧不起刘备,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自信的认为刘备此行会荒唐到无功而返。

相反,此刻发泄过怒火之后,周瑜心中已隐约已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看来仲谋这小子真的是对我起了疑心,前者他准许刘备去取四郡,无非就是想钳制我,此番刘备去借南郡,他竟没有断然拒绝,想来心中已是有了打算。嘿嘿,周瑜啊周瑜,你冒着生死替那小子开疆拓土,到头来却反遭人家如此猜忌,你这真是自作自受啊……”

周瑜在那里反反复复的自嘲着,正自无解之时,门外下人通传,言功曹庞统求见。

周瑜眉宇一动,心道:“当初这庞士元去投主公,却遭主公冷遇,是我大度的收留了他,也算是对他有恩。我这般心事,帐下诸人自是无法与之相说,倒不如听听此人的意见。”

周瑜当下便将那封密信收了起来,换上一副平和的神色,传令请庞统进来。

过不多时,一人从容而入,却见此人浓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颇为古怪,此人便是庞统庞士元。

如果说周瑜是翩翩美男的话,那这庞统与之相比,便是截然相反之辈,简直是丑的不可原谅,丑到让那些不了解他的人,第一眼看见就有一种厌恶的感觉。

按理来说,周瑜乃东吴都督,位高权重,而这庞统虽然名高,但目下却只不过是周瑜帐下的一名功曹而已,但他见了周瑜,却并不行上下之礼,只是以一种古怪的笑容看着周瑜。

庞统的古怪,周瑜也是见识过的,当下也不以为怪,道:“听说士元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庞统嘴角微微一翘,诡秘的笑道:“统此来,特为大都督解惑也。”

周瑜一怔,反问道:“瑜何惑之有?”

庞统伸出短粗的手指来,往东边指了指,道:“都督所惑,在于那刘备去往丹徒向孙将军求取南郡。若是成功,大都督在这江陵城还没坐热乎就要搬家了,不知这算不算大都督心中所惑呢。”

刘备去丹徒见孙权的目的,周瑜也是刚刚才收到情报,而这庞统一个小小功曹,竟然也已知道,而且还这般准确的道出了自己心中所虑,周瑜不禁对眼前这个丑陋的男人开始刮目相看。

不过,周瑜并未急于承认,而是笑道:“士元又怎知道刘备此去丹徒是为了南郡呢?”

庞统摸了摸短黑的胡子,得意道:“这有何难,刘备乃一代枭雄,他所图的乃是天下。他若不想老死公安,则必须想方设法得到江陵,而以兵马强夺,他自知不是都督对手,唯一的机会,自然就只剩下去向孙将军求借了。”

三言两语,不需要精确的情报,已然是推算得准确无误,高人一等的智慧正是如此。

周瑜心下十分惊讶,便面上却仍平和道:“江陵乃我江东损兵折将辛苦得来,孙将军又岂会凭他红口白牙几句话就白白借给了给他呢。”

庞统嘿嘿一笑,道:“万事皆有可能,孙将军既然能让刘备去取南四郡,都督又焉知他不会将南郡一并借给刘备呢。”

庞统这话,已是在暗示孙权一切的动机,都是出于对他周瑜的猜忌,话虽说得隐晦,但以周瑜的智慧又如何能听不出来。

当下周瑜腾的起身,拱手道:“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实不瞒先生,这正是瑜之所虑,望先生赐以良策。”

庞统呵呵一笑,拂袖道:“其实此事易也,都督只需给吴侯去一封信,极力阐明那刘备乃枭雄之姿,必非久屈人下之辈,此番正好借机将之软禁于丹徒。吴侯若是照做,则刘备便无法再西归,这般的话,都督这南郡太守的位置岂不就稳若泰山了吗。”

庞统一席话令周瑜恍然而悟,他兴奋的拳掌相击,道:“先生此计甚妙啊,刘备号称天下英雄,主公不会对其没有忌惮的,姓刘的既然能挑拨我与主公的关系,我何不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呢,哈哈,多谢先生赐教。”

谢过庞统之后,周瑜便是提笔写了一封亲笔信,当天夜里就派人星夜送往丹徒。

数天之后,这封信便出现在了孙权的案几上。

“刘备有枭雄之姿,而关羽、张飞乃熊虎之将,必非久屈人下之辈,若以土地相资,只恐蛟龙得云雨,终非池中物也。故瑜为东吴大计设想,以为当将刘备软囚于吴,赐以宫室、美人以消磨其志……”

看过这第一页的密奏,孙权微微点头,喃喃道:“公瑾所言无不道理呀,我先前一心只想着钳制公瑾,对刘备的野心却是疏于重视了,公瑾这计策,倒不失为一条好计。

翻过第二页接着看时,孙权的脸色却是蓦地一变。

原来,这一页中却是写着:“……以刘备为要挟,再将关张二人各调一方,瑜略施手段,便可徐吞刘备旧众,到时则天下大事可定也!”

“徐吞刘备旧众……徐吞刘备旧众……”孙权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一句话,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突然之间,愤然拍案。

“公瑾呀,我已委任你为南郡太守,我吴军精锐也尽握于你手中,你还想再吞并刘备的部众,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包奉送

两天之后,孙权召集了身在丹阳的众谋士,正式商讨关于刘备借南郡之事。

其实关于这件事,远在南郡的周瑜都已经收到消息,又何况是近在咫尺的东吴诸臣,只是,这些个谋臣们对此事的反应相当的平淡。

“诸位,近日刘玄德来丹阳,向孤提出要代为督守南郡,孤就此事犹豫不决,正想听听你们的意见如何。”

孙权对众臣坦白,但下面张昭等人却个个默不作声。

等了半晌,仍无人回答,在场的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冷淡和尴尬。

继赤壁前的那场大论战之后,孙权又是一次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不过上次的时候,张昭等一干文臣,不厌其烦的劝他投降曹贼,这一次,诸人虽然未有替他说出心声的,但至少也没有群起而反对,情况似乎比上一次有很大的改观。

孙权表情有些不悦,干咳了几声,将目光投向了鲁肃,笑着问道:“联盟抗曹仍是子敬你一手策划,你的大局观孤深以为然,对于刘玄德打算借南郡之事,孤想听听你的看法。”

孙权又一次把希望寄托在了鲁肃身上,心中暗想:“子敬啊子敬,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鲁肃沉默了半晌,淡淡说道:“既然主公问及,那肃就说些自己的看法吧。肃以为,虽然经赤壁之败,又失却了南郡,但曹贼对我们尚是虎视眈眈,仍乃我江东主要敌人,所以主公绝不可以掉以轻心。而今主公虽然刚刚占据南郡,但因江东与荆州世仇,荆人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必倾心归附。所以,肃以为,孙刘两家既为联盟,主公便可以将南郡借给刘玄德,借着他的人望去安抚荆州士民,同时,亦可为曹操增加一个劲敌,减轻我西面所受到的压力,肃以为,这也是眼下最佳的选择。”

在这个时候,鲁肃彻底的背弃了周瑜,完全的站到了尚未表明心迹的孙权这边。

孙权心里头当然高兴了,大赞鲁肃能体察自己心意,但却又忧虑道:“子敬的大局之念果然非一般人可比,只是孤有些担心,那刘玄德亦是英雄人物,若资以土地,万一是养虎为患却当如何?”

鲁肃开解道:“这个主公大可不必担心,纵使把南郡借给了刘备,但南江夏、北长沙等地皆在我手,南郡之地无险可守,就算刘备实力壮大之后有所异心,咱们也可轻松应对。再则,无论刘备如何壮大,其北面始终要面对曹操方面的巨大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唯有与我们联合才是生存之道,所以说,刘备与咱们翻脸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主公大可不必多虑。”

鲁肃的分析,孙权之前也未尝没有想过,这时再听之,却故作开悟之状,道:“子敬所言极是,如此说来,将南郡借给刘备,乃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了。不知其他人意下如何,子布,你的意见呢?”

闭目养神、静静倾听张昭这时睁开了眼睛,眼珠子转了几转,道:“子敬说得有理,布也觉得可行。只是我觉得南郡乃我东吴将士浴血得来,就算是借给旁人,将来也是一定要拿回来的,绝不能白白就给了刘备。”

孙权忙道:“这个子布放心,孤岂是那样的蠢人,那刘玄德已然允诺,只要开拓了新的地盘,便会将南郡归还。再说,以咱们在南江夏和北长沙的两面钳制,就算他刘玄德出尔反尔,咱们硬夺也夺得回来。”

张昭微点了点头:“外部的钳制固然不错,但昭以为,光从外面对刘备钳制还不够,还当从内中对其严密监视,内外相制,方能令刘备不敢生二心。”

孙权一怔,道:“这如何又从内对刘备进行监视,还望子布明言。”

张昭抚须笑道:“布知主公贤妹孙小姐,向来是才捷刚猛,喜好武事,诸将多有畏惧。方今孙小姐已到了出阁之年,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之嫁与刘备,一方面算是对刘备的笼络,另一方面便可使孙小姐贴身监视刘备,以作为对其羁勒,这般内外双重钳制,料想那刘备就算想有二心,也没那个胆量了。”

张昭的建议令在场之人颇感意外,孙权思来想去,觉得倒也可行,暗忖:“我这个异母之妹,平时不习女工,偏喜舞刀弄枪,留她在身边只会到处惹事生非,倒不如依子布所言嫁给刘备,以妹子的刚猛,足以震慑刘备那家伙了。”

这边孙权议事的风声,很快就传回了馆驿,刘备听闻孙权打算将南郡借给他,不禁是大喜过望,兴奋的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但接着,当他听说孙权不但要把南郡借给他,还打算把自己的妹子打包一并奉上时,那一张兴奋的脸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一切,正如方绍所料。

他见刘备由喜过愁,便是打趣道:“孙小姐年轻貌美,主公能娶得这般娇妻,该当高兴才是,怎的反而变得满面愁容了。”

刘备沉着脸道:“美貌的女人多的是,我刘备才不希罕这么一个。我若是做了他孙家的女婿,就成了孙权的妹夫,无形中又矮了他一头。再则,那位孙小姐蛮横刚烈,看着就令人生畏,那孙权将其嫁给我,明显是想以之来监视我。到时就算我得了南郡,但北有曹操之强敌,东有孙权之钳制,同时还要担心这位孙小姐突生异变于肘腋之下,这日子还能好过吗。”

听刘备这么一说,方绍这时再细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但他也只能叹道:“孙权必会把招婿与借南郡放在一起说,主公若是不答应,只怕这南郡也拿不到了。”

“这南郡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至于这位孙小姐,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不想要的,此事还真是棘手。”

刘备焦虑不安的踱着步子,突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中正,你对这位孙小姐也算多有了解,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想一条计策,务必要推了这桩婚事才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疼人的哥哥

演义中,刘备对她未来的这位孙夫人可是又敬又爱,但现实中却是这般畏之如虎,可见传说中的美人配老英雄,并非是那么浪漫。

眼下刘备将这难题推给了方绍,他心里便琢磨着:“刘备说得不错,孙权把妹子嫁给刘备,绝对是为了安插一个贴身的间谍。而且如果我先前与那孙尚香有过密的接触,将来若是刘备真娶了孙尚香,对我生疑也未尝没有可能。嗯,这桩婚事于情于理都要不得。”

方绍笃定了主意,决心搅黄了这桩包办的婚姻,只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他一时为难道:“主公,这件事恐怕不太好办呀。”

刘备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也知此事不易,但你得诸葛军师真传,一向是机智过人,这件事怕也只有你才能解决,中正,就有劳你费些心力了,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只要能阻止孙权的阴谋就成。”

方绍沉思了片刻,隐约有了点主意,便是叹道:“好吧,绍只能尽力而为了。”

这边刘备一肚子苦水,那边孙权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当孙尚香听闻他的好哥哥要把他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时,瞬间就气爆了肺,当下她便提剑纵马,直奔军府前来兴师问罪。

到得军府,孙尚香连马都不下,挥鞭直闯而入,那些卫兵们皆畏霸姬之凶悍,自是无人敢来送死,却被孙尚香一路横冲直撞,径直冲到孙权书房前,一跃下马来,飞脚就踹开了房门,雄纠纠气昂昂而入,一副举师问罪之相。

孙权正在房中读书,一见妹子这般踹门而入,又见那些惶恐跟着追入的亲兵们,一下子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他轻挥了挥手,对左右道:“尔等先退下吧。”

左右知趣而退,顺便将房门关了上。

孙权面对一脸怒相的妹子,脸上马上换上一副兄长般关爱似的表情,笑呵呵道:“小妹,这是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是不是谁又惹了你的气。”

孙尚香瞪着他这位同母异母的兄长,恨恨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你了!我问你,你是不是真打算把我嫁给刘备那个糟老头子!”

孙权干咳了几声,宽慰道:“刘玄德一代人杰,乃是天下皆知的英雄,虽然年岁稍有些大,但小妹你嫁与他那也是美人配英雄呀。”

“呸,什么狗屁英雄,有被人杀得四处乱窜的英雄么,有巴巴的求着咱们江东替他抗曹的英雄么。二兄,你就不要再糊弄我了,多半是你嫌弃我这个异母之妹,想急着把我送走才这般。你好狠心啊,如果伯符大兄在时,他绝不会这般无情无义……”

孙尚香一番斥责,连刘备带孙权一块骂了一遍,临了还搬出了孙策这位已故之兄,这下孙权是有的受了。

但眼下有求于这个妹妹,孙权心中虽不爽,却也只好任由她数落了个痛快,只待她骂够了时,才苦口婆心的说道:“小妹,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了,你我骨肉相连,我疼爱你还来不及呢。”

孙尚香骂也骂够了,气消了几分,这时便不再激动,只白了他一眼,埋怨道:“那你还要把我嫁给刘备,有这样疼爱我的吗。”

孙权这时无计,只好和盘托出,遂道:“小妹,刘备年纪虽大,但确为一代英雄,你嫁了他,名声上绝不会受辱。再则,为兄这般做,也是出于为咱们江东大业着想,咱们先父与兄长苦心创下这般基业,你这个孙氏子孙,难道就不该尽一些力吗。”

孙尚香听着糊涂,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孙权当下便将要借南郡给刘备之事尽数说出,鲁肃的那些大道理也一并讲给她,然后才道:“但那南郡乃是你公瑾哥哥好容易才打下来的,咱们虽是利用刘备,又岂能轻易就交给他,所以才要你从旁监视,叫刘备不敢生二心。为兄这番苦心,也都是为了咱们孙家基业,妹子你还要体谅才是。”

孙尚香虽然于权谋之术不是十分精通,但孙权话说到这份上,她不可能还不明白。但这怒气虽消了,怨气却仍在,听他说罢便冷冷道:“原来你只是要利用我而已,还说得那么好听做什么。”

孙尚香依然满腹怨气,孙权见好言解释无效,也有点火了,于是脸一沉,说道:“小妹,为兄已经说得很清楚,无论你愿不愿意,这一桩婚事都由不得你做主,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为咱们孙家出一份力的时候了。你自己好好回去想想吧,哼!”

孙权说罢,拂袖而去,头也不回的转入后堂。

“你——”

孙尚香面对着兄长的决然,一时间无言以应,一个人站在那空荡荡的书房中,脸上尽是难过的表情。

在军府中大闹一番无果,孙尚香只得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回到自己家中,一进门便得知,说是刘备手下的从事方绍私下里来拜会,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孙尚香的神色为之一振,急匆匆的奔入家中,大步进入前堂时,却见方绍正是一脸悠闲的品着香茗。

孙尚香本来还有些兴奋的心情,却被他这副悠闲样给弄没了,她往他跟前一站,没好气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方绍见她这副神情,已是猜到了几分,马上起身一礼,淡淡笑道:“绍办完了公事,闲来无事,特来拜望一下小姐,顺便也向小姐道一声恭贺。”

孙尚香眉头一皱:“有什么好恭贺的。”

方绍故作不知,道:“听闻吴侯已打算将小姐许配给我家主公,正所谓美人配英雄,这么大一桩喜事,难道不值得恭贺吗。”

孙尚香听他番言辞,心中颇不是滋味,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铁青,上前一步便逼至他近前,用质问却又带着点委屈的口气厉声问道:“方绍,你难道真的很希望我嫁给刘备,嫁给你的那位年过五十的主公吗!我就这么惹你讨厌吗!”

孙尚香突然之间靠得这么近,方绍几乎能感受到她的鼻息,而这一连串的质问,更让他稍有些措手不及。

“这话什么意思,又不是你逼你嫁给刘备的,好像还怪我似的。”

方绍无心多想,理了理思绪,往后稍让了一步,故作惊讶的问道:“难道,小姐真不愿意嫁给我家主公么。”

“你说呢?”孙尚香冷冷的直视着他,又用反问来代替回答。

孙尚香的态度,正合方绍之意,倒也省了许多口水,于是他沉吟了半晌,道:“若是小姐果真不愿,绍倒有一计可以让小姐推了这桩婚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杀器

孙尚香立时大为惊喜,忙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快说呀。”

“这个嘛,计倒是有,只怕不符合小姐平素作风,小姐未必会用。”方绍又装作有些犹豫。

孙尚香急了,催逼道:“都什么时候了,只要能不让我嫁给刘备,我什么都愿意做。”

方绍方才一叹,道:“好吧,其实呢这个计策也很简单,不知小姐听过‘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有?”

孙尚香又是一头雾水,方绍说得那三大女人杀器,连他自己也不知成型于何时,估计不会在汉末这个风气昂扬向上的时代吧,孙尚香听不明白也就不奇怪了。

方绍知道孙尚香是那种直来直去的人,便也不再绕弯子:“小姐你其实要做的很简单,只要在家中演一出寻死觅活的上吊好戏,吴侯敬奉的是孝悌之道,他见把你逼到这个份上,自然也就不得不将此事作罢,否则逼死妹妹这个罪名,只怕吴侯可担当不起。”

孙尚香听了脸马上一沉,挥手斥道:“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这般寻死觅活的丑事,只有那些哭哭涕涕的妇道人家才做得出来,我孙尚香是什么人,我才不要做那丢人之事。”

孙尚香一句“妇道人家”差点把方绍乐喷了,这话就搞笑了,俨然她已经不把自己当女人似的。

方绍强忍着笑,故作遗憾的甩了甩衣袖,叹道:“孙小姐如果连这一点都忍不了的话,那绍还真是没办法了,看来再过些天,绍就得改称小姐一声夫人了。”

孙尚香的表情这时变得可怜兮兮起来,低声道:“真的就没别的好办法了吗?”

方绍摇着头道:“除此之外,无计可施,绍言尽于此,小姐看着办吧,绍不宜久留,就先告辞了。”

方绍怕传出闲话,确也不敢久留,献完计策就赶紧闪人,连正门出不敢出,从侧门悄悄低调而去。

孙尚香独处闺房,思绪滚滚如潮,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显然内心正在作一场极为不易的思想斗争。

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梢头,当第一抹月光透过窗缝,映照在她的脸上之时,孙尚香猛然间拔出剑来,将头上的束带割断,乌发尽解,整个人便成了披头散发的样子。

军府中,被孙尚香气得够呛的孙权还在闷闷不乐,看着案上的美味佳肴,孙权却食之无味。

“这个丫头,看来是平素宠她宠坏了,怎么能这般不明事理,真是气死我了。”

孙权火气难消,筷子往案上一丢就不想吃了。

他正这生气之时,外边侍从匆匆来报,言孙小姐家中女婢前来求见,孙权还没听明白的时候,一名红衣女兵竟是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伏在孙权面前就哭道:“请将军救救我家小姐,请将军救救我家小姐吧……”

孙权一头的雾水,皱着眉头道:“慌什么慌,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兵哭哭涕涕说道:“我家小姐白日从将军这里回来,茶不思,饭不想的,到了晚上的时候突然间就要悬梁自缢,奴婢们怎么拦都拦不住,请将军快去看看吧,晚了只怕就要出大祸了。”

孙权脸色大变,心下极是惊骇,暗忖:“小妹性情刚烈,我当时那般对她,她做出这等事也不奇怪,这下可遭了,若是她真的自缢去了,世人只道是我把她逼死的,这我如何能……”

孙权不敢再多想,腾的便一跃而起,急匆匆的便望孙尚香那里去。

孙权的军府离孙尚香住处并不远,策马而奔,不出片刻便已到。孙权慌张的跳下马来,也顾不得吴侯的威仪,大步流星的便奔了进去。

奔到闺房中时,却见孙尚香正站在几个案几搭成的支架上,手扶着白绢,拼命的把头往圈里套,而旁边则围了一圈的女兵,死死的抱着她的腿,哭哭涕涕的哀求她不要冲动。

孙权一见此状,急是喝道:“小妹,你疯了么,休要胡来,快给我下来!”

孙尚香见孙权来了,闹得更凶了,眼中含着泪水,哽咽道:“二兄,小妹我不愿嫁那刘备,是你要往死里逼我的。”

孙权声音一下子就软了,哄小孩似的轻声细语劝道:“小妹,听话,先下来再说,凡事咱们兄妹慢慢再商量,可不要做傻事。”

孙尚香见他还没改口,便更决然道:“我也是没办法,二兄你如此不顾骨肉之情,小妹我只有去下边见父亲和大兄了,告诉他们你这个好儿子,好兄弟是如何欺负这个妹妹的。”

说罢,孙尚香双足四踢,将周围那些女兵们踢了个人仰马翻,见无人再扶持,便是脖子往白绢中一套,脚下用力将案几踢翻,整个人立时便吊在了梁上。

孙权大惊失色,颤声叫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救小姐啊,小姐若是有事,我杀光你们陪葬!”

他大叫着,也顾不得身份,与从地上爬起的女兵们一起拥上,手忙脚乱的将孙尚香从梁上救了下来。

孙尚香好歹在梁上吊了一阵,这会虽被救了下来,却已背过气去,一帮子女兵又是拍背又是捶胸,忙乎了好一会,孙尚香总算才幽幽转醒。

孙权大松了一口气,喜道:“小妹,你总算醒了,可将为兄吓死了。”

孙尚香这边刚一转醒,身子一挺又要往梁上爬,嘴里还有气无力的叫着:“救我做什么,与其嫁给一个老头子一生了无生趣,还不如死了痛快,你们别拦我……”

女兵们怎敢不拦呢,一帮子女人抱着孙尚香,哭嚎着哀求着小姐不要再寻死。

孙权看到她这般决意,心想若是再强逼她,凭着她这性子,救得了今日救不了明朝,“逼死妹妹”这个罪名自己早晚还是要背的。

“唉,算了吧,反正也不是非要不可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孙权摇头叹了几声,亲自将孙尚香扶起,柔声劝慰道:“小妹你也别寻死了,为兄答应不把你嫁给刘备便是了。”

孙尚香一听,整个人立刻精神了,却又似不信,喃喃问道:“二兄你说的可是真的?”

孙权苦笑道:“为兄执掌江东,岂会是那言而无信之徒。”

孙尚香大喜过望,一下子投入孙权的怀中:“二兄,我就知道你最疼小妹我了,多谢你了,二兄的恩德,小妹一定不会忘的。”

孙权无奈道:“唉……罢了……只要你不要动不动就骂为兄无情无义就是了。”

搭在孙权肩上的那张容颜,悄然的闪过一抹得意的诡笑。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互惠互利

身在馆驿,刘备焦虑不安的等待着,方绍一去就是半日,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而其从容的神情,让刘备心安了不少。

“中正,事情办的怎样了?”刘备迫不及待的问道。

“主公稍安匆躁,只需静待消息便是了。”方绍自信满满的回答。

刘备深知自己这位年轻的从事极有巧谋,既然他这般自信,想来是胸有成竹,刘备便也放下了心,暂时不再过问。

这般又在馆驿呆了一晚,次日午后,便有消息送到馆驿中,说是那位孙大小姐大闹了一场,吴侯孙权被迫放弃了将这位妹子嫁与刘备的想法。

别人听说老婆没了,多半是垂头丧气,刘备听到这消息后,却是如获大赦,欣喜之下,便叫小备薄酒,与方绍庆祝此事。

“中正呀,你这件事办得不错,来,饮了此杯。”

此番东行,既借到了南郡,又狠狠的告了周瑜的状,还不用娶孙权骄横的妹子,这收获还真是丰富到了让刘备都感到有点意外的地步,也难怪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小小庆祝一下。

几杯酒下肚,刘备好奇的问道:“孙氏兄妹如此难对付,但不知中正你用了什么良策使其改变主意的。”

“这个嘛,其实也简单,我只是去见了她一趟,跟她说吴侯此番将她嫁与主公,只是想利用她监视主公而已。那孙小姐性情刚烈,必然是不肯受人利用摆布,这么要死要活的一闹,孙权自然就没办法了。”

方绍的解释还是经过艺术加工的,他没有说孙小姐本来就不愿意嫁给他这个“糟老头子”,那样的话,除了会让领导感到没面子之外,只会让自己这件功劳无故在领导心里失色了不少。

刘备这才恍然大悟,呵呵笑道:“说来简单,真正想到却是不易呀,来,再饮一杯。”

二人饮了一番,方绍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趁着刘备高兴,进言道:“主公,看来那孙权对周瑜正是十分忌惮,一门心思的要削减其实力。那主公何不趁此机会,索性把南四郡的督守之权也跟孙权一并借来呢。若不然的话,主公纵得南郡,但东有周瑜程普、北有曹操,南面又有黄盖在武陵郡,处境依然是不太乐观呀。”

刘备点头表示赞许,却叹道:“这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此番借南郡,虽然看起来是我们得利,但孙权得到的利益却是能削弱周瑜之势。若再去借南四郡的话,必须还得拿相对的利益去跟孙权交换,而我们手中还有什么能让孙权看得上眼的利益呢。”

方绍笑了一笑,道:“怎么没有,主公手里当然还有一份可供交换的大利呢。”

刘备一怔,道:“是什么大利,我怎么就想不起来。”

方绍往东南面一指,诡笑道:“主公莫非忘了,荆州之南,尚有交州么。”

所谓交州,即含有今天的广东、广西以及越南国北部,此时共分为七郡。

交州七郡虽离中原较远,但却并非想像中的那样属于蛮夷未开化之地,反而是人口众多,十分之富饶。

七郡中实力人物有吴巨、赖恭、士燮几人,其中赖恭乃是刘表委派的交州刺史,与刘备在荆州时就是好友。而这吴巨与刘备的关系就更不一般了,他当初为刘表手下悍将,亦是刘备密友,当初长坂兵败之时,刘备在应对鲁肃之时就曾提到要去苍梧投此人。

如今刘表一族毁败,其旧部多归于刘备,而吴巨等人虽割据一方,却也与刘备来往甚密,名义上多欲归附于刘备。

刘备与交州实力人物之间这种亲密的关系,便是方绍所说的另一份大利。

方绍进一步道:“交州富饶之地,孙权先前不早有染指之心么,然则交州地处偏僻,调大军前去征讨多半是划不来的,而主公这份与吴巨等人的关系,便能帮孙权省下不少力。况且交州与主公之重要性,远逊于南四郡,以之作交换的话,应该是划得来的。”

刘备精神为之一振,前思后想一番,却又顾虑重重,道:“只是吴巨等人与我乃旧友,如此这般的话,岂不等于出卖故友,旁人难免会说些闲话呀。”

刘备不出意外的又开始为他的“仁义”所羁绊,方绍只得开导道:“以孙权的野心,交州早晚是要取的,以七郡的实力,最终还是无法抵抗,到时吴巨等人只怕结果会更惨。与其如此,主公何不让他们主动归附孙权,这样一来,我们既可换得南四郡,又保全了七郡生灵免遭兵戈之祸,这是双赢之事,何来出卖故友一说。”

方绍这么一解释,刘备就听着顺耳的多了,便是点头道:“中正言之有理,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三天之后,军府送别酒宴。

“交州之事,就有劳刘使君多多费心了,孤当派一队人马前往接受交州,到时还希望一切能顺利。”

“将军放心,这事就包在备身上了,吴巨那方面,备自会出一封亲笔信,让他没有任何提防,至于将军如何收编七郡,备就不多过问了。”

孙权哈哈大笑,举杯道:“好好好,南郡与江南四郡就交由刘使君督守,西面之事就有劳使君了。”

刘备亦举杯笑道:“备定当尽心竭立,这一杯酒就共庆我家联盟永固,同心协力,共灭曹贼。”

两人就这般达成了协议,畅饮之下,心中尽欢。

这一场送别之宴,进行的相当融洽,个把时辰之时,酒宴已至尾声,两位盟主与在场陪宴的臣僚们都喝得尽兴。

这时,方绍便轻轻拉了拉刘备,并向他使了个眼色。

刘备会意,端着酒杯装作亲近的样子凑近了孙权,携起孙权的手,低声说道:“将军如此信任备,备也有几句心理话不吐不快,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孙权忙道:“我与使君彼此交心,自当无所不谈,使君但讲无妨。”

于是,刘备语重心长的说道:“公瑾文韬武略,乃万人之英也,且其志向极大,备只恐其不甘久为人臣也,将军当小心提防才是。”

在这离别之宴,酒酣之时,刘备不失时机的最后又捅了周瑜一刀。

第一百二十章 几人欢喜几人愁

孙权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变,下面诸臣都在,这种事他当然不能太过声张,于是也携紧刘备的手,小声道:“多谢使君提醒,我自会提防。”

刘备便又哈哈一笑,当着众人的面,竖着拇指道:“孙将军果然是英明决断之辈,备不得不佩服呀。”

孙权也反吹捧道:“哪里哪里,权愧不敢当啊,刘使君深谋远虑,该是权向使君多多请教才是。”

两人又互相吹捧了一番,在江东群臣面前演绎了一出和睦默契的好戏,无非是想世人表示,我孙权将荆州借给刘备,那是靠得住的,看,我俩的关系多铁。

这酒宴直喝到夜深方才尽兴,刘备半醉半醒的回到馆驿,方一进屋,便有亲兵将一封书信奉上,说是傍晚刘备赴宴之时,有一位老者扮作是打扫的馆差悄悄溜进来,将一封信留下,言明事关刘备生死,务必要他亲眼过目。

刘备这正醉熏熏的,意犹未尽呢,也没当一回事,一屁股坐了下来,只将信给了方绍。

方绍将那封拆开一看,脸色只是微微一变,喃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啊。”

“中正,信里都说些什么?”刘备口齿都有些不利索,但头脑还有几分意识。

方绍命将馆门关起,方才低声道:“主公,信里说那周瑜还有几位东吴外臣都给孙权上了密书,请求孙权将主公软禁于丹徒,而后再徐徐吞并主公旧部。”

“什么!”

区区几言,一下子将刘备给吓清醒,他腾的坐了起来,一把夺过方绍手中的信,自个儿细看一番,不禁是神色大变。

方绍见他这副惊恐之状,便是笑着宽慰道:“主公不必慌张,我料那孙权绝不会答应周瑜的,他要软禁主公早软禁了,何必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演这一出戏呢。”

刘备静下心来,仔细一琢磨,便也松了一口气,道:“不错,孙权若听了周瑜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这场送别宴了,是我太过紧张了。不过周瑜此计还真是阴狠,军师等人当初所担心的,想必就是这一节吧,幸亏孙权这小子更忌惮的是周瑜,要不然,这一趟我还真是有来无回了。”

方绍冷笑了一声,道:“周瑜这一条所谓的计策,依绍之见,其实非但害不了主公,反而害了他自己呢。”

刘备一怔:“此话从何说起?”

方绍道:“主公想啊,周瑜本就功高盖主,如今坐拥南郡重镇,手中握有东吴最精锐的水师,而江夏、长沙各要地,亦多为跟随其火烧赤壁的旧将镇守。可以说荆州一地,除了程普的一万人外,唯有主公可以对其形成钳制,若是再容其吞了主公部众,那周瑜在荆州便将无人可制,几乎可以与吴会形成东南对峙之势,那孙权本就对周瑜多有忌猜,这会又岂会容忍周瑜的势力进一步膨胀呢。”

正如方绍所分析的,孙权确实也正是如是想。

刘备听罢感慨不已,叹道:“中正你所言极是,周瑜这一回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此人排挤冷遇了我这么久,这一回总算也让他尝尝被猜忌的滋味,也算是出了我心头憋了许久的一口怨气了。只是这封密报,却不知是何人所送。”

方绍思索了一会,怀疑了几个人,但又不能肯定,便道:“无论是谁,这么做总归不会出于单纯的好心,想来是对其也有利的。虽说协议是达成了,不过为免夜长梦多,主公还是早早起程返回公安才是。”

刘备点着头道:“不错,孙权那人多变的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变了卦,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明天就起程回公安。”

次日天明,刘备一行便带着孙权的承诺,很低调的出了丹徒城,上得船去,满帆溯江而上,一刻不停的往公安而去。

方绍立于船尾,看着丹徒城渐渐远去,心中不禁是感慨万千。

这一次丹徒之行所得到的收获,必定会令整个刘备集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方绍知道,这般陪着笑脸有求于人的日子即将一去无返,而这吴会之地,自己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感慨之际,他忽然想起,自己又没来得及向孙尚香告辞,只怕这位大小姐又要生气。只是,身负公事,他又如何能抽得出声去道别呢。

“唉,罢了,人家可是东吴的大小姐,多想无益啊。”

再看一眼滚滚江水,唏嘘之后,方绍便转身而回,很快,丹阳便消失于视野之中。

————

江陵城,深夜人静,而有一个人却无法安然入睡。

他在那空荡荡的房间中踱步不停,焦虑的思绪尽写在脸上。

虽然已是初春,倒昨夜的倒春寒带来的一场大雨,让江陵城的气温骤然下降的不少,此时夜已深,寒风从窗缝中不时溜入,他感到身子一阵的发冷,不觉胸中难受,大咳了起来。

饮下一杯温茶,周瑜感到胸腑方才舒服了几分,他感到了几分疲倦,不得不坐了下来,斜倚着案几让身体稍适休息。

一年前的那场伤病,不仅仅只是手臂上的外伤,更令他身子越来越差,隐隐约约他已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想小睡一会时,忽然外头亲兵来报,言从丹阳打听消息的阿福回来了。

周瑜精神为之一振,一下子又坐了起来,急叫传阿福入内,过不多时,这个跟了周瑜十几年的亲随便风尘仆仆的入内。

“阿福,吴侯那边怎样,他是否依我之计已经软禁了刘备?”周瑜迫不及待的问道。

阿福面色暗淡,犹豫了好一会,才默默道:“阿福对不起将军,没能给将军带回好消息。吴侯他……他……”

周瑜的心神已是微变,眉头一皱,催道:“吴侯到底怎么决定的,快说啊?”

阿福叹了一声,只得如实道:“吴侯不但决定将南郡借给刘备,而且还答应将南四郡也一并交给刘备督守。”

如遭晴天霹雳一般,周瑜的脸霎时间如死灰般难看,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神色之中流露着无尽失望与愤怒。

“啊——”

须臾,周瑜突然大叫一声,张口便是吐出一汪热血。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后一搏

旧病缠身,气愤填胸之下,周瑜血气上涌,当场便口吐鲜血。

阿福大惊失色,冲上前去将摇摇欲坠的周瑜扶住,惶恐的叫道:“将军!你别太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啊。”

周瑜气喘不止,仿佛有无尽的愤气要从腔中喷发而出,几口鲜血吐罢,又是大咳起来,咳得是声嘶力竭,几乎将整个肺都要咳出来一般。

阿福吓得又是喊大夫,又是给周瑜捶背。

吐了半天血,周瑜胸中的闷气似乎是顺了一些,摇手示意阿福不要去惊动旁人,只命他取水来漱过口,又吞下几杯热茶暖了暖肺,苍白如纸的脸上才渐渐又起些血色。

“将军,还是叫大夫来瞧瞧吧,你这都吐了血呀。”阿福仍是忧心忡忡。

周瑜却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自己的伤我自己清楚,你不用多管,去把庞士元给我请来。”

阿福素知他家周郎脾气,心知再劝也没有用,只得摇头叹气的离了去。

过不多时,外面来报,说是庞统前来,周瑜忙叫传入。

睡眼惺忪的庞统入内之时,周瑜已强忍着身体上的苦楚,勉强的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着庞统之后,便是抱怨道:“士元,看来你的计策无用啊,吴侯不但是将南郡借给了刘备,就连南四郡也一并给了。”

“不会吧,怎么可能呢,周都督是在说笑吧。”庞统并未显得有多惊讶,似乎他对自己的计策很是自信,进而认为周瑜是在跟他开玩笑。

周瑜冷冷道:“庞功曹以为,你以为我这么晚将你唤来,只是无聊到跟你开这种玩笑吗?”

庞统的表情这才稍稍有些改变,但他依然是淡定自若,道:“统让都督上书给吴侯,请他软禁刘备,不知都督是怎么跟吴侯说的。”

周瑜也不隐瞒,便将自己给孙权的那封信如实的复述了一遍。

庞统听罢之后却连连摇头,抱怨道:“都督你聪明一世,怎么在这般关键的时候却犯了糊涂呢,你这哪里是在离间刘备与吴侯,分明是在自取其祸呀。”

周瑜一时茫然,听他反是责怪自己,便不悦道:“我是依士元之计才上的这封密信,怎的就成了我犯糊涂。”

庞统叹道:“都督呀,你这密信前边的话,可谓字字如针,直戳刘备的要害。可是偏偏最后却要加上一句‘徐吞刘备旧众’,不是犯糊涂又是什么,唉——”

庞统又是叹息是惋惜,周瑜愣怔了好一会,猛然间省悟,不禁拍案自责:“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节呢,吴侯定是误解了我的意思呀。士元,事到如今,可有何良策能挽回局面吗?”

庞统扁着嘴摇了摇头,道:“如果都督是指坐视刘备把都督撵出江陵,看着他收取南四郡威风八面这件事,那确实是没办法了。”

“怎会这样,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周瑜怨怒交加,不住的拍击打案几。

周瑜在那里痛不欲生,庞统却又露出那种古怪的,甚至是有点猥琐的笑,仿佛在看一个淘气孩痛耍小脾气一样。

过了片刻,他似乎是看够了,便摸着短胡子,不紧不慢道:“都督也不必如此,至少目前南郡还在都督手里,都督若是想绝处缝生,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周瑜惊喜不已,急道:“先生有何良策?”

庞统凑上近前,用低沉的口气说道:“都督的之才,可比韩信,韩信最后是什么下场,都督应该很清楚。而都督手握南郡,帐下将士归心用命,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

庞统并未把话说尽,“干脆”二字之后却是一顿,诡笑道:“下面该怎么做,我就不说了,都督你懂的。”

用不着说尽,以周瑜的知慧,他又岂会听不懂呢,姓庞的这是叫他造反自立啊!

周瑜心头一震,微沉顿了那么一刻,表情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微微而笑,摆手道:“瑜自有主张,这么晚打搅先生了,先生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瑜这般的神态语气,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一样,庞统知他还是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只能摇头暗叹,就此告辞而去。

庞统走后,周瑜深出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你这是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呀,这种胆大包天的计谋也敢出,还真是个敢行险的角色。不行,我不能听他的,也不可坐以待毙,我得亲自去见一趟吴侯。”

于是,周瑜打定了主意,次日便起程前往丹徒为自己“伸冤”。

孙权这边前脚刚刚打发走刘备,这边马上又迎来了周瑜,他料想周瑜必是为了南郡之事而来,不过他对此早已有所准备,当天便是在军府中设下酒宴,热情的为这位立下赫赫战功的大都督接风。

席间,孙权绝口不提借南郡之事,只是不断的敬周瑜酒,不断的在诸臣面前大赞特赞周瑜的功劳,不断的表现出自己对周瑜的信任与关爱。

周瑜却是心怀怨气,没心情演这场君臣和谐的假戏,几巡酒过后,便忍不住直言道:“主公,瑜为孙氏尽忠,区区微末之功不值一提。但南郡乃是我江东将士浴血奋战才得来,主公就这般将之拱手借于刘备,实令将士们十分寒心,瑜亦是十分不解。”

周瑜发彪了,孙权也不慌张,呵呵笑道:“孤也是权衡再三才有此决定的,此事乃是子敬一力主张,其中之利害,便由子敬说与公瑾吧。”

孙权很不厚道的将包袱扔给了鲁肃,周瑜望向对面的鲁肃,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

鲁肃则是一脸的坦然,当下便平平淡淡的将之前的那套理论又重复了一遍。

鲁肃发过言后,孙权又赶紧补充道:“子敬以大局为念,子布等诸公也都是赞同的,所以孤再三考虑之下,才做出了这般决定,望公瑾还能体谅孤的良苦用心。”

周瑜耐着性子听过了他们理由充分的解释,忽然间却笑了,道:“既是为大局设想,主公的决定,瑜自然是拥护的。瑜自番来见主公,其实也并非为了此事,刚才只不过是顺口问一问而已。”

孙权见周瑜这么轻松的就被说服了,心里边长松了口气,便随口问道:“那公瑾又是为了何事而来?”

周瑜淡淡道:“瑜想请主公准我带兵前取为主公攻取益州,而后结交马超,进取襄阳,再与曹贼决一死战。”

周瑜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变色。

第一百二十二章 接二连三的喜事

周瑜出人意料的提出率兵去攻取益州,这是他最后的绝地反击,这意思很明显了,你不是对我猜忌么?不是要刘备来钳制我么?不是要把荆州给刘备么?好啊,这南郡我不要了,我再打下一块地盘还不行么。

周瑜的这个计划还是相当高明的,以开疆拓土为名,让孙权无法拒绝,但如果孙权答应了的话,那就必须以荆州为依托,到时候,刘备还得听命于他周瑜。

不过,这个计划同时又有相当有风险的,以蜀地之险,易守难攻之势,只怕东吴起倾国之兵攻取也有难度,更何况是周瑜手中的那几万兵马。

孙权一听这话就知道周瑜这是有跟他赌气了,但他却没有理由拒绝。

周瑜看着孙权一时无言,心中便有些得意,自以为自己想出来的这条赌气之计就要成功了。

不过孙权沉思了片刻,却是笑道:“孤亦早有取蜀之心,公瑾主动请缨,正合孤意也。只是蜀地易守难攻,即要攻取,便必须周密谋划。眼下南郡既是借与刘备,那这攻蜀之战,必当需要他的协助,不如便约他一同伐蜀。孤再以仲异带一万人马西进与公瑾所领兵马会合,共同西进伐蜀。”

孙权这一番部署之后,周瑜高涨的情绪立刻就蔫了。

孙权这安排中的手段,周瑜又岂有不知,他一方面表示对刘备信任,让其接管南郡,另一面又同意自己去伐蜀,这两件事本就十分矛盾。

如果真要取蜀,自当令他周瑜继续督守南郡,而如果东吴都有能力去伐蜀了,又为何不能独力去保卫南郡,却偏偏要借助于刘备呢。

还有,孙权所提的这个仲异,便是其堂兄孙瑜,他这分明又是在玩当初赤壁之时,安排程普与周瑜分权的故伎。

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在钳制提防着周瑜。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却滴水不漏,让人无话可说。

当周瑜听罢孙权这一番话后,他知道自己是彻底的输了,伐不伐蜀已经不重要,孙权毕竟是手段更高一筹,这个当年在自己的扶持下才坐稳江东的孙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孙仲谋了,他现在翅膀变硬,已经决定要抛弃自己这个功高盖主的孙策旧臣。

这一刻,周瑜的心在滴血,他真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只觉胸中气血翻滚,眼看着就有当场吐血倒下去的可能。

“我不能倒下去,我堂堂周郎,岂能让你们看我的笑话!”

周瑜以坚定的信念,强忍着身体的痛楚,微微晃着站了起来,强颜着欢笑,拱手道:“主公英明,那瑜就不多耽搁,先回南郡做准备了。”

周瑜起身告辞,孙权客气了几句也没多留。

出得堂外,已是月色高挂,周瑜胸中越发的难受,只怕在这里倒下,于是加快脚步便往外走。

“将军,这么快就见过吴侯了么?”阿福见周瑜从军府中出来,忙是迎上前去。

“不必多言,扶我上车。”周瑜皱着眉头低声道。

阿福不敢多问,急是扶着周瑜进了入车,马车刚刚走出不多远,周瑜再也坚持不住,猛的又是喷出一口热血来。

“将军,你怎么了!”阿福大骇。

周瑜此刻精神已经委靡之极,他也顾不得形象,用衣袖抹干净了嘴角的血,幽幽叹道:“走吧,留在这里已经没什么意义,我们回去吧。”

这边周瑜被孙权气得半死,那边刘备已经从丹徒满载而归,顺利的回到了公安。

对于刘备的这次吴会之行,帐下文武皆是捏了一把汗,自他离开的这月余,包托诸葛亮在内的众人,无不是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万幸的时,刘备不但安然归来,还带来了令所有人都为之振奋的好消息,不仅仅是南郡,连江南四郡也一并到手,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对于人才渐为庞大的刘备幕府,这也意味着这些人不用再挤在公安这一片狭地混吃混喝,现在有大半个荆州,算上江夏在内,六郡之地,数十余县,足够的官职可以安置他们。

于这些荆楚之士而言,这才是最实实在在的利益,所以,当刘备带着丰厚的收获回到公安时,全城都为之振奋欢悦。

不过,就在刘备尚不及喘一口气,向众人讲述一番此行经过时,夏口方面的关羽派人送来急报,言刘琦病危,随时可能就此而去,他在病中听说刘备归来,想请刘备前往夏口见最后一面。

自去岁之时,刘琦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其实刘琦的死早已在刘备意料之中,但此刻真正将要到来时,刘备还是小吃了一惊。于是,他前脚刚一踏上公安的土地,后脚马上又乘船赶往了夏口。

进入夏口水域之后,关羽的水军前来护送,上岸之后,糜士仁又率兵从夏口城赶来迎接。事实上,经过一年多的明里暗里的部署,刘备的人已基本掌握了夏口的主导权,病魔缠身的刘琦根本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能力来阻止刘备对他权力的蚕食。

刘备策马直奔刘琦府第,入府之后,一路所见,皆是自己的兵马,刘备心下暗忖:“我叫他们慢慢蚕食刘琦的权力不错,可没想到云长他们连人家的府第也安插了自己人把守,这却是有点过分了。”

思索之间已是进了刘琦房中,转过一道屏风,床榻上那形容枯瘦的男子着实令刘备吓了一跳,第一眼看到时,他几乎没认出,眼前这人竟会是自己那年纪轻轻的侄儿,看来,这一年来的病魔,已经把他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刘备暗叹了声,凑上前来,轻声道:“贤侄,叔父来看你了。”

刘琦幽幽转醒,迷离的眼睛瞅了刘备好一会,总算是认出了他,眼中一时间竟是精神了几分,挣扎着便要起来,只是微一动便是大咳不止,整个人也跟着颤栗起来。

刘备赶忙将他按下,关怀道:“贤侄你有病在身,好好躺着别动。”

刘琦大咳了好一会才算缓过劲来,他静静躺在那里,呆呆的盯着刘备看了许久,忽然间好像神智清醒了许多,竟是微微露出了笑容,声音沙碰的说道:“叔父,侄儿就要死了,恭喜你,你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之将死

刘琦忽出这般言语,不禁令刘备大吃一惊,忙道:“贤侄何出此言啊!叔父只盼着你早些康复,又岂会有他念。”

刘琦平淡的说道:“琦已是将死之人,此处也无外人,到了这个时候,叔父就不必再掩饰了,何不跟琦说几句交心的话呢。”

刘备神情一滞,沉默良久,摇头一叹,却并未说什么,是不想说,或者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琦也是一叹,道:“叔父,我知道你是人中之龙,其实你对荆州已经觊觎良久了吧,只怕八年前,从你来到荆州那时起,无时无刻不想着吞了我父亲的这点基业吧。”

刘备脸色一变:“贤侄,我——”

他话未出口,却被刘琦摇手打断,这个病入膏肓的年轻人,言辞虽然直白,但表情是笑的那样坦然,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叔父听我把话说完,其实,在这样的乱世,你有这般念头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叔父虽有此心,但这么多年来,哪怕到先父故去,刘琮投降曹操之时,都未曾对我们一家有过不义之举,当世之中,能做到叔父这般的,又有几人呢。所以,我也从未曾对叔父有过一丁点的怨恨,哪怕叔父现在安插了这么多人在我身边,侵夺我手里仅剩下的这点地盘,咳——咳——”

刘琦本就是气若游丝,这时说了这么一大通的话,把仅剩的一点生命力也消耗几尽,这时忍受不住,便是狂咳不止起来。

刘备忙是给他抚起了背,边是劝慰道:“贤侄,你少说两句吧,你心里的意思,备都明白了。”

刘琦咳喘了好一会,这口气差点就咽了,总算是稍有舒缓下来,却是摇头道:“我时间不多,有些话不说完,琦死不瞑目!”

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刘备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的倾听。

刘琦接着道:“叔父是我刘氏血脉,又雄烈英武,我死之后,叔父可自领荆州牧,我的这点地盘和人马,叔父自可拿去,以叔父的能耐,夺回荆州,与曹孙争夺天下当不成问题。琦所求的,只是叔父将来若能扫灭曹操,便请替琦手刃了刘琮这个逆徒,以雪我心头之恨,若能如此,则琦地下有知,也当诚心保佑叔父成就大业。”

刘琦病成这样,临终之际仍念念不忘宰了刘琮这个弟弟,看来这些年来确实是受了不少的气。

这些临终嘱托,刘备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刘琦突然间又大咳起来,咳得是声嘶立竭,身体也跟着剧烈的抽搐,他猛力抓住了刘备的手,瞪着斗大的眼睛,艰难的哀求道:“叔父……答应我……答应我……”

眼看着刘琦这般痛苦,刘备心中不忍,一时间悲悯之心大作,犹豫了片刻,还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刘琦见刘备应下,心愿已了,最后一丝求生的信念便也没了,身子挺了几挺,便就咽了气。

房门外,很多人也在焦虑的守候着,许久不见刘备出来,众人都不知这叔侄二人还能说些什么。其实大多数人的心里,都在盼着刘琦早点死吧。

良久之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刘备一脸伤怀的走了出来。

关羽第一个问道:“兄长,大公子怎样了?”

刘备摇头一叹,道:“大公子他……去了……”

听闻刘琦死讯的那一刹那,诸人的脸上,明显的闪过一丝兴奋,但很快便又换上了一脸的悲怯,有人唉声叹惜,有人则感叹刘琦是个好人,这般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关羽没那么多复杂的表情,他的面色依然沉如静水,很冷静的安慰刘备:“人死不能复生,兄长还当节哀才是。如今大公子已去,江夏各城还有其旧部,都有待于兄长主持大局。”

刘备沉吟了片刻,吩咐道:“现下南郡还尚未到手,未免人心不稳,就先不为大公子发丧。云长你速速暗调兵力,把守好江夏各处要地,尤其要加强夏口江面上的巡查,以防南岸的程普所部有所异动。至于汉水上游的曹军方面,亦要加强警戒,一定要确保咱们顺利的接管了江夏。”

“兄长放心,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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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刘琦刚挂不久,那边周瑜还正拖着病躯往南郡归来,行至巴丘之时,病情陡然加剧,再难承受江上颠簸,只得暂时停留于巴丘养病。

周瑜病情加重的消息传回柴桑,小乔闻知大为惊慌,念着丈夫的安危,便星夜从柴桑赶往巴丘去照顾他。

船至巴丘,已是天色近晚,小乔连气都不敢多喘一下,上得岸来便直奔周瑜大帐。

尚未入帐之时,老远便听见周瑜的咳嗽声,小乔心里愈加的焦心,便顾不得大都督夫人应有的仪态,提起裙角飞奔着冲入帐中。

掀开帐帘的那一刻,小乔的心都差点碎了,因为她所看到的那个夫君,已经不是往昔那个儒雅飘逸、形容俊美的江东美周郎,映入眼帘的,只是一个病卧于榻,形容消瘦、精神委靡的可怜人。

自嫁与他时,何曾看到他这副样子,小乔的心焉能不痛。

她想哭,但却强把泪水咽了回去,极力的维持着一种镇静的神态,款款的走上前来,轻声道:“夫君,你怎样了,有没有看过大夫。”

周瑜见是夫人来了,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伸出手来,携紧小乔的手,拉她坐于了榻边。

周瑜也未回答她的问话,却是深情的望着她许久,然后笑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小乔亦强堆起笑颜,轻抚着他的面庞,柔声道:“我听说你病了,心中放心不下,便赶来照顾你。夫君,前番你来信不是说只受了些箭伤么,怎的才过了这几月,就变成了样?”

小乔这么一问,周瑜仰面长叹一声,道:“是啊,世事就是这样变化莫测,人心又何尝不是。”

小乔听得出丈夫这几句感慨是话中有话,便试探着问道:“莫非夫君是因吴侯将南郡借给刘备之事,气血攻心才致如此的么?”

周瑜先是一怔,接着却将小乔的手握得更紧了,苦笑道:“知我者,莫如夫人。不是我心胸狭窄,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吴侯猜忌我、张昭等人背后挤兑我也算了,就连鲁子敬也背弃于我,可恨,实在是可恨啊。”

小乔亦是吃了一惊,困惑道:“子敬与夫君乃是至交,他怎么也背叛夫君呢,这也太可恶了。”

周瑜发泄过一番怨恨后,胸中怨气稍减,精神平静了许多,却又摇头一叹,无奈道:“我前思后想了很久,其实子敬这么做,多半也是有其苦衷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鲁肃的意

小乔心念丈夫伤病至此,对那鲁肃便多有怨抱,气道:“若不是有夫君的推荐,子敬焉能得到吴侯的信任,他到头来却恩将仇报,实在是可恨。”

周瑜无力的摇了摇头,道:“子敬与我一样,都出身江北,那些吴会士人对我们素来是多有排挤。子敬他又不似我这般,早年跟随伯符起兵,有开创之功在身,纵然得不到那些大族的支持,亦能在江东有立足之地。而以子敬的志向,绝非只想做一介区区谋士,倘若他心羡高位,那便必须得到一股强大势力的支持,子敬自然明白谋求吴中大族的支持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想要借助于刘备这股外力。”

周瑜有气无力的一番话,以小乔的冰雪聪明,很快便听得明白,恍悟道:“夫君莫非是说,子敬一力劝说吴侯扶持刘备,并非只是顺着吴侯的心意来钳制夫君,更是想他用在两家联盟中所起的特殊作用,作为自己在江东立足的支持。”

周瑜点了点头,却又叹道:“子敬的野心,我早该猜到的,不过以他的为人,绝非那种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置江东大事不顾的人。只是联刘抗曹固然可令江东自守有余,但却失去了西进入蜀的希望,不入蜀又如何能北上争夺雍凉,不争雍凉又如何能争天下,吴侯把南郡这一拱手相让,便等于断了一统天下的希望,孙氏终究也不过是划江自守的割据之徒罢了。”

周瑜满腹的不甘心,说到激动处,不禁热血上涌,又是狂喷了几口鲜血,当即就昏死过去

“夫君,来人啊,快叫大夫啊,夫君……”

周瑜当天的病情便又加重,整整昏迷了数日,只是在小乔的细心照顾下,延请了多位名医,用了些吊命的药材,方才勉强将病情稳定下来,当周瑜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四天之后了。

此时正当黄昏,斜阳从帘缝中偷入帐中,正好倾洒在周瑜苍白的脸上,睡梦中的周瑜只觉脸上暖暖的,痒痒的,不觉中微微睁开了眼睛。

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跳动,许久未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才渐渐清晰,而周瑜的神智也随之清醒过来。

当他看到斜靠在榻边,紧握着他的手,却又一脸疲倦的打着瞌睡的小乔时,苍白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欣慰的笑。

望着妻子那美如莲花的容颜,周瑜心中却又一阵的酸楚,他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去触摸那洁白的脸庞。

困顿中的小乔感受到了丈夫的触摸,很快就醒了,看到周瑜也醒了,立刻是喜形于色:“夫君,你终于醒了,可感觉好些了吗?”

周瑜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四天,夫君,你饿不饿,我去盛些粥来。”

虽然昏睡了四天,但周瑜此刻并未感觉到饿,但也没有拒绝妻子的一番关怀,便在她的亲手喂下,勉强的吃了一些。

小乔替他拭干净了嘴角的残渍,问道:“夫君,你再多睡一会吧。”

周瑜摇头道:“都躺了四天了,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他说着就挣扎着要起来,小乔深知丈夫的脾气,也没有多劝,只好搀扶着他徐徐的走出了帐外。

营帐是安在一处濒江的小斜坡上,出得帐外,滚滚长江便尽收眼底。

斜阳映照之下,江水泛着金黄色的水花,一艘艘操练归来的吴军战船正缓缓驶回水寨,水手们的号子声隐隐可闻。而左右经过的士兵健儿,无不恭敬的称呼一声“大都督”。

再向远处望去便是碧波千顷的田野,而在那遥远的天际,云峦层叠,山川此伏,茫茫之中,更有一种浩瀚之气。

周瑜望着斜阳下的天地,喃喃道:“这大好的河山,可惜却再没有机会踏遍了,可惜呀……”

小乔听出他话中有伤感之意,便忙是宽慰道:“怎么会没机会呢,等夫君你把病养好了,我陪着你好好过一过游山玩水的清闲日子。”

周瑜只是一笑,道:“我累了,回去吧。”

于是,周瑜又在小乔的搀扶下回到帐中,他却并未准备休息,而是叫小乔去备下笔墨。

小乔以为他还在为军务操心,便劝道:“你的身子都这样了,就不必再管军务了,等病好了再说吧。”

周瑜道:“这军务我想管也管不了了,我是要给吴侯上一封书,推荐子敬接替我的都督之位。”

小乔吃了一惊,不解道:“这件事总归是子敬有愧于夫君,夫君你心胸宽广,不与他计较便是了,何必还要推荐他接你的位子呢。”

周瑜却道:“我若无法统兵,则放眼江东,再无人能为吴侯北向争夺天下,唯今之计,江东唯有划江自守才是长存之道。而荆州地位江东上游,于江东威胁极大,吴侯迟早是会图之的,但那刘备又绝不会拱手奉还,久而久之,势必会兵戎相见,待到拼个两败俱伤之时,曹操必会坐收渔之利,到时江东就难保。而子敬一力推崇两家和好,只要有他做都督,双方纵有些争端,也必不会发展到彻底撕破脸皮,决一死战的地步,所以能接任我的位子的,非子敬莫属。”

周瑜的这番说词,小乔不见得全能听明白,但他知道,自己的丈夫在病入绝境之时,依然想着是为孙氏的江东基业设想,心中不禁生出万般委屈,眼泪几乎要流出,只是强忍着才让泪珠只在眼眶里打转。

当下小乔也不再过问,只在一旁静静的研墨。

于是,周瑜提起笔来,艰难的写下了一封言诚恳切的长信。写罢之后,周瑜生怕有所遗漏,又拿起来前前后后的细看了半天,确认无所漏缺之后才将那信合上,说道:“将来我若有不测,你便将这封信交给吴侯吧。”

周瑜这般言语,几乎是在吩咐遗言了,小乔这时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就扑入周瑜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周瑜轻抚着妻子的头发,神色间却是一派安详,淡淡的笑道:“不要哭了,没什么可伤心的。我周瑜有如此贤妻相伴半生,还大败过一代英雄曹孟德,虽然尚有美中不足之处,但此生却无憾矣。”

残阳落山,余晖散尽,天地间陷入了夜的沉寂。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虚惊

公安城,左将军府。

这已经是刘备从夏口归来的第十天,徐庶在从容部署过接收刘琦地盘之后,已于昨日赶回公安,诸葛亮也是今早刚刚从长沙赶来,包括方绍在内,刘备集团的三名重要的谋士已齐集于公安,与刘备商议接受南郡的之事。

虽然刘备已从孙权那里得到了督守荆南五郡的允诺,但听闻周瑜随后赶往丹徒面见孙权的消息后,刘备这边又开始担忧起来。

“周瑜已从丹徒归来多日,却只停留于巴丘,迟迟不回江陵,不知他用意何在?”

刘备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按理说,如果孙权说服了周瑜,那么周瑜就当赶回南郡,安抚好他手下的一彪将士,开始从南郡各地一步步的将东吴人马撤出。

如果孙权没能说服周瑜,或者说周瑜说服了孙权,临时又反悔当初的承诺,那么周瑜也应当尽快返回江陵,坐镇南郡主持大局,以防止刘备这边有所异动。

而今周瑜不回江陵,却只逗留在巴丘不动,既不见南郡方面有何人事和兵马的调动,也不见东吴方面派人来做相关的解释,这样诡异的举动,不得不让刘备心生不安起来。

诸葛亮却是一派的淡定,摇扇笑道:“主公且安心,孙权既然是拒绝了周瑜软禁主公的计策,那就说明他是铁了心的要解决周瑜尾大不掉的威胁,此番周瑜纵然亲去,孙权也绝不会被他说服。”

刘备微微点头,却还是不放心,道:“既然如此,那周瑜又为何逗留巴丘迟迟不归江陵,也不知他有何图谋。”

众人未能猜测出周瑜的意图,因为这般做法,实在是没有什么合理的动机来解释。

这时,方绍却微微而笑,道:“也许周瑜这么做,并非是有什么意图。我听说他自南郡之战受伤之后,身体就一直欠佳,这会被孙权这么一气,气得半死也说不定,或许他只是身体不适,暂时留在巴丘养病而已。”

人毕竟不是神,区区血肉之躯,并非所有的举动都出自于事先的谋划,有时候,原因往往就是那么单纯。

不过,在场之人却并不把方绍的猜测当回事,大多数人只当他是在拿周瑜开涮而已。

正当众人还是为周瑜的举动猜测不定时,外面言孙权的使者来到,有重要之事要的讯息向刘备传递。

众人的神色顿为一变,神情间皆露出几分担忧之色,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孙权在这个特殊的时刻派使者来,该不会是真的反悔了吧。”

刘备心中自也存有同样的担心,但表面上却相当的镇定,便叫将那使者传入。

过不多时,使者入内,

拜见已毕,便将孙权打算派周瑜伐蜀,请刘备从旁协助的口讯告知,同时还重申,原先达成的协议并不改变,刘备仍将接手荆南五郡,并将作为周瑜伐蜀的后盾,为其提供粮草军需。

这个消息,着实令刘备大感吃惊和意外。

意外是因为孙权并没有改变承诺,吃惊却是这小子竟然要派周瑜去伐益州,这却是刘备万不能接受的。

当着那使者面,刘备自然不能表现出来,打发那使者去馆驿休息之后,刘备的表情才变得凝重起来,口气严峻的说道:“诸位,按照军师的隆中之策,接手荆州之后,下一步便是西取益州,而后才能两路出击北伐中原。但眼下孙权竟要抢先去取蜀,若然成功,岂不是破坏了咱们的全盘计划,看来此事很是棘手呀。”

在场众人一时议论纷起,对于孙权这突然的伐蜀之策,意见一时无法统一。

徐庶先道:“咱们即使得了荆南五郡,但北有曹贼势大,一时难与其争锋,东又有孙权,短时间内也无法与之翻脸,至于南面交州,孙权也已染指,而且即使拿下战略意义也不大。如今之势,唯有向西发展才是唯一的途径,孙权想要伐蜀,这分明是要断了咱们的前途,庶以为,即使是兵戎相见,也绝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张飞亦道:“元直说得好,周瑜若是伐蜀,必要通过南郡。兄长先假意答应,待接手南郡之后,再截断了周瑜的归路,让他一支兵马有来无回,也算报了兄长受他的鸟气。”

诸位颇为激动,唯有那师徒二人却淡然自若。

方绍先是笑道:“绍倒以为,关于周瑜伐蜀这件事,主公不必太过认真。”

刘备一怔,忙道:“周瑜伐蜀便是破坏了隆中之策,我焉能不认真对待。”

方绍也不多卖关子,慢慢说道:“主公试想,如果孙权真的想让周瑜去伐蜀,那他何必还将南郡借给主公呢?试想一下,如果周瑜伐蜀功成,那他与东吴之间,就有主公相隔,这么一块飞地,孙权难道不就担心周瑜据蜀自立吗?”

刘备思绪渐渐平伏,听着方绍的分析便觉有理,却又道:“既然如此,那孙权又何必准许周瑜去伐蜀,岂不是自寻苦恼。”

这时,诸葛亮笑着说道:“周公瑾名动江东,他说要为孙权开拓地盘,孙权当然没有理由拒绝。所以,他才要将南郡仍交给主公,说是让主公做周瑜伐蜀的后盾,其实就是想让主公在中间使绊子,到时主公只需在粮草上拖拖拉拉,缺斤少两,周瑜的大军只怕尚未入蜀就得乖乖的撤回来,这伐蜀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刘备听罢这师徒二人的分析之后,却才彻底的想明白,不禁感慨道:“孙权此人果然是极有手段,明明是处处在钳制周瑜,却又做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此人真真是不简单呀。”

想明白了这一节,刘备便放下了心,当即命人去回那使者,说是同意孙权的提议。

刘备这边商议完毕,刚刚准备叫众人散了的时候,外头又有亲兵来报,言派往巴丘的细作赶了回来,有天大的消息要立刻禀报。

旁人还没当作一回事,方绍心头却已一动,隐约已有所预感。

正猜测之时,那细作已被刘备传入,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消息。

周瑜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浴火重生

刘备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冲着那细作喝道:“什么,你再说一遍,周瑜怎么了?”

细作吓了一跳,忙答道:“启禀主公,东吴大都督周瑜已于昨日病逝于巴丘,吴军上下已经开始披麻带孝,此事千真万确。”

周瑜死了,周瑜真的死了!

刘备一屁股坐了下去,目光怔怔的愣了好一会,良久之后才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细作退下,刘备却才长叹一声,感慨万分的说道:“想不到周公瑾正当英年,竟然就这样去了,真真是可惜呀。”

自从赤壁之战时,刘备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周瑜的气,可以说此人乃是继曹操之后,刘备生平第二号敌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刘备听闻他的死讯后,却由衷的感到惋惜。

左右之人,惊喜之外,亦是多有惋惜,喜的是周瑜终于死了,从此刘备在荆州就少了一个厉害的对手,惜的是江东美周郎一代名将,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陨落了。

就连张飞也不禁叹道:“这个周瑜怎么的这般不争气,就这样去了,我还指望着将来在战场上跟他好好过上几招呢。”

在众人的叹惜声中,诸葛亮率先占领了理智的高地,道:“周郎之逝,固然是可惜,不过少了此人的针对,咱们在荆州的日子便会好过许多,这也算是天赐给主公的意外之礼吧。”

刘备亦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听诸葛亮这么一说,忽然间神色一变,焦虑道:“孙权之所以把荆南借给我,就是为了让我钳制周瑜尾大不掉之势,如今这周瑜突然故去,孙权他岂不是失去了借荆南的理由,若是他反悔可如何是好。”

诸葛亮微微而笑,自信满满道:“主公放心吧,孙权还是不会反悔的。如果他反悔了,那便是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他借荆南给主公,就是为了钳制周郎,人们甚至还会猜忌,周郎之死也许还出自于他孙权之手。所以这场借荆州的好戏,孙权心里明知有苦水,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

刘备微松了口气,喃喃道:“但愿如军师所料。”

事实证明,刘备的担心确实是多余的。

孙权确实也没想到周瑜突然会死去,本来是要周瑜与刘备互相牵制的,这时周瑜一死,把荆州借给刘备就显得有点莫名其妙了。

然而,他在丹徒许下的承诺却不能不算数,因为他现在反悔,就等于暴露出他当初将荆州借给刘备,仅仅只是为了挤走周瑜的初衷。

所以,正如诸葛亮所料,孙权尽管有一肚子的苦水,却也只能独自享受了。

于是,在将周瑜的遗体运回吴郡,为其将行了盛大隆重的丧葬之礼后,孙权就麻利的开始了向刘备转让荆南大权的工作。

孙权的第一步是先派鲁肃前往南郡接管了周瑜的人马,同时派程普领南郡太守,在二人稳住了周瑜部下的情绪之后,随即又让程普回任江夏太守,鲁肃改任长沙郡汉昌太守,率兵回屯于陆口,接着,又令甘宁所部撤出夷陵,黄盖所部撤出武陵,如此一来,在将近两个月的频繁调动下,孙权已将自己的势力全部撤出了荆南五郡。

在孙权势力撤出荆南之后,刘备迅速的接手了吴人走后留下的五个郡,他自己先率张飞、黄忠等将渡过长江,进驻江陵城,尔后再分兵进驻夷陵等南郡各处战略要地。稳定住南郡之后,又遣赵云、魏延等将率千余人马南下,全面接管了南四郡的防守。

在从军事上完成了对各郡的事实占领后,刘备便迅速的向各郡派遣安插自己的亲信官吏。以廖立为长沙太守、郝普为零陵太守、赵云领桂阳太守,张飞为南郡太守。他自己则在众人的推举下,自领荆州牧,同时兼领武陵太守。

在彻底拿下五郡之后,原先聚集在公安的那些大批荆楚士人们终于得到了用武之地,他们一批接一批的从公安出发奔赴五郡,什么从事、别驾、功曹、县令等多如牛毛的空缺职位在恭候他们上任。

当时间进入建安十五年七月之时,刘备方才基本掌控了荆南五郡的全局,精兵良将屯于险要,信任的文官有条不紊的安抚着各地士民之心,更多隐藏避乱的士人们前来投奔,逃亡在外的百姓们开始回归田园,恢复生产,重建家园。

建安十五年,注定将是刘备浴火重生的一年。

而在坐稳江陵之后,刘备便命留守公安的方绍,将糜夫人与小公子阿斗接往江陵,毕竟公安小城的远非江陵可比,也该是让老婆孩子享受享受大城市的时候了。

车队出了公安城,一路往码头而去,上得大船,刚刚准备起锚北去之时,忽然江上风雨大作,浪涛滚滚,为了安全起见,方绍便叫暂不离岸,待风雨停歇之后才作打算。

只是,这雨越下越大,从午后一直下到傍晚,待雨停之时已是傍晚。

方绍只得走入内舱,向糜夫人道:“夫人,天色已晚,晚上过江只怕有风险,不如就先回公安城吧,待来日天明再去江陵。”

糜夫人看了一眼怀中的阿斗,正在酣睡不醒,便道:“阿斗他睡了,这会将他弄醒了他,又不知吵到什么时候才能睡着,不如今晚就在船上暂留一宿吧,也省了明天还要多走一个来回。”

方绍也赖得多走,便叫随船亲兵们在码头上扎营一晚,又命那些侍女们去备了些简单的酒菜送进舱里。

“夫人,码头上没什么好东西,只这些粗茶淡饭,夫人暂且将就下吧。”

糜夫人笑道:“不碍事,再差也不会比咱们那时在长坂坡逃命时差吧,中正,你也辛苦了,坐下来一起饮几杯酒吧。”

方绍但也没拒绝糜夫人的盛情,陪坐在侧小饮几杯。

几杯酒下肚之后,糜夫人便叫乳母将阿斗抱去休息,又跟侍女们道:“你们也都累了,不用在此伺奉了,都早些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侍女们便都散了,船舱中只剩下他二人,方绍知糜夫人是故意把侍女们支走的,想必又要向他诉苦。

果不其然,当听着侍女们离去的脚步声远了之后,糜夫人将一杯酒猛然灌下,然后就是幽幽的一声唉叹。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饮

四下无人,方绍便低声安慰道:“如今甘夫人已去,不知夫人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正如方绍所料想的那样,甘夫人是在他出使东吴的那十个月间去世的,据他所推测,应该是因为长坂坡时受了外伤,没有及时的做相关急救处理,导致伤口发炎,后来虽然勉强治疗,但身子却是受了大损,所以才芳魂早谢。

相比而言,糜夫人却幸运的多,因为方绍当时对她的伤口做了科学的处理,所以尽管落下了肩痛的病根,但却不至于伤到肺脏,如若不然的话,也许糜夫人这会也已香销玉损了。

方绍的潜台词当然很清楚,如今甘夫人已经死了,刘备面前也没人能跟你这个正妻争宠了,你还有什么可叹息的。

糜夫人被他这么一说,眉色间反而更伤的惆怅,她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就算如此,但我始终未能给夫君诞下一男半女,被冷落只怕还是早晚的事。”

方绍下意识的盯着她肚子看了一眼,看起来不像是怀孕之状,便道:“先前绍听已夫人不是已经从岭南请来了那位张仲景大夫么,怎么,难道他也没办法吗?”

现下甘夫人死了,刘备先前虽然对糜夫人冷落过一段时间,但现在枕头边就剩下这么一个老婆,自然也就又宠爱起来,而糜夫人也得以夜夜侍奉刘备,机会算是多多,但这一年过去了,还不见半点动静,方绍这时想起来,也颇觉得有点惊讶。

糜夫人的脸畔顿时泛上些许红晕,却又唉了一声,道:“那位张仲景大夫确实给夫君开过不少养生的方子,夫君的身体也确实比以前强健了许多,只是不知为什么,却一直不能……不能……”

糜夫人没好意思把话说透,方绍却听得明白,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那这糜夫人也太倒霉了吧,莫非,宝刀磨锋利了,刀鞘又生锈了不成。

方绍有这般怀疑,便是轻咳一声,道:“恕绍冒昧的问一下,夫人有没有请张仲景给自己看一下身体。”

糜夫人先是一愣,接着脸上羞意便更浓了几分,低声头道:“这个……当然有过,但张大夫说我身子无碍,应该……应该这不关我的事。”

原来如此,那应该还是概率的问题了。

方绍这时便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一大男人何必在这里跟糜夫人讨论妇科问题,若非是他将糜夫人视作是朋友,还有潜在的可以给自己吹枕头风的助力者,才不会无聊到这种地步。

当下方绍便宽慰道:“既然身子没问题就好,夫人也不用太急,这种事急也是急不来的,糜夫人还当放宽心才是。”

糜夫人幽幽道:“罢了,若果真不能如愿,那也是我福薄,命中注定的吧。中正你替我荐了张仲景这位好大夫,我还没谢过你,来,我敬你此杯。”

方绍忙也举杯,笑道:“夫人跟绍还客气什么,这一杯我也祝夫人能心愿早成。”

糜夫人的脸色这时才难得露出几分笑来,道:“算了,那些不痛快的事就不想了,难得能和中正你说几回话,我们就喝个尽兴吧。”

也许是因为长坂坡的同生共死,又或者是因为方绍对她的暗中帮助,糜夫人看起来是真的把他当作知心朋友了。

这时夜渐深,亦无旁人在场,糜夫人便不再顾忌那些礼数的拘泥,一杯接一杯的劝方绍喝酒,酒意上头,还兴致勃勃的聊起了当日长坂坡的旧事。

人家糜夫人都不摆架子,方绍见既然没有外人在,也就不再做作,便是陪着糜夫人又喝又聊的,宽慰她的同时,自己确实也放松了不少。

“中正啊,你可知道,当初长坂坡走散,马车滚翻在路边,我被夹在车中之时有多么的绝望,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这一次真的会没命了。却没想到,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你这那样出现了。我有时在想,如若当日没有你,我会怎样呢,会死去,还是会被曹军抓去,肆意的凌辱,与其那样,还不如死了算呢。”

糜夫人脸色已绯红一片,手中把玩着的酒杯,袖子垂下,裸露出洁白无暇的玉臂,喃喃的诉说着心中旧事。

方绍瞧着糜夫人这酒醉之状,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当初在池塘月色下发生之事,一时间便有些心神恍惚。

糜夫人伸手在他面上晃了一晃,笑盈盈道:“跟你说话呢,你却在发什么呆。”

方绍一下子又清醒过来,觉着自己刚才那副德性确实有些有礼,多半是这酒喝多了的缘故,但以自己的酒量,这几杯酒应该算不得什么,或许是今天这酒分外香醇,所以才容易上头的吧。

方绍理了理心神,道:“我有点不胜酒力,让夫人见笑了,这酒只怕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醉了就醉了,这里又没敌人追杀,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来,再满饮此杯。”

糜夫人倒是放得开,还不等方绍推辞,已是亲自将美酒奉上,方绍只得又喝了。

这般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醉过去了,第二天一觉睡来,已是天光放晓。

他猛的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正和衣躺在另一间船舱中,他拍了拍头脑,方才想起自己昨天与糜夫人对饮至深夜,估计是醉了过去,被糜夫人叫人抬到了这里。

至于什么时候醉倒的,他已经记不起来,只是记得昨天那场酒喝得倒也尽兴。

“靠,不应该喝这么多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方绍生恐昨夜喝多了在糜夫人面前多有失礼,于是简单的清洗了一下,便匆匆出舱去见糜夫人。去得舱中时,却发现糜夫人已经不在了,侍女正在收拾细软,一问之下才知糜夫人起得很早,早已去了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

方绍便又匆匆的上了甲,见糜夫人正立于船头,面向着初升的旭日微笑,那神态之间看起来比前几天要精神了许多。

方绍理了理衣容,从容凑上前来,拱手一礼,道了一声:“夫人早。”

糜夫人回眸一眼,也盈盈一礼,道:“你也早啊,昨夜可睡得安稳吗?”

方绍顿了一下,笑着道:“睡得还算安稳,只是昨天估计吃了不少酒,可能是有些醉了,只恐在夫人面前有所失礼,还望夫人见谅。”

糜夫人淡淡一笑,道:“你昨天只是喝醉而已,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况且还是我要你陪我喝的,所以你不必自责的。”

没失礼就好,方绍这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他也遥望远方,见北岸那边,巍峨的江陵城隐约可见,心中不禁感慨:“费了这么大劲,终于可以进江陵城了,希望是个更好的开端吧。”

日光和煦,江风徐徐,正是出发的好日子,于是,方绍便下令开船出发,目标,北岸江陵。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又生事端

第一百二十八章又生事端

方绍将糜夫人和小公子阿斗安全的送到了江陵府,偏巧刘备两天前刚刚离开江陵城,说是往北面几个县去巡视。

昨夜喝了许多酒,直到现在头还有点犯痛,方绍正想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刚回家没多久,却又被诸葛亮派人来传,说是要他陪着去军营训练新军。

方绍没办法,刚刚躺下又得起来,穿好衣服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城北大营,见到孔明之时已是午后,诸葛亮正在观看新募士兵的操练情况。

方绍走上将台,拱手笑道:“先生,路上有些耽搁,我没来晚吧。”

诸葛亮向他招了招手,笑道:“没迟,过来一起观摩吧。”

方绍便凑上近前,与诸葛亮一起观看操练。

校场之上,高高低低大约站了五百多名士兵,正在一名校尉的指挥下练习阵列,获许是新召募的原因,士兵对于号令还不太清楚,阵列转换之时稍有些凌乱。

方绍见诸葛亮表情有点不太满意,便宽慰道:“这些士兵身体倒也健壮,多训练些时日,不怕练不成一支精兵。”

诸葛亮听罢摇扇说道:“中正呀,我让你读兵书也有些时日了,今天正好借这机会考较你一下。”

方绍就知道他那扇子一摇,便又有考他的意思,当下干咳了几声,笑道:“那个,学生也是初学兵法,先生不要考更太难才是。”

诸葛亮笑了笑,便道:“那好,就考你个简单的,那你倒,当初官渡之战,袁绍十万大军,缘何为曹操区区一万兵马所败。”

这个自然是难不倒方绍的,历史上早有评论,他回想了一下,便很从容的答道:“袁绍好谋而无断,不听忠言,其内部众文武更是各怀鬼胎,曹操则上下和睦,且善纳良谏。再则袁绍兵马虽多,但却不及曹操兵精,双方僵峙日久不下,曹操敢出奇兵,故而才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诸葛亮微微点头,又问道:“既然你提到了曹操兵精,那你可知其精在何处?”

其实虽熟知历史,亦知曹操兵精,但到底是怎么个精法,却尚不及细细深研,这时诸葛亮问起,便有些犯难,想了片刻方道:“这个精兵嘛,以绍之见,一要身体强健,二要听从号令,有此两样,应该就算得上是精兵了。”

诸葛亮羽扇在他头上轻轻一拍,摇着头道:“说得倒也不错,只是肤浅了些。现下主公令先生我练兵,你便跟在我身边好好学一学吧。”

诸葛亮举目看着台上操练的士兵,意味深长的说道:“其实所谓之精兵,身体强健只是其次,关键却在于两个字,‘敢死’。战场之上,任你有十万大军,哪怕个个都是身壮如牛之辈,但若皆怀畏死之心,彼之一冲,尚未接战,便为鼓声杀声所慑,如此这般,自是一冲即溃,这样的话,兵再多又有何用。但若换作是老弱之辈,却皆不畏死,任尔千军万马冲杀前来,我自巍然不动,甚至赴死而上,则以弱胜强亦未可知。”

诸葛亮这么说,方绍忽然有所感悟,道:“先生说得很有道理啊,想主公当年据有徐州之时,手中握有兵马也不在少数,但每每与曹军对战,哪怕不是曹操本人亲自统兵,亦是败多胜少,如按先生所言,那多半便是临阵之时一触即溃才致失败吧。”

诸葛亮点了点头,道:“主公不可谓不知兵,云长、翼德亦是当世公认的良将,之所以一败再败,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能用兵,但却不善于练兵。不过这也不单是主公一人,当年天下诸侯无数,能练出曹操那样的精兵者,亦是区指可数呀。”

方绍这会感悟越发深刻,便道:“那依先生之见,如何才能练出这所谓的‘敢死’之兵。”

诸葛亮道:“我自隆中之时其实就对此有所研究,后来在樊城之时,本想用此法为主公练兵,但一直以来时间都十分仓促,根本无法实施,而今主公即得荆南,方才是将此法推广的大好时机。”

于是,诸葛亮便将自己的练兵之法一一道来,在方绍的协助之下,经过数天的时间,将之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练兵之法。

诸葛亮这练兵之法主要有三项,‘有制’、‘明法’、‘良将’。

所谓有制,诸葛亮概括为:“有制之兵无能之将,不可败也;无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胜也”。意思便是,一支军队的军令制度和作风纪律养成,比将领的才能更加重要,乃是关乎到军队成败的至关重要的因素。实际上就是在作战过程中,从主将到士兵,全军必须要至死坚守各自的战斗岗位,听从金鼓指挥,执行各种纪律。

关于这“有制”,诸葛亮还在方绍提醒与补充下,拟定了最主要的七条禁令:轻视军纪、甲胄兵器不齐备者斩;怠慢军令,接受命令不传达,不听金鼓、旌旗号令者斩;强盗恶习,抢夺别人战功者斩;欺哄蒙蔽,兵刃不磨锋利,弓弩不装上弦者斩;违背军令,借口救死扶伤擅离战场者斩;胡行乱来,行军混乱,堵塞道路者斩;妨碍营规,口中营拉乡里关系,散布谣言,疑惑部队者斩。

但凡触犯此七禁者,皆斩,除此七禁者,还设立了诸多涉及陆战、船战、阵法等各项军令制度。

制度即设,其后便为“明法”,即是军令典章要严格执行,上到主帅、大臣、亲信,下到士卒,一旦触犯军令,便必须依法执行,并公告全军以为警示。

第三条的“良将”,则是提倡为将者地位显赫要不骄傲,受委任而不专断,有人扶植不依赖,面临危难不畏惧。在处理军务之时,应让别人选择该提拔之人,不任用自己想任用之人,在衡量军队战功之时,不任由自己臆测说了算,当赏罚分明。

诸葛亮将自己这套练兵之法经与众文武反复讨论,然后再提交刘备过目,最终得到确定,并全军实施。从此之后,无论新兵还是旧部,皆以此法训练士卒,约束将领。于是,经过半年多的训练,刘备军的素质便有了大幅的提升。

转眼已进入建安十六年,刘备接手荆南五郡和江夏郡已近十月,兵马也迅速的增至五万之多,且在诸葛亮的新法训练之下,战斗力已是与当初在樊城之时有天壤之别。

不过,就在刘备这边雄心勃勃的扩张军力之时,那边孙权忽然派来的使者,说是要与刘备联合去伐蜀。

刘备此时人不在江陵,正在西部巡视各县,诸葛亮又在夏口推广完善他的练兵治军之法,徐庶则在助赵云平定南四郡的叛乱,江陵虽有张飞镇守,但这般大事他当然做不得主,只得赶紧派人星夜去报告刘备。

刘备听闻此消息之后当然是吃惊不小,于是马不停蹄的赶回了江陵,不过,这次他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除了随行的马良、简雍之辈,还带回了一个崭新的面孔。

当刘备风尘仆仆的迈入军府大堂时,张飞、方绍等早已聚集于此的众文武等忙起身施礼,刘备很精神的入内,并笑着与众人还礼,而紧跟随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形容颇为丑陋的矮小男子。

那人形容虽然有些猥琐,但气态却颇有些倨傲,亦不与众人道礼,只昂首阔步,大摇大摆的跟随刘备而入。

刘备坐于主位,那矮子也不用召呼,径直坐在了刘备下首左位,那个位置,一般来说是按着诸葛亮、关羽、张飞、徐庶等人的顺序来排着的,如今旁人不在,理应是张飞来坐,却不料给这初来乍道的矮子抢了。

众人的神色皆是微微有变,不约而同的望向张飞,心想也不知道是谁的这个丑人真是不识相,竟然敢跟火爆脾气的张飞抢位子,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张飞当下就变了脸色,几步上前,瞪着眼睛向那人厉声质问道:“你是何人,怎的如此不知礼数。”

那矮子冷哼了一声,头往别处一转,非但不回答张飞,连看都赖得看他一眼。

张飞这下更火了,正要发作时,刘备忙道:“翼德莫要无礼,这位是襄阳名士庞统庞士元先生。”

刘备此言一出,众人均是一惊,一双双眼睛齐刷刷转去,而那庞统却鼻孔朝天,手抚着短须,神色间多有倨傲之色,仿佛在享受着众人惊异的目光一般。

方绍却一点都不吃惊,自从刘备得到南郡之后,他就私下里一直关注这位与孔明齐名的凤雏庞统,得知其并没有随东吴文武撤走,而是转投于了刘备。或许是因为他这相貌太过吓人,又或者是为了惩罚其先投周瑜,再加上这倨傲的臭脾气,故而刘备只随便召见了他一下,便将之发配到了南郡下边的一个县当县令。

以庞统之才,岂会甘心做一个小小县令,方绍估莫着他这县令是做不了多久的,早晚必会令刘备另眼相待,果然这次刘备巡视归来,便将其一起带了回来,看这样子,八成已经是奉为了上宾。

不过,张飞的火爆脾气是众人皆知的,就算此人是大名鼎鼎的庞统,但他竟然敢当着众人的面轻视张飞,方绍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生怕张飞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来。

却不想,张飞一听庞统之名,一脸的怒气顿时就消了,而且还换上了一副崇敬之色,忙是拱手一礼,客气的说道:“原来是凤雏先生,飞久仰先生大名,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

张飞这出人意料的态度转变,着实令在场之人都大跌眼镜。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格不同的军师

第一百二十九章风格不同的军师

张飞如此客气,庞统那倨傲之态便也收敛了几分,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亦拱了拱手:“统素闻翼德将军威名,今日一见,亦属幸会。”

刘备见张飞的暴脾气没有作,便是微松了一口气,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道:“我已决定委任士元为军师,与诸葛军师一同参署军政大事,希望诸位今后能与庞军师和睦相处,我等同心协力,共创大业。”

刘备的决定令在场之人都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众人的心情都又平静下来,刘备喜欢破格提拔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想当年诸葛亮年纪轻轻,方一出山便被委以军师重任,而今这庞统乃与诸葛亮齐名之辈,而且资历比诸葛亮丰富的多,这时被刘备提拔到同属军师的重职,想想也就不怎奇怪了。

于是,宣布这番任命之后,在场的臣僚们又是向刘备祝贺,又是向庞统打招呼。在场的众文官中,有不少是荆襄人士,理当对庞统是十分熟悉,但此人不比诸葛亮那样平易近人,素来有些曲高和寡的孤僻性情,故而在场的人中,人人听闻过其名,但真正见过其面的却又没几个。

“在下方绍字中正,乃主公府下从事中郎,久仰庞军师之名,今后还请多多赐教。”

方绍也上前去打招呼,那庞统听闻“方绍”之名时,不禁神色微微有动,抚着短须,以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嘿嘿笑道:“原来你就是周郎提到的那个孔明学生方绍啊,年纪轻轻便有这般谋略,不错不错。对了,我那姻弟人在何处,许久未见,这回我还要好好与他饮上几杯。”

庞统口中所提到的“姻弟”,便是方绍的老师诸葛亮了。

诸葛亮的二姐嫁与庞山民为妻,而那庞山民又是庞德公的儿子,庞德公又是庞统的叔父,因此,庞统与诸葛亮其实是属于亲戚关系。如今庞统称诸葛亮为“姻弟”,想来二人私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方绍笑道:“庞军师过奖了,诸葛军师此番去了夏口,可能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庞统显得有些遗憾,道:“原来如此不巧,不过也无碍了,今后有的是机会。”

这边庞统与众人互相认识过后,刘备方才转入正题,询问孙权派来的使者所为何事,方绍等遂将使者之言重复了一遍。

原来孙权认为五斗米道匪张鲁在汉中、巴地称王割据,业已归附曹操,成为了曹操的鹰犬与耳目,下一步必将对益州下手。而如今刘璋怯懦无能,必然无法抵挡张鲁。假如张鲁与曹操先一步得到西蜀,那么下一步必将从北面和西面两路夹攻荆州。所以,孙刘两家应该先下手为强,组成联军抢先攻占西蜀,再进讨张鲁,如此则可使长江尾相连,一统吴楚益,如此的话,则曹军再强十倍便也无足为惧。

孙权的这个提议,无论从理由还是结果,或者是过程来看,似乎都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刘备眼前顿时一亮,微微点了点头,向众谋士道:“孙权提出与我共取西蜀,诸位以为如何。”

糜竺抢先道:“竺以为孙权的计划倒也可以接受,那刘璋虽然暗弱,但西蜀地势险要,以我们一己之力强攻胜负难料,如果能借东吴之兵,则拿下西蜀的机会便要大了许多。再则,攻下西蜀之后,孙权始终也无法绕过荆州而独据,最终西蜀还不是要落入主公之手。”

糜竺的分析得到了在场不少宾幕的赞同。毕竟隆中之策虽然有西取巴蜀的计划,但糜竺也指出了其中要害,那就是蜀地艰难,刘备军若想溯江而上强行攻取,其难度只怕不比赤壁之时容易。

方绍心中却对孙权的目的早有推断,不过刘备的大舅子难得在刘备面前表现一番,他当然不好抢人家风头,于是便先默不做声。

刘备也是一个劲的点头,但也不敢这么快就做决断,环看诸人,却见近在咫尺的庞统正在那里摸着短须怪笑不止。

“这个庞士元才华倒是出色,只是这个性情实在是太古怪了,若不是鲁子敬和孔明一再推荐,再加上正是用人之际,我还真不想重用他呢。”

刘备看着庞统那般怪里怪气的样子,心里边就有点不舒服,但面上却诚恳的求教道:“军师,你以为众人的分析如何,孙权的这个提议,我该不该答应他。”

庞统不屑的扫视了一眼众谋臣,冷笑一声,高声道:“恕统直言,我以为,诸位同僚这是想害死主公呀”

此言一出,众人为之色变,均想这庞统说话怎么这般不好听,你不同意说出理由便是,好端端的怎能乱说咱们要害死主公。

刘备也是一惊,急道:“军师何出此言?”

庞统站了起来,身形矮的他,估计方绍挺直了腰板比他站着也矮不了多少。

他在众人面前大摇大摆的晃了几晃,忽然背起手起来,用一种老师给学生上课似的语气,不紧不慢的说道:“诸位都是博古通今之辈,难道说连‘假道灭虢’之计都没有听说过吗?”

“假道灭虢”

糜竺等人俱是一震,而刘备亦是神色微变,却又很淡定的说道:“军师莫非是说,孙权是想假借伐蜀为名,过境之时却突然攻打荆州不成?”

庞统得意的笑道:“正是如此。”

刘备却又有些不信,道:“军师所言虽然有理,只是那孙权才刚刚把荆州借给我不足一年,而他也如愿的得到了交州这份厚礼,这么快的就翻脸不认人来抢夺荆州,似乎有点太过份了吧。”

庞统冷哼一声,道:“主公虽然见过孙权,但看起来对此人还是不够了解啊。孙权这个人,为了权力与江山,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前番他将荆南借给主公,完全就是为了对付周瑜,却不想周瑜突然病死,他多半是咽了不少苦水才忍痛把荆南这块肥肉割给主公,暗地里必是日夜谋算着将之夺回。如今交州已得,合肥方面又无战事,所以,孙权才迫不及待的要对荆州动手。不过他也很清楚主公的实力已不比从前,强夺当然是划不来的,东吴那边不乏智谋之士,故而才给他想出来这假道灭虢之计。”

庞统里里外外的把孙权看了个透彻,不但将糜竺等人听得深为其洞察力所折服,更是将刘备听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禁唏嘘道:“原来孙权这厮如此阴险,我险些上了他的当啊。这西蜀取与不取还是后话,荆州却是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的。只不过先前周瑜在时,孙权也曾提出过共取益州,那时我曾一口答应,现在他再提起,我若反而拒绝的话,只怕有些自相矛盾呀。”

刘备是想找一个合理的拒绝借口,庞统却并未急着回答,反而走到方绍跟前,笑眯眯道:“方从事,统早听说你深得孔明真传,素有谋略,不知你可有什么好借口能为主公分忧呢。”

方绍本也为庞统的眼光犀利而暗中佩服,心想这凤雏果然不愧凤雏,岂是糜竺之辈可比。却不想,正在感慨之时,这庞统突然跑到自己这里来问,也不知他这是有意想给自己表现的机会,还是想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难堪呢。

“想考我啊,哼,没那么容易。”

方绍心中早有全盘打算,又岂会被庞统这一问难倒,但于众人之前,自不会如庞统这般锋芒毕露,便忙是谦逊道:“绍当然是有些自己的看法,只是还不太成熟,只怕说出来让军师见笑。”

庞统手一挥,道:“有什么好见笑的,说出来也让大家评判评判嘛。”

方绍轻咳了几声,遂道:“既然如此,那绍倒确有一计。其实也简单,主公可以不反对孙权的计划,他要去伐蜀就让他伐,主公只以新得诸郡民心不稳抽调拒不出兵马为由拒绝出兵,再将重兵布于沿江各要害严加警戒,如此一来,孙权岂敢越过我们荆州而单独去取蜀呢,到时候他见我们已有所察觉,这伐蜀之计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庞统嘿嘿一笑,笑的很猥琐,看不出他是在赞还是在讽,顿了片刻,忽然拱手向刘备道:“主公,方从事之计正也是统的意思,主公可依计而行便事,料那孙权这回只能自讨没趣。”

庞统的口气是何等的自信,仿佛一切他掌握之中,你刘备根本不需要思考,只需照着我的话去做就万事大吉了。

庞统的自信是建立他洞察一切的基础上的,方绍的计策则是建立在熟知历史的基础上,而刘备也选择了信任他们。

刘备的回复很快由使者带往已移驻柴桑的孙权,当孙权阅过刘备这封言辞诚恳,但字里行间却暗含着警告他不要妄打荆州主意的信时,不禁是勃然大怒。



孙权将信狠狠的摔在了案上,神色间尽是羞怒之色,口中怒道:“好你个刘备,竟然看穿了我的计谋。我当初真是昏了头了,怎的就傻乎乎的非要将荆州借给你,是你才是让孤成了人们的笑柄,这个仇,孤是非报不可”

第一百三十章 政策的转变

第一百三十章政策的转变

孙权把愤怒全都泄在了刘备身上,似乎忘记了,一心猜忌周瑜的,正是他自己。

他自以为周瑜的死,使他的这个决策,在东吴有识之士眼中成为了笑柄,却不想,他向刘备玩的这招假道灭虢之策同样是光怪陆奇,若人笑。因为除了糜竺这样短谋之人外,看破他这计策的不乏其人。

建安十四年底分刘备江南地,建安十五年又借与荆州,仅仅在建安十六年得到交州之后就耍手段企图夺回荆州,这岂不又是一个笑柄,只是,孙权却不这么觉得罢了。

刘备不肯入网,反而是让孙权更为愤怒,于是在得到刘备回复的当天,立刻命孙瑜率五千兵马前往陆口,统率本该由鲁肃统领的原周瑜所部兵马,准备独自伐蜀,并向刘备提出过境要求,请其沿途供给粮草以为军需之用。

消息传到江陵,刘备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急又召集庞统等人商议对策。

刘备将孙权措辞强硬的亲笔信交给众人传阅,忧心忡忡道:“军师看穿了孙权的阴谋,他这回是恼羞成怒,看这情形,多半是打算跟我们兵戎相见,强夺荆州了。如今他要强行过境,我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呀。”

庞统将孙权的信往案上一丢,冷笑一声,道:“当初未得荆南的时候,主公尚须忌惮他三分,以主公如今之势,何必再怕他,也是时候该给孙权点颜色看看了。”

刘备神色为之一振,道:“军师的意思,莫非是要与东吴兵戎相见不成?”

庞统道:“荆州乃主公立足之本,益州乃主公争夺天下之资,此两地,谁若是觊觎,谁便是主公之死敌,哪怕是孙权也不例外主公若只是一味的与孙权耍嘴皮子的功夫,便不能叫他见识到主公对占有荆益二州的决心,现在正好是时机,主公不妨打一仗让孙权吃点苦头,令其不敢对荆州再动歪念头。”

其实借荆州这事,刘备作为债务人本来是理亏的,但给庞统这一番话说得,反倒是孙权这个债主追讨债务这般天经地义之事,变成了“对荆州动歪念头”。

而且这庞统一出口就抛弃了动用外交通径解决纷争的念头,很强硬的让刘备用武力来捍卫自己的地盘,也不知他是对刘备现下手中兵马数量的信任,还是对自己的用兵之道胸有成竹。

总之这庞统的谋略作风,与诸葛亮是大相径庭,如是把诸葛亮比作是水,看起来柔弱,温水煮青蛙却又能杀人于无形之中,那么庞统就是一根犀利的针,锋利无比,直取要害。

“卧龙、凤雏,果然风格完全不同呀。”方绍在心里边暗自感慨。

庞统的肃杀之词似乎很轻易的就打动了刘备,他扳着指头暗暗一数,当初以关羽本有的水军,加上接收的刘琦旧部,大约有两万人左右。张飞、赵云、魏延等率领的步骑,经过一番扩军,目下亦有一万余人,再加上刘表旧部,以及黄忠、雷绪等带着部曲新投的人马,加起来差不多也有五六万人马。

不算不知道,这一算刘备还真为自己现在的实力吃了一惊。

乱世之中,唯有兵强马壮才有挺起腰板做人的底气。

“如今我有五六万能战之士,孙权在陆口不过三万人马,真要来跟我拼命夺荆州,只有起倾国之兵,恐怕孙权那子可没这个胆色,嗯,这一仗能打。”

刘备也不是没主见的人,自己私下分析了一番,再加上庞统之词,这时便渐渐有了底气。又回想起早先从孙权那里受得的种种窝囊气,这会手握雄兵数万,坐拥荆州六郡,这口恶气,也是时候出一下的时候了。

于是,刘备思索半天,便是笃定了主意,遂道:“好,也是时候让孙权儿知道我刘备不是好惹的时候了,就依军师所言,孙权若敢西进,咱们就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刘备果断的采纳了庞统的计策,准备将东吴的政策转向强硬。他才来几天,刘备便对其言听计从,算是出尽了风头。

此时诸葛亮人不在,方绍作为诸葛亮的学生,便觉得应该为同为军师的诸葛亮争点面子,当下便道:“庞军师的计策绍深以为然,只是绍觉得,眼下咱们的要敌人毕竟还是北面的曹操,如果两家大打出手,最后弄得两败俱伤,却给那曹操渔人得利便不妙了。”

刘备当然不是那种死心眼的对某个人言听计从,而根本听不进其他人建议的人,方绍这么一开口,他便问道:“中正所言固然有理,我岂又不知,只是如今为形势所逼,这刘孙联盟破与不破,两家这一仗打与不打,都由不得咱们呀。”

方绍笑道:“孙权要强行过境,那这仗自然是要打的。不过绍的意思是,主公还是应当先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尽量让孙权放弃伐蜀,如果孙权不听的话,那么即使开战,理也在咱们这边。”

刘备又一琢磨也对,便是点着头道:“不错,即使要翻脸,也应当让孙权先翻,这背信弃义的名头,还是让孙权背着的好,但不知中正有什么好的借口吗?”

“又是借口啊,前几天刚想过一个借口,现在又要想借口,看来我跟借口真是很有缘分啊。”

身为一个现代人,借口这种东西对于方绍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他既出此言,当然是早就给刘备想好的借口,遂是笑道:“主公可以这样跟孙权说,就说主公与刘璋都是刘姓皇族,所要做的事都是匡扶汉室,如果说刘璋有什么不心得罪了吴侯,就请吴侯看在主公的薄面上,宽宏大量放过刘璋这一回。不知主公觉得这个借口如何?”

刘备听了不禁大赞:“嗯,不错不错,这个借口甚好,就依中正此言。”

可怜的刘璋,前一分钟还是这位同宗兄弟口中的鱼肉,后一分钟这位同宗兄弟便要为他两肋插刀,甚至不惜与原先的盟友撕破脸皮。

于是,刘备写了一封亲笔书信给孙权的同时,还传下命令,令驻扎于江北的襄阳太守、荡寇将军关羽率水师主力屯于江陵。以征虏将军张飞改任宜都太过,率部驻扎于秭归。以魏延与徐庶驻守于夏口,又急调尚在夏口的诸葛亮火南下巡视南四郡,查缺补漏,协助赵云、黄忠等人御守四郡,自己则坐镇公安。

当东边荆州孙刘两方剑拔弩张之时,千里之外的益州成都的某一间黑屋中,三个心怀鬼胎的人正在密谋一件天大之事。

房门紧闭,昏黄的灯光映照那三张相貌大不相同的脸上,反射出来的却是相同的兴奋。

“子乔,这一趟许都之行如何,那曹公是否如人所言的礼贤下士?”最先开口的那人仪表堂堂,眉宇之间尽显风流儒雅,端得是一位美男子。

“恐怕要令两位失望了,依我之见,曹操目下一统北方,又新得大半个荆州,已是变得颇为自大,此番许都之行,我可是受尽了他的冷遇,这样一个人,岂能将益州献给了他。”

回答的那人形容短,双眼细如门缝,但却透着某种精明之色,此人,正是益州刘璋手下别驾张松,而那位问话的翩翩美男,则姓孟名达,子敬,乃是刘璋手下一名不起眼的从事。

孟达听得张松对曹操的评价,不禁面露厌恶之色,抚髯说道:“我等为益州寻觅新主,为的就是一展所长,建一番宏图大业,原以为那曹操一世雄烈,是个可以一统天下的明主,却没想到才只得到三分天下便这般自傲起来,这样看来,益州是决不能给他的。”

那边张松连连点头,顺口又把曹操数落了个遍。

孟达耐着性子听他抱怨了一番,却又叹道:“虽是如此,可是以曹操之野心,早晚必会来侵吞巴蜀,刘璋这个废物连张鲁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是曹操,到时咱们还不是得在曹操的手下苟且偷生,与其如此,还不如拥护刘璋这个庸碌之主来得自在。”

张松也跟着一叹,却见另一人始终默不做声,便道:“孝直啊,送益州给曹**也是极力赞成的,如今事已落空,你别光不做声,也出个主意啊。”

那沉默不语之人,神色冷峻,相貌不及孟达俊美,但也不似张松般短,只是一直紧锁的眉头,给人一种苦大仇深的感觉,此人姓法名正,字孝直,目下现为蜀郡一县令。

那法正沉默了片刻,重重的咳了一声,仿佛心中有话酝酿了许多,他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方才郑重的说道:“如今益州外有强敌虎视,内中各方势力裂痕累累,而刘璋庸弱,既不能重贤用才,开疆拓土,又不能统合各方势力,划地自守,这般危势,不是被强敌吞没也要自生祸乱,我等皆非庸碌之辈,就算不为自己一展平生之志,也当为家族朋辈寻觅一位可以依靠的雄主,就算不是曹操,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那二人听法正一席话,神色皆肃然起来,张松道:“孝直心中,是否已另有人选。”

法正诡秘一笑,露出微微得意之色,顿了一下,方道:“我思索良久,觉着为今之计,能执掌益州者,非荆州的刘玄德一人莫属。”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卖主求荣”

第一百三十一章“卖主求荣”

“刘玄德”

那二人俱露惊讶之色,相视一眼,张松先道:“孝直为什么选中了刘玄德?”

法正抚髯道:“刘玄德乃当世英雄,且素有仁义之名,光这名头的号召力就远非刘璋可比。再则,那刘玄德起于微末,但却能在诸侯乱战中存活至今,而且还奇迹般的从一无所有到坐拥半个荆州,其能力之群由此可见,我想以其为益州之主,必定能统合益州各方势力,使我益州不再陷于内乱的泥潭中不可自拔。”

那张松与法正皆乃有识之士,法正这一席话岂又会不知,当法正说罢之后,二人俱是微微而笑。

法正先是一怔,接着指着那二人笑道:“原来你们也对刘玄德早就心有所向啊,枉我白费了这一番口水。”

张松嘿嘿一笑,道:“我二人有此想法又有何用,孝直你才是我们中的谋主,我和子敬向来可是唯你是从的。”

法正连连摇手,自谦道:“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法正只不过是一县令,你子乔可是堂堂别驾,这般大事,当然还是得听你的。”

孟达却道:“孝直你就不必自谦了,我三人久为密友,客套就不必了,以你之才,别说是区区别驾,就算是出将入相也无可厚非,别人不知,我等还不知么。”

法正受此高赞,这时也就不再谦逊,只是微笑不语。

张松遂道:“既然孝直认为刘玄德是可辅之主,那我也就不再隐讳了,我以为以此人能力,抚定益州只是其次,关键是此人一向有雄心壮士,绝非苟安于一隅之辈,如今他已兼有半个荆州,我等再资以益州,以跨有荆益为基,必能北上与曹操争夺天下,我等若是辅佐于他,必能大展生平所长,名垂青史当不在话下。”

孟达亦点头道:“子乔所言不错,大丈夫生逢乱世,自当心怀天下,我亦相信刘玄德正是那个能带着我们打出益州,名扬天下的雄主。”

三人当下密定将益州卖给刘备之后,张松便道:“过些日时,我便会向刘璋进言,以对付张鲁为由邀请刘备入蜀,到时我会推荐孝直你先出使一趟荆州,亲自去瞧一瞧那刘玄德,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孝直你素有识人之能,也正好趁此机会看一看,那刘玄德是否如我等期盼的这般确实是可辅的雄主。”

法正点头道:“荆州之行是必不可少的,如今益州内忧外患,恐难以持久,形势紧迫,还当从行事才是。”

当西蜀那三个家伙正在黑屋里密谋“卖主求荣”时,柴桑城的军府中,孙权也正与众谋士商议着如何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刘备。

“如今刘备已屯重兵于荆南各处要害,显然是不打算让我军过境,这个刘备好是忘恩负义,孤才将荆州借给他不到一年时间,他竟然就敢跟孤对着干,实在是气煞孤也”

孙权在那里大骂着刘备的“忘恩负义”,俨然自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似的,全然忘了这一场假道灭虢的闹剧,本来就是他先挑起来的。

众文武暂无人做声,其中一个年轻的将领第一个站出来,豪然道:“刘备敢如此嚣张,无非就是仗着他现在兵马多了而已,不过他却忘了,在长江沿线作战,谁又能是咱们江东水军的对手,蒙请主公再拨一万兵马,以五万精锐水军,蒙等必为主公拿下荆州,以消主公心头之气。”

慷慨陈词之人正是吕蒙,由于赤壁之战以及围攻南郡之战时的出色表现,这位由下层升上来的年轻将领,已经得到了包括孙权在内东吴上下重臣的欣赏与肯定。也是因此,在此番与刘备的冲突中,孙权特意将吕蒙从陆口前线召回柴桑听其意见,也算是表示对前线军方的一种重视。

血气方刚的吕蒙一上来就口称要把刘备灭了,尽管在场之人多闻他素有谋略,但都不约而同的流露出轻视之意。

这个时候,文臣张昭抚着白花花的胡子,用教训孩儿的口气说道:“子明,你的勇气可嘉,但刘备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呀,此刻他的实力可不比当初,与之开战还当慎重才是。”

吕蒙不屑道:“刘备此刻再强,又岂强得过赤壁之战时的曹军,咱们连曹军都能杀败,又何必害怕区区刘备。倘若此时不收拾了他,假以时日让他展壮大起来,那时候才真正难以对付。”

孙权仿佛从吕蒙的身上看到了那个有勇有谋的周郎的影子,周瑜没死之前,他是百般猜忌,这时候人已走了,才想起人家的种种好处,每每念及之时无不唏嘘慨叹。

听着吕蒙的分析,孙权是连连点头,道:“刘备野心如今已暴露无疑,所谓先下手为强,子明所言不无道理呀。”

那边张昭听了就不悦了,冷哼一声,道:“如今的刘备已是今非昔比,要知当年赤壁之时,曹军虽盛,但却新得荆州,人心未稳,士卒未附,故而才有赤壁之败。现如今那刘备在荆州人望正盛,荆襄士民皆倾心归附,我江东若是强攻,虽然军力上占有优势,但荆襄士民必然帮助刘备殊死顽抗,到时胜负之数孰难料也。”

张昭一席话又把孙权刚刚被吕蒙煽动起来的斗志灭了半截,他遂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鲁肃,眼神中颇有些微怨之色,闷闷不乐道:“子布说得也在理,子敬啊,当初借荆州给刘备是你一力主张,如今刘备翻脸不认人,依你之见,孤当如何应对?”

孙权这是在把屎盆子往鲁肃身上扣,鲁肃心下就郁闷了,暗暗为自己叫屈:“当初可是你一心想着钳制公瑾,我只不过是顺着你的意思推了一把而已,这会却又把责任往我身上推,真是的,这不是让我鲁肃里外不是人嘛。”

鲁肃心里是有苦难言,面对孙权的质问,只得故作从容道:“主公,刘玄德此番不愿出兵,还摆出一番敌对的架势,这样的举动,固然是十分不对。但咱们方才将荆州借给刘备不到一年,这时突然提出要跨过荆州去伐蜀,主公用意虽好,只怕却让刘玄德有所误会,故而才会有些警觉之举。”

鲁肃也不是好惹的,委婉的指出明明是你孙权不安好心在先,打着借道灭荆的鬼算盘,别当我不知道。

孙权一腔的不满给鲁肃这么几句话就堵在了嗓子眼,一时间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说到底,这都是一场误会而已,只需两家好好沟通一番,自然也就化解了。再则,肃窃以为,主公这伐蜀之举也略有些不妥,先不论蜀地艰难,攻不攻得下来都是个未知数,纵然是攻下来了,中间隔着一个荆州,势必也将变成一块飞地,能不能守得住又将是一个大难题。”

鲁肃也不敢让孙权难堪太久,马上开始给孙权搭梯子。

孙权经张昭和鲁肃这么一分析,情绪便稍有些冷静了下来。

鲁肃进一步又道:“况且江东目前最大的敌人还是曹操,此番若是跟刘玄德开战,纵然能打下荆州,那也必是两败俱伤,倘若将刘玄德逼急了,转而联合曹操对付咱们,到时岂非更为不利。所以,肃请主公还当以大局为重,与刘玄德的这个联盟,目下真的不是破裂的时机。”

鲁肃大帽子一扣,其中利害一分析,孙权这会真的没底气了,当下故作犹豫了半天,方才叹道:“刘玄德不仁,孤不能不义,还是以大局为重,暂时隐忍一下吧。不过荆州乃我江东辛苦打下来的,刘玄德纵然是借去了,又岂能总是赖着不还。”

鲁肃想了一会,道:“肃当找一个时机,亲往荆州一趟,与刘玄德商议一个妥当的归还之期。”

孙权沉吟半晌,方才不情愿的说道:“那子敬就辛苦一趟吧。”

三天之后,孙权的使者再次来到荆州,说孙权以合肥方面曹军有异动为由,决定取消伐蜀的计划。

刘备这边当然是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放松警惕,只恐孙权这是虚兵之计,直到十天之后,细作回报,确定屯于陆口四万吴军,约有两万余人随孙瑜顺江东撤,包托甘宁、凌统等东吴良将也多随之东归,而身在柴桑的孙权也起程前往了建业。

直到这个时候,刘备才确信孙权是真的做了退步,方才下令解除战备警戒。

七天之后,刘备在江陵城摆下酒宴,庆祝糜夫人给他新诞下的儿子刘泰的满月之喜。

逼退了孙权,出了一口恶气,眼看着家业越来越有起色时,又喜得贵子,对于刘备来说,简直是喜事一件接一件。

酒宴之上,刘备当然是兴致浓浓,接受过众文武的祝贺之后,又走下座来,亲自在场的每一位臣僚喝上一杯。

见着刘备笑呵呵走到自己跟前,方绍忙是举杯起身,笑道:“恭喜主公又得了一位公子,这一杯我敬主公。”

刘备笑着一饮而尽,又凑近了一些,低声笑道:“我能得此子,多亏了中正你的功劳啊。”

刘备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方绍却是吓了一跳。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可爱的儿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可爱的儿子

“靠,你这什么意思,你生儿子关我什么功劳啊,你可别吓唬人好不好”

方绍心中很吃了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刘备这话什么意思。

刘备却是呵呵一笑,道:“你忘了你推荐的那个张仲景了么,要说此人,还真是当世神医,他开的那些养生之方着实有神效,我这身子骨近些天来觉着是越活越年轻了。”

原来如此,方绍这才松了口气。想当初他给糜夫人推荐了那个张仲景之后,那一晚曾听糜夫人抱怨无效,却不想没多久糜夫人肚子里就传来了喜讯,十月怀胎,竟还幸运的为刘备生了一个胖嘟嘟的儿子。

方绍那时便认为,这必是张仲景开的方子起了作用,这功劳嘛,自己当然是有的,不过毕竟涉及到人家刘备私事,所以也未敢四处张扬。

没想到今儿个刘备喝得有点高,当着自己的面就吐露出来对他的谢意,这说明刘备对他还是怀有感恩之心的。

“这都是主公雄风威猛,关不得绍的半点功劳。”

方绍赶紧恭维起刘备,以他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靠吃补药才能生出孩子,算不上什么值得炫耀之事,男人嘛,自身威猛才是王道。

“你不必谦逊,你的这一记功劳我可是牢牢记下了,来,咱们再满饮一杯。”

刘备心情一好,本性中的粗豪放浪之气又暴露出来,这般豪饮之时,不见半点身为主公威严礼仪,倒是让方绍觉得更为亲近了几分,于是便也不拒,连着跟刘备喝了好几杯。

刘备喝了个尽兴,然后又去找别人对饮,方绍旁边就那俩军师,不过刘备大概对他们一向怀有敬意,这酒性子也不敢跟他俩面前耍,便晃到对面找张飞等人去拼酒。

“阿亮呀,咱们俩人也有年头没有好好喝过酒了吧,你也别装儒雅了,来,咱们满饮了此杯。”

庞统劝酒词十分的直白,俨然俩人就是相识已久的知己好友一般,也不待诸葛亮回应,自己先干为敬。

诸葛亮摇头而笑,无奈道:“士元啊,许久未见,你的这张要人命的嘴怎么还是一点都没变呀。”

庞统哼了一声,道:“我这人就喜欢有话直说,哪像你总是拐弯抹角不痛快,你瞧瞧,让你喝个酒也这般婆婆妈妈。”

庞统说话还真够呛人的,诸葛亮似乎习惯了他这般秉性,便也不以为怪,只是苦笑了笑,当下端起酒来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两位风雅之士也渐渐放了开,酒劲上来,庞统嫌热,便拿起诸葛亮放在几上的羽扇扇起风来。

诸葛亮只好解开衫子兜风,道:“我说士元,当初我劝你来投效主公,你怎么先是跑到孙权那里,接着又转到周瑜手下,兜了半天圈子,这又是何必呢。”

庞统扁了扁嘴,道:“这乱世之中,不光是君择臣,亦是臣择君,所谓明主遍地乱走,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当然要亲自去考察一番。”

诸葛亮笑道:“那你这考察的结果呢?”

庞统饮了杯酒,方才评论道:“孙权那子,看起来是个明主,依我之见却只是一个贪图便宜的坐守之徒。至于那周瑜,才华气度兼有,但只可惜没有自立为雄的胆量,翻来覆去一比较,还是主公是最佳的良木,方才配我这凤雏栖息。”

庞统是相当的自以为是,轻描淡写的将当世几位雄略之士数落了一番,就连坐在一旁的方绍偷听去了,都觉得这位传说中的凤雏实在是自信到有点自恋的地步。

不过,作为庞统的姻弟和朋友,诸葛亮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微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道:“这么一说,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啊,倒是省了不少力气呢。”

诸葛亮这是有点取笑的意思,庞统可不是那么好惹的,眼珠子一转,问道:“咱们好不容易喝一回酒,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对了,有件事我一直都很奇怪呢,怎的你与阿英成婚这么多年,却膝下仍无一男半女呢?该不会是你也……嘿嘿……”

庞统往诸葛亮下边瞅了一瞅,一脸的坏笑。

诸葛亮瞧出了他什么意思,知道又是在拿自己开涮,便是一把夺回了自己的羽扇,道:“看什么看啊,再差也比你强。”

庞统哈哈大笑,接着神色忽又变得神神秘秘,说道:“说真的,阿亮,你是不是一直还在念着我那阿柔妹。”

诸葛亮一听到“阿柔妹”四个字,神色顿时一变,偷瞧着他的方绍清楚的现,诸葛亮的眼中分明是闪过一丝伤感,虽然只是一闪即过,但方绍却确信他从未看到过诸葛亮那样的眼神,看来这个“阿柔妹”与诸葛亮的关系必是不一般。

诸葛亮恍惚了那么一刻,接着却是摇头一叹,默默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还提起做甚,故意揭我伤疤么。”

庞统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神情渐渐变得郑重起来,却也跟着一叹,道:“怎么会呢,阿柔也是我的妹子,我岂会拿她说笑。想起来也真是可惜,你们最终还是有缘无份,不过生在士族豪门之家,婚姻这种事,又有几人能如己所愿呢。”

“原来是这样啊,赶情这个阿柔是庞统的妹妹,而且还很有可能是诸葛亮的初恋啊,这可真是个不的的八卦。”

人都有八卦情怀,偷听到诸葛亮的八卦情史后,方绍着实兴奋了一把,但也对自己的这位老师认识又更深了几分。

史书上皆把这些风云人物描写成无情无欲的政治家,真正与他们相处之时,才能体会得到,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一介凡人,纵然有群的智慧,终究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怀。

没想到,诸葛亮隐藏得这么深,如果不是庞统借着酒意说出来的话,方绍还真是无从知晓。

这样一来,方绍倒对这个性情倨傲古怪的庞统便有些另眼相看,至少,这是一个性情洒脱之人吧。

这边诸葛亮正被庞统问得有点难为情时,那边喝到高兴处的张飞忽然嚷嚷道:“兄长,今儿个既然是给侄子贺百岁之喜,何不把侄子抱出来让大家伙瞧一瞧呢。”

张飞这么一嚷嚷,在场众人也都叫吵着要看公子,诸葛亮可算找到了个空档,忙是也道:“是啊主公,就把公子抱出来吧,也让我等一睹公子的尊容。”

刘备正在高兴劲上,当下便叫人去到后边去通传,叫乳母将公子抱出来与众文武端详。

过不多时,乳母怀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刘泰出了来,刘备心翼翼的接过来抱在怀中,众人一窝蜂的便围了上来,刘备遂将刘泰红扑扑的脸蛋露出半截来与人瞧。

“好俊美的脸蛋,将来一定是位翩翩美公子。”

“你瞧这鼻梁多挺,跟主公多像啊。”

“快看,公子在冲咱们笑咧。”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夸赞着刘泰,只将刘备听着是心花怒放,心里那个骄傲啊,似他自己五十多岁的人,能生出这般健康可人的儿子,能不引以为傲才怪了。

方绍也凑近了去瞧那刘泰,却见这家伙正自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巴巴的望着他,当方绍冲他做鬼脸上,这家伙便是乐得吱吱呀呀笑个不停。

“好个聪明的家伙哟,被这么多人围着一点都害怕,换成阿斗那鬼,早就哭得不成样子了,也不知道张仲景开的是什么养生的药,赶明儿起我也得试试。”

当荆州的州牧府中,一片欢腾笑语之时,远在成都的益州州牧府中,却是一片死寂沉沉。

昏黄的大堂中,那面带愁容的中年人,正在无奈的翻看着几上堆积如山的案牍。翻着翻着,他不禁皱头一皱,将之摔在了案上,没好气的骂道:“这帮益州土著,又来跟官府抢夺泯江之水,我对他们那么宽恕,这些贪得无厌的土著怎么总是不知好歹呢。”

刘璋枯坐在那里,脑海里尽是那些挥之不去的讨厌事,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毛病出在哪里,自己用名位去笼络那些豪强名士,即使给予他们很高的名位,这些人却看不上眼;用恩遇去顺抚这些人,恩遇完了,他们却更加的骄横怠慢自己。

这么多年来,东州兵为非作歹,自己没法禁止,本土豪强有恃无恐,自己亦无可奈何,如今内患重重,北面的张鲁又蠢蠢欲动,此刻,刘璋已经有点乱了方寸,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自心烦之际,侍从言外面有别驾张松求见,刘璋便叫传入。

过不多时,那张松步入堂中,刘璋也不待他行礼,便是随口烦躁的问道:“这么晚了子乔来见我有什么事?”

那张松一脸肃然,脸色沉沉的说道:“益州危在旦兮,松夜不能寐,故来求见主公。”

刘璋大吃一惊,忙道:“子乔何如此言啊?”

张松用很夸张的口气说道:“如今曹操已无敌于天下,而张鲁也已归顺,若是曹操借助张鲁来攻,试问主公麾下,又有何人能御之?”

张松此言,却将刘璋吓得手中笔也脱手,忧惧道:“其实这也是我近来所担心的,子乔既来,想必已有良策,何不道来。”

张松得意的笑了一笑,胸有成竹的说道:“其实此事易也,荆州之刘玄德乃主公同姓宗室,又是曹操宿敌,此人极善用兵。若能请得此人,替主公讨伐张鲁,则鲁必破。张鲁既破,汉中既得,则纵然曹操亲来,以汉中之险,则益州便可高枕无忧矣。”

第一百三十三章 蜜桃成熟时

第一百三十三章蜜桃成熟时

张松在用曹操吓唬过刘璋之后,终于道出了他深夜拜访的真正目的,那便是哄骗刘璋邀请刘备入蜀替他消灭张鲁这股北部边境强大的外患。

刘璋听过张松的“妙计”,神情不由得为之一振,仿佛在黑暗中果真看到了一丝希望一般。

刘璋自就跟着父亲刘焉入蜀,之后十数年间再没有离开过益州半步,蜀地虽号称天府之国,但毕竟地处偏僻,又有张鲁堵在汉中这么一个通往北方的重要门户上,与中原的来往时断时续,刘璋长年累月的窝在这山沟沟里,虽然贵为一州之主,但其实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土财主。

想当年刘备在中原与曹操杀得你死我活之时,幼的刘璋也曾蹲在父亲身边,听着那些探听消息回来的部属们,神乎其神的谈论着刘备的英雄事迹,至少在幼的心灵上,就潜意识的将刘备视为了崇拜的偶像。

如果不是张松的提醒,刘璋差点给忘了,自己儿时的偶像,现下不经意间已经变成了他的邻居,或许,正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把这个大英雄从大老远的北方送到了荆州,莫不是冥冥中安排这位英雄为自己解忧排难的。

想到这里,刘璋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难得露出了几分精神的笑容,拍着大腿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我的这位同宗皇叔呢,刘皇叔连曹操八十万大军都能杀败,对付张鲁那妖道岂不是易如反掌。子乔,你真是为我出了一条绝妙好计呀”

“大蠢蛋,嘿嘿。”

张松心里边极度的鄙视这位被他玩弄于股掌间的主子,脸上却一副的诚恳,忙道:“松食主之禄,自当我主分忧。”

“好好好,若是此事能成,我必厚赏于你。”

于是,不久之后,刘璋打算派人去请刘备入蜀的消息很快传开,一时间成为成都士吏们议论的中心话题。

在成都一处高门大宅内,明亮的客堂中,三个人也在围案而坐,不过却要显得堂堂正正许多。

这三人中,其中一个是温文尔雅的中年人,姓黄名权,字公衡,乃是巴西阆中人氏。另一白苍苍的老者,则是一身的肃厉之气,此人名叫王累,乃是益州广汉人氏。最后一位一脸英武之气的老者,乃是刘璋手下名将,绵竹人张任。

同样是三人聚在一起,这三人的表情神色却是相当的焦虑不安。

那黄权先道:“主公准备迎刘备入蜀的消息想必各位都知道了吧,这桩事与我益州是福还是祸,不知两位是怎么看的。”

话音未落,那王累便敲打着案几,沉声道:“这还用说嘛,当然是祸了两位莫非忘了,当年刘焉入川之后,给咱们益州带来了多大的祸患吗,再来一个刘备,咱们益州士人豪门岂不又得受一次祸害。”

当年黄巾之乱后,汉廷败势已现,那刘焉为图割据一方,便建议朝廷选重臣以为州牧,镇安各州。在获得了益州籍朝中大臣赵韪等人的支持下,刘焉得以被委任为益州牧。

不过这位想做土皇帝的刘焉走的可不是当年刘表的路线,他没有单纯的依靠蜀地豪强,而是把从南阳、三辅等地入蜀的流民组成了所谓的“东州兵”,作为维护其统治的主要力量。

于是,刘焉在益州占稳脚根之后,便以种种借口诸杀了蜀中数十名豪强,用以立威,结果却引起了蜀中豪强贾龙的一场叛乱,刘焉靠着东州兵才勉强将之平定。

在平定了贾龙的叛乱之后,外来的东州士人在益州权力越盛,更加恣意的侵凌益州土著士人的利益,于是,在建安五年,刘璋继位后的第六年,作为原先拥护过他老爸的土著士人赵韪,在得到多数益州士人的支持后,又动了一场遍及益州全境的反叛,刘璋又是在东州士人的殊死战斗下,才得到保全成都,最终平定了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

多年前的那场战乱,给蜀中经济造成了严重的打击,男女死伤更是数不胜数,战争的创伤至今还未抚平,作为亲历过那场战乱的这三人,当然不会忘记那血的教训。

黄权却叹道:“别提旧事了,一提旧事我这心里边就堵得慌。只是如今汉中张鲁侵犯之心日盛,主公又无力抵挡,方才想出这请刘备放蜀的昏招,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王累愤愤道:“张鲁只是皮毛之患,请刘备入蜀那才是引狼入室,后患无穷,我等定要极力阻止此事。”

那张任也道:“不错,刘备素有野心,绝非任人差遣之辈,他若是入蜀,早晚必会与主公起冲突,到时益州必又是战火重燃。为今之计,我等当力劝主公才是。”

黄权暗叹了一口气,道:“两位所言不错,只是我等身为人臣,也只能尽些本份之谏,至于是否能让主公回心转意,那却由不得我们了。”

王累猛拍案几,决然道:“为了咱们益州人的利益,决不能让刘备入蜀,主公若是不听,我王累便以死相劝”

西边的益州尚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辩时,千里之外的荆州却还没收到一点消息,那日摆过庆百岁之宴后,刘备又下令犒赏三军,整个荆州上下都还处于一种喜庆的气氛当中。

这天,方绍跟随诸葛亮巡视北营练兵之后一起回往江陵城,诸葛亮忽然想起许久未品过方绍做的好菜,嘴里边犯了馋瘾,于是方绍便邀了他去往自己府上,打算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给他解馋。

两人说笑着走入府中,入得堂中,却见诸葛蓉正枯坐在那里,双手托腮着呆。

“你回来了啦。”

一听到有动静,诸葛蓉便以为是方绍回来,如雀儿似的一跃则起,看到方绍时自然是笑靥如花,但当看到诸葛亮也跟了来时,一脸的笑意顿时收敛,不禁还露出几分羞意。

诸葛亮摇着扇子走上前来,假意板着脸道:“怎么看到中正就笑得那么灿烂,看到你二兄我笑就没了,这里外的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诸葛蓉自然听得出他是在故意笑自己,心下虽觉羞意更重,但却冲着诸葛亮夸张的嘿嘿一笑,道:“我这不也笑给你了,满意了不。”

“你这丫头。”

诸葛亮笑着伸手想用羽扇轻轻敲打她,却被诸葛蓉格格笑着躲在了一边。她一闪开后,诸葛亮便瞧见了几上放着的盒子,眼睛一亮上前就打了开,却见里面装着的是花花绿绿的果脯。

诸葛亮大咽了口口水,喜道:“阿蓉啊,你怎的知道哥哥我嘴馋了,还特意给我带了这好东西,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装什么身份,诸葛亮便放下了军师的身段,不客气的坐下来大吃起来。

诸葛蓉见他把这果脯当作米饭一样,一把一把的抓着来吃,一下子就急了,赶紧冲过去把果盒从他手中夺下,急道:“我这是特意给中正做的,你别给吃完了啊。”

她这么一急,便是把对方绍的关怀脱口而出,方绍听着心里顿时有些感动,在一旁笑眯眯的瞧着她那急的样子,甚是觉得可爱。

诸葛亮却先是一怔,接着便哈哈大笑,摆手道:“我明白了,这里面装的赶情不是果脯,却是妹你浓浓的情意呀,这东西二兄确实不能吃的,二兄错了还不成么。”

诸葛亮把她逗得又是不好意思起来,只得嘟着嘴冲诸葛亮做了个鬼脸,然后抱着那食盒来到方绍跟前,将果盒递到了他手里,低头淡淡笑道:“这是给你的,你尝尝吧,别都让他抢了去。”

诸葛蓉说完便浅笑着从他身边走过,方绍下意识的拉住了她的手,笑道:“要去哪里,留下来吃饭吧,我正好说了要给先生露一手呢。”

诸葛蓉心头一动,回头之时,却见诸葛亮正坏笑着看向这边,诸葛蓉脸色顿时又是一红,轻轻的将手抽了回来,道:“不了,母亲让我早些回去,我先走了,以来再来看你。”

说罢,诸葛蓉提起裙脚,快步的走了出去。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绿柳般的身影,方绍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田间林荫路上,也是这一袭轻盈的身影,她就像画中人似的,从那山水美景中走向自己。

转眼之间,差不多已经快过了三年了,不知不觉中,那时的那个清纯的姑娘,如今已经长高了,身材也越的窈窕了,眉色之间,也添了不少成熟的韵味,愈是的让人为之心动。

“人都走远了,还瞧什么呢。”

诸葛亮的声音打断了方绍的思绪,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抱着那果盒,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来,将那果盒打了开来,自捡了一颗果脯吃,故作无事的说道:“不就是一盒果脯嘛,先生,一起尝尝吧,味道还真不错。”

诸葛亮这时的神情又变得正经起来,轻摇着羽扇,感叹道:“时间过得还真快,想不到阿蓉已经长成大人了,看来,也该是给你们把婚事办了的时候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双喜临门

第一百三十四章双喜临门

“咳咳——”

方绍差点被果核给噎到,一口气没喘上来,不由得大咳起来,好一会才总算把那果核给吐了出来。

诸葛亮看他这副吃惊的样子,则是愣了一会,问道:“这么激动做什么,怎么,你是兴奋的不行,还是想悔婚呀。”

“怎么会呢,我只是一时间太高兴了,先生,你不是说笑吧。”

方绍当然是惊喜不已了,他与诸葛蓉的这桩婚事乃是两年多前所定,最开始是因为老夫人嫌他身份太低,故而借着诸葛蓉年纪还拖了下来。后来他渐露头角了,但又因为战事频繁,居无定所的,婚事便一拖再脱,现如今,荆南已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展,也确实是该把这事办了的时候了。

早先的时候,诸葛蓉只是一个聪明伶俐的美人胚子,但毕竟年纪尚,方绍对她也仅仅是喜欢而已,如今姑娘已出落成亭亭玉立,渐有成熟韵味的女子,又经过了这些年的相处,方绍此时对她的喜欢,才算是由衷而生的吧。

当天诸葛亮提出了给他们完婚之事,便是趁着近一段时间闲来无事的机会好好准备了一番,十日之后,在江陵城为他们举办了一场颇为隆重的婚礼。

诸葛家乃是名门,诸葛亮又是荆州牧刘备最为倚重的军师,而新郎方绍亦是刘备麾下正在升起的一颗耀眼的新星,这样的一种婚姻,在很多人眼里看来,自然是颇有份量的一种政治联姻。

于是,婚宴的当天,身在江陵的文武官吏、荆襄名士豪强,大多备了厚礼前来捧场,身在夏口的关平也以父亲的名义前来祝贺,驻守于外郡的魏延、赵云等人,亦是派人送来了贺礼。至于荆州牧刘备,当然也在百忙之中特意腾出一天时间,专程前来参加这场婚礼。

方绍先前还没什么感觉,直到婚礼这天,看到这么多有份量的人物来捧场之时,才意识到自己现下身份地位已是颇有些份量。

方绍当然知道,这些来捧场的人,其实并无多少是怀着一颗真心祝福的心,但人就是这样好面子,方绍这个俗人也不例外,而今天应该算得上是他最有面子的一天了吧。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喜宴之上,方绍精神头那个足呀,接受着众人的恭贺,美酒一喝,什么“年少有为,前途无量、良才女貌”之类的马拍话一听,整个人由内而外的舒服。

将及夜近之时,酒宴方才结束,方绍喝得已经有点半醉半醒之时才总算被扶入洞房。

在结束了一系列洞房中的规矩之后,女眷们才嘻笑着散去,房门关上,花烛映照之下,只剩下了他二人。

喜酒不醉闷酒才醉,虽然方绍喝了很多,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见诸葛蓉蒙着红帕,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心中的魂儿便不觉被钩了去。

“姐……”方绍温柔的叫了一声,把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了诸葛蓉的手,隐约觉得有些湿湿的感觉,想来她的心情这个时候也是既兴奋又紧张吧。

“还叫我姐”红帕中的诸葛蓉笑着抱怨。

方绍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却将诸葛蓉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又道了一声:“夫人。”

然后,他咽了口唾沫,将她头上盖着的红帕缓缓掀起,一张俏丽娇艳的容颜便映入眼帘。

以往所见,她都是一身的清灵脱俗,今时今刻,在这花烛红装映衬之下,却散着慑人心魄的成熟之美,在掀起红帕的那一刻,方绍不禁有些呆了。

他怔怔的盯着诸葛蓉半晌,只将她瞧得心跳加,红润顿生,忍不住低头窃笑,娇声道:“看什么呢,又不是没看过。”

“过,却没这么美。”方绍从失神中清醒过来,坏笑着凑上前去,在她脸庞上轻轻一吻。

诸葛蓉羞意顿生,只觉脸庞火热,心扑嗵扑嗵跳得极快,整个人紧张得简直快呼吸不过来了。

方绍见她这般模样,越的动人,心中不禁yu火燃烧,扶着她的肩膀便往床上按去:“夫人,你也累了吧,咱们早些休息吧。”

诸葛蓉一怔,茫然道:“你要做什么?”

方绍坏笑道:“*宵一刻值千金,当然是……做这个了……”

他猛一用力,便将诸葛蓉按倒在床上。

此时此刻,红烛高烧,正是巫山**好风光啊。

人生中的几件大事,方绍好歹是办完一桩了,一连数日,夫妻白日里恩恩爱爱,如胶似漆,夜里则尽情的享受鱼水之欢,这日子过得好生自在。

不过,在蜜月的第五天,刘备便迫不及待派人来传方绍,说是有重要之事要商议。

刘备明知自己刚刚成婚不久,夫妻正腻着分不开呢,但却在这个时候来召见,相必定又是有什么重要之事,非要他参与其中不可。

于是,方绍只得别了新婚娇妻,匆匆的赶往了州牧府。

一入大堂,却见诸葛亮与庞统皆已在内,俩人纷纷的向方绍道喜,过不多时,刘备也来了,见着方绍却是笑道:“中正呀,把你从新娘子身边抢走,心里边没怪我了吧。”

方绍忙道:“怎么会呢,绍听闻主公召见,便知必有要事,公事要紧,其他事自当先放在一边。”

刘备点头表示对他态度的赞赏,分主臣坐下之后,刘备向三人道:“之所以这么急着召见几位,实在是有一件不同寻常的事,因为益州牧刘璋派来的使者法正今早已来到江陵,目下已在馆驿休息了。”

一听到“法正”之名,方绍心头不由一动,暗忖:“法正也露面了,看来是打算来卖益州了,嗯,这确是件大事呀。”

诸葛亮亦是奇道:“听闻这位法孝直乃是益州名士,此番不远千里来到我荆州,确是有些不同寻常。主公可知法正此来的目的吗?”

刘备道:“我还没有正式接见他,不过根据私下里打听到的消息,这个法正此来,说是奉刘璋之命,前来通好我这个同宗兄弟。”

庞统一听,冷哼一声,道:“什么通好同胞兄弟,纯属是胡扯,前番曹操南下的时候,他刘璋怎么就不来通好一下主公呢,这就算了,还主动派兵来为曹操助战。这个时候他见曹操败了,主公又得了大半个荆州,却又来假惺惺的攀什么亲戚,我看他绝没有安什么好心。”

庞统嘴巴如刀子一般,毫不留情的将刘璋讽刺了一通,就连刘备听了都觉得有点为刘璋汗颜。

诸葛亮却是笑道:“刘璋本就是个暗弱无主见之人,曹操强大就去讨好曹操,如今见主公得势便又来通好,多半是怕主公报复当初他依附曹操之事。”

在隆中之策中,取西蜀本就是既定的方针,尽管在诸葛亮等人的眼中,暗弱的刘璋将是他们下一个进攻的目标,但是,纵使他们有极高的智慧,却也绝难猜测出,刘璋派出的这个法正,竟然是打算出卖他的叛徒。

然而,方绍对此却了然于心。

于是,他待两位军师表过看法之后,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绍对于法正此行,倒是有些另类的见解,说出来只怕主公与两位军师笑话。”

刘备摆手道:“众人一起议事,自然是畅向欲言,有什么好笑话的,中正你有何见解尽管说来。”

方绍便是嘴角微扬,诡秘一笑:“依绍之见,这法正此番来荆州,很可能是想将西蜀献于主公。”

方绍的这番言论果然是十分另类,刘备等三人俱感惊讶,刘备却也起了兴致,忙道:“这又从何说起?”

方绍遂道:“刘璋暗弱,不能委贤任能,以致益州之中,无论是土著士人,还是外籍士人,都有不少人对他心怀不满。而绍听闻这法正亦属外籍士人,素有才名,但入蜀多年却一直未得刘璋重用,想必也是心有不满。而今这样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人物,忽然身负使命来到荆州,主公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方绍渐渐将法正身份的可疑揭开,刘备听着渐觉有理,也是疑道:“对呀,前者记得那刘璋派人去结好曹操,大也派一个别驾从事之类的官吏,而这法正只不过是一县令,刘璋怎么会想起来让他来担当使者之命呢。”

诸葛亮也道:“不错,据咱们派往许都的细作打探,前番刘璋派往许都的使者,乃是益州别驾张松,此人在益州位居高位,倒也是颇得刘璋器重。至于这位法孝直,虽有才名,但其官职甚是卑微,既然刘璋有心结好主公,又何必令这样一个人出使,难道他就不怕主公嫌他怠慢了么。”

方绍笑道:“正是如此,所以,绍大胆的猜测,法正的出使,很可能是蜀中外籍士人在暗中推动,再大胆一点假想,便是这些外籍士人在刘璋那里郁郁不得志,故而暗中图谋,意欲将益州献于主公,此番那法正前来,其真正目的,正是要试探主公”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两个大忽悠

第一百三十五章两个大忽悠

方绍终于得出了这个惊人的结论,无论是刘备,还是卧龙、凤雏两位军师,无不是面露惊色。

只是平凡之人只会固执的站在平凡的角度来思考,而大智慧者的思路就要开阔许多,更容易接受新鲜的观点。

堂中静寂了片刻,三人似乎还在消化着方绍这一番话。

须臾,那庞统最先明白过来,拍案道:“好你个方中正,我仔细想了一下,你说得还真有那么点意思,不错不错,这个法正此来的目的,可能真的是来向主公献益州的。”

诸葛亮也道:“若果真如此,那主公切不可怠慢了这个法正,无论他是否真有此意,亦要好好招待,也算让蜀中士人见识到主公的礼贤下士,为今后取蜀先树人望。”

刘备点着头道:“这倒是不难,既然法孝直是贤才,不管他来意如何,也当厚加礼遇。”

一干人刚在这里商量好了要给法正上糖衣炮弹,外边便又有侍从来报,言东吴都督鲁肃业已抵达江陵,要求拜会州牧。

刘备脸上疑心又起,道:“鲁子敬这个时候怎么会来荆州,不知他此来又有何用意?”

诸葛亮道:“子敬此番亲来,想必是为了上回两家险些兵戎相见之事而来,我料他必是受了吴侯的抱怨,所以不得不前来索取荆州。”

刘备脸顿是一沉,道:“孙权用心险恶,方才将荆州相借便欲索还,一点不顾忌同盟之情,上次之事我没有派人去问责孙权便罢了,他竟还敢派子敬来公然索取,实在是不可理喻,这鲁子敬不见也罢。”

方绍劝道:“主公息怒,咱们若是此时与江东翻脸,到时若兵取蜀,便必须留下重兵防备东面,反而是不利于大局。鲁子敬既然亲来,就说明孙权方面还是抱着和好的态度的,所以还是当想方设法,尽量把这个联盟关系维系下去才是。”

诸葛亮点头道:“中正所言有理,不如主公与士元去召呼法正,鲁子敬这方面,由亮与中正去对付便是。”

刘备思来想去,觉得有理,便道:“那好吧,就依军师所言,不过总而言之,子敬想要索还荆州是绝无可能,我是一寸土地也不会相让的。”

诸葛亮笑道:“主公放心,亮自有分寸。”

于是,三人分头行动,且说方绍这边,散会之后,便与诸葛亮去往馆驿去见鲁肃,而那位益州来的法正,自然早一刻被请到了一处专门招待他的宅第。

“子敬,许久未见,你是越的精神了呀。”诸葛亮脚还没迈过门槛,便是笑呵呵的拍起了鲁肃马屁。

鲁肃一见诸葛亮与方绍出现,神色顿为一持振,忙也起身相迎,笑道:“久违了,孔明先生,我可是夜夜为刘孙两家联盟和好之事操心,哪里精神得起来呀。”

诸葛亮与方绍微一还礼,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已听出鲁肃这话一开口就藏着后话呢。

主客坐定,诸葛亮便先顺着他的话道:“子敬是受了些累,不过主公与亮的日子过得也不轻松啊,北面襄阳驻扎着的曹军,始终对南郡虎视眈眈,我等是为此日夜提心吊胆,只怕也不比子敬好过许多。”

鲁肃呵呵一笑,道:“那也是,刘使君抵御西面所受的压力,我家主公当然是知道的,不过合肥方面,曹操也总想搞些动作,我江东在东面分担的压力也是不啊。”

他二人这是在各自表功,方绍便从中做起了和事佬,接口道:“所以说,曹贼势强,我们联盟两家只有齐心协力,我家主公守西,吴侯御东,方才能抵御曹贼的侵凌,鲁将军说是也不是。”

鲁肃受周瑜死前所荐,被孙权委任命为汉昌太守、偏将军,接管了周瑜部众,屯兵于陆口,成为东吴西线的最高军事长官,故方绍称其为鲁将军。至于那汉昌一郡,即为长沙北部的三个县,不久前被东吴设为汉昌郡,以鲁肃为太守,同时也是鲁肃的食邑所在。

方绍这话鲁肃当然不能说不对了,只得道:“方从事所言极是,我家吴侯也是以大局为重,先前方才慷慨的将荆南五郡借给了刘使君。如今东面已固,曹操一时难有作为,我东吴已能腾出富余的兵力来为刘使君分忧,所以我家吴侯也不好意思继续让刘使君在西面顶这么大的压力,故而令肃前来商议归还南郡之事,由我东吴来抵御西面曹军的压力,刘使君坐镇南四郡为后援,则西线自可固若金汤了。”

鲁肃洋洋洒洒一番话,竟然弄出个为刘备分忧的借口来要还南郡,亏他也想得出来,方绍那边差点就笑出声来,心想这也真难为了鲁肃了。

诸葛亮估计也是在憋着笑,他轻咳了几声以缓解笑意,方才道:“这个嘛,刘孙两家既然是联盟,那便是一家了,一家人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吴侯也太见外了。况且我家主公这一年来在南郡安民养士颇有成效,已是人心归附,将士用命,北攻曹操虽然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自守还是不在话下的,如此的话,自该多担一些责任,就不劳吴侯浪费粮草士卒啦。”

鲁肃开头是先想要回南郡,但给诸葛亮轻轻松松几句话顶了回去,他微一琢磨,又改口道:“孔明先生说得也是。只是肃听闻南四郡曾多次生叛乱,料想是刘使君专注于江夏、南郡一线北御曹操,无暇分身南面。既是如此,不若就由我东吴来接手南四郡,正好可让刘使君后顾无忧,专心治理南郡与江夏。”

鲁肃这是见要不到南郡,便又打起了南四郡的主意,尽管这南四郡甚至还不及半个南郡重要,但这可是刘备好容易才从孙权那里套来,甚至还用交州做了潜在的交易,所以别说是四个郡,就算是下面的一个县,刘备又岂能让给孙权。

当下诸葛亮向方绍使了个眼色,示意该你上场了。

方绍便清了清嗓子,道:“鲁将军多虑了,南四郡那根本不能叫叛乱,最多是几个不知好赖之辈的打闹而已,我们随便调些人马,轻轻松松就能平定,而且顺便还可以锻炼一下士卒的实战能力,其实反而是件好事才对,根本就不劳吴侯操心。”

方绍这个理由找得很是无厘头,诸葛亮听着差点笑出声来,就连鲁肃也感到有点滑稽,不由自主的嘿嘿了两声,只是,明知对方这是在随便糊弄于他,鲁肃却偏偏无可奈何。

鲁肃被这师徒二人一唱一合忽悠了半天,见理上占不得上风,只得表情往苦闷里一转,叹息道:“其实不瞒二位,刘使君的难处肃也知道,要不然我当初就不会一力劝说吴侯将荆南借给刘使君了。只是如今吴侯催逼得紧,非要我将荆南索回,我这夹在中间也十分的为难,还希望刘使君能为肃的处境考虑一下。”

鲁肃这是打起了感情牌,诸葛亮眼珠子转了一转,也跟着一叹,道:“子敬于我们是有恩的,左将军平素也常念及,左将军时常与我们讲,要尽快寻到一处新的安身之处,将这荆南归还给东吴,也免得连累子敬为难。”

鲁肃一听这话,精神顿为一振,忙道:“是呀,咱们既是一家人,自当互相体谅,肃也常向吴侯讲,刘使君乃守信君子,他当初既然是答应了一旦开辟出新的疆土,就会归还荆南,那便是一言九鼎,绝不会反悔。”

方绍跟着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吴侯耐心等待一些时日吧,这荆南我们是一定会归还的,只是还需要些时间。”

鲁肃却又道:“吴侯其实也是为刘使君着想啊,之前刘使君说取了益州就归还荆州,但却迟迟不见动静,我家吴侯以为刘使君是担心自己实力不够,所以才提出合取益州的计划,其实本意是想帮刘使君开辟一块容身之处,只是双方之间可能少了些沟通,所以中间才出现了些误会。”

鲁肃这一席话,既是为前番吴军的敌对行为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又拐着弯的抱怨刘备没有实际行动,是在有意的拖延时日。

诸葛亮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便叹道:“吴侯的心意,左将军岂又不知,只是刘璋乃是他同宗兄弟,公然去夺其基业,以左将军这般仁厚的性情,自然是难以下手。这不,左将军这几天也因此事焦虑伤神,身体欠佳,要不然也不会命我等来召呼子敬了。”

鲁肃劝道:“刘使君还得多多注意身体才是,至于益州之事,恕肃直言,刘使君若再拘泥于仁义,早晚益州要被别人抢先下手,到时候那益州还不落与旁人手中,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刘使君这个同宗接手为妙。”

诸葛亮点头道:“子敬言之有理,子敬放心,我等自当旁敲侧击,早日劝动主公去取益州。至于吴侯那边,还望子敬也多以大局相劝,不要逼迫太急才是,只请吴侯放一百个心,只要我们取了益州,必然立即归还荆南五郡,绝不食言。”

诸葛亮红口白牙,指天誓,那般正襟危坐,信誓旦旦的样子,就连方绍也差点信以为真。

事到如今,鲁肃又能如何,只得心中暗叹:“也只能如此了,回去算是给吴侯有个交待。就让刘备拖着吧,他若真将荆州归还了,我还怕在江东没有立足的本钱了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挡也挡不住的运气

第一百三十六章挡也挡不住的运气

这边诸葛亮正在想方设法打发鲁肃滚蛋,那边刘备已经带着厚礼去看望法正。

法正刚来江陵之初,先是被安排在了驿馆,但一觉刚刚睡醒,便被客气的请到了另一处豪宅之中,法正心里边就纳闷了,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是刘玄德听闻益州法正前来,大为欣喜,专门将自己的一处别院让出,以供法正休息。

法正一入到荆州便受到这般贵宾的礼遇,自然是小吃了一惊,心中便对刘备多了几分好映象。

在别院中居不到一天,这日早上刚刚起来,方一开门,便见一位中年长者正立于他房门之外,垂手而立,一副恭敬的样子。

法正心中一奇,便道:“你是何人,找我有事么?”

那中年长者见法正出来,不禁面露喜色,忙是深深一躬,道:“刘备久闻法孝直之名,今日特来拜会。”

法正心中极为惊骇,下意识的揉了揉耳,生恐听错了方才的话,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是屈身还礼,道:“原来是刘使君,本该正去拜会使君,怎敢烦劳使君屈身亲来。”

刘备一脸的和蔼之色,道:“先生乃当世英才,备仰慕以久,自当亲来拜会。本来早先就打算来的,但想先生千里面来,舟车劳顿,必是身心疲倦,故而才没敢打扰。”

刘备这一席话,差点让法正感动的就要哭了,回想自己在益州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么礼遇,而且受得还是当世英雄刘备的礼遇呢。

“使君里边请。”法正将刘备让入房中,顺口又问道:“使君是刚刚来的么?”

刘备笑道:“备是半个时辰前来的,但见先生尚在安睡,所以未敢惊扰,就在外面稍等了一会,不会是搅扰了先生清梦吧。”

“他竟然在外面等了半个时辰”

法正心中又是一番受宠若惊,再看刘备那表情,坦然自若的很,仿佛这般礼贤下士的举动,对其来说已如家常便饭一般。

不过,法正虽为刘备的厚待所感动,但他也不是那种给了几分感动就死心踏地的跟着走的人,当下收敛起惊宠之状,脸上的表情趋于淡然,微笑道:“人言刘使君乃礼贤下士的明主,今日一见,果然人如其名。”

刘备当即谦逊道:“备何德何能,岂敢当得‘明主’二字,先生之词,实在是折杀备了。”

两人又说了一番互赞的客套话,法正便将此行的目的道来,说是奉了刘璋之命,前来通好。

刘备道:“我对刘季玉亦是仰慕已久,本欲派人前往益州结好,却没想到先生先来一步。改日先生回时,我便派人带上薄礼随先生同归,也算略表一番敬意。”

法正拱手谢道:“那正就先替我家主公谢过使君了,益州路途遥远,今日得见使君,正便当不日起程回去复命了。”

刘备忙道:“先生难得来一趟,何必这么急着回去,备久仰先生高才,正有许多事要向先生请教呢。”

“这……”法正佯装犹豫,其实心中却因刘备的相留而踏实了几分。

刘备看得出法正也不想走,忙又道:“今晚备在府中备下酒宴,算是为先生正式接风,先生就不必推辞了,多留几天再走吧。”

法正假意又为难了一会,方才拱手谢道:“刘使君这般盛情,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刘备当晚便在州牧府中大摆宴席为法正接风,当晚诸葛亮、庞统等在江陵的文武要员也都应邀陪宴。宴席上,诸人于益州之事绝口不提,只是你一言我一句的恭维法正,什么才华绝世、久慕其名的大帽子,一顶接一顶的往法正头上扣。而刘备更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法正瞧瞧自己的真诚。

宴罢之后,刘备送自亲法正回去,临别之时还送上了十几名年轻貌美的歌舞伎供法正享受,真是贴心到家了。而在其后的半个月中,刘备对待法正更是愈厚,几乎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酒足饭饱马屁拍好之后,还一拨接一拨的美人给他替还着享用。

身处益州偏辟之地的法正,受了半辈子的委屈,这一回是在刘备这里得到了充分的满足,而刘备的厚待,也让法正坚定了当初的计划。

于是,在又一次的酒宴之后,刘备又是亲自送法正回住处,临别之时,法正却将刘备的手携住,低声道:“使君且留步,正有几句心里要说与使君。”

刘备心头一振,心中有所预感,便与法正一同入内,法正关上房门,确信四下无人之时,忽然望着刘备便是一拜。

刘备故作惊讶,急是将他扶起,道:“孝直这是何故?”

法正慨然道:“我法正心怀大志,一心想展尽平生所长,辅佐一位明主成就一番大业,今日终遇明主,自当一拜。”

刘备立时大为惊喜,执其手道:“备能得孝直这般贤才,自然是万分荣幸。只是如今备手中只有区区半个荆州,且是向那孙权所借,而北有曹操,西有季玉,自守尚且不足,更何谈开拓大业,只恐难以让孝直一展抱负呀。”

刘备已是经猜到了**分,开始给法正的后话做铺垫。

果不其然,听了刘备这几句诉苦之词,法正却是哈哈一笑,道:“使君何须忧虑,正此番来荆,正是为使君指出一条明路也。”

刘备面色大喜,忙道:“孝直果有其策?备愿闻其详。”

法正压低了声音,道:“以使君之雄烈,何不乘刘季玉懦弱取了益州,以蜀中之殷富,凭天府之险阻,以此为根基,成就一番大业乃是易如反掌也。”

“果然不出中正所料,法正此来的目的,果真是打算将益州献给我,这真是天助我也啊”

刘备心下窃喜,但表面却是一副为难之状,道:“先生之策不失为良策,只是蜀道艰难,备兵微将寡,即使相取之,怕也是有心无力呀。”

法正诡异一笑,道:“使君放心,其实法正此来,正是受了张松、孟达等一众不满刘季玉的士人之托,将益州献于使君。到时我等自会劝说刘季玉以御张鲁为名,邀请使君入川,使君便可一路畅通无阻入川,待入川与那刘季主相见之时,咱们里应外合,一举将之擒住,则益州可不战而定也。”

法正这一席话出口,刘备狂喜之下,就差叫出声来了。

要知他在荆州空坐了七年,最后经过千难万险,忍辱负重,才勉强的从别人手里借来半个荆州,而且还是历经战火,一片疲蔽的半个荆州。而如法正所言,益州百万户口,无数的财富,则可不费吹灰之力,唾手而得,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个大馅饼,换成谁不会狂喜近疯呢。

不过刘备却强压着心中的澎湃,紧携法正之手,感激万分的说道:“今得孝直,真乃上天怜我刘备也。若果能取到益州,则法正是既为首功,备必当以厚报。”

法正正色道:“我等为使君献上益州,只为辅佐使君成就一番霸业,岂是为了贪图回报。”

刘备敛容道:“孝直之言,备当谨记,必不辜负孝直一番期望。”

当天晚上,俩人定下了取蜀密谋,当第二天在府中,刘备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众人时,在场的文武重臣无不欢欣鼓舞。

在这其中,只怕诸葛亮要算是最兴奋的一个了吧。

想当初他未出山之前,便给刘备定下了隆中决策,当初说得是天花乱坠,但当出山之后,才知道实践永远比谋划要艰难万倍。

如今区区半个荆州都取得如今曲折,想想千山万水之外的益州,除了强攻之外,诸葛亮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主意。而发兵强攻,只怕又是成败未知。所谓的跨有荆益,两路出兵的隆中策,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有点难以实现了。

而正当诸葛亮进退两难,不知该怎么向刘备交待时,上天奇迹般的把法正送到,简直如雪中送炭一般,将他从困境之中给救了出来,诸葛亮他不兴奋才怪。

然而,就在众人都欢欣之际,刘备的面上却又露出了愁容。

诸葛亮便道:“荆州经此战乱,荒芜残败,人民流失殆尽。且荆州东有孙权,北有曹操,要想据此以成鼎足之势,只怕十分困难。而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如果真能夺取此地,以之为根基,当可成就大业。这也是亮在隆中是为主公定下的大略,现下有法孝直等人为内应,益州唾手可取,大业指日可待,主公该当欢喜才是呀。”

刘备却是摇头一叹,道:“放眼天下,与我势同水火者,唯曹操也。向来是操以急,我以宽;操以暴,我以仁;操以诡,我以忠,每与操相反,才有今日之成就。如今刘季玉乃我同宗,益州固然可取,但却要失信义于天下,我思来想去,实在是难以下手呀。”

众人听得此言,一个个都沉寂了下来,大家伙都知道,刘备又开始为仁义之名所羁绊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西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西行

刘备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他说得多半也是真心话,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一生全部的资本和制胜的法宝没有别的,就是“仁义”二字。

当年的徐州是在陶谦死后所得,现下的荆州,也是刘表父子两代死绝之后才得到,而现今的益州刘璋,年轻正盛,只怕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以自己现下这把老骨头,难道还要等到刘璋也老死不成?

然而,如果他现在也跟曹操一样,恃强凌弱夺取益州,那又有何面目面对天下的诽议?

这才是刘备的心理障碍所在。

在场的众人当然知道刘备的担忧所在,诸葛亮也很清楚,这几年来,他也不是没有劝过,只是一直都不见成效,因为他当初出山相助刘备的理由之便是冲着刘备的仁义去的,现下若又劝刘备放弃仁义,这岂非是打自己的脸。

就在众人不知该如何劝刘备的时候,庞统登场了,他以一种大人教育孩的姿态,语重心的说道:“如今正是天下离乱之际,凡事是不能墨守城规的,仁义固然不可失,但也要随机权变才好。况且吞并弱,攻击软弱,当年的春秋五霸不也做过么,但后世又有哪个敢说五霸之举是非正义的?所以说,只要为了天下苍生大计,就算是灭了别人之国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只要对待亡国诸侯施以恩义,再封他一块土地,谁又能说主公是负信义之人呢。再则,如果我们现在不去攻取益州,那将来势必也要让曹操那样的奸贼得到,主公难道觉得这就是对天下苍生好么?”

庞统三言两语,便已将刘备与春秋五霸相提并论,看似是歪理,但听起来又似乎是正理。

刘备心中暗思:“士元说得不错啊,春秋五霸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我从前行事,看来是真的有些太拘泥于仁义了。不行,这一回我说什么也不能再等了,这般天赐的良机,再不牢牢抓住,若是重蹈了徐州和荆州时的覆辙,只怕便会冷了将士们的心啊。”

刘备心念已定,便是豪然道:“士元军师所言不错,我为天下计,绝不能让益州落入曹贼之手,就依众卿所言,我决计取蜀。”

刘备下定了决心,众人都长松了一口气,气氛马上又活跃起来。

而诸葛亮却在兴奋之余,又谨慎言道:“此事虽乃天赐良机,但毕竟主公引军深入彼境,也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依亮之见,在答复那刘璋之前,还当派一得力的使者,随法正一同回益州,顺道打探一下蜀中虚实。”

刘备点头道:“孔明军师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但不知何人可往?”

诸葛亮遂将羽扇指向一旁的方绍,微笑说道:“中正曾多番出使东吴,经验也算丰富,且他聪慧机警,相信必不会主公之托。”

诸葛亮说着还向方绍使了个眼色,方绍会意,忙也道:“若是主公信得过,绍愿自荐入蜀,为主公打探蜀中虚实。”

刘备手底下现在不缺人才,如马良、廖立之辈,皆乃治政之良才,但在外交方面,却只有诸葛亮和方绍才能比较突出,而方绍虽然年轻,但此前诸般不俗的表现,皆已取得刘备与众同僚的信任,当下刘备也不多想,便即委任方绍出使益州。

于是,方绍受刘备所托,回家准备一番便与新婚妻子暂别,与那法正一同前往成都。

成都与江陵有千里之隔,若是走6路的话,崇山峻岭的起码要走上一个多月,走水路的虽然要穿过三峡,亦是有风险,但不出旬日便可抵达成都。

二人便选了水路溯江而上,过得江州再转而北上进入成都平原,十日之后,成都城便近在眼前。

“益州号称天府之国,果然是名不虚传呀。”方绍看着遍野的田地,不由得出这般感慨。

这也难怪了,其实荆州原先也号称沃野千里,民富国实,但经历了数年间的战争,百万人口流失无数,田园尽皆荒芜,尽管在刘备的治理下,荆南正在渐渐恢复生气,但所过之处仍是多有凋敝。

同乘一车的法正略有些得意的说道:“这算得了什么,若是没有十几年前的那场赵匙之乱,方从事看到的将比现下繁荣十倍。”

法正的话不由的引起了方绍的思考,一直以来,荆州益州都号称富足之州,隆中之策也称跨有荆益为帝王之资,然而,当年的历史中,刘备跨有荆益之后,显然并未能将两州传说中的“户口百万、沃野千里”化为争雄天下的优势,一败便长时间的不振。

方绍也思索了一下原因,荆州的衰败,源自于曹刘孙三家的战争,益州虽不及荆州破败,但当年的刘备为争益州整整打了三年的战争,足以将天府之国破坏得够呛,最终虽然拿下,其实已经是一副烂摊子,而之后生的各种错误,又使刘备根本没有时间来恢复两州经济,待到若干年后,诸葛亮好容易将益州治理得差不多,可以抽出兵马来北伐时,中原大局已然定矣。

再则,当北方各州因战争而败落之时,荆益两州因为其地理位置的原因,反而得到了展,而当北方战争结束,人口与经济开始渐渐恢复之时,战争的重心却又转向了荆益,导致这两州也陷入了衰落之中,所以,当北方各州重新出现繁荣的苗头时,荆益二州却尚不及抚平战争留下的创伤。

战争生的顺序问题,显然也是决定最终胜负的关键。

这就是方绍入蜀时一路所思考的问题,即将抵达成都之时,方绍突然想到了解决这个难题至关重要的手段。

时间,就是时间,历史中的取蜀之战打了整整三年,而当刘备不得不花数年的时间抚定益州期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曹操击败了关中各路军阀,平定了陇右,甚至还抽出空来攻占了汉中。

而当他可以抽出兵力,损耗无数去夺下汉中之时,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忽视了对荆州的重视,而使东吴钻了大空子。

如此推理,也就是说,益州之战所耗的时间,将是决定未来走向的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

因此,益州之战,必须战决,刘备必须得到一个完好无损的益州,并有充裕的时间来重新调整跨有荆益之后的军事力量分布。

当方绍在不露声色的思考这些事的时候,马车已驶上通往成都的官道,不多时便直抵成都西门,法正举目一望,便是笑道:“方从事,咱们得下车了,看来刘季玉是亲自来迎接你了。”

方绍不得不从思潮中收敛心神,待马车停定,他便略整衣容下了车。

抬头一看,见城门口已经站了好些穿着养究的人,军士仪仗也皆齐备,看起来这迎接的阵势还不

方绍步履从容的与法正并肩走上前去,法正抢先一步,向站在前列的那衣着华贵之人拱手一揖,道:“正见过主公,此番荆州之行幸不辱命。”

那人自然便是刘璋了,他笑着将手一拂,道:“孝直免礼,这一趟你辛苦了。”

法正又将方绍往前轻轻一推,介绍道:“这位是刘荆州麾下方绍方中正从事,此番随正同回,乃是奉了刘荆州之命来与主公共商入川的具体事宜。”

法正将自己介绍罢,方绍当即向前从容一礼,道:“绍见过使君,我家主公对使君仰慕已久,此番命绍前来,略备了一些薄礼,以表我家主公同宗情谊。”

方绍说话之际细观了刘璋几眼,却见此人眉目倒也和善,只是毫无一方诸侯的雄气,倒有点像是一个和气生财的土财主。

刘璋看来是真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听说堂堂刘皇叔也对他“仰慕以久”,也不去琢磨下人家那是不是客套话,当下便信以为真,脸上顿时浮现出几许得意之色,好像是在向周围的群臣们炫耀道:你们瞧瞧,一代英雄刘玄德都对我仰慕呢,你们有什么本事瞧不起我这个州牧,哼

“方从事千山万水的来一趟不容易,心意带到就行了,还带什么礼物呀,真是太客气了。来呀,取五百金来赏于方从事。”

方绍带的只不过是些丝绸、方物之类的荆州特产,这刘璋开一口就还了他五百金的礼,如此说来倒是赚了一笔,看来刘璋确实是个阔绰的主啊。

方绍忙道:“绍只是奉命而行,焉敢受此厚赏。”

刘璋手一挥,大方的说道:“区区几个钱而已,方从事就不必客气,咱们今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刘璋这么大方,方绍也就笑纳了,当下两人又互表了一番主客之礼,刘璋便携方绍同乘一车,共入成都城。

刘璋还特意安排车驾在城中绕了一圈才去他的州府,好叫全城的士民都知道堂堂刘皇叔都派使者来通好于他了。

原来也是个好面子的人。

这是刘璋给方绍的第二映像,带着这种映像,来到了州牧府中,双方分宾主坐定,除却陪行的法正之外,身在成都的刘璋手下的高官们多已陪在同此,而据方绍观察,大部分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充满了戒心。

正当刘璋兴致勃勃的打算听方绍细说一番赤壁之战时的惊心动魄时,外面忽然有人嚷嚷道:“让我进去,主公接见荆州使者,群僚皆至,为何单单不让召见我让我进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拒刘派

第一百三十八章拒刘派

下午锻炼身体去,今儿一章五千字大章。

众人为这吵闹声惊动,方绍寻声望去,却见一名白苍苍的老者正冲破卫兵的阻拦,气乎乎的闯入堂中。

方绍不知这又演得是哪一出,便向身旁法正询问道:“不知此人是谁呀?”

法正不屑的瞟了那人一眼,低声答道:“此人叫王累,益州人氏,现下官任从事。”

“原来这就是那个王累啊,看他这副德性,多半是冲着我来的。”

方绍回想起史书中的记载,心里已有了几分底,当下也不动声色,只默默的品着香茗。

刘璋正在兴头上,一见王累闯入,不禁脸色一沉,冷冷质问道:“王从事,你为何不得通传就擅自闯入,还这般大肆喧哗,那不怕在刘荆州使者面前失了我益州的体面。”

王累四下一扫,很容易就找到了方绍这个陌生的面孔,料想便是荆州来的使臣,当下也不管刘璋的斥责,指着方绍道:“什么刘荆州的使者,依老臣之见,分明就是心怀险恶的豺狼。”

“放肆”刘璋大怒,拍案喝道:“好你个王累,竟敢对我的贵宾出言不逊,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一州之牧吗”

王累是坚定的拒刘派,前番法正出使之前就几次三番的劝谏,刘璋就是怕他会在今天的会面上惹出笑话,所以才没有通知他参加,却不想这老家伙不请自来,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这般辱骂人家使臣,刘璋这面子都给他丢尽了,就算他是性格再软弱,这会也由不得他不脾气。

王累见刘璋勃然大怒,激动的情绪才稍微冷静下来,方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多有不妥,但又不愿当面承认,便是闷闷不乐道:“老臣只是一心为主公设想,为益州百万苍生设想,若有过激之处,还望主公莫怪。”

一旁的方绍不动声色的欣赏着这场表演,心道:“若说这王累嘛,倒也确实是个忠臣,不过就算他是个忠臣,又何来的胆量敢如此藐视刘璋的权威。嗯,多半是刘璋这子软弱无能,驾御不了手下,哪怕是个忠臣也敢不将他放在眼里。”

这边王累以忠心自居,刘璋虽在气头上,却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陪同的文武中,一人赶紧站出来劝道:“主公息怒,王从事也是一片赤诚之心而已。王从事,你也真是的,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嘛,何必惹得主公生气。”

那人说着便将王累往一边拉,法正之前介绍过此人,如果方绍没记错的话,帮着王累说话这人,便是黄权了。

虽然名字有点晦气,但方绍却知此人乃蜀中名士,颇有才华,只不过现下也是一位拒刘派的积极分子,至少在目前来看,此人乃是方绍要对付的潜在敌人。

眼见着这个王累当着蜀中诸人的面辱没了刘备,而刘璋似乎又有点不打算追究的意思,方绍这下就坐不住了,他必须要采取行动,打压一下这帮拒刘派的嚣张气焰。

于是,方绍当即起来,叹息道:“我家主公念在同宗之谊,方才打算不远千里来为刘益州抗御张鲁,这一番真诚日月可表。只是刘益州麾下似乎有不少人对我家主公抱有敌意,如此一来,两家之间若有猜忌,又岂能同心协力共御外敌。绍既是不受欢迎之人,再厚颜留下去也只能是自取其辱,看来我还是告辞为妙。”

方绍表了一番惋惜与委屈之后,拱手便欲告辞,他这是要以退为进呢。

果不其然,刘璋见方绍要走,立时就急了,也顾不得身份,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了他,满面歉然的挽留道:“方从事留步啊,刘荆州的同宗之谊,我刘璋深信无疑。是我管教无方,才使方从事受此惊扰,得罪之处,还望见谅了。”

刘璋好言好语的苦留方绍,接着转向王累,脸色顿时变得恼火无比,厉声喝道:“来人呀,将这个目无王法的王累给我哄出去”

侍卫们闻令而入,强行架起王累便往堂外拖。

那王累向来有些倚老卖老,原想刘璋最多是斥责他几句,怎料竟然会当着这多人的面,如此狼狈的将他哄出。王累是又惊又怒,身子被拖着往外,嘴里却仍嚷嚷道:“主公——主公——你要信老臣啊——不能让刘备入川——不能啊——”

眼见着王累受辱,这边黄权急劝道:“主公,王从事乃两代老臣,一向是铁胆忠贞,他说得没错,刘玄德乃一代枭雄,引他入蜀必是后患无穷呀。”

刘璋正要在方绍面前表现他的诚意呢,王累只不过杀给猴子们看的鸡而已,却不料黄权这猴子不识相,还敢当着人家使者的面继续数蕱刘备的不好,刘璋只觉自己又被打了脸,愈加的盛怒,又是喝道:“来呀,将黄权也一并哄出。谁敢再说我同宗兄弟的坏话,他二人便是下场”

侍卫们又来拖黄权,而刘璋的那句警告,使得在场之人虽心怀不满,却也没人再敢为黄权求情。

这个时候,方绍见面子已经争到了,还是不要太得罪人的好,便道:“使君请息怒,使君的诚心绍已尽知。这位黄主簿虽然错怪我家主公,但终归是为使君设想,实乃忠臣也,还望使君给他留些颜面吧。”

方绍既然求情,刘璋这颗心便安心,气一消什么都好说,便是挥手道:“看在方从事的面上,就饶了你这次,行了,把他放下吧。”

黄权免了被当众拖出去的羞辱,心里边也是长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多废话,只得低声道了一句“谢主公”,便是低头闷闷不乐的坐回原位。

方绍本来是做好了与在场益州士人的来一场辱枪舌战的心理准备,岂料给王累这么一闹,在场的拒刘派们受到震慑,反而是不敢吱声了。

于是,经历了一场风波之后,方绍与刘璋的这场会面,反而是出人意料的顺利的完成。

在接下来的数天时间里,方绍受到了不逊于法正的待遇,同样是三天一宴,五天一大宴,金钱美人的刘璋没少赐给他。

方绍所做的,则是极力的在刘璋面前吹嘘刘备有多么厉害,甚至不惜抹杀周瑜的功绩,将赤壁之战、江陵之战的功劳全转嫁在刘备的头上,而以刘璋足不出户的土财主见识,当然难以分辩出其中几分是实,几分是吹虚,便在方绍的忽悠下,对他这位英雄的同宗更加的神往。

另一方面,方绍则又明确的表示,刘备虽强,但却没什么野心,只想守着半个荆州过日子就够了,应邀前来蜀中,完全是念着同宗之祖,来帮他这个好邻居好兄弟对付外敌的,对于益州是根本没有任何妄想。

与此同时,张松、法正、孟达等人也尽可能的在旁附合,不断的说刘备的好话,说邀刘备入川打张鲁是多么高明的一条策略,将来荆州与益州两家结好,互相扶持,保得三分天下当不成问题。

于是,在方绍与张松等人的内外双管齐下之下,刘璋彻底的坚定了邀刘备入川之心,对于那些敢于提出反对意见者,不是降职处分,便是配到外地任职。

十天之后,双方正式敲定了刘备入川的时间与路线,以及刘璋需在沿途提供怎样的军需供应等等具体事宜。

接着便是一场盛大的送别之宴,宴后,张松、孟达二人又以送别为由,随同法正一起来到了方绍所居驿馆,与方绍在临行前进行了一场秘密的会面。

大门关上,外面把守的都是自己亲随,方绍这才跟另外那二人拱手笑道:“久闻两位大名,却一直偷不出空说几句贴心话,现下可好了,总算不用担心耳目眼线了。”

那张松嘿嘿笑道:“我在许都时,便曾听闻当年赤壁之战时,刘使君麾下有一位年轻的谋士屡出奇谋,我等一直神往以久,想不到就是方从事你,真真是年轻有为呀。”

那孟达亦道:“早闻刘使君麾下藏龙卧虎,前次见识到方从事耍笑王累黄权的手段,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方绍摆手自嘲道:“两位就别取笑我了,我那只伎量而已,上不得台面,三位助刘使君取得益州,这才是大智慧。”

法正微微而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就不必互相戴高帽了,方从事明天就要回荆州,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商量一下,待刘使君带兵入蜀之后,该当如何里应外合拿下益州才是。”

那孟达手一摆,道:“这又有何难,到时刘使君入川,刘璋必然会亲往迎接,会面之机,趁着刘璋没有防备时,一举将之擒拿,则益州可传檄而定矣。”

那二人皆表赞同。

方绍沉吟了半晌,却是面露难色:“三位的计是好计,不过只怕我家主公未必会答应。”

三人皆是一怔,法正不解道:“此计乃取益州之捷径,以刘使君之见识,应该不会看不出其中之妙吧。”

方绍叹道:“不是主公他看不出来,而是他放不下顶在头上的那顶‘仁义’的大帽子呀。此番取蜀,最大的难题不是怎么个取法,而是如何能说服主公,令他不要再走徐州和荆州时的老路子了。”

这么多年来,刘备已经习惯于给人当打手,在徐州是给陶谦当打手,在荆州又是给刘表当打手,这打手一当就是多少年,每每等到原来的主人的挂掉才敢转客为主。

如果他来了益州还打算从打手做起,以刘璋同志的春秋正盛,恐怕他等不到那天就要先行一步了。

那三人的神色也凝重下来,张松道:“大好河山拱手放在眼前,我就不信刘使君不会动心,却偏偏要走那弯路?”

法正这时不待方绍解释,却道:“子乔你是还不太了解刘使君呀,这一趟我去荆州,亲眼见识了刘使君的仁义,只怕果真如方从事所言,这取益州之策他还真未必会选。”

这时,方绍断然道:“荆州已然疲蔽,决不能使益州再遭战火破坏,这益州必须完完整整的交到主公手里,方才有以二州之地,与曹操整个中原争天下的资本。所以,到时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想方设法令主公不走弯路。”

法正拍案道:“不错,方从事言之有理,到时候就算是逼也得逼着刘使君如此。”

当晚四人秘密会,定下了取益州的方略,次日方绍便与刘璋辞行,与法正、孟达同率两千兵马归荆州,迎刘备率军入蜀。

一路无话,顺江而下轻舟径往荆州而去,不出十日便抵江陵。

见着刘备之后,方绍便将此番入川之事尽数道来,刘备听闻之后,且喜且忧,喜得是刘璋的决心无人可阻,忧的是除却法正等人之外,似乎蜀中大多数的士人都持反对态度。

刘备不禁忧虑道:“我能得荆州,多赖荆襄士人归附,此番取蜀,若是得不到当地士人的支持,只怕纵然夺得,也难以维持呀。”

方绍却是宽慰道:“主公莫要担心,绍这一趟去成都不是白去的,益州的各方势力已打听得清清楚楚,纵然是这些反对的士人们,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于是,方绍便将益州的各方势力详细的分析了一遍。

早年刘焉入蜀之后,多依靠其旧属和外来士人,对支持他的益州士人恩将仇报,采取了严厉的限制打击措施。而刘璋继位之后,因其性格懦弱,则以“宽”治蜀,一方面他纵容外来士人在益州为非作歹,无法无天,另一方面又难以控制益州士人无限展,最终两股势力的矛盾激化,爆了波及整个益州的反叛。

虽然将益州士人的叛乱镇压下去,但外来士人也受到沉重的打击,整个益州进入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稳定时期。不过由于刘璋的暗弱,无论是益州士人还是外来士人,仍在明里暗里的争权夺利,双方之间的矛盾仍继续在深化,再度生冲突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黄权、王累、张任等益州士人,对于外来势力自然是心存戒备,他们当然不想让另一种外来势力进入,从而引起蜀中新的混乱。

而法正、孟达等外来士人,其根毕竟不属益州,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打回家乡,而且由于益州士人的展,他们这些外来士人的利益自然受到不断蚕食,因为,他们迫切的想引入刘备这股新的外来势力,重新恢复他们权力与地位。

至于张松等少部分益州士人,则是不满于苟安于益州争权夺利,试图通过扩张而使益州士人获取更多的利益,因此,懦弱而无能的刘璋当然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于是,在无法得到曹操重视的情况下,具有争天下雄心的刘备,则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投靠的最佳对象。

听过方绍的分析,诸葛亮微微点头,道:“中正打探的很详细,这与亮等之前所推断的也大多相符。其实益州士人与外来士人所图者,均不过是确保自身的利益,主公得蜀之后,只需纠正刘璋恩威不举,赏罚不明的过失,则两方士人自然也就倾心归附,这一节主公无须多虑也。”

刘备这里稍有安心,那边庞统却是手一挥,冷笑道:“这些都是后话了,用不着这么早就考虑,赡前顾后只会错失了良机。主公,你现在考虑的不应该是怎么安抚那些蜀中士人,而是该盘算着带多少人马入蜀,留多少人马守荆州,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庞统这话倒是十分务实,刘备便搁下了顾虑,神色果决的说道:“士元所言极是,蜀地都未拿下就顾虑那么多做什么,岂不是自寻烦恼。至于入蜀与留守荆州,事关重大,还是等云长与翼德,还有元直等都回江陵,共同商议才是。”

当天,几位核心人物确实了入蜀方针,只等关羽等归来确定下攻守之计方才能兵西进。

当天的谋议持续了很久,在州牧府中用过饭后方绍才回家,这时已是深夜。

方绍原想着诸葛蓉并不知道他已经回来,这时多半已经处下了,怕是打扰了她,便想着今晚上先去厢房过一宿,却没想到,他人刚一迈进大门,正在院中踱步的诸葛蓉便是惊喜过望的迎了上来。

“夫君,你回来了,一路可辛苦么,怎的看你好像瘦了,是不是蜀中水土不服,吃喝都不顺口啊……”

诸葛蓉上上下下检查着他,言行举止中无不流露着妻子对丈夫的浓浓关怀。

别胜新婚,半月有余未见,这时再相见,方绍只觉妻子越的动人,而听着她关怀的话语,心中不觉又涌上浓浓的暖意,于是他一手携起妻子的手,一手轻抚着她的脸庞,笑道:“我在蜀中可是贵客,吃得好喝得好,怎会瘦呢。倒是夫人你看起来比别时好像瘦了几分,是不是因为日夜思念夫君我,所以才变得憔悴了呢。”

自与诸葛蓉成亲之后,方绍与她说话时便轻松了许多,每每都会不自觉暴露出现代人开放。

诸葛蓉虽觉他有时那**之语太过放荡,但毕竟是夫妻俩人,听多了也就习以为常,而且心下还喜欢的紧呢。

这时听他当着仆人的面这般直白的**,心里面好生甜蜜,但却在他臂上掐了一把,笑嗔道:“当着旁人的面还这般放肆,也不怕人笑话。”

“我疼爱自家夫人,有什么好笑的啊。”方绍坏笑着,低下头来,猛的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旁边的奴婢们瞧见了,都是低头窃笑。

“好不害臊,赶紧回屋吧,看我不好好治你。”诸葛蓉脸上一阵的绯红,拉着方绍便往屋中去。

方绍顺势伸出手来,将诸葛蓉的纤腰用力一揽,笑眯眯道:“好啊夫人,离别这许多日,你倒要瞧瞧你武艺有没有长进,咱们就到床上去大战三百回合。”

“呸谁要跟你上床……”

“哈哈——”

第一百三十九章 隐患

第一百三十九章隐患

所谓小别胜新婚,当晚小夫妻俩自是如胶似漆,巫山不尽,**不绝。

激战半宿,次日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方绍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很可能要跟随着刘备入川,到时又得抛下诸葛蓉独守空屋,心中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便想趁着还未动身之际,多陪陪她。

于是用过午饭之后,但见外面风和日丽,正是郊游的好时光,于是方绍便带着她出城去江边游玩。

二人有说有笑,穿过繁华热闹的街市,一路来到南门,正欲出城时,忽然城外一队人马气势汹汹而来,将两旁出入的行人吓得纷纷避让。

当先那年轻骑士,一脸英肃之气,将近城门,也不停下来接受检查,挥鞭便欲径直闯入。

“站住快拦下他”

守门的队率见有人闯门,急是喝令士卒上前封堵,几十号人执刃上前,将那年轻骑士和他的五六十号随兵挡在了城门之外。

那年轻骑士见被挡住去路,怒容顿现,马鞭指向那队率,傲慢的喝道:“狗东西,快给我滚开。”

此人如此无礼,想公然闯门便罢了,竟然还这般出言不逊,那队率心里边当时就火了,但仍压制着怒意,很是镇定的说道:“左将军有令,凡超过五十兵马入城者,必须出示令牌。”

那年轻骑士怒容更盛,还不待说话,他身后的亲兵便上前指着那队率的鼻子骂道:“你眼睛瞎了吗?你也不谁在此?用得什么狗屁的令牌,快滚开。”

城门这边的诸葛蓉瞧着不远处的这场争执,不禁秀眉微皱,低声道:“那人是谁呀,怎的这般蛮横无礼,人家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怎的无故就说粗口。”

那年轻的骑士方绍却是认得的,不是别人,正是刘备的义子刘封。

这刘封本是罗侯寇氏之子,长沙郡刘氏的外甥,前几年因为刘备膝下一直无子,机缘巧合之下,便收了此儿为义子,改名为刘封,时值如今,差不多已经有五六年的时光。

这刘封平素好武,时常与刘备帐下诸将求教武艺,方今年不过二十,但已是武力过人。只是因为刘备对他的宠爱所致,这刘封便渐渐养成了些刚烈傲慢的性格,方绍虽平素与之接触不多,但也是略有所闻,眼下亲眼见他这般无礼的闯门,便知旁人所言不虚。

那队率见此人和他的手下这般嚣张,料想必是有些来头的人物,若然再纠缠下去,只怕开罪了人家,将来讨不得好果子吃。

然而,那队率犹豫了一会,却仍沉沉说道:“末将奉左将军之令行事,便是左将军亲来也要遵守法度,若想出城,还请出示令牌。”

那刘封当下就被惹火了,马鞭一扬,啪的一声狠狠抽在了那队率脸上,厉声喝道:“瞎了你的狗眼,我是大公子刘封,这江陵城都是我父亲的,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谁敢拦我。”

队率无故挨了一鞭子,脸上立刻现出一条红印子,受了这般**,不禁也是大怒,正待动手反击之时,却听对方自报家门,竟然是左将军的大公子刘封。刘备旧众估计没有不识得刘封的,这队率和这一帮守城的士卒估计也是新募之兵。

其余士卒一听大公子一名,皆是面露惧色,不自主的放下了兵刃朝后退去,而那队率虽然也十分吃惊,但却仍是没有一点退让之心,他手捂着脸上的印迹,微躬了下身子,忍着痛道:“原来是大公子,末将有礼了。大公子带着的人马已经超过了五十人,按律当有令牌方可入内,还请大公子出示。”

刘封原以为自己一报姓名,眼前这小喽啰必会吓得连连认错,却没想到这人如此执拗,竟然还是不肯退让,刘封又气又怒,咬着牙问道:“你耳朵没聋吧,你听清楚了,我是大公子刘封”

那队率冷冷道:“这法令是左将军所立,大公子更应当带头遵守以为表率才是,还望大公子出示令牌,别让末将为难了。”

“这人官职虽小,却能不畏权贵,死守法度,倒也是条汉子。”

方绍对那队率稍有些佩服,便想再这争执下去,那刘封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也有可能,那样的话,不但是可惜了那个队率,诸葛蓉看到了岂不被吓坏。

于是,方绍是便催车向前,驶出了城门,大声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待他瞧见了刘封时,忙又作惊讶状,赶紧下车施礼,笑道:“原来是大公子在此,怎么,大公子和这些守城将士起了争执么?”

那刘封当然识得方绍,知道这位年轻的谋士,在父亲那里说话颇有份量,当下便收敛了怒容,转而呵呵一笑,道:“是方从事啊,哪有什么争执,我就是急着去见父亲,被他们拦了下来,一时着急而已。”

这边跟方绍打过召呼,那边又回头冲手下喝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令牌拿来给他们查检,休要耽误了我去见父亲。”

原来这小子一直有令牌,却偏生要在这里耍威风,幸亏他骑的是马不是坦克,要不然十有**会直接以七十码的速度就辗过去了。

主子歇了火,狐假虎威的亲兵们便也不敢再得瑟,只得将令牌亮了出来。

那队率接过了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方才将令牌递还,不卑不亢的说道:“令牌无误,大公子请入城吧。”

“哼”刘封冲着他瞪了一眼,然而转向方绍拱手笑道:“我还有要事在身,改天再与方从事喝上几杯,先告辞了。”

“大公子请。”方绍亦是拱手还礼,目送着那刘封带着一彪人马匆匆而去,但见人走远了方才摇头一叹。

一场纷争就此了结,方绍便也上了车准备往江边去,马车经过那队率身边时,方绍便顺口问道:“你叫什么姓名?”

那队率连刘封都不识得,当然也不会认识方绍了,只是见堂堂大公子对这位年轻的先生都十分有礼,想必也是一位大人物,便是躬身一礼,答道:“末将叫吕义。”

“嗯,吕义,很好,很好。”方绍点着头暗示了对他的赞许,然后才叫马车继续前行。

离开城门,见无外人,诸葛蓉便道:“这个大公子性情傲慢,只怕将来跟两位小公子相处不好呢。”

诸葛蓉看似随口一言,但却猛然提醒了方绍。

想当初刘备收刘封为义子时,本是为了解决没有子嗣的问题,却不想没多久甘夫人就为生下了刘禅,而现下糜夫人又生下了刘泰,于是乎,刘封这个义子的身份就显得有点尴尬,目下众人也许还没意识到这其中的问题,但将来刘备的基业大了时,势必便将成为一个棘手的隐患。

方绍自信历史已在他的扭转下,一点点的错开了原先的轨迹,量的改变必然引起质的飞跃,到了那个时候,也许刘封也将因此而改变其悲剧的收场。然而,这样的变化同样会带来另一种麻烦,那便是刘备继承人的问题。

骨肉之亲乃是人之常情,刘备当然会选择自己的亲生骨肉来继承基业,但所谓君幼兄强,到时只怕又会另生枝节。

而想到这时,方绍心中暗忖:“这刘封看起来也没有明主的风范,至于刘禅么,不知道长大了还是否会如原先的那样,总而言之,这兄弟俩都不是雄主的料。唉,想那么远干什么呢,这事又不是我该操心的,费那闲心做什么。”

于是他便扯了些别的闲话,将话题岔了开,说笑之间便已抵江边。

此时江风徐徐,水波不行,正是放舟江上的好时节。方绍便携着妻子下车乘舟,弄舟于江上,享受这风光美景。

二人有说有笑,边是欣赏风景,边谈论些旧时趣事,不知不觉已就黄昏将近。

这时,诸葛蓉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方绍便揽紧她的腰,笑着问道:“夫人,怎的忽然伤感起来。”

诸葛蓉叹了一声,道:“夫君就要随主公去攻取西蜀,咱们又不知要别离多久,我想想当然就伤感了。”

关于取西蜀之事,也仅仅是在荆州高层间才知道,方绍先前并未曾与诸葛蓉提到,却不知她是如何猜出来的。

方绍便装作没有这回事,道:“主公是要去帮刘季玉打张鲁,夫人这‘攻取’二字又是从何说起。”

诸葛蓉撇了撇嘴,道:“主公是什么样的人,以前无尺寸之地时还罢,这时坐拥半个荆州,还怎会任人指使替别人卖命,也只有刘璋那样的庸弱之主才会相信吧。”

诸葛蓉的聪慧,还是一点未减呀。

方绍遂是呵呵一笑,道:“夫人不愧是姓诸葛的,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主公此番入蜀的确不是去打酱油的。”

“打酱油,什么是酱油?”诸葛蓉一头雾水。

方绍才知自己不小心又漏了嘴,便道:“没什么,反正就是夫人猜对了。不过夫人也不要担心,此番入蜀,咱们是抱有必胜的把握的。”

诸葛蓉携起了他的手,道:“主公有二哥哥士元哥哥还有你辅佐,我自不会担心你们无功而返,你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无论如何你也要答应我,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的回来见我。”

娇妻的关怀令方绍倍加感动,于是,他低头在她额上一吻,郑重道:“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于是,二人又亲腻了一会,见天色将晚,便上岸驱车回府。

刚一进府门,下人便来报,言有一位从东吴而来的女客,已是在府中等候多时。

“东吴来的女客?”

方绍心头顿时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一百四十章 有魅力也是一种错

第一百四十章有魅力也是一种错

好吧,周末爆一下,晚上还有两更。

“女客到访?我在东吴没有熟识的人啊。”

诸葛蓉以为女客到访,想当然的就是来找自己的,于是也没多想,径直往客堂走去。方绍没办法,只得悬着一颗心跟了而去。

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却见一名红衣女子正坐在那里闲品香茗,诸葛蓉瞧着此人却是一脸困惑,而紧跟着入内的方绍,额头边却是悄然滚下了一滴汗。

“我x,我就知道这倒霉的预感一向很准,真的是她啊”

方绍简直有些难以置信,实在料想不到,坐在他眼前的,竟然真就是孙尚香,不知她为何不在吴地呆着,却千里迢迢跑到自己这里来做甚。

诸葛蓉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茫然问道:“请问这位姐尊姓大名,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孙尚香听到了动静,回头一瞟,见一女人入内时,先是不以为然,接着见方绍跟入时,不禁神色一动,但立刻又平淡下来。

对于诸葛蓉的问话,孙尚香连看都不屑于看她一眼,只浅饮了一口茶,冷冷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他的。”

“……”诸葛蓉愈加困惑。

这时候,方绍不能再假装无辜了,只得故作从容的走上前来,笑着向妻子解释道:“夫人,这位是江东吴侯的妹妹,与我也算故旧。”

接着他上前拱手一礼,笑呵呵道:“原来是孙姐大驾光临,绍有失远迎,实在是失敬失敬。”

诸葛蓉这才明白,想起方绍曾与他提起这孙姐号称“霸姬”,其人蛮横无礼,难怪刚才的态度那般倨傲自大。

不过人家孙姐到底是贵客,诸葛蓉亦不敢怠慢,便也是盈盈一礼,微笑道:“久闻孙姐大名,夫君也多曾提及,今日得见,实属荣幸。不知姐可是来荆州游玩的么,还专程来我们府上看望,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呀。”

这话一说完,诸葛蓉就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心中暗想:“奇怪了,她乃堂堂东吴大姐,即便是来荆州游玩,我们这边也当收到信息,怎的全然就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呢。再说了,她即使是来游玩,不去拜访主公和夫人,怎的偏偏来看望夫君呢?”

诸葛蓉目光之中闪过疑惑之色,方绍立时便有察觉,唯恐她想歪了,忙道:“夫人你有所不知,要说孙姐,那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呀,为夫当年出使江东之时,也曾有幸的与孙姐切磋过柔道之术,孙姐的天赋,就算是当世名将亦有不如呀。其实绍也只是略教了姐几天柔道,也亏得姐有心,这番出游荆州还特意来探望一下,绍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方绍把孙尚香大夸了半天,其实就是拐着弯的想告诉妻子,他的丈夫只是出使东吴时,没办法才教了这位孙大姐几天柔道,仅此而已,夫人你可千万别想歪了。

这话倒也没错,只是他忘了告诉诸葛蓉,他并不是只教了几天柔道这么简单,而是教了整整半年。他还忘了告诉她,在此之前,他曾在长江上救过孙尚香一命。更曾忘了告诉她,当自己第一次出使东吴之时,还曾多么巧合般的不心抱了这位孙大姐。

如果方绍能够静下心来,仔细的回想孙尚香对他态度的转变过程,其实他便会现,并非是多么不可思议,而是有着明显的前思后果。

当孙尚香听到那“夫人”二字时,眉头不禁一皱,神色间闪过几分厌恶的情绪,等方绍说罢之后,她冷笑了一声,道:“方从事真是过奖了,你为教我柔道辛苦了半年,我孙尚香当然不会忘的。你帮我推了那门婚事,我自然也不会忘。我孙尚香可是把你当作朋友,怎的你成亲之时也不吱会一声,也太不够意思了。”

那边诸葛蓉本来是疑心稍减,但听得孙尚香头几句话时,不禁疑心又起,但表面上却一副淡然,只向方绍轻声问道:“原来夫妻与孙姐关系这般密切,怎的先前不曾提起过呢?”

“靠,搞什么呀,千里迢迢来就是为了破坏老子的婚姻么”

方绍心下那个郁闷呀,便表面却越得装作从容,很坦然的笑道:“这是孙姐抬举为夫我了,为夫只不过一使臣,怎敢与孙姐攀朋友呢。”

他转而又向孙尚香歉然道:“姐乃千金之躯,江东又地远千里,绍当时成婚也是仓促,怎敢打扰姐呢,还望姐恕罪了。”

外人面前,诸葛蓉虽心怀疑惑,但也得站在丈夫这边,遂是笑道:“夫君说得不错,当时我们这婚事前后张罗了不出十天,怎及得去惊扰姐,还请姐见谅了。”

“果然是夫唱妇随,方从事,看来你与娇妻的这桩婚姻很是美满了。”

孙尚香这话说是在恭贺羡慕,但听起来却是那么别扭,再配上她那冷若冰霜的表情,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方绍现下却是看明白了,这妞子对自己确是动了心,可是这又能怎样呢。

娶了她回来做妾么,堂堂吴侯的妹子嫁与刘备手下一个从事为妾,就算把孙权杀了他也不会同意。而以孙尚香这性格,恐怕她自己也不肯放下身段甘心做

难不成让诸葛蓉把妻的位子让给她么?这更不可能,这般对诸葛家的公然羞辱,自己以后也别打算在刘备这里混了。更何况,诸葛蓉温柔可人,贤慧聪明,自己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又岂会忍心这般伤她的心。

于是,方绍轻轻携住了诸葛蓉的手,坦言道:“我与夫人早有缘分,能娶她为妻,自然是绍此生的福份了。”

“夫君,让孙姐笑话了。”

诸葛蓉见他当着旁人的面就与自己这般亲昵,而且还说那些肉麻的话,顿时便有些羞意,但心下却一阵的欢喜。

“原来如此。”

孙尚香瞧着他二人亲昵之状,表情愈加的清冷,半晌才不温不火的冒出这么一句。

然后,她从侧面地上将一个包裹捧起放在了几上。

方绍二人不禁是吃了一惊,因为孙尚香放下的那包裹上,赫然还横着一柄宝剑。

她亮出了剑来,方绍生恐她要做何出格的举动,急是沉声道:“孙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孙尚香将那剑拿起,在那夫妻二人眼前晃了一下,像是在故意吓唬他们似的,然后才又放。接着,她将那包裹不紧不慢的打开,推向方绍这边,方才道:“那次你匆匆回去,把这件柔道服留在了柴桑,我一直替你收着,还给你吧。”

方绍从惊异到意外,愣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略有点尴尬的笑了一笑,道:“这个……我倒给忘了,多谢姐了。”

诸葛蓉是何等的聪慧,自见着这孙尚香时,便感觉到她与丈夫之间似乎有着一种微妙的关系,几番话之后,又觉着她对自己隐隐似有敌意,这时又将这柔道服拿出来,这仿佛在很明目张胆的在自己面前,故意要表现出与她丈夫过往之密切,到了这个份上,诸葛蓉怕已是猜到了五六分。

方绍只怕诸葛蓉误会,忙解释道:“这个柔道之术学习必须要专用的衣衫,所以我当时就请人为孙姐做了一件。”

她心头顿时便有几分不悦,也不待方绍说什么,先将那柔道服接了过来,随便翻看了几下,现衣服的袖口处,竟是绣了一朵梅花。

诸葛蓉这下就有点忍不住了,冷冷笑道:“夫君,你也真是贴心啊,为孙姐做衣衫便罢了,还这般有闲情的在上边绣了一朵花”

诸葛蓉的话中明显含着讽意,方绍怔了一下,拿起那柔道服瞧了一下,现上边还真有朵花,这便令他好生无辜,无奈道:“怎么会有朵花呢,我记得当初没有啊,再说了,我一个大男人衣服上绣朵花做什么。”

那边孙尚香先是装着没听见一样,这时才做恍惚状,道:“哦,这上面的花是我绣的,我觉着一身白有些不雅,故而闲来无事之时绣了朵花上去,事先没经方从事你同意,你不会怪我吧。”

“原来是你干的呀,好端端的你绣朵花干什么,你这不是成心害我吗。”

方绍心里暗暗叫苦,刚想回答时,诸葛蓉却抢先笑道:“怎么会呢,这花绣的挺好的,只是这梅花虽好,不过夫君他向来只喜欢莲花,改天若有功夫的时候,我再在这衣衫的胸口这里绣朵莲花吧,这样便更好看些。”

什么莲花、梅花的,方绍已然能听出她们话中的几分火药味,便想再这样下去非出事不可,便忙是将话题支开,笑道:“对了,这天色已晚,不知孙姐可是住在驿馆中么,我这就派人送姐早些回去休息吧,免得叫下人担心。”

孙尚香瞪了他一眼,道:“我这次是一个人来荆州,一个下人也没带,现下还没找到住处。别的地方我也信不过,如果方从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你府上借住几天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敢爱敢恨

第一百四十一章敢爱敢恨

第三更奉上,睡觉前再一章

方绍正饮着茶,打算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哪想到孙尚香突然提出要在自己府中“借住几天”,他那刚到嗓子眼的一口茶,差点就喷出来。

孙尚香盯着他,很平静的问道:“怎么,难道方从事不愿意么?放心吧,我只是借住几天而已,不会打扰到你们新婚的日子的。”

方绍那个为难啊,他是生恐孙尚香多逗留哪怕一分钟,从而让诸葛蓉更多了几分疑心,更别说还留他在家中住几天,便忙道:“这个嘛……孙姐能住下来,绍只觉蓬荜生辉呢。只是绍府中简陋,只怕姐住得不舒适,扰了在外游赏的心境。”

方绍这个借口牵强的很,想他这府第乃是他成婚之前,刘备作为贺礼亲自为他挑选,在江陵城中也算是大宅了,实在是跟“简陋”二字沾不得半点边。

孙尚香却是手一挥,不以为然道:“没事,豪门大宅我都住腻了,你这寒门陋舍住着才有意思。我也不会白吃白住的,付钱便是了。”

孙尚香都把话说到“付钱”的份上了,方绍再推绝的话,要么显得自己做贼心虚,要么传扬出去也要别人笑他不懂礼数。然而若是真收留了她,这几天的功夫,她与诸葛蓉同处一个屋檐之下,还不定能生出什么枝节来呢。

方绍现在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着实是进退两难啊。

诸葛蓉也对这位孙姐大感奇怪,心想她好歹也是堂堂吴侯的妹子,这般不声不响的溜到荆州来玩就算了,还硬要住在一个有妇之夫的家中,如此不拘于礼的奇女子,还真是她头一回见识。

不过虽然她心下一百个不情愿,但转念又想,她如此相逼,丈夫此刻想必也是十分为难,想来想去,诸葛蓉心中不忍,便只得强颜堆笑,劝道:“夫君,孙姐仍是贵宾,况且她在荆中人生地不熟,也只有夫君你这么一个朋友,咱们自该将她请入府中,好生招待才是。”

到底还是诸葛蓉通情达理,方绍心里边一阵的感动,但她越是这般善解人意,方绍就越是不想孙尚香留下一惹出什么枝节来,岂不让妻从伤心。

但方绍转念又想,我方绍行的正坐的直,并未跟孙尚香生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我凭什么跟做了贼似的这般心虚,有毛病啊。

想到此,方绍的心便宽了,遂道:“夫人说得是,那就请夫人吩咐下人给孙姐尽快打扫出一间上房吧。”

“嗯,你先陪孙姐说说话,我去叫他们收扫房间,顺便叫厨房今晚烧几个好菜。”

诸葛蓉便先转入后堂,堂中只剩下他二人,方绍还一副正经样,很客气的说道:“承蒙姐不嫌弃,那就在绍府中暂住几日吧,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姐见谅了。”

孙尚香冷哼了一声,道:“你那娇妻已经走了,你还装什么装。”

她越是如此,方绍就愈不能越过礼数,于是淡淡笑道:“绍向来待姐都是如此,何曾有装过什么呢。”

孙尚香忍了半天,这下就火了,剑眉一横,瞪着眼质问道:“方绍我问你,我是哪里惹了你讨厌,你两次不辞而别,现下又一声不想的娶了别人为妻,你这也太欺负人了。”

方绍对她不是没有过一瞬的心动,但那也只是一瞬而已,况且每每都被她这刚烈的脾气给轻易击碎。

原想着从丹徒回来,躲得远远的也就没事了,却不想她竟然千里迢迢的找上门来,搅扰自己的生活也就罢了,还这般盛气凌人的质问自己,好像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方绍这下也有些恼火了,沉声道:“孙姐,绍实在不知我错在何处,当初与姐相识之时,若非是姐相迫,绍哪一次不是避之不及。而绍与姐相处之时,一向都是谨守礼数,又何曾对姐有过非份之想,姐责怪我欺辱姐,绍实在是承受不起。”

方绍说得也确是实情,双方的阵营和彼此间的身份巨大差距放在那里,方绍就算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说难听点,他可是从未做过勾引孙尚香的事,哪怕是一句关乎男女之情的戏言也没有,孙尚香这般愤慨似的质问,倒也真是有点过了。

孙尚香被方绍这一番话给堵了回去,一时间俏丽的容颜尽是绯红,也不知是羞还是怒,怒视了他半天,神情忽然委靡下来,眼眶中竟是打转起了泪花,幽怨的叫道:“是我的错行了么,都是我一厢情愿,这下你满意了吗。”

孙尚香这么一软下来,竟也有几分楚楚可怜之相,方绍何曾见过她这般沮丧的样子,心里便又有些怜惜。

方绍又知她一向是随性而为,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这会心里难过,若是当场就大哭起来,动静闹大了把妻子引来,瞧见这般场面,自己又当如何收场。

于是方绍心下暗叹,忙道:“绍刚才话说重了,绍你别在意。其实姐身份尊贵,又有这般国色天香之容,能配得起姐的,必当风流俊雅的豪杰儿郎,绍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真是不值姐这般用心。”

方绍这时又自贬起来,还自嘲自己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倒忘了当初在柴桑之时,就是因为孙尚香这样一句嘲讽他的话,方才雄心一起,跟她比了那场角力。

现下话一出口,方绍猛然间想起了旧事,心中便叹想当初何必跟一个女人争那口气呢,忍一忍不就过去了么,也不至于惹得命犯桃花。

孙尚香幽幽道:“风流俊雅又如何,豪杰儿郎又如何,我惹不喜欢,纵是皇帝又怎样。”

她这几句话,真挚而决然,这般敢爱敢恨的勇气,着实令方绍心头为之一动。

一时间,方绍不知该说些什么,房中的气氛忽然变得异常的冷清。

正这般沉默僵持时,诸葛蓉从后堂而入,笑盈盈道:“孙姐,房间已经打扫好,你不若先去休息一下吧,待会晚饭做好我们再去请你。”

“嗯,好吧,多谢你了,方夫人。”

孙尚香许是受了些打击,口吻神情皆变得温和了几分,便跟着下人前去了厢房。

看着她离去,方绍这才暗松了口气,心中庆幸还好自己及时控制住了场面,没有闹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待孙尚香走后,诸葛蓉又靠着他坐下来,脸往下一板,道:“她已经走了,夫君,你现下该老实交待了吧。”

看来,诸葛蓉还是看出来了,也难怪,自己的位娘子可是姓诸葛的,这样公然的上闹挑衅都看不出来,真也愧对“诸葛”这个姓了。

刚哄走一个,眼下又来一个。方绍真是苦笑不得,面对妻子的话,方绍却只能继续装无知,怔怔道:“夫人你说什么啊,要我交待什么哦。”

诸葛蓉白了他一眼,哼道:“你就别装疯卖傻啦,当然是交待到底是你对那位孙姐有情,还是那位孙姐有意呢?”

方绍这才作恍悟之状,便是讪讪而笑,道:“夫人你误会我了,那可是堂堂吴侯的妹呀,你怎么会对她有意思呢?”

诸葛蓉嘴一嘟,不悦道:“还想骗我,你还不承认,你当为妻我是瞎子么。”

诸葛蓉把这事给拆穿,方绍知再隐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无奈的解释道:“夫人你莫怪,我也是怕你乱想。其实这都是那位孙姐一厢情愿,我是素来对夫人一心一意,从未对她有过非份之想的。”

诸葛蓉却是不信,道:“你若是无心,怎的会把这么一位刚烈蛮横的孙姐引得神魂颠倒,巴巴的从千里之外跑来找你,还给你送什么绣了花的衣服,还要在咱们家住下,你倒,有这样一厢情愿的人吗?”

方绍摇头一叹,道:“夫人你真是冤枉我了,我出使东吴之时,确实是教那孙姐练了一阵子角力,也算相处有些时日。可我那也是被迫无奈,要知当时主公未得荆州之时,咱们都是寄于孙权篱下,这孙权的妹子,我敢开罪么,所以我没办法拒绝呀。也许是在相处过程中,那孙姐对我有了些意思,但那也怪不得我呀,我可是没做半点越礼之事。”

方绍费了好多的口水去解释,诸葛蓉听着听着表情渐是好了许多,她在那里沉吟了一会,脸上忽然转阴为晴,便是依在了他肩上,淡淡笑道:“其实夫君你若喜欢了别的女子,娶回来做妾便是了,我也不是那种气的女子。只是这位孙姐身份非同一般,是万万不可轻碰的,我也是怕夫君你一时糊涂误了大事,所以才会担心的,其实我怎么会不相信夫君你呢。”

方绍这才松了口气,伸手轻抚着她的脸,笑道:“夫人的气度为夫自是知的,我方绍有夫人这般娇妻都疼爱不够,哪里还有闲心娶什么妾呢。”

嘴上这般讲,方绍心中却在叹道:“说得倒是大度,其实却是在警告我不要娶的呢,不愧是诸葛家的闺女,看来有智慧的女人的确不好哄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攻守的安排

第一百四十二章攻守的安排

第四更,睡觉。

这边方绍正在家中如坐针毡,州牧府中,刘备同样也坐立不安。

他斜坐胡床上,手执墨笔,呆呆的盯着几上那一卷帛书,眉头紧紧皱着,仿佛被什么难事所困扰,而想到难深之处,不自觉的还去吮咬笔尾。

“唉,难啊,难啊……”

盯了片刻,刘备把笔往案上一丢,跳下胡床来回的踱起了步,一会想起什么,忙在帛书上写下几个人名,一会又摇头叹息,将已写好的人名划掉。

就这般涂涂写写的折腾了半个多时辰,那一卷帛书已涂改的不成模样,刘备拿起了端详半天,摇着头将之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正当他焦头烂额时,屏风外忽然传来阵阵婴儿清脆而高亢的啼哭声。

刘备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回头一看,却见糜夫人正怀抱着刘泰走进书房。

“你怎么来了?”

刘备一见到儿子,什么烦心事都忘了,几步便凑了上去,伸手就去接儿子。

糜夫人将刘泰心翼翼的交到他手上,笑盈盈道:“阿泰哭个不停,我想他八成是想父亲了,所以就过来让夫君你哄哄他。”

“阿泰”是刘备给刘泰起的名,自称寓意国泰民安之意,旁人听了倒也觉得是个好名字,但方绍每每听及却总是想笑,因为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他回想起后世打篮球的一位黑人同学。

“阿泰莫哭,父亲抱抱,乖啊。”

刘备怀抱着阿泰,渐显苍老的脸上不断的做着各种古怪的表情,整个人也像是第一次当上爸爸的年轻人一样,面对着怀中这个的生命,显得又是喜爱,又是心谨慎,生怕自己执惯了刀枪的手,一不心用力过度伤到了这家伙。

阿泰在刘备的哄逗之下很快就不哭了,过不多时便呼呼的大睡起来。

糜夫人笑道:“这孩子,果然比较亲父亲,夫君你一抱就乖乖的睡了。”

刘备脸上洋溢着浓浓的父爱,也是欣慰道:“是啊,这孩子跟我是有点亲呢。不过他长得倒似乎更像夫人你,你瞧瞧这鼻子,这肤色,都跟夫人你像极了。”

糜夫人却道:“我觉得阿泰还是更像夫君你呀,你看他这两道眉毛这般浓,是不是跟夫君的一样啊。”

其实刚生下来的孩,眉毛再浓又能浓到哪里呢,所谓的像与不像,其实多半是为父母者的一种心理暗示罢了。

刘备听却是连连点头,道:“听夫人这么一讲,阿泰的眉毛还真跟我很像呢,嗯,这两道剑眉英武的很呢,将来必能成一番大器。”

两夫妻又逗弄了半天孩,糜夫人忽然瞧见几上凌乱的样子,便道:“夫君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怎的用坏了这么多的帛书。”

刘备将阿斗交还给了糜夫人,手指在额头按了几按,叹道:“夫人也知道,我不日便将起兵取益州,这几天正在为留哪些人守荆州,带谁去益州之事而烦心呢。”

糜夫人随口道:“夫君帐下如今谋士与宿将众多,那个刘季玉又懦弱无能,夫君随便带些人去必也取得了蜀,何必这般劳心。”

“呵呵,妇人之见,军国大事你不懂的。”

刘备摇头而笑,又提起笔来,心中琢磨着此番取蜀,选取一位随行的谋主是第一位的,他扳着指头数了数,手底下能为谋士者,无非诸葛亮、庞统、徐庶等几人。

“以徐元直虽谋略过人,但却精于战术,于大方略上略有欠缺。孔明军师于大略上于众人,但于战术上却略显不足。至于士元军师,大局观上虽不及孔明,但于临阵谋划却又强于另外二人,应该是随我入蜀谋主的最佳人选。”

刘备思索再三,刚想下了庞统的名字,却又想道:“士元军谋虽强,但才刚刚升任军师,威望未著,只怕难以驾驭统兵武将,如此上下不服,又是兵家大忌了。”

如此一来,刘备又将笔收了起来。

“先不说入川的人选,这留守人选也是件难事。先当要一员大将镇守荆州,主持军方大事。翼德肯定是不行的,当年徐州之时让他留守,其后却失陷给吕布,翼德可为将,却不可为帅呀。如此的话,能信得过的,在军中又有威望,而且确又有统帅之能的,便只剩下云长一人了,恩,看来这留守荆州的主帅,还得是云长。”

刘备眉头一舒,又想写关羽的名字,但马上又犯了难:“云长虽有统帅之能,但素来是轻士卒而慢士大夫,如果留他统军的话,多半会与文臣们相处不好,文武不和可是更大的隐患呀。”

于是,糜夫人就陪在刘备一边,看着他反反复复的折腾下来,终于拟定了一份攻川与留守的大名单。

刘备的计划是,以关羽为襄阳太守统率水军,坐镇夏口,镇守汉水,拱卫荆南北面军事。以张飞为南郡太守,率军屯于江陵,负责长江以南军事。以赵云接任武陵太守,以廖立为长沙太守、郝普为零陵太守,守江南各郡。以诸葛亮坐镇临蒸,主持荆南六郡政务,督调粮赋,协调军政之间的关系。以徐庶为参署谋士,辅佐关羽坐镇夏口。

至于入川一军,则由自己亲自率领,以黄忠、魏延为将,以庞统为军师,所带文官武吏,多为简雍等旧部。

刘备的两套班底人选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荆州于他而言,无论此番取川成不成功,都是最重要的根据地和提供士卒粮草支援的大后方,荆州的留守自然也是重中之重。而刘备集团中,除了刘备自己之外,唯有关羽俱有独挡一面的威望和军事统帅能力,再加上他二人间的关系,则关羽便是执掌留守军的最合适人选。

鉴于关羽的轻士大夫的性格,处理好其与荆州文官间关系,以及协调守将与文官,乃至及文官之间的关系,则显得极为重要,那么,在荆州极有人脉,且在文武官员中都颇有影响力的诸葛亮则便是不二人选。

至于入川的武将选择,刘备选择了黄忠与魏延,一则是因为黄忠乃荆州老将,魏延则是自己亲手栽培与掘出来的优秀将领,两人代表着荆州刘表旧部与刘备本部人马,显然也是一种权衡。

再则,考虑到谋主军师的人选非庞统莫属,但以庞统的声望,恐其难以服众,那么其指挥下的将领,便应当是比较听话的人。黄忠初降不久,魏延则是新起的将领,此二人不比关张,对于庞统来说便比较容易驾驭。

花费了数天时间,刘备总算整出了套能够让自己满足的留守部署,他将那帛书捧在手中,仔仔细细的端详了半天,觉得没什么疏漏了,方才大松一口气,抚须得意的说道:“这般安排,应该是万无一失了吧。”

糜夫人凑在一旁,随意的瞧了一眼那名单,忽然现方绍的名字也赫然在入蜀的大名单上,便是喃喃道:“怎么,方从事也要随夫君入川吗?”

她忽有此问,刘备便笑道:“怎么,夫人难道觉得方从事不应该跟我入川吗?”

糜夫人一怔,忙是淡淡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懂得什么。只是阿斗都快三岁了,前次夫君也说要给他找个先生,我觉着阿斗对方从事特别亲近,就想何不让他做阿斗的先生算了,方从事是孔明军师的学生,由他来教阿斗,一定能教出个样子的。”

刘备呵呵一笑,道:“难得夫人为阿斗着想,只是中正他前番出使益州,对川中形势颇为了解,而且他深有机谋,此番取川,我少不了他出谋划策。至于为阿斗找先生嘛,他年纪尚,也不急于一时,待我平定益州之后也不迟。”

于是,刘备定下了这份大名单,次日便召集已经集齐的文武要员,向众人宣布了他的决定,并听取各方意见。

而在刘备的这个决定中,还将两位军事都提升为军事中郎将,这一官职的变化是十分有意义的,中郎将的头衔也就意味着,他二人不再仅仅是谋士,而是具有了可以直接指挥军队的权力。

刘备高的用人水平在这一次的分班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几乎每一名文官武将被赋予了他们能力和地位相匹配的位置与权力,诸葛亮以及关羽等人皆表示服从刘备的安排。

众人的情绪都是兴奋不已,都已经开始展望着跨有荆益之后的美好前景,而众文武之中,唯有方绍一人呆坐在那里,一脸恍惚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实刘备的这些任命,早就在方绍意料之中,他现在想的是赶紧回家去,留着孙尚香与诸葛蓉单独在一起,他是真怕孙尚香又扯出什么枝节来,自己又得费多少的口舌来跟诸葛蓉解释。

意气风的刘备注意到了方绍的神情有些不一样,便是问道:“中正,你什么呆呢,莫非对我这份任命有何异议吗?”

方绍猛然惊醒,忙道:“当然不是,主公这安排使咱们各施所长,绍十分赞成。”

刘备抚须笑道:“那你又在想些什么?”

方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妥,需当找个适合的理由,暗自琢磨了一会,便是有了主意,遂道:“绍是在想,出兵的时机何时才能到来?”

刘备很轻松的说道:“万事俱备,即刻便可起兵,还用得着等什么。”

方绍淡淡道:“绍以为事并非皆备,何时入川,尚需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时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关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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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集中到了方绍这边,刘备亦是一脸惊奇,道:“究竟是怎样一个时机,中正不妨明言。”

方绍遂道:“主公亲自率军入川,这个消息北面的曹操、东面的孙权必然很快便将知晓。东面的孙权巴不得我们早得蜀中,好将荆州还给他,所以暂时无虑。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北面的曹操,若是他听闻主公人不在荆州,趁机率大军南下却当如何?”

刘备似乎已听明白了几分,神色陡然间凝重起来,道:“中正你的意思……”

方绍站起身来,走向侧面悬挂的地图,手指向西北面一放,道:“主公若想取川,必须趁着曹操无暇抽身之际,而今曹操命夏侯渊借攻汉中之命入关,其意必是想假道灭虢,如若绍所料不错,关中马超、韩遂等诸侯必然齐反,以西凉军之强,区区一个夏侯渊定然不是敌手,到时曹操必亲率大军西征关中,主公所要等的便是这个时机。”

方绍一席话,令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跳出了荆益二州,跟着放眼关中,诸葛亮点头道:“中正所言极是,曹操一日不离中原,咱们便一日不能入川,守卫荆州还当放在第一位。”

庞统却是一摆手,断然道:“曹操这是故意要逼反关中诸侯,好为他大军入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马超此人疑心极重,况且又有野心,我料他起兵反曹只是这几日的事情。主公可不必太过在意,只全力准备入川事宜便可。”

刘备站在那地图前端详许久,沉吟半晌,方才道:“中正的顾虑极有道理,马超若反,曹操必亲往关中,这正是我放心入川的大好时机。”

方绍想起先前的顾虑,便进一步提醒刘备:“主公,曹操入关,关中诸侯虽众,但到底不是铁板一块,早晚必被曹操所败。到时雍凉二州皆平,曹操下一步必然会攻打汉中,汉中之后,接着就是益州。所以,咱们的步子一定要快,必须抢在曹操之前,最迟也要在曹操扫灭关中之前拿下东西两川。而这其中的关键,便在于这益州之战是否能速战速决呀。”

“速战速决……速战速决……”刘备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心中仿佛已有所想。

方绍府中。

方绍一大早就给刘备叫走,诸葛蓉也不得不起早照顾他穿衣洗盥,待送走方绍之后,想着家中还住着一个贵客,便带着侍女们去瞧瞧孙尚香起来了没,起来的话也好让侍女们服侍她换洗。

刚绕到后边厢房,便听到院子里一阵呼喝之声,隐隐更有刀剑刷刷之音,诸葛蓉还以为是家里进了强盗,一面令侍女们去招呼家丁护院,一面自个儿则偷偷的绕过去查看。

一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那孙尚香起了个早,正在院中舞剑呢。

“原来是一场虚惊,没事了,让护院们不用过来了。”

诸葛蓉松了口气,脸上努力的堆出些许笑容,脚步从容的走入院中,笑盈盈道:“孙小姐好兴致啊,这么早便起来舞剑。”

孙尚香见是她来了,一个潇洒的收势,长剑刷的入了鞘,她用手指掸了掸发丝边的汗珠,喘着气道:“习惯而已,我一日不练几回剑,浑身上下就不舒服。”

“女儿家家的却只喜欢舞刀弄枪,真真也是怪异,我家夫君对你这般女子动心才怪了。”

诸葛蓉心下对她多有鄙意,但脸上却一副羡慕,道:“孙小姐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若是个男儿身的话,只怕必能入当世名将之列。”

孙尚香哼了一声,道:“女儿身又怎样,江东那些武将,能胜我者屈指可数。只是二兄他不让我上战场罢了,要不然我必也能在沙场上立下一番功业。”

“孙小姐说得是,看小姐也累出一身的汗,快来洗盥一下吧。你们几个,好好服侍孙小姐。”

孙尚香在家里自是养尊处优,被人伺候也是习以为常,这会享受起别人家的侍女服侍也坦然的很。

过得片刻,孙尚香洗盥完后,诸葛蓉又命人将早饭拿来,笑道:“粗茶淡饭,比不得江东美味,小姐若不嫌弃,就一起用些早食吧。”

诸葛蓉说是粗茶淡饭,但却是昨天为她新请了个大厨,做的皆是寻常很少吃到的荆州美味特产。

用过早饭之后,诸葛蓉又亲自泡下一壶好茶,两个无聊的女人便边饮茶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听说方夫人原姓诸葛,不知与刘荆州的那位诸葛军师是什么关系?”

诸葛蓉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显然是有点明知故问,诸葛蓉尚未猜及她有何用意,便如实道:“不瞒孙小姐,诸葛军师正是我堂兄。”

“原来如此,怪不得呢。”孙尚香眉色微挑,语气有点怪异的来了这么一句。

诸葛蓉似乎已猜到了几分,仍不动声色的笑问道:“孙小姐似乎话中有话啊?”

孙尚香冷笑了一下,道:“方夫人乃是诸葛军师的堂妹,诸葛军师又在刘荆州府中地位又非同寻常,而且听说夫人这诸葛一族,与荆襄多个大族都有姻亲关系,方从事娶夫人为妻,看来也是用心良苦啊。”

孙尚香这话,显然是在讽刺方绍之所以娶她,乃是攀龙附凤,为了自身前途而已,并非是出自真心。

“哼,看来这位孙大小姐不只是蛮横无脑之辈,都学会挑拨我与夫君的关系了,也不知是谁教她的。”

孙尚香的意图,以诸葛蓉的聪慧,这时便料得清楚,遂是淡淡笑道:“其实夫君与我很早以前就相识了,那时我二兄还在隆中躬耕,我父亲去世已久,安境一直不是很好,而我家夫君,也只是寄居于二兄草堂。要说夫君他用心良苦倒也未必。”

孙尚香自以为在前面的那一个,却不料听诸葛蓉这么一说,自己反而成了后来者。又听说人家夫妻俩是很早就相熟,她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但表面上却平淡的很,又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但不知后来怎样就结下这等良的。”

诸葛蓉回忆起当年之事,脸上不禁浮现出欣慰之色,默默笑道:“说来也真是巧,当时母亲逼着我要嫁人,我拗之不过,只好设下了一场文试,想借着文才欠缺之名推了那些求亲之人。正好那日夫君到我家中拜访,听说我有此难题,便扮作求亲之人参加了比试,却不料,夫君的文采竟然如此不凡,那天写下的诗作惊为天人,就连母亲也是无话可说,于是我们便因此结下了姻缘。再到后来,二兄作媒定了这亲事,只是后来战乱不断,一直拖着,直到近来才将这婚事办了。”

诸葛蓉细数说着当年之事,虽说是想证明给孙尚香看他夫妻二人乃是天作之命,但回忆到那些温馨的画面时,脸上流露出来的却是由衷的悦然之色。

孙尚香听罢人家这段情史之后,方才意识到自己与方绍的这点缘分并非就是独一无二,挑拨不成,反而是自寻无趣,神色顿时便有些失望。

诸葛蓉见她表情暗淡下来,便借机反问道:“说来也是有些奇怪,我一直好奇,以小姐身份之尊贵,我家夫君却不知是如何与小姐相识的。”

诸葛蓉这是想套她的话,看看方绍是否真的如其所言,行得正坐得直,没做什么出格之事。

孙尚香想起了头一次见面之时,那还是在柴桑的大街上,自己从马上摔下,险些落地之时,却被一位俊俏的儒生抱住。那可是除了父亲孙坚之外,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般贴近自己的身体。尽管她当时极为羞怒,但过去之后,每每不经意间,总会回想起那一刹那间的别样感觉。

不过孙尚香乃刚烈之人,这般丢人的往事,她当然不会讲出来了,沉吟了一会,却摆出一副很轻松的神态,随口说道:“其实本来我们是没机会认识的,只是那日在江上我与人厮杀,一不小心落水,恰好被路过的方从事救下。你们也知道,我孙尚香一向是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后来在江东之时,我便会抽空照顾一下方从事,也算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

“救命之恩呀,怪不得她会这么缠着夫君不放呢,唉,也难怪了,换成是哪个女儿家,被夫君这样俊俏的郎君救了,不心有所动才怪呢。”

诸葛蓉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位孙大小姐为何会念念不忘自己老公,心中便觉这件事还真是不太好办,必须得想个办法劝她放下才好。

这头诸葛蓉正琢磨着呢,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抬头望门边一看,见方绍正满头大汗的走了进来,看起来很是匆忙的样子。

诸葛蓉赶忙起身,边是给他拭汗,边是倒了一杯茶,问道:“夫君,你好端端的怎会这么急,还累出了一头的汗。”

“这个……我是想早些回来看到夫人你嘛。”

方绍其实是放心不下她二人共处一宅,散了会后就急急的赶了回来,却没想到她俩人果真是聚在了一起。他心中不安,便笑喘着问道:“原来孙小姐也起得很早呀,你二人是在聊天吗?”

诸葛蓉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们正聊到你与孙小姐的旧事呢。”

方绍一听这话,大热的天立刻涌上一身的寒意。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诸葛旧事

第一百四十四章诸葛旧事

“聊什么旧事?”方绍小心翼翼的问道。

“就是你怎么认识孙小姐,怎么在江上救的她这些旧事啊,我们接下来还要聊聊你怎么教孙小姐练那个什么柔道呢,没想到夫君你就回来了。来,先喝口茶缓缓气,咱们坐下来一起聊吧。”

诸葛蓉倒是神色语气淡然的紧,只是方绍却听得出,她这话中其实又是在不满。

“那个……夫人啊,咱们就先不打扰孙小姐了,我今天碰见了先生,他有些话要我跟你说呢。”

方绍边说便拉着诸葛蓉走了出去,诸葛蓉的脸色这才阴沉下来,跟着他不情不愿的回了自己房间。

房门关上,方绍将妻子纤腰一搂,笑道:“夫人啊,你怎么又生气了,我是救过孙小姐一命,可是当时那情况,难道我还能见死不救不成,你要是因为这事而生我的气,那为夫我可冤枉死了。”

诸葛蓉脸色仍是难看,嘟着嘴抱怨道:“那你为何以前从不曾跟我提起,如果只是救人那么简单,何必要瞒着我呢。”

方绍见软得不行,心知若是再这般纠缠下去,只会弄得焦头烂额,两头不讨好,当下脸色一板,道:“我先前早已说过,有些事没跟夫人讲,只是觉得那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没必要说了让夫人你烦心。反正我方绍没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夫人你若不信我,那便算了。”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好言好语的跟她们解释,她们反而是越发的有理有气,而当你改变软弱的态度,表现强硬起来时,她们反而又软了。

只是,软弱有时候并不代表无能,相反,大多数时候只有智慧的女人才会懂得适可而止的显露出软弱。

诸葛蓉看见方绍也有些恼火了,神色跟着就温柔下来,她往丈夫的怀里一钻,拉扯着他的衣衫,撒娇似的说道:“我哪里有不相信你,夫君你别生气嘛。只是那个孙大小姐一味的自作多情,阿蓉也是女人,跟一个对自家丈夫纠缠不休的女人同住一片屋檐下,还要侍奉着她,听着她说些一厢情愿的话,我心里能好受么。”

诸葛蓉很识相,转而又改用撒娇战术,方绍又岂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便觉着自己早晚就要随军入川,再把孙尚香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还是得尽早将她想办法送走才是。

“唉——夫人的难处,我怎会不理解呢。”方绍叹了一声,表情变得柔和起来,携起她的手道:“我也想早些送这位孙小姐回江东,免得惹出什么麻烦来,只是她那脾气夫人也知道,她若不走,就算用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走的,我也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啊。”

诸葛蓉沉吟半晌,凝眉说道:“夫君,不若你找个时机与这孙小姐谈谈,你可以假意装出对她有情,只是碍于双方的地位悬殊而不敢有妄想,你让她再等你几年,待你博出一番事业,功成名就之时,便会向吴侯去求娶,到时也便顺理成章了。”

方绍怔了一下,却不想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便是皱眉道:“这样不太好吧,我恪守礼数那孙小姐尚这般纠缠,若是再这么一说,更加就撇不清了。”

诸葛蓉诡笑道:“夫君你怎的就糊涂了,你只是给她一个念想,哄她回江东而已。到时相隔千里,三五个月还行,过得一年半载的,她对你的情自然而然的就淡了。到时吴侯必是给她相了许多江东俊才,她推脱不过,便也就嫁了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要说诸葛蓉也真是有一手,竟然会出了这么一条让丈夫哄骗情敌的计策,诸葛家的闺女还真不是盖的。

方绍思来想去,觉着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遂是叹息着点了点头。

诸葛蓉见他叹息,便在他心上敲打了几点,噘嘴道:“你叹息什么呀,莫不是还不舍得人家孙小姐离开么。”

方绍摇头而笑,道:“哪有呢,我只是在想,夫人说相隔千里,过得一年半载情意便淡了。可是想当初我在东吴出使,与夫人一分别便是小半载,怎的夫人对我就没淡了呢。”

诸葛蓉脸色顿时微红,便是掐了他胳膊一把,低笑道:“夫君你好坏呢。我与那孙小姐怎能相比,我和你那是早有婚约在先,这一辈子我便心里只会记挂着你,莫说半载,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不会把你淡忘。”

二人**之时,方绍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便是当日给二公子刘泰庆满月的酒宴上,他曾亲耳听到庞统对诸葛亮说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忘不了我那阿柔妹子么?

方绍当时就对诸葛亮的这个八卦十分感兴趣,后来因为出使西川的事便给忘了,这下想起来时,不禁好奇心大作,便问道:“夫人啊,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可知道‘阿柔’是谁吗?”

诸葛蓉一听‘阿柔’二字,神色间顿显惊讶之色,奇道:“夫君,你是从哪里听到‘阿柔’这名字的。”

方绍便将当初在酒宴上无意听到之事如实说来。

诸葛蓉听罢脸上浮现出遗憾之色,叹道:“这个阿柔,其实是本名叫做庞善柔,原是士元哥哥的一位族妹,只是好多年前就嫁给了襄阳蒯家。”

方绍愈加的好奇,忙道:“这就怪了,既然这庞善柔都嫁了别人为妻,而先生又嫁了黄家小姐,却为何会对人家还念念不忘。”

诸葛蓉又是一叹,道:“这事就说来话长了。那时我们诸葛一族随着我父亲来到荆州,我与阿瑾哥哥、阿亮哥哥年纪都还很小,那时父亲听闻鹿门中有许多大名士在讲学,便将我们兄妹几人都送去鹿门拜师学习。当时襄阳大名士庞德公便在鹿门中做先生,庞氏一族的小一辈也有不少人在那里学习,士元哥哥自然也在其中,而那位阿柔姐姐便也是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方绍这下便明白了大半,赶情诸葛亮与这庞善柔乃是同班同学呀,两小无猜,同桌的你,这就不奇怪了。

“当时我们初来荆州,人生地不熟的,颇受本地的那些士家子弟的欺负。那个时候二哥哥身体还没长开,人又特别瘦,更是总被人欺负,而那位阿柔姐姐却心眼很好,每次二哥哥被欺负时,她总是站出来喝退那些坏孩子。于是到后来,他俩便成了很好的朋友,二哥哥有天纵之才,学业日精,而阿柔姐姐也天资聪慧,两人闲暇之时,每每能一个问题探讨上许久,后来渐渐长大了,便是互生了爱慕之心。”

听过诸葛蓉这一番故事,方绍不由得唏嘘道:“原来还是英雄救美惹得祸。”

方绍这是把他救孙尚香与诸葛被阿柔保护相提并论了,诸葛蓉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便是呸了他一口,笑嗔道:“少臭美了,再说了,二哥哥那也是叫美人救英雄。”

方绍笑了笑,道:“开个玩笑嘛,那后来呢?”

诸葛蓉唉了一声,道:“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多半不如人意。当时我们诸葛家在荆州尚立足未稳,而那庞家却是荆州大族,二哥哥是想娶阿柔姐姐的,可庞家人却瞧不上眼,最后非逼着把阿柔姐姐嫁给了另一大族蒯家。再后来,刘综投降曹操,蒯家也跟咱们成了敌对双方,至此便再没有听说过阿柔姐姐的音讯。”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如果不是方绍亲身经历,又如何能知道这发生在诸葛亮身上的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这一刻,方绍不禁对诸葛亮肃然起敬,不是为他的智慧而折服,而是对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男人的敬意。

不过荆州的这些大族的关系还真是复杂,诸葛亮的一个姐姐嫁给了庞家,另一个姐姐嫁给了蒯家,诸葛蓉一系的几个哥哥,又分别娶了马家、王家的闺女,而诸葛亮的初恋情人又嫁给了蒯家,现下蒯家又站在曹操那边,诸葛家又分别辅佐东吴和刘备……

士族间的关系,实在是错综复杂,果然不能只用简单的敌我阵营来划清界限,但用一个“乱”字来形容倒是再贴切不过。

“那黄家怎么就看上咱家先生了?”方绍心中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打算刨根问底。

诸葛蓉跟自己丈夫也没什么隐瞒,便道:“还不是黄公他老人家慧眼识英呗,认准了二哥哥将来一定能成气候,便向我父亲表示了愿意招婿的意思。父亲那时也急于和荆州大族攀上关系,所以就半逼半劝着二哥哥去求亲,然后的事这是这样了。”

“原来如此。”以往的许多困惑,听过诸葛蓉这一席话后,方绍总算是明白了。

诸葛蓉忽然想起什么,忙道:“夫君,这些话你可不要跟外人乱说呀,这都是二哥哥心里的伤疤,若是给他知道了,非怪我不可。”

方绍连忙正色道:“我发誓,绝对保守秘密,如果漏露半句,便叫我两腿断了,天天躺在床上,让夫人你照顾我一辈子。”

“呸,美的你哦。”

就在他二人在这宁静的荆州玩八卦之时,遥远的西北之地,一场袭卷关中的暴风骤雨已是蓄势待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反还是不反

第一百四十五章反还是不反

夜风袭袭,帐中,那老将军手拿着那一封三天前收到的情报,他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半个多时辰,脸上狐疑的表情时隐时现,显示着他内心中不安的情绪。

他猛然间握紧了拳头,粗糙的手背上青筋突起,沸腾的血液在其中流淌,双目间,陡然现出肃杀之意,猛的挥拳拍案。



愤怒的响声在空荡的帐中回荡,然后,那紧握的拳头却又松开了,方才涌起的杀意很快又消退下去,过了许久,他唉了一声,摇头暗叹。

夜已深,他心中烦闷,起身走出帐外,仰望夜空,正是星河灿烂之时。

这满天的星斗,让他回想起了遥远的过去。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吧,那时自己已经是年近五十的暮年,原只想再为国家再守几年边年,然后便谋得个爵位卸甲归田,了却残生。却不想,北地的羌胡部族造反,劫持了自己并拥立为帅,斩杀金城太守,从此割据一方。

此后的十余年间,他一直以叛贼的身份同朝廷军队作战,无论中原如何变化,他始终雄据于西凉。而在那段血与火的岁月中,他结识了老朋友马腾,尽管彼此间曾经反目成仇,兵戎相见。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中原的混战已经结束,当年曾拉拢过他的董卓、李傕、袁绍都已随风而逝,天下眼看将要归曹,而自己,还只是关中十余支军阀中最大的一支而已。

老朋友马腾已经受够了那争斗不休的岁月,归顺于朝廷,带着一家老前去许都享福去了,留下他这个垂垂老朽于西凉,此时此刻,他感到真的有些寂寞了。

老了,真的是老了,这把老骨头已经打不动了,再过几年,我也把部众留给儿子,去许都找马腾那个老家伙一起享福去吧。

这是韩遂之前的如意算盘,但是眼下,手中的这份情报打乱了他的美梦。

三月,曹操命司隶校尉钟繇准备讨伐汉中张鲁,并命夏侯渊出河东,准备进入关中与钟繇会合,共伐汉中。

看似只是一次简单的军事行动,但这其中的阴谋,却逃不过韩遂这双老道的眼睛。

以曹操用兵之妙,岂能在自己大军深入汉中与巴蜀险要之地时,容忍着背后的关中存在着一支强大而不稳定的马韩集团。

很明显,曹操这是打算向他们这些关中军阀下手了,若是置之不理,一旦让曹操的中原军团越过潼关,顺利的进入关中平原,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可是杀吕布、灭袁绍、败刘备的曹操啊

战,送往许都的质子死路一条,且无必胜把握,不战,只能坐等灭亡。

进退两难,韩遂仰天长叹一声,紧握的手再次松开时,已经是一掌心的汗水。

正当韩遂心意难决之时,一名亲兵匆匆而来,神色凝重的低声道:“将军,马孟起将军求见。”

韩遂神色一动,心道:“孟起深夜来访,想来也是为了曹操兵进关中之事呀,我与马家是关中最大的诸侯,这件大事少不了得跟他商量一下应对之策。”

“还愣着干什么,快请孟起进来。”

韩遂回到帐中坐下,了一下情绪,苍老的脸上极力的维持出淡定的神态。

过不多时,随着一阵沉着而匆忙的脚步声响起,一人大步流星的入内。

那是何等英武的一位年轻将军,他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再加上那狮盔兽带,浑身上下散着浓烈的阳刚之气,让人一见,便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锦马

多少次见到这位年轻的侄儿时,韩遂心里都忍不住在想:我若是能有这样一个狮儿该有多好,也不用这么大把年纪还在沙场上打拼,早也把家业留给儿子,学着马腾那家伙去许都养老了。

马大步入内,拱手一礼,沉声道:“叔父,曹操要对咱们关中诸侯下手了,叔父你还坐得住啊”

马果然是马,性情直率,一点都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他的来意。

韩遂抚着花白的胡子微微点头,道:“看来孟起贤侄也收到消息了,老夫也正为此事而忧虑,正想找贤侄商量该如何应对呢。”

马银袍一甩,慨然道:“还有什么商量的,曹老贼想夺咱们的地盘,门都没有此来就是想请叔父与一起号召关中各路诸侯,一起反了他娘的”

马的豪气令韩遂为之一震,他奋然而起,以拳击案,一腔的豪言壮语便欲脱口而处,只是话到嘴边却又改了。

“造反容易,只是你的父亲兄弟,还有老夫的几个儿子都在许都为质,我们这一反,岂不是把他们逼上了死路。”

马冷哼一声,断然道:“自古成大事者不顾家,如果关中这份基业没了,不光是他们得死,我等一样没有活路,与其如此,还不如为自己奋起一搏”

马看似冷酷之词,却深深的感染了韩遂,他那犹豫不决的脸上,杀气在渐渐涌起。

“孟起所言不错,诸雄皆灭,曹操岂容我等独活,不反是死路一条,反的话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呀。”

马见韩遂战意渐浓,突然间单膝跪地,望着韩遂便是一拜,诚然道:“叔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呀。如若起兵反曹,当抛弃父亲兄弟,叔父也当舍弃儿女,愿拜叔父为父,咱们父子二人同心,再联合关中各路诸侯,手握西凉雄兵十余万,不但可阻曹操入关,甚至还可东进中原争夺天下,成就一番不世之功业”

马突然间要拜韩遂为父,更是誓言要与曹操争夺天下,这一霎间,韩遂不单单是吃惊,深埋在层层年轮之中的铁骨雄心,仿佛也被眼前这个西凉雄狮唤醒。

陡然间,目光决然无比。

韩遂拍案起身,几步上前将马扶起,抚其背道:“能得孟起为子,我韩遂更有何惧。好,曹操既然不给咱们活路,那咱们就父子齐心,跟他拼一个鱼死网破反了”

西北风云起,江南雨水柔。

此刻,身处那望江亭中,居高临下附视烟雨之中长江风光,只怕是几人欢喜几人愁啊。

“孙姐,心着凉了,把这披上吧。”

方绍解下外衫,给浑身被雨水打湿的孙尚香披上,动作温柔而绅士,神色之中皆是关怀之意。

自从见面以来,方绍对孙尚香的态度一直是“彬彬有礼”,更确切的说是敬而远之,却不想冷落了她这些日,今天忽然提出要亲自陪她游赏一下江陵风光。

一路之上他有说有笑,时时的哄自己开心,这时忽遭大雨,躲入这望江亭中时,又解下衣衫,这般温柔的为自己披上,如此关怀细腻的态度,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孙尚香意外之余,心中不禁是又暖又甜。

“你为何对我忽然这般好了?”孙尚香真是不懂得女儿家的矜持,竟是如此直白的问。

方绍怔了一下,微笑道:“孙姐对绍一番情谊,绍岂有不知,绍也并非是冷血之人啊。”

孙尚香心中一阵欢喜,果断的就投入了方绍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娇滴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怀中抱玉,这般贴身接触着她的身体,方绍如何能不为之心动。而她又是如此的热情奔放,这般性格,对自己这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男人来说,却又是那样的亲切而熟悉。

恍惚间,方绍如同回到了那遥远的未来,雾外纷乱的江山,只是黄粱一梦而已。于是,他也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将她紧紧的拥在怀中。

亭外雨潇潇,山风抚过,湿漉的丝在风中摇曳。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尚香猛的直起身来,兴奋的与他说道:“中正,跟我回江东吧,以你的才华,再加上我的身份,我二兄必然会重用你的,荣华富贵定能享之不尽。”

方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方才想起原先的目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理智从男女之欲中暂时挣脱出来,然后他轻声一叹,道:“姐你想的太简单了,我只是区区一介从事,就算吴侯会重用我,也绝不会把姐嫁与我。再则,我方绍已是有妻室的人,且刘使君与孔明先生待我不薄,我若这般弃之而去,是为不忠不义之徒,必为天下人所耻笑,我可不想下半生在别人鄙视的目光中苟活下去。

孙尚香性格粗放,但神经却不粗,方绍话中之理她又岂是不知,只得急躁的问道:“那又该怎么办呢?”

方绍故作沉思了半晌,方道:“不如姐且回江东,安心的给绍几年时间,待绍助我家主公建一番功业时,再去向吴侯提亲,到时刘孙两家和好,而我亦功成名就,吴候自然也就不会再拒绝了。”

孙尚香虽然心里极不愿与他分开,但思来想去,这也是唯一的办法,总比就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要强上百倍。

方绍又是一番宽慰,孙尚香犹犹豫豫了许久,最后只得无奈的点头答应。

方绍心里边这才松了口气,正在这时,山下一骑冒雨而来,片刻间奔到亭外,来的却是自家府中的亲兵。

“急成这样,是夫人有什么急事吗?”方绍以为是诸葛蓉放心不下他与孙尚香独处,所以急急的派人来催他们回去。

那亲兵抹着脸上的雨水,喘着气道:“不是夫人,是主公派人来急召主公前去议事。”

方绍神色一顿,暗忖:“莫不是关中军阀已经反了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好拐的弯

第一百四十六章不好拐的弯

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三月,关中十部皆反。

雄据关中与凉州的马韩集团,实质上是由十个大不同的军阀组成的松散联盟,而这些军阀彼间并无紧密的统属关系。

这十部军阀以偏将军马、镇西将军韩遂为,其余八部分别为侯选、程银、杨秋、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

十部之中,以马、韩遂实力最盛,每人手底下可动用的兵力约近两万。而侯选等中军阀,所统兵力少则五千,多则近万。

十部联盟合兵约近八万之余,对外号称十万,于三月底四月初先后抵达潼关一线,欲将打着朝廷旗号的曹军拒于潼关之东。

这就是刘备刚刚收到的关中的局势情报,众人盯着地图上的关中形势图,眉宇间皆显露着激动之色。

刘备兴奋道:“马雄烈过人,可比当年之吕布,以十万之兵造反,声势浩大,我料曹操必亲率中原主力西进,这一场关中争夺战,双方势均力敌,必会打上好几年,咱们正好趁此时机,可从容去取蜀了。”

方绍却不如刘备那般乐观,道:“马虽强,但其武略尚逊曹操一筹,再说这关中军虽号称十万,但却是分为十部,彼此间多有猜忌,以曹操之智,必会抓住这一弱点来做文章,绍只恐关中诸侯支持不了多久。”

庞统却指着关中道:“关中乃四塞之地,南有秦岭,西有陇山,北乃子午岭,东有潼关与黄河天险。关中诸侯虽不是铁板一块,但只要能据住潼关黄河一线,曹军虽强亦无用武之地,拖上个两三年当不成问题。”

诸葛亮却是笑道:“士元所言有理,只是士元可不要忘了,由中原进关中可不只是一条路线呀。”

由中原进关中其实有三条路线,中路沿平坦大路而行,经潼关进入。北路出河东,自蒲坂津西渡黄河亦可入关。南路则是先下宛城,绕道武关、蓝田,再迂回入关中。

庞统冷笑一声,道:“我岂会不知呢。入关中的三条路中,南路太远,且曲折难走,运粮不便,曹操必不会走。如是他想出奇谋,必然是会选择北路的蒲坂津偷渡黄河。不过入关中就这两条路可选,只要马、韩遂不是蠢到没有脑袋,必会分一军去守蒲坂津,则曹操偷渡不成,只有选择中路强攻潼关,以潼关之险,他们不耗上几年才怪。”

庞统从军事角度给关中之战下了“持久战”的定义,诸葛亮便只能笑而不语了,他当然没有理由反驳庞统,因为他不可能说马和韩遂是俩没脑子的草包诸侯。

方绍却道:“其实无论关中之战能持续多久,咱们取蜀的步伐也一定要快,益州拿下的度越快,所争取到安抚人心,休整士卒的时间也就越多,然后才能抢在曹操之前拿下汉中,而汉中一得,则益州便稳如磐石,到时候是攻是守的主动权便皆在我手了。”

刘备点头道:“中正所言不错。如今关中诸侯已反,曹操必不日率兵西进,诸位也当抓紧时间准备,我想我们入川的时间只怕也近在眼前了。”

关中军阀的反叛,加了荆州的方面的准备工作,各文武官吏,水军步军皆按照事先部署,不动声色的进入了既定位置。

六月末,当时间进入盛夏的时候,派往许都的探子终于带回了众人等待已久的消息,曹操留儿子曹丕守邺城,留徐宣守许都,自率七万大军西进潼关,关中争夺战正式拉开帷幕。

五天之后,刘备亦率一万人马起程,应益州牧刘璋的邀请入川。

时隔近五月,方绍终于又踏上了入蜀的之路,数月之前的那次入蜀,他是以身份是使者,任务是忽悠刘璋并打探蜀中虚实。数月之后的这一次,他则是以谋士的身份,要帮助刘备实现诸葛亮跨有荆益设想中的第二步。

刘备军一入蜀境,沿途各地的益州官员们就接到了成都来的命令,要他们好生招待,于是,这一万人马沿路走来,便是不客气的享受了一次宾至如归的感觉。一路吃吃喝喝,先顺利到达江州,然后再由涪水北上,进抵成都以北之涪城。

刘备入蜀的线路是之前与刘璋商议好的,这一万人马并未直接前往成都,而是沿山路去了北面的涪城,这一方面是因为刘备入蜀的任务,乃是受人之邀去打北边的张鲁,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刘璋受到手下影响,采取了一定的预防措施,没敢让刘备直接带兵入成都。

顺利的抵达涪成之后,已经是七月末,涪城不比川东一带偏僻,这里地处成都平原,十分富足,荆州客军到达之后,涪城地方官便是酒肉管饱,刘备遂将酒肉遍赐全军将士,以慰行军之艰辛。这一万荆州兵俨然进入了天堂一样,整天吃吃喝喝,顺便等待着这益州大方的主人刘璋亲自来慰劳他们。

涪城之南,中军大帐中,刘备却在盯着屏上的益州地图沉思,帐外将士们在欢饮,而他的心情却十分不安。

过不多时,庞统、法正与方绍等先后而入,刘备紧皱的眉头马上舒展开来,笑问道:“将士们的士气如何?”

庞统嘿嘿一笑,道:“蜀地的酒肉果然要更鲜美,将士们吃得饱喝得开心,士气正旺,赶明儿只消主公一声下令,必争先恐后的杀向成都。”

法正亦道:“我听说这些酒肉乃是刘璋专程从成都送来的,看来张子乔把刘璋哄得深信无疑了,将士们若是吃得喜欢,来日入成都之时,有的是取之不尽的美酒好肉让他们享受个痛快。”

他二人说得兴奋,刘备却是神色忧虑。

方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主公莫不是觉得刘璋这般厚待咱们,主公反而却要夺其家业,心中又过意不去了。”

刘备叹了一声,道:“正是如此呀。这一路上刘季玉的礼遇你们也都看到了,他这般盛情,我怎忍心下得了手啊。”

那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法正先道:“主公也不必为刘璋这点恩惠感动,他奉上区区酒肉,无非想让主公为他去流血牺牲,他刘璋也就是想利用主公而已,既然他看重的只是一个‘利’字,主公又何必背那无谓的包袱。”

刘备的表情似乎好看了一点。

这时,庞统又道:“方才已收到张子乔送来的密报,说那刘璋近日便要亲来涪城迎接主公,到时咱们便可按预定的计划,趁机将刘璋擒住,然后以其为质一举杀入成都,成都一陷,则不费一兵一卒,益州可传檄而定也。”

刘备想了一想道:“如今我方到蜀地,恩德未树,人心未附,立刻便以奇计巧取益州,只怕益州士民视我为不仁不义之徒,不肯倾心归附呀。”

庞统手一摆,不以为然道:“主公多虑了,刘璋在时他们都是一般散沙,各顾各的,刘璋一完蛋,他们又岂会再顽抗。至于什么人心之类的,待取了益州之后,慢慢收买也不迟。”

法正跟着道:“士元军师所言极是,只要主公收取益州之后,能保障士人的利益,又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则人心自然归附,此乃王者之仁也。而欲行王者之仁,便不能拘泥于凡人之义呀。”

在这两位重量级在人物的劝导之下,刘备脑子里的那根筋渐渐的开始松动起来。

这时候,方绍也墨粉登场,语重心长的劝道:“主公啊,现在的形势其实已与徐州之时大不相同,那时无名无势,唯一的资本就是行仁义之道,但终究还是敌不过曹操诈力。而现下主公坐拥荆州,帐下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不仅仅有‘仁’,而且还有了‘力’,以‘力’攻城掠地,以‘仁’安民养士,当年高祖取天下不正也是如此吗?如果说主公认为这样做是错的,那便是认为高祖所为也是错的,如此,则主公岂非成了大逆不孝之徒”

方绍这招才叫高明呢,什么三皇五帝,春秋五霸的,那都是虚的,他现下把汉高祖刘邦搬出来,明摆着告诉刘备,你若只一味的迷信“仁义”,否定诈力,那便是公然否定你老祖宗的所作所为,那就是大逆不道啊。

方绍这一席话果然有效,只将刘备听得是震了又震,赶忙道:“高祖吊民伐罪,开我大汉四百年基业,备焉敢对高祖不敬呀。”

庞统斜瞅了方绍一眼,眼神中带着诡意的笑,那意思是说:子,你行呀,口才快赶上你那老师一张伶牙利齿了。

接着他便道:“既然如此,那主公便无须再犹豫了,为今之计,咱们就只管吃好喝好,顺便安排好一切,酒足肉饱之后,只坐等着刘璋这条大鱼乖乖的前来上钩吧。”

刘备站将起来,在帐中来回踱步,许久之后方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你们可先去准备,至于到时候动不动手,还是容我再想一想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鸿门宴

第一百四十七章鸿门宴

成都。

一队队的士兵推推挤挤的从城而出,沿着宽阔的官道,慢慢吞吞的望北而去。

队伍如长蛇一般,绵延数里,一眼望不见尽头。零乱的旗帜在成都平原和煦的风吹抚下,那一个斗大的“刘”字时隐时现。

城百姓也都出来观望,欢送着他们的健儿出城。

成都城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习惯了安逸的人们,许久已没有闻到战火的硝烟,所谓北部边境张鲁的威胁,也仅仅是他们头脑的一个想当然的概念而已。

成都的人们只会在茶余饭后,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聊的时候,才会故作深沉的讨论一下北边的战事。或者听听那些贩卖蜀锦而归的商贩们,绘神绘色的给他们讲一讲原的乱战,然后再庆幸一下自己身在成都这世外桃源,对那些处于战火的原人可怜一番。

如今,事隔不知多少年,成都这些养尊处优的军队们,终于出了,但是却不是去打仗,而是去迎接传说的英雄刘备。

成都百姓们为此欢慰不已,因为他们知道州牧已经邀请了他的那位同宗去抵挡北面的张鲁,这样的话,益州仅有的战争威胁也将荡然无存,从此以后,他们更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于是,当刘璋的车驾经过时,他们难得一次自内心的主动跪拜行礼,以感谢他们的州牧想到了如此御敌良策。在他们眼懦弱的这位土皇帝,终于算是作对了一件事。

车驾上端坐的刘璋又何尝不是得意洋洋,亲率两万军队,在全城百姓瞩目的眼光风光经过,这恐怕是他此生最威风的一次了吧。尽管他并不打算去打仗,只是去迎接他那位神往以久的同宗兄弟,顺便把这两万人一块奉上,让他去替自己搞定北面那个讨厌的张鲁坏人。

坐在刘璋身边的张松也是一脸的得意,作为一手策划邀刘备入川做打手的第一功臣,为了表彰他的功绩,也为了给臣下们树立一个忠心为主的好榜样,刘璋特意请张松与他共乘一车,以表荣宠之意。

不过,张松的得意却并不是因为这事,此刻,他心里却是在想象着不久之后,刘备拿下益州,应当也会将自己视为第一功臣,那时,自己也会与一代英雄刘备同坐一车风光的回来吧,那才是真正的威风荣宠。

而与身边这个无能的主子坐在一起,张松的脸上一副荣光,心里却甚觉丢人。

至于黄权等群臣,则是一路步走着跟在后边,一个个垂头丧气,俨然是在为刘璋送葬一般。

车驾穿过北门,抬头摇望,长蛇般的队伍已看不见尽头,刘璋起身远望这表里山河,心里边一阵的喜悦,暗想:“总算把刘玄德请来了,这下可好,这片山河我便可以稳稳坐下去了。”

正当刘璋意气风之时,身后一阵惊闹之声把他从神思吵醒,他不悦的回头一瞧,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个披头散的老者,以白练悬于城门上,手还拿着一柄剑,不知想要干什么。

刘璋心里连叫晦气,沉声喝道:“是哪个疯子做出等闹剧,将他拿下,交于有司法办”

车后面的黄权却是惊叫道:“主公,是王从事呀”

刘璋吃了一惊,定睛细细一瞧,才认出此人果然是王累,不禁脸色一沉,怒道:“这个王累又在什么颠,他不想活了么,快把他解下来。”

话音未落,高悬在上的王累向下大吼道:“主公,你不听老臣之劝,执意引狼入室,实是自取其祸呀,刘备狼子野心,这涪城主公万万去不得”

到了这个时候,这老子还执迷不语,做出这等荒唐之举,实在是让刘璋颜面无光,他不禁勃然大怒,指着王累斥道:“王累老儿,我与刘玄德乃同宗兄弟,正当互相扶持,你却一再的挑拨离间,实乃居心不良。我若不是念你乃两朝老臣,早就将你正法。你若还有一丝忠心就给我下来,要不然休怪我无情。”

刘璋的斥责如刀子一般刺在王累的心上,此刻他已是老泪纵横,心如死灰,便是不顾一切的吼道:“主公,你不听老臣之劝,此去涪城必是有去无回啊。恳请主公回心转意,不要受了张松这个奸臣的诱骗,主公若是不听老臣之劝,我就割断这索绳,当场摔死在主公眼前。”

王累大叫着便举起了剑,似乎真的要斩断白练。城下武顿时一片惊哗,而刘璋看到这情形也有点慌了,刚刚脸上还尽是怒容,马上便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时候,默然不语的张松眼闪过一丝杀意,他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然后缓缓的站了起来,对刘璋低声道:“主公,你统御一州百万之众,若是属下个个都像王累这样,进言不成便以死要胁,那主公的威严又将何在再者,这王累鼠目寸光,主公若不邀刘荆州来,又如何能抵御张鲁的侵凌,如此,则益州一日不得安宁,那些死于张鲁之手的将士与百姓们的冤魂,又将找谁去诉冤。”

刘璋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决然之色重新恢复,张松又道:“所以说这王累看似是忠臣,但实则是误国的庸臣,主公若是对他心软,那便是对益州百万生灵的心狠手辣呀,忘主公三思”

张松这一席话,分明是将王累往死里逼,而刘璋听之却是万分有理。

于是他微一沉吟,便是拂袖坐下,厉声道:“咱们继续北上,不用管这老匹夫,他爱装疯卖傻就由他去吧。”

车驾开动,停止的队伍继续望北而去,刘璋紧锁着眉头,胸口起伏不定,显然仍是怒意不止。

“主公——”

嘶哑而绝望的叫声之后,接着便是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刘璋的身体跟着哆嗦了一下,但他却紧咬牙关,连头都不肯回一下。

留在成都的群臣,颤巍巍的围向了城门之下,看着那具撞得不成样的尸体,众人所能做的,也只是摇头叹息而已。

涪城与成都相距不过数十里,刘璋的人马上午起程,不到黄昏之时便已看到涪城外飘展的刘备旗号。

行不出数里,却见一队人马已守候在路边,巴巴的望着南边。左右去过荆州的人马上向刘璋报告,言当先那等候之人,便是皇叔刘玄德也。

刘璋忙是车驾停下,下得车来,在张松以及十几名亲随的陪护下,笑呵呵的快步走上前来,尚距几步之遥时,刘璋便是拱手道:“久闻左将军大名,今日得见,璋实乃三生有幸也。”

刘备也忙躬身一礼般谦逊的说道:“备对刘益州也是仰慕已久,想不到你我能在这天府之国相聚,真真是同宗的缘分呀。”

刘备一上来就拉同宗的关系,他虽年长于刘璋,名声又比刘璋响得多,但对刘璋却是十分的尊敬客气,一口一句仰慕,一点架子都没有,只把刘璋哄得那个得意呀。

于是二人便相携进入刘备营,刘备早已备下酒宴,两人便在这宴上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相谈甚欢。

刘备的表现,俨然就是在与一个相识多年的兄弟在谈心,而刘璋对他这年长他二十多岁的兄长也是一副相见恨晚之状。

然而,方绍等陪酒之人,心情却不轻松,酒喝一半,方绍等人便先后以出去解手为借口,悄悄的聚往偏帐。

方绍前脚进入帐,张松与法正也先后入内,张松一副摩拳擦掌的兴奋样,急切的问道:“刘璋被我劝得毫无戒备,只带了十几名亲兵前来赴宴,这正是下手的绝好时机,不知你们的人马准备的怎样了。我以为先不要杀刘璋,只将他擒住便是,留他一个活口还有用处。”

方绍与法正相视一眼,面露无奈之色。那张松吃了一惊,急道:“怎么,难道刘荆州不打算动手吗?”

方绍道:“那倒不是,我等已奉主公之命,大帐四周皆已埋伏下刀斧手,只等主公摔杯为号,便可一举将刘璋生擒活捉。”

张松吐了口气,疑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还不动手,心夜长梦多啊。”

法正摇头道:“这就是咱们无奈之处呀,主公他放不下‘仁义’之念,犹豫再三,始终难以对刘璋下手,只是叫我们等他号令。不过看这情似,酒都要喝完了,只怕主公还是没有痛下决心呀。”

张松跌足道:“这般关键的时刻,刘荆州他怎么能有妇人之仁呢,再拖延下去,可是要坏大事的啊。”

帐的气氛立时变得分外的紧张,方绍沉吟半晌,蓦地一咬牙,道:“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主公要做好人就让他做吧,至于这坏人的角色,就由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来演。”

那二人神色皆是一变,法正疑道:“正,你的意思是……”

方绍还未及开口,一人掀帘而入,慨然道:“他的意思很简单,主公若是下不了决心,那就由咱们来替他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转折点

第一百四十八章转折点

说话之间,一人大步而入,正是庞统。

方绍原是想,刘备既然抹不下面子,对刘璋下不了狠心,那便由手下们替他来做,如此一来,事后刘备就可以对刘璋诉苦:“兄弟呀,我是真不忍心对你动手,这都是我下边那帮臣子们自作主张啊,没办法兄弟,木已成舟,你就安心养老吧,益州这烂摊子哥哥就替你来收拾吧。”

不过,这件事听起来很简单,但却存着很大的后续风险。

做为臣子,虽然初衷是为了主公好,结局也对主公有利,但代主用权毕竟是一件极为忌讳之事,哪怕是再英明的君主,嘴上不说,心里却也会留下阴影,待将来江山坐稳之后会秋后算账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方绍又岂能不知,而他之所以出了这么一条计策,其实自己是不打算去做的,而准备忽悠别人去做。没想到庞统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此的话,那就正好忽悠他去做好了。

于是,方绍顺势道:“不愧是庞军师,绍的就点伎量逃不出你的掌握啊。说真的军师,你可是此番入蜀的谋主,主公以下,我们唯你是从,这般天赐良机放在眼前,主公抹不下面子去取,这个关键时候,只有你出马了。”

张松亦道:“方从事所言极是,当断不断必为其乱。主公不是以摔杯为号么,那庞军师便可假意与主公敬酒,装作酒醉将杯子脱手,埋伏下的人马自然弄不清楚是谁下的命令,到时人马一拥而入,主公就是想退缩也不成了。”

庞统虽然也知此策之妙,但其之不利方绍都想得到,他又焉能想不到,当下也不言语,只是抚须怪笑。

方绍原以为他方才慷慨而入,乃是心已有这般打算,不料这时又弄起了玄虚,似乎不大情愿去当着出头鸟,于是他便向法正使了个眼色。

法正会意,便道:“庞军师呀,我们也知道此事有失臣下之道,但与整个益州相比,这等节又何足道哉,以主公之宽宏大量,自然不会计较。如果我法正是主公最信任之人,这件事我自会替主公去做,可是眼下庞军师你才是主公最信任的谋主,你去做的结果与我自是有着天壤之别,这等关乎咱们前途命运的大事,我等只有仰仗军师你了。”

法正这马屁是把庞统拍到了天上去,这位奇貌不扬的凤雏,无论在孙权帐下还是周瑜那里,都倍受冷落,即使是在刘备手下受到了如此重用,但因为其古怪的性格,仍然难得同僚的好评。

而如今,三个智慧绝伦之士,不约而同的将希望寄于了自己身上,如此直然的表达着仰仗之心,对于受尽冷眼的庞统来说,自然是十分受用的。

庞统沉吟了半晌,嘴角一撇,又露出了那标志性的诡异之笑,昂着头道:“既然诸位都推举统,那统就义不容辞了,诸位可都要心了,待会刀光剑影的,免得伤了自己。”

几人商议已罢,便又66续续的回到了大帐之。

这边那刘氏兄弟二人又是几杯下肚,两人脸上尽是酒红之色,略有些不胜酒力,便是各自归位,暂且饮些茶水解酒,待休息过后再来痛饮。

酒宴的气氛依然轻松而欢快,方绍等几人坐在各自的位子上,虽然表情也是其乐融融的,但目光却是犀利而冷肃,几人隔着老远不时的互使着眼色,最终,三人的目光都集在了庞统身上。

庞统暗吸了一口气,又等了片刻,方才端起酒杯,装作酒醉三分的样子,摇摇晃晃的走向刘备,嘴里边结结巴巴道:“主公呀,若非你带统入川,统岂能见识到刘益州这般仁义好客之主,这一杯统一定要谢主公。”

刘备似乎还没意识到庞统别有用意,当下也将酒杯举起,笑呵呵道:“若不是军师你说季玉乃一代雄杰,劝我一定要入川来,我刘备又岂能与我这同宗好兄弟这般欢聚。这一杯咱们一起敬季玉,多谢他的盛情款待。”

那边喝得醉熏熏的刘璋听着高兴,也举杯笑道:“岂敢岂敢,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只要喝得痛快便好,来,满饮此杯。”

刘璋也跟着瞎凑热闹,孰不知大祸便将临头。

看着刘备将酒饮下,看着庞统缓缓的将酒杯举起,方绍等人一颗心跟着悬到了嗓子眼,既是兴奋又是紧张的期盼着接下来将要生之事。

果然,庞统酒杯举起之时,身形不经意的往刘备跟前一挪,挡住了旁人的视线,而当酒杯将至嘴边的刹那间,只装作是手一滑,那酒杯顺势便往地上落去。

由于庞统挡住了刘备的眼线,这酒杯一旦落地,旁人便会误以为是刘备的酒杯落地,暗号即下,那伏兵必是应声而出。

这一瞬间,方绍的拳头紧紧一握,已是准备一跃而起。

然而,意外之事生了,就在酒杯落到一半时,刘备猛然间伸出手来,将那酒杯接住,然后,笑呵呵的还给了庞统。

“军师呀,看来你是喝醉了,酒杯都差点没拿稳呢。”

刘备的表情正常的很,似乎并未现其破绽,但庞统却是愣怔了好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讪讪笑道:“是呀,刘益州赐给的酒太香了,统不能不醉呀。”

那边刘璋酒已下肚,听到这话哈哈大笑,豪然道:“这般佳酿我成都库府有的是,庞军师若是喜欢,我来日便叫人再去取几百坛来,饱管叫庞军师喝个够。”

“那就多谢了。”

庞统一脸感激,心里却颇有些心惊,布局被刘备这出人意料的举动破坏,他一时间不知如此以应,只得转身准备回到座上再说。

正这时,刘备也摇摇晃晃的起身,手拉着庞统道:“军师呀,我看你是醉了,不如陪我出去透口气吧,待会回来咱们再与季玉喝个不醉不休。”

刘璋笑嘻嘻道:“好好好,玄德快去快回,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于是,刘备拉着庞统晃出了大帐,拐往一边,刘备立刻恢复了正常,除了那一脸的酒红之外,整个人全然看不到一丝醉意。

庞统怔了一下,道:“主公原来没有喝多。”

刘备嘿嘿一笑,道:“我的酒量没那么差,区区几杯而已。我说军师,方才你那酒杯该不会是不心才脱手的吧。”

庞统一时哑然,看刘备这假醉的精神头,再听他这口气,看来对于自己方才的举动已是了然于心,不过,庞统却不打算就这么招了。

“这个嘛……当然是不心了,统的酒量可不比主公。”

对于庞统的狡辩,刘备并未见不满,他只是叹了一声,道:“军师也休要瞒我,方才你和正几人进进出出,必是私下里打算替我担下那不义之名,你们的这份良苦用心,我刘备岂又不知。”

话到这份上,庞统再狡辩下去就没意思了,只得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苦口婆心的说道:“我等出此下策,也皆是为主公设想呀。天赐良机就在眼前,主公若然不取,只会冷了将士们的心呀。”

“我也知道,可是我刘备一辈子都没做过什么不义之事,现下一夜之间斩杀同宗,诈夺其业,先不论别人怎么看待,我自己心就难以转过这个弯呀。”

刘备一副为难之色,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次巨大的转变,过程是痛苦的,但若能顺利转过去,前途便将是一片光明。

这个时候,跟随而出的方绍便走了上去,他是亲耳听到了刘备这一番话,心也颇有感触。

庞统被刘备的犹豫不决搞得似乎也有点不耐烦了,他只得向正一招手,道:“正你来的正好,你好好劝劝主公吧。”

与刘备相处了这么多年,方绍深知,刘备并非至仁至义的圣人,因为圣人眼只有名而无利,刘备苦苦斗争了大半辈子,又岂能只为一个仁义的空名。

只是从徐州到荆州,一路走来,他一直把仁义当作行事的准则,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思维上的惯性,这种巨大的惯性,就像是一个人行了一辈子的诈,你突然让他去行仁义,想要解除又谈何容易。

方绍很理解刘备现在这种,纠结于名与利之间的痛苦心情,但是,即使理解,他也必须无情的批判。

“主公手握大半个荆州,却只能苦苦聚出区区数万兵马,究其原因,自然是荆州历经战火,人民死伤,田园凋敝,所以荆州如今所能做的,仅仅只是自保而已。如此,则助主公北向与曹操争夺天下的,唯有益州一地,然则主公若是放弃此不战而胜的天赐良机,则将来必然要与刘璋兵戎相见,到时战火烧过之处,益州必然又是一片疲敝。而那时,主公虽得益州,却又不得不休养生息,宝贵的时间就这样流逝,当益州恢复生机之时,北方已皆定,而以一州之力与整个北方抗衡,主公以为取胜之机能有多少呢?”

刘备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眉宇之那纠结的神色似乎因方绍这一席话而削弱不少。

方绍见机,便断然道:“总之,主公若想争天下,则必当暂时放下仁义所累。若只想割据一方,三分天下的话,那以主公之能,这益州即使不用诈力也可堂堂正正的武力夺取,也便不用这么烦心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西凉军团

第一百四十九章西凉军团

方绍这话是把刘备往绝路上逼呢,把前景给他挑明了,看他会怎么选择。

而正当刘备处于选择的节骨眼上,法正也跟了出来,道:“其实依正之见,若要与刘璋翻脸,也不必急于今天。”

方绍等俱是一惊,刘备却是面露喜色,忙道:“孝直何出此言啊?”

法正笑道:“方才听刘璋讲,他打算在涪城多住几日,要好好的跟主公叙叙同宗之谊,这也就是说,我们以后还有的是下手的机会。而且刘璋还称要把带来的两万兵马一同交给主公,主公便可趁着这段时间,收买将士之心,将这两万兵马收归己有。到时合我荆州之后,三万人马在手,手中又握有刘璋这人质,便将不怕那些顽逆不化之徒,益州自可稳稳取得。”

虽然不知法正为何忽然改变了主意,但他的话倒也不无道理,这刘璋虽乃一益之主,但益州各地不服者不在少数,如那巴西太守庞羲便处于半独立状态,而震慑这等不归顺之徒,必当使用武力,在未能整编收服益州本地军队之前,仅以荆州带来的一万人马显然有点不够用。而刘璋这么大方的送上两万人马,自然是不要白不要了。

刘备这下可算找到了理由,马上道:“孝直所言极是,咱们手中兵马不足,稳妥起见还是暂缓动手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庞统与方绍虽心有不悦,但也无话可说,只得依着刘备暂停绑架刘璋的计划。

于是刘备便先行回到帐中,方绍等人又是一个接一个进去,本来他们这般出出进进的,稍有点警觉的人都会感觉到不对劲之处,不过刘璋这个时候喝得只剩下三分醒,当然不会有所察觉。

当天的酒宴直至深夜才结束,当晚刘璋喝得烂醉如泥,甚至放心的在他这位同宗的营中过了夜,由此可见这刘璋对年长他二十多岁的这位兄弟是何等的放心。

在接下来的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两位大老板每天都是你请完我来我请你,在此期间,刘璋还上表朝廷,推刘备为行大司马,领司隶校尉,而刘备则礼尚往来,推刘璋为镇西大将军,领益州牧如故。

这个时候的刘璋,真恨不得把老婆都送给刘备,除了给刘备补充了两万人的军队之后,还拨了米二十万斛,战马千匹,车千乘,绫罗绸缎更是不计其数。

要知道益州地处山地,战马对益州来说是稀缺的战略资源,刘璋这么多年经营益州,也就凑了不到四千匹战马,这回一下子送给刘备一半,可见他这回对刘备是真的下了血本,真把刘备当成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黑社会小哥了。

刘璋的一番盛情,刘备客气之后当然是照单全收,战马战车统统装备给自己的荆州军,绫罗绸缎则用来收买那些新编的两万益州兵,于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两万益州兵无不称赞刘皇叔的仁义,个个恨不能早点在皇叔手底下打工。

当两个姓刘的兄弟在成都平原上享乐之时,通往潼关的平坦大道上,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也正浩浩荡荡的缓缓西行。

这支由曹操亲自率领的大军,自邺城出发,先是南渡黄河进入陈留,接着又一路西进进入洛阳,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慢吞吞的抵达潼关一线。

曹操用兵向来极其注重机动性,无论是当年徐州攻刘备之战,还是前几年的攻荆州之战,都是以极快的机动性大军压境,对敌人进行猝不及防的打击。

而这一次,十万关中军造反,潼关一线的曹仁军苦苦支撑了三月有余,几次向邺城告急,而曹操直到七月才从邺城发兵,又像游山玩水般在路上耗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抵达潼关,这般反常的举动,令随军的文武都感到颇为不解。

大军总算抵达潼关,大军在潼关东北面下寨,与南面先到的曹仁营形成南北声援之势。

傍晚时分,安营已毕,随军的荀攸却再也忍不住内心的疑惑,连夜前来密见曹操,开门见山的便道:“丞相,攸心中存有疑惑已久,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在读书的曹操放下手中的竹简,往榻上一靠,抚须笑道:“公达是不是想问,孤为何选了一条绕远的路来攻潼关,而且还不顾潼关形势紧张,走了整整一个月的路。”

荀攸神色一震,惊道:“原来丞相是故意这么做的呀攸正是为此事疑惑,按常理,如从邺城进关中,走河东从蒲坂津西渡黄河才是近路,丞相却为何选了南渡黄河再西进潼关这条大远路,攸深为不解。”

曹操面露得意之色,道:“走河东路近,孤岂会不知。但是孤之大军若走河东,关中诸贼闻之,必然以重兵守诸渡口,则孤军想西渡黄河入关中未必能如愿也。所以,为了蒙骗马韩二人,孤才故意绕道走潼关,使贼众以为孤要强攻潼关而轻视河东。如此的话,孤只需趁贼河西之虚,暗派一将他们北上河东,由蒲坂津偷渡黄河,到时则贼虽众,却无法阻止我大军顺利进入关中了。”

原来曹操深谋远虑,早在出兵之前便已打定了声东击西的计划。

荀攸对曹操是由衷的佩服,眼前这个曹丞相,显然已从赤壁之败中清醒过来,一改昔日的目中无人,又回到了那个智谋过人,深思熟虑的曹操。

荀攸声表佩服之余,不禁又问道:“那丞相为何又故意放慢行军速度,使我潼关之军屡处险境。”

曹操傲然道:“西凉之贼,大大小小军阀无数,今日灭之,明日复起,孤之所以拖这么久,就是给他们足够的时间,统统的聚集于潼关,到时候孤便可一举灭之,如此便省了许多力气。”

曹操口气不小,打算一鼓作气将关中诸侯一口吃掉,看其神态语气倒是十分的胸有成竹。

荀攸却又怕他犯了赤壁时自大的旧病,忙道:“关中反贼多是平庸之辈,唯那马超堪比当年吕布之雄,丞相虽稳操胜劵,但也不可太过轻视此人。”

曹操冷笑一声,道:“孤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吕布那样的对手了,公达这时提起,孤倒有点想念那个三姓家奴了。至于这个马超嘛,是否真的能让孤打起对付吕布时的精神,且等明天先打一仗再做定评吧。”

曹操根本没打算在潼关与关中军进行决战,但如果一战不打,闭寨不出的话,又容易引起敌人的疑心,所以他打算打几场小规模的试探战,一来分散敌人对河东的注意力,二来也顺便摸一下关中军的作战方式。

不过,出乎曹操意料的是,就在他大军到达的第二天,马超就带率领万余人马出关挑战,并下了战书要与曹操决一死战。

这可是对他赤luo裸的挑衅啊,自官渡之战后,哪一路诸侯对他不是闻风丧胆,而这位传说中的西凉野人竟然敢这般嚣张的主动来挑战,曹操决定给他点颜色瞧瞧。

于是,次日天明,两万多曹军开出营寨,在潼关前的宽阔地势结成大阵,前阵戟兵,后阵弓手,两翼则是虎豹铁骑,标准的曹氏步骑军阵。

虽然西凉以骑兵闻名,当年的董卓铁骑更是肆虐关洛,但久经战火考验的曹家军早已不为所畏。曹操自信他精锐的步兵能够抵挡住西凉骑兵的冲击,然后,他那比西凉骑兵还要精锐的虎豹骑突然从两翼冲出,马超小儿必然就溃不成军的逃回潼关,一场大胜就这样轻易结束。

不过,曹仁事先曾派人禀告曹操,说这西凉军团与董卓军完全不同,让曹操务必小心。

当时曹操没怎么在意,而今天,当他亲眼见到马超和他的这支西凉军团时,方才感觉到敌人似乎并非他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

晨雾散尽,映入曹操眼帘的,并非是想象中的铁骑兵团,而是数十个庞大的步兵结成的鱼鳞盾阵。这些西凉步卒手中所持的盾牌,近有一人多高,层层叠叠密不透风,数十个盾阵向前徐徐前进,直如一道铁壁横推而来。

如此军阵,曹军从上到下还都是第一次见到,无不惊奇错愕,就连曹操也为之震撼。

眼见敌方盾阵稳稳的推来,很快便进入弓箭的射程,于是曹操急令弓箭手放箭。

两千余精锐的弓手弯弓搭箭,鼓声响处,密集的箭雨划过一道道弧线,雨点般倾向敌阵。

然而,马超军团所用这盾牌,不但高大,而且极厚,这般普通的弓箭,根本无法洞穿,倾泻而下的箭雨击在盾上,叮叮铛铛的纷纷被弹落,几乎没有给敌方造成任何损失。

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发生,即使是精锐的曹军战士,眼见这般坚不可摧的敌人,军心也开始动摇了。

眼见弓箭无效,敌方步步逼近,曹操一声令下,本方步兵大阵也开始向前推进,他是想借助人数上的优势,以肉博战冲垮敌方的盾阵。

就在两军相距不出五十步时,敌方盾阵忽然向两边分开,转眼间从后边冲出数千骑兵,如风一般冲向曹军。

“哼,果然是将骑兵藏在盾阵之后,马超小儿,你以为孤会上你的当吗。”

曹操早有所料,鼓令声一变,步兵阵就此止步,戟矛等长兵器往阵前一横,准备迎接西凉骑兵的冲击。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西凉骑兵并未如寻常骑兵一样依靠强大冲击力发动攻击,当他们在距曹军步阵十余步时,猛然间勒转马蹄,从曹军阵前掠过,顺势将手中的兵器投出。

而他们投掷出来的并不是枪矛,而是一根根细长的标枪。

第一百五十章 最后的机会

第一百五十章最后的机会

没错,马军团扔出来的确实是标枪,那以青铜打造的锋利枪头,以极强的冲击力射向曹军,轻易便能穿透曹军士卒所装备的简易铠甲,而且但凡标,一穿就是两三人。

如果说被弓箭射尚不足以致命的话,那么一旦这标枪穿,无论再强壮的士卒都立刻丧失了战斗力。而这西凉骑兵团以这样近距离动攻击,命率高得更惊人,标雨射出,最前阵的曹军立时有千余被扎成肉串。

如此恐怖而奇特的攻击,立刻击碎了曹军的信心,那被扎成肉串的同袍,一时死又没死,动又不动不得,跟穿在一根草上的蚂蚱一样,只得痛苦的挣扎,这血淋淋的场面,足以令任何铁血战士都为之震怖。

于是,溃退在敌人的第一波攻击下便生,整齐的军阵就此崩垮,慌乱的士兵们拼命的望着大寨逃去。

而阵的曹操则是既惊又怒,马军的标枪战术确实令他大吃一惊,而跟随他征战天下,令他引以为傲的精锐曹军,竟然在一击之下便军心溃散,这又如何能不叫他震怒。

曹操盛怒之下,连斩数人,但却无法收拾住败溃之势,情急败局已定,曹操只得在众亲兵的护送下,混杂在败兵流之,望大寨逃去。

曹操同样是值得庆幸的,如果对方是董卓似的西凉传统骑兵的话,面对这样的败溃之军,敌方铁骑如虎驱羊般追杀而来,他便要面临着全军被歼的危险。

然而,马手下的这支西凉骑兵团,所使的标枪战术虽然杀伤力极强,但缺点却是机动性较差,因为骑手们将标枪投出之后,不得不回到鱼鳞盾阵重新补充标枪,转一个来回才能继续追击敌人,而这一来一回则给了敌人宝贵的逃生机会。

所以,当马率领着他的骑兵团总算追上败溃的曹军时,已是十分接近敌寨,守寨的曹军立即用密集的弓箭动反击,以掩护败军入寨。

在没有鱼鳞盾阵的保护下,骑兵团的防御力并不比曹军步卒强多少,马也是见好就收,见强攻不成,便在将手标枪动了第二轮攻击之后,便勒转马蹄回归本阵。

曹操本来是想趁着马军撤退之时,纵虎豹骑从两翼迫击,但重新结阵的马军团并没有急于撤退,而是仍旧结成盾阵,彼此间交错后撤,相互掩护,徐徐的退向潼关,如此严整的阵形,对方的骑兵根本找不到攻击的破绽。

曹操只能无可奈何,一脸灰的站在寨边,巴巴的目送着马军团耀武扬威似的从容退回关上。

回到帐,曹操又气又怒,将头盔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气呼呼的骂道:“马儿不死,孤死无葬生之地矣”

跟随而入的武将们也是个个灰头土脸,想来也是憋着一口郁闷之气,这一场仗败得确实令他们颜面无存。

尽管曹操来时自信满满,而这一场仗仅仅也只是试探而以,但他本意打击一下西凉军,让他们尝尝曹军的厉害。但没想到结局与预计的相反,被教训的反而成了自己。

征战天下多年,曹操还从未如今这样败得如此窝囊,即使是赤壁之战时,死的主要也是荆州兵,哪如今天这般,一场下来自己精锐的原军就死伤高达两千之众,这已经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战损比了。

此时,听闻败讯的曹仁也赶了来,一进帐便自责道:“马军战法诡异,仁未能及时提醒丞相,请丞相治罪。”

曹操一屁股坐了下来,气消了一些,手一摆,叹道:“罢了,此战乃孤之大意,与你无关,与众将也无关。”

众人见曹操气消,都也松了口气。

曹仁又道:“仁与贼军相持数月,之前几番出战,都被贼军这盾阵和标枪打法所创,无计可施之下才只好谨守不出。丞相,咱们若是想破西凉军,必得也破了贼军这盾阵和标枪才是。”

曹操环视众武,道:“贼军这打法确实新奇,诸位有何良计可破?”

左右无计,沉静了半晌,一直凝眉的荀攸方道:“适才攸在高台观战良久,攸倒以为,贼军这战法虽强,倒也不是无计可破。”

众人神色为之一振,曹操笑道:“孤就知道公达你一定有办法,快快道来。”

荀攸遂道:“贼军所用盾阵防御力极强,普通弓箭无法穿透,为今之计必须赶快从后方运一批强弩方可应对。而贼之标枪虽然杀伤力极大,但射程却相当有效,所以只要能以强弩阻止敌阵推进到我军阵前,则贼之标枪骑兵便无法在盾阵的保护下,从容的逼迫我军阵前动攻击。这是其一也。”

荀攸不愧为曹操集团的谋主,只片刻间便想到了破敌之计,曹操满意的点着头,目光充满了对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谋士的赞许。

荀攸接着又道:“再者,贼军盾阵虽坚,标枪虽利,但装备太过精细昂贵,必然后备供应极为不易。如那标枪骑兵,每一次攻击之后必需要回阵补充,这个间隙便是咱们起反击良机。而盾牌高大厚重,行动极为迟疑,一旦形成败溃之势,反而成了拖累,如此便有利于咱们纵骑兵将之尽数围歼。有此数个短处,只要抓得准,贼军破之不难也。”

曹操听摆不禁抚掌大笑,道:“公达不愧是公达,孤有公达出谋划策,贼众何愁不破。”

众将听得荀攸这一番分析,便从吃了败仗的郁闷解脱出来,一时间信心又起。

而在这时,徐晃却道:“丞相,晃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操道:“公明但说无妨。”

徐晃便道:“眼下咱们虽有破贼之计,但贼众有潼关之险,若是据险不出,咱们也奈何不了他们。所以为今之计,晃以为先当出奇计进入关,寻机与敌野战方能一举定胜负。”

曹操与荀攸对视一眼,不禁面露微笑,曹操笑道:“公明所言甚是,你既然提了出来,想必心已有想法吧。”

徐晃便凑近曹操,低声道:“贼众云集潼关,北面河西必然松懈,丞相何不别遣一军趁夜北上河东,再由蒲坂津偷渡黄河,待安营已毕,大军便可尽由河东进入关,则贼潼关之险之失,便只能与我军在平原决战了。”

听罢徐晃之言,曹操不禁抚须大笑,徐晃怔了一下,猛然是省悟,忙道:“莫非丞相早就有此打算?”

曹操先不答他,反而与荀攸道:“公达呀,你以为马比孤之公明如何?”

荀攸嘿嘿一笑,道:“马勇而无谋,岂能与徐将军智勇双全相比。丞相,我看这偷渡黄河的重任,非徐将军莫属呀。”

曹操拍案道:“好,就这么定了,孤有你二人相助,数月之内,必取马人头”

当关打得火热之时,南边的天府之国却出奇的平静,平静的让人慌。

这一天的清晨,刘备晕晕乎乎的起来,精神尚沉醉于昨晚与诸将的大宴当,一肚子的酒肉尚未消化干净,猛的坐起来之时,忍不住还打了个嗝。

刘备呆坐了一会,意识渐渐清醒起来,肚子这时又有点轻微的痛,想来是昨天吃多了的原因。他摸了摸腹部,忽然现自己才两个月的功夫,似乎不胖了许多,现下连小肚子也开始隆起了,看来白吃白喝最容易让人胖。

刘备头脑还有点昏,刚想起来走走时,却见庞统、方绍、法正三人匆匆而入,一个个脸色都是十分的凝重。

刘备怔了一下,笑道:“怎么你们起得这般早,看来昨晚只有我喝多了。”

三人互视一眼,方绍先道:“主公,方才刘璋派人来传了话,说他明日准备起程回成都了。”

一句话,瞬间将刘备弄醒,本是迷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无比。

法正跟着道:“主公,刘璋一回成都,天赐的良机可就没了,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动手。”

刘备的凝重的表情渐渐变得冷肃起来,但渐起的杀气之,似乎还残留着几分犹豫不决。他站起身来,在那三人面前踱步良久,却始终是一言不。

庞统看着有点不耐烦,便道:“主公,两个月都过了,难道你还没想通吗?干掉刘璋,益州轻松收入手,就这么简单,主公你还要犹豫到什么时候”

庞统确实是急了,所以言辞语气颇有些不顾君臣之礼。

不过,刘备显然没有责怪庞统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庞统这般急躁,竟然开始沉不气的举动,完全都是为了他好的。

又沉吟许久,刘备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那三个谋士焦急的望着自己,目光之充满了期许与不安,那是自于内心的一种信任。

刘备知道,如果自己说不,这般眼光便会变成无比的失望。

一阵风吹入大帐,沉寂的气氛越的浓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备沉出一口气,默默道:“派人去涪城吧,就说今晚我为刘季玉设了送别之宴。你们安排下去,今夜就动手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成大事者

第一百五十一章成大事者

方绍等人一听,立时长吐了口气,脸上流露着的是如释重负般的兴奋。

庞统胸有成竹道:“主公放心,那两万新收的益州兵多已被咱们收买,刘璋又毫无防备,他随身带着的那十个亲兵更不足挂齿,今夜功成,主公就是两州之主了。”

刘备点了点头,凝重的脸上勉强露出几分笑,淡淡道:“若然功成,则皆是诸位之功也,就辛苦各位了,快去安排吧。”

方绍等人各自离去,并将刘备的命令通传与诸将,诸将听说今夜要行事,也皆是兴奋不已,便暗分排部署兵马。而黄忠等人,则以喝酒为名,将一些不太归附的本地将官邀来,以免动手之时这些人出乱子。

日落西山,夜色渐临,军营并未如平常一样响起吃酒喝肉的喧哗之声,只是正常的生火造饭,看起来很正常,但对于吃吃喝喝了两个多月的荆州兵来说,反而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当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尽之时,酒宴已差不多摆好,只等着主角刘璋的到来。

空荡的大帐,刘备站在屏前,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屏上悬挂着的那张大汉地形图,眉宇冷峻,神色凝重,眼流转着复杂的神色。

幽州、并州、冀州、青州、徐州、豫州、司州……三分天下,其二已经姓曹。江东半壁不可争也,唯剩下那几块边边角角的偏僻之地。

刘备的目光从北到南在地图上扫过,过往的那些旧事也一一浮现于眼前,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失去了很多,而得到的,除了仁义之名外,就只有四面受敌的那半块荆州之地。

可怜吗?可悲吗?

想想追随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忠实部众,云长、翼德、子龙,还有本为一方富豪,却倾家荡产的将血本投于自己身上糜氏一族,以这些人之才能,若是追随曹操,此时此刻,功名利禄必然已在身。而自己能给予他们又有什么呢,太守?从事?少得可怜,就连自己这荆州牧的土地,也是借别人的呢。

他的目光又投向益州,好一片广大的土地,沿途所见之富足与险要,每每都令他羡慕刘璋这个无能的富二代,多少次他曾假设过,如果这一片天府之国早些给自己,天下之势又岂会是现在这样。

无能之辈,只凭着你的出身,便轻轻松松坐拥万贯家财,而我刘备,一身的本事,仁义了大半辈子,却还在为寸土苦苦挣扎,甚至不惜沦为你们的打手。

凭什么为凭你们有一个好出身吗?

不公平,这不公平

刘备的拳头狠狠的击在了屏上,眉宇间尽是愤恨之色。

“主公,刘璋到了。”

不知何时,方绍走了进来,平静的语气之,却隐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刘备的身体僵硬了许久,猛然间他抬起头来看向这边,目光弥散着令人畏惧的杀气,就连方绍也暗自吃惊。

跟随刘备这么多年来,方绍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浓重的杀意,不过,方绍却喜欢这种杀气,一个有杀气的人才能成就大事,而刘备眼的杀气,则让方绍看到了希望。

“主公。”方绍见刘备没应声,便又叫了一声。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将配剑拿起,表情恢复到平静,冷冷道:“我们走吧。”

刘备率领庞统等一行出营迎接,而刘璋仍未有任何的觉察,这一趟仍只带了十几名亲兵赴这送别之宴,当然,还有一个张松。

两位同宗几天前才大喝过一场,现下别了不过三天,却如同分别了半辈子的夫妻似的,一见面便大呼想念,兄弟情真挚的让周围不明真相的兵们差点就掉了眼泪。

两兄弟相携着走入帐,坐下之后,刘备更是拉着刘璋的手般不舍的说道:“季玉啊,你我兄弟难得一见,怎的不多聚几日,这么快便要分别了么。”

刘璋拍拍老哥那满是皱纹的手背,叹道:“璋也想与贤兄多聚几日,只是来涪城这两月,家里积压了诸多公事需要我去处理,我是不得不回去呀。”

刘备惋惜道:“今朝一别,不知我兄弟二人何时才能再聚呀。”

刘璋呵呵一笑,道:“来日方长,等贤兄击退了张鲁那厮,益州转危为安之后,璋定邀贤兄来成都再聚,到时咱们兄弟二人自可再喝个痛快。”

刘璋这是在提醒刘备呢,大哥你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天,又拿了我这么多的好处,可别喝晕了头,忘了我请你来的目的呀。

刘备手一挥,自信满满道:“季玉你放心,备连曹操都不惧,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张鲁,备一出马,那张鲁必闻风丧胆,望风而溃。”

刘备对刘璋打起了保票,虽然有点吹牛的成份,但说实话,跟曹操吕布都过过招的刘备,张鲁这种不入流的角色,确实也进不了他的法眼。

刘璋一听刘备这话就放心了,忙是举杯道:“有贤兄这句话璋就安心了,这一杯璋敬贤兄,祝贤兄早日凯旋。”

刘备也举杯道:“备定不负季玉你一番期望。”

二人接下来又是互相吹捧,眼看着酒宴将尽,却仍不见刘备出暗号。

下面的方绍等一帮子人心里却越的着急,几人暗使过一番眼色之后,庞统忽然大声道:“刘益州,我家主公辛辛苦苦替你去打张鲁,但不知打赢之后,能有什么好处呢。”

庞统这突如其来之言,口口声声的讨要好处,说得是极为直白,当场便令刘璋听着有点尴尬。

刘璋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刘备,见他面无表情,似乎并不为臣下这般唐突之词而感到不悦,刘璋这下就有点茫然了。

庞统这是有意要逼刘备出手,但见刘备没有什么愤怒之类的反应,心便有了几分底,接着站起身来,环视众人一眼,冲着刘璋道:“我家主公放着襄阳不打,千里迢迢的来到蜀,我荆州将士也抛下妻儿,来为你刘益州刀头舔血,刘益州你也是识礼之人,总不会让我等白白替你卖命吧。”

庞统这话已是相当的无礼,而刘璋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还以为庞统只是喝高了胡言乱语,当下暂压着不悦,讪讪笑道:“这个嘛……咱们都是自家人,庞军师说这些岂不伤了情面。”

座下的方绍算是看明白了,刘备对于庞统肆言的默许,表明了他其实已经下定决心,这会默不做声正是等着庞统给他做铺垫呢。

于是,方绍也不甘寂寞,腾的站起来,高声道:“我家庞军师说得是啊,刘益州,你也是懂事之人,也应当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我家主公为了你这个同宗,和一个素未平生,没有任何过节的人拼死拼活,你真的就好意思坦然受恩而不知回报吗?”

面对着这俩荆州谋士咄咄逼人之势,刘璋莫名其妙之外更有点慌乱,再看刘备时,这位方才还热情无比的贤兄,此刻却面色冷峻,只顾默默的饮着酒,全然没有制止下属无礼举动的意思。

这个时候,刘璋似乎开始感觉到不妙,只得强装笑颜,道:“我刘璋怎么会是知恩不报之徒呢。各位放心,只要能赶走张鲁的入侵,我必当尽取库府的财货厚赠与刘荆州和诸位,以及三军将士。那些不幸战死的将士,我也必定厚待他的家属,绝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方绍嘲讽道:“看来刘益州你果然是很有钱啊,不过,照你这么说,我家主公和我等荆州儿郎,莫非都成了那贪财之徒不成”

刘璋这下就懵了,惶然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方从事误会了,可是不要财货你们想要什么呀。”

方绍冷笑一声,不再言语。这个时候,轮到法正登场了。

这位不受重用的扶风名士,眼下终于熬到扬眉吐气的时刻,如何能不抓住机会报负一把。

于是,他起身款款的走到刘璋跟前,用一种拐卖孩似的口气,不紧不慢的说道:“主公你还不明白么,主公坐拥益州却拿区区一个张鲁无可奈何,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主公你保护不了益州士民呀,与其如此,何不让出这个位子,把这益州交给刘荆州掌管呢。”

刘璋闻言大骇,腾的一下是跃起,指着法正怒斥道:“好你个法正,岂敢如此无礼,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边刘璋刚一火,身边的张松忙是将之扯住,好言好语道:“主公且息怒呀,法孝直也真是的,这话就不能说得委婉点么。不过话又说过来,刘荆州乃是名动天下的英雄,士人百姓无不向往,相比起来,主公确实稍逊一筹,依松之见,主公不若把益州让给刘荆州算了。如此一来,主公安安心心的做个富家翁便是,也不用整天担心吊胆的了。”

“张松你——你——”

张松的话如晴天霹雳,直把刘璋雷得里嫩外焦,气得是差点就当场晕过去。他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些人难道是疯了么,为什么之前还好端端的,现下却突然翻脸不认人,说得这等疯话来。

猛然间,王累的话从脑海闪过,刘璋脸色刹间变得霎白,他将目光艰难的转向了刘备,眼神之流露着某种哀求之色,似乎在乞求他的这位贤兄赶紧出言制止这些人的无礼。

然而,刘备的举动却让他绝望,这个原本和善的人,这时却变得冷肃无比,他冷漠的注视着刘璋,缓缓的站了起来,沉默半晌,冷冷的道了一句:

“季玉,对不住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做就要做绝

第一百五十二章做就要做绝

“玄德……你……你这是……”

刘璋绝望而惊恐的看着扶剑而起的刘备,他不敢正视刘备的眼睛,因为那其的冷酷,比他所见的任何眼神都可怖,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刘备,才是一个真实的刘备。

“主公,我等益州士人,皆愿将益州托负于刘荆州,你还是乖乖的就范吧,刘荆州绝不会亏待你的。”身边的张松劝道。

“滚开你这忘恩负义之徒,我要杀了你”

刘璋绝望之下不禁大怒,拔剑便要杀张松,这时,刘备猛然将手酒杯摔一地上。

暗号已下,埋伏于帐外的刘封率兵杀出,转眼间将刘璋的十几名亲兵斩杀,接着便带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汹汹而入,将刘璋围了起来。

张松机敏的退往了包围之外,得意的笑道:“刘公,你就不要负隅顽抗了,我等这计划天衣无缝,你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束手就擒吧。”

这时,刘备走下座来,冷冷道:“季玉,我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你对我礼敬有加,我不想伤你,只要你放下兵器,乖乖的与我合作,我刘备对天起誓,非但不会伤你分毫,更会让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刘璋就算是再笨,此刻也知道大势已去,当刘备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所有的真相都明了了。

从张松献计到法正出使,从方绍来访再到刘备入蜀,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惊天阴谋。

可恨自己愚蠢不堪,引狼入室也就罢了,还主动把脑袋伸到狼嘴里,全然没有觉察到,自以为所信任的人,竟然都已背叛了自己。

刘璋只觉万念俱灰,手的剑铛啷落地,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瘫坐于地,脑海闪过的是王累从成都城上摔下里的情景,心是又差又愧,又恨又悔般滋味,实不知如何来形容。

刘璋放弃了抵抗,刘备暗吐了一口气,手一挥,道:“把季玉送往偏帐,好好照看着,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刘封一听,忙道:“父亲,此人留着是个患祸,何不一刀宰了他。”

刘备瞪了刘封一眼,喝道:“我已答应季玉保他富贵平安一生,你想置我于言而无信的境地吗”

刘封被父亲这么一教训,立时便不敢再多言,便喝令士卒,将丢了半条魂的刘璋架走。

帐帘掀起,刘璋被带走,夜风趁机溜入大帐,风尚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这血腥味令所有人都为之兴奋。

刘备环视众人一眼,扶剑道:脸已经翻了,接下来该当如何?”

庞统衣袖一拂,慨然道:“这还用说,刘璋已然到手,主公便尽起三万兵马,星夜兼程直取成都,以刘璋骗开城门,迅控制成都城,然后再令刘璋宣布让位于主公,传檄各郡,则益州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也。”

庞统所言,法正等人皆赞成,这本也是当初既定的方案。

不过,方绍却尚有担心,遂道:“军师之计实为妙策。只是成都城不服主公者颇多,若是有人拥立刘璋之子作乱,以成都之兵精粮足,咱们只怕是一时片刻难以攻陷,到时成都急切难下,而咱们又无尺寸立足之地,形势还尚未可知呀。”

法正便点头道:“正所言极是,咱们虽拿下刘璋,还是不可大意。依正之见,不若兵分两路,一路由主公率领直取成都,另一路则就近拿下涪成,就算取成都之计未能成功,那咱们以涪城为据点,再加上有刘璋在手,就算有人不服也兴不起多大风浪。”

以刘备的性格,这般擒拿刘璋的作法已是有些急躁,他能做出这决定也是克服了相当大的心理障碍,如今方绍、法正之言,正合他的心意。

刘备当下便道:“咱们既已拿下刘璋,便当稳妥从容行事。这样吧,就令汉升率五千兵马攻涪城,其余人马皆随我星夜杀往成都。”

刘备定下计策,刚要解散众人分头执行时,那张松却道:“主公且慢,松以为主公还遗漏了一件大事。”

刘备一怔,忙道:“什么大事?”

张松神色谨然的说道:“主公别忘了,咱们手三万兵马,有两万可是益州兵,就算这两月以来主公对他们大加收买,但要知道刘璋可是养了他们十几年,这回令他们公然背叛,还反杀回老家,这两万人只怕未必会从呀。”

刘备哼了一声,道:“这个不必担心,我已命长他们将几名不太归附的益州将官尽皆斩杀,如此则必能震服这些益州兵。”

张松摇了摇头:“以威震慑,只能令他们被迫胁从一事态有变,这些人在关键时刻临阵到戈,那岂不坏了大事。”

看来张松对背叛者的心理拿捏的还是很准的,这也难怪,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背叛者,但不同的是,他张松是主动背叛,而那些益州兵都是被动的。也就是说,这些益州兵就算是被胁从,但心始终怀有负罪感,若是受到煽动的话,一旦瞅准时机,这些人很可能选择倒戈。

张松的担心是对的,刘备神马上阴沉了下来,皱眉道:“那依子乔之计,又当如何?”

张松诡秘一笑,道:“其实这也简单,就一个利。主公只需宣布下去,只要攻下成都城,便可纵容将士们尽情掠夺三天,那么利字当头,他们自然便欣然从命,到时候抢也抢完了,他们便算是彻彻底底的入伙,若是想保住他们抢掠的战利品,便只有死心踏地的为主公卖命,到时主公自可高枕无忧,任意驱使他们了。”

张松这是叫刘备纵兵抢掠啊。

当此乱世,诸侯们互相争伐,有时是因为资源匮乏,有时是为了鼓舞士气,有时则是为了报复那些死守不降的城池,纵容部下抢掠也是常有之事,但这事刘备却从来没干过。

哪怕是饥寒交迫,哪怕是缺钱少粮,刘备都不曾纵容部下抢掠过,这个纪录同样是他这辈子引以为傲之事。

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面临亲手打破这个纪录的困境。

刘备又沉默了,众人知道,刘备刚刚迈过了一道仁义的坎,现在又被挡在了另一道仁义的坎上。

时间紧迫,现在要做的必须是争分夺秒,岂能容他再浪费时间,庞统当下便直言道:“主公,反正都已经跟刘璋翻脸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张子乔说得极是,想要将士们效命就要给他们好处,干脆放开手脚,就让他们攻下成都后尽取所需得了。”

法正亦道:“主公,所谓成大事都不拘节,况且主公这也是为形势所迫而已,待将来益州大定之后,对那些受害者善加抚慰,久而久之,则人们自然也就忘了此事。”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像是一帮黑社会混混,正在手把着手教坏一个清纯高生似的。

对于这件事,方绍情感上虽然不太赞成,但理智上却是举双手赞同,而他跟刘备的时间远比这些人都长,所以,只有他才知道刘备的顾忌所在。

于是,在众人都劝罢之后,方绍才站出出来,淡淡道:“其实绍倒以为,主公不费吹灰之力而下成都,未必能震服那些反对者。而纵容将士们大掠一番,一来是激励将士用命,二来也可震慑那些不臣者,叫他们知道主公并非刘璋那般懦弱之辈,亦是有狠辣手段的。而且主公可抢先一步派兵据了成都库府,待士卒们劫掠过后,主公再少取库府之物抚慰城士民,如此恩威并举,人心自然也就归附,此乃两全其美之策,主公何须犹豫。”

方绍这胡萝卜打大棒的劝说之词显然要高明许多,被他这么一说,抢掠的士卒们做了坏事之后,刘备再以好人的面目出现,对那些受害者稍加施舍,如此一来,本来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刘备反而却从能得好个好名声。

话这么一说,刘备便听得耳顺了,他沉思片刻,长出了一口气,默默道:“好吧,就依尔等所言,事不宜迟,去行事吧。”

定计已罢,三军闻令,一时震肃。

荆州兵们虽然惊于形势的骤变,但他们到底是刘备的嫡系部队,就算是心怀惊讶也会毫不迟疑的执行命令。

至于那两万益州兵却是极为震惊,开始情绪颇有些不稳,然则魏延黄忠等人,事先已将几名不太归附的将官斩杀,以其人头传阅各营,这些益州兵便为之震慑。

再则那懦弱的刘璋平时就不太令他们信服,而刘备这两月来却是恩威并行,再加上起兵之前,刘备向全军宣布,只要拿下成都城,便可放纵他们大掠一番,这些益州兵们立马便变惊为喜,一个个兴奋的大呼效忠,甚至比那些荆州兵还更迫不及待的想杀回自己的老家。

于是,兵分两路,刘备尽起两万五千大军,更以义子刘封与魏延身着益州兵的衣甲,随军带着那刘璋,率领两千骑兵为先锋,借着星月之色直取成都。

夜半三更之时,翻过最后一道斜坡,魏延勒马于坡顶,举目远望,只见数里之外灯火闪烁,成都城就在眼前,魏延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是我魏延扬名之时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夜成都

第一百五十三章夜成都

这时,刘封也策马上前,与魏延并肩而立,遥望成都城,不禁也是一脸的兴奋,与魏延道:“文长呀,今夜乃是你我成就大功的时候呀。”

魏延会意一笑,随即喝道:“来呀,把刘璋带过来。”

过不多时,刘璋便被几名凶神恶煞的士兵押解而来,他手是松开的,但腿脚却被紧紧的绑在马背上,而胯下之马又与看押的那几名士兵坐骑相连,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开溜。

此刻刘璋的精神已经从绝望变为惶恐,因为刘备虽然答应过饶他不死,但他根本就不信任刘备,故而从涪城出来这一路上,一直都担心吊胆,生怕刘备反悔要了他的命。

这时被叫了过来,刘璋一眼看到刘封,认出这便是当时在帐中之时,想要杀掉自己的那个刘备义子,心中不禁大为惊怖,低着头只顾在马上哆嗦,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刘封瞧这刘璋一副胆小如鼠的样子,愈发的对其鄙夷,便想有意戏弄他一番,遂是脸一横,沉沉道:“成都城已经到了,这个饭桶留着也没有用了,一刀宰了吧。”

刘璋一听不禁大骇,急是颤声叫道:“玄德说过保我平安无事,你们不能杀我,杀我就是信而无信啊”

刘封脸色转怒,骂道:“好啊,你这丧家之犬还敢用父亲来威胁我,来呀,把他拖下去给我千刀万剐了。”

刘封此言一出,刘璋吓得差点当场尿裤子,忙不迭的在马上叩首泣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冒犯将军,请将军饶我一命吧,饶命啊……”

看着刘璋这副德性,四周之人都是为之嘲笑。刘封也是冷笑一声,鄙夷道:“这样贪生怕死之徒,竟也能当了这么多年的一州之主,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啊。”

魏延当然知道刘封是在有意戏弄他,见他也玩得差不多了,便用客气的语气跟刘璋道:“刘季玉,我主本来是要杀你的,但念在同宗的情面上,方才留你一条性命。呆会到城下之时,你只要乖乖的配合我们叫开城门,那大公子与我便留你一条性命,要不然的话不光你人头不保,城破之时,还将夷尽你三族,你听明白了吗?”

刘璋好似从鬼门关里溜了一圈回来,听了魏延这一席话,如获大赦一般,忙道:“两位将军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你们,只要你们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

“嗯,很好,这才乖嘛。”

魏延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刘璋的肩膀,很是满意,接着便令全军直奔成都城。

两千骑兵奔驰如风,片刻间便抵成都北门。此刻已是深夜,城上只有小部分的守值士卒,听闻城外有动静,便立刻鼓噪起来。

光线暗淡,城上一员当值小校急令士兵们备战,并厉声向城下喝道:“城外来者何人,速速止步,再靠近就放箭了”

魏延便令放慢速度,亲自押解着刘璋走向护城河边,向着城头高声喝道:“你眼睛瞎了吗,州牧在此,还不速开城门。”

城上那小校听闻刘璋归来不禁一震,急叫士卒们去多举火把,借着渐明的光线望城下细看,见到来的这一队人马,果然都是自家兄弟的打扮,再看护城河边那人,似乎便是主公刘璋,只是看得不太清楚而已。

“主公怎的这么晚回成都呀?”

那小校倒也是忠于职守之人,也不轻信,仍是抱着怀疑心理问了一句。

魏延取出匕首,从后边抵在刘璋背心上,低声喝道:“乖乖的把城门叫开,要不然我立刻捅死你。”

事已至此,刘璋焉敢不从,于是他极立的定了定心神,昂起头来叫道:“本州牧有要事回府,你啰嗦什么,还不快把城门打开,误了大事我拿你法办。”

小校一听这声音便确信是州牧无疑了,忙赔笑道:“主公息怒,小的马上开城,马上。”

片刻之后,吊桥放下,城门大开,魏延等兴奋不已,遂是一窝蜂的冲入成都城,他先是派兵带着刘璋的手谕接管四门,再分一队兵马据了武库,接着便带着刘璋直奔州牧府。

据了州府,魏延迅速的将几个刘璋一族数百口尽数抓捕,尤其是刘循等几个刘璋的儿子侄子,生怕走脱了一个,将来被那些不服的外官拥立造逆,成为隐患。

与此同时,魏延亦命刘璋发下手谕,传召在成都的文武重臣深夜前来州府,趁着消息走漏之前将成都的高层要员统统控制住,以免他们掀起什么波澜。

于是,刘璋手下的那些臣子们,便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深夜里带着一身的困倦赶往州府。进入州府之后,他们并未见到刘璋,而是统统被请到了议事大堂中,而大堂四周则皆布满了全副武装的甲士,一副戒备森严之状。

看到这情形,众臣们隐约感到,似乎要有大事发生。

人堆之中,那张任凑近黄权,低声道:“公衡,你瞧见没有,这四周的卫士,个个都是新面孔,主公为何一夜之间把所有的亲兵都换了新人呢,这也太奇怪了。”

黄权亦是满腹怀疑道:“是呀,我听说主公是星夜赶回成都的,这一回来就换了亲兵,而且还深夜急召我们前来议事,莫不是涪城出了什么大事不成。”

黄权的的话提醒了张任,他突然间脸色一变,道:“莫不是涪城之会,主公看出那刘备心怀不轨,所以才连夜赶了回来?眼下急急的召见我们,便是要商议如何对付那刘备。”

黄权点头表示赞同,但却又狐疑道:“这也不对啊,主公去时可是带了两万兵马,那刘备手中不过一万人而已。就算主公发觉刘备怀有异心,两万人马足以应付一阵子,何必这般独自弃军而还呢。”

张任思了片刻,哼道:“那刘备可是个枭勇善战之辈,以主公之能,莫说是两万人马,就算是手握十万之兵也未必能打赢刘备,想来是主公心中惊慌,所以才弃了兵马,星夜慌慌张张的逃了回来。”

黄权吃了一惊,道:“若是如此,那两万兵马岂非尽陷于刘备之手,涪城与成都近在咫尺,若是那刘备尽起大军来攻,却当如之奈何。”

黄权等人虽是拒刘派,但对刘备的武力还是相当的畏惧。

那张任却不以为然,慨然道:“成都尚有兵马五六万,粮草足支数年,只要有我张任在,必可守得城池不失,到时再传令四周郡兵四面合围,内外夹攻之下,定让那刘备死在成都城下。”

黄权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有张老将军在,刘备不足虑也。”

这边黄权刚刚夸赞出口,却见那刘璋便从后堂走出,身边还跟随了十几名同样陌生脸孔的官兵。

刘璋一出面,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射向刘璋,却见他们的主公神色暗淡,一副垂头丧气人样子,眉宇之间似乎还夹杂着深深的恐惧之色。

见得此状,众人的心中便愈加的狐疑。

黄权分开众人走上前来,忙不迭的问道:“主公,你这么晚赶回成都,莫不是那涪城的刘玄德果然图谋不轨?”

对于黄权的问话,刘璋非但没有回答,而且还将头转向了身边那两位年轻的将官,那神情仿佛是在征求他们的意思一样。

那二人,自然便是刘封与魏延了。

当下刘封上前一步,指着黄权冷冷道:“谁准许你说话了,闭嘴,滚到一边去。”

黄权立时大怒,喝道:“你是何人?何敢这般如言不逊。”

刘封生怒,当场便要拔剑,却被魏延止住。魏延却是一副平和模样,向那黄权微拱了拱手,道:“这位先生请先静候片刻,刘公有重要之事要向你们宣布。”

黄权不明其意,但见刘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没什么反应,只得先压着火退了下去。

这时魏延才与刘璋道:“好了,我清点了下名单,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你可以宣布了。”

得到了允许之后,刘璋才转过身来面向众人,但却低着头不敢正视众人的眼光,羞怯了半晌,方才有气无力的说道:“璋为州牧数年,庸禄无为,上不能抚士,下不能安民,实在愧对益州士民。今番得见刘皇叔,方知他乃当世英雄,璋以为只有他才能保护益州,故而璋已决定将这州牧之位让与刘皇叔,还请诸位今后全力辅佐刘皇叔。”

此言一出,堂下一片惊哗,反对之声立时不绝于耳。

魏延见状,和气的表情立刻变得肃然无比,噌的拔出剑来,持剑喝道:“我乃刘荆州帐下大将魏延,奉我主之命先行来接管成都,我主大军随后就到。方才刘季玉已决定让出益州,尔等为臣子者自当遵从,谁敢不从,我主有令,便以违逆之罪论处”

魏延此言一出,群臣尽皆震怖,他们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的主公是被人劫持之下才被迫让位,到了这个时候,一切皆真相大白,他们方才意识到原来周围的这些甲士,皆是刘备的人马,这了这般地步,已是大势已去矣。

魏延说罢,刘封亦拔剑道:“刘皇叔接管益州,愿服者站于左列,不服者立于右列。”

这是赤luo裸的威胁呀,这帮益州士人也都是聪明之辈,这个时候他们已知大势已去,虽心中尚怀不服,但也不敢公然抗,于是,在沉寂了片刻之后,众文武们便纷纷的往左边站去,就连那黄权也是摇头叹气,不情不愿的站往了左边。

最后,群臣挤满了左边,而在右边,则只剩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孤零零的,一脸傲慢的立于原地。

第一百五十四章 新主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新主人

那人,正是张任。

这位益州老将,此时此刻傲然孤立,以一种极为不屑的眼神冷冷的注视着刘璋,注视着那两个年轻的荆州小将。

张任的眼神,如针一般刺在刘璋的身上,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他只得侧过身去,不敢触及张任的眼神。

“好一个不怕死的老家伙,好,我就成全了你”

刘封大步走上前去,长剑举起,当场便要将张任斩杀。

对面那百余益州同僚,一个个掩面而叹,不敢看着这马上将要生的血淋淋一幕。而那张任却面无所惧,面对将要落下的剑,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且慢”

就在刘封将下杀手的时候,魏延及时出言喝止,他几步追了上来,将刘封的剑按下。

刘封一怔,道:“此人顽逆不化,长为何阻止我杀人。”

魏延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这人是生是死,还当由主公来决定,我等不可越权行事。”

刘封觉着也有道理,但将剑收了起来,冲那张任瞪了一眼,道:“老家伙,就暂时让你多活几日。”

魏延却向那张任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老将军尊姓大名?”

张任冷哼一声,不屑道:“老夫张任是也,你要杀便杀,不必假惺惺的。”

魏延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张老将军,久闻大名啊。恕延说一句大实话,自古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如今我家主公顺应天命而来,诸位益州士吏无不归附,你非要特立独行,世人非但不会夸老将军你忠心不二,更只会笑你是不识时务之徒呀。”

张任冷笑一声,道:“黄口小儿也敢说教老夫,你家刘玄德诈取益州,只能让那些贪生怕死之徒屈服于他的yin威之下,我张任宁死也不会归附于他这种狡诈之徒。”

张任这般对刘备出言不逊,旁边的刘封立时大怒,骂道:“老狗,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辱没我父亲,我不杀你难消心头之恨。”

魏延又将刘封拦住,却是向张任笑道:“张老将军好一番忠贞之一,只是我怕你是愚忠了。刘季玉,你不妨来劝劝这位张将军吧。”

魏延话,刘璋不敢不从,只得低着头向张任道:“公义将军,你的忠义我心领了,只是我刘璋无德无才,确实当不起你这番忠义之心。如今我已将益州献于刘皇叔,你还是把这份忠义用来辅佐刘皇叔吧。”

刘璋这一番话,把张任气得差气得吐血,老人家气血冲脑,摇摇晃晃险些就倒下。

魏延便道:“老将军自诩忠义之人,眼下你的旧主既然让你臣服于新主,那老将军便当听从才是,若不然的话,那岂非成了不忠之人。”

魏延这是在打张任的脸啊,那张任也确实没料到,刘璋竟然软弱至此,自己投降便罢,还当着这么旧臣的面,厚颜无耻的劝自己背叛于他去投效新主,这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张任气得血压升高,满尽失望与愤怒的双眼瞪了刘璋好一会,却才一挥手,落寞无比的叹道:“罢了,是我张任有眼无珠。但要我归顺刘备是绝无可能,要命只有一条,尽管拿去吧。”

魏延见这张任决然如此,心也佩服他是条汉子,当下也不再让他受辱,便令士卒们将他押解下去,先关起来等刘备来了再行处置。

于是,魏延对愿意归降的武旧臣友好对待,但却将他们暂时软禁于州府,并派人快马通知刘备,报说成都已经攻下。

尚在路上的刘备听闻成都已经拿下,不禁大为惊喜,于是便催促两万大军加快行军度,终于在天明之前赶到了成都。

大军一到,诸将按照事先分排好的任务各自行动,先将四门加强守御,又对百官府第包围监视,并牢牢控制住库府与武库,截止到天光大亮之时,已完全控制了整个成都城。

至于城的五六万益州兵,因为将官皆被召去了州牧府,刘备大军入城之后,又借刘璋的手谕,分派诸将带兵前往各营接管,这些益州兵群龙无,便也没有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大部分人都选择了老老实实的归顺刘备。

午后之时,刘备方才率一千精锐亲兵进入州府,在那里,成都的高官们已经被软禁了大半天,众人被隔断了消息,只听得州府外吵闹之声不绝,乱哄哄的闹了整整一夜,各人心皆是忐忑不安。

一帮人正自议论纷纷之时,忽然大堂之门吱呀一声开了,却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英武之人,在魏延等将的环护之下,从容的走入大堂。

那人信步走上主位,向众人拱手一揖,彬彬有礼的说道:“备来迟一步,让诸位受惊了,还望诸位恕罪。”

说话那人,自然便了刘备了。

众人神色为之一变,见着此人,虽然各人的滋味多不相同,但见刘备这般有礼,也都三三两两,步调不一的跟着还了一礼。

刘备当然知道,这些人表面上的敬畏,多是畏于自己的武力威慑,若想让这些人倾心归附,一时也急不来的,还需要时间来平伏彼此间的芥蒂。

刘备表情越的和蔼,谦逊道:“备受季玉之托接掌益州,实在也是迫不得已,备才疏学浅,今后还赖诸位开备之愚鲁,我等上下一心,方才能匡扶社稷,重振汉室朝纲。”

如果这头一番话是客套的,虚伪的,让在场的益州士吏们心鄙视的,那么刘备接下来的话便开始打动他们的心了。

“当此乱世之时,正是用人之际,益州能于乱世保得一方平安,全赖诸位贤士之力。所以,诸位无论武,但凡季玉之旧臣,皆官任原职,待备安民已定,对于那些才华不凡之士,还当量才升用,委以重任。总之一句话,只要是有才之士,无论是在刘季玉手下风声水起者,还是郁郁不得志者,在备这里,必让你们十倍百倍的尽施所能,我等相互相扶持,共建一番大业。”

刘备这番话释放了一个很明显的信号,那便是他刘备准备革除刘璋执政时期的用人弊端,同时,还将保证他们现在的利益维持不变,也就是说,那些无才者的利益将得到保护,而那些有才者也将从获得更多的利益,这显然是一个争取大多数人心的一个政策。

当刘备宣布这一番话后,在场人的情绪明显振奋了许多,不少人的眼竟已显露出跃跃欲试的神色。但仍有许多人,诸如黄权、刘巴等辈,仍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为刘备所诱。

在第一次会面之后,刘备便放了这些武士吏各自回府,给予了他们一定程度上的自由,但仍派人马监视着他们的行动,并于四门严加盘查,以防他们偷偷溜出城出。

三天之后,成都城的混乱结束,刘备在方绍等人的建议下,抓准时间,取库府之钱粮抚慰那些在三天以来的混乱受到损失的百姓。

当开启库府时,刘备惊讶的现,他这位懦弱无能的同宗,治武功上是个废物,但于敛财一道却是极有一套。这库府所贮的粮草,足够全城官民吃上三年五载,而其所藏之金银绸缎,更是堆积如山,足支十余年的奉禄军饷。

于是,刘备只取用了一小部分的府藏,便轻松的弥补了百姓们在混乱所受到的财产损失。而百姓们则为他们这位新州牧的慷慨所打动,个个都是感激涕零,俨然忘了那三天的惊魂是拜谁所赐。

在安民的同时,以刘璋名义所写的手谕也从成都出,使者们带着刘璋让位的讯息,奔赴益州各郡,传达益州新的主人对他们的抚慰之情,以及令他们官任原职的厚待。

听闻到成都的剧变之后,各地方郡守们无不震惊,但成都城已易主,郡守们畏于刘备之威名,再加上平素就对刘璋多有不服,因此,诸如汶山、汉嘉、广汉、梓潼等郡太守皆立即派人随使者去往成都,上表表示对新主的恭贺以及效忠。

而巴郡太守严颜等一部地方官吏,则对是否效忠于新主犹豫不决,迟迟不派人前来成都表示心迹。

至于巴西郡太守庞羲,原先刘璋在时便处于半独立状态,这时听闻刘璋下台,刘备入主成都,便是斩杀了刘备派去的使者,公然宣布脱离益州自立。

刘备听闻之后自是勃然当怒,当即便欲派大军入去攻打巴西郡,这时,已被任命为蜀郡太守的法正却献上一计。

“主公初掌益州,除成都之外,各郡官吏皆知主公之恩而不知主公之威,这也正是有些人还迟迟不肯归附的原因,为今之计,主公必须先立威严,方才能震服那些心怀犹豫之徒。”

刘备新得益州,对法正这个大功臣是言听必从,当下便道:“那依孝直之言,当如何立威。”

法正目光闪过一丝肃杀之意,神色冷峻的说了四个字:

“以杀立威”

第一百五十五章 唯我独醒

第一百五十五章唯我独醒

五一有点安排,时间有点变化,还请见谅了。

方绍知道,这法正可是有怨必报之人,他方升蜀郡太守才几天的功夫,就连着杀了几个当年得罪过他的吏,这会又劝刘备以杀立威,看来是要拿大人物动刀了。

“以杀立威,确实足在震慑人心,但也不能肆意滥杀呀。”

刘备还是很清醒的,尽管取蜀的巨大成功让他感觉到了“力”的好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此迷恋上了暴力,他还是很清楚取之以力,抚之以仁的道理的。

“正当然不会让主公滥杀,正的意思是,方今成都牢,尚有张任不肯归顺,此人在蜀颇有些影响力,主公可将之斩杀,便足以震慑那些不臣之心。”

果不其然,方绍就猜到了法正是要拿张任开刀,看来这个脾气刚烈的老将,肯定是在什么时候得罪过法正。

刘备却面露难色,道:“张公义乃忠义之辈,我素来仰慕,杀之可惜,还是想方设法劝他归顺才是。”

法正皱眉道:“主公有所不知,这个张任的顽逆不化是出了名的,主公若想劝降他简直难于登天,与其和他浪费口舌,不若干脆杀之。”

刘备沉吟了半天,道:“这样吧,就再派人去劝降一次,若那张任还是不肯归顺,便依孝直之言,斩之以立威”

法正心想以那张任的性情,别说是劝降一次,就是刘备亲去劝降一百次也无济于事,便不以为然道:“既然主公慈悲为怀,那便再给张任一次机会吧。”

于是刘备环看众人,道:“诸位,不知谁愿去劝降这位张老将军。”

法正与张松使了个眼色,那张松便自告奋勇道:“主公,松与那张公义有些交情,不若让我去试一试吧。”

方绍看得通透,他知道这张松自告奋勇绝非安什么好心,他这是和法正合起伙来要置那张任于死地呀。

不过,刘备却似乎并未看出来,便道:“好,那就辛苦子乔一趟了。”

在场之人正沉浸于巨大成功之,无论是糜竺等徐州旧部,还是庞统等荆州旧臣,对于益州士人内心都充满了鄙夷与不屑,似乎在他们看来,益州人都是一群没有血性的软蛋,将来可任意的将他们压在脚下,故而对于这个张任降与不降,其实他们并不太关心。

方绍却对于刘备集团这种被胜利有些冲昏头脑的表现感到不安,他熟知历史,当然知道益州由位置的原因,此间士人的排外性极强,原本的历史,本地士人与外地士人间的斗争,直到蜀汉灭亡都不曾停止。而司马昭在灭蜀之后,下令将非益州籍的降官统统召回北方,因此才最终获得了益州士人的支持。

眼下刘备新得益州,法正这些东州士人因为巨大的功劳,因而获得了刘备的极大信任,东州集团的势力有在短期间急剧膨胀的趋势,而荆州集团又忙于从新获取的地盘捞取利益,如此这般,益州集团的利益势必将受到重大侵害,如果纵容形势这样展下去的话,早晚必会遭到益州集团的奋起反抗。

方绍费了这么大劲才劝说刘备诈取益州,就是为了避免益州陷入内乱,而现在的出现的种种苗头,显然是有背于他先前的初衷的。

方绍忽然之间想明白,原本历史的刘备,为何非要冒着荆州不稳的危险,非要把诸葛亮调入益州,因为事实证明,只有诸葛亮才有辅佐刘备协调益州三股不同势力关系的能力。

于是,方绍经过一番深思之后,当天夜里便去密见了刘备。

方绍在堂等候了半天之后,刘备才慢慢吞吞的从内堂走出,看他一脸酒红,想来是今晚又置酒高会,身上除了散着酒气之味,还带着几分脂粉香气,看来方才正与美人寻欢,自己这一趟来得还真是不巧。

“正呀,怎么这么晚还来见我,有什么事明早议事时再说嘛。”

如果换作是平时的话,刘备必然会很认真的询问方绍有何要事,眼下却是这副不耐烦的样子,看来富饶的成都城和巨大的成功,让吃惯了苦的刘备开始有点沉迷于享乐了。

方绍换上一副凝重的表情,目光冷峻的看着刘备,一句话也不说,好一会之后只是摇头一叹。

方绍的欲言又止反而引起了刘备的兴趣,他的神情正经了几分,道:“正,莫不是有什么要事么?我等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好明言的,但说无妨。”

方绍卖了一会半子,方才忧心忡忡的说道:“主公呀,恕绍直言,绍以为,主公不久就会大祸临头了。”

方绍的“危言悚听”给正在飘飘然的刘备浇了一头冷水,他向来知这位年轻的谋士见识不凡,今时说出这等严重的话,必然是有其缘故,忙是把一脸的轻佻收敛,端坐起来,紧张的问道:“正何如此言啊?”

方绍深吸了一口气,沉沉说道:“正所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大半个天下尚为曹贼所据,主公只是取得了一个区区益州便忘记了忧患,主公莫非不记得了,那刘璋是怎么失掉了益州的吗?”

刘备的精神又清醒了几分,似乎开始意识到自己目下的精神状态确实与以往大不相同。

“刘璋之亡,正是亡于东州士人与益州士人间的内斗。而今主公新得益州,东州士人固然功不可没,但主公不要忘了,正是当年刘焉两父子对东州士人的纵然,才埋下了后来与益州士人间无法和解的争斗。而刘璋既不能抑制东州士人的跋扈,又不能安抚益州士人的反抗,最终的结局就是,东州士人出卖了他,益州士人坐视江山易主而不为所动。这血淋淋的教训近在眼前,主公岂可视而不见呀”

刘备毕竟是一代雄主,虽然为酒色繁华沉迷一时,但内心终究还心怀着天下,方绍这一席话如晴天霹雳,立时将刘备敲醒,更将他吓得出了一头的冷汗。

“正所言极是,我自取蜀以来,对孝直等东州士人确有些恩宠过度,军师他们也不及时劝说,若非正你提醒,我差一点就误了大事呀。”

刘备将责任推在了庞统等人身上,方绍此番来是进谏的,可不是背后来告状的,他可不想因此而得犯了人怨,遂道:“士元军师乃主公一手提拔,主公自然深知,士元军师他善于兵谋,而于治政之道却不擅长。至于孝直等辈,原在在刘璋手下时,被那些益州士人多有排挤,如今总算扬眉吐气,泄一口恶气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种情况一时尚可,积累日久,势必会酿成不可收拾的大祸。”

刘备神色凝重,忙道:“那依正之意,该当如何?”

方绍呵呵一笑,道:“主公离开荆州只是数月而已,难道已经忘了,主公麾下,谁人是治政讲刑,协调人际的高手了吗?”

刘备猛然间恍悟,拍额自嘲道:“我真是被这胜利冲昏了头脑,差一点就给忘了,此重任非孔明军师莫属啊。”

刘备终于想起了诸葛亮,这也正是方绍的此来的目的,没错,诸葛亮必须入蜀。

刘备已得益州,那么今后刘备集团的重心势必也将从荆州转入益州,如果诸葛亮不能入蜀主政,那么久而久之,将势必远离刘备集团的决策心,这对于与诸葛亮有着重要裙带和师友关系的方绍来说,显然是不愿意看到的。

再则,以益州如今复杂的局面,也只有诸葛亮这般理政的天才,方有足够的政治手腕来统合各方关系,这对刘备集团的未来展自然也是相当重要的。

至于荆州方面,虽然面临着东吴的威胁,但因为原先刘备花三年时间才攻下蜀地的历史已然改变,诸葛亮就算入蜀,也不再需要从荆州调入大批的生力军,以及众多的武将,如此一来的话,荆州的军力将比原先的历史大为改观,而且由于快得蜀,刘备亦有充裕的时间来调整荆益两州的攻守安排。

而且,方绍还留有后招。

“可是,孔明军师若然入蜀,那荆州便无人能协调武,而且蜀已取,又以什么名义招他入蜀呢?”

刘备果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方绍便是从容笑道:“主公放心,绍自有办法。其实如今益州虽定,但如巴郡严颜等辈,尚犹豫未附,而梓橦等战略要地由益州人把守显然也不太放心。主公可以此为由,令孔明军师与翼德将军率一部分荆州武入川,沿途一面接管那些战略要地,一面逼降那些尚未倾心归附的郡县。如此一来,则我荆州旧众在益州便占了主导地位,这样的话,无论是东州士人,还是益州士人,都将置于主公的绝对控制之下。”

“嗯,不错,这确是一石二鸟之策。”刘备显然是被方绍说服了。

方绍暗松了一口气,接着又道:“至于荆州方面,孔明军师虽然离去,但绍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以此人之才,料想足以胜任孔明军师留下的摊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举贤

第一百五十六章举贤

刘备自己还不知道,他麾下竟还有可与孔明相媲美的理政奇才,不由得眼放光,奇道:“不知正所说的是哪位高才?”

方绍笑眯眯道:“此人姓蒋名琬字公琰,乃是荆州零陵名士,现任主公府书佐,此番亦跟随主公入蜀,不知主公记不记得。”

当年的历史,诸葛亮牛叉之处在于生前为蜀汉政权培养了三名贤相,是为蒋琬、费袆、董允,而这蒋琬便为诸葛亮死后第二相。

此人之才能虽远不及诸葛亮,但却能用诸葛亮之成规,以静治国,选贤任能,且气量宽宏,心存大局,在北伐方面虽不及诸葛亮般积极,但在稳健治国上却又略胜诸葛亮,是以在其为相期间,蜀汉之国力反而有所提升。

很明显,蒋琬是一位务实的守成之才,跟在刘备身边显然挥不出他的作用,而对于西攻东守的刘备集团大方针而言,处于守势的荆州显然更适合这位守成之才去挥他的热度。

历史虽然已经生剧变,方绍再也无法照般史书来准确判断下一步的历史展轨迹,但他依然具备另一样无人能及的秘密武识人之能。

在听过方绍的推荐后,刘备拍着后脑勺想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原来是那个蒋公琰啊,我倒是记得此人,孔明军师先前也曾与我推荐过此人的。”

方绍笑道:“孔明军师识人之能自是不用说的,士元军师、廖公渊、马季常等,凡是他推荐的诸多贤才,皆是才华出众之辈,这些人的能力与功绩亦是有目共睹。所以绍以为,这位蒋公琰足以担当此大任。”

刘备被方绍说得有点动心了,他向来都有破格提拔人才的眼光与魄力,但这并不代表随便一个人,别人说了几句好话,他就二话不说的提拔。事实上,廖立、马良乃至庞统,都是刘备在经过一番有意的考察之后才破格提拔重用的,在用人方面,刘备确实是有他自己的一套。

于是,刘备沉思了片刻,道:“公琰若果是有才,我自当重用,只是他一向没有展示出其过人之处,若是就这般委以重任,只怕会难以服众。”

方绍道:“这个简单,绍听闻这蜀郡附近有几个县,益州士人与东州士人的利益在其间盘根错节,平素屡屡生冲突,关系是相当的复杂,主公不妨令公琰去当个县令,也算是对他的考验,若他果有治政之才,区区一个县自然不在话下,到时主公再委以重任,旁人自是无话可说。”

其实方绍的提议,正是刘备平素最常用的试才方法,如那庞统、廖立之辈,先前都曾被刘备配到辖下县去当县令,后来政绩出众,方才被越级提升上来。

刘备琢磨了半晌,点头道:“也好,那就给他一个月的表现机会,一月之内若是能干出一番成绩,我自当破格重用。”

于是,刘备决定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考验蒋琬的能力。

就在蒋琬从成都出的前一天晚上,方绍趁着夜色去拜访了蒋琬。

“怎么是方从事。”

蒋琬打开门时,不由得吃了一惊,显然这位四十多岁的名士对于方绍的来访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方绍虽年纪轻轻,却已官任从事郎,而且还是刘备跟前的红人,而他蒋琬虽然四十出头了,但仍为一名不起眼的书佐,地位上的差距让他对于方绍这深夜的来访,感到有所不同。

“怎么,公琰不欢迎我吗?”方绍也不以官职相称,而是直呼其字,尽量显得亲切一些。

“怎么会呢,方从事快快请进。”

蒋琬忙将方绍让入宅,话说刘备拿下益州之后,给随同入川的荆州旧部都予以了厚赏,蒋琬虽然官职低微,好歹也分到了一间不错的宅院。但让方绍奇怪的却是,蒋琬本人来开门也就罢了,进入堂之后,端茶倒水都是蒋琬本人亲自上手,似乎身边连个仆人也没有。

方绍便随口问道:“公琰待很善待下人啊,这么晚就让他们休息了。”

蒋琬淡淡道:“家里就几个跟随我多年的老仆人而已,年纪大了撑不住,就让他们先睡了。”

方绍再环看四周,见这客堂虽大,但所用陈设皆是寻常,看起来相当的简朴。

生活简朴,待人以善,这是方绍现实见到蒋琬后的第一映像。

奉上清茶之后,蒋琬也没那么多客套话,直言问道:“方从事夜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方绍就喜欢这样直性格的人,对他又多了分好映象,便笑道:“听闻公琰被委任为江原县令,不日便将赴任,绍特来恭喜。”

大晚上的跑来,原来就是来贺喜,他在拿我寻开心么。

蒋琬尴尬的挤出了几分笑,道:“只是去做个县令而已,算不得什么喜事,不过方从事的一番心意,琬还是在此谢过了。”

像蒋琬这种身负大才之士,渴望的是身居庙堂,兼济天下,县令这么一个芝麻官,管着几千号人这种屁事,自然是难进他们法眼的,若不然法正也不会因为不满足于当了多年的县令,最后把刘璋给卖了呢。

蒋琬的心思,方绍岂会不知,他这是有意而来,如果让蒋琬带着屈才的情绪出任,多半会疏于政事,到时候干不出成绩来,自己这个推荐人在刘备面前岂不很没面子,所以他要先给蒋琬打一支兴奋剂。

“公琰啊,我很了解你的心思,以你之才,做一名县令确实是屈才了。”

方绍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一语击蒋琬心怀,他不禁神色一震,他抬起头来,睿智的双眼再一次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年轻的孔明弟子,实在想不透他为何会忽出此言。

当然,蒋琬可不会傻到就这么承认了,因为方绍的来意他尚不知,而且二人也非熟识的故旧,就这般随意的在人家面前袒露不满之意,若是主公有意派方绍来试探,却当如之奈何。

当下,蒋琬只是淡淡一笑,道:“县令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我可是听说那江原县各方势力十分复杂,能不能把这个县令当好,琬还真没这份信心呢。”

方绍诡秘一笑,道:“绍当然知道这江原县令不好当了,否则也不会推荐公琰去任县令了。”

蒋琬暗吃一惊,神色间流露出不解之色,无奈一笑,道:“那如此说来,琬还得感谢方从事的关照了。”

蒋琬这话明显有讽意,方绍哈哈一笑,道:“谢倒不必,向主公举贤任能,乃是咱们做臣下的份内之事。只是我听公琰这口气,似乎果真没有信心去治理好那江原县呢。”

跟随着刘备好歹也是央官员,去地方当个县令虽然管得人多了,但上面随便下来个官自己都得心的伺候着,哪一个位子更舒服,蒋琬当然不会不知道。

“他故意排挤我便罢了,还大晚上的跑来看我乐子,莫非我曾经得罪过他么,怎的我不记得了。”

蒋琬心有火,便道:“琬虽不才,但也不至于连一个区区县也治理不好,方从事放心,我绝不会辜负了你的一番期望的。”

方绍看玄虚也弄够了,便笑道:“好好好,公琰有信心就好,不过,你的时间可不多哦,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之内不能把江原县治理出一番样子,那恐怕就没机会回荆州接孔明军师的班了。”

蒋琬神色一震,惊道:“什么接孔明军师的班,方从事,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绍大晚上的跑来,自然不会单单是来提醒蒋琬的,另一个目的便是婉转的告诉蒋琬自己有恩于他,这一层关系拉好了,将来自然会有用的。

于是,方绍便也不再隐瞒,将之前与刘备商议之事说与了蒋琬。

蒋琬听罢是又惊又喜,喜得是自己终于有机会出人头地了,惊的却是自己与这方绍非亲非故,此前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却不知他为何要这般推荐自己。

而方绍也不等他多问,起身便就告辞,临别之时留下一句话:“公琰身负大才,展露声名只是早晚的事情,绍只不过是尽了一些人臣之道而已,公琰不必在意。机会就在眼前,接下来就看公琰你怎么把握了。”

方绍大步潇洒而去,待蒋琬从兴奋回过神来追出府外时,却见方绍的马车已走远。

看着那渐渐隐入夜色的马车,蒋琬满腹的惊异,喃喃自语道:“这个方正,果然是个奇特的人物,不一般,不一般呀。”

当成都城已进入梦乡时,千里之外的江陵,一场盛大的酒宴方才正到**之时。

由于路途遥远的原因,刘备攻取益州的消息在数天前才传回荆州,镇守此间的诸武闻知,自然也是欢欣鼓舞。

为了鼓舞人心士气,诸葛亮便亲回江陵,主持了这一场盛大的临江酒宴,以庆祝他们的主公,奇迹般的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将号称有着重山之险的益州夺得。

舞袖翩翩,美酒飘香,宴到深夜而不散。

诸葛亮也已酒醉三分,满饮过一杯后,仰望群星,心不禁感慨万千:“想不到主公如此顺利的便拿下益州,我那跨有荆益的隆策已实现大半,看来我诸葛亮的梦想离实现不远矣,哈哈——”

当诸葛亮正兴奋之时,一名亲信家丁凑上近前,附耳低语了几句,并将一封密信奉上。

诸葛亮拆开信来看了几眼,兴奋的神色渐渐平淡下来,当合上信时,不禁轻声一叹。

第一百五十七章 劝降

第一百五十七章劝降

诸葛亮接到那封密信之后,兴致便平淡下去,又饮了半个多时辰,便是散了宴会。

回到家时夜已深,黄月英却还没有睡,一直在等候着丈夫回来,而且还温好了醒酒汤。

“看来大家一定很高兴,饮到这么晚才回来,来,快将这碗醒酒汤喝了吧。”

黄月英体贴的扶着稍有醉意的丈夫坐下,又将醒酒汤双手奉到他嘴边。

诸葛亮把一碗汤慢慢吞下,酒气稍解,便将黄月英的手携住,拉着她坐在了身边,微笑道:“夫人啊,过几天咱们就要搬家了,看来又要辛苦你早做些准备了。”

黄月英怔了一下,道:“莫非夫君已经接到主公招你入蜀之令了么?”

诸葛亮稍有些惊讶,便问道:“收倒是还没收到,不过也快了,夫人是如何猜到的?”

黄月英拿起绢帕,为他拭去了嘴角边的一点汤渍,道:“这还不简单,主公新得益州,那地方可是个十分难治之地,放眼主公手下这些臣,谁又有夫君这般能耐,能替主公挑起那副大梁呢。”

黄月英的语气,多有几分对丈夫的引以为傲。

诸葛亮哈哈一笑,便将那封密集拿了出来,道:“夫人不愧是黄家女儿呀。夫人自己看吧,这是正派人送来的密信,他说他前日已向主公进言,调我入蜀,并推荐了蒋公琰接手我在荆州的职务,特来信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黄月英将信看了一遍,道:“这个正,说都与主公说了才来信征求夫君的意见,他现在也有点开始自作主张了呢。”

诸葛亮淡淡道:“他虽是我的学生,但现下也是主公得力的谋士,有些自己的主张也无妨,而且,他这么做,想来还是在为我设想呢。”

黄月英沉思了片刻,道:“莫非是正担心夫君若不入蜀,久而久之便会为主公疏远,远离决策的心,所以才向主公有此进言?”

诸葛亮点了点头,叹道:“他应该是这个意思,其实以主公的用人之术,就算他不进言,主公早晚也必召我入蜀。”

“夫君此话怎讲?”黄月英有些不解。

“主公不比曹操,那曹操自陈留起兵到现在,最倚重的便是他曹氏宗族,所以他南征北战之时,可放心的让曹仁、夏侯惇等人留守,何况近来他那几个儿子也皆长大,听闻此番曹操征关时,便留了长子曹丕守邺城。主公便不同了,他一无宗族所倚,二来膝下之子尚幼,最信任的且能独挡一方者,无非云长、翼德二人。现如今,荆州上至别驾从事,下到太守县令,几为荆州士人所占,而且这其更有大半是我所推荐。而主公此番入蜀,也许数年或是十数年不会再踏上荆州的土地,他岂能放心我这样一个在荆州有着巨大影响力的人长留在此呢。”

诸葛亮的这一番话令黄月英颇为震惊,她愣了好一会才道:“原来夫君你一直都知道啊,可是先前你不是常说,主公老说得你相助是如鱼得水,你无论如何也要报主公的知遇信任之恩。”

诸葛亮呵呵一笑,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水终究是水,鱼终究是鱼,两者总是不一样。自古以来,又有哪个明主对臣下没有防范之心呢,只不过明主知道何时该防,何时该信,而且他们会把这种防范做得滴水不漏。比如主公他召我入蜀的理由是要委以我治蜀重任,顺便让我沿途收附那些不曾归附的郡县,这看起来没有一点防范之意,而根本就是在倚重我,如此的话,君臣各取所需,又不伤默契和睦,这才叫明主的高明之处。”

诸葛亮把一切都看得很透彻,黄月英听着也是感慨不已,却又道:“可是,夫君所说的理由,似乎都是正向主公的进言,倒未必是主公自己的意思呀。”

诸葛亮诡秘一笑,道:“正这子,最善于洞穿人心了,他是把主公的心意体察得清楚,所以才这般进言的。”

说到这里,诸葛亮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喃喃道:“这蒋公琰接替我的差事倒也可以,只是此番入川,带哪些人留哪些人还是件要紧之事,我还是得修一封密书,让正在主公面前旁敲侧击一番才是。”

转眼半月已过。

州府,方绍向刘备汇报了蒋琬在江原县上任半月以来的成绩,只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解决了当地益州豪强与东州豪强间争抢江水的棘手问题。这两个势力多年来因为水源的问题,曾多次以武力相斗,死伤不下数百人,而蒋琬上任不久,便巧施手段,令两方势力化干戈为玉帛,各取所需,再无争斗。

这点功绩,放在益州来看虽只是芝麻绿豆点大的事,但对于一个县令来讲,已经是颇大的功绩了。

当方绍把蒋琬的政绩报上之后,刘备也不住的点头,欣慰道:“这个蒋公琰确实是个难得的治政之才,看来无需再多等,是时候起草召孔明军师入蜀的调令了。”

方绍笑道:“主公不是说了给公琰一个月时间么,何必这么急,不妨再给他半月的表演时间。”

刘备叹道:“不是我心急,是下面的人急呀。如今益州已定,那些益州士人、东州士人,有还咱们的荆徐旧众,有多少人等着升赏呢,这么大一件事,我必须得赶紧召孔明军师入蜀,待与他商议之后才能做决定呀。”

方绍心道:“原来他早打算召先生入蜀呢,早知如此我就不用多此一举了。”

正思索间,侍从来报,言张松求见,刘备便要传入。

过不得片刻,张松气呼呼的走了进来,行过一礼后,摇着头气道:“主公,恕松无能,我是真没有办法了?”

刘备笑道:“是谁把子乔你气成这样的,且消消气,说与我听听。”

张松抱怨道:“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顽逆不化的张任了,这半月以来,我几次三番的去劝他,苦口婆心的,嘴皮子都磨掉了几层,可是这老顽固就是不肯归顺。”

刘备这才想起张任一事,眉头不禁一皱:“这个张任果真顽固至此不成?”

张松道:“那还能有假,主公呀,想劝这个人归降看来是徒劳了,为今之计,只有依孝直之言,杀之以立威了。”

方绍曾私下打听过,说是刘璋之时,那张任性情刚烈耿直,向来瞧不起张松为之狡诘,几次曾在刘璋面前数落张松的不是,而张松倒也没有公开表示过对张任的不满。

不过,以方绍对张松的了解,此人与法正一样,也是睚龇必报之人,如今身为刘备座上宾,而张任却为阶下囚,这样的大好时间,如果他张松不趁机报仇雪恨,当初也便不会因为受了曹操的冷落,一怒之下将益州献于刘备了。

方绍倒以为,虽说要以杀立威,但这张任在蜀诸将军颇有些威望,倒也不是非杀不可。反之,如果自己将能他劝降的话,一者算是给刘备立了一功,二来也算为与益州士人的交往开了一个好头。

只是,方绍又不好公然请求去劝降张任,如此一来的,岂非是故意去得罪法正与张松他们,眼下这些东州士人可是刘备的大功臣,得罪了他们总归是不好的。

于是,方绍便叹息道:“主公求贤若渴之名人尽皆知,这个张任乃是益州老将,素有威望,若是能将之招降当然最好,只是他这般顽逆不化,倒真是有些可惜了。”

说话之时,方绍的始终面向着刘备,眼神暗送着某种信息,刘备会意,便道:“我倒差点忘了,正你师承孔明军师,向来有舌辩之能,不如就由你再去劝一次吧。这是张任最后机会,若是他还不肯归降,尔等也不用再报知我,直接斩之便是。”

方绍极立的表现出为难的样子,又是叹道:“既然主公有命,那绍就只好去试一试了。”

方绍向来是那种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人,他既然有意这么做了,便是他心里已有机谋。

于是,出了州府之后,方绍便直奔大牢,带着好酒好菜进入牢去看望那张任。

这位益州老将似乎是报定了必死的决心,一见又有人来,连看不都不看一眼,断然喝道:“去告诉那刘玄德,不必再费心思了,我张任是决不会归降于他的,要杀便痛痛快快的杀了我便是。”

方绍人还没进门便被张任狂喷一气,心想:“这位老将的脾气还真是暴啊,嘿嘿,不过我就喜欢这暴脾气的人,这种人可是正适合使激将法呢。”

方绍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叫人将酒菜放下,看似随意的说道:“老将军莫要生气嘛,气坏了身子可不好。看来老将军对我主诈取益州,那是相当的不服气呀。”

方绍特意用了“诈取”二字,他这是给张任悄悄下套子呢。

张任全然不知,顺着他的话便骂道:“是又怎么样,老夫就是瞧不起那使诈的阴险之徒,有本事就真刀真枪以力来取,用骗术夺人之土,算什么狗屁英雄。”

张任掉进了方绍的套子里,他嘴角微扬,便道:“莫非老将军真以为,我主以武力就拿不下益州吗?”

张任瞟了方绍一眼,冷笑一声,不屑道:“刘备手下皆是张松和你这般狡猾的人,还想以力取我益州,做梦吧。”

方绍也不介意,笑道:“老将军你可别瞧我这人,若是比力的话,老将军你这一介武夫未必比得我方绍。”

张任又瞅了他一眼,鄙夷道:“黄口儿,我看你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软骨头,还敢跟老夫比力,哼哼,真是笑死人也。”

又有人说方绍是“手无缚鸡之力”,前两次是关平和孙尚香,不过这俩人最后的结果谁都知道,眼下张任也说了这句话,方绍差点就想笑出声来。

于是方绍便强忍着笑,正色道:“既然老将军不服气,那咱们就不妨来打个赌比一比这力气,如果我输了,便让主公放了老将军,海阔天空任你去。如果老将军输了的话,就当归顺于我主,不知老将军你有没有这个胆色,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比上一比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又一个“受害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又一个“受害者”

方绍好久没有用他的聪明,这一回碰上了张任这根难啃的骨头,看来不试一下身手是不行了。

张任是真的忠于刘璋吗?如果是真的,那为何刘璋劝他归降,他却宁死也不肯呢?

对于这个时代的“忠义”,方绍是琢磨了很久的,所谓的忠义之士,其实是可以分为两种的。

一种就是审配那种人,确实是对袁绍忠心耿耿,对曹操不屑一顾,因此,袁氏败亡,曹操以大礼相请,审配依然宁死不屈。

另一种忠义便陈宫、张任这种忠义,原本的主人已然请降,而他们却还“顽逆不化”,归根结底,其实他们所忠的并非是某人的,而是自己心的一种准则,这种准则便是所谓的“一身不事二主”,这也是整个社会对于“忠”所定义的最高标准。

而这种为忠而牺牲的人,在死后往往受到世人极大的尊敬,哪怕你生前所忠于的是董卓那样臭名昭著之人,但只要你能将忠的最高标准坚持到底,并愿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那在世人心,亦会留下一个忠的美名。

不过,方绍也现,像张任这种死抱着忠字不放的人,虽不惧生死,但往往却很爱惜名声,诸如“出尔反尔”、“违背誓约”等等有损名声之事,他们同样视之为洪水猛兽。

因此,方绍便打算从这里下手。

显然耿直的张任并未意识到,他已经掉进了方绍一进门就设好的圈套,当他听到眼前这个白净的谋士,竟然敢夸口与自己比试力气,不禁大笑起来。

“嘿嘿,笑吧,待会有你哭的时候。”

张任似乎都不屑于回答,只是用放肆的笑来嘲讽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年轻人。

方绍却淡然的很,微笑道:“老将军若是不敢比的话,尽管说出来便是了,这般大笑个不停,绍可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张任笑声骤止,冷哼一声:“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你这般狂妄自大的年轻人,看来这刘玄德不光仁义之名是虚的,连那所谓的识人之能也是吹出来的吧。”

方绍很平静的反问道:“老将军这话绍就有些不懂了,不知绍哪里狂妄了,莫非你不信我能说服主公释放你吗?这个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方绍可用人头起誓,到时绝不会食言。”

“这人脑子有病吧,若不是有病,怎么会蠢到这般程度。不过听说这人是刘备极信任的谋士,若果真如他所说,我便可重获自由,总比屈身于刘备手下要强,似乎倒可以一试……”

翻来覆去琢磨半晌,张任将那桌上的酒拿将起来,猛灌了一大口,笑道:“年轻人,你可要想清楚,到时输与了老夫,可别没脸去向刘玄德交待呀。”

张任的精神头似乎振奋了许多,而在言语之,也不再刘备刘备的真呼其名,却是改叫了一声“刘玄德”,方绍感觉到,其实张任的内心,似乎对于原先的执着已有松动。

方绍便是淡淡一笑,道:“这个自不用老将军惦记。倒是绍有些担心一老将军输了,却反悔赌约,仍宁死不肯归降我主,却当如之奈何?”

“放屁”张任猛的将酒坛摔在了几上,怒道:“你以为我张任是什么人,岂会跟你这黄口儿出尔反尔。”

方绍就是要激他,见他这般表现,心里边便更有了底,当下便豪然道:“老将军果然是信义之辈,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了。”

张任一口气把酒喝尽,便即撸起了袖子,道:“那就别啰嗦了,你不是要跟我比力气么,来吧,老夫可以让你一只手也成。”

方绍当成不会傻到跟张任真的比力气,以张任那铁塔似的身躯,只怕三个自己也敌之不过的。

方绍眼珠子转了一转,笑呵呵道:“绍岂敢跟老将军动手呢。比力气也用不着非得动手,这样吧,咱们比点更有难度的。”

张任不耐烦道:“那你想比什么?”

方绍便指着牢房的铁栅栏道:“老将军看到这栅栏没有,咱们就比比谁更能把它们掰得开。”

张任当时就愣住了,要知道那栅栏皆乃铁制,每一根都有拇指来粗,他张任虽然自诩气力过人,但那也只是针对人而已,而以凡人之力,却又如何能掰得动那铁棍呢。

“他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么,哼,没那么容易。我若掰不动,凭他那胳膊腿的,更加掰不动分毫,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张任便跳了起来,双手抓紧两根铁栅栏,用尽全力向两边掰去。

要说这张任还真是气力不凡,那么粗的铁棍,竟然生生的给他掰得微微变了型,只让方绍瞧得倒吸凉气。

不过,毕竟人力有限,那铁栅栏变型到一定程度,任凭张任再怎么使尽了力气,憋得面目通红,也再无法撼动分毫。

方绍在旁笑道:“老将军,实在不行可以用些工具,这屋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用嘛。”

如果有工具可使的话,说不定张任早就用来破狱而逃了,何必还等到现在,那张任只当方绍是在故意逗他,当下也不予理睬。

又撑了片刻,张任已是气力耗尽,只得作罢,整个人已出了一身的汗,一屁股坐了下去,喘着气,傲然道:“该你了,子,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那绍就献丑了。”

方绍一副轻松的样子,也没急着动手,而是在这屋绕了一圈,寻了根半个腕子粗细的烂木棒,然后道:“老将军,绍借用一下这木棍你该不会反对吧。”

张任以为方绍是打算用木棍来翘那铁栅栏,心想你子就算是想使巧力,可是你本身力气有限,就算是把那木棒翘断了又顶得屁用。

“随你便了。”张任不以为然的挥了挥手。

方绍拿了木棍,还不动手,又啰嗦道:“那我还想借用这坛好酒用一下,不知可否?”

张任又想当然以为这年轻人是想借酒壮力,便道:“请便了,不过我只听说吃酒壮胆,还没听过吃酒壮力的,子,你真是有趣啊。”

“老将军稍安勿躁,有趣的还在后头呢。”

接下来,方绍的一系列举动,无不让张任惊异的。

他并没有喝酒,也没有用木棍去翘铁棍,而是先将自己的衫子脱下来,用酒水浸泡个透,然后又将湿衣服拴住两根铁栅栏,将之打了个死结。再然后,他才将木棒插在湿衣间,不紧不慢的开始转动起来。

“这子,他在搞什么啊,脑子真的有病不成?”

张任越困惑不解,但当那铁栅栏开始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之后,他的整张老脸却变得骇然无比了。

坚硬无比的铁棍,竟然给他在轻描淡写间折弯了

张任当然想不通这子是怎么做到的,因为他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如方绍这般学过材料力学,当然也不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扭力,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当方绍把那湿衣服拧到不能再拧,不得不停手之时,两根铁栅栏已被弯得不成模样,再有几分便将合在一起。而这个时候,张任整个人已经是目瞪口呆。

“你这……这……”张任指着那可以把身子钻出去的空洞,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绍则是拍了拍手,很轻松的说道:“哎呀,还费了不少劲呢,看来呆会主公设宴款待老将军的时候,还得多吃一些补一补身子了。”

方绍的轻松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其实这一阵闹腾他确也费了不少力气,两个手腕现下酸得很呢。

“你是怎么做到的?”张任从惊骇喘过气来,好半晌才吐出这几个字。

方绍耸了耸肩,平淡的说道:“很简单啊,当然是凭我的力气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张任快给方绍逼疯了,痛苦的自语自言着。

方绍笑了一笑,道:“看起来胜负已定了,公义将军,你也是信义之辈,绍什么也不说了,我的马车就在外边,咱们这就去见主公吧。”

半个时辰之后,张任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终于艰难的迈出了大牢,上了去往州府的马车。他一路上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活下去比死还要让他难受。

他甚至在此之前曾想过撞墙死了算了,但痛思良久,却又怕自杀是一了百了了,但死后却背上一个懦弱背信的名声,一想到这些,他那想死的念头便就没了。

最后,他只能选择吞下自己大意的苦果,放下身段,跟着这个狡猾的年轻人前去见刘备。

张任心里那个懊悔啊,只恨自己太过大意,实在不该上了这个方绍的当,想想前几天还对刘备那般态度,如今却又厚着脸皮的去向人家归顺,这张老脸真不知该往哪里放。

不过,张任的难为情在一到州府之后,便被恭候在府门之外的刘备那热情的迎接冲淡了。

“公义将军,你辛苦啦,这几日让你受苦,备实在是过意不去。我已在府备下酒宴,算是我给老将军陪个不是了,走,咱们里边说话。”

刘备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似乎与张任乃是一见如故的知己一般,二话不说,拉着张任便往府而去。

张任也为刘备这般厚待稍有打动,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表现,只得被刘备硬拉着被动的进了州府。

方绍知道张任之前输给了自己,面子过不去,这会若是自己在场,只会让他更觉的不自在,便在受到刘备一番称赞之后,带着的得意之情,先行告辞而去。

回到自己府之时,已是天色近晚,刚想坐下来喘一口气时,亲随便来报,说是诸葛军师派人从荆州来见他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人事之争

第一百五十九章人事之争

诸葛亮派人来密见方绍,想来事关他入川之事,方绍便将那人传入,并于后堂密室相见。

来者叫做阿全,乃是诸葛亮府的亲信,此番来见方绍,便是要他在荆州留守的人事安排上向刘备进一些言。

阿全将诸葛亮草拟的一份名单交上,方绍细看一眼,当他看到糜芳、士仁的名字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再一看那糜芳的职务,竟赫然是南郡太守,方绍不由得吃了一惊。

方绍当然记得,历史上关羽在襄樊威震华夏,杀得曹魏鬼哭狼嚎之时,东吴吕蒙白衣渡江,瞬袭江陵,直接导致了关羽军团的覆灭。

其实吕蒙之所谓的白衣渡江也不见得有多高明,就东吴那点可怜的攻坚能力,以江陵与公安之坚城,就算东吴倾国之兵而来,没有一两个月也是攻不下来,可惜的是镇守公安的士仁和镇守江陵的糜芳戏剧性的不战而降,方才使吕蒙一战成名,关羽就此陨落。

当然,糜、士二将的背叛,与关羽那轻士大夫的性格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方绍才极力的推荐了蒋琬,希望以此人的政治能力,协调好荆州士吏与关羽的关系。

但是对于糜芳和士仁这样在历史上有“前科”的家伙,方绍当然不会冒险继续留他们在荆州。

“这个糜子方虽然是主公的舅子,但似乎才能略不及其兄,不知先生为何要把他也写在这名单上,而且还推荐他担当这南郡太守的要职……”

方绍喃喃自语,阿全听了去,脸上立刻露出惊骇之色,方绍见他表情有些异样,便是开玩笑道:“我又没问你,你激动什么。”

阿全唏嘘道:“方从事有所不知,我家先生临行之前跟的说了,说是从事你看到他推荐糜子方担当南郡太守时,一定会提出质疑,先生让我转告从事,其实他这是故意这么写的,他和从事想的是一样的。但先生又说主公一定会这般安排,所以先生想让从事你想办法阻止主公这般决定。”

方绍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诸葛亮千里之外,竟然能猜到自己的想法,这般强悍的推测能力,又是给自己结结实实的上了一课。

不过,听得阿全这一番诸葛亮的叮嘱,方绍忽然间好像是想明白了许多事。

历史上,刘备在攻益州之战不顺的情况下,将诸葛亮、张飞、赵云以及诸多荆州武调往益州,除了要缓解益州方面的压力,恐怕很大程度上也是要防止荆州方面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吧。

而在诸葛亮等离开荆州之后,刘备更是将糜芳这样资质平庸之辈放到了南郡太守这样至关重要的位置上,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对关羽军团不断壮大的一种平衡吧,毕竟糜芳是自己的舅子,除了儿子之外,还有谁比舅子更值得信任呢。

看来,历代雄主们,都喜欢对属下玩防范制衡这一手啊,这也难怪,争天下的王者若是连这点手段都不懂,那还争个屁的天下呀。

方绍忽然想起了周瑜,与这个被孙权逼死的可怜名将比起来,关羽、诸葛亮、张飞这些人是多么的幸运啊,尽管刘备对他们都采取过各种的防范与制衡措施,但最终还是信任多过于猜忌。

刘备的选择,方绍是理解的,但谁又能料到,自己的舅子会在关键时刻背叛刘备呢。

尽管历史已生的了剧变,很多事很多人都将因之而改变,就算如此,方绍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隐患存在。

于是,次日方绍便急着去见刘备,还未及开口之时,刘备便先道:“正你来的正好,此番调孔明军师等入川,荆州的留守安排必然会有些变化,我草拟了一个人事安排的名单,你不妨参详参详。”

方绍看过刘备拟定的名单之后,心不禁对诸葛亮大为佩服,因为刘备所拟的这个名单,与诸葛亮推测的那个留守安排,竟有七成是无误。

特别是南郡、公安、长沙、夏口要地的人事安排,与诸葛亮所推竟是完全无误。

夏口城因是关羽水军基地,刘备故令关羽兼任江夏太守,坐镇夏口,此地自赤壁以来,关羽在此经营多年,防御力自是可信的。

至于长沙太守,刘备则仍以赵云兼任,以赵云的能力,一旦与东吴生战事,守住长沙等待大军来援当不成问题。

至于荆州最为重要的南郡太守之职,原本是张飞担任,但此番刘备决意调张飞入川,故而这南郡太守之职,不出诸葛亮所料,果然准备让糜芳来担当,同时更将公安城也划归糜芳一同守御。

荆州要害,唯此四地,其余桂阳、武陵、零陵等郡,虽然土地广大,但要害皆为此四地所控地失则三郡不保地在,则三郡轻易可下。所以那三郡的太守之职,倒不是十分的重要。

“主公这份留守安排自然是合理的,只是这南郡乃荆州要害,绍以为以翼德将军镇守最合适不过,况且益州已定,一部分未附之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似乎不需要将翼德将军这样的大将入川吧。”

方绍试图说服刘备留下张飞,毕竟现在的情形与历史刘备取蜀的困境已大不一样,调张飞入川确有点题大做了。

刘备却道:“其余部分不附之徒自然不足为虑,唯有巴西太守庞羲,此人独据巴西多年,兵精粮足,又有武略,又是巴西本地豪强,颇俱人望,若想平定巴西,非得翼德不可呀。”

刘备的理由似乎也是合理的,而且抚定益州之后,下一个目标必然便是汉,以汉的实力,刘备确实也需要张飞这样的虎将帮助才能攻下。

不过就算如此,刘备也不需要为了一个的庞羲就急急的把张飞也调到眼皮子跟前,方绍隐约感到,这似乎也是对张飞的一种制约,以防止他留守南郡日久,形成第二个“关羽军团”。

“主公深谋远虑,绍佩服。”方绍第一波的劝说料知无效,便先顺了刘备的心意,接着却又面带忧虑道:“至于子方将军,他跟随主公多年,自然是劳苦功高,由他担任接任南郡太守似乎也不为过,只是绍还有另一层的担心呀。”

刘备很细微的皱了一下,忙道:“正有何担忧,尽管道来。”

“其实绍以为,荆州的最大的威胁,并非来自于北面的曹操,反而是东边的孙权。曹操没有水军,就算他在襄阳屯上十万人马,亦不足以威胁到荆州。反而是东吴精于水战,如今又坐拥南江夏,他的水军从6口出,不出数日便可直抵上游,北可攻江陵,南可攻公安。倘若将来主公北向争天下,那按照隆之策,关将军便将提一支大军北攻宛洛,到时荆州军力势必虚弱,那个时候,若是东吴生变,以大军突袭江陵和公安,绍只怕又子方将军之能……”

方绍没把话说透,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那就是他不信任糜芳的能力,当然,这只是表面的意思,内心却是他不信任糜芳的节操。

刘备显然是被方绍说得有点动心,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道:“正你考虑的很周全,只是东吴与我乃联盟,倘若将来天下有变,自然是我两家合灭曹操之时,那时孙权不去东面夺合肥,却反来攻荆州,这岂非让曹操避免了两面受敌之危,到时他就算拿下了荆州,却失去了灭曹的良机,如此狭窄的眼光,那孙权不至于吧。”

方绍冷笑一声,道:“主公难道忘了前次孙权想假道灭虢之事了么?其实主公与此人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也应该了解,此人志向才能远不及其兄,他的骨子里只是一个贪得眼前利益的坐守之徒罢了。而他若想稳据江南半壁,那么就只有夺取荆州,全据长江,所以说,只要荆州有机可趁,那孙权必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方绍几句话把孙权剖析了个通透,他也并非穴来风,而是经过这几年与孙权的接触,以及历史上此人的评价,最终得出这么一个结论的。

事实上,东吴除了孙策、周瑜、鲁肃等少数江北人氏有争天下的雄心与见识之外,诸如吕蒙、张昭、顾雍等辈,虽不乏名将良臣,但多是眼光短浅之徒,而孙权在这样的环境影响之下,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变成了一个以割据为基本国策的君主。

而如果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真雄主,又怎会在刘备与曹操几番决战之时,不去趁机攻打曹操,而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反来挖盟友的墙角呢。实际上,纵观古今,像孙权这样不靠谱的盟友,确实也属少见。

当方绍把孙权的真面目撕开时,刘备直听得心惊胆战,沉默了好一会,方道:“若非正你提醒,我几乎忽视了这一点,东吴这个隐患,确实不可不防呀。只是南郡毕竟为要地,除了子方之外,我实难想得出还有谁可胜任此要职。”

方绍知道,刘备是铁了心要在南郡安排一个自家的亲信,不过,只要不是糜芳的话,其余的人都还是可商量的。

方绍便笑道:“主公无需忧虑,绍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第一百六十章 八字诀

第一百六十章八字诀

刘备脸上没多少兴奋,问道:“不知正这回推荐的又是哪位高才?”

这话显然有所指的,看来他又以为方绍打算推荐蒋琬这类声名未振的人才。

方绍微微而笑,道:“其实此人主公熟悉的很呢,说起来他还是主公的亲戚。”

“亲戚?”刘备的神色好了很多,道:“正你不会打算推荐子仲吧。”

刘备口的子仲,即是糜夫人的大哥,徐州元老集团的老大糜竺是也。

刘备的儿子还穿着开裆裤,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亲戚,除了糜芳之外,他自然而然的便想到了糜竺。

方绍当然不会推荐糜竺了,这位资助刘备起家的大舅哥,跟着刘备奔波半生,现下好容易来到成都这花花世界,正是享福的时候,若是好端端的从央被方绍给弄回了荆州吃苦受累,这位糜子仲不怪罪他才怪。何况如今糜芳他已经得罪了,再把糜竺也得罪了,显然是不太明智的。

“主公猜对了一半,其实绍推荐的并非是子仲公,而是其子糜威糜建武也。”

这糜威乃糜竺长子,现今二十有五,虽然略不及其父,但相比其父却更擅长领兵打仗。当然,虽然糜威有些本事,但在这个谋臣武将群星璀灿的时代,实在是十分的不起眼。

不过,就方绍的观察,此人的能力,至少要糜芳之上,最关键的是,糜威乃糜竺之子,其叛降的机率远比只是糜竺弟弟的糜芳要得多。而且关羽虽轻士大夫,但对糜竺却一向尊敬,以其子镇守南郡,与关羽或许便会相处的更为融洽一些。

刘备稍露惊喜之色,显然方绍的建议从一方面了刘备的下怀,但他只是稍喜之后,便马上又露出忧色,道:“建武虽有武略,但治政之才却不如其父,况且他年纪尚轻,如令其担当这南郡太守这般要职,会不会有些不太妥当呢。”

方绍笑着宽慰道:“主公多虑了,所谓英雄出少年,年纪轻并不是问题,想当初孔明军师辅佐主公之时,不也是年纪轻轻么。而当初绍受主公信任,出使东吴之时,比军师年纪还轻,虽未曾立有大功,但也没有负了主公的重托。至于治政的能力嘛,主公大可选定几位这方面的人才协助其治政,况且南郡乃军事要地,为太守者,更当由武略见长者出任才稳妥些。主公以为如何呢。”

刘备被方绍这一番头头是道的话说得大为动心,思来想去这糜威倒也确是极佳的人选。

头一点他是自己的亲戚,把南郡交给他放心得下。其次糜威的才能确比其叔要强。这三来嘛,自家的几个亲戚都没什么大才,多是无法委以重任,这糜威年纪虽轻但也颇有些资质,如果给他机会好好培养一下,将来岂不又多了一个可以信得过的独挡一面之才。

刘备琢磨来琢磨去,前思后想了好办天,最终拍板道:“既然是正推荐的人,那便一定错不了,好吧,这南郡太守的职位,就由建威来担当吧。”

听了刘备这句话,方绍总算是长松了一口气。

不过,方绍并不能就此安心,打走糜芳这么个祸胎还不算完,对于荆州这块事关兴衰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是要确保万无一失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数天时间里,方绍除了要旁敲侧击刘备之外,还要在不失和的情况下,与庞统、糜竺等人商讨,经过一番不见硝烟的斗争之后,总算是帮着刘备定了荆州留守的人事安排。

在方绍的极力争取下,关平替代了刘备原先的人选,成为了公安的守将。

而江夏太守则改为徐庶接任,并作为荆州留守军的头号谋士,辅佐关羽督荆州军事。

蒋琬则被越级提拔为荆州治,主管荆州刑政大事。

刘备集团可不是一言堂,成都方面虽定了留守人事安排,但在正式任命之前,刘备还得派人拿了这名单回往荆州,与诸葛亮、关羽等人进行商议,两边之间又互相沟通了多次,最终于十月末确定下最终人事安排。

于是,十一月初,诸葛亮与张飞等人终于从荆州动身,率领着一万荆州兵,以及廖立、向朗等诸多荆襄士吏,浩浩荡荡西进蜀。

沿途所过之地,诸如巴郡严颜等先前未附之辈,见大势确实已去,便只好接受事实。诸葛亮便按照事先商定好的人选,令孟达等心腹之辈,顺利的接管了宜都、巴郡等战略要地。

至十一月初时,诸葛亮等荆襄第二批人马终于来到了成都。

接下来的时间,刘备无非就是大摆宴席为诸葛亮等人接风,一连庆贺了十余天,而在这段时间里,刘备也抓紧时间与诸葛亮等几位心腹重臣,共同商定出了一套众人期盼已久的升赏名单。

诸葛亮升为军师将军,署左将军府事。庞统任安国将军,与诸葛亮并署左将军府事。

以关羽为荡寇将军,领董督荆州军事。张飞为征虏将军,领巴西太守。徐庶为讨逆将军,江夏太守,并辅荆州军事。

法正为蜀郡太守,扬武将军。方绍为掌军郎将。张松为昭德将军。此三人并署左将军府事。

以赵云为翊军将军,领长沙太守。魏延为牙门将军令广汉太守。黄忠为讨虏将军。以许靖为左将军长史,李严为健为太守,费观为巴郡太守,刘巴为左将军西曹掾,彭漾为益州治从事,董和为掌军郎将,黄权为偏将军,吴懿为护军讨逆将军。

糜竺、孙乾、雍等徐州元老,皆予以高位。而霍峻、马良、陈震、廖立、向郎等荆襄武,则皆升任一方太守。

除了封官之外,刘备还尽取库府之财,广为赏赐群僚。其诸葛亮、庞统、法正、张飞及关羽每人赏金五百,银一千。方绍、张松、孟达、徐庶等人,每人赏金三百、银五百。其余有功之臣,乃至三军将士,也都不吝赏赐。

封赏一出,自是两州一片欢腾。

这份大名单上所罗列的武,对于刘备而言,无疑是一个空前豪华的阵容,不列不知道,一列刘备才现,自己手下现在竟然是有了这么多的“爪牙”,这比起当年徐州之时,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捣鼓出这样一个封赏名单的主要贡献者,自然是诸葛亮无疑,如果说在用奇谋上卧龙逊于凤雏的话,那么在搞政治上,不得不承认,庞统确实远逊于诸葛亮。

不过,除了方绍等少部分人外,就算是当红的法正等人,亦无法知晓这份人事任免名单的政治用意。

那还是诸葛亮抵达成都的第三天,大宴之后,一场风雪忽至,刘备便借着送诸葛亮回府为名,在方绍的陪伴下,三人一起来到刘备为诸葛亮亲自挑选的成都最奢华的一间宅第。

黄月英见着冬雪忽至,早在家熬了暖身的热汤,见着那三个一身是雪的男人,有说有笑的一起入府之时,不禁一怔,笑道:“原来主公与正也来了,夫君怎么不早说。”

“怎么,诸葛夫人难道不欢迎我这个不素之客吗?”刘备兴致好得很,便大笑着与黄月英开起了玩笑。

黄月英忙道:“怎么会呢,我是说若早知有客要来,我也好多熬几碗热汤招待主公和正呢。”

刘备便吞起了口水,喜道:“早闻诸葛亮夫人熬有一手好汤,今日我可有口福了。”

黄月英盈盈笑道:“那就请主公稍待片刻了。”

于是,三人便在屋围炉而坐,过不多时黄月英将香喷喷的汤端了来,三人痛快的喝了好几碗。

几碗好汤下肚,诸葛亮便是诡秘的笑道:“主公,你亲送亮回府,只怕不只是为了喝这一口汤吧。”

刘备愣了一下,抹了抹嘴巴上的汤渍,大笑道:“知备者,唯军师也。实不相瞒,备冒风雪而来,实则是想请军师助备定以益州大计。”

方绍就知道刘备是有意而来,当下也不多嘴,只听着他二人说些什么。

诸葛亮笑放下碗来,拿起羽扇轻摇着,一副胸有成竹之状,道:“其实主公所问,也正是亮之所思。这一次来益州的路上,亮已为主公谋划了一套稳坐益州良策。”

刘备大喜,忙道:“原来军师早已胸有良谋,备愿闻其详。”

诸葛亮羽扇一挥,斩钉截铁道:“其实也简单,就八个拉拢,压制,重用,打击。”

刘备眉色一扬,奇道:“此话怎讲?”

“主公身率荆州之士入蜀,则对益州士人而言,始终属于外来者,无论如何恩抚,他们都必不会彻底的归附,所以,对待益州士人,必须要拉拢与打压并行,既要利用他们之的杰出之士为主公所用,又不能放任他们无限展壮大。”

诸葛亮吞了口唾沫,接着道:“至于东州士人,这些人相对益州士人是外来者,但相对于荆州士人则又是本土人,所以东州士人可以起到一个缓冲的作用,这些人主任可予以重用,部分人更可委以要职。至于荆州士人就更不必说了,此乃主公成就大业的根本,自当由荆州士人尽掌益州内外要害之职。然而,若主公只是一味的依赖荆州和东州士人,这些人势必会对益州士人有所欺凌,久而久之,又将演变成刘璋之时的内争不断的乱象。所以,对于那些滥用主公信任之辈,自当予以严厉的打击。只要做到我说的八个字,则益州自可稳如泰山也。”

诸葛亮洋洋洒洒一番话,间都不带停顿得,方绍还好,那边刘备已经有点跟不上诸葛亮的思维了,琢磨了好一会才总算明白过来。

他先是一喜,接着便又一忧,道:“军师对益州的形势分析得真是透彻啊,只是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似乎极为不易呀。”

诸葛亮淡淡一笑,道:“其实同样简单,要想做到那六个字,只要做外一个关键字就是了。”

“哪一个字?”刘备竖起大耳,瞪大了眼睛。

片刻之后,诸葛亮轻描淡写的道出了一个字:

“法”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反目

第一百六十一章反目

“没错,就是一个法字,法严刑明,违者皆处,则三州之士皆服矣。..”诸葛亮斩钉截铁的回答。

刘备面露犹豫,道:“我新得益州,正当以仁德感化士民,如果严以用法,会不会失却人心呢?”

诸葛亮摇头道:“主公此言差矣。先前益州内斗不休,皆因刘璋暗弱,对那些士人以高位拉拢,那些人权高位重之后,反而更加的放肆。以仁德厚恩待之,厚到无可再厚之时,这些人习以为常,反为不满。造成这般局面,皆乃刘璋威刑不肃之故,主公不可不察。”

诸葛亮三言两语,把益州先前的混乱局面说到了根子上,接着他又向方绍使了个眼色。

方绍会意,也道:“军师言之有理,所以主公治蜀,必当以法为先,做到赏罚分明,那些得到加官封赏之辈,方才会感恩,而那些骄纵之辈也会心存畏惧,不敢肆意。如此恩威并济,上下有节,方为治蜀之道啊。”

这师徒人一番话,只将刘备听得如醍醐灌顶一般,终于是豁然开朗,拍案叫道:“不错,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治蜀之道,自当依法。就请军师辛苦一些,尽速拟定一套刑律吧。”

诸葛亮笑道:“主公放心,亮在荆州时已拟定了不少草案,只须再完善一些便可发布施行。”

当他主臣二人定下用法治蜀的大政方针时,方绍却在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主公,军师,以法治蜀自然是不错,但所谓法理不外人情,只怕对于一些特殊的人,还当法外开恩呀。”

那二人怔了一下,须臾,刘备忽然省醒,叹道:“中正暗指之人,应该就是孝直吧。”

方绍指的就是法正,这位在益州当了十多年小县令的一代奇才,如今升任为蜀郡太守之后,用一个不好听的词来形容,可谓是“小人得志”啊,用中性点的词来形说,便叫作睚龇必报,好点形容的话,勉强可以叫作“以怨报怨”。

自诸葛亮入蜀前的这几个月间,身在成都得罪过法正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可叫一个惨,杀的被杀,入牢的入牢,短时间内被打击报复者竟有过百。看来法正这十几年所受到的压抑之气确实是不小,他这回扬眉吐气了,定是要好好出一口恶心。

方绍却没有明说,只是笑而不言。

刘备便与诸葛亮道:“军师有所不知,孝直自任蜀郡太守之后,对一些得罪过他的益州士吏颇不留情,我几次三番想制止他,但实在又开不了这个口呀。”

诸葛亮呵呵一笑,道:“其实主公大可不必为之忧虑,亮倒以为,这其实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呢。”

那二人同时一愣,方绍也有点搞不明白了,疑道:“军师意思,无非是向外人展示主公对孝直的宠爱,以显示主公厚待有功之臣的决心,但又何谓两全其美呢?”

诸葛亮微笑道:“主公身在荆州之时,北畏曹操,东惮孙权,日夜坐卧不安,若非孝直之功,焉有今日之势,今日让孝直稍泄一下心头积怨又有何妨,这自然能显得出主公的善待功臣之心。不过,这也只是其一,要知刘璋在时的益州形势,乃是益州士人占优,东州士人严重受压制,这与主公的治蜀大略自然是不相符的。所以,主公不妨借着纵容孝直以及东州士人报复的机会,假他们的压下去,待益州士人的势力被削弱之时,主公到时再站出来对他们予以笼络抚慰,他们对主公岂不是感恩戴德?这正是亮所说的两全其美也。”

“我怎么就没想到了,孔明哦,你可真是玩政治的天才哦,学生我佩服死你了。”

方绍听罢诸葛亮洋洋洒洒一番话,不禁是茅塞顿开,先前看到历史上刘备纵容法正肆意报仇时,方绍只推测出了前一条用意,但诸葛亮所说的借其之击益州士人,还真是没想到。

看来,益州的关系实在是复杂的很呢,自己出使在先,又跟着刘备先到益州数月,却不及诸葛亮千里之外的分析谋划,这方面的能力,只怕以后还得慢慢向他的师父学习才是。

“还是军师想得周到。”刘备笑眯眯的夸赞道,显然孔明的这两全其美之计也符合了他的心意。

诸葛亮却道:“其实这都不是主要的,主公眼下最需要做的,乃是尽快定下封赏大计,两州的文武们可都巴巴的望着呢,再让他们等下去,只怕会冷了人心呀。”

刘备便点头道:“此番我急着召军师入川,也正是为了此事。那咱们就趁着孝直报他的仇人之时,赶紧把这封赏的事定下来吧。”

于是,刘备便诸葛亮等心腹日夜磋商,十余天后,那份封赏的大名单便随之出炉。

而当两州的士吏们为他们所得的利益而欢呼雀跃之时,千里之外的北国,十余骑残兵败卒却在灰蒙蒙的雾色中,行色匆匆的往西北而去。

行不得数里,穿过一处小狭谷后,一员白发苍苍的老将喘着气喊道:“孟起吾儿,且稍停片刻。”

当先那年轻的将军勒住了胯下白马,回转身来,向那老将道:“为什么要停下来?”

年轻将军血染战袍,面色多为鲜血所污,但依稀之中仍能辨得出几分英武之色,只是,眉宇之中却又带着沉沉的阴郁。

他就是西凉雄狮锦马超,但此刻,却又是一个行色匆匆的逃亡者。

“咱们从渭水一路西奔,已经一天一夜未歇,曹军怕是早被咱们甩开几百里路了,不若就暂歇片刻吧。”

那老将正是韩遂,他的这把老骨头可比不得年轻人,策马狂奔了这许久,早已是累得气喘吁吁,连说话都难以为济。

马超瞟了一眼韩遂,还有跟随在一起的十几名西凉健儿,这些曾经与他纵横于关中的勇士,此刻也个个灰头土脸,形容疲倦不堪。他们以一种乞求的眼光巴巴的望着他们的神威天将军,盼望着他能答应让他闪歇息片刻。

马超又举目眺望了一眼,漫漫关道之上,看不见半点异样,似乎敌人并没有打算将他们这帮穷寇赶尽杀绝的意思。

马沉默犹豫了片刻,冷冷道:“好吧,就休息半个时辰。”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将士们纷纷下马,避入了大道旁的一片枯树林,他们也顾不得找一片干净地,一屁股便坐了下来。他们实在是太累了,过不多时便听到了沉沉的呼噜声。

马超寻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解下身上的水囊猛灌了一口,当他放下水囊时,韩遂已经坐在了他对面不远处,边是喝着水边叹道:“想不到曹操的虎豹骑如此了得,早知曹军如此厉害,当初就不该轻易起兵反叛呀。”

韩遂这话像是在自嘲,又像是说给马超听的,不管他的用意如此,瞬间,马超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他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韩遂,心中的怨恨与怒火在不断的燃烧升腾。

潼关之战,先是这个老匹夫不听自己的劝,没有派兵去把守河西诸渡口,结果让曹操轻易偷渡黄河。接着,他又愚蠢的转攻为为,不发兵协助自己,结果让曹操在渭南滩头浇兵筑城,成功的南渡渭水。再然后,这老匹夫又与曹贼书信来往,不清不楚的。最后决战之时,我全军皆出,他却留下五千兵马,结果给了虎豹骑从侧翼迂回的机会,方使渭水之战大败。

“姓韩的这个老匹夫,要不是他,我马超怎么会败于曹贼之手,都是他,让我苦心经营的万余铁骑丧尽,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回想起关中之战的种种失算,马超心中的怒火烧到了极点,他将责任全都怪在了韩遂身上,杀意已起,他便缓缓的站了起来,一步步的向韩遂走去。

而韩遂似乎还没意识到死亡正逼近自己,他感慨过后,脸上强堆出几分笑,道:“孟起你也不必灰心,胜负乃兵家常事,只要你我父子同心,守住西凉不失自然不是问题。到时朝廷奈何不了咱们,咱们再上表请求归顺,朝廷自也就不得不允了。”

噌剑出鞘,寒光闪过,沾满了血的寒刃已架在韩遂的脖子上。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见马超一身的怒杀之气,个个都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一下。

而韩遂亦是惊骇无比,颤声叫道:“孟起,你这是要干什么?”

马超冷冷直视着他,怒喝道:“老匹夫,若非你与曹贼串通,我堂堂马超焉能如此惨败,这般耻辱,我不杀你难消心头之恨。”

韩遂吓得浑身一哆嗦,急是辩解道:“孟起,你千万冷静啊。为父怎么会与曹贼串通呢,那都是曹操的离间之计啊,你好好想想,如果我真是与曹操串通好了要害你,何以自己也落得这般狼狈不堪的田地呀。”

韩遂的一席话,将马超腾腾怒火忽然间浇了下去,他猛然间从原先的固执着清醒过来,心中惊道:“韩遂说得对呀,此战他也是全军皆没,如果他串通曹操的话,怎么可能自己也落得个这么惨的结果呢。”

韩遂惨痛的事实证明了他的清白。

想通了此节,马超狠狠一咬牙,还是将剑收回了鞘中。

韩遂长松了一口气,忙道:“孟起,咱们此番失败,就是在于父子未能同心,今后咱们一定信……”

“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当我马超的父亲”

马超相信了韩遂没有背叛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原谅韩遂之前犯的种种错误,况且,有了刚才的一幕,所谓的父子情深,还有什么演下去的必要呢。

马超翻身上马,冷视着惊诧的韩遂,默默道:“今后你我恩断义绝,我们各走各的路,你若想降曹尽管去降便是。不过我马超将话留在这里,你若降曹,我必屠尽你手下官民,好自为之吧。”

留下这几句威胁之语,马超策马而去,只余下那十几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骑孤影绝尘而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超时代的眼光

第一百六十二章超时代的眼光

建安十六年秋,曹操大败关中诸侯,十部诸侯皆散,马超、韩遂等尽数逃还西凉,曹操遂平定关中。

而正当曹操准备挥师西进,一鼓作气扫灭残敌,将西凉一并纳入版图之时,河北突然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曹操不得不回师河北,只留夏侯渊镇守关中。

逃往西凉的马超,因此获得了一个天赐的喘息机会。

而河北的农民起义同样也帮了刘备的忙,如果不是这样,曹操的必会一举扫灭西凉,到时陇右皆平,则通往汉中的侧翼威胁尽除,介时,曹操为了防止刘备攻打汉中,极有可能抢先一步向汉中动手。

而此时刘备新得益州,不花个一年半载的难以抚定士民之心,况且巴西等郡尚未平定,自然不敢对汉中妄打主意。如此,若是给曹操先得了汉中,刘备再起兵争夺之时,其难度自然要远远高于去跟张鲁争夺汉中。

所幸的是,上天再次眷顾了刘备。而且似乎从赤壁之战起,老天爷就一直在不断的帮助刘备,与其说是老天爷,倒不如说是曹操呢。

正是曹操的南攻荆州,导致了孙刘联盟的形成。又因为曹操几次在东线对东吴的进攻,使得孙权不得不维持两家联盟,再让刘备施展手段拿到半个荆州。

再然后因为曹操对张松的冷遇,使得法正神奇的来的荆州,又因为他对关中诸侯的进攻,使得刘备可以抽出身来入川,从容淡定的捡了益州这么个大便宜。

而如今关中已破,曹操又跑会河北去平定农民起义,便又大方的给了刘备安抚益州的宝贵时间。

如果再往前算,刘备从徐州来归时,曹操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更是毫不客气的将落魄的刘备捧成了世人皆知的英雄。

那么,如此算来,曹操这个刘备此生最大的敌人,这么多年来,实际上却一直都在暗中相助着刘备。

碰上这样一个有爱的敌人,刘备真是够幸运的。

河北硝烟不止,而天府之国却暂时获得了安宁。

不过,方绍可没闲下来,自从升官之后,他就一直在忙乎着。当然,协调关系,处理刑狱这种事方绍是不会累心去操劳的,刘备手底下那么多能人,自己何必以己之短拼彼之长呢。

“明显炉口太小了,你们是怎么砌的,不是叫你们按着图样造的么,赶紧返工重做。”

方绍手里拿着图纸,跟包工头似的指挥着园子里的匠人们围着一个大炉子忙乎。

这间刘备所赐的宅第,比之他在江陵之时不知大了多少倍,光后园就有五六个篮球场那么大,足够给方绍折腾的。

“夫君,你这大冷天的不在屋中烤火,又在鼓弄些什么呢?”

不知何时诸葛蓉也来到了院子,她是一个多月前随着诸葛亮所带的大批家眷一同入蜀的,两口子一别数月,自然是相见甚欢。

诸葛蓉发现,自己丈夫的幽默和情调一点没变,要说有变化的,就是这十几天来,一有闲时要么是在画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图样,要么就是在这院子里指挥着一帮子匠人“大兴土木”。

“夫人,外面天寒,你刚到蜀地,小心身子不适应,赶紧回屋吧。”

方绍对自己这娇妻十分的呵护,吩咐匠人们继续赶工,然后便携着诸葛蓉的手一同回了屋中。

一回到屋中,方绍便又拿起堆积于案的图样,围着炉子比划起来。

诸葛蓉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接着便伏在丈夫身边,看着那奇奇怪怪的图样,忽然间眼眸一亮,问道:“夫君,你这该不会是想造纸吧?”

方绍吃了一惊,忙道:“夫人何出此言?”

诸葛蓉笑道:“阿英嫂嫂那里藏着许多杂学机巧的书,我好多年前随便乱翻,看到过关于蔡伦纸的造法,其中有一些图样与夫君你所画的有些相符,所以就胡乱一猜,夫君,你不会真的打算造纸吧?”

方绍着实为自己夫人的博学而惊异,没错,他就是打算造纸。

不过,他造纸的目的却并不那么简单。

从荆州到益州,方绍对于汉末的士人阶层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这个阶层所具有的能量是如此的惊人的,以至于无论是曹操还是孙权,亦或是刘备,无论是坐天下还是打天下,都必须借助这些士人,甚至受制于他们。

然而,一个被士人所支配的社会,一个缺乏上下流动性的社会,不但统治阶层容易滋生腐朽,下层人更没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同样会成为动乱的隐患。

而下层人改变命运的机会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从军,用命拼出一条希望之路。而另一种则无非是从文,所谓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放在这个时代一样通用。

然而,知识来自于那一叠叠昂贵的竹简之中,士人豪强握有巨大的财富,所以他们更容易获取知识,而下层人三餐吃饱已是不易,又何来余钱去买那昂贵的竹简。

作为知识载体的竹简,显然无法肩负起这重要的使命。

而如果把一车竹简写就的夫子之言,换作是袖中那小小一本纸书,变化又将如何?

毫无疑问,变化必将是翻天覆地的,便宜而轻巧的纸书,可以让无论是田间耕种的农夫,亦或是高坐厅堂的士人,都可以平等的获取知识。

小小的一张薄纸,才是为这个社会注入新鲜活力的关键之物。

当然,这些话方绍自然不能与诸葛蓉说了,否则她的会以为自己的夫君疯了,即使如诸葛蓉这般聪慧,她也不会明白方绍这么做的重大意义,因为她不具备方绍那样超越了时代的眼光。

“为夫确实打算造纸,不过夫人别误会,我可不一起兴起。我是觉得这竹简用起来又贵又不方便,若是改用纸作书的话岂不方便许多。所以我就想研究一下怎么造纸,将来好建议主公以官家的名议多建些造纸作坊,大量的生产纸张,卖给那些士人,如此一来,亦可为官府多一笔收入来源。”

方绍以“利”来解释他的行为,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了,诸葛蓉便是笑道:“原来夫君是为主公设想。也亏得你那么聪明,怎的想出这样有逗人的法子来呀。”

方绍知她什么意思,却故意装作不知,怔怔道:“我这法子有错么,我觉得很好啊。盐可以官营,铁可以官营,那纸为什么不可官营呢。”

诸葛蓉道:“官营纸倒是没问题,纸轻便我也知道。可是夫君你别忘了,蔡伦纸造出来极为粗糙,一点都不利于在上面写书,平素大家都是用纸来包东西的。如果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岂不人人都用纸来做书了,谁还会傻傻的用竹简这种笨重昂贵之物啊。”

诸葛蓉说得也没错,其实早在秦代以前,原始的纸张已被发明,到得汉代之时,蔡伦将原本制纸的丝絮用便宜的树皮、破布等代替,使得纸的产量得以大增,然而经过蔡伦改进后的纸张与后世的纸相比仍十分粗糙,所以人们书写之时,仍愿意使用帛与竹简。

按照原有历史的进程,造纸术直到南北朝之时才可以高产出质量优异的纸张来,而方绍做为后世来的人,虽然不太懂造纸,但先前历史书籍时,却曾看过《天工开物》中所记载的一段造纸之法,他当然知道此书乃明代宋应星所做,这里边记载的造纸术,应当要先进得多吧。

所以,方绍才根据书中的记载,召募了这些个懂得造纸的匠人,准备在自家后院搭台唱戏,研究实验一下新的造纸术,至于能否成功,方绍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些话,方绍当然也不能跟老婆说,于是只好又编理由,道:“这个为夫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我才要好好研究一番,希望能造出一种即便宜,质量又上乘的纸来,到时整个大汉的读书人可都得感谢你丈夫我呢。”

诸葛蓉知他这位聪明的丈夫,平素喜欢捣鼓一些奇怪的事物,听他这么一说,便以为他只是闲来无聊,做这事来打发时间而已,便道:“夫君说得也是,这样吧,我有时间就去阿英嫂嫂那里借些相关书简来,也许会帮得上夫君也说不定。”

“那就辛苦夫人了。”方绍笑眯眯道,顺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诸葛蓉脸色一红,低声笑道:“夫君你又乱来,有下人在呢。”

方绍便手一挥,对侍奉在侧的仆人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仆人们识趣的退了下去,屋门掩上,炉火暖熏的屋中便只剩下他小俩口。

方绍一把将诸葛蓉抱起,迫不及待的抱着她往床榻而去。

诸葛蓉眉色娇羞,佯装惊惶,怯生生道:“夫君,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方绍坏坏的一笑,道:“天寒地冻的,当然是活动一下筋骨,出出汗暖暖身子啦,嘿嘿——”

方绍这边刚将诸葛蓉放于榻上,外边仆人忽然敲门道:“先生,主公刚派了人来召先生入州府议事?”

“这么冷的天,议什么事呀?”方绍有点扫兴,他是想若不是什么重要事,便可推说生病不去。

“听说是东吴的诸葛瑾来了,主公说先生务必要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追债的亲戚

第一百六十三章追债的亲戚

诸葛瑾?他怎么跑来益州了。

方绍以一个颇不雅的造型僵在了诸葛蓉身上,诸葛蓉一听却是大为欢喜,一下子就把方绍推开,惊喜道:“怎的瑾哥哥来了成都么,夫君,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呀。说起瑾哥哥,你这个妹夫还没有正式拜见过。”

方绍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是诸葛家的女婿这件事,但对于自己这位亲戚的来访却不甚感冒,他此刻多半已猜到了几分诸葛瑾的来意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

方绍不情愿的爬了起来,诸葛蓉边帮他衣容,边是嘱咐道:“夫君,瑾哥哥难得来一回,你一定要找机会把他请到家里来吃顿饭,我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有许多话要同他讲呢。”

方绍叹道:“只怕咱们的大兄是为了公事而来,没心情与你这妹妹相聚呀。”

诸葛蓉听他话里有话,似乎对于诸葛瑾的到来并不太兴奋,当下神色便有些不悦,嘟着嘴道:“夫君这话什么意思?”

诸葛蓉虽是聪慧,但事关到自家人时,反应便有些迟钝了,方绍也不好再多讲,便笑着应付道:“没什么意思了。夫人放心,我见着大兄一定尽量请他过来。”

诸葛蓉这才满意,方才亲自送方绍出府,临别之时又再三的嘱咐了一番。

方绍别了妻子,径直望州府而去,此时,诸葛亮、庞统皆已在,方绍向三人施过礼后,便问道:“不知主公急召绍前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刘备的脸色有些许阴霾,道:“想必中正你也听说了,子瑜奉了孙权之命而来,已经到了成都了。”

诸葛瑾来者不善,刘备能称呼他一声“子瑜”,显然是看了诸葛亮的面子。

方绍心中虽有猜测,但也不明言,只道:“绍也是刚刚听闻,如今主公新得益州才不到数月,吴侯便就派了人前来成都,莫非是来道贺不成?”

庞统冷笑一声,道:“孙权哪有这么好心,道什么贺,他是派子瑜上门要债来了。”

庞统的言辞显然要直白的多,方绍见刘备见诸葛亮也无异议,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测果然不错。

前次孙权刚刚把荆州借给刘备不到半年,交州一到手就马上来索荆州,如今刘备拿下益州不到数月,这孙权又派人来索还,而且还派了诸葛亮的兄长前来,如此急不可待的表现,实在是表现的很小家子气。

如果换成是别人来要债,方绍自可畅所欲言,只是这个人可是诸葛亮的哥哥,自己老婆的兄长,无论看在谁的面子上,自己的言语也不能太出格。

于是,他小心翼翼道:“看来吴侯对荆州一直是惦念不忘啊,不知主公与二位军师准备怎么应付。”

“荆州主公取之不易,岂能轻易还与他。子瑜乃我兄长,又与士元是好友,我等不方便出面,所以便由你来出面,想方设法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原来如此。

看来是孔明不好出去去忽悠自己的亲哥哥,便要自己这个学生出面去忽悠,但他好像忘了,他这个学生同样也是他的妹夫呢。

方绍本来也想推脱下去的,但刘备这时却道:“我知中正你也为难,但诸人之中,唯有你出使过东吴,深知如何与之交涉,这件事实在没办法,也只好难为一下你了。”

诸葛亮跟着又道:“吴侯派这次派子瑜前来,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兄长,不过子瑜的性情我了解,他也是那种公事公办之人,中正你只需为主公依理据争便是,不必太多顾虑。”

看来他二人也了解自己的难处,有诸葛亮这句话,方绍便放了心,遂道:“那绍就代主公先去探探子瑜的口风了吧,不过,主公也要给我一个底线呀,不然这红口白牙的,总得给子瑜一个回去交差的理由吧。”

刘备将目光望向那两位军师,庞统也不多想,很干脆的说道:“这还不简单,就说主公新得益州,人心未附,且北面有张鲁虎视眈眈,待主公取了汉中之后,自然将荆州还了与他。”

方绍便就笑了,道:“这般的话,下回他再来要,便推说得了凉州就还,再下回的话又可推说夺了关中便还,这借口倒是丰富的很,用也用不完了。”

庞统冷笑道:“也用不着几回,平定关中,争得宛洛之后,下一步也许就该收拾他孙权了,到时候就不是他派人来要荆州,咱们主公派人去索取他的扬州。”

庞统的口气好大,而且说得是轻描淡写的,俨然不把孙权放在眼中一般。

刘备与诸葛亮相视一眼,却只笑而不语,显然庞统之词深得其心,但他们却不若庞统这般将野心表现的赤luo裸。

于是,方绍便奉了刘备之命,当天便带着厚赏前往馆驿去见诸葛瑾。

要说方绍的话,先前在东吴也算出使过半年,但那时他一直牢记着诸葛亮的叮嘱,为了避嫌,竟是一直未曾拜访过诸葛瑾。后来自己与诸葛蓉成亲时,这位大兄虽曾派人送了贺礼前来,但也一直未能有幸一睹其面。

当方绍头一眼看到诸葛瑾时,发现这人与诸葛亮是相貌虽有几分神似,但气度却完全不同。诸葛亮是外表看似潇洒飘逸,逍遥自在,一副神仙之态,但内中却极为沉稳谨慎。而这诸葛瑾,虽然也继续了诸葛家的帅哥基因,但一眼看去不说愁容满面吧,却也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方绍隐约觉得,此人不是那容易糊弄的。

“子瑜兄远道而来,我家主公本待亲来接见,但目下为手头政事所累,一时抽不开身,故命绍先来招呼一下子瑜兄,主公待忙完政事,便会亲自设宴为子瑜兄接风。”

方绍客套了几句,便命随从将刘备赐以的那些蜀锦什么的厚礼送上,又道:“这是主公的一点心意,还望子瑜兄笑纳。”

诸葛瑾马上将那些礼往外一堆,很干脆的说道:“瑾此番身负公事而来,刘使君的好意瑾领了,但这礼却万不敢受。”

诸葛瑾的口气如此决然,方绍竟为一怔,沉顿了一下,又笑道:“绍自与阿蓉成亲,一直未及拜会兄长,那这些礼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婿的,对兄长的一点礼敬吧。”

方绍又套起了私人关系,但那诸葛瑾却是面无表情的问道:“但不知方将军此番前来,是为公还是为私。”

方绍如今官任掌军中郎将,诸葛瑾连字也不称,而是直呼其官名,仿佛是素味平生的陌生人一样,中间没有半点特殊的关系。

方绍道:“绍当然是为公事而来。”

诸葛瑾遂道:“既然是为公事而来,这私人之谊就不妨先放一放吧,咱们先将公事谈完再说。”

诸葛瑾果然是个公事公办的人啊,此人在历史上能得孙权重任,他的儿子还能成为孙权托孤的重臣,看来与他这处事之风是分不开的。

方绍当下也只好收了这送礼之心,神色也郑重起来,道:“子瑜兄以公为先,绍佩服之至。那咱们就先谈公事,而后再论私吧。”

方绍想营造一种轻松的会面气氛,但显然是不太成功,屋中的气氛因诸葛瑾的耿直而变得渐渐紧张起来。

“前番刘使君曾答应,只要取得益州,便会将荆州归还于我主。现如今刘使君已坐拥益州,自当信守承诺。瑜此番前来,正是想向刘使君商议一下尽快归还荆州的方案。”

诸葛瑾也不打草稿,开门见山的挑明了来意。

方绍其实觉得孙权希望通过外交手段索还荆州的想法特别幼稚,他也不想一想,刘备是借着荆州士人的支持才拿下益州,将来不管是坐天下还是打天下,荆州士人都是他依赖的根本,而以荆州士人为主体的刘备集团,岂又会把荆州乖乖给孙权,好让荆州士人自己统统变成无根之草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除非荆州士人丧失了在刘备集团的统治地位,否则,荆州士人就算是不惜拼个鱼死网破,孙权都别想拿回荆州。

不过,这些话方绍自然不能明说了,如今诸葛瑾是来讲理的,那他也只得以理忽悠。

“咳咳——这个嘛,荆州当然是要归还的,只是吴侯是不是急了些,刘孙两家好歹也是联盟嘛,荆州在谁手里其实还不都一样。”

方绍这是有点耍无赖了,诸葛瑾脸色马上一沉,道:“话不能这么讲,正所谓亲兄弟明算帐,是谁的就是谁的,刘使君当初可是正正经经的答应过鲁子敬,一旦拿下益州,必会奉还荆州,以刘使君之威信,莫非还想抵赖不成。”

方绍叹道:“我家主公乃是言出必行之人,抵赖自是不成的。只我主虽得益州,但这益州内部士人争权不休,而北又有张鲁虎视眈眈,更有庞羲等辈据巴西等郡自立,益州实际忧外患,如果吴侯在这个时候把荆州收回去,那没了荆州的支持,我主岂能坐稳益州。刘孙两家既为联盟,难道吴侯就不能设身处地的替我家主公这个盟友想一想吗?”

方绍这时又打起了温情牌,诸葛瑾沉吟半晌,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方绍的眼睛,默默道:“方将军,你不妨给一句实话,是不是刘使君他从来就没打算过归还荆州?”

第一百六十四章 欠债的是爷

第一百六十四章欠债的是爷

方绍怎料得诸葛瑾会突然这么直白的问,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才呵呵笑道:“子瑜兄怎么会这么问呢,借人的东西当然要还了,此乃天经地义也,刘使君的为人难道子瑜还信不过么。”

其实方绍心里很想劝他回去转告孙权,让那碧眼儿死了这条心吧,就别再想打荆州的主意,有这功夫还不如把心思放在东边,好好盘算着怎么把合肥打下来再说,省得左一次右一次的十几万大军跑过去给张辽打脸。

诸葛瑾的脸色由冷峻变为无表情,道:“其实吴侯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是当初刘使君确实答应了鲁子敬,刘使君若是一再拖延,不但子敬不好向吴侯交待,吴侯也不好向那些辛苦打下荆州的江东将士们交待。”

方绍故作认同的点着头,道:“说得是呀,我们也不想让鲁将军和吴侯为难。不过鲁子敬当初可能也会意错了,我家主公当初说的是开拓出新的地盘就把荆州归还给吴侯,可是也没有说一旦打下益州就还呀。”

方绍这真的是在耍无赖了,不过也没办法,谁让这事他们理亏呢,没有正理的时候,就只有耍些歪理了。

诸葛瑾脸马上一沉,道:“刘使君若是这样故意拖延就太过份了,想当初当阳兵败,刘使君为曹军所追,飘泊无依之时,是我东吴主动为刘使君提供了庇护。赤壁一战,南郡之战,又是公瑾率领江东健儿,浴血而胜。尽管我江东可独吞荆州,但我家吴侯大度,念着联盟之谊,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将荆州借与了刘使君。如今刘使君家大业大了,反过来却闭口不认当年的承诺,如此背信之举,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诸葛瑾一副义正严辞的将刘备明着暗着的数落了一通,一身的慷慨正气,俨然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一般。

诸葛瑾这般对刘备数落,方绍也不能再装好脸,马上脸也一阴,沉声道:“子瑜兄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想当初曹操南下之时,若非我家主公据住夏口要地,恐怕曹军早就长驱直入江东了。赤壁之战时,关将军身率水师阻击襄阳曹军南下之路,方才为周都督肃清了后方威胁。而乌林之役,我主更是率冒箭矢,率军与周都督共同追击曹军。待南郡之战时,我主先是令关将军断北道,阻止了襄阳曹军南下援救江陵,又亲自南下,攻取江南四郡,为周都督扫清后患。我主这般功绩,纵然独吞了荆州也不为过。然则我家主公顾着两家之好,只是以借的名义才拿到区区一个南郡,却承诺将江夏、江南四郡等地连本带利一并归还,这笔交易,江东简直是占尽了便宜。子瑜如今却还说这么种,莫不怕寒了人心么。”

方绍口水连喷,马上以更慷慨激愤的言辞回击,只将诸葛瑾呛得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其实诸葛瑾也是被方绍的气势给震到了,如果他细心一点的话,很快就能分出方绍这一番看似有理的话中,其实却是破绽百出。

不过,方绍态度强硬当然不是想撕破脸皮,“进”其实是在为“退”做铺垫。

眼见诸葛瑾有点无言以应之时,方绍马上口气一变,道:“其实呀,绍方才说的那些,也并不是在责怪谁。绍只是觉得,咱们两家既已联盟,便当互相体谅一些。我家主公体谅吴侯,所以才保证会将荆州归还,望吴侯也能体谅一下我主的难处,将这归还之期再往后推一推。”

诸葛瑾原以为方绍态度骤然强硬,是表明刘备真打算赖帐了,心里边反而有点慌了阵角,但听方绍又说只是想往后推一推归还之期时,方才松了一口气,一来一回间,诸葛瑾不知不觉的被方绍给绕了进去。

“这个……吴侯当然也不是不能体谅刘使君,只是刘使君能不能给个具体的归还日期,也不能总是叫我主空等吧。”

诸葛瑾不得不做出让步,方绍心中暗笑,脸上却仍是一副为难之状,手指头敲打着额头,道:“要说这具体的日期,还真是不好说,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啊一答应好了日期,可到时益州忽生内变,或是张鲁来攻,在这般内忧外患之下,我主怎么能放心的将荆州归还呢。”

诸葛瑾马上就急了,道:“若无一个具体的日期,吴侯那边断难交待呀。”

方绍想了一片,摆手叹道:“说到底这件事终归是咱们欠吴侯的,这样吧,绍回去之后就向主公多劝几句,至少让主公答应拿下汉中之后就归还荆州,这已经是最底限度了,吴侯若还嫌慢,那绍也是无能为力了。”

诸葛瑾面露喜色,道:“这样也好,那就有劳方将军你多劝劝刘使君了,瑾在此谢过。”

方绍忙道:“子瑜兄言重了,这件事于公于私都是绍的本份嘛。”

方绍这边忽悠了诸葛瑾大半天,把他的心态从而先理直气壮的来要债,变成了忐忑不安的苦求还钱。

搞定诸葛瑾后,刘备自然是十分高兴,立刻便也有了时间,第二天便设大宴招待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并亲口答应,只要拿下汉中,便立即归还荆州。

而诸葛瑾显然比鲁肃要认真的多,只怕到时又空口无凭,所以一再要求刘备立下借据,刘备倒也干脆,大笔一挥就写下一封借据。

于是,敲定了这件大事后,主客双方都是松了口气,之后便绝口不提荆州。刘备对诸葛瑾也是客气到家,三天一宴,五天一大宴的,也算是给足了诸葛亮的面子。

吃饱喝足,又拿到了刘备亲笔借据的诸葛瑾,十天之后才决定回江东。而方绍则在老婆再三要求下,要歹劝说自己这位亲戚在临别前来走一趟。

那天已是傍晚,诸葛瑾从刘备的送别宴上出来,便被方绍接到了他的府第。

黄昏时刚刚下过一场雪,地面上积雪未化,方绍那宅第是高门大院,光台阶就有好多级,上得台阶之时,方绍便提醒道:“地上滑,大兄心一些。”

“没事,我走得稳。”

诸葛瑾回答的倒是干脆,但他此时一身酒气,脸色皆红,显然已是有三分醉意,故也没将方绍的提醒当回事。

于是,当他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身子一晃,脚下一滑,顺势便摔趴在了地上,而门上积了一层的雪尚未及清扫,诸葛瑾的脸便很难堪的埋进了雪。

便在脸撞入雪中的一刹那,那刺骨的寒意直冲他的头脑,霎时间,诸葛瑾脑海无比的清醒,前几日所经历之事,一桩桩一件件的从脑海中闪过。

陡然间,一股彻底的凉直直趋心底,他的整个身体都跟着一哆嗦。

“糟了,我被他们君臣给糊弄了费了半天劲,只要得刘备一张借据,若是他死不认账,岂不形成废纸”

这一跤算是把诸葛瑾给摔清醒了,他回想起当日与方绍会面时的情景,越想越不对劲,最后猛然间恍惚,方才知道,他是中了自己这个狡猾的妹夫的圈套了。

“这子,果真是二弟教出来的,一根舌头把我诓得跟白痴一样,差点就傻傻的回去了呢。”

诸葛瑾好歹也是诸葛亮的哥哥,虽然聪明才智不及其弟,但又是寻常人可比,虽然被方绍与刘备糊弄了一时,但总算还是清醒了过来,只不过,收据也拿了,酒也喝了,一切都为时晚了。

“大兄,你怎样了,没摔伤吧。”

趴在雪中尚自处于惊恍之中的诸葛瑾,被他的妹夫赶忙给扶了起来。方绍边是帮他拍身上的雪,边教训那些下人:“家门口积了雪你们怎么也不早打扫,若是把贵客摔伤了,我定拿你们问罪。”

诸葛瑾摆了摆手,冷笑一声,道:“我没什么事,走吧,进去见妹妹去吧。”

诸葛瑾也不待他回应,先行一步走入府中,方绍这时才注意到,诸葛瑾的神情精神似乎与方才已大不相同。

他也没多想,赶紧跟了上去。

而诸葛蓉听闻兄长来了,喜得忙不迭的迎了出来,将方绍这个丈夫暂时抛在了一边,携着兄长有说有笑的入了堂中。

三人坐罢,方绍吩咐下人看茶,知趣的坐在一旁不作声,微笑的看着他兄妹二人叙兄妹之情。

“瑾哥哥,我们可是能六七年没见了吧,我都怕你把阿蓉这个妹子给忘了呢。”

诸葛蓉脸上洋溢着浓浓的亲情,显然这一刻她是快乐的。

诸葛瑾也一改往昔的严肃,脸上好歹露出点温馨的笑意,感慨的说道:“为兄怎么会忘了我这阿蓉妹妹呢,说来这时间过得也真快,转眼都这么多年了,我记得当年你还只是个姑娘,如今见时,想不到已经是身为人妇了。”

他兄妹二人忆苦思甜,大谈特谈当年的趣事,足足聊了半个时辰之后,诸葛蓉才想起了自己丈夫,便是不意思的道:“当初妹出嫁之时,大兄你也没来。不过现下好了,你总算也见过你这个妹婿了。”

诸葛瑾把目光转向方绍,眼神间流露出几分异样,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阿蓉,你的这位夫君,不简单,真的不简单呀。”

第一百六十五章 派中有派

第一百六十五章派中有派

悲剧啊,家中停电,只好赶到公司了,这章晚了点,见谅。

诸葛瑾这腔调,与其说是在夸他,倒不如说含着几分讽意。方绍一听他这口气,便知道他已经想明白先前所中的套子,当下也不言语,只是故作不知的笑了一笑。

诸葛蓉显然是没听出来,她还以为兄长是在夸自己的丈夫呢,脸上便露些些许自豪之情,道:“大兄过奖了,夫君他自是不及大兄这般有韬略。”

方绍也忙跟着道:“是呀,绍今后有机会,还得多向兄长请教才是。”

诸葛瑾淡淡一笑,话锋一转,忽然道:“妹,我今天酒吃得有些上头,你去帮我熬些醒酒汤来清清脑子吧。”

“好,我这就去吩咐。”

诸葛瑾现下哪有半分醉像,他这是故意找借口想支开自己的妹妹呢。

果然,待诸葛蓉一离去,诸葛瑾和蔼的神色便马上阴了下来,他盯着方绍,冷冷道:“你和阿亮还真是厉害呀,骗得我这个兄长云里雾里,差点就这样被刘玄德给蒙混过去。”

诸葛瑾不留情面的拆穿了他们的拖延战术,根据方绍对他性格判断,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般直白的话,诸葛瑾能说,他方绍却不能讲。

于是,他轻咳了几声,讪讪笑道:“兄长何出此言啊,咱们彼此间不都是以诚相待的么,现下主公连借据都写了,怎么还能叫做蒙混过去呢。”

诸葛瑾哼了一声,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诸葛瑾会傻到把这一纸借据当作宝贝似的带回江东不成。”

“这个嘛……恐怕还真得如此,其实依兄长的见识,此番来成都讨要荆州,应该早就会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吧。”

方绍不想撕破脸皮,但也必须提醒诸葛瑾,无论如何,他和吴侯都必须接受这不可更改的事实。

诸葛瑾怔了一下,正色道:“难道刘使君就不怕我家吴侯拿到这一纸借据后,一怒之下起兵强夺荆州吗?”

诸葛瑾这是在威胁,方绍可不吃套,马上争锋相对道:“吴侯若果然不顾大局,公然对盟友动武,那我可以负责任的说,吴侯若是想强夺荆州,非起倾国之兵不可,且一月之内没能拿下荆州,则我主将身率益州之众东出,到时候就不只是要保守荆州,顺江而下,更可直取建业。那个时候,曹操必会趁机从合肥方面夹攻东吴,结果如何,以吴侯之英明,应该不会猜不到吧。”

方绍这是在赤裸的威胁,也是时候该告诉孙权,如今的刘备已不是当年那个寄居樊口,受他孙权庇护的刘备。如今的刘备坐拥两州之地,兵精而将广,又有上游之势,根本不再惧怕你孙权的武力威胁。

诸葛瑾被方绍的威胁所震,一时间不该如何应对,方绍不给他缓过神的机会,接着道:“如我两家和好,东西两线出击,则可使曹分兵,两线我方皆占优势,如此,则可齐心协力,合灭曹贼。若是我两家相斗,则曹操必坐观成败,而我双方无论谁胜谁负,必然都是损伤惨重。我主虽败,亦可退守益州,曹操无法攻打,势必会攻击惨胜的吴侯。而若吴侯战败,那就更不用说了,到时大军皆损于荆州,曹操起倾国之兵由合肥而出,试问吴侯还能有赤壁之战那时的运气吗?”

最后,方绍衣袖潇洒的一甩,断然道:“所以,两家若和,则共同得利,两家若战,则江东离大祸不远矣,孰轻孰重,以吴侯与兄长的见识,应该不会想不透彻吧。”

方绍洋洋洒洒一大通话,只将诸葛瑾呛得无话可说,半晌之后,他一脸的阴沉忽然散了,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回又轮到方绍困惑了,不过他猜不出诸葛瑾这突然的笑是装腔作势,还是另有意图,怔了一下之后,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正笑得畅快时,诸葛蓉端着一碗醒酒汤进了来,见他二人这般模样,不禁奇道:“你们俩人有什么高兴事么,怎地笑的这般开心?”

笑声嘎然而止。

诸葛瑾此刻又换上一副赞许的表情,笑道:“阿蓉呀,你的这位夫君,先前我也是只听说过他的名头,今日一见,确实是难得一见的高才,你是嫁对了人呀。”

诸葛蓉脸色顿时一红,但听兄长这般夸赞自己的丈夫,低眉浅笑之间,又洋溢着喜悦之色。

诸葛瑾这般突然的转变,方绍只能将之视作是想通了大局之势,心里边略松了口气,拱手笑道:“兄长谬赞了,绍万不敢当。绍之前的言行,其实也是为了大局设想,若是哪里得罪了兄长,还望兄长见谅。”

诸葛瑾叹道:“各为其主而已,我岂能不理解,况且你所说得,确实也是大局之道。只是江东士人的根本利益与荆襄之士大不相同,所以这大略方针也就有所差异,并非是每一个人都能有中正你这样的大局观呀。”

诸葛瑾的言语多有无奈,似乎方绍之前的那一通分析,他也并非全然没有想过。

方绍便道:“江东方面的内势,绍也略有所闻,所以也只能请兄长看在大局的份上,多多劝解一下吴侯了。”

诸葛瑾道:“我食孙氏之禄,自当为孙氏长远设想,只是我的身份特殊,很多话也不好多讲,只能尽力而为了。”

诸葛蓉来得晚些,不知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说些什么,怔怔问道:“什么身份特殊,什么不好多讲的,你们在谈论些什么呀?”

诸葛瑾呵呵一笑,起身道:“没什么,只是在与我这好妹婿讨论一下天下大势而已。时间也不早了,为兄明日还要赶早回江东,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了。”

诸葛蓉忙也起身,道:“大兄怎么这么快就走,至少把这醒酒汤喝了再走不迟。”

诸葛瑾轻抚了下自己的心口,道:“不必了,为兄这身子是醉的,这可里却是醒着的。”

诸葛蓉相留再三也留之不住,只得与方绍亲送他出门。

此时,夜色中又飘起了雪花,此情此景,又逢送别亲人,诸葛蓉不禁有些伤感,喃喃道:“瑾哥哥,这一别,只不知何日妹才能再见到你。”

诸葛瑾微笑着宽慰道:“我等骨肉亲情,虽隔千山万水也阻断不绝,放心吧,他日自有相见之时。”

接着,他又将目光转向方绍,道:“望中正你也多向刘使君进言,促成我两家和好,将来共灭曹贼,再会之时,咱们再好好痛上几杯。”

方绍忽然心念一动,道:“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将来之事,只怕难以预料。如今兄长的亲人皆在此,兄长何必独留江东呢。”

诸葛瑾坦然道:“我受孙氏厚待,正好比阿亮受刘使君之器重,兄弟之孝悌,又岂能大过于为臣之忠义。将来之事,自待将来再说,何必此时自寻烦恼。”

方绍心头一震,不禁笑道:“好一个‘将来之事,自待将来再说’,兄长的气度胸怀,绍甘拜下风,青山不老,绿水长存,兄长此行珍重。”

诸葛瑾也不多言,只向他二人点了点头,便是上得马车,很快便消失在那飘雪的夜色之中。

诸葛蓉目送着兄长离去,心中伤感,便是挽着夫君的胳膊,头依在他的肩头,惆怅的道:“夫君,你说我将来还能再见到瑾哥哥么?”

“会吧……”

方绍回答的很利索,心中却感慨:“只是,再见之时,恐怕已互为敌人了吧。”

当方绍夜送诸葛瑾之时,在成都另一处高门大宅中,三个面带忧色的人也在围炉夜谈。

“这坛好酒我在地窖中藏了十余年,今天趁着下雪,正好拿出来与两位分享一番。”

那慈眉善目的男子一脸的兴致勃勃,亲自动手将酒温于炉上。此人姓吴名懿字子远,其妹曾嫁与刘璋之子为妹,算是刘璋之姻亲。

“子远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酒哇。”

说话这名叫费观,字宾伯,刘璋以其妹相嫁,这费、吴二人亦属亲戚。

吴懿似是没听出费观话中的焦虑,淡淡笑道:“天寒地冻,正是喝酒的时候啊。”

“子远,在我们面前你就别假装淡然了,如今扶风那一帮人在主公而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咱们与他们同出东州,但所受之待遇却相差甚远。子远你就不怕,早晚有一天,咱们也跟益州人一样,成了被打压和防范的对象了吗?”

这说话的第三人名叫卓膺,乃是河南汝南人士,而吴懿则是河南陈留人,二人算是同乡。

那吴懿笑容收敛,叹道:“你们的忧虑我也明白,只是法正等扶风人为主公取蜀立下大功,而我等一来未有寸功,二来又是季玉姻亲,三者又是关东人氏,有此三短,主公能升赏我等已属不易,你们难道还指望着受到法正那样的厚待不成。”

费观沉吟半晌,道:“子远你也不必灰心,我料主公虽然重用扶风人士,但他所依赖的毕竟还是荆州人,如今法正等为蜀郡太守,气焰嚣张的很,我想主公必然不会一直纵容下去,早晚必会想方设法压制,我倒觉得,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个机会。”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统治地位

第一百六十六章统治地位

费观自称有妙计,那二人的精神顿时一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费观,卓膺更是迫不及待的催道:“宾伯你有什么好计就赶紧说吧,别吊咱们胃口了。”

费观抚须一笑,道:“其实也简单,想必二位也知道,主公身目下只有一位糜夫人,而子远你那妹子尚在寡居之中,如果能设想设法让主公纳了令妹,如此一来,我关东士人岂不攀上了主公这个大靠山,到时就算是扶风人再风光,咱们关东士人亦可高枕无忧矣。”

原来费观是出了这么一个主意,那二人俱觉惊讶,吴懿苦笑道:“好你个宾伯,亏你也想得出这样的主意。你也知道我那妹子是个寡妇,而且他的先夫还是刘季玉的兄弟,你不觉得主公娶了我妹子很荒唐吗?”

费观拍了拍吴懿的肩,笑道:“子远呀,这你就短见了,寡妇不寡妇的并不重要,你不见那曹操的正室是何等出身么?何况,如果主公真有拉拢我关东士人之心,别说你那妹子是个有姿色的寡妇,就算她丑如钟无盐,主公也一样会要的。”

汉代风气开放,士人们于节操之类看得很轻,费观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只是吴懿仍顾虑道:“就算如此,可我那妹子到底是刘季玉的兄嫂呀,主公他能看得上么?”

这时,卓膺便道:“这倒无妨,正因为令妹曾是刘季玉的兄嫂,所以主公若能娶了她,则更能安抚那些仍怀念季玉的士人之心,想当初曹操灭袁绍之后,不孔伷曾为其子娶了袁绍儿婿为妻吗。”

这二人的一番劝说,渐渐打动了吴懿,他沉思片刻,眉色渐是舒展,道:“既然你二人都赞成,那倒孔伷不妨一试。只是这桩好事又当如何进行呢,总不能让我这做哥哥的,主动去向主公求亲吧。”

几人思量了一会,那费观道:“当面与主公讲当然是行不通的,只有旁敲侧击,如果能得主公身边信任的人极力撮合,那这件事多半能成。”

卓膺道:“主公身边信任之人,无非是两位军师,方中正和法孝直等人,前边那三人出自荆州,多半是不会帮忙的,至于法孝直嘛……嗯,当我没说。”

卓膺这没说句的话,却令吴懿眼睛一亮,道:“这件事还真得靠法孝直不可”

卓膺一怔,不解道:“咱们搓合这婚事,就是怕被他扶风士人骑在头上,子远你却反倒去求法正,你可不是在说笑么。”

吴懿诡秘一笑,道:“这你就陷入执着中了,要知道,法孝直相对于你我而言是扶风士人,但相对于主公而言,却都是东州士人。如果我那妹子能嫁与主公,那便是东州士人与主公联姻,如此便可改善我们低于荆州士人一头的地位,于谁都有利可图,我料那法孝直必会答应。”

那二人听罢,不由得纷纷点头,费观竖着拇指夸道:“看来还是子远你老辣啊,好,就这么定了,改日我便去法孝直那里做一回说客。”

吴懿马上道:“不可,这件事宾伯还是不出面的好,免的孝直他们疑心。”

费观道:“那依子远之见,谁更合适去做这说客。”

吴懿沉思了片刻,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道:“此人非许文休不可。”

吴懿口中所提到的许文休,正是许靖。此人乃一代名士,汝南人士,只是先后仕于孔伷、许贡、王朗、刘璋数主,刘备初定益州之时,对此人的为人颇持鄙薄,本来是不想重用的,但关键时刻法正站出来为许靖说话,因此刘备才厚待于他,委任其为左将军府长史,相当于刘备手下秘书长的职位。

显然,许靖与法正的关系十分要好,而许靖又身属关东士人,他的利益牵连到关东与扶风两派士人,如果能由他来出面劝说法正当然再合适不过。

吴懿的选择显然是十分聪明的,那二人当时便举双手赞成,于是便找机会去劝说许靖,向之陈明利害,而许靖自然也是聪明人,当即便允诺下此事。

要说这许靖,人皆言其有名无实,但他这一张嘴却相当的利索,经过他的一番旁敲侧击,法正欣然的听从了他的劝告,于是,便在送走诸葛瑾之后不久,在一次私下君臣会面中,向刘备提出了此事。

刘备听到法正这话的时候,心中不禁一惊,忙道:“我与季玉同为汉室宗亲,我若娶其兄嫂,岂非坏了人伦孝直这美意,我只怕消受不起呀。”

法正却是正色道:“主公此言差矣。当年春秋五霸的晋文化重耳,为了得到秦国的支持以完成复国大业,不也娶了弟弟晋惠公的儿媳怀赢吗?如果非要算亲疏关系的话,主公与刘瑁的关系,难道会比晋文公和他亲侄子的关系更近吗?”

刘备一时语塞,想了一想,又道:“孝直之言虽然有理,但我已年过五十,膝下业已有子,于妇人已不太在意,倒也不必非得再纳姬妾。”

刘备说自己不爱女色,这明显是言不由衷了,估计他心里边是在想:老子就算纳妾,也要挑几位看得顺眼的良家美*女,又何必非得娶你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寡妇呢。

这时,法正的表情越凝重,道:“正为主公说这一桩良媒,其实是另有一深意呀。这吴氏的父亲与刘焉乃旧交,此女与先前忠于刘季玉的益州士人又有着良好的私人交情,主公若能娶了此女,便是对这些人的一种拉拢。再则,就算不考虑这一层,主公也当娶一位益州女子,以示对益州士人的荣宠。况且主公坐拥两州之地,身边只有一位夫人又怎么够侍奉,所以于公于私,主公都应当娶了吴氏,否则,如何能让益州士人踏踏实实的效忠于主公呢。”

法正口口声声说此举是为了拉拢益州士人,听着似乎有理,但却将刘备听得背上直冒冷汗。

要知道,他法正名义上虽然也是益州士人,但实质上却属东州士人,与土著士人有着本质的区别。而那位吴氏乃吴懿之妹,刘备又何尝不知他亦是东州士人,同法正是穿同一条裤子的,法正此举,与其说是在维护益州士人的利益,倒不若在为他东州士人集团设想。

而法正最后一句话的弦外之意,似乎更有点逼迫刘备的意思,便是说你若想得到我东州帮的忠心效命,就必须娶这吴氏,要不知的话,可别怪我们心里边不踏实。

上一次法正他们不踏实的结果,是出卖了刘璋,这一次的不踏实会出卖谁,刘备当然心知肚明。

这显然是一种委婉的警告。

刘备可不是刘璋那种懦弱的主,对于法正的逼迫,刘备心中顿时就来了火,但他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还是不得不将火压了下来,沉吟半晌,转忧为喜,道:“难得孝直如此为我设想,不错,这桩婚事我答应了。只是这吴氏到底乃我兄嫂,如果人家不愿意,我看还是勉强不来的。”

法正见刘备答应,不由长松一口气,哈哈笑道:“这个主公就不必担心了,主公乃一代英雄,天下哪个女子不梦想着侍奉主公,吴氏那边,自有正这个月下老人来说和,主公就静侯佳音吧。”

刘备打算娶吴懿之妹的消息不胫而走,吴懿、费观、射坚等东州士人自是大为欣喜,而黄权等益州士人听闻,也颇为欣慰。

然而,有人欢喜就有人不悦,最为不爽的当然是糜竺等徐州元老。

原先刘备只有糜夫人这一个正妻,而且还诞下刘泰这个嫡子,就算是大公子刘禅这个庶长子,那也是徐州出身的甘夫人所生。所以糜竺、孙乾等徐州元老集团,虽然能力不怎么样,但仗着与刘备这特殊的关系,如今也是处于高位,荣宠非同一般。

而今刘备却忽然要娶吴氏,这显然有拉拢益州士人的意思,而以益州士人集团的实力,将来若是这吴氏诞下一男半女,无疑将会威胁到糜夫人的地位和两位带着徐州血统的公子的继承权,这当然是糜竺等人不愿看到的。

至于以诸葛亮、庞统为代表的荆州士人,虽然他们赞成对益州士人进行拉拢,但那也是有限度的,如果将来吴氏为刘备生下儿子,益州士人的权力凭借着这一层关系不断扩张,必然会威胁到荆州士人的统治地位。

如果在继承权上再出现意外的话,那么将来若是刘备故去,益州士人取代荆州士人成为刘备集团的统治阶层也是极有可能的,这显然是诸葛亮这帮荆州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而徐州集团因其势力单薄,且又在荆州寄居十余年,与荆州士人不断融合,已形成了休戚相关的联系,两方士人自然也就拥有着共同的利益。

于是,在这个消息得到证实后不久,糜竺、诸葛亮、庞统、方绍等荆徐集团的重量级人物,便秘会于糜竺府中,共同商议应对此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 牺牲品

第一百六十七章牺牲品

“诸位,主公打算娶吴氏的消息,你们想必都已知晓了吧,不知大家都如何看待?”

糜竺作为东道主,在给客人们看茶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征求众人的意见。

庞统饮了一口茶,干脆的说道:“这还用想吗,法孝直给主公出这主意,看起来是拉拢益州士人,其实还不是为了他东州士人。”

庞统还是那么的直截了当,一语将法正的意图道破。

“如今东州士人风头甚盛,如果又在主公身边安插下一座大靠山,将来若是这吴氏为主公诞下儿子来,这事情还真不好说呀。”

方绍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尽管没有庞统那么直接,但也表明了他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毕竟自己也是荆州集团中的一员,而且他与糜夫人的关系又不一般,于情于理自然也当反对此事。

尽管方绍知道历史上,这吴氏虽然也为刘备生下了几个儿子,但刘备最终还是选择了刘禅作为继承人,但前提却是建立在荆州毁败,法正病亡,孟达降魏,扶风集团迅速陨落,北伐希望渺茫的基础之上。

但如今历史已经发生变化,将来刘备若出秦川,争夺关陇,那么势必要依仗法正等出于关陇的扶风集团。若北伐取得成绩,得到关陇,那么扶风集团的势力便将得到巨大的充实。

而作为隆中对辅攻路的荆州,显然无法在军事扩张上与扶风集团相提并论,到了那个时候,当两个集团的势力达到旗鼓相当时,争夺领导权的关键便将在于刘备对继承人的选择上。

如果没有吴氏的威胁,那么显然荆州集团不必为未来担心,但现实却是,这种威胁正在转变为现实。

方绍这一次为了自己的利益,便无法再站在什么拉拢人心之类大局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说话。

糜竺前次得知方绍推荐了自己儿子当南郡太守,心里边就对这年轻人大有好感,如今听他这言辞,明显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脸上马上堆笑,道:“中正所言极是,竺以为,此事涉及到咱们荆襄士人的利益,咱们不能袖手旁观呀。”

糜竺说得很是自然,显然他寄居荆州这么多年,已经把自己当作是荆襄士人的一份子了。

庞统手一摆,道:“反正这桩婚事我是反对的,拉拢东州士人可以,但也要有个度,过了这个度就是不行。说起来孔明啊,当初有人告孝直的状,还是你劝说主公默认孝直去打压益州土著,而今孝直的气焰是越来越盛,竟然都相骑到咱们荆州士人的头上来了,不知你打算怎么收场啊。”

庞统把矛头指向了诸葛亮,言辞之中显然有责怪他的意思。

庞统的情绪方绍倒也理解,只是诸葛亮当然要刘备纵容法正的理由也十分的充分,只是谁又能想到,法正和他的东州士人得势之后,气焰竟然这般嚣张,公然开始挑战荆州士人的利益。

“这个嘛,倒也怪不得孔明军师,想当初咱们本想利用东州士人打击益州士人,谁知道孝直他们贪得无厌,现在又动起了这样的邪念。”

方绍替他的老师辩驳,而这言辞显然是站在自己集团的利场,将人家法正的一番好意,称作是“邪念”。

庞统手一挥,道:“也甭管当初是何用意,总之现在这种局面,该怎么对付吧。”

那边诸葛亮倒是轻摇着羽扇,神态轻松淡然的很,静听着众人一番争执之后,方才微笑着说道:“其实诸位有没有仔细想过,孝直向主公力劝这门婚事,也许并非如我等所想的那般简单。”

众人俱是一怔,庞统皱眉道:“孔明啊,你到底有什么意思,赶紧说给大伙听吧,就别卖关子了。”

诸葛亮便道:“其实我仔细想了一想,咱们将益州土著之外的士人简单的归为东州士人,这是否有点想当然的。事实上,当初进入益州的外来士人,一部分是经汉中而入的三辅籍士人,可以称之为扶风士人,也可称之为关陇士人。而别一部分则是由南阳而入的中原士人,也可称之为关东士人。这两派士人,在面对益州土著士人时,也许有着共同的利益,但眼下形势已变,他们还会是铁板一块的东州士人吗?”

诸葛亮一语点破了东州集团的要害,其实东州集团中,唯有关陇集团也就是扶风集团因地缘因素,彼此的乡里观念较重。至于所谓的关东士人,有的来自于河南,有的来自于荆襄,甚至有的还来自于诸葛亮有的故乡青徐。这些来自于关东各州的士人,被简单的归于东州集团中,显然是有失妥当的。

精于政治的诸葛亮,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

经他这一提醒,方绍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道:“听军师这么一讲,我倒想起来了,费观、卓膺、刘巴等人好像皆来自于关东,而那吴氏的哥哥吴懿也是河南人氏,如此算来是,法孝直所推荐的这位吴氏,倒并非属于他最亲信的三辅人氏。”

那边庞统仿佛也推测出了一些什么,神情变得不那么急躁,冷静的说道:“孔明,你是不是想说,这桩婚事,很可能是那些关东士人暗中所推动,并非出于法孝直的主谋。”

诸葛亮笑道:“自孝直受宠以来,扶风士人多位于荣重之位,而那些关东士人却显然不如扶风士人那样风光。我只怕这一伙人担心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成为扶风士人打击的对象,所以才暗中想出了这么一条计策。此计如果仔细琢磨,并非如咱们先前所想的那般可怕,只要咱们能牢牢坚持住一点,那么便不须为将来担心。”

方绍忽然之间有悟,笑道:“军师莫非是说,只要保住糜夫人正室的地位,那么无论将来吴氏人是否能诞下子嗣,亦不可动摇两位公子的继承地位。”

诸葛亮点头道:“中正你所言不错。正所谓立嫡、立长乃立储大计,大公子乃长子,二公子乃嫡子,有袁绍与刘表之先例,以主公之英明,绝对不会在选择继承人这件事上有出格的之举。所以,咱们只要坚持住这一节,让主公去娶那吴氏倒也无妨,如此一来,反而能够分化掉东州士人,何乐而不为呢。”

方绍也道:“如此看来,此事倒也不可行。而且主公已然答应了法孝直,如果咱们硬逼着主公反悔,怕也不太好。”

有了他师徒二人的这番宽慰与分析,糜竺与庞统显然是心情好了许多,几人又商议的了一番,方才决定在这件事上暂作退让。

末了,庞统却又道:“这件事咱们稍作退让也可以,但是孔明呀,对孝直这么一直纵容下去也不是办法,现在是时候该打击一下他的气焰,叫他和他的扶风士人知道,谁才是主公最依赖的人。”

诸葛亮站起身来,来回的踱了几步,淡然的表情间,渐渐开始浮现出几抹肃杀之色,这还是方绍第一次看到诸葛亮有这样的表情。

沉吟了半晌,他转过身来,道:“法孝直有功于主公,咱们直接针对他是不行的,不但会冷了人心,甚至还可能招致主公的反感。所以我以为,当从扶风士人中挑选一人,杀鸡以儆猴,委婉的警告孝直不可再越界。”

原来诸葛亮是打算杀鸡给猴看来了,先前在荆州之时,也许处此间多为同乡,所以方绍所看到的是诸葛亮招揽士人,协调关系的能力,如今身处益州,面临着更为复杂的政治斗争,方绍方始看到了诸葛亮狠辣的手段,但不知哪个倒霉蛋将成为儆法正的那只鸡呢。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方绍当然是不会去做的,所以他也没吱声,而那糜竺也是个老好人,这时也闭口不言。

庞统倒是低眉细思了一番,忽然间诡异一笑,道:“我倒有一个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难得诸葛亮笑得庞统一样诡异,道:“不知是何人?”

庞统遂道:“此人姓彭名羕,字永年,性格一向骄横,当初刘璋之时,为众人所厌,故被刘璋罚为刑徒。后来主公初定益州,法孝直向我引荐此人,我与之交谈,发现此人倒也有些才华,便向主公推荐,所以才升任治从从事一职。不过此人一朝处州人之上,在诸僚面前又变得嚣张自矜起来,形色嚣张之处,比孝直还有过之而无不有,我最近已听了不少人告他的状,拿这个人**,最合适不过了。”

诸葛亮也点着头道:“我也听说此人与孝直交往甚密,乃是孝直亲信,而且此人品行甚差,拿他开刀的话,群僚也不会私有微议,不错,他正是个两全其美的人选。只是听说此人颇有才华,拿他动手的话,只怕损了一位人才呀。”

庞统手一摆,不以为然道:“此人才华倒也有些,不过比起孝直而言,差之不知十倍百倍,少了这样一个人也无关于大局,孔明你就不必有此顾虑了。”

听罢庞统此人,诸葛亮神色冷肃起来,正色道:“好吧,那咱们就拿这个彭永年开刀吧。”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为师的难处

第一百章为师的难处

三天之后,州府

“军师呀,法孝直做的这桩媒,当时我一时高兴就答应了下来,不及征求军师们的意见,却不知两位军师以为这件婚事妥当吗?”

刘备笑呵呵的询问着两个军师的意见,其实身为一个集团的首领,并非是想怎样就怎么样,很多时候,自己娶什么样的女人也是身不由己。当然,你非要为所欲为也可以,前提必须是天下大定,不然的话,后果就是拥护你的人分崩离析。

“主公,这件婚事,法孝直打的是拉拢益州士人的旗号,但不知主公想过不没有,其实他可是为东州士人所设想呢。”

庞统很直白的在刘备面前揭穿了法正的意图,意图当然是提醒刘备,如果刘备能拒绝了这桩婚事的话,当然就最好了。

刘备素知庞统之性,也习以为常了,当下轻声一叹,道:“这我又何尝不知,只是我此番取川,东州士人功不可没。而今益州新得不久,若想站稳脚跟,少不了久居此间的东州士人的支持,以姻亲之荣拉拢他们,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很显然,尽管刘备对诸葛亮等荆州士人最为依赖,但他却又不完全的站于荆州人的立场决断大事,作为一个集团的领袖,无论是荆州士人、益州士人,或者说是东州士人,其实都是他需要利用的工具。

他是孤独的,因为只有他,必须站在独自一人的立场来考虑全局。

庞统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知刘备决心答应了这门婚事,便不打算再做反悔。

于是,庞统唱完黑脸后,诸葛亮紧接着登场,摇着羽扇道:“主公为大局设想,亮等岂有不知,其实对于主公纳吴氏为侧室这件事上,我等都是十分赞成的。况且主公目下身边只有糜夫人一位正妻,服侍主公难免有所不周,而亮听说那吴氏乃贤淑之辈,若是娶得这么一位贤良的侧室,必也能为主公分担家务事,主公也好全身心的专注于天下之事。”

诸葛亮这一番话的重点,其实是在那四个他加了重音的“侧室”、“正室”上面,言下之意当然是提醒刘备,他们只赞成刘备纳吴氏为侧室,至于糜夫人正妻的地位却是不可动摇的,如若不然,他们可不会答应。

刘备岂会听不出诸葛亮的意思,马上呵呵笑道:“军师等能这般体谅,我真是很欣慰啊。说来糜氏自徐州跟随我至今,虽几经颠沛流离,都是任劳任怨,且又为我诞下了阿泰这样聪明的儿子,如此这般贤良的妻室,实是古今难求呀,至于吴氏这个侧室,只要她能有糜氏一半的贤良,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刘备把糜氏大夸一番,显然是在诸葛等人面前做了保证,以示这般贤妻,我爱还来不及,怎会忍让夺了她的正室之位。

荆州这一帮人这才满意,于是,庞统、方绍、糜竺等人尽皆表示支持刘备讨小,而且这个婚事不但要办,还要办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

刘备一看众人如此体谅于他,心情顿时大为喜悦,诸葛亮便趁着刘备在高兴的劲头上,进言道:“主公呀,亮以为如今益州已定,另一件大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刘备忙问:“不知是何大事,军师请讲?”

诸葛亮遂道:“如今大公子已三岁有余,也该是为他礼聘一位先生,传道授业,开启智慧的时候了。”

刘备也是一怔,接着笑道:“阿斗才不过三岁,话还说不利索就给他找先生,会不会太早了点呢。”

诸葛亮正色道:“主公此言差矣,先贤曾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说得就是孩童其性本善,若不授以良好的习惯,则其性则迁,传道授业,正当从小做起。况且大公子与寻常人家的孩童不同,主公更应当予以重视才是。”

诸葛亮执着的要为阿斗请先生,方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古人讲究尊师重道,为子女拜请老师,乃是一件极为重大之事,而对于子女而言,同样也表示了长辈对他的重视。

也就是说,诸葛亮想让刘备为尚且年幼的阿斗拜请老师,为的就是借此表现出刘备对阿斗的重视,以加重阿斗的地位,这样的话,同样也是巩固荆州士人地位的一种手段。

刘备当然不会不明白诸葛亮的用意,他也明白,这也是荆州士人作为对支持他娶吴氏的一项交换条件。不过阿斗乃是刘备老来所得的第一个儿子,刘备对其本身就存有浓浓的父爱,既然诸葛亮也提出来了,于情于理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于是,刘备很痛快的说道:“军师言之有理,那就给阿斗请一位先生吧,但不知军师可有合适的人选。”

刘备知道这事是诸葛亮提出来的,至于这老师的人选嘛,肯定也得由诸葛亮来定。

诸葛亮便将目光转向方绍,笑道:“我以为阿斗的启蒙先生,非中正莫属。”

此前虽然诸葛亮没有与他先行商量过此事,但诸葛亮这时的提议,也并未让方绍感到吃惊,一是先前也有传闻说糜夫人有聘他为阿斗老师的意思,二来嘛,作为诸葛亮最亲信的弟子,推荐他做阿斗老师这个重要的位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这差事看起来很荣光,但方绍其实却不愿接这棘手的差事。

如果说随便调教一下阿斗的话,让他继承历史上的能力与性格,那么自己这个老师显然怎地。而若悉心调教的话,将来万一阿斗性格有变,如果他再继承了刘备的位子,那么这对荆州士人继续主导刘备集团的统治权来说,便存在了一个潜在的变数。

再则,阿斗虽然是长子,但却是甘夫人所生,算起来只是个庶长子,历史上若非刘备别外俩儿子年幼,依刘备的眼光,再按照“立嫡、立长、立贤”的先后顺序,刘备很有可能不会立阿斗为太子的。

如今糜夫人已生下刘泰,而糜夫人又是正室,如果这她正妻的地位一直不变的话,那么刘泰便将是刘备的嫡长子,理论上来讲,应该是要立刘泰为嗣君的,而自己这个庶长子的老师,偏偏又是糜夫人所信赖的人,如此这般的夹在中间,无论帮谁岂非都是里外不是人

也亏得方绍的快,仓促间已琢磨出诸般利害,于是不等刘备开口,马上谦逊道:“绍跟随孔明军师学习也不过数年,自身尚才疏学浅,又如何敢做大公子的老师,只怕是误人子弟呀,这份重任,绍万不敢当啊。”

刘备也搞不清楚方绍是在客气还是真的不想当,便先不发表观点,只将目光投向诸葛亮。

诸葛亮便道:“其实启蒙之师,并不需要学富五车的才学,以你的能力,我相信是可以胜负的,况且你与大公子有深厚的缘分,教授起来也更方便一些。待得大公子年长一些,再为他延请德高才厚的名师便是了。”

还好诸葛亮只打算让他当阿斗的幼儿园老师,时间想来不会太长,方绍这下就放心了,便谦然道:“既然如此,那绍也只有恭敬不如从命,如若主公信任,绍自当竭尽所能教授大公子。”

诸葛亮定下了方绍,而方绍也不再拒绝,刘备当然也就没有理由反对,况且先前糜夫人还为方绍吹了不少枕边风,于是刘备便欣然应下了这件事。

三天之后,刘备正式为阿斗拜方绍为师。

古人尊师重道,拜师这种大事自不可轻视,当天刘备也是焚香沐浴,诸般礼仪皆齐备,末了还叫稚幼的阿斗乖乖的跪在方绍面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折腾了好一番才算拜师礼成。

礼成之后,方绍便正式的给阿斗上第一堂课,这好歹是方绍第一次给人家当老师,虽然是怀有不纯目的,但作为刘备儿子的老师,方绍还是要重视起来的,所以一连三天,方绍都憋在家里备课,准算是及时打造出一套教材来。

年幼的阿斗端端正正的跪坐着,小手捧着方绍放在他案前的那卷书简,忽然发现与先前母亲教的有点不一样,便小声的问道:“先生,我不学《论语》么?”

方绍并不似别的老师一样,非得表现出一副严师模样,他的脸上始终带着和蔼的笑容,道:“《论语》对于大公子来说,还为时尚早,从今天起,为师先从《三字经》教起。”

一听到《三字经》的名字,阿斗便是一脸的茫然。

这《三字经》嘛,有人说是产生于宋末,也有人说出自于明人之手,反正不是汉代。方绍自己当然背不全《三字经》的,况且其中有一些内容,涉及到后世之事,自然也是不能讲的,所以方绍绞尽脑汁才勉勉强强的凑了一套残缺不全的《三字经》,不过这也够了,今天教几句,明天教几句,也够磨蹭到自己光荣下岗了。

“大公子,跟为师来念,‘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之初,性……性……性本善。先生,这个‘性’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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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芳心惆怅

第一百六十九章芳心惆怅

阿斗年纪虽小,不过现在看起来还是很伶俐的,在方绍教授的过程中,每有不懂便会主动的询问,搞得方绍不得不费了许多口水来给他解释。

方绍忽然有个念头,原来的历史中,阿斗给刘备摔到地上,是不是脑袋摔得出了点问题,所以后期才没能开发成一个才华出众的君主。而现下阿斗给自己救了,免了那被摔的命运,脑袋正常发育也是极有可能。

当然,这也是方绍无聊之下乱猜的,演义中说刘备摔过阿斗,究竟真实的历史中有没有发生过,这个谁也无从知晓。

一个多时辰之后,见阿斗也有点困了,方绍便道:“今天的课业就教授到此,大公子可以休息了,不过要记得将今天所学多多温习才是。”

阿斗一听说下课了,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正这时,糜夫人也入了内,见着阿斗正要往外奔,便道:“阿斗,怎的不好好听先生讲课,又要跑哪里去玩耍。”

方绍忙解释道:“大公子年纪尚幼,学业不宜太重,今天的课已经讲完,就让他玩去吧。”

糜夫人这才同意,便叫侍女们带着阿斗去园子里玩耍。

“中正,辛苦你了,且坐片刻,饮茶休息一会再走吧。”糜夫说着便叫人看茶。

方绍知道她定是有话同自己讲,也就没急着离开。

二人坐定,侍女们都候在了外面,糜夫人本是淡然的脸上顿时显露出浓浓忧色,道:“中正,夫君要纳侧室之事,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

方绍就知道她会这么问,也难怪,她这正妻先前一直被甘夫人这个有儿子的小妾压着,眼下甘夫人挂了,自个儿又生了个儿子,还住进了成都这样繁华安稳的地方,本以为可以安安生生的过几天不用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哪想到老公又要纳小,心里边不痛快也是正常。

“这个嘛,绍也略有耳闻,主公坐拥两州之地,身份尊贵无比,纳几房侧室也是正常,夫人不必太过忧虑。”

方绍只能以这样的言语宽慰,不过糜夫人显然无法宽心,她皱着眉头道:“夫君他先前也不是没纳过姬妾,可是这一次似乎大不寻常。我听说夫君打算风风光光的迎娶那个吴氏,这些天来府中上下都在忙碌,似乎要弄个大排场出来,这与夫君先前纳妾时大不相同,却不知这个吴氏是何来历,我心里边觉着很不安呀。”

糜夫人虽然不是什么冰雪聪明之辈,但也不会蠢到看不出这一次刘备纳妾的不同之处。

方绍也不好隐瞒,只得如实道:“实不瞒夫人,这个吴氏乃是益州名士吴子远的妹妹,主公纳其为妾,自然有拉拢益州士人的意思,所以得搞得风风光光点,好让益州士人脸上有光。”

“原来是这样,那两位军师,还有大兄他们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糜夫人还是有一点政治意识的,知道这其中涉及到荆州士人与益州士人的利益。

方绍耐心的说道:“这个嘛,军师他们自也是知道的,不过为大局设想,权衡再三,故也没有反对。不过夫人请放心,军师他们的默许也是有条件的,那便是主公亲口允诺,夫人正室的地位必须牢不可破,所以夫人大可不必担心。”

糜夫人微松了口气,但表情仍不是很舒服,低头喃喃道:“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方绍对于糜夫人低落的态度有所担心,便道:“夫人呀,这件事你在主公面前时,尽量要表现的大度一点才是,总之主公心中是念着夫人的好的,只要夫人安安心心的把主公服伺好,再加上我等在外保护,夫人的地位是谁都别想撼动的。”

方绍宽慰的话只能说到这份上,糜夫人的情绪总算是好了几分,抬起头来瞧着他,惆怅的面容上勉强露出几分笑,轻声叹道:“能跟你说说话真好,先前我这心里边一直忐忑的很,现下总算是安了点。”

方绍不经间发现,糜夫人的眼角似乎已有了皱纹,若是按照推算的话,她如今年龄也不过三十,但似乎却比前几年衰老了许多,这一来是因为女人生理的原因,二来多半也是早些的年颠沛流离,历经生死,心力受到很大的摧残,所以随着年龄的增长,便更加容易显老。

方绍不觉想起了当初长坂坡时,那时所见的糜夫人,还是一位标致的**,一脸的光洁见不到半分岁月的痕迹,而今却已红颜渐露凋零之色,他心中也不禁生了几分怜惜。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夫人,那位张仲景神医不是随着我等一同入川么,此人医术高超,必也有那美容养生的方子,夫人也当多多呵护一下自己的身子才是。”

糜夫人一听他此言,不觉面露忧色,手抚着自己脸庞,喃喃道:“莫非我容貌老了很多么?”

当面揭穿女人变老的事实,这样不绅士的事情,方绍当然不会去做,他便只好委婉的笑道:“夫人天生丽质,哪里有半点老相,然则生老病死乃天地常理,夫人若能提早的保养自己,岂不是更好么。”

“唉你也莫要宽慰我,我也知道,近些年来我老得很快呢,只怕再过几年,我人老珠黄了,夫君他就算再念着我的好,心里边也会渐渐疏远了的。”

方绍认识糜夫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喜欢自怨自艾的性格方绍也深知,总之这女子看起来是温柔贤良,但其实却是多愁善感,心里边装很多事的女人,往往是活不长久的。

方绍只好耐着性子开导道:“夫人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人生苦短,也当及时寻乐。反正你已有二公子这位嫡子可依赖,将来之事又何须多想。”

提到二公子,糜夫人的神色一振,她忽然间往前凑了几分,一把携到了方绍的手,道:“中正,我只有阿泰这一个儿子,将来无论如何,你也要一定好好的护着他。”

糜夫人的情绪忽然间变得这般激动,而且竟还忘了礼数抓到了自己的手,方绍不由吃了一惊,但却故作淡然,将作没事似的,很自然的把手抽出来,微微一拱,笑道:“夫人放心,阿泰公子乃主公之子,夫人又这般信任绍,绍自会好好保护小公子。”

糜夫人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些不合适,不觉脸畔生晕,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只低头道:“阿泰他与阿斗不一样的,中正,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才是。”

糜夫人的举动颇为怪异,方绍只道她是为刘备纳妾之事所扰,心绪有点不同寻常,故而才有这般异常的言辞与举动。

于是,方绍便正色道:“夫人放心,绍保证,只要有我在一天,必定保得小公子周全。”

糜夫人的情绪这才安了几分,微吐了一口气,浅浅笑道:“有中正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方绍好歹把糜夫人劝得心情好转了许多,而此处又是刘备州府,这般与主母独处太久,难免会授人以口舌,为了避嫌起见,方绍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

于是,在经过近一月的筹备之后,一场盛大的婚礼在成都举行,左将军兼益州牧刘备正式纳吴氏为妾。同时,刘备下令大赏文武,并于州府中大宴三天以为作贺。

而在这一场婚事中,除了新郎之外,最为耀眼的,便是作了这场好媒的法正,而刘备为了感谢法正这位月老,还另外赏一百金,银五百金,以示荣宠与感激。

于是,法正的风头一时更盛,其府前每天都是车水马龙,有的是东州士人前来领取刘备的赏金,有的则是益州土著士人前来拉关系,也有的则是那些得罪过法正的人,忙不迭的前来赔罪,以免法正的屠刀哪一天就落到了自己的脖子。

而法正也确有国士之风,刘备给他的赏金,他一文不取,全部分赏给了东州士人,而那些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无论如何赔罪他都不肯放过。于是,在刘备纳吴氏为妾之的一个月中,便又有二十余名官员获罪,发配的发配,处决的处决。

不过,就在法正风头最盛之时,荆州士人的反击却悄然展开。

这天清晨,刘备一早起来处理公务,忽然发现自己的案上一夜之间多了数十道参劾的奏章,上到成都之官,下到边郡太守,他们参劾的对象都是治中从事彭羕,说此人滥用私权、结党谋私、贪污受贿等等,总之是各种样的罪名都有。

以刘备的见识,立刻便意识到这一次的集体参劾非同一般,再细看那些参劾之人,果然发现这些人都是出自于荆襄。

“我就知道他们没这么简单的同意了这桩婚事,他们一起联名参劾这个彭羕,我看其实是冲着法孝直来的吧。能想出这般手段的,定然是孔明军师了。嗯,不过孝直确实也太过张扬,也是时候借此打压一下他了。”

第一百七十章 并非都是怀才不遇

第一百七十章并非都是怀才不遇

对于这个彭羕,刘备其实并未有过更深的接触,只不过当初平定益州之时,庞统与法正曾先后推荐过此人,称赞此人颇有才华。而且此人之前得罪过刘璋,被刘璋罚为刑徒,故而刘备为了表示他的用贤之心,便将彭羕越级提拔为治中从事。

如今这么多人弹劾此人,刘备纵然知道其中必有内情,但彭羕如今官位不,对于如何置此人,他当然不敢独断专行,故而特意将诸葛亮、庞统、法正等人一同招来,共同商议此事。

法正的表情是凝重的,显然彭羕遭弹劾这件事,的确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而以他的城府,自然知道这一出好戏是谁幕后导演的,而这一出戏又是演给谁看的。

彭羕为人极为自负,这一点与法正的性格十分相似,这也是彭羕作为益州土著士人,却能成为法正知己的重要原因。

而荆州人挑了彭羕这个益州人来下手,却非直接拿东州士人动刀,显然也是想给东州士人留有颜面,这一节,法正当然也知道,但是,他却不能容忍。

一个被荣宠惯坏了的人,反而很容易会迷失了判断力,而法正现在正是这样一种状态。

看过了那些奏章之后,法正沉着脸道:“主公,正以为这些人对彭永年的弹劾有失公允。永年的性子是有些不合群,为人处事心直口快,有时难免言语刻薄,也许就是因此而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招致这般诬蔑,主公明察秋毫不可轻信人言啊。”

法正辩驳之词也很巧妙,他先是主动责怪彭羕“言语刻薄”,以退为进,却是向刘备说明这彭羕被这么多人参劾,并非是因为他真的犯了法,而是因为他的不合群才惹了旁人的忌恨,进而群起“诬蔑”,三言两语,便将彭羕推到了一个无辜的境地。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孝直所言看来也无不道理,孔明、士元,不知你二位如何看待此事。”刘备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中立的位置。

庞统先是一叹,接着道:“说来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当初我向主公推荐彭永年之前,其实也只是与他谈论了一些天下之事,觉得此人颇有些见识,所以才向主公推荐。不过如今看来,彭永年的才能倒也并非当初我料想的那般出色,又因他那性格问题,所以处置公事之时个人情绪太重,多半有失公允,或许就是因此才惹了众人的不平。”

庞统的应对也很老辣,他把彭羕从性格问题巧妙的转移到能力问题上来,因刘备的用人之道,主张是‘量才委用’,那么如果彭羕的能力确实与其官职不相符的话,那自然也就有了将之贬弃的合理借口。

庞统先做铺垫,诸葛亮紧接着道:“士元言之有理。其实亮也早听闻群僚对永年多有抱怨,亮自不敢妄下结论,故而私下对其进行过多方考察,现此人自任治中以来,所办公事,虽无大错,但也漏洞不少。而其身处高位,处置公事却如此力不从心,群僚们心怀不服也就难怪了。至于那些参劾中所提到的罪名,亮倒以为言过其实了些。”

诸葛亮这是给彭羕盖棺定论了,说的就是此人才华与官位不相符,即使不治其罪也要贬其官位。

诸葛亮和庞统在刘备心中的地位,法正当然不会不知道,他很清楚刘备如今这般荣宠自己,那是念着自己有功,念着他的东州士人将来对于北伐有可用之处,这与刘备对诸葛亮二人的信任是大不相同的。

听过那二人的一番话后,法正意识到,自己和东州士人的风头确实是遭人家的忌了,这一回人家是铁了心要打压自己的气焰。不过听那言辞口气,倒也没打算把彭羕置于死地,显然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的。

法正这下就陷入两难境地了,保彭羕还是不保?保的话,就是要公然与荆州集团作对,不保的话,他和东州集团就要自吞这苦水,而彭羕又是自己的好友,若不替他说话,将来又当如何与他交待。

法正的表情愈加的阴沉,不动声色的刘备瞧得清楚,猜想他心里边已经在向退步做倾斜,便道:“两位军师这般一提,我似乎也想起来了,上一次我曾令彭永年起草一份法令,而他交上的那份草稿,却是多有疏漏,我当时也未多在意,这时细想,此人的才能确实有些名不符实呀。”

刘备这个时候也站在了诸葛亮他们这边,毕竟他本就有打压东州士人的心,这时既然诸葛亮等人先提出来了,便正好顺势而为。

刘备这么一表态,法正便强硬不起来了,思前想后,考虑通盘大局之后,法正只得改换口气,道:“永年的才华还是有的,可能是先前长年被刘璋罚为刑徒,久不处理政事,故而才会有所疏漏,还望主公能给他一次纠正的机会。”

法正这么一表态,显然是已经服软了,那俩军师心中顿生得意。当然,他们折腾这么一气,也只是想给法正一个的惩诫而已,既然法正都退让了,也就没必要赶尽杀绝。

于是,诸葛亮便道:“法孝直言之有理,亮知江阳太守如今还在空缺之中,主公不如就让永年去担当此职好了,也算是让他好好历练一番,将来时机适当,再予以重用不迟。”

刘备微微点头,又向法正征求意见:“孝直,孔明军师的建议你以为如何?”

法正严肃的表情一收,淡淡一笑,道:“孔明军师的法子既通人情,又守法理,确实是最佳的办法,正完全赞同。”

见这两方臣子达成了共识,刘备也松了一口气,遂道:“好,就依诸位之意,就将彭永年调任江阳太守吧。”

次日,关于彭羕的调令便即出,并令彭羕即日起程赴任。

这个消息在成都内外引起了不少的震动,明眼人都知道此事的目的何在,然而对于彭羕的贬官,无论是哪一方的士人,心里边都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原因无他,就是彭羕的脾气太臭,那刻薄的性情,不但惹得荆州人和益州人讨厌,就连东州人也对他不抱什么好感。

因此,除了法正之外,更无人替彭羕说情。彭羕无奈之下,只得默默的收拾行李,在一个落寞的黄昏离开了成都前往江阳赴任。

在他走的这天,前来送行的也只有法正一人,残阳染着下的官道上,只有他二人还有一名僮,气氛显得特别的寂寞苍凉。

“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彭羕总算是体会到了。”

背对着斜阳,彭羕心怀怨恨的感慨着,或许他已经忘了,他并不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世态炎凉,而上次他被刘璋配出成都时,也是这样一个落寞的黄昏,也只有法正一人相送。

“永年,对不住了,我没能保住你。”

难得法正会主动对别人表示歉意,不过,就算是道歉之时,他也是挺胸抬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彭羕咬牙道:“这件事明显是那些荆州人故意想打压咱们,孝直,我就奇怪了,依你的性子,怎么就这样忍气吞声了。”

法正叹道:“这件事我前思后想了一番,倒也不能完全怪人家,这一段时间内,我们做的确实可能也些过火了,毕竟主公起于荆州,荆州人才是主公依赖的根本,我等东州人所受的重用,已是远远出刘璋之时,若还不满足,只能是自树敌人了。”

彭羕哼了一声,不屑道:“孝直你何必长他人威风,主公是起于荆州不错,可是若不是我等将益州献于他,此时他尚窝在荆南那片地方,北忌曹操,东惮孙权,如何能有今日之风光。”

彭羕的抱怨之中,对刘备似有不逊,法正神色一变,道:“永年,注意你的言辞,不可对主公无礼。”

彭羕还以为法正是在做作,便是笑道:“这里只有你我,孝直你就别装了。其实无论是刘玄德,还是刘季玉,谁能让我等风光我们就忠于谁。如今刘玄德这样对咱们,孝直也当留有后路啊。我倒是想,东吴的孙仲谋听说也是个明主,咱们不妨考虑将益州……”

“永年,住口”法正一语喝断了彭羕的肆言,铁青着脸,正色道:“当年我等受刘璋冷落,若非是主公,焉有今日之风光。我等受主公知遇之恩,正当竭尽全力,辅佐主公成就大业,我等也好名垂青史,岂又能因一点的不满就妄生异心”

彭羕自以为他了解法正,却没料到法正的态度如坚决如此,一时无言以应。

“永年,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下你这张嘴吧,所谓祸从口出,你若还是这般口无遮拦,将来早晚要后悔,到时没人能保得了你。你好自珍重吧,告辞。”

法正也不想与他多言,当下便拂袖而出,只将彭羕丢在大道上,一脸错愕的瞧着他渐渐远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相反的处境

第一百七十一章相反的处境

彭羕之事告一段落,建安十六年末,十七年初的这一段时间,整个益州相对而言是平静的。

经过长达半年的安抚,荆州士人确立了在益州的主导地位,东州士人得到了明显重用,部分人更是被委以要职害之职。而益州土著士人在经过一番打压与拉拢的双重攻势下,已经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而如黄权、张任等确有才华的土著代表,亦在刘备集团中占有了一席之地。

总之,在经过半年的整合之后,益州已初步形成了士尽其能、民尽其力,政通人和的气象。

而方绍,除了参与一些重大事宜的决策,以及教授大公子阿斗学业之外,每天不外乎在家钻研他的造纸大计。

熬过了寒冷的冬季,终于迎来了川竹生长的春季,满山遍野的竹笋为制造竹纸提供了最佳的原材料。

二月的这一天,方绍正与诸葛蓉在院中闲聊,忽然一名老匠人兴冲冲的奔了来,将一张颇为光滑的纸张颤巍巍的捧上,喜不自胜的叫着:“成了,成了”

方绍一跃而起,将那张还带着烘焙余温的竹纸捧在手里,细细的观察触摸,这张纸尽管与现代的纸张仍有着很大的差距,但无论从色泽还是光滑度上来看,都要远远的超出蔡伦纸,很显然,他成功了。

“夫人,你看,这纸我造成功了”

方绍将这第一张竹纸小心翼翼的交在了诸葛蓉手上,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在一名政客眼里,也许这区区一张竹纸微不足道,但身为穿越者的方绍,却清楚的知道这一张薄纸有多重的份量。

就是这一张纸,当它推广全国之后,至少要将华夏文明的发展进度提升几百年。当然,这种改变既不轰轰烈烈,也不波澜壮阔,甚至放眼天下,也许只有方绍一人才能体会到它的非同一般。

“这纸就是夫君你设计的那些东西造出来的么?真的是很光滑呀,比蔡伦纸好多了,夫君,恭喜你呀,你花费几个月的功夫,终于成功了。”

诸葛蓉的脸上同样是欣慰之情,不过她所欣慰的却并不是这竹纸发明的重大意义,而是对丈夫付出一番心力之后终于大功告成的欣慰。

“就照着这张纸的手艺,多造一些出来,改天呈给主公瞧瞧,他一定会很惊讶的。”

于是,方绍便带领着那些匠人连夜赶工,加班加点的赶制这竹纸。

其实这造纸的工序并不复杂,首先是选取合适的嫩竹,斩成一截截近两米的竹筒,再破成一根根两厘米宽的栅子,捆束成把,将之放入湖塘中,然后撒上一层层的石灰,以水浸泡。

浸泡数月之后,将沤烂的竹麻去青,将之投入大锅蒸煮,使之变成熟料。再将这熟料放入石臼里细细舂捣,经此一道工序便产生了纸料。然后将纸料投入一个大水槽中,加入纸药搅匀,用可动的纸帘在水槽里抄纸。接着将纸帘上的纸料倒扣在一起,形成一层层的湿纸堆,并榨干其中的水分。最后将湿纸逐一分离,贴在焙壁上焙干,于是便一张光滑干净的竹纸便就此产生。

《天工开物》上所记载的这造竹纸的方法,虽然看似简单,但其中每一道的工序,比如浸泡的时间,石灰的份量,焙火的温度,乃至抄纸的技术,都是必须经过长期的摸索方才能成型。所以,从方绍在自家院中开炉以来,足足花了一个冬天,方才成功的造出第一张竹纸。

七天之后,方绍造出了一百多张纸,便带着这些新造的竹纸,前往州府去进献给刘备。

刘备何曾见过质地如此光滑的纸张,不禁也是惊叹不已,便忙传了诸葛亮、张飞等人一同入府来瞧新鲜。

“中正,你这纸是怎造出来的,摸起来比帛书还要光滑呀。”

张飞对这竹纸的新鲜感似乎远比众人要强,手捧着几张纸摸来摸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方绍遂将造纸的方法粗略的说了一下,诸葛亮笑问道:“这用竹子造纸的方法也颇为新鲜,不知中正你为何忽然想起来要造纸了。”

“我是想主公方今正是用钱之时,若与普通百姓多征赋税,难免会加重他们的负担,而豪强们家藏巨富,有的是钱,主公若是将造纸官营,这般好纸,那些有钱人自然是蜂拥抢购,如此一来既能为库府新增一笔收入来源,又能使人们平素书写之时享受方便之乐,所以我思来想去,便琢磨出了改进造纸术的这个法子,没想到还真给我弄成功了。”

即使如诸葛亮这般有远见的人,关于纸的真正意义也不见得会理解,所以方绍就只能用最通俗的理由来解释他的动机。

不过这一番却令刘备精神为之一振,兴奋道:“听你说来,这纸的造价应该远比竹简要便宜,而且使用起来也更方便,若能官营的话,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张飞跟着点头道:“嗯嗯,不错,这纸摸起来是不错,只是不知写起字来是否也一样顺手。”

诸葛亮忽然眼睛一亮,忙道:“翼德,你不是擅长书法么,何不现场给咱们挥洒几笔,一来让我等见识一下你的笔力,二来也验证一下这纸的质量如何。”

刘备亦道:“军师所言极是,翼德呀,好久没有见识过你的书法,也不知是否又精进了许多,就给我们露一手吧。”

张飞见众人兴致甚佳,便也不推辞,豪然道:“好吧,那我就献丑了,拿笔墨来。”

侍从们忙将上等的笔墨取来,张飞便是挽起衣袖,站开姿势,粗壮的胳膊抡起笔来,在那竹纸上挥洒起来。

方绍也兴致勃勃的围在一旁观看,他先前亦听说过张飞擅长书法,不过这却是他头一回亲目所见。

可别看张飞膀阔腰圆的,平素拿惯了刀枪的手,如今拿起细细的毛笔来,咋一看还真让人觉得有点别扭,不过,那笔锋下写出来的字,却是精致奇巧,方绍虽然不通书法,但也看得出张飞的书法底子不是一般的深厚。

笔走龙蛇间,四个俊秀隽永,但又不乏雄浑的大字便书成。

“大——汉——雄——风,好字,真是好字呀”

刘备第一个拍手叫好,其余人也皆称赞不已,而方绍也确实没想到张飞一介武人,竟然能写出这一手好字来,不禁对这位被冠以虎狼脸谱的张翼德刮目相看。

这好歹是方绍发明的这竹纸上写下的头四个字,非常有纪念意义,方绍便道:“翼德将军,不知这一幅字可否赠与绍呢?”

张飞笑道:“区区陋字,中正你想要尽管拿去,不过也不能白送你,要拿这一叠纸来换啊。”

方绍一怔,显得有点为难,这纸毕竟是他献给刘备的,总不能再要回来吧。

刘备却是哈哈大笑,道:“翼德好书法,这纸正是他用得着,你就尽管拿去吧。”

张飞乐道:“那我就不客气啦,嘿嘿,这真是宝贝呀。”

经过这一番的进献,刘备遂决定造纸官营。

而当身在成都的刘备事越来越顺之时,遥远的北方,那清冷的宫殿中,他的那位侄儿却是愁眉不展,度日如年。

诸般烦心之事令他坐立不安,烦闷之下,他狠狠的抓挠自己的头发,却发现,手指间被扯下的发丝,竟已是斑白如雪。

“唉,又添了许多白头发呀。”他看着手中的白发,摇头苦叹。

如今的他,年方不过三十出头,正是春秋正盛之时,头发却已枯白了大半,若非日夜忍受煎熬,焉能这般未老先衰。

他即是当今大汉天子刘协,天之骄子、九五之尊、皇帝陛下……

他的头上有无数耀眼的光环,他的祖先开创了最伟大的朝代,然而,四百年的基业传承至此,他却感受不到任何的荣耀,他所承受的,只是无尽的屈辱与落寞。

刘协拾起了案上的一道奏章,不情愿的翻看着,他知道奏章中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因为他很早以前就失去了批阅奏章的权力,很多事情都是由大汉朝的丞相代他批阅,只有当他的丞相打算跟他要权要名时,他才会触摸到这久违的奏章。

果然,又是一道劝说他给曹操封魏国公的奏章,自开春以来,这已经是他收到的第三封这样的奏章。

正是这些奏章,令刘协陷入了更深的惶恐之中,因为国公的称号已与丞相之类的官职大不相同。丞相虽已位极人臣,但终究名义上属于汉臣。而封公之后,则具有了封疆裂土,自立百官的权力。大汉朝四百余年,只有高祖开国,以及光武中兴之时才有封过国公,而今若是给曹操封了公,下一步便是王,再下一步,还能给他封什么呢?

刘协赫然发现,自己已被逼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后已经没几步可退了。

正当刘协万般苦叹之时,亲信的宫人前来附耳低语了几句,刘协的眼眸一亮,似乎是闪过了几分希望之色,急是低声道:“还等什么,快请荀卿入见。”

第一百七十二章 北攻的帷幕

第一百七十二章北攻的帷幕

过不多时,一位儒气十足的男子走入大殿,他微低着头,不以双目直视皇帝,脚步从容却轻盈,不敢带出一点响声,生怕惊扰到皇帝。

徐步向前,他跪伏于汉帝刘协之前,恭敬敬敬的行过大礼,却又不卑不亢道:“臣荀彧拜见陛下。”

身为无权的皇帝,许多大臣们平素对刘协也并无太多的尊重,而眼前这个白苍苍尚书令,被曹操称之为“吾之子房”的人,他的一言一行,却极尽人臣之礼,实属难得。

刘协心里一阵的欣慰,忙是欠起身子,抬手道:“文若免礼,快快请起吧。”

“谢陛下。”荀彧又是一拜,方才直起身来,正襟危坐于刘协下,面容表情依旧是沉静如水。

刘协向左右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们很识相的纷纷退下。如今朝中内外大权皆为曹操所揽,许都大臣子们,多也是曹操的亲信,不过好在曹操还没将手伸到宫里边来,刘协左右之人,基本还都是自己亲信。

殿中已无外人,刘协方才道:“文若呀,朕久不过问朝事,听说前不久朕的那位皇叔刘玄德上表自荐为益州牧,不知可有这回事么?”

荀彧如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去岁刘玄德带兵如蜀,那刘季玉被迫将益州拱手让出,所以刘玄德才得了益州。不过丞相已经拒绝了他的自荐。”

刘协叹了一声,道:“若说朕的这位刘皇叔,那也是英雄人物,一心的想匡扶汉室,如今他已坐拥两州,将来说不定还能来许都来拜见朕呢。”

刘协这话是另有含义的,他其实是说我这位皇叔越来越厉害了,将来兵锋北上,也许能打回北方,把我这皇帝从曹操的魔掌中救出来呢。

荀彧当然听得出他话中深意,却道:“陛下,刘玄德虽为陛下之皇叔,但此人亦乃一代枭雄,陛下还是不要对他抱太大的期望才是。”

刘协一怔,勉强的笑了一笑,道:“刘玄德乃汉室宗亲,若心向汉室还能向着谁呢。”

荀彧道:“刘玄德他心向的是汉室,却未必是陛下呀。以彧这么多年对他的认识,此人绝非屈居人下之辈,若是陛下落在此人之手,只怕局面未必会比现在好多少。”

荀彧的回答并不算太委婉,刘协为之一震,沉默了半晌,喃喃道:“莫非天下之大,除了文若之外,再没有真正心向汉室,为朕分忧的忠义之士了吗?”

刘协的语气一片怆然,表情亦是痛苦不堪。

刘协的痛苦,荀彧如感同身受一般,苍老的脸不禁微微抽*动,道:“陛下不要太过担忧,丞相自洛阳迎驾,救陛下于水火,更为陛下平定了整个北方,怎能不是心向汉室的忠义之士呢。”

刘协冷哼一声,道:“曹丞相的确是心向汉室呀,所以他才将大权皆揽,所用皆自家亲信,他大概是怕朕操劳过度,所以才会把朝廷内外大权,都一个人揽下来吧。”

刘协显然是在讽刺曹操的所谓“忠义”,这几句话在荀彧听来,亦是如芒在背。

一个是大汉的皇帝,一个是信任了自己十余年的知遇之人,他们当中任何一人的痛苦与快乐,都牵动着自己的心。荀彧觉得自己就像是身体被两匹马所拉,悲剧的是,这两匹马似乎注定要背道而驰,所以,无论哪一头用力,自己都会痛不欲生。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荀彧心中自问,但却得不到答案。

他沉吟了半晌,只得道:“陛下,有些事情曹丞相也是身不由己,陛下还要对他抱有信心才是,臣相信,当天下平定之时,丞相他一定会信守当初匡扶汉室的誓言,将天下大权归还于陛下的。”

很显然,荀彧对曹操还是抱有幻想的。

刘协可不这么认为,他将案上那几份奏章丢给了荀彧,苦笑着说道:“文若,你劝朕不该对玄德抱有希望,那么你呢,却又为何相信那个人所谓的誓言。你自己看吧。”

荀彧顿了一下,默默的翻看着那一份份劝皇帝为曹操封国公的奏章,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定,显然,他的心也在希望与绝望中挣扎。

“身为人臣,朕已经给了他可以拥有的一切,可是他根本就不满足。文若你看看吧,他还要逼朕封他为魏公,还要加九锡,然后呢,要朕封他为王吗?再然后呢,是不是连朕这皇帝之位他也不放过”

刘协情绪激动,言辞有些激烈,一时忘了眼前这位尚书令,虽然忠于汉室,但到底与曹操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此这般的倾诉心中的愤怒,终究是有所不妥的。

又或者刘协清楚,当今的朝廷已是曹家的天下,除了荀彧之外,还有谁能帮得了他呢。所以,他只有破釜沉舟,希望能打动这位正直的老臣。

刘协激烈的控诉刺痛着荀彧的神经,他的眉头渐渐皱起,双目中弥散着某种愤怒,双拳越来越紧,仿佛要将手中的奏章捏碎一般。

“唉,罢了,若天意要绝我汉室,朕亦无可奈何。朕知道,文若你深受他的重恩,他能给你想要的一切,而朕却一无所有,你若是无动于衷,朕也理解。”

刘协这是打起了感情牌,希望以自怜唤起这位老臣的悲悯之心。

荀彧确实被打动了,但却不是因为刘协一会怒一会怨的表演,而是潜藏在心头的那最初的原则。

那条原则,从他投身于曹操麾下之时起,就从未曾改变过,多少年来,他都从未忘记过,自己耗尽心力辅佐曹操,只是为了寻找一位强者,一位能保护皇帝,匡扶汉室的强者。

猛然间,他合上了手上刺眼的奏章,沉沉道:“陛下放心,丞相进魏公这件事,臣一定会全力阻止,臣绝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丞相再错下去了。”

刘协长松了一口气,欠身向荀彧一拱手,正色道:“汉室四百年之社稷是否能延续下去,就若了,朕在此替刘氏列祖列宗谢过文若之忠义。”

北国暗流涌动,遥远的益州,短暂的宁静亦将被打破,或许在这乱世之中,谁享受的宁静越久,死得也就越难看。

这一日,方绍亲自带着一厚叠竹纸来到诸葛亮府中。经过数月的不断摸索与改良,工匠们对造纸的工艺愈加的通透,这一次所造的这批纸,比先前方绍献给刘备时的质量已更胜一筹。

“嗯,不错不错,中正,你这竹纸还真是好东西,既方便又好用,比竹简和帛书好用多了,我看今后可大胆的在官府中推广使用,这样应该能节省不少花费。”诸葛亮摸着光滑的竹纸,赞不绝口。

方绍有点得意,道:“一卷竹简或是一叶帛书的价格,足够造二十余张竹纸,就算把官营的售价定为简帛的十分之也一样有颇高的回报,这笔买卖稳赚不亏的。”

诸葛亮羽扇向他点指了指,笑道:“你这子,想不到还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十分之一太便宜了,以我之见定为五分之一的价格便可。你这官营作坊要尽快筹办起来,规模要大,还有,这造纸的秘方一定要保守好,这样赚钱的东西,可不能轻易的漏露出去。”

方绍道:“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

诸葛亮满意的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你大概也知道了,巴西郡的庞羲一直不肯归顺,主公已经决定兵征讨,过几天就要商议派何人领兵出征,你可有什么人选吗?”

巴西郡与汉中相接,不拿下此地,便无法全力进入汉中,刘备如今准备将攻打巴西提上议程,显然是准备为下一步攻打汉中做准备。

不过,方绍却有不同的看法。

这庞羲亦属东州士人,乃刘焉时代的重臣,当年刘焉入蜀便是得到他的鼎力相助,刘璋上台后不久暴了赵匙之乱,亦是借助于庞羲才平定下去。后张鲁屡侵,刘璋便以庞羲为巴西太守,抵御张鲁的入侵。

只是后来此人与刘璋生矛盾,便拥兵自重,逐渐脱离了成都的控制,并且成为刘璋政权的极大威胁,当初张松劝说刘璋请刘备入蜀的借口之便是为了威慑庞羲这个“内患”。

可以说,庞羲乃是刘璋时期最强的一股东州士人势力。而在原来刘备取蜀的历史中,庞羲拥重兵于刘备后方,却坐视着刘备从容去攻打刘璋,在刘备攻下成都之后不久跟着就归降。

只是如今历史改变,刘备轻取益州,这庞羲反倒是屡劝不降,这倒让方绍觉得有点奇怪。

方绍得出的结论是,当初刘备强攻益州,荆州兵强悍的作战能力,让庞羲对刘备的军事能力感到畏惧,自认为不可与敌,所以才乖乖的投降。而今刘备不费一兵一卒诈取益州,虽广施恩义,但却未展兵威,所以才未让拥兵自重十余年的益州头号大将信服。

“以我军的实力,无论是派谁出战,攻灭庞羲都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此人割据巴西十余年,麾下兵强马壮,若然强攻,纵然拿下我方也必有不少损失。绍以前,在攻打汉中之前,我军应当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才是。”

诸葛亮眼睛中闪过一丝异样,笑道:“中正,听你这话,莫非已有奇策?”

方绍嘿嘿一笑,道:“奇策倒算不上,不过或许可称之为一石二鸟之计。”

诸葛亮兴致大起,忙道:“在先生我面前就别卖关子了,快说来听听。”

方绍遂道:“先生应当知道,那庞羲与北面张鲁作战多年,双方乃是死敌。而主公与张鲁却未曾结怨,勉强可算作敌友未分。那么,主公何不修密书一封,与张鲁约定南北合击庞羲,共分巴西郡。我料那张鲁贪图便宜,必然会中计。到时主公只需假意兵声援,那庞羲尾不能相顾之下,必会主动归降主公。到时咱们便可不费一兵便得巴西,然后又可以张鲁入侵为借口,出兵攻汉中,岂不正好名正言顺,这便是一石二鸟之计也。”

诸葛亮沉吟良久,忽然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道:“中正啊,你这一招可真够阴险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都想坐庄家

第一百七十三章都想坐庄家

很显然,诸葛亮被方绍的计策说动了,于是,在不久之后的军事会议上,诸葛亮便让方绍当着众位高层文武的面,将他这一石二鸟之计献上。

包括刘备在内的大多数人,对于方绍的计划都十分感兴趣,不过,庞统却担忧道:“中正你这计策倒也深远,而攻打汉中也是咱们既定的方针,只不过,在这样一个时候就准备对汉中动手,是否还太早了点。”

方绍道:“士元军师莫非是顾忌到东边孙氏,还有北边的曹操么?”

庞统道:“这是自然的了。先前咱们用拖延之计把子瑜糊弄走,那孙权定然怀恨在心,而据荆州方面来报,驻守在陆口的东吴东线人马最近一直在加紧训练,很有可能想对荆州动武。再则曹操如今已平定关中,河北暴*料想也不会持久,如果我们此时对张鲁下手,若是那曹操也趁机攻打汉中,岂非乱了我们的全盘计划。”

刘备点头道:“士元的担心也很有道理,攻打汉中的时机还是要慎重啊。”

他们的这些担心,方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凭借着对历史的熟知,依稀记得在建安十七年这一年,曹操在东线对孙权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进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刘备集团便将会得到一个绝佳的进攻汉中机会。

只是,因为刘备取益州的时间比历史上提前了两年,应该算是一个不小的变化,对于这个变化是否会引发重大事件的连锁变化,方绍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的。

不过,方绍之所以仍提出了这样一个计划,仍然还是有他的道理的。

“主公和军师的顾虑很有道理。不过绍却以为,如今关中虽然平定,但西凉马超的威胁尚在,曹操在尚未抚定关中人心,以及完全消除陇右的威胁之时,应该不会冒险深入汉中。至于东边的孙权,我记得在曹操攻打关中之时,东吴曾趁机对合肥发起过数次进攻,尽管都无功而返,但对徐扬震动颇大,我想曹操在收拾完河北叛乱之后,极有可能在东线对孙权发动一次进攻,一者是对孙权屡侵的反击,二者也要震服徐扬等地的骚动之心。若是如此的话,那岂不正给了我们取汉中的天赐良机。”

历史上的绝大多数重大事件的发生,无论是政治上还是军事上的,只要头脑正常的决策者,都不会随兴而为,必然有其内在的利益权衡。

而曹操对孙权在建安十七年的这次攻势,方绍经过反复的思考与分析,最后认为仍然还是会发生,理由正如他所说。

这时,诸葛亮也道:“中正的推理很有见地,如果真如他所推的话,确为攻取汉中的绝好时机。到时等曹操回过神来,咱们已抚定汉中,再结联马超,兵出秦川,两路攻打关中,夏侯渊必不能守,若关中光复,则主公便可与曹操从南北对峙的弱势转为东西抗衡的均势,天下强弱之势就此可逆转也。”

显然诸葛亮想得要更为深远,汉中未得,他已经规划着与曹操东西对峙了。

经过他师徒二人的这一番分析,众人的情绪均被调动了起来,似乎,一幅美好的蓝图已触手可及。

然而,兴奋气氛当中,却有一人一直沉默不语。

刘备敏锐了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道:“孝直,不知你对中正这一计策有何看法。”

一直未开口的法正轻咳了一声,道:“正以为,此计深甚妙,只是,那张鲁可不是刘季玉可比,恐怕他不会上当呀。”

法正的顾忌没错,这个张鲁确实不是一般人。

此人亦属东州人氏,其祖乃是五斗米教的创始人,大名鼎鼎的张陵,其父更牛,乃是流传千古的大科学家张衡,就是发明地动仪的那位。不过这俩人都不算什么,真正能让张鲁成为割据一方诸侯的,还是张鲁的那位漂亮母亲。

张鲁之母有两样绝学,一是年轻貌美,二是会装神弄鬼,靠着这两种绝学,竟是把刘璋的老爸刘焉迷得神魂颠倒。而靠着母亲的关系,张鲁深得刘焉信任,在刘焉得到益州后不久,便派张鲁与张修率兵攻取汉中。

张鲁这人野心虽不及他的道兄张角大,但能力却远胜之,取得汉中之后,他顺手干掉了张修,截断了益州与朝廷的交通,从此关上门来,也学着刘焉做起了土皇帝。

同样是土皇帝,刘焉父子在益州很不得人心,被东州士人和东州士人里外的折腾,而这张鲁却高明多了。此人以鬼道教民,自号“师君”,下设“祭酒”管理四方,教导百姓以诚信待人,犯了罪的不打不杀,只罚去修路。而且还创了所谓“义舍”,置米肉于其中,任行人按需所取。

就这样,张鲁在汉中创立了一个政教合一的割据政权,实行了三十多年的“**”,在这样一个大鱼吃小鱼的乱世,张鲁以区区汉中一地,竟然安稳的坐了三十年的土皇帝,而且还深得百姓拥戴,没事的时候还能南下打一下益州的刘璋寻些乐子,这样一个割据者,正如法正所说,确实是个不易对付的角色。

方绍却道:“张鲁虽然算不上庸才,但也绝对算不上雄才,他能盘踞汉中三十余年,归根结底是因南面刘焉父子无能,而北面关中又长期混中,无暇南顾,且汉中又有阳平关之险,故而张鲁才能苟全一隅这么多年。如今以主公之雄才,兼荆益二州之雄兵,将士用民,百姓归心,何惧区区一个张鲁。”

方绍说得是慷慨激昂,众人为之振奋,而法正却是淡淡道:“中正啊,你是误会我了,区区张鲁我法正岂会畏惧。我的意思是,汉中乃益州门户,不取汉中则不能守益州,更不用提北出关陇。既然要取,就要有必胜的决心,中正你那一石二鸟之计,只是奇策,真正制胜还当以正兵。所以正以为,不管那张鲁中不中计,此番主公北向,也当尽起川中之兵,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汉中,至于那庞羲,若他归降则罢,不然将之一并扫灭便是,以主公如今之实力,根本无须重重顾虑。”

法正的意思说的很明白,无论是攻打庞羲还是攻打张鲁,这一次出兵的重点并不在于所谓的奇策,实力摆在面前,堂堂正正用兵才显王道。

法正在气势上显然更胜一筹,方绍忽然意识到,也许跟随刘备以来,他们一直都处于弱势的一方,所以每行一步,都总想着以巧获利,这一点从借荆州、诈取益州的过程都显露无疑。

而法正显然是想改变整个刘备集团的作风,以堂堂正正之兵,打出一个王者应有的气势,叫天下人知道,刘家军已经不是当年那支乌合之众,而一直将要与强大的曹军争夺天下的王者之师。

刘备听罢法正之词,不禁豪气大气,遂道:“孝直之言极是,此番取汉中之战,一定要打出我们的气势来。从今天起,诸位就开始做暗中动员吧,抓紧时间调集粮草,训练军士,至于中正你的计策,也可暗中进行,只待曹操和孙权开战,我们便起倾国之兵,一举拿下汉中”

当成都的刘备集团在密谋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建业,东吴的君臣也在进行着一场私会。之所以叫作私会,是因为夜已深,那位年轻的将军却行色匆匆进入军府,悄悄的接受孙权的召见。

“子明呀,你明天就要起程回陆口了,孤深夜召你前来,正是想说两句知心的话啊。”孙权笑眯眯的看着这位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年轻将领,眼神中充满了信任。

年轻的将军正是吴军大将吕蒙,前不久奉鲁肃之命回往建业汇报军情,明早本就要起程西归的,却不想连夜被孙权召见,吕蒙心中便已猜到了**分,遂道:“主公深夜召蒙,想来是有什么事难以决策,主公不妨明说,蒙或许可为主公分忧。”

孙权呵呵一笑,道:“知孤者,唯子明也。想必子明也知道,如今曹操正在河北平叛,徐州守兵空虚,子敬前番曾作书劝孤提兵趁虚攻打徐州,孤一直犹豫未决,子明你的见识堪比公瑾,所以孤想听听你的意见。”

吕蒙眼珠子转了一转,道:“徐州兵少,若主公亲率大军北上,自然可克。但主公纵然今日得到徐州,但转日曹操以大军来争,北地适于骑兵奔驰,我军纵以七万八人也未必守得住呀。”

孙权听罢吕蒙的分析,装模作样的琢磨半天,方才点着头道:“子敬虽有大略,但却不够周密,还是子明你深思熟虑呀,只是若不去攻打徐州,我江东又当从何处开疆拓土呢。”

吕蒙对孙权的心意摸得很透,当即便道:“那刘备骗借荆州不肯归还,若待其抚定益州,到时以两州之雄兵,又据荆州上游之势,则对我江东之威胁远甚曹操。所以,依蒙之见,不若先趁刘备远在蜀中之际,突调大军拿下荆州,待全据长江之后,再徐图北向,不知主公以为如此。”

孙权眼睛一眯,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东吴

第一百七十四章东吴

很显然,孙权的目标本来就是荆州。

自前次诸葛瑾入川,带回刘备一纸借据之后,孙权的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每每看到刘备那不太俊秀的字迹时,他就恨不得将那借据撕个粉碎,他对刘备的恨可以说是与日俱增。

在遭遇了第一次合肥之战的失利之后,孙权决定调整一下进攻方向,先把荆州搞到手再说。

不过,孙权每一次的决定,自己都不轻易表明态度,而是借助于某一位臣下来道出自己的决定,赤壁之战时是周瑜,借荆州时是鲁肃,而这一次又轮到了吕蒙。

这样做的好处是明显的,失败了错归臣下,成功了则是我当主子的英明决策,无论怎样就自己都立于不败之地,这么多年来,孙权把这一招已经玩得十分通透。

所以,听罢吕蒙的进言,孙权心里不由暗自得意,嘴上却忧虑道:“刘备虽人在益州,但荆州仍留有重兵守备,且有关羽这样的虎狼之将镇守,若是强行用兵,只怕没有必胜的把握呀。”

吕蒙笑道:“荆州虽早晚是主公的,但也不必急着一口气吞了,蒙以为,当采取逐步蚕食的方略,一点一点的将荆州慢慢吞掉。”

孙权眉色一挑,忙道:“如何逐步蚕食,子明说详细点。”

吕蒙遂站起身来,指着屏上地图道:“主公请看,荆南虽有六郡,但最为重要的却只是南郡与江夏,所以关羽的主力兵马主要集中在夏口、公安、江陵一线,而南四郡却兵力虚弱。现下汉昌郡在我手中,则我水师可随时截断湘水口,关羽忌惮我军水战之利,自不敢走湘水南援四郡,唯有从公安入油江,辗转入荆南,如此一来必耗以时日,则我军便可从容攻取桂阳、长沙、零陵三郡。”

吕蒙在南郡跟随周瑜征战许久,对于荆南一带的形势自是熟知,又深知如何利用吴军水军的优势,这一套攻取三郡的方略,可以说是深得用兵之妙。

听罢吕蒙的分析,孙权心中是且喜且叹,叹的是吕蒙与鲁肃都是周瑜大力推荐的人,鲁肃的话,每每自己提及要武力攻取荆州,总是会长篇大论的搬出一大通什么大局为重的道理来劝说他不要冲动。

吕蒙的话就耐听多了,没那么多大道理,简简单单几条用兵之策便可令他轻取三郡,就是这么简单,这话听着才痛快。

孙权当即拍着吕蒙的肩,夸赞道:“子明呀,看来你已是胸有成竹,看来这攻取三郡的人选,非你莫属了。”

吕蒙一听孙权有委以重任的意思,精神顿时大振,忙道:“主公若信得过蒙,蒙必为主公夺还三郡。”

孙权点着头道:“很好,那你就尽快回陆口吧,与众将多多分析些利害,吴中这边,由孤来劝服他们同意。”

事实上,孙权名为东吴之主,但凡涉及用兵之事,大到赤壁之战,小到讨伐山越叛乱,都无法独断专行。

孙权的这般难处,其实与东吴的治国方式是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的。

东吴的大族掌握着东吴几乎大部分的人口和经济命脉,东吴的军队,实际上是由一支支私兵所组成。而在东吴中,拥有私兵的将领多达上百之多,重要的如程普、陈武等人,都拥有多达数千的私兵。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些私兵是可以父死子继的,孙权基本不能独自调动他们,只有通过私兵所属的将领才能进行调动。

而孙权想要让这些拥兵的将领们动用自家私兵,靠的就是跟他们利害一致,比如用抗曹、抗中国等口号使他们同仇敌忾。而东吴的每一次军事扩张,所得到的疆土的与人口,也基本由那些参与作战的将领所瓜分,比如赤壁之战后,周瑜攻取了长沙北部汉昌郡,此郡便成为了周瑜的食邑,而鲁肃接管了周瑜的军队之后,汉昌郡便又转为鲁肃的食邑,这种情况在刘备集团和曹操集团都是不可想象的。

所以,维系东吴集团的最根本因素就是看得见的利益。而先前数度北侵徐扬都无功而返,参与的将领们都损失折将,这使得许多将领的利益都受到了损失,不少人颇有怨言。所以,此番孙权迫不及待的想要侵吞荆州,实则也有想要补偿这些将领的意思。

如果稍作比较的话,曹操集团相当于一人独大的总公司,下面跟着许多小公司,张辽、徐晃这些将领,都是小公司的头头,但若曹操想替换他们也易如反掌。

刘备集团则相当于合伙的股份制公司,刘备是大股东、关羽张飞二股东、诸葛亮等人都是股东,无论得了什么利,大家都有分红。

而孙权集团的话则类似于加盟店,干好干坏都是自己的,只不过每年要向名义老总孙权上缴点加盟费。

这样一种政权组织方式,或许就解决了为何东吴终其数世,一直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攻守方针,而不太出彩的几次进攻,也皆无功而返的,其政权的进攻性远不及蜀汉的诸多原因。

当孙权接连会晤东吴文武要臣,准备将战场由徐扬转向荆襄之时,另一桩烦心事却接踵而来。

这日,孙权正在接见顾雍之时,忽闻堂外一阵的吵闹声,正准备喝令侍卫是何人喧哗时,一人便破门而入,其后紧跟着的是一大帮子惶恐无措的侍卫。

孙权刚想喝骂之时,抬头一见那气势汹汹的闯入者,到嘴边的怒斥之词便不由自主的吞了回去。

闯入者,正是他的妹子孙尚香,此刻,她正以一种怨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的兄长,还在旁边一脸温和之相的顾雍。

“小妹,我正在与元叹商议要事,你来做什么?”孙权言有愠意,但又不敢出言太重。

孙尚香并未回答他,只是冷哼了一声。

霸姬的脾气人尽皆知,这已经不是她头一回擅闯孙权的政事堂,顾雍也是早有所闻,这时见孙尚香这般怒容,心中便猜到了**分,便知趣的起身道:“主公既有家事,那雍就不打扰了。”

孙权也怕在大臣面前难堪,便是笑道:“那这桩好事,孤就改日再与元叹相商吧。”

顾雍眼光斜瞟了孙尚香一眼,微笑着低声道:“这件事是否能成,还是待主公过了小姐这关再说吧。”

顾雍起身从容而去,经过孙尚香身边时,也拱手行礼,而孙尚香却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表情神态皆似怀有敌意一般。

待顾雍离开之后,孙权的脸色才是一沉,不悦道:“小妹,为兄跟你讲了多少次了,这军府重地,你岂可随意乱闯。还有,顾元叹乃我江东重臣,你如何能对他这般无礼。”

孙尚香哼了一声,不屑道:“什么江东重臣,无非也是个攀龙附凤的势利之徒罢了。”

孙尚香这般出言不逊,孙权眉头顿皱,沉声道:“小妹,我看你真是被我宠坏了,越来越不像话了,顾元叹乃我孙氏股肱,你对他般出言不逊,传将出去,岂非寒了元叹之心。”

孙尚香也跟着火了,道:“我哪里说错了,他若不是攀龙附凤之徒,又为何巴巴的为他儿子打我的主意?”

孙权心中一怔,方才意识到他这妹子这般气呼呼而来,为的是那般。于是他的表情稍稍缓了几分,道:“小妹,你误会元叹了,其实是我提出与元叹联姻,将你嫁与孝则的。”

孙权口中所说的“孝则”,正是顾雍的长子顾邵。

孙尚香一听更加的愤怒了,冷视着孙权,气恼的质问道:“二兄,我哪里做错了事,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嫁给那姓顾的”

孙权知道她这妹子性子耿烈,先前要把她嫁给刘备时,差点没闹出了人命,这时只得耐着性子,好言劝道:“妹子你这话说哪里去了,孝则出身名门,人又相貌堂堂,而且才华绝艳,你若嫁与他,正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为兄这是在为你的终身幸福设想呢。”

顾劭此人是有才华不错,此人博览书传,好乐人伦,少年时便能与其舅父陆绩齐名,年长之后,其名声更是胜过陆逊,亦曾被庞统评价为“弩牛能负重致远”,二十七岁之时更是被拜为了豫章太守,不愧是江东年轻一代的骄骄者。

只是,这一切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此人的父亲是江东名士顾雍。

江东名门大族以“顾陆朱张”为首,而其中吴郡顾家更是排于首位,孙权之所以要将其妹许给顾邵,其真正的意图,无非还是与顾家结联政治姻亲吧。

“什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我才不希罕,我偏就是不嫁”

孙尚香的回应很决然,孙权见软得不行,只得来硬得,遂是将脸一沉,摆出兄长的架子,厉言教训道:“婚姻大事,岂由得了你做主。再说,你待字闺中多年,早已过了出嫁的年龄,为兄好不容易才为你寻得这样的好人家,这桩婚事,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都这么定了。”

孙尚香好生的难过,又气又急,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人曾经说过的话:不知小姐有没有听说过‘一哭二闹三上吊’吗?

正是这句话提醒了孙尚香,陡然间,她的脸色变得决然无比,沉声道:“二兄,你若再逼我,我就死给你看”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报复

第一百七十五章报复

孙尚香又拿死来威胁他老哥,这个馊主意是上一次孙权要她嫁刘备之时,方绍给她出的,那时候确实把孙权给忽悠过去了。

不过,孙权是何等人也,回过头来仔细琢磨之后,便猜出这是她那妹子故意要演给他看戏呢,要不然没人的时候直接吊死一了百了,何必闹那么大动静,直到自己赶到现场时,才把脖子套进绳里。

有了上次的教训,孙权这一回可不上当了,当下衣袖一甩,冷冷道:“妹,你当为兄是三岁孩,轻易就能给你糊弄么。上一次为兄之所以让步,那是因为你尚且年幼,如今你已是大姑娘,这回非出嫁不可,就别想再用那要死要活的孩把戏了。”

孙权竟然如此决然,看来是此回是铁了心的,孙尚香见这计策不奏效,立时就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时好。

孙权也不想与她多讲,转身道:“我还有公事要处理,你就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了,自己回家好好准备吧,待挑个黄道吉日,顾家便会上门提亲。”

孙权背对着她,显然是不想再多言,孙尚香又恨又委屈,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一腔的怨气离去。

出了军府之后,孙尚香一腔的怒气无处泄,便是策马在建业城中飞驰如风,从城东奔到城西,从城西又奔到城南,所过之处,只将一条条繁华的大街搅得人仰马翻,怨声载道。

狂奔了足足半个多时辰之后,孙尚香已是一身的疲惫,只得放慢马,垂头丧气的随着那马儿随意乱走。

不知不觉中,她来到了一条偏僻的街道,忽然想起周家府第就在这附近,她心中这般苦闷无处可渲,正好可以找乔姐姐倾诉一番。

于是,她便驱马来到周家府前。曾经的东吴大都督之府,如今日不复往昔的热闹,府门上的铁钉已见斑斑绣迹,风吹过时,匾额上不时还落下片片灰尘。

“妹,你怎么来了?”

乔憔悴的脸上露出几分惊喜之色,似乎对于孙尚香的到来颇感意外,忙携着她的手入了自己闺房。

曾经的乔,何等的花容月貌,即使已为人妇,就连孙尚香这个婷婷少女就自愧不如。而今见时,却现她已苍老许多,眼角边鱼纹无情的揭露着她风华逝去的残酷现实。

此时,距周瑜故亡也不过两年而已,乔却已变老这许多,想来是对丈夫思念过度所致。

“姐姐,我才几月不曾来看你,你怎么老了这么多?”孙尚香心疼的问道,一时间忘了自己的伤心事。

乔面色平淡如水,只微笑道:“人上了年纪,自然便会老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乔虽然表情淡然,但孙尚香却知道她内心的苦楚,想当初周瑜初亡之时,乔每天都是以泪洗面,伤心之下,还曾生过几场大病,若非是念着几个尚幼的儿女,只怕她早就撑不下去,追随周瑜而去了。

孙尚香只得安慰道:“姐姐,公瑾哥哥已经去了这么久了,你还是放阔些心吧,毕竟你还这么年轻,将来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呢。”

乔怔了一下,又是感动又是惊奇,道:“妹呀,想不到你也会关心人了,姐姐许久不见你,看起来你也长大了许多呢。”

话题转移到自己这里时,孙尚香马上又想起了自己的烦心事,惆怅之情马上写满脸上,也不回答,只是摇头一声苦叹。

乔善解人意,孙尚香那伤感的表情又毫不加掩饰,她立时便知其必有心事,便道:“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跟我这个姐姐说一说吧。”

孙尚香这才将孙权要逼她出嫁的之事说了一遍,又将孙权的冷血、无情,连妹妹死活都不顾的数落了一通。

乔耐着性子听她泄了一通之后,方才笑道:“我听说那位顾孝则确实是才貌双全,而且又是顾家子弟,若论家世、才学、人品,倒也配得起妹,怎的妹你为何这般不愿呢。”

“不愿不愿,我就是不愿,我就是不要嫁人”孙尚香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用这样狂躁的方式来表达内心的不满。

乔嘴角微微一扬,笑得有点异样,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妹,你跟姐姐说句实话,你这般不愿嫁人,莫非是心里边还惦记着那个人。”

乔与她是好姐妹,而孙尚香这人又是个直性子,先前说些闺房话时,虽未曾明言,但仅那只言片语,以乔的聪慧自然听得个**不离十。

孙尚香被乔委婉的揭穿了心里所想,不禁脸畔生晕,忙道:“姐姐你乱说些什么,我心里谁都没惦记。”

乔眼睛一眯,笑道:“还跟姐姐我说谎,若不是念着他,你焉会几次三番的拒绝吴侯安排的亲事,前番又怎会瞒着吴侯偷偷跑去荆州游玩。其实啊,你的心早在他教你那什么柔道的时候,便巴巴的被人家钩走了,是也不是。”

乔的眼光很是细腻,其实女人家的心思最敏感,这些年来孙尚香与方绍之前的点点滴滴,她瞧在眼里,记在心里,把那一段段的旧事串在一起,自然也就轻易的得出了结论,只是孙尚香还一直以为她的这位姐姐蒙在鼓里呢。

孙尚香也不是那种矫揉造作的女子,如今乔这般言辞确凿,她也就不再扭扭捏捏死不承认,遂是红着脸,昂着头道:“没错,我就是惦记着他,我这心里早就装不下旁人,姐姐你说,二兄非要让我嫁给别人,我又如何能答应”

这是多年以来,孙尚香还是第一回跟第二个人承认自己心中情怀,说出来之后,心里边反而一阵的痛快。

乔的表情反而却暗淡了下来,叹道:“妹呀,那个方中正确实也是当世难得的奇男子,只是你是孙家的千金,而他却是刘家的臣子,就算彼此间地位如今已相差不远,但是终究是不同的人,你这般念着他,只怕终归是没有结果的。”

孙尚香没想到乔会泼她冷水,便不悦道:“有什么不同的,孙刘两家不是联盟吗,先前二兄不也想用我来联姻的么,以前他职位低下,可如今却已是刘玄德的重臣,这不正好也是门当户对的么。”

乔摇了摇头,道:“妹呀,有些事情你还是不了解。孙刘两家虽然是名为联盟,但是吴侯他一直对荆州念着不忘,几次三番的派人索要,而刘玄德又总不肯归还,两家的关系其实已经变得很不牢靠,我想早晚必会撕破脸皮,为了荆州拼个你死我活。你想想看,吴侯还会把自己妹子,嫁给早晚将要成为他敌人的人吗?”

乔到底是周瑜的遗孀,把孙刘两家联盟的脆弱性看得一清二楚,而这几句话,却也把孙尚香听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似乎她也感受到了绝望,一时间呆呆的坐在那里,伤感的喃喃自语道:“那这可怎么办,除了他,我谁都不要,我宁愿去死也不要嫁给旁人……”

见着孙尚香这般的痴情,乔似乎感同身受一般,沉默了半晌,道:“想不到妹你如此重情重义,真真是十分难得。妹,如果你真的心念着那个人,那你就去找他吧。”

乔一语将孙尚香惊醒,她心头猛然一震,兴奋道:“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只要一走了之,二兄他便奈何不了我了,又岂能逼着我再去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姐姐,谢谢你给妹出了这个好主意。”

乔脸上显露着欣慰的笑,心中却在冷笑:“孙仲谋啊,你逼死我家夫君,我也不能让你趁心如意,这也算是我一个弱女子对你的一点报复吧。”

千里之外,成都州府,一场机密的军事会议正在进行。

“诸位,荆州来报,东吴似乎在暗中向6口方面增兵,吕蒙等将领似乎近来也频频来往与建业与6口之间,云长来信中说得很清楚,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东吴很有可能对荆州动用武力,诸位对此有何看法。”

庞统哼了一声,道:“孙仲谋这子,定是在东线亏了本,所以回过头来想在荆州这边寻找补偿。主公,我以为云长的情报是准确的,孙权确是准备翻脸了,咱们要早做打算。”

法正亦道:“荆州乃要害之地不能有失。依正之见,汉中方面的动作可暂时放缓一些,如今之计,主公应尽快向荆州增调兵力,东吴若敢来犯,便要坚决的予以打击。”

刘备点着头道:“二位言之有理,那么我是否该亲率一军回师荆州呢?”

这时,诸葛亮却道:“荆州能战之兵至少有五万,而东吴若非起倾国之兵,则在荆州方面能调的兵马最多三四万而已,不足为虑。依亮之见,主公还当坐镇益州,将精力集中于汉中,至于荆州,则可别遣一员大将,率万余兵马,大张旗鼓的回援,以壮声势。如果还是东吴执意要动武,我们只须谨守要害,坚守不出,不出旬月,曹操见西线有隙,必然会趁机进攻,到时东吴不敢两线作战,自然也就退兵了。”

诸葛亮的一番分析,得到了庞统等人的一致认同,而刘备见方绍一直沉默不语,便问道:“中正,不知你有何看法。”

方绍才开口道:“军师等人的看法绍深以为然,只是绍以为,此番若是东吴胆敢动武,那咱们就必须得让他们付出些代价,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否则他们对我军战力心存不屑,这次走了,下去复来,那我们岂不是得时时为荆州担忧。”

庞统嘿嘿笑道:“能教训一下吴军当然好了,不过吴人水战当世无双,若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必然得与之进行水战,只怕就算以关将军颇得治水军之妙,也未必能破得了吴人水军呀。”

方绍嘴角露出一丝诡笑,道:“其实,绍倒有一个办法,或许能破东吴水军。”

第一百七十六章 破敌利器

第一百七十六章破敌利器

方绍口出狂言,众人为之耸动。

要知吴人生于江河密布的南方,不用训练,自小就熟知水性,以船为生,可以说,他们是天生的水上战士。

荆州虽然有大半位于长江以南,但其重心仍是北面汉水流域,而汉水流域的水网分布程度,则远不如长江密集,因此,荆州水军的战士往往是靠训练而成,而非东吴水军战士那样天生而成。

士卒的素质有着这般大的差距,这也是当年荆州水军屡败给吴人的重要因素。所以,尽管关羽手下有一支颇俱实力的水军,但却只能自认二流,不敢与冠绝天下的东吴水军相提并论。

而庞统、诸葛亮等人多出自荆襄,自然更深知东吴水军的厉害,故而方绍自称有破敌之策时,就连一向对他十分信任的诸葛亮也抱有极大的怀疑。

刘备却是兴致大起,忙道:“中正有何破敌良策,但说无妨。”

方绍遂从容道:“东吴水军之强,关键就强在其士卒生天生善于水战,再一个便是东吴的造船技艺十分高超,尤其是其楼船与斗舰,既坚固又巨大,我军万难造出那般优良的巨舰。而吴人每战,都在靠着这些巨舰的优势,才将敌人的弓箭手压制,并轻易冲破敌方的阵形,而后艨冲小舰才能从容进行接舷战。所以,要破吴人水军,必当先破其巨舰。”

刘备点着表示赞同方绍的分析,道:“吴人的水军战法确实如此,当年赤壁第一次水战时,曹操的荆州水军就是因为抵挡不住吴人巨舰的冲击,阵形被冲得四分五裂,因此才大败,这也是后来曹操不得不选择铁锁连舟的重要原因。只是,要破东吴巨舰又谈何容易,除非咱们能造出一样大的舰船,只是这般高超的技艺,以荆州造船匠的能力,只怕难以如愿呀。”

方绍道:“我们是造不出吴人那样的大舰,但可以想办法摧毁他们的大舰呀。”

这时候,庞统忍不住笑了,道:“中正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那般巨舰,撞都撞不动,难不成你打算用强弓硬弩把它们给射沉吗?”

方绍淡然一笑,道:“弓弩自然是射不沉的,但这样武器一定能行。”

方绍说着,将一张图纸从袖中取出,平铺于刘备案前,道:“当年官渡之战时,曹操曾以霹雳车破袁绍箭塔,绍因之获得灵感,几经思索之下,特发明了此物,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神威炮’。”

“神威炮”

众人被这个威风的名字所震,皆围了上去看那图样。

别看那武器名字叫的响亮,其实方绍所画的,不过是后世蒙古人最先使用的“回回炮”的设计图纸。而所谓的回回炮,其实也不过是投石机的一种。

后世的历史中,回回炮第一次露面是在蒙古入侵南宋的战争中,当时号称天下坚城的襄阳,被回回炮“一炮中其谯楼,声如震雷,城中汹汹,诸将多逾城降者”。

宋人以守城擅长,更是有专门编写的守城教材《守城录》,但面对配备了回回炮的蒙古军后,守城的优势便荡然无存,所以自襄阳城破之后,蒙古人所过之处,宋人无不开城投降,这与回回炮的大规模应用是分不开的。

官渡这战中,刘晔向曹操所进献的所谓“霹雳车”,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的人力投石机。这种投石机使用起来需要少则几十人,多则上百人来拉绳,不但使用繁杂,效率低下,而且准心与投弹重量也很低。

回回炮与普通投石机的关键区别,就在于回回炮加增了配重装置,如此一来,便可以使用配重来取代人力拖曳,一方面能够方便的根据配重重量和高度估算出射程与弹道,另一方面则可使用棘轮、扛杆等进行蓄能,使得所需的人力大为减少。而传统的投石机,无论是单梢、还是多梢,则由于是靠数十乃至上百人的协力作用,因此精度很低。

最强悍的配重投石机,甚至可以将近一千磅重的弹体,抛射出三百多米的距离,而且还能精确的命中目标。在冷兵器时代,这般恐怖的攻击力,对于守城一方的震慑力是可想而知的。

当然,方绍设计的这个神威炮,远比蒙古人攻打襄阳的重型回回炮要小得多,他是设计将神威炮安装在大型的斗舰上,如此一来,则可借助神威炮的射程与弹体重量,轻易的摧毁东吴的巨型楼船。

有人说决定战争的是人,而不是武器,这句话当然有其道理,但也不完全正确,比如当年的历史中,如果曹魏没有一支铁骑军团的话,如果蜀汉没有强大的弩兵部队的话,如果吴军没有巨无霸的水军战舰的话……历史究竟会如何演变,还真是尚未可知。

方绍当然想把火药大炮的也发明出来,但他知道,以当今这个时代的冶金水平,就算他把火药配方和铸炮技术搬出来,也无法造出能够用于实战的大炮。而作为工科毕业生和一个历史爱好者,发明回回炮这样容易制造却又不乏技巧的战争武器,显然要更为现实一点。

当方绍把这神威炮的能力详细的解释了一通后,在场的诸人都是觉惊奇不已,诸葛亮更是拍着方绍道:“中正呀,你这神威炮果然是破东吴巨舰的利器,有了这神器,咱们对东吴的战略便可从容的进行调整了。”

历史上,蜀汉政权因为国力不如魏军,又无骑兵之利,所以在军队建设上,十分注重先进技术的使用,如令魏军望风丧胆的连弩部队,可削铁如泥的蒲元刀等,这似乎也与诸葛亮等荆襄士人对于机关奇巧之术比较重视有关,故而方绍只将神威炮的道理一解释,诸葛亮等人便能悟到其中要义。

庞统亦点着头道:“若这神威炮果真有中正你说得这般效果,那么对东吴此翻的挑衅,咱们或许可以大胆的对其施以惩戒。”

刘备遂是拍案道:“好吧,那中正你就先将这神威炮试作几门吧,如果真有神效,那就好好教训一下孙权那个碧眼小儿吧。”

于是,在刘备的授权下,方绍得以调集成都城最好的一批铁匠与木匠,用了三天的时间赶制了两门神威炮。然后,在成都城外的一处秘密场地,方绍当着刘备等人的面演示了他的秘密武器。

神威炮的威力果然强悍,两门炮加起以十发三中的命中率,成功的将两百步之外的一头牛砸成了肉酱。这般高的命中率,在刘备等人看来已是相当之高,而那骇人的杀伤力,更是令刘备坚定了与东吴进行水战的信心。

演示成功的当天,刘备便秘密下令,将蜀郡附近所有的匠人都召集起来,星夜不停的倒班工作,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成功的制造了大约一百余门神威炮。

然后,在四月初的这一天,一支以黄忠为主帅、黄权、孟达为副统帅,方绍为谋主的一万人马,由成都出发,乘船沿长江而下,浩浩荡荡的开往了荆州。

刘备派出了这样一个组合,显然是另有深意的,主帅黄忠乃刘表旧部,老持成重,素有威望,黄权为益州名士,孟达为东州士人中的骄骄者,而方绍又是刘备荆州士人中的嫡系亲信,而那一万人马,其中亦有大半为益州藉的士卒。

刘备派出这样一支混搭的军队,显然是想向世人显示出,他已经成功的将荆益二州拧成一股绳。

这一支特混军团一路顺利,过江陵,穿三峡,越宜都,十五天之后顺利的抵达了江陵。

时隔一年,方绍终于又一次回到了江陵,离开的那一天,他只是一名小小的从事,而归来之时,已官任掌军中郎将,更是刘备府中最为信任的几大谋士之地位之高,已仅次于留镇荆州的徐庶。

当登上江陵土地的那一刻,一种衣锦还乡的感觉油然而升。

“江陵之地,果然是四通八达的要害呀,难怪东吴一直惦念不忘。”随后登岸的黄权望着巍峨的江陵城兴叹,这还是他生平每一次离开蜀地,来到这名城江陵,似乎,望着那一望无边的江汉风光,他的眼界也随之开阔了许多。

方绍呵呵一笑,兴致勃勃道:“不知我那故居被人占了没有,我记得在家中酒窖中还藏着十几坛陈年好酒,若还在的话,今晚就请公覆好好尝一尝我们荆襄的好酒。”

黄权哈哈大笑,道:“好啊,中正你可不要反悔哦。”

他二人正说话间,却见一队人马前来,却是南郡太守糜威带着江陵文武官员前来迎接。

那糜威年纪虽轻,但言行举止却颇为沉稳,上前之后,便是从容大方的与诸人见礼。

当与方绍见礼之时,糜威脸上顿时换上一副如遇故交的欣慰之色,兴奋道:“中正兄,成都之别,未及向你道谢,今晚咱们一定要喝个一醉方休。”

糜威这意思,显然是对方绍推荐其为南郡太守心存感激,而方绍对这个沉稳的年轻人也颇感亲切,正要笑着答时,忽然见一骑飞奔而来,滚鞍下马,伏地报道:“启禀太守,关将军传来急令,东吴水军已倾巢而出,封锁湘水口,关将军令太守速将南郡进入最高戒备状态。”

“来得好快啊”

众人闻得此报,无不是神情震肃。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关将军

第一百七十七章关将军

方绍等益州军团前脚抵达江陵,东吴后脚就发动了攻势,看来他们也是打听到了蜀中将派出援军的消息,决心趁着益州军团未及休整之时,抢先动手。

“老将军,东吴已经翻脸,不如我们索性挥师东进,给吴人一些颜色瞧瞧。”

黄权向他的黄姓本家黄忠进言,毕竟这支益州军团名义上的统帅是黄忠,是战是守,还当听从黄忠的指挥。

黄忠却并未急于做决定,而是抚着白须环视众人,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那糜威忙道:“老将军,吴人水师锐不可挡,咱们可不能轻易与之交手啊,既然关将军令我等警戒待命,依威之见,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是,孟达却笑道:“吴人水军虽利,但此番我等乃是带着破敌利器而来,依达之见,我大军顺江而下,直抵湘水口,一口气将吴人杀个片帆不留便是。”

黄忠微微点头,道:“子度言之有理,那就请糜太守速速联络关将军,我等由江陵东下,关将军的水军由夏口逆流而上,我们前兵夹击,将吴人的水军灭于洞庭湖。”

很显然,无论是身为东州士人的孟达,还是益州士人的黄权,都急欲与东吴开战,看来作为客军的他们,此番都心念着立功表现呢。

至于黄忠,虽然也出于荆州,但却非刘备嫡系人部,他不像是糜竺、孙乾等人,只要跟在刘备身边,刘备势力扩张一步,他们的权位就跟着升一步。而作为刘表旧部的黄忠,如果想在刘备集团中站有一席之地,那就必须不断的立功,靠自己的一双手挣得名与利。

那边糜威就有点急了,心道:“关将军那脾气岂是好惹的,若是知道他们不听号令,必是勃然大怒,到时候说不定连我也跟着倒霉呢。”

糜威心有畏惧,忙又劝道:“诸位远道而来,将士们想来也十分辛苦,就算要与吴人开战,也不必急于一时,不如且在江陵休整一番再做打算也不迟。”

他们这几人心中所想,都逃不出方绍的眼睛,其实这一次回师荆州,诸葛亮之所以推荐他为军中谋主,不但是因为他受刘备与诸葛亮的双重信任,再加上富有机谋,还因他与关平交往甚好,与其父亲关系也颇为融洽,故而刘备派他随军回荆州,也是有让他在益州军团与荆州军团间做好协调工作的意图。

显然孟达这帮人与关羽接触不深,不知这位关二爷的脾气,虽说刘备没有明确表示益州军团归关羽指挥,但如今在荆州,无论是名望、资历还是官位,关羽都是名符其实的老大,这一会若是公然不把他的命令放在眼中,后果可想而知。

于是,方绍在众人争论不下之时站了出来,笑道:“破吴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我等从益州远道而来,行程千余里,正如建武所言,将士们身心疲惫是必然的,而吴人则是以逸待劳,这般不加休整就出战,黄老将军久经沙场,必然知道这是犯了兵家之忌的吧。”

方绍的话果然比糜威有份量,众人听其一言,求战之心顿时便弱了,而黄忠也转了口气,道:“中正之言倒也合乎兵法,那依中正之意当如何。”

方绍便道:“江陵与公安均乃南郡要害,如今江陵驻扎有关将军的一半水师,可谓固若金汤,我等不若就移驻公安,一者可加强公安守备实力,二来亦可与关将军形成南北犄角之势。待稍作休整之后,再与关将军细细商议进兵之事,如此一来也算稳妥一些。”

方绍的作法很巧妙,既遵守了关羽待命之令,又没有将兵马留于关羽大本营江陵,间接的显示了他们这益州军团并不完全隶属于关羽,而是具备一定的独立性。

孟达那几个聪明人自然领会得了方绍的意思,马上改换口风表示赞同,而糜威也松了口气,不再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黄忠便令这一万兵马南渡长江,当晚就屯驻于公安现成的水寨之中。

两天之后,他们便收到江北关羽之令,叫他们前往江陵商议应对东吴之策。

方绍等人商议了一下,便留黄权守营,他与黄忠、孟达一同前往江陵去见关羽。

此番关羽听闻吴军封锁了湘水口,便留了万余水军守夏口,自己带着五千水军经汉水与江陵间支流的连夜赶来,却不敢走长江水道,看来威名赫赫的关羽对东吴水军也是颇为忌惮的。

入得中军帐中,关羽端坐于主位,美髯随着偷入帐中的江风微微而动,双目微合,不视众人,让人望之便有一种敬畏的心情。

事隔半年,方绍又一次见到了关羽,或许是因为关羽轻士卒慢士大夫的性格,方绍对此人总是心存着一丝畏惧,每每敬而远之,平素其实也接触无多,尽管他与他的儿关平私交很好。

诸人在关羽气场的压迫下,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就连平素一向自诩随意潇脱的孟达,这时也不由得拘紧起来,小心翼翼的向关羽施礼问好。

对于旁人的问候,关羽只是微微点头示意,而当方绍上来行见面礼时,关羽脸上却难得露出几分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容,道:“中正,别来无恙啊。”

对于关羽的特别问候,方绍稍有些受宠若惊,忙道:“托将军的福,还算一切顺利。”

关羽又道:“听闻此番取益州,你向兄长进了不少良策,功劳不小呀。”

方绍谦逊道:“其实此番取川,全赖主公英明果决,士元军师的从旁谋划,还有孝直、子度等人周密布局,绍只是略尽绵力而已,实是微不足道。再说,或论功劳,关将军坐镇荆州,保得主公后顾无忧,这才是真正的大功呢。”

方绍大表谦逊的同时,将所有人都夸了一遍,末了还不忘拍了关羽一通马屁。

显然这马屁很让关羽受用,他便呵呵一笑,抚髯道:“我坐镇荆州,只不过是尽忠职守而已,谈不上什么功劳。不过这守也不见得比攻轻松,东边孙权那碧眼小儿,总是跟蚊虫一般惹人厌,这不,现下又开始嗡嗡乱叫了。”

方绍也瞧不起孙权,但那也只是瞧不起孙权让人蛋疼的大局观,对于此人的权术手腕还是相当佩服,而关羽则彻底藐视孙权,甚至公然将之比作蚊蝇,实在是不屑之极。

众人都跟着大笑,以配合关羽的对孙权的讽刺,笑过之后,方绍道:“吴人是比较烦人,主公都说了,将来会还他们荆州的,可是他们还是不停的纠缠。所以此番主公派我等而来,正是要协助关将军,好好的给吴人一些颜色。”

“孙权那小儿不足为虑,只是他驻扎在陆口的那支水军还是颇有些能耐,尔等不可轻视。”关羽虽然傲慢,但对于吴军的利害还是很清楚。

方绍遂道:“吴人水军虽然不弱,但眼下他们封锁了湘水口,断绝了通往南三郡的通道,咱们自不能坐视不理,但不知关将军打算如何进兵退敌。”

关羽道:“吴人虽有水军之利,但步战却如同儿戏。我的计划是,尔等协助我荆州水军,坚守长江一线要害,阻止吴人溯江入侵南郡。我当亲率一支步军,由油江南下援救四郡。”

益州来的这几人相视一眼,方绍便笑道:“关将军之计虽然稳妥,但主公的意思却是此番与东吴作战,当以攻为主,所以特命我等率这支水师而来,为的就是挫败吴人水军,夺取长江水道。”

关羽顿了片刻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方绍当然听得出他那笑声是什么意思,当然是在讽刺说,老子带了这么多年的荆州水军都不敢跟吴军正面交锋,你们这帮从益州来的山里人却如此狂妄的竟要夺取长江水道,实在是好笑的很。

换作是别人如此嘲笑,方绍一定卖一会关子,然后让他大跌眼镜,但眼前可是关羽,人家这般放肆的讽笑是因为人家有资本,故而方绍虽然不爽,但也不敢耍小伎量,只得如实道:“实不相瞒,我等此番前来,其实是随船带了一百门神威炮,此物威力巨大,可轻易摧毁吴人巨舰,正是依仗着此物,所以主公才决心与吴人在水战决战。”

方绍此言一出,关羽笑声骤止,似乎他忽然想明白了,一直克制隐忍的刘备,这一回为什么会突然硬气起来,竟然要以己之短拼彼之长,诚如方绍所说,显然是藏了后手的。

“竟然有这等神器?快带我见识见识。”

关羽其实心中也憋着一口气,如今既听说有破吴人巨舰的兵器,顿时便来了兴致,于是便迫不及待的去往码头,观看方绍等随行带来的一门神威炮。

此时已当正午,军营中处处升起炊烟,关羽等一行人穿过军营往码头而去,经过一座营帐时,忽然听到帐中有士卒的抱怨声传出。

“不是关将军说赏肉一斤么,这明明少了有三四两呢。”

“你就知足吧,哪有上峰不克扣赏赐的呢,咱们营还算好的,听说二狗他们营的校尉,一斤肉能私扣你六两多呢。”

“唉,也罢,咱家关将军还算待咱们好的了,隔三岔五的就有肉吃,当初在刘表手下时,逢年过节能喝点肉汤就不错啦。”

……

两名士卒的话清晰的传入关羽耳中,他重枣般的面容,立时便沉了下来,回头便令周仓把这个营的校尉给抓过来。

周仓不敢搁耽,立即带着几人便去,不多时便将一名小校抓来。那小校也不知犯了什么错,但瞧着关羽这般面容时,当即便吓得腿脚发软,面色苍白。

关羽指着那小校道:“抓你来是叫你知道自己因何而死,我关羽待士卒如手足,乃是人尽皆知,你个狗东西却胆敢克扣他们的赏赐哼,来啊,将他拖下去斩了,再将首级悬于辕门,给我好好震慑一下那些不知好歹的官吏”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失控的局势

第一百七十八章失控的局势

关羽二话不说便要杀人,方绍等人皆为之一震,而那小校更是吓得双腿跪地,哭诉道:“关将军饶命啊,小的并非故意如此,只因当时小的领到肉,带回营中时不小心将部分落入水中,故而才不得不给兄弟们少分了几两,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呀。”

关羽板着脸道:“士卒们干这刀头舔血的营生,为的就是混一口饭吃,你却将他们应得赏赐轻易失却,无论是否故意,都足以证明你从未重视过你手下的士卒,要你这样不体恤士卒的官又有何用,来呀,还不快拖去斩了”

关羽毫不留情,左右不敢违命,忙是将那哭哭啼啼的小校拖了去。

过不多时,那哭声陡然而止,不少人都跟着身子一颤,俨然那一头是砍在了自己脖上一般。

方绍心中唏嘘不已:“人言关羽体恤士卒,却怠慢士吏,我先前也只是听说,现在一看,不真是如此啊,不,这不叫怠慢,简直就叫虐待。”

而孟达心中却想:“这关云长当着我们的面斩杀下属,莫非是要以杀立威,震慑我等不成?若是这般,那此人也太难以相处了。”

左右之人一片震肃,而关羽却一派自若,拂袖道:“可恨的官吏,大家莫要让他扫了兴致,咱们走吧,去见识一下那神威炮。”

众人这才回神来,小心翼翼的跟在关羽后边望码头面去。

为了避免这秘密武器被漏露,斗舰前甲板上安置的那门神威炮,一直都用帆布蒙着。

上得船后,方绍道:“关将军,这神威炮要出其不意的使用,此间人多眼杂,咱们还是把船驶到一个僻静处再做演示吧。”

关羽却不以为然道:“我对这些士卒亲如手足,他们之中焉能有吴人奸细,你就不必顾虑,快快演示吧。”

这里是关羽的地盘,人家的地盘人家做主,方绍自不好违逆,只得下令士卒们掀开帆布就地操演。

士卒们装弹的同时,方绍又请关羽下令,将一艘即将废弃的斗舰拖至距码头两百余步的江面上,以作为靶船。

而准备之时,不少荆州兵们也凑到岸边来看热闹,将士们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也是,巴巴的瞧着那奇怪的武器能有何神力。

梢钉拔出,第一发石弹嗖的应声而出,划过一道四十五度的弧线,呼啸着射向江面。

“哇——”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惊呼声,就连关羽也神色微微有变。

不过,随着石弹“扑嗵”一声落入靶船十米之后的江中,惊呼声随之变成失望的“哦——”

“中正呀,我看你这所谓的神威炮,其实不过就是官渡之战是曹操所使的霹雳车,虽然射程要远一些,不过这准头可就差远了,你想用这东西对付吴人的巨舰,只怕未必能奏效。”关羽迫不及待的表示出怀疑。

方绍却是自信满满,淡淡笑道:“关羽且耐心等等,士卒们好多天没练,手还生着,让他们再试几发。”

以关羽的见识,想以“霹雳车”这种没准头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打中远在两百步外的战船,除非是几十辆一起发射才有机会,方绍想凭着这一辆就想击中,简单是在浪费时间。

于是,关羽双手往胸前一交叉,摆出一副打算耐着性子慢慢等的样子,而岸上的那些士卒也有不少失了兴致,渐渐的开始散了去。

很快,第二发射出,这一回则是落在了靶船的前方,仍旧没有击中。

关羽这回倒没发话,只是微微的冷笑了一声。

“不着急,再减一些配重。想想你们在路上练习的经验,不要慌,慢慢来。”方绍却耐着性子,温言鼓励着他的士兵。

几名士兵情绪稳定下来,根据目测的差距,再一次调整了配重的石块,然后,第三发石弹射出,在天空中划过一道标准的弧线。

几秒钟后,一声清厉的脆响,瞬间将所有人从沉闷中唤醒,就连关羽也惊得双手松开,本能的冲上前几步,站在码头边上远眺。

却见那一道斗舰,船舷下侧已被石弹洞穿,赫然露出一个磨盘大小的空洞,而这一弹不仅是洞穿船壁,竟是连船底也一并击穿,江水迅速的涌入船舱之中,过不多时,诺大一艘斗舰便开始缓缓下沉。

“这——”

关羽星目圆睁,难以置信的瞧着那船徐徐下沉的破船,他原本是打算看一场“持久战”的,估摸着至少也得几十发之后才能命中目标,岂料,三发之内便将一艘斗舰击沉,这般高的命中率,这般强大的杀伤力,实是他此生看到的最为强悍的武器。

关羽面前,方绍不卖故弄玄虚,遂笑着解释道:“关将军,这神威炮乃是霹雳车所改造,无论命中的机会还是石弹的威力都远高于霹雳车,此番我们带了百余门神威炮而来,我想百门神炮齐轰之下,吴人的巨舰应该不足为虑了吧。”

关羽低眉不语,手抚着美髯沉思良久,忽然间嘴角扬起一抹傲慢的笑,便道:“有些神威大炮相助,此番我必破吴狗矣。中正,我等此番就齐心协力,一起给孙权那臭小子演一出好戏吧。”

关羽既得破东吴水军之利器,立时便豪气顿生,接下来,在与益州军团进行了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便于五日之后起兵,两军共五万人马,沿长江东下,兵进巴丘。

这巴丘位于现今湖南岳阳,乃是刘孙两军事集团的原定分界点,亦是湘水出入洞庭湖的重要据点,是继陆口之外,东吴在荆州第二大水军基地。

数日之前,荆州方面吴军接到孙权进攻南三郡的命令,于是,鲁肃便亲率水军由陆口西进抵达巴丘,以三万水军封锁了洞庭湖水域,阻止荆州刘备军行。同时命吕蒙率一万水军沿湘水南下,直取长沙、桂阳、零陵三郡。同时,江夏太守程普也得到孙权的命令,率水军由治所沙羡而出,封锁陆口下游的长江水域,阻止夏口方面的关羽水军从汉水南入长江。

五天之后,以关羽为名义统帅的荆州军团浩浩荡荡逼近洞庭湖,鲁肃也没想到关羽军竟然敢从水路杀来,于是亲率吴军水师主力陈兵于洞庭湖口,两军相隔三十余里,战势一触即发。

是夜,东吴于湖口沿岸连营十余里,灯火辉煌,船寨连绵如城。而在那一艘挂着鲁字旗号的楼船巨舰中,东吴的统帅鲁肃却心怀不安。

他负手而立,时而踱步于船舱之中,时而停驻于壁上所悬地图之前,审视着这场即将发生的孙刘两家大战。

不过,他的目光却不仅限于湖庭湖口这一片小小的战场,而是延伸至北面的襄阳,西面的益州,东面的合肥,甚至是那遥远的河北。

“牵一发而动全身呀。”

凝视许久之后,他摇头慨叹,遂安坐下来,提笔修书一封。

正当他写好之时,一员剑眉虎将挟风而入,向鲁肃拱手一礼,道:“将军,关羽来势汹汹,颇不将我东吴水军放在眼中,宁请求明日率一军做先锋,与那关羽决一死战。”

这请战之人,正是东吴大将甘宁甘兴霸。

鲁肃也未回应,而是传入一员小校,将信递与他,吩咐道:“你连夜去荆州水寨,务必将此信交于关云长将军,不得有误。”

那小校领命而去,甘宁面露疑色,道:“将军,你这是……”

鲁肃坦言道:“没什么,我只是约了关云长明日于岸上单独会面。”

甘宁大惊,忙道:“将军,关羽乃虎狼之辈,你若只身与之会面,若是遭其毒手如之奈何”

鲁肃淡淡笑道:“关云长乃重义之辈,这种有损其名誉的下作之事,他万万是不会做的,兴霸放心便是。”

甘宁却又不解道:“将军,如今两家交战又成定局,战场之上,兵戎相见便是,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鲁肃叹道:“云长自恃勇力,想不到此番敢以水军与我决战,这一战他只是必败无疑,而南面三郡也必为我所得。只是,如果刘玄德听闻荆州失利,必然尽起益州之兵东来,而主公自也会亲率大军西进,两家以倾国之兵相杀,无论胜败,都必为曹操所乘,到时不管是失败的那一方,还是惨胜的那一家,都将无力抵御曹操的进攻,那个时候我东吴面临的将不是一城一州的得失,而是生死存亡之危险呀。”

甘宁神色为之一变,却又道:“既然如此,将军当初何不力劝主公不要轻启战端,又何至于成今时骑虎难下之势呢。”

鲁肃摇头道:“主公心恨刘玄德,又想补偿合肥战败的损失,而子明等人又一心想立功,极力劝战,岂是我一人能够劝动的。何况,刘玄德明明说好得了益州就归还荆州,如今却又赖而不还,也实属可气,这一战教训教训他,其实也未尝不可。”

想他鲁肃正是借着力促孙刘联盟的功劳,所以才得以成为东吴西线的军事统帅,那是因为之前孙权必须与刘备和好,所以才需要他这个与刘备方面关系很好的人来坐镇陆口。

而今的情况却是,刘备的一再耍赖,使自己这个力劝借将荆州给刘备的人,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使自己在孙权和东吴文武面前颜面大失,所以,他鲁肃更需要借此一战来敲打敲打刘备,同时消一消东吴诸人的火气,而夺取三郡的功劳,也将重新稳固自己这西面统率的地位。

只是他低估了刘备方面的对抗决心,更没想到关羽竟然这般狂妄,敢前来与他进行水军决战,这确实出乎了鲁肃的意料,这使他感觉到,本来计划好的一场局部战役,似乎正在逐渐演变成一场事关两家存亡的大决战。

“云长啊,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千万不可冲动,若不然,整个局势就不是我鲁肃能够控制的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单刀会

第一百七十九章单刀会

悲剧啊,又下矿山去了,晚点还有一章。

荆州军旗舰。

夜已深,但旗舰船舱之内,却是灯火通明,除了关羽之外,方绍、孟达等人皆在场。

关羽将那一封信示于众人,道:“鲁子敬还真是好兴致,大战将近,却邀我单刀会面,不知他这是想演哪一出。”

“将军,吴人奸诈,这回鲁肃突然邀请将军单刀会面,必然是想暗算将军,将军千万不可入了他的圈套。”心腹爱将周仓第一个表示反对。

方绍却是笑道:“吴人虽然奸诈,但鲁子敬有君子之风,既然邀请将军会面,便必然不会使那下三烂的手段。”

关羽亦抚须道:“中正所言不错,我与子敬也算熟识多年,此人可不比孙权那等奸滑,我料他此番约会单刀会面,只是想劝我退兵而已。”

孟达眼眸一亮,道:“若是如此,将军何不事先埋伏下一军,待会面之时,趁机将鲁肃擒拿,到时吴军群龙无,必然陷入一片混乱,我军便可趁机突进,必能一举击溃吴军。”

听过孟达的计策,关羽星目怒睁,厉声斥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两军交战,人家约我堂堂正正的会面,你却要我施诡计擒杀人家,你这岂非是要陷我关羽于大不义的境地”

孟达被关羽这一番怒斥所慑,吓得不敢再多吱声,面上虽是畏惧之色,但心中却是极为的不满。

关羽豪然道:“我关羽纵然要擒鲁子敬,也要以堂堂正正之军,在沙场上亲自击败他,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既然鲁子敬邀我会面,那我就赴他此约便是。”

方绍心念一动,忙道:“既然将军决意去会面,那绍就陪将军走这一趟。”

于是,次日,关羽便留廖化赵累等率领本部水军,与黄忠等益州军团一起据守上游水寨,而自己则带了周仓、士仁等数人,登岸前去赴与鲁肃的约会。

第二天清早,天光放晓后不久,关羽便带着百余人乘船前往两军中界地带,然后又弃船上岸。与此同时,鲁肃亦准时赴约,也带着百余人上岸。

两队人马紧贴着岸边而行,而在江上,各方的船只则沿着江岸紧紧随行,船之后十余里处,则紧跟着大队的战舰,同时在江面上,又往来穿梭着巡逻侦察的船。

双方这般严密举措,无非是防着对方设有圈套,其实孟达的计策看起来很阴险,实则却是无用的。因为双方所选定的会面地点,乃是江岸边一块极开阔的地点,附近根本无法藏有伏兵,而如果现对方有异动,彼此也可迅的上船撤走。所以,伏兵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两队人马望见了对方,不约而同的放慢了度,最后,在相距百余步时停止了前进。

吴人这一方,鲁肃镇定下心神,检查了一下随身的佩刀,便欲策马上前,还未走出一步,跟随的甘宁忍不住道:“将军,我思前想后,总觉得那关羽性如虎狼,将军就这般前去,是不是太草率了。”

鲁肃毫无畏色,慨然道:“局势到了这般地步,无论是战是和,双方也得把话说个清楚。况且是刘备辜负了我们东吴,整件事情的是非曲直再清楚不过,他关羽理屈,岂敢对我如何。”

鲁肃是铁了心决意单刀赴会,甘宁见劝之不住,便咬牙道:“将军既决意如此,那宁就陪将军一起去,呆会若是关羽生变,就由宁来抵挡,将军无须多问,只管走人便是。”

鲁肃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道:“有兴霸相随,肃更有何惧,我们走吧。”

于是,鲁肃策马徐徐向前,身边仅跟着甘宁等三名护卫,不带长兵,腰间所悬也只是一柄随身佩剑。

那边,关羽也只带着方绍、周仓、士仁三人策马徐上前来,双方在相距三步之时停了上来。

带着佩刀会谈,这本身就是互为敌国的作为,何况此时在咫尺之外的江水上,双方更是陈以重兵,这场会面还未开始,方绍就已经能感觉到浓烈的紧张气息。

鲁肃率先拱手一礼,道:“关将军,一向可好。”

关羽也微拱了下手,道:“身子骨还算硬朗,看来子敬你的气色也不错。”

鲁肃淡淡笑道:“近日来为两家之事忧心,气色能好到哪里去呢。”

关羽单手按刀,抚须道:“这个简单,只要子敬带着你的人马退出我方疆界,刘孙两家则可重归于好,子敬你自然也就不必忧心了。”

关羽言态轻松,鲁肃却面色微沉,道:“关将军此言差矣,这荆州本就是我主借与刘使君,我江东儿郎自可自由出入,何来的疆界之分。”

关羽冷哼一声,道:“既然是借,那左将军一日未还,这荆州就一日是左将军的,江东今日之举,就是越界,何须强词夺理。”

鲁肃本来是据理而来,但反倒给关羽先理直气壮起来,他心中顿时生怒,于是一改谦谦君子之风,无比激愤的说道:“我们当初之所以将荆州借给你们,还不是看你们败军而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你们明明也答应,一旦得了益州就把上归还荆州,而今却出尔反尔,强占不还,那如今我们要拿回三郡,你们又凭什么不答应?”

鲁肃又拿当初刘备长坂兵败的狼狈来说事,关羽神色马上就阴沉下来,而其身后,身后一员武将当下就沉不住气,立刻抢先反驳道:“这天下的土地是天下人的,唯有德者居之,凭什么就非得是你们江东的呢?”

方绍回头一看,却见慷慨陈词那人,正是关羽的部将士仁。

先前鉴于士仁在历史上曾有投降东吴不良纪录,因此之前刘备确定留守荆州文武之时,方绍曾试图将士仁调往益州。不过士仁乃是跟随关羽多年的部将,刘备也不好无缘无故的将之调离,故所以不能如愿,但好歹在方绍的坚持下,刘备以关平代替士仁担任了公安令。

因此,没有被委以要害的士仁,从此便从方绍的视野中消失,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方绍竟能与他一同随着关羽单刀赴会。

而这士仁一出口,说话方式就跟刘备如出一辙,用“德”来压“实力”,看似很有理,但实则是狡辩。

对面鲁肃一听这耍赖的话,立时便大怒,指着士仁便是一番怒骂,所骂的无非是什么“强词夺理”、“背信弃义”之类难听的话。

一向彬彬有礼的鲁肃,这时竟能如此破口大骂,看来也是被刘备的拖字诀给逼得有点忍无可忍了。

在方绍看来,士仁的话可是深得“拖”字之妙,但耍赖显然不是关羽的风格,于是他目光如电,猛的回头射向士仁,怒喝道:“我与子敬在此商谈国之大事,你懂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关羽逼人的目光和严厉而不屑的言辞,将士仁吓了一跳,他本是想替关羽反驳对手的,哪想到换回来的却是关羽怒斥,心里颇为委屈,但也不敢稍有怨色,只得低下头来不敢再吱半声。

骂完自己部下之后,关羽又转过头来,面色淡然的向鲁肃道:“子敬此言就差矣,想当初乌林之战时,左将军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夜时连脱下盔甲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方才与你们同心协力同破曹贼,左将军的这些功劳,难道就这样被子敬你忽视了吗?而左将军身兼此功,难道就不该有一块落脚的地方吗?”

关羽没有正面否认借荆州的事实,而是强调自家打退曹操的功劳,论功行赏这荆州也是刘备应得的。这借口方绍忽悠诸葛瑾时也曾用过,看来关将军于诡辩之术也是颇有些研究的。

鲁肃可不似诸葛瑾那般好欺负,他当即厉声道:“左将军的区区功劳,无非是跟在公瑾之后,趁机抢夺一些战利品而已,而我东吴从赤壁之战到南郡之战,出兵数万,将士死伤无数,粮草消耗无数,就算左将军有功,那请关将军抚着自己的良心自问,你们的功劳能有我东吴大吗?可最后呢,我东吴除了区区一个汉昌郡外,一无所得,而左将军却坐拥荆州六郡,关将军觉得于情于理,这样的结果说得通吗?”

关羽被鲁肃义正严词的话给问住了,一时间无言以应,只得侧目望向方绍,想来是知他素有辩才,希望他赶紧上来打圆场。

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方绍,策马上前,淡淡道:“子敬你不要忘了,其实荆州本乃是刘景升的基业,无论是曹操还是江东,都只是强占而已。而我家主公乃刘姓皇族,临终之时又得刘琦公子以荆州牧相让,若论道理,这荆州于情于理都当归我家主公。而我主念在东吴破曹贼之时的功劳,故而才放弃大理,屈身相借本该属于自己的荆州,如今只是因为益州未稳,所以才暂时无法奉还,而东吴便不念联盟之谊,公然武力抢夺,子敬你口口声声要说理,那么试问东吴此举理又何在”

方绍这才叫真正的高明,他把刘表这张死人牌打了出来,一下子便把鲁肃驳得哑口无言。

本来是想以理服人的鲁肃,眼下去被逼得“理屈词穷”,无言以应之下,终于是恼羞成怒。

于是,他衣袖一甩,愤然道:“既然你们不讲道理,那我也没必要多费唇舌了,荆州到底归谁,明天此时,就在这滚滚长江上见分晓吧。”

鲁肃这相当于下了决战通碟,关羽也不示威,当即横眉道:“好啊,理讲不通,那我们就用刀剑来说话吧”

第一百八十章 燃烧的战意和惆怅的心

第一百八十章燃烧的战意和惆怅的心

单刀会上,关羽与鲁肃正式宣告决裂。

回到水寨之后,关羽与诸将经过一番谋议,最终定下了明日决战的策略。

关羽之荆州水军为此次水战的主力,明日一战可调动四百余艘艨冲,两百余艘斗舰,而黄忠手底下的一百多艘战舰,按照计划将藏身于荆州水军的环护之中,在关键的时刻,突然以神威炮对东吴水军起攻击。

此战的关键在于一百余门神威炮的覆盖式打击,这就必须保证水军阵型不能被冲破,一百艘载以神威炮的战船,始终要处于可从容射的安全环境之下。而东吴水军最擅长的战术就是强突敌阵,撕裂敌方的阵形,最后将之各个击破。

关羽最先的意图是由他的荆州水军全权接收神威炮,一力挑起明日的决战,而黄忠的则率领他的一百多艘益州水师,负责殿后和守备水寨,理由自然是益州水军训练不习水战,上战场反而碍事。

而在黄忠黄权等辈的坚持,以及方绍的巧言之下,益州军团借口只有他们才能熟练的操作神威炮,因此,关羽只得做出让步,没能将黄忠等人排除在明天大战之外。

当天夜里,全军将士享受了他们当兵以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那是荆州治中蒋婉派人星夜送来的数百头牛羊,终于能赶在决战之时,把将士们的肠胃伺候得舒舒服服。

美肉管饱之后,将士们心怀着畅快与兴奋,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水寨之内,出奇的安静,除了江水击岸和偶尔经过的巡夜士卒的脚步声外,就只剩下周遭隐隐约约传来的呼噜声。

独帐之中,方绍辗转难眠,索性一跃而起,披起衣衫走出帐外。

江风吹来,方绍深深的透了口气,仰观夜空,星月争辉,看来明天定是一个利于开战的大晴天。

穿过一座座营帐,方绍来到了水寨边上,站在斜坡上远望长江下游,却见夜色的尽头,隐隐约约可见点点星火,那便是吴军的营寨了吧。

明天一战,不是他踏入那片营寨,便是对方从容迈入脚下的这一片营地。

方绍忽然意识到,自己一力导演的这场水上决战,是否是一个错误呢?

虽然他对神威炮很有信心,虽然他对关羽的用兵能力很有信心,虽然他对大局很的把握……

虽然他有很多的理由,相信明天决战的胜者,必定是自己,但他也知道,历史已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历史记忆的依据下,凭着自己的推算而行。

或许是之前对历史的先知依赖太多的原因,所以在这临战之时,他才会对自己的推算产生怀疑。而且,他所面临的可是整个时代最强的东吴水军,他们同样拥有着这个时代最杰出的一群名将啊。

思绪如潮,方绍的心渐生不安。

正在这时,却碰着几名士兵从旁经过,手中拿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叠叠的竹简,方绍认得,这几人乃是关羽身边的亲兵。

“你们手里面拿的是什么?”方绍忍不住问道。

那些士兵也认出了方绍,忙是行礼,一名亲兵说道:“这是我家关将军的《左传》,前日有些潮湿,将军命拿出去晒。方才将军说要秉烛夜读,便要的们去拿了回来。”

原来如此,方绍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士兵们捧着竹简而去,方绍的脸上的犹豫却悄然消散了,眉宇之间,重新显露出胸有成竹之色。

是的,他一直都将成功系于自己身上,却未曾想过,这一场战争,并非只有他一个主角,决定明天这场战役胜负,将不再是他,而是关羽。

如今关羽夜读《左传》,只有心境平和才能读书,而心境之所以平和,正是因为他对明日之战抱有必胜的把握。

“关云长啊,我就把筹码压在了你的身上,别让我失望啊。”

方绍长吸了一口气,目光深入夜色,越过吴人的营寨,飞向更远的东方。

忽然之间,方绍的眼前闪过那一张冷艳的容颜。

“这一战之后,双方既为敌国,她应该会深恨我吧,看来,我是不用担心当初的承诺无法兑现了。”

本来应该高兴才是,却不知为何,方绍的心头却涌上一丝淡淡的惆怅。

夜渐渐逝去,不知不觉中,东方已然白。

天亮了。

而在洞庭湖的那一端,巴丘城外,城门刚开,早已排成长队的商贩行人便推推挤挤的急着进城。

吴人天生都是经商的材料,当巴丘城为战争阴云所笼罩,人心惶惶之时,那些远在吴会的商人,却敏锐的嗅到了财的机会。

如今吴军封锁了湘水口和洞庭湖口,南北和东南交通均被阻,商路就此中断,谁若能打通商路,将三地的商货偷偷贩运出来,自然便能一笔横财。

然而,并不是随便哪一个商人都能抓住这样的良机,那些能够拿到通行证,幸运进入敌境的商人,往往身后都有大族世家的背景。可笑的是,正是这些大族推动了这场战争,并制定了战场的法律,而他们却反而利用手中的特权,从战争中渔利。

“你,通行证交出来”

守城的队率凶巴巴的向排队上前的商贩吼叫着,就算是那些弄到了通行证的商贩,在出示证件的时候,也不得不偷偷的塞上几吊钱,方才获准通过,而那些没有通行证的商贩,则不得不赂以重金,至于那些舍不得下大本的商人,则只得经受了一番喝骂之后,灰头土脸的折返回去。

“你们两个,把通行证拿出来”

这一次那队率冲着喝叫的,乃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这两名男子穿着华贵,光腰上别着的那枚玉珮,便知是非富即贵,所以,那队率的喝叫声也比对别人时温柔了不少,心里边正盘算着从这两个贵公子手里好好捞上一笔赂金。

“进个城而已,要什么通行证,让开。”当先那高挑的男子不屑的回了一句,抬脚便往里走。

那队率先还是头一次碰着这样不识相的家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是大怒,急是喝道:“好啊,没通行证还敢擅闯,来呀,将他们二人拦下。”

七八名士卒得令,一拥而上便将城门堵了住,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扶刀柄,准备随时动手教训一下这俩不懂规矩的年轻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挡我家……”

后边那个稍矮的男子不惊反怒,上前指着这帮士兵便喝骂,但话未说完却被那高挑男子抬手制止。

那男子连正眼也不瞧他们一眼,只淡淡道:“我们只是想入城而已,尔等凭什么阻拦?”

那队率走上前来,指着贴在城门外的告示,很不爽的嚷道:“你们两个是不识字还是眼瞎来着,没看到我家鲁将军的将令吗?现下我军正与荆州军交战,为防奸细,凡入城者一律出示通行证。”

“与荆州军交战”

那高挑男子神色一变,显然是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恢复了常色,不屑的瞟了那队率一眼,道:“既然凡入城者都要有通行证,那我方才为何看到,有不少人明明没有通行证,你却收了他们的钱后便就放他们入城了呢?”

周围看热闹的商贩们都窃笑不已,心想这人脑子八成是犯病了,你说你不塞钱行赂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公然把潜规则给挑明了,这不明摆着让军大爷难堪吗,得,有好戏可看了。

果然,那队率闻言又羞又怒,一张脸立时胀得通红,几步上前,指着那男子鼻子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收他们钱了,你可休要诬蔑老子。”

“诬蔑?那这又是什么?”

那男子说话之间,猛然间拔出别在腰间的匕,快如闪电般的在那队率胸前划了几下,还未待其看清之时,匕已然归鞘。

那队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是连退数步,拔刀而出,惊叫道:“好啊,你竟敢动用凶器,兄弟们,给我将……”

话音未落,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十几串铜钱从他的胸前掉落于地,那男子竟然是在方才挥手之间,将他的衣衫轻巧的划开了一道口子,那藏于怀中的钱财,自然就顺着口子掉落出来。

那队率立时陷入了无地自容的境地,恼羞成怒之下,挥刀叫道:“他们一定是奸细,快上啊,把他们给我拿下。”

那些士兵也是有份钱的,眼见有人敢断他们财路,心里边早就不爽了,头头一下令便一拥而上。

所有人都以为这俩俏公子要吃苦头了,非给这帮军汉打个半死不可,但诡异的事却生了,两名年轻男子手起脚乱,几个回合便将那些军汉打得四仰八叉,转眼之间守城的士兵们便尽数躺在了地上。

而那高挑公子更是脚踩着那队率的脑袋,明晃晃的匕在他脸前晃来晃去,冷冷道:“算你走运,本公子今天不想杀人,且取下你一只耳朵以为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收人贿赂。”

“侠士手下留情啊,的有眼不识泰山,的再也不敢了”

那高挑公子根本不理会这队率的求饶,手臂抬起,匕奋然而下。

“妹,住手”

第一百八十一章 狭路相逢

第一百八十一章狭路相逢

寻声望去,却见一位仪表堂堂的将军,正骑着高头大马立于城门之下,以一种惊奇的目光注视着这场城门下的厮斗。

被踩在脚下的队率从鞋缝里瞅到了那位将军,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巴巴的叫道:“孙将军,救命啊,救的命啊。”

他口中的这位孙将军,正是吴侯孙权的堂兄孙瑜。此番攻南三郡之战,孙瑜特奉孙权之命进驻6口,并被委为了西线吴军的右都督。而鲁肃、吴蒙出战之时,孙瑜则奉命镇守巴丘。其实这一出与当年赤壁时委任程普为右都督一样,目的是便是为了从旁钳制鲁肃。

身后,跟随孙瑜而来的士卒没听清他们的右都督喊了一句什么话,一窝蜂的从城中涌入,转眼间将那两个年轻公子围在其间。

“放肆,退下”

孙瑜又是一声厉喝,那些士卒们吓了一跳,只得不知所已的退在了一边。

那高挑公子并未再下杀手,脚下狠狠踩了那队率一下,直起身来,面向孙瑜,沉默了半晌,低声道了一声:“阿瑜哥哥。”

左右之人,无不震惊茫然,被他俩这一句“妹”,一句“阿瑜哥哥”给搞迷糊了。

孙瑜看了一眼那高挑公子,目光中隐约有责怪之色,但道了一句“跟我来吧”,便是勒转马头往城内走去。

那高挑公子迟怔了一下,只得翻身上马,跟随孙瑜入城,而另一名公子似乎是他的随从,亦紧跟着而去。

周围那些守城的士卒,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再阻拦,只得莫名其妙的目送着这俩身手不凡,大闹城门的年轻公子,大摇大摆的入得城中。

孙瑜一路无话,驱马直归府中,入得堂中,大门关上,内中只剩下他与那高挑公子。

孙瑜这才一脸困惑的说道:“妹,你怎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副样子,这像什么话呢。”

孙瑜口中的妹,自然就是他的堂妹孙尚香了。

当初她受了乔的启,便女扮男装,只带了一名亲信女兵,便悄无声息的逃离建业,一路沿江西去,试图奔往益州,却不想在这巴丘城下戏剧性的被自己的堂兄撞见。

孙尚香本来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哪想到忽然间刘孙两家开战,导致通行受阻,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被兄长逮住。

面对孙瑜的质问,孙尚香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了,她沉顿了片刻,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就是在建业呆腻了,所以才想出来散散心。”

“妹你也太胡来了,如今两家交兵,这里兵荒马乱的,你还跑来散什么心,若是稍有差池可当如何是好。”

孙瑜作为堂兄,当然有资格教训这个任性的妹,不过口气却要缓和的多,因为他毕竟只是堂兄而已,亲疏关系,自是比不得孙权的。

孙尚香嘟着嘴道:“我哪里想到这里会打仗呢。对了阿瑜哥哥,我们和那刘备不是同盟么,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开战了。”

孙瑜冷哼一声,道:“刘备那大耳贼言而无信,借了咱们荆州赖着不还,既然用理要不回来,那就只好用拳头夺回来了。”

“可是,毕竟他们也没说不还呀,二兄就这样翻脸与人家动武,别人岂不笑咱们家子气。”

如果是几年以前,刘孙开战,孙尚香一定会兴奋的叫着要上战场,可现今她竟然是不经意间站在了对方的立场,原因如何,自然不用说。

孙瑜并不知道妹妹的心意,叹道:“仲谋他其实也是很无奈呀,合肥之战失利,吴中大族损了不少部曲钱粮,他们急着要仲谋给他们补偿,所以仲谋无奈之下,只能向荆州动手了。”

又是那些大族,这让孙尚香想那了那些顾邵,他的哥哥孙权就是为了与那个吴中大族结亲,所以才逼着自己嫁与那人。

想到此,孙尚香不禁愤愤道:“那些大族实在可恨,总是与咱们孙家作对,真不知道二兄何必一再忍让他们,干脆起兵将他们一并杀尽便是。”

孙瑜淡淡而笑,道:“妹你这是女儿家之见了,治国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叔公和伯符两代对吴中大族杀得还少么,可留给仲谋的,还不是一个乱摊子,若非仲谋这些年对大族的笼络,焉能换取他们对咱孙家的支持,若非如此,恐怕当年曹操南下之时,咱们孙氏就早成了曹操的阶下囚了。”

孙瑜的这一番大道理孙尚香听不进去,也不想听,她如今所担心的,乃是两家交战,她与方绍便互成了敌国之人,接下来自己可该如何是好。

孙尚香忙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此番跟咱们开战的刘备军,都是谁带的兵呀?”

孙瑜道:“主力军当然是关羽和他的荆州军了,不过据报,那刘备派了黄忠、方绍等人,带了一万益州兵前来助战,现下正在洞庭湖口与子敬对峙,这刘玄德真是好笑,竟然敢与咱们东吴打水战,我看他是……”

下面的话孙尚香没兴趣听下去,她的念想已全定在了“方绍”二字上,心中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他竟然也来到了荆州,彼此间相隔不过一水之间,忧的则是以两家现在的敌对状态,自己又当如何面对他呢。

孙瑜当然看不出妹子的心思,便道:“妹,你偷偷的跑出来,叔母和仲谋一定担心得紧,你今晚且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我就派人送你回建业吧。”

一听此言,孙尚香立时脸色一变,断然拒绝道:“不,我才不回去呢,我才不要回去嫁给那个讨厌的姓顾的,我不回去”

孙瑜这时脸色一板,道:“这事可由不得你,你就乖乖的在这里休息吧,明天你必须回去。还有,我会派人牢牢的看住你,你就别打算溜走了,没用的。我还有公务在身,就先不陪你了,你休息吧。”

孙瑜转身而去,向左右吩咐了一声,便有十余名侍从候在了房门之外,时时刻刻监视着她。

孙尚香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一怒之下,将案上的杯碟尽数掀翻,又将房中陈旧什么的胡乱砸了一气。

泄过一通之后,孙尚香方才冷静下来,眉秀皱了许久,总算是稍稍舒展,喃喃自语道:“既然他来了,那我一定得见到他。嗯,且待到天黑之时,我打翻几个人,偷偷逃走便是。”

当孙尚香前脚抵达巴丘之时,洞庭湖的另一端,两支规模庞大的舰队已经以南北向展开阵形,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方绍身在关羽的旗舰上,注视着一艘艘艨冲斗舰从左右徐徐驶过,数年以前,他也曾亲身经历过一场历史性的水战,只不过,那时的朋友这时却变成了敌人。

当时方绍就对吴军的巨舰有着深刻的映像,他依稀记得,那时周瑜所乘的楼船旗舰,足足有五层之高,可容纳三千余人,宽大的甲板上甚至还能奔驰骏马。而此时身处的关羽旗舰,虽然号称荆州水军中最大的战舰,但也仅有三层高,体积仅仅是周瑜旗舰的一半左右。

战船技术上有着如此大的差距,也难怪就连一向自信的关羽,最初之时也不敢与东吴水军争锋。

一百余艘装有撞角,蒙以牛皮的艨冲舰位于舰队的最前方百余艘斗舰与艨冲组成的中央舰队,将装有神威炮的一百多艘益州战舰保护在方形阵的内层。

荆州军位于长江上游,有顺流之势,按照正常的作战策略,荆州水军当借着顺流的度优势,以撞有尖锐撞防和蒙有牛皮防御力极高的艨冲舰,以楔形阵形从中央快突入吴阵,将彼之舰队分割成两段再各个击破。但如今关羽放弃了楔形阵,而改以宽大正面的方阵,显然是为了更大的挥神威炮的密集打击优势。

“关将军,前方就是洞庭湖口,咱们何不加冲入洞庭湖。”方绍对于蜗牛般的推进度有些不解。

关羽淡淡道:“这你就不懂了,洞庭湖口水面宽阔,我们若是冲出去,吴人则可从两翼夹击,拦腰将我的舰队截断。”

方绍恍惚有悟,这才知道关羽这是想将吴人引入长江中,在狭窄的长江水道中与之决战,如此,则可更大的挥己方的火力优势。而吴军处于逆流之位,则无法挥其艨冲快突进,接舷登舰作战的优势战法。

关羽于水战之道,果然是有一套的。

而此时,位于湖口的吴军早已摆开了三角阵,就等着荆州军沉不住气先提冲出来,然后便可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同时进攻击。

只是,空等了一个多时辰,却始终不见敌方有冲动的迹象。

旗舰上,甘宁头一个沉不住气了,道:“将军,看来关羽狡猾的很,不肯中入我们的圈套啊。我看咱们也不必等下去了,以咱们东吴水军的战力,不用这等计策也能强破敌军。将军,下令全军进攻吧。”

扶剑而立的鲁肃沉默不语,默默的注视着远方敌人舰队,心里边尚自犹豫不定。

“将军,我瞧这风向有变换的迹象,咱们不宜再拖下去,就请下令进攻吧。我愿率本部精兵为先锋,抢登敌之旗舰,将关羽的级斩下献于将军。”

面对甘宁一再的催促,鲁肃终于神色一振,奋然拔剑,剑指敌方,厉声道:“传我将令,全军开始进攻。”

第一百八十二章 神威

第一百八十二章神威

震天动地的战鼓声猛起,各编队指挥舰上,各色的信号旗挥舞如风,三万人五百余艘战舰组成的舰队,浩浩荡荡的由湖口进入长江,帆力桨力皆开到最大,直冲向荆州水军。

水战对于这些吴人来说,直如家常便饭一样,他们赖以制胜的那套战法早就熟练于心,尽管失去了江东最优秀的水军统率周瑜,但鲁肃指挥下的这支水军,仍是锐不可挡。

巨大的楼船与次级的斗舰逆流而上,稳步的向敌方舰队推去,双方相距三百余步时,各舰上数以千计的弩手开始攻击。与此同时,荆州军的弩手也立即开始反击,但攻击力却明显不如吴军。

原因无他,吴军舰船高大,每一条船所载的弓弩手自然也就过荆州军,又有居高之势,双管其下,远程攻击力自然占有极大的优势。

数轮攻击之后,双方已接近两百余步,于是,弓手也参与到了远程攻击之中,这个时候,箭的密集程度之大,直如倾盆雨落。

这般密集的远程攻击,非常奏效的压制住了荆州军团的回击,双方舰队接近一百五十步时,鲁肃旗舰上令旗一变,数以百计的艨冲舰便从大舰两翼窜出,在己方火力压制之下,快的向敌阵冲去。

这是吴人惯用的手法,他们的艨冲舰会撇开两翼的敌舰不顾,集中对中央一线的敌舰进行接舷战,以此作为突破口,为身后的楔形主力舰队撕开一道中央突破的缺口,而后,整支舰队迅的由中央深入敌方阵形,将之一分为而二。而当这个战术动作完成之后,裂为两截的敌军基本已军心涣散,剩下的便是被吴人随意的蹂躏。

水军作战,阵形的破裂也就宣告胜负已定。

身为统率的关羽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一见敌方艨冲出动,便急令周仓率本方的一百艘艨冲舰随之出击,务必要将扑上来的吴人艨冲群挡住。

鲁肃一见早料到关羽会如此应对,便令各大舰调整火力,集中攻击敌方艨冲舰,为本方舰群的冲击辟开一条通畅之路。

然而,关羽可不是蔡瑁那样好对付的角色,他在荆州这么多年,没少研究吴人的战术,虽然知道凭本方的技术水平,无法造出可与吴人媲美的快舰巨舰,但他也想出了自己的一套应对办法。

周仓所率的那一百艨冲,皆是经过加固改装的,船身四周覆以了厚达两层的牛皮,吴人的弓弩极难射穿。在这样坚固的防护力下,周仓得已顺利的杀入敌舰群之中,以船头的撞角与敌艨冲做肉搏冲撞。

尽管加厚之后的舰船牺牲了度的优势,但厚重的防御能力,却在冲撞之中占到了便宜,一百余艘艨冲在数倍于己的敌舰冲击之下,竟是顽强的承受了下来,而在成功的减缓了敌舰冲势之后,几百条艨冲搅在一起,展开了水上的肉搏战。

鲁肃没想到关羽军竟然成功的阻击了本方艨冲的突击,这让他有稍感意外,不过,仅仅也只是意外而已,他依然对本方巨舰的优势抱有十足的信心。于是,他催令主力舰队继续向敌阵中央冲去,试图借着火力的优势强行撕破敌阵。

转眼之间,双方主力舰队已相距不足百步。而此刻,江上已是血染浮尸,周仓的两千敢死之士在吴人的围杀之下死伤惨重,眼看着就要先一步全军覆没。

正是这两千敢死之士,为关羽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当看到鲁肃的舰队依然未有察觉的向前逼近时,关羽的眼中不由得露出几许得意之色,但他神情却依然沉静如水,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冷冷道:“出信号,命他们使用神威炮吧。”

关羽旗舰的旗号挥动,早已等的不耐烦的黄忠,上前一步,猛然间将覆盖神威炮的帆布狠狠扯下,厉声道:“弟兄们,是咱们大展神威的时候了,给我瞄准了吴狗的大舰,往死里给我轰”

十秒钟后,一枚红色的石弹从黄忠的旗舰上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落入了最前方那艘吴人楼船的左侧江中,并没有命中。

不过,这并不重要,那颗红色的石弹,只是一指挥弹而已,在它落水的瞬间,一百余门神威炮朝着那个方向先后射,水桶大的石弹,挟着厉厉的风声狂倾向敌阵。

只听一片轰裂之声后,当先的那一艘吴军楼舰转眼被五石弹击中,而其周围的三四艘斗舰也一并中弹。巨大的石弹轻易将木制的甲板击穿,坠入下层桨舱之中,将那些猝不及防的桨手一并辗成了肉泥。而其中一艘斗舰,更是被一下子击穿了船底,汹涌的江水灌入船中,很快船身便开始倾斜下沉。

当吴人还在为这从天而降的巨石攻击惊骇之时,第二波的石弹又至,伴随着一片哀嚎与破裂之声,又有四艘大舰中弹。而一艘倒霉的艨冲被击中之后,竟是直接的从中断为了两截。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旗舰上的鲁肃大惊失色,所有的自信都在那石弹飞来的瞬间烟销云散,而当他的目光现了荆州军战船前侧安装的那巨大的机械装置时,似乎猛然间想明白了原因。

然而,为时已晚,短短的十分钟之内,荆人以平均二十秒一的度,不间断的向吴军射了将近大约三千多枚石弹,其中大约有三百多枚命中。虽然命中率不到十分之但其破坏力却是无可比拟的,十分钟之内,吴军引以为傲的巨舰,便有一半在石弹的打击下遭受重创,或是进水下沉,或是丧失动力,基本失去了战斗力。

眼看着周围陷入混乱的战舰,看着那些弃舰落水的士卒,鲁肃只觉心胆欲碎,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一场在自己看来握操胜劵的战斗,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分出了胜负,而残酷的事实却是,失败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将军,形势于我军不利,咱们是不是该暂是退却一下?”身边的一名武官惊惧的叫道。

这个时候,鲁肃的心中陡然间生起一股悲壮之情,持剑奋然喝道:“我奉吴侯之命与敌死战,只能进不能退,谁敢言退,我必——”

话音说完,一枚石弹从天而落,正中他身边的那员武官,不光人被砸碎,强劲的冲击力更是挟着那肉屁将甲板洞穿。

鲁肃脚下不稳,跟着便从那破口处坠下了下去,好在他反应机敏,在身体坠下去的一瞬间,本能的双手死死扳住了甲板的边缘。

下方是一片惨嚎之声,悬在半空的鲁肃低头看去,却见那石弹竟然将五层楼船中的四层砸穿,数十名士卒被这突出其来的一击杀伤,除了直接被命中的当场毙命以外,受伤的那些士卒无不是残肢断骸。

鲁肃心中大骇,方才涌起的必死决心,被近在咫迟的惨状给轻易击碎,他不敢再向下看去,只用尽全力,在上面人的拖拽之下,好不容易才爬了上来。

当他摇摇晃晃的站稳之后,却现,关羽的舰队已经鼓足了帆,借着顺流之势浩浩荡荡反杀而来。

“将军,再不撤退,我们就要全军覆没啦”

“是啊,撤回巴丘吧,保存实力才能复仇。”

败局已定,鲁肃还能说些什么,只得无力的挥了挥手,道:“撤吧,下令全军撤回巴丘。还有,立刻给吕子明将军急报,让他从南三郡回师援助。”

这艘曾经率令吴军夺得赤壁之战胜利的周瑜旗舰,而今却是一身的残破,率先退出了战场。而在接到撤退命令之后,尚在顽抗的吴军也彻底失去了战斗的意志,各船再也顾不得什么阵形,只顾掉头望巴丘方向狼狈逃去。

关羽并不只满足于一战之胜,在吴人溃退之下,他当即下令,冲出洞庭湖,尾随着吴军径直望巴丘穷追而去。

而此刻的巴丘城,尚浑然不知他们水军已经在百余里外的洞庭湖口大败,战火正越过洞庭湖,飞快的向这里蔓延而来。

身在兄长府中的孙尚香自然也不知生了什么,她在屋干坐了一天,当进入傍晚之时,她便有了计划,于是便大吵着肚子饿,要吃饭。

下人们知道这可是大名鼎鼎的霸姬,自不敢怠慢,忙是弄了些可口的饭菜,由一名侍婢端着进去服侍孙尚香。

“把饭放下,把门关上。”孙尚香盯着那侍婢冷冷的命令道。

侍婢很听话的把门关上,然后过来为孙尚香盛饭,孙尚香却道:“你转过身去。”

那侍婢愣了一下,心里有点茫然,但也不敢违逆,乖乖的把身子转了过去,正琢磨着不知这霸姬想做什么时,猛然间后背吃了一重击,低哼一声便晕倒在地。

孙尚香拍了拍手,然后便麻利的与那侍婢互换了衣服,把鬓改得与她一样,又把她抬上床用背过身上盖了起来。

“吃饱了,你出去吧,本姐要休息,谁敢进来打扰我就宰了他。”

孙尚香端起食盒,深吸了口气,然后推开房门,低着头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

此时天色已暗,她又尽量低着头,那些监视的侍卫们便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她轻易的蒙混过关,接着她又三转几转,顺利的从后门混出了府宅。

一逃出升天,孙尚香如飞鸟出笼一般兴奋,便直奔城西而去,希望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混出城外,然后再想办法雇船前往荆州。

就在她刚刚瞧见西门城楼的影子时,忽然间数不清的人从城门外涌入,一个个惊慌失措,只顾抱头鼠窜,仿佛城外生了何等恐怖之事一样。

孙尚香心中奇怪,便随手拉住一人,问道:“城外生了何事,你们为什么一个个吓成这样?”

“天塌下来啦,鲁将军大败而归,荆人的水军已经要追到岸上来啦”那人颤巍巍的随口回答了几句,接着便挣脱她的手,忙不迭的随着人流逃去。

孙尚香的脸色霎时间变得何等震惊,仿佛听到了一件根本不可能生之事,口中喃喃道:“鲁子敬败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八十三章 身陷巴丘

第一百八十三章身陷巴丘

城中慌乱一片,城外的情况更糟。

由于荆州军的一路穷追不舍,东吴主力战败的消息并没有提早多少传回巴丘。被这个消息所震惊的孙瑜,第一时间奔往水寨,调集驻守巴丘的八千多水军,不到两百艘战舰出港,试图阻击荆州军的追击,掩护败军撤入水寨之内。

然而,孙瑜没有料到的是,自家引以为傲的主力舰队,竟然败得这样的惨,与其说是在撤退,倒不如说是在溃逃。

孙瑜的舰队刚刚驶出水寨,便与仰面而来,混乱不已的溃舰相遇。败军指挥体系已完全崩溃,各舰并不似以往那样井然有序的撤退,而是如过街的老鼠一般,你争我抢,各顾各的拼命往水寨这边涌来。

这样混乱的溃败之境,当场就把孙瑜给惊呆了,而混乱的溃军不顾一切的涌来,反而将自己舰队的阵形给搅了乱。

正当孙瑜摇动旗号,极力的想稳住混乱的局势时,突然之间,一枚石弹从天而降,正好砸进坐舰一旁不足三丈的水中,溅起的巨大水柱,竟是将他的衣衫尽皆打湿。

“怎么回事?”

孙瑜大吃一惊,正自茫然之时,更多的石弹,铺天盖地一般倾泻下来,左右舰船无论是溃舰还是自己指挥下的舰只,立时被砸得鬼哭狼嚎,转眼便有三艘舰失去了战斗力。

满天的石雨越来越密集,桅上的哨探惊叫道:“都督,不好了,敌人的水军追来了”

孙瑜急是登上楼船顶层远眺,只见零乱的溃舰之后,一支书着关字旗号的舰队,正以方形阵形尾随着己方溃军平推而来,距离这里只有不足一百五十步。而敌舰正前方的甲板上,赫然装备着一种巨大的机械装置,正是那玩意儿,不停的在向着他们射着令人震怖的石弹。

这一刹那间,孙瑜似乎猛然醒悟,为何自家纵横长江的水军,竟然能败得这样的惨,那多半是被对方这恐怖的机械所击败的。

孙瑜试图迎击荆州军,但很快现是徒劳的,因为对方尾随着溃军而来,冲势惊人,而自己这八千人的舰队一来尚未及展来,二来迎击的路线全部被反向而来的溃舰阻挡,根本无法派出艨冲进行接舷战,只能干瞪着眼接受敌人石弹的洗礼。如此这般,别说等着荆州军冲入来进行肉搏战,光这石雨的攻击,就足以把自己的舰队摧毁大半。

脑子飞快转动之后,孙瑜意识到,迎战是死路一条,若跟着溃舰退回水寨,势必被尾追而来的关羽趁势全歼。要知道这些可是东吴最强大的主力舰队,若是被全歼于此,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巴丘是守不住了,信号,令全军跟我望6口撤退”孙瑜来不及思考,急急的下令,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又道:“派人回一趟城,把孙姐抢先接出来,从6路先退往汉昌郡再说。”

孙瑜脑袋瓜转的很快,头一个就弃了巴丘,望下游6口逃去,不少溃军见状,也掉转了方向,一同向下游逃去。

此刻,旗舰之上,关羽正意气风的指挥着自己的舰队,追打着东吴这帮落水狗,当他正准备一鼓作气,将东吴舰队全歼于巴丘之时,忽然瞧见有半数以上的吴舰改变了方向,向下游溜了去。

关羽眉色微微一皱,道:“看来吴狗中还有清醒的人,罢了,就暂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身旁副将赵累进言道:“将军,吴人一溃千里,何不穷追猛打,顺势连6口也夺了。”

关羽抚须道:“从湖口追到此地,我估计随船带着的石弹也将耗尽,没有神威炮的优势,再追下去也点不了多少便宜,不如先将巴丘拿下,待作休整补充后还东进6口不迟。更何况,南面湘水中还有一支吕蒙的水军,若是我军倾力追去,给他趁机抄了后路却当如何。”

关羽并未被巨大的胜利冲昏头脑,他的思路还是非常清晰的,于是,远望着纷乱的敌人,关羽傲然道:“令我之令,全军突进,一举攻上岸去,今夜全军在巴丘城中痛饮庆功”

此时,荆州将士们士气正盛,多年以来,这支荆州人氏为主的水军,早在刘表时代就与吴人屡战屡败,可谓受尽了屈辱,而今,他们终于能够一雪前耻,心中憋了多年的怨气总算得以宣泄,恨不得一股作气杀往建业。于是,将士们便也不用催督,但见关羽令下,便奋不顾身的杀向巴丘。

吴人早就丧失了抵抗的意志,溃舰一旦抵岸,他们便你争我夺的逃下船来,不顾一切的逃出水寨,蜂拥而入离岸不足数百步的巴丘城。比及关羽军杀上岸时,水寨其实已空,各舰便可从容的靠岸,大军直抵巴丘城下。

这巴丘城乃鲁肃接任西线统帅时所筑,城池虽,但城墙却极为高厚,如今逃入城中的守军至少也有五六千人,若是仗坚城死守的话,一时片刻还真不好攻克。

就在关羽准备下令强攻之时,靠岸之后的方绍,则率领着他的益州军,将船上三十余门神威炮运到了巴丘城下。

见着关羽后,方绍道:“关将军何必让将士们赴险强攻呢,有神威炮在手,区区一个巴丘城何愁不破。”

关羽见他竟然将神威炮从船上运上了岸,不禁奇道:“我还以为你那神威炮是固定在船上的,没想到还能拆卸上岸。”

方绍笑道:“如此神器,只用于水战岂不可惜,所以绍当初设计之时,就把它设计成了水6两用。只是眼下石弹几乎耗尽,只剩下不到几百枚,不过,集中一点攻击的话,应该可以轰出一道缺口来。”

关羽遂是豪然道:“好吧,那就赶紧开炮吧,让吴人再尝尝肝胆俱碎的滋味”

于是,三十门神威炮,齐齐布在巴丘西门正对面,方绍一声下令,三十余石弹齐射而出。

轰轰轰——

此刻,巴丘城中,混乱已经结束,街上行人一空,所有人都逃回各家,关起门来祈求他们的军队能够守住城池,或者说,当荆州军攻破城池之后,能够善心,不要欺辱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当然,亦有不少人盼着荆州军能破城,因为这巴丘之地,自古以来就属荆州,许多人世世代代都把自己当作是荆州人,只是乱世一起,此地被吴人占领,而自己被迫的也变成了吴人,但骨子里他们还是希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回归旧籍。眼下,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大街之上,孙尚香一人在空荡荡的街上走动。

一队士兵匆匆而过,看样子是要奔往西门援守,领头的一员队率冲她喝道:“谁家的姑娘这般不要命,赶快回家去吧,这里危险。”

那队率也是出于好心,孙尚香却没领情,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只顾抬头怔怔的望着大街,人影窜动的西门。

“这姑娘,准是给吓傻了。”那队率赖得多管闲事,忙是带着他的手下奔赴西门。

“怎么会这样,我江东的水师不是无敌于天下的吗,怎么会给荆州人打败,给……给他打败……”

此时的孙尚香,仍沉浸在困惑与震惊之中,因为自当年父亲孙坚陨命于夏口城下之后,她的江东水军,在与荆人的无数次作战中,从未曾输过一次,或许她已经听惯了胜利的消息,所以,这一次的失败才让她感到不可思议。

“我该怎么去见他呢,这个时候若是见着他,岂不是矮了他一头,他若是瞧我不起该怎么办。”

这般情形,亏她还能想这样无聊的问题,不过这也难怪,先前与他相处,她一直抱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使是那次前往荆州,亦是抱着一种屈身而来的心理。但是这一次可不同了,眼下东吴可是战败一方,失败让她的心理优势荡然无存,所以,她一时间反而调整不过心态来。

“子敬战败,定是荆州人侥幸。等回头来,一定能反败为胜,我且在巴丘城中等一等,待我江东得胜之后再去见他不迟。”

孙尚香心里打得好算盘,只是她却不知,吴军的战败必非是偶尔的,而是她的心上人早在益州之时就一手策划好的。

正当她还在思索不定时,忽然间,耳中传入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嗡鸣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空气被撕裂一般,转瞬间已是直趋耳膜。

那声音,似乎来自于天空,她本能的抬起了头,尚未及反应之时,一物飞落而来,正中身边的一间商铺。

轰——

商铺支撑屋檐的柱子立时折断,房梁瓦砾轰然落下,孙尚香大吃一惊,急是向旁跃去,躲去了重梁之压,但倒地的瞬间,木屑石块的却纷纷扬扬的砸落于身。

耳边轰鸣之声不绝,直如地动山摇一般,孙尚香被吓坏了,只顾抱着头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不多时身子便被灰屑埋了一半。

也不知过了多久,轰鸣声终于结束。孙尚香好容易才缓过神来,当她艰难的从灰堆中爬起来时,整个却又为眼前所见惊怖。

正前方的西门城楼,竟然是塌了大半,灰雾之中,无数的荆州兵正如潮水般从破口处涌入巴丘城。

第一百八十四章 决死

第一百八十四章决死

巴丘城,就这样破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曾经灰头土脸,屡战屡败的那个刘备,何时变得这般强大了?击败了自家水军也就罢了,这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将坚固的巴丘城就这样破了?

孙尚香站在一片废墟之中,目睹着荆州兵汹汹而入,将那些在瓦砾中翻滚的江东儿郎斩杀,心中不由得燃起一股悲愤之意。

忽然间,她意识到,自己今天也许就要死在这巴丘城里了。

“就算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绝不能辱没了孙氏的名声”

孙尚香抱定了必死之心,身飞奔回了孙瑜的府第,此时府中已乱成了一团,家丁侍婢们逃的逃,散的散,生死之前,谁还会在意他们的孙姐又跑了回来。

“姐,你去哪里了,外面好乱,我们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吧。”那名跟随她的侍女叫做阿梅,此刻,只是她还会在意孙尚香这个大姐。

孙尚香脸色肃然,默默道:“荆人攻进来了,已无处可逃,阿梅,去寻一副盔甲与兵器来吧。”

阿梅向来是惟命是从,也不多问,急是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回,寻了两副合身的盔甲。

孙尚香边是穿戴边道:“你走吧,或许还可以趁乱逃出去,回去以后告诉二兄,就说我孙尚香为东吴战死,没有给孙家丢脸。”

那阿梅眼中含泪,沉顿了片刻,忽然间也将甲胄穿上,决然道:“阿梅就陪姐决一死战,姐不走,阿梅也不走。”

孙尚香心中感动,见她如此决然,便也不再多说,于是,两个女子披甲胄,扶长剑,傲然的立于府门之前,俨然一副视死如归之状。

喊杀声渐近,过不多时,一队血染征袍的荆州兵便杀到了孙瑜府前,他们是冲着这一处高门大院而来,本想着冲进去大肆劫掠一番,但却给挡在大门前的那两名女将给堵了住。

不过,他们并非是害怕,而是觉得很新奇,在刀头舔血了这么多年后,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倒是头一次见着女人也舞刀弄枪,看样子还想跟他们厮杀一场。

为的什长咧着嘴叫道:“臭娘们儿,打扮成这样演戏啊。赶紧给大爷们让开,要不然爷们把你俩先奸后杀。”

阿梅一听出言辱没,不禁大怒,斥道:“不要脸的狗东西,嘴巴放干净点”

孙尚香却手一抬,止住了阿梅,然后冷笑道:“口气倒不,不过只怕你们没那个本事。”

那什长当场就乐了,笑眯眯道:“嘿娘们儿嘴还挺硬的,长得倒也挺标致的,嘿嘿,就让你见识一下大爷的本事了。”

他说着就大步上了台阶,几步近前,伸手就向孙尚香的脸摸去。

电光一闪,一抹鲜红飞上半空。

然后,一物从天而降,不是别的,正是半截血淋淋的胳膊。

当那什长看到掉在地上的胳膊时,才想起去看自己的手臂,而看到的,却只是一圈齐齐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大股大股的鲜血正快活的往外喷着呢。

“啊——”那什长一声惨叫,抱着断臂便倒在了地上。

孙尚香则手提着带血的长剑,冷冷的注视着地上打滚的那荆州兵,眉宇之间正涌荡着浓裂的杀气。

她这一剑实在太快了,直到那什长倒地之后,其余的士兵们才反应过来,众人先惊后怒,哇哇叫着冲了上来,欲要把这俩娘们儿剁了给老大报仇。

然而,这俩娘们儿可不是普通娘们儿,孙尚香在剑上的造诣,已与当世高手不相上下,只见她剑舞如风,一道道寒光过处,只将十几名荆州兵杀得人仰马翻。

这些军汉们这时才意识到,他们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眼前这俩女将当真是极难对付的敌手,那一柄剑使得既霸道又巧妙,转眼之间便将七八人放倒在地上。

那断臂的什长人还没死,他用屁股蹭着挪向了一边,眼下手下被杀得狼狈不堪,急是咬牙喝道:“把这娘们儿围好,再去多叫些弟兄们帮忙,快去啊”

一名士兵忙不迭的逃离战团,飞奔而去寻找帮手。

那什长则忍着痛,撕下衣衫来包扎伤口,而当他好容易把断臂处勉强扎起来时,抬头一看,却现自己的最后一个弟兄也被那女将砍翻在地。

孙尚香一身是血,手提着滴血的剑向那什长一步步走去。而那什长则吓得不断向后蹭,最后退到了大门对面的墙,再无处可退。

“饶命啊,饶命啊……”

面对着敌人的求饶,孙尚香无动于衷,现下她已经是杀红了眼,她奋然的举起了剑,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压抑,皆在这一击之中宣泄而出。

正当那剑凌空而下时,猛然间耳中传入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

有箭袭来

孙尚香急是长剑斜劈,只听铛的一声,一枝箭矢被弹落。侧目望去,只见一员执弓的将官,正率领着百余名士卒望这边冲来。

“看来是援兵到了,哼,那就再陪你们玩一会吧。”

于是,孙尚香遂与阿梅又退上了台阶,依旧仗剑立于门前。

大批的荆州兵赶到,百余号人将大门围了个水涌不通,当先那员将官,正是关羽心腹之将周仓。

周仓瞧着遍地的尸体,实在难以相信竟是眼前两员女将干的,便想这女人可能来历不凡,遂以大刀一指,厉声问道:“你们是谁家妇人,报上名来。”

孙尚香长剑一横,傲然道:“本姐孙尚香是也,有胆的就来与我决一死战吧”

“孙尚香,莫非就是孙权的那位霸姬妹子不成?她怎么会在这里?”

周仓也被孙尚香的名号震住了,倒不是他怕了这女人,而是她的身份特殊,若果真是吴侯之妹,自己当然是做不好擅作主张。

于是周仓当即下令,先前她们围进来,然后又派人飞马去通报关将军。

此刻,巴丘城中的战斗基本已结束。因是鲁肃、孙瑜等吴军重要将领皆已由水路逃走,故而巴丘城一破,余下的数千吴军便大多投降,零星顽抗之徒也很快被荆军肃清。

夜幕降临之前,关羽与方绍、黄忠等人,率领着大队人马昂进入了巴丘城。

“鲁子敬这巴丘城果然深得筑城之妙,若非是中正你那神威炮,只怕一时片刻还真的难以攻陷。”对于战败的敌人,关羽还是给予了些许肯定。

方绍笑道:“神威炮能挥如此威力,也是因吴人毫无防备,我想此番失利之后,他们定会琢磨出应对之策。所以绍以为,咱们是不是应当趁吴人还束手无策之时,顺势将吴人的势力全部驱逐出荆州一线。”

关羽早就胸有成竹,道:“这是自然,待在巴丘且休整数日之后,留两万军守巴丘,封锁湘水,逼降吕蒙这只关门狗。我自率余下主力直奔6口,彻底将吴人在荆州的水军消灭。”

他二人正谋议之时,忽然一骑飞奔而来,伏地报道:“将军,周将军在吴人都督府上围住了两个女将,其中一人自称是吴侯的妹妹孙姐,周将军特命的来请示将军当如何处置。”

听到这个消息时,方绍心头为之一震,惊忖:“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在巴丘?”

还未等关羽开口,方绍急问道:“周将军不会弄错了吧,堂堂东吴孙姐,不在建业呆着,怎么会出现在巴丘城?”

那士卒忙道:“这个的也不知,只是那女将武艺了得,咱们十几个弟兄都奈何不了她。故而周将军才派的来请示,到底是杀还是擒?”

关羽不以为然,手一挥道:“管她的真也好,假的也罢,既然互为敌国,杀之便可。”

关羽下了杀令,方绍心中大惊,忙道:“关将军,我以为这孙姐杀不得呀。”

关羽一怔,道:“为何杀不得?”

方绍便道:“主公的意思是对吴人稍加惩戒,令其不敢再对荆州怀有觊觎之心,况且咱们最大的敌人还是曹操,将来还是当与东吴联手才能共同对抗曹操。如今若是把这孙姐一刀杀了是痛快,可是却断了与东吴复和的希望,到时两家势同水火,岂不让曹操坐得渔利”

关羽情格虽然傲慢,但也不是那种没有大局观的人,经方绍这么一分析,便是收了杀意,道:“听你此言,看来这姓孙的妇人确实杀不得,嗯,那就传令给你们周将军,叫他捉活的便是。”

方绍松了口气,但他深知孙尚香的性格,这般陷入绝境之中,以她那副傲慢刚烈的脾气,只怕是宁可战死也不会屈服做俘虏。

想到此,方绍忙又道:“关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孙姐性格刚烈,如果用强的话,她必然宁死不从,将军此令,反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呀。”

关羽眉头一皱,道:“杀又杀不得,擒又擒不得,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方绍笑道:“绍当年出使东吴之时,与这孙姐也算有些交情,不如就让我去说服她放弃抵抗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尴尬的相见

第一百八十五章尴尬的相见

关羽也没多想,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中正走一趟了。”

方绍得到关羽的允许,便是带了几名亲兵,跟随着那报信者飞奔而去。

天色已黑,大街左右各家各户都房门紧闭,灯火尽熄,为方绍照亮道路的,只有不时所见的几间着火的房舍。战斗刚刚结束的巴丘城,现下还是一片的凄凉与死寂。

方绍只想快一点赶去,生怕晚了一点出现意外,到时候,他可真不知该如何收场。而此刻,他的心里从未如此牵挂着那个女子,那个最先是让他很讨厌,接着又是非常忌惮,然后又很烦躁的女子。

此时此刻,他却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她,生怕她哪怕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方绍也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或许,人类本身就是最难捉磨的一种生灵,就算你再理智,再聪明,很多时,也仍然难逃被感性所操控的命运。

就在前方,百余号人马将一间高门大院堵得水泄不通。方绍猛甩了几下马鞭,高喝着闯进围团。

大门前,那张容颜尽管沾满了鲜血,但借着火光,方绍仍能依稀辨认得出,那就是孙尚香。

而孙尚香也一眼认出了方绍,看到他的瞬间,一颗决死的心立时就化为万种柔情。她恨不得立刻就扑进他的怀中,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得强压着激荡的情绪,极力保持镇定的站在那里不动。

方绍确定她无事,心里边长松一口气,只看了她一眼,便是转向周仓,道:“周将军,我奉关将军之命来招呼孙姐,你和你的人马可以撤了。”

周仓一愣,忙道:“方将军,这孙姐武艺了得,杀了咱们好多弟兄,可是危险的很啊。”

方绍摆手道:“无妨,我与孙姐是旧识,她不会伤我的,你尽管去吧,关将军那边可能还有更重要的事吩咐。”

周仓也是唯关羽之命是从的,关羽既有令,他便不敢再多问,只道了一句“方将军心”,便是怀着不安的心情,带着他的部下离去。

周仓等人远去,周围只剩下几个亲信的人,方绍方才下马走上台阶,温言道:“孙姐,战斗已经结束了,先跟我回营中再说吧。”

面对着眼前的心上人,孙尚香是又喜又气,喜的是日夜惦念,终于又能相见,气的却是他不仅仅是自家敌人,而且这回还亲自参与了这场让东吴颜面无存的战斗,而且,如今还以胜利者的身份前来替自己解围。

突然间,孙尚香手腕一抖,那沾满血的剑便架在了方绍的脖上,她怒视着他,冷冷道:“你我已是敌人,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这般举动,方绍手底下那几个亲兵立即拔剑,孙尚香身后阿梅也跟着横剑向前,似乎又要血拼一场。

方绍心里边也是咯噔一下,开始有些后悔先前的自信过度了,要知道正常情况下的孙尚香,脾气都让人摸不透,眼下在这种非常情况下,她情绪亢奋,那可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为今之计,方绍只好镇定心神,淡淡笑道:“姐你错了,刘孙两家依然还是盟友,只不过是生了些的冲突罢了。姐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有着共同的大敌曹操的,不久以后,两家争端解决,自然也就会重归于好。”

方绍先从大局上着手,孙尚香却仍不将剑挪开,质问道:“既然我们是盟友,那为什么你们还要攻打我们,还杀了我们这么多的战士?”

这个时候,方绍的表情又严肃起来,正色道:“姐此言差矣。一直以来,我方都是谨守边界,这是人尽皆知的。而今却是东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挑起了这场战争,公然封锁长江水道和湘水口,还派大军南下攻打我南三郡。我主可是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才命我等进行反击。孙姐乃是知书答礼之人,绍倒要问一句,这场无谓的战争,到底是错在谁家?”

以方绍的辩才,那可是连诸葛瑾也能忽悠的,更何况此番他确实有理,几慷慨激昂的话过后,孙尚香便无言以应了,只是碍于面子,还是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不肯松手。

方绍见硬的不行,便只好用软的,遂是轻声一叹,道:“姐若要杀我,那就尽管杀吧,我先前对姐的承诺也算一笔勾销,苍天作证,并非我方绍无情无义言而无信,是我确实无可奈何啊。”

方绍一提起那旧事,孙尚香的一颗心立刻便化了,手中的剑铛啷落地,眼眸之中,亦是波光盈盈。

见她这般情形,方绍知道,自己是把她说动了。

左右之人见状,这才将兵器都收了起来。

“把马牵过来。”

方绍也不多说,扶着孙尚香便上了马,带着她径直往城外军营而去。

此时,城中一片静寂狼藉,城外却是热闹非凡,关羽将大军安扎在了吴人完好无损的水寨之中,尽取巴丘城之美酒好肉犒赏三军将士。方绍带着孙尚香入得寨中之时,众将士正喝酒吃肉,载歌载舞庆祝着今日酣畅淋漓的一场大胜。

当孙尚香目睹了荆州军这般欢腾的场面时,脸色马上又阴沉了下来,显然,敌方的得意与欢悦,又勾起了她心中的屈辱之心。

她表情的变化方绍瞧得清楚,生怕她在这众人面前又惹是非,便牵起她的马缰绳,快马加鞭,一溜烟的穿过了大寨,去往了自己临水的那座安静一些的大帐。

“心一点。”方绍先跳下马去,伸手想要扶她。

孙尚香也不理他,推开他的手自己跳下马来,径直走入了营帐之中。后边的亲信,还有那个阿梅,都忍不住窃笑。

方绍稍有点尴尬,干咳了几声,故意淡定的吩咐道:“你们几个给这位阿梅妹子安排个住处,一定要好好招待,不然先生我给你们好看。”

“先生不必管我,姐她心里边很苦,先生好好安慰下她吧。”阿梅与方绍也算是旧识,关于她家姐的那点事,她自也知道。

“嗯,我明白。”

待他们走之后,方绍才走入营帐,顺手将帘子放下。此时,帐中只剩下他二人,那孙尚香则是坐在榻上,默不作声的盯着地面呆。

气氛,稍有些冷清。

“姐,你饿不饿,要不我去叫人送些饭菜来。”这种情况下,方绍只好想办法先打破冷清的气氛。

“我不吃,饿死算了。”孙尚香回答的很干脆,似乎是在赌气。

方绍怔了一下,只好又道:“那姐要不要先换洗一下,看你浑身是血,满脸是污的,怪难受的吧。”

孙尚香顿了半晌,低声道:“好吧。”

她这回倒没拒绝,却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必定十分难看,以这样一副面貌示于方绍,自然觉着十分的不自在。

方绍赶紧叫人去烧水,又叫人进城寻了几件女人衣服。孙尚香在他帐中洗起了澡,而他只好守在外边地聊的踢石子。

“这件事情还真不好办啊,若是把她偷偷送走吧,关羽那头肯定不会甘休,到时候我还有可能背上个通敌的罪名。可是把她留在这里也十分棘手啊,就她那性子,哪天起神经来杀人逃跑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生的……”

方绍思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刘孙双方重归于好,方才是解决孙尚香问题的最妥善办法。但是这个和好的前提,则必须是由孙权方面主动提出来,而且,好容易获得这样的战机,无论是方绍自己的想法,还是关羽的想法,都是要顺势将吴人驱逐出荆州,确保荆州不会出现历史上那种因为吴人的突袭而迅陷落的局面。

只是这样的话,战争便还要继续下去,孙尚香这头肯定又会闹起来,他又要费心去安慰解释……

“唉,真是让人头疼啊。”方绍有点的无奈,不由得摇头一叹。

“我洗好了,你进来吧。”

这时,帐中忽然传来孙尚香的声音,方绍暂时将心事放下,脸上换作一副淡然之色入了帐中。

这时的孙尚香,一身的血污尽去,白净的面容间,尚带着几分水气蒸熏下的红晕,耳畔间残留着水珠,端得是一副美人出浴的诱人之景。

“你这里怎的连镜子也没有?”孙尚香不满的抱怨道,她正自盘卷着长,只是苦于没有镜子可照。

方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笑道:“随军打仗的,谁会带镜子上战场呢。”

“那你帮我把这根簪子扎上吧。”孙尚香说着背过了身去。

方绍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接过了那竹簪。

头盘好,孙尚香转过头来,道:“我这样好看吗?”

“好……好看。”

方绍勉强的一笑,心里却有点虚,倒不是说孙尚香不美,也不是说他没情趣,但眼下两国交战,又身处军营之中,人多眼杂的,跟敌国的大姐谈情说爱,总归是不太理智的。

“对了,孙姐你怎么会在巴丘?”方绍想转移一下话题。

孙尚香将脸靠在了他的胸前,双手环抱住他的腰,喃喃道:“二兄要逼我嫁给一个姓顾的,我不愿意,又没办法,便偷跑了出来,想去益州寻你,却不想到了巴丘时,才听说两家开战了,唉——”

她幽幽一叹,方绍心中却是既惊讶又感动,心情激荡之下,低头便是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关门打狗

第一百八十六章关门打狗

方绍又不是铁石心肠,人家一个堂堂大姐,为了你不惜从家中逃出,千里迢迢的要跑去益州寻你,半路上还差点死在这巴丘城,方绍若不动心那还是人嘛。

孙尚香被他这一吻,只搅得心头鹿乱撞,瞬时间脸畔尽生红晕,又似火一般滚烫,羞怯之下,手便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啊——”方绍疼得叫了一声,没好气的责怪道:“你做什么掐我啊,很疼的。”

孙尚香呸了他一口,假意嗔道:“谁让你不安好心。”

她面上虽有嗔意,但眼眸间流转的却皆是欢喜之色,方绍知道她的情绪这时才彻底安了下来,心下便松了口气。

于是他嘿嘿一笑,道:“是你先抱住我的,到底是谁先不怀好意呢?”

孙尚香被他问得羞意又生,只是她性子直,也不太懂什么柔情似水,娇羞之下,便是用手狠狠的拍打他,笑骂道:“就是你不怀好意,就是你不怀好意。”

孙尚香那可是杀过人的手,就那**掌下来,方绍这细皮嫩肉岂吃得消,挨了几下便只好告饶:“好吧好吧,是我不怀好意还不行么。你要再打下去,我的骨头就要断了。”

孙尚香这才罢手,方绍便也坐了下来,趁她不注意,猛的将她抱起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孙尚香吓了一跳,正待挣扎时,方绍忽然将她抱紧,在她脸上又是狠狠亲了一口。

这一吻下去,孙尚香身子一下就软了,哪里还会挣扎什么,顺势便偎入了方绍怀里,娇滴滴道:“我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才会傻傻的任你欺辱。”

上辈子什么的鬼话,方绍自然是不信的,如果非要论辈子的话,自己可是穿越了几千年的轮回才来到此地,然后戏剧性的让这个为后世人津津乐道的女子痴迷上自己,真不知是该说自己有魅力呢,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方绍此前未曾多想,这时想起,心里边还真唏嘘不已。

“哪里是姐欠了我,明明是我欠了姐才是,姐你忘了,自从咱们相识以来,一直受欺负的那人可是我啊。”方绍怀抱美人,还在那里大呼冤枉。

“就是你欺负我……”

孙尚香又要“耍赖”,动手便要掐他的肉,方绍赶紧将她的手握住,无奈的笑道:“行行行,是我欺负姐你还不行么。”

他嘴说这般说,心里却想:“就算是我欺负你,你还巴巴的非要赖上我,莫不是有受虐倾向不成?”

此刻,与她这般贴身相近,肌肤相亲,她身上尚自散着沐浴过后的热气,伴着那淡淡的体香,令方绍呼吸之间,为之心神荡漾。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将孙尚香按倒在榻上,身子一翻便压了上去。

孙尚香愣怔了一会才明白他想做什么,顿时是娇羞无限,虽然心中亦浓浓,但却强忍着用手将他撑开,低声道:“不可以的,你还未娶我,不能碰我身子。”

正在兴头上的方绍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心中暗暗自责:“靠,我是yin虫上脑了,她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怎能说要就要了。”

冷静下来后,方绍赶紧从她身上起来,歉然道:“那个,我是一时冲动,还望姐见谅了。”

孙尚香坐了起来,倚着他的肩,浅浅笑道:“我怎会怪你,只要你能堂堂正正的娶了我,我这身子早晚还不都是你的。”

听到这“堂堂正正”四个字,方绍心里边就虚了,若说先前两家通好之时,还有一点希望,如今两家翻脸,兵戎相见,还斗得这般惨烈,这希望便随着战争的开启变得愈加的渺茫。

方绍不知如何安慰她,便只能携着她的手,笑而不言。

那一晚,她说了许多心里话,讲了许多旧时之事,就那样依偎着他,不知何时便是睡去了。

“先生,先生。”

帐外的叫声将方绍从梦中叫醒,他睁开眼时,却现天色已然大亮,自己正躺在榻上,而孙尚香则枕着自己的胸膛熟睡,看她那沉沉入睡的样子,想来身心经历了极度的疲惫。

方绍不想吵醒她,便将她轻轻的扶着躺下,又为她盖好了被子,这才轻声轻脚的溜出了帐外。

“先生,关将军找你议事。”说话的人叫阿山,早先方绍出使东吴之时就跟随着他,这么多年过来,便也渐渐成为了他的心腹。

方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去了,你好好照看好孙姐,不可怠慢于她,还有,绝不能让她走脱。”

阿山笑道:“的明白,先生放心就是。”

吩咐过后,方绍这才纵马直奔关羽中军大帐,入得帐时,黄忠、孟达、黄权等人皆是到场,看来自己是迟到了。

方绍入帐与诸人行礼,笑道:“路上有些事耽搁,来迟一步,应该没误了大事吧。”

关羽因昨天的一连串大胜,此时兴致正好,自也不以为怪,遂是笑道:“想来昨天你也喝了不少酒,八成是睡过头了吧。”

方绍赶紧顺着关羽的话道:“是是,昨天高兴,多喝了几杯。”

客气话过后,关羽先问道:“中正,那位孙姐怎样了,她有没有老老实实的。”

方绍道:“绍向孙姐陈述利害之后,她便放弃了抵抗,现下我已安排了人手,好好的看管着她。”

关羽点了点头,道:“这个女娃身份不一般,既然你与她是旧识,就由你暂且看管着她吧,免得她寻死觅活的。等报与兄长之后,再由他定度该如何处置。”

有了关羽这句话,方绍暂且放了心,便道:“也只好如此了。”

说完孙尚香的事,关羽才转入正题,道:“诸位,如今东吴水军惨败,巴丘已为我攻破,南三郡之危虽解,但吴人一日不退出江夏,则荆州一日不得安宁。所以我已决定趁得胜之势,率水师主力沿江东下,先破6口鲁肃残部,再攻沙羡程普,将吴人一鼓作气逐出荆州。不过如今在湘水之中,尚有吕蒙一万水军,所以需要分一支人马留守巴丘,歼灭吕蒙所部。我的意见是,汉升你曾久居荆南,于湘水一带地形十分熟悉,不如就由你率本部人马留守,不知你意下如何?”

关羽的意图很明显,他又是想把黄忠等益州军团撇开,避免与他的荆州军团争功。不过这一次关羽的借口很充分,谁让黄忠在长沙郡混了那么久呢。如此一来,黄忠便无法拒绝,而孟达、黄权,乃至方绍,名义上为黄忠的部属,如此一来,便只好也跟着黄忠一起留下来守巴丘。

于是,双方议定了一步的作战计划,五天之后,黄忠的一万益州军团留守巴丘,关羽则率四万荆州主力顺江东下攻打6口,当然,那一百多门神威炮也大部分被关羽借机卷走,只留给黄忠所部不到三十门。

当洞庭湖的大战已经结束之时,远在湘水上游的吕蒙,却仍在临湘城下犯愁。

这已经是他深入南三郡之后的第十五天了,眼前这座长沙郡的治所,城中兵马不足两千,他的六千大军却连攻十余天而不克。而更南的零陵郡,守军只有不足一千,他的另一支四千人的精锐兵马,亦是久攻不克。

原以为封锁了湘水口,阻断了北面的援救之兵,区区三郡自可轻易而下,但吕蒙却没想到守军的抵抗如此的顽强,守将的指挥能力亦是非同一般,自己用尽了各种攻城的方法,始终都是无效。

吕蒙当然不会知道,长沙太守赵云、零陵太守霍峻,这俩人可是方绍早先当年离开荆州之时,就为他准备好的两个钉子户。

赵云忠心耿耿,经验丰富,死守长沙自不成问题。而这个霍峻就更不用说,当年的历史中,刘备率全师去南下攻打益州,留霍峻把守葭萌关,结果这位大哥以区区五百人马,竟是抵挡住了张鲁三万大军数月的狂攻。试想这样一个守城的天才,就算是吕蒙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弟兄们,给我冲啊,拿下赵云人头者,赏百金”吕蒙立于旗舰之上,挥舞着手中的剑向着临水而建的临湘城怒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东吴的巨舰直接开到了城墙之下,吴兵甚至只需往上爬一步就可以探到城头。远远望去,无数的吴兵如蚂蚁一般黑压压的附在城墙上,一拨掉下去,一拨接着往上爬,攻击力度实为汹猛。

只是,守军在城头那白袍大将的指挥下,顽强的抵抗着,从早上杀到下午,吴人船上的尸体几乎要叠得与城墙齐平了,但仍没有人能踏入临湘城一步。

“,老子不信邪了,把预备队也调上来,今天必须要给我破城”

被称为智将的吕蒙这时候也有点失去理智了,他不顾吴军死伤的惨重,仍决心不顾一切的拿下临湘。

正在这个时候,一艘残破的斗舰从下游而来,靠近他的旗舰之后,一名浑身是血的校登上船来,连滚带爬的奔到吕蒙跟前,胆战心惊的叫道:“吕将军,我军主力几乎关羽所灭,鲁都督命的前来通传,请吕将军回援巴丘呀。”

“什么”

刹那之间,吕蒙所有的愤怒都被这个消息那击碎,脸上所剩的,只有无尽的震惊。

第一百八十七章 没那么容易

第一百八十七章没那么容易

“怎么可能,关羽怎么可能是我们水军的对手,你休要胡说八道,扰乱军心”

吕蒙的不信也是有理的,这种事,换成东吴任何一人听到,都会觉得是天方夜潭。

“的怎敢说谎,的是亲身经历了那场败仗呀,本来咱们是稳赢的,可是荆州人不知怎的,突然装备了一种极厉害的武器,只一刻钟不到,就把咱们的舰船给打烂了。”

那校苦丧着脸,将洞庭湖口之战描述了一遍,说到恐怖之处,整个人都跟着颤,显然是心有余悸。

吕蒙这时才意识到,他所听到的不是奇迹,而是真真切切生的残酷事实。

那一刻,吕蒙只觉心头被重重一击,摇摇晃晃险些站立不稳。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当初可是我向吴侯一力主战的,还夸下了那么大的海口,现如今……现如今我可怎么向吴侯交待啊……”

吕蒙心如刀绞,意乱如麻,一时间竟是慌了阵角。

跪伏在地上的那校忙道:“吕将军,赶紧回援吧一巴丘城守不住,那咱们就全完了。”

校的话敲醒了吕蒙,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心道:“他说的没错,我得赶紧撤回巴丘,如果巴丘失了,我这一万人就被堵死在了湘水里,到时可该如何是好。”

失败的消息,反而让吕蒙恢复了睿智,他沉吟片刻,沉声道:“传令全军立刻停止进攻,还有,马上派人去零陵把凌将军招加来,叫他一刻也不得停留,火回长沙郡与我会合。”

两天之后,凌统和他的四千人马星夜赶回了长沙,两人合兵之后,借着顺流之势,全赶往下游巴丘,然而,当他们的舰队行至距湘水口不到三百里之时,方才听闻到了更为震惊的消息。

巴丘失陷了,鲁肃和孙瑜率残余水军逃往了6口,他吕蒙和凌统被抛弃了。

船舱之中,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沮丧的表情,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消息意味着什么。

他们这一万人马,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这样一个结果是吕蒙万万没有想到的。

舱内的气氛渐渐凝重起来,吕蒙皱着眉头,悄悄观察着每一个员将的表情,他看到了绝望,也看到了胆怯,他知道,有不少人的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向荆州人投降了。

“子明,下令吧,咱们全军出动,拼死冲出湘水口,获许还能有一条生路。”凌统率先打破了沉默。

吕蒙并未做回应,而是冷静的问那斥候:“巴丘现在的情势怎样?”

“回将军,据闻关羽率大军刚刚东去,不过巴丘仍然有一万多荆州军留守,而且这些荆州军极有可能装备了那个什么神威炮,如果硬闯的话,只怕……”

如果在平时,吕蒙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杀出一条血路,但现在情势已不相同,尽管他并未亲眼见过那什么神威炮,但他知道,那东西能够帮助荆人击败鲁肃的三万主力大军,那么自己以区区一万水军硬闯,自然也胜算无多。

吕蒙依然沉重的表情已经做出了回答,凌统见此策不行,又道:“那要不咱们就弃船登岸,向东横穿长沙郡,从我豫章郡回归江东?”

凌统提过这建议之后,略一索思,自个儿就给否决了。长沙郡的东边确与东吴的豫章郡相接,不过那中间隔着群山万壑,荆州军只需用少量的兵马守住几条主要的关隘,那吴军就极难攻克。

更何况,如今水上的运输线被掐断,现下他们随军所带的,只有不到十几天的口粮,只怕还没等穿过长沙郡军粮便尽了,到时候不用等着尾随而至的荆州军动手,自己就该饿死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通,子明,你是一军统帅,是走是战,你得赶紧拿个主意呀,咱们拖不起。”

凌统这么一说,其余众将亦纷纷催促,也难怪了,被关在这个口袋阵中,外无援兵,内无粮草,不慌才怪。

“让我想想”

吕蒙手一挥,示意众人别吵,帐中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脸上都是焦虑的表情,但众人却又不敢吭声,只能巴巴的看着他们的主帅在帐中踱来踱去,希望吕蒙能指给他们一条生路。

一阵穿堂风由南而入,冷风习习,缓解了大帐中的躁热。

凉风抚面之时,吕蒙眼眸猛然间一亮,紧皱的眉头随之舒展开来,嘴角边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喃喃道:“哼,关羽想活捉我吕蒙,没那么容易。”

巴丘城,这已经是关羽舰队离开后的第五天。

6口方面的战报不断的传回,鲁肃所统帅的吴军残部,虽然仍有近两万之众,但因为洞庭湖一战的惨败,损失了大多数的主力战舰,吴军不敢出战,只能龟缩在6口水寨之中,顽强的抵挡着关羽一次次的猛攻。

尽管6口号称吴人在荆州第一大水军基地,水寨与城池比巴丘要坚固数倍,但在关羽神威炮的狂轰烂炸之下,也渐渐显露不支之相,相信攻陷只是迟早的问题。

而当6口激战正酣之时,黄忠和他的一万益州军团则在巴丘悠闲的晒着太阳。

原因很简单,吕蒙军被关在了南三郡的口袋阵中,既无粮草又无援军,根本不需举师动众的前去攻打,黄忠要做的,仅仅是堵住湘水口,等着敌人自己前来找死,或者是等其粮尽来降便可。

方绍对于吕蒙的才华是很欣赏的,此人的大局观虽然很弱,但却不失为当世一流的战术家,无论是水战还是6战,在东吴诸将中都是屈一指,依方绍之见,其军事才能应该不亚于周瑜。如果能将吕蒙收降,那对于刘备军在东线实力的增强是显而易见的。

因此,方绍还亲书了一封招降信,派人送往吕蒙,希望这位杰出的将才能够识时务的举兵归顺。

三天之后,使者带回了吕蒙的答复。

吕蒙很快回复了方绍,回信相当的客气,不过既没有慷慨的决定要以死报国,也没有答应归顺。

方绍阅过之后,将之传与黄忠等人,道:“吕子明的这封信,诸位有什么看法?”

“哼,这个吕蒙,洋洋洒洒几百字,都是废话连连,我看他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孟达的脑袋转的最快,一眼便看穿了吕蒙的算盘。

黄权看罢之后却疑道:“如果他这是在故意拖延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如今咱们据守巴丘,自然拖得起,可他吕蒙手中不过十几天的粮草,就算他不想投降,也利在战,拖下去能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黄忠一介武将,自然不如那俩文人出身的儒将反应的快,待他的本家说罢之后,他才道:“莫非他这封信只是想让咱们放松警惕,暗中却想来个突然袭击,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不成?”

孟达呵呵一笑,不以为然道:“老将军多虑了,我等又不是当年江东严白虎那等草寇,岂会被他这等伎量所蒙骗。我已命湘水口以南三十里水6都严加哨戒,那吕蒙若真敢来偷袭,必叫他有来无回。”

很显然,孟达并未将吕蒙放在眼里,经他这么一说,众人的猜疑也就淡了,黄忠便是抚须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静观其变吧,料那吕蒙身陷绝地,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那几人的心情很是轻松,而方绍却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劝,但看着吕蒙手里那封信,一时片刻却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正自琢磨之间,忽然亲兵匆匆来报,说是那位孙大姐大脾气,吵着闹着要出营。

方绍神色一变,便只得暂且将吕蒙之事放下,匆匆的赶回去安抚孙尚香。

而当方绍还离营帐有十几步时,便听到帐中的孙尚香的骂声,隐约还伴着砰砰之声,看来她又是在拿帐中陈设出气了。

“凭什么关我,我堂堂孙家姐,岂容你们像俘虏一样对我,我让你们关我”

当方绍刚刚掀开帐帘之时,一物迎面飞来,方绍吓了一跳,急是往边上一闪,险些就被砸中。抬头看时,帐内已是一片狼藉,凡是能挪动的东西,统统都被孙尚香砸在了地上。

方绍笑呵呵道:“姐,你这又是怎么了,好好的什么脾气。”

孙尚香见他来了,方才消了几分气,却仍一脸恼色的抱怨道:“你还问我,我在这里憋得慌,想出去透透气,可是你的手下却非拦着不让我出去,方中正,我告诉你,我可不是你的俘虏”

方绍就知道她早晚会这般脾气,只好耐心劝道:“怎么会呢,姐你想多了。现下正是兵荒马乱的,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如果你实在憋得慌,待会我陪你去江上游赏一番便是了。”

孙尚香这才满意,面上露出些许笑容,道:“这才像话,好吧,那呆会你就陪我去南边湘水瞧瞧,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去过湘水呢。”

为了怕孙尚香闹事,方绍吩咐过外面的战事要对她严格保密,显然她现在还不知道,她家的大将吕子明正被困在湘水中呢。

方绍眉头微皱,道:“湘水有没什么好玩的,姐自幼在江东长大,哪里的江还不都是一样的。要不我还是陪姐到巴丘附近的山上转一转吧。”

“不,我就要去南边”孙尚香又耍起了姐脾气。

“南边,南边……”

方绍不知怎的,忽然被这两个字所吸引,心中喃喃的念叨着,须臾之后,猛然间神色一变。

“糟了,中了吕蒙这子的缓兵之计了,他原来是想从那里逃走啊”

第一百八十八章 存亡之秋

第一百八十八章存亡之秋

方绍猛然间看破了吕蒙的计策,这个时候,他哪还有心情陪孙尚香出去闲逛,遂道:“小姐,我忽然想起件极重要的事,不如改天再陪你出去吧。”

孙尚香一听,脸立刻就沉了下来,不悦道:“你明明答应了,却为何又要反悔。”

方绍只得跟哄小孩似的说道:“这个是我不好,我答应你,改天别说是去湘水,就是去更南的桂阳我都答应你。”

孙尚香这才稍稍满意,道:“那好吧,不过你若说话还不算数,我定饶不了你。”

方绍这才得以脱身,马不停蹄的便去见黄忠等人,心中却想这孙尚香跟自己夫人诸葛蓉比起来,实在是太难伺候了,这样的女子,谈谈情说说爱还可以,若是真的娶回家去,还真有点受不了呢。

思索之间已是奔回中军大帐,此时黄忠等人的军事会议刚刚结束,几人正准备散去,方绍大步而入,沉声道:“各位,事情不妙,我们中了吕蒙那小子的缓兵之计了。”

众人神色皆是一变,黄忠跟随刘备也不算短,素知方绍胸有机谋,忙道:“中正何出此言?”

方绍手指着屏上地图,道:“诸位请看,湘水一线,东有长沙,乃是赵子龙将军驻守,吕蒙久攻不下,自然不敢走东边旱路逃往豫章郡。西边零陵郡有霍峻,此人善于守城,吴人亦难以攻克,况且,就算攻下了此郡,但吕蒙军四面仍处于我包围之中,早晚也是死路一条。至于北边就更不用说了,巴丘在我们手里,吕蒙更不敢来强攻。那么,如此看来,他吕蒙唯有一条路可逃,而这条路,同样也被我们所忽略了。”

方绍分析的头头是道,众人随之点头,诸人之中,孟达第一个反应过来,奔上前去,指着地图惊道:“中正所言,莫非是指南边的桂阳郡不成?”

孟达此人,果然有些见识。

方绍遂道:“不错,咱们自占了巴丘之后,先入为主的把湘水口视为吕蒙逃生的唯一出路,但却忘了,那桂阳郡与东吴之交州相接,其郡之中有几条河流纵贯南北,连通交州,且与湘水相接,吴军若是星夜不停的航行,不出十日便能逃往交州,到时咱们岂不是让这条到手的大鱼白白的从嘴边溜走”

方绍一席话令在场之人无不震惊,几人急是跳将起来,一个个凑到地图前观望,片刻之后,黄忠便是跌足叫道:“中正说得果然没错,怪不得那吕蒙这么多天都没动静,还回了这么一封没头没脑的书信,原来这真的是他的缓兵之计呀。”

此时,黄权却冷静的说道:“老将军不必心急,就算那吕蒙使了缓兵之计,但料想也南去不久,咱们这时起大军追击,或许还有希望追上。只要能拖住他三五天,待其粮尽之后,自然还能将其灭之。”

孟达亦道:“既是如此,那事不宜迟,咱们即刻起兵入湘水追击吧。”

当下几人便商议停当,由黄忠、孟达与黄权三人,尽起一万益州兵前去追击吕蒙,而方绍则不得不率两千人马留守巴丘,倒不是方绍不想立此功,而是有孙尚香在这里,方绍实在是抽不开身。

不过,方绍之所以没有随军同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预感到,这一回中了吕蒙的缓兵之计,就算是追去了只怕也为时已晚,只会白跑一趟。

事情的发展果然不出方绍所料,当黄忠等大军赶到吴人留下的水寨中时,发现水寨中已为之一空,留下的全是些老弱病残,每天在那里广树旗帜虚张声势。而吕蒙更是舍了近一半的舰船,将之停留在水寨中迷惑荆州军的斥候。

在确定中计之后,黄忠等便扬帆急追,但最终还是迟了一步,七天之后,吕蒙军成功的逃出了桂阳郡,为东吴保住了这宝贵的一万水军精锐。

不过,南线的不顺利,并没有影响这一场战争的进程,北线关羽的荆州军团,日复一日的对陆口的吴军进行着猛烈的攻击,在坚守了十余天后,鲁肃终于扛不住了,遂是下令放弃陆口,不到两万的残兵望下游沙羡撤去。

关羽军在攻占陆口之后,顺势招降了下隽等三县,将汉昌郡重新纳入长沙郡之版图。恢复了故有版图的长沙郡,现下可以完全的成为南郡下游的一道屏障,几乎可以消除南郡来自东吴方面的威胁,这其中的意义自是相当重大的。

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东吴在荆州一线遭到了如此重创,当陆口失陷的消息传回建业时,孙权所派出的第一批援军才刚刚抵达柴桑。

消息传回,东吴朝野为之震怖。

如果鲁肃说水军的失利和巴丘的失陷,只是让孙权和他的众臣感到惊震的话,那么陆口要塞的失陷,则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了恐惧。

没有人会忘记几年前的那场赤壁之战,为何会在赤壁发生,就是因为陆口这个地方实在太重要了。当年的周瑜远离本土,大军远赴上游,抢占陆口,就是为了防止曹操顺着陆水东进,绕过东吴在长江上布置的层层防线,由陆路直取重镇柴桑。

而如今关羽军团占据了陆口,无疑将对东吴的西部防线构成巨大的威胁,而最新的情报也证明,屯兵陆口的关羽正蠢蠢欲动,似乎大有一鼓作气,连柴桑城也一并拿下的野心。

时间是建安十七年的八月,在收到陆口失陷的消息的当天,孙权便召集了包括张昭、顾雍、韩当、黄盖等身在建业的所有文武重臣,商议共同应对此事。

“诸位,巴丘惨败,陆口失陷的消息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孤对鲁子敬寄于厚望,想不到他却让我江东损兵失地,实令孤为之失望啊。如今关羽屯兵于陆口蠢蠢而欲动,不知诸位可以良策应对?”

孙权第一时间把失败的责任推在了鲁肃身上,虽然鲁肃身为统帅,此败与他脱不了干系,但他却忘了,当初鲁肃也曾经上书,请他在与刘备开战这件事上慎作决定。

不过,在如此情况下,也没人敢为鲁肃说话,这样一场巨大的失利当然是需要一个人来承担罪责的,而鲁肃显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而且,在场的众臣之中,也有不少这位出身于江北的西线大员心存忌惮,此时鲁肃的败绩,多多少少倒遂了他们的心意。

于是,孙权这边话刚一出口,下面顾雍便道:“主公,鲁子敬损兵失地,其责甚重,为今之计,主公当急令程老将军接任其左都督之职,统帅西线将士,唯有如此,才能安抚将士之心。”

韩当也道:“元叹所言极是,子敬遭此大败,声望必定大损,若再统帅,必为将士们所不服,而德谋乃三代老臣,极有威望,唯有他才能重整败军,复振我军士气。”

其余吴中大族出身的重臣们,也纷纷表示附议。

孙权重用鲁肃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因他与刘备间的良好关系,而今双方既已开战,而且己方还惨败如此,这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也荡然无存了,孙权当然没有理由再留着鲁肃。

于是,他便顺着众人之意,装作很遗憾的说道:“子敬确有不凡的眼光和谋略,只是于统兵之道,看来确实是无法胜任,让他继续统兵也是难为他了。到了这个地步,看来孤也只好听诸位的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黄盖却站了起来,沉声道:“主公,在这个节骨眼上,盖以为讨论的不应该是子敬的去留问题,而是如何应对关羽的巨大威胁。”

孙权神色微微一振,道:“公覆所言有理,不过孤已派出一支援军西进,依公覆之见,是否该再多派些人马才妥当。”

黄盖的神色变得愈加冷峻,道:“主公,眼下的形势,已经不是派一两支兵马的事了,汉昌郡失陷,陆口巴丘尽失,南江夏郡也是笈笈可危,这些荆州之地,乃是我东吴将士流了多少血才夺来,若是给关羽夺去,则主公三代的辛苦便毁于一旦。而上游屏壁尽失,柴桑如何能守,柴桑不能守,则江东将面临生死存亡之危,到了这个时候,又岂是一两支兵马所能解决问题的。”

孙权也是被一连串的失利消息给震蒙了,这时经黄盖这一番慷慨陈词,神情方才渐渐肃然起来,道:“那依公覆之见,孤又当如何应对?”

黄盖慨然道:“依盖之见,主公当尽起倾国之兵,亲赴荆州与那关羽决一死战,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一定要把失土夺回,唯有如此,才能解我江东倒悬之危”

尽起倾国之兵

黄盖此言,令所有人都为一震,要知道,即使是当年曹操大军南下,孙权也只给了周瑜三万兵马,而今黄盖却要让孙权起倾国之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孙权笑道:“公覆是否有些言过其实了,当年公瑾对付曹操,也不过三万人马而已,如今对付区区一个关羽,动用倾国之兵是否有些小提大作了?”

孙权此言也代表了多数人的看法,而黄盖却是神色肃厉,冷冷道:“主公可曾想过,当年的曹操,能有关羽这般强大的水军吗?而我如今之江东,谁人又有公瑾那般的气魄和才华?主公,今日之势,比之当年曹操南下之时还要危急十倍不可再掉以轻心呀”

这几句话后,孙权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一百八十九章 风云突变的大势

第一百八十九章风云突变的大势

“若是有公瑾在,又何至今日之败,早知今日,当初我就不该……唉——”

这个时候的孙权,方才想起了周瑜的好,便想着此番进攻荆州,若是由周瑜统帅全军,又怎么会如鲁肃这般惨败。

不过,孙权也许忘了他当初气死周瑜的初衷,如果周瑜真的还在的话,荆州便会在他孙权的手中,哪里还轮得到刘备关羽如此嚣张。

孙权心里边别提有多懊悔,但眼下西边的战事吃紧,他已经没有认真反省的时间了。黄盖说得没错,汉昌和南江夏绝不能丢,那是孙氏三代奋斗的成果,如果在他手里边丢了,别说是面临关羽外部的巨大威胁,只怕他好容易在内部树立起的威信,也将荡然无存。

这一仗,必须要打

孙权心意已下,恨不得立刻下令起兵西征,但按照惯例,他并未急于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先向张昭问道:“子布,依你之见,孤是否应当如公覆所言,尽起江东之兵西征?”

“公覆所言极是,如今之势,关羽的威胁已大过于曹操,现下曹操尚在河北,合肥方面暂无需提防,主公正可趁此时机,尽起吴中之兵西征,就算不能征服荆州,至少也要恢复到原有的疆界。”

张昭这一次倒没多废话,很干脆的赞成出兵,其实原因也很简单。

如张昭、鲁肃等人,皆是出自于北方南渡士人,包括已故的周瑜,这些人所组成的淮泗士人,构成了当年孙策开拓江东的主要政治军事力量,而近年以来,孙权为维持孙氏的统治,越来越倾向于利用吴会士人,淮泗士人由于没有巨大的经济实力,因此在东吴统治集团中的地位正受到不断的削弱。

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如周瑜、黄盖这样的淮泗集团骨干,都倾向于在荆州用兵,便是想以荆州这块新开拓出来的土地,作为他们淮泗集团的立足之地。

至于早先的赤壁之战,张昭之所以主张投降曹操,那也是因为自己在江东除了政治地位之外,并无多少实质上的经济利益,而投降曹操之后,若能回归北方故土,除了保住官位之外,也许还能获得更多的经济利益。

但是现在,如汉昌、南江夏等东吴新开拓的荆州之地中,孙权将不少土地都赏赐给了张昭,荆州一地涉及到了张氏一族的切身利益,所以,当关羽对自己的利益构成威胁时,张昭当然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表明立场。

孙权转而问顾雍:“那元叹的意思呢?”

顾雍也毫不犹豫的答道:“方今关羽嚣张,大有吞并我江东之野心,主公正当起倾国之兵复仇,重新夺回荆州。”

顾雍的赞成也无可厚非,因为孙权治国之道一向是追求平衡,他在将荆州土地赐与淮泗集团之时,当然也不忘了分割一部分给顾雍这等吴郡士人,似顾雍自己就在南江夏拥有田庄十余处,佃农奴婢数百名,所以他这一次当然也赞成出兵。

在问过了张昭和顾雍之后,孙权才将目光投向末座的那人,道:“子布与元叹皆赞成出兵,但不知仲翔以为如何?”

孙权口中的这个“仲翔”,姓虞名翻,会稽余姚人士,不但是“会稽四姓”中虞氏一族中的杰出人才,亦是天下闻名的学者。虽然同为江东大族,但虞翻的官位却比顾雍要低很多,目前只任骑都尉。

那虞翻见孙权问话,沉吟了半晌,道:“关羽之兵虽盛,但我军若扼守险要,据守不出,量其也耐何不了我们。而今山越未平,北面又有曹操之威胁,如果主公倾国之兵西去,而曹操南攻于外,山越复叛于内,却当如之奈何。所以翻以为,唯今之计,不若先集中兵力平定山越,然后再徐图荆州不迟。”

虞翻的话代表了会稽士人的意见,要说这会稽士人,虽然亦为江东大族,但既不是淮泗士人这样的孙氏起兵元老集团,亦不如吴郡士人那般很早的就受到孙氏的抚慰和拉笼,所以,会稽士人在孙氏集团中其实是受到排挤与压制的,如虞翻这样代表性的人物,却仅仅官任骑都尉,由此便可见。

而会稽因其地处东南,远离北面合肥和西面荆州的两个开拓方向,便是因此,在每一次的开疆拓土中,会稽士人所获得的利益都远远少于其他两个士人集团,所以,会稽士人在对孙氏的对外扩张政策上,显得并不十分的热衷。相反,他们则更加倾向于平定自身势力内的山越人,显然这样更有利于他们获得实际性的利益。

三方士人集团都表过了看法,现下该轮到孙权拍板决定了,其实结果已经很明显,淮泗集团和吴郡集团两个支柱力量都赞成黄盖的出兵方案,至于实力弱的会稽集团的意见则可忽略不计。

于是,孙权腾的站起,奋然道:“刘备背信弃义,关羽欺人太甚,如今我江东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孤已决定,尽起倾国之兵赴荆州与关羽决一死战”

八月末,东吴的大军集结完毕,上千艘战舰由建业而出,孙权亲率八万大军赶赴柴桑。

此时,关羽的大军正在攻打沙羡,当听闻孙权自率八万大军,上千战舰组成的庞大水军逆江西进时,正当盛头的关羽也为之一惊,他很果断的放弃了对沙羡的张攻,率军退回了6口。

而当方绍听到这个消息后,也是吃了一惊,遂是星夜由巴丘赶往了6口去见关羽。

见着关羽之后,方绍开门见山的问道:“关将军,听说孙权已起倾国之兵而来,不知你有何打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是孙权亲来又如何。”关羽对孙权表现的十分不屑,不过,他的不屑态度,却与将兵马撤回6口的实际行动不太相符。

方绍神色肃然的说道:“关将军,眼下的形势可是与开战之初已大不相同,如今东吴集结在柴桑一线的兵力已有十余万人,这差不多应该是孙权全部的家当了,他这回可是来拼命的,而咱们在荆州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足六万,还得留至少两万防备襄阳方面的曹军。以四万对十万,关将军,这兵力上的对比是否也太悬殊了一些。”

关羽沉默了片刻,道:“兵力上虽有悬殊,不过我有上游之险,又有神威炮之利,未必不能一战。”

关羽还在嘴硬,但显然口气上已经有点虚了。

方绍遂道:“神威炮虽利,但先前之胜也是胜在突然性,如今吴人若是用强弓硬弩压制,则神威炮的威力必然大打折扣。至于上游之险,大江之上,风向只需稍有变化,上游之势便可轻易被抵消。关将军,这已经不是一场关系到荆州一地的战争,而是事关到刘孙两家存亡的决战,谁都输不起的。到了这个时候,依绍之见,还是向益州救援吧。”

方绍很清楚,关羽之所以能取得一连串的大胜,就是胜在有神威炮这个利器,但这玩意儿是他明的,他当然也知道破解之道。交战之时,吴人只需依仗强攻硬弩,在神威炮的射程之外,远距离进行压制,更用海量的艨冲舰,凭着数量上的优势强行突击,自然便可化解荆州军的优势。

而且,方绍之所以明神威炮,并不是就想用其来打遍天下,仅仅是想教训一下东吴而已,但他却没有料到,荆州的失败,反而促使了东吴内部的同仇敌忾,进而引了这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决战。

关羽也并非不知道孙权此来的厉害,他只是碍于正处在得胜的风头之上,没个好台阶下而已,这时方绍给他搭好了梯子,他便也就顺势下梯,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拟一道书信,连夜送往成都给兄长吧。”

方绍说服了关羽,心中总算松了口气,遂是赶紧修书,连夜派人入川。

十天之后,那封加急的快报便放在了刘备的案几上,当拆开这封求援信看过之后,刘备的同样感到无比的震惊,于是他连夜召集了诸葛亮、庞统、法正等人入府,商议应对这般大事。

州府中,重臣皆已齐集。

刘备环视众人,面色凝重的说道:“诸位,荆州一战,云长他们的确取得了极大的战果,只是我们却似乎抵估了孙权的野心,眼下云长来报,孙权已率十万大军亲临柴桑,情势紧急,诸位有什么看法?”

庞统不以为然道:“以主公今日之势,何必再畏惧孙权,依统之见,主公何妨调整一下战略,尽起益州之兵东进荆州与那孙权决战,待得胜之后,顺势东下吞并东吴,到时与那曹操两分天下,再徐图中原也未尝不可。”

庞统这人的战略观倒是极为灵活,眨眼之间给刘备又拟了一条先灭吴,再灭曹的新战略。

而法正却道:“东吴先前之败,只是败在轻敌之上,如今以倾国之兵而来,就算主公尽起益州之兵也未必能胜。况且就算胜了,到时引兵东下时里长江,运输补给线何等漫长,曹操随便在哪一个节点上用兵,我军都有被切断后路的威胁。所以,正以为,现在还不是与孙权彻底翻脸的时候,当趁着得胜之势,派人与孙权重修于好,而主公的大战略,还应该放在先取汉中,再北取雍凉上来。”

两位信赖的谋士各执一词,一时间刘备也拿不定主意了,遂将目光投向诸葛亮,道:“孔明军师,你的意见呢?”

诸葛亮轻摇羽扇,淡淡笑道:“士元言之有理,孝直所言也不差,依亮之见,主公何不两者相较取其中呢。”

第一百九十章 另有图谋的决战

第一百九十章另有图谋的决战

诸葛亮没站在庞统那边,但也没站在法正这边,而是打了个折中。

刘备便道:“怎么个取其中?”

诸葛亮遥指东面,道:“诚如孝直所言,孙权此番起倾国之兵攻荆州,无非是偷鸡不成恼羞成怒,主公若以两州之兵与之拼个你死我活,最后得利的只能是曹操。但如士元之言,东吴大兵压境,主公若不尽起益州之兵东援,只恐云长他们难以抵挡,倘若荆州有失,那主公跨有荆益,北取雍凉之策,岂不前功尽弃。”

诸葛亮这话说的明白,在取中原的大方略,他还是坚持着原有的隆中之策,至于庞统一时兴起的所谓“两分天下”,诸葛亮并没有当回事。

刘备微微点头,道:“依军师之见,还是我亲率大军东援荆州,可是形势到了这般地步,我虽不想拼个鱼死网破,但孙权却未必,只怕不让曹操渔利也难啊。”

诸葛亮呵呵一笑,道:“主公莫非忘了中正临行前分析的话了么?”

刘备神色一怔,显然是给忘了。

诸葛亮便缓缓道:“其实主公率大军去往荆州,所要做的只是据守险要,避而不战,与孙权僵峙不战便是。只要拖得数月,曹操平定河北叛乱之后,必然会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南下。益州方面,北有张鲁阻挡,西有凉州马超未定,曹操无法攻打。至于南郡方面,曹操水军无能,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况且荆州乃交战之地,就算曹操有异动,主公也可从前线从容速调兵马支援。所以,曹操唯一的机会,便是趁机由合肥而出,趁着孙权大军去国千里之机,南攻庐江郡,进而强渡长江,直取建业。”

诸葛亮一席话,却将曹操将来用兵之势分析的一清二楚,只将刘备听得连连点头,以示叹服。

这个时候,庞统便有点坐不住了,却不想让诸葛亮一人抢去了风头,抢着道:“建业一失,孙权便被断了根基,所以他一旦听闻曹操南下的消息,必然会不顾一切的主动向主公求和。到时候主公就可坐地起价,不但可将借荆州这笔债一笔勾销,还可以逼迫孙权割让汉昌和南江夏郡,如此一来,则整个南荆州尽为主公所有,东线便从此可高枕无忧矣。”

听罢庞统一番话,刘备决心便定了七分,道:“如此说来,士元你还是赞成原先的北取雍凉的大方略了?”

诸葛亮能分析出来的前景,庞统自然也能推断得出,先前那一通所谓的“两分天下”之计,不过是他兴之所致,大胆而言罢了。

当下庞统便嘿嘿一笑,道:“从东到西全据长江,保得半壁江山自然是万无一失,但数千里的长江防线,又需处处分兵驻守,如此,反而不利于集中兵力北伐,统方才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这北攻雍凉的战略,岂是能轻易变更的。”

总体而言,庞统与诸葛亮的战略还是一致的,接下来能否顺利和谐的出兵,那就要看法正的态度了。

“孝直,看来此番是不得不出兵荆州了,不知孝直以为如何?”

刘备用这样的语句组合来问法正,那显然是先告诉你,无论你法正赞不赞成,这一次我刘备都是非出兵不可的。

此刻,法正所代表又不仅仅是东州士人,而是相对于荆州士人的益州集团的利益。先前虽然有黄忠所率领的一支益州兵出征荆州,但毕竟人数有限,而且还是去争功去了。而眼下刘备却是要尽起益州之兵,这最起码也有七八万之众,这一次无疑将牵动更多人的利益,法正不得不多做考虑。

法正在沉思了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若以大局为重,主公尽起益州兵东征也未尝不可,只是正以为,自番出兵的前提,只能是以逼和孙权为目的不能把将士们的血浪费在与吴人拼杀之中,这些将士们即使要战死,也当战死在北伐中原,恢复汉室的沙场上。”

法正的态度也明朗了,那就是他赞成出兵,但条件就是虚张声势可以,但却不能真的拿他们益州儿郎的命去为荆州血拼。

法正此言一出,众人便都定下了心,刘备遂道:“孝直之言与两位军师之计不谋而合,我自然会牢记。既然诸位都赞成出兵,那么事不宜迟,从今天起就动员全州吧,十日之后,我自当亲率大军东征。”

十天之后,刘备的大军如期出发,这是一支以法正、庞统为谋主,以张任、费观、刘封为将,八万之众的大军。这同样也是刘备有生以来所指挥的,规模最为庞大的军队,打拼了十几年,刘备终于也能享受一下欣赏自己军队遮天蔽日而行的快感了。

而刘备东征的这支军队,无论是将领还是士兵,基本都是以益州人氏为主,至于诸葛亮、张飞、魏延等亲信将领,以及众多的荆州藉文武,则多被留在了益州镇守,显然,刘备对于那些益州士人并不十分信任,自己远征在外,家里还是要做好必要的部署的。

十月初,刘备的东征大军浩浩荡荡的抵达荆州,一时间,荆襄震动。

刘备令刘封率一万人马驻守江陵,加强对襄阳方面曹军的防御,自率七万大军沿江而下进抵陆口,并令关羽军前驻夏口,与刘备主力分据长江两岸。

而东吴方面,孙权留两万人守柴桑,自率五万兵马驻沙羡,以程普为前敌左都督,率原有三万余西线军团守樊口。于是,双方总共近二十余万兵马,便在夏口以东的长江两岸形成了对峙之势。

在解除了南三郡之危后,黄忠的那支先遣益州军也归入了陆口刘备主力兵团,方绍自然也随之转往了陆口。

当天,刘备在军中设下便宴,表彰了黄忠等人的功绩,而在宴后,刘备特意示意方绍留下,单独会见了这位他最信任的年轻谋士。

“中正啊,正番我军能取得如此大的胜利,你是功不可没,嗯,看来你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这几句话是刘备拍着方绍的肩膀说的,以方绍的洞察力,自然听得出这话是出自真心的。

不过,方绍却不敢居功,反而自责道:“湘水一战,让吕蒙那一万人马逃走,正是绍之失算,主公不责怪便是,绍岂敢居功。”

刘备呵呵一笑,道:“走脱了区区一个吕蒙,于大局无关痛痒也,不值得一提。只是如今我与孙权几十万兵马相拒于长江,这接下来的对敌之策,不知中正你有何看法。”

刘备这才真正的转入正题,方绍便道:“绍不敢瞒着主公,其实孙权竟然会起倾国之兵前来争夺荆州,这一点确实稍有些出乎绍之前的预料。如今两家若以死相拼,最后得利的只能是曹操,这与主公兴复汉室的大业是极为不利的。所以绍以为,既然我们已经收取了巴丘、陆口等要害,荆州东面的防御已得到巩固,那不妨见好就收,在适当的机会与吴人进行和谈,双方重结旧好。”

听罢方绍一番陈词,刘备不禁哈哈大笑。

方绍先是一怔,接着也笑了,道:“主公,若是绍猜的不错,是否孔明军师等给主公的进言,也是与东吴谈和。”

刘备饮了一口茶,信然道:“智谋之士,果然都是所见略同。不错,我此番率军前来,虽然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却是想逼和孙权,只不过,眼下却在等一个关键的时机。”

方绍面露不解,道:“不知主公要等什么样一个关键的时机?”

刘备抚须而笑,道:“要说这个时机,中正你早先就推算过,莫非你自己却不记得了么。”

方绍又是一阵茫然,脑袋飞快的转动着,猛然间想起了那桩事,忙道:“主公所指,莫非是曹操南攻江东之事?”

刘备便是将诸葛亮等人之前的分析说了一遍,方绍听罢之后,这几天来不安的心方才渐渐落下,诸葛亮远在益州,却能半东面之事分析得如此深远,此等超群的大局观实在是难能可贵。

既然刘备也暗地里打着与东吴讲和的打算,方绍心中一桩担忧却才放下,遂将孙尚香之事说与了刘备,当然,他绝不可能说孙尚香是为了自己才跑到巴丘的,只编说这位大小姐是出外游玩,偶然情况下才不幸被俘。

刘备倒也没太在觉得意外,只道:“既然这位孙小姐在我们手中,那正好也可作为将来与孙权和谈的一枚筹码,你既与她是旧识,那便好好照着她吧,别让人家说我刘备欺负一个女人。”

有刘备这句话,方绍一颗悬着的心却才彻底放下。

而在下游沙羡城中,当孙瑜向他的堂弟告知孙尚香之事时,孙权却是大吃一惊,急道:“小妹怎么就落到刘备手里去了,这般大事,你为何不早报与我知晓?”

面对孙权的惊怒,孙瑜无奈道:“当时小妹是偷跑出来玩,我本打算第二天便送她回建业,谁知当天关羽军就杀到,乱军之中,方才没能及时将小妹救走。其实我很早就想把这事报与仲谋你了,只是怕影响了你做决断,所以才一直没敢说。”

“这个丫头,就是你们把她宠坏了,现下终于闯下了弥天大祸”孙权一屁股跌坐下去分恼火的抱怨着。

孙瑜小心翼翼道:“仲谋,如今小妹已经在刘备手上,咱们接下来的用兵,是不是该稍有顾忌了一若是小妹有个闪失话,那……”

孙瑜话未说完,孙权却是猛一拍案,冷冷道:“国之大事,岂能为她一个女流所拖累,这都是她自己闯下的祸,若是有所不测,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就当她为孙家的基业牺牲便是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信念

第一百九十一章信念

豫州,谯县。

这里是曹氏与夏侯氏的故里,同样也是豫州刺史部所在,七天之前,曹操率领着他的八万大军,以拜祭祖先为名进驻谯县。

所谓衣锦还乡,荣光无限,曹氏祖先的坟头,这个时候,八成正在冒着缕缕青烟。

似乎这只是一次出于个人私念的还乡之行,然而,事实却并不那么简单。

在谯县东南的中军大帐中,曹操负手而立,面色冷肃的注视着屏上那巨幅地图,他的目光集中在了江夏一带,显然,那里正在发生的一场孙刘大战,让他心中已有了谋种盘算。

“丞相,荀尚书到了。”侍从小心翼翼的禀报。

曹操的目光并未从地图上离开,只是微微挥手,道:“请他进来见孤吧。”

如今曹操平定了河北叛乱,接着又引军南下至谯县,同时又令留守许都的荀彧前来谯县劳军。

过不多时,面带憔悴的荀彧轻步走入帐中,拱手道:“彧见过丞相,咳咳”

看他那表情,似乎是身患有疾病,说话之间,气息不畅,忍不住咳了起来。

曹操这才将头转过来,见荀彧这副模样,便温言道:“文若看来是路途劳累了,快坐下说话吧。”

荀彧并未移动,直到曹操先坐下时,他才跟着跪坐于下首。

曹操道:“文若啊,你留守许都,替孤代署朝中诸般琐事,这么多年也辛苦你了,现下你身子既然不好,朝中之事就暂时交给其他人去做吧,你就留在孤身边好好养养身子,孤也正好有不少大事需要你的谋划。”

曹操这话听起来是为荀彧着想,但荀彧方才明白,原来曹操此番招他来许都的真正意图,是想趁机将他调离许都,把他留在曹操身边。

荀彧心中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仍毫不犹豫道:“多谢丞相关怀,丞相但有委任,彧自当遵从便是。”

荀彧没有提出反对意见,这让曹操很满意,他接着又道:“如今刘备与孙权正在江夏大战,孙权主力皆在西面,孤想趁着建业空虚之际,举兵南下,不知文若你以为如何?”

荀彧沉吟半晌,道:“孙刘反目之事,彧也有所听闻,只是两家虽陈兵与江夏,但一直都只是僵持对峙,未见真正开战,想来还是担心被丞相坐收渔利。依彧之见,丞相不妨再多等些时日,待孙刘两家彻底开战,彼此间杀个两败俱伤,再没有复合可能之时,丞相再视情况出兵不迟。”

曹操此番率军南下谯县,就是想打着祭祖的幌子,伺机从由豫州转入合肥,再由合肥出兵江东。他已经走出这第一步,显然已是胸有成竹,而荀彧的建议,显然不太合他的心意。

“孙权这小儿,屡犯合肥,孤早就想收拾他了,如今他倾国之兵西去,吴会空虚,岂不正是孤用兵的好机会。孤正好先灭东吴,再灭刘备,则天下可一统也。”

曹操说得是豪情万丈,而荀彧却忧心忡忡道:“丞相,孙权敢尽起江东之兵去与刘备争荆州,正是趁着丞相大军在北方的间隙,如果丞相在这个时候南下,那孙权迫于东线威胁,必然会与刘备讲和,回师东救建业。到时孙刘两家重归于好,而孙权的大军已回,只怕丞相仍会无功而返呀。”

曹操冷笑一声,道:“文若你是多虑了,刘备那人孤最清楚不过了,此人当初寄于孙权篱下,必是受尽了窝囊气,如今在荆州大败孙权,正是痛快报仇的时候,若是听闻孤举兵南攻,他非但不会与孙权讲和,只会东进,与抢着瓜分江东之地。”

遥想当年,曹操对自己可是言听计从,可是从赤壁之战时起,曹操对荀彧的谏言就不再那么听得进去了,荀彧知道,如今曹操已是打定了主意,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用。

于是,他只好顺着曹操的意思,道:“丞相举兵南攻也不无道理,只是江南水网丛生,我方水军是个弱点,凡战还当谨慎才是。”

曹操见将荀彧说服,心中多有得意,当下又道:“还有一桩事孤想听听文若你的意思,就是最近不少大臣们就劝孤进封魏公,不知你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荀彧一听此事,神色马上就激动起来,正色道:“丞相当初举义兵之时,乃是抱着匡扶朝纲,重振汉室之大义。如今丞相位极人臣,正当秉守忠贞之德,谨守退让之理,若是受那些妄人的蛊惑,岂非落得晚节不保之名。”

荀彧此言一出,曹操闻言变色,一时却未发作,只皱眉道:“文若此言是不是有点过了,孤纵横天下十余载,为大汉朝扫平割据之徒,若不是孤,这汉家社稷早就分崩离析了,以孤之功,就算是受了那魏公之封又如何。”

明知曹操已然生怒,但荀彧仍面不改色的坚持道:“丞相也说了,丞相这十余载,乃是为了汉室社稷而战,丞相此等匡扶之功,自会千古流芳,又何必贪慕区区一个魏公之名,徒惹得后人诽议呢,此诚得不偿失也,望丞相三思。”

十余年来,荀彧何曾以这般的言辞,这般的口气对待曹操,他这一席用语颇为严重的话,立时便惹怒了曹操,他愤然而起,怒视着荀彧,沉沉道:“荀文若,你这是在讽刺孤是贪慕虚荣之徒吗”

眼前这发怒之人,那可是权倾天下的曹操啊,当然,同样是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而战,共同渡过了人生是最激荡的岁月,曾经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战友,如今却为了各自的理想分道扬镳。

面对着曹操愤怒的质问,荀彧的心中,一种莫名的悲意油然而生。

他可以选择退让,甚至可以选择顺从,但内心中,却有一种最执着的信念始终让他的心坚贞如铁。

“荀彧啊荀彧,你忘了你是最初的梦想了吗?恢复汉室的荣光,维护刘氏的正统,让天下重新回归到那个德与礼的时代,不,你不能忘,就算是死,你也绝不能退缩。”

心坚至此,荀彧也站了起来,神色坦然的面对着曹操充满杀气的目光,淡淡道:“眼下的丞相当然不是贪慕虚荣之徒,丞相乃是匡扶汉室的不世英雄,彧正是为丞相计,为天下计,所以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丞相,被那些群小们断送了英雄的美名”

“荀文若”曹操一声厉喝,斗睁的目光中,闪烁着慑人的杀机。

而荀彧却面带微笑,从容的正视着那可杀人的目光,仿佛,他从未曾畏惧过。

良久之后,曹操一身的杀气忽然褪尽,他轻叹了一声,摇头道了一句“文若啊,你实在令孤失望”。然后,他便转身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大帐中,只剩下荀彧一人,此刻,他整个人方才如虚脱了一般,摇摇晃晃险些站立不稳,突然间气息受滞,便是捂着嘴一阵的猛咳。当咳嗽止歇时,他再看手心,竟是赫然多了一汪鲜血。

曹操那一句“你实在令孤失望”,实则比他愤怒的斥责还更令荀彧难受,正是这一句话,让他气血攻心,原本就染疾的病躯,如今更加的痛苦。

他抹干净了手上的血,步履蹒跚的走到帐边,目光望向遥远的许都方向,幽幽叹道:“陛下啊,荀彧已经尽全力了,只可惜,看来我汉家江山,真的是气数已尽了,气数已尽了呀……”

“你不说两家终究还是要重归于好的么,那为什么你家主公刘玄德,竟然还会带了那么多的兵前来攻打我东吴?”

陆口城的一间庭院中,孙尚香也正在不满的质问着方绍,显然保密的工作不够彻底,孙尚香最终还是听到了风声,不过也难怪,这么大的一件事,能瞒得住才怪。

方绍无奈道:“小姐啊,不是我们不想与你们言和,是你那吴侯哥哥不肯罢休,尽起东吴之兵杀到荆州,非要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我家主公也是不得已之下才亲率大军前来抵抗的。”

孙尚香却是一脸的不信,嘟着嘴道:“你定是在糊弄我,二兄若是闻知我在这里,又怎会不顾及到我,还这般起大兵来攻,分明就是刘玄德想侵吞我东吴,所以我二兄才不得不如此的。”

在政治上,孙尚香自是十分幼稚的,她显然还未看清楚他那个二哥的真面目,孙权这小子,放眼古今,能与他厚黑、奸滑、狠辣的手腕相提并论者,实是屈指可数,为了江山利益,牺牲她这么一个区区的同父异母之妹又算得了什么。

忽然之间,方绍对孙尚香又生了几分怜悯,便是叹道:“你还是不了解你那位兄长呀,如果他真的在乎你,当初又何必非逼你嫁与我家主公,而今时又为何逼你嫁给那个姓顾的,现下你身在荆州,他却又不顾一切前来非要来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小姐,你好好想想吧,你的那二兄,他真的在乎过你吗?”

这一席话,顿时将孙尚香问的哑口无言。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变脸堪比翻书

第一百九十二章变脸堪比翻书

“可是,可是……”孙尚香无言以辩,一时有些着急。

方绍也是由感而,毕竟人家是女儿家一个,让她陷入这些残酷的政治之中,似乎有些残忍,于是方绍便携起她的手,笑着宽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孙将军到底也是一位明主,他终究会想明白,两家杀个你死我活对谁都没有好处的。放心吧,我想这场战争过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的。”

孙尚香是被方绍给绕进去了,现下的她,其实已相信了这场纷争的根源,乃是他那二兄孙权的贪婪,而人家刘玄德却是“深明大义”之人,再听得方绍这一番劝,孙尚香更是开始有些为孙权汗颜。

于是,她便依偎在了方绍怀中,喃喃道:“但愿战争能早些结束,方郎,求你向刘玄德多进一些言,劝他也要以两家和好为念,我们的敌人是曹老贼,真的不应该再自相残杀下去了。”

“当然,我一定会多劝劝主公的。”

方绍轻抚着她的头,信誓旦旦的做着保证,心中却在感叹:“唉,这位大姐还真是不好哄啊。”

羽扇轻摇,指点江山固然潇洒,但局势的展却并不似谋划起来那么简单。

刘孙两家对峙于南江夏一线,彼此间均不敢主动起战略性的大决战,刘备这方固然是另有心思,而孙权这边也不敢将全部的家当押在一场战役之中,这本身就不符合他的性格。

然而,尽管大战暂时没有爆的可能,但双方规模的冲突却愈演愈烈,今天孙权派出千余偷袭部队,偷入上游烧了刘备的运粮船,明天刘备又趁夜用神威炮偷着逼近水寨,轰烂你几艘巨舰。接着孙权又命退入交州的吕蒙,起了对桂阳郡的一次侧翼进攻,而刘备则不得不遣黄忠率一支偏师再次深入南三郡,以对付吕蒙的骚扰。

就这样,双方在荆州对峙了一个多月,时间进入十一月末,当所有人都不知道这场僵持的战争将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时,一个惊天的消息,突然间打破了双方的战略平衡。

建安十七年十一月中旬,曹操忽率大军十万,号称四十万步骑,由谯县入徐州,经由水路转至合肥,欲要越巢湖,直取江东。

这一天,孙权正在沙羡城外的水寨校练一支即将出征的部队,这支两千人的水军将奉命对夏口西部的关羽部队进行一次突击,以报复刘备先前的一次夜间偷袭。

当孙权正挥舞着马鞭,站在临岸的山坡上,对即将登船的士兵们做训话之时,一骑飞奔而至,翻身下马伏于孙权鞍前,低声的道了几句。

霎时间,孙权的脸上闪过一抹震撼之色,但只一瞬间便恢复镇定,接着又完成了他的训话,用期许的眼光目送着他们的战士出。

然后,孙权策马直奔自己中军大帐,当即传令急召身在沙羡的文武重臣们来议事。

过不多时,黄盖、孙瑜、甘宁、吕范等诸将皆匆匆而来,众人一见孙权那般沉重的面色,便猜测必有重大之事生。

见诸将齐集,孙权深吸了一口气,道:“诸位,孤刚刚收到庐江郡传来的消息,曹操十万大军已至合肥,十有**准备入侵我江东,孤正是为了此事才召尔等前来,诸位以为当如何应对。”

孙权此言一出,令在场之人无不震肃。大帐中立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默然不语。

孙权见诸人都不吱声,心里边便火了,皱着眉头斥道:“你们倒是说话啊,怎么一个个便都变哑巴了,当初不是你们鼓动着孤尽起大军来与刘备决战的么,眼下曹操趁虚南攻,孤已是两面受敌,这般困境,尔等叫孤如何以应”

孙权把诸人大骂了一通,并习惯性的将造成这般困境的责任,又推在了他的那些臣子们身上,而当其冲的,自然便是主战派人的代表人物黄盖了。

黄盖也清楚,孙权这般难听的话,虽没有指明道姓,但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黄盖心里边又是自责又是感慨,自责的是悔不该当初未加周密的考虑,便劝孙权起倾国之兵而来,感慨的却是他想起了曾经的战友周瑜,若是有周郎在的话,必然不会使东吴陷入这般四面楚歌的境地。

思前想后,黄盖觉得这么沉默下去不是办法,便自告奋勇,出列慨然道:“主公,盖愿领一军回江东阻挡曹贼。”

这时,孙瑜却道:“曹军此番来势汹汹,只怕尽起江东之兵也不易抵挡,只靠黄盖将军率偏师回援的话,只怕是难以为济呀。”

那甘宁也道:“孙将军言之有理,依宁之见,不若先遣一军回师,依仗我江东江河之险,料想可以拖延一阵曹军,而主公则起大军,与那刘备决一死战,待杀败刘备之后,再迅的回师江东。曹操见我军得胜而来,必然也就不战自退了。”

众人你一言一语,看似计谋重重,但却没一个人能让孙权满意的,面对着争执不下的诸将,孙权只能暗暗摇头叹气。

孙权情绪的变化,藏身于众将中的鲁肃却看得一清二楚。

西线的这场兵败,使得鲁肃被削去了军权,如今只被调回孙权身边充当谋臣,而且自开战以来,孙权都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显然是准备将他就此冷落。

但是现在,鲁肃似乎又从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当众将无力再争吵之时,沉默许久的鲁肃,缓缓的站出班来,淡然的向孙权道:“主公,肃倒有一策,可解我江东倒悬之危。”

争吵在一瞬间停息,所有人的目光即集中在了这位曾经风光,但眼下却被冷落的前大都督身上。

孙权的神色也为之一振,如果说先前他看到鲁肃时,心中多有厌恶的话,而这个时候见他铤身而出,心中的厌恶却一扫而光,他的脸上马上堆出一副笑容,忙道:“孤就知道我江东豪杰之中,唯子敬你最有谋略,子敬你有何破敌良策,可道来。”

鲁肃便道:“以我江东的军力,无论是刘备还是曹操,我们只能对付得了其中一方,分兵之计只会令我两面失利,局面只会更加恶劣。至于胜刘备,再行回援之策,肃以为也没有可能,如今刘备不但据上游之势,而且兵力上还要胜我们一筹,更何况还装备有投石的利器,有此三方面优势,我们焉能胜之?”

鲁肃的话令孙权连连点头,赞道:“还是子敬想的周全啊。”

孙权的态度转变之快,简直比江南的天气还快,鲁肃脸上渐渐扬起几分得意,接着道:“所以,肃以为,解我江东之危的唯一选择,便是立刻与刘备讲和,然后再率全军东归抗击曹操。”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们又是一惊,包括孙权在内,也是一脸的吃惊。

鲁肃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便不等他们出言反驳,跟着道:“与刘备的仇,早晚是要报的,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今面对曹操这等大敌,暂时隐忍,将刘备之仇先放下又如何。况且,联合刘备,共抗曹操,以两弱敌一强,本就是我东吴的大方略,只是一些人目光短浅,一力的鼓动主公强攻荆州,方才导致今日联盟的破败,使我东吴成了刘曹两方共同的敌人。所以,为今之势,只有与刘备重修旧好,将我东吴的战略重新调整到联刘抗曹的正确方向上来,方能解除如今的困境。”

鲁肃的一番话,令孙权陷入了沉思之中,其实,就在听到曹操南攻的消息之时,孙权的心中便有了这样的打算,而鲁肃只不过是拥有一双极富洞察力的眼睛,能够在适当的时候,准确的摸透他的心思罢了。

沉默权衡了良久之后,孙权摇头一叹,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子敬,这与刘备和谈之事,就由你来负责吧。”

三天之后,6口。

军帐之中,刘备正与方绍等人议事,忽然之间,黄权兴冲冲的奔入帐中,满脸喜色的向刘备道:“恭喜主公,天大的好消息呀。”

刘备微微而笑,道:“公衡何事如此高兴。”

黄权将一封奏报奉上,道:“刚刚接到江北传来的情报,曹操已经兵南下了,此时兵马估计已出合肥,主公,这还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众人为之一振,刘备亦是面露欣喜,急将那奏报展开细看,不禁拍案道:“好啊,中正,果然不出你所料,曹操真的出兵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方绍,神色中流露着的,皆是叹服之色。

想在半年之前,方绍就曾预言曹操必然会再攻江东,那时不少人都觉得这是想当然,而今,时隔半年,方绍的预言竟然真的成真了,如此妖孽般的推断能力,实是到了令人骇然的地步,他们怎能不为之叹服呢。

享受着众人惊叹的目光,方绍心中颇为得意,但面上却一副从容淡然,笑道:“既然曹操出兵了,那依绍之见,孙权的使者怕也转眼就要来了。”

话音未落,帐外侍卫入内奏道:“启禀主公,东吴诸葛瑾前来求见。”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条件

第一百九十三章条件

众人会心一笑,庞统嘿嘿笑道:“都让他说中了。主公,子瑜此番前来,必定是来讲和的,他来的这么快,看来孙权是真急了,咱们可以趁机要一要价。”

刘备得意的点着头,道:“上次诸葛子瑜入蜀,是中正你先应付的,这一次还是由你先见见他吧。”

方绍又被“逼”着去对付自己的大舅哥,他心中苦笑,嘴上却道:“但不知主公与孙权讲和的底线是什么?”

刘备想了一想,道:“借荆州之事一笔勾销,6口以西之地尽归我所有,双方各守疆界,再不得互犯。”

刘备没有狮子大开口,看来他也是怕孙权被逼急了般无奈之下选择倒向曹操那边,共同来对付自己,这可是刘备万万不愿看到的。

方绍心中有了底,便奉刘备之命先去见诸葛瑾。

这已经是诸葛瑾第二次作为使者了,上一次是以债主的身份而来,这一次的身份却有了天壤之别,他是做为弱者一方,不情愿的前来求和的。

不过,当方绍见到诸葛瑾时,这位大舅哥却无半点弱势之相,双方刚刚说过几句见面的客套词,诸葛瑾便义正严词的指责道:“贵我两方本为联盟,而今刘使君却背信弃约,公然入侵我江东,瑾倒想问一句,刘使君难道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看来当使者的脸皮必须得厚,方绍心中暗笑,面对他的质问,平静的说道:“子瑜兄,你我都是明白人,这里也没别人,你也不用这般装腔作势了,这一次两家的纷争,到底是谁对谁错,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

诸葛瑾要耍外交辞令,而方绍偏偏跟他玩直白,几句话便将诸葛瑾顶得哑口无言,表情相当难看。

诸葛瑾憋了半晌,又继续嘴硬的说道:“还能是谁的错,当然是你家的错了,我家主公将荆州借给刘使君,刘使君借而不还,我主忍无可忍之下,方才出兵取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土地。你们硬是不给便罢,还反过来入侵我土,谁对谁错,天下人皆知。”

要说强词夺理,谁又能强过诸葛亮的徒弟呢,方绍当即冷冷一笑,道:“子瑜兄这话就没意思了,难道子瑜兄没有把那张我主写的借据带给吴侯么,还是子瑜兄回建业的半路上,把借据给掉进长江里了?”

先前的那一段蜀地之行,对于诸葛瑾而言实是颜面无光,如今方绍搬了出来,他立刻便郁闷得面红耳赤。话已至此,诸葛瑾便无言以辩,没办法,本来是自己占理的,谁让那孙权忍不住先动武呢,而且动就动吧,还偏偏输了,这样的局面,就算换成是苏秦、张仪来做使者,也照样要被人家耍笑。

方绍也不好意思把自家舅哥整的太难堪,遂是叹道:“其实子瑜兄的苦衷我也了解,孙刘两家联盟,乃是长远大计,以子瑜兄的眼光,自然清楚,吴侯只是受了那些目光短浅之徒的蛊惑,才做出这等荒唐的决定。如今落下这样的烂摊子,却又逼迫子瑜兄前来讲和,你的苦楚,绍岂有不知呢。”

方绍一番体贴的言辞,看似句句为诸葛瑾设想,但其中却暗藏着套子。

诸葛瑾被说中了心中之苦,便不知不觉的入了套子,神色变得惆怅起来,跟着摇头一叹,道:“两弱抗一强,退可互保,进可共分中原,此乃大局之策,莫说是我,就连子敬也深知,只是吕子明等人一心贪眼前之利,吴中主战者又甚众,主公也是没办法呀。”

诸葛瑾这么一说,就等于承认了自家的错,承认了自己此行是来讲和的。

方绍马上道:“吴侯眼下要讲和,以我个人的意思,倒也应该以大局为重,两家重归旧好自是最佳。只是吴侯这般薄情寡义之举,实是伤了我家主公的心,眼下他正在气头上,定要挥军杀到建业去向吴侯问罪,只怕一时间不会言和的呀。”

方绍这几句说完,心里便觉得怪怪的,什么“薄情寡义”,“伤了心”的,听起来倒把刘备和孙权说成了两个反目的恋人一般。

不过诸葛瑾一听就急了,忙道:“当初刘使君飘零无依之时,到底也是我家主公将荆州借与了他立身,而今我主虽然做了些冲动的事,但刘使君素来深明大义,也当不计前嫌,以大局为重才是呀。”

方绍低头琢磨了一会,道:“这个嘛,如果我好好劝劝主公,举许他会既往不咎。不过犯了错误就要付出代价,如今我主为了吴侯的这个错误,损了这许多钱粮兵马,若是就这么随随便便的答应了言和,那又当如何向死去的将士们的在天英灵做个交待呢。”

诸葛瑾忙道:“只要刘使君愿意和解,那我东吴愿意赔偿贵方所有的钱粮。”

方绍又摇头道:“光是钱粮,只怕未必能安抚将士们的愤怒之心啊。”

诸葛瑾知道方绍言下之意,沉默了片刻,很是艰难的道:“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就不如以湘水以界,湘西的南郡、武陵、零陵,就当送于刘使君,刘使君只需归还桂阳、长沙二郡便可以了。”

方绍突然间哈哈大笑,笑声之中,极尽讽意。

诸葛瑾皱着眉头道:“不知中正你有何可笑的?”

方绍笑声嘎然而止,满面讽意的冷冷说道:“我是在笑吴侯打得好主意啊,如今我主若挥军而进,别说是南江夏,就是柴桑,乃至建业也轻易可下。眼下若是与吴侯讲和,非但得把6口、巴丘这些我军百战而得之地归还给吴侯,还得再附送两个郡。吴侯以败军之主,只凭一张口就失土复得,还多要去两个郡,这笔买卖还真是划算的很呀。只是,我主可不是那种好被蒙骗的老实人呀。”

方绍的一番话已经把意思挑明了三分,诸葛瑾心知这荆州是要不回来了,只得道:“那依你之见,刘使君到底要怎样才肯言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该是摊牌的时候,方绍遂决然道:“我主的意思也简单,双方只需各守现有之界,互相间再无土地归属上的瓜葛,则吴侯的错,我主便不再计较。”

方绍的话是再明白不过了,老子兵马占了哪里,哪里就是老子的土地。

诸葛瑾神色愈的凝重,道:“借荆州之事一笔勾销便是,如今刘使君还要占我6口、巴丘,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方绍冷冷道:“我早说过,犯了错误就要付出代价,如果吴侯真是那样输不起的人,那这和谈也不用讲了,子瑜这就请回吧,咱们战场上再一决生死。”

方绍这是在下最后通碟,他是料定了孙权别无选择。

沉默,长久的沉默。

然后,诸葛瑾长叹一息,默默道:“好吧,为了大局,我可以代我主接受这样苛刻的条件,不过最终的结果,还要回去报知我主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作为使臣,诸葛瑾自然没有随便承诺的权力,他现下既然应下了,那就说明这是孙权临行前交待给他的最终底线。

方绍一颗心悬而落地,心中颇为得意,脸上却马上换上一副亲切的笑,道:“你我虽各为其主,但毕竟还是亲戚,子瑜你难得来一趟,这公事谈完了,不如就稍留一会,待我烧一壶好酒,咱们再好好聊聊家常。”

诸葛瑾对他这位妹夫没什么好脸色,道:“公事在身,今天就先不聊家事了。对了,听闻我家孙姐也在此间,不知我能否见一见。”

两家既已达成和解意向,那这孙尚香料想早晚也得送回去,让他们主臣见一下也未尝不可。

方绍遂大方道:“这个自然了,子瑜请便吧。”

于是,诸葛瑾便被人带往巴丘城中。

重重看护的宅院之中,孙尚香正自无聊的舞着剑,一见诸葛瑾前来,不禁喜上眉梢。

“瑾见过……”

“行了,免礼吧。子瑜你这回来,是不是二兄他要和刘玄德讲和了?”孙尚香没等诸葛瑾行完礼,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诸葛瑾怔了一下,道:“瑾正是奉了主公之命,前来与刘使君讲和。主公还特命瑾前来探望一下姐,姐是否一切安好。”

孙尚香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情绪立刻大好,笑道:“他们待我很好,我一点没事,你叫二兄放心便是。”

诸葛瑾也松了口气,又道:“姐没事就好,那就请姐在此间再委屈几日,待过些天吴侯便会派人来接姐回去团聚。”

能够听到战争结束,两家重归于好的消息,孙尚香自然高兴,但一想着回到建业之后,她那兄长必定又会逼着她嫁给那个姓顾的,她这心里就又生顾忌。

低眉沉思了片刻,孙尚香忽然道:“我是不会回去的。”

诸葛瑾一愣,忙道:“姐何出此言?”

孙尚香转过身去,侧对着他,道:“你去告诉二兄,他不是一直想把我嫁出去么,现下好了,我已经决定留下来嫁给方中正,他这下可以安心了。”

此言一出,诸葛瑾大吃一惊。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两难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两难啊

孙家这位大姐,性格刚烈古怪,兴之所至,那是什么荒唐事都能做得出来的,诸葛瑾当然不会不知道。

但依诸葛瑾的想象力,就算她行事再荒唐,无非也就是把闹市当马场,把吴侯的军府当马厩,烦闷的时候,找几个罪犯痛打一顿而已。

而现下,这位孙大姐却口口声声的拒绝回家,要留在这里嫁给刘备手下的一位谋士,而且这位谋士还是自己的妹夫,这就大大地出诸葛瑾的接受能力了。

他立刻揉了揉耳朵,生怕刚才被方绍忽悠的耳朵瘸了,所以才神经错乱听错了话。

孙尚香见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便把嗓门提高了几个分贝,大声道:“不用揉耳朵了,你没有听错,我就是要留下来嫁给方中正。”

诸葛瑾这下彻底的听清楚了,看样子这位孙姐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诸葛瑾就更慌了,他还巴不得她是在胡闹呢,要是真的话,那传回吴侯那里,岂不闹翻了天。

“姐,你就别戏弄我了,这般大事岂是可以儿戏的,姐还是赶紧准备准备,过几天等着吴侯派人来接吧。”

孙尚香把他的劝告当作耳旁风掠过,不以为然的说道:“正因为是件大事,所以我才没心情戏弄你,你就回去告诉二兄,让他准备好嫁妆,等着喝他妹妹我的喜酒吧。”

诸葛瑾这下更急了,忙劝道:“姐,婚姻大事,岂能由自己做主,就算姐你看上了方中正,那也得去禀明了吴侯和老夫人,请他们为姐做决断才符合礼数呀。”

“我说子瑜,你怎么那么烦啊,你回去告诉二兄便是了,何必这么婆婆妈**……”孙尚香不耐烦的抱怨了几句,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瞪着眼睛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你那堂妹也嫁给了方中正吧。怪不得呢,原来你是怕我嫁给他,跟你那妹妹抢位子吧,哼,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孙尚香没那么气,我不会欺负她的。”

孙尚香莫名其妙的又扯上了自己,诸葛瑾这下搞得就有点难堪了,一时间不知该何言以应,心中暗忖:“疯了,她八成是被关在这里关疯了,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我是管不着了,免得再扯不清楚,反正这也是吴侯的家事,还是回去让他来做决定吧。”

诸葛瑾不敢再多劝,只得无奈道:“瑾只是使臣而已,这等大事,瑾万不敢做主,瑾自会将姐之词转达给吴侯的。姐保重,瑾先告辞了。”

诸葛瑾拜别了孙尚香,匆匆的踏上了回沙羡的船,而安排在府院的亲信,早就报知方绍,言诸葛瑾离开之时,形色匆匆,似乎怀着重大的心事。

于是,诸葛瑾前脚刚走,方绍后脚就到,见着孙尚香,便装作什么事都没生什么一样,笑道:“恭喜姐,刘孙两家重归旧好,姐终于可以回家了。”

孙尚香却将方绍的胳膊一挽,盈盈笑道:“不是恭喜我,是该恭喜咱们两个才是。”

方绍还不知道先前之事,只道:“那是那是,现下咱们已不是互为敌国,当然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孙尚香低眉浅笑道:“不是这件事,方才我见着子瑜之时,已经告诉他,我打算留下来嫁……嫁与你了。”

“什么你不是在搞笑吧”方绍吃惊一下,“搞笑”二字脱口而出。

孙尚香愣了一下,茫然道:“什么‘搞笑’?”

方绍这才意识到又犯嘴忌了,便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姐你可不是在捉弄我么?”

孙尚香娇容一沉,道:“这般大事,我岂会拿来捉弄于你。你先前不是已有承诺的么,怎么,现下又想反悔了不成?”

“当然不是,只是姐这样说与吴侯,不会觉得太唐突了么?”

方绍一脸的苦笑,心想她的性子也太过奔放了,虽然汉末风气开放,但到底也要是受礼法所约束的,一个女人直白的跟自己兄长要求嫁给某人,这般传扬出去,岂非对她名声大损。

不过方绍转念又想,她那霸道的性格已是世人皆知,就算再多几件出格之事旁人估计也不会太惊奇,只是这件事他先前总想着慢慢的想办法,却没想到给孙尚香突然间打破了自己的计划,自然让他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孙尚香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出格,坦然答道:“我想嫁谁就嫁谁,这有什么唐突的。何况这件事若不解决,二兄他只会逼着我嫁别人,与其如此,还不如借机跟他挑明。若是他果真不答应,那我就索性不回东吴,量他也耐何不了我。”

“姐你真是……”

方绍心中自有自己的苦衷,其实在这个时代,三妻四妾自也是寻常,但要知道,自己先前所娶的那位妻子,那可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刘备集团头号文臣诸葛亮的妹妹,这桩婚姻中本身就含着政治联姻的用意。

而今若是不经与诸葛亮商议,或是在其默许之下,突然间就要再娶别家女子,这般做法,会让诸葛亮怎么想呢?再则,吴侯的妹妹突然间非要吵着嫁给刘备手下当红的谋士,而刘备此前却并不知情,事情突然间爆出来,刘备又会怎么想呢?

总之,这其间的利害关系,远非孙尚香想的那么简单。

只是,方绍亦为她的直率所感动,嘴里含糊了半天,才道了一句“姐你真是性情中人啊”。

当方绍这边想着该怎么把这事说圆的时候,诸葛瑾已经带着和谈的成果深夜赶回了沙羡。

诸葛瑾先见了鲁肃,因为这一趟的出使,正是鲁肃所推荐,二人接着又连夜去见孙权。

正为愁绪所困的孙权本就是辗转难眠,一听说诸葛瑾回来了,便从榻上一跃而起,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急匆匆的出来相见。

“子瑜,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刘备是怎么答复的。”孙权屁股还未坐稳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鲁肃笑着提醒道:“主公,子瑜是昨日才去的,今晚就赶了回来,不算去了很久吧。”

孙权怔了一下,抚着额头自嘲道:“你们瞧瞧,看来我这几天是为此事心烦的头昏了。子瑜,刘备到底是怎么说的。”

诸葛瑾遂将刘备开出的条件如实说了一遍,孙权听着听着脸就阴郁了下来,虽然最终的和谈条件,本就是他所能够接受到的最低底线,但他仍指望诸葛瑾此去能够多捞点好处,却没想到刘备那边也算得准呢,一分利都不肯让。

鲁肃见孙权似有不悦,便开解道:“主公也不必太过忧虑,其实这和谈条件看似刘备占了大便宜,但咱们却保住了大半个南江夏郡,只要有这枚扎在荆州的钉子,时时一旦成熟,自可从容的以此为踏板图谋荆州。肃以为,这亏吃得还不算大。”

鲁肃的排解未能抹平孙权心中的痛,那一寸寸的土地就这样拱手让出,实如割自己的肉一般,只是他也知道,为今之计,也只能打断了牙齿往嘴里吞血了。

“刘备啊刘备,这个仇,我孙权迟早是要报的,你别得意太久,给我好好等着吧。”

孙权在心中把刘备骂了一千遍,脸上却换上了一副从容的笑,道:“子敬言之有理。子瑜啊,这一次的出使你也辛苦了。我东吴能从此倒悬之危中解脱出来,全赖你二人之功。子敬,今后这西线大局,还得劳烦你主持,至于子瑜,你也留下来多多协助子敬吧。”

孙权这话,自然是打算再度起用鲁肃,他也是没办法,西线遭此败局,只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处于守势,为了避免与刘备和关羽再起冲突,也只能继续重用鲁肃这个主和派的人物。

鲁肃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在不到数月的时间里,先后经历惨败、倒台、被冷落,再到如今的复掌大权,谁曾在这么断的时间里经历这等起起复复,鲁肃在感叹官场变化莫测的之余,亦把刘备这个原本的敌人,作为了感谢的对象。

正当那主臣二人都暗松了口气时,诸葛瑾却道:“主公,瑾还有一件事要告知主公,是关于姐的。”

孙权这才想起了他的妹妹,忙道:“你见到妹了么,她人还好吧?”

诸葛瑾道:“姐人倒是安然无恙,只不过……”

诸葛瑾有点不知该如何启齿,孙权当然猜不到其中原故,便道:“她人没事就好,过几天接她回来就是了,子瑜你又何必吞吞吐吐。”

诸葛瑾暗暗咬牙,犹豫了半天,方才心翼翼道:“瑾也是说过几天主公就会派人接姐回江东,可是姐却说她不肯回去。”

孙权哼了一声,道:“这个丫头又在胡闹,她不回江东还能做什么,留在那里给我们孙家继续丢人不成。”

诸葛瑾干咳了一声,道:“是这样的,姐她说,她要留下来嫁给那个方绍方中正。”

“什么”

孙权惊叫一声,差点把舌头都给闪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婚姻与利益

第一百九十五章婚姻与利益

诸葛瑾又换大声点,将孙尚香之词如实的又说了一遍。

孙权越听越火,拍案叫道:“胡闹,真是胡闹这个丫头真是太不像话,这种时候还做得出这等荒唐之事,孤岂能容她,子敬,你尽快安排人去陆口,把她给孤强行接回来。”

鲁肃倒不怎么觉着惊讶,等孙权发过了火,方道:“主公,孙小姐她性情刚烈,如今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如果她硬是不回来的,咱们就算派了人去,只怕也无济于事呀。”

孙权还没听出鲁肃有啥意思,脸上依旧气恼不已,敲打着案几道:“那孤不管,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把她弄回来,我堂堂孙氏之女,竟然不知羞耻的非要嫁给刘备的一个臣子,传扬出去,我孙氏颜面何在。”

鲁肃道:“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终究会闹得人尽皆知,其实,依肃之见,主公不妨顺其自然,如此反而或许会对我江东变成一件好事。”

孙权一怔,皱着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鲁肃微微笑道:“主公有所不知,这个方中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此人乃诸葛孔明学生,自赤壁之战时展露头脚,便开始受刘备信任,待后来更是为刘备屡献奇谋,如今此人在刘备谋臣之中,地位仅次于诸葛、庞统,几与法正、徐庶等人并立。可以说,如今的这个方中正,可不再是当年那个出使柴桑时的方中正了呀。”

孙权渐渐听明白了几分,惊讶道:“子敬,你莫非想让孤顺着小妹的意思,索性把她嫁给那个姓方的不成?”

鲁肃道:“当年方中正作为刘备使者,曾久居于江东,肃猜想,正是那个时候,小姐就看上了此人,若不然的话,小姐也不会几次三番的拒绝主公做的良媒。既然如此,主公何不就顺了小姐的意思,也算念着兄妹之情。”

孙权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却又不屑道:“就算是孤念着兄妹之情,可是她要嫁的可是刘备的臣子,孤与刘备有不共戴天之仇,暂时隐忍不报便罢了,还要将妹妹拱手相送,你让孤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鲁肃淡淡一笑,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年汉高祖之时,不也与匈奴有平城被围之仇吗?后来还不是嫁女和亲忍得一时,方才有汉武帝之时国力昌盛,复仇血恨。如今主公要抽调兵马应付曹操,那么荆州方面必然要处于劣势,唯有安抚住刘备才能全力对付东线曹军,既是如此,主公何不就此与之联姻,以方中正的地位,既是门当户对,又有助于帮助主公维持两家和好,如此岂不一举数得。”

孙权这个人的优势就在于立场不鲜明,脑子转的快,本来是一桩看起来很窝火很丢人的事,经鲁肃这么一讲,似乎看起来对眼前的利益很有帮助,他脑子里的那根弦马上便被扭了过来。

看着孙权多云转晴的面孔,一旁的诸葛瑾就有点不痛快了,要知道,这件事他可是无论如何也撇不开关系的,方绍到底是自己的妹夫呀,如今他们正在考虑的,却是给自己的妹夫再送一个老婆,这种事换谁能坐得住啊。

不过,诸葛瑾也不好明言,只得拐着弯道:“主公,方中正此人乃刘玄德心腹,他凡事必为刘玄德设想,就算是主公将小姐嫁与他,只怕也未必能对他的立场有所影响。况且小姐在彼处,若是将来两家一旦再起争端,小姐岂不成了人质?到时主公行起事来,反而会有所顾忌。所以此事还请主公谨重决定。”

鲁肃马上又道:“子瑜所言不无道理。只是眼下孙小姐断然不肯回吴,木已成舟,主公只有顺势而为,获许还是把坏事变成好事,若不如此,只恐孙小姐那边又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只怕会更难收场。”

对于自己这个妹子,孙权是再了解不过了,他站将起来,来回的踱步,前思后想半天,忽然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遂道:“好吧,看来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依子敬之意了,不过孤嫁妹子,好歹也是一桩大事,岂能草率而为,子敬你就再派人与刘备方面商议一下吧。”

两天之后,东吴方面的使者再一次来到了陆口,双方议定了具体的撤兵时间表,并对疆界做了更细致的划分,以确保将来不会在领土问题上产生纠葛。当正事办完之后,东吴使者方才道出了令刘备、庞统等人都大感惊讶之事。

那就是,堂堂吴侯,有意为其妹招婿,而且还看上了刘备麾下耀眼的明星谋士方绍。

于是,在打发走了使者之后,刘备赶紧将方绍召来,将此事告知与他。

“什么吴侯要把孙小姐嫁给我?这怎么可能呢,主公就别戏弄我了。”

方绍表现得万分吃惊,仿佛大白天被雷劈了一下似的,俨然这件事之前他就没有看出半点端倪。

此事终究也不是什么坏事,刘备也只是觉得意外而已,便是笑道:“我怎么会戏弄你,中正,这是孙仲谋的使者亲口所言,这件事到底是你的家事,我也不好替你做主,不知你准备怎么办。”

方绍忙道:“绍为主公之臣,而孙小姐又是主公盟友之妹,此事实是公事才对,绍万不敢擅作主张,这是得请主公替我拿主意才是。”

方绍做得很聪明,把这件事的决定权推给了刘备,如此这般的话,到时候就算自己不得已应下这婚事,那也可以解释为“以国事为重”,自己是出于无奈,并非本心而为。

当然方绍说得也很有道理,两家之间的婚事问题,本就涉及到政治利益,由刘备这个当老大的做主也属情理之中。

刘备想了一想,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待我好好替中正你思量思量吧。”

方绍知道刘备是要跟庞统作商量,便是知趣的退下。

方绍一走,刘备便与庞统笑道:“士元呀,你说这孙仲谋也真是有意思,好端端的,忽然要将妹子嫁中正,却不知他这是打得什么主意。”

庞统冷笑一声,道:“还能有什么主意,无法是因合肥方面吃紧,孙权急着抽调大军回援,所以才想借着联姻之机,巩固与主公的联盟,好放心的抽走西线的兵力。”

刘备点头表示赞同,但又疑道:“不过我麾下俊才之士不乏其人,却不知那孙仲谋为何偏偏看中了中正这个已然娶妻的人,巴巴的要把妹子送来做妾室,这我又有些想不通了。”

庞统诡异一笑,道:“中正风流倜傥,才智过人,这般当世俊杰,哪个妙龄女人不为之心动,况且当初中正曾出使过东吴半年之久,他自己也曾言与那孙小姐有旧,依统之见,多半是这位孙小姐先看上了他。”

经庞统这么一说,刘备恍然大悟,忙道:“士元言之有理呀,细细思来,那孙小姐对中正一直都是言听计从,原来是老早就对他芳心暗许呀,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庞统道:“但不知主公准备如何处置这桩婚事?”

刘备思了片刻,道:“我欲先攻略关陇,这一次的荆州之战虽然取胜,但最终的目的还是要与孙权维持和好,既然孙权有意联姻结好,那倒也于双方都有利,依我之见,这桩婚事倒可替中正做主,不知军师意下如何。”

“呵呵,这婚事确是件好事,我想远在益州的孔明也会高兴的,想他的兄长子瑜在东吴本为重臣,如今他的学生又成了东吴之主的妹婿,这真是亲上结亲呀。”

庞统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突然扯上了诸葛亮,还说了这么一通没什么逻辑之词。刘备却听得清楚,庞统这是在暗示自己,如果答应了这桩婚事的话,那诸葛亮不但在荆襄士人中人望极重,而且与东吴又多了一层关系,他这是暗暗的引导刘备要对诸葛亮予以压制呢。

“嗯,看来这件事还真得好好想想,不能草率行事呀。”

刘备并没有当场做出决定,待庞统走后,却又起身踱步于帐中,反反复复的思量此事。

“士元说得没错,孔明与荆襄士人关系已是密切,荆襄籍的文武之中,有多一半都是他所推荐,而今若再与孙权拉上这一层关系话……嗯,虽然孔明的忠心不可否认,但是还得有所制衡才是呀。”

刘备先是这般考虑,便有了拒绝这桩婚事之意,但转念又一想,却又改变了主意。

“中正既是孔明学生,又是他的妹婿,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谓亲密无间,但若是给中正应了这桩婚事,听闻那霸姬性格嚣然,娶到家中之后,必然会与孔明妹子冲突不断,如此一来,反而会对孔明与中正间的关系有所影响,倘若他们师徒间的关系不再是那么亲密无间,那对孔明的权势不也正是一种削弱么,这也正好符合我制衡御人之道。”

权衡再三之后,刘备思路便畅通了,嘴边扬起一抹得意之笑,喃喃道:“好吧,这就么定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良机

第一百九十六章良机

两天之后,刘备替方绍给了东吴使者肯定的答复,遂是定下了方绍与孙尚香的婚事。

三天后,双方开始按商议好的计划撤兵,荆州争夺战至此告一段落。

虽说两人间的婚事已经定下,但按照礼数,孙尚香尚需回到东吴等待一些时日,待良辰吉日之时,方绍才能去东吴亲自迎娶于她。

这一天的午后,一场大雨过后,气温骤降,东吴的船已经停靠在江边,方绍遂亲自送孙尚香上船。

两人策马并肩而行,却又一路无话。虽然又要分别,但这一次孙尚香无半点惆怅,大事已定,她的脸上由始至终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倒是方绍却是心事重重,想的是迎娶孙尚香虽然简单,但之后却将面临更加复杂的关系,他即将面临,既是喜事,也是烦事。

人到码头,翘以望,却见数不清的战舰正驶离水寨,逆江往上游而去,那是己方的人马正在履行撤军的约定,第一批人马已经起程回往益州。

“方郎,我要回去了,你就没什么跟我说的吗?”临上船前,孙尚香方才觉得有些不舍,忍不住便问道。

方绍脸上纠结的面容散去,露出几分笑意,道:“那就请姐一路保重吧。”

孙尚香显得有些失望,嘟着嘴道:“看你这样,似乎是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方绍怔了一下,忙道:“怎么会呢,我是想姐赶紧平安回去,我也好择个良辰吉日,早些迎娶姐。”

孙尚香这才满意,脸色转阴为晴,笑盈盈道:“这才像话,那我就先回建业了,我等着你。”

说罢,她一跃跳上了船,船帆升起,借着风与顺流之势,很快驶离码头,望下游而去,而孙尚香则驻立在船边,一个劲的向他挥手道别。

方绍也于马上向她微微摇手,直至船行渐远,人与船变成了模糊的影子,再也看不清楚之时,而方绍却还神情恍惚的在那里招手不止。

“先生,孙姐都已经走远了。”身边的亲随阿山声嘀咕了一声。

“哦。”方绍这才回过神来。

阿山见方绍这般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你不会是担心回去以后,怎么跟咱家夫人说这事儿吧。”

方绍怔了一下,随即飞起一脚踢在了阿山屁股上,笑骂道:“你子,脑子越来越滑了,都开始琢磨起先生的家事来了。”

阿山哎哟了一声,捂着屁股讪讪笑道:“的哪里敢哦,不是先生教导的么,凡事要多动动脑子的嘛。”

方绍道:“那你倒,先生我应该如何应付夫人呢?”

阿山眯着眼琢磨了半晌,道:“依我看,先生完全不用担心,男人三妻四妾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咱家夫人那可是大家闺秀,知书答礼、贤良淑德,她一定不会说什么的。”

方绍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把掌,笑叹道:“子,要说用脑子,你还是很粉嫩呢,继续努吧。走,回去见主公去吧。”

方绍拨马先走,阿山愣着那里,眼睛溜溜的转了几转,随即把袖子抬起凑在鼻间狠狠嗅了几嗅,茫然自语道:“什么粉嫩啊,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抹什么粉,奇怪……”

来到大营,入得中军帐时,却见刘备与庞统与在商议着什么,俩人的表情似乎很兴奋。

方绍上前道:“主公,孙姐已经安全送走了。”

刘备暂且将兴奋压下,呵呵笑道:“那就好,中正啊,别而已,不必太过挂念,再过些时日,自可风风光光再将她迎娶回来了。”

方绍无奈一笑,道:“主公就别拿绍说笑了,绍只是为两家和好大计,至于私人之念,绍实未曾想过。”

方绍这话显然就言不由衷了,刘备也不以为然,道:“这位霸姬的性格,我当年也是见识过的,中正呀,这件事也真是为难你了,你的功劳,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经这一番折腾,方绍一来解决了孙尚香的事,二来又为刘备立了一功,说起来倒也真不算吃亏,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回到益州,在诸葛亮和自家夫人面前,再把这身不由己的戏演一遍而已。

方绍不想将这件事谈论太多,便转移话题,问道:“主公,如今荆州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只怕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起风波,不知主公打算何时起程回川?”

刘备将一封书信递给了方绍,道:“我本来是想在荆州再多逗留几日,只是刚刚收到了孔明军师从成都送来的急报,看来我们必须即刻起程回益州了。”

方绍将那封信看了一遍,脸上不禁也露出了兴奋之色,原来孔明在信上写了两件事,一件是巴西太守庞羲决定归顺了,第二件事则是马于西凉起兵,声势复振。

前者刘备离川之前,已曾与张鲁约会夹攻庞羲,共分其地,并命张飞率一万兵马屯于巴西郡南部边境。那张鲁中计,遂遣杨任等将率汉中兵三万余人,由北部入侵巴西,攻城掠地,屡屡得胜。于是,那庞羲畏于两面受敌之危势,无奈之下派人往成都上表,表示愿意归顺刘备。

后者马前番兵败关中,精锐尽丧,但趁着曹操回师河北之机,经过一年多的休整又喘过气来,便于十一月末,借羌、氐之兵复反于兴国,并率诸戎攻打陇上,陇上诸郡县皆畏于马威风,无不望风而降,唯有凉州治所冀城坚守不降。于是,马遂吞并了陇上所有军队,率大军围攻冀城。

未等方绍表意见,刘备便道:“中正啊,庞羲的归顺,完全合乎你当初的借刀杀人之策,如今我不费一兵一卒而得巴西,你是功不可没呀。”

庞羲的归顺,方绍并未觉多少意外,因为整件事的结果,本身就是他根据历史结果分析而得。面对刘备的称赞,方绍遂是淡淡道:“庞羲的归顺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主公最该高兴的,还是马的起兵呀,这个西凉雄狮,这下可为主公创造了一个攻取汉中的绝佳时机。”

庞统嘿嘿笑道:“这也正是主公高兴的原因。如今马起兵,关中的夏侯渊必为西凉战事所累,必无暇顾及汉中,而曹操又在合肥为孙权所牵制,一时间也难以回师西方,这正是天赐之良机,主公便可从容的兵攻打汉中了。”

刘备眼眸中闪烁着按捺不住的兴奋,道:“是啊,本来我是想多留在荆州几天,只等中正你迎娶了那孙姐,喝了你的喜酒后再一起回川,只是现在恐怕等不了了。”

方绍马上道:“国事为大,既有此良机,那绍自当将个人私事放下,随主公一同赶回益州。”

刘备歉然道:“只是你若跟着我一起回川,这桩婚事只怕就要拖上一阵子,若不然你就先留下来,等完婚之后再回川也不迟。”

攻取汉中这等大事,其中必有立功的众多良机,方绍焉能错过,便忙道:“吴侯为合肥战事所累,只怕一时半刻也顾不上这件婚事,绍留在荆州十有**也只是干等着,倒不如先跟主公一同回川,也好为主公攻取汉中之战略尽一些微薄之力。”

刘备想了一想,道:“这样也好,汉中地势险要,若想攻下也非易事,我也正需要中正你从旁出谋划策才是。”

定下大计之后,刘备便留关羽等原班人马守荆州,并调了关平移驻6口,次日便带着黄忠、孟达等将,以及益州而来的七八万大军,星夜兼程的赶往益州。

诸葛家在荆襄人脉极广,荆州生之事,不时的便有人传回成都,所以,当刘备大军还在回川的路上之时,6口和议的结果便已先到了成都。

而诸葛蓉也第一时间得知,自己的丈夫竟然不可思议的与孙尚香订下了婚约,而且还是吴侯孙权先提出,并由主公刘备做主而定。

诸葛蓉的第一反应是震惊,具体细节她不知道,所以当然也就想不通,一场血与火的战争,中间到底要生怎样戏剧性的故事,才能促成了这一桩婚事

她原以为和方绍从荆州搬到成都,与东吴相隔万里,就算是那孙尚香再怎么惦记着自己的老公,也再无办法来染指了,而今的结果却是,自己的情敌转眼间竟然就要与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之下,分享着同一个丈夫的宠爱了。

诸葛蓉感到了危机,于是,在听到了这消息的当天,她便急匆匆的赶到了诸葛亮府上,寻求自己堂兄的援手。

没想到,诸葛亮听过她的抱怨之后,非但没替她着急,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

诸葛蓉顿时就不悦了,阴沉着脸道:“阿亮哥哥,你的妹妹都要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笑啊。”

诸葛亮收敛了笑容,摇着羽扇道:“妹啊,你现在才急了,那怎么当初中正与那孙姐暧昧不清时,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急呢。”

诸葛蓉一怔,惊讶道:“怎么,难道阿亮哥哥你早就知道了?”

诸葛亮面露得意之色,道:“我为主公署理军政之事,中正乃是主公府中极重要的人物,我岂能对他的所作所为不加以留心。其实中正才智不凡,人又长得俊,那位孙姐惦记着他也是正常,这件事早在他出使东吴之时,我便略有耳闻了。

诸葛蓉恍然大悟,不由抱怨道:“既然你早知道,为何不早说呢,现下木已成舟,你叫妹妹我如何是好。”

诸葛亮诡秘一笑,道:“妹你大可不必担心,依你亮哥哥之见,中正和那孙姐的这桩婚事,到最后多半是成不了的。”

第一百九十七章 懂事的娇妻

第一百九十七章懂事的娇妻

悲剧啊,刚刚来电,晚上还有一章。

面对诸葛亮这般自信之言,诸葛蓉却是不信,道:“阿亮哥哥,你这话一点道理都没有,现下有主公做主,这桩婚事已然定下,这是板铁钉钉的事,如何能成不了呢。”

诸葛亮微微而笑,道:“妹呀,你只想着主公做主,中正应下了这婚事,却忘了这件事并不是只关系到我们这一方呀。”

诸葛蓉怔了一下,隐约听出了些眉目,但眼下她心思已乱,纵然冰雪聪明也断难想通,便催促道:“阿亮哥哥,这都火烧眉毛了,你就别再卖关子了。”

诸葛亮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为兄出使过东吴,对孙权颇为了解,此人性情反翻无常,处事之圆滑,手段之阴险,当世无人能及。眼下他畏于合肥方面的危势,故而才隐忍兵败之恨,出此联姻之下策。但若击退曹操,东线之危解除,则他十有**会反悔这婚约,就算不反悔,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拖延,最后不了了之,所以啊,妹你根本不用担心家里会多一个与你争风吃醋的人,呵呵。”

诸葛亮一席话令诸葛蓉茅塞顿开,临了那句话却又让她面有羞意,抱怨道:“阿亮哥哥你就别取笑我了。你这分析倒也很道理,只是如今荆州兵败,孙权弱而主公强,就算他东线之危解除,但其在畏于主公上游之威压之下,继续履行这桩婚约也未尝没有可能。”

诸葛亮叹了一声,道:“妹,你好歹也是咱诸葛家这人,怎的身为人妇之后,就变得迟钝了呢。”

诸葛蓉白了他一眼,道:“阿英姐姐未嫁你之前,不也是才女么。有什么办法哩,我们这女人家一嫁了夫君,整个人只想着操持家务,把丈夫伺候得舒舒服服,哪里还有闲情去想那费脑筋的事,能不迟钝么。”

诸葛亮讪讪而笑,便也不再拐变抹角,遂道:“其实此番主公归来之后,必然会趁着孙曹东面相争之机,全力攻取汉中。而汉中到手之后,关中便将面临我军巨大的威胁,到那时,曹操必将亲率主力大军入关与我军对峙,主公必然将兵马集中于汉中一线,荆州方面不仅要处于守势,更别说对孙权形成上游的威压了。而那个时候,孙权不趁我们无暇东顾之时,又在荆州生事就罢了,又岂还会乖乖的把他妹子送来给你夫君呢。”

诸葛亮不愧是一流的战略家,虽足不出户,却能将未来的走势分析的如此透彻。

诸葛蓉不得不为他兄长的远见而折服,但却又担忧道:“话虽如此,可世事变幻莫测,将来之事,未必真能一直按着阿亮哥哥你预判的方向走下去呀。”

诸葛亮羽扇又是一番轻摇,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说啊,既然未来难以预料,妹你又何必为还没生之事而烦扰呢。其实无论将来怎样,你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要的把你那夫君的心牢牢拴住才对。话又说回来,你二人成婚也这么久了,怎的还无半点动静,你要抓紧时间呀。”

诸葛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茫然道:“抓紧时间做什么啊,什么没有半点动静?”

“还能有什么啊,妹啊,其实你的未来不在这里,而是在这里呀。”诸葛亮先是用羽扇点了点她的头,接着又指了指她的肚子。

诸葛蓉恍惚大悟,脸上顿时一红,笑嗔道:“阿亮哥哥,你真是好没正经啊。把扇子给我,这大冬天的这么冷,你还扇什么扇,别装风流潇洒了。”

他兄妹二人正抬扛之时,黄月英却从后堂而入,笑着说道:“你们兄妹说什么呢?怎的这般热闹。”

诸葛蓉一见黄月英进来,马上上前去将她扶住,道:“嫂嫂呀,你怎么不带着侍女就一个人乱走,你现下可是有孕在身的人,若是有什么闪失可该如何是好。”

“咳咳——”黄月英咳了几声,显得有些气力不佳,淡淡笑道:“我才怀了不到三个月,能有什么闪失呢,不碍事的。”

诸葛蓉心翼翼的扶她坐下,正色道:“那位张仲景大夫不是说了么,嫂嫂你天生体弱,若是一不心肚子的孩子就可能没了,你可千万千万不能大意呀。”

诸葛蓉嘱咐过黄月英,又转而向诸葛亮道:“还有啊阿亮哥哥,你别整天都把心思放在政事上,也该多抽些时间照顾一下嫂嫂,你忘了上一次嫂肚里的侄儿怎么没了的么,若是这次再有些闪失,我看你到时怎么后悔。”

诸葛亮就郁闷了,本来刚才是他在上课,可这一转眼的功夫,反倒被妹妹孝训起来,于是他赶紧换上一副正经的表情,郑重其事道:“好好好,妹之命,为兄怎敢不从。”

“这才像话,嫂嫂呀,先别理阿亮哥哥,我们说些贴心的话……”

七天之后,刘备兵归成都。

诸葛亮、法正等率成都文武,亲出城外三十里迎接刘备的凯旋归来。

当天刘备便下令大赏文武有功之臣,不但是关羽等荆州文武,以及方绍、黄忠等东征的益州兵,就连镇守成都的诸葛亮等人,也皆有赏赐,一时间,两州又是一片欢腾鼓舞。

同时,刘备便在州府中大设宴席,与众文武共庆此次荆州之胜,而当天的宴席上,最为耀眼的明星自然就是方绍了,除了神威炮助关羽破东吴水军之外,收庞羲的借刀杀人之策,对曹操出兵合肥的准确预判,虽然并非全是方绍的功劳,但他所起到的作用却是有目共睹的。

当然,方绍面对巨大的荣耀,依旧是一派谦逊,将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旁人。而他越是表现得谦虚,旁人就越是欣赏他。

大宴直至深夜才尽,方绍也是喝得七分醉,三分醒,晕晕乎乎的在阿山的搀扶下才回到府中。

“怎的喝得这么多?”诸葛蓉熬到深夜才等到丈夫回来,分别数月,此刻一见自是万分欢喜,而见他一身醉熏熏的,不禁又秀眉微皱。

阿山忙替他解释道:“先生这一次去荆州立了大功,主公和军师他们高兴得很,一个个都要敬先生酒,先生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诸葛蓉听闻丈夫立了大功,也觉颜面生光,当下也没了怨言,道:“赶紧把先生扶回进房中吧,还有,再叫人去弄点醒酒汤来。”

于是,诸葛蓉和下人们一阵忙碌,忙乎了半个时辰,方绍才穿着干净的衣服躺在了榻上,几碗醒酒汤下肚,醉意稍稍有减。

方绍清醒过来时,便将诸葛蓉一把搂入了怀里,笑眯眯道:“夫人,我去了这么久,夫人可曾有想我么?”

诸葛蓉浅浅而笑,道:“我才没想你,我只是怕你吃不好,怕你睡不好,怕你受了伤,怕你把这家忘了,一去便再也不回来了。”

“还说没想你夫人这样聪明贤慧加美貌的娇妻,我方绍怎会舍得不回来呢。”方绍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诸葛蓉脸畔生晕,心中喜欢得紧,嘴上却道:“你一回家就没正经,早知道就不给你醒酒,让你直接睡了才好。”

诸葛蓉一言一语中,尽是浓浓的情意,方绍听得感动,忽然间却又想起了荆州定的那桩婚事,心里边便微有些忐忑,想着应该怎么把这件事跟诸葛蓉开口。

其实他也是喝得有点糊涂了,要不然清醒之时,他当然猜测得出,凭诸葛蓉的关系,荆州之事她自然是早有耳闻的。

于是,他思来想去,喃喃道:“夫人啊,那个,这个啊,我其实还有件事想跟你讲。”

方绍正不知怎么开口时,诸葛蓉却平静的说道:“夫君,你莫不是想说你与孙姐订下婚约这件事。”

方绍心中一震,大半的酒意一下子就没了,怔了片刻,方才故作无奈的道:“原来夫人早就知道了,其实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我想都没想过,可是主公以两家和好的大局来压我,我是实在没办推脱,夫人,还望你能理解为夫的难处才是。”

原以为就算自己编了这么个理由,诸葛蓉也要恼火上一阵子才算罢休,但是,诸葛蓉的表情却出乎他意料的平静,非但没有抱怨,而且还心平气和的笑道:“我当然知道夫君你也是身不由己,毕竟先生你是主公麾下重臣,为国之大事而牺牲一点也是尽人臣之忠。夫君大可放心的将那孙姐迎进门便是,我一定会好好的与她相处,让夫君没有后顾之忧,心无旁骛的为主公办事。”

诸葛蓉这一番大度识礼之词,直令方绍惊喜万分,原以来将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没想到她却能贤慧至此,非但没有半分怨言,而且还主动表示要与孙尚香和睦相处。

方绍惊讶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诸葛蓉便是笑道:“夫君,你什么呆啊,对了,不知你什么时候迎娶那孙姐,我也好提前安排下人准备一下。”

方绍这才从惊异中缓过劲来,却将诸葛蓉面容捧起,在她额上深情一吻,感慨道:“得妻如此,我方绍更有何求啊。”说着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诸葛蓉的脸枕在方绍的肩上,嘴角微微一扬,眼眸之中闪过几分的得意之色。

第一百九十八章 汉中之势

第一百九十八章汉中之势

大宴三天之后,刘备召集文武重臣,共议取汉中大计。

众人齐集之后,刘备将张鲁使者送来的一封信与众人传阅,并道:“诸位都,张鲁派人来向我索取巴西郡一半土地,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因之先前方绍之计,那巴西太守庞羲畏于张鲁攻势,以全郡归顺,刘备趁机命张飞、吴兰等率一万兵马接管了巴西,而张鲁费了半天劲,却只得到了巴中几个县,他心有不爽,但派人前来,欲按照事先的秘密约定,共分巴西郡。

看过张鲁的来信后,庞统不屑的笑道:“这个张鲁也真是有意思,中了咱们的计,不但到现在还蒙在鼓里,还巴巴的派人来索要,真是好笑啊。”

法正亦是笑道:“既然张鲁不知足,那主公就索性送他一份大礼吧,一封宣战之书再合适不过。”

法正的态度,表明了他已经准备好发兵攻取汉中,或者说,对他而言,这一天已经期待已久了。

当年法正等关陇士人在蜀中风头甚盛,但张鲁的背叛,断绝了关陇士人南入益州的通道,得不到来自家乡人才的补充,这也正是关陇士人在蜀中地位日衰的原因。

而今刘备入蜀,对他们大加提拔重用,关陇士人风头一时大盛,但法正却很清楚,只有尽快攻下汉中,打通北上道路,进而打回自己的关陇老家,这样,他们这些关陇士人,才能真正意义上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根据地,方能在刘备集团中,与荆襄士人分庭抗礼。

这也是先前法正不太赞成刘备出兵荆州的主要原因,所幸荆州战事没有拖得太久,如今天时已到,正是攻取汉中,实现他打回老家这第一步战略构想的绝佳时刻。

因此,不用诸葛亮等人做工作,以法正为首的关陇士人,便首当其冲的积极推动攻取汉中之战,甚至远在南中任太守的李严,不久前也曾上书刘备,劝说他尽快攻打汉中。

见到法正已率先表态,诸葛亮便笑呵呵道:“看来诸位对汉中都是势在必得呀,那主公,咱们便不妨将计就计,趁着张鲁尚无堤防之时,迅速起兵北取汉中。”

刘备此刻尚处于荆州之战得胜的兴头上,区区一个张鲁又岂在他的眼中,他早就摩拳擦掌,等着拿此人开刀了,于是,他便道:“好吧,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这攻取汉中之事就这么定了,只是如何进兵的具体细节,还当细细商议一番。”

刘备话音未落,法正便豪然道:“既是主公已下定决心,那如何攻下汉中便不成问题,正早已为主公拟下一套稳妥的进兵之策。”

法正久居蜀中,在蜀地这种山高地险之地用兵,纵使庞统等人胸有谋略,但也要让位于熟知地理的法正。刘备遂兴奋道:“原来孝直早就有胸有成竹,何不速速道来。”

法正遂命侍卫从堂外取来一长卷,展将开来陈于壁上,原来是一张绘制细致的地图,法正指着那地图道:“这张汉中地势图,乃是正穷数年之功而绘,上面详细的绘制了汉中诸般险要,正藏了它多年,今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接着,法正遂将汉娓娓道来。

汉中之地,位于关中与蜀地之间,秦岭为关中南面屏障,而大巴山脉则为四川北面屏障,汉中便是夹在秦岭与大巴山之间。

若论地势高低,关中为北方的上游,而蜀地则为南方上游,作为两个上游地区的中间地带,汉中地区一时的得失,足以对全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秦岭之间,有三条谷道连通汉中与关中。

其一即为褒斜道,其南口为褒谷,北面为斜谷,从道全长近五百里,主要沿褒水和斜水河谷而行,河谷深险难测,两侧壁立万刃,极难通行,故历代多治栈道于褒斜道。

第二条道名为傥骆道,南口为傥谷,北口为骆谷,全长四百余里,其中穿越秦岭主峰一段,盘山之路曲折回旋近八十余里,号称八十四盘,行军极易受阻塞。

这第三条道则是历史上闻名的“子午道”,其南口名为午谷,北口名为子谷,位于长安城南百里处,谷道全长近七百里。

而汉中与益州之间,则有两条通道。其一为金牛道,此道北起勉县,南至剑阁雄关,中间穿越最高蜂朝天岭。米仓道则以越米仓山而得名,其自南郑向南循山岭曲折而行,可入巴中。

此五条道连通汉中南北,而汉中盆地的东西两端,则西有阳平关,东有黄金戍,皆乃天下闻名的险关,极是易守难攻。

还有一条道,名为陈仓道,此道由长安沿渭水西行至陈仓,翻越秦岭山脉西端,向西南过散关,沿嘉陵江北段而下,经河池、武兴、阳平关、白水关,至葭萌关与金牛道汇合入蜀。

法正指着地图西端,道:“主公请看,这金牛与米仓两道,曲折盘旋,若从此两道作为主攻方向,运粮极为不易,张鲁只需沿途设层层关隘,坐视我军粮尽便可。所以,我军此番攻取汉中,当走陈仓故道,自白水关而出,直取汉中西面阳平关。阳平关一破,则汉中再险可守,我军可深入汉中腹地,直奔南郑,那张鲁便只剩下举城而降一条路可选了。”

法正洋洋洒洒一席话,只将在场诸人说得心服口服,就算是庞统也不忍住道:“孝直能将汉中诸般地势要害谋划得如此详细,实在是让我自愧不如啊。主公,统以为孝直的计划可行也。”

“不错不错,孝直之计可行也。”诸葛亮倒未发表什么高论,只是笑着摇扇表示赞同。

显然,在用兵之略上,庞统更有发言权,如今连庞统也这般附和,刘备便道:“既然诸位都认为可行,那此番进兵,咱们就将主攻方向放在这阳平关吧。”

当众人热议之时,方绍却是默默不语,紧盯着地图上那“阳平关”三个字沉思。

刘备见他似有心事,便问道:“中正,看你心事重重,莫非是对孝直这计策有异议不成?”

方绍这才道:“攻取阳平关固然是取汉中的捷径,孝直的计策,绍也深以为然。但绍曾听闻这阳平关一带地势险恶,关口南北两山高不可攀,且相距不足十余里。在如此狭窄的地段,我军虽众却也无法展开,而张鲁只需派一将,万余兵马,夹山筑以石城,只怕我军便万难攻克了。”

方绍的担心是不无道理的,当年的历史上,曹操攻取汉中之时,也曾选择走陈仓道攻打阳平关,结果十余万大军奈何不了张卫区区万人,若非最后撤军之时,一军误入敌寨,使敌军惊慌之下弃关而去,只怕以曹操之智,面对着阳平雄关也只能兴叹了。

而后来刘备攻取汉中之时,同样选择了阳平关,结果一样是在关前损兵折将无数而不得克,虽后若非出奇计斩了夏侯渊,胜负之数还亦未可知。

而法正却是笑道:“阳平关虽险,不过中正你莫非忘了你发明的神威炮了么?有此炮助战,攻取关城必不在话下。”

法正自信的原因这一,原来是在于方绍发明的神威炮上。

但是方绍当初所发明的神威炮,只是为了水战而用,故而型号属于轻型,这种炮攻击木制的战船还可以,若是用之轻易就想攻破坚石所筑的石城,这威力只怕还要差一截。

如此这般的话,就必须将神威炮改为重型,而那般庞然大物,想要翻越崇山峻岭拖到阳平关下,实在不是件易事,而且,这重型的神威炮制造起来也更加耗时,还有阳平关前地势狭窄,这般庞然大物又何以密集放置……

总之神威炮固然是件重火力的大杀器,但在攻取汉中之战中到底能派上多大的用场,方绍并不十分看好。

只是如今所有人都信心十足,方绍便不好多说,以免扫了众人的兴致,具体该如用处置,只有等临战之时才说了。

于是,在这一天,刘备定下了攻取汉中之策,十月初的这一天,刘备亲率一支八万人的大军,以黄忠、魏延、刘封为将,以法正、方绍为谋士,由成都出发,悄然北上。

与此同时,庞统也自引一支五千人的兵马前往巴西郡与张飞会合,将辅佐张飞作为一支偏师进攻巴中,经由米仓道攻击汉中南部,以牵制张鲁的军队。

而就在刘备大军出兵前的一天,成都派出的使者刚刚抵达南郑,并将刘备用来迷惑张鲁的书信奉上。

刘备的书信中,无非是说了些对张鲁的恭维与仰慕,并表示愿意按照先前的约定,与他平分巴西郡。

张鲁心中欢喜,便将书信示于众臣,得意道:“尔等都说刘玄德会食言,,人家的书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巴西郡还照样与我平分。”

众文武之臣,多为又谋得了一块土地而沾沾自喜,唯有一人沉眉道:“主公莫高兴太早,我以为刘备这一封信中,必然有诈”

第一百九十九章 阳平关

第一百九十九章阳平关

张鲁抬头一瞧,却见说话那个正是功曹阎圃,这位三十余岁的谋臣,此刻正以一种极不信任的目光盯着那封刘备的来信。1,

张鲁道:“刘玄德的这封信,也就是用词过于谦逊,我听说此人乃是长者,谦逊一些也没什么吧,不知子茂所言的‘诈’又从何说起。”

阎圃道:“这封信可疑就疑在用词太过谦卑微。主公试想,那刘玄德乃曹公所认的天下英雄,而今不但坐拥荆州二州,前不久还大败东吴孙仲谋,如此枭雄般的人物,对主公却如此的谦卑,主公莫不觉得其中很不对劲吗?”

张鲁有点不以为然,道:“就算是如此,诚如你所言,刘玄德如此了得,却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写这样一封信,还说要与我平分巴西,莫不是他在戏弄我不成。”

阎圃皱着眉头道:“当今天下之诸侯,哪一个不是寸土必争,那刘玄德先前与东吴借了荆州,而今却不惜背信违约,为之与孙仲谋大打出手,这样一个人,他会痛痛快快的把已在手中的巴西郡割了一半给主公么?”

面对阎圃一连串的置疑,张鲁也有点没主见了,遂道:“那依子茂之见,这刘玄德他心里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阎圃沉默半晌,神色凝重的说道:“依圃之见,这刘玄德八成是想以这书信作为缓兵之计,暗中却是想侵吞我汉中。”

阎圃话音刚落,临座一人却是笑道:“子茂真是杞人忧天了,那刘璋父子想图谋我汉中十余年,哪一次不是无功而返,这刘玄德若也想效仿,无非也是一样的下场。”

那出言不屑之人,乃是张鲁胞弟张卫,阎圃听他之词,不禁连连摇头,道:“子护千万不可小瞧了这刘玄德,此人靠着织席贩履起家,却打下了如今两州之地,更能与曹操争雄,这等人物,岂是刘璋那样的暗弱之辈可比。此人若是真打算向汉中下手,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呀。”

张卫冷笑一声,道:“益州攻汉中,无非走金牛、米仓二道,或是西面之阳平关。前两谷道曲折盘旋,极难行军,我军只需于几处狭口立下营寨,守到敌军粮尽退兵便可。至于阳平关,嘿嘿,刘备若是敢来更好,就请兄长给我一万人马把守,纵使刘备尽起两州之兵而来,我也保管叫他望关兴叹。”

张卫的自信是有道理的,自古以来,阳平天险可不是吹出来的,当年无论是刘焉或是刘璋,都派兵几次攻打阳平关,无不是灰溜溜的败归,所以张卫可以自信的认为姓刘的益州之主都一个样,在他的阳平关面前都是浮云。

于是,张鲁便没太把阎圃的担忧当一回事,好吃好喝款待过刘备的使者,临送走时还不忘备上一份回报刘备的厚礼。在送走使者后,张鲁便将刘备的亲笔信送往巴中大将杨昂那里,令其与镇守巴郡的张飞接洽接收巴郡土地的之事。

然而,张鲁在南郑等啊等,满心欢喜的等着刘备把到嘴的骨头吐给他,但等了七天之后,却等到了一个令他震惊无比的消息。

巴郡的张飞非但不肯交割土地,反而斩杀了杨昂的使者,尽起巴郡之兵杀奔巴中而来。与此同时,阳平关一带守将也传来急报,言刘备亲率二十万大军,正由白水关浩浩荡荡杀奔阳平而来。

听到这个消息,张鲁是既怒又惊,怒的是刘备那小子违约也就罢了,还起大军来攻打汉中,惊的则是,刘备这大军一来就是二十万,这对于民寡兵少的张鲁来说,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当天张鲁便又紧急召见众人共商应对之策。

“大哥无需担忧,我早说过,刘备只要敢攻打阳平关,我自叫他望关兴叹。”张卫依旧一拍着胸脯说着大话,根本不将刘备放在眼中。

而张鲁却忧惧道:“阳平关虽然险要,可是刘备这一次可是率了二十万大军来呀,就算有雄关天险,只怕也难以应对呀。”

这时,阎圃却笑道:“主公莫要被刘备的虚张声势吓到,他刘备就算把荆益二州的兵都带来,顶多也就十余万,何况他还得留有兵马守御后方,圃估计刘备此番所率兵马,最多也就七八万,二十万人只是号称而已。”

张鲁不是刘璋那种货色,初始的震惊之后,此刻精神稳定下来时,思路便恢复了正常。

于是,他当即派张卫率两万人马增援阳平关,同时又给巴中杨昂加派了一万的人马,抵挡张飞所部的进攻,自己则坐镇南郑,向西南两面调拨粮草。

南郑去往阳平关一路坦途,且有沔水之利,所以刘备的缓兵之计并未奏效,当他的大军由白水关进抵阳平关前时,张卫的两万汉中军已先期抵达了阳平关,并在关前南北两山间,不到十余里狭窄地段横山筑城。

刘备军于沔水北岸,距阳平关十余里之地安营已毕,这天,刘备与法正、方绍等人,亲自来阳平关前观察地形。

当刘备亲眼目睹了阳平关的地形之后,才发现自己此番带这么多部队前来,实在是有点多余了,因为关前就那么丁点宽的地势,派个两三千人上去就把路给堵死了。而且关口高出关前地面有四五米,他的人马还是仰攻而上,再加上夹关的南北山高可接天,攀爬都十分不利,更不用说从两翼用兵迂回。

“想不到阳平关险要至此,这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呀。”仗还没打,刘备果然就在望关兴叹了。

“地势险是险了点,不过只要能攻破此关,前边就是一片坦途了,先试着攻几阵再说吧。”

这个时候,出征之前雄心勃勃的法正也有点虚了,因为他发现敌人横山所筑的城池,皆以坚石所建,而且是从西到东一道连一道,近有三四道防线,而且每一道都比上一道要高出一截,如此居高临下之势,若以强弓硬弩死守,只怕就算是有神威炮在手也不易攻克。

庞统却道:“对方以坚石筑成,八成是怕我们用火攻,守城这将还是有几下能耐的。我孔伷赞成也打一丈,试试神威炮的威力和对手的能力再说吧。”

两位重量级的谋士都这么说了,刘备便下令,午后全军饱食之后,开始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击。

第一波的攻击部队是黄忠所率的一万兵马,这一万人经历了荆州之胜,此番士气正盛,而士卒们又拥有着操作神威炮的实战经验,所以刘备第一仗便派了他们上场。

午后之时,战斗正式拉开。

按照方绍的设计,神威炮的有效打击范围是一百步,而这个距离,显然已经进入了居高临下的敌方弓弩手的射程。

因此,为了保护神威炮安全的进入有效射程,黄忠令两千盾手为先导,两千弓弩手紧随其后,掩护着一百余辆神威炮缓缓驶向阳平关,而跟在后面的则是三千是最精锐的攻城部队。

此刻,张卫已在城头,当他看到刘备军中那一百余架奇怪的机械之时,不由得心生惊异。

想这张卫虽是汉中第二号人物,但跟他哥哥张鲁一样,自十几年前入汉中之后,便未出过秦岭一步,而汉中这鬼地方易守难攻,除了和南面一样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刘璋小打小闹之外,再未跟其他的军团交过手。

当然,当从中原一路打到益州的刘备,一出手就摆出了这般新鲜阵势时,张卫这个山里娃当场就有点蒙了。

尽管如此,张卫本着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思想,当敌军进入自己射程时,便下令高城之上的弓弩手狠狠的给老子射。

鼓声一响,阳平关上立时箭如雨下。

那可是真正的从天而降,居高之势,使射下来的箭矢不但射程加大,连威力也是剧增,只将刘备军压得连气都喘不来,敌人射来十箭,两千弓弩手只能勉强的从盾阵的缝隙中回射一两箭,而且根本谈不上什么准头,因此,初一交战,刘备军的远程火力便被全面打击。

在损失了几百人后,神威炮终于进入了攻击距离,炮手们在盾兵的掩护下,艰难的装弹配重,然后,号令一下,第一波的一百余枚石弹冲天而起,呼啸着射上了阳平关。

石弹腾空的一瞬间,仿佛一场倾盆大雨突然止歇一样,密集的箭雨瞬间停了。原因无他,只因城上的汉中军在那一刻都被的飞来石弹来惊呆了,而忘了手中的弓弩。

几秒钟后,轰轰轰

石弹准确无误命中,一时石屑飞溅,轰鸣之声如有雷动。

神威炮的声势虽然浩大,但效果却并不见佳,被石弹当场击毙者,不过区区十几人,而石弹击在坚厚的城墙上,虽然造成的响声极大,但破坏力却实在有限,除了轰飞几处棱棱角角之外,并未对城墙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不过,汉中军却被神威炮的声势给吓到了,守军们都缩在了女墙之下不敢露头,而趁着这个时机,刘备军的弓弩手们便可挺起腰板,从容的向城上进行箭袭。一时间,箭炮齐发,这回轮到汉中军被压得抬不起头了。

这个时后,在中军观阵的法正敏锐的发现了战机,兴奋道:“汉升,时机已至,速令攻城军出动吧。”

于是黄忠即刻下令,三千攻坚部队便拥着云梯、冲车,向着阳平关蜂拥而上。

同为观战的方绍看着眼前的战局,忽然间想起了电影《魔戒》里的圣盔谷攻防战,有点尴尬的是,己方所处的位置,似乎更像是邪恶一方的兽人军团。

第二百章 宝地

第二百章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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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平关的构造确实与圣盔谷城堡有着相似之处,例如圣盔谷三面环山,不必担心腹背受敌,只需将全部兵力用于正面的防守。

而攻打圣盔谷的是由半兽人进化而来的强兽人,不仅拥有着板甲、云梯、投石机等强大的攻击器械,就是在这样强大的敌人面前,几千老弱组成的洛汗国守军,仍然依托着圣盔谷的坚城,顶住了兽人一波接一波的强攻。

而如果不是兽人神奇的在中世纪背景下,使用了炸药这种级神器,别说是两万兽人,就算是再来十万估计也攻不破圣盔谷粗糙的外城。

除了没有炸药之外,如果不怕自毁形像的话,刘备军跟电影中的兽人军团是何等的相似。不过,若是将汉中军比作是洛汗军就有点牵强了。

先汉中军多达两万,装备精良,士气也不弱,而且后面还背靠着南郑大后方,随时可以得到支援。

再次圣盔谷那种欧洲中世纪的城堡性防御体系,实在是粗糙的很,除了一面城墙,几座箭塔之外,连一座瓮城也没有,最可怜的是城外竟然没有护城河,这就意味着兽人军可轻易直抵城墙之下,而一旦外墙被攻破,便意味着全局失败。

相较之下,阳平关的城防体系则要高明得多了,内城外城构构建合理,箭塔林立,瓮城齐备,城墙之外,还分布着大大的石寨,与正面主关城构成了立体式的防御体系。

而眼下黄忠军所攻打的,也仅仅是阳平关外城的正面罢了,刘备也想把几万人一块堆上去,用人海战术破城,可惜关前就那么点地势,如果不想被敌人一檑木滚下去砸死一片人的话,每次能投入进攻的兵力,便只能保持在两千人左右。

而且,光外城上分布的汉中军,就多达三千,攻城的人数少于守军的人数,这也真够悲剧的。

于是,当三千攻城军好容易爬过护城河,准备攻城之时,城上的汉中军已经从最初的恐慌中回过神来,开始进行反击了。

接触战一开始,神威炮便不敢再了,以免误轰到自己人,而在此时,能够为攻坚将士提供掩护的,就只有跟随在其后的两千弓弩手。

当士卒们爬城之时,他们才悲剧的现,原来城墙比他们先前陈兵之地更为狭窄,三千多人堆在底下都嫌多,而一次能用于爬城的,不过五六百人的空间,其余人皆挤在城墙底下成了汉中军的靶子。

一时间,檑木、石块、滚汤纷纷而下。

然则这一支军队可是用诸葛亮的治军之法训练出来的军队,令行禁止,将士用命,虽然敌人守御的手段极强,但不得撤退之令,他们便仍冒着死亡的威胁,勇敢的沿着云梯向城头爬去。

只是,参与攻击的人数不占优势,又无法有效的压制敌人火力,再加上关城极高,过不多时三千多精锐之士便折损一半,却无一人能够顺利登上城头。

这个时候,方绍已经看到了失败的迹象,遂道:“老将军,阳平关太过险要,我军攻击不利呀,再这么强攻下去也不是办法,士卒损失太大了,不值得。”

黄忠深谙临阵之道,见着这般情势,他也知强攻下去只能徒损士卒,亦动了撤兵之心,但他知道自己虽然为主将,倒到底也只是个打工仔,到底撤不撤还得听法正的。

所以,黄忠并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死死盯着城下的惨象。

“攻势不利,再打下去也无益,反正这一仗也只是试探性攻击,老将军,不如先撤吧。”沉默了半晌的法正,终于也撑不住了,只不过他撤也撤得不甘心,非得找个冠冕堂皇理由。

法正一开口,黄忠急令鸣金收兵,前方的战士们如获大赫,急急的便撤了回来。这一仗虽然损失不,但军心仍然稳固,撤退起来井然有序,倒没有给汉中军趁势掩杀的机会。

当天的攻城战以失利而告终,而刘备和庞统也在关前一处高地观看了这一场战斗,对于阳平关之险要总算有了个直观的认识。

只是,在暂时想不出其他破城之法时,在其后的十余天内,刘备依旧派兵强攻了几次,前后损失劲兵良卒达三千人之多,但最终都是徒劳无功。

在多番失利之后,刘备停止了强攻,转而试图诱使汉中军出关来战,但张卫见识到了刘备军的精锐,便一心死守关城,任凭刘备使出什么骂战、佯败之计,始终不肯下关城一步。

一个月的折腾,阳平关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长城,把刘备军挡在了汉中的大门口无计可施。倒霉的是,一场大雪忽至,天寒地冻不利用兵,故而刘备只能暂停进攻,传令各军谨守营寨,同时日夜谋划如何破敌,战事由此进入了僵持阶段。

这天,大雪刚停,天气愈的寒冷,刘备召集了众位谋士议事。营地中积了不少的雪,路不好走,诸人多姗姗来迟,当方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入中军大帐中时,庞统与法皆已先到,三人正在围炉取暖,炉上还焙着一壶热气腾腾的酒。

“中正,来得正好,酒刚刚热了,正好饮一杯暖暖身子。”

刘备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方绍连声称谢,接过来一饮而尽,暖流顺着咽喉灌入腹中,身上的寒意皆被驱散,一阵的惬意。

“好酒啊。”方绍忍不住赞道。

“来来来,大家一起喝,这可是孔明军师从成都送来的好酒,这天寒地冻的喝起来最带劲了。”刘备兴致大好,接连给众位谋士一一满上一杯酒。

法正手捧着酒杯,却无心下享受,叹道:“主公,眼下阳平关屡攻难破,你倒还有享受美酒的闲情雅致呀。”

刘备呵呵一笑,道:“有你们几位当世奇谋者在,攻破关城只是早晚的事,我又何必担忧。”

刘备说得轻松,倒是把责任丢给了在场的三人,他这是委婉的在给他们施加压力啊。

庞统与法正对视了一眼,道:“不瞒主公,我与孝直商议了许久,觉得这阳平关确为天下第一险要,再强攻下去是万万不成的。唯一的可行之策就是诱敌分兵,我军才好从中巧施奇策。”

法正也道:“士元军师所言甚是,只是我等思来想去,一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诱敌之计,目下正为此事而伤神呢。”

当他二人向刘备建言之时,方绍一直在低着头口的呷着酒,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心事。

庞统瞧得仔细,便拍着他的肩道:“中正,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心里又琢磨出什么鬼点子了?”

刘备一听,马上道:“是啊中正,前次商议之时,你一直有事未能到场,说是去勘察地形,莫非已经胸有奇策不成?”

方绍淡淡笑道:“这个嘛,绍这些天确实是有了一个计策,只是怕还不太成熟。”

庞统摆手道:“先别管成不成熟,说出来与我们参详参详再说了。”

方绍遂将酒杯放下,起身走到地图之前,指着阳平关之东说道:“主公请看,阳平关地势西矮东高,如果从东面攻打的话,自然要比现在容易得多,咱们倒可从这一点上来做文章。”

方绍只是起了个引子,众人尚无法参透,法正先道:“中正你的意识,莫非是想派一支兵马,沿山间路翻越崇山峻岭,然后再从东面攻打阳平关不成?呵呵,这个想法倒是好的,可是无论是北面的秦岭,还是南面的米仓山,就算有道也极难行走,人就算勉强走过去,攻城的器械也难以带过去,若无攻城之器,单凭人力只怕依旧无济于事啊。”

方绍诡异一笑,道:“孝直莫非忘了你先前的计策了,假从东攻,其实也只是诱敌之计而已。”

法正等人见方绍这般自信的样子,跟着都来了兴致。

方绍接着道:“诸位请看,这阳平关东南一侧,有一座山峰名为定军山,此山乃南面米仓山道通往南郑的必经之处,虽不如阳平关重要,但若占据此山,则东可威胁南郑,西可威胁阳平关之侧后方,亦是极重要的一处要害。我先前曾派人沿道去往定军山探查过,此地仅有不足千余汉中军在守备,我军若是南渡沔水,经米仓山道,出奇不意的抢占定军山,必然对阳平关之守敌造成极大的震慑,敌军畏我攻其之后,必然会分兵前来争夺定军山,如此,岂不正是中了我军诱敌之计?”

听罢方绍的一番陈词,法正第一个面露惊喜之色,兴奋道:“中正你果然厉害呀,这定军山的重要性,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主公,我看中正此计可行吧。”

这时,庞统却道:“占了定军山,虽然可诱使敌军分兵,但定军山一带必也是地势狭窄,不利于进攻,若敌人只是据寨自守,依旧死不肯出战。我军攻又不克,粮草又不济,迟早也得弃守撤退,到时候还不是空劳一场。”

方绍嘿嘿一笑,道:“士元军师多虑了,我派人打探过定军山一带的地形,此间的地势,可算是上天专门赐给的我们一块用兵宝地呀。”

第二百零一章 定军山

第二百零一章定军山

庞统对他这夸张似的用词似有不信,道:“这话又怎么讲,却不知这定军山有何特别之处?”

方绍便指着定军山的位置,洋洋洒洒道:“这定军山虽然也属于米仓山,但其由于构造运动的差异性,其山北侧地层下沉,因此在山前形成了一片开阔的平地,不但适合屯兵,也适合作为战场。而定军山主峰之后有一块大洼地,当地人称之为天洼,据斥候回报,至少可以屯上万人,这样一个地方,岂不最适布下伏兵么?再说这定军山与平地之距,最多不超过三百步,这样一个高差,既不太高,也不太低,也更适合山上的伏兵快速冲下加入战场。如此一个宝地,岂不正是一个天赐的用谋之地”

没错,方绍是打算用原本历史中刘备对付夏侯渊的招数。

在此之前,方绍自然熟知定军山之役的过程,但对定军山的地形却不熟悉,对于为何会在此间发生这么一场重要的战斗的原因,也是其知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所以,前不久他数度派斥候深入定军山一带探查地形,又结合了阳平关一带的地势,综合分析之后才对历史上的定军山之战,有了一个更为深刻的了解。

方绍终于知道,刘备为何会将攻取汉中之战视为其一生中最辉煌耀眼的一次用兵,不说这别的,光说这定军山一战,便是经过了一细列周密的谋划,一点一点的将夏侯渊诱入设好的陷阱之中,而且是从头到尾都占据了主动性,使夏侯渊明知这其中可能有计,却又不得不被牵着鼻子乖乖送死。

化被动与主动,巧妙的转换有利的作战场地,攻敌之必救,诱敌之必出……战争的艺术在这一仗中表现的漓淋尽致,无怪乎刘备会引以为傲。

当然夏侯渊之败有其性格问题,而刘备现在所面对的则是平庸之将张卫,布局上自然无需太过精细,只要能成功的占领定军山,那胜负基本也就可定了。

所以,当方绍将这一番谋划道出之后,庞统、法正等智谋之辈,立时便恍然大悟。

庞统忍不住拍着他的肩膀兴奋叫道:“好小子,真有你的啊。照你这么一说,这定军山还真是一个用兵的绝佳之地,只是你说的那什么‘构造运动’、‘地层下沉’的是什么意思?”

方绍一怔,却才意识到刚才一兴奋,一不小心又漏出了几句现代词儿,遂轻咳了几声,道:“这个嘛,就是说古时候大地震,地面塌下去的意思。主公,我这计策,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备脸上亦洋溢着兴奋,便又向那两位谋士问道:“两位,中正这条计策听起来行之有效,不知你们以为可行吗?”

法正盯着地图沉吟半晌,道:“定军山的地形,倒也真如中正所说,这计策也确实可行,只是主公还需再派些斥候,再将定军山一带的地势好好探查一下方可行动。”

庞统也道:“稳妥起见,也当如此。”

几人定下了初步意向,刘备遂派了数波斥候,由小道间翻越米仓山,将定军山的地势,以及汉中军的布防摸了个一清二楚,情报证明,斥候们的回报,与方绍的描述大致相同。

于是,刘备便在阳平关前又耗了半个多月,等到大雪融化之后,便留魏延与庞统守大营,自己与黄忠、法正、方绍等率一万余众,轻装南渡沔水,偷偷的翻越米仓山,绕到了阳平关东南面,三天之后,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了汉中军的定军山大营。

那一天正逢大雾天气,定军山大营的汉中军们正围炉饮酒。定军山虽然地势险要,但因前边有阳平关挡着,理论上这里远离战场,非常的安全,故而开战旬月以来,此间的守备日益松懈。

一名小校喝得蛋疼,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走出了营外,站大寨门边的濠沟解开了裤子,挺起就痛快的撒起尿来。

正嘘嘘的**之时,冷不丁从大雾之中走出了一人,那人灰头土脸,一身的泥泞,手里边还拎着一把刀。

“你哪个营的啊,怎的这般熊样,你掉泥坑里啦。”那小校眼色迷离,也看不清那泥乎乎的汉子的装束与容貌,以为是自家的小兵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便笑嘻嘻的老2便朝着那汉子瞄去,喷出来的几滴尿差点就喷到对方。

那汉子粗喘着气,双眼紧紧盯着眼前这醉熏熏的小校,目光中透露出来的神色,便如那荒野的饿狼,终于寻到了一头傻乎乎的小肥羊一样。

“看什么看呀,你——”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一物飞上天空,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然后啪的掉在了沾着尿的泥地上。

那小校愣了一下,忽然觉得下边凉嗖嗖的,低头一瞧,自己的小dd竟然少了半截。

“啊——”

神经末梢的信号在半路堵了一下车,现在才转到脑袋,当小校意识到自己从此断子绝孙之后,立马捂着另半段老2大嚎起来。

“你奶奶的,你他娘的有病啊,我的老2啊,我要杀了你”

小校又哭又骂的,再抬起头时,却发现眼前突然多出了黑压压一片的人,一个个都是一身的泥泞,都用如狼似虎的眼似瞧着自己冷笑。

这些人,就象是从迷雾中走出的鬼魅一样,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眼前。

那小校一下子就愣住了,倒不是因为他忘记了痛疼,而是恐惧感取代了老2上的痛楚,瞬间涌遍全身。

猛然间,他明白了,惊骇之下,脸色抽搐得万般扭曲,急是大叫道:“你们……你们是益州兵,不好啦,益州……”

一员须发皆白的老将大步上前,不等那小校喊出口,便是手起一刀,一颗人头便飞上了半空。

“弟兄们,报仇的时候到了,随我黄忠杀进去”

黄忠一声厉呼,当先提刀冲入了敌营,身后泥泞之士,如潮水般从迷雾中冲出,呼喊着闯入了毫无戒毫的定军山大营。

这些益州健儿可是憋足了气的,训练他们的是当世治军奇才诸葛亮,指挥他们的则是身经败战的老将,此时的益州兵,再也不是当年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山里娃,他们是当今天下最精锐的一批战士,纵然是中原最强的曹军亦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些悠闲惯了的汉中军。

数千益州军攻入敌营,如切菜砍瓜一般,将那一千正自喝得云里雾里的汉中军杀得鬼哭狼嚎。血洗之下,敌军几近全军覆没,只有几十号机灵的家伙侥幸逃过了屠杀,失魂落魄的望阳平关方向逃去。

先锋黄盖所率的五千人马,轻易的攻陷了位于定军山西侧的汉中军大营,接着刘备的一万轻兵从米仓山中陆续而出,便由自己率五千兵占据此寨,又令刘封率五千兵于定军山东侧下寨,令黄忠率本部五千人马,趁着大雾天气上了定军山,于山后的天洼之中安营。

十几号败军逃归阳平关,当张卫得知定军山失陷的消息之后,不禁大惊失色。

“没想到刘备竟然偷袭了定军山,咱们真是大意了张将军,赶紧发兵夺回来吧,若是给刘备占稳脚根,他向西可威胁阳平关侧后,向东更是可以直接威胁南郑呀。”

说话的是张鲁部将杨任,此番奉张鲁之命与张卫共守阳平关,担任副统帅之职,和张卫一样,俩人都是那种纸上谈兵之将,用兵之道只局限于兵法表面,而没有能力去深究。

张卫这个时候已经慌了神,便准备发兵去夺定军山,这时,帐下一名校尉却忽然道:“将军,末将以为万不可分兵去夺定军山呀。”

进言那人,眉宇堂堂,年纪不过三十,姓王名平字子均,乃是益州本土人氏。

张卫眉头微皱,道:“子均何出此言?”

王平道:“刘备必是强攻我阳平关不成,所以才想出此计,志在诱使我军分兵出战,将军若然发兵去夺定军山,岂不正是中了刘备之计。”

张卫还未开口,那杨任先是不屑道:“兵法之道,重在地利,你一个小小校尉懂得什么。若是我们不去夺回定军山,刘备威胁关城侧翼怎办,更甚者,他直接东进攻打南郑又当如何是好?”

王平不假思索道:“阳平关、南郑,乃至汉中诸城,皆位于沔水以北,刘备若有异动,我们只需派一军沿岸跟随,待其半渡之时击之便是。而米仓山小道极难行走,刘备纵使偷越,其粮草也必然难以维持长久之计,我们只需坚持关城,不予理睬,那刘备军不久自然就会退却了。”

杨任听罢仍是不以为然,道:“你这只是肤浅之见而已,我等奉了主公之命前来据敌,为的就是不使刘备侵入汉中一步。而今若是给刘备威胁到了南郑,主公那里必然怪责于我等,张将军,你不要听他的肤浅之词。”

张卫沉思了片刻,道:“子均所言也不无道理。这样吧,既然那刘备在定军山前下了两寨,那我就带一万兵马前去,同样也设下两寨,堵住他东西两面进兵的路线,杨将军你自率一万兵马守阳平关便是,有坚城在此,料想关前敌军也奈何不了你。”

当下张卫便率一万汉中军出关,南渡沔水,与刘备军的东西两寨针锋相对的安下两个大营。

消息传入西寨的大帐之中,刘备笑了。

第二百零二章 廉颇老矣?

第二百零二章廉颇老矣?

“主公,一切都如我们事先设想的一样,张卫那小子果然上当了,接下来就该我们出手了。”

方绍言语中带着几分得意,毕竟他事先亦曾担忧过,万一张卫没把定军山的失陷当回事,照样闭关不出该怎么办,但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刘备点头道:“既然诱敌之计已然成功,那就尽快攻破敌寨吧,我军所携的粮食不多,最多也只能撑十日,宜在速战速决。”

法正却道:“十天的时间足够了,不过攻破敌寨不是关键,若是那张卫见势不能守,又退回阳平关的话,那我们也只是得一时之胜,阳平关还是无法攻破。”

刘备道:“那依孝直之意,又当如何。”

法正看起来已是胸有成竹,抚须道:“正已有一计,可将张卫斩杀,只要斩其主将,汉中军必然是溃向阳平关,这个时候,我军便可紧随其后,跟着溃兵一举杀入关城,到时敌军无首脑,必然军心涣散无力抵抗,而我军再由东西两面同时强攻,则阳平关方可一举而下也。”

刘备兴奋道:“不知孝直有何良策,可斩那张卫?”

法正遂将胸中良策从容的道来,方绍听之不禁暗中笑了。

法正这计策,与当年斩夏侯渊时几乎一样,看来有些时候并非仅仅是偶然的相似,而是大势如此,似法正这等智谋之士,也仅仅是顺势而为。

本来方绍也打算向刘备献此一计的,但现下却给法正抢先道来,方绍也就只好作罢,反正自己立的功劳也不小了,若是太多贪功的话,岂非风头太盛,与其如此,倒不如大方点让法正也露露脸。

当下刘备依计而行,立营之后,假意的向汉中军营佯攻了几次之后,便闭营不出,坐等时机。

而张卫方面,见击退了益州军的几次进攻,自信就起来了,便以为刘备军还和当初攻阳平关时一样,奈何不了他们。不过张卫也不敢掉以轻心,下令在寨外设置层层鹿角,恨不得将自己的营寨包裹成一只满是身刺的刺猬。

刘备军一连沉寂了六天,待雪水化尽,地面不再泥泞之时,便准备对汉中军动手。

当天黄昏之时,方绍带着先前拟定的作战计划,翻过定军山前往了山东北侧的刘封大营。

“中正啊,你怎么来了?父亲何时下令进攻啊,我都等得不耐烦了。”

刘封一见着方绍便急不可奈的嚷嚷,这位刘备的义子,如今比在荆州之时又健壮了几分,面色间也更多了几分英武之色。

方绍笑道:“少将军稍安匆躁,绍此来正是带了主公的进攻之密令而来,今夜少将军便可大开杀戒了。”

刘封一听,整个人立时精神了起来,击打着拳头兴奋道:“好啊,终于可以大杀一场了,总算给我等到了。中正,你回去告诉父亲,叫他老人家尽管放心便是,我今晚不把敌寨拿下来誓不罢休”

刘封的自信并非是凭空而来的,自跟随刘备入益州以来,刘封凭借他的勇猛过人的武力,率军多番平定益州的不服之众,多有立功,如今已成长为刘备帐下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他勇猛的作风也得到了所有人的承认。

方绍知道,以刘封的实力,率五千之众,攻打不足三千多人的汉中军东营,打下来当然是没问题的,但这却并不刘备的目的。

方绍遂道:“少将军啊,主公这回派我来,其实是想让我协助少将军。还有,主公的目的是吸引西寨的张卫来援,并非真正要攻破敌营,少将军还得注意进攻的尺度。”

刘封怔了一下,随即摆手道:“无所谓了,只要不让我整天按兵不动干坐着就行了,若是那张卫前来,我连他一并斩之便是。”

刘封的自信,却令方绍感到有点不舒服,他只勉强的笑了笑,应付道:“是是,少将军勇武过人,自然是做得到的。”

于是,在得到了刘备的命令之后,刘封便下令全军饱餐一顿,待得天黑之后,到了刘备约定的时辰时,方绍便与刘封共率全营五千兵马出动,直奔向斜对面十数里之外的汉中军东营。

逼近敌营之后,刘封便令方绍率一千兵马在后押阵,自己独领四千精锐,二话不说就杀向敌营,一场激烈的攻守之战就此开始。

事实证明,汉中军也并非是一摧即垮的饭桶之辈,其东营虽不如阳平关险要,但傍沔水而建,箭楼、木栅、鹿角以及濠沟布置的都十分周密,汉中军依仗这些防御工事,顽强的抵抗住了益州军汹猛的攻势。

远远观战的方绍,见刘封军未能给敌人造成很大的压力,心中琢磨了一会,遂令手下这一千兵马,每人各执两个火把,在敌营外来回奔跑,同时齐声呐喊,以造成一种大兵压境的虚张声势。

方绍的这一招果然有效,正自抵抗的汉中军本来就人少,抵抗刘封军的攻击已是三千人用尽,而今忽见营外火光遍野,喊声震天,俨然有七八千敌军攻到,见了这等阵势,汉中军心里边顿时就虚了。

战场之上,军心稍有变化那便是致命的。刘封不愧是一员优秀的将领,他敏锐的抓住了敌军抵抗意志减弱的机会,亲自砍出一道缺口,身先士卒的纵马冲入敌营,其后士卒眼见主将这般奋勇,便也奋不顾身的冲了进去。

左营一被突破,汉中军立时便军心溃散,守军们丢盔弃甲,纷纷放弃了自己的阵地,惶恐不已的向右营奔去,而刘封则趁势夺下左营,而后又率兵追向右营。

方绍见刘封大胜,心中先是一喜,但见他仍不见好就收之时,脸上便又是一惊,皱着眉头自语:“左营已破,敌人已经危在旦昔,他怎么还不退啊。”

正在这时,一骑斥候飞奔而来,滚鞍下马向方绍报道:“报将军,西营敌方援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方绍急问:“有多少人马?”

斥候道:“夜黑难以看清,不过据小的估计,至少也有四千。”

“四千,至少也是西营的一半了,嗯,张卫此番必定是亲自前来。”

方绍收到了这个情报之后,沉思片刻,便下令鸣金收兵。

那边刘封正杀红了眼,早就忘了事先与方绍的约定,正准备把右营也碾平之时,忽闻营外金锣大作。

战场之上,鸣金收兵,擂鼓进兵,乃不法令所在,如今刘备治军以严,纵然是刘封也不敢违背。

正杀得爽的刘封,此刻听闻收兵之令,也不得不下令退兵,率着几千号浴血之士退出了敌营。

见着方绍之后,刘封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冲着方绍就嚷道:“我正要彻底击垮敌军,你为何忽然鸣金收兵”

刘封的口气相当的不客气,俨然是在教训自己的手下一般,要知方绍如今也是处于高位,谁见了自己不也得客客气气的,而今刘封这般态度,却让他颇为不爽。

大事为重,方绍只好装作淡然,笑道:“敌人的援军已吸引了出来,咱们的任务也完成,当然就要撤兵了,少将军莫非忘了之前定好的计略么?”

“什么狗屁计略,老子明明全胜在即,就算敌人援军到了,老子也能一并吞之。”刘封真是杀昏了头,竟然当着这多人的面出言不逊。

方绍顿时神色一变,沉声道:“少将军,这计策是主公所定,少将军此言是否有点过了。”

刘封情绪稍冷静了点,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是有些无礼,但也不好承认错了,只是冷哼了一声,道了一句“撤就撤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便是驱马从方绍身边而过。

看着那个昂然而去的身影,方绍心中暗忖:“此人勇刚勇矣,只是性情如此嚣然,将来只怕早晚得惹祸上身啊。”

天蒙蒙亮时,刘封这五千人马撤回本营,而这个时候,张卫亲率着四千援军已匆匆赶到。他还以为敌军是得知了他的援军赶来,畏惧之下方才退军,所以也没太细想,便率军重新进占了左营,下令从速修葺工事。

正当他连大气都没喘一口时,忽然一骑来报,言刘备亲率大军攻击西营,现下已放火焚烧了西营外的鹿角。

“糟了原来我是中了刘备的调虎离山之中呀,这厮的真正目的是相攻破我西营,再从背后攻打阳平关啊。”

张卫以为自己幡然醒悟了,遂令下一千兵马增强东寨守备,自又率疲惫不堪的三千兵马掉头奔还西寨。由于来来回回的折腾了一夜,张卫和这一支三千人的军队都累得够呛,在经过定军山前之时,只得放慢了行进的速度。

而此刻,在山顶茂密的丛林中,两双眼睛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老将军,不知你今时高寿?”法正忽有此问。

黄忠怔了一下,答道:“老夫今年六十有八。”

法正笑了笑,道:“那有没有人说过老将军是廉颇老矣,还站着位子不肯让贤呢?”

黄忠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怎会没有,都是些自以为是之辈而已。”

法正神色忽然变得无比肃然,衣袖一拂,遥指山下,豪然道:“看来老将军尚不服老,如今攻取汉中第一功就在山下,老将军若不服老,就请用你的刀来证明给那些人看吧”

第二百零三章 明主的特殊技

第二百零三章明主的特殊技

黄忠不是蠢蛋,他当然知道,法正这是想激起他的战意。只是,这个切入点实在太合适不过,所以,就算黄忠明白,但心中的战意也不得不为之熊熊燃烧起来。

于是,他翻身上马,手舞起大刀,道了一句“孝直且在此闲坐片刻,静观我成此大功吧”。

说罢,黄忠跃马而出,直杀向山脚下的敌军。

令旗招展,鼓声如雷,五千精锐的益州兵,跟随着那位年逾古稀的老将,漫山遍野的冲下山去。

马在飞奔,慌乱的敌人越来越近,脑海中,过往的岁月一一闪过。

生于南阳,默默无闻半生,一身的武艺,流落荆州,却只落得了辅佐韩玄驻守区区一个长沙。

没有过梦想中的东征北战,扬名沙场,在远离战火的长沙,年复一年,坐视着年华老去。

多少次,他曾遥望北方,细数着吕布、张辽、夏侯渊、徐晃这样一个又一个名将,渴望着有一天能一展所长,与这些人并立当世名将之列。

然而,梦想却一次次的落空。

直到遇见了刘备。

是的,正是这位雄主,给了他在生命最后的岁月中,绽放光芒的机会,让历史永远记住,在这样一个将星云集的时代,我黄忠也是其中最为璀灿的一颗。

“主公,你要征服天下,就让我黄忠,为你辟开一条血路吧”

神思翻滚之间,那一骑黄色闪电,飞驰般杀出了敌阵,直趋向当头那员将领。

而他的目标,仿佛看到了从天而降的神将一般,倾刻间竟是慌得不知所措。就在他本能的举枪想要迎战之时,黄忠一声厉喝,长刀借着山势的强大冲力,横扫而出,快如闪电。

噗一颗斗大的人头飞落,张卫授。

主将人头飞落入那些慌乱的士卒之中,沉顿了片刻,军心就此溃散,失去了主将的数千汉中军,如丧家之犬一般,丢盔弃甲,抱头望西寨而去。

黄忠大刀一挥,招呼着从山上冲下的健儿,一路穷追而去。

站在山顶观战的法正,清楚的目睹了一场干脆利落的伏击战,当见敌军溃散之时,便令在山顶显眼处摇动红色信号旗,以给西边的刘备送得手的信号。

那边刘备望见定军山顶的红色旗语,料知黄忠已然得手,遂是尽起五千人马,空寨而出,直杀向汉中军西寨。

东西两寨相距不过十余里,狂逃的溃军不多时就奔还了寨中,而在此时,东面的黄忠兵紧随而至,同时,南面的刘备军也一同杀到。

如此混乱的局势下,守军们在听闻主帅被杀的消息之后,战斗的意志跟着便土崩瓦解,五六千的兵马弃了营寨,纷纷向阳平关方向逃去。

刘备遂与黄忠合兵一处,紧随着败军追去。

败逃的汉中军逃到沔水边时,度不得不放慢,便被尾随而至的益州军大杀一通,近有三千之众,在徒步涉水的过程中,被岸上的敌人当成了活鞍子射死。

因这沔水乃汉水上游一段,此间水面并不太深,刘备便挥军徒步过江,穷追着那几千残兵杀向阳平关。

此时守关的乃是副将杨任,在听闻了张卫被杀的消息后,不由大吃一惊,便是急令打开关门,先放败军入关再说。

而这个时候,王平却劝道:“杨将军,张将军战死,想必是中了敌人的奸计,如今轻易打开城,若是敌军尾随而至,却当如何是好”

杨任不耐烦道:“你懂得个屁,外边几千号的弟兄,不放他们进来,若是给他们降了刘备怎么办。”

那杨任如此出言不逊,王平心中大怒,但碍于军阶卑微,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杨任便下令开城,几千号败卒你推我搡的往阳平关城挤去。

正当逃进来不到一千余人时,益州军骤然杀到,杨任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于是赶紧下令关闭城门。

但是这个时候已经迟了,士卒们拥堵于城门与吊桥之间,眼见追兵杀至,更是不顾一切的往里边挤,如此一来,又岂能将城门关闭。

战场上往往一瞬间的失误就会导致全盘皆败,杨任面对的可是刘备啊,对手如此大的失误,岂能错过。

于是,转眼之间,无数的益州兵便杀到,从吊桥一直杀到城门下,然后再跟着逃入城中的汉中军一同杀入了关城。

当关城东面喊声震天之时,西面的魏延和庞统闻知,便按照事先之约定,尽起本营的大军攻城。

主将陨命,关城又被冲破,以杨任之能,区区五千守城之军,又如何能挽回败势。

眼见大势已去,这杨任倒是机灵的很,未等益州兵杀过外城,便是打开主关城的大门,率残众献关归降。

当黄昏降临时,战事宣告终结,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鏖战,在付出了死伤三千余士卒代价的之后,刘备终于站在了阳平关的城头上。

关府之中,刘备扶剑而立,左右各将森然而立,杨任汉中军诸将个个垂头丧气而入。

那杨任一见刘备,头一个单膝伏地,恭敬道:“杨任拜见使君。”

刘备也是礼贤下士之人,但礼的是贤,下的是士,似杨任这等庸庸之辈,若是在先前招降时开关献城,或许刘备还念其功,而如今关城兵败,大势已去之时,为保得性命才投降,这等人之辈,刘备打心眼里看不起。

于是,他冷冷道:“先前我于关前招降之时,你为何不降?”

杨任忙道:“任只是副将,主将是那张卫,任先前也曾劝他归降使君,是那张卫顽固不化,任也是出于无奈呀。”

杨任这话刚出口,身后一人便破口大骂道:“杨任,好你个无耻之徒,降则降矣,何必如此厚颜无耻的说谎卖乖”

说话那人,虽然也是灰头土脸,但眉宇之间多显慷慨。

看到这出时,刘备却是眼前一亮,不动声色的道:“你是何人,看来你是有点不服输呀。”

杨任被骂得颜面无光,马上道:“使君,这人叫王平,当初使君神兵突占定军山之时,我就曾劝张卫赶紧归顺,就是这人鼓动张卫闭关不出,这厮一心不愿归顺,使君千万别听他的谎词。”

听到“王平”的名字,身旁的方绍神色为之一动,又听杨任之词,若是当初张卫听了王平之计,果真对他们不予理睬,那他们的计策还真有可能落空,看来王平此人,果真如史上所言,是有些能耐的。

方绍遂凑近刘备,低声道:“主公,这个王平性情忠义,又险些识破我们的计策,看起来是个可用的将才呀。”

若是方绍不开作弊器的话,与之相比,刘备的识人之能自然远胜于他,所以其实不用方绍提醒,刘备也对这个王平的低级军官有些另眼相看。

于是,他便向左右问明了王平表字如何,而后走上前去,改颜一礼,道:“久闻王子均智勇忠义,备如今能得子均,实乃如虎添翼也。不知子均是否愿与备携手并肩,匡扶汉室,共成一番大业。”

一代明主,一项必须的特殊技便是慧眼识英,这王平亦是才华出众之辈,似张鲁这等二流之主,自然看不出他的才华,故而王平为张鲁效忠多年,也只是区区一校尉,虽说他心怀忠义,但到底心里边还藏着不少憋屈。

而今天下英雄,两州之主,汉室皇叔,堂堂刘玄德,竟能如此平易待他,王平心里边顿时一阵的感动。

本来当着众人之面表示归降,面子上会过意不去的,但刘备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搬出了“匡扶汉室”这样的大义,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梯子,王平如何能把握不住,遂道:“平向来心怀汉室,刘使君志向既是匡扶汉室,平岂有不赴死效命之礼。”

刘备甚喜,遂是抚其背道:“好好好,子均且下去休息吧,待稍后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眼见王平这样一个人物竟也被刘备厚待,杨任心里边就急了,忙道:“任亦愿为使君效死力,誓死匡扶汉家社稷。”

刘备回到主位,扶剑冷哼一声,道:“表里不谎话连连之辈,天下间就是因为太多尔这等宵之辈,才会坏了我汉家的社稷。来呀,将此人拖出去斩了。”

杨任大吃一惊,哪晓得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竟是惹了刘备的怒,尚自想辩解时,已被几个卫士拖了出去。

这时,法正却道:“主公,这个杨任虽然是个人,杀之亦不足惜。但如今我方得阳平关,汉中大部郡县尚未平定,此人既已归降,若是将之杀了,难免会让那些想要归降之辈寒心,倒不妨留他一命,最多也只多了一张吃饭的闲嘴罢了。”

庞统亦道:“孝直言之有理。统亦听闻这杨任乃张鲁心腹爱将,主公不妨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带着他率军直取南郑,那张鲁见状,士气必定大损,获许南郑便可不战而下。”

经他二人这么一说,刘备心思马上转了过来,便叫将那杨任拖回来。再见面之时,那杨任已是失魂落魄,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一进来便跪伏在刘备面前,巴巴求道:“使君饶命,使郡饶命啊。”

刘备神色愈加的肃厉,指着他道:“我本欲将尔斩之,但念在你确曾有过归顺之念,便留你一命,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今我二十万大军已入汉中,特命你率军前往南郑劝降张鲁,不知你愿不愿意?”

杨任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哪敢多想,急道:“愿意,当然愿意,多谢使君给我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多谢使君。”

刘备几人相视一笑,于是,遂命黄忠与杨任共率一万兵马,绕过沿途诸城,直取南郑。又留魏延率一万兵马守阳平关,刘备与庞统等尽起大军东进。

第二百零四章 三郡

第二百零四章三郡

张卫战死,杨任投降,阳平关失陷之消息传回南郑,自张鲁在内的汉中文武皆为震怖。

张鲁深夜急是召集众文武,商议应对之策。

“如今阳平险关已失,子护陨命,我汉中最精锐的两万兵马皆丧,势危如此,诸位有何应对良策。”

张鲁的口气和表情是如此的焦虑,这也许是他割据汉中十余年来,所面临到的最大的危机,不,不能说是危机,而是生死存亡的时刻。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的惶愕无措。

过了半晌,将军杨柏道:“刘备军虽得了阳平关,但南郑尚有军万余,主公若信得过末将,末将愿领一军前去固守沔阳县。”

杨柏虽然请战,但显然底气却不足。

这时,阎圃却道:“阳平关即失,则汉中险要尽丧,刘备大军可长驱直入汉中平原,沔阳虽乃坚城,但刘备完全可将之绕过,直趋南郑,到时南郑更无一兵一卒,势将危矣。”

张鲁深以为然,忙道:“那依子茂之见,又当如何?”

阎圃沉默了半晌,道:“刘备十余万大军深入汉中平原,我军精锐尽没,又无险要可守,这种情况之下,守是守不了多久的,依圃之见,如今唯有归顺之途。”

张鲁神色一变,沉声道:“我苦心经营汉中十余年,如今竟就这样拱手让给刘备不成?”

阎圃道:“圃不是让主公归顺刘备,而是让主公归顺于曹公,不,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归顺于朝廷。”

这般话一出,张鲁的表情似乎便好了几分,阎圃进一步道:“刘备如今破关而入,汉中必已被他视为囊中之物,主公若是归降于他,只能被其视为形势所迫,不得已而降,他多半不会善待主公。而若主公以汉中之地归顺于曹公,则等于雪中送炭,曹公必然感动。况且主公一向心向国家,而曹公又代天子征伐四方,归顺曹公既是归顺朝廷,更符合大义也。”

什么归顺朝廷,什么心向汉室,什么大义,在这乱世都是狗屁,如果张鲁心中真的怀有这样的心思的话,也就不会割据汉中这么多年,屡番的斩杀汉廷的使者,直到曹操势大之后,再上表表示忠心了。

不过,有时候狗屁也是香的,至少现在的张鲁闻起来是香的。

阎圃的一席话,不禁令张鲁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他方才叹道:“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好在我早就心向国家,如今以国家之地归还于国家,我也算功德圆满了吧。”

看来张鲁是被阎圃说动了,但杨柏却道:“要降曹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刘备十几万大军近在眼前,而曹公又远在合肥,只怕未能坚守至曹公的援军到来,我等已皆为刘备所灭了。”

张鲁点着头道:“不错,刘备势大不可与之抗衡。眼下之势,莫如尽取库府之财,率军全由秦岭谷道撤往关中。”

阎圃马上又表示反道:“秦岭三条谷道固然可通关中,但其道艰险难走,若是给刘备轻军追至,慌乱之间如何以应?”

张鲁眉头皱得老高,闷闷不乐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依子茂之见,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阎圃思了片刻,道:“唯今之计,莫如弃却南郑,退守汉中东部的西城郡。此郡有险关可守,又屯有足够的粮草,若是不出乱子,足以抵御刘备的进攻。而且西城一线与上庸、房陵相接,只要曹公令出,此二地的援军倾刻可至,就算事有不济,我们亦可沿汉水顺江而下,安然退往这两郡,量那刘备也奈何不了我们。而且,若能保住西城,便是为曹公保住了一个反攻汉中的前哨要地,如此的话,曹公必会更加厚待主公。”

阎圃一席话,给张鲁描述了一番美好的蓝图,权衡再三之后,张鲁遂下定决心,道:“好吧,就依子茂之见。即刻起南郑之军,东奔西城,再传令给巴中杨昂,令他率军退出三巴,一并转入西城一线固守。”

张鲁既下决心,行动起来是相当的迅,次日便将库府之财席卷一空,带着万把号人就逃往了西城,途经城固、南乡各城,兵马钱粮能带的一并卷走。

那边张鲁前脚刚逃离南郑三天,这边黄忠便挟持着杨任,一万多益州兵就杀到。此时南郑已无一兵一卒,黄忠不费吹灰之力,昂阔步的踏入了这座汉中的治所。

南郑一下,沔水流域的各城皆望风而降,于是,五天之后,刘备和他的七八万大军也一路畅通无阻的开进了南郑。

刘备在三千最精锐的亲兵护卫下,雄纠纠气昂昂的穿越南郑城,耀武扬威,震慑人心之后,方才入驻了张鲁留给他的军府。

要说张鲁这土皇帝做得倒也真是潇洒,一点都不曾亏待自己,自己号称以五斗米教治民,包括自己的所有孝民都要按需所取,但张鲁这军府却建得比成都城刘璋的那老窝还要富贵堂皇,刘备身入其间,乍一感觉还以为是走入了皇宫之中。

“张鲁此人,还真是会享受啊。”刘备坐定主位,环视着这庄严肃穆,却又不失华丽的议政堂,不禁感慨道。

这时,黄忠入内,拱手道:“主公,城固、南乡各城均已归顺,皆也按主公之命派官吏前往接收,只是那张鲁跑得快,让他给溜往西城了。”

刘备看着这位老将,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喜爱,摆手笑道:“大局以定,走了一个张鲁也不无所谓了。汉升,这攻取汉中之战,你功不可没,我已决定提升你为征东将军,以为表彰。”

征东将军之职,已经是与关羽的职位几乎持平,已是高出张飞的官职,看来夺取了汉中,真是让刘备高兴坏了。

黄忠惊喜不已,虽觉这官位升得有点出乎他意料的大,但他自认自己功劳放在那里,这官位乃是他应得的,遂也不谦让,当即伏地谢道:“忠多谢主公信任,忠自当以这把老骨头,为主公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呵呵,老将军快快请起。”

刘备赶忙扶起了黄忠,又是一番的抚慰表扬,而在场的文武也纷纷上前向黄忠表示祝贺。

刘备又言庞统、法正、方绍以及魏延等文武尽皆有功,待抚定汉中之后,再另行封赏。

许诺过封赏之后,庞统道:“主公,如今汉中大部虽为我得,但张鲁仍据守西城一线,我料他必是想投降曹操。若是真给他得逞,那汉中东部便将位于曹军的威胁之下,势必将对我军将来的北出秦岭造成拖累,依统之见,今当趁得胜之势,迅派兵东进,一鼓作气将张鲁灭了,全据整个汉中。”

法正跟着道:“全据汉中只是其正以为,灭了张鲁之后,当顺江而下,夺取上庸与房陵。夺此二地,一者可拱卫汉中东面,二者向南与荆州连成一边,威胁襄樊,三来亦可望北面威胁宛洛。如今曹操身在合肥,上庸一线并无重兵良将把守,我军若趁势取之,必然易如反掌也。”

这两位谋士考虑得都相当深远,刘备深以为然,当即便道:“既然如此,不知派何人统兵前去攻灭张鲁,夺取这东三郡?”

庞统马上道:“黄老将军声威正著,汉中之兵莫不畏其名,统以为,令黄老将军东征最合适不过。”

“张鲁不灭,汉中不平,忠愿前往征伐。”黄忠亦主动请战。

不过,刘备却有点犹豫不决了。

其实,按照如今的形势,黄忠的统兵之能自是不用说的,而且正如庞统所言,汉中军皆畏其名,以黄忠趁着得胜之势东征是最合适不过,可是,刘备却为何会犹豫呢。

方绍盯着侧屏上悬挂着的地图,忽然间想出了点门道。

上庸这个地方,诚如法正所言,确实不是个一般的地方。

西城、上庸、房陵三郡,因其在汉中之东,又合称东三郡。自西城以东,重峦叠障,愈行愈险,三郡郡城之间有山蹊联系,而西城在沔水边上,上庸、房陵均在沔水之南,分别以堵水、筑水连通沔水。此三郡崇山环抱塞险固,在自成一体,内部往来虽然比较密切,但对外则呈封闭状态,长期的与世隔绝,这一点,倒与汉中十分相似。

东三郡虽名义上属汉中所辖,但以汉中南郑统其全境,自然就显得有点鞭长莫及,故当张鲁据有汉中之时,三郡之中,唯有西城郡部分尚为其所控制,至于上庸、房陵二郡则与汉中所分离,长期以来受荆州刘表所羁縻。

而当荆州为曹操所吞之时,上庸、房陵二郡转而依附曹操,而曹操又因此二郡山岭险峻,道里悬隔,故而便仍委其吏治理。事实上,此二郡目下仍处于半归曹操半独立的状态。

再从全局上来看,东三郡就构成了汉中东边的一块战略突出部,向南向西可拱卫益州与汉中,向北出群山之后便是一片坦途,可直取长安洛阳,而那条传说中的子午谷,事实上正属于西城辖境。再说向南的荆州方向,更可顺汉水直下,与江陵南北夹击襄樊。

同时,控制了东三郡之后,按照隆中对跨有荆益,两路北伐的策略,此三郡正好位于荆州向与汉中向的结合部,可以轻松的对两面之军左右援应。

这样一块战略意义堪比荆州与汉中的地方,如果攻下之后,自然要选一员信任程度可比关羽的方面大将来镇守。

至于黄忠,虽然是一员难得的大将,但显然刘备对他的信任程度,尚未达到关羽的级别。

第二百零五章 人选之争

第二百零五章人选之争

“以黄老将军东征,自然攻无不克,只是老将军此番攻取汉中,多有劳苦,正需好好休养一番才是,我怎忍心再让他劳师远征。”

刘备此言一出,更证实了方绍的猜想,于是,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刘备,却见他的眼睛悄悄的转向了一人,似乎还在做着某种暗示。

方绍寻着他的视线望去,猛然间发现他目光所落之人,正是刘封。

忽然间,方绍就豁然开朗了,原来这才是刘备真实的意图啊。

原本的历史之中,刘封奉刘备之命与孟达会取东三郡,后人多曾诽谤,说什么刘备此举,乃是要把义子发配边疆,给自己亲生儿子扫清道路,更有甚者,还说这是诸葛亮的阴谋布局,为的就是把刘封从中枢撵走,然后再设计陷害。

孰不知,刘备这是打算让自己这义子去坐镇东三郡,这个可与汉中荆州相媲美的战略要地,实际上是信任的表现。

不过这也没办法,刘备不似曹操那样,由始至终有一支得力的曹氏和夏侯氏宗族将领集团可随时委以重任,刘备身边真正能贴心相信的,无非关羽、张飞、糜竺等几人,真正有能力者,也就关羽、张飞,刘封的话,勉强亦可算作是将才。如今张飞要镇巴西,关羽已镇荆州,以培养义子刘封去坐镇东三郡这场战略要地,也无可厚非。

显然,蠢蠢欲动,急着要建功的刘封也领会到了自己父亲的暗示,当即出班道:“老将军虽然勇武过人,但毕竟年势已高,久战之后,理应休养一番。儿愿代老将军东征,誓将东三郡纳入版图。”

刘封自告奋勇,刘备顿时面露喜色,不过,那边庞统却不爽了,他事先推荐了黄忠,那是因为黄忠既有大将之才,又同属荆州集团,庞统自然想把东三郡这块地盘纳入荆襄集团的势力范围,刘封这么一出来相争,庞统当然就不痛快了。

“东三郡只是张鲁余孽而已,黄老将军此去,估计也不会费多少力气就能讨灭。如今主公据有汉中,正当以此为基,兵出秦川,到时还要依仗少将军之勇武,有更多的硬仗狠仗要打,统以为,还是由黄老将军率军出征最合适不过。”

庞统的嘴皮子也不是盖的,几句话既吹捧了刘封,又委婉的否定了刘封,刘备的脸色马上就有变化了,而刘封却似乎未能看透庞统用意,听了几句吹捧的话,便显得有些得意,并未强烈的求战。

原本的历史上,刘备没遇什么异议便派了刘封东征三郡,那个时候,很可能是因为庞统陨命,诸葛亮又身在成都,故而远在汉中的刘备做出这等看似临时性的军事行动,荆襄集团中便没有一个够得上份量的人提出反对意见。

而现今庞统活了下来,做为荆襄集团中第二号的人物,他如今“有理有据”的进言,刘备自然不能不将之当回事,独断而专行。

黄忠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领悟能力自然不会比刘封差,马上也道:“忠虽然六十有八,但身强体健不比那少年儿郎,况且公事在前,忠焉能以私废公,若是主公信任忠,此番东征之事,就尽托付在忠身上吧。”

“老将军一番为公之心,我自然是深知,只是汉中之战一月,老将军不辞鞍马,定军山一役,更是亲自上阵斩杀张卫,如此奔波,纵是年轻人也消受不起呀。况且将来大军北伐关中,更需老将军这样经验丰富之辈做开战先锋,不如老将军这一回就先养精蓄锐吧。”

刘备翻来覆去,还是拿黄忠年纪大说事,一番拳拳之心倒表现得淋漓尽致,庞统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何说辞。

而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正轻咳了几声,似乎是准备发话了。

刘备便道:“倒不知孝直以为由谁率军东征更为合适?”

法正淡淡一笑,道:“正倒以为,无论是黄老将军,还是少将军,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有人都为之一怔,刘备道:“那依孝直之见,谁又是合适的人选呢?”

法正便是起身,指着地图道:“主公请看,由汉中东攻西城,可谓险关重重,其难度不亚于我们先前攻打阳平关,无论派何人出征,最终就算拿下,也必是损兵折将,耗损钱粮,与其如此,何不另辟一条捷径。”

“另辟一条捷径?”刘备不禁面露疑色。

“不错,正是另辟一条捷径。主公再往这边看。”法正将手指从东三郡往下挪了三分,“由秭归北上,虽亦山路,但却要容易走得多。如今宜都太守孟子度,手下亦有精兵不下五千,若由秭归北上,可出奇不意的轻易攻破房陵郡,而上庸与房陵皆兵微将寡,自然也一并可下,到时候,西城郡便等于被我们关在了汉中与上庸之间,那张鲁便只剩下归降一途。如此,既可轻定三郡,又不需花费太多气力,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法正此言一出,方绍极是惊异,倒不是惊于法正推荐了孟达去攻打东三郡,而是惊于法正布划之深远,早有刘备入蜀之前就布下了这一枚棋子。

想当初法正与孟达号称齐名,一并迎刘备入蜀,法正助刘备拿下益州,可谓风光无限,而孟达却只得了个宜都太守,坐守江城数年,连中央官都不是,甚至还归关羽所辖。

虽然后来孟达参与了去岁的荆州之战,但战事结束之后,却在法正的坚持下,仍旧留任宜都太守。方绍那时还在奇怪,莫非孟达与法正有隙不成,惹得法正要一个劲的打压他。

这时方绍才知,原来法正对东三郡这块战略要地早有觊觎,原来是打算要自己关陇士人中的亲信之辈前去充当一方大员呢。

“这小子,真他**的狡猾啊。”

方绍心里忍不住的骂了法正一句,当然,这骂词之中,多半是含着几分佩服之意。

那边刘备和庞统就郁闷了,本来他二人正争着想让自己看重的人出镇东三郡,但彼此间争执不下之时,却让法正给捡了个便宜,而法正有理有据,他二人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以应。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方绍开口了,他淡淡一笑,道:“孝直之策,确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不过,东三郡毕竟山高地险,若只用孟子度一支兵马前去攻打,未免有些力不从心,所以,绍还是应该另派一军从汉中夹攻方才稳妥。”

方绍的插入,让刘备与庞统均又抓到了机会,二人当下便又想推荐自己看重的人,而方绍却不等他们开口,抢先道:“绍以为,黄老将军屡战之躯,该当好好休养一番,而主公争夺关陇,尚须依赖少将之勇武,所以绍思索再三,便想不若派文长率军东征更为合适。”

方绍在关键的时候,谁的那边都不站,而是把魏延给推了出来。

首先,这魏延出身于刘备亲兵将领,虽不如刘封那般关系至密,但也是为亲信。其次,魏延随刘备久居荆州,与荆州集团关系密切,不失为半个荆州系的人,以他出征,庞统这边也勉强接受。

第…原因则最为重要,因为方绍深深记得,曾经的历史上,就是因为刘封性格之嚣然,与孟达之不和这直接原因,导致了孟达的背叛,东三郡的失陷等一系列悲剧。

而魏延之能,则远高于刘封,史上便曾久为汉中太守,为蜀汉镇守北大门,而今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让他去镇守东三郡,相信以他的能力自然也不在话下。

况且,东三郡将来只怕与荆州的联系更为密切,而经方绍的观察,魏延与关羽之间的关系,远远要好于关羽与刘封间的叔侄关系,如此一来,也算消除了一桩潜在的隐患。

再则,当年魏延曾与自己有共同出使东吴之谊,两人间也算故旧了,所以,综合考虑之下,方绍便适时的推出了魏延,同时,他也向下座的魏延使了个眼色。

魏延正愁汉中之战,自己立功无多呢,眼见方绍这么一推荐,忙道:“延不才,愿为主公攻取三郡,拿下张鲁的首级。”

方绍的这个推荐,中和了各方的利益,诸人考虑再三也无异议,于是刘备便道:“既是文长有此信心,那此番便命你率一万人马东征,统孟子度之兵,两路攻取东三郡吧。不过切要记住,张鲁此人在汉中颇有人望,对于此人,当以招降为主,以攻打为辅。”

刘备这个“统”字说得极为关键,虽说法正有让孟达将来主持东三郡大局的意图,但刘备这么一个“统”字,便将孟达划为了魏延指挥之下,事实上也表明,如此战略要地,刘备还是得让自己亲信掌握。

西方战火熊熊,东边战事也渐激烈。

濡须曹军中军大帐,曹操正自闲卧翻书,张辽匆匆而入,道:“丞相,吴军已攻破江心洲,我军被俘千余众,溺水而亡者近有数千,残军正退往濡须。”

曹操表情闲适,目光并未曾离开手中之书,只淡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文远无须惊慌,你速率一军前去接应便是,记住,要守住濡须,切莫让孙权乘船入濡须,趁机偷窥我军虚实。”

这边张辽得令,尚未曾离去之时,程昱又匆匆而入,面色急为焦虑,见着曹操之后只粗行一礼,便是沉沉道:“丞相,大事不好了,刘备已攻取汉中了。”



手中之书跌落于地。

第二百零六章 不要高兴太早

第二百零六章不要高兴太早

“你再说一遍”

曹操把书简从地上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沾到的灰尘,至少表情看起来依然沉着冷静。

程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复道:“丞相,关中刚刚来的急报,刘备已于十天之前攻下了汉中。张鲁逃到了西城郡,已向朝廷上表,请求归顺。”

曹操腾的站了起来,在帐中来回的踱步,焦虑之色这才渐渐的涌上脸庞,口中喃喃道:“汉中不是号称天险吗,怎么只不到一个多月就给刘备攻下了,攻取益州之时也是这样迅,这刘备帐下到底有何奇人相助?孤不明白,孤不明白呀”

显然,汉中如此之快的落入刘备之手,这个消息令曹操难以理解,此刻他已隐隐觉得,现在的刘备,已不是当年那个被他随意驱逐来驱逐去的刘备。

程昱道:“丞相,刘备乃一世枭雄,先得两州之地,今又夺取了汉中,大有不可阻挡之势。为今之势,显然孙权已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丞相,赶紧撤军西援关中吧,若是给刘备兵出秦川,与马之流联合起来,则潼关以西危如累卵矣。”

程昱的提醒令曹操心中一震,他猛然间想起了荀彧的劝告,方才懊悔不已,若不是自己急匆匆的兵攻打江东,又如何能让刘孙两家迅的和解,而今自己在长江边上与孙权相持不下,反倒给了刘备趁机攻取汉中的机会。

“失策,我真的是失策了,早该听从文若的劝告,让孙刘两人杀个你死我活才对。可惜呀,文若你就此而去,我不该这般狠心,不该呀……”

程昱见曹操还有犹豫之色,焦虑之心不觉更重,忙又劝道:“丞相,孙权荆州兵败,已是元气大伤,合肥方面一时片刻也折腾不起大的动静来,而今刘备已为我们心腹之患,若此时不回师西援,若是使刘备窃取关陇,占得上游俯攻之势,则丞相十多年的辛苦便有付之东流的危险呀。”

曹操沉吟半晌,咬牙道:“刘备这个织席贩履之徒,孤当年就该将他除之,就不会有今日之祸患了。事已至此,只能先放过孙权这子了,去通传全军,准备撤兵吧。”

这时,未走的张辽却道:“丞相,恕辽直言,如今我们江心洲一战方才受挫,吴人士气正盛,若此番忽然西撤,孙权趁势杀奔合肥,到时岂不东西两线受敌。”

曹操思了片刻,道:“文远所言极是,孤自是要撤兵的,但也要逼孙权那子先示弱不可。嗯,传令下去,令全军虚张声势,做出全军准备渡江的准备,先把孙权这子吓住再说。”

三天之后,东吴水寨大营。

孙权正自与诸将商议下一步的用兵方略,这时,一名荆州来的使者匆匆而入,拜见吴侯之后,转达了鲁肃所带来的一个惊人消息,刘备攻下汉中了。

自孙权以下,诸将皆是惊异不已。

“自6口协议才过去不到三月,刘备竟就攻下了汉中?这也太快了点吧”孙瑜头一个惊叹不已。

孙权却有些眉头舒展,道:“刘玄德总算是干了一件让孤高兴的事啊,如今汉中一下,关陇势危,曹操必然撤兵西还,我江东安矣。”

正说话间,忽然吕蒙大步而入,道:“主公,曹军的举动很奇怪啊,前日经了江心洲一败,不但不似受挫,反而各营齐出,大有举全军强行渡江的迹象啊。”

孙权眉头又皱了起来,喃喃道:“不对呀,生了什么大的事,曹操没理由还要全力攻我江东呀。”

吕蒙不解道:“主公,生了什么大事?”

孙权遂将刘备攻取汉中之事说与了吕蒙,吕蒙惊异之后,便道:“原来如此,那这就解释得通了。曹操他这是怕我们趁着他撤军之机,举兵渡江进攻合肥,想以进为退,逼迫我们先行示弱呢。”

孙权恍然大悟,冷哼一声,道:“曹老贼实乃狡猾,自己西边危如累卵,却还想着撤退时也要占我便宜,哼,没那么容易。孤就与他硬扛到底,看他的虚张声势能撑多久。”

吕蒙听罢却道:“主公,依蒙之见,倒不如给那曹操做个顺水人情,让他安心撤兵去对付刘备好了。”

孙权想了一想,道:“你的意思,莫非是待曹操撤兵之后,我们再趁势去攻合肥?”

吕蒙摇了摇头,道:“蒙还是原来的意见,合肥城坚,青徐地势平坦,利于骑兵而不利水战,我军还当避短扬长,先拿下荆州,全据了长江再说。”

不提荆州还罢,一提起来,孙权就一肚子里窝火,他委婉的抱怨道:“子明呀,前次你力主孤进攻荆州,结果落得丧兵失土,这一次你又劝孤再攻荆州,上次的教训莫非已忘了不成。”

吕蒙面露惭色,咳了几声,道:“上一次的兵败,蒙以为并非败在我们的战略之上,而是败在轻敌之故,未曾料想刘备为对付我水军,专门制造了那种神威炮。而轻敌之时,时机也选得有点不太合适,致使刘备可以从容的由益州率军东援。这一次汉中失却,曹操必然倾全力前去争夺,如此,则刘备必然被拖在西线无法抽身,如此天赐良机,岂非正是我攻取荆州的大好时机。”

吕蒙的话又让孙权看到了甜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吕蒙借机又道:“如今之天下三分已定,先是曹强而主公与刘备弱,眼下刘备坐拥两州之地,又新得汉中,其实力增张迅,俨然已经可与曹操争雄,而现今之势,便已变成了曹、刘两强,而我为一弱,无论是哪一强,都已俱备了吞并我江东的实力。而刘备据上游之势,其对我江东之威胁,已远曹操。这个时候,主公必须想方设法借机削弱刘备,使其实力重新降到与我江东一样的水平,如此,才能确保鼎足之势,进而才可以再徐图天下呀。”

吕蒙的一番话,又将孙权的心思忽悠往了西边,直听得他是心痒难耐啊,心里边对刘备眼红的不得了,便是打定了主意,我干不过曹操,你也别想威风,要弱咱俩一起弱,别想抛下穷兄弟。

孙权遂是点着头赞道:“不错不错,刘备扩张的如此迅,正应该好好打压一下才是。那我就修书一封,向曹操陈明利害,让这老贼有个台阶下,赶紧巴巴的滚回关中去吧。”

当西线的战事还在胶着之时,刚刚攻下汉中的刘备,正有条不紊的安抚着汉中士吏之人,除一些无关紧要的职位之外,各地要职皆以亲信担任,于是,大批的官吏便从益州出,调往汉中各地赴任。

历史中的刘备与曹操苦战一年多,在付出了重大代价之后,方才得到了汉中,但曹操临走之时,却将汉中近三十万人口全部迁往了关中,这对刘备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而现今,除了库府钱财被张鲁卷走之外,汉中民户基本全落入刘备之手,这笔财富无疑是巨大的,先前刘备十余万大军,全赖从益州调拨上的粮草供给,如今以汉中三十万百姓,足可以供养七八万的军队,这便大大减轻了转运粮草不利,以及益州方面供粮负担。

是年五月,孟达率军由秭归北上,连克房陵、上庸二郡,并杀其太守蒯祎,遂与魏延之东征军合围西城郡。当月,张鲁见力不能敌,援兵又不至,故是开城投降。

消息传回汉中,刘备大喜,便令将张鲁等降臣尽数迁回南郑,并升魏延为上庸太守,孟达为房陵太守,共镇汉中东陲。

正当好消息如雪片般飞来之时,这天清晨,诸葛亮从成都赶到了汉中,随同带来的,还有荆州方面关羽送来的急报,言合肥之战结束,曹操已然退兵,目下已星夜奔还许都,似乎大有挺进关中之势。

这个消息,对于正处在兴奋头上的刘备来说,无异于浇了一头的冷水。

而就在诸葛亮抵达成都的当天,另一个坏消息同时也跟随到来,西凉马兵败冀城,目下正率千余部众,往汉中奔来。

对于这个消息最为吃惊的当然是方绍了,据他所知的历史,马兵围冀城至八月,夏侯渊的援兵不至,凉州刺史韦康方才开城投降。后来因马杀韦康,引起当地士人豪族的不满,于是,姜叙、杨阜等人遂密谋反叛,马因此而败投汉中。

但是,似乎是刘备攻取汉中时间的提前,致使夏侯渊为免刘备与马联合,故而改变了战略,千里奔袭冀城,里应外合才大败马军。

“马孟起兵败来投,不知诸位以为如何?”刘备在当天的会议中,征求众文武的意见。

法正第一个道:“马孟起一世雄烈,若能收得麾下,主公便多了一员上将。况且马孟起在西凉素有威望,如今虽然兵败,但只要委其一军兵出凉州,以其之威名,则陇右可不战而定也。”

法正之所以这般积极的要迎马,想要利用马的威名与武力只是其最重要的是,这马与法正同属关陇人士,而其声名更是名震天下,若能将马引入刘备集团,那对他们关陇士人集团来说,无疑将增添一股巨力。

诸葛亮和庞统尚未曾言,而刘备的脸上却露出犹豫之色,方绍知道他在顾虑些什么。

第二百零七章 怪异的来归

第二百零七章怪异的来归

马超有汉爵,爵为都亭侯,而刘备的爵位只是宜城亭侯,光按爵位来讲,刘备要低于马超。

如果马超来投,刘备是怕自己爵低一级,难以驾驭住马超。

当然,汉爵这头衔,在这以力争雄的时代,其实是个屁。但是眼下刘备以大汉皇叔自诩,以匡扶汉室的大旗招揽人心,那么许都那个汉帝所封的爵位,他便不能单单当是个屁。

刘备的这等心思,方绍猜得透,但却不便明说。

诸葛亮显然也看出刘备顾虑所在,便笑道:“北伐雍凉,需多赖西凉诸羌,马孟起此番来投,实乃天赐主公也,与此相比起来,其他的顾虑,都微不足道了。况且,主公之所虑,亮自有办法可解,所以主公尽管放心迎马孟起入汉中便是了。”

诸葛亮深知刘备之心,听他这一番自信之言,刘备便下了决心,遂道:“诚如军师所言,孟起此来,实在天赐我也。这样吧,孝直、中正,就劳你二人亲自出汉中,代我迎接孟起前来吧。”

于是方绍与法正奉了刘备之命,便率三千兵马,西出阳平关,去往武都郡迎接马超。

这武都郡虽属益州,但早年之时,便被氐人豪族所据,当年张鲁、刘璋每每借道过境之时,均是赂以巨财。

方绍他们这一次又不是去打仗,只是迎接马超而已,故而军行至武都治所下辨城南百余里的威县之时,便将兵马屯于此,静候马超的到来。

三天之后,仍不见马超的影子,方绍等得就有点不耐烦,这日一早便找到法正商议。

“孝直,听闻那孟起早先就进入了武都,按照脚程来算,现下别说是威县,就算汉中也该到了,怎的你我等了这许久,却一点音信都不见,莫不是他半路变卦了不成。”

法正倒是一派的悠闲,面对方绍的质问,只是淡淡而笑,道:“中正莫急,你有所不知,孟起和武都不少氐帅都是故旧,也许他一路与那些氐帅叙旧,耽搁了脚程也说不定。”

法正这话听起来,怎么就感觉有点引以为傲的味道。

方绍正琢磨之时,城头忽然来报,言北边烟尘大起,似乎有一彪人马正向这边杀来。

他二人神色均是微微一变,法正奇道:“主公自得益州之后,与武都、阴平的氐人一向通好,此番我们暂住威县,也是经过那些氐帅们默许了的,莫不是他们忽然反悔了不成。”

方绍眉头紧锁,道:“胡人终究竟是胡人,反复无常是他们的本性,咱们不可不提防呀。”

法正也以为然,便命士卒登城备战,同时与方绍飞马赶往了北城。

上得城头,果然见城北烟尘大作,方绍隐约感到地面在微微颤动,仿佛狭窄的道路上,似有万千铁骑正向这边杀来。

待得近时,果然见一队骑兵从尘雾之中撞出,衣甲装束,皆乃氐人之样。

方绍眉头一皱,道:“这帮氐人,果然是要攻城,拿了钱还翻脸,真是不厚道。”

法正也一脸疑色,道:“氐人一向与我们交好,如今突然来攻,不通呀。”

方绍沉声道:“事实摆在眼前,先别管那么多了,速速准备迎敌吧。”

于是,方绍便下令将威县吊桥拉起,城门紧闭,刀手登城就位,弓弩手拉弦准备,城头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万分紧张。

敌骑来之甚快,但近了之时细数,却只不到百骑。

方绍精神遂轻松了几分,笑讽道:“贼众气势倒是挺凶的,不过想以百人不到的骑兵攻打城池,是不是脑子抽筋了。”

不过,就在他们这边令弓弩手就位,准备敌人稍近,便将这百余号人射成蜂窝之时,敌骑的汹汹之势忽然止歇。接着,一员敌将驱马徐徐向着,冲着城头喊道:“守城者可是刘使君部下?”

贼众忽然间的变化令众人为之一怔,方绍与法正相视一眼,遂是高声回道:“我等正是奉刘使君之命,前来迎接西凉马孟起,我家主公向来待尔氐族不薄,还请你们不要为难我等。”

方绍这话还算客气,虽说这帮氐人来者不善,但出于大局考虑,还是要尽量保持友好关系为上计。

而那员敌将听后,却是呵呵一笑,高声道:“在下正是马将军之弟马岱是也,奉吾兄之命先来一步,请打开城门放我等入城吧。”

马岱?他就是马岱?

听起自报家门,方绍才细细打量,发现此人装束,果然与氐人不同,倒是一副汉家健将打扮。

只是,那马超要来便来,何必先派个弟弟先来,来就来吧,还一副要攻城的气势汹汹之状,却不知他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方绍回头与法正商议,道:“孝直,这马岱此来甚为何疑,我们要不要将他们放入城中呢。”

法正也是凝眉道:“西凉人行事素来不徇常理,有些古怪只怕也是难免,我们先做好布署,再将他们放入城中,料他们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法正是此番迎接马超的头头,他这么说了,方绍也只好听从。于是,法正便调了五百多军兵布于城内两侧,然后才放下吊桥,打开了城门。

不过,他们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那马岱并未率众入内,而是只身进入了威县。方绍二人却才放心的下得城头来与之相见。

“久仰马将军之名,今日一见,实乃荣幸之致啊。”

他二人一番客套之后,又自报了姓名。

马岱一闻法正之名,粗旷的脸庞间不禁洋溢起欣喜的笑容,拱手一礼,兴奋道:“早就听说我们扶风有一位同乡法孝直,乃智谋卓绝之士,更是刘使君帐下的栋梁之柱,我马岱早就盼着能一睹同乡你的风采啦,现今能在这里相见,真是缘分啊。”

法正亦是兴奋的说道:“正在益州之时,便早闻孟起和瑾之你们在西凉的威风,实为我们扶风人争光添色,我也早盼着能与你们早点相见,好好叙叙乡邻之谊呀。”

原来,马岱家族出于扶风茂陵,而法正家乡则在扶风郿县,俩人可是原滋原味,最正宗的老乡。这个时代极是看重乡宗关系,也难怪他二人是一见如故,乐呵呵的便聊起了故乡之事,反倒把方绍撇在了一边。

“嗯,扶风集团中加入了马氏这棵大树,势力必然是大增呀,看来法正刚刚压下去的风头,又要起来了。”

方绍正自感慨之时,那边马岱才注意到了他,跟着微微一拱手,道:“久闻方将军之名,幸会幸会。”

马岱这话就要平淡许多,那口气和表情显然都远不如对法正是那般热情,方绍也不以为然,随意的回了一礼,问道:“但不知马孟起将军何时会到?”

话音未落,忽然城头士卒惊报,言北面道路,又有一片烟尘大作,似乎又有人马杀到。

“莫不是马孟起将军到了不成?”

他二人急是又上了城头,而那马岱则也一脸带笑的跟了上去。

站在城头再次远眺北方,果然又有一队人马奔来,这一次的数量与声势上,比先前马岱来时要更盛。

如此之势,哪里像是来归附的样子,简直是要来攻城。

方绍当即眉头一皱,道:“看样子,这一次必是氐人来攻了,马将军,叫你那一百人马赶紧进吧,咱们一起并力守城。”

马岱却是呵呵一笑,道:“方将军莫要紧张,来的不是敌人,也是我兄长的人马。”

听此一言,方绍才松了口气,便心中却疑惑更重。

过不多时,只见千余人马奔到城前,又和马岱来时一样,骤然停下了杀气腾腾的脚步,而当先一将,竟然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

那女将拍马上前,冲着城头高声叫道:“阿岱哥哥,快叫他们打开城门放我进去。”

马岱便向法正道:“孝直,城下那位是我的堂妹云禄,请开城让她进来吧。”

“原来是马小姐到了,来人啊,赶紧把吊桥放下,把城门打开,迎接马小姐入城。”

于是,他几人刚刚上得城头,这会又巴巴的下了去。

“云禄,云禄,马云禄?我x”

方绍心里所想,自是无人能知,便是云里雾里的随着他二人一齐下城。

城门大开,过不多时,那马云禄骑着白马,昂首徐徐进入城中。

此时近了,方绍举目细观,却见这马云禄生得异域秀色,身着紫胭锦袍,头戴翎羽凤冠,手握一柄银枪,端得是巾帼之貌。

眼前这女子,不禁让方绍想起了孙尚香,虽然二人都是巾帼女子,但这马云禄却似汉人与胡人的混血儿,天生一副异域妖媚之色,同为巾帼,却另有一番风味。

那马云禄一跃跳下马来,锦袍一拂,带着一股浓浓的异域之风便走上前来,向着自家兄长拱了拱手,马岱便将方绍等介绍道:“妹子,这位是我们的同乡法孝直,这位是方中正方将军,他二人是奉刘使君之命前来迎接我们的。”

马云禄瞧了那二人一眼,道:“大哥是何等人物,那刘使君为何不亲自来迎接?”

此言一出,方绍不禁眉头一皱。

第二百零八章 摆谱

第二百零八章摆谱

以败军的身份来投,架子还如此之大,竟然还想让刘备来亲自迎接

作为刘备集团的参股者,方绍有理由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维护集团总裁的威严。

于是,方绍淡淡道:“主公他坐拥两州之地,统率数十万大军,掌管数百万百姓,有无数的军国大事要操心,自然抽不出空来,所以便委派我等前来代为迎接马孟起将军。”

方绍这话虽然没有直接点明,但也说得明白,我家主公刘备那可是大老板,忙着呢,哪有闲功夫来的搭理你们这些已然申请破产保护,巴巴的想入股的破落户。

若是换成孙尚香那样生于政治斗争激烈环境之中,虽然好武,但也听得明白方绍言下之意。而马家以武称雄,家庭教育中严重缺乏文教,这一点从马腾父子在西凉折腾了这么多年,身边一直都不曾有个像样的谋士便可看出,这一家人都是靠拳头说话的,根本不屑于玩政治。

所以,马云禄也没听明白方绍这话有啥子深意,微蓝色的眼眸眨了一眨,道:“刘使君既脱不开身,也当派个像样的大将来才是,怎的只派了两个书生前来,莫不是不把我家大哥放在眼里。”

马云禄自幼长于西凉,受羌人习性所染,心里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然不顾及面子上的问题,这话说得,当场令法正这个老乡都觉得有点不自在。

“两位不要介意,我家妹子向来心直口快。”马岱虽亦一介武夫,但见多识广,显然要比他妹子更懂几分礼数,接着又道:“妹呀,这位法孝直官任扬武将军,还是蜀郡太守,乃是刘使君帐下要臣。至于这位方将军,官职也不刘使君派他们前来迎接,正显了对咱们大哥的重视呀。”

这俩西凉人还真是够直白的,当着人家的面就大大咧咧的讨论起了别人的官职。

马云禄听兄长这么一解释,心里边就痛快了,脸上便洋溢起了满意的笑容,一双眼眸便尽是媚色,笑盈盈道:“原来如此,两位将军,云禄这里有礼了。”

也不知她是天生如此,还是有意而为之,总之那火辣辣的眼光,肆意的在他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就连一向自诩沉稳的法正也觉得不自在,不好正眼面对她,只拱手还了一礼,道:“马姐不愧是将门之后,幸会幸会。”

方绍可不似法正这般受过圣人之言熏陶,他来自于现代,什么样开放的女人没见过,当下便坦然面对着马云禄,淡淡道:“马姐,但不知令兄何时可到威县?”

马云禄自与羌人厮混,知道中原那些人,总是受什么礼法拘束,那些中原男子,明明见她美艳动人,心中不怀好意,但却非要表现出什么“非礼勿视”之类的扭捏之态。于是她见着这二人,见他们又都是文人打扮,便有意耍了几分妖媚之色,想要戏弄一个他们,而那个法正则果不如她所料,马上一副尴尬之色。

只是,这个姓方的男人,却为何能够这么淡定,于她火辣肆意的目光全然无视,这不禁令马云禄对他大感好奇。

好奇之下,她也不回答,反问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方绍怔了一下,道:“在下姓方名绍字中正。”

接着她又问:“那不知方将军你使得什么兵器?”

她的问题越扯越远,方绍就有点郁闷,只好暂时隐忍,耐着性子答道:“绍除了会舞两下剑之外,什么都兵器都不会使,让姐见笑了。”

马云禄不知哪来的兴致,马上又道:“既是方将军喜欢舞剑,那改天我们就好好切磋一下。”

方绍有点不耐烦了,道:“绍这点不入流的剑艺,岂敢与姐切磋。”

马云禄呵呵一笑,道:“不入流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嘛。”

方绍快要疯了,这个马云禄只顾随着自己的性子问一些无聊的问题,而她那兄长马岱好似习以为常似的,乐呵呵的瞧着自己妹子跟一个初见面的同僚扯这些没用的话题,却一点出言制止的意思也没有。

方绍回头看了法正一眼,法正那里也一脸无可奈何,似乎在说:你别看我,我也没辙啊,可能马家人跟羌人混多了,都是这副古怪的性情。

方绍可没心情跟她闲扯,便咳了几声,道:“我说马姐,这件事咱们以后再说好不好。我等奉主公之命前来恭候马将军,但不知马将军本人何时会到,我们也好尽早回南郑交差。”

马岱拍着方绍的肩道:“方将军不要心急,我大哥跟那些氐帅多年不见,多聊了几句,路上多半是耽搁了些时辰,可能……”

话音未说,城上士卒又来报,言北门大道上,又有一彪人马杀到。

马岱嘿嘿一笑,道:“看,我说不用急吧,这定是我大哥到了。”

方绍与法正,不得不第三次登上了城楼。

远远望去,只见树林遮掩之处,人影撺动,旗帜招展,来的人马沿盘山大道而行,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隐隐约约估算,竟有上万之众。

马岱指着浩浩荡荡而来的人马,得意道:“是我大哥到了。”

方绍记得据情报所报,那马于冀城兵败之时,所部几没,只带着千余残部逃往了武都,而今来时,却忽然间带了万余之众,而且还声势这般浩大,他这哪里是来归附的,倒像是来寻衅一般。

当马的大队人马渐渐接近之时,方绍忽然现了其间的破绽,无论是马岱、马云禄,还是马的大队人马,当先为之众,皆是汉家儿郎的装束,而其后跟随的大多数,却皆是氐人之相。

忽然之间,方绍恍然大悟。

“原来马这子是借了氐人的兵马给他壮声势呢,架子还摆得挺大,而且不自己先来,却派兄弟和妹妹两波人马先行,不就是怕我们看轻你么,弄这么大的排场出来,亏你也想得出来。”

看穿了马的用意之后,方绍一颗心便定了,城外那看似浩大的氐人军队,在他眼里也成了浮云。只是,手底下的这些士兵们,却必然会被马这虚张声势的伎俩给震住,回去以后自会广为传播,如此一来,马的威势便会轻易传入益州。

凭心而论,马的这出戏还算演得成功了。

马的万余大军开至威县,便于城北下寨,而马本人却并不亲自入城相见,反而是派人来招他们前去寨中会面。

看来这马也真是心高气傲辈,败军来归,现下却反客为主,不仅如此,还不把刘备帐下这两个地处显要的谋士放在眼里,公然以上级的身份召见。

“中正,那咱们就去见见传说中的神威天将军吧。”

一向自恃甚高的法正,这个时候竟然全然不介意,自己放下身段不说,还要拉着方绍前去。

方绍当然知道,法正这般表现,还不是因为与马是同乡的缘故,看来法正对马如此热心,必是对其寄于厚望啊。

“孝直,马孟起可是来归附主公的,你我只是奉了主公之命前来迎接他,主公却未命我们听他号令随意召唤。”

作为迎接马的荆襄士人的代表,方绍当然必须捍卫自己集团的面子,所以他果断的予以拒绝。

法正却是一脸不以为然,道:“话虽如此,但马孟起纵横关陇,连曹操都畏他三分,况且他身有朝廷所封的都亭侯爵,以他这等身份地位,我等屈身去见一见他也无妨吧。”

这话他还真说得出口,当年他法正不就是因为在刘璋手下“屈身”太久,所以才一怒之下将益州给卖了,身居显要之后更是何等的嚣然,自主公刘备一下,就算是诸葛亮等人对他的锋芒明地里也避让三分。以他这种性子,如今却主动要求再度“屈身”,哼哼,他心里打得什么盘算,方绍当然不会猜不透。

“想拉哥哥我下水,想让我丢了荆襄士人的面子,可没那么容易的喔。”

方绍打定主意不肯屈身,遂是叹了一声,无奈道:“马孟起一代雄烈,我自然也是久慕其名,早想一睹其风采。只是那些氐人的性情难以捉摸,而今又驻扎在城外一与我军将士间闹出什么误会,起了突冲就不太好了,所以只能烦劳孝直代我去问候一声孟起将军了,我就留在城中,看管了士卒们便是。”

法正见方绍不上当,便只好作罢,遂与马岱出城,共同去见了马,却留了马云禄驻扎于城中。而近夜之时,法正又托人传回话来,说是与马相见甚欢,要留在城外营中与之痛饮一番。

城外法正在与他的老乡谊着乡情,而方绍却借着夜色巡视着城头,不远处的马营灯火通明,喧声大作,想来是那些氐人们吃着法正带去的劳军酒肉,正自痛快着呢。

“马此人自恃如此之高,怪不得原来的历史中,被刘备虚以高位却不以重用呢。只是当年蜀汉攻不出秦川,马故也没掀出什么波澜,如今若是兵出秦川,马之势必然复振,如此的话,只怕将来越难制呀……”

“嘿,方什么的,你在什么呆呢?”

一个轻佻的声音打断了方绍的思路,他寻声望去,却见一袭身影从夜色中走近,正是马云禄。

第二百零九章 担忧

第二百零九章担忧

马云禄把玩着脸侧一抹微黄的发丝,脸上带着妖媚的浅笑,扭着腰枝从夜色中走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西凉人多以畜牧为生,平素肉类吃多了的缘故,那马云禄年虽不过二十,但身体却长得远比中原女子要高挑丰满许多,尤其是那硕大傲人的胸脯,或许是又她没穿什么抹胸之类的小衣,故而完全的释放开来,这般走动起来,下一颤一颤的,颤得令左右站岗放哨的那些士卒们直是暗吞口水。

“先前她穿着盔甲没怎么看出来,原来竟是个G奶杀手啊。老子在这个时代混了这么多年,还头一回看到有爱情动作片里那么大的奶,真是不容易啊……”

作为一个男人,方绍不可能不为眼前的波涛汹涌而心动,但作为一个大学时曾阅片无数,现下又有老婆的成功男人,方绍的定力则远比左右那些粉嫩的兵蛋子们要强大的多。

其实他也暗吞了一口口水,不过却是缓缓下咽,连喉结都不带动的。然后,他很从容的面向马云禄,微微笑道:“原来是马小姐,在下姓方名绍字中正,不叫方什么的。”

马云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笑眯眯道:“我记得呀,你告诉过我的,不过我给忘了,下次我一定记住。”

她的表情配合着她那几乎没什么逻辑性的话,这让方绍有点无语,遂道:“这么晚了,马小姐还不休息,却怎么有闲情来夜游城头呢。”

马云禄反问道:“是啊,这么晚了,怎的你也不休息,也有闲情来夜游城头呢?”

她那言辞和口气,分明是在学着自己的腔调,竟然还玩起了鹦鹉学舌,这让方绍既好笑又好气。

“看来这个杂交结合的女人,天生的有点浪荡啊。”

她既然是戏弄于己,方绍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眼珠子一转心里便有了鬼点子,便道:“这个嘛,绍夜观天象,推算出有佳人孤枕难眠,必会夜游城头,所以绍便在此静候,以慰佳人寂寞。”

他这神神叨叨的话,明显是在胡说八道,那马云禄听之却神乎其神,惊讶道:“早听说你们中原人有一门绝学,可以观天象,算未来,没想到真有这等神奇的本事呀。还有啊,你算的那个佳人就是我吧。”

她还认真起来了,而且还毫不知“耻”的,大大方方的就把佳人的名号认领了。

方绍心中暗笑,却一本正经道:“放眼四周,这里还有谁可配得上‘佳人’二字,不是小姐又会是谁呢?”

马云禄听罢忽然哈哈大笑,用肘子在他胳膊上轻轻一撞,道:“都说你们中原人狡猾,原来你说了半天,是想讨我欢心呢。”

方绍怔了一下,表情生硬的也笑了笑,面对这般性格开放又古怪的女人,方绍倒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应付了,就怕万一也像当年的孙尚香一样,一不小心命犯桃花却当如何。家里将来有孙尚香这么一个舞刀弄枪的“悍妇”就够受的了,若再来一个,他家就该改成校场了。

想到此,方绍不禁打了个寒战,忙道:“其实绍刚才只是说笑了,还望小姐莫要介意。绍还要巡视他处,就不陪小姐说话了,告辞。”

方绍转身就要走,马云禄一个箭步就跟了上去,道:“正好我也闲得无聊,我陪你去了。”

方绍一怔,问道:“天这么晚了,小姐不早点休息吗?”

马云禄指着天空道:“繁星满天,正是良辰美景,这般好的景致,岂能浪费在睡觉上,反正人死了之后,有的是时间睡觉嘛。”

“这句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方绍就有点无奈了,但也只好由着她。

一路之上,她的嘴就没停过,问这问那的,总之都是一些极为古怪,极为无聊的问题,时不时还卖弄几下骚媚,搞得方绍是哭笑不得。

方绍实是怕被她纠缠不清,遂在城上转了一圈就下了去,直奔自己的住所而去,而那马云禄却还一直跟着。

方绍便道:“绍有点困了,要回去休息了,小姐先早点回去安歇吧。”

马云禄眨着眼眸道:“你要睡觉了么,那我跟你一起睡。”

方绍差点没有噎着,尴尬的笑了笑,道:“小姐,你不是在说笑吧。”

马云禄的表情很正经,道:“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句话叫促膝长谈么,你我这般投缘,那我们就也来个促膝长谈多好。”

如此之事,从现代到古代,方绍还是头一遭碰到,他现在就有点搞不清这马云禄到底是真的性如羌人,不晓礼数,还是闲得蛋疼,存心在戏弄于己。

这个时代的名女人,每个人身后都是一股势力,不是你想染指就可以随便染指的,这一点方绍从孙尚香那里深有体会。而眼下与孙尚香的婚约尚未及履行,方绍又岂有闲心再去招惹马家的女人。

于是,他便道:“绍确实有点累了,小姐若想聊天,改天有空之时我再陪小姐聊个够。好吧,今天就先这样了,告辞了。”

方绍也不等她开口,赶紧翻身上马一溜烟的就去了。

马超在威县逗留了三天,这三天以来,每日便是与法正和那些氐帅们喝得昏天黑地。

三天之后,马超方才准备动身前往南郑去见刘备。

而当这天清晨,方绍出得城门,准备迎接马超入城时,方才惊奇的发现,城外驻扎的那支氐人大军,一夜之间竟已拔寨而去,而跟着马超入城的,仅只剩下不足千余人马。

方绍这才明白马超搞这么大动静的真正用意。

武都、阴平二郡之氐人,多达八万余户,此间山民皆勇而好战,无论是哪一方割据者,都对他们善于笼络安抚。而马超此番借得万余氐兵而来,就是为了向刘备展示出他与氐人的良好关系,表示出我马超并非是败兵狼狈而来,我也是有所恃。

只是方绍倒觉得,马超有些多此一举了,其实就算他不摆这么大的排场,刘备也依然不会忽视他的重要性,而借氐兵以显自己的的威名,别说是刘备了,就连方绍也会对他心生忌惮。显然,这个时候的马超,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方绍与马超的会面,平淡如水,马超实如方绍料想的那样威风凌凌,极具霸者之气,而在马超的眼中,方绍似乎也仅是个小角色,也只是出于礼节性的几句客套话。

威县之行再无枝节,于是,双方合兵一处,便往南郑归去。

几天之后,他们顺利的回往汉中,而将至南郑之时,事先得到消息的刘备,便是率汉中文武诸将,亲自出城十里前来迎接马超。

两队人马相近之时,方绍一眼便瞧见了对面当先而立的刘备,便道:“孟起将军,前边那位长者,便是主公了。”

马超点了点头,便与众人催马快行。奔至近前,众人悉数下马,方绍先行一步走上前去,与刘备微一礼,道:“主公,我等不虚此行,顺利的迎回了马孟起将军,那边身着披锦袍者便是他了。”

刘备脸上立时堆满了亲切的笑容,大步上前,笑呵呵道:“久闻孟起之名,今日终得一见呀,这一路上辛苦了。”

那边马超也面带笑容,快走几步至刘备近前,拱手道:“超于西凉之时,便也早闻玄德英雄之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马超这话说得客气,但自刘备以下众文武,听之不禁神色均为之一变。

这马超初次见面,没有称呼刘备一声主公便罢了,至少也得先尊称一句“刘使君”吧,而他却竟然直呼刘备“玄德”

以刘备现在的身份,当世之中,除了他的敌人和那些不相干的人外,谁还敢直呼其字,纵使是关羽、张飞这等至密之人,也最多称呼一声兄长,这马超一个兵败来投之辈,却敢如此,在场的文武们不变色才怪。

而刘备的表情却似乎不以为然,依然很亲切的说道:“孟起来归,实乃天赐也,我得孟起,将来北征曹贼,更有何惧。”

刘备的这话,显然是在委婉的提醒马超,你小子是来投奔我的,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主公了,无论你以前如何牛叉,现在还得听我驱使。

提及曹操,马超便恨得咬牙切齿,愤然道:“曹贼诛我父亲,夺我土地,此恨不供戴天也,玄德若能借我十万雄兵,我必横扫关陇,再攻中原,誓取下曹老贼的人头以雪此恨。”

马超还口称“玄德”,显然没把刘备的暗示当回事,而且还一开口就要刘备借给他十万兵,为的只是让他去给老爸报仇。

这个时候,刘备也有点不爽了,背上隐隐身出一丝寒意,心中暗忖:“这个马超,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跟吕布如此相像呢。当年徐州之时,那吕布落荒而来,我好心收留了他,他却恩将仇报,反夺我州郡,现下我收留了马超,若是他变成第二个吕布,却当如之奈何”

第二百一十章 搞不清身份

第二百一十章搞不清身份

刘备在马超的身上,隐约看到了吕布的影子,心中不免生了戒心,但越是如此,面上却表现的越是淡然自若。

面对马超的豪言壮语,刘备只付之一笑,道:“曹贼忤逆朝纲,意欲篡夺汉室,实乃人神共愤,孟起且暂时隐忍一下,待时机成熟,我必兵出秦川,诛杀曹贼,匡扶汉室,更为令尊报得大仇。”

马超看不出刘备心里的变化,那法正却瞧得清楚,想他虽为马超同乡,但听之直呼刘备玄德,也觉多有不妥,当下只怕马超当着众人伤了刘备面子,便忙道:“马孟起远道来归,一路辛苦,主公,不妨令孟起先入南郑休息一番再说吧。”

刘备便点头道:“孝直言之有理,我已亲自为孟起挑选了一处宅第,孟起就先入城休息吧,明日我再设下大宴,为你接风洗尘。”

于是,当天的迎接因为马超的出言无礼,便只好匆匆的结束。

刘备亲自送了马超归府之后就离去,而前脚刘备刚走,后脚法正却又登门拜访。

马超见法正去而复返,便奇道:“孝直,你不是跟着玄备一起走了么,怎的又回来了?”

法正轻咳了几声,向马超使了个眼神。

马超会意,知他有一些私密之事要说,遂屏退了左右。大门关上,堂中只剩下他二人,马超方才笑道:“你我都是光明磊落之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非得关起门来讲呢。”

法正沉眉道:“孟起呀,你我同乡,关系非同一般,所有我才与你讲这些话。孟起,你可知你方才在城外见着主公之时,犯了多大的忌讳么?”

马超一怔,眼中一片的茫然,道:“我犯了什么忌讳?我觉得与玄德的会面感觉甚好啊,他年岁虽然大了点,但诚如孝直先前所说,确有一番英雄之气,我马超就喜欢这样的人。”

直到此时,马超还没有醒悟,法正那个心急呀,一脸凝重的说道:“孟起,你错就错在不该称呼主公‘玄德’呀,‘玄德’之字,岂是你我可以直呼的吗。”

马超浓眉动了一动,似乎明白了几分,却又摆手道:“孝直你这是瞎担心了,我不称呼他玄德,还能叫他什么。”

法正正色道:“孟起你虽曾为一方诸侯,但眼下既然选择了归附,那便是主公的臣子,臣下如何称呼主上,孟起你不会不清楚吧。”

马超这回彻底明白了,脸色便有些不悦,道:“我马超地位声名与玄德无异,若是让我称他一声‘主公’,这让我怎么叫得出口。”

法正有点急了,苦口婆心道:“孟起呀,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岂可相提并论。”

马超笑了笑,道:“我看孝直你是想多了,我看当时玄德可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悦之情,想来也不太介意,他都不介意,你还担心什么。”

法正叹道:“孟起你是初来,不了解主公的性情呀,他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但是胸中却极有城府,否则又如何能有今时这般成就。所以,我奉劝孟起一句,这身段该放下的时候,还是放下来为好。”

法正的一番苦口婆心其实是为马超好,但他听着却有些不爽,便随口应承道:“好吧好吧,孝直你的话我记下了,我x后自会注意的。”

法正以为马超是真的记住了,一颗心暂时放下,方才换上副好点的表情,道:“只要孟起能取得主公的信任,那将来出兵北伐雍凉之时,主公定然会依仗于孟起你之勇武,只要能拿下雍凉二州,那咱们关陇士人便可趁机坐大,早晚有一天会压过他们荆襄士人。孟起,你此番来归,可真是为我们关陇士人平添了一份巨力呀。”

法正的话愈发的让马超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得意之色尽写脸上,便道:“依我之见,那些荆襄士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还真没有一个瞧得上眼的。”

法正马上脸色又一变,道:“孟起你千万不可小视荆襄士人,虽说除却黄汉升之外,荆襄人中堪为名将者无多,但这帮人中却不乏智谋之士,比如为首者孔明与士元,我与他们相处日久,深知此二人之机谋手段。尤其是那孔明,主公坐拥荆州二州,其中派系如此复杂,全凭孔明从中协调统御,方才能有今日上下用命之势。对了,还有那个方中正,此人虽然平素行事低调,看起来不显山露水,但却是极富鬼谋,主公对他亦是十分的信任,先前孟起你怠慢于此人,依我之见怕是不太妥当啊。”

马超听到法正将方绍夸得神乎其神,便有不信,道:“这个方中正看起来年纪轻轻,一副文弱之气,除了人长得俊俏一点之外,我还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果真有孝你说得那么厉害吗?”

法正微微而笑,道:“人不可貌相啊,孟起你有所不知,此番攻取汉中之时,主公久攻阳平关不下,正是中正出了奇谋,才使主公顺利破关。此人不但鬼谋出众,而且还善于机巧之术,去岁荆州之战时,关云长的水军,正是凭借着他发明的神威炮,却才出其不意的大败东吴水军。孟起想想看,这样一个人,他还不够特别的吗。”

经法正这一番描述,马超方才对方绍刮目相看,不禁奇道:“原来此人如此厉害,我倒是小瞧了他呢,看来我那妹子倒是眼光不错呢。”

法正一愣,不解道:“孟起起言何意?”

马超便呵呵一笑,道:“说来惭愧,我那妹子云禄,当初见着方中正之后,便跟我讲瞧着此人顺眼,我当时还说,你瞧上谁不好,怎么会瞧上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现在看来,我那话是说错了。”

马超这话连法正一块给骂了进去,不过法正也不介意,反倒是奇道:“原来竟有此事,没想到令妹竟然会看上方中正。”

马超叹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妹子他自幼在军中厮混,碰见的都是些皮糙肉厚的粗人,这番来到汉中,忽然瞧见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觉得挺新鲜的就对上眼了也说不定。”

法正呵呵一笑,道:“这倒也在理,只是这个方中正已有妻室,还是孔明的妹妹,而且与吴侯之妹也曾定下婚约,令妹嘛……”

马超手一摆,不以为然道:“男人嘛,被窝里多几个女人算什么,我那妹子要是真喜欢这小子,我便替她求了这亲事便是,我谅那姓方的那不敢违逆。”

法正抚着胡须沉吟了半晌,嘴角露出一抹诡异之笑,道:“那方中正是孔明的左膀右臂,又深得主公信任,孟起若能结下这门亲事,倒不失为一件一举数得好事。只是此事不易操之过急,若是令妹真的有此意思,那也要慢慢来,切不可让人觉得我们是另有图谋。”

马超性情粗放,但也不是傻蛋,法正的意思他稍微琢磨了一会便即领悟,遂是嘿嘿一笑,道:“好吧,那我就好好去问问我那妹子,是不是真对这个小白脸有意思,哈哈——”

当法正与马超密议之时,军府之中,方绍也在向刘备汇报威县之行的过程。

听罢之后,诸葛亮却是摇扇一笑,道:“这个马孟起果然是勇武有余而谋略不足,自以为借氐人之威,想让主公不敢轻视于他,却不想主公对他的作用一清二楚,他折腾了那么大动静,只是一场闹剧而已。”

方绍也笑道:“我先前与马孟起的兄妹和部将也接触过,他们这些西凉人羌氐之风甚重,个个都喜欢自恃勇力,诚如孔明军师所言,多是有勇无谋之辈。”

而庞统却道:“我看这位马孟起,不单是自恃勇武,而且还自负的紧呢,如今败归主公,相见之时,却还一副一方诸侯的习气,言谈举止对主公多有不敬呢。”

庞统的话,给了刘备做了一个铺垫,他遂道:“孟起好歹也曾是一方霸主,如今落败而归,一时难以转换身份,也是情有可愿。只是我观孟起有当年吕布之风,只怕……”

刘备没把话说完,但在场之人,都已知道他什么意思。

诸葛亮却淡淡而笑,道:“孟起虽有吕布之雄,但两人的境遇却又大不相同。吕布当年虽然也是落破来归,但除了缺粮少兵之外,其所依赖的部将谋士都齐全,所以,只要给他一席立足之地,他马上便可招兵买马,重振声势。而马超则不同,先是潼关之败,再有冀城之败,兵马部将皆丧尽,身边除了其弟马岱和部将庞德之外,再无可用之将。主公只需略施手段,将马岱与庞德分派调任,孟起孤身一人,除了为主公所驱策之外,还能心存异心吗?”

诸葛亮的分析让刘备渐渐宽了些心,而庞统却道:“就算如此,但主公也不可纵容孟起这样再自以为是下去,越早让他搞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就越不容易为将来埋下祸患。”

听这两位军师说到此时,方绍忽然灵机一动,道:“绍倒有一计,或许可以既不伤和气,又能让他有所醒悟。”

第二百一十一章 废物利用

第二百一十一章废物利用

刘备神色一振,忙道:“不知中正有何良策?”

方绍遂将自己的计策道来,众人均是称善,诸葛亮也道:“中正这个计策不错,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利用一下。不过光这条计策还不够,亮也有一条计策,正好双管齐下。”

刘备又问诸葛亮是何妙计,诸葛亮却是神秘兮兮道:“亮的这条计策已在实施之中,不过还要等几天才能用,如今正好先用中正的计策做个铺垫吧。”

那师徒二人共同出手,刘备这回心里就有了底,遂是笑道:“既然孔明军师成竹在胸,那我就放心了,明天的这场接风之宴上,就有劳各位演一出戏给孟起看了。”

次日,军府之中,百余桌宴摆下,身在南郑的刘备文武集团皆到场,为马孟起接风,这排场,这阵容,算是给足了马面子。

马人刚到府外,刘备已亲自迎出,几步上前携其手,关切的问道:“孟起呀,我为你所选的宅第可还住得习惯吗?”

马笑道:“我长于西凉,在军帐中住多了,如今住这高门大院,软那金玉软床,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刘备哈哈大笑,道:“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皆人之所向,孟起你以后有的是享受的时候,你可得赶快习惯了才是呀。”

二人说笑着,刘备便携其手共同入内,此时诸葛亮等人皆已到场,为了表示对马的重视,此番诸葛亮特意把座让了出来。

马倒也毫不客气,与众人各自相认之后,便坦然的坐在了下座。

主座上的刘备道:“孟起且稍待片刻,再等一人到了,咱们便可开怀畅饮。”

马环视四周,现只有自己身边的一个位子还空着,看来刘备就是在等这个人,而此人的位子距刘备这般近,想来也是他麾下文武要臣。

只是,马细数了一下,诸葛亮、庞统、方绍这等他所听闻的刘备重臣,皆已到齐,却猜不透还有哪一个重要人物没有到场。

过得片刻,还不见人来,马是个急性子,便问道:“不知玄德还在等什么人?”

不远处的法正听到马还在称呼刘备玄德,不禁脸色一变,心中暗忖:“这个孟起怎么回事,昨日还答应的好好的,怎么现下又犯了忌讳。”

诚如马所言,刘备依然是一副亲切的表情,似乎完全不在乎马怎样称呼他,只淡淡笑道:“此人说起来还与孟起你些故旧呢。”

“我的故旧?”马就糊涂了,他实在想不起了,自己在刘备这里能有什么认识的人。

正当思索之人,一人匆匆而入,上前向刘备深深一礼,惶恐道:“属下来迟一步,还请主公恕罪。”

刘备摆了摆手,道:“不迟不迟,赶紧入座吧。”

那人心谨慎的坐在了马隔壁,马盯着这人看了好一会也没认出是谁。

刘备见他一副茫然的样子,便笑道:“怎么,难道孟起连张公祺也认不出来了吗?”

马大吃一惊,因为刘备口中所说的“张公祺”,正是张鲁是也。

“你是张公祺?”

马惊讶的瞧着眼前这个神色委靡,眉色之间显得战战兢兢的中年男子,似乎不大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雄据汉中数十年,就连他马也多次派人前来求助过的张鲁。

那张鲁很勉强的笑了笑,道:“久闻马孟之名,今日总算得见,你我也有缘分了。”

马这才相信,道:“你不是投奔曹操去了么,怎的……”

马入川之时,只听闻刘备攻陷了汉中,而张鲁投奔西城依附于曹操,却未想,这么短的时间内,张鲁便被刘备俘获。

这时,方绍笑道:“孟起将军有所不知,张公祺本来是打算投奔曹操的,但主公他英明,早伏下一路人马,攻下了上庸、房陵,公祺他无路可走,只好乖乖的回南郑来做主公的座上宾了。”

接着,诸葛亮也跟着道:“张公祺他负隅顽抗主公天威,还想投奔曹贼,本来是罪不可恕的,但主公他宽宏大量,方才赫免了罪,而且还奉之为上宾。”

诸葛亮说罢,庞统也道:“公祺呀,你既然选择了归顺咱们主公,主公也大度的恕了你的罪,那今后你就该摆正自己的心态,以一颗臣子之心,全心全意的为主公效力,莫要再有别的心思才是,否则就是自寻死路呀。”

这三人一唱一合把张鲁教训了一通,吓得张鲁胆战心惊,汗流浃背,忙不迭道:“说得是,说得是。主公英明仁厚,不以鲁为败军之将,如此厚待于鲁,鲁实是感恩不尽,粉身碎骨,亦难报主公不弃之恩呀。”

刘备微微点头,神色之间威严与仁慈并重,道:“公祺你能有这份心思,我也就放心了,你我上下一心,齐心协力,何愁曹贼不灭,汉室不兴呢。”

刘备说罢,诸葛亮便兴杯道:“诸位,亮建议我们为公祺与孟起归附于我主,为我大汉前来的重振与辉煌,满饮了此杯。”

此言一出,众人情绪皆高昂起来,纷纷举杯为贺。

马那边也把酒饮尽,但这酒却喝得颇不是滋味,这出戏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张鲁可是他们专为自己所安排的,方才刘备和诸葛亮几人的恩威并行、充满了警示之意的话语,与其是说给张鲁听,倒不如到自己听的。

尤其是庞统那一番颇含杀气的话,不禁让马听得背上有点凉。再看刘备时,却始终一副威而不怒,慈而不迂的表情,言谈举止之间,丝毫不透露一点心中所想,果然如法正先前所说,喜怒不形于色也。

“想不到玄德他还真的介意呀,演这么一出戏给我看,看来还是顾了我的面子,唉,早如这样,就该听孝直的。”

马心中已有悔意,于是,当天的宴席上,便再没敢呼刘备玄德,只是,他一时还是转不过弯来,虽然没直呼其字,但也没肯道一声“主公”。

当天的宴席,是在一种表面上和谐的气氛下结束的。

宴罢之后,送走了马,热闹散去,堂中又只剩下了诸葛亮等几个心腹。

刘备便道:“中正,你这计策的效果,似乎不如预料中的满意。”

没错,搬出张鲁,借着训导张鲁,委婉的警示马,这正是方绍的计策。

方绍却笑道:“孟起虽然还没彻底转过弯来,但今天自见了张鲁之后,也没敢再冒犯主公,显然已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了,孔明军师不是也有一计策么,那就再施一把压,让孟起彻底放下他那诸侯的架子。”

刘备点了点头,转而问道:“孔明军师,不知你到底有何良策?”

诸葛亮又是神秘兮兮的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也,再过几天,必有分晓,主公且安坐便是。”

诸葛亮的自信让刘备放心,成大事者,自然俱备着一颗常人所无的耐心,遂也不再多问,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中正你这计策还真是妙,我原想张鲁只是废物一个了,没想到你还废物利用了一下。”

庞统却道:“主公,这张鲁关起来是个废物,但若是把他放出去了,那就是一只猛虎呀不可轻视大意。”

“士元军师的意思是?”刘备眉头微微而皱。

庞统遂道:“这张鲁以五斗米教治汉中,汉中之民于他,既是臣民又是教民,而他于汉中之民而言,便既是主公,又是教主。如此政教合一的割据者,在臣民中的号召力是极强的,当年的张角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想那些黄巾乱众,虽未经训练,手中拿的武器又皆是农具,但教主张角一声号令,便跟入了魔似的视死如归。而今这张鲁是心怀有几分仁慈,所以才只以他的官军与主公作战,若是他也如张角那样,号召汉中子民全民皆兵誓死抵抗,那些被他的教义所愚化的子民群起而战,只怕主公还真的未可轻易得汉中也。”

庞统的话,勾起了方绍心中的回忆,回想起他所处的时代,那些被宗教所洗脑的人们,狂热而好战,所谓的精神领袖随便一句话,他们便可视生命如草芥,慷慨的为了心中所谓的正义去赴死,不管是出于什么的一种目的,这种不怕死的精神却是极为令人惊叹的。

方绍遂也道:“士元军师所言极是,主公厚待张鲁可以,但将之留在汉中总归是有隐患,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送走,彻底的隔绝他和他的教民的联系,不给他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

在对付潜在的隐患这种事上,所有的明主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决断,刘备同样也是,于是他立刻下了决心,道:“尔等说得不错,张鲁一定要送走,但不知将他安置在何处更合适。”

诸葛亮微微而笑,道:“这个简单,主公可将他送往荆州公安便是,当初主公不也将刘季玉安置在那里了吗。”

刘备遂道:“好吧,明日就将张鲁一族,尽数迁往公安。”

方绍心中却叹想:“把张鲁和刘璋这俩斗了十几年的冤家放在一块,先生啊,你可真够恶趣味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压与逼

第二百一十二章压与逼

可怜的张鲁,被用来教育过马之后,全族人便被尽数送往公安,同早年就配到那里的刘璋做伴。

他这俩人也算是有缘了,在蜀中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整天梦想着吞掉对方,眼下做了俘虏,又戏剧般的再次成了邻居。也许没事的时候,他俩可以溜门串户,聊聊天,喝喝茶,感慨一下世事难料,没准还能尽释前嫌,成为落难朋友也说不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是不是应该感谢刘备给他们创造了这个机会呢。

张鲁手下除了阎圃之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才,而汉中之民,多数为外乡而来的流民,本地也没什么大一点的土豪士族,故而刘备也不需要似得益州时,为了拉拢当地大族,对刘璋故旧多授官位。因此,张鲁的旧部之中,只有阎圃在方绍的推荐下,得到了刘备一定程度上的重用。

自马归来的那场大宴之后,南郑重新回归到平静之中,而在半月之后,一封来自于荆州关羽的书信,打破了这份平静。

刘备在看过关羽的这份信后,急是召诸葛亮密会。

“孔明军师,事情有些不妙,云长的这封信你看看吧。”刘备的语气很是凝重,看起来关羽的这封来信令他颇为头疼。

诸葛亮也未看那信,却是摇扇笑道:“如果亮所料不错的话,云长这封信,莫不是想请主公允他入川,前来与马孟起比试武艺呢。”

刘备吃了一惊,忙道:“正是如此呀。只是此封信我也是刚刚收到,从未与旁人看过,军师你又如何得知?”

诸葛亮面带得意之色,道:“不知主公还记不记得,先前亮曾有言,说另有一条计策,可以帮助主公打压一下孟起的自以为是,主公收到的这封信,正是亮的计策。”

刘备惊异之外,又有点糊涂了,道:“原来这就是军师你的计策呀。只是云长虽然武艺群,但他镇守荆州,焉能擅自轻离,再者,马孟起亦是武艺不凡,我只怕两人不相上下,若真是动起手来,只怕到时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这般结果可不是我想看到的。”

诸葛亮呵呵一笑,道:“主公可是瞧亮了,以云长与孟起的身份,亮岂会让他们做比武这等无聊之举,其实亮让云长修此一书,乃是有别的用意的。”

刘备渐渐起了兴致,忙道:“不知军师有何用意?”

诸葛亮遂道:“孟起所恃,无非是其勇武之威而已,自以为他此番来归,便成了主公帐下头号大将,主公对他只能百依百顺,那么,主公要打压下他的自以为是,自然便得有一人能盖过其风头。遍观主公帐下诸将,其声威与名望能与孟起相抗衡者,唯有云长也,所以,亮前番才派人向云长通报了此事,请他修此一书。”

“原来如此啊”刘备恍然大悟,却又道:“军师用意虽妙,只是接下来却当如何?”

诸葛亮诡异一笑,道:“亮自有主张,主公尽管把孝直等人召来,将此书示众便可,而且这件事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令天下人尽皆知才好。”

诸葛亮的自信令刘备对他言听计从,于是,按照诸葛亮的意思,这件事便被传了出去,不出数日便在蜀中传得沸沸扬扬,连市井儿也皆知,传说中的美髯公要入川来与传说中的锦马决一高下,那些不明深意之辈,自然都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想要一睹天下间两位传奇人物的决战。

消息广为传播之后,刘备便召了法正、方绍等人前来商议此事,而对于当事人之一的马却并未召见。

当方绍听说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诸葛亮,方才明白,关羽的这出入蜀比武之事,原来竟是诸葛亮一手导演。原先方绍还在奇怪,以关羽这等名将,就算是生性自大,但也不会自大到擅离荆州重地,不远千里入蜀,只为与马争一个谁的武艺更胜一筹的名头,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现在他总算是弄明白,原来这一切只是为了压制马而已。

所以,当诸葛亮之前与他说起此事,叫他要演一场的戏的时候,方绍马上表示先生你不用教我也知道该怎么做。

法正到了之后,戏便开演。

刘备装模作样的又将那封信与众人传阅,并是忧心忡忡道:“诸位,如今云长听闻孟起来归,竟是来信说要入川与孟起比试武艺,这件事实让我为难呀。”

传阅之后,诸葛亮给方绍使了个眼色,方绍便很严肃的说道:“云长将军与孟起将军皆是主公帐下名将,若然比武相较,无论谁赢谁输,都会势不两立,主公万不可允云长将军所请呀。”

刘备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道:“云长与孟起俱是我所依仗之将,他二人两虎相争,若是伤了哪一位,都如割我肉。只是云长素来气傲,他要是铁了心来入川比试,我还真不知如何劝住他。”

这主臣二人一唱一合的同时,又悄悄观察着法正的表情,他那愈来凝重的脸色,显然也是深为此事所焦虑。

刘备见时机已到,遂道:“孝直,以你之见,云长入川这件事,我该是不该答应呢。”

法正放下关羽书信,正色道:“云长身系荆州之安危,岂可擅离职守,主公,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呀。”

刘备却又叹道:“我其实也是怎么样的,可是又如何能在不伤云长颜面的情况下,妥协的断了他入川的念头呢,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众人皆知关羽乃心高气傲之辈,平素他们都是敬而远之,碰上这种事,谁又敢去做这个和事佬呢。就算是法正,虽然极不赞成此事,但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这个时候,一手导演这场戏的诸葛亮出场了,他很悠哉的说道:“其实主公大可不必担心,云长亦是识大体之人,亮只需修书一封,对他晓以利害,云长看了,自然也就自己罢了此念了。”

刘备大喜,忙道:“那就请军师现在就写一封劝说信吧。”

于是,刘备叫拿来纸笔,诸葛亮当场提笔修书一封。刘备看了以后大加称赞,便又传与众人参详。

诸葛亮的信是这样写的:“亮闻将军欲与孟起一决高下,以亮度之,孟起虽然雄烈过人,但只英布、彭越之徒耳,只当与翼德并驱,岂能及美髯公之绝伦群也。如今公受命镇守荆州,身系重大,倘若入川,若然荆州有失,罪莫大焉望公谨思之。”

方绍看过这封认后,不由会心一笑,暗中叫绝。

诸葛亮这一招妙啊,这书信一来一往间,便将马划到了张飞那一个档次,无形中便不着痕迹的达到了打压马的目的。

果然,连法正看完此信后,虽然猜到了几分,但也无话可说,只得默默道:“孔明军师这一封信写得妙,正料想云长将军看到之后,必然就会打消此念了。”

法正此言一出,刘备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许都,皇宫。

寂寞,阴森,诺大的皇宫处游荡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恐惧。

刘协端坐在那龙榻上,目光呆滞的盯着地板愣。

“文若自杀了,文若自杀了,怎么会这样,文若去了,谁还能制止得了那个人呢……”

正自苦叹之时,忽闻静寂的殿外喧嚣声起,那是甲胄碰撞所出来的声响,仿佛有无数的甲士,正迈着沉重的步迈而来。

刘协的神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片刻之后,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汹汹而入,转眼间将大殿四周围了起来,刀斧森森,面目狰狞,他们完全无视皇帝的存在。刘协的心跟着就提到了嗓子眼,背上冷汗也迅的冒了出来。

不多时之后,一人扶剑昂然而入,正是曹操。

“陛下。”曹操只是微微屈了屈身子,并未行拜见大礼。

“丞相。”反倒是龙榻上的刘协欠了欠身子,低声的应了一声,但他却不敢正视曹操,俨然下面那个才是君主,而自己才是卑微的臣下。

曹操上前几步,与刘协只一步之距,刘协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力,仿佛曹操周身弥散着强烈的气场,将他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听闻最近不少臣僚上书给陛下,请陛下封老臣为魏国公,陛下却迟迟未有答复,不知陛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曹操忽然带兵闯入宫中,这般直白的问,刘协心中不由大惊,一时间慌得手足无措,只是吱吱唔唔道:“丞相劳苦功高,本该……只是……”

曹操冷哼一声,遥指殿外,豪然道:“老臣自迎奉陛下十数年来,为陛下东征西讨,扫平无数叛逆。若无老臣,天下间已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霸,这汉室的江山,仍老臣一手擎起,怎么,难道以老臣的功绩,陛下以为不配一个区区的国公吗。”

刘协心中大骇,只吓得面色苍白,颤巍巍道:“配,配,丞相之功,当然配了。”

曹操嘴角一扬,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老臣就先谢过陛下了。”

曹操说罢,昂然下殿,在百余甲士的护卫下,扬长而去。

大殿又恢复了平静,许久之后,刘协才从方才的惶恐中回过神来,沉吟了许久,他一声长叹,喃喃道:“备笔墨吧,朕要起草诏书。”

第二百一十三章 至尊之路

第二百一十三章至尊之路

时年九月,益州各地大丰收,荆州无事,新得之汉中,士民渐附。

远在荆州的关羽得到诸葛亮的书信之后,大为欣喜,将其信遍览与荆州文武,遂罢了入蜀与马超比武的念头。

而在蜀中,诸葛亮的那封信也被传得人尽皆知,而马超也未有什么应对,因此,不知不觉中,人们渐渐便将马超视作与张飞并肩齐驱之将,而马超初入汉中之时的气势与震动,也随之褪色。

这一天,刘备在军府中大宴群僚,以庆贺益州的大丰收。

酒宴开始未久,马超便举杯出列,道:“赖主公之福,方才今年益州才喜获丰收,超替益州百姓敬主公这杯酒。”

马超当着众人的面,头一次主动的称呼刘备为“主公”,这令在场的臣僚们多多少少感到有些意外。而马超这一举动,却已在刘备的预料之中,看来先前所使的一系列手段,终于使这位西凉雄狮放下了身段,开始认清楚现实了。

刘备也举杯笑道:“益州今日之盛,全是孟起等诸位文武齐心协力之故,我也借此敬诸位,来,我们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举杯共庆,酒宴的气氛达到了一个小小的。

就在刘备喝得正在兴头上时,忽然间侍卫匆匆入内,将一份紧急的奏报呈与了刘备。

刘备尚不知其中说些什么,便带着一脸的醉意,不紧不慢的拆将开来,一看之下,不禁神色立变。

近前的诸葛亮敏锐的注意到了刘备的表情变化,心知必有大事发生,便道:“主公,不知这奏报上说些什么?”

刘备也没回答,只将奏报递与了诸葛亮,诸葛亮看罢之后,表情却不似刘备那样凝重,反而是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曹操加九锡,进封魏国公了,看来他还真是急不可待呀。”

诸葛亮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霎时间让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正在兴头的上的酒宴,被由许都而来的这个消息所打断,堂中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异常的静谧。

在场的人皆是明智之士,是个人就知道,曹操进封魏国公,乃是标志着他迈出了篡汉的关键性一步。

冷静的气氛让人感觉到不自在,刘备索性放下了酒杯,道:“陛下下令复古九州之制,为曹操加九锡,进封国公,建魏国,都于邺城,所辖冀州十郡。嗯,就是这样,不知诸位有何看法。”

庞统将筷子往几上一扔,道:“陛下这旨意,无非都是被逼而已,曹操此举,乃是为篡汉铺路,我料他下一步必然就是称王,然后嘛,哼哼。”

秦汉之时,并无国公这一爵位,只因汉高祖刘邦遗训“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故而后来创立了公爵,专为那些有巨功而又不能封王的外姓所设。然而,两汉四百年来,只有两人能够封公,一人即为篡了西汉的安汉公王莽,这第二位便是如今的曹操了。

所以,曹操拿王莽做榜样,逼汉帝给他封公,其实亦是“曹操之心,路人皆知”。

诸葛亮却是笑道:“曹操有篡汉之心久矣,如今他称国公也早在意料之中,而中原之中,不乏拥护汉室之人,曹操此番称国公,其内部势必会掀起一番波澜,主公正好趁此时机,出兵北伐,一举荡平关陇。”

诸葛亮此一语,立刻激起了众人的激愤之情,尤其是那些武将们,更是群情激愤。

马超将出来,慨然道:“主公若要出兵北伐,超愿为前驱,以超在西凉的威望,大军一出,陇右郡县必然望风而降,主公可不战而定西凉。”

当初收留马超,为的就是利用他在西凉的威望,这一点刘备自然是清楚的,但是面对着群臣的激昂请战,刘备却显得并不那么兴奋。

荆益二州虽然富饶,但毕竟偏僻,纵使如此,两州士吏之中,也有不少人的官爵与自己这左将军、宜城亭侯相差无多,而今来归的马超,爵位更是高出于己。至于将来若是北伐关陇,兵进中原,什么三辅士人、颖川士人、南阳士人……手底下的文武派系,只会越来越复杂,官职爵位只会越来越大,刘备所顾虑的,便是以自己这区区左将军的头衔,能否名正言顺的统御各方。

方绍敏锐的洞察了刘备的心思,便想现下时机已到,也该是时候了。

于是,方绍站将起来,高声道:“既然曹操自封为国公,那主公何不进位为王呢”

此言一出,大殿之内立刻鸦雀无声。

诸人的目光之中,有惊讶,有赞许,有欣喜,当然,也不乏反感。总之方绍的言论是一石击起千层浪,令在场诸人的精神立刻陷入了激荡之中。

就连刘备,也惊得怔了好一会,却才惶然道:“中正何出此言啊曹贼图谋篡汉,却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我一心匡扶汉室,焉能效仿曹贼。”

这时,诸人也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诸葛亮第一个道:“主公此言差矣。曹贼只不过是一介臣子,如今却学那王莽进封国公,这自然是图谋篡朝之举,而主公乃刘姓皇亲国戚,如今身兼两州之地,统御数百万之众,身系汉室兴复之重任,进位为王,实乃名正言顺也。”

一人也跳将出来,激动的叫道:“孔明军师说得极是,那曹贼以外姓都敢称国公,父亲乃刘氏皇族,封个王又有何不可,莫说是封王,就算是……”

刘封刚想往下说时,座上的刘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刘封本来是想说“就算是自立为帝又有什么关系”,但给刘备这么一瞪,愣了一下方才省醒,便把到嘴边的话给吞了回去。

刘封这般积极却也难怪,他虽为刘备义子,但按照法理来讲,义子与血亲具有同等的继承权,也就是说,刘备若然封王,那他刘封便同样具有升为王世子的权力。再进一步,如果刘备称帝,那他便跟着有了进位太子的机会,就算是退一步封王,那也是极大的诱惑。

刘备若能封王,在场的文臣武将,那官职爵位自然也就跟着一块高升,这些文武之士,跟随着刘备打天下,根本还是为图权与名而已,刘备封王他们大利可图,于是那诸葛师徒二人这般一鼓动,在场这人,大多便兴奋起来,纷纷表示劝刘备进位为王。

而这个时候的刘备,却显得并不那么热衷,面对群臣的劝进,反而更显得愁眉苦脸,抬手一摆,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接着才叹道:“诸位的一片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刘备以匡扶汉室为己任,绝非贪图虚荣之人。曹操进封国公,总归是当朝皇帝所封,我若不得陛下封授就自立为王,岂非连曹操都不如,必被天下人视为谋逆之徒呀。”

庞统这个时候却嘿嘿一笑,道:“主公这是多虑了,主公既然不愿自立为王,那我等便一起给陛下上一封表,劝其加封主公为王便是了。”

那刘封一听,马上道:“陛下如今被曹操所挟持,诏书名出于陛下,实操之于曹贼之手,那厮焉能准许我们的上表。”

庞统又不以为然道:“既然知道陛下是被曹操所挟持,那当此非常时刻,便当从权便宜行事,我等上表只是尽了为臣的本份而已,不管许都方面有没有准允,主公只管进位为王便是了。不过我料想以陛下的心意,虽然为曹贼所迫,十有不敢准许,但其心中必然是一百个愿意给主公这位皇叔封王的。”

庞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刘备的脸还是一副苦大愁深,仿佛众人不是给他争王位,是在争一个谋朝篡位的恶名一般。

“各位所言都不无道理,只是这进位为王之事,我实在是受之不起。今天的宴会就到这里吧,大家散了吧。”

刘备忙不迭的将宴席散了,二话不说,自己先起身匆匆而去。

一帮臣子们也是无奈,感慨了一会便各自散去,不多时,堂中只剩下诸葛亮等几个刘备最依重的臣子。

刘封头一个嚷嚷道:“父亲如今手握这般大的基业,进位为王又有何不可,我就不明白了。”

这事儿是方绍头一个挑起来,但眼下他却比旁人要淡定许多,便是笑道:“少将军稍安勿躁,你跟随了主公这么多年,应该很了解他的性情。其实依我之见,主公倒并非不想进位为王,无非还是怕遭人诽议而已。”

庞统冷哼一声,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要是怕人诽议的话,只怕这个时候还在跟刘璋鏖战呢。”

庞统指的是几年前取川之时,刘备先前也是怕人说闲话,故而迟迟不愿用诈力擒刘璋,但最终为利益所诱,还是忍不住下了黑手。

一直沉思不语的法正,这时开口道:“依我之见,主公也只是顾着一个面子而已,既然主公要面子,那咱们就给主公面子,一请不成就二请,二请不成就三请,一直请到主公觉得面子够了,觉得都是被咱们所‘逼迫’,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自然也就应允了。”

法正之词,众人深以为然,诸葛亮遂道:“既是如此,那从明天开始,咱们就三天一小请,五天一大请。另外,还要给荆州和益州那边传下话去,叫云长他们也不断上表,亮相信,用不着多久,主公必然就会应允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梦想

第二百一十四章梦想

中午有点事,这两章就现在一起发了。

众人私下里达成了共识,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以诸葛亮为代表的刘备集团众官吏,接二连三的开始了声势浩大的劝进行动。

先是身在汉中的文武们成群结队的上门“纠缠”,接着留守益州的张松、黄权等辈,镇守东三郡的魏延与孟达,乃至镇守荆州的关羽、徐庶、蒋婉等人也纷上表。各种劝进之书,如雪片般从荆益两州各地飞来,一日之中,最多的刘备竟然收到了二十余封劝进书。

终于,在曹操称魏国公后的一个月,刘备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有顺应“士民之意”,同意群僚向朝廷上表,为他请旨进位为汉中王。

汉中王这个名号是诸葛亮给刘备想的,之所以不王于成都而王于汉中,除汉中的军事地理原因之外,便是因为汉中乃高祖刘邦的发家之地,汉中王与当年高祖的汉王只一字之差,但所释放出的政治信号却是极明显的。

那就是刘备将以称汉中王之举来昭示天下,他将以高祖刘邦为榜样,以汉中为基,兵出秦川,先取关陇再夺天下,这对身在曹操控制区,但却心存汉室之士而言,无疑将是一种巨大的鼓舞。

在确定了为刘备所争取的王名之后,接下来最重要之事,自然便是拟定一封群臣劝进的上表,而这封表的最重要之处,但是领衔上表者的选择。

与曹、孙二人相比,刘备的起步要晚许多,数年之间坐拥两州,统御数百万官民,仿佛一夜暴富一般,因此便没有沿着权力阶梯逐步上升的充分时间。所以,而今跨出的第一步,对于刘备而言,便是决定性的一步,必须得到各方面人物尽可能多的支持,而这些人并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更必须能够代表其背后的各方集团势力。

先开始时,连方绍也认为,应当由诸葛亮做为领衔者的第一位,但诸葛亮却否定了他的建议。

诸葛亮的意思是,似他们这等荆州士人,与刘备间早就定下了君臣之名,即使列名其中,也只是充数陪位而已,政治意义并不太大。而益州新下,无论是东州士人还是益州士人,虽然实际上归于刘备统御,但毕竟时日无长,所以更要借这一封上表,使这些人郑重其事的表明拥护刘备的态度。

再则,刘备既然称汉中王,释放出了北出关陇,兵进中原的信号,将来势必要寻求北方士人的支持,所以上表的领衔者的选择上,更应该充分的注重对北方士族的拉拢与重视。

诸葛亮的分析得到了众人的认可,于是,在以此为根据下,经过一番斟酌与商讨,由诸葛亮起草了一份《上帝汉表》,并拟定了上表列名者的名单,其中领衔的前四位依次是马超、许靖、庞羲、射援。

乍一看这领衔的四人,除马超之外,名称虽然都不够响亮,但却也均为蜀中实力方面或名望方面可数的人物,而且这四人都各有特点。

首先这马超乃西凉豪强,名动天下,且身有汉爵,而其经营西北多年,与汉中及益州地区也多有影响,这正是他列名冠首的重要条件。

其次许靖,此人虽然老朽无能,一向又不被刘备赏识,只是在法正的推荐下才委以高位,但此人乃汝南名士,北国人尽皆知,乃是士人阶层的当然代表,选择他为次名也是情理之重。

第三名这位庞羲,虽然刘备初定益州时,拒不归顺,只是在被逼无奈之下才于半年前归顺,但此人望出河南,官任汉廷议郎,又是刘焉的通家,与刘璋为姻亲,在刘备集团中足以代表刘璋旧属,起承前启后的作用,故以他为第三名。

至于第四名的射援,此人来自于三辅,早年便仕于刘备幕府,但其名却不显,不过其兄射坚曾为刘璋长史,之所以抬高他的地位,无非是为了争取三辅人心,并利用射氏兄弟的关系,以平衡荆州士人与刘璋旧属间的关系。

此四人之后,才依次是诸葛亮、庞统、关羽、张飞、黄忠、法正、徐庶、方绍、李严等一百余人。

虽然名义上是群臣为刘备上表请封,但这种事自己必须得到刘备的首肯,于是,诸葛亮便将这份拟定好的上汉帝书交于刘备过目,在得到了刘备的同意之后,接着又与列名其上的诸人商议,在确定没有异议之后,方才派出使者,带着这份求封之书,前往许昌去见汉帝。

这封表奏之书送往许昌之后,汉帝未及过目,便就转到了曹操手中,曹操闻知刘备竟然敢上表求封王后,自然是勃然大怒,当即便以汉帝的名义予以否决。

不过,这一切已皆在意料之中,没人会关心到底汉帝会不会准允,在使者出发之前,刘备便开始在汉中沔阳筑坛,其方圆九里,分布五方,设置旌旗仪仗,作为刘备登王之地。

时年建安十八年秋,那是一个秋高气爽之日,除镇守各要地,无法离职的重臣之外,以诸葛亮为首的两州文武,早早的便守候于汉水河畔的高坛。

日近午时之时,由南郑开出的车驾浩浩荡荡的到达,中央那辆最为华丽的车驾上,刘备身坐王服,端坐其间,脸上虽仍是一派的淡然,但目光之中却是掩抑不住的兴奋。

马车在缓缓的行驶,车驾过处,三军将士尽皆敛容行礼,文武群臣亦躬身退让,诺大的典礼区,一片肃静,一眼望不尽的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对他的敬畏之色。

此时此刻,时间仿佛变慢,过往的种种回忆,不约而同的浮现于脑海。

刘备回想起了童年,年幼的自己,指着村里的那棵参天大树,戏称我若做了皇帝,便以此树做伞盖,而现在,五十年过去了,他离梦想已只差一步之遥。

他又想起了黄巾之乱创业时的艰难,那些数不清的公侯贵戚,士家豪族,覆手之间,便坐拥千军万马,而追随自己起家的,无非关张二人,无论走到哪里,面对的都是旁人的不屑,而那“织席贩履”之徒的名号,更如恶梦般不断的纠缠着自己。

他还想起了那东奔西走,颠沛流离的岁月,从平原到北海,从北海到下邳,从下邳再到许昌,再到邺城,再到汝南,再到新野……一次次的战斗,一次次的失败……

而现在,他已坐拥两州,数百万百姓臣服于自己,数不清的智谋之辈,勇武之士追随于己,如众星拱月一般,将曾经那个织席贩履之徒托上九天云宵。

现在,距离那王者之位,仅仅只是几步路而已。

此刻,刘备竟有点恍如隔世,如梦如醉般的迷幻。

车驾在高台之前停下,刘备从恍惚之中回过神来,他整理了一个纷飞的思绪,带着沉静的面容从容的走下马车。

许靖与马超,劝进表中领衔的一文一武两位重臣,同时上前,口称:“请主公登坛,进冠冕玺绶。”

刘备稍稍占头,一步一步,从容不迫的走上了高台,行过一轮祭祀礼仪之后,受王冠与印玺,而后面南而坐,宣布正式进封汉中王,建汉中国。

台下文武百官,三军将士尽皆伏地恭贺。

高高在上的刘备,俯视着坛下子民,一股从未有过的荣耀与快感油然而生,心中道:“刘备啊刘备,你终于走到了今天,曾经那些耻笑过,轻视过你,已在黄泉的那些诸侯,不知他们此时做何感想呢,呵呵——”

建安十八年,刘备正式进封汉中王并自封为大司马,开大司马府。

在封王后的次日,刘备便下诏大封群臣。

升关羽为前将军,假节钺;张飞为右将军,假节;马超为左将军,假节;黄忠为后将军;法正为尚书令,护军将军;魏延为镇远将军;李严为辅汉将军;许靖为太傅;刘巴为尚书;徐庶为安远将军;方绍为建威将军;刘封为副军将军;

至于诸葛亮与庞统,刘备则按照荆州之时的做法,将军师将军分为了左军师将军和右军师将军,命二人并署大司马府事。而方绍、法正以及远在荆州徐庶,虽然受封的是大司马府的官职,名义上不如许靖等人的汉官职大,但因拥有着参署大司马府的权力,自然便依旧挤身于汉中国的决策核心阶层。

刘备自立为王,大封群臣,所有该做的事都做了,但唯有一件事,却有意无意间被群臣和他自己所搁置。

那便是,当立谁为汉中王世子?

曾经的历史中,刘备进位为王之后,马上便立自己长子刘禅为王世子,但现在的情形却变了,刘备多出了糜夫人所生的刘泰,而其虽然连走路还没学会,但却是刘备的嫡子,而刘禅尽管已近六岁,却只是已故甘夫人所生的庶长子。

在立长还在立嫡这件事上,刘备陷入了难以取舍的境地,而就在这敏感的时刻,吴夫人那里又意外的传出了怀孕的消息。

第二百一十五章 微妙的储位之争

第二百一十五章微妙的储位之争

南郑,诸葛亮府。

这已经是刘备进王汉中王后的第三天,庞统、方绍以及糜竺应诸葛亮之邀,前来他府中“品茶”,名为品茶,但实际上却是密会。

此时,糜竺尚未至,诸葛亮先道:“士元,中正,吴夫人怀有身孕的消息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吧,你们都是明白人,怕也不用我多说什么了。”

“吴夫人极有可能为大王生下个儿子,这无论如何对咱们都是一个威胁,先生,不若咱们一起联名上书,请大王早立世子为上。”

方绍赶紧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历史上那位吴夫人就曾为刘备生下儿子,而现下她又怀上了身孕,虽说时间段有点不一样,但他有种先入为主的警觉,使他强烈的预感到吴夫人一定会生个男孩出来。

庞统却是冷笑了一声,嘲讽似的说道:“生男生女乃是天定,就算有可能,那也是五成的机会,却不知中正你这‘极有可能’四个字是从何而得。”

方绍没办法跟他讲清楚,只得道:“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咱们只要让大王先立了王世子,大局已定,到时吴夫人生的是男是女又有何忧。”

诸葛亮摇了摇头,道:“眼下阿泰公子尚幼,若是我等请大王立其为世子,孝直等益州和东州士人,必然会借口公子年幼,为时尚早为由极力阻止的。”

庞统一拂袖,用不悦的口气道:“早知如此,当年咱们就不该支持大王娶那吴夫人,现下也就不会有这等麻烦事了。孔明啊,当初我反正是不同意的,倒是你,说什么只要大王保证糜夫人的正室之名,将来阿泰公子的地位便高枕无忧,现下可好,大王他一听说吴夫人怀有身孕,马上便开始犹豫了吧。”

庞统这是在埋怨诸葛亮,方绍便道:“当初那件事,是咱们共同商议而定,也怪不得先生。其实我倒觉得,大王今日的犹豫,倒并非是单为吴夫人考虑,多半是在犹豫,到底是立阿泰公子,还是阿斗公子为世子呢。”

方绍的话,让陷入了思维死角的那二人绕了出来,庞统忽然间眼眸一亮,道:“中正说得对呀,立储乃国之大事,大王又不似曹操那般儿子多如牛毛,早一点立储自然对稳定群臣之心极为有用,他岂会因吴夫人肚子里那十个月之后才见分晓的孩子这般拖拉呢,我想也必是在考虑立哪一位公子才好。”

诸葛亮道:“自古以来,讲究子以母贵,糜夫人既为正室,则阿泰公子便为嫡子,正所谓立嫡、立长、立贤先后有续,大王自当立阿泰公子为储,这又有何可犹豫不决的。”

方绍笑道:“先生呀,这你就无法理解大王的心境了。想大王奔波十余年,早年子嗣的夭折,必然令大王十分伤心。而老来得阿斗公子之后,便是当个宝贝一样疼着爱着,而在历经长坂之险,阿斗公子竟然安然无恙,还好好的养到这么大,大王对阿斗公子的感情,那必是十分之深厚。更何况甘夫人是因长坂坡时的伤才去的,大王对其必然有几分愧疚,一看到阿斗必然就念起了甘夫人,所以大王才会在立储这件事犹豫不定呀。”

诸葛亮没有儿子,自然不似方绍这般对感情的事分析得如此透彻,虽然方绍也没有儿子,但在现代时,被电视里多如牛毛的家庭剧轰炸到视觉疲劳之后,他自然是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琢磨出这些道道来了。

那边诸葛亮还没做反应时,庞统却突然眼眸一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何不干脆让大王立了阿斗公子为储嗣不就得了。”

方绍心头顿时一震,以历史上阿斗的资质,若立他为嗣,倒也可以方便他们这些“权臣”代君行事,只是如今有糜夫人在,倘若立了阿斗为嗣,势必会造成糜竺等徐州元老集团与荆州集团间出现裂痕,看起来是暂时压制了益州和东州士人,但却为将来埋下隐患。

更何况,糜夫人曾叮嘱方绍要好好扶持保护阿泰公子,这一层关系,方绍更不可以不考虑。只是,如今方绍既身为阿斗的老师,又对阿斗有长坂怀救命之恩,外人皆道他与阿斗身份密切,如果他公然提出反对的话,似乎又有些不妥。

“士元,话可不能随口而说,若是没有阿泰公子,立阿斗公子也无妨,然今有嫡子在,不分嫡庶而立,将来必是后患无穷。”

不用方绍开口,诸葛亮断然的就把庞统的提议给否决了,这让方绍暗松了口气。

庞统那边嘿嘿的笑了几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何必当真,孔明,放轻松点嘛。对了,听说那房陵之战,孟子度把那个蒯袆给杀了,而且前些天我听说了消息,说是孟子度正把申仪等家眷做为人质送往南郑,蒯袆的家眷想必也在其中,孔明啊,你心里边是不是特别兴奋呀,嘿嘿。”

庞统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来了这么一句,方绍那边还正听着纳闷着呢,诸葛亮却已神色微微一变,接着换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全然听不懂。”

庞统凑近孔明,用肘子蹭了蹭他,不怀好意的笑道:“装,还装,待我那妹子到了南郑之后,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方绍头脑茫然了片刻,猛然间省悟,不禁脱口说道:“士元军师所说的,是你那妹子善柔小姐吧”

那二人均是一脸惊讶,诸葛亮马上皱起眉头,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方绍这才意识自己嘴没把牢,有关于诸葛亮的这段八卦史,诸葛蓉曾经告诫过他,说那是诸葛亮的一段伤感的过去,叫他千万不要提及,没想到今儿个八卦之火一燃起来,一不小心就给说漏了嘴。

“嘿嘿,这个嘛,其实……”方绍讪讪而笑,一时不知该说点啥。

诸葛亮哼了一声,道:“一定是阿蓉多嘴,这个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人做起了长舌妇。”

庞统拍了拍诸葛亮的肩,道:“孔明啊,你怎么能这样说阿蓉呀,其实她和我们一样,都是在关心你呀。话说当年我那婶婶图慕虚荣,非要把阿善嫁给蒯袆那个有名无实的废材,现下好了,姓蒯的死了,以你今时的地位,如果不嫌阿柔是个寡妇人的话,大可纳了她算了。”

庞统这话单就听起来倒像是好意,但配合着他那有点猥琐的笑容,整体看来更有调戏诸葛亮的意味,直把方绍瞧得想笑。

果然,那边诸葛亮脸马上一绷,不悦道:“士元,你好歹也是大王之重臣,怎的说话这般不知所云呢,你呀,也当好好注意一下你的身份。”

庞统不以为然道:“你才应该注意哩,这有什么,不就是点人之常情么,怎么我发现孔明你这官做得越大,这心态反倒越是沉重了。我说孔明呀,人生在世,还得活得潇洒点好,别整天脑子里装的全是天下、国事、礼数、身份那些乱七八糟东西,这样发展下去,我保证你会短命的。”

庞统几句话顶得诸葛亮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以羽扇指着他,无奈的笑道:“你呀你,好吧,我承认我辩不过你的那张嘴行了吧。”

庞统的话倒是提醒了方绍,他依稀记得,当年的诸葛亮,倒也确实风流潇洒,草堂之时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但每天喝喝小酒,侃侃大山,倒也十分悠闲自在。现如今官职越来越大,权力越来越大,那份潇洒自在确实是一去不返,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已俱鞠躬尽瘁雏形的诸葛亮。

方绍心有不忍,便也劝道:“先生,士元军师说得是呀,人活一世,除了大事之外,还有许多小事值得去关注,要不然就会活得很累的。”

诸葛亮奇道:“怎么你俩什么时候穿一条裤子啦,都喜欢对我说教了。”

方绍笑道:“我哪敢说教先生,我可都是为了先生好。”

诸葛亮叹了一声,道:“好好好,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还不成,抽出时间来,我定然去潇洒一番。”

话音刚落,外面侍从来通报,言糜竺已到。

诸葛亮便叫请入,同时叮嘱道:“待会子仲来时,你们可千万再不能提立阿斗公子为储之事。”

庞统耸了耸肩,道:“行啦,不用你叮嘱,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自有分寸的。”

过不多时,糜竺匆匆而入,那副表情显然是心事重重,一见面就迫不及待道:“诸位,吴夫人怀有身孕这件事,你们都应该知道了吧,事有不妙呀,我看未免夜长梦多,我等还是一起请大王速立阿泰公子为嗣吧。”

听得糜竺之言,他们便将方才的讨论又重复了一遍,只是省却了阿斗那一段。糜竺听罢不禁是忧心更重,道:“如今马超来归,为孝直他们凭添了一股巨力,如果将来北伐关陇,他们的势头只会越来越盛,此时若不令大王早立储嗣,将来只怕真的是难测呀。”

糜竺虽然才华并不出众,但这件事上他却分析的很通透,没错,在立嗣这件事上,拖得越久,对于荆州集团将越为不利。

几人陷入了沉思,都在为此事而费脑子,而方绍沉默了半晌,忽然有了思路,便道:“绍倒有一计,获许可让大王速下决心,只是这计策嘛,可能有点不够厚道。”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石二鸟

第二百一十六章一石二鸟

毕竟是事关自己的亲外甥,一听说方绍有计策,糜竺立时精神为之一振,急问道:“什么计策,中正你快说啊。”

方绍手中没有羽扇,但仍学着诸葛亮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糜竺不用着急,庞统就不爽了,道:“你就别学你这老师卖关子了,有什么计策赶紧道来。”

方绍这时又换上一副迫不得已的样子,为难的说道:“这条计策嘛,有用倒是有用,只是有失君子之风,若非万不得已,最好还是不要用的好。”

这时,诸葛亮眼眸微动,似乎猜到了几分,忽然间诡秘的笑了一笑。

方绍一看他这副表情,便叹了声,道:“看来先生已经猜到了,那好,我就如实说了吧。我这条计策其实也简单,只要我们能广散流言,说是主公打算立少将军为世子,如此一来,必会掀起一片反对之声,到时我们再借机以稳定臣民之心来劝说大王尽快立嗣,想必大王便不敢再拖延了。”

方绍此言一出,其余那二人恍然而悟,而诸葛亮则是会心一笑,显然这计策正如他所料。

方绍说罢之后,赶紧又补充道:“虽说咱们是为大王好,但却会连累少将军无辜受累,所以我说这计策不太厚道,我看呀,还是要慎用才是。”

他嘴里说得好似乎很无奈,但其实早就对刘封心存顾忌,此人虽然勇武刚烈,但性情却极是傲慢浮躁,当初攻汉中之战时,方绍与之共事过一段时间,更是隐隐觉得,以此人的性格,将来只怕早晚会成祸患。一旦出事,无论对于他们荆州集团,还是汉中王的大业,都将是一种威胁,与其这般,倒不如早除之。

那边庞统却敲打着案几,冷笑道:“我倒觉得这是条好计策,而且还是条一石二鸟的妙计呢。”

“一石二鸟之计?何来的二鸟啊?我怎么不知道。”方绍开始装糊涂。

庞统道:“这头一鸟,自然就是你所说的迫使大王立嗣了,想那少将军毕竟是大王养子,大王若无血亲之子的话,立其为嗣倒也无可非厚,如今既有两个亲生的儿子,却又流传出要立养子为嗣的流言,必然会在群臣间造成*人心不稳,介时为了安定人心,大王自然就不得不立早立嗣子,以平息流言。”

诸葛亮笑道:“这一鸟中正已说过了,你何必重复一遍,就直接说你这二鸟吧。”

“急什么急,你让我喘口气嘛。”庞统抱怨着,端起茶来润了润嗓子,接着道:“少将军是什么性格,我想你们都也知道,如今大王尚在,勉强还能镇得住他。若是哪一天大王那个了,试问他会甘心情愿的臣服于小他十几岁的弟弟手下吗?”

方绍心里边松了口气,自己担心之事借庞统说了出来,于他而言,也不失为“一石二鸟”。

这边庞统说罢,那边糜竺表情马上激动起来,忙不迭道:“士元言之有理呀,这孩子儿时沉默寡言,倒还算沉稳,只是这么多年来,多半是给大王宠惯了,性子越来越放肆,诚如士元所言,将来若是大王那个了,必然无人能制呀。”

看来,他二人是赞成方绍的计策了。

这时,方绍反而又装着万分为难起来,道:“可是,就算如此,这毕竟是大王的家事,咱们这般挑拨他们的父子关系,是不是有点有失人臣之道呢。”

一直在旁静静倾听诸葛亮开口了,他很淡然的道:“大王身系天下安危,他的家事既是天下之事,而阿泰公子是否能登上储嗣之位,同样也系着我们荆襄士人的利益安危,我一点是无须置疑的。至于少将军,如果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好好收敛自己的性子,安分守己的话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的他,显然不大情愿委屈了自己,这样的话,我们也就不能坐视不顾了。”

有了诸葛亮话,方绍便宽心了,遂道:“如此说来,先生你也力主此事了?”

诸葛亮微微点头,道:“这件事咱们主要是为阿泰公子设想,至于少将军,也算给他一点警示,若然经此一事,他还没有收敛的话,咱们便可再进一步有所计划。”

几个荆徐集团的头头们私下商定了这般计策,于是,不久之后,南郑之中便是流言四起,说什么汉中王之所以迟迟不肯立世子,说是认为两位亲子年纪尚幼,不便为嗣,其实是有养子刘封为世子的念头,还说什么荆徐士人与两位小公子关系密切,汉中王要为刘封铺路,有意要打压荆襄士人。

流言很快从南郑散播而出,用不着多久,就连荆州也是传得沸沸扬扬。而镇守荆州的关羽闻知此等流言,更是很自觉的配合着方绍的计策,亲自给刘备送了一封信去,委婉的质问他这大王兄长,是否真的有想要立养子为世子的打算。

收到这封信没多久,刘备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刘备自己也知道,他立足争天下的根本在于荆州,如今就连荆州也受到流言的影响,文武官员开始心怀猜忌,这般事态,他自然不可轻视。

于是,他不得不召见了诸葛亮等要臣商议此事,但似乎他也猜到几分流言的背后所在,故而也将法正一同召来。

“诸位爱卿,目下两州之间,不知为何忽然流言四起,搅得人心沸然,诸位可有应对之策?”

面对刘备的发问,诸葛亮装着无辜的样子,反问道:“不知大王所指的流言是什么?”

刘备轻咳了一声,道:“自然是关于封儿的事,孔明军师想必早有耳闻了吧。”

诸葛亮恍惚而悟,道:“原来是这件事,其实嘛,亮以为这流言也并非无风而起。”

刘备一怔,道:“孔明军师此话怎讲?”

诸葛亮道:“如今大王建国称王,诸般王国之制皆已齐全,却只没有立王世子,故是群臣才会心存疑惑,这般的话,流言自然就起来了。”

刘备眉头暗暗一皱,道:“那依军师之见,又当如何平息。”

不待诸葛亮开口,庞统便道:“这个简单,大王有阿泰公子这个亲生嫡长子在,立其为世子之后,这流言自然就不攻自破了,而那些心怀非份之想的人,自然也就断了念头,群臣的疑惑必也随之烟销云散了。”

庞统当然不会傻到指明道姓,不过刘备一听这话,自然知道“心怀非份之想的人”暗指的是谁。

他的脸色微微有变,显然庞统的话触动了他的神经。不过,刘备毕竟是刘备,并非那么容易就着道的,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向了法正,道:“孝直,依你之见呢?”

法正也不含糊,直然道:“其实以大王如今之春秋正盛,也不必急于立世子,何况两位公子年纪都还很小,立早了的话一让他们过早的就背负着王世子的重责,似乎也不利于成长。”

法正竟然用“春秋正盛”来形容刘备,这让方绍差点笑出声来,这马屁拍得还真是够假的,不过假归假,反而没人能够反驳,就算是刘备自己,当然也不会承认自己从生理上来讲,已经是“日暮西山”了。

法正果然是抓住年纪这件事来做文章,而且他还特意只提两位公子,而不提阿泰一人,显然表示他认为两位公子拥有平等的继承权,也就委婉的表明,吴夫人肚子里那未出世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的话,那便与阿泰和阿斗一样拥有平等的继承权。

法正的借口早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方绍在诸葛亮的暗示下,当即道:“诚如孝直所言,阿泰公子的年纪虽然尚幼,但若不立其为世子,又如何能平息这流言,若不平息这流言,群臣皆怀有疑惑,又如何能一心一意的为大王的北伐大计设想。”

方绍这话与其是在说给法正听,倒不如是在说给刘备听,果然,一提及此事,刘备的表情马上为之一动。

法正被堵得一时无话可说,这边荆州几人,心里无不暗自得意,心想着这一番算计八成是得手了。

只是,法正沉默了半晌,却道:“正有一计,倒是可平息这场流言。”

正自暗中得意的方绍不由一怔,而刘备则是喜上眉梢,忙道:“孝直有何良策?”

法正遂道:“前者孟子度北攻东三郡之后,宜都这个要地,就一直未有合适的人选镇守。此地北可通东三郡,西据三峡之险要,东连南郡,是为要害也,大王正需一位既信得过,又可独挡一面的人前去镇守,正以为,派少将军去是最合适不过了。而若少将军离开益州,不再跟随大王左右,如此明了的暗示,众人的疑惑自然也就没了。”

法正此言一出,方绍是既惊讶又感慨,心中暗忖:“法孝直这家伙真是厉害呀,想不到他还有此一手,这下有点失算了呢。”

而法正则暗中得意:“哼哼,将来吴夫人若是诞下一位公子,我还怕这刘封成了绊脚石呢,今天正好借此将会,将他发配出去,既阻止了你们想立阿泰公子为世子的算计,又消除了一桩隐患,这正是一石二鸟啊,嘿嘿……”

第二百一十七章 夫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夫人

都他祖母的在算计,刘备当然也在算计,他算好了法正会替他想出一个好招的,而法正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此言一出,刘备马上道:“孝直言之有理,那就这样吧,孤就委任封儿任宜都太守,不日就出镇宜都。至于立世子之事,诚如孝直所言,孩子们还年幼,等过几年他们长大些再说吧。”

刘备这话一说,诸葛亮等人便没办法了,只好默认了刘备的决定。

结束了这场结果出乎意料的议事之后,时近傍晚,荆襄的这帮人连晚饭都顾不得吃,马上又聚到了诸葛亮府中。

门一关上,庞统便没好气的说道:“好个法孝直,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呀,让少将军出镇宜都,哼,亏他也想得出来。”

糜竺亦是焦虑道:“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吗?”

而方绍却道:“依今天王府中主公对孝直的态度,我觉得主公很可能是怕吓立储过早,会冷了孝直等益州和东州士人的心,所以才不惜在如此重大的事上,对我们荆襄士人的意见采取反对态度。”

方绍的话令众人的思维拐了个弯,诸葛亮点着头道:“中正说得也不错,也许我们之前是太过注重自己的利益,而忽视了这一点。而今北伐中原,势必要多赖孝直、孟起等东州士人,如果冷了他们的心,使他们不肯出全力支持的话,于全局而言,倒是得不偿失了。”

庞统道:“咱们也不用动不动就以全局来委屈自己,孝直他们就是瞅准了我们这一点,所以才以此为恃,将来北伐若然功成,就只怕赢了全局的只会是大王和孝直,到最后输了的却是我们荆襄士人啊。”

很显然,庞统的功利心极重,对眼前利益亦远比孔明所看重,只是,如果这样的话,刘备集团最终只会沦为与东吴集团一样短视。

身为一名穿越者,虽然名义上属于荆襄集团,但方绍眼光却岂能只局限于本集团的利益,毕竟,他的思想与庞统这些人其实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于是,方绍当即道:“其实士元军师你也是太过忧虑了,以你和先生的能力,再加上我们这些荆襄之士的从旁援手,将来之事,完全不必太过在意。”

诸葛亮也是呵呵一笑,道:“其实这件事的结果,于我们而言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少将军被发配去了宜都,只要他不在大王身边,自然便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庞统叹了一声,道:“好吧,事到如今,这件事也只好放一放吧,希望将来不会出现什么不测才好。”

这件事到此为止,暂时告一段落,就在众人准备散了各回各府的时候,忽然一名下人也不见通报,匆匆忙忙的就闯入进来。

诸葛亮本待发火,却认出那下人乃是成都家中的亲信家阿水,心中不禁涌上几分不好的预感,遂道:“阿水,你不在成都家中,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阿水抹着额着上的汗,一脸惊慌的说道:“先生,大,大事不好了。”

这时,方绍等人也不禁留步,想要听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诸葛亮却道:“慌什么慌,天塌下来也有先生我顶着,慢慢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水喘了几口气,很是伤感的低声道:“先生,吴人肚子里的小公子……没了。”

“什么?”诸葛亮大吃一惊。

阿水遂是详细说了一遍,原来是黄月英在家中操持家务时,不小心跌了一小跤,本以为没什么大碍,谁想接着便是肚子疼得要命,虽然下人们急急的请来了名医张仲景,但还是晚了一步,黄月英就这样不幸的流产,而且流了的还是个男孩。

诸葛亮听着听着,脸色不觉已是煞白,整个人摇摇晃晃,险些就要站不稳。方绍急是上前一步将他扶住,安慰道:“先生,你也别太难过,孩子没有了,将来再生便是,只要夫人她无事便可。”

诸葛亮极力的镇住身形,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来扶,然后深吸一口气,道:“那夫人现下怎样了?”

阿水道:“多亏了那位张先生,夫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如今正在家中接受张先生的诊治调养。诸葛小姐叫小的前来告知先生,请先生尽早回家。”

诸葛亮暗松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且去休息吧。”

阿水出了去,庞统上前轻拍着他的肩膀,道:“孔明啊,你也算是命不好,不过总算阿英没事。不如你且与主公告假,早点回成都照顾她吧。”

诸葛亮却道:“大王初登大位,正有诸多事需要我去办,国事为重,岂能以私废公。阿英她既然没事,那我抽得空了自会尽早回成都。”

“靠,孩子都没了,老婆还在床上躺着呢,还干个屁的公事呀。”

方绍心里边那个急呀,还想劝时,诸葛亮却背过身去,不去正视他们,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方绍欲待再言,却被庞统拉住,叹道:“算了,让他静一静也好,我们就别打扰他了。”

方绍无可奈何,只得与那二人摇头叹气的离去。

房门关中,屋中只剩下诸葛亮一人,你整个人便如虚脱一般,无力的坐了下来,眼眸之中,不禁有些湿润了。

夜已深,汉中王府。

刘备坐于王座上,一边吃着饭食,一边斜观着屏上悬着的那副关陇地图,就算是吃饭时也不忘谋划着北伐大计。

正自思绪滚滚之时,侍卫匆匆而入,伏地报道:“禀大王,少将军在外求见。”

侍卫话音刚落,却听殿外一阵的吵闹,转眼间刘封已推开众侍卫的阻拦,一脸愤然的闯入殿内。

刘备眉头一皱,挥手向左右道:“尔等都下去吧。”

左右侍从都知趣的退下,刘备把筷子往几上一扔,不悦道:“不得通传就擅闯王宫,成何体统”

刘封心头一震,但脸上仍是怒气未消,几步上前,伏于刘备几前,愤愤不平道:“儿臣只是心中有不平之事,一时心急,请父王恕罪。”

说老实话,当年刘备初到荆州之时,便收养了刘封,在荆州那安然的那数年间,花在栽培刘封的时间上可算不少。对于无论是阿斗还是阿泰,当他们出生时,却正逢刘备东征西闯,开拓事业之时,刘备根本没有更多的时间来陪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当刘备在外打拼时,陪同在身边效力的,自然也是刘封。也是因此,他对刘封那种做父亲的宠爱之深,对于一个养子而言,已是难能可贵。

因此,如今刘封虽然公然闯宫,但刘备也并未太多怪罪,听他此言,便是摆了摆手,道:“行啦,起来吧。孤倒想听听,你能有何不平之事。”

刘封站了起来,一脸委屈的说道:“还不是外面的那些流言,封本乃平凡之辈,幸赖父王眷顾收为养子,封已是感恩不尽。封生平所望,只是想以一个武将的身份,为父王的大业赴汤蹈火,纵使战死沙场也再所不惜,更无别的奢望,封的这些心意,父王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刘备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走下王座,手抚着刘封的背,叹道:“你虽孤之养子,待孤一向视你为己出,你的为人如何,孤又岂会不知。”

刘封忙道:“父王既然相信儿臣,那为何还要听信那些大臣的攻诘,要把儿臣发配到宜都那个鬼地方呢。儿臣还想着将来父王北伐做先锋,为父王开疆拓土呢。“

刘备轻吐了一口气,负手说道:“你以为孤想让你离开孤身边吗,孤也是迫不得已呀。如今外面那些流言,孤又何尝不知是有人故意而为之,而这流言能掀起这么大的动静,就说明孤之身边,忌惮你的人为之不少,孤若再留你在身边,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的算计你,孤把你调到往宜都,其实也是在保护你呀。”

刘备这么一解释,刘封的感受就好多了,但怨气仍未尽消,又道:“父王你不是一直都导儿臣,做人要堂堂正正的吗,儿臣光明磊落,岂惧旁人诽议,父王这般把儿臣调离身边,岂非正让那些人得逞。”

刘备叹了一声,道:“封儿呀,治国之道,有些事并非简单的一概而论,这其中牵扯着太多的人和事,有些时候,为大局设想,必须要有所忍让,希望你能体会为父的苦衷。再则,宜都之地,北顾东三郡,东接荆州,是为要害,如此重地,孤也正想着有一个贴心的人去镇守,这也正是你独挡一面,好好历练一下的机会。”

刘备话说到了这份上,刘封还能说些什么,只得道:“只要是父王的意思,就算是让儿臣去死,儿臣也绝不含糊。只是不知儿臣何时才能再回到父王身边?”

刘备也暗松了口气,呵呵笑道:“放下吧,只要这件事平息下去,一旦时机成熟,孤自会借机将你调回到孤的身边,到时我们父子齐心,便可好好的创下一番大业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决战将起

第二百一十八章决战将起

建安十八年的秋天,天下在烟尘中舞动,隐约将以刘备称王这华丽的一幕收场。然而,刘备并非导演,有人偏不想让刘备称心如意的结束他这一年的戏份。

秋末这一天,一骑绝尘而来,穿越崎岖的秦岭谷道,踏过汉中肥沃的平原,奔入南郑,穿过那热闹的街市,用那一封十万火急的情报,打乱了汉中王宫中的轻歌曼舞。

“启禀大王,曹操已于邺城起十万大军,准备西入关中,进驻长安。”

探子哄亮的声音,盖过了正在美妙处的钟乐琴音,诺大的殿宇之中,人皆尽闻。

大多数的神色皆为一震,就连刘备的目光间,也闪过一分惊色,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他轻轻一挥手,殿中的舞ji伶人纷纷退去,大殿之中,一片沉寂。

刘备环视着座下群臣,道:“诸位,曹操已起兵入关中了,诸位有何看法。”

“哼,曹老贼自称了魏公,正想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想不到几天,就听说大王称了汉中王,忽然之间就盖过了他,这老贼估计是恼羞成怒,要来与大王讨个说法来了。”

庞统一番言辞,颇俱戏谑之意,群臣中出一阵的笑声,沉寂的气氛便有所缓和。

法正跟着笑道:“曹操听闻大王得了汉中,威及关陇,举兵前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们也不必惊谎。”

这时,座下一人出列,慨然道:“曹贼来的正好,大王,不如我们就此兵出秦川,与曹贼决一死战,原为前驱,必割下曹贼的人头献于大王。”

慷慨请战那人,正是马。

马一请战,黄忠也坐不住了,忙也出列道:“前番大王体恤老臣,没让老臣去取东三郡,眼下老臣精气已是养足,此番北伐,老臣亦愿为先锋。”

马是为复仇,黄忠是为争功,两员大将战力这般十足,刘备不禁面露欣慰之色。

法正接着道:“如今平定汉中已近一年,人心业已归附,而陇右间,尚有韩遂与宋建在抵御夏侯渊,大王若在此时兵出陇右,则西凉可唾手而得也,到时曹操虽亲率大军来长安坐镇,但西凉险要皆为我得,曹操亦无能为力也。”

如果说打汉中时法正举双关陇,法正则是举双手双脚赞成,这也难怪,威风八面的打回老家,换作是谁不都是用不着动员都会热血沸腾。

马和法正的表态,意味着关陇士人对北伐的支持,至于荆州士人就更不用说了,兵出秦川本来就是他们早就定好的既定国策。不过,这一次的北伐,意义已与从前大不相同,这将是与曹操的整个北国之正面决战,想要获胜,必须调动两州所有的人力与物力资源,包括处于第三阶层的益州士人的支持。

这时,不用刘备提出,诸葛亮便道:“大王若与曹操争夺雍凉,非尽起益州之兵不可,臣建议令黄公衡、张公义率成都之兵北上增援汉中。”

黄权和张任乃是益州士人文与武的代表人物,调他二人入汉中,自然要动益州土著士人的力量。

这正合了刘备的心意,他便点头道:“军师所言极是,那就请孔明军师回成都镇守,多调粮草入汉中,顺便带着孤之诏令回去,令他二人带兵前来汉中助战。”

这般大事,诸位重要文武都表了意见,方绍自然不能不说两句,以显示自己的重要性,于是他轻咳了两声,道:“大王,如今我军虽兵将马壮,但曹操起倾国之兵前来,若想对付也不易,我们必须集中所有的力量对付曹操。而这个时候,正好给了面,不可不防啊。”

方绍冷静的提出了他的顾虑,刘备遂道:“中正提醒的是,曹操倾国之兵西入关中,合肥方面自然兵力空虚,若能使孙权趁机举兵攻合肥,既可令曹操两面受敌,亦可减轻我们这一面的压力,嗯,是应该派个人去东吴走一趟。”

方绍灵机一动,便道:“臣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料想可以胜负出使东吴之职。”

刘备便问何人,方绍遂道:“绍推荐的这个人,姓费名祎字识不凡,必能担当此重任。”

方绍前番推荐了蒋琬,这回又推荐了费祎,此二人在历史中继诸葛亮之后先后执掌蜀汉政权,这费祎在历史,正是因为其出使东吴时的杰出表现,故而被诸葛亮看中,列为了自己百年之后的第二继承者。而方绍所做的,只不过是将这颗金子提前从沙堆里挖了出来,让他早点散光芒,为刘备的大业尽其所长。

诸葛亮亦道:“文伟此人倒也确有几分舌辩之才,亮以为中正推荐的此人可行。”

刘备见诸葛亮也赞同了,便道:“那好吧,就依伟出使东吴,与之相商两线夹击曹操之事。”

这时,庞统却冷笑道:“大王的念想是好的,不过孙权此人的短视咱们也是见识过的,只怕他尚记着荆州战败之仇,巴巴的等着趁机再做图谋呢。”

刘备眉头微微一皱,尚未开口,诸葛亮却笑道:“荆州如今的军势已不同往日,我军占据巴丘、6口等要地,东吴即使想打主意也得掂量掂量。亮相信,只要能对孙权晓以利害,他断不会那么愚蠢的。还有,之前中正不是与孙小姐有婚约么,这一次文伟东吴之行,正好把这婚事的日期也商定一下。”

方绍小吃了一惊,没想到诸葛亮竟然当着诸多人的面,如此坦然的提出了自己和孙尚香的那桩婚事,这让他多少有点意味。

刘备一听,笑道:“是啊,军师若不提起,孤倒给忘了,中正啊,你就等着迎娶娇妻吧。”

刘备特意把“娇妻”二字加重口气,在场诸人当然都知道孙尚香与“娇”字无缘,汉中王这话,明显有拿方绍开玩笑的意思,于是,大殿中又一阵笑声。

方绍有点不好意思,搔着头无奈笑道:“大王就不用取笑臣了。”

刘备哈哈一笑,遂道:“好吧,文伟的事就这么定了,诸位下去之后尽快做好准备,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要与曹贼大干一场了。”

刘备暂留汉中,整军备战,诸葛亮则先行回往成都,督促黄权等人率军北上汉中,同时,费祎也身负着出使东吴的使命,匆匆的赶往了千里之外的建业。

建业,周瑜府。

天气渐寒,望着落庭的枯叶,小乔怔怔的着呆,脑海中,丈夫的音容相貌不觉涌现而起。

屈指一数,他故去了已有四五年了吧。

“唉——”

小乔叹了一声,她感觉身子有点冷,便准备进屋去,这时,孙尚香急急而入,脸上带着喜出望外的笑容,像燕子一样飞到她跟前。

“小妹,瞧你这样子,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么?”她人还未到,小乔便猜到了七八分。

孙尚香一把携起了小乔的手,兴奋的说道:“姐姐,你可听说了么,汉中王的使者费什么的到了建业了。”

小乔知道她因何而喜,却有意不明言,只淡淡笑道:“汉中王与吴侯是联盟,派个使者来通好也是正常之事呀。”

孙尚香脸上泛起几许红晕,低着头笑道:“这次不一样,我派人打听过,那个姓费的这一回来,除了通好之外,还说要与二兄商议我和他的婚……”

孙尚香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才道出“婚事”二字。

小乔面露欣慰之色,感慨道:“要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件喜事呀,你和他经历这么多波折,总算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孙尚香真是喜上眉梢,高兴得不知说什么。

正在这时,管家阿福匆匆而来,说是吴侯突然大驾前来,说是要来探望她。

小乔略吃一惊,忙道:“吴侯怎么来了,小妹,快随我去迎接吧。”

孙尚香却道:“我才不见他呢,我怕他拿这件事来笑我,我先躲在后堂,等他走了我再出来与姐姐说贴心话。”

小乔想了想,便由了她,遂是准备出去迎接,方才走出没有几步,却见孙权已大步走入庭院。

小乔屈身一礼,淡淡道:“妾身不知主公驾临,有失远迎,还望主公恕罪。”

“快快免礼吧。”

孙权言语表情充满了关怀之意,前一步,伸手前去扶她,一只手掌顺势便触摸到了小乔那纤纤玉手。

小乔身子一震,怎料到吴侯忽然会有这般失礼的举动,但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当下只得极力的表现出淡然之态,看似随意的向后退了一小步,顺势把手抽了出来。

孙权把手收了回去,笑眯眯的盯着小乔,眼神之中流露着异样。

“主公怎么然想起来此了。”为了掩饰内心中的尴尬,小乔赶忙找话题。

孙权嘿嘿一笑,道:“孤从城外回来,路过此间,便想着顺道进来看看你。”

周瑜的府宅与吴侯军府相隔很远,孙权无路从哪一门入城,都绝不会路过,他这话,明显是在说谎。

小乔的心中,隐约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二百一十九章 啥叫伪君子

第二百一十九章啥叫伪君子

“外面天寒,主公里边请吧。”

无论有何预感,但终究还是要面对,本来小乔是甚觉心慌,但猛然间想起孙尚香就躲在后堂之中,于是心中便是暗暗冷笑,将孙权请请进了堂中。

“主公,请用茶。”

小乔亲自为孙权斟了一杯茶,双手奉上。那孙权接时,故意的又玩起了咸猪手,在小乔的手上狠狠摸了一把。

“哎——”

小乔一紧张,故意一松手,整杯滚烫的茶落下,正好泼在了孙权的手上。

孙权痛的嗷的一声叫,小乔立时一脸的惶恐之状,边是用绢帕为他擦拭手上的水,边是惶然道:“是臣妾不小心望主公恕罪。”

“没什么,你也是不小心而已。”

那可是刚刚煮沸过的茶水,这一泼不要紧,孙权的那只“咸猪手”顿时红肿了一片,嘴里说着无所谓,但皮肉却痛得要命。

周瑜虽然不在了,周家只余下小乔这孤儿寡母,但小乔又岂是那种任人欺负的弱女子,这般小施手段,只是在警告孙权不要有非份之想而已。

而当她凑近孙权时,却闻到他身上隐隐有颇重的酒味,心中便暗忖:“怪不得他这般无礼,原来是借了酒劲来撒泼。”

茶水擦干净之后,孙权皮肉上的痛便消褪了几分,痛楚减轻了,一颗yin心便又荡漾起来。他趁着小乔为他擦拭之机,顺势便以双手将她的小手握在其间,笑眯眯的摸了又摸。

小乔脸色顿时绯红,恼怒之情油然而生,但当着下人的面,碍于主臣之分,又不好伤了孙权的面子,便只得将手强行抽离,赶紧远离了孙权坐下,低着头道:“主公没事就好,来人啊,还不再给主公斟一杯茶来。”

下人们把茶奉上,孙权饮了一口,便向左右道:“我与阿婉亲如兄妹,我们兄妹间说些话,你们还站在这里偷听什么。”

孙权这么一喝,下人们便忙不迭的退了去,顺手还把房门给关了上。

堂中只剩下他二人,小乔立刻紧张了起来,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但表面上却佯装淡若无事。

“阿婉呀,公瑾这一走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些年让你一个人过着孤寂凄苦的日子,孤想起来心里就觉着愧对公瑾呀,唉——”

孙权刚刚才调戏过周瑜遗孀,转眼间又口口声声说着“愧对公瑾”,而且还面不红来心不跳,说得是万般真诚之状,这让小乔听之,不禁心中大为厌恶。

“主公待我们孤儿寡母一直很好,夫君他在天之灵也会感激主公的。”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之便是你明明知道眼前这人有多下作,多虚伪,但却不得不畏于他的权势,说一些令自己都反胃的感激之词,小乔现在的心情就是如此。

“公瑾去了已经那么久,阿婉你心中的伤也该平伏了吧。你还年轻,将来的路还很长,也该为自己多考虑一些。”孙权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往小乔那边凑了一凑。

小乔淡淡一笑,道:“臣妾如今所念,只是把几个儿女抚养成*人,将来能够继承他们父亲的遗志,为主公,为江东的事业出一份力。”

“阿婉啊,这一晃多少年多去了,我们都开始老了。想当年我随兄长攻破庐江,你我初次见面之时,我们都还是豆蔻年华,现如今转眼这许多年就过去了,人生苦短,能及时行乐的日子已经不多啦。”

小乔是极力的把话往“正道”上引,而孙权则不停的往“歪道”上拐,这几句话已是在明显有所暗示,“及时行乐”嘛,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而他说着,又往小乔那里挪近了几分,几乎已是与她面对而坐。

小乔知道,此时此刻,孙尚香一定在后堂的某处观看着他那兄长可耻的行径,她心中暗暗咬牙:“哼,你逼死了夫君,还敢来侮辱于我,真真是可恨可耻,那我就让你的妹妹,亲眼瞧瞧他的兄长是何等一个无耻的伪君子”

这个时候,小乔完全可以找个借口逃离,但她没有,她从容的坐在那里,任凭着孙权逐渐逼近,却只平静的说道:“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快乐可享呢,如果真有的话,于臣妾而言,就只有看着膝下几个孩子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孙权见小乔始终不为他的暗示所动,便是叹道:“阿婉,你可知当初庐江初见时,我一眼便喜欢上了你,当时大兄说要娶了阿清嫂嫂,我便向大兄请求将你许给我,可是大兄却偏偏把你给了公瑾。这么多年了,我对你可是一直惦今不忘,如今公瑾已经不在了,我们何不再……”

“住口!”

孙权赤luo裸的表白被小乔一声喝断,她直视着孙权,目光是何等的肃厉,直令孙权为之一震,竟是隐隐生畏,整个人一时间怔在了那里。

堂中静如死水,气氛窒息之极。

沉寂了片刻之后,小乔面色缓了几分,叹道:“主公,你喝醉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孙权回过神来,脸上又流露出浪荡之色,一把便携起了小乔的手,笑嘻嘻道:“阿婉,我没有喝醉,我现在最清醒不过了,我跟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小乔这一次并没有将手挣脱,而是默默道:“主公,公瑾他为了你的大业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最终更因伤势不治而去。而今主公你却这般对待他的妻室,你就不怕公瑾他九泉之下,难以瞑目吗?”

小乔的话如一股凉嗖嗖的风从孙权的耳朵抹过,孙权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但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又笑道:“我正是念着公瑾的功劳,所以他的妻儿,我更要好好照顾。阿婉你放心,只要你从了我,今后公瑾的儿女就是我的儿女,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们。”

说着,孙权便如饿虎般一向,扑向眼前这柔弱的羔羊,小乔猝不及防,一下便被他按倒在身下。

“吴侯,你干什么,你真的喝醉了,快放开我”

任凭小乔如何挣扎,孙权却是无动于衷,继续着他的攻势。

“放开她”

正当孙权如狼似虎之声,却被耳边一声吼声所震醒。他猛一抬头,却惊奇的发现,他那妹子孙尚香竟不知何时站在了近前,正以一种愤怒与失望之极的目光注视着他。

孙权是喝了点酒,不过脑子却是清醒的很,借酒行色若是不成也算有个可以下台的借口。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的好事就要得逞之时,妹妹的意外出现,别说是那一腔的色胆,就是满腹的酒气也一并给吓没了。

于是,他赶紧从小乔身上爬了起来,急是将衣冠妥当,然后,气息虽然尚喘得厉害,但脸色却很快变得平淡自若,甚至还面带几分笑意,道:“小妹呀,你怎么也在这里?”

这时小乔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这般场面让她颜面无存,含着泪便奔入了后堂。

孙尚香恨恨的盯着孙权,怒斥道:“孙仲谋,你还是不是人连小乔姐姐你都敢欺负,你对得起公瑾哥哥吗,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若是平时,孙尚香纵是宠爱的妹妹,若敢以这般的恶语相向,孙权必是勃然大怒,但现下他是做贼心虚,虽被骂了也只是自吞苦水,只得讪讪一笑,道:“小妹你误会了,为兄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为兄能是那种人吗?”

孙尚香呸了一口气,骂道:“你当我瞎子么?你那禽兽之举,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我现下就去告诉母亲,告让她老人家,你这个孝顺的好儿子,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孙权立时便慌了神,倒不是他怕妹妹去告状,反正平时她也没少到母亲那里说他这个兄长的坏话,但这一次可大不相同,若是传到母亲那里,非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于是,他赶忙低声下气的告饶道:“小妹,你不要冲动。为兄也是喝了点酒,一时乱了心智而已,为兄知道错了,以后保证不会乱来了。”

孙尚香岂肯罢休,瞪着眼道:“你别找借口了,我看你哪有酒醉的样子,分明就是色胆包天,故意而为。不行,我今天非得告诉母亲不可。”

她说着就要走,孙权一把拉住了她,道:“小妹,母亲她身体一向不好,你若是把这件告诉了她,她老人家一怒之下,气坏了身子却当如何”

孙权这一招抓的很准,他知道他这妹子虽然性情冲动而刚烈,但却也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果然,孙尚香一听此言,冲动的情绪便被止住了,立在原地喷喷不平的喘着气,心中却想:“他说得不错,母亲定然受不了这刺激,若是给他气出个三长两短来,却当如何是好。”

纠结了好一会,比孙尚香的怒气才渐渐平息,冷冷道:“若要我不告诉母亲也可以,我要你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许对小乔姐姐有不轨之心。”

孙权如获大赫,急忙发誓:“我孙仲谋对天起誓,绝不会再犯今日之错,若有违誓,必遭天遣。”

孙尚香这才肯干休,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却才转身奔入后堂去安慰小乔。

孙权长吁了一口气,一股穿堂风过,背上不禁冷嗖嗖,原来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虽说她一时答应了,可是阿香这人一向心直口快一哪天忍不住说漏了嘴,传扬出去,岂不令我颜面大失。嗯,留她在江东始终是个隐患,得想些办法呀……”

第二百二十章 失算了

第二百二十章失算了

孙权心中盘算着,却不敢在周瑜府上多呆,忙不迭的匆匆逃离。

那边孙尚香教训过她那兄长之后,便直奔后堂去寻小乔,见后堂无人,便又奔入她的闺房,一进门之时,却见小乔正抓着梁上的一条白绢,打算把自己的脖子给套进去呢。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孙尚香大听一惊,飞身扑上前便将小乔拉了下来。

小乔已是泪流满容,凄凄哽哽道:“小妹,你放开我,让我去死吧,受此侮辱,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孙尚香用力的将她抱住,好言宽慰道:“这都是我那二兄的错,关得姐姐你什么事,要上吊也该是他上吊,凭什么是姐姐你。”

小乔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凄叹道:“主公他就算是再有什么错,那也是主公呀。”

孙尚香忙道:“姐姐你放心吧,方才我已逼得二兄发过誓,他以后再不敢对姐姐你无礼。”

小乔摇了摇头,道:“主公既然已盯上了我,早晚必还会下手。现下你在时尚可护着我,若有一天你出嫁去了益州,还有谁能帮得了我呢。”

孙尚香想想也是,一颗心又焦虑起来,一想起方才小乔被孙权欺负时的可怜样,孙尚香的这颗心就难受的不行,想着将来若是自己走了,剩下小乔孤怜怜一人,不被自己那好色的兄长欺负才怪。

孙尚香思前想后,忽然之间,眼眸一亮,道:“姐姐,既然如此,那你何必还留在江东,远走高飞便是了。”

小乔一怔,道:“我这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孙尚香诡秘的笑了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若是姐姐你真有此意,我自然是有办法的。”

见她如此自信,小乔的眉宇间不禁闪过几分希望之色。

却说那孙权狼狈的逃离周府,匆匆忙忙的回到了自己的军府,这时,甘宁已等候在此多时。

孙权听闻甘宁在此,便赶紧整了整衣冠,将情绪调整到主公模式,却才出来相见。

“宁见过主公。”甘宁上前伏地拜见。

“呵呵,兴霸快快请起。”孙权一脸和蔼的笑意,摆手示意他免礼,又道:“兴霸不与子敬镇守樊口,却不知回建业所为何故?”

甘宁道:“宁此来,正是护送汉中王的使者费文伟前来建业见主公。”

孙权点了点头,道:“孤正是听说玄德的使者来了,所以才匆匆赶回建业。看来在此之前,子敬与那位费文伟已经见过面了。”

甘宁道:“费文伟在樊口停留了一日,确实与鲁都督小会过一面,说明了他此番出使东吴的来意,故而鲁都督特命宁前来见主公,向主公陈述一下他的一些意见。”

孙权微顿了一下,道:“不知这费文伟带着怎样目的而来,子敬又有何高见。”

甘宁遂道:“费文伟言,汉中王想与主公东西相约两面共击曹操,而后与主公中分天下,共享太平。”

“中分天下”

听到这四个字后,孙权心头不由得一动。想他与刘备相交这么多年,那刘备无论是寄于篱下,还是自立门户,与自己合作时始终打着“匡扶汉室”的幌子,如今还头一次以一方霸主的口吻,提出了“中分天下”的说法,孙权当然会感到意外。

不过,这个口号倒是很诱人啊。

孙权心中思潮渐起,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那子敬对此有何看法。”

甘宁又道:“鲁都督以为,如今曹操大军尽往关中,东南一线兵力空虚,此乃天赐主公之绝佳良机,主公当亲率大军北攻合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夺取淮泗。”

孙权显得并不太兴奋,道:“子敬的提议,孤之前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只是合肥坚城,一时难刻,即使攻克了,必也得留在大军坚守。介时若是曹操如往昔那般,回师东援,孤岂非又白白劳师动众一场。”

甘宁忙道:“这一点鲁都督也提到,他以为如今的形势,已与当年大不相同。汉中王坐拥两州,又得汉中,其势如日中天,手下可动用之兵力,不下二十余万,这一回与曹操之交战,绝不再是原先的小打小闹,而将是一场决定关陇归属的漫长鏖战。而关陇之地,于曹操而言,又远比淮泗要重要。所以这一回,天时、地利与人和皆在我东吴这一边,实乃千载难逢之机会呀。”

甘宁这一番陈词,说得孙权是大为心动,但他却仍未做表态,只轻轻点头道:“子敬的意思我知道了,不过此事事关重大,还需细细斟酌一番。”

甘宁也没催逼孙权,又道:“对了,听说那费文伟此来,还要与主公商定迎娶孙小姐的事,鲁都督的意思是,这桩婚事,还是如约履行为好。”

很显然,远在樊口的鲁肃,对孙权的心理把握的很准确,知道他当初是权宜之下才答应了这桩婚事,眼下东吴危机已除,自然而然的便想反悔了。

“这个嘛……”孙权果然开始犯犹豫了。

甘宁马上道:“鲁都督以为,如今曹操与汉中王开战,这一战若是曹操胜,则汉中王的实力必然大为受损,必然重新沦落为与我东吴实力相同的境地,而曹操的实力必然更盛,而那时,两弱抗一强,更要联婚交好,巩固联盟的关系。但这一战若是汉中王胜,则关陇必然归刘,如此一来,则汉中王的实力,将一跃可以与曹操相匹敌,到那个时候,我东吴便成了一弱对两强,若是违了婚约,便是将两强全部得罪,此绝非弱国生存之道也。”

看来鲁肃这一回是做足了功课,又发挥了他一把大局观的特长,在对待刘备的态度上,显然是与吕蒙截然不同的。

孙权的立场就是没有立场,或者说哪边有利,哪边就是他的立场,当然,这利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就最好不过。

听了甘宁这一番陈词,孙权先前存有的立场便又开始变化,想了一想,低声道:“那兴霸以为,如果孤趁着曹刘打得不可开胶之际,再用兵去夺荆州如何?”

甘宁神色只是微微一变而已,嘴角间流露出几分笑意,显然,孙权的这个念头,亦在鲁肃的预料之中,他便道:“如今的荆州已不是以前的荆州,首先关羽手下可调之兵,至少有六万余众,其次陆口、巴丘等要地皆为关羽所据,江陵、公安等要地稳若泰山。而陆口的荆州军,更有徐元直镇守,此人近年来虽然不如诸葛等非风头正盛,但其谋略和用兵之能,在汉中王手下却也是排前几号的,有此人坐镇荆州东部,只怕不易对付呀。”

先前他其实因吕蒙之言,是偏向于趁机攻打荆州的,但现下给甘宁这么一分析,似乎去打合肥的利益又更大一些,孙权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在听过了甘宁的汇报之后,次日孙权便召见了费祎,此人果然如方绍所说的那样,外交才华极为出众,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外交辞令之后,孙权的立场便更加的倾向于了鲁肃。

而在会见过费祎之后,孙权便紧急召见了尚在须濡口督建须濡坞的吕蒙,将关陇的形势及刘备的意思说与了他,以征求他的看法。

吕蒙当然又是一通青徐难以艰守,不可坐视刘备坐大,拖着他的后腿,拖成跟东吴一样实力之类的道理,归根结底他的意见还是要先打荆州。

而这一次,孙权却没像上次那样一番赞许,而是郑重其事的问:“子明,既然你建议先打荆州,那孤就要问你一句,你有几分胜算击败陆口的徐庶?”

“这个……”吕蒙并未像第一次攻荆州之时,那般拍着胸脯打保票,却来了一句:“蒙自当竭尽全力。”

听到这句话后,孙权便知道,吕蒙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于是,他心中想:“既无必胜之把握,我焉能再拿东吴的安危让你去冒险。嗯,还是听子敬的比较保险。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小妹远远的送走,免得她哪天一不小心把这丑事说了出去……”

孙权准备履行婚约的消息,迅速的传回了成都,而这一天,方绍受了诸葛亮之命,尚在巡视蜀郡周围郡县,为即将展开的大战做思想动员。

身在家中的诸葛蓉第一时间听到这消息,自然是大吃一惊,急急的便赶去了哥哥府上。

见着诸葛亮之后,诸葛蓉是一肚子的窝火,一上来便讽刺道:“阿亮哥哥,你可真真是神机妙算呀,现下可好,终于把那孙尚香给算计到妹妹我家里来了。”

这事诸葛亮当然早就知晓,他原本估算着,就算是孙权不打算破解联盟,但这桩婚事还是要悔了的,却不晓得孙权是抽到了哪根筋,居然鬼使神差的就给答应了,这让自己先前对妹妹的那番保证,立马变成了浮云。

诸葛亮本来正在琢磨着怎么跟妹妹交待,哪料她来得这么快,这时只得讪讪的笑了笑,道:“小妹你稍安勿躁,这件事嘛,是跟哥哥我的预计稍稍有些出入。”

诸葛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说得轻松,还‘稍稍有些出入’,我倒好,先前还在夫君面前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眼下你叫我怎么办才好。”

第二百二十一章 桃花处处开

第二百二十一章桃花处处开

诸葛蓉一股脑的把责任全怪在诸葛亮的身上,这让诸葛亮好生的委屈,只得道:“小妹呀,这事儿你要怪也得怪你家夫君沾花惹草,怎能怪得到为兄头上呢。00”

诸葛蓉一下没话说了,诸葛亮说得对,这事儿是怪不得他头上,可是难道又能怪得了自己的夫君么?

方绍可是亲口说过,自己先前对那孙尚香可是并无半点非份之想,全是那女人自己倒贴上来的,这话虽然不可全信,但诸葛蓉也了解自己的丈夫,就孙尚香那样的彪悍女子,丈夫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主动招惹的。

那该怪谁呢?想来想去,诸葛蓉只好安慰自己,谁让自己老公生得俊俏白俊,粉嫩嫩的花样美男,而且还那般聪明绝顶,换作是哪个女人都会忍不住动心呢。

诸葛蓉唉叹了一声,一副落寞泄气的样子。

诸葛亮见妹子这般失落,也余心不忍,便好言宽慰道:“好啦妹子,事已至此,自寻烦恼又有何用,你该向前看才是。小妹你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我诸葛家的名门闺秀,莫非还没有自信压得过一个舞刀弄枪的悍妇不成?”

其实诸葛蓉又何尝不知,男人身边多几房妻妾又是正常,只是她习惯了独享丈夫,如今忽然间巴巴的多出了一个女人,要与她分享方绍,当然会有些不习惯。而且这个女人的身份地位还不一般,最要命的是,这个女人还跟丈夫有过不清不楚的过去,所以,她才会对未来感到恐惧。

不过,经诸葛亮这么一激,诸葛蓉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噘着嘴哼了一声,道:“谁说我没有自信了,我可是诸葛家的女儿,我才不怕她呢。”

诸葛亮暗松了口气,赶紧赞道:“这才是我诸葛亮的妹妹嘛,总之为兄还是那句话,你未来的幸福在这里。”

诸葛亮摸着自己的肚子,委婉的予以暗示。

诸葛蓉先是脸色一红,经他这么一提醒,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忙道:“阿亮哥哥,我好些日子没来看望过嫂嫂,不知她现下如何了?”

提及此事,诸葛亮勉强的笑了笑,道:“幸好那时有你在她身边照顾,你嫂嫂她现下已经好多了,张仲景上回来看过,说是再过几日就能下地走动了。”

诸葛蓉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叹道:“阿英姐姐也真是天不可怜,好端端的孩子就没了,这也就罢了,以后还再也无法生育,唉,她心里一定很苦很苦。”

诸葛亮心中一酸,但脸上却依旧一副淡然,只轻轻一叹,摇扇道:“也许这就是天意了。”

诸葛蓉呸了一口,道:“你先前还老说人定胜天,现下又胡扯起什么天意。我看你也别优哉游哉的摇你那破扇子了。既然那位张神医说嫂嫂的病治不好了,那你就等过一段时间,嫂嫂的心情好些时候,想办法纳一房妾室吧,咱们诸葛家可不能绝后啊。”

诸葛亮就笑了,道:“你这丫头,刚刚还在怪你家夫君娶妾室,现下又巴巴的鼓动为兄我纳妾,你倒是变得很快呀。”

诸葛蓉嘟着嘴道:“这能一样么,我是女儿家,当然与你不同了。”

诸葛亮却没正面回答,只道:“这件事嘛,以后再慢慢说吧。”

诸葛蓉眼眸一眼,便是凑上近前,低声道:“阿亮哥哥,我听说善柔姐姐过不多久就要到成都了,你何不趁此机会,与她再续前缘呢。”

诸葛亮身子一震,装了很久的淡然,被诸葛蓉这一句话轻易的打破,转瞬之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神情。

“小妹,你就别揭为兄的旧伤了,续什么前缘,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过去的就过去了。”

诸葛亮依旧不肯承认,即使是在妹妹面前,也要极力的维持着那份从容与坦然。

诸葛蓉却不肯罢休,又道:“在小妹我跟前,阿亮哥哥你就别再装了,虽说过了这么多年,你以为妹妹我看不出来,你一直都对善柔姐姐念念不忘呢。”

向来都自诩从容的诸葛亮,这个时候,竟然脸畔微微有些发红,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诸葛蓉瞧得出他被说动了心,忙道:“以前他们庞家嫌咱们诸葛家配不上善柔小姐,眼下你是大王手下第一文臣,身份上再无障碍。而现下善柔姐姐也正自寡居,你俩人又有旧情,而阿英姐姐她又无法再生育,如此这般,阿亮哥哥你纳了她不正是顺理成章么。”

诸葛蓉这一番话于情于理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古人讲究延续香火,而且又没计划生育,以诸葛亮这般生份的人,若是生不出几个儿子来延续诸葛家一脉的话如何能说得过去。

只是诸葛亮虽似被她说颇为心动,但却只轻轻一挥扇,道:“为兄的事,为兄有主张,小妹你就别瞎操心了,你现在的心思,应该放在你家夫君身上才对呀。”

“可是……”

诸葛蓉还待再言,诸葛亮已是起身往后堂而去,头也不回的摇了摇手,丢下一句:“我要去看看你嫂嫂,就不陪你了。”

目送着兄长看似潇洒的溜走,诸葛蓉只能摇头而叹,却又想起自己也是一堆的烦心事,便没了心情再替别人操心。

三天之后,方绍收到这消息,匆匆的从外地赶回了成都。

时隔这许久,就连他自己也猜测孙权那小子可能反悔这桩婚事,没想到他竟然神奇的没有变卦,方绍还以为是费祎这家伙能说会道,竟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生生的把孙权给说动了呢。

荆州方面很快便又派了人来,催促方绍尽快赶往陆口去迎娶孙大小姐。

先前费祎本是想说动孙权,派人把自己妹子遂往成都完婚,但东吴方面觉得这样他们会很没面子,于是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便定下了一个妥协的方案。既由东吴方面将孙小姐送到两家分界的陆口,再由方绍亲自从陆口迎接她回成都完婚,如此一来,两家也算都有面子。

尽管诸葛蓉先前很大度的声称,她非常的支持方绍去迎娶孙尚香,不过方绍也不是傻冒,他知道自己这个聪慧的妻子,绝非想象中的那样大度,嘴上所说,未必就是心里所想。

所以,当婚期越来越近时,方绍的心里也就越发的开始有些不安。

不过,事实却是,诸葛蓉的表现出乎他意料的冷静,不但每天忙碌着为新人收拾新房,添置新衣,还忙里偷闲,亲自为方绍缝制了一套新郎官的礼服,这般举止行为,似乎已经超出了一个大度妻子的范畴,俨然方绍此去并非是要纳妾,而是要衣锦还乡一般。

诸葛蓉越是表现出一副兴奋劲,方绍心里就越不安,他知道,诸葛家的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如圣女般泰然接受这事实。

经过几天的准备,方绍终于准备如期出发,前往遥远的荆州了。

这天清晨,当方绍醒过来时,臂弯下的妻子已经不见。

模模糊糊的下了床,推开门来,一股深秋的晨风扑面而来,瞬间把他从睡眼朦胧中叫醒。

眼睛刚刚睁开,诸葛蓉便端着一盆热水入内,笑道:“夫君,你醒啦,来,我伺候你洗盥吧。”

以往这洗盥的活,自然有婢女来做,今儿个诸葛蓉也不是心血来潮还是怎么的,竟然自己亲自动手了。

方绍心中惊讶,忍不住道:“怎好劳动夫人,我还是自己来吧。”

诸葛蓉马上按住了他,道:“夫君你坐着别动,还是让为妻来吧。如今你就要出远门去了,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别人服侍你我总归不放心,但也没办法,今天我当然得服伺好你,让你安安心心的出门。”

诸葛蓉这几句话体贴的哟,方绍心里只觉暖意融融,隐隐便有些愧疚之意,便握住了她的手,道:“夫人,这件事,你真的不怪我么。”

诸葛蓉淡淡而笑,纤指在他鼻上轻轻一点,道:“瞧夫君说的,我怎么会怪你呢。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国事而牺牲自己,再则,夫君你身居高位,身边多几个妾室也是平常,为妻可不是那种不明事理,只知争风吃醋的俗气女子。”

这话说得真不是一般的贤淑,方绍虽然不尽信,但也为之感动,遂是在她手上轻轻一吻,叹道:“我方绍能得你这般贤妻,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哦。”

诸葛蓉脸色微红,低笑道:“都老夫老妻的了,嘴巴还这般又腻又甜,一点都没正经。”

方绍顺势便将诸葛蓉揽入怀中,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道:“我这嘴巴是腻还是甜,夫人要尝过才知道啊。”

“夫君……”

方绍正调戏老婆的时候,忽然那阿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也没注意到两位主子正在**,喘着气道:“先生,夫人,外面有客来访。”

诸葛蓉忙把方绍轻轻推开,轻咳了几声,道:“这大清早的,是什么客人呀?”

阿山道:“是位姓马的小姐,她指明要见咱家先生。”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乱

第二百二十二章乱

“姓马的姐?”

诸葛蓉瞧了方绍一眼,那眼神怪怪的,仿佛在说:好啊你,又在外面拈花惹草,姓孙的姐还没娶进门,姓马的姐又找上门来了

方绍也是愣了一下才猜到是谁,不过他这一回却坦然的很,不做亏心事,当然不怕正视妻子质疑的目光。

“姓马的姐,会是谁呢?”

方绍假装很纳闷,诸葛蓉却冷哼了一声,道:“夫君,既是有客来访,那我就陪夫君一起出去见见这位马姐吧。”

诸葛蓉把“马姐”三个字加了重音,方绍只作不知,遂是呵呵一笑,道:“好吧,就出去看看到底是何人吧。”

于是,他夫妻二人一起出了前堂,却见堂中一位高挑女子正自无聊的把玩着堂中陈设的古董,那女子鼻梁高挺,色略带微黄,穿着别具异域之风,一看便知不是中原汉家女子。

这般长相与打扮,整个成都城也找不出几人,除了那马云禄外还能有谁。

方绍忙是拱手笑道:“原来是马姐呀,真是稀客,原来姐也在成都啊。”

那马云禄一听到方绍的声音,脸上顿时笑容满面,但一回头间,却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端庄清艳的美妇人,脸上的笑便诡异的三分。她将手中古玩放回原位,拍了拍手,笑盈盈道:“方将军你什么记性啊,这才几天你就忘了么,你我可是一道回的成都呀。”

方绍又是一怔,却才想起,按照惯例,这马云禄是作为马家属人质,随同汉中的诸般降臣家属一同被送往成都,方绍是顺道随这批人一起回的成都,但路上却与这马云禄并无纠葛,如今给她这么一说,事实倒也是事实,只是听着怎么就有点不对味呢。

身边的诸葛蓉,脸色一下就变得晴转多云了,方绍赶紧笑着解释道:“哎呀,你瞧我这记性,倒给忘了,马姐莫不是也是随同那批汉中家属回成都的么?”

方绍这是在委婉的向妻子解释,我跟这姓马的女子是一块回来的,但路上却什么事儿都没生哦。

“当然是了,我还想我与方将军也算是故交,可这回成都的路上既是同行,却不见方将军来说说话,一路上真是无趣的紧。”

马云禄似乎是故意来让他难堪的,方绍越是想撇清楚关系,她就越是一个劲非要把关系扯近。

诸葛蓉笑了笑,道:“原来夫君此番汉中之战,不光是为大王出谋划策,还结交了马姐这般知己呀,夫君真是很有闲情逸志呢。”

诸葛蓉话中明显含有讽意,方绍只得故作从容,道:“夫人说笑了,这位马姐乃是马孟起将军的妹子,我那时奉大王之命前去迎接孟起将军来归,顺便就认识了马姐,也只是认识而已,岂敢厚颜与马姐攀交情。”

马云禄一听也不高兴了,忙道:“方将军呀,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什么叫攀交情啊,好似你我关系一般似的,你忘了那天夜里的事了么?”

这话一出口,诸葛蓉那脸色就不是阴了,当场就有雷云风暴之势,也难怪,马云禄这话也太暧昧了,什么“忘了夜里的事”,这夜里能生什么事呢,这又如何能不叫诸葛蓉有所联想。

“我x,你是故意来挑拨的吧”

方绍那个无辜呀,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这时,诸葛蓉却不想再多听她二人“一唱一合”了,瞧着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与自家夫君言语暧昧不清,她心里有不气,遂道:“马姐登门是客,本来该好好招呼一下你的,只是夫君他要出一趟远门,今天就没时间来招待马姐了。”

马云禄一奇,道:“方将军要出远门么?是去哪里,又要去汉中么?”

“这个……”方绍不晓得怎么开口。

诸葛蓉却道:“马姐猜错了,夫君他此番是要去荆州迎娶东吴的孙大姐。”

“什么?”

马云禄显得很是惊讶,显然她初入益州,人生地不熟的,对于方绍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她有一位聪明贤慧的妻子,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跟东吴的大姐有瓜葛。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是没想到。”马云禄重新上下打量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一样。

方绍对她那怪异的口气听着就有些别扭,便皱着眉头道:“马姐没想到什么?”

马云禄忽然面露媚笑,有肘子撞了一下他,笑眯眯道:“我是没想到,方将军你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没想到竟也是个风流的公子,家中放着这般娇妻还嫌不满足,竟然还有心思勾搭上人家东吴的大姐。”

马云禄这话令方绍顿时极为难堪,而诸葛蓉眼瞧着她当着自己的面,竟然对自己丈夫动手动脚的,还且说得那话还似是在嘲讽自己,于是她当场就火了,冷笑一声,道:“马姐这话就错了,如今大王与东吴联盟,夫君他迎娶东吴孙姐,那完全是为了国事而牺牲,马姐也不必这般不屑。”

马云禄把目光投向了诸葛蓉,笑容收敛,跟着却是一叹,道:“我早听说方夫人才貌双全,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我还在想,方将军有夫人这般贤妻,哪还有心思去享受别的女人,而今这般,云禄还真是为方夫人觉得有点可惜呢。”

诸葛蓉马上道:“我虽不及马姐冰雪聪明,娇态万千,但也懂得为妻之道,便要设身处地的为丈夫着想,谈不上什么可惜了。”

她二人竟是把方绍这个大活人给无视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斗起了嘴,虽然不见刀光剑影,但却是暗藏杀机,只把方绍听得如身临战场一般的惊心动魄。

“**,女人真是麻烦的动物。再这么让她们斗下去,只怕就没法收场了。”

方绍忍无可忍,遂道:“那个马姐啊,多谢你的一番关怀之意了,改天绍必登门道谢。只是今天绍有事在身,还要赶着上路,就不留马姐了。”

方绍这是在下逐客令。

马云禄此来似乎只为见识见识方绍的老婆,见识完了便拍屁股走人,既然方绍下逐客令了,她便又蹭了方绍一下,笑盈盈道:“好了好了,我就不打扰你去抱得美人归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切磋剑术的哟,告辞了。”

马云禄冲他挤了挤眉,转身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缕说不清的异域芬芳。

马云禄一走,诸葛蓉尚绷着的脸色一下就便得铁青,愤愤不平的转身走入堂口,口中忍不住骂道:“什么马姐,怎么会有这样的骚女人,一点脸皮都不要”

方绍跟了进去,宽慰道:“这马姐是西凉人,性子跟胡人有些相近,做事向来是没什么规矩,夫人莫跟她一般见识了。”

诸葛蓉转过头来,正视着他,质问道:“我问你,你跟这个马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绍一怔,笑道:“夫人这话我听不明白啊,我跟这马姐也就是一面之交,能有什么事呢。”

诸葛蓉却是不信,道:“你又骗我,若只是一面之交,人家怎会找上门来,当着我的面还跟你眉来眼去。”

方绍大感委屈,不悦道:“这我怎么知道呢,我不是说了这马姐性如胡人么,她闲得蛋疼非要来胡扯,我又有什么办法”

诸葛蓉本来是心里边有气,但给他一句“闲得蛋疼”便给逗乐了,不禁嗔笑道:“什么叫闲得蛋疼,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了。”

方绍意味到自己又说漏了嘴,不过引得妻子笑了也好,他遂是上前将妻子搂住,很是郑重的说道:“阿蓉啊,你我经历了那许多风风雨雨,我你还不了解么,你若果真是这样怀疑我的为人,那我这心可真真不好受了。”

谁让她先前摆出一副大度的姿态,如今方绍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如果还耍脾气的话,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诸葛蓉只得换上一副淡淡的笑脸,道:“我怎会不相信你呢,要怪也只是怪那马姐,一身的胡人习气,真真是令人厌恶。”

方绍见诸葛蓉不脾气了,却才松了一口气,这时,外面阿山前来报告,说是车马彩礼已然备齐,就等着出了。

于是,诸葛蓉便为他整了整衣衫,叮嘱道:“时候不早了,夫君还是早点出吧,路上一定要心,好好照顾自己。”

方绍也安慰了妻子几句,方才告别出门。

出得成都,直走水路,穿过巴东险恶的长江水道,不出数天进入荆州,直抵6口。

而在这个时候,关羽、关平、徐庶、蒋婉、糜威等荆州要员已皆聚于6口。按照刘备之前的安排,方绍这场婚礼要在孙刘交界的6口举办,这自然是出于进一步缓和双方边界将士们的敌对情绪的目的,另一个目的也是通过这场婚礼,向世人展示刘孙两家重修于好的决心,其政治目的不言而喻。

不过,表面的友好,始终掩饰不住内在的貌合神离。

此时此刻,在听闻东吴送嫁的船队即将抵达的时候,驻扎在6口的荆州军团便早早的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夏口方面的水军也是如此,由夏口至6口一线的沿江水域,密布了无数的巡逻船只,为的便是防止东吴借着送亲为掩护,派兵突袭6口。

这一天的黄昏时刻,方绍在关平的陪同下,守候在6口码头,翘东顾,却见五十余艘身披彩带的东吴舰船进入了视野,在江上荆州水军巡逻船名为护送,实为监视之下,徐徐的驶入了6口港。

关平拍了一拍他的肩膀,嘿嘿笑道:“大哥,新娘子来了,今天晚上你可又要辛苦啦,哈哈——”

第二百二十三章 离奇的嫁妆

第二百二十三章离奇的嫁妆

许久未见,这位曾经高傲的将门虎子,如今的脸上亦多了几分成熟,少了几分冲动,但是碰上他这位大哥的喜事,还是忍不住要戏言几句。

方绍手在他脖子上拍了一把,笑骂道:“你这子,就会取笑你大哥我。早知当初你成婚时,我说什么也得赶到荆州来,好好的也戏弄你一下。”

说起这事,关平反倒是不满了,道:“你不说还罢了,当初我成婚时,巴巴的派人去成都请你,可你倒好,就是不来,是不是你这官位做得越来越大了,越的就瞧不起愚弟我了。”

方绍笑道:“怎么会呢,我那时当然想去了,可是益州初定般事要急着去做,哪里脱得开身呢。这样吧,反正有的是机会,下次等你纳妾之时,哥哥我定亲来道贺。”

他二人正闲聊之时,东吴的船队已安全靠岸,而岸边虽然也是彩花高挂,但防卫却是十分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满了全副武装的甲士,就连前来迎接的文武官员,虽然外面穿着寻常衣衫,但里边却皆着内穿软甲,防的就是突起变故,被东吴来个斩行动。

船板放下,从船上下来一行东吴送嫁官员,而令荆州诸人吃惊的是,为的竟赫然是东吴大都督鲁肃。

方绍与关平对视一眼,均是觉得十分意外,二人紧走几步迎上前去,方绍先抱拳道:“没想到鲁都督会亲来送嫁,真是让绍倍感荣幸呀。”

鲁肃亦拱手还礼,笑呵呵道:“我们两家喜结良缘,肃与中正你又是故交,这一桩天大的喜事,肃怎能不亲来恭贺一下你呢。”

虽然方绍柴桑出使半年时间,但与鲁肃的交往也仅限于公事,算不上什么故交。只是,两家虽说要结好,但毕竟前不久才撕破脸皮大战一场,虽然名义上言归于好,但毕竟已深有芥蒂,双方在6口至樊口一线的敌对情绪,一向都是存在的。

而今鲁肃竟然以东吴西线统帅的身份,亲赴6口来参加婚礼,多半是抱着修补两家关系而来,方绍虽然猜得到他的目的,但对他这一份非同常人的胆色,确也是十分的佩服。

于是,方绍对鲁肃抱以诚恳的笑容,道:“子敬能够亲来,绍真的是很高兴,那咱们一定要好好的喝上几杯。”

这时,方绍说罢,关平也道:“家父正在6口城中招呼各方朋宾,若是闻知鲁都督会亲来,定然会抽出空子,亲自来迎接都督,还望都督见谅了。”

关羽乃是荆州地区最高的军事统帅,与鲁肃是为平级,理论上来讲,友邦的统帅前来,关羽自然得亲自来迎接,方才显示出礼数,只是,谁曾想到鲁肃会招呼也不打一下就来了。

而关平的及时解释,亦是十分的得体,这让方绍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心想这子果然是成熟多了,若是早几年的时候,凭着他那副高傲的性子,定然不会将鲁肃这个曾经败在他父亲手下之人放在眼里。

这时的关平,不禁令方绍有些刮目相看。

当年与关羽单刀相会时,鲁肃是何等的慷慨,而今再见时,却又恢复了他和事佬的本色,当下呵呵一笑,道:“哪里哪里,鲁与关将军亦是旧交,此番前来,正好也叙一叙旧嘛。”

几番客气之后,方绍等便陪同鲁肃一同往6口城而去,其后自有人护送着新娘子下船,在早已备下的花车乘载下,伴着钟乐,敲敲打打的跟随着前往6口城。

6口是为军事要地,而城中所居住的,亦多是随军的军属,因是位于两家分界之地,这里一直是被一种凝重所笼罩,这么久以来,难得碰上这一桩轻松热闹的喜事。

于是,城中闲着的军民皆尽从家中而出,挤在街道两旁,伸长着脖子想要一睹东吴新娘的姿容。一时间,6城口内外到处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气氛。不得不说,这一场联姻,确实有助于缓解两家之间紧张的气氛。

鲁肃到来的消息,早早就被飞报给了关羽,此刻他尚在专为这对新人选下的府宅中招呼各方宾朋,听闻鲁肃来了,不由得也觉意外,便是率着荆州群僚亲自出门迎接。

当鲁肃瞧着大门前抚髯而立的关羽时,更是抢先下马,快走几步上前,拱手笑道:“云长呀,许久未见,你依然还是风采照人啊。”

鲁肃的言行举止间,充满了对关羽的敬意,这让这位美髯公心中大悦,遂亦拱手一礼,微笑道:“子敬你还不一样是红光满面呀。怎的来6口了也不事先通知一声,又不是打仗厮杀,何必杀我这东道主一个措手不及呢。”

好歹今天也是喜事,而关羽那几句话,虽说是在开玩笑,但隐约忍含着一种火烟味,似乎对一年前的东吴突然动的那场战争仍然是耿耿于怀。

方绍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就怕这关羽这时还摆那目中无人的谱,把好端端一桩喜事掺入了不和谐的因素。

好在鲁肃是报着十二分的诚意来的,当下仍然是一副和颜悦色,道:“是肃来得唐突了,早该通报云长一声的,不过肃也是久未与云长叙旧,便也没多想便跟着来了,一来祝贺这一对新人,二来也与云长好好喝上几杯,云长可不要见怪哦。”

鲁肃说得如此的谦逊,算是给足了关羽面子,关羽心中大快,便是哈哈大笑,携起鲁肃手便道:“我也正想着与子敬这个老朋友好好喝上一番呢,走,我们一起进去吧,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于是,关羽与鲁肃两位统帅一齐入内,随行的东吴送嫁的官僚也被请入,距离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方绍这个新郎官便忙乎着召呼两家的宾客。好在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当新郎,如果说头一次还有点生涩之外,这一次则是轻车熟路。

正应酬得不亦乐乎之时,一位侍女走到了自己身边,将一张纸条和一把钥匙塞进入方绍手中,低声道:“先生,这里姐让我给你的,姐说了,事关紧急,请你一定要照着上边所说的做。”

说话的那女人方绍也认得,正是孙尚香的贴身侍女阿梅。

方绍展开那纸条一看,脸上不由露出困惑之色,便道:“你们姐这是什么意思?”

阿梅皱着眉道:“姐说了,先生只需照做便是,去了就知道了。”

阿梅说罢便匆匆而去,只留下方绍是一头的雾水。

方绍再把那纸条看了一遍,还是一脸的困惑,但瞧着阿梅那般严肃的口吻和表情,便知其中必然有因,于是他沉吟了片刻,便找了个借口暂时离开。

从后门溜出去之后,方绍便带着阿山等几个亲随,直奔城外码头,很快找到了孙尚香的那艘花船,匆匆的便要上船。

大部分的东吴士兵都已经上岸去吃酒去了,船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值守的人,他们均知方绍乃吴侯的妹婿,虽不知他新郎官为何会去而复返,但也没有敢阻拦置疑。

方绍上得船舰,找到了孙尚香的房间,便叫阿山等人守在外面,自己则推门进了去。

房间里陈设倒也一派喜庆,临窗一侧堆了数个大箱子,看起来像是孙尚香随行的用度。

方绍掏出了那柄钥匙,喃喃道:“好端端的,非要我亲自来替她取什么重要东西,不就是些衣服细软么,能有什么重要的呢。”

于是,他心中便怀揣着困惑,用那柄钥匙,一一试开那些箱子,最后,钥匙成功的打开了最大的那个箱子的铜锁。而当方绍掀起箱盖子,整个人瞬间石化在了那里。

因为箱中藏的不是什么珠玉嫁妆,而是一个大活人和一个活人,最要命的是,那个大活人竟然是乔,而那人活人,似乎便是她的女儿周玉。

方绍当场就惊呆了,心想这孙尚香也太他**的能开玩笑了吧,嫁人你就嫁把,还把乔母女当成嫁妆藏在箱子里一并带来,她这是在搞他**的什么名堂啊

箱子骤开,从黑暗回到光明中,那母女二人好一会眼睛才缓过劲来,当乔看到方绍时,不禁是喜又羞,便携着女儿的手从箱子出了来,盈盈施了一礼,低声道了句:“方将军。”

也不知过了好久,方绍方才缓过劲来,不禁疑道:“周夫人,你……你这又是为了那般?”

“唉,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乔叹了一声,遂将这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原来这就是孙尚香给她出的计策,趁着孙尚香出嫁之机,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东吴。因是周瑜本有妻室,乔也只是侧室而已,又因周瑜宠爱乔,故而周瑜故去之后,其正妻便带着周瑜的两个儿子另居别处,唯有乔还和她自己亲生的女儿还守在旧府之中。故而这一次她便带着唯一的亲生女儿一同逃了出来,也算一走了之,了无牵挂了。

听得乔这般遭遇,方绍亦是唏嘘不已,但对于她姐妹俩演的这一出,方绍却是实在感到意外,心忖:“结个婚还能结出这么离奇的事,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要不是哥是当事人,还真他**以为在看电视剧呢……”

方绍陷入了两难之中,这时,乔见他心有犹豫,忽然便屈身下拜,哽咽道:“万望方将军念在与先夫赤壁共事的旧情上,收留下我们这苦命的母女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三女共“室”一夫

第二百二十四章三女共“室”一夫

出于政治立场,方绍将周瑜视为敌人,但作为一个穿越者而言,方绍对于周瑜还是很欣赏的,甚至还抱着某种敬意。何况,当年的周瑜,也曾挖过自己这墙脚,毕竟算得得起自己,而且出使在东吴之时,小乔对自己也是客气周到。

所以,于情谊上,方绍没有理由不帮眼前这对可怜的母女,但是这又却说不通,如今两家通好,若是让孙权知道,自己竟然将周瑜的遗孀拐带了去,必然是勃然大怒,这对两家的关系无疑是不利的。

只是,孙权这个咋种也真是可恶,人家周瑜为你打天下连命也卖了,你气死人家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敢霸占人家老婆,简直就是禽兽而且搞笑的是还给自己妹妹给撞见了,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夫人快快请起,有什么事慢慢商量。”

方绍赶紧将她母女俩人扶了起来,敲打着额头琢磨了一会,问道:“周夫人,不知你出逃这件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小乔忙道:“除了阿香和她的贴身侍女阿梅之外,再无第二个人知道。而且我临走之前,把家里的下人都打发了去,又推说自己有病,闭门不见客,所以再无别人知道。”

方绍这才微松了口气,既然这事再无旁人知晓,那这就好办多了。这小乔要跟着自己去成都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把她们母女偷偷带入城,让阿山找一处别院将她们安置下来,不对外声张,自然无人知道她们的身份来历,这般的话,就算是孙权知道小乔跑了,也不知她逃到了哪里,自己这里自然就没什么干系了。

他沉吟了半晌,方是下定了决心,遂道:“柴桑之时,周夫人待我不薄,而且你又是孙小姐的好姐妹,于情于理,我方绍没有理由不帮你。只是将来夫人和周小姐可能便将隐姓埋名过日子,绍只怕委屈了你们。”

小乔一听方绍愿意帮忙,不禁眉开眼笑,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忙是拉着女儿便又要下拜,口称:“多谢方将军大恩大德,我母女必铭记于心,阿玉,快谢过方叔叔呀。”

那周玉忙也听了母亲的话,屈身一礼,低着头乖巧的说道:“阿玉谢过方叔叔搭救之恩。”

方绍又得忙着将她母女扶起,顺道看了一眼周玉,发现这小妮子多年不见,已由当年的黄毛丫头,渐渐出落得有些美人胚子的模样,心想人家的父亲是天下一等一的英俊潇洒的帅哥,母亲也是闻名于世的美人,父母的遗传基因这般好,女儿将来长成大美女也就不奇怪了。

方绍又沉思了片刻,便想出一套万全之策,遂道:“为免暴露了身份,这几天只怕还得委屈二位在这大箱子里藏匿一下,等办完了婚事,把你们安全的带回成都就没事了。”

小乔面带感激之色,看着眼前这男子,仿佛看到了生命中最大的救星之般,忙是点着头道:“没关系的,权凭方将军安排便是。”

于是,方绍又让她们母女藏入了箱中,锁上以后便叫阿山从船上搬上马车,借口帮孙小姐带嫁妆,堂而皇之的就带回了陆口城。

回到了陆口城时,客人刚好到齐,方绍偷溜出去这一趟无人觉察,正好不露声色的赶上了婚礼。

方绍便让阿山将那大箱子抬入新房之中,自己则与孙尚香从容的在此举行仪式。因是当着诸多人的面,方绍也不便多问。

行过礼后,孙尚香被送入新房,方绍则忙乎着与众宾客陪酒。结婚的无聊之处就在这里,其实大多数来参加婚礼的人,都是出于无奈,不然谁会情愿大老远跑过来,带着财礼破费,就为给你一个既不是儿子又不是爹的人庆贺。而方绍明知对方只是出于应酬,却还得端着酒,满脸堆笑的去谢人家。

当夜深之时,方绍已经喝得七八分醉时,关平这帮小子才肯放过他,将醉熏熏的他送入了洞房。新娘子估计在那里等得也不耐烦了,又强忍着进行了诸般洞房中的礼仪之后,一干闲杂人等才肯退去,洞房之中方才安静下来。

“夫人,让你久等了。”

方绍笑眯眯的凑了近前,准备掀起孙尚香头上的喜帕,洞房里要干的事他已是轻车熟路,早无第一次时的生涩。

岂知,他刚刚伸过去手时,孙尚香自己却猛的将喜帕给扯了下来,然后还大口的呼着气,抱怨道:“那些讨厌的家伙终于走了,这烂布都快把我闷死了。”

方绍僵在了那里,尴尬的笑了笑,道:“夫人,这个喜帕,似乎该是我来替你摘下吧。”

孙尚香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竟然又将那喜帕重新盖在自己头上,道:“你瞧我,差点给忘了,那你就掀吧。”

“这……搞笑了吧……”

方绍哭笑不得,只得又把那喜帕摘了下来,这时的孙尚香,脸色已是大异与方才,低眉浅笑着,脸畔尽是桃红羞色,在那红烛的映照之下,更显得娇艳动人。

与她相识这般久,大多数时候,看到的都是她一副巾帼英雄之姿,想不到这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时,她也能这般楚楚动人,娇媚无限,宛如那温惋可人的小家碧玉一般。

男人,果然最爱的还是柔情似水的女人啊。

方绍看得心痒难耐,便是凑了上去,在她那酒窝上轻轻一吻。孙尚香面色更是绯红一片,浅浅笑着将头扭向一边,羞怯得不敢正视于他。

方绍这时也是酒喝高了,全然忘了先前之事,眼见佳人如水,自然是yu火焚身,当下便将孙尚香按倒在床榻上,欲要行那鱼水之欢。

与相相识这么久,经过那么多波折,方才走到今天,孙尚香心中亦是感慨万分,此刻,当此良辰,她也顿生,遂也并未曾反抗,只是闭着眼,准备享受这既恐惧,又期盼的一刻。

只是,正当方绍如狼似虎般的将她衣裳剥下一半,上半身的肌肤尽皆裸露出来时,孙尚香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便将方绍推开,腾的一下便跃了起来。

不愧是练武之人啊,那力气果真是大得惊人,一下子便给方绍推到了一边。

“夫人,你做什么呀”方绍从床上坐了起来,揉着隐隐生痛的肩膀,没好气的抱怨道。

孙尚香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瞧你喝得那许多酒,定是喝昏了头,你忘了阿婉姐姐了么。”

“靠,我倒把这碴给忘了。”方绍猛然间省悟,一拍脑门,一腔的yu火跟着就散了。

于是,他也只好下了床,好衣裳,便与孙尚香一起,用那钥匙打开了藏在床侧的大木箱,把小乔母女放了出来。

因是这洞房中一直有人侍奉着孙尚香,故自箱子被抬进来起就从未打开过,她母女俩人在箱藏了一个晚上,腰酸腿疼,气息憋闷,正是难受之极,若非孙尚香及时想起,她二人若是一番痛快之后睡了去,这母女便得在箱子里憋到明天,非得难受死不可。

“姐姐,阿玉,快喝点水吧。还有,这里有些点心,你们快吃些吧,一定饿坏了。”

孙尚香忙着照顾那母女二人,便将方绍这个新郎忘在了脑后。那小乔母女也真是饿坏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古脑的将几碟点头瓜果什么的痛痛都吃了个干净。

肚子填饱了,气也顺畅了,那周玉苍白的小脸也重新有了气色,她便摸着孙尚香那一身漂亮的婚妆,眼羡的说道:“阿香姑姑,你这衣服真好看。”

孙尚香呵呵一笑,在她小鼻子上点了一下,道:“好看吧,放心,等阿玉你长大了,也有机会穿的。”

小乔的神思也平伏了一来,却才想起什么,便是歉然的向方绍道:“方将军,都是我们母女不好,这本来是你大喜的日子,却给我们打扰了。”

看来今晚洞房花烛夜的好事算是没戏了,是个男人的话,都会觉着不爽,不过,既然行动上决定做好人了,那就没必要精神上还表现出不情不愿。

于是方绍坦然一笑,道:“周夫人客气了,你与阿香关系亲如姐妹,那我们今后也就是一家人了,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往后你跟我也就不要总是那么见外了。”

小乔面露欣慰之色,她那女儿周玉却好奇的说道:“阿香姑姑,我常听人家说什么‘洞房、洞房’的,入了洞房究竟要做些什么呀,你们刚才是在做洞房的事么?”

周玉年不过十岁,与男女之事自是朦胧无知,这般天真好奇的发话,直将方绍给逗乐子,孙尚香则给她问得脸畔生晕,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乔亦是颇不好意思,忙是扯了扯女儿,笑斥道:“大人家的事,你小小年纪乱问什么,真是没礼数。”

方绍轻咳了几声,止住了笑意,道:“你们在箱子藏了大半天,一定也累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小乔道:“那也好,我和阿玉打个地铺就好了。”

方绍道:“这怎么可以,你们和阿香今晚就睡床上吧,我来打地铺。”

小乔一惊,忙道:“那怎么可以,今天可是你们新婚之日,怎能让你们分开睡,还让你这新郎睡地下。”

孙尚香那边羞着不说话,方绍却是笑道:“事当从权嘛,夫不必介意,阿香都是我的人了,她又跑不了,分开一晚上没什么的。”

方绍的话令房中尴尬的气氛大为缓解,于是,那三个女人便睡在了床上,而方绍则只好打地铺,睡在了地上。

灯熄灭,听着帘子那头她们姐妹的窃窃私语,方绍心里边不禁感慨万千:“新娘和她的姐妹还有一个小萝莉睡床上,新郎却得睡地板,这样离谱的洞房之夜,还真是闻所未闻,哎……”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一夜惊魂

第二百二十五章一夜惊魂

诡异的洞房之夜,方绍静静的躺在地铺上,尽管酒劲未散,尽管感觉到很疲惫,但却始终难以入睡。

这也难怪了,相隔咫尺的床上,躺着三个女子,而且还都是美女,尽管年龄段各有不同,身份也各有不同,但作为一个男人,脑子里浮想一下还是再所难免的。

这个时候,方绍不禁想到了曾经看过的一些岛国爱情动作片,不知不觉中,便在浮想中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方绍被身边的异动所吵醒,他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中却见一个身影似乎正从床上下来。

看那身形,不是孙尚香便是乔了,她蹑手蹑脚的向自己这边走来,不住的还出咳嗽声,但她却用手紧捂着嘴,极力的阻隔着咳声,显然是怕吵醒了旁人。

“莫非她要……”

方绍的心情一下子荡漾了起来,但很快就失望了,她并未如猜想中的那般,而是从自己身旁走过,径直来到了案几旁,似乎是在那里寻找些什么。

屋中漆黑一片,但几缕月光从窗户缝偷偷挤入,正好映射在了她的脸上,方绍揉了揉眼睛,依稀看清那张容颜,应当是乔了。

“她大晚上的不睡觉瞎晃悠什么,莫非是梦游么?”方绍心怀不解,便不动声色的躺在那里装睡,想要瞧瞧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都是空的,怎么办呀,咳咳——”

黑暗中,听到了乔的抱怨声,而她的咳声也越来越重了,再看那张脸,似乎显得很是痛苦。

待过了片刻,乔又蹑手蹑脚的从旁走过,但却没有回床上,而是直接奔了门边去。她心翼翼,尽量不出一丁点大动静的打开了门,接着便轻轻的溜了出去。

方绍越的好奇,便是披了一件衣,也悄悄的跟了出去。

外面也是一片漆黑与静寂,这一场婚宴之后,下人们也累得够呛,此刻都已沉沉入睡,诺大的一所宅第时,不见半点动静。

窗外夜色正浓,月色之下,她穿过一条走廊,进了就近的一间偏堂,方绍跟过去时,却见她又有各个案几间晃来晃去,不知在寻找些什么。

方绍好奇心起,实在忍不住,便轻声的走到了她后,开口道:“周夫人,你在找些什么?”

“啊——”背后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乔吓了一大跳,惊叫声脱口便出。

方绍生怕她惊喊之下惊动了下人,急是一把将她搂住,顺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道:“周夫人别怕,是我,方绍。”

借着月色,乔也看清楚了方绍的脸,紧张的神情却才放松下来,但换上的却是一副惊讶。

“周夫人,你这大晚上的跑出来做什么?”方绍又压着嗓子问道。

乔唔唔了两声,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方绍这才现,自己还捂着人家的嘴呢,便忙是松了开,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方才我只怕夫人惊叫声吵到了下人,得罪之处还望见谅了。”

乔又低头向下看了看,方绍赶紧又松了搂着人家腰的手。

“没什么,定是我吵醒了中正你,我是嗓子难受,出来找些……咳咳——”

她话尚未说完,便又大咳了起来,方绍这下就明白了,赶紧四下寻找,总算找到了一壶凉茶,借着淡淡的光线,手忙脚乱的给她倒了一杯。

乔忙接过来,一口气便喝了个精光,然后又一连喝了几杯,这才算是缓过劲来。

方绍见她这副样子,不禁关怀道:“周夫人,看样子,你身子似乎不太好呀。”

乔轻喘着气,微微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早些年的时候,染了一场大病,落下了这病根子,每每一到半夜就又胸闷又口干舌臊,只想找水喝。”

方绍道:“夫人什么时候得了大病?我记得当初见到夫人时,夫人的身体还精神的很。”

乔叹了一声,道:“就是那一年,夫君病逝之后,我便生了一场大病。算了,不说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值得一提。”

方绍明白了,定然是周瑜的病故,对乔打击很大,使之伤心欲绝之下,因此才得了一场重病。看着月色映照下,她那略显苍白憔悴的脸,想来是被这病疼所折磨,方绍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歉意。

当年周瑜虽说是被孙权气死的,但实际上他作为刘备方的谋士,也从旁参与了这桩事,正是在他的建议下,刘备利用孙权对周瑜的猜忌,不断的从旁煽风点火,最终导致借荆州事件的生,而周瑜,正是被这致关重要的事件才气死的。

当然,这些话方绍是不会跟她讲的,而且也没有必要,因为他本身就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各为其主嘛。要说心有歉意,那也只是对眼前佳人几分怜香惜玉所致。

方绍神思之时,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遂道:“我倒认识一位叫做张仲景的名医,此人医术极为高,现下就在成都,此番回去之后,或许可以请他为夫人根治这病疾。”

乔眼眸中流露出希望之色,喜道:“真的么?若果真能根治了这我病,那真是太好了,中正你有所不知,这些年我被这病折磨的有多痛苦,几次三番想死的心都有了,若非是怕阿玉无人照顾,我真想一走了之了。”

方绍温然一笑,安慰道:“人生之不如意之事十之**,只要我们向前看,总会有希望的,夫人也不必太过在意那些烦心之事,总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乔看着眼前这位乐观而自信的男人,心情因他的鼓励似乎也好了很多,眉色之中,流露着感激之情。

方绍忽然觉得这气氛似乎有点异常,便道:“天色不早了,夫人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

乔也有所察觉了,因是二人大半夜的出来,身上皆只披着衣,这般相对而谈,自是颇有些不合礼数。

于是,她便低头着,先行往门外走去,正在这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方绍久随军队征战在外,早已养成了敏锐的感知能力,那脚步声虽然还远,但他立即便有所察觉,便知有人正往这边而来,于是也不及多想,一下子就把乔拉了回来。

“咦,这大堂的门怎么是开的,老六,你忘了关么?”

“没有啊,我记得我关了的呀,莫非是入了贼人?”脚步声急促起来,看来是巡夜的家丁经过此地,现了有所异常,正自向这里走来。

方绍急是拉着乔奔入堂内,找了一根位于最里边的柱子,躲在了后面。

堂内渐渐亮了几起,几名家丁走了进来。

那二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若是给这些家丁们瞧见,这大婚的晚上,身为新郎的主人不在洞房中陪着新娘子,却是黑天半夜的,穿成这副模样与一个陌生的**在此间“幽会”,这要传扬出去,将是何等的八卦啊。更别说八封的女主角,竟然还是东吴已故都督的夫人

灯光越来越亮,家丁们在堂中四下察看起来,而他们所躲的这根柱子并不很粗,方绍为免被现,只好将乔搂在了怀中,两人勉强的缩在柱子后面,不敢露出半点身影。

方绍的精力全集中在了外面,却感觉不到怀中的乔,已是脸色绯红,心如鹿撞,神色间羞意浓浓。

这也难怪了,乔方今不过三十初头,而丈夫却已早逝,这些年来,独守空房,是何等的寂寞难耐,就算是她坚守着对丈夫的忠贞,但作为一个女人,内心中自也会为人性本念所煎熬。

这么多年来,她这还是第一次与丈夫之外的男人肌肤相贴,而且这个男人与自己的丈夫一样英俊睿智,对自己又有恩德,如此这般,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火热,这叫乔的一颗心如何能不为之动荡。

“连个屁也没有,哪有什么贼,定是给风吹开的,走吧,把后院巡一遍也好早点休息,老子困死了。”家丁们只粗略察看了一下便即离去。

堂中重新变得黑暗一片,当脚步声远去无息之时,方绍才总算长松了一口气,便将怀中的乔松了开,道:“刚才我是怕被他们现,所以才……又得罪夫人了,还请夫人见谅。”

光线黑暗,方绍自然看不清乔慌怯的表情,他此刻倒是一腔的坦然呢。

“嗯,没关系,我们赶紧回去吧,免得节外生枝。”

乔不敢再多逗留,生怕他瞧出了自己现下的异常,低着头便匆匆而去。方绍也没觉出什么不对劲,便也跟着她溜回了新房。

屋中那二人倒是睡得香甜,并无任何察觉,于是他二人也不多说,轻手轻脚的各自归位。经了这一场夜游之后,方绍反倒是真的累了,不多时便沉沉入睡。

而在相隔一线的床上,另一人却又陷入了辗转难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屋中的四个人同时惊醒。

床上那三人匆匆忙忙的便穿衣服,方绍则示意她们不必慌张,便是走到门边,打着吹欠,不悦的吼道:“大清早的敲鬼的门啊,不知道老子昨晚洞房很累呀。”

方绍这一席话,却令床上的乔不禁低眉一笑,而孙尚香则是面露羞意,嘟着嘴悄声抱怨道:“乱说什么呀,累什么累,明明什么也没做过。”

门外的阿山急叫道:“先生,对不住啊,我也不想打扰你和夫人。是这样的,大王从汉中派来的使者清早刚到6口,说是有十万火急的诏令要传达,关将军请你即刻赶到他的那里去一趟。”

十万火急的诏令,莫非汉中的形势有变不成?

第二百二十六章 次要战场

第二百二十六章次要战场

方绍粗粗一算,从自己离开汉中时算起,差不多也快有一个月了,而在自己离开的前一天,曹操的十万大军的先锋就已抵达长安,经过近一个月时间的准备,对汉中动攻势也在情理之中。

方绍心里琢磨着,嘴上应道:“行啦,我知道了,告诉来人,说我尽快就会赶过去。”

“小的明白。”阿山应了一声也便离去。

方绍便道:“关将军那边有急事找我,我就先去了。夫人你照顾好周夫人和周小姐两人,没事的时候尽量躲在屋中,千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方绍边说边穿戴衣服,孙尚香则忙不迭的从床里出了来,亲自服侍他穿衣服。

刚刚完婚,头一天的早上便懂得服伺丈夫穿衣服,看来孙尚香她入戏也挺快的嘛,方绍心里边一阵的欣慰,便有些小小得意,笑呵呵道:“夫人,想不到你除了舞刀弄枪之外,这服伺起人来也蛮细心的嘛。”

孙尚香白了他一眼,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用眼神示意他床里面还有人呢,休要没正经的乱讲。

她越是感到羞怯,方绍就越是喜欢,明知小乔母女在里边听着,还故意的哎哟了一声,抱怨道:“夫人,你掐我做什么,我夸你细心也有错么。”

这时,帘子里面的小乔,听得他二人打情骂俏之声,不禁窃笑了几声,道:“阿香呀,你现下是人家妻子,可不能再使以前的小姐性子了,要把中正伺候好才是。”

孙尚香脸色顿时一红,回头嗔笑道:“阿婉姐姐,你就别说了,你越说他就越得意,早晚还不知怎么欺负我呢。”

小乔亦是笑道:“这回我可得说句公道话,依我看呀,中正的性情好得很,自你们认识以来,可一直都是你在欺负他呢,今后可不能这样了。”

小乔也站在了自己这边,方绍便得意起来,道:“夫人你听到了没有,周夫人的话你可不能不听,往后可不许再欺负你夫君我了,若不然呀,我就只有向周夫人求救了。”

孙尚香又羞又急,遂是忙不迭的将他推往了门边,道:“好了好了,就别诉苦了,赶快去吧,莫要误了公事。”

“好吧,那我就先去,我会吩咐阿山留意的,你们自己也要小心一点才是。”方绍开过了玩笑,便是正经起来,又叮嘱了几句方才安心离去。

方绍走后,小乔又将房门反锁,这时小乔方才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孙尚香只怕她又说教自己,忙道:“姐姐你怎么就起来了,回去再睡会吧,昨天累了那么久呢。”

小乔想起了昨天之事,便试探性的问道:“阿香,你昨晚可睡得安稳么?”

孙尚香很随意的点了点头,道:“还好了,就是半夜似乎听到老鼠的动静,我怕也是累坏了,也没听清楚就接着睡着了。”

小乔微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昨天晚上她确实没有察觉,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和她的丈夫之间生的那些事时,就算自己问心无愧,只怕她心中也会有疑忌。

孙尚香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便道:“阿婉姐姐,你怎么了,我瞧你脸色有些不好,莫不是昨晚没睡好吗?”

小乔一怔,忙是笑道:“没有了,我昨晚也睡得很沉,可能确实是太累了,要不咱们再睡一会吧,反正我看这天色还早呢。”

于是,姐妹俩又一块上得床去,睡那回笼觉去了。

而方绍走后,又粗粗的洗盥了一遍,便叫阿山去备马,临走之时又吩咐道:“你要留意夫人的房间,千万不要让外人乱闯进入。还有,夫人带来的那些侍女你也要派人盯好,如果她们有向东吴来人通传消息的行径,立刻要通知于我。”

小乔的事做得密不透风,方绍并不担心那些侍女们会向鲁肃去告密,方绍担心的是,汉中王来紧急诏令的事,孙尚香也听了去,就怕她还心念着娘家,将这件悄悄派侍女通报给了面,毕竟孙尚香身份特殊,自己还是不得不有所提防才是。

当方绍赶到关羽府中时,徐庶、蒋婉、关平等荆州要员,还有随同鲁肃一同归来的使臣费祎皆已齐集,而且还又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此人便是马良,看来,汉中王此番的诏令,便是派了马良带来的。

方绍一到,诸人便纷纷上来与他道贺,而关羽则抚着美髯笑道:“中正啊,大婚的头一天便将你从娇妻的身边拉走,你的那位孙夫人不会怪我不通人情吧。”

方绍忙是笑道:“关将军言重了,国事为重嘛,绍的这位新夫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一旁的徐庶嘿嘿一笑,道:“堂堂霸姬,才一晚上就给中正你调教得如此大度得体,中正呀,还真有你的,昨天晚上只怕没少操劳吧。”

徐庶这明显是在开他的玩笑了,堂中诸人听闻,便是一阵善意的哄笑。

方绍摇着头,无奈笑道:“我说徐先生哦,你就别取笑我了。”

接着,他便将目光转向了马良,拱手道:“季常也到了呀,怎么不早点来呢,也好喝一杯我的喜酒呀。”

马良呵呵一笑,道:“我也想早点来喝一杯喜酒,可是大王说了,尽量晚点,免得扰了中正你的喜事,不过事情紧急,我也不敢拖太久,只好算着日子赶了来。还好晚了一天,没有惊扰了你大喜之事呀。”

听马良这口气,看来汉中的形势确实有变化,方绍遂道:“但不知季常此来,带了大王何等诏令。”

关羽也道:“季常,人已齐集,你就当众宣读一下大王的诏令吧。”

马良遂整了整衣容,环视一眼众人,朗声道:“如今曹操亲率十五万大军,已由斜谷兵进汉中,夏侯渊亦攻灭韩遂,大有从陇右走陈仓故道攻打阳平关之势。大王故令关将军率荆州之军,北攻襄阳,以迫使曹操分兵东援,以缓解汉中所受之压力。”

此言一出,荆州群僚为之耸动,有人眼里有对曹操大军的畏惧,也有人从中看到了立功建业的机会,而方绍则是两者看到了。

如今刘备之军力,自与从前已是大不相同,除却荆州不说,光是汉中与益州能调动的兵力,就不下十五万之众。但是这十五万人中,除了留守成都,以及镇守益州各要地的兵力之外,能用于汉中作战的机动兵力,其实最多十万。

至于这十万人的战斗力,又分为三个梯次,第一梯队乃是追随刘备入川的荆州兵,这些兵士最为忠心,训练最有素,又多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其战斗力只比曹操的中原兵稍逊一筹,这一梯队的兵力,当在两万人左右。

这第二梯队,自然便是得蜀之后整编的益州兵,人数约在七万人左右,这益州兵虽众,但自刘璋时代起战斗力就差得离谱,刘备得蜀之后,虽经过两三年的训练,但战斗力比之荆州兵还是稍差一个档次。

最后一个梯队自然便是攻取汉中之后,所收取的汉中兵了,人数约在两万左右,被刘备收编还不到半年,战斗力自然更是远逊于曹操的中原军,基本不堪重用。

因此,这一次的汉中之战,刘备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荆州兵与益州兵所组成的近九万人的混合兵团,要对付十五万曹操最精锐的中原军,光从兵力上的对比来看,显然是处于劣势的。

方绍忙道:“但不知此番来犯,大王准备以怎样的部署来应对曹军。”

马良道:“大王与两位军师,以及孝直商议之后,一致认为曹操兵锋甚利,与之做正面对抗实非明智,故而大王决定据守斜谷南口各处险要,坚守不出,使曹军受秦岭千里运粮之苦,等其粮草不济,士气衰败之时,再以逸待劳起反击。”

徐庶点头表示赞许,道:“斜谷道五百余里长,再加上去往长安的距离,千里运粮也不为过,看来那些关中的民夫有得苦受了。嗯,大王这一招以逸待劳之策甚得兵法之妙呀。”

曾经的历史中,刘备斩夏侯渊,攻取汉中之后,曹操亦是率大军前来决战,而刘备也是选择将曹操放入秦岭,然后据险坚守不战,曹操兵粮不济之下,只得退出汉中。

由关中攻打汉中,走斜谷道固然距离比走陇右要近许多,但谷道艰险难走,运粮问题确实是最大的难题。而刘备军有汉中之粮就近可资,又可从近在咫尺的益州大后方运粮到前线,粮食供应自然不成问题。看来,刘备就是打算以己之长,对敌之短,与曹操打一场资源消耗战了。

于是,方绍也表示了对汉中之战战略的赞同。

马良接着道:“汉中王的意思是,关将军此番北攻襄阳,只属于局部战场的牵制战,对于面,还当不可放松警惕。所以汉中王特令徐元直将军镇守6口,不可轻动,调任霍仲邈为长沙太守,蒋公琰为荆州治中,领江夏太守,镇守此三地,确保东线之安全。而以赵子龙将军,定国少将为将军,伟,均跟随关将军北攻襄阳。”

方绍一听这安排,便知必然是诸葛亮的意思了,徐庶是他的同窗好友,诸葛亮自深知其能力,以之镇6口必是万无一失。而赵云与关羽亲如兄弟,关平又是他儿子,方绍自己与关羽父子,以及赵云的关系都不错,以他们四人集团北攻襄阳,必然也能默契配合。

方绍心潮渐渐澎湃起来,他知道,自己期待以久的这场争夺天下的大战,终于要拉开战幕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警告

第二百二十七章警告

自刘备入蜀至今,关羽镇守荆州已近四年,四年的时间里,除了前一次与东吴之战外,再没有立过可观的功勋,而且那一战还有一万的益州兵前来分了功劳。

而这四年间,魏延、刘封等年轻的将领们,随着刘备取益州,下汉中,建功无数,一个个蹭蹭的向上窜,就连那老朽黄忠,竟也能立下取汉中之头功

关羽坐镇荆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闲得是蛋疼啊。

方今听闻汉中王亲自下令,要他北征襄阳,关羽的斗志不用马良多鼓动,一下子就达到了最高点。

于是,他拍案而起,豪然道:“关某坐镇荆州四年有余,养精蓄锐已久,方今汉中有事,我等自当为大王分忧,既然有诏令在此,诸位便依王命而行,各自下去分头准备吧,大军克日当出兵北向。”

关羽一言,群情振奋,似关平等辈,皆是欢喜鼓舞,巴不得立刻出兵襄阳,好趁此良机,为汉中王创立功业。

此时,费祎却道:“中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费祎是方绍所推荐,方才被刘备破格提拔,而他又算得上是自己这桩婚事的半个媒人,他二人间的关系自然就比常人更进一步,方绍遂是笑道:“文伟跟我不必客气,有话但说无妨。”

费祎便道:“如今孙夫人虽然已是中正你的内室,但其毕竟是吴侯之妹,身份不可谓不特殊。而中正你又身负北攻之战谋主之重任,若是常留孙夫人在身边,只怕一些军中机要,难免会为其所知,这样话一孙夫人,或者是孙夫人陪嫁带来的人有心的话……”

费祎没把话说完,方绍便已知其意,便道:“文伟言之有理,我自会想办法,将她尽早送往成都,这样的话,我也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一干人等又商议了大半天,确定了留守与北伐的具体事宜,待到散会之时,已是日上三竿。

方绍匆匆的赶回了自己府第,也不待通传,便直接推门入得新房,却见小乔母女正急着往大箱子里藏呢,一见进来的是方绍,方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这样就进来了,会吓死人的。”孙尚香不由得抱怨道。

“我这不是急着想回来见夫人你嘛。”方绍开玩笑道。

孙尚香被他这甜言蜜语逗得又羞又喜,便是轻拍了下他的胸膛,低眉笑道:“当着旁人的面,你就不能少油嘴滑舌些嘛。”

那边小乔瞧着他夫妻打情骂俏,窃笑之余,不禁又想起了周瑜。眼前这男子,俊雅、聪慧、灰谐之处,丝毫不逊于自己丈夫,更可贵的是,他的性情一点都不自傲,且平易近人,而这一点,自己的夫君却似乎又有不如。

孙尚香偷眼瞧去,见小乔怔怔的出神,还道她是在取笑自己呢,便不好意思道:“阿婉姐姐,你就别笑我了。”

小乔回过神来,为掩饰内心的感慨,便随口道:“我哪里取笑你了,我是想问,中正你早上那般匆匆的离去,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当然是发生了,但方绍自然不能说与她们,便很淡然的答道:“没什么了,方今刘孙联盟,协力抗曹,那曹贼怕还来不及,还能有什么大事呢。”

小乔眼眸一眨,却是笑道:“我听得汉中王都派使者来了,莫非是曹操发兵进攻汉中了不成?”

方绍心头一震,道:“这个嘛……夫人何出此言呀?”

小乔轻描淡定的说道:“前番离开建业之时,我曾听闻曹操率军去了关中,猜想便是想与汉中王争汉中,而今汉中王忽派使者急来,除了此事,还能有什么呢。”

方绍对小乔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便赞道:“想不到夫人对军事之道也颇有精通,实令绍佩服呀。”

小乔浅浅一笑,道:“哪有什么精通,只是当年先夫在时,常在我面前讲些天下大势,我听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便有些一知半解,让中正你见笑了。”

小乔的猜测确实不错,但方绍依然不能够承认,遂道:“其实也没什么了,曹操是发兵攻打汉中了,不过我家大王拥兵数十万,又有秦岭之险,曹贼虽来亦不足为惧。汉中王此番派使者前来,也只是例行通报一声关将军而已。”

孙尚香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眼下她总算遂了己愿,嫁给了方绍,心念着的便是能与他独处,总是有小乔母女在身边也不是长久之计,当下便将话题扯开,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成都呢,总让阿婉姐姐她们提心吊胆的也不是办法,还是尽早把她们安顿下来才好。”

孙尚香既是提到了此事,方绍便顺势道:“事不宜迟,你们赶紧收拾准备一下,明日就出发回成都吧。”

“太好了。”

孙尚香欢呼雀跃,高兴的不得了,似乎全然不曾考虑到,回到成都之后,她还要面对一位身份比她高一截的正妻诸葛蓉。

孙尚香那里刚高兴过,方绍接着却道:“不过,这一次只送你们先回成都,我还留下来有些事情要办。”

“什么”孙尚香一听,兴奋的表情马上就沉了下来,嘟着嘴不悦道:“哪有这样的事啊,你不回去,我回去算什么嘛。”

方绍好言宽慰道:“实不相瞒夫人,我这一回来荆州,其实还是奉了大王之命,顺便要办几桩公事,我这也是没有办法,还望夫人能够体谅。”

孙尚香哼了一声,道:“那好吧,既然你要办公事,那我就留下来陪着你,等你办完了公事我们再一起回成都。”

襄阳城坚,又是战略重点,曹操必不会轻易放弃,这一次的攻襄阳之战,还不定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方绍焉能留她在身边。

于是,方绍便道:“夫人留在我身边自然是好的,可是如今可不能光顾我们,还要顾及到周夫人和周小姐,你想想看,荆州与东吴毗邻,多的是东吴的探子,若是将她留于此地,早晚会被吴侯发现,唯有尽早送往成都才是上计。再说了,周夫人身子有病,我也答应她请成都的那位张仲景名医给她瞧病,多耽误一天都不好呀。”

方绍拿出了小乔当幌子,这下孙尚香就没辙了,只得闷闷不乐道:“那好吧,我们就暂且先回成都,但是你一定不要拖太久啊,一定要早些回去。”

方绍很郑重的点着头,保证道:“夫人放心,我只要一办完公事,马上就飞回夫人身边。”

孙尚香这才满意,答应先行回成都。方绍安抚过了孙尚香,便又吩咐心腹阿山,令其代己护送三个女人回成都,抵达之后,再以假名在偏僻之外购买一处别院,用以安置小乔母女。阿山这人跟随方绍多年,忠心耿耿,办事也算机灵,有他此行护送,方绍也就可以放一百个心了。

东吴方面,闻知孙夫人定下了入川之期后,便也不敢久留于陆口,鲁肃等一行人,遂赶在次日孙夫人出发之前告辞回吴。于是,关羽等众,便于码头上设了便宴,送归鲁肃等东吴之客。

把酒别临,关羽道:“子敬,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会。关某敬你一杯,顺便说几句交心的话。”

关羽先干为敬,鲁肃忙也举杯饮尽,笑道:“你我既为联盟一家,自当互相坦白心迹,云长有何话但说无妨。”

关羽把酒喝得一滴不剩,接着道:“说句实话,当初我家大王与吴侯联盟,而吴侯却背信弃义,公然进攻荆州,关某那个时候真是气愤不已,恨不得杀入建业,向吴侯讨个说法。”

关羽亦乃性情中人,心中有何不平之事,也不顾及东吴众人的颜面,当着大家的面便说了出来。鲁肃这边就有点小小尴尬了,只是勉强一笑,道:“这个嘛,这事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亲兄弟之间也难免有所争执嘛,此乃人之常情也,云长说是不是。”

关羽衣袖一指,大度道:“子敬说得在理,所以这些不痛快的事,跟刚才那杯酒一样,喝下去就没了,咱们谁都不用再记得。关某今天想说的是,如今天下之势已变,曹操渐弱,而我两家渐强,我主西争关陇,吴侯东伐淮泗,两线出击,此天灭曹操之绝佳良机也。吴会之中,唯有子敬有放眼天下之雄心,旁人不足为谋也,所以关某才与子敬说这几句话,就是真心想请子敬劝劝吴侯,请他把眼光放长远一些,淮泗广宽之地,有得是他开疆拓土的地方,就不要再盯着荆州这点蝇头小利了。”

关羽这一番虽然言语是直白了点,倒也是出自真诚,鲁肃听之也是深有感触,只不过一时间不知何言以应。

这时关羽又站将起来,携着鲁肃的走到到码头边上,指着陆口雄伟的水寨,江上云帆招展的战舰群,得意道:“子敬你看,方今这陆口,比你那时还要坚固数倍,更有战船千艘,士卒三万,如此险要之地,何人能够攻破。”

关羽这是在委婉的警告鲁肃,我荆州东线布局固若金汤,你就甭打主意了,鲁肃越发的尴尬,只得一个劲的跟着点头称是。

关羽接着又向身后关平使了个眼色,关平便悄悄令人在岸上旗令。

过不多时,江岸上的百余艘战舰便变换了阵形,组成了一个攻击阵形,百余艘船上,神威炮同时齐射,漫天的石雨倾向百步之外的一艘旧靶船,只听此起彼此的轰鸣声后,诺大的一艘斗舰,瞬间便被轰成了马蜂窝,片刻之后,便是沉入了江中。

观此震怖场面,鲁肃的表情不禁骇然无语。

第二百二十八章 战术问题

第二百二十八章战术问题

江面上的这场百船齐射演习是方绍临时想出来的主意,为的便是在临行之前向鲁肃展示荆州军团的实力,以军事演习来警醒鲁肃,如果再妄图打荆州的主意,那么,就等着再品尝神威炮的滋味吧。

江上的这出百炮齐射之景,不禁让鲁肃回想起了当初的洞庭湖之战,那惊心动魄的场面。

仿佛一瞬间,鲁肃又回到了那石雨纷飞的时刻,他眼睁睁的看着漫天而来的石弹,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巨舰,一艘艘的洞穿,一艘艘的摧毁,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一场战斗,就连鲁肃自己也险些丧命于神威炮之下,如今再见识到这恐怖的武器,如何能不叫他心惊肉跳。

然而,作为一方统帅,又岂能轻易的在对手面前显示出畏惧之心,故是,鲁肃的脸上只瞬间闪过几分畏惧之后,便很快恢复了淡然从容。

“呵呵,云长呀,你的这神威炮可真是了得,但不知道是怎么制造的,不若分享给我东吴,那我们以之去攻打合肥坚城,必然是易如反掌了。”

鲁肃不但恢复了镇静,而且还想着法子想套神威炮的制作工艺。

关羽岂能着他的道,便是抚髯而笑,道:“这神威炮嘛,乃是中正所造,子敬你想知道怎么造,只怕还得去问中正了。”

关羽这是把包袱甩给了方绍,鲁肃转过头来,以一种敬佩的目光望着方绍,道:“中正,想不到你还有这等能耐,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但不知这神威炮的制作之法,可否赐教呢。”

如此军事机密,方绍岂会傻到告诉他,嘿嘿的笑了一声,便道:“这个嘛,绍其实也是从一个蜀中的老工匠那里得来的,至于这制作的图样,其实还留在蜀中,子敬放心,改天我回蜀之时,想办法替子敬问一问便是了。”

鲁肃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才问的,眼下见他们如此推诿,便也只好作罢。

看着江上那徐徐下沉的斗舰,鲁肃心中暗忖:“他们这是在给我示威呢,不过这一趟从樊口而来,观夏口至6口一线的布防,确实比先前我东吴占领之时还要牢固,如今6口又有重兵驻防,还有徐元直这样的能人坐镇,就算吴侯再举兵而来,只怕也没好果子吃,更别说关羽还有神威炮这样的利器,更是如虎添翼呀……”

被示过威后,鲁肃呵呵一笑,道:“云长的军威肃算是见识了,有你镇守荆州,谅那曹操也不敢南窥,如此的话,我东吴西线便无后顾之忧,自可倾力去攻取淮泗了。”

鲁肃的话,算是表了一个态,关羽便是心满意足,遂又举起杯来,豪然道:“能与子敬这样识大局的人结盟,真是痛快呀。天色不早,咱们饮过此杯,好送子敬等东归。”

鲁肃亦举杯豪然道:“好,就满饮此杯,祝我两家合好,共灭曹贼”

于是,在场的诸众尽皆举杯共祝,这送别之宴,便在和谐的气氛下结束。

先是送走了鲁肃一行,接着又送走了孙尚香,6口城的喜庆气氛结束。三天之后,在经过数番商议之后,诸人皆散,按照事先之计划各自行事,准备北伐之事。

此番北伐的要目标,自然便是曾经的荆州治所,襄阳。

如果说江陵关乎荆州之安危,夏口关乎南郡之安危的话,那么襄阳,不仅仅关乎整个荆州的安危,更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大局。

这襄阳地处南阳盆地南部,通过汉水与长江,东连吴会,西通巴蜀。而由南阳盆地,可以北出中原,可以西入关中,还可经汉中而联络陇西,而作为南阳盆地南大门的襄阳,其战略意义自是不言而喻。

而今襄阳为曹操所据,则相当于汉水上游之势尽为曹操所得,南郡、江夏等荆州腹地,尽皆暴露在曹操的兵锋之下。若能夺取襄阳,则可依托汉水作为荆州北部的防线,在拥有水军优势的情况下,荆州所受到的来自北面的压力将大为减轻,而且还将为江陵、夏口等地争取到更为广宽的战略纵深。

其实,就算没有此番汉中局势的影响,攻取襄阳,全据荆州,那也是满足《隆中对》中主力出关陇,偏师攻宛洛的必备条件,所以,无论如何,攻取襄阳都是势在必行。

然而,一场战争的动,事先的准备是必不可少的,就兵力而言,在6口以及夏口提防东吴的近两万人马是不可以动用的。其余留守江陵、公安以及南四郡的兵马,加起来也有两万余众,因此,此番北伐,关羽所能动用的兵力极限最多不到四万。

虽说这个数字,与《三国演义》中动不动就八十万、七十万的天文数字相比非常之逊色,但事实上却是,这已经是一支可以用“规模庞大”来形容的大兵团,要知道,当年的赤壁之战,曹操真正用于赤壁战场的,也就只是七万余人而已。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万人的大军在集结这时,身负督调粮赋的蒋琬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从荆州各处粮仓转运粮草。

在诸葛亮入蜀后的这几年当中,蒋琬一直作为荆州实质上的最高文官主持着粮赋刑名的政事,这位沉默寡言的荆襄名士,以其务实的作风,短短数年间,将荆州治理得颇见成效。

四方的流民得以安抚,各郡荒芜的田地得以重新开垦,而在方绍的建议下,蒋琬还在洞庭湖一带大兴屯田,不仅有效的解决了军粮的供给,还使荆州囤积了可供数年之用的余粮。而蒋琬的这些治理成果,便为此番的北伐,提供了充足的物资保障。

关羽要动的是一场堂堂正正的北伐,而非历史之中,吕蒙袭荆州那样的突袭战,而动这样一场战争,必然要经过大规模的兵员调动及粮草运输,尽管这一切都是在低调中进行,但深入荆州境内的曹魏细作,还是将相关的情报迅的送往了宛城。

曹操征汉中之前,就对关羽方面的威胁做了事先的安排,留大将曹仁坐镇南阳郡治所宛城,一方面应对来自东三郡的威胁,另一方面可以在襄阳受到攻击时,迅的予以支援。

当一封封的密报如雪片似的传入宛城之后,一系列的情报都让曹仁判定了关羽是准备趁着魏公西征之际,对襄阳下黑手了。

如果襄阳失陷,则中原许洛之地,将直接暴露在关羽军的威胁之下,襄阳的重要性,曹仁岂会不知。于是,曹仁当机立断,留一万兵马守宛城,自率两万精锐星夜奔赴荆州。

五天之后,曹仁终于赶在关羽军开拔之前提前赶至荆州,接下来他将面临的是这两万人马如何布防的问题。

襄阳经刘表时代经营十余年,城池数度修高加厚,可谓天下坚城,而城中积粮足以支持数年,城中守将吕常乃是值得信赖的老将,再加上城中本就有五千精兵,如果他将大军进驻襄阳的话,就算关羽来兵十万,亦难以撼动。

但关键的问题就在于,襄阳位于汉水南岸,而关羽又有水军之利,可轻易的切断汉水,将襄阳孤绝于汉水以南,切断其与北方的联系,如此一来,襄阳便等于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而关羽则可切断汉水之后,率军攻打城防较弱,兵力较少的樊城,倘若樊城被攻破,关羽便有了立足之地,以此为据点,从容的阻断南阳而来的援军,则襄阳便将陷入绝境。

因此,在经过权衡之后,曹仁决定亲率一万七千余众,坚守汉水北岸与襄阳隔水相望的樊城,而只给襄阳增加了三千的兵力。

这样布防的好处是可以确保樊城万无一失,而襄阳依仗其坚城,亦可自守有余,如此部署,则襄阳坚城便成为坚固的盾牌,樊城的优势兵力便成了可以随时攻击关羽的利剑。

如果关羽只打襄阳,那么北方的援兵便可随时入驻樊城增援,只需等到关羽在襄阳城下锐气丧尽之时,樊城大军一出,必胜;如果关羽绕过襄阳攻打樊城,则襄阳的曹军可不断袭扰关羽后翼和粮道,而樊城有优势兵力又可确保樊城固若金汤,关羽攻城不下,粮道受扰,长此之下,也只有退兵一途。

当然,关羽还有第三条路可选,那就是分兵包围襄阳,然后以主力攻樊城,如此这般虽看似稳妥,但必然需要大量的兵力,而曹仁据情报所得,关羽能够调动的人马也就三四万而已,而自己在襄樊防守兵力就多达两万五千余众,仅以一倍的兵力便想同时围攻两座坚城,于兵法之道也说不通,以曹仁的自信,当然不信关羽有这等能耐。

荆州水军,关羽旗舰。

船舱内,一场临战前的军事会议正在招开,曹仁军布防的情报已准确无误的放在了众人的案头。

关羽环视众人,道:“诸位,曹仁将主力置于樊城,而以副将吕常守襄阳,我军该怎么个攻法,诸位有何高见?”

马良先道:“襄阳天下坚城,我军一时难以攻克,不若分兵围而不攻,而将军亲率主力集中攻打樊城,樊城一下,襄阳被切断于汉水之南,自然不战可下。”

马良所说的,便是历史上关羽攻打襄阳之时的方案,对于这个方案,在场的众人似乎也无异议。

而这时,方绍却站了出来,高声道:“我倒以为,我军应对樊城围而不攻,集中主力先攻破襄阳再说。”

第二百二十九章 飞龙在天

第二百二十九章飞龙在天

方绍提出一个与马良截然相反的作战方案,马良便是笑道:“我军此番北伐的目的便是攻取襄阳,正此计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襄阳城你我都熟悉,天下间能过其坚固程度之城,不出五座,若然强攻,良只怕是力不从心呀。”

方绍诡秘一笑,道:“绍随孔明先生居于隆,襄阳城去了不下数十回,其之坚固,我自是深知的。”

马良就有点不解了,道:“既然如此,那正你为何还要建议强攻襄阳。”

方绍道:“樊城之,曹仁亲自镇守,此人之才能绝不可小觑,况且守城之兵,近有两万人,就算其城不及襄阳坚固,我军若想攻之,必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且樊城位于汉水北岸,与敌大后方相接,南阳之兵可源源不断的南下支援,与樊城之兵对我军形成内外夹击之势,如此,我军反而要陷入不利的局面。”

关羽微微点头,道:“正所言也不无道理,我与那曹仁也算旧识,此人的用兵之能确实不可轻视。然而诚如正所言,就算主攻襄阳,但以襄阳的坚固,想要攻破也非易事呀。”

方绍嘿嘿一笑,道:“关将军,莫非你忘了我们可是有神威炮这般利器呀。”

经由方绍的提醒,关羽不禁神色一振,拍案道:“对呀,我倒差点给忘了,以神威炮之利,区区一个襄阳城又何足道哉。”

神威炮固然威力大,但先前汉之战,攻打阳平关之时,却证明其对城池的攻击力也是有限的,并不如方绍所料想的那般强大。所以,在汉之战结束后不久,方绍便一直在研究神威炮的改进型,并于数月之前试着制造了一台重型神威炮,其威力与射程,都比初代神威炮有了极大的提升。正是因此,方绍才敢自信的提出强攻襄阳的计划。

不过,重型神威炮的制作难度与耗费,自然是极为昂贵,而且运输颇为不易,不到万不得以的情况下,方绍也不想擅自使用,因此,他盘算的是先用轻型神威炮攻打襄阳试试,看效果如何再做后一步的打算。

时年建安十九年一月末,在经过了近一个月的准备之后,关羽的大军进抵襄阳一线。

先,关羽以三百余艘水军战舰,切断了汉水之间樊城与襄阳的联系。接着,以关平、周仓以及马良率一万五千兵马,依托水军优势进围樊城。以赵云、廖化等率两万余众肃清襄阳外围据点,包围了襄阳城。而关羽自己则亲率五千余水军,往来于汉水之上,随时声援南北两岸。

樊城的曹仁稳如泰山,坐等着关羽的大军来包围,敌人确实是来了,不过这个包围的形势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敌军先是抢点了北岸沿线的各处渡口,接着,在距离樊城西南与东南五里之处,各设两处大营,深沟高垒,并设数重鹿角,营寨立好之后,便没了动静,一连数日,除了派些游骑兵,往城射一些招降的书之外,并未见任何攻城的迹象。

关羽军的这般行迹,与其说是在围城,倒不如说是在闭门自守,曹仁总算弄明白,关羽这是打算强攻襄阳,北岸的用兵,只是意图阻止他从樊城南援襄阳而已。

这样一来,曹仁就不急了,哼哼,襄阳城坚,我看你关羽怎么打得动,于是曹仁便按兵不动,坐等关羽围攻襄阳不下,锐气丧尽之时,再出兵反击。

这一天的清晨,明媚的阳光抵消了不少冬末的寒气,充足的光线为攻城之战提供了良好的视野。

襄阳城头的旗帜依旧在懒洋洋的招展着,无动于衷的看着远处,数不清的荆州军从营寨开出,望着襄阳城徐徐开来。

将近一里之地里,荆州军结成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军阵,弓手、盾手、攻城梯队排列有序,有条不紊的逼近城池。而在这军阵之,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那一座座高大的神威炮。

每一座神威炮,都由两匹马拖动,其后跟着另外两辆马车,所装的则是一枚枚事先挑选出来的石弹,除此之外,还要配备五名以上的炮手。一百余门神威炮,六百余炮手,四百多匹战马,组成了荆州军团最为奇特显眼的一个军阵。

在军阵,一员英姿勃的白袍将军,手提银枪,策马徐徐而行,眉宇之显示兴奋与沉稳夹杂的神色。而在那白袍将军身边,方绍则也一身衣甲,全副武装的相随着。

“正,这神威炮能够撼动襄阳的城墙吗?”将近城下之时,白袍将军忽然问道。

方绍道:“子龙不必担忧,就算轰不塌城池,也必叫城曹军为之丧胆。”

赵云眉头微微而皱,道:“光让他们丧胆是没用的,若不轰破城池,襄阳城又岂能拿下。”

方绍淡淡一笑,道:“这一次轰不破也没有关系,我还留有后招,子龙你尽管放心吧,这攻破襄阳的大功,我必包你拿到手。”

身边这个自信的同僚,让赵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是啊,沉寂了那么多年,终于该是我赵云露脸的时候了。

过往之事,如云烟般从眼前飘过,他想起了河北的烽烟,想起了徐州的激荡,想起了赤壁时的壮烈,他忽然想起,自己追随汉王,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从北到南,走遍了大半个天下,云长、翼德、长……那些曾经的同僚,曾经名动天下的,如今威名更盛,曾经默默无闻的,如今业已冉冉升起,而自己与他们相比,却已显得这般的逊色。

赵云又想起,曾经何时,汉王曾多番表达了对他忠诚的欣慰,亦曾在多少次的身赴险境之,都无比信任的将自己带在身边。他知道,尽管自己的功绩不如某些人多,名望不如某些人响,但在汉王眼,他的忠诚却是独一无二的。

然而,尽管深得汉王的信赖,但他依然羡慕那些能够立功建业,用功绩博取更高官爵的人,他亦想像那些人一样,享受那令人羡慕的风光时刻。

赵云知道,这一次的襄阳之战,汉王特意将他调入云长麾下,就是为了给这位信赖的将军一个立功的机会,让这位跟随他多年的忠贞旧将,也能享受升官加爵的恩赐。

“赵云啊赵云,你绝不能辜负大王对你的信任,襄阳,你必须拿下。”

赵云雄心顿起,他深吸了一口气,银枪望北一指,高喝一声:“攻城”

战斗开始。

鼓声大作,令旗摇动,按照事先演练好的攻城之策,盾兵与弓手向前推进,掩护着炮军与攻城梯队接近襄阳城。

攻城军冒着如飞蝗般射下的箭矢,一步步逼近了城池,在抢到一百步的距离之时,炮军开始反动攻击。

百余门神威炮先后开炮,石弹带着锐利的响声向襄阳城袭去,声势虽然骇人,但效果却差强人意。

6上的攻击与水上不同,水战之时,神威炮要攻击的是成面展开的敌方舰队,而6战攻城时,目标却变成了仅有几丈余宽的一线城墙,目标变小,命率自然也就跟着变小。

因此,第一波的石弹攻击,仅有七八枚击城墙,擦破了几片墙皮,其余不是落在城外,便是越过城墙,命了城内的民舍,造成了平民的杀伤。

军,赵云眉头顿皱,道:“正,你这神威炮效果一般的很啊。”

方绍却依然是一脸的自信,笑道:“子龙莫急,攻击才刚刚开始,慢慢来。”

第一波的攻击效果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神威炮毕竟还是冷兵器,又不是火炮导弹可以用仪器瞄准,其命率的高低,仍在于操炮手的经验。

于是,炮击继续进行,在进行了数轮的试探进攻之后,炮手们根据石弹的飞行轨迹和落点,不断的校准配重物的重量。终于,在十余轮射击之后,命率开始见了起色。

襄阳城的守将是厉节郎将吕常,这个人虽然不如曹仁等出名,但也是早年就加入曹操阵营的老部下了,颇得曹操信任,不然也不会委以他襄阳太守的重任。

这位吕常当年也参加过官渡之战,曾经亲眼目睹过刘晔所造霹雳车之威力,而当他第一眼看到城下荆州军带来的那巨型兵器时,便一度以为那就是霹雳车的仿制版。

霹雳车的威力吕常自是深知,但其命率低的离谱的缺点,吕常也一样清楚,而当敌方前几轮效果差强人意的射击之后,他便更加的予以确信,心便想:“哼哼,想以区区假冒的霹雳车就想攻破我襄阳坚城,关羽啊,我看你也是老了,糊涂了吧。”

正自不以为然时,突然一枚石弹迎面而来,快如闪电,吕常惊骇之下,本能的向旁一闪。

只听轰隆一声,似乎是石弹击碎了女墙,吕常跟着就被倒塌的碎石压在了下面,而当他被士兵们从碎石拉出来时,却见左手两根指头已赫然被碎石砸断。

吕常忍着剧痛,举目四望,却见举城一线,数不清的石弹如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的轰上城头,成百成百猝不及防的士卒,正惨嚎着倒在碎石崩裂之下。

这霹雳车的命率,竟似在转瞬之间,忽然间提高了数倍一般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啊”

看着漫天而来的石雨,吕常陷入了惊骇与恐惶之。

第二百三十章 引蛇出洞

第二百三十章引蛇出洞

吕常做梦也想不到,曾经在官渡之战中,几十发打出去命中不到一发的“霹雳车”,今时今日,换到了荆州军手里,竟然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嗖嗖的就往城墙上飞。

放眼四周,碎石横飞,他的士兵们皆为震怖,一个个都只能缩蹲在女墙下不敢露头。没办法,吕常也只好背对着女墙蹲了一来,一边招呼左右替他包扎断指,一边激励士兵们不要害怕,要勇敢的探出头去用弓箭还以颜色。

不过,就算是天下间最精锐的曹军将士,面对这般超出想象力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也尽皆闻风丧胆,不当场逃离岗位就不错,哪里还想指望着他们冒死露脸去当靶子。

嗖——轰

又一枚石弹从头顶越过,瞬间击中城下运檑木的一辆马车,连车带马击了个稀巴烂,车上的檑木随着战马的血肉四溅开来,周围七八名躲之不及的士兵,立刻被砸为残废。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如此惨烈的死法,吕常还是头一回见到,他不禁想起刚才那险状,若非是自己反应机敏,快一步闪开,只怕现在少的就不是几根指头了,脑浆八成也跟着炸裂了。

城头上的魏军,此刻正经受着当年张鲁的汉中军士所遭受的折磨,而远在中军观战的方绍,却对炮军的攻势并不感到满意。

于是,他又传下了号令:“城门东侧的城墙较为陈旧,传令下去,叫炮军集中火力轰击东侧城墙。”

方绍传下这般号令,赵云却似有不解,问道:“中正,你又是如何得知东侧城墙陈旧的呢?”

方绍笑了一笑,便向赵云说明了原由。

原来,当年方绍还在随着诸葛亮一家隐居隆中之时,就曾猜想到有朝一日,这常来常往的襄阳城很可能会成为他的敌人,所以,他每每在进城之时,都会有意无意的将襄阳城四围绕上一圈,他那时便发现,东南侧的城墙年代久远,如果要攻城的话,此处应当便是最薄弱的一环,却没想到,今日果然派上了用场。

赵云听罢,不禁对方绍肃然起敬,感慨道:“想不到中正你如此深谋远虑,早在五六年前便能预见到今天之事,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了。”

今时的方绍,早已听惯了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初露头角的小年轻,听到赵云这样的大名人一番赞词,心中还会有些小小的得意。

他只是淡然而笑,“我当时也是闲得无聊,随处逛逛而已,算不得什么深谋远虑。不过那刘景升对襄阳城可算是下了血本的,各处筑城之石,皆以米汁粘合,甚是牢固,就算是东侧陈旧之处亦是如此,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只怕想直接轰破也不易呀,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号令传下,百余门神威炮调整了方向,依照方绍的指示,向襄城东侧城墙开始齐射。一时之间,东侧城墙遭受到了雨点般的打击,城上凡是突出之处,一律被轰平,就算是那些躲藏在女墙下的士兵也无法幸免。

密集的轰击所造成了的震动,就连百余步外的吕常都能感受得到,他见东侧城墙遭受如此重创,只怕承受不住轰然倒塌,于是急令左右去查探,回报的消息却令他喜忧掺半。

东侧的两百多守军,几乎全被轰成了肉泥,城头亦是被轰得不堪入目,但所幸的是,城墙只有数处开了几道细细的裂缝,整体上仍然保持着牢固不破。

半个时辰之后,荆州军的石炮轰击终于趋弱,吕常这才命部将速带三百人马增兵东侧城头,救死扶伤,准备应对荆州军的紧随而至攻城进攻。

城外的方绍,默默的观看了这半个多时辰的覆盖式打击,声势浩大的攻击令荆州将士们为之振奋的大喊大叫,然而,方绍却并不满意。

原因无他,对东侧的这一轮定点打击,尽管对敌军造成了相当大的杀伤,但对城墙却并没造成实质性的碰坏,那看起来糜烂不堪的城墙,依然巍然而立,牢不可破。

“中正,看来那刘景升确实是在襄阳下了血本呀,你的神威炮不管用,还是让我来吧。”

赵云银枪一挑,便准备下令攻城梯队出动,方绍却忙摆手制止,“子龙你看到没有,咱们的炮击一结束,东城上立刻就出现了曹军的身影,看来守城的敌将并不是平庸之辈。如此坚城,连我的神威炮也奈何不了,你这般让将士们冲上去,岂不是白白送性命。”

赵云眉头一皱,“那怎么办,你的神威炮轰不破城池,又不让我的手下去肉搏,这襄阳城如何能破。”

方绍沉吟了半晌,心中已有主意,“我自有办法,今天的攻城就先到这里吧,子龙你先将襄阳围住,待我去见过关将军再做打算。”

本是憋着一股劲来的,如今却只放了几炮就无功而退,赵云心里那个急呀,犹豫着不肯下命令。

方绍看得出他心中所虑,抚其肩道:“子龙,我说过,破襄阳这桩功劳,早晚都是你的,何必急于一时,莫非你对我没有信心吗?”

赵云怔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被方绍那一身的胸有成竹之气所打动,“好吧,既然中正你有自信,那我赵子龙自然信你。”

“传令下去,鸣金收兵。”

将士们同样也憋着一股劲,本以为接下来将是擂鼓进兵的信号,但听到的却是鸣金收兵之音,他们的心中不禁大感困惑。然而,这些经过诸葛亮练兵之法训练出的战士,就算心中有疑惑,也能做到毫不犹豫的执行将令。

万余荆州军,队伍整肃,有条不紊的徐徐退去,不给城中敌人趁势出击掩杀的任何机会。

城头上的吕常,眼巴巴的看着荆州军在声势占据上风的情况下,竟然莫名其妙的退兵了,这就让这位久经战阵的老将搞不懂了。

不过,吕常明白,无论敌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眼前的退兵只是暂时的,襄阳城依然面临着巨大的威胁。是的,这种威胁在吕常心中,在经历过方才的石弹蹂躏之后,已然能用“巨大”二字来形容。

于是,在荆州军退却后不久,吕常便派人偷遣出城,秘密的逃往北岸樊城向曹仁求救。

退兵之后,赵云便令全军在襄阳四周扎营,深沟高垒,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襄阳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副准备打持久战的样子。而方绍则于当天去往江上水师去见关羽。

“中正,你这么快就来见我,莫非是带了不好的消息来吗。”关羽言辞之间,似乎已预料到了几分。

方绍笑了一笑,“准确的来讲,绍这回来见关将军,既带了一个坏消息,也带了一个好消息。”

关羽表情平淡,“坏消息是什么,好消息又是什么?”

方绍轻咳了一声,“这坏消息嘛,估计关将军已经猜到了,襄阳城确实是天下坚城啊,我和子龙用神威炮足足的轰了半个多时辰,连襄阳城的皮肉都没伤到。”

“果然是如此,如此坚城,当年若是那刘琮坚守下去,又岂会让曹操这般轻易所据。”关羽冷哼了一声,又道:“既然神威炮无用,看来我们的计划也当改变一下了。”

方绍淡淡笑道:“关将军莫急呀,要不要改变战术,待听了我的好消息再做决断不迟。”

关羽衣袖一拂,板着脸道:“我知道你们这些文人喜欢故弄玄虚,不过在我面前就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忘了面对的是关羽了。

于是,方绍便直言道:“是这样的,绍其实在来荆州之前,就发明了一种威力更大的神威炮,依我今日所见,我的这种新式的神威炮,攻破襄阳城当不成问题。”

关羽神色为之一振,“原来中正你还留有后招啊,缘何不早点说来。”

方绍诡秘一笑,“若是早这么做了,襄阳城一击便破,又如何能吸引曹仁将宛城的守军源源不断的调离到襄樊前线呢。”

方绍这口气,显然是话中有话。

关羽立时会意,奇道:“听中正你这话,莫非你还藏有奇谋妙计?”

方绍嘿嘿一笑,指着地图道:“将军请看,曹仁此番虽番虽亲来襄樊,但宛城依然留有重兵。今日襄阳守军见识到我神威炮之威,必然是以为危在旦昔,定会向曹仁求救,而曹仁便将不遗余力的企图渡江救襄阳,将军要做的,便是极力的阻击敌军,如此一来,曹仁渡江不成,定然会不断的从宛城调兵前来。而当此时,我的新式神威炮估计也制造成功,襄阳城转眼便可破。与此同时,再令东三郡魏文长军北上,造成佯攻宛城之势。到那个时候,襄阳已失,宛城又危,曹仁惊恐之下,必然会弃却樊城回守南阳。介时,将军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而得樊城,岂非一举两得。”

听罢方绍之计,关羽不禁抚髯大笑,“好你个方中正,原来竟还伏下了这一条妙计,甚好甚好,就依你之计而行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宿敌

第二百三十一章宿敌

方绍奉关羽之命赶回了江陵,在短短数天时间内,南郡、江夏、长沙等附近州郡最有经验的铁匠和木匠齐集于江陵城,星夜赶工制造重型神威炮。

按照方绍设想,改进后的神威炮,应当能够至少发射两百多斤的石弹,射程也要赶过一百五十步。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这就相当于把大鲨鱼奥尼尔从足球场的这个门发射到对面那个门。如此之大的势能,就算是钢筋混凝土打造的城墙只怕也要吃不消。

当然,把如此重的石弹发射如此之远,这对制造投石机所用到的材料韧性与硬度也有极高的要求。所幸的时,古时候不比现在环境破坏严重,几经战火的荆州这地方,最缺的就是人,最不缺的就是树木。

一时之间,江陵城外的制造营地中,每天都是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叮叮铛铛响个不停。一根根上等的木料被从四面八方运抵营地,工匠们按照方绍所交待的图样,依样打造,以每三天生产一门重型神炮威的速度在赶工。

与此同时,襄阳城下的赵云也没闲着,根据方绍的叮嘱和关羽的命令,赵云并没有血气上涌急于攻城,而是每天把一百门神威炮不厌其烦的运抵襄阳城下,不定时,不定点的一顿狂轰烂炸,就算轰不破城池,也不能让城中守军舒服了。

于是乎,吕常和他的数千守军,几乎每时每刻都处于精神紧绷状态。中午刚想吃饭,一顿狂轰。半夜正困得不行,刚刚睡下,又一顿烂炸。在神威炮恐怖而没有规律的打击下,虽然城池依然固苦金汤,士兵的伤亡也并不算多,但这种残酷的精神压迫,却让守军意志越发的消沉。

故而吕常不得不一再的派人偷出包围,向北岸的曹仁求救。曹仁心里也急呀,一个月的时间内,曾组织了数次颇俱规模的进攻,尽管也曾击破周仓所部位于樊城东南部的营垒,抢下了一处渡口。但无奈的是,尽管面对的只有不到五千的关羽水军,但水战的软肋,却使曹仁几次的渡江作战都宣告失败。

襄阳方面的不利战局传到了远在汉中的曹操那里,此刻,这位魏国公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的十几万大军,尽管声势浩大,但却被堵在了秦岭长达五百里的谷道中,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无数次的强攻,始终无法突破刘备设在谷口处的数座大营。

曹操心里憋屈呀,心想这要是在徐州,或是在中原,老子的虎豹骑几个来回就把你个大耳贼给车翻了。如今悲剧的却是,神马计谋策略的都成了浮云,手下如云的谋士,如雨的名将,十几万天下最精锐的士卒,面对着区区万把人把守的谷口敌营,偏偏就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

三个月的时间内,近万命卒被填在了山谷之中,但大军却未能前进寸步。

更要命的是,因为不堪山高路险的运粮之苦,关中征来的大批民夫成百上千的开始逃亡。运力的削弱,真接影响到了前线大军的粮食供给,在最近的一个月,因为粮食不济,曹操已被迫下令将每日的粮食供给减去三分之一。

当然了,士兵们无仗可打,少吃一点也不会饿死,但这却传递给士兵们一个军中乏粮的信号。士兵们就会担忧,今天减了三分之明天会不会减半呢,大后天也许就得喝凉水塞牙缝了,因此,这士气自然跟着迅速的下降。

就在这个时候,襄阳的告急文书来了,这对于曹操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

“丞相,如今刘备坚守不出,我守乏粮,难以久持。而襄阳业已告急,大军这般僵持于此也不是办法,不若就此退兵,先解了襄阳之围再做打算吧。”

进言之人乃是刘晔,他这一言,也说出了大多数文武的心声。

曹操凝重盯着帐中火盆,却只默然不语。

其实,眼下的不利形势,他又如何不知,只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哪一回对上刘备,不是把这个大耳贼杀得跟丧家之犬一样。

可是,如今志在必得而来,灰头土脸无功而返,天下人必然会说:‘刘备如今已不是从前的刘备了,看看,连堂堂魏公都已经不是人家的对手了。’

这般的话,面子上挂不住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这对自己统治下的军民的士气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而对那些心向刘备,蠢蠢欲动之徒而言,必然是莫大的激励,军事上的失利必会引发政治上的动荡,这才是曹操真正顾忌到的。而这同样也是他在刘备称汉中王之后,便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匆匆的对汉中发起进攻的原因。

在群臣之中,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正悄悄的注视着沉默的魏公。那双眼睛如狼一般深邃,仿佛可以轻易的洞察人的心思,但却又如冰湖一般的沉静,白茫茫的霜色锁住了自己的心,让人无法看清那冰封的湖面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暗流涌动。

许久之后,那人缓缓道:“刘备自立为王,中原之中,那些明里臣服于丞相,暗中却向刘备献媚的宵小之徒,必然个个都蠢蠢欲动。丞相若就这般被迫退兵,刘备若再紧跟着兵出秦川,那帮宵小之辈,必会趁势煽动作乱,如此,则祸害更甚矣。”

区区数言,却与诸人的看法大不相同,而且,正切中曹操心思。

曹操神色微微一动,抬起头来,寻着声音扫去,然后,在人堆里找到了那说话之人。

那人面色白净,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但发间已是银丝过半,咋一看去便异于常人。

那人见曹操望向这边,忙将头微微低下,与其说是不敢正视曹操的目光,倒不如说是不想让曹操看清楚自己的眼神,因为他同样知道,迎面而来的,同样是一双可以窥人心机的眼睛。

曹操盯着他良久,脸上忽然绽出些许笑容,“原来是司马仲达啊,嗯,你的话,有些道理。”

其人,正是司马懿。

司马一族乃是极为古老的一族,早在夏商之时,便为显贵。至汉时,其祖司马昂破秦有功,被封于河内,其子孙遂以其为家。到汉安帝之时,生征西将军钧,均又生豫章太守量,量又生颍川太守隽,隽又生京兆尹司马防,而这个司马防,就是司马懿的老爸了。

若论家世之显赫,渊源之流长,纵然是当年号称‘四世三公’的袁氏,也比不上这司马一族。

这时,刘晔却道:“仲达之言固有道理,只是方今襄阳势危,若然有失,则宛洛将直接暴露在关羽的兵锋,由此而引发的祸害,只怕同样不轻。”

曹操沉眉思索了好一会,忽然问道:“妙才所部现在何处了?”

座下曹真道:“回丞相,妙才的两万兵马,现下已至祁山,正准备经武都南下。”

曹操站了起来,走到悬挂的大地图前,细细的端详参研了一番,然后,表情坚定了许多,似乎是做出了决断。

“孤此番征汉中意义重大,岂可轻易退兵,就等妙才军马一到,两路夹攻汉中,看那刘备怎么应对。至于襄阳方面,襄阳天下坚城,子孝的才能孤也深知,关羽兵锋虽利,料想一时片刻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不妨先等等看吧。”

……

当东面汉中战事陷入僵持,中路襄阳胜负难料之时,遥远的东方建业,一人正匆匆的踏入吴侯军府雄伟的大门。

“子敬呀,你总算来了,孤正等着你好做决策呢。”

议事堂中,孙权下阶相迎,一脸亲切的笑容,没有半点当主子的威严与气势,那副言态举止,俨然在迎接一位久别了的故友。

鲁肃却不敢以故友自居,忙拱手道:“主公将西面之事托负与肃,肃动身之前,总得花些时间部署一下,以防不测。来晚了几天,让主公久等了。”

孙权携着鲁肃的,笑呵呵道:“子敬尽职尽责,有子敬你主持西面大局,孤便可高枕无忧矣。”

主臣分别落座,鲁肃开门见山的问道:“主公,先前肃的密奏想必主公已经收到,但不知北伐的兵马准备的怎么样了?”

孙权笑了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这个先不急,子敬,听闻你以身涉险,亲自去陆口送嫁,不知可有此事?”

鲁肃淡淡道:“也算不上涉险了,关云长那人极看重名声,根本不会对肃怎样的,肃只是趁着送嫁为名,好好察看了一番夏口与陆口沿线的布防。”

“那子敬察看的结果如何?”孙权接着问道。

“四个固若金汤。”鲁肃回答的很干脆。

“哦。”孙权随口应了一声,似乎有点失望。

鲁肃马上道:“所以肃才密奏主公,请主公暗调兵马,准备北攻合肥。而今之势,曹操被汉中和襄阳两路兵马牵制得动弹不得,中原主力皆难以调身,合肥之兵不过七千,此乃天赐之良机,主公此时若还迟疑不取,那我东吴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泼出去的未必是水

第二百三十二章泼出去的未必是水

鲁肃把话说得这般绝对,孙权听着就心惊胆战,讪讪的笑道:“子敬你这话有点危言悚听了吧,刘玄德与曹操的争斗必然是无休止的,合肥方面咱们自然有的是机会,怎会如子敬所说,错过了这一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鲁肃见孙权还没开窃,神色间显得有点失望,叹道:“以刘玄德眼下的实力,之所以能对曹操两面作战,无非是仗着秦岭之险与汉水之利。假设这一战之后,刘玄德既得襄阳,又兵出秦川,虽然占了上风,但与曹操争夺中原之时,便再无险可依,只有与其最精锐的步骑正面交锋,如此一来的话,曹操当无所惧,东南方面,便可分出兵力来防范我们。试想一下,如果是这样,我们还能再碰上合肥一城,仅仅只有七千人驻守的天赐良机吗?”

孙权眼睛这下有点亮了,“听子敬这么一说,合肥方面,确实还真是一个良机啊。不过孤还是要问子敬一句,荆州方面,咱们真的就没办法再染指了吗?”

看来孙权对荆州还是念念不忘,鲁肃都有点不耐烦了,但只能耐着性子道:“荆州方面,至少在现在看来没有机会染指。不过嘛,眼下天下的形势变化莫测,将来未必没有机会。”

“此话怎讲?”一听鲁肃说夺还荆州并非一丝希望也没有,孙权的精神头马上又抖擞了起来。

“这就要看曹操方面的反应了,如今关云长围襄阳,兵锋威及宛洛腹地,只要曹仁能坚守到曹操的大军从汉中抽身出来回援,则云长区区数万兵马,必然会兵败而归,到那个时候,荆州必然会重新陷于动荡,而这时,便给了我们可趁之机。”

“嗯,子敬言之有理。”孙权抚须点头,眉宇间又燃起了希望。

“不过,话虽如此,但肃以为,此番云长北伐,失败的机会微乎其微。我们还当把精力专注于东南,至于荆州,还是不要记挂太多了。”鲁肃转眼之间,又给孙权浇了一头冷水。

孙权却似不信,“子敬,关羽虽乃当世虎将,但你对他未免也太有信心了吧。”

鲁肃摇了摇头,“主公错了,其实肃并非是对云长有信心,而是对主公的那位好妹婿有信心。”

孙权神色一变,“你是指,方绍……方中正”

孙权本来打算直呼“方绍”的,但转念一想毕竟面子上那是自己的妹婿,当着臣下的面直呼其名,似乎有所不妥,便顺嘴不情愿补了一句‘方中正’。

鲁肃面色显得很忧虑,“主公想必有所不知吧,当初破我东吴水军的那神威炮,正是主公的这位好妹婿所造。”

“什么?”孙权大吃了一惊,显然鲁肃的话极是出乎他的意料。

鲁肃跟着道:“主公不必惊讶,这是肃此番去6口送嫁时亲口所闻。不仅如此,肃此番还听闻,刘玄德入蜀,攻汉中,乃至借荆州以及当年的赤壁之战时,诸般决策之中,都有这方中正参与。他就像是一个影子一样,躲藏在诸葛亮孔明、庞士元等人身后,虽然鲜有显露锋芒,但却暗暗的左右着局势。而这么一个智谋神鬼莫测的人,竟然还能造出神威炮这般利器,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可怕呀。”

回想起来,这么多年与刘备明争暗斗之中,每每自以为占了上风,却似乎总在关键的时刻,有那么一双手在暗中帮助着刘备,使自己每一次都棋差一招。听鲁肃这一席话后,孙权隐隐觉得,那个关键性的人物,极有可能就是他的这位妹婿。

此刻,他似乎感到,在那遥远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一双眼睛正暗暗的注视着他,他的一言一行都逃不出那双眼睛的,孙权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肃便在想,此番云长北伐,身边有方中正相助,只怕那曹仁难是敌手。更何况,曹军不知云长手中有神威炮这般利器,想依仗襄阳坚城据守,只怕多半是要吃苦头的了。”

经过这一番对话之后,孙权染指荆州的心思便是彻底被压制了,他沉思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好吧,那就依子敬之言吧。其实收到子敬的密奏之后,孤就已经在暗中召集人马,只待这几天兵马集结完毕,孤便当率十万大军北伐合肥。孤就不信这个邪了,这一次,孤一定要拿下它不可。”

孙权的决策令鲁肃松了一口气,心想:“主公将兵锋转向合肥便好,这一战,希望能天佑我东吴。不过无论如何,我在西线的地位,很长一段时间看来都再无人能动摇,可以高枕无忧矣。”

欣慰之下,鲁肃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主公,不管怎样,荆州军手里掌握着的神威炮,始终对我们是一种威胁。如今既然姐已嫁与了中正,主公何不利用这一条线,想方设法的从中正那里……”

鲁肃话没说尽,孙权已然会意,诡秘一笑,“不用子敬你提醒,孤也正有此意也。孤这位妹妹,不枉孤宠了她这么多年,也该是她回报孤的时候了,嘿嘿——”

……

千里之外,船舱中的孙尚香,伏在窗户边,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大江两岸巴蜀的景致。

忽然之间,一股江风扑面而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嗯,不知是谁念起了我。”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的那位夫君了。”乔从后面走来,为她搭上了一件衣衫,“蜀中天气与我们东吴大不相同,方今冬末春寒的,天气最是多变,阿香,你就别总站在窗边了,心身子受了凉。”

孙尚香这才从窗户边回来,与乔携手坐在了起来,她的脸上洋溢着新鲜与兴奋,显然这千里入川的路途之累,全被沿途所见所览的新鲜事给盖过了。

乔见她此来好心情,反而是轻声一叹,神情多间,似乎藏有些许忧虑。

“阿婉姐姐,咱们很快就要到成都了,到时候你们母女二人就不必再吃苦了,该是高兴才是啊,你又叹什么气。”

乔便拉起了她的手,苦笑道:“我的好妹妹呀,我叹气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担心呀。”

孙尚香一脸茫然,“我已经如愿的嫁与了意中人,此生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姐姐你还能为我担心什么呢。”

乔又是一叹,“妹呀,你心无城府天然纯真,自是难能可贵。可是你要知道,眼下你嫁的这位夫君,他已是有一位妻室的,将来你可是要跟那个女人共处同一檐下,分享着同一个丈夫,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担心过吗?”

孙尚香恍然而悟,却又一脸的不以为然,“原来姐姐是担心这个呀,那你真是多虑了,妹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么,从来只有我欺负别人,你还怕我被别人欺负不成。”

孙尚香的这份自信,实在是令乔哭笑不得,“妹,你要知道,你这是要去做别人的妻,而不是去与人比武厮杀,不是说谁打赢了,谁就可以在家中占得上风,赢得夫君的多一份爱。你要是还是一副大姐的样子,迟早是要吃苦头的。”

孙尚香这下就稍有点慌了,忙道:“那我该怎么做呢?对了,乔姐姐,当初你嫁与公瑾哥哥时,她也是有妻室的人,你却如何争得公瑾哥哥的宠爱的,你快教教我呀。”

到这个时候,孙尚香才想起向乔这个过来人‘拜师学艺’,乔方才的那一番话,自然便是有意提醒她,既然她开始开窍了,当然便不吝赐教。

“其实呀,女人要想在家中争得地位,先就要争夺丈夫的宠爱,而争得丈夫的宠爱,只有靠这里和这里,而不是这里。”乔指了指头脑和肚子,最后才不屑的指了指拳头。

“这里应该是指头脑智慧吧,那这里又是什么呢?”孙尚香摸着自己的肚子,依旧是一头的雾水。

乔回头瞧了一眼女儿周玉,见她还睡着,便低声道:“还能指什么呢,女人家,只有给丈夫生个一男半女才能在家里挺起腰板。当然,生男生女这个是由天定的,也由不得我们,所以啊,才要学会用头脑去琢磨夫君的喜好,尽量满足他,讨得他的欢心,这样一来,就算你生的是个女儿,在家中依然地位牢固。”

乔的话这么直白起来,反而让孙尚香有点不好意思,她脸色顿时泛起红晕,“姐姐你想得也太深了吧,我便是我,何必只为讨得他的欢心,便去费尽心思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他若真喜欢我,还会在意这些吗。”

乔摇头一叹,“妹啊,你还是不了解男人呀,他们最是喜新厌旧了,眼下他们可能喜欢你的直率,但日久之后总会觉得腻了的。所以我们才要不断的改变自己,以迎合他们变化多端的喜好,这才能长久的立于不败之地呀。”

乔这一套理论,深得争宠之妙,却将孙尚香听得玄之又玄,深奥无比,不禁感慨道:“我原以为只要嫁给他就好了,却不曾过,竟然还有这许多的麻烦事要面对,唉——”

……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秘诀

第二百三十三章秘诀

“人生本如此,男人们争天下斗得死去活来,女人家为得自己的幸福,自然也要争,不争就得来的东西,始终是长久不了的。就到”

小乔这时的神态与言辞,俨然经历了风霜,看破了世事,浅显之,却藏着深意。

孙尚香忽然眼睛一亮,“姐姐,我想起来了,先前一次偷溜去荆州见夫君时,我也曾见过那个诸葛蓉。她那时待我甚好,明明知道我跟夫君有瓜葛,却依然一副好脾气,还主动劝夫君陪我出去游赏散心。我觉得她也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女子,这样的话,我应该不用担心被她算计了吧。”

小乔笑了,笑得很不屑,“小妹啊,你不说还罢,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更觉得这个位诸葛夫人更不一般了?”

孙尚香茫然道:“此话怎讲?”

小乔便道:“小妹你想啊,争风吃醋是女人家的天性,那位诸葛夫人见着你跟正暧昧不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表现得越的大度,这样的举动,你仔细想想觉得正常吗?”

孙尚香似乎有点听懂了,小乔进一步道:“你再换位想一下,如果当时你是那位诸葛夫人,看到有一个女子,千里迢迢的跑来与自己的丈夫纠缠不清,你会怎样呢?”

“哪还用说,我不揍她也就罢了,至少也要一顿臭骂,骂走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孙尚香很干脆,很傲气的回答,但却没意识到,把自己给骂了进去,只惹得小乔‘噗哧’一声笑。

孙尚香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顿时一脸的难为情,红着脸道:“阿婉姐,你还有心意思笑啊,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嘛。”

小乔便收敛了笑容,“所以啊,依我之见,那位诸葛蓉夫人可是位心机聪慧的高人啊,碰上这么一个对手,我看小妹你可有得受了。就到”

“哼,就算她有手段又怎样,我可是堂堂孙家大小姐,我后面有东吴给我撑腰,她敢对我如何”孙尚香自以为是的念头,仍没被小乔冷静的分析所打消。

若是换了旁人,小乔当然是赖得与她多讲,但眼前这胸无城府的女子,对自己情如姐妹,而且自己此番入蜀,可谓寄居他乡,她若是站不住脚根,混得不好,那自己的日子跟着也不会好过。

所以,小乔只得耐下性子,继续劝道:“话不能这么说,小妹你要知道,如今的刘玄德,已不是当年那个巴巴去建业,请求吴侯将荆州借给他的刘玄德了,而今的方正,亦不是那个出使东吴的小吏。一个是坐拥两州,可与曹操争雄的汉之王,一个是位居高位,可左右天下时局的重臣。而说句实话,当初若不是经了荆州之败,吴侯根本不会答应将你嫁与正。所以说,你此去成都,若一味还依仗自己东吴大小姐的身份,只会惹得很多人反感,这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乔这一席话,将孙尚香一身的傲气打消了一半,她是越听越心慌。

“再说了,诸葛孔明乃汉王麾下第一重臣,那位诸葛夫人又是孔明的妹妹,人家这身份,虽不及你东吴大小姐尊贵,但也相差无多。你若在她面摆架子,只会给她捉到针对你的借口。小妹,听姐姐的话吧,你这脾气若是不压一压,必然会吃大亏的。”

当听完这些话时,孙尚香彻底的没脾气,跟着就乱了分寸,只得摇着小乔的手道:“阿婉姐姐,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啊,你不能不管我啊。”

小乔见她被说得听话了,便松了一口气,低眉笑道:“其实只要小妹你能静下心来听我的,这件事也简单。对于那位诸葛夫人,你只要有做到两个字,便可以不变应万变,纵然她使出什么手段,也奈何不了你,离间不了正你对你的情意。就到”

“哪两个字,。”孙尚香眼涌起了希望之光,急着催促道。

小乔伸出了两指,轻描淡写的道出了两个字:“‘礼让’。”

“礼让?”

“正是礼让,诸葛蓉是正妻,你要对她尊敬礼让,她便须以礼相待,不敢对你施以颜色,而正看在眼里,也会感激你识大体,懂礼仪,不让他为家的争名夺位而伤神。如此,就算那诸葛夫人暗里使手段,正他也会不为之所动,只会认为她是在故意针对你。”

小乔说得轻描淡定,孙尚香却是大为惊讶,一脸的不信道:“阿婉姐姐,就这么简单么?莫非公瑾哥哥这么多年对你的宠爱,就只是‘礼让’二字换来的么?”

小乔显得有点小得意,“当然也不全是,说是要‘礼让’,但也要用脑子来‘礼让’,比如你的礼让一定要让那些下人,让正瞧得见,看得着,但又要做得不露痕迹,让他们不会看出你是故意演给他们看,要做到这一点,却又不太容易了。”

“啊这么复杂呀,太难了。”弄刀弄枪孙尚香在行,这般家之斗,稍微复杂一点孙尚香就开始头疼了。

小乔知她素来喜武不喜,这般一下子让她通了也是为难她了,便只好宽慰道:“罢了,也不能强求你太多。你只要牢记着我的话,边学边做便是了,姐姐相信以你的天资,很快便能通透的。”

她二人正在边聊得起劲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什么人?”孙尚香立刻警觉了起来。

“是小的,阿山啊。”

她姐妹俩这才松了口气,孙尚香凑到门口,隔着门板问道:“什么事?”

门外阿山道:“小的是想禀知夫人,前边不远就要到码头了,上了码头再走几里地就是成都城了,请夫人早些做好准备吧。”

成都城,终于要到了么。

下船,换乘马车,在通往成都城宽阔而热闹的大道上徐徐而行,黄昏之时,孙尚香终于进入了这座梦里不知想象过多少遍的城市。这时她才现,原来在这崇山峻岭之,竟然能有如此辽阔的大平原,而在这般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竟然还有一座如此梦幻般的城市,其之繁华,竟是远胜于建业。

不过,孙尚香却没有多少时间去欣赏这成都城的风情,她的马车一入城便径直开往方绍府,而此时的小乔母女,则已被阿山安排人,悄悄的送往成都城外的一处别院去了。

没有了小乔在身边,孙尚香的一颗心越的不安,尽管诸葛蓉她并不陌生,但听过小乔先前那一番叮咛之后,她此刻反而有点害怕面对这位看似温柔和善的诸葛家的小姐。

就在孙尚香思潮翻滚之际,马车已在一处高门大院前停了下来,孙尚香知道,她终于到‘家’了,无论等待她的是友善还是敌意,她都必须勇敢的去面对。

“孙尚香,你怕什么,你是孙家的儿女,孙家人顶天立地,怕过谁别给孙氏丢人。”

孙尚香在自我激励了一番之后,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

令她惊讶的是,大门之外,诸葛蓉早已等候在了那里,在她身后则是一大帮的婢女和家丁,这般大的迎接排场,实在令孙尚香大感意外。

孙尚香另一只脚还未着地,诸葛蓉已抢先几步走上前去,一下子便携起了孙尚香的手,面满笑容的问候道:“妹妹呀,姐姐总算把你平平安安的盼到家了,这千里迢迢的,一路上可辛苦你了。”

孙尚香牢记着小乔的叮嘱,忙也客客气的答道:“多谢姐姐惦念,这一路上欣赏蜀景致,倒也没什么辛苦的。”

诸葛蓉又回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来见过新夫人。”

女主人有令,一帮婢女家丁们纷纷上前,向孙尚香屈身行礼,口齐呼:“见过孙夫人。”

如此礼敬的迎接场面,孙尚香俨然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忐忑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心暗忖:“阿婉姐姐还说这位诸葛蓉是个难对付的人物,今儿个一见,还是跟先前一样和善嘛,我看阿婉姐姐是多虑了。”

经这初见时的彬彬有礼,孙尚香的警惕之心便跟着放松,俩人姐姐妹妹的叫得亲热,手携着手便入了府。

诸葛蓉引着她先去了一处崭新的屋舍,笑道:“姐姐听说妹妹你要来,早几个月便请匠人新建了一间屋舍,里面的一应用物,都是姐姐亲自挑选,妹妹就先,若是有不合意的,尽管与姐姐说,我马上叫人去换作妹妹喜欢的。”

诸葛蓉如此的热忱,孙尚香心顿生感动。进屋略看了一看,现这屋舍建造精致,内陈设用物,皆是上等之物,比之自己在建业时的闺房还要华丽不少。

孙尚香这时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有劳姐姐为我这般操劳,尚香真有点过意不去了。”

诸葛蓉淡淡而笑,宽慰道:“妹妹既然已嫁入方家,那咱们以后就是自家姐妹了,自当互相关护,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如果妹妹不嫌弃,往后只把我当亲姐姐看待便是。”

孙尚香的戒备之心,被诸葛蓉这一番话一下就抚平了,感动的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妹妹你也一定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吧,晚些时候咱们姐妹再聊。”

诸葛蓉又安抚了几句,方才转身出去,亲自为她反掩上房门。转身之际,嘴边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二百三十四章 常山赵子龙

第二百三十四章常山赵子龙

数十艘斗舰逐一靠岸,码头上立刻喧嚣起来,士卒们纷纷围至近前,抱着新奇的眼光,注视着大船上那一门门巨型的投石机被费力的搬运下来。就到

这种巨型的神威炮,足足有两人之高,方圆两丈有余,须当五十余人一齐用力,才能吃力的从船上移下来。而为了运输这改进后的重型神威炮,水军还不得不牺牲了五十多艘斗舰,将船前部的建筑一律拆除,专为留出容纳神威炮的空当。

这重型神威炮虽然搬下船不易,但一着地便轻松多了,因是设计安装了四个大轮,所以只须三匹马便能拖动而行。

五十多门神威炮,将近花了一个上午才算卸载完毕,方绍便率领着他的炮队,带着他的杰作,浩浩荡荡的沿着专为神威炮修建的宽阔大道,徐徐的开往襄阳前线。

骑在高头大马上,方绍举目远望,襄阳高大的城池清楚的映入了眼帘,此刻的他已是志得意满,手握神兵利器,便也不急着赶路,只叫炮队缓缓进行,旧地重游,他也要顺道欣赏一下沿途久违了的景致。

“襄阳啊,我那穿越后的最重要的第一年,与你可算是有不解之缘呀。”

方绍遥望襄阳城,忽然想起来,妻子诸葛蓉的家就在襄阳,想起那时自己冒充襄阳高才,参加妻子的招亲试,抄袭了一篇曹操的名作,把丈母娘唬得一愣一愣的事,方绍不禁就想笑。

想起了妻子,他不禁又想起了孙尚香,推算着这个时候,她差不多应该已经到了自己在成都的家了吧,这俩女人,此刻八成已经相见了吧。方绍有点不敢想象她们是如何相处的,这样算来,自己身在襄阳还要清静些,赖得去理会家里边的那些琐事。

大营就在眼前,当方绍率领着他的重型神威炮,威风凌凌的进入大营时,将士们无不为眼前的庞然大物感到震惊。

“乖乖,这也是神威炮么?妈呀,怎么能这么大。”

“是呀,你看它前边的棒子,怎么能有那么粗呢。”

……

将士兵啧啧称奇之下,士气便被这庞大的攻城利器激励起来了,一时间全营皆是沸腾一片,沉寂了月余的战意随之被点燃。

赵云闻知方绍已到,不禁也是精神为之一振,怀揣着希望亲自前来迎接,而当他看到那一门门巨象般的神威炮时,心的希望不禁随之燃为了熊熊的斗志之火。

“子龙,让你久等了。”方绍翻身下马,笑着走上前去。

赵云仰观着方绍身后的投石机,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正,你总算来了,看来你没有食言啊。”

方绍小有得意,大拇指一指身后,“这是二代神威炮,有了这东西,明天我们就等着在襄阳城头上痛饮庆功酒吧。”

赵云的信心跟着倍增,当场传下令去:“传我将军,今晚全军饱餐,明日一早对襄阳城动总攻”

这一夜是在兴奋之渡过的,无论是赵云还是他的将士,反而方绍倒是平静如常。

次日清晨,赵云尽起一万大军,排开阵形,向着襄阳城徐徐逼近。

四十余门神威炮,三排而立,威风凛凛的布于襄阳城外一百五十余步外,这样一个距离,已是出了城上弓箭的有效打击距离,炮手们可以从容有效的装弹校准,准备对敌人起攻击。

城上的曹军,经历了赵云一个多月的压迫骚扰战,本来已是心力憔悴,天天巴望着盼着北边的援军来救他们脱离苦海。但可悲的却是,援军没等来,却等来来升级版的大号神威炮。

当那庞然大物耸立在襄阳城下时,守军的士气瞬间就蔫得只剩下了枯根烂叶,看着巨轮滚滚辗来,仿佛看到死神在向他们招手,一个个吓得牙关打结,腿脚乱颤。就到

城头的吕常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一股悲壮之意油然而生。他绝望了,但却不肯放弃。

他回头望了一眼遥远的西面,心暗暗道:“丞相,我吕常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不过你放心,就算是战死,我也绝不会屈服。”

当一众残兵皆心怀颓意之时,吕常却傲然拔剑,高声吼道:“众将士听令,准备战斗。我们是魏国公的战士,我们绝不能给他老人家丢脸,誓要与襄阳共存亡。”

“誓与襄阳共存亡”

“誓与襄阳共存亡”

响应吕常的将士并不多,但他的吼声却高亢而嘹亮,就算是城下数百步之外的敌军也清晰可闻。

“能训练出这样的兵,曹操也不容易啊。”

方绍不禁感慨起来,想起那曹操,方绍真想能见识见识一下这位素未谋面的大敌呢。

“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顽抗汉王的天威,哼,想为曹操殉葬,那就满足你们吧。传令下去,开始炮击襄阳,瞒准城东南一角,给我狠狠的轰”

赵云横枪立马,豪然下令。

旗令摇动,号令迅的传到最前沿,一刻钟后,震天动地的炮击开始。

随着机械剧烈的扭动之声,重达两百斤的巨石,挟着摧毁一切的力量,飞越近两百步的距离,毫不留情的轰向敌城。

当第一枚石弹击城墙时,飞溅出的石屑,竟然波及到了荆州军的阵地,而被命的那一处城墙,瞬间便开了一条一指多宽的缝隙。

弹雨遮天蔽日一般而来,当那些惊恐万分的守军抬头之时,他们赫然现,密集而巨大的石弹,竟然盖住了太阳的光线,宛如天崩了一破,无数的陨星从破天之处坠入凡间,无情的摧毁所覆盖下的一切生灵。

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大地亦为之颤动。分崩离析之,隐约可见鲜红在尘雾飞扬,那被砸碎之后,所溅出来的横飞血肉。

方绍明了这重型神威炮,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改进后的型号,威力竟能强悍如斯。远观着城头那般惊心动魄之景,方绍犹豫如在看一场大片一样,这真实的视觉暴力美学,又比在电影院里看到的要震撼十倍百倍。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一声刺耳的撕裂声,城东侧的城头终于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轰击,一段城墙轰然而倒,当尘雾渐散时,一处七八丈宽的缺口赫然呈现眼前。

赵云见城已破,不禁大喜,急令三千先锋军出击。

沉寂了多日的荆州兵,终于把到了泄的口气,三千勇士,在己方弓手的箭掩护下,望着缺口处蜂拥而上。

城头守军在神威炮的轰击下,本来已是军心涣散,眼前见城墙已破,哪里还抵抗的意志,三千荆州军轻易从塌陷的残亘断壁上爬过,顺利的从缺口入冲入了襄阳城。

但就在他们想一鼓作气,长驱直入时,吕常带着他的五百亲兵赶到了。

“弟兄们,誓死报效魏公的时候到了,给我杀啊”

吕常一马当先,持刀杀向虎狼般的敌人,而身后那五百亲兵,亦抱着赴死之心,狂冲向出他们数倍的敌人。于是,一场惨烈的肉搏战,在数丈来的宽的缺口处展开。

天下间最精锐的曹军,果然是名不虚传,五百垂死之军,却杀得数千荆州军措手不及,竟是被逼重一步步的往城外退去。

这个时候,城外压阵的赵云坐不住了,于是他拍马上前,挥舞着银枪,率领着四千军也冲了上去。

银枪白马,瞬眼间冲上了废墟之顶,战马嘶鸣,前蹄高高跃起,太阳的光辉之下,赵云直如从天而下的神将一般,而那双锐利如鹰的目光,瞬间便锁定了尚在战团横冲直撞的吕常。

于是,他一声低啸,拍马冲下废墟,如一道银色的闪电一样,势不可挡的冲向敌将。

那吕常眼见一袭白影向自己飞奔而来,料知必是敌之将,心的怒火也勃然而,舞将起大刀,亦拍马迎了上去。

两骑相交,电光火石的一瞬,听得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之声,而后,两骑便已隔数丈之外。

马头同时缓缓的调转过来,赵云傲视着对手,斜拖的银枪之刃上,一抹鲜血正自滚落。

吕常目光斗争,怔怔的望着那白袍神将,“你是……你是……”

他的话已无从出口,因为喉咙已被一枪刺穿,此刻,鲜血正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我乃常山赵子龙是也。”赵云抖了抖刃上的血渍,冷冷的道出了自己名号。

“原来……如此……”

艰难的吐出最后四个字后,吕常捂着涌血的喉咙,一头栽倒在了马下。

“死在我的手下,你也算值了。”

赵云驱马上前,将那吕常的人头割下,用银枪高高的挑起,厉声喝道:“尔等头领级在此,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吕常披头散的人头,高高的悬于半空,方圆之内,无人目光不及。

而当这人头举起的瞬间,所有的战斗便跟着停止了。几秒钟后,叮叮铛铛声的响起,残存的曹军,默默的将手的兵器投掷于地,在眼见太守授之后,他们只有选择了投降。

黄昏之时,襄阳城的战斗全部结束,一面残破的曹字大旗被从城头扔了下来,而一面崭新的“刘”字旗,则被高高的树起,迎着黄昏时充满了血腥气的江风招展舞动。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奸夫淫妇

第二百三十五章奸夫淫妇

战斗结束后不久,方绍才骑马入城,一进来才现,襄阳城已是狼藉一片,不光是城防部分,就连城中民舍也被毁坏无数。

原来这一个月中,荆州军每天都得向襄阳城射上千枚的石弹,其中当然大部分尽数落入了城中,那些倒霉的平民百姓便因此遭了殃。

如今襄阳以下,必将成了关羽北争宛洛的大本营,如今砸了个稀烂,看来将来有的是花费来重新修补了。

方绍感慨登上了城头,与赵云会面时,这位将军此刻似乎还未从大战得胜中回味过来,脸上依旧带着浓烈的兴奋之色。

方绍上前笑道:“子龙,恭喜你成此大功啊。”

赵云一见方绍,脸上不禁流露出钦佩与感激之色,忙道:“这还得多亏了中正你的神威炮,算将起来,你才是功。”

方绍淡淡一笑,“我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算不得什么。我已向关羽军去战报,这破襄阳的功劳,全都要记在子龙你的身上。”

方绍很大方的把功劳都让给了赵云,倒不是他看穿了功利,而是他知道,似刘备那样的明主,自己立下了什么样的功劳,不用提醒他也心知肚明。

赵云自知他是故意的让功,不禁是大为感激,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有抚其肩道:“中正啊,今晚我们一定要不醉不休。”

方绍笑了笑,“庆功的酒自然是少不了的,不过现在子龙将军要做的,还是该尽快的抚定襄阳的人心,收拾这副烂摊子,你有的操劳的了。”

话音未落,却见一队人马飞奔入城,一人匆匆上得城头,正是周仓。

“子龙将军,关将军有令,拿下襄阳之后,要立刻搜捕蒯氏和蔡氏一族,将其尽数解往蜀中,交由大王处置。”

这道命令方绍并感到不意外,关羽这是打算给刘备报仇了。

想当年刘备在襄阳寄居之时,到处结交荆襄名流,似庞家、黄家、马家这般望族,虽然与刘备保持着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的距离,但总归对这位刘皇叔还都客客气气的。

唯独那以蔡瑁为代表的蔡氏一族,和以蒯越为的蒯氏一族,对刘备是大为忌惮,屡屡的耍手段使阴谋整刘备,也亏得刘备忍功高强,加上运气还算好,方才忍了七年安然无恙。

更可气的是,当年曹操南下,刘琮那子就是在蔡瑁和蒯越的蛊惑下,将荆州这一片大好的基业拱手送给曹操,害得自己长坂惊魂差点丧命,接着又被迫看了孙权和周瑜那么多年的脸色。

这其中的仇,自然逃不出蔡氏和蒯氏的干系,故是如今襄阳一下,关羽便命人搜捕此二族,看来先前也是受了刘备的授意的。

“当年大王受蒯越与蔡瑁排挤欺压,不过也仅是此二人之罪,如今却将两族男女尽皆牵连进去,会不会有点……”

赵云没敢把话说尽,方绍知道子龙是宅心仁厚,不过,作为汉中王最心腹的爱将之子龙却显然并未能透砌的理解他的老板。

刘备是能忍,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血性,要不然也就不会有当年怒鞭督邮这等快意之举了。

而这姓蒯的和姓蔡的,在刘备头屙了七年的屎,这仇没办法报就罢了,如今总算瞅到机会,不痛痛快快的泄一番,那还叫男人吗。

“蒯氏与蔡氏一族在襄阳扎根甚深,这两族人向来都倾向于归曹操,如今好容易打下襄阳,若不将他们铲除了,留着始终是个患祸。”

在这一点上,方绍与刘备、关羽是一致的,对于那些骑墙派,能够拉拢也就拉拢了,对蒯氏这等彻彻底底的“投降派”,自然要心狠手辣,绝不能姑息养奸。

当然,方绍也是有私心的。

蒯蔡两氏受刘表和曹操两主的眷顾,在襄阳一带,到处是他们的庄园与渔场,那可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财富啊。若是灭了这两族,那些可观的财富,自然便会被诸葛家、庞家、黄家这等站在刘备这一边的大族刮分,而方绍自然也能从中分一杯羹,既是如此,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方绍便将收拾襄阳烂摊子的苦差事留给赵云,自己带着人马去搜捕蒯蔡两族去了。

这头一人,自然就是蒯越了。

方绍对襄阳也算轻车熟路,蒯越府就在襄阳北城,当方绍带着几百号人马,汹汹的杀来,这位曾经在刘表手下深受宠幸的襄阳名士,此刻正在受着病痛的折磨。

当年曹操南下之时,因蒯越劝刘琮归降之功,封其为列侯,并遥领江陵太守,其实只是一个虚职而已。后来被曹操征入自己的丞相府中办了几年差,身子染病,便请辞回乡养病,却没想到越养这病是越重,到这个时候,已是病入膏肓,连地都下不了地。

襄阳被围,身卧病床的蒯越也跟着心急,只苦于身体有病,无法去为吕常出谋划策,但他也并不担心襄阳城会被攻破。因为这襄阳的城防,当年刘表就是委托他来构筑的,他对自己的工程自是深信不疑。

……

病榻上的蒯越被那忽起的炮击声惊醒了,他睁开眼,猛的从床上坐起,只因起得太急,胸口血气上涌,不禁大咳起来。

脚步声响起,过不多时,一杯清茶便奉于自己跟前,低垂着头的蒯越随手将茶那边一推,不耐烦的问道:“拿走拿走。告诉我,外边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关羽的军队又在用石头轰城了。”

原来如此,蒯越松了口气。忽然间意识到那声音不对劲,猛一抬头,却现服伺她的,并非是自己的婢女,而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

蒯越面露惊喜之色,“阿珍……不,蔡夫人,你怎么来了。”

没错,这中年美女,正是刘表的后妻蔡氏。当年刘琮投降,赤壁之战后,刘琮便与蔡瑁等人被曹操调往北方任职,而蔡氏则以守墓为名,留在了襄阳。

蔡夫人先是衣袖一拂,向左右婢女道:“我与蒯先生说些故旧之事,你们休要打扰,都下去吧。”

婢女们识趣的退去,房门掩上,屋中便只剩下他二人。

蔡夫人便坐了下来,将蒯越的手紧紧携起,柔声道:“异度,你可好些了吗?”

蒯越叹了一声,“能好到哪里去呢,我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蔡夫人眉色间流露着伤感,哽咽道:“原想着没了刘景升,我们便可逍遥快活,怎想异度你突然就得了这怪病,唉,上天真真是残忍呀。”

蒯越面露自责之色,默默道:“刘景升待我也算不薄,我却蛊惑他儿子将基业拱手奉送,而且还与你做了这等苟且之事,也许正是景升地下有灵,才让我染此重病,也算是对我的报复吧。”

提起刘景升,蔡夫人便一脸的不屑,“刘景升父子都是无能之辈,若是咱们不把荆州献给曹公,我们蒯、蔡两族别说今日的风光,只怕保全一族的性命都难,异度你又何必后悔。”

蒯越又咳了一阵,“当初我只以为曹公势大,投靠于他方可保得我两族在荆襄的地位。却没想到那刘玄德,不但起死回生,还打下了今时这么大的江山,眼下竟还打回了襄阳,我只怕当年我们的决策,到头来却现竟然是错的呀。”

“呸”蔡夫人别提多么的不屑,“刘备眼下也就是人得志而已,就他那点能耐,早晚必会死在曹公手中。异度你就别杞人忧天了,好好养病就是,别再胡思乱想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耳朵一声山崩地裂盘的巨响,整间屋舍都为之巍巍颤动,只将那二人吓得以为地震了,紧紧抱在一起不动也不敢动。

过不多时,震动终于结束了,而那此起伏彼的炮击声,也随之消失。

一切,似乎又归于了平静。

俩人并未对刚才那天崩地裂的震动太过在意,蒯越经蔡夫人这一番宽慰后,心情便好了一些,俩人便躲在这屋里恩恩爱爱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蒯越猛然间觉察出了异常,惊道:“阿珍你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蔡夫人心思也机敏的很呢,忙是下了床,衣衫不整的打开门去瞧,却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乱成了一片,婢女家丁们正卷着家中值钱的物件,一个个都往外逃呢。

蔡夫人大吃一惊,随手抓住了一名婢女,喝问道:“什么了什么事,尔等为何如此慌乱?”

“敌人攻破襄阳城了,太守战死了,官军都投降了,听说好多贼军正往这边来呢。”

蔡夫人一听此讯,吓得是当场花容失色,愣怔了好一会才急急的转回屋中,“异度,大事不好了,关羽的兵马攻进城了,他定会来找你我报仇的,我们赶紧收拾一下出去躲一躲吧。”

听此一言,蒯越亦如五雷轰顶一般,张口便狂喷一口鲜血,差点当场吓死过去。半晌之后,他方才喘过劲来,幽幽叹道:“果然这样,果然是这样啊,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当初呢……”

“异度,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我们先躲起来再说吧。”

蔡夫人也顾不得许多,给蒯越随便的披上些衣衫,便是连扶带拖的和他一起出了去。外面的下人这时几乎跑光,他二人现下也没了主子的风光,只得自己慌慌张张的往大门逃去。

岂知,刚刚迈出大门,便见一队兵马蜂拥而来,当先一人横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来者,正是方绍。

当方绍看到眼前这二人时,忍不住大笑起来,“我说蔡夫人,蒯异度,你们二人,嘿嘿,还真是对得起刘景升啊。”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影帝

第二百三十六章影帝

当看到眼前,二人紧紧相携的样子时,方绍就知道,原来这俩人竟然合起伙来给刘表戴了绿帽子。

可怜的刘景升,好歹也是荆襄八骏,好歹也有过当年“单骑入襄阳”的豪情,可是老来之时,宠幸继妻,闹得兄弟反目,父子薄情,经营十八年的基业,成了为他人做嫁妆。

这也就罢了,最信任的谋臣,最宠幸的妻子,竟然还给你戴起了绿帽子,刘景升啊,我要是你的话,非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找这俩奸夫yin妇算账不可。

忽然之间,方绍对已故的刘表,不禁生出了浓浓的怜悯之情。

“不对哦,我看到的不仅仅是奸夫yin妇,应该是蒯氏和蔡氏两个狼狈为奸的士族才是,事实上,人家才是休戚相亲的利益共同体,而你刘表,也只不过人家士家大族相中的一个代言人而已。”

方绍忽然佩服起自己,竟然能从这对狗男女这里瞧出更深层次的问题。

不过,奸夫yin妇什么的,方绍最痛恨不过了。于是,他驱马上前,高高在上的面对着那二人,目光之中流露着鄙夷之色,冷笑道:“这兵荒马乱的,两位还有心思这般亲亲我我,你们的这份闲情雅志,实在是令我佩服之至呀。”

当年方绍离开襄阳之时,还不过是刘备手下的一名吏,似蒯越这等一州高官,方绍当然是连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方绍也仅仅是跟随诸葛亮前来办事之时,以随从的身份方才认识这二人。

落入敌人的手中,又被人家看到这般苟且之事,那二人一下子就慌了,蒯越赶紧将蔡夫人那颤抖的手从自己身上强行扳开,极力的维持着一副从容坦然,冷冷道:“你是何人,岂敢在此胡言乱语,毁坏我们的清誉。”

方绍马鞭在手中有节奏的敲打着,“真是有意思啊,蒯异度,你也算是一介名士,名士自然要有名士的气度,做了就要敢当,何必这么虚伪呢。”

蒯越此刻心里实在是虚得很,但这等有损名声的事,若是真的传扬出去,那自己保持了一辈子的名声,岂不就此付之东流?

于是,他强忍着身心的痛苦,把那份从容演到了极致,昂挺胸喝道:“无名辈,今日落得你手中,要杀便杀,休要学那无耻之徒,辱我清誉。”

见他演得这般逼真,直逼影帝,方绍实在忍不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周围的士兵们也瞧出了端倪,跟着也大笑起来。

那蒯越恼羞成怒,喝道:“无名之辈休要猖狂,你不配和我说话,带我去见你们关云长将军。”

方绍止住了大笑,冷眼注视着他,“在下方绍,奉命搜捕蔡蒯两姓逆党,关将军现在忙的揍那曹仁的屁股,没功夫见你,有什么冤屈就跟我讲吧。”

方绍此言一出,那蒯蔡二人无不惊骇变化。他们惊的是,眼前这年轻人,便是刘备麾下那个号称“鬼谋”的方中正,更惊得是,刘备竟然真的要对他们蔡蒯两族下狠手了。

这个时候,蒯越一下子就软了,表情立刻温和下来,“原来足下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方中正,久仰久仰。我族弟蒯祺之妻,乃是汉中王麾下孔明军师的姐姐,我们蒯氏一族对汉中王一向是十分敬重,这其中定是存有什么误会。请方将军给我个机会,让我去见见关将军,或许可以把误会澄清了。”

变脸可变得真快呀,仿佛当年你一手策划的那些个害刘备的手段,转眼都成浮云了。这时候想起了拉关系,还有脸么,别说你弟弟娶了诸葛亮的姐姐了,就算是你妹妹嫁给了刘备,这个仇,刘备也是非报不可。

对于这样一个沽名钓誉之徒,方绍也赖得再多戏弄他,遂是挥鞭喝道:“来呀,将这两个奸夫yin妇押解回去,好好看管起来再说。”

士兵们得令,一拥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将那二人绑了起来,不老实的家伙顺便还对蔡夫人动手动脚,占了几下这半老徐娘的便宜。方绍对这蔡夫人极是厌恶,故是听着她叽叽喳喳的抱怨,却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作不知。

那蒯越更是又羞又惊,也不知这病体哪里来的力气,愤力的挣扎着,大吼道:“我乃襄阳名士蒯异度,尔等岂敢这般对我,尔等……”

“都成阶下之囚了这还般嚣张,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别跟他客气”

被方绍这么一客气,士兵便将那蒯越一顿暴捧,直打到他没办气再吱声时,方才拖走。

抓到了蒯蔡二人,方绍又指挥士兵们于城中四处搜捕,共抓到蒯氏一族男女老幼一百多号人,这还不算完,跟着方绍又令士兵们奔赴襄阳四周乡县,扩大搜捕范围,务必不使一人漏网。经此一番搜捕,那蒯蔡氏二族将近有三四百口被捉获,其田园家财尽数被没入官府。

当襄阳城破,两大望族遭受清洗之时,身在樊城的曹仁尚不知晓。

因为救援心急,曹仁又从宛城调集了七千人马,而在得到曹操的命令之后,汝南太守满宠,江夏太守文聘,亦率本部郡兵前来樊增援,此刻,集结在汉水北岸的曹军已达三万多人,这个数字,几与此番攻打襄樊的关羽兵力相同。

此时尚值冬末初春,雨水不多,汉水尚未上涨,故而曹仁信心勃勃的打算集中兵力,分数路强渡汉水南援襄阳。

这日,曹仁留文聘守樊城,趁夜兵马开出樊城,去往江水上游三十里白水渡,岂图偷渡汉水。

天蒙蒙亮时,一万人马顺利的攻占了只有千余人把守的白水渡,并抢夺到大战船五十余艘。于是,曹仁便令全军即刻渡江,务必要赶在下游关羽得到消息,亲率主力水军赶来阻截之前抢登汉水南岸。

午时将近,就在第一批兵马刚刚上船,准备过江之时,探马飞奔而来,告知了曹仁一个惊天的消息:‘襄阳城被攻破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曹仁大惊失色,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回将军,襄阳城被敌将赵云攻破了”斥候颤巍巍的回答。

曹仁依旧一脸难以置信,喝问道:“襄阳乃天下坚城,吕太守若不开城投降,区区一个赵云,如何能攻破”

“原来是无事,但前日敌军忽然运来数十座巨型霹雳车,只几下便将襄阳城墙攻破,敌军从缺口一涌而入,吕太守率军死战,为国殉职,襄阳城就,就……”

斥候没敢把话说下去,因为曹仁的脸色已变得愤恨无比,那目光中喷出来的皆是仇恨的火焰。

“将军,襄阳城破,我们若再渡河,必遭关羽里外夹击。还是先退回樊城坚守吧,待丞相大军回师之后,再想方设法夺还襄阳。”

满宠打破了肃然的气氛,提出了一个保守的方案。

曹仁正为襄阳之失,吕常之死的怒火攻心,断然道:“襄阳重镇,如今失陷于敌,丞相怪罪下来,又当由谁来担当?方今襄阳初破,敌人立足未稳,我率军突至,杀他个出其不意,将之夺还便是。”

满宠面露焦虑,“将军此计太过用险,倘若敌人有所防备,我军一时片刻未能夺还襄阳,那关羽只需攻下白水渡,截断我们的后路,不费一兵一卒,我军便要土崩瓦解了。”

曹仁亦有帅才,非是那种冲动之辈,经满宠这么一分析,整个人的精神便从是最初的亢奋之中缓过劲来。

满宠进一步劝道:“所谓守襄必守樊,只要将军能守住樊城,那便如一根钉子插入了敌人喉咙,据此要害,待得丞相大军来援,我料那关羽畏惧之下,只能弃守襄阳退兵南去,到时襄阳不就失而复得了吗。”

曹仁经此一劝,彻底的冷静了下来,沉思良久,叹道:“罢了,通令全军,折返回樊城吧。”

撤退的命令下达,搞不清楚状态的士兵们,只得又纷纷从船上下来,就在大队人马刚刚准备折返而回时,又一骑斥候飞奔而来,这一回却是带给了曹仁更为震惊的一则情报。

“启禀将军,宛城八百里急报,上庸敌将魏延、孟达已率一万大军北上,意图犯我宛城,宛城太守来急报,请将军回援。”

如果说刚才襄阳之失的消息是当头棒喝的话,那么,如今宛城危急的消息,便如五雷轰顶。

曹仁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上来,震惊了半晌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关羽对襄阳城围而不攻,耗了一个多月才动手,原来是他就是想诱我将宛城之兵调离呀,娘的,老子让了他的当了”

满宠却道:“将军,关羽虽然厉害,但绝对想不出这般深谋之策,其军中必有高人相助。”

曹仁也没功夫去琢磨关羽军中的高人是何了,这两个消息已经把他彻底的打蔫了,而他手下这批军士,家眷多是留守宛城,如今一听闻宛城有失,军心一下子就跟着乱了。

“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是好啊……”

曹仁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中。

第二百三十七章 无奈之举

第二百三十七章无奈之举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一双双焦虑的眼神如针芒一样扎在曹仁的身上。他知道,这些将士们都巴巴的盼着他下达回援宛城的命令,等着回去保护自己的老

什么军纪,什么士气,什么报国的决心,其实说白了都是浮云,一旦自己的老婆孩子有事,就算是你曹仁跪在面前求这些将士,他们也仍然会无动于衷的选择保护自己的家人。

人群中,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将军,我看这件事,未必就那么严重,依宠之见,上庸的魏延之军,多半只是虚张声势的佯攻而已。”

曹仁精神微微振作,忙问道:“此话怎讲?”

满宠道:“刘备得汉中不过一年,而攻陷上庸等三郡也只不到半年,此三郡的豪强大族盘根错节,极为复杂,区区半年时间,岂能轻易抚定。而在内部不稳的情况下,岂有尽起郡兵北攻宛城的道理呢,所以依宠之见,这一路人马只是想声援襄阳的关羽军而已,其实不足为虑。”

满宠的话固然有道理,曹仁自己很快也能想明白,但是现今之势,就算他清楚对方的意图,但将士们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们只看得到表象,而表象就是敌上马上就要住自己的房,睡自己的老婆,打自己的娃了,不战自乱才怪。

沉吟了许久,曹仁轻叹一声,“伯宁之见未尝没有道理,但若我们真的置之不理的话,那就得冒莫大的风险,宛城若然有失,敌兵不出数日便可兵临许都城下,到时候失却的就不是荆州一隅,许洛的心腹之地都有失陷的可能,这风险实在是太大,我冒不起这个险呀。”

曹仁说出这一番话时,满宠便已知了他的心意,便跟着叹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将军此时就必须率军急回援宛城。但现今襄阳已失,宛城又有危,军心士气已低到谷底,倘若将军再抽调兵马回援宛城,那樊城势必不可守。而若樊城一失,敌军全据汉水,那整个北荆州都将守不住,这般失地之罪,只怕谁都担待不起呀。”

满宠这是在暗示着推卸责任呢,毕竟曹操所据之荆州,占据着整个荆州近三分之一的领土,而且还是人口最多,地理位置最为关键的汉水上游一线,失去了如此大的一块战略要地,这责任当然不轻,似满宠这等身份将领,当然是担负不起的。

曹仁又权衡了半晌,抬起头来,朗声道:“事有轻重缓急,为保南阳和许洛之地,只有舍弃荆州,诸位放心,失土的罪责,我曹仁自会一力承担,与诸位无关。”

身为南阳及荆州地区最高军事统帅,曹仁这个时候勇敢的站出来承担了责任,在场的诸将这回心里边安了。

满宠遂道:“将军,既然北荆州守不住,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刘备。宠以为,将军当下令,将整个北荆州数十万口尽皆迁往北方。这般的话,纵然襄樊尽为刘备所据,但无百姓可供给粮草,刘备一时也无法依托襄樊北攻宛洛。如此的话,我们便可获得喘息之机,待丞相的大军抽身之后再做打算。”

曹仁点头表示赞同,“就依满伯宁之见,派人通令各县,尽早开始行动吧。”

……

五天之后,斜谷口,曹军大营。

中军帐中的曹操,正与谋士商议进兵之策,这时,从宛城来的八百里快报送到案头,曹操拆开那密报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一时之间,曹操怔在了那里,脸色铁青,一句话也不说,神色之间流露着的惊怒之色,令群臣为之肃然。

过得片刻,曹操方将那密报传与众人,喃喃叹息道:“想不到关云长竟如此了得,早知如此,孤当年就不应该放他走,纵虎为患,纵虎为患啊……”

密奏之中写道:关羽已攻破襄阳,上庸魏延亦出兵危及宛城,曹仁为保南阳般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北荆州一线,并将其民尽牵往北方,事出紧急,密报送之时已开始行动,并请曹操恕其先斩后奏之罪。

“襄阳天下坚城,吕常也颇有将才,怎么能不及两月就被攻破了呢,孤实在是想不通。”

事仓促,曹仁也不及在密报中详述襄阳失陷的具体原因,所以曹操自然是想破头皮也想不通,关羽身边可有方绍这样的鬼谋者相助的。

曹操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刘晔急道:“丞相,襄阳失陷之因,待之后再追究不迟,方今之时,应派人通传子孝将军,令其务必坚守北荆州待援,若然让关羽据有襄樊,则中原心腹必将暴露在其兵锋之下,天下必将为之震怖矣。”

这时,司马懿却道:“襄阳已失,宛城又危,将士们必已军心混乱,樊城多半是守不住的,子孝将军尽迁北荆州之民退保南阳想必也是情非得已。”

司马懿的进言,只给出他的分析,却并不提供解决的具体方案,用“点到为止”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妙才的兵马进展如何了?”

曹操再次把希望寄托在了夏侯渊身上,希望能通过在汉中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来挽回荆州一线所受到的失利。

“妙才将军兵入武都,但却为氐人所阻,无法借道而过,方今正在强攻下辩。”

曹操又是一脸失望,似乎攻取汉中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就此破灭,权衡再三之后,他沉声道:“先让那大耳贼得意一会,待孤回师夺还荆州之后,再亲率大军来与他决一死战不迟。”

曹操此言一出,众人便知他这是下决心撤兵了,表面上虽都表现得十分不情愿,但心下却多是如释重负。毕竟在这山沟里忍受了几个月的折磨,在交战不利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巴巴盼着能早点脱离。

“丞相,刘备据险不出,打得便是以逸待劳的算计,我军如今退却,还当提防他趁势追击才是。”司马懿又进一言。

曹操冷哼一声,不屑道:“孤岂会不知,孤还盼着他如此呢,若他果真有胆来追,孤必给他点教训尝尝。”

……

又是三天之后,与黄忠、马负责据守斜谷口的庞统便现了事有不对。

因为在前一阶段的强攻无效之后,双方便陷入了僵持之中,曹军很少再动大规模的进攻,以庞统之见,多半是在等待着西线夏侯渊部的好消息。

但如今夏侯渊部被下辩的氐人,以及张飞所部阻击在武都群山中不得前进一步,而在这样一个不利的局面下,曹军反而突然间似抽筋似的,一连三天都大张旗鼓的跑到营寨前来叫战,而在第三天叫过阵后,当天夜里曹营中又是鼓声震天,直至半夜方停,而到了第四天时,又恢复如常,没了半点动静。

庞统以他那敏锐的军事臭觉,预感到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就在庞统尚在琢磨时,接到了汉中王从南郑来了一份喜报,言是关羽在荆州打了大胜仗,如今已攻破襄阳。

听闻这个消息之后,庞统立时省醒,方才明白,曹操必是听闻襄阳失陷的消息,不得不火撤军,但又怕被他们趁势追击,便虚张声势的佯装进攻,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如今的那曹军大营,必然已是一座空营。

于是,庞统急叫马与黄忠两军转守为攻,急攻曹营,而当两位大将率领三万多人马不费吹灰之力就攻陷了曹营时,方才现这里只剩下几千走不动的老弱病残。

一夜之间,十几万曹军人去楼空。

遍观着插满了无数旗帜的空营,庞统不禁感慨道:“曹孟德此人,果然是诡计多端。襄阳的战报慢了几天呀,若是早知几天,我岂能中了他的虚张声势之计。”

“军师,斜谷谷道十分难行,曹贼走了又没几天,我们若急行军追击,或许还能追得上。”

马急切的说道,这也难怪,他可是怀着一腔的为父报仇之心,只待着时机成熟,亲手斩了曹操报仇,如今若是眼睁睁的看着曹操从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他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按照原定的计划,本来就应在曹军退走之时趁机追杀,大军顺势北出秦川,庞统也想若就这么放曹军顺利退走,岂不显得自己失策,而见众将士们都杀敌心切,士气旺盛,庞统便与马及黄忠率三万精锐追击曹操而去。

秦岭谷道确实艰险难走,而曹军又多了数日的脚程,好在汉中军的这批士卒,多为益州山地步兵,在山地中行军远较曹操的中原军更为在行。因此,一路追击,不用数天便赶上了曹军的一些殿后部队,并轻易的将这些疲惫之军歼灭。

终于,在十天之后,他们迈进了曹军留下的最后一座临时大营,而在前方不出十余里之地,已是斜谷北谷口,曹军也仅仅是刚刚走出斜谷。

当马迫不及待的要率军追杀上去的时候,庞统这时却决定停止追击。

马大为不解,急问道:“军师,我们辛苦了十几天,如今曹军就在眼前,为何要停止追击呢”

“就是因为它。”

庞统用脚踹翻了一面遗留下来的铁锅,手指处,正是一个尚自冒着残烟的军灶。

第二百三十八章 勇与谋

第二百三十八章勇与谋

看着庞统手指着军灶,马就一头的雾水了,“军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庞统怪笑了一声,“孟起将军,难道你这没有细细数过曹军的军灶之数吗?”

马一介武夫,又久于胡人厮混,想必是没读过《史记》之类的历史著作,自然也就领悟不到庞统的用意。

当然,庞统也没指望他能回答得上来,不等他开口便道:“这十几天来,沿途经过的每一座曹军留下的营垒,我都仔细数过营中所留的军灶,得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结论。”

这时,黄忠一张老脸忽然一动,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军师,你莫非是现曹军的军灶之数在逐日递减不成?”

庞统略有些意外,饶有兴致的问道:“黄老将军何以得知?”

黄忠以为自己说对了,便抚着白花花的胡须笑道:“曹军听闻襄阳失陷,必然是人心浮动,又经了这几个月在山中所受折磨,这一旦退却,士卒极有可能纷纷逃亡,若果真如此的话,埋锅造饭所需的军灶自然也随之减少。”

听罢黄忠的一番话,庞统不禁哈哈大笑,竖着拇指赞道:“姜还是老的辣啊,老将军不愧是见多识广。”

这时马才明白过来,便是兴奋道:“原来是这样。如果军灶减少,那不反过来证明曹军军心溃散,士卒们已大量逃亡么,若是如此,岂不正是咱们趁势掩杀的大好时机。”

庞统的笑容骤然而止,又怪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曹军的军灶之数减少了。”

那二人一下子都愣住了,黄忠不解道:“既然敌人军灶数没有减少,那军师你又为何以之为由停止追击呢。”

庞统蹲了下来,用棍子在那残存的火堆里搅了一搅,“其实,曹军的灶数非但没有减少,而且还在逐日递增。”

“逐日递增,这不是很荒唐么,减灶是敌军逃亡,那增灶又是何意呢,难不成曹操还在不断的增调援军不成。”

这时候,庞统便不再与这两位将军卖关子,直言道:“曹操熟知兵法,就算是军中有士卒逃亡,为了防止被我们看出来,也必然会挖一些无用的军灶来掩饰。不过,假军灶挖得再好,只要心细眼明,也一样能看得出来,曹操知我军中有高明之士在,必然能够看穿其中真伪,所以他索性就把灶越挖越多,让我们搞不清楚其军中虚实。”

那二人似乎又开悟了,马便道:“既然如此,那就说明曹军还在是大量逃亡,那我们更应该继续追击啊。”

“孟起说得好,不过,这却正好中了曹操的计策。”

庞统先赞后否,又把马给弄糊涂了,这位西凉雄狮便茫然道:“军师这又是什么意思?”

庞统得意道:“曹操的谋略之深,非常人可比,他当然也算得出来,我们必能看破他增灶的用意,既然算得到这一点,却依然用了这增灶之法,两位将军,难道你们还不明白他的真正意图吗?”

庞统绕了这么一大通,把那二人都快绕晕了,若是这样还能参悟的话,这军师的位子就该轮到他二人来坐了。

“军师,我求你就别再绕了,到底曹操耍得什么花招,你直说不就行了。”马急躁得就快跺脚了。

不卖点关子就说出来,那怎么能显出我的高明莫测呢。

庞统显摆够了,便也不再绕舌,“很简单,曹操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让我们误以为他军心已乱,士卒逃亡,以为正是趁势追击的时机,而事实却是恰恰相反。所以,我料那曹操必会在谷口处设下埋伏,只等着我们上钩去追击,却正好陷入了他的圈套。”

黄忠出于荆襄,自是深知庞统方绍这般谋士的能耐,这时听庞统这般一分析,求战之心马上便息了。

而那马才新入不久,没领教过庞统的厉害,听其说了这么一大通,心下却并不太信,遂是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军师你是顾虑多了吧。而今曹操听闻荆襄有失,自然是急匆匆的想要东归,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做此算计。退一步而言,就算是有埋伏,但其区区疲惫低靡之兵,又能有什么战斗力。”

庞统本身就是个极度自信的人,但面对更为自信的马时,心里边便有不爽了,“孟起,曹操之多谋,曹军之精锐,你在潼关之战时便该亲身体会过的,过往的教训,岂可轻视呀。”

潼关之败,对马这种自负勇武的人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耻辱,庞统现今是哪壶不提开哪壶,马面子上挂不住,反而更加激动的叫道:“潼关之役,只是韩遂无能,拖累了我而已。就曹贼那点能耐,我马孟起岂放在眼里,军师若是怕了,我自引本部人马前去追击曹贼便是。”

面对马的激励言辞,庞统身为军师,倒并没有苦口婆心的劝说,只是淡淡道:“孟起若是执意要去追杀曹军,那我也无法阻拦,但请孟起多加心就是了。”

马初附,刘备对其并不放心,故而派了黄忠与庞统与其分掌军权,此番马手中所握本部之兵,也不过五千而已,以五千之兵去追击十余万大军,也确实只有马这样的人才胆敢去做。

在冷哼一声,鄙视过这二人的胆怯之后,马便翻身上马而去,自引着五千部众望斜谷北口追去。

马走后,黄忠不禁忧道:“军师,你明知曹操有奸计,却如何还纵容马孟起去追击,若是有个闪失,只怕有损于主公的北伐关陇大计呀。”

庞统嘿嘿笑道:“孟起正是因为自恃勇力,忽视了兵谋之道,方才会屡败于曹操,方才正好让他吃点教训,免得今后他吃更大的亏,那才真正的拖累了大王的北伐大计。”

“话虽如此,可是,可是我终究觉得有点不妥。”相对于马而言,黄忠与庞统到底是同乡,就算有不同意见,也不便提得太过直白。

庞统这时却是哈哈大笑,得意洋洋道:“汉升呀,莫非你真以为我那是种不顾全大局的人吗?”

黄忠神色一振,“莫非军师另有用意?”

庞统诡秘道:“若不是马孟起自恃勇力,我这破敌之计倒还不好施展了呢,嘿嘿——”

……

眼前,豁然开朗,五百里的斜谷道,终于走出来的。

马立于谷口的山坡上,举目远眺,却见数里之外,曹军的队伍正缓缓行进,队伍凌乱不齐,士卒们手中所扛的旗帜也是东倒西歪,一副士气颓废的样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曹军的士气早已瓦解,哼哼,枉那庞士元还神神叨叨的啰嗦了一大通,都他娘的是废话,直截了当的承认自己怕了不就得了。”

马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随即下令,全军出谷,急行军追击曹军。

五千精锐的益州兵蜂拥而出,跟随着那西凉雄狮,一路狂奔在的杀向那些他们眼中的穷寇。

战马在飞奔,马的脑海中浮现起潼关之败的凄惨,浮现起了在冀城中被杀害的妻儿的身影,又想起了曹操黑矮而猥琐的身形,心中的怒火便不点自燃。

“曹贼,今日我必取你人头以雪心头之恨”

马咬牙切齿,暗暗誓,狠抽了几鞭胯下战马,几声嘶鸣之后,人马进入了一条浅谷。

虽说出了斜谷,但望北的地势也仅仅是渐渐的趋于平坦,此刻大道两旁,仍有几丈余高的斜坡,斜坡树木丛生,如此之地,不正是设埋的好地段吗。

马尽管勇武过人,但也颇知兵法,只不过他那兵法是从实战中积累出来的。这时他一见两边地形,也许是名将与生俱来的第六感,使他心中隐隐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行了不多久,马叫兵马停止前去,便命部将派出些分队,先行侦察两边山坡上的情况,等确定没有伏兵后再行前进。

正当他的命令刚刚下达之时,猛起喊声雷动,左右山坡之上,无数的敌众突然现身,从树林之中窜出,沿着山坡便杀将下来。

“不好,果然有伏兵”

马大吃一惊,急令掉头撤军。

也亏得这里不是斜谷那般山势险恶,两面山坡距离大道颇远,否则敌军伏兵根本不需近身肉搏,单以弓弩远射便可将这五千余众尽数射杀。

尽管如此,但敌军骤起,借着山势冲将下来,很快便将马所部拦腰截断。而敌之伏军,更是数倍于马,在将其阵形冲破之后,便是四面八方的上前围杀。

马那可不是一般人,眼见队伍被截成两段面而上的敌兵越来越多,这个时候他不但没有慌张,反而是涌起了一股豪气。

他一声长啸,提枪便杀向敌众。

一杆银枪舞得威风八面,所过之处,鲜血狂飞,那些曹军将士,依稀竟从他身上看到了当年吕布的影子,士气高涨的他们,竟是生了畏惧之心。

因此,马左冲右突,竟是生生的将自己的队伍重新接上,又一马当先,杀开一条血路,奇迹般的引领着两千多残众,向着南面谷口狂奔而去。

“是我大意了,这样回去,非受他们讥笑不可,我当如何解释啊?”

马心中正自苦恼之际,抬头一眼,猛然间勒住了马蹄,身后疲惫的士卒也跟着停了上去,众人的脸上无不显露出惊惧之色。

前方,五千曹军排开阵形,将谷口堵了个水泄不通,盾手、弓手、戟兵搭配有方,若想以两千残众强冲,势必是万难。

而在身后,尘土飞扬,追兵渐已逼近。

马脸色阴了下来,心中暗忖:“前路被阻,后有追兵,我马难道今日注定要丧生于此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高人

第二百三十九章高人

敌阵之中,一员将领策马徐上前几步,大刀指向马,喝问道:“对面可是西凉马?”

马昂视之,冷冷道:“你个无名之辈,也配提我马之名吗。”

那将领顿时大怒,却暂压怒气,叫道:“我乃魏公座下大将朱灵,奉魏公之命在此等候多时,魏公有令,若你肯归顺国家,则前罪尽恕,若不然,就取你级传示西凉”

马听之不禁哈哈大笑,那朱灵脸上尽显疑云,“马,如今你已无退路,还有什么好笑的。”

马收敛了笑容,驱马更上前几步,立于两军阵之间,傲慢道:“既然曹公有心招降我,你却为何不敢上前来与我说话,是怕了我,还是没有诚意呢。”

那朱灵自思:‘魏公留有口谕,说是如果马来追,则以招降为主。此人在西凉极有威望,若能招降了他,便不再担心西凉人复反,倒是为魏公立了一大功呢。’

朱灵沉思了片刻,虽惮于马之神勇,但又想己方处于绝对优势之中,若是不敢上前,岂不显得自己怯懦。

于是,朱灵便拍马上前,也走到两军阵中,但却仍提防着马突袭,与之保持了五步的距离。

马见其竟然敢上得前来,便面露赞许之色,“嗯,看来曹公帐下,也不尽是贪生怕死之徒,还有你这等勇气可嘉之辈呀。”

朱灵见马口气变软,便猜想他是否已动了归降之心,神情也跟着温和下来,“马孟起,你乃大汉元勋之后,自当忠于国家,如果能归顺朝廷,我保证你荣华富贵终生享之不尽。”

马的表情也似乎是有点动心了,“这个嘛,我在汉中王这里的官位仅次于汉中王,但不知我归顺朝廷之后,魏公打算封我个什么官爵呢?”

马竟然跟朱灵谈起了条件,但手中的银枪却越握越紧,心忖:‘这姓朱的家伙看来是上当了,我再将他诱近些,趁其不备一枪刺死,或许还可以趁乱杀过去。’

朱灵不禁面露喜色,“我虽不敢替魏公擅作保证,但魏公素来乃是爱才之人,以孟起这般声名,如果肯归顺的话,魏公所给的官爵,绝不会比刘备低,这一点我敢用性命来担保。”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似乎真的可以考虑一下了。”马边说着,边似漫不经心的驱马缓缓凑上前来。

“孟起将军不必再上前来,我们这样说话就可了,免得被人说闲话。”那朱灵也不是傻子,警觉之心甚重,见马往前凑近,便主动的退后几步。

马皱头暗皱,‘此人警惕之心甚高,隔着五步之距,想要一击而中,只怕把握不足啊。’

马尚自犹豫着要不要动手之时,却见身后隆隆声起,后面的追兵越的近来,若是给前后堵了起来,那自己除了归降之外,便只有战死一途了。

“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马心潮澎湃,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那朱灵见马忽然又不言语了,便问道:“孟起将军,你考虑得如何了,是降是战,给个痛快的回话吧。”

话音刚落,忽闻身后喊声大作,朱灵猛回头间,却见自己的后阵不知怎么的,竟然突然大乱,再往望处看时,方才猛然惊悟,原来是又有一支敌军,突然从斜谷中冲出,猝不及防的从后面杀来,搅乱了自己的阵形。

“传令下去,不要慌张,调两千兵马阻击谷口之敌。”

就在朱灵回头传令,精神稍有分散的一瞬间,马敏锐的把握住了这个机会,也不多想,双腿一夹,战马疾奔而出。

朱灵回头之时,马一骑已至,只听他一声狮啸,银枪已如电光一般迎面而来。

然后,鲜血冲上天空,朱灵在马上晃了一晃,便是栽了下来。

只一合,朱灵授。

一切生的如此之快,而当那些曹军反应过来时,自家的主将已被斩于马上,而那西凉雄狮,则与天神一般,拖着滴血的银枪,昂然的藐视着他们,如同在注视着一群蝼蚁一般。

头目被杀,又被抄了后阵,五千曹军立刻分崩溃散。

“哼,想叫我投降,下次让曹操提着头来吧,或许我还会答应。”

马冷哼一声,银枪一招,便率几千惊喜过望的残兵杀了上前。

两支兵马前后夹击,五千失去了主将的曹军,只被杀得鬼哭狼嚎,须臾之间便是死的死逃得逃。

这两支兵马很快合兵一处,却见老将黄忠拍马上前,横刀立马,高声问道:“老夫来迟一步,孟起你可安好?”

马一见是黄忠,心情那些激动啊,对这位老将是充满了感激之怀,便想若不是人家,自己这西凉锦马今日便要莫名其妙的葬生在这斜谷野地了。

只是,心中感激,嘴上却道:“几个无名之辈,岂能奈何得了我。黄老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黄忠呵呵一笑,“士元军师判知曹操必会在谷口设下埋伏,恐孟起你孤军深入有失,故命忠率军前来支援。”

经黄忠这么一说,马方才对庞统的智谋和判断力心服口服,暗自感慨:‘没想到这个庞士元如此了得,若不是他早有妙算,今日我岂非铸下大错,惭愧,实在是惭愧呀。’

马并没有表示内心的惭愧,反而得意道:“老将军来得正好,我已将敌将朱灵斩,后面还有几千曹军追来,你我可合失一处,杀他们一个有来无回。”

黄忠哈哈大笑,“好啊,今天我就与孟起并肩而战,我们一起杀个痛快”

当下两人合兵一处,一万多汉中军望北反杀回去,杀得那些曹军追兵措手不及,一路溃败而逃,他二人直追出三十余里方才作罢。

这一战曹操设伏不成,反折兵两万,却也不敢久留,十余万疲惫之师,星夜不停的匆匆奔往了长安城。

……

千里之外,荆州,襄阳城。

这已经是襄阳攻破的第十天,这一天,关羽昂阔步的迈入了太守府,坐于主座,接受一干襄阳的文武降将的参拜。

关羽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见风使舵的官僚,如果他们能够为曹操战死的话,关羽或许还会佩服他们,为他们风光而葬,但现下,他们卑躬屈膝的跪伏在自己面前,关羽反而越的蔑视他们。

依着关羽的意思,这帮胆的官僚,干脆统统的削职为民,不过,在方绍的力劝之下,关羽才勉强的让他们官任原职,当然,一些要害的职位,还当以信任的原班人马接任。

“关将军,如今襄阳初下,抚定士民之心是头等要事,绍以为,关将军入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厚葬伪襄阳太守吕常,并且厚待其家”

听得方绍的建议,关羽却是一脸的不屑,“吕常这厮助纣为孽,其罪当诛,我念其坚守至死,也算有些血性,才答应将他葬了,也算格外开恩,你却要我亲自厚葬于他,还要善待他的家,岂不荒唐。”

方绍笑道:“据绍所闻,这吕常为人向来正直清明,虽然是愚忠于曹操,但其镇守襄阳这几年来,仁而爱民,深受百姓爱戴。如今战死,襄阳百姓多为其哀恸。而如果将军能够厚葬了他的话,必能够迅的赢得百姓士民之心,同样也是对那些降官的一种安抚,让他们感于将军之德,不敢生异心,此一石二鸟之策,还望将军三思。”

同样的话,或许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关羽便不那么在意,但经方绍这么一说就不同了,他沉思了片刻,便道:“好吧,就依你之言,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就亲自给那吕常风光大葬。”

正说话之时,周仓从外面匆匆而入,拱手道:“将军,北岸少将军来报,说是樊城的曹军举动有些怪异。”

襄阳已下,樊城之敌又岂在关羽眼中,他便不以为然道:“时至如今,曹仁那厮还能耍什么花招。”

周仓道:“少将军言道,近日樊城之上,忽然添了更多的旗帜,而且城中曹军更是频频的出击骚扰我各处渡口,大有准备反攻的势头。”

关羽这时候就有些疑惑了,转向方绍道:“中正,你不是说襄阳一下,文长佯攻宛城,那曹仁必会弃守北荆州,回援宛城吗,怎么现下看来,恰恰与你所预料的有些相反。”

关平来的情报,确实让方绍也感到有点意外,他低眉沉思了片刻,忽然间嘴角一扬,笑道:“曹仁这是玩缓兵之计呢,那厮实际上暗中必已悄悄率军回援宛城,他之所以摆出一副增兵樊城,反攻襄阳的假象,绍以为,他这是在争取时间呢。”

关羽眉头微皱,“就算他是想等曹操的援军,但关中距荆州千里之摇,曹操就算现在从汉中撤兵,赶到襄阳也得近一个月的时间,莫非他会蠢到,认为我关羽会给他一个月的固守待援的时间吗。”

方绍摇头而笑,“将军错了,曹仁并不是想争取固守待援的时间,他是在争取把北荆州数十万口尽数迁往北方的时间。”

此言一出,关羽神色不禁一变。

第二百四十章 好妹婿

第二百四十章好妹婿

关羽当然知道,打仗不是靠几个名将,靠几个谋士就能搞得定的。

如果说在群雄割据之时,谋士的智力与武将的用兵之能,对于局势的发展还能起着极为重要作用的话,那么这种作用,在群雄渐灭,天下之土渐归于数人之时,便越来越被削弱。

战争,到了这个地步,最终拼得还是经济实力,而经济实力,便来自于那些辛勤耕种于土地,为国家无私奉献粮赋的农民身上。

倘若曹仁成功的将数十万口百姓迁往中原,那整个北荆州将变成‘千里无鸡鸣’的无人区,而在这样没有百姓就近提供粮草的地方,维持着一支可以对中原形成足够威慑力的军队,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如果曹仁此计成功,纵使他关羽眼下得到了襄阳,那也迟早会因粮草不济,最终不得不选择弃守南撤。如此的话,空忙乎了一场,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

“哼,曹仁这厮,这一条奸计可真是毒啊,若是让其得逞,那我们岂不白忙了一场”

关羽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道,接着便传令:“马上通传北岸之军,叫他们立刻开始反击,我也将马上率南岸之军过江,务必要尽快攻破樊城。”

曹操所占据的北荆州,主要是位于汉水北岸及东岸的南阳郡、江夏郡各半。

江夏郡东面为大别山脉,这么多百姓若翻山越岭而逃,估计还没翻出大别山就饿死的掉沟里的死伤无数了,所以,只有走北面,经新野去往南阳的坦途大道才利于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至于新野在内的半个南阳郡的人口,同样也要经过新野,望北迁往宛城,或是经东面的较为坎坷的山路去往豫州。

因此,新野便成了此次曹仁迁民行动的至关重要的中枢之地,不过新野县城却向来是个易攻难守的地方,唯一所能依靠的屏障,便是南部的樊城,倘若樊城一破,关羽军便可长驱北向,新野城断不可守。一旦新野县被占领,也就意味着曹仁意图的失败。

关羽抢攻樊城的行为,理论上是符合逻辑的,但方绍却道:“关将军,曹仁既然有此打算,那对樊城的守御能力必然是有所恃的。而我那巨型神威炮所用的重号石弹在襄阳城一役皆耗尽,重新搜集也需要些时日,只怕我军一时片刻难以攻陷樊城呀。”

关羽道:“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依绍之见,我们当从两方面着手。这头一件事,便是速派人潜入敌境,向敌境之民大肆散布谣言,说他们被北迁后都要沦为屯田客,再宣扬说,如果他们能逃至深山躲避,等到我军来后,不但会将田地仍归其所有,而且还免去五成的税赋,如此,则百姓们必然纷纷逃离,不肯跟曹仁北归中原。”

方绍此言,一针见血的刺中了曹操政策的要害。

众所周知,曹操摧抑豪强,兴办屯田,固然对恢复社会生产,提供军粮所需有利。但其所谓的屯田制,实际上却是用一种军事手段,强制束缚军民在土地上进行官六私四的高度剥削,使屯田军民无不走上了农奴化的道路。

因此,自初开屯田之时,百姓便多不情愿,多有逃亡,曹操也为此立下重刑,严防逃亡。而这也是曹操辖内,屡屡爆发以屯田客为主的下层百姓起义的重要原因。

这些荆州之民,在家乡本来都是有田有地的人,但若被迁往北方,势必将沦为无地的流民,被曹操顺势编为屯田客也是情理之中,如果能广为宣扬,那这些百姓自然会极力的抵制北迁。

关羽连连点头,“听闻当初曹操在淮南之时,欲将皖城一带的百姓北迁,结果十万百姓害怕成为屯田客,一夜之间尽奔于吴,中正之计,正有前车之鉴也,我以为可行。但不知这第二方面又是什么?”

方绍道:“这第二,自然则是尽快攻破樊城,只要樊城一下,曹仁任何的举措都将化为泡影。”

关羽深以为然,却道:“话虽如此,不过你方才也说了,强攻樊城急切难下,莫非中正你已有良策不成?”

方绍摇了摇头,“良策嘛,一时片刻倒也想不出来,关将军还得给我些时间。”

关羽沉吟了片刻,“好吧,你就快想想办法吧。今晚先大宴一场,庆祝襄阳之胜,待明日我便尽起江南之军北渡。”

毕竟刚刚获得巨大的胜利,将士们的士气正自高涨,当天晚上的大宴是在无比欢悦的气氛下进行的。而作为襄阳之战的有功者,方绍与赵云自然成了当晚宴会的主角。

方绍荆州诸将关系多为融洽,故而宴会之上,诸将们一个接一个的来找他拼酒,而方绍也是兴致大好,来者皆不拒,一直喝到夜半三更,不省人事方才作罢。

这一晚上,方绍做了许多稀里糊涂的梦,他梦见了在那田间小道上,头一次遇见诸葛蓉时的情景,也梦见了柴桑城的大道上,自己抱着从马上跌落的孙尚香的情景,最后,他甚至还梦到了长坂坡那个惊魂甫定,却又月色撩人的夜……

睡梦中,耳边涌入一阵阵有点奏的鼓点声,那声音将他混乱的梦搅碎,当方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酒这玩意儿,就像是女人一样,一夜狂欢之后,第二天起来,总会有很多后遗症,后者是下边会隐隐生疼,而前者便是脑袋有种要胀裂的感觉。

方绍晕晕乎乎的从榻上爬了起来,他使劲的敲了敲脑袋,试图驱散那强烈的痛意,但结果却是徒劳的,屋中的空气很潮湿,很闷,感觉很不舒服。

于是他下了床,摇摇晃晃的走到门边,双手猛的将大门拉开,一股清新扑面而来。

原来,外面已是大雨漓淋,睡梦中所听到的那有节奏的声响,便是雨点击打屋瓦所发出的声音。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啊,原来春天早到了,只顾着打仗,倒给忘了。”

方绍伸出手,任凭雨点顽皮的在手掌中撒欢,感受着那细腻与清凉。

猛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方绍的表情随即变得兴奋无比。

于是,他狂奔出了府院,连脸都来不及洗一下,策马直奔北边城门。奔到城门,值守的士卒刚刚换了班,城门还尚未打开,众将士见这位方将军蓬头垢面的,冒着雨水的侵袭飞奔而来,均觉着十分奇怪。

方绍兴奋得不及顾忌他们异样的眼光,一口气爬上了城楼,他喘着气站在那里,举目远眺不远出的那一条玉带。

却见雨雾之中,汉江浪涛滚滚,汉水澎湃之声,直贯于耳。

方绍注视了良久,忽然间仰天大笑起来。

……

千里之外,淮南。

一月之前,孙权亲率水军出长江,进皖口,溯皖江面上,攻击皖城。

孙权以甘宁为升城督,这位‘锦帆贼’手持铁链,亲自率军爬城,奋勇当先,遂破皖城。掳获太守朱光,参军董和及男女数万口。张辽援军至夹石,听闻皖城已陷,遂退兵。

紧接着,孙权趁皖城大胜之势,亲率十万吴军北攻合肥。

合肥之地,水路北通淮河,南达长江,自汉初之时便为南北交汇之重镇。

合肥南面控制巢湖,而巢湖东端之濡须水,自巢县东南行,可汇入长江。曹操据合肥,随时可以自淮河调水师舟船,至巢湖集结整备,然后从濡须入长江攻吴,因此孙权不得不在吕蒙的建议在,在濡须水险此平水立坞,以防曹操水师南下入江。

而东吴方若取合肥,则可将前线望北推进,以合肥为屏障,以巢湖为水师根据地,必要之时,可以使水师北入淮河进攻徐州。

在经过反复的商讨以及权衡之后,孙权遂决定采纳鲁肃之策,趁曹操兵在关陇之时,起倾国之兵再攻合肥。

此时此刻,孙权已率两万先锋军占据了逍遥津,此地为肥水上的一个渡口,位于全肥东北角,乃合肥对外交通要道。

黄昏将至,士兵们行军多日,都已疲饿,孙权遂令暂时停下尚立了一半的营寨,全军吃饭休息,待明早精神抖擞之后再继续立寨。

孙权的中军大帐位于一座高出平地两三米的土包上,在此居高远望,可以清晰的看到雄伟壮丽的合肥城。

此刻,夕阳西下,合肥城被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外衣,这般远远的望去,甚是瑰丽。

“哼,曹老贼,你也好大的胆子,全军西去,只留区区七千人守合肥,你还不如直接把合肥城送给我好了。”

孙权志得意满,喃喃自语着,仿佛已经在想象着不久之后,与诸将在合肥城喝酒之肉时的豪情。

正在这时,亲兵来道,将一封信奉上,言是从荆州来的使者,奉了方绍之命送上这一封信。

“方绍的信?”

孙权显得颇为意外,心中顿时好奇心起,想知道在这样一个时候,他的那位“好妹婿”为何会给自己写了一封信。

于是,孙权回到帐中,将那信拆了开来一看,志得意满的神情不禁是渐渐消褪了下去。

第二百四十一章 决胜千里之外

第二百四十一章决胜千里之外

原来,在方绍给孙权的这封密信中,方绍委婉的提醒孙权,以曹操用人之能,留张辽作为主要将领守合肥必有其道理,张辽此人以骑兵见长,作风甚是勇猛,很有可能趁着孙权前军刚至,立寨未稳之时,以骑兵发动突袭,以打击吴军的士气,故方绍劝孙权千万不可轻视。

十万对七千,孙权的自信是有足够理由的,如果是先前,孙权一定会将这样一封劝谏的信付之一笑的,而现在,他却不得不予以重视。

因为,给他写这封信的人非同一般,正是这个人,使自己夺取荆州的企图付渚东流,正是这个人,如鲁肃所言,如影子一般藏于刘备身后,屡出奇谋左右着时局。

可以说,现在的孙权,对他的这位妹婿是心怀着深深的忌惮,所以,方绍所写给他的这封信,立时引起了他高度的警觉。

“去,速去将吕子明将军请来。”

孙权想起了吕蒙,尽管他否决了吕蒙攻荆州之议,但现下的吕蒙,仍是他最为器重的智勇双全之将,用兵之事,孙权多与之商议。

过不多时,吕蒙到来,便问孙权有何吩咐,孙权先不将方绍的信示之,而是问道:“子明,张辽此人,不知你了解多少?”

“张辽此人,素以勇猛见称,当年随夏侯渊围东海昌豨之时,张辽仅觉得昌豨有归降之意,便孤身一人上山招降,事后曹操还曾为此责训过张辽。在此之后,曹操远征乌桓,两军于大漠之边突然相遇,张辽率骑军一马当先,亲斩单于蹋顿于马前。其后的一些功绩,多与其勇猛之风有关,蒙其实私以为,曹操手下之名将,这张辽可堪为首也。”

吕蒙的这一番话,方才让孙权对张辽有了个清晰的认识,心中不禁暗暗自责:“兵法云知己知彼方才百战不殆,而今若不是方中正的提醒,我对那张辽还不甚了解,这般轻敌而来,岂非犯了兵家大忌,惭愧,实在是惭愧呀……”

吕蒙见孙权面色似有惊悚,便问道:“主公,你为何会突然想起问我张辽之事?”

“这封信你先看看吧。”孙权这才将那封方绍的信递给了吕蒙。

那吕蒙看罢之色,神色也是一变,啧啧称奇道:“主公的这位妹婿,还真是不一般的一物,自己那里还正打得火热,却还能惦记着千里之外的我们。嗯,依蒙之见,他的提醒极有道理,主公,我们切不可大意轻敌,对这个张辽不可不防啊。”

孙权将信放下,神色凝重的看着吕蒙,“那依子明之见,那张辽是否果真如中正所推测,会趁着我们前军刚到,立足未稳时发动突袭呢?”

吕蒙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了一会步,忽然冷笑了一声,“主公,既然如此,那咱们何不将计就计……”

……

合肥城中,三名大将正自俯视对面逍遥津的吴人营寨,过了片刻,张辽遥指敌营,冷冷道:“两位看到了没有,吴人仗着人多势众,连壕沟也赖得挖,鹿角也没有安置,营寨尚未立稳就吃饭睡觉去了,这简直是对我们赤luo裸的示威啊。”

左首的李典叹道:“吴人十万之众而来,我等只有区区七千人,人家嚣张也是有嚣张的道理的,唯今之计,只好坚守城池,撑到魏公回师东援吧。”

那乐进却摇头道:“听说魏公在汉中与刘备僵持不下,而今襄阳已破,关羽声势浩大,子孝将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就算魏公从关陇东归,怕也一时片刻顾忌不到我们这里。”

李典倒是一脸的沉稳,笑道:“无所谓了,合肥城比襄阳还要坚固,吴人的步战又无能的很,城中又有水有粮,单只坚守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乐进一脸的压抑,咬牙道:“也就是兵少而已,若是再给我添两万人,我定要孙权有来无回。”

李典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文谦呀,别想那么多没用的,好好守我们的城吧。”

这时,张辽却沉声道:“不行,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如今汉中局势于我不利,襄樊也处于失利之中,可以说全国上下,从东到南处处士气低落,人心浮动。若是再等吴人十万大军集齐,围了合肥的话,整个国之防线,岂非处处将陷入不利的境地。”

那二人神色微微一动,乐进道:“那以文远之见,我们除了坚守城池,还能做些什么。”

张辽沉眉思索了片刻,“我观城外吴军,最多不过两万人,当是先头部队,而且其营寨立得相当粗糙,多半是那孙权抱着轻视我方之心而来。不若趁其立营未稳,以骑兵突袭,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一则可灭吴人嚣张气焰,二来也可鼓舞我方士气。如此,方才能扭转被动挨打的不利局面。我想魏公临行之前留给我们的那道密计,也正有此意。”

张辽的计策,看起来虽然很有道理,但所冒之险却是极大的。

乐进遂道:“文远你的想法我也明白,只是敌方毕竟势众,我方若是尽起大军突袭一有个闪失,更无兵再守合肥,倘若兵马太少,就算突袭怕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啊。”

那李典也道:“文谦言之有理,文远啊,还是稳妥一点的好。”

这时,张辽却豪然道:“两位若无此胆略,那率大军守城就是,我张辽自率麾下八百精锐骑兵前去突袭,是生是死,皆由我张辽一人承担便是。”

张辽的勇猛那二人都是知道的,张辽分析的道理,以他二人之才,也不是不清楚,如今,见张辽这般执着,他二人便没办法再拒绝。

于是,当天夜里,张辽亲点了八百精锐,赐以美酒好肉,并向他们宣布了突袭吴营的作战命令。

这八百人知道,他们现下是成了敢死队,以八百人去冲击数万人的吴营,此去有来无回的机率非常之大,但这八百人却无一人胆寒。

八百骑兵,那是自吕布时代就跟随着张辽,多少年来,纵横南北,所向披靡,八百人跟张辽就是一条心,同生死,共进退。

所以,当张辽用平淡的语气宣布了命令之后,众人也没有异议,只将美酒好肉吃个干净之后,便呼呼大睡去了。

天明之前,张辽叫醒了他的敢死队,经过饱食之后,八百人人衔枚,马裹蹄,借着东方蒙蒙亮色,在张辽的率领下,悄悄的望吴人营寨而去。

区区数里之距,张辽却似走过了千山万水。

这冒险的一战,他大可不必打的,但他依然选择了以用生命之险,去换去这莫大的荣耀。

八百战十万,这一战若是功成,我张文远便将是名垂青史的一代名将。从此之后,我在魏公麾下的地位,将无人能撼动,我的子孙后代,也将因我今天的生死之险,永享荣华富贵,并为他们的父亲而世代骄傲。

我不是曹氏宗族,我也不是一方豪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士兵,我x着自己的一双手,自己的勇猛,一步步的从最下层爬到今时之位。

我的才华,不比曹仁或是夏侯渊差,可是,他们凭着荣耀的姓氏,却能镇守一方,而我,立功无数,却仍然只能和那李、乐二人,共分权力,守此一城之隅。

我不甘,我不甘心啊。今日,我便要用这一战的胜利,作为我飞越的青云,从明天开始,张辽之名将威震天下

心潮澎湃之中,吴营已近在眼前。

没有鹿角,没有壕沟,阻挡八百铁骑的,只有一小撮惊慌失措的吴人步卒。

张辽一声低啸,当先策马杀了上去,铁骑过处,轻易的将守门的吴兵踏翻,八百骑兵如旋风一般,借着天暗的掩护,在未曾惊动大多数吴军的情况下,轻易的冲入了吴寨。

此刻,大多数的吴军尚在睡梦之中,当示警之声将他们惊醒之时,张辽的八百铁骑已冲过外围营地,直奔土包上的孙权中军大帐而去。

惊醒的吴军,衣甲尚不及穿戴,狼狈和畏惧双重作用下,根本不敢阻挡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八百精骑,一路如履平地,轻松的砍翻个别不怕死的吴军阻拦,在一片喧叫声叫,杀上了土包。

尽管在此时,闻讯的孙权亲兵纷纷赶来保护中军,但为时已晚,不及列阵的步兵,根本不是借有冲势的骑兵对手,在付出了数十骑的牺牲之后,张辽轻松的冲破了百余戟兵的围堵,一马当先冲上山包,纵马径直砍入了孙权帐中。

吴人守备的松弛出乎了张辽的预测,他竟想不到自己能如此轻松的杀入孙权的帐中,此刻,他心中所想,已远不止一战之胜,而是擒杀孙权这个江东之王,如此,则江东不战自定,张辽的大名,便将因此与白起、卫青这等千古名将并立。

然而,帐中空无一人。

张辽以为孙权可能是趁乱逃走了,这让他有点失望,他一眼扫去,却发现床铺叠得整整齐齐的,仿佛根本没有人睡过一样。

张辽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安之色。

于是,他急是驱马奔出帐外,举目向土包之下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天时

第二百四十二章天时

却见土包之下,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全副武装的吴军,他们各执火把,将土包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最前两队是铁盾兵,其后是枪戟之兵,再往后便是弓弩手,如此阵势,竟似早知到他们要来劫营,事先故意排布好的一般。

如果仅仅是这样,张辽也不会畏惧,因为在如此近的距离,他的骑兵都可以在弓弩手不及箭的情况下冲破土包,而在张辽眼中,吴人的那些盾戟之兵,统统都是不堪一击,自可轻易摧破。

真正让张辽震惊的是,吴人已在土包四周堆满了柴草,一把火下去面都将被火焰重重围裹。而胯下的战马可以不惧敌人兵锋之利,但动物的畏火的本能,却会使它们不听驾御。

失去了坐骑的八百人,陷入吴军的汪洋人海中,将只有被宰的一条路可选。

“怎么可能,孙权怎么可能识破我的用意,这怎么可能……”

张辽神情震怖的环视着土包之下,黑压压的吴军,手下的那八百精锐之士,也皆面露惊惧之色。

这个时候,在土包下火把围簇之间,一人高声喊道:“来将是张文远吧,呵呵,孤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张辽凝目细看,却见火把之下那人,生得碧眼紫髯,料想便是孙权无疑了。

此刻,明智中计,但张辽却是一身的从容,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吴侯帐下竟有高人,能识破我的计策,但不知此人是谁,可否告知,让我张辽今日死得也瞑目。”

孙权得意道:“孟德有张文远,孤自有吕子明,而今看来,孤还是胜了孟德一筹啊。”

孙权把功劳加在了吕蒙身上,这也难怪,他总不能当着三军将士的面,说这张辽的计策,乃是千里之外,人家汉中王手下的那个方中正识破得吧。若是如此,纵然今日胜也,也显得江东无人,反倒不利于鼓舞士气。

屡战屡败的江东,太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了,为了这场胜利,孙权红口白牙说谎也再所不惜,当然,反正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了。

“原来是吕子明啊,江东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是我张辽大意了。”张辽言语神态之中,已显出悲壮之意。

先前的孙权,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了张辽那一番疾风骤雨般的冲营,心中也深深的为这位曾经吕布手下的骁勇而折服,方才将之围住,便有心收服,遂是客气的说道:“文远将才绝世,孤甚爱之,事已至此,文远何不做个识时务的俊杰,孤之左右,正需要你这般的龙虎之士相助呀。”

听闻孙权的招降之词,张辽却是坦然一笑,“吴侯的心意辽心领了,只是辽受魏公知遇之恩,生为魏之臣,死亦为魏之鬼,今日虽陷此绝地,但辽也不会偷重苟且。”

张辽的话让孙权感到可惜,他心有不忍,便又劝道:“文远你这又是何必呢,当初你既能背吕布而归孟德,今日又为何不能弃孟德而归我呢,孤之求贤若渴之心,莫非逊于孟德吗。”

张辽淡淡一笑,“吴侯亦是文武兼备之主,应该不会不懂得‘知遇之恩’四个字怎么解释吧,若是知道,那又何必多废唇舌。”

话到说到了这份上,孙权便知收降张辽的可能性是没有了,遂将指挥权让给了身侧的吕蒙,摇头叹惜的先行离去。

吕蒙策马走到战团之外,持剑高呼道:“得张辽人头者,赏赐百金,官升三极”

重赏之下,吴军杀意大盛,“杀张辽”之声震天动地。

面对着重重之围,张辽的神情却越的泰然,他回头向那些跟随了自己多年,并肩而战的兄弟拱了拱手,笑道:“各位兄弟,是我张辽害你们身陷绝地,你们怪我吗?”

“我等岂会怪将军,追随将军死不辞。”

“我们的命就是将军的命,但凭将军驱策。”

看着那一张张视死如归的脸,张辽心满意足,遂是拨转马头,面向着汹汹的围兵。

“好吧,那今天,就让我们杀个痛快吧。”

话音一落,当先冲了下去,八百铁骑,毫不犹豫的跟随而去。

土包之下,吕蒙大吼一声:“点火”

于是,数千吴军尽将手中的火把丢向土包四周,那些被置以硝石火油的干柴,瞬间燃着,转眼之间,熊熊烈火便将整个土包所吞噬。

然后,无数的箭矢便向那火海之中射去。

……

襄阳,汉水北岸,也是一个黎明。

天色蒙蒙亮时,江面上排布的浩浩荡荡的舰队,渐渐的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

三百余艘战舰之中,最显眼的不是威风凌凌的斗舰,也不是而坚固的艨冲,而是最前排,那七十多艘,经过改装之后的陈旧斗舰。

这些陈旧的斗舰,前端安装了巨大而尖锐的撞角,整艘船上都装载了满满的柴草等易燃之物,看上去更像是赤壁之战是用的火攻之船。

但不同的是,后者所用乃是轻便的艨冲船,为的便是快的冲入敌寨,而把如此巨大的斗舰当作火船来用,这还是头一次。

江水滚滚,就算是在关羽巨大的楼船旗舰上,方绍都能感觉到因江水的滚动,船身因之左右摇晃。

关羽见方绍在甲板上有点站不稳,便取笑道:“怎么,中正你久离荆州,莫非已经不习惯乘船了吗?”

方绍讪讪而笑,“这个嘛,绍到底不似关将军这般雄踞汉水,什么样的阵仗都见过。船这样的泊着,我没被甩下水去就不错了。”

关羽的舰队确实与往常不同,平素布阵,一般都是按顺流逆流的方向排布,而今时,舰队的船身却是横江而布,船身一侧受到上游而来的急流汹涌的冲击,摇晃的自然是远比平时要强烈,方绍在水军里的掺和的日子不久,当然会有些不适应。

“那你就再忍一会吧,待会登上樊城城头时,你的煎熬就结束了。”

又一个浪头打来,船身剧烈一晃,方绍抓住了旁边的护栏,却才勉强站住,心中暗暗抱怨:“,早知道出这么一个计策会让自己受苦,我就不出了。”

天色渐渐亮了,樊城已尽收眼底,江水暴涨得越来越厉害,看来这一连数天的春雨不绝,并没有白下。

忽然之间,北岸沿江一线燃起了数股狼烟,关羽及众将士们的神色皆为一震,因为那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代表着关平的人马已经按照计划,成功的掘开了汉水北岸的河堤。

没错,这正是方绍想出来的计策,那日酒醒之后,他从忽降的大雨中找到了灵感,又经过一番打听之后,方知如今春雨时节,汉水必然有一段暴涨之期。

于是,方绍便向关羽进献了此策,令关羽所部,将北岸面对樊城之河堤,星夜赶工,挖得是千创百孔。而今汉水暴涨,脆弱的河堤便难以抵挡大水的冲击,只消稍稍加一把力,便全线崩堤,此时此刻,汹涌涌的洪水,正望着樊城方向疾扑而去。

片刻之间,北岸延线数里的堤坝便尽皆崩塌,洪水如漫卷的纱帘一般平铺而下,所过之处尽为汪洋。待淹没处的水深达到了一定程度后,关羽便下令舰队出汉水开入洪区。

崩堤时出的天崩地裂般的响声,早已惊动了樊城的守军,守将汝南太守满宠忙不迭的奔上城头,却与其他曹军将士一样,不禁为眼前汪洋之势惊得目瞪口呆。

“快,快动全城百姓,将准备好的土石运抵城下,准备填堵缺漏之处。”

满宠很快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强压着激动的情绪,从容的下达了命令。这位被曹仁看重,留守樊城的汝南太守,果然是有一番能耐的,先前他见荆州军在北岸河堤上折腾时,便猜到了几分,故提前几天便下令多备土石,以备不时之须,没想到这个时候果真用上了。

当先的一波洪浪,如千军万马般奔腾而来,眨眼间撞击上了樊城的城墙,整个城墙都为之晃了一晃。但所幸的是,樊城坚实的城墙,经受住了这第一次的冲击。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一波接一波的浪头一一而至,每一次的冲击都让满宠心惊肉跳。

“将军,东南城墙根漏水啦。”

“快,快带人去堵住。”

“将军,正南侧墙缝开裂了,也在进水。”

“那还等什么,赶紧给我填呀。”

“将军,西南……”

半个时辰之后,洪水总算平稳下来,虽然城外已是汪洋一般,水面距离城头仅有两米之高,但幸运的是,樊城并没有被洪水冲垮,它奇迹般的依然健在。

满宠长吐了口气,一屁股坐倒于地,“总算是守住了,关羽啊关羽,你这一招是够狠的,可惜的是,你对上的可是我满伯宁啊。”

正自庆幸之时,身边士兵忽然惊叫:“快看,快看那是什么,不好啦”

满宠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当他望南看去时,整个人也惊呆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威震华夏

第二百四十三章威震华夏

南边,数十艘火船,正顺着洪水的流势疾冲向樊城。

那些并不是一般的火船,而是安有撞角,巨如斗舰的大型火船,可以说,这是敌人专门为樊城高厚的城墙而设计的。

这么多艘巨型火船一线排开,几乎覆盖了樊城南门,借着这般冲势而来,先不论其火势,单就那巨大的船体这般撞上前来,樊城这被水浸泡过的城墙能否抵挡得住,便是一个极大的未知数。

这个时候,满宠真的慌了,如此匪夷所思却又泰山压顶的攻击手段,彻底的打乱了他的阵角。怔怔的看着疾驶而来的火船,满宠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第一艘火船撞在了城头之下三米的城墙上,撞角深深的陷入城墙之中,硬是捅开了一道三寸多宽的裂隙,而洪水则顺着缝隙迅的涌入了墙体之内。火船上所腾起的冲天火焰,扬起七八米之高,将其中所覆盖的一切吞噬。

接着,第二艘,第三艘,绝大多数的斗舰火船,挟着巨大的冲力一一撞上城墙,南城一线,处处开裂,更有一半的面积被大火吞没。

就在满宠左侧三丈之远,一艘火船借着一股涌起的浪头,竟是直接的冲上了城头,船体上倾落下来火垢,而在他的视野之中,一群群被火燃着的士兵,正疯了一般的城下洪水中投去。

“完了,就这下全完了,败局已定,非人力所以挽回了……”

就在满宠悲绝之际,又一艘火船撞击上了他正下方的墙体。因是整道城墙被撞得已是四分五裂,洪水从无数的裂隙中灌入城内,无论如何都堵塞不及。而满宠所处的这一段墙体,正是最为脆弱的一段,如今被这般一撞,整段城墙晃了几晃,便是轰然向内倒塌。

满宠只觉脚下一软,整个身体便向下坠去,他眼急手快,本能的往上一抓,抓到了崩毁的边缘。向下看时,洪水已掺着毁损的石屑和淤泥,正由这两丈于宽的破口处势不可挡的涌入城中。

再回头望去,只见洪流过处,樊城中的房舍尽皆被冲毁,而那些兵民,更如蝼蚁一般,被洪水瞬间吞没。

本来满宠是抱着一死的决心的,但经历了这一场惊险,目睹了那残酷之景后,他必死的决心便没了。于是,他双手用力,拼尽力气的爬上了毁了半截的城墙。

这时再举目四望时,却见一线城墙上,已有数段被冲毁,大水和部分火船正如野兽般向城内冲去,城内城外,转眼之间均变成了一片泽国。

……

此刻,当樊城被淹之时,关羽的水军主力尚泊于城外一里之地,静观着樊城被淹为汪洋。

众将士在船上观此‘壮观’之景象,也不禁各自惊叹。而看着城上的曹军士卒或是被溺水而亡,或是被大火活活烧死时,将士们更是惊悚不已,仿佛感同身受一般,一个个也不禁身打寒战。

“中正啊,看来我们也不用进攻,只等着大水退去,轻松入城接受残存曹军的投降便是了。”

关羽雄立于船头,观此景象,不禁抚髯而叹,脸上皆是得意之色。

方绍淡淡一笑,拱手道:“破襄阳,淹樊城,关将军,此战之后,你必是威震华夏,绍在此先恭喜你了。”

关羽哈哈大笑,神情愈加的志气昂扬。

而身边的赵云却不禁叹道:“虽说水淹樊城出是出于无奈,但这一计所误杀的百姓,必是也不可计数,可怜那些无辜之人呀。”

赵云的宅心仁厚倒是让方绍心中稍有些惭愧,不过他也明白,欲成大事,必要用非常之手段,有些牺牲也再所难免,若不然的话,战争旷日持久,只会有更多的人死于战火。

出计策的方绍只是笑而不语,关羽却道:“子龙此言差矣,战争之中,死伤本就是难免。若是不牺牲那樊城之民,那我们手下将士便不知要死多少,为将者,连自己的部下都不体恤,又何苦去体恤那些没关系的人呢。”

关羽这几句话也够铁血的,赵云听着就有点不舒服,张口便又要与之辩解。

“如今樊城已下,也是时候该商议下一步的方略了。”方绍生恐他二人吵起来,忙岔开了话题。

关羽抚须道:“拿下樊城之后,自当取新野,全据荆州,然后再趁势北攻宛城,一举拿下许洛。”

关羽看来是被巨大的胜利有点冲昏头脑了,北荆州是拿下了,但没有个一年半载只怕是难以抚定人心,在人心未稳的情况下北攻宛洛这等曹魏心腹地带,曹操不跟他玩命才怪。

况且,北向中原腹地,便不再似襄樊之战这样,有水军协助的优势,到时以步军面对曹魏之精锐步骑,就连方绍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是,如今的关羽志得意满,三言两语怕是劝不住的,估计还得请刘备下一道命令,方才能打消他急兵冒进的念头。

于是,方绍呵呵一笑,“将士们苦战数月,还是先好好休整一番再做打算吧,而且此番襄樊大胜,关将军要做的,也当是为将士们向大王表功请赏,以慰众将士的劳苦之功。”

关羽想想也对,便道:“中正言之有理,有功不赏,何以驱策将士们再接再励。这样吧,待平定北荆州全境之后,我当上一封请功的之表,就由中正你入汉中呈奉给大王,顺便向大王奏诉一下此番北伐之战的经过。”

……

山洪骤至,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几场大雨之后,汉水逐渐回落下去,樊城也从一片泽国渐渐回归为平地。

关羽遂命大军从容的开入樊城,收降了那些被积水所围困的曹军,救援那些蹲在了房顶上避难的平民,同时,又命士兵紧急修补河堤,以防汉水重新暴涨。

三天之后,樊城的水尽皆退去,关羽军方才完全占领了樊城,当然,这座城池里里外外已是毁于一旦,若要重建只怕还需假以时日。

关羽攻陷樊城之后,令子关平守襄阳,自己坐镇樊城,又令赵云率军一万急攻新野。两天之后,新野的三千守军不战而降,整个荆州通往北方的大门就此关闭。

在此之后,关羽派人南下传檄各县,而在听闻了新野和樊城相继失陷的消息后,本来正准备组织乡民北迁的江夏南阳等各县纷纷选择投降,不出旬月,整个荆州,除了部分被东吴占据的一片江南之地外,几乎全部归于了汉中王统辖。

关羽清点樊城之战的成果,欣慰的现此战收降曹军俘虏近有一万之多,这些精锐的曹军,基本没受什么损伤,均是因洪水骤止,无力作战才不得不投降。将来若是将这些降卒善加抚慰,编入自己的军中,对荆州军团的战斗实力自然有莫大的帮助。

而在俘虏的名单中,关羽也看到了汝南太守满宠的名字。

因是汝南与荆州相近,满宠治理汝南时的优良政绩,关羽也略有所闻,便有心招降此人,遂在方绍的建议下,亲自召见了这位俘将。

不过,这位满宠可并不似关羽想象的那样,灰头土脸胆战心惊而来,而是昂阔步,从容不迫的前来,俨然自己才是胜利者一般。

关羽之性情,本来就对那些官吏们素来轻慢,其性本就高傲,借着襄樊的大胜,高傲之心自是更盛,这样一个人,自然容不得眼前有人比他还傲。

因此,满宠一入得门来,关羽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他斜眉扫了满宠一眼,冷冷道:“堂前俘将,见得本侯,缘何不跪。”

满宠昂然道:“我乃朝廷命官,焉能拜国之叛逆。”

关羽闻言大怒,拍案喝道:“逆贼助纣为孽,还敢反侮于本侯,来啊,将之推出去斩了”

甲士汹汹而入,便要将满宠拖出去。满宠却是猛的一抖,挣脱众兵之手,豪然道:“我有脚有腿,自己会走,用不着你们费心。”

说罢,满宠便转过身去,昂阔步的望外走去。

关羽这人,向来是敬重铁血真汉子,你越是软弱无能,他越是蔑视你,你视死如归,他反而心有所惺。

眼见满宠这不惧生死,关羽的怒气便顿消大半,杀意也跟着没了,只是号令已下,若再收回的话倒显得没有面子。

关羽的表情变化,方绍瞧在眼里,自然是深知其心意,何况他知这满宠素有才华,又非曹操死党一类,若是就这样杀了,确实是可惜。

于是,方绍忙劝道:“关将军,这位满伯宁倒有些血性,杀了可惜了。况且此人官位不,若是咱们随意处置了,只怕也稍有不妥,不若由我顺道将他送往汉中,交由大王处置吧。”

有了方绍给搭梯子,关羽也就有台面下了,遂是挥了挥手,“罢了,就依中正吧,来啊,将俘将满宠暂且收押解起来吧。”

这边刚刚处置过满宠之事,外面探子忽然,向关羽报上了一条既震惊又叹惜的消息:东线吴军计斩张辽,合肥城已于前日攻破。

“文远,去了……”

关羽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落寞,目光迷离,仿佛有无数的旧事涌上心头。

第二百四十四章 奇策

第二百四十四章奇策

呵呵,兄弟们淡定,物价涨了,便当也没那么好领的。

“你可确信,文远真的被吴人害了么?”关羽厉声质问细作,似乎不相信。

“这个……的也只是听说……听说当时吴人设下火计,将张辽等八百骑兵围住,只有十几骑逃了出去,其余尽皆被烧得面目全非,而合肥城那边又没听说张辽逃回去,所以吴人就推测张辽被烧死在了火中,而的情报,也是从吴人那里打听来的。”

“什么狗屁情报,活要见尸,死要见人,既然确认不了文远尸,焉敢说他死了。文远勇武过人,岂是区区吴人就能轻易杀之的。滚,再去给我好好打听”

细作被骂了一顿,吓得灰头土脸的溜出帐外。

关羽对张辽的这份感情,方绍亦能体会。

关羽跟张辽互相称为兄弟,君臣之下,便是兄弟。

在这样一个乱世,能互称兄弟的人并不多。

至于他二人是如何结下的兄弟之谊,方绍也不太清楚,大约是因为关羽跟张辽同属河东人氏,还有那位名将徐晃,同样也是河东人氏,在这样一个极重乡情的时代,想必同乡才是关羽能与此二人称为兄弟的前提。

而关羽此人又是何等高傲,目光之高也不是一般人能比,能入得他的法眼,并称为兄弟者,自然也非是寻常之辈。

事实证明,他的那俩兄弟确实不是一般人,虽然互为敌国,但亦是能与关羽比肩的当世英雄。

只可惜,莫非其中一人,就这样去了?

遥想当年徐州之时,在曹操手下共事之时,兄弟间吃肉喝醉,痛快的畅述心中远大志向,那是何等的快意人生。而今,那些美好的时光,也只能深藏于记忆深处,偶尔挖出来缅怀一下逝去的青春。

也许关羽觉得很意外,但合肥之战的结果,却在方绍的意料之中,要不然,他也就不会写那封信,不远千里的提醒他的那位大舅哥提防着张辽了。

事实证明,他的预测是正确。如今合肥已下,东吴的军队可轻易的攻击两淮之地,这个时候,方才对曹操构成真正意义上的威胁。

只是,根据探子的回报,唯一所不能确定的,便是那张辽生死,眼下倒是成了一个悬念,不过,这对于方绍而言,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偏偏在此时,那马良却是赞道:“没想到东吴之中,也有如此高明之士,这一计用得妙啊。如今合肥已破,我方所受之压力便锐减,正好趁此时机好好让将士们休养一番了。”

马良话音刚落,关羽便拍案骂道:“狗屁妙计,东吴的人,就会使狡诈之术,没得一个堂堂正正的血性儿郎。”

众人都被这关羽突然的怒吓了一跳,马良也是给震得莫名其妙,心想:‘兵者,诡道也,使诈又有什么稀奇,况且东吴得了合肥,对我们也有利,不知你个什么脾气呀。

显然马良对关羽了解不深,却不知关羽是因为对张辽的感情,因而迁怒于东吴。

“吴人向来是如此,也见不得怪。季常说得也有道理,眼下合肥已破,曹操与东南方所受之威胁更重,就算他从关中东归,必然也不敢轻易来夺襄樊。咱们正好时机休养士卒,安抚民心,待时机成熟,再与汉中互应,两路北伐中原。”

方绍又及时的做起了“和事佬”,赶紧把话题扯了开。

关羽想了一想,便道:“中正言之有理,这样吧,事不宜迟,你就尽快起程去趟汉中,把荆州之事向大王禀知,尽早就将士们求得封赏。”

在得到了关羽的同意,三天之后,方绍带着关羽的请功表动身去向汉中,顺便也将满宠这位俘将一同带在了身边。

因是襄樊已定,而上庸等郡也握于手,汉中王现下已全据汉水,所以方绍此番去汉中,也不用走长江,经成都转往汉中的远路,可直接沿汉水而上,经由上庸等东三郡去往汉中。

方绍经汉水西入汉中的消息,自是提前传往了东三郡,因是汉水流经上庸郡辖境,上庸太守魏延便借着巡视之名,亲临汉水边的郧县,在那里盛情的接待了方绍。

当天,魏延在郧县为方绍设下一顿丰盛的私宴,好酒好肉,又有美人歌舞在前,方绍旅途的劳顿自是一扫而光。

“中正,我要敬你三杯,这第一杯,先祝你在襄阳助关将军成就大功,来,满饮了此杯。”魏延先干为尽。

方绍也将酒饮尽,笑呵呵道:“我哪里有什么功劳,不过是动动嘴皮而已,倒是文长你,此番佯攻宛城,使得曹仁不得不回援,要不然我们也不好水淹樊城,你这才是立了大功一件呢。”

魏延也不是那种虚伪之辈,便坦然道:“策应的功劳,我自然是有的,不过,要不是中正你出此奇策,此番襄樊之战,我也沾不得半点功劳。这一杯,我再敬你。”

第二杯满饮尽,魏延又举杯道:“这第三杯我还要敬中正,谢你向大王举荐我出镇东三郡。”

魏延当然感激他了,似黄忠等辈,虽然功劳很大,官位也很高,但到底也只是随军而用的将而已,而魏延出镇东三郡,虽然权位尚不及关羽重,但在汉中国里,能充当方面大员的人也屈指可数,魏延可谓是一夜之间声名雀起。

‘嘿嘿,我若不举荐你出镇东三郡,兴许汉中王还要委你出任汉中太守呢,如果你早知道的话,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谢我了。不过为了大局嘛,也就只有委屈文长你了。’

心中嘀咕着,嘴上却喝得也痛快,好酒入肚,兴致便起了来,“你我之间的交情,文长就不必跟我客气了。”

几巡酒下肚之后,私宴的气氛渐入佳境,魏延便凑上近前,神秘兮兮道:“我料不久之后,大王必会举兵北伐关陇,到时必也会向中正你征询方略。我这里倒有一条夺关中的奇策,如果大王问起,中正你不访替我进此一言。”

方绍以为魏延是喝多了开玩笑,便随口问道:“但不知文长奇思妙策?”

魏延低声道:“大王若然北伐关陇,势必以主力大军兵出祁山,或走斜谷,以争夺陇右。到那个时候曹操亦会率主力亲赴陇右相争,到时只消大王能将曹操拖上十天半月,再令我率万余兵马,轻装而行,偷出子午谷道,不出十日便可兵临长安城下,趁其不备,一举攻下长安。那时关陇震动,不但长安以西不战可定,就连曹操也可被困死于陇右,此乃我为大王所想的一击而定天下的奇策也。”

听到魏延这一番话,方绍到嘴边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心忖:‘我当是什么奇妙呢,原来就是传说中的子午谷奇袭长安呀。’

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方绍在穿越之前便曾就这子午谷奇袭之策说细分析过。

可以说,此计的成功的先决条件,乃是建立在敌方毫无察觉、长安城不战而降的前提下。

先,子午谷确实是条近道,不过,以曹操的才华,在率主力于陇右作战时,未必就不会提防到子午谷之奇兵。

三国之后的原有历史中,从子午谷偷袭长安的冒险之举,无一例外的都以失败而告终,最有名的当属明朝崇祯时代的初代闯王高迎祥。

这位带头大哥亲率五万主力冲入子午谷,自信从这里将迅的到达长安。只是这子午谷道路狭窄,农民军才走几天就倒霉的碰到了天降大雨,五万大军走了半个多月才走完一半,全军人困马乏,物资损失严重。

不过,姓高的这位带头大哥并不沮丧,他固执的相信,自己的这个举动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几天之后,必将震惊天下。

当然,许多人确实没料到,但许多人中,并不包括孙传庭。

当历经艰险,终于走出子午谷,前方即将是一片坦途之时,满怀憧憬的高迎祥看见了满怀愤怒的孙传庭。孙传庭的愤怒是有理由的,因为他和他的一万人马,在这里已经足足等了十五天。

于是,仅仅四天之后,高大哥便将闯王的名号不幸的让给了手下一个叫李自成的部将。

当时,方绍看到这段历史之后,就有一个强烈的猜想,这位高闯王,十有了同时代的罗贯中先生写的《三国演义》。读罢之后,必定是大肆感慨了一番魏延的“不受重用”,诸葛亮的“谨慎过度”,脑子一热,决定用实际行动来实验一下魏延的计策。

结果证明,《三国演义》仅仅只是一而已。

高迎祥临死的时候,一定会握着李自成的手,感慨良多的叮嘱:自成啊自成,血的教训啊,听老哥哥一句话,千万别把说当成兵书来看啊……

当然,魏延提出子午谷奇袭之策,并不意味着他不知兵法,相反,更证明了他熟读兵法。不过,兵法是死的,人却是活得,历代名将对兵法的运用,总会带有强烈的个人作风。

迅如电,猛如雷,这个是魏延的作风。不过,那也要看对手是谁了。

方绍既然与魏延交好,也就没那么多委婉,于是,他又饮下一杯酒,拍着魏延的肩膀,笑道:“文长啊,你这计谋倒是一条好计谋,不过要想让我向大王献上此计,那还得看你能不能回答得上我的三道难题。”

魏延神色一怔,问道:“哪三道难题?”

第二百四十五章 难题

“这第一道难题,我要问文长一句,曹操此人,是不是蠢猪?”

方绍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道荒唐的问题,魏延那里便愣住了,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道:“中正,你喝多了吧,这算什么问题。”

方绍的表情马上严肃起来,一本正经道:“我的酒量你还不清楚么,怎么,文长你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吧。”

魏延咳了几声,“当然不是了。要说曹操此人,虽然是国之逆贼,但论权术之狡诈,机谋之多变,堪称当世无双,实是名符其实的一代奸雄,当然不可能是什么蠢猪了。”

魏延的回答很利落,方绍笑了笑,接着道:“那好,既然曹操不是蠢猪,那我这第二道难题就很容易回答了,试问,文长若以万余兵马走子午谷,如何能瞒过曹操的耳目,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忽如神鬼天降一般出现在长安城下呢?”

“这……”魏延一时回答不上来,很显然,这并未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听闻早在数年之前,曹操就开始着手在关中建立邮驿烽火之制,秦岭各谷口通往长安,乃是洛阳的路上,遍布着邮驿之站,只要有一座驿站能及时点燃烽火,不出一日之内,长安城便会得知消息,到时只怕,嘿嘿……”

“这个嘛……”魏延稍显得有点不自在了。

方绍见他答不上来,接着又道:“换而言之,那么好吧,第三个问题,就算文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长安城,并且在长安城不及关闭的情况下,在守军毫无抵抗意志的情况下,在守将无能的情况下,一举攻破这座天下坚城。那么我请问,以文长这一万兵马,在这一座人心未定的城中,在由洛阳和陇右而来的精锐曹军的双重攻击之下,文长你能坚持多久?”

这个问题没难住魏延,他立刻道:“既然要北伐关中,当然要由荆州和合肥方面的策应,拖住关东以西的敌众,使之调不出兵力不西援。而大王的人马,也当在陇右拖住曹操主力,使其无暇回师长安。只消拖个一时片刻,长安失陷的消息传遍关陇,各处曹军自然士气瓦解,则关陇可不战而定也。”

方绍呵呵一笑:“原来文长此计,需要这么多的前提条件啊,我说文长,这可不是下棋,全盘的棋子,可信手拈来,脑子一转便可依你所想落子。我只问一句,如果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了疏漏,你和那一万人马折损的责任,当由谁来负责呢?”

方绍这一番话算是把魏延来难住了,他的脸色有些不悦,“中正你,你是不是顾虑太多了,当年高祖用淮阴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不也是用得同样的计策么,高祖的计划能成,为何换到我这里就不行了。”

“楚汉之时,高祖名义上是项羽的部下,入汉中之时,更是烧绝栈道,以示没有东返之心,从此项羽不知汉中虚实。而项羽这位霸主,分封之后,便东归彭城,西楚的腹地,离关中何止十万八千里,而他所封的那些异姓之王,名虽为他的部下,但实质上却是雄踞一方的诸侯,项羽对天下的掌控,岂能与如今的曹操所比。而三秦之王的无能,齐楚之战的反目,给了高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良机,方才可以兵出秦川,迅速的平定三秦。文长以为,今日之大势,可与四百年前的楚汉之势相提并论吗?”

若论对大势的分析,方绍这位穿越者自是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他这一通洋洋洒洒的纵论,当即便把魏延说得如醍醐灌顶一般,顿时恍然开悟。

心中疑团解开,魏延不悦之色也散了,脸上换上的表情自然是对方绍的赞叹,“中正啊,若非你提醒,我还在自以为是呢。嗯,你说得很对,奇袭子午谷之策,确实是有点太自以为是。还好我没直接向大王献计,若不然的话,非被大王取笑不可。”

魏延都承认自己有钦考虑了,方绍当然不能让他感觉掉面子,便宽慰道:“文长其实大可不必自责,兵法之道,讲究的是奇正相合,你这奇谋,若是有足够成熟的时机,倒也不失为一条左右大局的妙计。关键就在于,能不能遇上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了。”

方绍先否决,又肯定,魏延这下就舒服多了,便是举杯笑道:“罢了,你我难得喝一回酒,就不谈这些枯躁的公事了,来,今晚咱们喝个痛快,不醉不休。”

“好,不醉不休”

……

在上庸郡稍作停留之后,方绍便继续上路西进,当然,在临别之时,魏延自不忘了托付方绍几句,让他在汉中王那里为自己多多举荐一些,使自己能在将来的北伐中,也能够捞到点立功的机会。

五天之后,方绍顺利抵达了汉中。

而当方绍的车马从沔水渡口登岸,行进至距离南郑尚有一里之地时,汉中王刘备已经率领着诸多身在南郑的文武要员亲自前来迎接。

刘备见着方绍时,自是满面红光,容光焕发,显然襄樊的收复,斜谷的大胜,让刘备的心情好到了极点。

行过君臣之礼后,刘备更是邀请方绍同乘一辇入城,这让方绍颇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与君王同乘一辇,这可谓是君王对臣下所给予的最高荣光,历史上,能享受这般待遇人的也寥寥无几。

方绍当然也知道,刘备这番荣宠,并非只是给予他个人,同样也是给予他所代表的,此番收复襄樊之战中的那些荆襄有功之臣。

刘备的车驾徐徐入城,道旁无论是官是民,无不躬向施礼,刘备微微向臣民们点头致意,显示着王者的慈与威,而方绍则不敢跟着坦然受此礼遇,一路上,都尽量的表现出局促不安,惊宠难定的神情。

车驾从南郑最繁华的大道上经过之时,刘备忽然微笑着问道:“中正,孤邀你同乘一辇,可显荣耀否?”

方绍想了想,正色道:“未见荣耀。”

方绍的回答出乎刘备的意料,心中自是稍有不悦,便道:“那依中正之见,如何才算得荣耀。”

方绍慨然道:“绍只愿助大王扫清,平定八王,普天之下,莫非大王之土,率土之滨,莫非大王之臣。而绍亦能因此青史留名,受后世之羡仰。那个时候,绍就算是只骑着毛驴,浪迹天崖,做一名山野闲人,亦会感到无上之荣耀。”

不得不承认,拍马屁也是一门极为高深的艺术,最上乘的境界,就是拍得你如沐四月之春风,似浴秋末之凉爽,明明知道这是在拍马屁,但却毫无肉麻的感觉。

当然,这也得视被拍者的水平而定,如果是方绍穿越前单位小科长这种酒囊饭袋之徒,几句“还是马科长有眼光”,“以后还得多向马科长多请教学习”就足以拍得他云里雾里,但似刘备这等有吞天之志的人,自然只有用最上乘的功夫才能讨得欢心。

果然,在听罢方绍这一席话后,刘备先是怔了一怔,随即便是哈哈大笑,笑的得意,笑得愉悦,笑得豪情万丈,显然方绍的马屁是拍到他的心坎上了。

笑罢,刘备亦慷慨道:“放心吧,中正,孤不会令尔等失望的。不过嘛,这般话,你我君臣自知便是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太过张扬的好。”

方绍忙是拱手笑道:“绍知道,多谢大王提醒。”

君臣说话之际,已经入得汉中王府,一场早就备好的酒宴便即开始,方绍顺便将关羽的请功表呈上,又将襄樊之战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以他的作风,自然是尽量谦逊的把功绩往别人身上推,然后再巧妙的把自己所发挥的关键性作用道出。

刘备对襄樊之战的结果十分满意,对整个作战过程也是充满了好奇,于是,方绍便又当着众臣的面,绘声绘色的详细说了一通,说得妙处,只令众臣无不惊叹,而刘备亦是连连喝彩。

听罢方绍的详细描述后,刘备的心情愈加的高兴,当即决定赐以关羽五百金,方绍两百金,其余荆州诸文武,皆有赏赐,至于升官加爵之事,待得与几位军师商议之后再行定度。

当天的酒宴是在一片的欢悦的气氛下结束的,宴罢之后,刘备又单独的将方绍留下。因是庞统与马超等尚在斜谷口处理战后之事,而法正与张飞亦在武都未归,而诸葛亮也在成都坐镇,故而刘备便先询问方绍关于下一步的方略。

“如今襄樊初定,北荆州一片狼藉,短时间难以再举兵北向。至于汉中,经过与曹操这一番鏖战,将士们想必也多疲惫,粮草耗损也不少。绍以为,即使要北伐,也要休整到秋收之后,待庄稼都收割了再说。这段时间,还当派细作深入中原,多我联络那些忠义之士,为之后的北伐做内应。”

刘备对方绍的分析深为然,心中计议便定下了三分,便是笑道:“既是这样,那中正你也趁着这段休整之期,回成都陪陪你那新娘子吧。说起来你新婚的第二天,便为了襄樊之战跟新娘子分别,孤一直也是心有愧疚呢。”

刘备提起了孙尚香,方绍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恍惚。

第二百四十六章 美少妇

是啊,这一别,又是数月,想想大婚之夜,竟然没能“洞房”成功,第二天就急急的把她送走,而且一别就是几个月,刘备不提便罢,这么一提,方绍心中便多觉对她有些愧欠。

“怎么,想起了新娘子了么?哈哈,中正呀,你现在可是左拥右抱,那位霸姬的厉害,孤可是见识得过,你可不要吃不消哦。”刘备兴致大好,竟然开起了方绍的玩笑。

方绍无奈一笑,“大王就别取笑绍了。不过如果大王恩准,绍还真想请假回一趟成都。”

刘备一挥手,很大度道:“去吧去吧,孤准了,你操劳一场,也该好好回去享享齐人之福啦,呵呵。”

……

在得到刘备的允许之后,方绍也未及与庞统诸人会面,便又匆匆的踏上了南归成都的路途。

这一条路方绍已经走了不下数回,每一次经过之时,沿途都有些新的变化,他看到的是田园愈加的丰腴,城市越加的繁华,盗贼罕见,商旅日渐增多,益州处处可见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看来,诸葛亮的治政之能,确实不是常人可及呀。”

在各种各样的感慨之中,转眼数天已过,成都城就有眼前了。

这时傍晚,离城都城尚有十余里的距离,方绍便叫车夫快行,好赶在天黑之前入城,但不巧的是,行至半路,忽然下起一场瓢泼大雨,没多会大道就变得泥泞不堪,难以行走。

方绍见大道旁有一条小路,沿伸至一处小庄园,便令马车拐了进去,打算先避避雨再说。

那是一处僻静却不乏雅致的庄园,隐藏于盈盈绿竹之中,若非方绍眼尖,还真不易发现。

当方绍带着几名随从奔到大门屋檐下时,身子已被淋了个半湿,敲了半天门,大门却才吱呀呀的打开。

“你们找谁呀?”开门的是一名操着一口荆襄口音的老家仆,方绍并不觉得奇怪,成都城多得是荆襄藉的官员,说不定这里就是哪一位的乡间别院。

“我等本欲赶往成都,但路遇大雨,所以想借贵地暂避一会,多有打扰了。”虽说是个家仆,但好歹也是个老人家,方绍也没摆什么官架子,口气还算客气。

“你们等等吧,我去禀告一下夫人。”老家只应了一声,便又吱呀呀的又把门给关了上。

此时春末夏初,天气变化多端,这一场雨淋下来,众人都冷得发抖,巴不得赶紧进屋里中暖暖身子。可偏偏那老家伙去了许久都不来,也不知是因为腿脚老了走路不利索,还是人老昏花的,一关门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又等了片刻,几名随从便开始小声抱怨起来,而方绍也有点不耐烦了,正准备再叫门时,大门吱呀呀的开了。

不过,这回出来的却不是那老家仆,而是一位端庄秀丽的,身后跟了几名婢女。

那一眼便认出方绍便是头领,遂是上前盈盈一礼,歉然道:“老仆人腿脚不好,禀知我时慢了些,让公子久等了,快请里边请吧。”

这美妇人先是让人眼前一亮,几句得体的解释,又将方绍心中的不悦打消了,他便还了一礼,“夫人客气,那就厚颜打扰夫人了。”

于是方绍等一行便被引了进来,几名随从被另外安置,而那则亲自在一间上房招待于他,亲自奉上一杯热茶,柔声道:“天气骤变,公子且饮一杯热茶,暖一暖身子吧。”

“多谢夫人。”

方绍将茶饮尽,身子渐渐暖和起来,忽然想起还未曾问及这位好心夫人的姓名,便道:“在下姓方,是去成都做买卖的,不知夫人芳名?”

那又替他斟了一杯茶,“原来是方公子,妾身庞氏。”

方绍点了点头,“但不知令夫君高姓大名?”

那庞夫人叹息一身,面露伤感之色,“先夫去岁已不在了。”

‘原来是个寡妇,这般年纪轻轻的的便做了寡妇,可惜了。’

方绍心下暗自感慨,想着自己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便觉着心有抱歉,沉顿了片刻,便转移话题道:“听庞夫人的口音,可是荆襄人氏吗?”

庞夫人怔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想来方公子也是荆襄人氏了。”

方绍呵呵一笑,“在下正是自襄阳而来,想不到能在这蜀中遇上同乡,实在是不容易。”

“襄阳啊。”庞夫人神色之间,仿佛想起了往事,“听闻襄阳正逢战乱,方公子既是从那里来,但不知战事如何了?”

方绍很干脆的答道:“关将军已攻破了襄阳和樊城,战事早几天就结束了。”

庞夫人的表情显得有点吃惊,马上又问道:“襄阳既破,那襄阳的蒯家呢?”

方绍不知她为何会对这些事感兴趣,一时也没有多想,便如实道:“那蒯家跟汉中王是仇人,听闻襄阳城破之后,关将军已奉汉中王之命,抄了蒯氏一族的家,一族几百口正发配往南中等偏远之地服刑。”

“什么?”庞夫人惊叫一声,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

方绍给她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茶差点脱手了,忙道:“庞夫人,你怎么了,莫非蒯氏一族中,有你的故旧不成?”

“不不,没什么。”庞夫人只是一瞬间的惊诧,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神色间显得有点不太自在,起身道:“看这场雨一时片刻也停不了了,天色已晚,如果方公子不嫌寒舍粗陋,不若就暂在府中休息一晚,待明日雨停了再去往成都吧。”

方绍回头望了一眼窗外淋淋之雨,看样子也不像马上会停的,眼瞧着天要黑了,便只好道:“那就多有讨扰夫人了。”

庞夫人淡淡一笑,“不碍事,同乡之间,身在异地照应些也是应该。我就不打扰公子了,过会自会命下人将饭菜送来,公子用过之后就早些休息吧。”

那庞夫人似有心事,又怕被方绍给看出来,故而急匆匆的要离去。方绍与其也是萍水相逢,自不便细问,故也装作不知。

过不多时,饭菜送到,方绍酒足饭饱之后,因是旅途疲惫,故而倒头过不得多久便睡去。

时方初夏,蚊虫渐渐多了起来,方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给胳膊上便给蚊子叮了几个大包,很快痛醒。

这美梦被整醒,一时困意全无,听着外面雨已停了,无聊之际,便披了件衣服出门夜游起来。

这一处庭院并不大,方绍所住乃是东头,不多一会,便蹓哒到了西边。时已夜深,庄子里已经漆黑一片,唯有西边一处大院里尚亮着灯光,方绍想必也是闲得蛋疼,晃晃悠悠的就走了进去。

刚走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夜半三更的,若是给人撞见了自己这个陌生的客人在庄子里四处闲逛,难免会让人家以为不怀好意,故是方绍灵机一动,机敏的躲进了院子左侧的竹林子中。

进来的是守门的家丁,隔着房门向屋中道:“夫人,先生来看你了。”

“哦,我知道了,快请先生进来吧。”

那家丁又匆匆而去,过不多时,庞夫人从屋中走了出来,灯火映照下,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却又兴奋的,她边走下台阶,边不断的整理着衣容,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人来拜会似的。

就在她刚刚要走出院子里,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一人从外面走入了院口。

“阿柔,这么晚了,没扰了你休息吧。”

成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方绍神色立变,急是透过竹叶,探着头向外望去,借着昏暗的光线,方绍还是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惊愕的面孔忽然间露出了笑,仿佛一切恍然大悟一般。

“竟然是孔明啊,怪不得这位夫人姓庞,想来便是庞统的族妹庞善柔了,先生啊,真有你的啊,嘿嘿……”

这位庞善柔,自然便是关于诸葛亮绯闻中的女主角,那位庞统的族妹庞善柔了。听闻此女先是嫁给了蒯祎,随其夫守房陵郡,后来蒯祎被孟达给宰了,这位阿柔便成了寡妇,随同汉中降官家属,作为人质被送来了成都。方绍这时才想明白,怪不得她那时对蒯家的事情那么感兴趣,听闻蒯家被抄的消息后,神情忽然变得很激动,原来,人家可是蒯家的媳妇呢。

方绍知道这庞夫人与诸葛亮是青梅竹马,先前他亦曾开过诸葛亮的玩笑,让他趁机纳了庞夫人,当时诸葛亮可是一本正经的很,却没想到暗中会悄悄的把这庞夫人养在如此别院,还在这般雨后夜间,暧昧时节,巴巴的跑了来与之幽会。

“雨声漓淋,我正也睡不着呢,你怎么这么晚想起来看我了?”庞夫人说话之时,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方绍看得出来,那笑中也饱含着旧情呢。

“我……我也是从外郡巡视而回,顺道经过此间,所以来看看你。”诸葛亮的口气倒显得有点局促,俨然自己还是青涩的小伙子,方绍听着就想笑。

“外面天寒,我们进屋里说话吧。”

他二人便进了屋中,大门紧紧关上,依稀只看得清两个人影在窗户上晃动。

此时此刻,方绍心头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他实难克制住这强烈的好奇心,便在下人走后,悄无声息的溜到了后窗去偷听。

第二百四十七章 旧情难了

后窗也是密封的,方绍便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指头含了口唾沫,轻轻的捅开了一道口子,凑上一只眼去偷瞄。

忽然间,他又意识到自己这么做,似乎有点变态的嫌疑。

“嗯,不对,这不能叫做变态,这应该叫做……叫做关怀,对,就是关怀。方绍啊,诸葛亮好歹是你的老师,是你的大舅哥,而且还是国之重臣,他的感情生活,关乎着国之大事,你当然不能不关心了。”

方绍用很牵强的理由,为自己的八卦之心找了个很好的借口,于是,他便放下了心理负担,趴在那里坦然的‘明窥’起来。

屋中,庞善柔与诸葛亮相对而坐,庞善柔为她斟了一杯茶,双手轻轻奉上,“阿亮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那一句阿亮哥,把窗外的方绍听得那个肉麻呀,尽管他的老婆诸葛蓉也经常这样称呼诸葛亮为‘阿亮哥’,但这三个字从庞善入嘴里说出来,所含着的意味却是全然不同地。

这个时候,方绍才想起仔细的瞧一瞧那庞善柔的相貌,却见这女人虽然年过三十,但保养的却甚好,浑若一朵秋末的青莲,虽然即将凋去,但残存的风韵,依然含蓄高雅的让人心动。

若抛开学识品性不说,单就这份相貌,比之黄月英不知强多少倍,想来年轻之时也必是难得的美人,怪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诸葛亮还对她惦念不忘。

诸葛亮道了一声谢,低头只顾品茶,一直没什么言语,似乎是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好开口的话题。

屋中的气氛,显得有点小小的尴尬。

“阿柔你……”

“阿亮我……”

突然间,他们又同时的开口,却被彼自的话堵在了那里,怔了一会,两人相视笑了起来,这时的气氛,才稍显轻松。

诸葛亮笑道:“阿柔你想说什么?”

庞善柔又将茶水加满,“还是你先说吧。”

诸葛亮轻咳了一声,“我是想问,阿柔你在这里还住得习惯么,成都的水土,毕竟与别处多有不同,你从小胃就不太好,我只怕你水土不服。”

庞善柔笑了笑,“没想到你还记得,不过那也是以前了,这些年比小时好多了,成都的气候很好,你选的这处庄园我也很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诸葛亮很是高兴,但除了应几声外,又找不到接下来的话题了。

庞善柔轻咬红唇,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又欲言又止。

诸葛亮的洞察力是何等的犀利,初始的紧张过后,他的情绪便渐渐平伏下来,很快便意识到庞善柔似乎有话又说,遂道:“阿柔,你我也是十几年的故旧,有什么话不必吞吞吐吐,尽管说吧。”

庞善柔怔了一下,方才低眉一笑,“还是瞒不过你。其实是今日听一个路过借宿的商人说,襄阳城已攻破,而且汉中王他还抄了蒯氏一族的家,不知可有此事?”

诸葛亮眉头微微而皱,沉顿了片刻,默默的点了点头,“确有此事,我本来是想找个机会告诉你的,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

庞善柔张口便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难以开口。

诸葛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阿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可以告诉你,蒯家的事我也做不了主,我所能做的,只是保全你而已。”

被他看穿了心思,庞善柔并不感到意外,忙道:“阿亮哥,你是汉中王麾下第一重臣,你若能求情,不见得汉中王不会开恩。再者,你的姐姐也嫁给了蒯家,好歹你们也算是姻亲,岂能坐视不理呢。”

诸葛亮叹了一声,“姐姐那边,我自会想办法,不过其余蒯家的人,我也是无能为力。蒯蔡一族,这数十年来在襄阳何等的嚣然,得罪了多少的荆襄士族,这一回大王要抄他们的家,不仅仅是报私报,也是为其他荆襄士族出气,这一点,以阿柔你的见识,应该不难看出来。”

如今蒯祎已死,庞善柔膝下又无子,与蒯家的关系算是断了,她能为蒯家向诸葛亮求情,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如今也知无济于事,遂也不再多言,只能摇头叹惜。

“要怪也只能怪蒯家站错了队,阿柔你也算尽了心,就不必为自己徒增烦恼了。”诸葛亮温柔的安慰着她,目光之中是浓浓的关怀之意,说着,似是故意,又似无意的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庞善柔身子微微一颤,并未有抗拒诸葛亮的亲密之举,她抬起头来,脸畔似有红晕,坦诚的看着眼前的男子,目光之中所流露出的,皆是旧日之情怀。

忽然间,她在诸葛亮的鬓角看到了几缕银丝,于是,她便将手伸了过去。

“阿柔……”诸葛亮怔了一下。

“别动,你耳边有几根白头,我帮你拔了。”

她站起来,挪到了诸葛亮的身后,直着腰跪在他背后,一双灵巧的手,轻轻的为他拔下了鬓间银丝,并将它们放在了诸葛亮的手心,叹惜道:“阿亮哥,你还正当壮年,怎么就有白头了,莫不是操劳太多所致么。”

诸葛亮也叹了一声,自嘲道:“汉中王这么大的基业,每天由我处理的政事,何止千百,不生白头才怪了。”

忽然间,庞善柔心有所感,便从后面搂住了他,脸庞轻轻的靠在他不阔宽,但却坚实的背上,幽幽叹道:“想不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我们都老了,若是能回到当年鹿门时无忧无虑的日子,那该多好。”

此时此刻,诸葛亮的心里那个激动呀,不过,脸上却一副的泰然,呵呵笑:“那可不好啊,到时候我岂不又得被那些坏学生欺负。”

“没关系,我保护你。”说这话时,庞善柔将他抱得更紧了。

‘快进,快进啊,跳过文艺片,直奔动作片啊……’

看着屋中的情景,方绍心中便起了邪念,正兴奋的时候,刚刚停没多久的雨,这个时候便又下了起了。

‘靠,什么破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么关键的时候下’

就如同在一场球赛,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突然停电一样,方绍不得不怀着极度抱怨的心态,忙不迭的趁着雨还小,一路小跑的奔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前脚刚一进门,外面的雨又渐渐没了,方绍那个郁闷啊,本来打算接着再去偷窥的,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太他**的无聊了吧,变态变一次就可以的了。

于是他便打消了念头,一头躺倒在榻上,天眼盯着黑漆漆的屋顶,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嘴角渐渐扬起了坏笑,喃喃道:“先生啊先生,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艳史啊,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窗外雨淋淋,不知不觉中,他已沉沉睡去。

当他睡来时,正是天光放晓,方绍生怕与诸葛亮撞上,让彼此都产生尴尬,于是天一亮,他也不去跟那庞夫人打招呼,带着他的随从,不声不响便离了庄园,径直望成都而去。

这一次,一去又是半年之久,如今带着荣耀而归,方绍的心情是得意又不安。

当听闻他们声名大振的男女人回家之时,方府上上下下立刻热闹了起来,转眼之间,婢女家丁们统统都跑到院子里来迎接方绍的归来。

而诸葛蓉则与孙尚香相携着手而来,看起来亲密的姐妹状,倒让方绍颇感到有些意外。

她二人急匆匆而来,见着方绍时,同时冲了上来。

方绍其实还没做好同时面对两个老婆的习惯,虽说来自于现代社会,养小三什么虽然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同时面对大房与二房,这还是头一遭。

他愣怔一下,方才展开双臂,一手握住诸葛蓉,一手牵起孙尚香,笑道:“我不在这些天,你们都还好吧。”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这一去就是数月,连封信都不懂得捎一封回来,只让我们担心惦念。”孙尚香抢先抱怨,但眉色之间,却皆是欢喜。

“夫君相必也是为国事所累,抽不出空子,不过现下平安的回来,我和妹妹也就安心了。”诸葛蓉也是一脸的欣喜,但这言辞与口气却显然要得体的多。

方绍看着眼前这俩娇妻,似乎相处得十分和睦,他的心便安了不少,当下将她二人一左一右携起,笑道:“走吧,咱们回屋里说话,我正有许多话要说与你们。”

当方绍抱得娇妻,志得意满的享受着齐人之福时,此时此刻,在几千里外的许都的魏公府,气氛却不是一般的紧张与凝重。

座上的曹操,面色沉沉的盯着案几上那一封封失利的战报,心情自然是坏到了极点。

他实在是有点想不通,自己纵横天下十余年,无数比自己强大得多的诸侯,都被他一一灭了,而今大半个天下都是自己的,占据了大汉朝最广阔,最富饶,人口最多的中原,兵多将广,粮草充足,再无当年的局迫,理应更加战无不胜才是。

可是,襄樊失陷,满宠被俘,合肥陷落,张辽不知所踪,汉中之战无功而返,斜谷之役损兵折将……

短短一年所经历的失败,比他上半辈子加起来似乎还要多,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与沮丧。

环视一眼座下不安的文臣武将,曹操深吸一口气,冷冷道:“眼下的形势就是如此,尔等无须再装聋作哑,拿个主意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东守西攻

第二百四十八章东守西攻

“丞相,懿以为,方今之势,我们必须将原先全面进攻的方略,改为东守西攻。00”

殿前说话那人,正是主簿司马懿。这位大族名士,当年曹操屡屡征辟,总是拒而不出,直到前几年曹操以性命来要胁时,司马懿才不得不出仕,不出几年就升到相府主簿的位子,也算是官运亨通了。

不过,此人之前一向是不显山露水,直到汉中之战时,方才开始屡屡提出建言,这才渐渐的引起了曹操的重视。

曹操一摆手,“何谓‘东守西攻’,仲达何不细细道来。”

“方今东面合肥虽失,但我方依然有寿春重镇,而合肥与寿春之间,地势平坦,正利于我骑兵作战,只要善加守御,料想吴人也无力攻取,而寿春不失,吴人则无法入淮,不入淮河,则无法借其水军优势攻取徐州,不取徐州,则更不可能对我中原腹地构成实质威胁,如此看来,东吴目前对我们的威胁,其实并不关乎全局。”

司马懿的分析,令曹操不禁连连点头,“接着说下去。”

司马懿继续道:“而反观刘备,如今襄樊已为其所据,上庸等三郡亦为其所得,则其势已等于将汉中、益州与荆州连成一体。从襄阳攻南阳,则可直接威胁我许洛心腹之地。若从汉中出秦川取关陇,既可取西凉健马,与我骑军抗衡,又可获得上游俯攻之势,且同样能威胁到许洛。而上庸三郡居中,既可与荆州夹攻南阳,又可西援汉中,牵制我关中的兵马。无论刘备选择怎么样的进攻方式,都将直接对我中原腹地造成巨大的威胁,所以说,眼下的刘备,才是国之心腹大患。”

司马懿的一席话,深得在场从文武的钦佩,就连一向生性刚戾,与人不和的程昱,这个时候也不禁连连点头表示附议。

这时,曹仁出班,愤然道:“荆襄之失,全乃仁之过错,丞相虽然大度,宽恕了仁之罪责,但仁心中实是自责。仁愿率一军再入关中,与妙才合兵一处,必灭了刘备那厮,以为将功补过。”

这时,曹真、曹休等曹氏宗族将领,纷纷出班请战,一时间营造出一种人人思战,求得报仇血恨的昂扬气氛,这也稍稍缓解了连续失利,在众文武间渐渐开始扩散开来的悲观情绪。

曹操对这些曹氏儿郎的表现相当满意,心想还是我曹家人靠得住,关键时刻能给我撑起场子来。

曹操的紧绷着的表情渐有舒缓,摆手示意众将稍安勿躁,继续向司马懿:“既然仲达提出了东守西攻之策,那又当怎么个守法,怎么个攻法?”

司马懿轻咳了几声,“依懿之愚见,东守之策,当以战抚结合,丞相当委任一位稳重且有威望的大将坐镇寿春,并以几位稳重之将辅助,训练士卒,广开屯田,为坚守做充分的准备,这是为战也。”

曹操微微点头:“以战方才能抚,至于这抚,又当如何?”

“懿是想,孙刘虽然名义上重归于好,但毕竟心存芥蒂,此人不比其兄孙策之雄心壮志,其实是自守之贼。而想割据江南半壁,则必全据长江,若想全据长江,则其必对荆州念念不忘。如今他既已攻占合肥,其吴会腹地所受到的威胁便大大减轻,如果朝廷在这个时候能够暂作让步,索性封孙权为扬州牧,将合肥划为他的合法领地。我想,那孙权在东南无忧的情况下,必会将兵锋掉转向荆州,此正是抚之计也。”

“自守之贼,自守之贼,呵呵,没错,孙权此儿,就是一个自守之贼,仲达你对此人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呀。嗯,诚如你所言,如果能让孙刘两家相斗,孤倒是可以做个顺水人情。”

显然,曹操对司马懿提出来的这个“战抚之策”,总体而言还是很满意的。

曹操接着又问:“东守之策已有,那西进之计呢?”

这个时候,司马懿便面露惭色,“说来惭愧,懿虽然能提出这西攻之策,但到底怎么个攻法,懿尚无成熟的计划。”

司马懿所表现来的,乃是善谋而不善断,善守而不善攻,既在众人面前显露了能耐,但又不会让旁人感到他是锋芒毕露,一鸣惊人。

虽然司马懿的计策并不完备,但反而让曹操感到更加满意,他笑道:“看来仲达你虽有奇谋,但也有所短呀。无妨,孤之帐下不乏善攻之士,不知尔等可有何进攻之良策。”

这时,程昱道:“汉中一役,粮草耗损,士卒疲惫,即使要再征刘备,也要休整到秋末再说。再者,我军之优势在于平原野战,汉中有秦岭之固,荆州水有江河之利,正是抑我所长,扬敌的短,昱以为,就算要进攻,也当变换一个思路。”

程昱是跟随曹操起家的老臣了,曹操对他智谋的信任,自然是超过司马懿的,这时听闻程昱一言,便换上一副虚心求教的面孔,很是诚恳的问道:“那依仲德之意,当变换何种思路?”

程昱诡秘一笑,“昱的意思是,咱们无须深入彼境,而当将彼诱入我方优势之地,再以我铁骑之优势,一举歼灭,而后趁以得胜之势,挥师杀入敌境,到时自然是所向必克。”

曹操明白了程昱的意思,他这是要引蛇出洞啊。

如果能将刘备从秦岭引入关陇平原,不但可将千里负粮之苦留给刘备,在平原地带亦可发挥己方骑兵的优势,只要脱离了那令人恶心的秦岭谷道,曹操自信,就算一百个刘备,他也可以从容的将之车翻。至于关羽的荆州军团也是一样,只要他离开了江汉这等水网密布之地,不用曹操自己出手,大可派曹仁便可去复了那襄樊之败的仇。

此时,一直没吭声刘晔却冷笑了一声,“仲德此计,说了等于没说啊。”

刘晔的言辞颇有讽意,众人皆知,那程昱性格刚戾,平素极难与人相处,在场之中,程昱便得罪过不少人,而刘晔与程昱之间,亦有不小的过节,故而刘晔才会当着魏公和诸人的面,有些言语。

程昱亦冷哼了一声,“子扬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刘晔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刘备乃当世枭雄,他先后诈取荆益二州,如今又得汉中,其志自然是据天下为己有,如今他襄樊已得,又在汉中站稳了脚跟,下一步不用说也是发兵北向,这是人尽皆知之事,不用我们去诱他也会自来,所以我才说仲德你这计策,说了等于没说嘛。”

那边曹操听着也觉有理,但转念一想,以程昱之智谋,刘晔所言他岂会不知,想必别有深意,当下也便没说什么。

果然,程昱冷笑了声,“子扬你我了,此‘诱’非彼‘诱’也。”

刘晔一怔,拱手道:“仲德究竟是何意思,不妨明言。”

“如果纵容刘备先手出招,那我们便落了后手,到时刘备或出祁山,或出斜谷,或出箕谷,又或出襄樊,我们只有按着他的步子疲于应对。与其处处被动,倒不如设以计谋,诱使刘备按照我们给他选定的路线出兵,到时,我们自可以逸待劳,从容部署,甚至可以毕其功于一役,这才是我所说的诱敌之计。”

程昱此言一出,众人皆为信服,而刘晔也是惊讶的一时无言以应。

曹操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哈哈笑道:“仲德之谋,果然是常人难及。嗯,你这诱敌之计,确实是一条妙计,不过尚需好好谋划一番,刘备那厮,可不是一个好被诱骗的家伙呀。”

……

千里之外,肥水之畔。

在那人迹罕至的密林之中,有一座小木屋,木屋四周,几匹战马正自啃着青草。

时光黄昏,残阳从林叶的缝隙中挤进来,散作细细碎碎的斑点。

柴门吱呀一声开了,从中走出了一个光着膀子,高大健壮的汉子,那汉子左脸处布着几处烧伤之后留下的疤痕,让人看不清他原来的面目,而他的左臂则绑满了绷带,悬挂于胸前,显然也是有伤未愈。

他抬起头,怔怔的望着树影之外的白云,许久之后,不禁一声轻叹。

过了片刻,蹄声由远而近,几个农夫装束的汉子飞奔而至,他们一见此人,一个个面露欣喜,滚鞍下马便拥了上来。

“将军,你能下床了吗?”

“将军,身子觉得怎样了?”

……

这些人,管这个一身是伤,面目有些丑陋的村汉为将军。

“我没事。对了,你们打探得怎样了?魏公有没有暗中派人来合肥寻找我的下落。”那被称之为将军的汉子满怀着希望的问道。

那几名农夫低下了头,个个默然不语。

沉寂的气氛被受伤汉子爽朗的笑声打破,他拍着那几人的肩,豪然道:“别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打起精神来。”

几人的情绪稍稍振奋了一些,一名农民道:“将军,我们是现在怎么办,回许都去找魏公吗?”

那汉子叹了一声,“李、乐二人见死不救,害死我八百弟兄,我的心早就寒了。况且,我这一条手臂再也拿不动刀枪,已是无用之人,还回去干什么。”

“既然如此,那将军今后有何打算?”

那汉子沉默了片刻,“死里逃生一场,我也算看淡了,我打算从此隐于山林,不再做那些刀头舔血营生。”

“那我等就跟随将军左右,也不给他们卖命了。”

伙伴们的话,令那汉子感到欣慰,他再次仰望天空,心中却在感叹:“张辽啊张辽,你真的甘心从此过那默默无名的生活么?”

第二百四十九章 明争暗斗

成都,方府。就到

“夫君,尝尝我做的笋子,你不在这几个月,我特意练了这道菜,你且试试我的手艺有没有长进。”

诸葛蓉说着,将一片新鲜的嫩笋夹给了方绍,没有夹到他的碗里,而是直接送到了方绍的嘴边。

方绍一口吞下,细细品味一番,觉得火候还是不够,但妻子的一番心意,还是应当鼓励,便装出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啧啧赞道:“阿蓉,你的手艺越来越厉害了,这笋子做的太好吃了。”

得到了丈夫的赞赏,诸葛蓉眉开眼笑,别提有多激动了,忙又夹起一根喂到丈夫嘴边,笑盈盈道:“那就多吃一点吧,夫君你若是喜欢,日后我便常为你做就是了。”

瞧着那二人甜甜蜜蜜的样子,孙尚香当然不爽了,心中充满了嫉妒,不过,她也不是毫无准备的。

于是,她未等方绍那边笋子咽下去,便忙夹起一片羊肉,同样也送到了他嘴边,“夫君,你也尝尝我做的羊肉吧。”

“阿香,这……这是你亲手做的?”方绍吃惊的问题。

孙尚香尽量学着诸葛蓉的样子,保持着一副温柔却不乏端庄的样子,谦然笑道:“当然是我亲手做的,只是我这是头一次学做菜,我人笨,学了好久才学会,做得自然也没姐姐好吃,夫君你可不要挑剔呢。”

孙尚香的表现让方绍是既惊讶又感动,要知道,那可是孙尚香啊,舞刀弄枪,杀人不眨眼的霸姬,而今却竟然放下了砍刀,拿起了菜刀,放下身段为自己学起了做菜,方绍如何能不为之所动。

而且,那几句话说得温柔谦逊,一点都没有争强好胜之意,俨然已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得不令方绍刮目相看。

“怎么会呢,只要是阿香你做的菜,就算是放了毒药也好吃。就到”方绍欣慰之下,一口把肉嚼进了嘴里,虽然味道比诸葛蓉做得笋子差了许多,但就这份饱含的情意,已让方绍无可挑剔。

“不错不错,阿香,没想到你第一次烧菜就这么好吃,看来你很有这方面的天赋呀。”方绍不吝言辞的鼓励赞许着她。

“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以后要更努力,多向姐姐学习,一定要把夫君你这张嘴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孙尚香的嘴那个甜哟,虽然方绍一时想不通她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不过管他的呢,总之爽就是了。

“还有,姐姐,你以后还要多多教教小妹才是。”孙尚香还不忘向诸葛蓉虚心求教。

“呵呵,妹妹心灵手巧,姐姐怎么敢当呢。”诸葛蓉笑着回答,顺便奉呈了几句,但眉宇间却闪过几许不易觉察的不悦之色。

而孙尚香则心中暗自庆幸:‘还好小乔姐姐先前教过我,若不然,今日就让她把夫君的欢心讨去了。’

这一顿接风之宴,方绍吃得那个舒服啊,原先的不安也是一扫而光。现在他总算体会到“光明磊落”的左拥右抱是什么感觉了,想想古代的有钱人还真是爽啊。

吃过接风宴后,他三人便又在后花院的亭子里闲聊,方绍便将这数月以来,在荆州经历的那场战争绘声绘色的讲给了他的两位夫人。

男人嘛,谁不想在老婆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功绩,方绍也不例外,当他用看起来淡然,但其实却神乎其神的口气,将自己那屡屡献上的奇谋诿诿道来时,两位夫人也是不惜仰幕之词,用表情和言辞,表达了她们对丈夫的祟敬之情。

在大费唇舌的讲述完自己的功绩之后,诸葛蓉便主动的要求抚琴以曲,以让方绍稍适放松。

诸葛蓉乃是名门之秀,所谓琴棋书画,自然也是样样精通。这些年来,方绍时常在外,她一人孤寂烦闷之时,便借抚琴来排遣寂寞,故而琴技大为精进。

方绍自己的琴虽弹得一般,但当年隆中之时,在诸葛亮这般好赋庸风雅之人的耳濡目染下,对赏琴之道倒也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诸葛蓉这琴声一起,方绍便被那清新悠雅的天籁之音所吸引,斜卧于胡床上,手指忍不住便跟着琴音的节奏在腿上轻轻的敲打。

他静静望着诸葛蓉,却见她双眸微合,一缕发丝从耳畔垂下,面色恬静而淡然,衬着身后那花团锦簇之景,恍惚间,宛如一幅曼妙之极的美人图一般。

方绍瞧着瞧着,不禁有些痴了。

眼见方绍如此含情脉脉的盯着诸葛蓉,似乎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一般,孙尚香心里边马上就不爽了,但又有些无可奈何。正自焦急间,忽然间眼眸一亮,便是有了主意。

于是,她便向贴身的婢女阿梅附耳几句,阿梅会意而去,过不多时,便捧来了一柄宝剑。

“夫君,单听姐姐抚琴岂不单调,不如看我和琴剑舞,方才有趣。”孙尚香不等方绍回应,拔剑而出,便在亭的空荡处翩翩起舞。

本来方绍是很反感孙尚香舞刀弄枪的,不过,这一次孙尚香这剑舞的,却与往常大不相同。

没有一丁点的杀气,相反,却充满了柔媚之气,剑如玉梭,袖若彩翼,翩翩然,如流风之回雪,举手投足间,都弥散着一种别样的美。

而这套剑舞,当然也是小乔为孙尚香量身打造的。

一种浓烈的新鲜感闯入眼帘,方绍不禁为这曼妙之舞而吸引,目光渐渐的从诸葛蓉身上移开,最终定格在了那飞舞的一袭红影身上,久久未曾离去。

方绍一举一动的变化,自然逃不过诸葛蓉的眼睛,她本来正自得意间,忽然间却被孙尚香又抢去了风头,心中自是大为不快,但却又不好表现出来,而手指间的琴弦,还得继续拨弄下去。

如此一来,倒似成了**的孙尚香才是这场戏的主角,而自己只不过片尾字幕中才会出现的配乐师。

“哼,原以为这孙尚香只是一莽撞女子,并无什么心机,没想到她心机可深得很呢,看来我了她了。”

诸葛蓉心中为自己的眼拙而自责,而眼瞧着方绍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在别的女人身上,她心中就越想越气。

“不行,不能再让她显摆下去”

诸葛蓉灵机一动有了主意,指上悄悄一用力,只听“嘣”的一声,琴声骤然而止,紧随着的,便是诸葛蓉“啊”的一声痛吟。

琴弦断了。

方绍吃了一惊,从胡床上一跃而起,几步奔到了诸葛蓉身边,关切的问道:“阿蓉,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诸葛蓉手捂着指头,似乎不愿让方绍看到。

方绍哪里容她,一把夺过她的手,扳开来一看,却见食指上已划开了一道口子,正不断的淌出鲜血,想来是被那绷断的琴弦所划破。

方绍想也不想,立刻将她的指头含在了自己的嘴里,轻轻的吮去伤口上的鲜血。

“夫君……“诸葛蓉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拒绝,眉宇间却流露着喜悦之色。

方绍吐了几口血,然后又用丝帕替她包扎好,并柔声问道:“阿蓉,你觉得怎样,还疼吗?“

诸葛蓉低眉一笑,“刚才好疼,但是现下却不疼了。“

方绍微松了口气,“你呀,也当小心一点,弹个琴嘛,何必用那么大力。“

诸葛蓉叹道:“我也没有用多少力,想来是这琴年久了,琴弦都有些朽了。”

方绍想了一想,“罢了,这琴就扔了吧,改明天我请成都最好的铸琴师,给夫人你再铸上几张上等的好琴。”

“真的么?”诸葛蓉显得很惊喜。

方绍呵呵一笑,“当然是真的了,阿蓉你这双巧手,若再给那旧琴伤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二人在那里亲亲昵昵,却又将孙尚香给愣在了一旁,她原还正为用这剑舞,成功的讨得了丈夫的专注而得意,却不料,诸葛蓉突然间的受伤行为,转眼又把方绍的关怀钩了回去。

孙尚香闷闷不乐的站在那里,无聊的晃着手中的垂头丧气的宝剑,心中哼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她明明就是自残的,你真笨,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整整一个白天,方绍就是在她二人“不着痕迹”的争宠中渡过的,看似二人和和气气,相敬礼让,比亲姐妹还要亲,但却各施手段,试图抢得丈夫的关怀与专注。

而随着夜饭用过,月上梢头之后,这种争宠又进入到了一个微妙的阶段。

因为,吃饱了饭,也是时候该上床睡觉了。但方绍面对的难题,却是回来后的这头一晚,该跟哪一位夫人睡呢?

按道理讲,方绍是想和孙尚香的,因为毕竟因为小乔之故,自己未能与她完成“洞房之礼”,分别了这么久,方绍也想先补偿一下她。

但是,这件事又不能与诸葛蓉去讲,而按礼而言,诸葛蓉是正妻,在家中的地位要高一等,自己在外数月方归,第一晚若不跟正妻睡,似乎又多有不妥。

‘**,如果我是韦小宝就好了,可以掷色子决定,可惜我不是啊……’

第二百五十章 迟到的洞房

“天色不早了,该早些休息了。”

方绍先抛出了一句试探性的话,希望着她二人中间能有大度一点的,主动表示退让。

这一回却是没人吱声了,那二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只是诸葛蓉的神态要淡定一些,而孙尚香还没有“经历”过洞房之事,故而显得有点既期盼又紧张。

‘靠,看来没人打算礼让一下啊,头疼啊。’

方绍看看诸葛蓉,又看看孙尚香,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处置这件棘手的好事。

正在这时,外面下人来报,说是诸葛夫人黄月英登门拜访。

那三人均是一怔,方绍却暗松了一口气,虽说这大晚上的,不知黄月英怎么突然上门,但她的到来,总算也是打破了刚刚有点尴尬的气氛。

于是,方绍赶紧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赶快请诸葛夫人进来吧。”

下人匆匆而去,过不多时,黄月英便走了前来,方绍便与两位夫人一齐走出正堂迎接。

见过礼后,诸葛蓉便上前携住黄月英,笑问道:“嫂嫂,这么晚了,你不在家中陪着阿亮哥哥,怎的上我们这里来串门了。”

黄月英笑叹一声,“你阿亮哥哥去往外郡巡视,现下还未归来。我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所以就来找你说说话。”

接着,黄月英又向方绍歉然而笑,“中正,我没打扰到你们一家人团聚吧。”

此刻,方绍正为黄月英的话而神思呢,原来诸葛亮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家,想必尚在城外别院中陪着那位庞夫人,看来黄月英八成没有察觉到这件事吧。

方绍当然不能瞎八卦了,忙道:“没事没事,阿蓉,既然夫人是来找你说话的,你就好好陪陪她吧。”

黄月英这意外的到访,却是给方绍解了围呢。果然,诸葛蓉虽然心有不情愿,但也只得强装笑颜,“好吧,嫂嫂,那我俩今晚就一起睡吧,我们说些闺房话,不让他听了去。”

说着,那姐妹俩便说说笑笑着,一起去往了后院。

解决了一桩头疼之事,方绍不由得暗自庆幸,回过头时,却见孙尚香正在那里低眉浅笑着。

方绍当然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便道:“时候不早,我们也早点休息吧。”

“好吧。”孙尚香挽起了方绍的胳膊,头肩着他的肩膀,面上带着得意却又幸福的笑,高高兴兴的与方绍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灯熄。

几分钟后,二人便并排着躺在了床上,身上只穿着贴身的衣。

初夏的夜晚,天气尚不太热,只是此刻,身边紧靠着这么一团软软的,香香的身体,方绍的欲望不由自主的便被勾了起来,心头躁热顿生。

“阿香,乔夫人怎样了?”方绍说着顺势翻了个身,手便搭在了孙尚香的胸前,两团柔软却又富有弹性的肉峰便被他按在了手掌下。

孙尚香身子微微一颤,雌性荷尔蒙立刻加快分泌,身体顿时也跟着躁热起来,低低道:“还好了,我去偷偷的看过她几次,一切都很好,她很喜欢成都。”

方绍忽然想起了什么,“阿香啊,这成都城人多眼杂的,你的身份又不一般,关注你的人多的是,你以后还是尽量少去乔夫人那里,免得被人盯上。”

说着,他的手便伸进了孙尚香的衣里,抛开了衣布的阻隔,手掌直接把玩起她的胸酥。

孙尚香的脸一下子从里红到了外,心头的鹿飞奔不停,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在方绍的手触到她双胸的那一刹那,孙尚香竟是感觉到有点要窒息了。

方绍见她这般紧张的样子,越觉得诱人,便有心调戏她一下,却是故意装着不知的样子,奇怪的问道:“阿香,你怎么了,怎的呼吸突然这么急,心也跳得这般厉害,莫不是生病了不成?”

孙尚香还不晓得方绍是有意戏弄他,只得喘气着低声答道:“没有,我哪里有生病,我只是觉得天有点热。”

“哦,没生病就好,夏天到了,天热些也是正常。”方绍松了口气,手上指玩的力度却越来越大,指尖也在那樱桃上轻轻拨弄。

孙尚香被**得实在受不了,嘤咛一声便翻过身子,缩进了方绍的怀里。而方绍的手则又顺势摸到了她的玉背,顺着那光滑的肌肤往下伸去,伸入她的下身之中,像揉面团似的抚弄起了她的翘臀。

“夫君,我好热。”孙尚香的声音已几近呻吟。

方绍便坏笑道:“我也好热,既是如此,不如把衣都解睡吧,这样凉快些。”

孙尚香娇羞低语:“那怎么好,多难为情啊。”

“那有什么难为情,不解衣服,怎么洞房嘛。”

方绍说着便给她阔衣解带,孙尚香虽是羞得不行,但也半推半就,过不一会,便给方绍剥得赤条条的。而她整个人则蜷缩成一团,一个劲的往方绍的怀里钻,仿佛生怕那些私密之处暴光一般。

“阿香,我也有点热,要不你帮我把衣也脱了吧。”

“啊……”

孙尚香犹豫了一下,方才扭扭捏捏的伸出手来,既不情愿,又似享受的帮他把上边的衣解了,又去解下边时,纤纤玉手一不手触到了那里,整个人便跟过了电似的,一下就给缩了回去。

“怎么了?”方绍故作不知。

大概孙尚香这个时候,方才弄明白方绍这是在故意的调戏她呢,便将身子转过去,背对于他,低笑着抱怨道:“夫君,你真坏,你明明是故意欺负人家,我才不理你了。”

方绍的欲火,因刚才那一段**,已是达到了巅峰,于是他哈哈大笑了几声,一下子将孙尚香翻了过来,跟着就将她按在了身下……

在相隔不远那一间正妻房中,诸葛蓉与黄月英也正躺在同一张床上,不过,二人的心情却不似另一间房中那样好。

“妹,最近这一段时间,你有没有觉得你哥哥他的举动与以往有些不同。”黄月英的问话中,似乎另有深意。

诸葛蓉强行将思绪拉了回来,“没有啊,我觉得阿亮哥没什么变化,还是跟原先一样,总是忙于公务。嫂嫂,是不是他又顾着处理政事,冷落了你呢,回头我好好再说说他。”

黄月英摇了摇头,“这倒也不全是,他一直都把心思埋于政事,只是,最近却与平常有些不同。”

诸葛蓉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心翼翼问道:“嫂嫂,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以往你哥哥他大多是在府中处置公事,最多也只是忙到深夜才睡。但近来几月,他却总是去往外郡巡视,而且一去就是三五天,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诸葛蓉笑道:“嫂嫂你是多心了,阿亮哥哥他受大王所托,署理大司马府的政事,外出巡视郡县也是他的份内之事,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黄月英叹了一声,“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可是他这变化,偏偏是在那庞家妹子到了成都之后才生的,这就让我不得不起疑心了。”

原来如此,她拐了这许多弯,原来就是担心这个。看来,女人的心,总是很敏感的。

诸葛亮的秘密,当然不会与说与她的妹子听,故而诸葛蓉一直也没乱想,这时听黄月英这么一说,她不禁也生了怀疑。

不过,当着黄月英的面,她也不好妄作猜测,只得宽慰道:“嫂嫂你也不用自寻烦恼,哥哥他是与阿柔有些旧情,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人家阿柔已是别家的媳妇,哥哥他不会不知分寸的。”

诸葛蓉说这一番话时,俨然忘了当初她是怎么劝诸葛亮的事,而且她的宽慰破绽百出,黄月英立时回道:“你可别忘了,阿柔妹子如今已是寡妇,蒯家已被抄,庞家跟诸葛蓉又早已通好,诸般条件都已俱备,他们旧情复燃也未尝没有可能。”

黄月英果然是黄月英,什么都分析的通透。一时间,诸葛蓉便有点不知该怎么替他的哥哥解释了。

这时,黄月英却又轻声一叹,“其实,我倒也不是反对他们之间的事,反正我眼下的身子,也无法为诸葛家添香火,既是如此,你哥哥他纳了那阿柔也无可厚非。可他这般瞒了我,私下里不清不楚的,一者若是传扬出去,也有损他的声名,二来也让我心里不自在。”

黄月英这一番大度的话,让诸葛蓉不禁暗喜,忙是试探着问道:“如此说来,嫂嫂你真的不介意阿亮哥哥娶了阿柔么?”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以你哥哥现下的身份,纳几房妾室也配得起他的身份,我也不是那心眼的俗妇,我只是想他不要总是瞒着我才是。”

有了黄月英这话,诸葛蓉便放心了,便道:“那我就去私下里问问阿亮哥哥吧,好歹也说他给个说法。”

这边刚刚了了一桩担忧之事,耳边,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呻吟之声,而且是一浪高过一浪。而这声音,自是来自与相隔不远的那一间房,那里是在生什么事,当然是再清楚不过。

黄月英暗暗笑,便与诸葛蓉道:“妹妹,你还好吧。”

诸葛蓉能好才怪,听着那边春情无限的呻吟声,却将身子一转,耳朵用被子一堵,冷冷道:“叫这么大声做什么,吵死人啊。我困了,咱们早点睡吧。”

“好吧,那就不聊了,早点睡吧。”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二百五十一章 羊皮狼心

第二百五十一章羊皮狼心

这一夜,真是几人欢喜,几人愁啊。

反正,这一夜对于方绍而言,足以用“**”二字来形容,那二人一直折腾到半夜,筋疲力尽之时,方才相拥着沉沉睡去。

当次日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

方绍是被一阵细微的响动吵醒的,当他模模糊糊的目光渐渐清晰起来时,现孙尚香已不在身边,转过头来一扫,却见孙尚香正对铜镜零乱的丝。

她身上披着的还是方绍的长衫,内中却是一丝不挂,从方绍这个角度看去,一双修长光洁的大腿,还有那一对突起的雪峰,都清晰的裸露在明亮的光线之下。

于是,他便翻过身子,头枕着手掌,饶有有兴致的欣赏着这幅美景。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尚香无意见回了下头,瞧着方绍正色眯眯的注视着她,不禁脸色一红,却将身上的衫子一拉,裹紧了裸露在外的身体,笑而抱怨道:“你什么时候醒的,怎的也不吱一声,就知道偷看。”

方绍一跃而起,跳下了床,光着身子便走了上去,身体的**,大大方方的呈现在她面前。

孙尚香顿是不好意思,忙将头侧了过去,不敢正眼瞧他,“夫君,你好没臊,怎的光着身子乱走。”

方绍走将过去,将她从后边抱住,嘿嘿笑道:“阿香,我们还分谁跟谁,我又不是给别的女人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还说,没想到你还是个yin贼,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孙尚香低眉浅笑,嘴里虽骂着,但心里却欢喜无限。

方绍撇了撇嘴,“我要是yin贼,那你就是yin妇了,昨天晚上,不知是谁啊,叫得声音那么响,只怕全府上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孙尚香被她逗得极是难为情,嘴一嘟,伸手便抓到了他耷拉在下边的那话,稍稍一用力,方绍便不禁哇哇叫了起来。

孙尚香得意道:“叫你还乱说,再敢乱说,我就捏碎它。”

方绍当然知道孙尚香是在开玩笑了,便是坏笑道:“阿香啊,你若是把它们捏碎了,将来为夫就没办法伺候你了,你再也享受不了昨晚上的yu仙yu死啦。”

“还说,还说”孙尚香又加了点力。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么,夫人手下留情啊。”

见得方绍告饶,孙尚香却才松了手,岂知这一分神之际,方绍猛的便将她抱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时,就将她抱上了床,整个人赤条条的就压了上去。

“你做什么啊,又想欺负人么。”孙尚香当然知他想要做什么,但却假意挣扎不从,不过脸上的笑却出卖了她的抵抗意志。

于是,在孙尚香的半推半就下,方绍在日上三竿之时,又展开了攻势。

正当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大清早的敲什么门。”有人打扰了好事,方绍便不耐烦的吼了一声。

“夫君,已经过了午时,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外面是诸葛蓉的声音。

都已经中午了么,,这一觉还睡得真久啊。

被这么一打扰,方绍的兴致便没了,便从孙尚香的身上滚了下来,仰面朝天,大声的回了句:“好的,待会就去。”

随着一阵脚步声,诸葛蓉走了。孙尚香则从床上爬了起来,三下两三的穿戴好衣服,将赖赖的方绍拉了起来,笑盈盈道:“好啦好啦,昨天晚上折腾了我那么久,也该知足了,赶紧起来洗盥一下吃饭去吧,我还真的有些饿了。”

于是,在孙尚香的劝下,方绍这才不情不愿的起床。

一刻钟后,两人才来到了后堂,这时,饭菜已然坐好,诸葛蓉看来已经等在那里多时。

“还等什么,吃饭吧。”

方绍想来是昨天大战数百回合,体力着实消耗不少,今天到底是饿了,吃起饭来那个香啊。

诸葛蓉见他那副饿极了的样子,便是笑道:“夫君,慢些吃,心噎到了。这么饿,想来昨晚一定费了不少气力吧。”

诸葛蓉不说话还好,这一句关怀的话,反而把方绍噎了一口,而孙尚香则的脸上则略显羞意,低头只顾吃饭而不言语。

方绍连吞了几口酒,才将嗓子眼的饭咽下去,赶紧转移话题,“对了,黄夫人呢,怎么不留她一起吃午饭。”

诸葛蓉道:“嫂嫂她惦记着阿亮哥哥,怕他忽然回来了,她人不在,家里那些下人服伺不周,所以一早就急急的回去了。”

方绍哦了一声,心想着估计此刻,诸葛亮还在与庞善柔风流快活,心中不禁对黄月英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阿蓉啊,听说那位庞夫人也迁到成都来住了,你们不是儿时故旧么,不知可曾见过。”方绍试探性的问道。

诸葛蓉叹道:“我也曾想探望一下阿柔姐姐,只是一直打听不到她的住所。夫君,你在成都面子广,这次既然回来了,不妨替我找人打听打听。”

“没问题,我会找人的。”

方绍嘴里答应得痛快,心中却暗忖:“以诸葛亮那作风,绝非遮遮掩掩之徒,我想他将庞夫人私养在城外别院,而不明着纳妾,多半是怕伤了黄月英的心。不过这些女人们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先生啊先生,只怕你早晚得漏馅啊。”

……

许都,司马懿府。

书房中,两个少年儿郎正自埋头苦读,他们眼前案几上所放的,正是一部《孙子兵法》。而在屏风上,则悬挂了一幅地图,上面所画的,则是官渡之战的形势图。

书房之中,司马懿负手踱步,给他的两个年幼的儿子,上着兵法课。

两个少年,一个叫做司马师,一个叫做司马昭,大者不过七八岁,者仅只三四岁,听着父亲的讲述,一会望望地图,一会又翻翻兵书,时而一脸困惑,时而又豁然开朗之状。

“官渡一役,乃是魏公最得意的一战,此战中的排兵布阵,计谋战术,都极有借鉴,阿昭、阿师,尔等要仔细的将这一战和《孙子兵法》相印证,过后写一篇自己的心得。”

两个少年忙是点头。

话音刚落,家丁入内,报言侍中陈群登门拜访。

司马懿摆手道:“快请陈侍中前堂相见,不,直接把他请到书房里来吧。”

家丁离去,司马懿向两个儿子使了个眼色。这俩子虽然年幼,但却极是伶俐,立时便领会了父亲的意思。于是,俩家伙便忙碌起来,将屏风上的地图摘下藏好,将《孙子兵法》也一并藏起来,而过不多时,当陈群入内时,他们的案前已换上了一部《论语》。

司马懿满面堆笑,拱手道:“长文啊,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的,你们两个,还不快来拜见你们陈伯父。”

于是,司马师兄弟二人匆忙起身,上到陈群跟前纳头便拜,口中很乖巧的呼道:“侄儿拜见陈伯父。”

“好好好,两位贤侄快快请起。”陈群笑呵呵的伸出手来,将那哥俩扶了起来。

他又瞅见案上摆放着的《论语》,便是赞道:“年纪便开始读《论语》了,嗯,不错不错,这做人的道理,全在一本《论语》里,你们两个要好好的学啊。”

司马师兄弟忙点头称是,司马懿等陈群夸了他那两个儿子一气,方才将俩子打了出去。

辈离去,二人分宾主坐下,陈群尚自赞不绝口,“仲达,你教导有方,两位贤侄将来必成大器呀。”

司马懿摆了摆手,谦逊道:“长文你过奖了,两个儿愚鲁的很,能成什么大器,只教得他们些做人的道理,将来不要惹祸上身就是了。”

陈群干笑了几声,“仲达,你这明哲保身的性子,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呀。”

司马懿怔了一下,咳了几声,“这个嘛,长文就别取笑我了。长文你是干练之人,无事是不会登门的,你我之间没什么好客气的,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陈群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其实是这样的,近些年来,魏公用人,一向讲究‘唯才是举’,我据此拟了一套新的用人制度,尚未向魏公提呈,便想仲达先评判评判。”

司马懿立刻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评判不敢当,懿倒是愿闻其详。”

“我给这套用人之制,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九品中正制》,它是这样的……”

所谓的九品中正制,即是于州中设大中正官,于郡中设中正官,由这些中正官将州郡人物评定品级,国家再根据品级来委任官职。

而品评内容,先就是家世,即是指父祖辈的资历仕宦情况和爵位之高低。次之为行状,即是个人品行才能的总评,也就是个人的品德与才能。

很显然,这九品中正制,乃是汉之察举制度,与曹操所提出的“唯才是举”的一个综合产物。

听罢了陈群所述的这个《九品中正制》之后,司马懿是赞不绝口,但赞过之后,却又道:“这套制度倒也不错,不过懿以为,关于这中正官的人选,必须是家世与德才俱达上品之人才能充当,如此的话,才能保证这评品的权力,牢牢掌握在我们士……”

司马懿未把话说完,陈群随即会意,两人便是相视而笑。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克敌之器

第二百五十二章克敌之器

笑罢,陈群道:“既然仲达也无异议,那过几天,我便寻个时机,将这《九品中正制》献于魏公了。”

司马懿表情忽然间变得很慎谨,“长文,这《九品中正制》虽好,不过依我之见,现在还不是献给魏公的时候。”

陈群心有不解,问道:“这又是为何?”

司马懿并未作答,而是站起身来,将书房的大门和窗户尽皆畅开。

陈群原是报着私会之心而来的,既是私会,自然有不想让外人听知的谈话,以他之见,门窗本该是紧关着的,以防隔墙有耳,却怎料司马懿竟然大咧咧的将门窗尽开,俨然无所忌惮的样子。

陈群先是一怔,接着恍然而悟,不禁对司马懿大为佩服,心想着人家这才叫高明啊,门窗大开,一者显得我坦荡磊落,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二者就算有隔墙人,这般里外通透,又焉有其藏身之处。

待得司马懿坐回之后,陈群便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司马懿自嘲似的笑了笑,“天气闷热,打开门窗透透气嘛。”

陈群也不点明,便道:“仲达说现在时机还未到,不知有何原因,不如就直说了吧。”

司马懿也不卖关子,直然道:“长文这《九品中正制》,明里看是为国家选拔人才,但只要细加琢磨,便知此制,乃是为了我士族重夺大权量身而作。如今魏公虽然不似从前那般打压我等士族,但提防之心还是很重的,君不见魏公的麾下,尚有许多寒人受到重用的么。所以,长文若将此制献上,魏公一眼便知其中深意,我猜想他非但不会答应,反而还会对长文你起疑心。”

陈群也是聪明人,沉吟片刻,便点头表示赞同司马懿的说话,却又叹道:“诚如仲达所言,那我苦心思索出来的这《九品中正制》,莫非就此弃了不成。”

司马懿抚须而笑,“长文乃是一代智者,怎的在这件事上就看不通透呢。”

他越是这般说,陈群就越是云里雾里的,他干咳了几声,苦笑道:“长文啊,你就别挖苦我了,你知道我向来愚钝,你就不妨明言吧。”

司马懿呵呵一笑,放低声音道:“曹氏代汉,乃是不可转逆之事,就算在魏公这一代没有,下一代也势在必行。如今魏公虽然对士家大族多有忌惮,但长文不见,几位公子对士族的态度,却是与其父截然相反么。”

司马懿这么一说,陈群立时便明白了,不禁嘿嘿一笑,赞道:“仲达不愧是仲达,还是你深谋远虑。嗯,不错,几位公子平素结交的,都是士家大族,他们无论是争储,还是将来代汉而立,都必须要争得我们士族的支持。诚如仲达所言,我这《九品中正制》,倒是可以等到那时再趁势推行。”

司马懿哈哈大笑,摆手道:“这可都是长文你说的,我可是什么都没说过的哦。”

“你呀你,‘明哲保身’司马懿,果然没有评错。”陈群指点着他,用朋友间的言辞开着玩笑。

……

不久之后,汉中王的封赏大名单下来了,方绍被升为军师副将,并任尚书,这个职位,武已在诸葛亮的军师将军之次,文则在法正的尚书令之侧。其余关羽等荆州之将,也皆有升赏,只是关羽官职地位已颇高,眼下暂无再升的余地,故而刘备此回只能将其亭侯的爵位升为都亭侯。

官职爵位这玩意儿,对于方绍而言,很多时候就是浮云了,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刘备现在非常信任自己,这就足够了。

方绍可不似诸葛亮那般简朴,刘备所赏赐给他的那一百金,除了拿出一半分给与自己相近的一些下级属官之外,其余五十斤,他全部拿出来置办田地,修葺房舍,并给两位夫人买饰,买衣料,花起来是大手大脚,毫不吝惜。

在方绍回到成都的三天之后,他才听说诸葛亮由外郡巡视而归,于是他便赶忙前往拜见。

“中正啊,听说这一回你在荆州狠狠露了一把脸,我远在这成都都听到了不少关于你的传说呢。”

面对诸葛亮的称赞,方绍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谦虚的风范,自嘲道:“我有多少本事,那还不都是先生你教的,外面的那些传言,都是人云亦云了。其实我也就是略耍了点聪明而已,襄樊之战,还是关将军和子龙他们拼死而战的功劳。”

谦虚的人,总会给人一种放心的感觉,诸葛亮明知方绍是故意在“贬低”自己,抬高别人,但听其所言,也不禁面露赞许之色。

一别数月,师徒二人的关系依然牢固,气氛一如既往的轻松愉快。

“中正,你和你的那位孙夫人相处的怎样了?”聊了几句国家大事之后,果然不如方绍所料,诸葛亮还是提到了这桩事。

方绍轻咳了一声,“这个嘛,还算可以了,多谢先生你的关心啊。”

诸葛亮笑了笑,“你与孙夫人也算是有缘,如今能成终成眷属,先生我确是由衷的替你感到高兴。”

方绍听得出来,诸葛亮的这几句话确实是真诚的,方绍猜想,诸葛亮多半是想起了自己与庞善柔曲折之事,故而才对自己和孙尚香的事,有那么一点点的羡慕。

不过,好话说过之后,诸葛亮又道:“不过,先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的这位孙夫人,眼下虽然已嫁到了我们汉中国,但她毕竟是吴侯的妹妹,而你,又是大王身边信任的臣子之诸般军国机密重事,你都有所参与,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你还当稍加留心才是。”

诸葛亮的意思方绍自然明白,无非还是怕孙尚香跟娘家暗中往来,把国家机密之事泄露给东吴。

其实以方绍之细心,就算不用诸葛亮来提醒,他也会有防范的,如阿梅等孙尚香从东吴带来的贴身婢女,方绍都有命阿山派人暗中监视,而他自己在家中时,除了与两位夫人**寻乐之外,也是鲜有提及军政大事。

“先生放心,我自有分寸。”于是方绍很干脆的回答。

诸葛亮提到了自己的私生活,方绍心有所感,便又道:“先生啊,前**不在的时候,夫人她倒是来我府上,找阿蓉她聊了一晚上。”

“哦,她们聊了些什么呢?”诸葛亮表情并未有异样,淡定从容的很。

方绍便试探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听着夫人说先生巡视在外,久不归家,她怕先生你吃不好睡不好什么的,还说什么想让先生纳一房妾室,早续香火。”

听到这话,诸葛亮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变,那变化之中,包含着意外,也隐含着几分振奋。不过,也仅是一闪即逝而已,接着他便呵呵一笑,很随意的说道:“她们女人家,总是爱说一些无聊之事。中正啊,你家里有两个女人,想想你也够你受的。”

如果是换作旁人,方绍根本不会谈及这种事关人家私人的事,只是,诸葛亮与自己的关系亦师亦友,从隆中到樊城,从樊城到夏口,从夏口到江陵,再从江陵到成都,这种师友的关系,从未曾改变过。所以,方绍才破例的说了这样的话。

不过,他也仅仅是点到为止,给诸葛亮一个暗示而已,至于接下来诸葛亮如何处置,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

方绍此来,并非是只为聊家常,在说完了私事之后,方绍便取出一张图纸,摊在了诸葛亮面前。

“先生,此番襄樊之战,我有感于曹军骑兵强悍,便想将来大王兵出关陇之时,势必要面对曹军骑兵的巨大威胁,所以我就琢磨着,设计了这么个东西,希望能帮助大王以步制骑。只不过我对这方面实在不是精通,所想只画了个草图,还得先请先生你看看。”

诸葛亮仔细的观看着案上的图样,渐渐的,脸上涌起了兴奋之色。

没错,方绍给诸葛亮看的,便是那著名的‘诸葛弩’的草图。

其实所谓的诸葛弩,便是传统中国连弩的升级版,这种新型弩的先进之处就在于它的精妙的连机构,可以让一个优秀的弩手,在十五秒钟内射出十支弩箭,最快甚至可以达到十二支。这个数字,已经堪称古代的机关枪了。

众所周知,骑兵的优势之一便是度,传统的弓手对敌骑,则有着所谓“临阵不过三”的限制,因此,想要以箭射抵御骑兵的冲击,必需要十倍于敌,甚至是几十倍于敌的兵力,依靠覆盖时的齐射才能有效的压制骑兵。

而一百个连弩手,则可以在十五秒之内,向敌人射一千支弩箭,同样的弓弩手,却最多只能射两百箭,五倍的射,试想一下,这将是一种何等恐怖的杀伤力。

曾经的历史中,诸葛亮北伐中原,拥有着强大骑兵的魏**团,却很少敢与处于弱势的蜀汉步兵军团对抗,除了诸葛亮的练兵有方之外,那支神秘的连弩部队,也是令魏军骑兵望而生畏的重要因素。

“嗯,这连弩的设计确实很有想象力,只是,几个关键的部位还不够合理,如果能再改进一下的话,必能成为克制曹军骑兵的神兵利器。”看过整个设计后,诸葛亮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方绍嘴角微微一扬,他等得就是诸葛亮这句话。

第二百五十三章 报答

第二百五十三章报答

像回回炮那样的冷兵器,虽然个头大,威力强,但整体制造技术并不复杂,所以,像方绍这样的历史爱好者,也能依样画葫芦的明出来。

但这诸葛弩就不同了,这玩意儿可谓冷兵器技术的巅峰之作,其奇巧程度,远非回回炮可比。而诸葛弩问世后不久,其制作工艺,也随着蜀汉的灭亡而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所以,方绍所画的这个图样,仅仅是后世的一些学者,根据考古研究所复原的复制品,方绍也不确定,这复制品与正品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是否也能挥正品那般的威力。

因此,方绍才将这图纸拿给诸葛亮看,希望这位“诸葛弩”的原明者,能够从眼前的“赝品”找到灵感。

果然,诸葛亮并没有让他失望。

于是,方绍便鼓励道:“先生,既然如此,那不妨你就好好参详参详吧,若是真能将这连弩造出来,咱们对付曹军的骑兵就有更多有胜算了。”

此刻,诸葛亮的注意力已全投入在那图纸上,连头也来不及抬一头,兴奋道:“不错不错,这图纸你就先留下吧,等我与阿英一起研究一下,她善于机关之术,兴许能有所帮助。”

方绍便将这图纸留给了诸葛亮,七天之后,诸葛亮派人邀他前来,并且将一张崭新的连弩摆放在了他的跟前。

“先生,你可真够神的,这么快就造好了一张。”

方绍拿起了那张连弩,怀着兴奋的心情把玩着,现这张连弩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精巧,重量也要更轻一些,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这还得多亏了阿英呢。走吧,到后园去,试一试它的威力。”

他二人便来到了府中后院,在五十余步外,已经立起了一面箭垛,上面已经插了不少箭,想来诸葛亮之前也试射了好几回。

其实,这诸葛连弩的操作并不复杂,先将机身上的杠杆向前推进,使箭仓和与之一体的箭槽也随之往前,箭槽后缘缺刻向上抬升,自动勾住弩弦。

正常情况下,弩弦横在箭槽中央起到阻挡箭仓内弩箭落入箭槽的作用,但当弩弦被勾到箭槽后方后,一支箭在重力的作用下,就会自动落入箭槽,这个过程,相当于子弹上膛。

射击之时,只需将杠杆扳回,在这个过程中,箭槽与箭仓就会向后运动,并将弩弦也往后拉,弩干弯曲蓄能拉到尽头的同时,箭槽后缘也会开始下坐,箭槽缺刻下方顶钮露出下方的部分与弩臂接触并被顶起,随之将弩弦顶出缺刻,弩弦前行的同时,将箭槽中的弩箭弹出,便轻松的完成了一次射击。

而当第一支箭射之后,弩弦又挡住了第二支箭的下落,于是便开始了新一轮的循环,直到箭仓内的弩箭全部分射完毕为止。

方绍这还是头一次用弩,不过,诸葛弩的优点之一就在于它操作的简单,像方绍这样的新手,只需站在那里,什么事都不用管,只管对准目标,重复的推拉扛杆就行了。

于是,一拉一推,一拉一推,十五钟内,箭仓内的十二支弩箭嗖嗖的便射了个精光。更为神奇的是,竟然有五支钉在了圆形的箭垛上,命中率近将百分之五十,简直已经高到了离谱的水平。

“不是吧,我可是第一次用弩啊。”方绍手扛着连弩,惊讶的叫道,满面的难以置信。

诸葛亮笑道:“这连弩的射和准度都很高,操作也十分简单,只是还有一样缺陷。你去检查一下箭靶吧。”

方绍扛着连弩走了上去,仔细看了几下,便明白了诸葛亮的意思。那几支弩箭虽然射中了箭靶,但均射入未深,显然是穿透力略有不足。

那边诸葛亮看他的表情已是明了,便道:“此弩的优点固然很多,但缺点也是明显的。这等穿透力,五十步之内,很难洞穿敌人的甲胄,造成致命的伤害。”

诸葛亮的评价是有道理的,不过,历史上,诸葛连弩是诸葛亮长期钻研之下才明,它所具有的缺点,诸葛亮也想尽办法将之克服,此时的诸葛亮,也许因为时间仓促的原因,尚未及想到解决之道。

不过,方绍却早已了然于胸,他便诡异一笑,“先生,要使敌人丧失战斗力,并非必须洞穿甲胄,造成致命伤这一途啊。”

诸葛眉色一挑,“莫非,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方绍咳了一声,神神秘秘道:“其实也简单,一个毒”

“毒”诸葛亮低叫了一声,随即便会心而笑。

没错,方绍的建议就是在箭头上蘸毒。尽管连弩的力道很,箭矢也做得又轻又细,穿透力很低,但只要给箭头上蘸以剧毒,那便不需要对敌人造成致命之伤,只消轻轻擦破点皮,箭头上的剧毒便足以致命。

“你这一招还真够毒的,不过确也是条绝招。嗯,我听闻南中蛮人极善用毒,这次倒得劳烦李严,从蛮人那里多运些毒药过来了。”

忽又想起了什么,方绍笑眯眯道:“先生,咱们是不是该给这弩取了响亮点的名字呢,将来投入战场,也好叫曹军闻之胆寒。”

诸葛亮不假思索道:“这连弩是你创的,便由你取名吧,或者直接叫做方氏连弩。”

方绍忙推辞道:“这怎么可以,我那图式只是草创,完全用不得,若非是先生你的详加改进,此弩焉能造成,不如就叫诸葛飞弩吧。”

方绍这是间接的推功给诸葛亮呢,毕竟他先前已经明过了神威炮,几番征战,都给自己长足了脸,他方绍的名声可谓名扬在外。

方绍又很懂得平衡,尽管他知道诸葛亮不是那种忌贤之人,但保险起见,也得想方设法,让自己的老师也长长脸面,显显威名。更何况,这诸葛弩本来就是方绍剽窃人家诸葛亮的,只不过现在这个诸葛亮浑然不知而已,以诸葛之名来命名,也算是实质名归。

诸葛亮却是呵呵一笑,摇头道:“中正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这连弩终究是你创,我也只是略加改进而已,我可不能被人说是抢了学生的名头啊,还是你来命名吧。”

方绍想了想,便嘿嘿笑道:“既然先生你让我命名,那好吧,我就正式把这连弩命名为‘诸葛飞弩’,也算是表示我对先生你的敬仰,我对先生你这么多年来栽培的感激吧。”

这话说得那个贴心啊,直叫诸葛亮拒无可拒,感动得是一塌糊涂,至少,表上是如此的。

一时之间,诸葛亮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之后方才拍着他的肩膀,笑叹道:“难得你一片心意,我再拒绝,倒显得见外了,那先生就在这里谢过你了。”

师徒之谊,在这一刻显得特别的融洽。

而在千里之外的建业,气氛却显得有点紧张。

军府中,孙权端坐于上位,左右文武群臣分立两旁周甲士环立,一副森然之气。

“汉使到——”

一声高唱之后,一位仪表俊秀的男子从容不迫的迈入政事堂,他手持节杖,闲庭信步般入内,无视着左右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目光,脸上始终带着一份自信与淡定。

他走到孙权阶下,微微点头向孙权致意,同时不卑不亢道:“汉使蒋干,奉大汉皇帝陛下之命,特此前来向吴侯孙仲谋颁布委任诏命。”

‘原来,此人便是蒋干啊,听闻前几年时,曹孟德专程派此人去往江陵说降公瑾,今日一见,此人确实有几分名士的气度。’

名为汉使,倒不如说是魏使才对。

若是换了平时,孙权或许就下阶接诏了,但眼下他凭借着合肥之战的大胜,心中底气十足的很,对曹操已稍有几分轻视,故而,面对汉使之时,也不离座下阶相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很平淡的说道:“汉使有何诏命就说吧,孤听着呢。”

蒋干见孙权如此倨傲,便把嗓子提高了八度,厉声道:“吴侯受大汉陛下之爵,食大汉朝之禄,大汉皇帝陛下,一向视吴侯为忠贞之臣,而今却如此对待大汉皇帝陛下的使臣,却不知吴侯意欲何为?”

蒋干只字不提曹操,一口一个大汉皇帝,虽然人人都知道汉帝是个摆设,近似于屁,但如果孙权不打算学袁术的话,那他就不能把汉帝完全当成了个屁。

同时,蒋干的义正严词,也令孙权颇为欣赏,于是他便只好敛容下阶,微微笑道:“汉使言重了,孤岂敢不敬陛下,放眼天下,还有谁比孤对汉室更忠心,更拥护呢。”

蒋干见孙权改变了态度,表情马上也三百六十度旋转,温言道:“既是如此,那就请吴侯接诏吧。”

孙权当下便拱手躬腰,摆出一副恭敬肃然之状。

蒋干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奉大汉皇帝陛下之诏命,特委任吴侯孙权为后将军,并领扬州牧,都督荆、扬、交三州军国重事。”

此诏一出,在场的东吴君臣,无不微微变色。

第二百五十四章 包藏祸心

第二百五十四章包藏祸心

原本东吴的君臣会以为,痛失了合肥重镇,曹操恼羞成怒之下,接下来必然是一波接一波的军事报复。而东吴君臣上下也皆做了好固守合肥,与曹操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但眼下汉使蒋干的忽至,带来的却是如此意外的诏命,自然会令在场诸人感到惊讶。

不过,这“后将军兼扬州牧,都督荆扬交三州军国重事”的一系列头衔,对孙权而言,着实也是十分诱人。毕竟这扬州牧自己盼望了很久了,讨逆将军的位子呆得逆了,就算朝廷不给他加封,他自己都打算学刘备那样上表自封了,但是现在,朝廷的委任意外而至,他便可名正言顺的坦然受之。

眼见利益当前,反正也没坏处,孙权也就没有多想,当即便接授了朝廷的委任。

一大堆的头衔到手,孙权对蒋干的态度自然是更加的热情,好一番抚慰之后,便命送往馆驿休息,晚些时候再设宴好好招待。

打走了蒋干之后,孙权坐回上位,得意的向众臣道:“诸位,真是没想到啊,曹孟德竟然会以怨抱德,反过来给孤封了这许多头衔,这真是让孤感到意外啊。”

诸臣之中,有不少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时,老臣张昭却冷哼一声,不屑道:“主公也不必高兴太早,昭倒认为,那诏命之中,其实包藏着曹孟德的祸心啊。”

孙权的得意志满被张昭泼了一头冷水,笑容便褪了下去,问道:“子布何出此言?”

张昭遂道:“朝廷给主公升后将军,扬州牧也就算了,偏偏还加了一条都督荆扬交三州军国重事,试问主公,这荆州现下又在谁人手中?主公又如何都督?”

张昭一言切中了其中的疑点,孙权此时一听,脸色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显然他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寻常。

张昭接着道:“曹操刚刚失了半个荆州,明知荆州如今已几乎全据于刘玄德之手,却偏偏又令主公都督荆州军国重事,这明显是在离间刘孙两家的关系。主公如今受了这般委任,便等于向天下人宣布,荆州名义上还是属于主公所有,几乎等于公然撕毁了当年之6口协议。主公所得到的,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虚名,却不经意间与刘玄德交恶,这不正是合了曹操的心意吗?”

张昭一席话方才将孙权点醒,他不禁懊悔道:“没想到曹操竟然如此阴险,孤一时失察,误中了他的奸计矣。子布,如今这诏命孤已受了,木已成舟,可该如何是好。”

张昭一时尚未想出对策,班中一人却笑道:“此事又有何难,主公何必担心。”

孙权寻声望去,见说话那人正是顾雍,他面露喜色,忙问道:“元叹有何良策?”

顾雍轻松说道:“曹操假借天子之名的这道诏命,以刘玄德之眼力,当然也不会不知这是离间之计,主公虽然受了诏命,但只需上一道表给朝廷,表奏刘玄德领凉州牧,都督雍凉二州军国重事,则无论朝廷不答应,刘玄德都会明白我东吴的立场,那么曹孟德的离间之计自然也就无法得逞。”

孙权呵呵一笑,赞道:“元叹果然机谋不凡,曹孟德自以为诡计多端,却不想孤之麾下,亦有高明之士,轻易便将他的诡计破解。”

面对孙权的夸赞,顾雍只是淡然一笑,“不过,雍倒以为,曹操煞费苦心的派使者前来为主公加官进封,只怕并非只为离间刘孙两家联盟这么简简单单。”

孙权马上又紧张起来,“那依元叹之间,莫非曹操还有别的什么阴谋不成?”

“方今曹操失合肥,丢襄樊,败汉中,可谓是噩报连连,中原反对之人,想必也是蠢蠢欲动。如今曹操最怕的,便是我东吴与刘玄德联合起来,一路攻关陇,一路攻宛洛,一路攻青徐,三路大军全力北伐,使之顾此失彼,难以应付。所以,曹操方才想以加官进封来安抚住主公,保证东南的暂时安全,才好腾出手来,全力对付西面的刘玄德。雍是想,这恐怕才是曹操此举的真正意图所在吧。”

顾雍一语道破了曹操的意图,众谋士们尽皆称是,孙权手抚着紫髯,眉色微皱,“若果真如此,那孤当如何以应?”

顾雍淡淡道:“雍以为,如今合肥虽下,我东吴之疆界也往北扩了不少,但想在合肥一线站稳脚跟,尚需假以时日。那在这个时候,主公不妨就将计就计,明里装着中了曹孟德的诡计,暗中却抓紧时间安抚人心,休养士卒,坐观曹刘二人杀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再视情况决定北向还是西进也不迟。”

顾雍的这个建议,非常符合孙权墙头草的性格,他便连连点头,“元叹所言极是,哼哼,那孤就坐山观虎斗,等着坐收那渔翁之利了。”

当下,孙权与诸臣定下了计议,这一场会议就此散去,而孙权却特意的差人暗中挽留下了顾雍。

“元叹呀,你今天的表现实让孤感到欣慰,孤身边有元叹你这样的智谋忠诚之士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孙权卖力的,不吝美言的夸赞着顾雍,原因无他,一则是确实因为顾雍表现的出色,二来却是因为孙权觉得亏欠着顾雍,心中有惭愧之情。

顾雍当然知道孙权的心意,但也不点破,却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恳,拱手道:“雍食主之禄,自当忠心为主,此乃为人臣的本份也不敢受主公如此谬赞。”

顾雍越是如此诚恳,孙权就越觉不好意思,不禁面带惭色道:“元叹呀,你的这份心实让孤欣慰,只是妹与令郎的那桩婚事,唉,孤有愧于你呀。”

提及此时,顾雍心中自然有恨,不过,恨得却是那个姓方的人。对于孙权,虽然他私下里也有过抱怨,但以他的见识,自然知道孙权当时也是出于大局考虑,如今既然低下头来,委婉的向自己的道歉了,顾雍也就不再计较。

“主公言重了,主公也是为了国之大事才有些牺牲,雍安能不知。”

顾雍的回答令孙权很满意,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遂是呵呵笑道:“孙顾两家的姻缘,岂能就这样轻易断了。虽然妹她无福配以令郎这样的俊杰,但孤有一侄女阿瑗,相貌庄端,知书答礼,现下正好到了出闺的年龄,如果元叹不嫌弃的话,那孤就为孤这侄女和令郎,再做一回月下老人了。”

看来孙权是铁了心的要与顾家联姻,而顾雍想着保全顾氏大族的利益,维护顾氏在东吴的权力地位,也始终觉得有必要与孙氏联姻,既是孙权又主动提出来了,顾雍焉能不答应的道礼。

于是,二人当场替晚辈们定了这场婚姻,君臣二人高兴得不禁是开怀大笑。

……

成都,汉中王府,东书房。

此刻,方绍正在这简朴却不失典雅的书房中来回踱步,左边捧着的是一本《论语》,右边捧着的,则是他自己编写的《数学》,而这两本书,都是用他所明的竹纸所装订,美观而轻便。

从他明竹纸到现在差不多已快过去近两年了,在刘备的大力支持下,官营造纸的规模日益扩大,而在诸葛亮等名士的引领下,以纸取代竹简渐已成为一种时尚,而在这种潮流正从益州不断扩散开来,就连荆州的开始流行用纸,甚至听说与荆州接壤的宛洛等‘沦陷区’,这种物美而价廉的竹纸,也引得一些士家大族,不惜化重金从那些走私的商人手中购得。

三天前,方绍暗中寻访成都城的几家书店时,就曾亲眼看见,几名穿着“寒酸”的穷家儿郎,用他们省吃俭用下来的钱,购买了几本《大学》之类的书籍。这种大部头的书,若是以前的话,非得一大车的竹简才能书写得下,但如此昂贵的成本,自然远非这些穷人能买得起的。

现下好了,几车的竹简浓缩在了区区几,虽然价格相对于穷人而言,仍然够他们几天的吃用开销,但对于那些有志的儿郎来说,省吃俭用一下,也勉强能负担得起。

让人人都能平等的分享知识,这正是方绍当初明竹纸的目的之看到那一幕时,方绍当然感到十分欣慰。

方绍的神思被门外的脚步声召回,回头之时,糜夫人已带着两个少年走了进来。

“见过先生。“大公子刘禅上前行了拜师之礼,一别就是一年多,方绍这个老师也真是“不负责”,如今再见时,刘禅又比原先长高了不少。

方绍忙也微微拱手,还之以礼。而这时,公子刘泰也不用糜夫人教,晃晃悠悠的走到方绍跟着,也学着他的哥哥一样对方绍行了一礼,用稚嫩的声调恭敬说道:“阿泰拜见先生。“

当初方绍离开之时,刘泰还是吖吖学语的屁孩,如今相别一年,变化还真是大,而且年纪,便能如此识礼,面对生人之时,还能不慌不张,一点都不紧张,果然是聪明伶俐。

“二公子快快请起。”

方绍赶忙把刘泰扶起,看着这张幼的面孔,忽然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二百五十五章 意外的良机

第二百五十五章意外的良机

糜夫人走上前来,手轻抚着刘泰的头,笑道:“大王本来说再过几年,等阿泰大一点的时候再给他请先生。不过我想还是早点学好,所以今天就把他一块带来了,正你就看着教吧,多少学点什么就行了。”

糜夫人很有现代家长的理念,孩子才不到两三岁就要学这学那,其实依方绍的观点,小孩在六岁之前,除了识几个字外,什么都不该学,只要撒欢的玩就好了,要不然从小就给书本束缚住了,长大以后哪里会有什么创新能力。

不过,糜夫人既然要这么要求了,方绍也没办法,只好道:“既是夫人有命,那绍自当用心教授。”

“那你们就上课吧,我不打扰了。”糜夫人转身而去,临别之时,还留给了方绍一个微笑。

方绍看得出来,糜夫人看似轻松的笑容之,却暗藏着一丝忧郁。方绍忽然之间明白了她为何要急着让阿泰上学,或许正是因为那位吴夫人不久之前,也为刘备诞下了一个儿子,所以才让糜夫人有了危机感,于是便急着想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培养成材。

糜夫人离去,书房只余下两位小公子。

刘禅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而刘泰则学着他哥哥的样子,也有模有样的并排坐着。

方绍正式开始授课,头一堂即是教授《论语》,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学而时习之”、“温故而知新”之类的,自己上学时老师怎么教的,他只需照猫画虎的搬过来即是了。

上完了《论语》之后,方绍便将他自己编写的《数学》放在了那俩小公子跟前。

刘禅拿起来翻了半天,现里面全是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是自己以往闻所未闻,不禁小小眉头便皱了起来,“先生,这本书里都画的是什么呀,我一点都看不懂。”

而刘泰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时,小脸上却流露着极大的好奇,仿佛就孩子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一样,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方绍笑眯眯道:“这些符号叫做数学符号,把这些符号拼在一起,就叫做算术,从今天开始,先生就开始传授你们这门新的课业。”

刘禅有点迷茫,不解道:“先生,学这数学有什么用么?我又不想当道士,用不着学这样画符驱鬼之术吧。”

刘禅的话差点没把方绍笑喷了,这小子,倒把这数学符号跟道士那些鬼画符的乱七八糟东西当成一回事了。

方绍只好耐心的解释道:“公子,你可不要小瞧了这《数学》,天地宇宙的来源,万物阴阳的生成,尽皆在这些符号之。”

刘禅似乎是听懂了一些,但又似乎还是一头雾水,“那知道天地宇宙的来源什么的,又有什么用处呢?先生以前不是教过我,天下间所有的道理,都在圣人之言当么。”

方绍以前是这么说过,不过那只是糊弄小孩的,没想到刘禅还记得挺牢固的,这倒让方绍有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向这个小孩,解释这数学的重要性了。

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人,方绍当然知道现代科学是建立在数学的基础上的,而国之所以没有能够演化出现代科学体系,这也跟国古代没有严格意义上的数学体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方绍当然也知道,国古代的数学往往是经验主义,也就是根据长时间的,多次的实践得出的规律,是从实践总结出来的结论,只是一种归纳,但缺乏严格的证明。当然,这也和国古代的哲学思维模式有着密切的关系,不看重逻辑推理,这是其致命的弱点。

同样,国古代的数学还缺乏系统性,所有的理论都很零散,就以最为著名的数学著作《九章算术》而言,它也仅仅只是交代了一个个有趣的现象与结果,并不给出推理,章节的排布也是按照农业生产的实用性来分的,并非是按着严格的数学体系来划分。

方绍同样也知道,即使没有一个优良的数学体系和研究氛围,国也将在几千年内领先于世界,但终有一天,当世界的科学展到一定程度时,量变必将产生质量,而到那个时候,国必然要为重人而轻数理负出沉重的代价。

方绍也明白仅凭自己的力量,很难独自改变这样的历史进程,只有使整个社会的思想风气,不再将科学技术视为“奇技yin巧”,而是一种如《论语》、《大学》、《道德经》这样需要学习和研究的必修课时,国的科学展史才能真正的改变。

所以,方绍才要在这两个孩子身上种下一颗种子,希望将来有朝一日,无论他们谁能够成为一国之君,都能够凭借着他们手的权力,来推动方绍对他们的期许,使那颗种子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生根芽,几百年,或是几千年后,能够结出现代科学的果实,使这个国家永远立于强者之林,而不致少遭受那些苦难。

当然,那么久远的事情,方绍当然没机会看到了,不过,他想自己好歹也穿越一回,将来除了和诸葛亮这样的人,仅仅被视为一代良臣而名留青史之外,方绍还希望能在历史上,留下更为重要的几笔。

不过没办法,眼下刘禅非要问他这有什么用,方绍想了一想,只好道:“圣人之言自然是要学的,可这数学同样也有用。比如,将来公子长成大人之时,受大王之命带兵出征,大王给了公子十三个营,每营四百三十七人,那公子可算得出手共有兵多少吗?”

刘禅手指头扳了半天也没算清楚,便道:“这个嘛……我若为将,岂能事事操心,有多少兵这种事,副将们自然会告诉我。”

这小子,还挺会省事的。

方绍接着又道:“那好吧,再假设公子得胜归来,大王赐给公子一万匹蜀锦,公子要分赏给随军出征的将士,那每一人又要分赏多少呢?”

这回刘禅连手指头都赖得扮了,很干脆的回答道:“一样啊,我还是交给副将们去办就行了。”

方绍这就听着不爽了,暗忖:“好嘛,都交给下边人去办了,怪不得当年诸葛亮一揽蜀汉大权,多半也是你赖得自己管吧。”

而这时,那刘泰却咿咿呀呀道:“先生,这个数学很好玩,阿泰想学,阿泰想学啊。”

年幼的阿泰,显然比他哥哥对数学这新鲜事物更感兴趣,看来刘禅这小子的思维已经开始定型,这般大任,怕是不好再指望上他了,所幸还有阿泰这小家伙,似乎对数学有着浓厚的兴趣,这便让方绍放下了心。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方绍一面教授两位公子课业,一面又奉刘备之命组建了一支一千人左右的诸葛飞弩部队,转眼之间,炎炎盛夏已尽,一场大雨之后,初秋的凉意袭卷了整个益州。

这天清晨,方绍刚刚起来,诸葛亮便派人来相请,说是汉王派了人前来回成都来见他二人,言有密事与他二人商议。

方绍便赶紧穿戴完毕,匆匆的赶往了诸葛亮府。

“这是汉王的密信,你先。”一到诸葛亮府,他便将一封刘备的手书给了方绍。

方绍接过来细看,不禁也微吃一惊。这来,汉王的信言道,荆州关羽前不久收到新任南阳太守蔡瑁的密信,言其愿以南阳郡归降汉王,只求汉王能够不计前嫌,赦免蔡氏一族之罪。

方绍看罢信,不禁疑道:“蔡瑁不是一直在许都么,什么时候成了南阳太守的?”

诸葛亮道:“听闻是在不到一月之前,曹操因南阳郡迁入了数万口荆州移民,因与当地人屡生冲突,难以治理,故而才将蔡瑁调任南阳太守,希望借着他安抚那些移民之心。”

方绍微微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蔡瑁当年一心的想害死大王,如今却突然说要举郡归降,这叫倒让我举得有点新奇。”

诸葛亮笑了笑,“人家的理由也说得很清楚,因是在曹操手下不得重用,郁郁不得志,又痛惜襄阳失陷,蔡氏一族被抄家,所以权衡之下,才打算归顺大王,这个归降的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方绍将那信合上,“南阳乃许洛之门户,若能到手,则兵马星夜兼程,不出两日,便可直抵洛阳和许都,抑或西走武关,径取关,这就等于将一把钢刀插入了曹操的心腹之如此,则我们北伐原的难度便将容易许多了。”

诸葛亮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大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非常重视这件事,故特命人回成都来听取你我二人的意见。”

方绍沉思了片刻,默默道:“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蔡瑁投降的真伪,若是真的,那一切自然好说。不过南阳之地尽为平原,既无汉江水之利,又无秦岭群山之险,我大军深入此地,若那蔡瑁只是诱敌之计,到时到时曹操的铁骑突至,我军措不及防,只怕……”

方绍没把话说完,但诸葛亮已然会意,亦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之事,一念之间,喜事便有可能变祸事呀。”

第二百五十六章 将计就计

第二百五十六章将计就计

“那么,那依先生之见,蔡瑁之降,到底有几分是假,几分是真?”

“那你又是怎么认为的?”诸葛葛反问道。

方绍沉吟了半晌,“于情而言,蔡瑁为保全族而降,于理,蔡瑁为不受曹操重用而降,似乎从这两方面来看,他的投降都说得通。不过……”

“不过什么?”诸葛亮轻摇羽扇,催问道。

“不过我却不信他。”方绍很干脆的回答。

诸葛亮笑道:“你既不信他,可有什么理由吗?”

方绍摇了摇头,“没什么理由,纯粹就是对这个人不信任,或许,换一个完全与荆州无瓜葛的人来,我倒可以相信,但是偏偏这个蔡瑁,有他投降曹操的前车之鉴,我怎么也不能相信他。”

方绍的回答倒也是实话,其实因他本是穿越人士,很多时候,因为先知的原因,对某些人始终是怀有先入为主的不好印象,便如对于这蔡瑁,就总是怀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戒心。

诸葛亮略一思索,“好吧,那我们先不问是真是伪,就先假设蔡瑁是伪降,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一旦有了一个确定的方向,方绍的思路便开阔许多了,当即道:“如果他的确是伪降,那理由就简单的多了。曹操无非是想借此诱我军深入南阳平原,借着他的骑兵优势,将我军一举围歼。到那个时候,大王就算是侥幸身免,则也必是元气大损。曹操便可一举扭转被动的局面了。”

“说得好”诸葛亮大声赞道,“其实中正你所说,也正是我的担忧,既然你也赞同,那我们便联名回复大王,戳穿曹操的这诡计吧。”

方绍本待是答应的,但忽然之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诡秘一笑,“先生,既然曹操玩诡计,那我们何不就将计就计呢?”

诸葛亮一看到他那狡猾的笑容,便知他又想到什么鬼点子了,不禁也是兴致大起,“中正,你又有什么鬼谋了?”

方绍嘿嘿笑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鬼谋,我是想,反正大王近期也要起兵北伐关陇,既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曹操送上门来了,那何不就反将他一军呢。”

诸葛亮见他表情胸有成竹,跟着就兴奋起来,“你究竟有何良策,不妨明言。”

“我的计策是这样的,咱们不妨就请大王假意答应了蔡瑁的投降,如果蔡瑁是伪降,那曹操欲要围歼我军,必在南阳周围部署重兵,如此,则关陇必然空虚。介时,便可令东三郡、襄樊两地做出佯攻南阳的假象,而大王亦当调部分汉中兵马东进东三郡,如此,则必令曹操深信我方中计。而此刻,我军便可出其不意,迅兵出陇右,一举攻山陇山以西之地。”

方绍的计策,令诸葛亮大为惊奇,他不禁站起来身来,兴奋得来回踱步,思索良久之后,却又道:“如果想令曹操深信我方中计,那大王就必须亲率一支规模可观的军队入东三郡。但如此一来,可用于攻取陇右的汉中之兵就削弱了不少,而驻守关陇的夏侯渊兵马至少有五万,且有将近两万是骑兵,若没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如何能击溃夏侯渊,如此,则又何以迅平定陇右。”

诸葛亮的担忧也符合他谨慎的特点,不过他的谨慎也是有道理的,夏侯渊乃曹操麾下名将,当初其平定陇右之战,屡屡以少胜多,先后击败了韩遂、马以及羌王宋建,可谓威镇关西。

历史上刘备定军山斩杀夏侯渊,那也多亏借助于蜀地之险,出奇制胜。而若出兵陇右,在平原地带与拥有着骑兵优势的夏侯渊精锐步骑对战,没有数倍于敌的兵力,胜负实在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方绍既然提出了此计,自然是胸有成竹,遂是笑道:“先生你忘了么,汉水可是纵贯了汉中与东三郡的,到时只要确认曹操中计,主力尽伏于南阳,那大王的兵马只需溯江而上,不出数日便可回往汉中,等到曹操探明虚实,翻然醒悟之时,陇右大局已定矣。”

方绍的计策令诸葛亮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方道:“你说得不错,按照我们当年的‘隆中策’,北伐关陇本来就应该是主攻方向,进兵南阳只是牵制之路而已,如今正有此天赐良机,不可不利用也。中正,你就尽快去汉中一趟,向大王陈明我们的主张吧。”

方绍与孔明商议已定,便离了诸葛府,回往自己府第,准备稍稍收拾一下,尽早起程再去往汉中。

当方绍还在路上之时,家里却已经不安静了。

大清早的,当方绍刚刚出门时,家里便来了客人,男主人不在,诸葛蓉作为正妻便出来待客,而孙尚香听到有客人来,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忙也跟了出来。

两人在大堂门外碰上,孙尚香记着乔的叮嘱,很自然的向诸葛蓉微微一躬身,笑着道了一声:“姐姐早。”

诸葛蓉也还了一礼,问道:“妹妹,你怎么也出来了。”

孙尚香坦然道:“我听说家里有客登门拜访,便想出来帮着姐姐一同召呼一下。”

代夫君待客,本来正是显示女主人身份之事,诸葛蓉是忙并快乐着呢,如今多出个女人来与自己抢“饭碗”,诸葛蓉当然会有不悦了,只是也不好说什么,还得假意感动的谢道:“有妹妹帮忙,姐姐也省了不少事了。”

于是,二人相携着,一同走入了前堂,而当她们看到堂中来回晃悠的那位客人时,脸色均是不禁一变。

诸葛蓉的眉头立时微微皱起,对于那来客显然是不太欢迎。而孙尚香则是有些莫名其妙,不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客人上门。

在客堂里东晃晃,西晃晃的正是马云禄,一点拘束的样子都没有,俨然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一般。

马云禄听到脚步声响起,便知有人来了,回头之时,却见诸葛蓉和另一素未谋面的美艳**一同而入,她便笑眯眯的走上前去,如见故旧一般大大方方道:“诸葛夫人,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更漂亮的夫人,应该就是方将军新纳的那位东吴孙大姐吧。”

诸葛蓉本来就不待见这马云禄,一听这话就更不待见了,心想你说我漂亮就行了,偏偏跟着又说孙尚香“更漂亮”,怎么就这么不爱听呢。

孙尚香也不爽了,因是马云禄提到她时,虽然夸了自己更漂亮,但却用了“纳”这个字,而没用“娶”,这无疑是贬低了自己的身份,孙尚香当然就听着不爽了。

如果换作是从前的孙尚香,可能早就给她脸色看了,不过如今身为**,又经过乔的善加培养,孙尚香的暴脾气已是改了不少。

当下孙尚香也不作,向诸葛蓉问道:“姐姐,这位是……”

“妹妹有所不知,这位是咱家夫君红颜故友,西凉马孟起将军的妹子,云禄姐呢。”

“红颜故友?莫非这女人与夫君有纠缠不清不成?”孙尚香些许领会了诸葛蓉的暗示,对这马云禄便愈加的忌惮。

提到‘红颜故友’之时,诸葛蓉特意的加重了口气,然后才道:“马姐真是稀客呀,不知今日大驾光临,又有何事?”

马云禄笑盈盈道:“诸葛夫人莫非忘了么,我前几月曾与方将军约好切磋剑术,方将军回来几个月都没见踪影,我想他定然是给忘了,所以只好请自上门讨教了。”

诸葛蓉冷笑了一声,“真是不巧啊,夫君他今日一早便出去办差,也不知何时能归来,只怕马姐又来得不是时候啊。”

“夫君他事务繁忙,就算是在家,只怕也没时间与马姐切磋,我看马姐还是别找他人吧。”

孙尚香也跟着插了一句,如今这个时候,当面对另一个女人时,难得她与诸葛蓉站在了同一立场。

马云禄也不是白痴,眼瞧着这俩女人对自己态度颇为不友好,她心下也不爽了,便是哈哈一笑,嘲讽似的说道:“两位也不必替方将军找借口了,我估计他也是自知技不如人,又不愿当着我的面服输,所以才总是躲着我吧。”

马云禄的这口气颇为狂妄,竟有些自恃武艺高强的意思,这一下就惹火了孙尚香了,她遂是冷冷道:“马姐何出此言啊。我家夫君他只是不屑与女人动手罢了,不过夫君他平素也教过我几招,如果马姐不嫌弃的话,我倒不妨陪马姐切磋几招。”

孙尚香这是公然挑衅啊,马云禄远在西凉,不知孙尚香的名号,自然是有所不屑,眼瞧着这女人细皮嫩肉的,竟然还有如此胆量敢挑战自己,马云禄便有心想教训她一下,遂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与孙夫人过几招了。”

于是,孙尚香便叫取了两柄剑来,二人便在后院之中摆开了架式。

诸葛蓉觉得这事有些荒唐,便凑到孙尚香身边低声劝道:“妹妹,你这又是何必呢,刀剑无眼,若然稍有意外,可该如何是好。”

孙尚香自信满满道:“姐姐放心,我不会要她的命的,只是给她点颜色瞧瞧,叫她以后不敢再来纠缠夫君。”

话音未落,孙尚香便是仗剑而出,一出招便不似切磋之势,剑锋竟是直取马云禄要害。

第二百五十七章 好厉害的女人

第二百五十七章好厉害的女人

那一剑,快如疾风,只见衣襟一动,一道电光已扑向胸前。

“好快的剑”

马云禄心中一惊,急是身形一侧,堪堪的躲过了孙尚香这电光火石的一剑。但紧接着,孙尚香剑走偏锋,横扫而来,又斜劈向她的脖间。

这两剑配合得天衣无缝,马云禄这才意味到,原来这位孙夫人竟然也是剑术高手,当下她再不敢大意,急是拔剑而出,转身一挡。

砰半空中溅出几点火星,两剑相撞,二人各自退后了一步。

马云禄仗剑横于身前,嘴角微微而扬,赞道:“没想到孙夫人剑术如此了得,云禄差点着了你的道啊。”

孙尚香面上略显得意,“怎么,不知马姐还愿不愿意再比下去呢?”

马云禄冷笑了一声,“云禄还是头一回碰上孙夫人这样的女中豪杰,怎么能错过这般好的机会呢。孙夫人,接下来你可要心了哦。”

话音未落,马云禄反攻而出,剑招既快又狠,深得西凉人的风范,孙尚香集中精力应付,也只是堪堪战个平手,心中的得意不禁也收敛起来,暗忖:‘没想到这贱人剑术也这么厉害,竟然能跟我打个旗鼓相当,不愧是马的妹子啊,看来我得心应付。’

于是,她二人皆不肯服于对方,却将生平的武艺施展开来,在这诺大的一个院子里斗得不可开交,百余招之后都不分胜负,只将旁边观战的下人们瞧得大开眼界,却令诸葛蓉是大为焦虑。

转眼又是一百招过去,那二人已斗得筋疲力尽,浑身香汗漓淋。

孙尚香到底是江南女子,比不得马云禄这般在西凉风烟中成长起来的女子体力好,心知再这般斗下去,自己定先支撑不住。于是,十招过后,她心意一动,遂是卖了一个破绽。

马云禄眼见对方左胸破绽已出,长剑跟着就刺了过去,孙尚香早有准备,身子斜移,以掌作剑斩中她的手腕,马云禄手中之剑拿捏不住,跟着就脱手落地。与此同时,孙尚香右手之剑,已顺势剑横扫而来。

马云禄的反应也是奇快,一见中计,便知对手下一招是什么,也不多想,顺势就抱住了孙尚香的胳膊,同时飞起一脚踢中了她的手臂,她手中之剑也拿不住,嗖的便脱手而飞。剑脱手的一瞬间,站立不稳的马云禄便扯着孙尚香一同倒地。

此刻,方绍已从府外归来,见也没个人来迎接自己,便觉着奇怪,听着后院叮叮铛铛十分的热闹,好奇之下便走了去,前脚刚刚迈入门槛,却听嗖的一声,一道寒光从身边掠过,然后又听见“铛”的一声,方绍扭头一瞧,却见一柄长剑已钉在了门上,尚自嗡鸣不停。

方绍吃了一惊,回头再看时,现院中两个女人正在地上扭打成团,两人衣衫不整,头零乱,方绍仔细一看才现,其中一人是自己的妻子孙尚香,而别一位竟然是马云禄。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疯了么”方绍怒吼一声,这还是他第一回这么大的火。

院中之人均是一震,下人们瞧见了主人回来,忙不迭的都灰溜溜的散了去。而地下那扭打的两人,回头一瞧见方绍,也是吃了一惊,赶紧松开了对方,从地上爬了起来。

“夫君,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孙尚香一边着衣容,一边勉强的笑道,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是狼狈,给丈夫这般瞧着,当然是十分的难堪。

而马云禄则是不以为然,喘着气笑道:“方将军,没想到啊,你的这位孙夫人武艺这般厉害呀。”

看在马的面子上,方绍也不好给马云禄脸色,只得客气的拱了拱手,“没想到马姐会登门拜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诸葛蓉赶紧上来解释道:“夫君放心,没事的。是马姐说要来与夫君切磋剑术,妹妹她见夫君不在,怕冷落了马姐,所以就陪着马姐切磋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我x,你们这帮女人,还真是闲得蛋疼啊。’

知道了事情的原诿之后,刚才那副荒唐的样子方绍也就能够理解了,方绍遂道:“马姐的记性还真好,还记得这事呀,真是……”

方绍不知该如何评价,那马云禄却笑盈盈道:“方才孙夫人讲了,她这剑术是方将军你教授,孙夫人都这般厉害,那想必方将军这个老师就更了得了,既然如此,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见识一下方将军的身手呢。”

方绍哪有闲情逸致跟她一个女人折腾,但也不好明着推拒,只好道:“这个嘛,只可惜绍现有要事在身,马上就要动身去汉中面见大王,至于这切磋之事嘛,只好往后有机会再说吧。”

方绍以公事来推诿,马云禄也无可奈何,只得不悦道:“既是如此,那就改天再说吧。”

送走了马云禄,方绍回头看了那两位夫人一眼,不禁也是摇头一叹,本来是想找机会教育一下她们,但现下有要事在身,也没功夫为这些琐事费神。

于是,当天方绍便收拾行装,次日天一亮,便带着几名亲兵上路出,出得成都城,一路望汉中而去。

奔得一日,这日黄昏之时,路经一座关隘,正碰上一队运粮车队,几百辆粮车把大道堵了个严严实实,过关的度相当的缓慢。

这座关隘其实只是一道寻常的关卡,算不得什么险要。这一条道方绍也走了几个来回,知道另有一条山路可饶过大道,路也不是非常难走,虽然远了点,但也比堵在这里慢吞吞的不知何时过关要来得快,于是,方绍便也没多犹豫,直接选择抄道而行。

山路并不难行,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再拐过几道山坳子,估莫着便可以上了大道。

不过,就在将要走过两道夹山的谷时,正前方的口子处,突然一阵骚动,转眼间涌出了三四十号蒙面的强人,山口给堵了住。

几名亲兵一见强盗出现,纷纷拔出剑来,阿山大叫一声:“保护将军”,亲兵们便冲上前来,将方绍挡在了其后。

一名看样子像是头头的强盗走上前来,晃着手中的大斧叫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靠,你当演电影,背台词呢你。”

方绍心觉好笑,便高声喝道:“好大胆的贼人,光天化日之下,也敢拦路打劫国家命官吗”

方绍原以为亮出公务员的身份之后,这帮强盗心有畏惧,便不敢为难了,岂料那扛斧的头目听了便呸了一口,骂道:“别他娘的装了,这过路的商贩,十个有九个冒充当官的,你以为大爷我会让你的当么。我告诉你,老老实实的把身上值钱的物件统统留下来,否则就宰了你们做腌肉。”

碰上这帮强盗,也算是方绍倒霉了,如果换作是平时,安全起见,身上带着的随身用度,给他们就是了。但眼下方绍携带着诸葛亮给汉中王的信,若是给这帮强盗劫了去,自己岂非也要背负罪责。

看来,今天这一劫是难逃了。

“大胆强徒,本官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把路上开,本官便调大军把你们剿个一干二净。”

方绍试图做最后的威慑,不过非但没有奏效,反而是惹火了对方。那头目立时大怒,当下便招呼着手下杀了过来。

“将军,我们来抵挡住他们,将军先退吧。”

阿山一声低呼,引领着众亲兵便迎面而上,与那一伙强徒便战在了一团。

强徒虽众,但毕竟没有经过正规训练,而阿山几人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而且还骑着马,占有居高临下的优势,强盗们一时间倒也上不了上风。

这个时候,方绍正考虑着该不该拨马先走之时,那山贼头目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片刻之间,又有十几名山贼从后面的山坡上窜了下来,把方绍的后路来给堵了住。

“这下不好办了,,莫非老子要死在这里不成”

眼见那十几名山贼正逼上近前,而阿山等人又被前面的山贼拖住抽身不及,方绍这个时候就有点慌神了,正所谓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啊。

便在这时,破空之声响起,寒光一闪,当前的一名强盗便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后脑勺上,赫然钉入了一支羽箭。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强盗们更是大惊失色,正自不知所以是,又是一道寒光闪过,第二名强盗也被射穿了后脑。紧接着,第三人名、第四名,转眼之间,五名强盗便被射倒在地。

这一下,强盗们便慌了,哪里还顾得了强抢,吓得丢下武器便抱头鼠窜。

而方绍也是一脸的震惊,当他抬起头时,却见正前方,一骑正飞奔而来,马上那人,拉弓似满月,射如流星,飞驰之中,一箭又一箭不停的射来,将那些逃跑的强盗,无尽的射杀。

而后方尚在与阿山他们厮杀的那强盗头目,似乎还并未注意到对方有援兵杀到,眼见自己的手下要么倒在地上,要么望风逃窜,不禁又惊一怒,便是站到高处,厉声吼道:“都给老子站住,谁敢逃老子就啊——”

话未说完,一箭飞来,竟是直接射入了他大张的嘴里,并从后颈穿出,那头目晃了一晃,倒从高坡上滚落下来。

强盗们一见老大挂了,士气顿时土崩瓦解,转眼之间便狼狈而散。

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便在这意外之中结束。

方绍面带着感激之情,迎着那位援兵而去,将及近时,看到来者的面容时,却不禁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那手持强弓,正自笑盈盈的向他而来者,正是马云禄。

第二百五十八章 雷雨夜

第二百五十八章雷雨夜

“马……马小姐”

方绍吃惊的看着马云禄缓缓走近,神色之间,对这个曾经一度让他认为是极为难缠的女子,不禁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马云禄收起了弓,策马徐徐近前,笑道:“方将军,你的脚程好快啊,我差点就没跟上呢。”

方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心神淡定了不少,忙是拱手一礼,“多谢马小姐出手相助。”

马云禄眼眸动了一动,“中原人不是有句话么,叫做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方将军,我如今救了你,你光说一声谢似乎有些小气哦。”

看来马云禄是深受胡风习染,说话直来直去的,就算是帮了别人,哪有这般直白的就要求别人报答的道理。

方绍也没办法,只得道:“但不知马小姐要绍如何报答,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绍一定全力而为。”

马云禄神色一喜,很痛快的说道:“很简单,我要跟了你。”

跟了我?

此言一出,就连阿山等人也是神色一变,然后几人便相视窃笑。

方绍被这女子的直来直去搞得就有点不知所措了,这算什么嘛,一个名门之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咧咧的就公然要对自己“投怀送抱”,就算是方绍当初身处的那个时代,这般直白奔放的女性也不多见,而在这个时代浸泡了这么久之后,方绍一时间当然有些适应不过来。

“跟……跟了我?马小姐,这个嘛,也不是我,只是……”

方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马云禄却是哈哈一笑,“方将军,你还想得真美呢。我只是说我想跟了你,去汉中看望下我那大哥,你误会了。”

马云禄这么一解释,方绍顿时就松了口气,不过尴尬之情却愈发的重了。他回头瞪了几眼那几个窃笑的手下,方才将马云禄引到一旁,耐心的劝道:“马小姐,不是我不答应你,只是我此去汉中,乃是身负公事,这般带着你去,只怕有些不方便吧。”

马云禄一脸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又不碍着你什么,只是跟你搭伴而行而已,况且,路上要是再遇到强盗什么,我还能保护你呢。”

真的要与马云禄一起上路,倒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这马云禄是作为外镇大将的家属,以半人质的身份被安置在成都的,这是君主对于大将的一种惯用的制约手段,如果方绍就这么把她带离成都,虽然未必会有人敢追究,但传扬出去终归是有些不妥的。

方绍很想把这真实的理由告诉马云禄,但又怕伤了她,思来想去之后,索性便不再顾忌那么多,心想人家好歹也救了你一命,男子汉大丈夫,帮个小忙又有什么大不料,叽叽歪歪的哪里像男人。

于是,方绍便道:“既是如此,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路吧。”

“太好了,方将军,你真够意思。”马云禄欢喜的紧,顺手蹭了一下他的胳膊,便是拍马痛快的先行一步。

看着那飞扬的发丝,方绍无奈的摇头一笑,也催马跟了上去。

天黑之前,他们抵达了涪县,这涪县乃是连接梓橦与成都之间的交道要害,又是涪水上的一个重要渡口,是拱卫成都北部的战略重镇,当年刘备起兵取益州之时,也是在这涪县发动兵变擒拿刘璋,也是因此,涪县驻扎有一支大约三千人的重兵,过往的盘查也相当的严密。

马云禄没有通关文碟,如果光是她自己的话,根本走不了多远,幸好有方绍在,她便女扮男装,装作是方绍的随从,很顺利的便入了城。

当天夜里,方绍等一行人便在官驿住下。方绍乃是大司马府的高官,汉中王身边的红人,小小的涪城县令一听说这样的大人物路过自己辖地,自然是十分的重视。

于是,县令特意的清空的了官驿,以免打扰了方尚书的休息,又亲自登门,带了不少好酒好肉以及当地的土特产前来孝尽。

方绍也很会做人,人家县令又不是行以重贿,只不过的孝敬,希望这位中央来的大官,能在将来考核自己政绩时,多说几句好话,方绍又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他便欣然的享受了县令的热情款待,又装模作样的询问了一些关于涪城县的民生、税赋之类的问题,然后一番抚慰,表示领导我很看好你,你要好好努力哟之类的鼓励。

酒足饭饱之后,县令也识趣的告退,方绍便将县令的那点孝敬,统统的赏给了亲兵们。

这时也仅仅是华灯初上,还未到宵禁之时,方绍本想到街上逛逛夜市,不想刚刚迈出房门时,一场大雨不期而至,打断了方绍的念想。

“蜀地的天气,就跟女人的脸一样,真是说变就变呀,唉。”方绍感慨而叹,伸手接着从屋檐上落下的水滴,很是无聊的样子。

“方将军,你对女人很有怨念啊。”一个含着怨气,却又柔媚不已的声音传入耳边,打断了方绍的神思,抬头看去,却见相隔不远的对面,马云禄也正站在栏边望着他笑呢。

方绍轻咳了几声,自嘲道:“当然没有了,怎么,马小姐还没有休息么?”

马云禄叹了一声,“又是下雨天,怎么睡得着呢。”

话音刚落,一声闷雷响起,马云禄不禁吓得打了个哆嗦,看那样子,似乎是很害怕的样子。

这倒是让方绍觉得有些奇怪了,像她这样的西凉女子,自幼跟随父亲兄长过着头刀头舔血的日子,估计跟孙尚香一样,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而观她今天射杀强盗之时的那副轻松,估计狠起来比孙尚香还多了一些,却不料,这么一个女子,竟然会被一声闷雷吓到。

或许,她多半是装的吧,女人家最擅长装可怜,装胆小,以此来赢得男人的疼爱。

方绍这样猜测着,便不想与她有太多暧昧不清,遂道:“天色不早,明天还要赶路,马小姐还是早点休息吧。”

方绍说罢,转身就要回房,这时,天空中又一道惊雷闪过,那马云禄跟着又是一顫,忙叫道:“方将军且留步。”

方绍回过头业,茫然道:“马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马云禄犹豫了一片,低声道:“天上打雷闪电的,我有点害怕,实在睡不着,方将军能不能过来陪我说说话。”

“我x,果然是这样啊。”

方绍本来是不打算理睬她这无脑女生才会使得手段的,但看到她一副惊魂失措,楚楚可怜的样子时,便又心有不忍,于是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进得屋中之时,马云禄赶紧将门窗统统的都关紧,搞得神神叨叨的,让方绍不由得别生想法。

“呵呵,让方将军你见笑了。”马云禄忙乎完之后,方才坐了下来,面对着方绍异样的眼光,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咔嚓

又是一道雷,虽因门窗门闭,声音弱了不少,但马云禄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方绍清楚的看到,她的额间似乎有几滴冷汗,如果她真的是假装的话,表情可以是假的,但这额头上的汗却没办法假装。

于是,方绍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问道:“马小姐,恕绍冒昧,我有一件事实在是不明。”

马云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方将军有何事不明?”

方绍咳了几声,“我其实是说,像马小姐这样的巾帼英雄,上阵杀敌也是举手之间的事,怎么会……怎么会怕打雷呢?”

马云禄先是一怔,接着又是一叹,“你又何必提这件伤心事。”

方绍看她那言辞表情,似乎自己的问题确实触及了她的过往伤怀之事,便只好道:“那个,绍也只是好奇而已,请小姐不要见怪。”

马云禄沉默了半晌,忽然又是微微而笑,“罢了,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不许跟说人说哦。”

“我保证。”方绍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马云禄目光转向那摇曳的烛火,眼神之中,渐渐浮现出惆怅与阴郁,仿佛那沉封在心底的黑暗之事,正在慢慢的被揭开。

“我亲生母亲是父亲在一次征战中,从羌人的一个部落里抢来的,我儿时的那些岁月,父亲还只是西凉中一个小小的军阀,整个西凉大大小小无数的军阀,几乎天天都在打仗,抢地盘,抢人口。那时候,父亲刚刚打下了一座大城,便把我和母亲接到了城里住。可是,几天之后,父亲就中了几个军阀的计策,带着大队军马离城而去,结果敌人突然偷袭,入城之后见人就杀,一直杀到了我家中,当时我清楚的记得,正是一个雷雨天。”

马云禄的表情渐渐显露出恐惧之色,显然,那段回忆令她不堪回首。

“那时候,十几名敌人闯入家中,见人就杀,母亲来不及带我逃走,便把我藏在了床下,而这时,几个敌人突然间冲了进来,一刀便将母亲砍倒在地。母亲当时还未死,她的脸正对着我,我就着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刀刀的将母亲活活的剐了,母亲在痛苦的哭喊,但我却听不到,因为那时外面正电闪雷鸣。所以,在那以后,我一听到打雷,就不由自主的会害怕。”

原来如此,方绍心中感慨,不想这看似自由自在的女子,还有这般痛苦的往事,他叹了一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几个人,为母亲报仇。十二岁那年,我做到了,我亲手宰了杀害我母亲那个部落的头领,还有他的五十多口家人。”

听到这几句话,方绍不禁打了个寒战。

第二百五十九章 南郑决策

第二百五十九章南郑决策

“十二岁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方绍回想起自己的年少时节,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好像还是个初中生,正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看着手里的试卷犯愁,盯着窗外天空的白云犯愣,望着前排女生的马尾辫犯傻……

而眼前这西凉女子,十二岁的时候,手上却已经沾了几十条性命的鲜血,虽然那些人都是她的仇人,但她可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啊,方绍实难想象,她当时是怎么说服自己下得了手的。

方绍并非没有杀过人,但作为一个谋士,运筹帷幄,指挥别人去杀人,跟自己提着刀子亲手杀人,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所以,方绍自然体会不到,那种亲手执刃,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是怎样一种感觉。

方绍本来对她还生了几分怜惜之情,但看她说自己杀人之时,是何等的淡然自若,仿佛在描述一件吃饭喝水的家常事一般,方绍不禁又对她感到了几分寒意。

“让你想起了这般难过的事,真是抱歉了。”方绍想尽快结束她这令人毛的回忆录。

马云禄笑了笑,“不碍事的,其实我的这个秘密,从前没跟任何人说过,就连我哥哥也是,没想到今天却跟你讲了。不过,说出来之后,心里似乎痛快许多了。”

方绍轻吐了口气,宽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人嘛,总要向前看,仇恨这种东西,没必要记得太清楚。”

马云禄的表情又冷肃起来,咬着牙道:“方将军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西凉人讲得是有仇必报。就如那曹操老贼,害死了我父亲和一家数十口人,还有天水郡那些背叛我大哥,杀害了我几个族兄和侄儿的贼人,将来我必是要杀尽他们以雪心头之恨的。”

若说刘备、诸葛亮和方绍这些人,征战天下,倒并非与曹操这些人真有仇,纯粹只为利益或是信念而已,而这马氏一族,似乎却只为报仇雪恨。

一个女儿家,心中念那么多恨做什么。

方绍本是想劝她几句的,但见她那般咬牙痛恨的样子,便打消了念头,以免自讨没趣。

就在马云禄正为仇恨填胸时,窗外猛的又响起一个惊天之雷,这一道雷下来,只震得门窗都跟着嗡嗡作响。

“啊——”

这突出其来的惊雷,只将马云禄吓的大叫一声,不由自主的便钻入了方绍的怀里。

这一刻,她俨然就像是一个吓坏了的女孩,寻求安全的避风港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般浓烈的杀戾之气。

方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背上。

窗外雷声隆隆,窗内却静谧无声,却不知何时,困了,累了,悄然睡去了。

当次日清晨,方绍睁开眼时,却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地板上睡了一夜。他爬将起来,使劲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思绪清醒了不少。

环看四周,空无一人,周遭,只留下几许淡淡的异域芬芳。

方绍推门而出,却见院子当中,阿山几人正在武器,打包行囊,一见方绍从马云禄的房间里出来,一个个都憋着不敢笑出声来。

方绍轻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问道:“马姐呢?你们谁看见她了?”

阿山忙道:“先生,马姐她早上就走了。”

“走了?”方绍显得有点惊讶。

“是啊,走了。马姐说先生即有公事在身,她就不拖累将军,一个人先回成都去了,还说要等着将军回来。”

这样啊,这个女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此随性而为,实在叫人捉摸不定。

恍惚间,方绍想起了昨夜那雷雨时节,心中却不知为何,竟生了几许淡淡的惆怅。

……

既无了马云禄的纠缠,方绍也就毫无负担,一路快马加鞭,数天之后抵达了汉中南郑。

听闻方绍由成都而来,刘备知道必是事关蔡瑁投降一事,于是忙是招见了庞统与法正到王府**商此事。

见着刘备之后,方绍先将诸葛亮的信呈于刘备,然后又陈述了一下自己与诸葛亮关于此事的看法。

刘备仔细看过诸葛亮的信后,便道:“看来孔明军师与中正一样,都一致认为蔡瑁此番是伪降的诡计了?”

方绍点头道:“曹操阴险狡诈,一系列的失利之后,必不甘心,所以才极有可能想出这般伪降的诡计。我与孔明军师均觉其中有诈,故而以为当将计就计,趁势起兵北伐。”

刘备对他的进言尚不可置否时,庞统却道:“中正啊,你和孔明的猜测,全部是建立在个人臆想之中。我就说了,倘若那蔡瑁是真的打算归降,岂不等于放弃了直取中原这等天赐的大好良机。”

方绍眉头微凝,“士元军师你也说了,只是‘倘若’而已,那么,倘若蔡瑁是伪降,那大王亲率两州主力深入敌人的天罗地网之中,若然有所差池,岂非大势尽去。”

庞统哼了一声,豪然道:“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风险越大,回报也就越大,我倒觉得,这个险值得一冒。”

显然,庞统的性格更倾向于攻取南阳,也许这也代表了一部分荆州士人的想法,即是攻取与荆襄接壤的南阳,显然从中获到的触手可及的利益,要比去攻打远在西北的关陇要多得多。

刘备这个时候也有点拿捏不定了,见两位荆襄派的谋士各执己见,刘备便将目光转向了默不作声的法正,问道:“孝直,不知你有何高见。”

法正又沉吟了片刻,方才不紧不慢道:“先取南阳,直逼许洛腹地,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不过,正所担心的是,即使蔡瑁不是伪降,大王能顺利的拿下了南阳,但到那个时候,仍然要面对曹操强大的铁骑洪流,以我荆襄两州的步卒,能否与曹操的主力在中原进行决战,只怕还是一个未知数。”

法正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他仍然是认为应当先取关陇,收取西凉健马,待手握一支可观的骑兵部队时,方才可以与曹操进行正面的决战。

前者襄樊一战,荆州军团损耗也不,若是此番再攻取南阳,势必要依靠益州军团,那么,法正等人的支持与否就十分重要,如今见法正也持反对意见,刘备的心思便开始倾向于方绍他们这边了。

大殿之中,一时间沉默无言,气氛静得几乎连掉根针都听得到。

刘备站起身来,在这空荡的大殿中来回踱步。众人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刘备,他们知道,刘备即将要做出的,将是一个决定无数人命运与前途的决策。

许久之后,刘备突然停下了脚步,几步走回王座,目光环视众人,显得十分雄心勃勃。

“孤已决定,兵出秦川,北伐关陇的即定国策不变。就依中正等的计议,利用蔡瑁献降之事,克日起兵。”

刘备做出了决定,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庞统那边,虽然刘备未采纳他的意见,但当刘备做出决策之后,他还是很快的调整了思路,不假思索道:“既然大王依旧决定兵出关陇,那统自然也当拥护。不过,此番起兵,一定要周密部署,精心策划,务必要保证一击必胜。”

见得庞统改口表示支持,刘备面露喜色,忙问道:“军师一向足智多谋,但不知有何具体良策?”

庞统胸有成竹的说道:“其实,便是如孔明和中正所献之策,大王亲率汉中主力入东三郡,再以荆州军两路佯攻,做出进攻南阳的态势,必要的时候,可以将蔡瑁献降的风声走漏出去,这样,无论是他是真降还是假降,都将足以把曹操的主力牵制在南阳附近。然后,大王再由汉水迅回往汉中,突然兵出祁山,直取陇西三郡。”

庞统的计策与方绍先前所说的大同异,只不过加了一条故意泄漏蔡瑁投降,也算是上了一道保险。

刘备点头称善,而庞统接着却又道:“不过,想要迅攻取陇右三郡也非易事,要知曹操留夏侯渊镇守关陇,其手中握有五万精兵,且其中有不少都是骑兵,而在陇右平坦地带,我军若想赶在曹操醒悟,率师西援之前击溃夏侯渊,封锁陇山西进道口,只怕必不容易。”

庞统提出来的难题,也正是刘备所顾忌的,但刘备见他陈述之时,一直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便料知其必有应对之策,便顺势问道:“夏侯渊乃当世名将,诚如军师所言,确实极难对付,但不知军师有何妙计?”

庞统呵呵一笑,得意道:“很简单,此番北伐可用之兵,最多不过十二三万,统以为,大王当别遣一员大将,率四万战斗力低弱之兵,由故道先进围陈仓,此地乃关中以西要害,夏侯渊唯恐有失,必亲率主力据守,而曹操方面,也会以为这只是大王兵进南阳的一个佯攻牵制之举。介时,大王便可趁机率**万大军兵出祁山,到时夏侯渊被拖在陈仓,陇右各郡无大军驻守,再加上有马孟起之声威,只怕不需费力,陇右各郡便望风而降了。”

庞统这一招调虎离山之策,实是深得兵法之妙啊,在场众人听之,不禁神色为之一振。

第二百六十章 开战!开战!

第二百六十章开战!开战!

刘备拍案叫好:“士元此计甚妙,料想夏侯渊必然中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方绍与法正二人皆表示赞同庞统的计策,于是,又经过一番细致的讨论之后,最终定了一套完整的作战计划。

计划往成都,在得到了诸葛亮的支持之后,刘备便于立秋这一天,正式布战争动员令。

两州之地,立刻响应起来,散于益州的兵马,不动声色的向南郑集结而来,而坐镇于成都的诸葛亮,也麻利的征集民夫,将一石石的粮草迅的运往汉中。

一个月之后,汉中方面十三万大军集结完毕。荆州方面,关羽虽然也收到了整套的作战计划,知道自己这里只是佯攻,但为了造成逼真的假象,关羽亦调集了六万大军,做出一副随时准备北向的进攻态势。而在东三郡,魏延与孟达所率帅的两万人马,亦是整装待。

八月这天,刘备亲率九万大军,沿汉水顺流东下,逐次进入了东三郡,与此同时,张飞、黄权等人,亦率四万兵马北出陈仓故道,向陈仓方向挺进。

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调动,自然逃不过曹操的耳目,就在刘备从南郑起程东进后不久,一份密报已经放在许都曹操的案头。

此刻,程昱、刘晔、司马懿等众谋士皆已应召到齐,曹操遂将那封密报示于众人,并是抚须得意道:“仲德呀,看来一切皆如你所料,刘备那厮果然是中计了。”

程昱亦有得意之色,“种种迹象都表明,刘备已将荆益二州的所有家底都用上了,看来这一战之后,丞相就该考虑如何收拾孙权那最后一个敌人了。”

而这时,刘晔却道:“虽然情报如此,但我军主力如今皆在宛洛附近,关陇方面稍有空虚,近闻刘备别遣张飞兵进陈仓,所以还要防止他是声东击西才是。”

程昱笑道:“刘备如果真是识破了我的计策,欲使声东击西之策,那他就不会派张飞攻打陈仓,打草惊蛇了。所以,我以为,张飞兵进陈仓,只是刘备的佯攻之计,一者想牵制关陇兵力,二来也想让丞相从许洛抽调人马西援,好为他夺取南阳减轻压力。”

程昱的剖析合情合理,曹操虽是疑心之人,但是听了程昱的分析,又将种种情报,以及蔡瑁方面来的刘备与其通信细细琢磨了一翻,遂道:“既是刘备已然中计,那孤这一次便绝对不能放过他。传令公明、子孝、子丹、文则等各路兵马,按照原定之计划,尽快往南阳方面集结。不过要记住,切不可太过声张,一定要等刘备完全入了圈套,然后再关门打狗不迟。”

曹操审视众人,见诸人多无异议,唯有司马懿似是欲言又止,便问道:“仲达,心中有何事尽管道来,何必隐瞒不说。”

司马懿方才道:“懿岂敢隐瞒,懿只是隐隐有种感觉,觉得程仲德的这条计策行得太过顺利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曹操呵呵一笑,“原来仲达你只是在疑心神鬼,用兵之道,当凭情报判断,岂能只依仗自我的感觉呢。”

司马懿忙是自嘲道:“丞相说得是,是懿多疑了。”

当天的,包围南阳的命令便从许都下达,飞马往早已处于待命状态的各军。于是,曹仁、曹洪、徐晃、于禁、曹真等数路曹军,约八万人的兵马暗中开始从南阳周围各郡开进。而曹操则亲自统领许都地区约四万人的主力,准备随时开拔奔赴南阳。

七天之后,刘备的九万大军6续抵达了东三郡,看似声势浩大,一副准备东进南阳的样子,但如果许都方面能够得到这一支大军的进军序列,那么曹操就会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

九万大军中,两万先锋,乃是由益州兵和汉中兵组成的混合兵团,统率者为李恢、张翼、张任,同样也像是临时搭配而成。刘备自领的四万中军,则基本由益州兵组成,随行文武有庞统、吴懿、费观、马岱、冯习、张南等众。而殿后的三万兵马,则是刘备集团中最为精锐的荆州兵,统率者为马与黄忠,还有法正、方绍、庞德、陈式、王平等众。

而当前军抵达上庸之时,刘备的中军才进入西城郡,至于马、黄忠所统帅的后军,甚至才刚刚西出南郑不足两百里。整个九万大军,可以说是如长蛇一般沿着汉水缓缓前进,前后相距有数百里之遥。

当然,汉中通往东三郡的路线曲折难行,刘备军这样6续而行也无可厚非,在通信不达的那个年代,细作们也很难探察到如此细致的敌军分布情况。

所以,当得到刘备前军抵在上庸郡后不久,曹操就更加确信了刘备正一步步的往他在南阳平原上布好的口袋阵中钻入,于是,曹操也不日率领许都的四万精锐主力,悄悄的向南阳开拔。

而此时此刻,张飞的兵马也由故道抵达了散关,对陈仓展开进攻。

散关即为秦岭西端与陇山分界处,处于嘉陵江上游的一段低谷地带,其为秦岭西部南北往来的一条最重要的通道。散关即在此通道的北端当道依险而立,它是关中、西凉与汉中之间的咽喉,其出口处即为陈仓县。

此时的夏侯渊,业已得到曹操的秘密手谕,得知了南阳诱敌深入之计,确信汉中的刘备主力尽皆东去,攻打陈仓的张飞军只不过是牵制部队。因是,夏渊便尽率五万关陇军团昼夜兼程抵达陈仓,分据陈仓县城各处险要下寨,以阻止张飞所部的进攻。

整个大局的走势,就如事先设定好的程序一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九月一日的黄昏,方绍所在的后军刚刚抵达黄金戍,这是汉中东部最为险峻的一座关隘,与阳关平号称汉中东西门户,过了此关,便是三郡之一西城郡的辖区。

上百艘的战舰依次靠岸,大军在关城之安营下寨,埋锅造饭。将近傍晚之时,十余里的连营已是炊烟四起,马则在自己的大帐中设下便宴,与诸将喝酒聊天。

此番出征,马被委任为后军都督,位于黄忠这后军副都督之上,名义上乃后军统帅。不过,也许是因为浸染了胡人习性日久,虽为一军统帅,但却没那么多规矩,酒一喝得高兴处时,便与诸将们称兄道弟,脏话笑话是脱口就出。

马的这般性子,倒也颇为武将们喜欢,酒过数巡之后,大帐之内,武将们便已喝得嘻嘻哈哈,好不热闹畅快。而法正和方绍这等谋士,却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吃酒,不与那帮子武将们瞎掺乎。

不料,方绍正在那里自顾自的品着酒,那边马却拎着一坛子酒晃晃悠悠的凑了上来,一过来便搂住了方绍的肩膀,好似多么要好的朋友似的,笑问道:“中正,你是不是男人?”

马兴许是喝多了,突然来了这么荒唐的一句,方绍怔了一下,无奈笑道:“这个很是明显的嘛,莫非孟起将军看不出来么?”

“既是男人,那咱们就饮了些坛酒,你半坛,我半坛,我先干为敬。”马二话不说,抱起酒坛来,如灌水一般吞了一半下去。

喝完之后,马一抹嘴巴,便将半坛酒递到了方绍跟着,“该你了。”

方绍就郁闷了,酒倒是不是不能喝,只是哪有这样喝的,他只好为难道:“孟起将军好酒量,不过我可比不得你,这半坛酒下去了,非得把我喝趴下了不可。”

马脸立马就黑了,不悦道:“我都先干为敬了,你还磨磨叽叽的,是不是男人啊,还是不给我马面子。”

马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方绍自不好再推脱,欲也挽起袖子,抱起坛子来将余下的酒喝了个一滴不剩,只将马瞧得别提有多惊奇。

‘哼,老子当年替领导顶酒,多大度数的没喝过呀,这点低浓度的酒水,算个屁呀。’

方绍把那酒坛子往案上一放,脸不红来心不跳,一副真人不露相的样子。

西凉那些军汉们,一向把能喝酒视为男子汉的必备条件,马先前还觉得方绍一身的书生气,没什么男人气概,但这半坛酒下肚之后,便不禁对方绍刮目相看,不禁拍案赞道:“好酒量,好胆色”

“见笑,见笑了。”方绍打了一个酒嗝,依旧是一副从容之状。

这时,马又凑了过来,一脸神秘的问道:“中正呀,我那云禄妹子你可见过么?”

方绍一怔,不知他为何忽有此问,“马姐么,绍当然见过了。”

马笑眯眯道:“我那妹子可是混血而生,在我们西凉一带,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中正呀,你觉得她怎样,不比你那两位夫人差多少吧?”

马的直白令方绍一时间颇有点尴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嘛……咳咳……”

正在方绍为难之时,一人匆匆而入,将一封信递与了马,言是汉中王的密令。

马只好暂时把刚才的事置之一边,慢吞吞的将那密令拆开来,看了几眼之后,整个人腾的便站了起来,沉默了片刻,突然间仰天大笑起来。

“复仇的时候到了,夏侯渊,我马就要来取的人头了,你好好的等着吧,哈哈——”

第二百六十一章 神兵天降

第二百六十一章神兵天降

马超兴奋到极点,狂笑之中,乃是无尽的杀气。

方绍捡起他落在案上的那封密令,看罢之后,嘴角亦是微微上扬,喃喃笑道:“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不容易,不容易啊。”

法正脸上亦露出笑容,似乎已猜到那密令是什么,而其余诸将却不如他这般灵光,一个个都好奇的上前询问。

方绍遂是高声道:“诸位,汉中王有令,命我们速速折返汉中,十日之内当北出祁山,兵进陇西。”

这般机密的谋划,也只有马超等数名高级将领事先才知道,至于庞德等将领,也是直到此时才知道汉中王真正的目的,一个个先是惊讶,接着便是兴奋无比。

他们当然知道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这意味争夺天下的序幕要开始了,意味着立功的机会要到了,意味着荣华富贵跟着就要来了。至于庞德这样的关陇籍将领,自然更是兴奋得热血沸腾,因为,他们终于等到了打回老家的机会。

这时,就连法正也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他奋然而起,举杯叫道:“诸位,我等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时候到了,来,我等饮尽此杯,不取关陇,誓不罢休”

“不取关陇,誓不罢休不取关陇,誓不罢休”

诸将皆痛饮高呼,一时之间,士气旺盛到了极点。

当天晚上,马超便令全军借着夜色的掩护,星夜起程回往南郑,在经过南郑等沿途汉中要地时,也皆不作停留,一路借着汉水的便利,不出三日便抵达了阳平关。

过得阳平关,借着马超的声名,轻轻松松的通过了氐人控制的武都郡,沿途还收揽了约五千余名氐兵助战,近四万的大军日夜兼程的向着祁山杀去。

那祁山位于西汉水北侧,西起北岈,东至卤城,绵延百余里,连山秀举,罗峰兢兢峙,被誉为“九州”之名阻,天下之奇峻,乃是地扼蜀陇的咽喉,势控攻守的要冲。

当此时,根本没有谁会预料到,刘备的真正攻击方向,乃是陇右,而夏侯渊的主力又陈仓,祁山营垒,只有不到三千的兵力把守。马超率四万大军突然杀来,顷刻间便攻破祁山敌营,全歼三千曹军。

顺利的夺取祁山之后,经过短暂的商议,遂留陈式领三千兵马驻守祁山,等待着后续的刘备中军跟行,而马超黄忠等众,则北出祁山,径往天水郡杀去。

陇山山脉将关中与陇右诸郡一分为二,其中,由关中通往陇右的道路只有两条,一条是沿渭水西行,通过陇山河谷进入陇右,另一条则是望北穿越街亭进入陇右。

而这两条要通要隘,恰恰都在天水郡内,控制了天水,便等于切断了关中与陇右的联系,陇右诸郡自可轻易而下,而控制了陇右诸郡后,便又等于切断了凉州与关中的联系,凭借着马超在凉州的威望,自然是振臂一呼,便可群起而响应。

所以,兵出祁山之后的关键,便是迅速的夺取天水郡。因此,在夺取祁山之后,马超便兵分两路,一路由黄忠与陈式,率一万兵马急取渭水河畔的临渭县,以切断渭水陇山河谷这条通道。而马超与方绍等众,则亲率主力径奔天水郡治所冀城而去。而只有攻取了冀城,方能迅速的镇压天水各县,为迅速进兵街亭,夺取第二条通往关中的通道打开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

清晨,冀城,太守府。

一大清早,太守杨阜便被从事姜叙叫醒,声称有数千百姓奔至南城外,声称汉中军正已杀入天水郡,请求入城避难。

杨阜听闻不禁大惊,急是穿戴好上城前去观看,见南城门外已是乱成了一团,几千狼狈不堪的百姓正跪在护城河外,请求太守大人能放下吊桥,放他们入城避难。

杨阜皱着眉头,沉声道:“怎么会这样,刘备不是亲率大军正准备攻打南阳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天水。祁山大营方面可有音讯吗?”

姜叙亦是一脸的疑惑,“祁山方面昨日确实并未照例派人来通报平安,我早先已派了人去查看。致于敌军突至,或许只是敌人的佯攻人马罢了。”

杨阜脸上的疑色更重,“就算是佯攻之敌,但竟然能进入我天水郡内,那必然是已攻破了祁山营,祁山营虽然兵少,但是营垒险要,敌人若不是大军强攻,一时片刻如何可破。而张飞所部尚在陈仓与夏侯将军僵持,汉中的主力也皆被刘备调往南阳方面,敌人又从哪里凑出这么一支兵马能够攻破祁山,杀入我天水境内呢?”

面对杨阜的置疑,姜叙也回答不上来,只得道:“事发突然,究竟敌情如何,还得进一步侦察方可知晓。只是如今城外的这些百姓,放还是不放他们入城呢?”

杨阜望城下看了半晌,方道:“情势未明之前,还须谨慎才是。你先派人出城仔细盘查一下这些百姓,只有本地口音者方可放入城内,不然就一律驱逐,绝不可放敌人的细作轻易混入城中。”

姜叙领命,便带着一千全副武装的士兵出城,严密的检查了每一人,在确定他们口音,且身上并无携带武器之后,方才放了他们入城。

不久之后的数天内,越来越多的百姓从南面逃来,这个时候,杨阜才开始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派出去的探子很快便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言祁山守军已被敌军全歼,紧接着,又有坏消息传来,说是一万敌军突至临渭县,千余守军力不能敌,已于清晨开城投降。

一个接一个的坏战报,如雪片般飞到杨阜手中,而最厉害的一击,则在这天的午后到来。

这一天,日当正午,杨阜听闻城头来报,言南面烟尘大作,似乎万千人正往这里奔来。杨阜登城观望,见尘土滚滚,遮天蔽日而来,隐约见到尘雾之中,似有旗帜在飘动。

杨阜敏锐的觉察到,来者并非是先前的流民,于是他急令关闭四门,并令城中近四千的郡兵立刻登城备战。

果然,不多时,一支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尘土中杀出,远远观之,刀斧森森,衣甲鲜明,军心士气极为旺盛。

敌人渐渐逼近,那飘扬的旗号清楚的映入眼帘,杨阜的眼中,渐渐涌上一种愤怒与惊恐所夹杂的神色。

因为,敌人的旗帜上,高书的一个“马”字。

杨阜知道,是马超来了,这个将自己一家男女老幼杀了个精光的西凉屠夫,终于来了。

年幼的儿子,人头被活生生的割下,妻女被当众奸yin然后再被残忍的杀害……

诸般残酷之极,令他心为之碎的回忆,不禁浮现于脑海。而现在,那个仇人就在眼前。

“马超狗贼,老子取了你的人头为我一家老小报仇”

杨阜情绪激动之下,便是手提着大刀冲下城头,欲要点齐兵马杀出城去,与马超决一死战。而他方一下城,姜叙便闻讯而来,急是扯住他的缰绳,苦苦劝道:“义山,马超来势汹汹,手下兵马不下数万,你切不可轻举妄动呀。”

杨阜怒吼道:“我等父兄皆为此贼所害,仇人就在眼前,伯奕你松手,让我手刃此贼以雪我等大仇。”

姜叙岂敢松手,他死死抓着缰绳不放,“此恨此仇,我如何不想报。只是马超突然率大军攻破祁山,杀入天水,必然是有恃无恐,以我区区数千郡兵,如何能与之抗衡,若有差池,冀城一失,则天水郡必为所得,到时陇山以西非国家所有,我等不但成了国之罪人,更是陷陇右无数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啊。”

杨阜也非那鲁莽之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将马超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今只是仇人相见,一时为怒火蒙蔽了心智而已,经姜叙这么一劝,整个人方才渐渐冷静下来。

许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声,跳下马来,又翻身上了城池,而姜叙也长舒了一口气,跟着一同上场观敌。

马超的兵马并未急于攻城,而是于城周围先设下营寨,似乎早就有长期围城的打算。而南面的大道上,尘烟依旧滚滚,更有兵马源源不断而来,粗粗估算,至少也得有五六万人。

观此情况,姜叙不禁感慨道:“贼兵甚众,这姓马的叛贼也不像上次那样,盲目的强行攻城,似乎他的作风比原先要沉稳了不少,我等所面临的处境,只怕比上前要更为凶险呀。”

杨阜神色此刻却是无比的冷峻,不屑道:“此叛贼是我们手下败将而已,何足挂齿。趁敌围城未成之时,赶快派人去往陈仓向夏侯将军求救吧,我等只需坚守此城,待夏侯将军援军杀到,里应外合,这一回一定要取了马超的头颅报仇雪恨。”

当城上的杨阜等人恨恨的望着城下里,城下营寨中的马超,亦正恨恨的望着城头,咬牙切齿道:“孝直,中正,缘何不叫我现在就攻城,我还等着杀了杨阜那厮为我兄弟子侄报仇呢。”

方绍与法正相视一笑,他遥望城头,淡淡笑道:“‘上兵伐谋,其下攻城’,我们既有计谋破城,又何必强攻,徒损士卒呢,孟起将军不必心急,你的仇,很快就可以报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围城

第二百六十二章围城

马神色为之一振,“话又说回来,上次我围冀城,整整围了四个月,那韦康才开城投降,如果两位有良策可破城,自是甚好。”

方绍笑道:“这个不急,先大造一番声势,让城里的守军吓破胆,然后才好施计。”

方绍指的“大造一番声势”,指的便是南面那滚滚的尘烟。

其实,此番攻冀城的汉军,仅仅也只是两万余人而已,但为了给敌人造成大兵压境的强横态势,方绍便决定借鉴一下张飞当年在长坂坡使过的,吓唬那曹操的招数。

所以,方绍便命几百骑兵,马尾巴上拴上树枝,在远远之处来回奔跑,扬起大片的尘土,造成一种有无数兵马,源源不断开来的景象。

而至夜间之时,这般的折腾却才结束,而为了继续维持假象,方绍还建议马连夜多建了许多假寨,只空插旗号而不置人,只是距离冀城较远,城上敌人无法看破真假。

次日天明,法正围城一周巡视过后,又现了冀城的一个致命弱点。

此城虽然临渭水南面而建,但主城距渭河尚有一段距离,是由通过北面一条水渠与护城河相连,作为城中主要的取水之源。

于是,在法正的建议下,马派了三千人连日动工,将水渠堵塞,绝断了城中取水之路。

水源被绝,城中顿时人心惶惶,杨阜遂急命于城中开掘水井,但北方干躁之地,掘地三丈方才见水,城中数万张嘴,只靠着数口水井的限量供水勉强渡日,可谓是苦不堪言。

围城七日之后,估算着城中已是人心惶惶,军心动摇之时,汉军方才展开了攻势。

不过,并非是攻城,而是展开了心理攻势。

一日之内,汉军向冀城中射入了数千封《告冀城官民书》,声称马此番围城的目的,只为诛杨阜,为兄弟妻子报仇血恨,与旁人无关。如果城中官民能够逮捕杨阜,开城投降,则吏者官职如旧,民者分毫不动。如若不然,城破之后,全城无论老幼尽皆屠之。

一连三日的心理攻势,城中民众的一腔怨气,渐渐便被引向了太守杨阜。

人就是这样,想当初杨阜为太守之时,对治下之民可谓不薄,太平之时,人们倒也念着杨阜的好,可如今身陷困境,生活痛苦之时,便将杨阜的好忘之脑后了,求生的**,使城中百姓的怨念越来越深。

到得围城第十四日,见时机已到,马便率全军倾寨而出,开始对冀城动强攻。

在这围城的十四天内,方绍也没闲着,他领着随军带来的百余名工匠,就地取材,在十几天的时间内,勉强的赶制出了十门神威炮。

攻城这天,尽管神威炮的数量过少,不足以对城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其强大的威力所造成的声势,却着实令守军为之威怖,一时间,守军的士气又矮了一大截。

一连攻打了两日,在强攻不破的情况下,汉军选择了暂时的息战。但在当天的夜里,全军却是一顿饱餐,在夜深人静,借着天黑的掩护,悄悄的开出了营寨。

夜空中,明月如轮船一般在黑暗中航行,马执枪迎着夜风而立,一双星目默默的注视着冀城,眉宇之间,浓烈的杀气正弥散开来。

“孝直,中正,我实在不明白,你二人曾言有破敌良策,但我们围城十余日却依然没有半点进展,你们该不回是信口开河吧。”马的语气中多有抱怨,显然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方绍却是笑道:“孟起将军,我早说过,不必心急,其实,破城就在今日。”

马神色一动,却并无多少兴奋,只哼了一声,“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怎么个破城法。”

时将夜半,初秋的夜已有些寒意,战士们立在夜风中已有一个多时辰,不觉都冷得开始抖。

这时,方绍抬头看了看月色,便道:“时候差不多了,孝直,该是什么时候信号了吧。”

法正点了点头,沉声道:“去传令,可以点火了。”

一骑快马飞奔过去,过不多时,位于冀城东北面的一座山包上,一柱烽火冲天而起,方圆十数里内都清晰可见。

此刻,北城的千余守军,正和衣而睡,苦战了一天,这些将士们皆已疲惫不堪,抱着兵器,依着女墙,相互依在一起便沉沉睡去。不过,城头上依然有不少值守的士兵,强忍着疲惫,在这深夜中坚守岗位。

“快看,东北面那是什么?”一名眼尖的士兵,先现了数里之外的那一柱冲天的烽火,作为一名老兵,他立刻意识到那烽火并不寻常。

“嗯,很可能是敌人的信号,说不定他们要夜中动突袭呢,快,快去报知姜从事。”

屯长下了命令,那名士兵便匆匆的往城下奔去,就在他刚刚走下城头之时,整个人便为眼前所见震住了。

北门正对的大街上,昏暗的光线中,黑压压一片的民众,正向着城门这面逼来。这些普通的民众,或执棍棒、或执锄铲,个个面目狰狞,怀有极大的敌意。

士兵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即刻高呼:“大伙快醒醒,暴民们要造反啦,大伙快醒醒。”

喊声惊动了守城的士兵,很快,千把号人便从梦中惊醒,当值从事姜叙闻知,立刻带了三百多号人下城,摆开阵形堵住了民众通往城门的道路,同时,又派人飞骑前去报知太守。

姜叙站在军阵之后,扬鞭高喝道:“尔等暴民想要干什么,此乃军事重地,还不退去。”

暴民们并未退去,反而越来越多,将整条街都堵得水泄不通,其中有人怒喊道:“我们要活命,打开城门,让我们出去。”

姜叙冷冷回应道:“贼兵围城,杨太守有令四门尽闭,不得擅自出入。尔等想要出城,待贼兵退去再说吧。”

姜叙冷淡的回应,立刻惹起了一片愤怒的骂声。

“贼兵要杀的是太守,关我们何事,让我们出去。”

“再不让我们出城,就要渴死啦。”

“大伙一起冲出去啊,冲出去才有活路”

……

在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数千平民便蜂拥而上,冲向了那些手握着刀枪利器的军人。

姜叙大吼一声:“准备应战,上前者,格杀勿论。”

但很快,姜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当前冲上来的那一批人,并未似普通平民那样毫无章法的乱冲,而是结成了整齐队形,棍棒等短兵器与锄头铲子这样的长兵器搭配有致,步调一致的汹汹而上。似乎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平民,而是经过严格训练兵的军人,只是他们仅仅披了一张外皮而已。

姜叙的目光陡然间闪过惊惧之色,“不好,计了他们的计了。”

就有这稍一走神的一刹那,一箭破空而来,从黑压压的人群头顶越过,正中姜叙面门。

“啊——”姜叙一声惨叫,便是栽倒于马上。

就在众军士惊恐不已之时,平民组成的洪流,已势不可挡的平堆而来。

城外数里埋伏的汉军,同样听到了城中的喧嚣声,马似乎已猜到了几分,兴奋的向那两个智谋群之士道:“孝直,你们莫非事先已在城中安插下内应了不成?”

法正面带得意的笑容,却才将这计谋道与了马。

原来,先前大军杀到冀城之时,方绍与法正合计之下,便先派了千余号人,化装成逃难的平民百姓混入了冀城中。而在围城、断水、射书劝降等一系列的举动之后,城中人心沸腾,渴望生存的平民,便在这千余号人的煽动下,要强行的冲破城门投降。之前所点的那一柱烽火,也只不过是与城中人马联络的暗号而已。

当初那杨阜亦曾提防过这一招,所以严加盘查了入城的难民,但凡不口音的一律不许入城。但杨阜当时不知是马带兵入侵,不知那追随马逃往益州的旧部,大多都是陇西人氏,他们对当地是再熟悉不过了,自然可以轻易的瞒过盘查,成功的混入城中。

这时,这些内应煽动了大批的平民参与暴*,仓促之下,区区几百号官军,又如何能抵挡得住这有预谋的突然性民变。

听罢这一连串的计谋,马不禁感慨而兴叹,想当初自己兵围冀城数月而不下,若是身边早有方绍法正这样的智谋之士,又何以落得今日屈居人下的地步。

正感慨间,却见北门吊桥随之放下,城门亦是大开,城头也点起了三堆熊熊烽火,那也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方绍遂道:“孟起将军,内应已经得手,此时不攻城,还待何时。”

马雄心顿时,于是拍马当先,率领着万余汉军尽起,如潮水般从洞开的城门中杀入。

人数与士气俱占上风,又得内应成功夺下城门,区区几千战斗力低下的郡兵,立时便土崩瓦解,逃得逃投降的投降。不用半个时辰,汉军便轻松的控制了这座天水郡的治所。

而当马带着一腔的恨意杀往太守府时,那些闻讯为保性命而临阵叛变的军士,已经将杨阜五花大绑了恭候于了太守府门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马高踞于马上,俯视着杨阜,冷冷道:“杨阜狗贼,当初背叛我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今日的下场”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抢时间

第二百六十三章抢时间

“背国之贼,我杨阜只恨当初未能将你剥皮剡肉,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杨阜毫无惧色,对马超是破口大骂,只把马超骂得目中充血,他一跃跳下马来,提刀便要将杨阜斩之。

“孟起且慢”远处方绍飞马奔来,瞧见马超要下杀手,便高声喝止。

马超的刀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见方绍已奔至近前,他跃下马来劝道:“孟起将军,这姓杨的既是俘虏,那是杀是刮就当由大王来决定,我等岂能擅作主张。”

马超是被恨意填胸,哪里听得进方绍的劝告,咬牙切齿道:“这厮杀了我三个族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若是不将他千刀万剐难消心头之恨。”

其实这杨阜方绍也不再待见,想当初马超待其不薄,视之为心腹,此人心念旧主,最终背叛了马超也就算了,还当着马超的面,杀尽了马超的一家老小,这就有点让人鄙视了,马超要杀他泄恨,方绍也没有反对意见。

如今方绍之所以阻拦,其实则是在维护刘备汉中王的权威。

马超在西凉极有威望,此番攻关陇,自然是少不了借他的威名,不过,刘备当然也担心马超趁机恢复旧有势力,最后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故而此次出兵,特意令黄忠为副都督,分了一部分马超的兵权,又令方绍为随军谋士,一者辅助马超,二来也算是一种监督。

马超若是擅作主张宰了杨阜,本身就是对汉中王权威的一种不尊重,方绍自然也就必须站出来阻止。

而那杨阜听了二人的对话之后,却是放声大笑,不屑道:“看来我果然没看错,所谓的锦马超,如今也只是刘备手下的一只鹰犬而已,死在你这种人手里,我杨阜真是颜面无光啊,哈哈——”

方绍眉头顿时一皱,暗忖:‘这家伙果然是个不怕死的厉害角色,死到临头了,却还想着挑拨离间呢’

而马超则是被杨阜这几句话彻底的惹暴了,哪里还顾得了方绍的劝阻,一声厉啸,大刀愤然而下,一颗斗大的人头便滚落于地。

手刃仇人之后,马超整个人都仿佛释然了,他抹了一把脸上血,仰天笑道:“几位兄弟,我马超说到做到,今天我终于替你们报仇了,你们在天之灵,也当安息吧。”

杨阜已死,方绍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当下也就默不做声,只是摇头暗叹。

马超报过仇后,精神才理智了几分,回头向方绍道:“中正,你放心,这件事我自会向大王去解释。大王知我苦衷,必然不会在意的。”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方绍遂道:“不打紧,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先去与孝直他们会合吧。”

将及天明之时,吵闹了一夜的冀城恢复了平静,四门及各处要害,皆为汉军所控制。马超遂一面命人重新掘开水源,恢复给城中的供水,一面奔往太守府,与方绍等人聚齐。

第二次坐于这太守府政事厅的首位,而且大仇得报,马超脸上自是洋溢着浓浓的得意之情。

方绍却没功夫去品味胜利的喜悦,他见众人到齐,便高声道:“诸位,如今冀城已下,天水郡为我所得,陇西诸郡便轻易可下。为今之计,我以为当速遣一支兵马,星夜昼程赶往街亭,务必要在夏侯渊反应过来之前,占据此地,阻绝陇山以东曹军援兵,然后我们才能从容的收取陇西及凉州。”

马超却道:“那夏侯渊知我军兵出陇西,自然要先派人往曹贼那里禀报,想必不敢擅自行动。而我的将士们辛苦了一夜,不如就暂作休整,再过几天再去取街亭也不迟。”

显得是轻易的胜利,让马超产生了轻敌的思想,方绍忙道:“夏侯渊受曹操之命,节制关陇诸军,此人极有谋略,若是闻知陇西有失,必然不等禀报曹操,便会率军前来夺占街亭要隘,孟起将军,万不可轻视此人啊。”

这时,法正也道:“中正所言极是,街亭要道,若是给夏侯渊所据,则等曹操反应过来时,他的大军便可从容的穿越陇山来与我军决战,如此的话,则我军势将陷入不利的局面。孟起,还是应该派一支兵马速去抢占街亭才是。”

马超沉思了片刻,方道:“好吧,就拨七千兵马出来,中正你与王子均前去据占街亭。我与孝直和其余诸将继续收取陇西各郡,保护好粮道,等着大王的中军前来会合。”

“**,当年马谡守街亭,诸葛亮好歹还给了一万多兵马,你只给我七千,还真是够意思呀。”

方绍心有不爽,但他也知当初诸葛亮出祁山时,手中有兵马十万,而今马超手中不过有兵四万,还分了一万给黄忠,留了一部分在祁山,他手头的兵力也不阔绰,能拨给方绍七千兵马,已经算是不错了。

于是,方绍也没时间再多耽搁,遂是与王平共率七千兵马,带了近二十天的口粮,饶过沿途尚未归降的县镇,直奔街亭而去。

两天之后,方绍和他疲惫的七千军队,终于抵达了街亭要隘。

翻开地图可知,东西走向的秦岭和南北走向的陇山,形成了一个倒立的“丁”字,将陇西、汉中和关中三个地区彼此分割开来,而隔离关中与陇西诸郡的便是陇山山脉。而在临渭失守之后,艰险的渭河河谷无法通行,那么陇山中段的街亭,便成了关中增援部队穿过陇山,去往陇西的唯一通道。

本来,方绍以为只要抢到宝贵的时间,抢先占领街亭,当道下寨,便可轻易的阻击敌人,但当方绍到达街亭之后,方才发现街亭的地形与他想象的很有差距。

街亭并非空旷一片,这里本是存在着一座不足千人居住的小城的。不过,此城高不过两丈,厚不过一尺,踹一脚上去都能晃半天,想要据城死守显然是不靠谱的。而本来狭窄的陇山通道,延伸到了街亭这一段时,却豁然拓展为五六公里之宽,以方绍手头这点兵力,在如此宽阔的地带,无论是据城还是当道下寨,显然都是难以与夏侯渊的精锐步骑相对抗的。

突然之间,方绍有点理解马谡的难处了,他并不是不懂兵法,也并非故意违背诸葛亮的命令,舍当道而上南山据守,而是当年的蜀军情报人员,并没有描绘出街亭的详细地理情况,使得马谡陷入了无从选择的地步。

方绍突然觉得,自己也陷入了与马谡一样的困境,似乎不得不选择上山结寨。其实上山结寨并不等于让道于敌,就算把兵马扎在大道旁的山上,夏侯渊的兵马也不敢继续朝陇西进军,因为方绍可以随时切断他的后路,并威胁他的侧后翼,所以,夏侯渊唯一的选择还是先消灭了方绍。

不过,当年的马谡上山立寨,却因被张郃断了水源,最后不战自溃。经过对街亭地形的观察,方绍意识到马谡并未只是纸上谈兵之辈,似他那样从事军事参谋这么多年的人,怎么会忽略了水源这么重要的问题呢。

于是,方绍视察了当初马谡设营立寨的南山。此山地势很有特点,其顶部是一个弯月形的平台,约可屯兵万余。其北、东、西三面甚陡,东南面则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度的斜坡,斜坡上宽而下窄。如果敌军从下面向上仰攻,则己方可在月牙形的棱线上居高临下,从三面同时攻击敌军整支队伍,而最前面的敌军,能够投入战斗的则不过五十人,显然,这是一个非常有利于防守的地形。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最近的一条明水源即是山前大道旁流经的清水河,很显然,敌人可以轻易的切断水源,这就不禁使方绍对历史更加怀疑起来,依马谡的能力,他真的蠢到连这么明显的漏洞都看不出来吗?

于是,方绍抱着怀疑的心情,继续视察南山的地形,而令他惊异的发现,在南山的西南侧,竟然有一汪清流的泉水。而这泉水位置较为隐蔽,不做仔细的侦察的话,一般很难发现,此泉背倚南山,处于半山腰的位置,而其所处地形也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处,泉前的一道谷口,只消不到三五百人便可轻易守住。

“莫非,当初马谡就是仗着有这口暗水源,所以才敢有恃无恐的‘舍水上山’吗?”

可是既然有此暗水源,当初那张郃又是如何决断马谡的水源的呢?

方绍不禁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他把这南山地形又仔细的堪察了一遍,然后,他立于山顶,环视着整个街亭地区的地形地貌,神色间流露着浓重的困惑之色。

远望着山下的潺潺的清水河,回想着曾经那段历史,他极力的想挖掘出某些历史的真相。

当黄昏的一抹余晖映照在方绍的脸上时,他突然间想明白了。

“历史中的街亭之战,之所以败,归根结底就是马谡与王平的这对组合,没错,这应该就是真相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街亭

第二百六十四章街亭

狭窄的谷道之中,一支长蛇般的骑兵部队正在奔驰。

地面相当的平坦,只是两侧高耸的峭壁相距不过几丈,使这一条穿越陇山的谷道,最多仅能容纳两骑平排而行。

空谷之中,回荡着马蹄纷踏的声音。

夏侯渊抬头望了一眼头顶,只见山顶的尽头,天空如一线般连绵不绝,偶尔会有一两只云雀从一线天间掠过,但也只是一闪即逝而已。

夏侯渊勒住了马蹄,停在了道边,威严肃然的目光扫视着从眼前匆匆而过的每一名士兵,口中喝道:“加快度,都给我再快点。”

训话之际,一将策马飞奔而来,面上带着喜忧参半的表情。

未等那人奔近,夏侯渊便高声问道:“伯济,街亭的情况如何,可有敌军驻守?”

那人,正是行军司马郭淮。

郭淮勒住马蹄,喘着粗气,面带忧色道:“将军,我方斥候回报,街亭方面已有敌军驻守,据当地人讲,乃是两天之前刚刚到达的。”

夏侯渊眉头一皱,喃喃道:“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几天之前,夏侯渊收到了刘备军兵出祁山,长驱直入陇西诸郡,围攻天水治所冀城的消息。

这个消息自然是令夏侯渊相当的吃惊,在与张郃、郭淮等人讨论之后,众人一致认为魏公是中了刘备声东击西之计,攻取南阳是假,争夺关陇才是真。至于陈仓中与他对峙的张飞所部,观期近期来的战斗力,夏侯渊断定这一支兵马的目的,只是为了把自己的关陇主力拖在陈仓而已。

夏侯渊当然知道,自己主力陈仓,陇西诸郡仅有的是加起来不足两万,战斗力相当弱的郡兵,如果自己不能尽快回师西援,那么不出月余,马凭借着其威名与勇猛,陇西诸郡将非国家所有矣。

因此,夏侯渊当即做出决定,留张郃率一万兵马据险坚守陈仓,自己则亲率四万步骑星夜兼程回援陇西。而以夏侯渊之能,自然也知道街亭之重要性,故而他留下两万步卒随后而行,自己先带了近两万的骑兵,一路不停的急行军赶往陇山中部来抢夺街亭。

不过,还是晚了两天。

夏侯渊确实没想到,敌军的进军度是何等之快,陇西诸郡尚未平定,便急急的远赴街亭封锁陇山通道,这越的让夏侯渊感觉到,自己的确是中了刘备预谋已久的圈套。

不过,他可是夏侯渊啊,仅仅这个消息,还不足以令他灰心丧气,便又问道:“敌军约有多少人马?”

郭淮笑道:“这正是淮向将军报告的好消息,马兵马显然不够,此番驻守街亭的敌军,最多不过七千。”

夏侯渊脸上又涌起了不屑之色,冷哼了一声,“街亭城城墙低薄,不堪一击,五路总口地势又平坦宽阔,区区七千步卒,焉能挡得住我的两万铁骑。”

郭淮的脸色这时又沉了下来,叹道:“不过,坏消息是,敌军并未据城而守,也没有于五路总口立寨,而是依仗街亭南山,据险安的营寨。”

这个消息,不禁令夏侯渊微微变色,当初他纵横关陇之时,街亭这条道也走了多少回,这里的地形如何,夏侯渊是再清楚不过了,南山那块的地形,他也相当了解。因此,听闻敌军据南山坚守之时,夏侯渊就意识到,此番面对的敌人,将是一块极难啃的硬骨头。

不过,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于是,夏侯渊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管不了那许多,传令全军急前行,先赶到街亭再说吧。”

半日之后,两万铁骑终于奔出了陇山狭窄的谷道,抵达了五路总口的街亭所在。一出谷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沿着潺潺的清水河两岸平坦之地而行,过不得多久,街亭城便在眼前,而险峻的南山也进入了夏侯渊的眼帘。

接下来,夏侯渊自是拨一千兵马,先行占据街亭城,然后再命全军将南山围住。而在环山视查一周兵,夏侯渊不禁是仰天大笑。

“将军,莫非已有破敌良策不成?”郭淮不解道。

夏侯渊遥指南山,不屑问道:“伯济,可曾打听出来,此番敌军的主将是谁了吗?”

郭淮答道:“据说主将方绍,副将叫作王平。”

夏侯渊不以为然道:“此二人可有什么声名显迹吗?”

也不知夏侯渊是久战于关陇,对荆益之事不熟悉,还是故意表示出不屑一顾。

郭淮只得道:“听闻方绍此人,乃是刘备手下极器重的谋士,先前刘备攻取汉中之时,便多赖此人献策,而不久前的襄樊之战,据说关羽也是得此人的谋划,方才能威震华夏。至于这个王平嘛,我只听说他原只是张鲁手下的一员将,后来刘备得汉中之时,才将其越级提拔,至于有何声名显迹,倒是不太清楚。”

夏侯冷哼了一声,“一个徒有其名的谋士,一名默默无名的卒,哼哼,马以此二人来守街亭这等要地,看来他与从前一样,还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面对夏侯渊的自信,郭淮却十分谨慎,“将军,我观此南山之势,实是易守难攻之地,那方绍将营寨安于此山,看来也是颇知兵法,我等不可觑呀。”

夏侯渊哈哈大笑,“伯济,你真是太高看这个姓方的了。这南山确实是易守难攻,但伯济莫非没看出来么,敌军地处高山,取水之源仅仅是这山下的清水河,我军可以轻易之将截断,到那个时候,我们只需围而不攻,到时候敌军困渴之下,用不了多久便不战自乱矣。”

听闻夏侯渊一言,郭淮再仔细一想,不禁也眉开眼笑,“将军所言极是呀,嗯,看来那姓方的自以为聪明,但却不知自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真在自取灭亡了。”

于是,在抵达街亭的当天,夏侯渊将南山围住,同时切断了南山往清水河取水之路,围城两天之后,其余两万步卒也紧随之后抵达街亭,街亭之地的曹军达到了四万之多,夏侯渊便从容的将七千汉军围成了铁桶一般。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过去了,山上的汉军,却并未如夏侯渊所料的那般,因为断水而军心溃散。从山下望去,却见山顶斜坡驻守的汉军士兵,一个个精神抖擞,看不出半点缺水的困苦之状,相反,这些汉军士兵,不时的还站在山顶上往下撕几泡尿,仿佛在向曹军示威一般。

到得第六天的时候,夏侯渊开始有点坐不住了,于是他便组织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结果当然是显而易见的,居高临下,占据着险要的汉军,只需在月牙形的平台上从容的向下放箭,便将挤在狭窄坡地上艰难仰攻的曹军杀了个屁滚尿流,在付出一千多人死伤的代价之后,夏侯渊不得不放弃了强攻的念头。

“,老子把水源都断了,敌军怎么还不乱啊,莫非这帮益州兵都练成了不用喝水的本事不成?”

山下的夏侯渊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境地,而山上的方绍却正舒舒服服的洗着凉水澡呢。

“先生,这泉水还有点凉呢,你真的要我倒吗?”阿山高举着木桶,皱着眉头问道。

光着膀子的方绍摆了摆手,“怕什么,洗冷水澡对身体才有好处,别废话,赶紧倒吧。”

阿山只得一咬牙,将一桶的泉水尽皆倾在了方绍的身上。

瞬间,清凉的泉水浇遍全身,只将方绍冷得直打哆嗦,但随之而来的清爽,却令浑身上下的血脉都舒畅无比。

几天之前,方绍推测出了历史中街亭之败的根源,那场失败的原因,并非是马谡的无能,也并非是张郃有多么了不起,关键就在于马谡和王平这对搭档的失败。

马谡一直跟随在诸葛亮身边,按现在的说法,那就是领导身边的机要秘书,那是高层的精英人士。而王平呢,虽然颇有些军事才华,但却是一个十足的粗人,据史料记载,王平性格暴躁,与许多同僚相处都不和睦。

所以,当诸葛亮将马谡这样的高层机关精英,突然空降到一线,成为了王平的上司时,一个是有点领导派头的文人,一个则是脾气暴躁的粗鲁武将,可想而知,这样一个组合不出现矛盾才怪。

因此,方绍大抵推算出,当初马谡占据南山之后,知道魏军一定会断绝清水河这条明水源,故而分了三千兵力让王平固守南山半腰的这口山泉的暗水源,自己率主力坚守南山。

然而,因为俩人之间的矛盾,故而王平没太把马谡的命令当回事,当魏军现了这口暗水源,前来攻击之时,王平便果断的放弃,率军后撤到南山以西下寨,因此才导致马谡水源彻底被断,进而导致街亭之败。

历史的疑云究竟如何,这也只是方绍的自己推测而已,但事实上却是,坚守南山才是坚守街亭的最佳选择。

不过,这一次,方绍换了一下部署,他令王平率四千人驻守南山,而他自己则亲率三千人守卫暗水源。

一天后,郁闷的夏侯渊,终于现了秘密所在。

第二百六十五章 道高一尺

第二百六十五章道高一尺

夏侯渊不是白痴,汉军被围这么多天,水源即已被截断,早该不战自溃了,但却精神抖擞的坚持至今,那必定便另有一处暗水源可为山上供水。

于是他就再一次细致的环山四周巡察,终于他意识到了南山东面半山腰驻守的这座偏营,似乎有些诡异。

此营看似与山顶的汉军主营形成互为犄角之势,但其背靠着东面的削壁,与山顶之间的联系,只能够通过绳索的攀爬,如果遭到进攻的话,山顶的汉军根本无法予以及时的支援。

这样一处偏营,同样对主营无法有提供任何声援,俨然还是一个累赘。如果换作是夏侯渊的话,他宁愿派兵死守街亭城,也不会浪费几千人马驻扎在此。

除非,另有目的。

敏锐的战争嗅觉让夏侯渊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当天夜里,他便亲自再此夜观此营,一直熬到深夜之时,终于让他现了异情。

到得深夜之时,就在围山的曹军不太注意山上情况时,从山顶部忽然伸下了许多绳索悬挂的木桶,空桶下山,满桶被拖拽上去。夏侯渊甚至能听到水晃出桶外,泼洒在那干裂的石壁上的声音。

“他娘的,原来这几千兵是守着一眼山泉,怪不得呢。来人啊,去通传主营,叫郭司马调五千精兵来此,明天老子非得攻下这处水源不可。”

……

洗过一个凉水澡后,方绍这一夜是在浑身放松的情况下渡过的,但天尚蒙蒙未亮之时,方绍便被阿山叫醒了。

“先生,先生快醒醒吧,敌军好像打算攻咱们这里啦。”

方绍一跃而起,只披了件长衫就奔出了帐外,他立于坡边,手搭凉蓬向坡下的敌营望去,却见营中的曹军早早就起来,正是衣甲,擦拭武器,人数似乎比先前多了不少,而在不远处的道路上,一队队的曹军尚在往这边赶来,人数大约又有千余人。

观此情形,方绍的目光肃然起来,沉吟了半晌,转身向帐中走去,只给阿山留下了一道命令:“传我将令,全军准备战斗。”

天亮之时,将近七千的曹军聚集在了山坡下,三千汉军也全面戒备。

偏营的地形不比主营南山顶那般险峻,虽然也位于一道山坡平台上,但这道山坡的坡度极缓,曹军如果纵马蜂拥而上,三千人的兵马还真不太好守。

因此,最重要的便是守住山坡下的那道乱石谷,高耸而凌乱的巨石形成天然的环形拱壁,唯有一道十几丈宽的谷口可以通行。

早先方绍便令在谷口设下两重的鹿角,鹿角前又挖了三道壕沟,壕沟内乱插的倒刺,都是用附近胡杨林的坚木削成。而在谷外围的宽阔地带,方绍又命撒下了大片的铁藜蒺,这种玩意儿形如桃核长出四个刺,随手扔下去,都会有一面朝上。种种举措,都是为了削弱曹军骑兵的冲击优势,为鹿角之后的弓弩手争取到更充足的射击时间。

当旭日冉冉升起时,敌营中,大队大队的曹军铁骑开始开出营外,在谷外数百步之外集结成一个个军阵,不过,他们却未如方绍预料的那样,立即起进攻。

“夏侯渊啊,你为什么还不进攻,你在等什么呢?”方绍远望山下黑压压,如云团一般的曹军骑兵阵,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太阳仍然在上升,当越过那些林立的巨石时,一道刺眼的光线直直的照射在了自己的脸上,方绍立时觉得十分刺眼,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来遮挡阳光。而在这个时候,谷前的曹军开始行动了。

当先出动的,并非是骑兵,而是十几排并行的十人队,这些步卒分散而行,前方举着粗略绑制的木盾,在木盾的掩护下徐徐而行,沿途清扫散遍地撒落的铁藜蒺。

看来,夏侯渊也不是莽夫。

方绍见此状,即刻下令弓弩手动攻击,阻击敌方的清扫分队。

令下,一支支的箭矢便从谷**出,划过优雅的弧线飞向敌人,不过,命中率却是极为低下。

夏侯渊部为抢街亭,轻装而来,根本不及携带铁盾这种重型装备,那些清扫部队所用的盾牌,也只是用附近的林木粗糙打造,防御性能极低。而方绍带的这几千人马,都中有一半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弓弩手,但眼下在无人干扰的情况,命中率竟然如此之低,实在让方绍感到有些费解。

他再次举目远望观察敌情,而此时东方而来的阳光却更加刺眼了,照得他简直有点睁不开眼睛。

霎时间,方绍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夏侯渊为什么一大清早就排好军阵,但却迟迟没有行动,原来,他正是等待着太阳的升起。

当迎面而来的阳光,照得汉军弓弩手睁不开眼时,又如何能够准确的瞄准,箭射的命中率自然就跟着大幅下降,此刻曹军便可轻松的完成清扫工作,而不需要担心汉军强弓硬弩的招呼。

“好你个夏侯渊,怪不得一直按兵不动,原来是这样啊。”

此刻,方绍对夏侯渊的能力越的重视,而对于自己的稍稍失策则有些自责。名将之所以是为名将,能将战场的天时地利应用得出神出化,是其必备的条件之这一点,自己显然跟久经沙场的夏侯渊有着相当大的差距。

不过,方绍并没有太过担心,要知道,自己说到底只是谋士而已,名将有名将的能耐,谋士自然也有谋士的机巧。

于是,方绍果断的下令停止射击,不必在毫无必要的浪费箭矢。

半个时辰之后,清扫部队撤退,通往谷口的大道畅通无阻。

曹军阵中令旗召展,左翼一个一千余人的军阵动了几来。马蹄飞扬,掀起滚滚尘沙,如黑色电流一般狂奔而来。

随着敌骑兵驰近,地面的震颤越来越剧烈,如果闭上眼睛的话,就会让人以为脚下的土地正在生地震一样。

冲击将至,方绍纵马奔下山坡,立于谷后口布列的将士们身后,他高声喝道:“不要慌张,全给我站稳了,我们有秘密武器有手,敌人无须惧也。”

说话之间,敌骑已近百步,方绍号令一下,第一排的弩手迅的以强弩进行远程打击。只是,因为阳光刺眼的原因,第一波百余支弩箭,并未对敌人造成多大伤害。

转眼间,七十余已近,第一排的强弩手退后,第二排的两百弓手至前,拉弓开箭,动了中距离的阻击。数十名敌骑被射倒于地,但敌人毫无畏惧,正以越来越快的度冲将上来。

呼吸之间,五十步已近,马蹄飞扬,从壕沟上飞跃而过,亦有不少战马失蹄,连人带马栽入壕沟中,立时给倒刺戳死,但这并未影响大局,大部分的敌骑顺利的跳越过壕沟,黑压压一片望谷口最后一道防线而来。

是时候了。

“飞弩手,准备”

方绍一声厉喝,五百诸葛飞弩手,分列前后三排,进入了射击位置。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方绍高喝一声:“放箭”

第一排的一百余连弩手,毫不间断的开始了简单的推拉动作,尽管有阳光影响了视野,但诸葛连弩的优势在于它的密集齐射而非准确度,弩手们根本不需仔细瞄准,只需保持一个大致的方向,单调的重复同一动作便可。

十五秒内,总计一千五百多支弩箭便如飞蝗一般射了出去。

在宽仅仅十几丈的横面上,十几秒**出一千多支箭,这是何等恐怖的一个密度。

当先的三百余曹军骑兵,无一例外的被密如雨至的弩箭射中,无论是人是马,一旦沾上这等浸以剧毒的弩箭,顷刻间便丧失了战斗力,于是,鹿角之前,一片人仰马翻的惨景。

曹军根本没有预料到,眼看着就要冲破敌人防线之时,竟是突然会面临如此剧烈的打击,当前排的战友倒地之时,后面的骑兵因为冲势原因,根本收止不住。

而这时,第二排、第三排的飞弩手轮换上前,一分钟之**出了三千多支弩箭,于是,这一千精锐的骑兵,便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彻底的崩溃了。一千骑兵不是被诸葛连弩射死,但是在相互的倒压之下被践踏而死,仅仅只有不到一百多骑狼狈不堪的逃还本阵。

几百步外的夏侯渊,眼睁睁的目睹了自己精锐铁骑被“蹂躏”的惨状,但他却无能为力,他在第一时间就想下令撤退,但是整个战败的过程实在是太短了,他鸣金的号令还未及传达下去之时,一千人马便已领了便当。

“怎么会这样,贼军到底是用了什么武器,怎么能射出这般密集的箭雨”夏侯渊难以置信的望着那狼狈的战场,心中是何等的震惊,然而,身为一军的主将,越是面临着败局,他越是极立的表现出一副镇静之状。

不过,他的心里边已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方绍,方绍,嗯,看来我是瞧了这个人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致命的时间差

鲁阳县,此地,距宛城不过三百里。9W0W73

四万大军驻扎于此已经有十天之久,曹操只等着收到刘备自率大军深入南阳腹地的消息,便准备率数路大军合围,聚歼刘备于宛城之下。

然而,十天过去了,宛城的蔡瑁那边并没有报来好消息,每日所收到的情报,仅仅是“襄阳关羽军又北进的十五里”、“上庸魏延军北进二十里”、“刘备军前锋刚刚进抵上庸”……

近一个月内的情报几乎都差不多,无非只是换了几个数字而已。

“刘备,你还在等什么呢,孤已经撒下了大网,你还在磨蹭什么”

曹操将又一封失望的情报摔在了案上,神色间已显焦躁。

帐中的几名文武,心中都为之一震,他们都知道,近几年的魏公脾气越来越坏,每每生气之时,这些臣下们都为不由自主的会捏一把汗。

“丞相不必心急,那刘备也是狡猾之辈,料想他也怕中计,所以才一再的试探,只要我们能沉住气,昱料那刘备入网就在近几天了。”

程昱的劝慰并未能让曹操平伏焦躁不安的情绪,这时因为,这满案相似的情报,让曹操隐约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至于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或许只是这么多年来的南征北战,所养成的一种敏感的本能罢了。

曹操坐了下来,试图平伏自己的心情,无意间扫过诸臣,却见司马懿正捧着一份情报,脸上尽是狐疑之色。

“仲达,你在疑心什么?”曹操一眼洞穿了司马懿的心思。

司马懿怔了一下,从神思中回来,忙道:“懿只是觉得,这些情报中,似乎存有诸多疑点。”

曹操遂挥手道:“仲达但说无妨。”

司马懿将他觉得有疑点的情报,一一的罗列在了曹操面前,“丞相请看,首先是这一封关羽军的,情报中称关羽尽起了荆襄七万大军北进,懿在想,当初襄樊之战时,关羽军虽然获胜,但钱粮损耗必然极大,在大战结束之后不到数月,就能集结一支更大的军队北进,以荆州目前的境况,能否提供足够的粮草供给,懿尚心存猜疑。”

曹操只是微微点头,并未打断司马懿的话。

“还有这份情报,说是刘备的汉中大军,分前中后三军顺江东进,而其前军之将,只是一些默默无闻之辈,反倒是后军统帅,乃马超、黄忠等良将,这不也很奇怪吗?”

曹操本就心存不好的预感,经司马懿这么一分析,疑心不由得更重了几分。

“还有近来,在刘备给蔡将军的信中,一再称将尽快发兵进入南阳,但实际上却是,各路的敌军,进军速度相当的缓慢,这显然也与刘备对蔡将军的承诺不太相符。”

“仲达你是多……”

程昱准备想说什么,却被曹操横手止住,这位魏国公沉眉道:“让仲达说下去。仲达,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司马懿沉吟半晌,平平淡淡的道出了八个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在场的之人,无不为之耸动,当年汉高祖刘邦取天下的第一招,这些“乱臣贼子”们当然不会没有听说过,这也正是他们感到震惊的原因。

“懿是猜测,刘备很有可能早就猜到我们的诱敌之计,因此,他才将计就计,做出一副准备上钩的态势,诱使我们将主力云集于中原,而刘备却趁机兵出祁山,速夺陇西诸郡。此时关陇夏侯将军所部,皆被张飞拖在了陈仓一线,若然刘备利用马超的威名兵出陇西,只怕旬日之间陇西便将非国家所有矣。”

听罢司马懿的陈词,程昱不由哈哈大笑,“仲达你是疑心过度啦,刘备的大军眼下已入东三郡,他又哪里来的多余人马兵出陇西呢,更何况,就算他有所异动,又岂能瞒得过了我们的耳目。”

司马懿淡淡道:“仲德言有之理,所以,我猜想那刘备正是考虑到会被我们发现其意图,所以才故意把军队分成三部,而把最精锐的马超与黄忠置于最后。如果刘备一旦改变策略,马超所部则可借汉水之利,迅速的回往汉中,兵出祁山,而等我方细作送来情报之时,至少也要耽误十余日,这十几天的时间,攻陷只有郡兵守备的陇西诸郡,只怕应该不在话下吧。”

司马懿的话,只说得在场的诸人都心惊胆战,就连曹操亦是脸上阴晴不定。

正当此时,侍卫飞奔而入,报言关中夏侯渊八百里加急快报已到。

曹操的眉头微凝,迫不急待的拆开那急报仔细一看,整张老脸霎时间凝成了铁青一片。

“马超数万之众忽出祁山,急攻陇西诸郡,渊当率军西援,望魏公速做定度。”

区区数言,足以把曹操震得没有言语。

程昱似乎从曹操的反应之中看出了几分凶兆,他的心跟着也不禁一凉,急问道:“丞相,不知夏侯将军有何急报?”

“你自己看吧。”曹操的口气显得对程昱多有冷淡,一甩手将那帛书丢给了他。

程昱接过来一看,表情不禁也是急变,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刘备主力明明尚在上庸,如何又能分得出兵马攻陇西诸郡呢,这说不……说不定也是佯攻呢。”

此时,司马懿却道:“如果马超此路只是佯攻的话,至多也是骚扰一下陇西诸郡,夏侯将军也不至于亲率大军紧急西援,懿以为,马超的兵出祁山,极有可能就是刘备声东击西之策的开始,丞相,还是速调大军回援关陇吧。”

程昱忙道:“若马超之兵,果真只是佯动呢?如果此时我们把大军调走,那这一片苦心布下的圈套,岂不白费了。”

他二人各执一词,曹操却是一挥手,制止了谋士间的争论,沉声道:“西面有妙才主持大局,就算刘备有计,一时片刻也无大碍。至于要不要大军西援,还是等东三郡的细作回报了再说吧。”

又过了三天,去往东三郡的细作终于到来,结果却给曹操带来了一个更加令他震惊的消息。

大约就在七天之前,刘备的中军四万兵马已乘船星夜离开了上庸,西归汉中,目前尚不知其行踪。与此同时,各地新的情报发来,言关羽军团和魏延军团都停止了继续进军,而且似乎渐有准备撤退的趋势。

在接到这一系的消息之后,包括曹操在内的诸人尽皆为之震怖,大帐之中静得如死水一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曹操的脸愤怒与失望变化不定,许久之后,他将案上的情报一股脑的掀翻于地,大叫道:“仲德误我,仲德误我矣”

计策的失败,曹操的责怨,只令程昱觉得脑中血气上涌,一时晕头转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这般精心设计的计谋,如何能为刘备误破,不光识破也就罢了,人家还来了个将计就计。自己用谋十余年,可谓算无遗策,如今却犯下这般大错,只令他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此时,司马懿却表现得极为镇定,他耐心的劝道:“丞相,此事也怪不得仲德,本来此计是天衣无缝,只能说刘备此人太过阴险狡诈了。唯今之计,还是请丞相速率大军西援关陇,方才能亡羊补牢呀。”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平伏了内心的狂躁,方才沉声道:“速传以孤之令,让各路兵马即刻撤向洛阳集结,七日之内,孤要亲率大军去往关陇与那织席贩履之徒决战”

…………

山坡上,方绍灌了一口清凉的泉水,沙哑的嗓子感觉到一阵的舒爽,他索性举起水囊,将一囊的泉水灌了个滴水不剩。

这已经是被围的第八天了,八天之内,夏侯渊对方绍的偏营攻打了不下六次,最近的一次也是刚刚才结束,在留下近两千具尸体之后,夏侯渊不得不再一次选择了退却。

这八天时间,方绍整日指挥着士卒抵挡着夏侯渊不要命的一次次冲击,嗓子也快喊哑了。这边刚灌下一口水,马上便令士卒们抓紧时间修筑工事,再派出几个小分队溜出去,在谷外的层层叠叠的尸体中捡拾未有折损的弩箭。

方绍没料到夏侯渊进攻的**如此之强烈,就算他带了足够的弩箭,这几轮连续进攻下来,剩余的弩箭也所剩无多,只好通过战场上的回收利用来弥补不足之数。

不过,真正令方绍担心的,并非弩箭不够,而是他们所剩的粮食已经不多了,当时为了轻装速夺街亭,方绍只令带了半个多月的干粮,这时眼看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水倒是不成问题,但眼看着粮食又要不够用了。

只是方绍并不太担心,因为根据他的估算,汉中王的援军,应该在这几天就要到了吧。

当天黄昏之时,谷外的曹军开始拔营,在骑兵的掩护下,近两万曹军有序的向东退去,而山顶王平亦发来消息,言围山的敌方主营也开始主动向陇山道口方面退去。

夏侯渊撤围了,莫非,汉中王的援军已到了么?

不过,方绍只恐夏侯渊有计,虽见其撤兵,也未敢松懈,传令全军仍要依山坚守,不可轻易下山。

方绍的担忧很快就证明是多余的,次日的清晨,方绍在山坡上向西方望去,看到了遮天蔽日的旗帜正向着街亭的方向而来。

方绍的一颗心方才落定,他知道,刘备的援军终于到了。V

第二百六十七章 鏖兵

第二百六十七章鏖兵

就在马军团兵出祁山的十余天之后,刘备亦自率中军四万大军,迅西归汉中,马不停蹄的兵出祁山,与马兵团合军一处。

刘备令庞统与马坐镇冀城,令黄忠庞德等将分兵攻取天水南安及安定三郡,并派使者前往凉州,招降武威诸郡,及结好诸羌。而刘备则自领三万精兵,日夜兼程赶往街亭增援方绍。

此时,身在中原的曹操,方才刚刚集结好大军,兵马正从洛阳赶赴潼关,欲要兵入关中。

夏渊侯所部四万余众携粮不多,围攻街亭十余日,损伤颇多,今见刘备自率大军前来,料知无可抵挡,便只好退往陇山以东的汧县,等候与曹操的援军会合。

本来陇西诸郡听闻夏侯渊率军西援,都还报着一丝希望,诸多郡县都还在坚守,但听闻夏侯渊东撤,刘备大军入陇的消息后,各郡见获援无望,无不是望风而降。

街亭以西,刘备中军大营

方绍与王平刚刚纵马奔入营门,刘备便率一干文武亲自来迎,二人见状,匆忙翻身下马,方绍上前拱手一礼,“绍见过大王。”

刘备带着一脸的笑意,紧走几步将方绍扶起,抚其肩道:“中正啊中正,平定陇西,你是功不可没啊。不错不错,孤果然没有看错人。”

方绍忙道:“大王谬赞了,此战皆乃将士们用命,绍只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方绍的谦虚是为臣之道,刘备这个当主公的却深知方绍此战之功的重要性,他当即便兴奋道:“走吧,先带孤去看一看战场吧。”

以七千步卒抵抗住了四万夏侯渊精锐步骑十余天的猛攻,对于刘备这样武将出身的人而言,感兴趣的不仅仅是胜利的果实,个作战过程的惊心动魄。

于是,方绍便引着刘备来到南山战场,一边带他视察各处战场,一边讲解着整个坚守战的经过。

当刘备立足于南山之顶,俯视着整个街亭之貌,看着遍地的曹军留下的尸体与旗帜之时,不禁感慨道:“中正你这结寨之方,排兵部署之道,皆是实得兵法之妙,对这地形之动用,更是令孤这带兵多年的人都自叹不如呀。嗯,此战必当在青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

其实方绍只不过是依着马谡的战法,依样画葫芦而已,只不过具体细节之处略作了下修改,要真说自己的用兵之能过了刘备,那还真是折杀了他。

当然,领导说水平不如你,那只能代表领导对你的赞赏和认同,如果你真的误会了领导的意思,那就落了下乘。

于是,听到刘备的溢美之词,方绍赶紧道:“当初兵出祁山之前,大王就曾言街亭乃要地,亦曾多次授以守御之法,绍只不过是按着大王之法依样学做罢了,大王之词,真是令绍愧不敢当呀。”

刘备微微而笑,问道:“如今陇山通道已为孤所据,陇西诸郡克日可定,依中正之见,下一步的方略又当何?”

方绍道:“陇西诸郡对关中有俯攻之势,曹操必不会轻易放弃,想必他现在正率领大军大赶往陇西的路上。依绍之见,大王当重筑街亭城,使之成为可以阻击关中西侵的一道雄关,只要能据住陇山通道,则曹操即使起倾国之兵而来也奈何不了我们。到时大王便可轻易抚定陇西及凉州诸郡,休养士卒,组建骑兵,而后再东出陇山,则关中可一举而定也。”

对方绍的建议,刘备深以为然,但他也有自己的一点看法,“中正之策确实稳妥,不过,孤倒以为,不如趁着得胜之兵,迅东争关中,一举将曹操的势力逐出关陇岂不更好。”

方绍轻咳了两声,“这个嘛,大王有此雄心自然是好的。只是方今我军粮草供给皆需从蜀中运抵,一者路途遥远,补给线太过漫长,而陇西尚未抚定,粮道必会受到影响。二者曹操此番十数万精锐尽来,与其在关中平原与之决战,只怕我军目下还不能克制敌之骑兵,与其冒险突进,倒不如稳步蚕食。”

经过方绍一番耐心的分析,刘备方才打消息轻兵突进的念头。

刘备当即下令,在原有的街亭城基础上,迅的筑起一座更大的关城,使之与南山之营形成真正的犄角之势,控制住陇山通道的五路总口。

刘备接着又命任命吴懿为南安太守,以射援为安定太守,并启用了梁绪、尹赏等大批归顺的陇西大族士吏,或委以郡中高官,或升入大司马府任职。至于三郡之中最重要的天水太守,刘备则以庞统兼任。

鉴于陇西各郡尚有未归附者,故刘备不得不给各郡分兵五千,剿灭不肯归顺者。同时,刘备又以马与陈式、李恢率军一万,收取武威等凉州各郡。

而刘备则自率七万大军驻扎于街亭附近的略阳县,准备应对曹操的大军来攻。于此同时,诏令往蜀中,大批的益州官吏被调往陇西,以接收各郡之要害职位。

当刘备从容不迫的部署完毕时,已距陇西之战过去了将近一个多月,此时的曹操,方才率领着十三万大军抵达了汧县,与夏侯渊的三万多兵成会合。

时年十月,刘备七万兵马与曹操的十六万大军,在陇山通道一线形成了对峙的态势。

汉军的人数以及战斗力虽距曹军都占有劣势,但因据有街亭要害,只守不攻,曹操虽空有数万铁骑,十余万的精锐步卒,但在狭窄的陇山通道间却施展不开。因此,曹操尽管组织了几次规模相当大的强攻,但却依然无法突破街亭方面汉军的阻击。

不知不觉中,双方已僵持一月不下,时近秋末,天气渐寒,百草皆枯,曹军的骑兵又遇到了草料不支的困境。而关中之地虽然富饶,但经过多年的军阀混战之后变得颇为穷困,尽管在钟繇的治理下,经济颇见起色,但以关中之民,自然难以长久的供养这么一支近二十万人的大军。因此,曹操不得不下令从许洛等地调粮入关,但又因路途遥远,亦是困难重重。

其实汉军方面的处境也未必比曹军好多少。

尽管陇西之战的得胜,令汉军士气大振,然而,陇西各郡初平,汉军短期内同样无法就近而食,粮草的供应同样需要从蜀中运来,而从成都到汉中,再从汉中至陇西,这其间所走的皆是秦岭谷道,运粮的难度其实远高于曹军。

同时,汉军的主要组成,乃是荆州籍和益州籍的士兵,这些将士们多生活于南方湿热的环境,如今远赴西北,夏末秋初之时,天气凉爽尚还适应,而待到秋末冬初之时,天气愈寒愈躁,这些南方籍的士兵在身体上便要趁受着巨大的考验,非战斗的减员日益增多,士气的锐减也是在所难免。

刘备原以为曹操攻不下街亭,便只得东归长安,但他没想到曹操的火气这么大,看来是铁了心的打算在陇山一线路他耗到底,而在这个双方僵不下的关键时刻,蜀中传来消息,南中数郡生了叛乱。

成都,诸葛亮府。

书房之中,诸葛亮手拿着汉中王的手书,眉宇之间多显苦恼之色。

“军师,是否又是大王催粮的手谕?”案前正帮着公务的那人问道。

此人姓董名和字幼宰,乃南郡枝江人,天下大乱之时举家西迁至益州,曾在刘璋手下为官,曾为成都县令,后因得罪成都权贵,故被刘璋外放至南中任太守,后汉中王得益州时,诸葛亮便推荐刘备征此人为掌军中郎将,协助诸葛亮参署大司马府事。

诸葛亮叹了一声,“是啊,大王在陇山与曹操僵持不下,这一次不但是催咱们运粮往前线,还要再次征兵往陇西。”

董和不假思索道:“关陇之战决系成败,我等自当全力以赴支援前线。只是如今南中等地动叛乱,如今又要加征益州本士男丁从军,只怕会造成*人心不稳,和以为,这个时候,应当极力的征得益州士人的支持才是。”

诸葛亮笑道:“幼宰此言正是我所想,我已早有安排,就等那个人到了。”

话音未名,侍从言蜀郡从事杨洪已到。

诸葛亮便叫请入内,此时,董和恍然会意,不禁面露意味深长之笑。

这杨洪乃益州犍为郡大族名士,先前李严为犍为太守之时,本郡第一把守的功曹即按惯例由大族出身的杨洪担任。李严上任之初,嫌本郡的治所不好,非要重造一个,这样的话,当地士民少不得要出财出役,这杨洪不想为祸乡里,于是在苦劝李严不从的情况下,递了辞呈。而李严非但不动怒,反而推荐杨洪担任了法正所掌蜀郡的从事。这一下子从蛮荒之地犍为的功曹变为中央的从事,可谓飞升。

所以说,这杨洪虽是益州本地人氏,但却又是法正与李严一派的旧属故吏,身系关陇士人与益州本土士人的双重身份。

而今汉中王要诸葛亮增兵,这增的兵自然就是益州兵,这自然要征求益州士人的意见,而恰在这个时候,犍为郡又生了叛乱,李严要平定叛乱,在目前的情况下,只能依靠由犍为本地人组成的郡兵,这就势必要获得犍为本地大族的支持。

因此,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诸葛亮必然要征求身兼益州与关陇士人两重身份,又出自犍为的杨洪的意见。

第二百六十八章 “围魏救赵”

第二百六十八章“围魏救赵”

求下首订,这个数据对本书很重要,谢过。

过不多时,杨洪入内,几人见礼罢,诸葛亮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刘备的手书递与杨洪参详。

杨洪将手书恭敬的接过,捧在手中仔细的翻阅,一脸的聚精会神,光从外表来看,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过了好一会,杨洪将手书合上,诸葛亮便问道:“季休,大王的这封发兵之诏,你以为如何?”

杨洪沉思了片刻,正色道:“陇西之地的得失,关乎北伐大计之成败,若不得陇西,则汉室不可复。唯今之计,益州上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大王此发兵之诏,还有什么可值得迟疑的?”

杨洪这一席话,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诸葛亮与董和听之,不禁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诸葛亮微一沉吟,便是笑道:“季休此言,令亮一时顿悟呀。以季休之才,从事之职实是屈才了,亮欲上表大王,推荐季休你取代孝直,接任蜀郡太守之职,不知季休是否愿意挑起这副重担。”

杨洪一听,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忙道:“法太守治理蜀郡,可谓井然有序,政通人和,洪不才,只怕难以胜任。”

诸葛亮呵呵一笑,抚慰道:“我的眼光,季休莫非还怀疑不成。孝直治理蜀郡,自然是十分胜任,只是如今大王征战在外,少不了孝直的从旁谋划。蜀郡重地,诸般公务积压日久,急需处置,在这个时候,正需季休你这样才望兼俱之士来担此重任,还望季休你以国事为重才是。”

诸葛亮言辞对杨洪是充满了器重,话说到这份上,杨洪只是不好再推拒,只是一时间仍是犹豫不决。

诸葛亮知其担心什么,便又道:“孝直方面,我自会作书解释。我想孝直亦深明大义,不会有什么反对,季休就不必再犹豫不决了。”

如此一来,杨洪便没有顾忌,遂慨然道:“承蒙军师看重,若大王果然以蜀郡重任相授,洪必竭尽全力为国尽忠。”

“好好好,有了季休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诸葛亮一面安抚杨洪,一面看向董和,二人相视而笑,内中的心思,皆在不言之中。

…………

半个多月之后,第二批的数十万石粮草运抵陇山前线,随同而来的,还有从益州新征的两万兵卒,目下在陇山一线部署的汉军便达到了九万之多,整个陇西凉州地区的汉军兵力,则达到了十三万,再加上在陈仓一线牵制敌军的张飞四万兵马,刘备投于关陇战场的总兵力已增至十七万。

益州加上汉中的总人口,目下最多不超过两百万,而这一次关陇大战所投入的兵力,已是接近一比十这个兵民比例的极限,可以说,这十七万兵马已经是刘备的全部家底。

不过,援兵的到来,还有粮食的跟进,还是让身在前线的刘备和诸文武们松了一口气。

随同援兵而来的,还有诸葛亮的推荐信,刘备一看便知诸葛亮的用意,但也不好随意就下决定,遂将推荐信示于了法正,问道:“孝直,孔明军师推荐杨季休接任蜀郡太守之职,你觉得此人可否胜任。”

法正不假思索道:“杨季休做了多年蜀郡从事,我观此人颇有些才能,必能胜任此职。”

法正既然也没有反对意见,刘备即便做了同意的批示,派使者回往蜀中。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天气越发的寒冷,士卒们开始大规模的产生冻伤,尽管粮食问题数月之内不成问题,但士气的低落,却让刘备不禁有些担忧。

这日,刘备视察抚慰过各营之后,便将方绍、法正等人召集到中军帐中,虽然抱着火炉,喝着烧酒,但刘备却是一脸的忧心忡忡,说道:“如今士卒因冻伤而倒下的越来越多,士气也是日益低靡,孤只怕再这么耗下去,非长久之计呀。”

法正喝了一口暖酒,吐了几口白气,“看来曹操是铁了心打算跟我们打一场消耗战,他的背后有整个富庶的中原来支撑,粮草兵源都远胜于我们,若只这般僵持下去,确实不是件好事。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让曹操后方生乱,不得不主动退兵。”

刘备表情顿时激动起来,忙问道:“孝直可有什么良策吗?”

法正沉思了片刻,“不如再派使者去东吴,请吴侯发兵攻打青徐,如果能在东方放这么一把火,估计曹操就不得不考虑退兵了。”

方绍却笑叹道:“我觉得我们就不必指望吴侯了,前番曹操以朝廷的名义封其官职时,吴侯可是痛快的答应了的。如今我们在关陇拖住了曹操近二十万大军,可是吴侯却仍然按兵不动,他这回分明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要等到我们杀个两败俱伤,分出个胜负之后才会有所行动。”

刘备哼了一声,不屑道:“中正说得对,这个孙仲谋一向是狡猾之辈,求他是没用的。”

法正又道:“那吴侯即是贪利之辈,正是想,如果我们能许诺将一部分荆州割让给他,他见有眼前之利可图,未必就不会动心。”

“割地?”刘备对于法正的这个提议,显得有点吃惊。

法正忙解释道:“如果能坐稳陇西,那关中早晚必是大王的,依正之见,如果能得关陇,哪怕是把荆州全给了孙仲谋都划得来,何况我们现在只是割几个郡而已,这笔交易应该值得做。”

法正这建议若从全局而言,也确实有些道理,不过,他显然是没有过多的考虑到荆州士人的感受。要知道,如今攻打关陇,打得是法正的老家,获利最多的是法正这帮关陇士人,而割让荆州,牺牲荆州士人的利益,以此来帮助关陇士人坐稳他们的利益,这显然是方绍不可接受的。

更何况,方绍由始至终对于孙权都怀有极大的戒心,所以,法正的话刚落地,方绍便道:“孝直此计不取也。荆州之战,关将军率领着荆州将士浴血奋战,牺牲了多少人才将荆州边界东拓至陆口一线,如今若反割荆州之地给东吴,哪怕只是一寸之地,也必会寒了镇守荆州的文武士民的心。而吴侯又是贪利之人,若是我们向他许以割地,便等于向他示了弱,若其得地之后,他非但没有进攻曹操,反过来趁机咬我们一口,那岂非更是得不偿失。”

刘备点了点,“中正说得是,尺寸之地,皆乃将士百战而得,岂能轻易割与他人,只是,中正可有什么退敌的万全之策么?”

此事方绍也思索了多时,原本是想着曹操用不了多日就会退兵,哪想到如今一耗就是数月,而刘备亦被逼得竟然考虑割让荆州以换取东吴出兵的地步,所以,到了这个份上,方绍也没得选择。

“计策绍倒是有一个,只不过此计绍原是想在大王兵进中原之时再献上,这个时候用的话,可能有点早了。”

方绍的话令刘备精神为之一振,急问:“原来中正果有良策,到了这个份上,就赶快说来吧。”

方绍便道:“当初关将军北取襄樊之时,宛洛等地心向大王之豪杰便已振奋不已,如今大王起兵北伐,夺取陇西凉州,中原之地,必然已是群情振奋,暗流涌动。这个时候,如果令关将军率一军再度北上,做出攻打许洛的势态,而大王再派大量细作深入中原,联络中原豪杰义士,晓以大义,许以官爵,刻以印授,令他们起义兵响应。若然中原腹地突然变乱,曹操自是无暇西攻,必只有从速退后回中原平乱,则我陇西之困自然就解了。”

刘备听闻此计,不禁拍案叫绝,兴奋道:“中正此计妙呀,这正是‘围魏救赵’的妙计。”

法正这时却道:“此计虽妙,但中原那些豪杰义士,毕竟势单力薄,只要曹操率兵东归,自然可轻易镇压,到时候,中原大地,必然又是血流成河呀。”

方绍叹:“孝直所言,也正是绍之前的顾虑。若是将此计用在大王进兵中原时,内外响应,必可大获功成。而若这个时候使用,却只能解得眼下一时之困,却得牺牲掉大批心怀兴室的义士,到时大王再兵进中原时,恐怕就再难得到有力的内应了。”

刘备这时候站了起来,目色带忧,来回踱步,显然,就此牺牲掉这么一批潜在的内应,对于争夺天下的大计而言,亦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在思索权衡了许久之后,刘备长吐了一口气,“正所谓有得必有失,若再这么耗下去,陇西都站不住脚,又何况进兵中原,为了兴复汉室的大业,做出点牺牲也是无可奈何,就令中正之计,速去给云长会发诏吧。”

一月之后,汧县曹军大营。

中军帐中,曹操正喝着烧酒,啃着鸡肉,心情十分之好。

原因无他,因为根据情报显示,刘备军的士卒不习北方冬寒,正大规模的染上寒症,而由蜀地通往陇西的粮道,也因为雨雪泥泞,严重影响了汉军的粮食供给。

所以,种种迹象都表示,刘备撑不了多久的,只要再耗上几个月,曹操相信刘备必然会不战自溃。

正啃得有滋有味时,刘晔急匆匆而入,带来了一封许都夏侯憞发来的急报。

“念吧。”曹操正吃得香甜,随口说道。

刘晔展开帛书,凝眉说道:“夏侯将军来报,言关羽再度举兵北上,南阳、洛阳、河南等地叛乱四起……”

刘晔尚未说完,曹操手中的一块鸡肋拿捏不住,便是掉落在了地上。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清洗

第二百六十九章大清洗

又是一场大雪,陇山通道大半被封堵,固然曹军无法在此时展开进攻,但去往陇东的细作也无法及时的传回敌军的情报。

面对着善于出奇兵的曹操,刘备在情报不通的情况下,自也不敢松懈,遂又加派了一批斥候,严密的监视陇山各处道,以防曹操也玩一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花招。

这日一大清早起来,刘备便连咳不止,头也感觉有点昏昏沉沉,似乎自己也染上了风寒,一传随军的郎中前来诊视,果然是如此。

只因昨日已定下计划,说要去往南营视察,刘备怕军心有所动摇,便隐匿了自己的病情,冒着大雪风寒依旧前往南营,待视察了一圈回来之后,鼻涕便流得更重,头也更昏了。

午后之时,在服过了郎中熬制好的汤药之后,刘备蒙了几层被子睡了整整一下下午,入夜醒来之后,身体才略微有所好转。

这时,方绍与法正言有要事来见,刘备心念着军政大事,便强撑着病躯召他二人入内,不过,却是裹着被子,围着火炉接见的他们。

他二人一见刘备此状,便知汉中王是生病了,心中不禁吃了一惊,方绍忙道:“大王,莫非你的身体有所不适么?”

刘备轻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却带着笑容,淡淡道:“无事,只是稍染了一点风寒而已。你们不要说出去,以免让将士们知道,动摇了军心。”

方绍轻叹了一声,“这个我们自有分寸,不过大王身系天下安危,还当多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

刘备亦是叹道:“虽说不是什么大病,不过要知孤也是身于北方,这点原本风雪又算得了什么,没想到居久南方,如今竟然有点不适应北方的冬天了,看来孤真的是老了啊。”

‘五十多岁,快六十的人了,你现在才现自己老了啊,看来这心态还真是保持的不错。’方绍心里暗忖,他看着刘备那张脸,比在荆州之时,确实凭添了不少皱纹,看来岁月不饶人,英雄的黄昏终究还是逃不掉的。

刘备感慨过后,便问道:“你二人这时来见孤,必是有什么要事吧?”

这时,那二人方才反应过来,脸上便是露出了笑意,法正忙将一封奏报呈于刘备,笑道:“大王若是看了这份情报,身子因喜而愈也说不定。”

刘备接过来细细一看,整个人腾的便从被窝里跳了出来,兴奋的叫道:“曹操退兵了”

没错,曹军是退了,在听闻中原叛乱四起的消息之后,曹操不得不艰难的放弃了夺回陇西与凉州的计划,留夏侯渊、张郃、徐晃、郭淮等率六万兵万镇守关中,自己亲率大军回往关东平叛。

其实曹操早在五天前就撤了兵,只是因为大雪封山,细作通行不便,所以耽搁了这么久才将情报送到。

一听到曹操撤军的消息,刘备乐得连一身的病也忘了,兴奋道:“既有中原的叛乱拖住曹操,孤何不趁势挥军东进,一举夺下关中呢。”

刘备是一兴奋起来,又犯了贪心的念头,方绍便劝道:“大王,依我军现在的情况,自保尚且不足,只怕难以再支撑起一场进攻。况且曹操主力虽去,但留镇关中的夏侯渊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他守住陇山以东的通道口,我们亦如曹操先前那般,同样是无可奈何呀。”

法正也劝道:“中正言之有理,如今为争陇西,益州可谓是竭尽全力,多年的积蓄为之一空。为今之计,当是休养士整,巩固已有的战果,待到陇西和凉州之粮,可以就地供养大军之时,方才可以举兵东进关中。”

方绍跟着道:“是呀,如今大王身体有恙,也当趁此时机,将病养好再说。”

经过两位谋士的一番劝导,刘备方才收敛了贪婪之心,于是又过了半月,百分之百的确定了曹操退兵的消息之后,刘备方才敢下令退兵。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刘备统筹全局,做了一番新的人事部署。

以庞统为雍州刺史,督陇西诸郡政事,并署大司马府事,以张飞都雍州军事,率军两万留镇陇西。以法正为凉州刺史,督凉州政事,参署大司马府事,以马岱率军一万都督凉州军事。迁大司府入汉中,以马为汉中太守,调诸葛亮入汉中,署理大司马府事。以董和为益州治中从事,留署益州政事。调刘封为巴郡太守,坐镇江州。以陈到为梓橦太守,坐镇梓橦。其余方绍、黄忠等出征有功之臣,诸葛亮、蒋琬等治政之臣,李严这等平叛之臣,亦皆封侯。

刘备这一次的人事任命,可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先陇西与凉州乃是法正此等关陇士人的老家,故而在新得诸郡中,关陇士人任太守者占据了大半,而法正更是兼任了凉州刺史一职,这既是对关陇士人的一种奖赏,亦是一种拉拢与鼓舞。

不过,刘备又以庞统领雍州刺史,以张飞督雍州军事,而新得之地,如天水这等要害之地的太守,又以荆州士人,或是自己的信任之臣担任,这同样又是对关陇士人的一种钳制。

对于马,刘备当然不放心让在陇西与凉州获得实权,但又怕冷了其心,故任其为汉中太守,既是一种信任,又把他放在了身边,容易控制,而且又以其弟马岱督凉州军事,反又显示了对马氏一族的信任。

又因为随着陇西等地的攻克,如果仍以地处偏僻的成都为核心,则显然不利于掌握全局,因此刘备便将大司马府迁往了汉中这个荆益雍凉的中心地带,以便更方便的控制四益州。

而正是因此,刘备不得不将诸葛亮一并调往汉中,主持大司马府事。虽然以董和署理益州政事,但刘备又不放心,故而任亲兵将领出身的陈到为梓橦太守,将汉中通往成都的条条要隘,牢牢的处于掌握之中。同时,又命刘封为巴郡太守,都督巴东、涪陵及巴西三郡军事,此三郡乃荆益二州相接之地,刘备以养子坐镇此三郡,其用意自然是不言而喻。

当然,刘备那用人的手段的确也是一流,似黄忠这等悍将,虽然作战勇猛,但刘备亦知其无坐镇一方的能力,如方绍这样的顶级谋士,虽然屡出奇谋,但理政之才却是其短肋,因此,刘备所给予这两类的有功之臣就是封侯加赏。

又因法正与庞统坐镇在外,诸葛亮又忙于政务,则方绍一跃成为了刘备身边头一号的谋士。

在一系列的人事部署之后,刘备自率九万兵马回了汉中,其余近七万的兵马留镇与陇西凉州等诸处要害。

当刘备从陇西从容的回往汉中之时,曹操已带着一腔的怒火早先赶回了许都。

曹操先是令曹仁扑灭了南阳屯田民的暴*,又令曹洪剿灭了洛阳附近几个县的叛乱,并对叛乱地区的官民进行了严厉的打击,凡参与叛乱官吏,一律诛以九族,城破之后,亦以十三岁以上者全部屠之。

而当曹操抵达许都之后,一场大规模的清洗立刻也随之展开。

先前曹操未到之前,许都的一些官吏,曾经动兵变,企图夺取许都控制权,却因势单力薄而为夏侯憞扑灭。曹操回到许都后,一不做二不休,顺腾摸瓜,把与反叛有关联的许者两百多名汉官统统搜捕下狱,杀得杀,配的配。顺势将朝廷的汉官,统统的换成了自己的亲信,并将皇宫内外守卫一并更换,同时令曹休兼任皇宫警卫,彻底的将汉帝置于自己的眼目监视之下。

在严刑拷问之下,有人供出国丈伏完也参与了之前的叛乱,于是曹操当即下令将伏完一族尽皆下狱,又命尚书令华歆带兵入宫去抓捕伏皇后。

汉宫之中,一片森然。

刘协呆呆的望着殿外的天空,白云悠悠,天色蔚蓝,但他的脸上却皆是委靡之色。

这时,一只鸟雀从檐下掠过,欢叫着飞上青天,好不逍遥自在。

刘协长声长叹,喃喃低语道:“我这皇帝做得,还不如一只飞禽自在,唉,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刘协正在感慨之时,却见伏皇后哭泣着奔入殿内,跪伏在刘协跟前便哭诉道:“陛下,魏公将臣妾一家老幼尽皆下狱,求陛下想方设法搭救啊。”

面对伏皇后的哭诉,刘协并未太过吃惊,只是将她轻轻扶了起来,叹道:“朕听闻许昌生叛乱之事时,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皇后,朕不是不想救国丈一家,只是朕也无能为力呀。”

“陛下,陛下……”伏皇后也知道他这皇帝夫君有名无实,听其这番话语,也只好无奈投入他的怀里哭了又哭。

正悲悲切切之时,忽然沉重的脚步声传来,片刻之间,便见尚书令华歆带着数百甲兵汹汹入殿。

华歆一瞧见伏皇后,立时目露凶光,喝道:“奉魏公之命,逮捕叛党伏氏下狱,尔等还不动手。”

甲士兵扑上前来,将惊恐的伏皇后从刘协怀中拖了出来。那伏皇后又哭又嚎,死拉着刘协不放。甲士们到底是对皇帝有稍许敬畏之意,故见那伏皇后死拉着皇帝,便不敢太过用力。

华歆见状,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伏皇后的头便狠狠拖拽,伏皇后只觉头皮欲裂,剧痛之下只得松手,甲士们趁机便将其从皇帝身边拖走。

刘协眼见皇后被带走,必是有死无生,悲怯万般之下,亦顾不得皇帝的身份,伏在华歆面前便苦求道:“华尚书,请你看在朕的薄面上,放过皇后吧,求你了……”

尊严扫地,别说是皇帝,便连普通人都不如。

第二百七十章 双倍大礼

面对着皇帝跪伏在脚下哭求,华歆面如冰铁,毫无半点心软之相,他只是俯身前刘协强行扶了起来,冷冷道:“陛下,伏完意图谋反,故而魏公才下令搜捕其九族。正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理应被问罪。陛下乃一国之君,正当为万民做一个守法的楷模才是。”

华歆倒是“义正严词”,竟然跟皇帝讲起了法,刘协知道这是曹操的意思,华歆也不过是其鹰犬罢了,再怎么恳求也不会有用。只得晃晃悠悠的奔到殿外,眼瞅着伏皇后被甲士们架走。

“皇后啊皇后,朕对不起你,朕对不起你啊……”

华歆也赖得与刘协多言,只道了一声:“陛下好自为之,臣告退”,便是带着一帮着甲兵扬长而去。

华歆将伏皇后押入天牢之中,吩咐狱吏好生拷问,然后才匆匆赶回了魏公府复命。

见着曹操之后,华歆将抓捕伏皇后的经过说了一遍,曹操听着连连点头,面1ù赞许之sè。

“子鱼,依你之见,伏氏一党,该当如何处置?”曹操轻抚着短须,询问华歆的意见。

华歆暗观曹操之面,见其目光之间杀意毕1ù,遂道:“伏完意图谋反,实在大逆不道的死罪,按照国法,当夷其三族。”

曹操嘴角微微一扬,却又似有犹豫,“伏完虽然犯了死罪,但其女到底贵为皇后,孤若将之正法,世人岂非会认为孤不敬皇帝。”

华歆慨然道:“国公威加海内方之内,谁敢对国公妄加指责。况且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国公若不斩那伏皇后,不但会为世人视之为徇情枉法,更会助长那些心怀不轨之辈的野心。所以,歆以为,于情于理,那伏皇后都非杀不可。”

曹操又沉吟了片刻,方才沉声道:“子鱼言之有理,逆贼不杀,何以震慑人心。传孤之命,令宫中以皇帝的名义拟一道诏书,依律尽诛伏氏三族。”

下完了这道命令,曹操也算解了一口气,面上便显出几分轻松之sè。

这时,华歆却凑上近前,低声道:“国公,如今虽然逆臣尽诛,但所杀的皆是1ù出行迹之辈,而暗中怀有不臣,心向刘备者尚大有人在。若然将来国公兵清剿刘备,而刘备又趁机派人在中原煽动,这些人必然又会死灰复燃,长此以往,总归不是办法。”

曹操会意三分,却又故作不知,问道:“那以子鱼之见,当如何清除这些野心之辈。”

华歆面1ù狞笑,“这些跳梁丑所以时不时能跳出来兴风作浪,无非是打着拥护汉帝的名义,倘若汉室覆灭,则便断了这些人赖以蛊人心的旗号。所以,歆以为,如今之势,唯有国公代汉而立,身登九五,方才是万全之计。”

华歆这是在借机劝进呢。

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劝进过,不过,曹操还是极力的表现出吃惊的表情,“孤当年起义兵,乃是以兴复汉室,重整朝纲为己任,而今若是代汉而立,岂非被世人视为乱臣贼子,子鱼啊子鱼,你这是要陷孤于不义呀。”

华歆慨然道:“秦无道,项氏代之,楚无道,而刘氏兴,此乃天理循环也。而今汉室四百年,至桓灵之时,朝纳腐败,民不聊生,可谓气数已尽。国公应天之命,扫清**,平定四海,以功德而取代刘氏江山,正是上应天命,下合人心呀。”

曹操的目光中涌动着不易觉察的兴奋之sè,也许,年轻气盛时的他,亦曾以复兴汉室为己任,也许,恭迎汉帝于许都之时,亦曾想有朝一日还政与君,又也许……

但到如今,权倾天下,威震四方,他自也深知权力的道路,便如溯江而行一样,不进则退。

名利二字,谁又能放下呢?或者说,放下之后,身家xìng命,子孙的安危,谁又能保证能够得了呢。

不是不放,而是不敢放吧。

不过,向来是我行我素的曹操,在这件事上却犹豫不决起来,毕竟,这种事,纵观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干过,没有几个榜样能够供他参考学习。

华歆敏锐的注意到了曹操的心里矛盾,便退一步道:“国公若尚有担忧,不妨先进位为王,试探一下天下人的反应,若是拥护者占绝大多数,那便代表天下人心皆已归附国公,国公便可没有顾虑的再行下一步之举。”

“进位为王?”曹操这时的表情就轻松了许多,但仍道:“这件事嘛,还是容孤再考虑考虑吧。”

虽然曹操仍是没有直接答应,但这一次的口气与神情却与先前大不相同,华歆自然也就会意。

于是,在这次的会面之后,华歆便开始纠集百官中志同道合之人,又如上次劝曹操进位魏公一样,不断的开始劝其再进位为王。

……

当曹操平定了中原的叛乱,正在为王爵之位而努力之时,方绍已跟随着刘备回到了汉中。

由于大司马府的迁移,许多官员和家属也从成都迁往了汉中,一回到南郑,方绍便匆匆的赶往了自己府邸,这一次与两位夫人一别又是数月,男人嘛,憋了这么久,身理与心理上都急需泄火,不过,令方绍的意外的是,他的“yīn谋”却落空了。

一进府门,诸葛蓉与孙尚香便双双的迎了出来,令方绍吃惊的是,她们不单是带着那妻子含情脉脉的笑而来,而且还是双双的tǐng着隆起的肚子来的。

“夫人,你们这是?”方绍吃惊的脸上,渐渐的1ù出了兴奋的喜sè。

那两位夫人脸畔皆是泛起几许腮红,诸葛蓉浅浅笑道:“夫君,你们方家这下不用担心会无后了。”

要么不怀,要么还是一起怀上,这真是,真是太巧了。

管那么许多,方绍一下子就乐得要晕掉了。

想想自己自穿越而来,不觉已经有近七年的时光了,自己也从当初那二十出头的青葱伙子,直逼三十而立的这道人生关口,时间还过得真是够快的。

虽说以自己如今的地位与成就,早就提前完成了立业的目标,但一直以来的东奔西走,南征北战,却没有时间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的为延续后代而奋斗。

尽管方绍有妻室,有朋友,有下属,看似他的人生很丰富,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却又是孤独的。因为他知道,无论他如何的融入这个时代,心中那隐藏着的天大秘密,总会让他感到自己在这个时代是孤独一人,那种夜深人静,回想前世之时才会有的落寞,是没有人会体会到的。

不过,现下,自己终于要有自己的后代了,他的孩子,将身负着两个时代的血脉,同样,也是连接两个时代的纽带,这孩子,才会真正让他在这个世界产生归属感。

“夫人,快快,我们里边坐着讲,你们可都是有身孕的人,外面天寒,心动了胎气。”

方绍赶紧携着两位爱妻进入内堂,坐将下来,瞧着她二人隆起的肚子,方绍那个乐呀。

孙尚香被他那呆呆的样子就逗乐了,不禁笑道:“夫君,你总是盯着我们的肚子做什么?”

“唉,想不到我这一趟远门回来,就要当爹了,真是不容易啊。”方绍感叹着,竟是伸出手来,同时mo起了她二人浑圆的肚子。

如果这只是独处一室,与她们其中一人**的话,她们自然会为丈夫的**而窃喜,但在这时,当着另一人的面被方绍这般mo着肚子,顿时便觉大为尴尬,各自忙是将方绍的手拨了开。

诸葛蓉红着脸笑嗔道:“夫君,你几月未归,可是越来越坏了。”

“怎么了,我momo我儿子而已嘛。”方绍嘿嘿笑着,又问道:“对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怀上的?”

诸葛蓉道:“就是在夫君你走之前的那一个月,我只比妹妹早了不到十天,只是你走后才觉察到的。”

原来如此。

那时娶了孙尚香之后,为了保持家庭的和睦,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方绍果断的选择了每晚轮流与她二人过夜,当时就想趁着难得闲暇之时,赶紧造个儿子,所以那一段时间是辛勤耕耘,鞠躬尽瘁,看来果然是天道酬勤,没想到老天爷一下子就给了一份双倍大礼。

于是,在得知两位夫人怀有身孕之时,方绍对她二人更是疼爱,一律吃穿用度都提高了一个等次,又特意请了张仲景前来为她二人诊室,开了不少保胎安气的妙方。

只是十月怀胎,她二人眼下怀有身孕最多四月,也就是,至少还得六个月方绍才能跟他的儿子见面,这同样也意味着,方绍得过长达六个月的禁yù生活,这对一个已婚的,却又闲来无事的男人来说,显然是一个不的考验。

这日,方绍哄着诸葛蓉睡午觉之后,又来哄孙尚香。

“夫君,让我睡午觉也可以,可是为什么还非要让人给我弹琴呢?”孙尚香瞅了一眼屏外那抚琴的女伶人,眼中充满了好奇。

方绍扶着孙尚香躺下,给她掩好被子,笑道:“这个叫做胎教,听着音乐入睡,对你怀中的胎儿育有好处。”

这些稀奇古怪的理论,孙尚香自然是听不太懂,不过方绍的关怀之切,却是她所能体会到的,正想合眼美美入睡时,忽然阿梅匆匆而来,“姐,先生,乔夫人的婢女方才急着赶来,说是乔夫人染了大病,怕是要不行了。”

“什么?”他夫fù二人俱是大吃一惊。

第二百七十一章 孤儿寡母

“乔姐姐怎么会突染大病?”孙尚香情绪激动之下,竟是从床上腾的一个就坐了起来。

“阿香,你慢点行不行,你可是有孕在身的人。”方绍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扶住,方才道:“阿梅,你仔细说说,乔夫人怎么就突然染病了?”

阿梅道:“那婢女急得什么似的,说得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前几天就染了风寒,乔夫人一直没太当回事,今儿个早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昏迷不醒人事了。”

“怎么会这样啊,那我得赶紧去瞧瞧。”孙尚香跟乔情同姐妹,一听乔病重,急着便想下床赶去看望她。

方绍哪里容她挺着个大肚子出去乱跑,若是一急之下出个三长两短,却当如何是好。于是方绍赶紧将她按下,劝道:“夫人你有孕在身,外面天寒地冻的,怎能胡乱走动。这样吧,夫人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我去瞧一下乔夫人便是了。”

孙尚香虽然心急,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嘱咐道:“夫君,那就有劳你走一趟了,你一定帮乔姐姐,她千万不能有事啊。”

方绍扶她躺下,将被角掩紧了,笑道:“放心吧,我去去就回来,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才是。”

安慰过孙尚香后,方绍方才转身而去,临走之前,又叮嘱阿梅一定要看好孙尚香,千万不可让她乱跑。

在安顿好之后,方绍便以有公务在身为由,带着几个亲信护卫出了府,假意的在街上绕了几圈,在确定没有什么耳目跟踪之后,方才抄了一条偏僻街出了南郑城。

当初方绍举家迁往成都之时,本是想把乔留在成都的,但又觉着不太放心,故才把她母女两人一并迁往了汉中,照例在南郑城外以假名私购了一处景致颇佳的别院,以供她母女二人隐居。

当方绍飞马赶到时,周玉正自在敞开的大门外走来走去,神色之间,尽是焦急之色。她一见方绍赶脸,脸上顿显希望之色,未等他下马便忙不迭的冲了上去,哽咽道:“方叔父,你总算来了,你一定要救救母亲啊。”

自方绍搭救她们母女二人入蜀以来,差不多已过去了一年多了,不过周玉正是少女长身体的时候,身体育得飞快,这般数月未见,竟又比原先长开了许多,身材样貌真是直追她的母亲,不禁让方绍觉得眼前一亮。

不过,方绍也没心情却细看他的这位侄女,忙安慰道:“阿玉,你不要太过担心,走吧,先带我去看看你母亲。”

入得别院,方绍在周玉的引领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了乔房中,转过屏风之后,方绍看到了那脆弱的身躯。

床榻上,乔整个人蜷缩在被中,脸色惨白得吓人,虽然形似昏迷,但嘴里却在嘀嘀咕咕着不知什么的梦话

方绍就算没学过医,凭常识也看得出来乔病得不轻。他便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一试,竟是烫得吓人,果然是在高烧。

“有没有请郎中来诊视过?”方绍问道。

“请了几个郎中来,也吃过几副药,但母亲一点也没有好转,所以我才急着请叔父来。”周玉的表情越的焦虑。

方绍眉头一皱:“阿玉,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染病的征兆的?”

周玉想了想,“大概是十几天前吧,那时候我们刚从成都搬到南郑,母亲在路上受了些寒,就开始咳嗽,后来就越来越严重,没想到今早一起来,就成了这样。”

‘嗯,汉中的天气与成都还是不大相同的,如今又是隆冬之际,她体质本来就弱,这大冬天的长途赶路,身染了病也就不奇怪了。’

想到此,方绍不禁对她有些愧疚,本来他把乔母女一家一并迁到南郑,是想着就近的来照顾她母女,但却因考虑得欠周全,使乔成如今这般。

他凝眉沉思了片刻,长吐一口气,“你不要太担了,你母亲的病虽然严重,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我与张仲景先生相熟,我这就派人请他亲自来一趟便是了。”

自当年方绍向糜夫人推荐了张仲景之后,刘备便感其医术高,将其征辟为官,一直都留在左右,如今刘备身登为王,将大司马府迁往南郑,张仲景便也被调到了南郑,并被给予了高位厚禄。

乔身在益州乃是机密之事,除了几个当事人和亲信之外,并无人知,而张仲景虽与自己关系交厚,但到底也不是什么亲信,请他前来为乔瞧病,难免会走漏些许风声,这也正是方绍所顾虑的。

不过,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救人要紧,方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便叫阿山带了自己的名帖前去请张仲景。

张仲景虽然身为名医,但行医只是他的业余兼职,人家好歹是国中高官,平常人想请他瞧病自是无门,就算是一些同僚有病相求,多半也得自己登门拜门。

不过,方绍就不同了,他对张仲景有推荐之恩,张仲景能有如今的地位与名望,少不了方绍的功劳,故而他一见方绍的名帖,想也不想的就赶了来。

方绍亲自到往门外迎接,一见面便道:“仲景先生,你可算来了,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若非病人的病情严重,我也不敢劳你大驾亲来呀。”

张仲景一身鹤风仙骨,淡淡笑道:“中正言重了,但不知是何人生病,竟然劳顿中正你出面相邀老夫。”

“这个……是一位我已故友人的遗孀,救人要紧,以后再解释吧,仲景先生快里边请。”方绍随口编了几句,张仲景一副医者仁心,也没多问,便忙跟着他入了别院。

张仲景入内室诊治,方绍与周玉则等候在外。

“天可怜见,母亲受了那么多的苦,可千万不能再有事呀。”周玉在那里急得走来走去,一张标致的脸上皆为忧色所笼罩。

这个时候,方绍才有机会仔细的瞧一瞧这位许久未见的侄女,心中不禁暗自感慨,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周瑜貌比潘安,乔亦有沉鱼落雁之容,这周玉方才年纪不过十三四岁,便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渐已有越其母亲的姿质。

方绍虽未曾见识过乔年轻时的模样,但从周玉的的脸上,依稀看到了几分她母亲的正当华年时的影子,遥想当年周郎赤壁,是何等的风光,而今,他的妻女落只能隐匿在此无人知晓,真不知周瑜在天有灵,当作如何感想。

“阿玉,你不担心,张先生乃是当世名医,有他在,你母亲断不会有事的。”方绍安慰道。

周玉的情绪渐安稳了几分,眉宇之间,不禁对方绍涌起几分感激之情,“方叔父,幸好有你照应,要不然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你对我们母女的的大恩大德,阿玉铭记于心,将来必当报答。”

方绍呵呵一笑,宽慰道:“阿玉你这便是客气了,我与你的父亲乃是旧交,说起来我还是看着你长大的,如今我照顾你们乃是本份的事而已,你就把我看成一家人便是了。”

周瑜去时,周玉也不过八九岁,再加上周瑜时常领兵在外,其实周玉的记忆在,对父亲并不是太过了解,这时方绍提及,她心中不禁有了几分向往,便道:“方叔父,母亲常说,当年赤壁之战时,你和父亲并肩而战,方才打败了曹操,那一定是很传奇的一段往事,你能与我讲一讲吗?”

为了宽慰周玉,方绍索性便给她讲起来过往的故事,把赤壁之战的惊心动魄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当然,在描述其父英雄之风时,也不忘将自己的诸般功绩,略加夸大,细过艺术加工的讲与他听。

周玉听得是神魂为之往向,目光之中,不禁对方绍又生几分浓浓的仰慕之情,“原来那火攻计、连环计什么的,都是方叔父你想出来的呀,方叔父你真是足智多谋,怪不得母亲常常讲,方叔父你是天下一等一的智者呢。”

周玉那般钦慕的神态,俨然便是一位花季少女面对痴迷的明星一样。虽说方绍听惯了别人对他智谋的各种赞叹,但这今时这赞美之词,出自于一个懵懂而不世故的天真少女之口,还是令方绍心中微生几许得意的波澜。

“怎么,你母亲经常跟你提起我么?”方绍笑着问道。

周玉使劲的点了点头,“母亲闲聊之时,总是跟我讲起叔父,她还说叔父你不光是智谋群,心眼也好,光是冒着风险收留了我们母亲,便是旁人无法做到的,她还叫我一定要记着叔父你的恩德,将来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周玉这一张嘴伶俐得很啊,只把方绍听得心中那个舒坦,但也不好太过得意,只是淡淡笑道:“乔夫人这般说我,我可真是无地自容了。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我们是一家人,就不必谈什么报答的话了。”

话音刚落,却见那张仲景从内室中转了出来,两人马上站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老不正经的

第二百七十二章老不正经的

周玉本想急着问母亲的病如何,但想自己不过是个晚辈,有方绍在此,怎敢造次,于是便没敢张口。

“仲景先生,她的病如何了?”方绍问道。

张仲景笑道:“还好了,还好了,这位夫人的病情虽然严重,但好在现在治还不算晚,我开几副方子,只需依方子给她服药,用不了十天半月想来便可痊愈。”

他二人同时松了口气,方绍感激道:“仲景先生,幸亏有你啊,真是多谢了。”

“呵呵,想要谢的话,改天请我喝酒便是,当然,饮三杯可以,多了可是要伤身体的。”张仲景不忘开了几句玩笑,然后便写下一道方子。

方绍接过那方子也没细瞧,便交给了周玉,“阿玉,快去照着方子抓药吧。”

周玉接过药方匆匆而去,堂中只剩下他二人,方绍才是笑道:“放心吧,大王赐了我几坛陈年的好酒,过几天还望仲景赏脸,到我府中一叙,咱们好好的饮几杯。”

张仲景抚须而笑,环视周围无人,便低声问道:“适才听这位夫人说梦话,倒有几分江东口音,但不知其先夫是何人呢?”

方绍心中早编好了词儿,“其实我那故友也是无名之辈,只不过当年我出使江东之时与之结交,他病逝前将母女托负于我照顾,我便将她们接到了蜀中。”

张仲景饮了一口茶,笑道:“原来如此,只是这位夫人倒也挺奇怪的,嘴里那些梦话,一会是念着中正你的表字,一会又念着‘公瑾、公瑾’,我还以为然听错了呢。”

方绍心头顿为一震,他原以为这谎编得甚圆,怎想到乔在说梦话时给漏了破绽,再看张仲景那副别有意味的笑,显然已是猜到了**分。

方绍一时便有些尴尬,只得拱手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仲景先生这双慧眼,只是绍也是受人之托,不得已而为之,此事还望仲景你能够代为隐瞒。”

张仲景呵呵一笑,“中正放心,我张机向来是对病不对人,我只管治病救人,至于救的是谁,却关不得我的事。”

有些一言,方绍便放了心,这时,张仲景却又道:“孔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正所谓‘食色性也’。不过,色这个东西,跟酒一样,适当饮几杯有益,纵饮过度便会伤身。作为一个医者,我还是要告诫中正你一句,不要太放纵过度噢。”

张仲景扯了半天,原来是告诫自己不可“纵欲过度”,方绍愣了一下,无奈笑道:“仲景先生,你误会了,我与里面那位夫人可是什么事都没有的啊。”

“哈哈哈,无需解释,老夫先告辞了。”张仲景大笑着,背着他的药箱扬长而去。

方绍看着那一袭白袍飘逸而去,却只能摇头叹道:“这个张仲景,也是个老不正经呢。”

送走了张仲景,方绍便又入内室去看望乔,此刻,药还未熬好,乔仍是蜷缩在那里,一个劲的哆嗦。

看着她这楚楚可怜之状,方绍怜悯之心大作,心中暗叹:‘这么一个美人,年纪轻轻的便做了寡妇,就此异地他乡孤独终老,真是可惜呀。’

方绍感慨着便凑了近前,伸出手来想要试一试她额头的温度,感觉还是烫得很厉害,便与旁边伺奉的婢女道:“快去跟姐说,让她再麻利点,夫人的头越来越烫了。”

婢女应声而去,房间中只剩他二人。方绍本想抽身去给她倒杯热茶来,谁昏迷中的乔,突然一下抓住了他的胳膊,紧紧的抱着,怎么也不跟松手,嘴里还自言自语着:“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不要……”

她这般迷迷糊糊的,当然不知道自己抱着的方绍是手臂,而方绍也猜得到,她必是在睡梦中梦到了周瑜,所以才有这般举动。

‘把我当你老公了啊,我才不想当他的替补呢。’

方绍本待把手臂抽出来,但乔却抱得越的紧了,梦语之中,更是可怜兮兮的恳求着。

方绍不禁又生了怜香惜玉之心,眼瞧着人家都病成这样,何必还那么气呢。便索性坐了下来,任其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温言安慰道:“好啦好啦,我不走就是了。你乖乖的躺着,呆会药熬好了,喝了你就没事了。”

或许是梦中的她真的听到了,竟是果真不再哼哼,只是挽着方绍的手沉沉入睡,只不过,额头上的温度依然烫得吓人。

方绍没办法,怕惊动了她,只好坐在榻边,任她这般挽着自己的胳膊,过了好一会,正有点打瞌睡的时候,周玉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进了来,一见这般样子,不禁怔了住。

方绍从瞌睡中清醒过来,正对上周玉异样的目光,也难怪了,姑娘家,看见自己的母亲躺在床上,那般亲昵的紧紧抱着一个男人的手臂,不觉得吃惊才怪。

方绍赶紧解释道:“刚才你母亲她做噩梦,把我当成你公瑾了,非要扯着我的胳膊,我怕吵醒她,所以就……阿玉,你莫要误会了。”

周玉嘴角露出一浅浅的笑,忙道:“怎么会呢,叔父,药汤熬好了,不如就由你来喂母亲服下吧。”

“我?”方绍越的尴尬了,自己一个外人,当着周玉的面,喂她昏迷不醒的母亲喝药,这怎么着也觉着有点别扭。

周玉倒是一脸的自然,说着就把碗递了上来,方绍只好接过了来,在周玉的帮助下,将乔轻轻的扶起,先是试了试药汤的温暖,然后才一勺一勺的喂乔缓缓服下。

睡梦中的乔也没怎么闹腾,顺顺利利的把一碗药喝了个干干净净,接着又将她扶着睡下。这般忙乎了好一阵子,等到傍晚之时,乔身上的烧总算是渐有消退的迹象。

出得前堂,方绍长吁了口气,“看来仲景先生的药开始见效了,再多服几次,多半便能痊愈,阿玉你也可以放心了。”

周玉脸上亦尽是欣慰之色,这时想起刚才的样子,她脸畔便微微泛起几许红晕,低笑道:“方叔父,想不到你还是这样一个体贴细心的人,阿香姑姑能嫁与你这样的好夫君,真是幸运呢。”

方绍呵呵一笑,开玩笑道:“你就别再奉承我了,说起这好夫君,我比公瑾可差得远了。对了,阿玉你若哪天想嫁人了,就与叔父说,叔父定为你找一个样样都出众的好郎君。”

方绍这当然是在和晚辈开玩笑,周玉听了自是脸色更红,沉顿了片刻却又叹道:“我若嫁人,自要嫁像叔父这样的人,只可惜似叔父这样的好男子,这世间只怕是再也没有了。”

她这几句话,这般神情,倒把方绍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便道:“怎么会没有呢,只要慢慢找,总会有了。那个,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你记得要按时给你母亲用药,过些时候我抽空再来看她。”

见得方绍要走,周玉顿时面露不舍,但又知他是有家有业的人,每天有忙不完的要事,百忙之中抽身来看望她母女已经是不错了,便也不好多挽留,只得一直送他出了门。

“阿玉,外面天寒,你回去吧,告辞了。”方绍挥了挥手,策马而去。

周玉就站在台阶上,踮起脚尖,翘而望。一阵寒风抚面而过,把她白净的脸冻得通红,却也浑然不觉。就那样目送着,直至方绍的身影渐渐模糊,每终消失在茫茫雪色之中。

回到南郑城中时,夜幕已至,正是华灯初上之时。

方绍匆匆归来,两位夫人已经守着做好的晚饭等待多时,俩人见着方绍回来,不约而同的便起身迎到门外。

方绍赶紧快走几步抢入堂中,将两个大肚婆挽住,关切道:“说了你们有孕在身,不要轻易走动嘛。来来来,快回屋里坐下。”

方绍拉着俩人回屋坐下,他忙乎了一下午,肚中空空,正也饿了,便叫动筷子开饭。

诸葛蓉边为他盛了一碗饭,边问道:“夫君,你不是说这几天告假休息么,怎么又出去办差了。”

“衙里临时有急事,我就去看了一下。”方绍回答的自然随意。

旁边的孙尚香为他夹了一块肉,也问道:“那事办妥了没有?”

孙尚香知道他此去的目的,当然也就知道方绍是在编谎,而她的问题,自然也是暗含着别意。

方绍岂能不知,便看了她一眼,笑道:“都办妥了,一切无碍。”

孙尚香当即明白,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下,忙又给他夹了一块肉,“夫君辛苦了,多吃点补补。”

这几句简单的对话,方绍表现得随意自然,那是因为他心机深重,惯会说谎演戏。而孙尚香则没他那么娴熟,喜上眉梢之情,表露得太过明显。

孙尚香那异样的喜色,自然逃不过诸葛蓉的眼睛,不过当场却只做不知。

用过饭后,又闲聊了一阵便该休息,今夜轮到孙尚香陪方绍睡,待他二人入房之后,诸葛蓉便私下将自家亲信的老家仆阿树叫来,吩咐道:“阿树,你找机会去衙里打探一下,问问咱家先生到底今天有没有去办差。不过要记住,不要太过刻意,免得让别人起疑心。”

“的明白,姐放心了。”阿树允诺而退。

诸葛蓉的脸上,却是疑云渐生。

第二百七十三章 情意暗表

第二百七十三章情意暗表

两天之后,方绍一大清早出门去往公衙,当然,这一回他是真的去办公,不过到得午后时,便抽了个空先开溜,一路去向了城外别院去看望乔。

见着周玉之后,方绍先询问了一番,得知那天自己走后不久,乔便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在之后的两天时,连着服了四次张仲景所开的药,这个时候身上的烧已经褪去,只是身体还略有些重病刚好的虚弱。

方绍这就放下了心,便跟着周玉一同入屋里去看望乔。

乔一见方绍进来,忙是要起身下床,方绍忙道:“乔夫人,你病体未愈,就不要跟我客气了,赶紧躺着。”

乔只好撑起身来,背倚着床栏,苍白的脸上渐已有了几分血丝,干瘪的嘴唇微微一动,浅浅笑道:“中正,你来啦。”

“嗯,乔夫人,你现下可感觉好一些了吗?”方绍关怀的问道。他细看乔脸色,虽然仍是带有病态,但与前日昏迷之时已有天壤之别,看来张仲景一代神医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我已经好多了,中正,我都听阿玉说了,这一次若非你及时请来了张医神,我恐怕就……唉我欠你的太多了,真不知道以后怎么报答。”

方绍淡淡而笑,“乔夫人无事就好,这是绍份内之事,至于什么报答的就不要再提了,显得见外不是。”

乔想起了什么,忙吩咐道:“阿玉,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你方叔父上茶。”

周玉愣怔了一下,赶紧转了出去,片刻后很利索的端了一杯茶进来,奉给方绍之后,笑盈盈道:“方叔父,你就陪母亲说会话吧,我先去厨房监督他们煎药了。”

周玉冲着方绍异样的笑了笑,方才溜了出去。屋中,只余下了她二人。

孤男寡女的,一个在床上躺着,楚楚可怜,一个在旁边坐着,抬头之时,猛现乔正面带着浅浅笑意,目光驻留在自己的脸上久久不去,方绍不禁想起了前日张仲景说的那些玩笑话,心里顿时便觉着这气氛有点的暧昧与尴尬。

于是他便低头喝起了茶,以掩饰内心不太平的心思,嘴里不住的啧啧赞着:“好茶,这茶真的很不错啊。”

“中正,恭喜你。”乔突然来了一句,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方绍一怔,“恭喜什么?”

乔笑道:“当然是要恭喜你就要当父亲了,而且同时要做两个孩儿的父亲,真是双喜临门呀。”

方绍这才反应过来,略有点不好意思,“惭愧惭愧,我其实还没做好当父亲的准备呢。”

“怎么会呢,中正你智慧过人,对人又温柔体贴,将来定会是一个好父亲,你的孩儿也一定会像你一样出色。”乔笑着宽慰道,手便有意无意的放在了他的手背上。

乔这举动,看似只是朋友间的一种关怀,而方绍的心头却不由的为之一动,鬼使神差的顺势便将她的手紧紧握了住。

乔的身子立时一颤,苍白的脸畔间顿时泛起一片红晕,低眉之间尽是羞怯之色。

她试图将手抽出来,但方绍抓得却贼紧,她用了几下力见挣脱不开,便是放弃了,只是低头默默不语,任由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方绍也只是抓着人家的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间,房中的气氛变得既冷清又暧昧不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绍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忙将乔的手松开,却现自己的手心竟已是湿湿的一片,不禁暗自惭愧:‘这下可丢人了,都快三十的人了,搞得还跟二十来岁的毛头子似的,不就是摸了一下人家的手么,至于出这么多汗么……’

方绍轻咳了几声,故作淡定的说道:“那个……我是一时唐突,冒犯之处,还望夫人见谅。”

“只是……只是一时唐突么?”乔沉吟半晌,低声的问了这么一句。

“嗯?”方绍一时茫然,未能体会到乔这一句话的另一层意思。

“唉,原来,真的只是一时唐突。这也难怪,我已是人老珠黄,韶华不在,中正你当然只会一时唐突。”乔沉眉叹息,表情显得格外的失落。

方绍这下就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忙解释道:“夫人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你有国色天香之姿,以前是一样,现在也是一样。”

方绍的解释令乔的表情好转了一点,但她却又是一叹:“中正,你有两位貌美如花的夫人,你还是把心好好的用在她们身上吧,你能冒着风险,收留照顾我们母女,我已经觉得是万幸了,岂敢再有奢求。”

乔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把他往外边退,但实际上则是想把他更往里拉近一层。

怎么说呢,乔也只不过是一个三十出头的**而已,虽然容艳不及年轻时的貌美无双,但有一个好底子在那里,这时却仍然是风韵动人,与什么“人老珠黄”之类形容词实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早在当年在周瑜府上初见之时,他就曾为这位天下闻名的美人而动心,但那也仅仅是心头的痒痒而已,就如同对孙尚香一样,从未曾有过不切合实际的空想。

但此刻,历经了那么多的风雨,曾经那个可望而不及的周郎夫人,如今竟是戏剧般的寡居在自己的身边,依靠着自己的保护方才能生存下去。

方绍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情况之下,他岂能没有过什么想法。

只是,她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而自己的如今的身份与关系已经够复杂的,再把这一根细缠在身上,那就真的乱的了。

所以,在一时的冲动之后,在听闻了乔的那几句话之后,方绍便极力的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笑道:“多谢夫人提醒,夫人大病初愈,绍就不多打扰了,改天再来看望夫人。”

“就走了么?”就在方绍起身告辞之时,乔一下子坐了起身,似乎又有挽留的意思。

‘靠,什么嘛,一会又推拒,一会又依依不舍的,你有这么矛盾吗?’

方绍岂是那种任你想推就推,想留就留的人,这时乔表现出了不想让他走的意图,方绍反而很坦然的说道:“衙里公务有身,家里还有两个大肚婆要照顾,我就先走了,告辞。”

方绍也不多做逗留,很从容的便走了,一转过屏风之时,正巧与周玉撞在了一起。

方绍一怔,奇道:“阿玉,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熬药去了么?”

“这个……那个……我是在熬药啊,我是想方叔父你茶没了,所以想过来给你添点。”周玉显得有点局促紧张。

方绍笑了笑,指着她的手道:“既是过来给我添茶,那你拿得又是什么?”

周玉低头一一碟点心,不禁大感尴尬,方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一时间吱吱唔唔不知该如何解释。

方绍当然猜得出,这丫头八成是在这里偷听呢,不过他也没有去揭穿,“你好好顾照你母亲,我有事先告辞了。”

方绍从她身边而过,几步便走出了门外,周玉在那里顿了片刻,赶紧追了出去,冲着方绍的背景喊道:“方叔父,你还会来吗?”

方绍停下了脚步,回头之时,看到的却是一张写满了期望的脸,遂淡淡笑道:“会的,有时间了自会来的。”

周玉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几步走到方绍跟前,低声道:“方叔父,其实母亲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其实很希望方叔父你能来多陪陪她。”

方绍又是一怔,却不知这丫头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周玉接着又道:“我们身在他乡,隐姓瞒名,在这里也没一个能说话的朋友。母亲她身子又不太好,整日只能呆在这院子里,心里抑郁的紧。每次只有方叔父来的时候,母亲的心情才会好很多,她嘴上不说,但我却知道,她心里是盼着方叔父你来呢。”

方绍这下有点明白了,赶紧这丫头是在给他和她母亲牵红绳呢,年纪的便懂这么多,该说她育的太快的,还是说她有一份孝心呢。

不过,她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倒也让方绍不得不为之所感,他便是轻吐了一口气,宽慰道:“放心吧,我会常来的。”

在安慰过周玉之后,令其安心之后,方绍才出得别院。

他心中有事,便也没急着赶回去,而是驱马在林间徐徐而行。阿山等几个亲兵见主子有心思,便也不敢惊扰,只在其后不远静悄悄的跟着。

才行得不出一里,转过一道弯子,忽见前面一人一马挡住了去路,方绍抬头一瞧,不禁神色一动。

那一袭鹅黄色的衣衫,在这雪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醒目。斜坐于马上,那修长的双腿来晃来晃去,弥散着青春的活力。而那双略带微蓝的眼眸,则如雪野中的一潭碧湖一般,流射着晶莹却又媚惑的光泽。

她正笑盈盈的盯着自己看呢。

方绍咽了口口水,勉强的挤出些许笑容,道了一句:“马姐,你怎么在这里?”

第二百七十四章 小辫子

第二百七十四章辫子

马云禄大腿一迈跨上了马背,驱马徐徐而来,摇晃着手中的缰绳道:“我又不是那大肚婆,不用在家里巴巴的等着,闲来无事,骑着马儿胡乱走,这畜生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里来了。”

方绍知她在信口胡言,便道:“姐这马,还真是很奇葩啊,南郑方圆数百里,不走到别处,偏偏就跟我碰上了。”

“这个嘛,我这马儿最喜欢拈花惹草了,许是闻到了这附近有花香,所以顺着味道就跟来了。”马云禄勒转马头,与方绍并肩而行,笑得很是诡异。

她这话似是暗有所指,方绍估摸着她多半是跟踪了自己,既是如此,那对乔的事或许也有所了解,不过,他又不是很确定,当下就只有硬着头皮死撑下去。

“马姐还真是会开玩笑,这大冬天的,百草皆枯,哪里来得什么花花草草啊。”方绍继续“装疯卖傻”。

马云禄亦是一脸奇色,“方将军,你说得对呀,这花都没有,怎么会有香味呢。噢,想起来了,我听说你们中原人形容美貌的女人,叫作什么‘国色天香’,莫非我的马儿是闻到了这‘国色天香’才走到这里来的么?”

马云禄一说这话,方绍开始确信她多半是破解了自己的秘密,若是如此,就她那无束无挽的散慢性子,随口捅出去也是极有可能,想到此,方绍心里便多了几分顾忌。

于是,他手一摆,将身后的亲兵约退数步,驱马凑近马云禄,低声问道:“马姐,你为何要私下跟踪于我?”

马云禄马鞭子一抽,随手斩了几截枯树枝,漫不经心道:“我哪里有跟踪于你,我不是说了么,是我的马儿闻到了香味,载着我自个儿来到此地的。”

‘靠,你耍我啊,哥哥可不是任你的摆布的。’

方绍见她还是“语无伦次”,便是眉色一沉,拱手道:“既是如此,那绍还有公事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方绍说罢拍马就要走,这时马云禄反倒是急了,散慢随意的样子立时收敛,双腿一夹,驱马挡住了他的去路,嘟着嘴道:“你就这么不愿见着我么,哼,就不怕我把你私藏美娇娘的事说出去吗?”

‘果然如此,看来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啊,又得有得麻烦了。’

马云禄道破了方绍的秘密,他一点都不急,反而表现得坦坦荡荡,“绍实不知马姐在说些什么。”

马云禄眉头一凝,不悦道:“你还挺能装的,行了,我可是暗中打听过的,那别院里住着一对母女,平素从不与外人往来,唯有你才会不时的悄悄前来与她们会面,不光是在南郑,在成都时你就这样了。”

马云禄的话着实令方绍有点惊讶,怎想得她早在成都之时,就曾暗中跟踪自己,她的手段也真够隐蔽的,自己竟然丝毫没有觉察。

未等方绍辩解时,马云禄却叹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方将军你也真是太过风流了,安里的两位娇妻还在为你怀着孩子,却不想你已经在外面养了这么大一个女儿。”

马云禄这话直叫方绍是哭笑不得,想不到她的联想能力如此的丰富,竟然会把周玉想成是自己的私生女,若是果真让她就这般把秘密捅出去,自己的名声岂非要大损。

到了这个地步,方绍没办法再假装淡然了,只得道:“马姐,你真的是误会了,别院里的那位夫人,只是一位故友的遗孀,临终之前托我照顾而已,至于那位姐,也是我故友的女儿,马姐你千万不可胡乱猜测。”

“真的吗?”马云禄半信半疑道。

方绍忙道:“当然是真的,我誓,若是有半句假话,天诛地灭。”

他这誓得倒也没错,原以为这么毒的誓,马云禄总该罢休了,谁知她眼眸眨了几眨,不以为然的说道:“既然你是在做好事,那为何要遮遮掩掩的,搞得跟做贼似的。”

‘你真是闲得蛋疼啊,你十万个为什么啊……’

被她抓到了辫子,方绍只好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摇头叹道:“我那故友平素得罪人颇多,他故去之后,想找他妻女报仇的大有人在,为了她们的安全起见,我只好安顿她们隐居在此。再者,我私下照料她们孤儿寡母的,被人知晓了,总归会说些什么闲话,我这也是为了她们的名节着想。”

方绍这一番谎话自信已编得相当完美,如果马云禄再不相信的话,那他真就办法了。

不过,马云禄把他的理由消化了一阵,脸上的疑云渐渐散去,便是笑道:“原来你还是个这般体贴得好男人,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方绍暗松了口气,淡然笑道:“哪里哪里,马姐谬赞了,不过这件事还得请马姐代为保密才是。”

马云禄眼眸一挑,笑眯眯道:“保密倒也可以,不过,就要看你哄不哄得我高兴了。”

此言一出,方绍就郁闷了,心想最近自己是不是命犯桃花,刚刚才从跟乔的暧昧不清抽身而出,转眼又陷入了马云禄的纠缠之中。

有求于人,方绍也不好表现出不满,只得道:“那马姐想让我做什么呢?”

“今天天气甚好,既然咱们已在野外,那你就陪我在林子里打打猎吧。”马云禄好似早有准备似的,想也不想便说道。

方绍面带难色,“可是,我匆匆而来,也没带弓弩呀。”

马云禄将马鞍上的布囊一掀,露出了两张型弩机,还有半袋子的弩箭,得意道:“谁说没有弓弩,这不就是吗。”

她还真的早有准备啊

方绍这回确信,她确是早有“预谋”,为得就是让自己陪着她,虽说这手段不是太让人舒服,但好歹也是她一番女儿家心意,也没什么恶意,方绍心中略有点感动,当下便不再推诿,一口应承了下来。

方绍便接过马云禄递给他的弩箭,两人策马离开大道,望林子深处而去,没走出几步,马云禄忽然停了下来,指着身后紧随的阿山等人道:“我只要和你打猎,你就把这些随从遣走吧,跟在后边怪烦人的。”

方绍道:“现下不是什么太平年,让他们跟着也安全一些。”

马云禄胸脯一挺,夸口道:“有我在,还怕保护不了你么。”

马云禄的自信也是有理的,当初杀山贼的那件事,方绍还历历在目,以马云禄那般的牛叉的武艺,就算是阿山这样经过训练的十几个老兵也不是敌手,有她在身边,确实是安全的。

于是,方绍令阿山等先行回府,当然也不忘叮嘱他们,如果两位夫人问起时,就说自己去拜访朋友,晚点朋友自会派人护送他回去。

支走了一从随从,马云禄立时变得越的痛快肆意起来,纵马飞奔在雪林之中,一箭射中猎物,便痛快的放声大笑,箭射偏逃走了猎物时,便咬牙跺脚,抱怨不止。真是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在她身上,方绍才算看到了真正的“性情中人”。

方绍陪在她左右,在这隆冬之际,漫漫雪林中,纵马踏雪而奔,不禁也是心情大畅,仿佛一切的烦恼与纷争都忘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蓝天白云,雪野枯林,还有在雪中欢笑的那一袭曼妙的身姿。

方绍正神思之际,马云禄突然勒止马蹄,指着前方不远道:“快看,左前方那里有一只灰色的野兔,该你了。”

“这个……我的射箭水平差得很,还是你来吧。”方绍自嘲道。

“我是让你陪我打猎,不是做我的随从,一下午都是我射的,你就试着射一箭嘛,没什么难的,亏你还是带兵的人呢。”马云禄催促道。

方绍只好端起了弩机,有模有样的瞄着了那可怜的兔子,嘣,弩弦一松,巧的弩箭嗖的窜出,不过,却偏了目标有一丈之远。那兔子受了惊腿一蹬便溜了走。

“哎,你这射箭水平还真是差劲呢,还愣着做什么,追”

俩人纵而马上,一直追着那兔子而去,直追出了一里多地,那东西方才又停了下来。

马云禄生恐惊扰了兔子,便拉着方绍下了马,两个伏在了相距二十几步外的枯树干后,马云禄低声道:“你不要紧张,弩机要端平,放弦时要轻轻的,像我这样。”

马云禄做了几下示范,纠正了方绍用弩的姿势,然后才让他再试一箭。

方绍按照马云禄的指点,再次瞄准了那畜生,静了几秒钟后,一箭破突而中,只听噗的一声,正中那野兔。

马云禄一声欢叫,拉着他便奔了出去,欲要捡试那毙命的猎物。

急奔而下,前面漫漫雪地,看似平淡无奇,但几奔出几步,脚下突然一软,地面竟是向下陷出一个大坑。

猝不及防之下,跑在前面的马云禄“啊”的一声尖叫着便向下坠去,方绍急是止步,想扯住她,岂知脚下地面甚滑,收止不住,竟是被她巨大的坠力带着一同掉了下去。

第二百七十五章 患难与共

第二百七十五章患难与共

扑嗵

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跟着下来的纷扬的枯草和雪泥,哗哗的落了好一阵子才停下。

方绍抖了抖身上覆盖物,方才敢抬起头来,抬头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应该是一个猎人们捕捉大型野兽而挖的陷阱,大概有五六米多高,估计猎人们想抓的是活物,所以没有在坑底安设倒刺,要不然的话,他们便要被穿成刺猬。

方绍跺了跺地面,很松软,应该是积了厚厚的枯草,也幸好是这样,不然就算没被倒刺穿死,这么高掉下来,摔也得摔成半残。

“马姐,你没事吧?”方绍借着顶上漏下的微光寻去,却见马云禄正卧在几步之外。

“我没事,就是好像,哎呀——”马云禄试着想站起来,但一动弹却觉脚裸疼痛得要命。

“怎么了,伤到哪里了?”方绍一个箭步奔了过去,一脸紧张的表情。

马云禄抱着脚祼,咧着嘴抱怨道:“可能是扭到脚了,一动就疼得不行。”

“我来看看。”

事出非常,方绍也没多想,蹲了下来,心翼翼的将她的靴子脱了下来,又轻轻的将袜子也一并褪了下来。

方绍只想着查看她伤势,根本无从他想,而马云禄脸上却不禁泛红,饶是她久习胡风,性情开放,但这般被一个男子手摸着自己赤的足,却也不禁会感到有几分羞怯。

“是这里吗?”方绍见她脚祼左侧红肿了一片,便用手指轻轻的按了下。

马云禄立时痛哼了一声,叫道:“就是那里,别碰了,好痛的。”

“应该只是扭伤了筋骨,不是什么大伤,不要太担心。”方绍温言安慰,又心的为她穿上了袜子和长靴。

“那现在该怎么办?”马云禄巴巴的望着他。

方绍抬头环看了一眼这陷坑,皱着眉头道:“我先试试能不能攀爬出去,成功的话再拿了绳索拉你上来。”

方绍说着就挽起了衣袖,尝试着想要沿着坑壁爬上去,只是这坑壁是垂直而挖,更兼泥土松软,根本无从着力,方绍试着爬了几次,有一次眼看着离坑顶只有不到两米多时,手上所扳之处一松,整个人便又跌了下来。

失败了多次之后,方绍只得放弃,接着他又扯开嗓门大吼了起来,希望附近能有人听到前来搭救,不过他将嗓子都喊哑了,连个鬼影都不见来。

方绍一屁股坐了下来,喘着气道:“算了,就在这里等一会吧,阿山他们见我没回去,用不了多久应该会回来寻找我们的。”

马云禄凑了过去,捂着脚,将头枕在了他的肩头,喃喃道:“若不是我非拉了你来打猎,你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你怪我么?”

马云禄这般亲昵的举动,方绍也搞不清她是故意的,还是本能如此,不过跟她相识已久,他也算是习惯了,倒也没太觉得不自在,只淡淡答道:“这都是意外,打猎嘛,什么事都有可能生,说起来还挺刺激的。”

马云禄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表情便舒缓了许多,顺势就将他胳膊挽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你若是喜欢打猎,那往后我就常常陪你便是。”

此举此言,其情其意自是再明了不过,方绍心头不禁为之一动。

天渐渐已暗,阴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起,又开始飘起了斑斑雪花。纷纷扬扬的雪片从坑顶那丈许来宽的空隙悠悠而落,柔柔的,静静的,不动声色的落满了一身。

方绍忽然想起了旧事,便问道:“当**为何不辞而别呢?”

马云禄一怔,嘴角微微而笑,“我走了之后,你是不是很惦记着我啊。”

“哪有,我当时只是怕你一个女儿家回成都,路上遇到危险。”方绍随口编了个谎话。

马云禄噗哧一声就笑了,笑声之间,暗含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方绍立时明白,自己那谎话有多不靠谱,那可是锦马的妹妹,箭诛十余余名山贼,只身一人赫退群寇的马云禄啊,自己说担心人家路上遇到危险,那不是明显胡扯的么。

方绍略觉有点不好意思,搔了搔头,“好吧我承认我是瞎编的,那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马云禄将他的胳膊挽得更紧了,她并没有回答,只是来了一句:“你说呢。”

马云禄的表现,再一次映证了女人的心思反复无常这条不破的真理,方绍也能猜到**分,但他却不愿意去深思,因为他觉得自己身边女人的关系本来挺乱的了,若再掺合进来一个马的妹妹,只会更让人头疼。

“你的脚还痛吗?”方绍试图转移话题。

“还好,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了。”

“雪越下越大了,天也要黑了,会越来越冷的,你已经受了伤,再受了寒就不好了,我还是再试试能不能爬上去吧。”

方绍找了个很合适的借口,不着痕迹的从马云禄的紧靠中抽身出来,又接着试了几次,依旧还是没有用。

“没用的,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留着体力保暖吧。”马云禄劝道。

方绍抬头看了一眼天,已经黑得快要看不清外面的树影了,而陷坑中也是越来越寒。

“我们走得太远,阿山他们纵然来寻找,估计这黑灯瞎火的也很难找到我们,不行,还是得出去。要能有工具可用就好了。”

方绍焦虑的搜寻着,猛然之间,瞧见了马云禄别在腰间的匕。

“原来你随身带着匕,怎的不早些给我。”方绍抱怨道。

“我……我脚一痛,忘记了嘛。”马云禄吞吞吐吐的解释道,不太情愿的将匕拿出来给了方绍。

方绍也没功夫多说,他拔出匕便忙碌了起来。借助着匕,他得以在坑壁上挖出一个个槽,借助着这些支撑点,便可以一寸一寸的向上攀爬,半个时辰之后,气喘吁吁的方绍终于爬出了陷坑。

此刻,周围已是漆黑一片,只是借着雪地的反映,才能微微有些视野。方绍在雪地上仰面朝天,躺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来。而等他爬将起来,试图寻找两人坐骑时,却现那两个畜生已经没了踪迹。

“,真是不够义气啊,枉老子平时都给你吃最好的草料了。”

马儿走掉,方绍只好解下自己的腰带和外衫,勉强的做了一个绳索,然后将一头结成环抛了下去,大声叫道:“你把绳子套在自己的腰上,我拉你上来。”

陷坑底下的马云禄应了一声,也从地下爬了起来,忍着脚上一的痛,在昏暗的光线中摸了好一会,总算才摸到了绳索,把自己套好之后便拉了拉绳子,仰着头叫道:“我绑好了。”

上面的方绍深吸了一气,将绳子在手上绕了几圈,一声低吼,便奋然的向后退去。

那马云禄虽是女儿家,但形身高挑,少说也有一百斤的重量,这般只以一根绳索来拉,再加上地面特别的光滑,方绍这拉起来自是十分的吃力。几次脚下一滑,险些就倒上去,只将手勒得痛得失去了知觉,方才勉强撑住。

折腾了不知多久,方绍大吼一声,用尽全力猛蹬了几步,终于是将马云禄给拖了上来。

然后,他便累得虚脱,一头躺倒在了雪地上。而马云禄也被晃来晃去折腾得够呛,此时也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这雪夜林间,只听得到两个男女粗重的喘息声,若是有人路过,必然会想歪了吧。

过了许久,方绍总算是恢复了气力,方才爬起来走了过去,将伏在地上的马云禄扶了起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没伤到吧。”

马云禄点了点头,环看四周,疑道:“我们的马呢?”

方绍无奈一笑,“那俩畜生,估计是好容易碰上主人落难,趁机私奔了吧。”

马云禄本来是折腾得心力焦瘁,但给他这么一说,不禁就逗乐了,笑着骂道:“好没忠心的畜生,下次若是找到了它们,一定要宰了它们做烤肉吃。”

乐过之后,马云禄不禁又皱着眉头道:“没了马,我也走不了,却该如何是好。”

方绍长吐了口气,站到她跟前,背对着她弓下了身子,“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我背你走了,快上来吧。”

马云禄心中感动,但嘴上却拒绝道:“那怎么行,你方才拉我上来已经累成那样,哪里还有力气再背我。”

“我说背就背,哪里那么多废话,上来吧。”方绍索性将她腿抓起,一用力便将她背上了身。

雪夜之中,他背着她,寻着来时的足迹,深一脚,浅一脚,一步步艰难的前行。

马云禄伏在这个男人身上,头紧紧贴着他的背,耳边尽是风雪交加之声,但她却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一步接一步,雪越来越大,地面越来越难走,而来时的足迹,也正渐渐被落雪所吞噬,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前行,而气息也因此更加的沉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绍停下了脚步,因为地面上再也看不到来时留下的脚印,他们的足迹,彻底的被雪所掩盖了。

“不是吧,迷路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密谋

第二百七十六章密谋

伏在他背上的马云禄,只闭着眼倾听着他的心跳,在他停下来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忙道:“怎么了,你是累了么,要不还是放我下来吧。”

迷了方向,一时也没有办法,方绍只得先找了一颗可以避风的大树,将她轻轻的放下,环看四周,皱眉道:“看来我们是迷路了。”

“那怎么办?”这问话的口气,一点都紧张,仿佛这迷路与己无关一样,而她的目光也一直不离方绍的脸。

方绍见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不禁奇道:“我们可是迷路了,你还高兴什么啊。”

马云禄怔了一下,还是笑眯眯道:“我本来是挺不高兴的,不过一想到有你陪着,什么不高兴都没了。”

‘我x,花痴啊你。’

方绍有点无语,在这附近四处察看了一番,却现着林子哪里都似乎一样,天上又没有月亮,根本就无法辨清方向。

瞎忙乎了一阵子后,方绍见无济于事,只得坐在了她身边,喘着气道:“看来是走不了了,等等吧,要么等雪停,要么等他们来寻找我们。”

“好啊,都听你的。”马云禄回答的很痛快,顺势又将头枕在了他的肩上。

夜深,气温更加寒冷,虽然紧紧偎着自己,身边的马云禄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方绍没办法,只得将外衫脱下来给她披上,又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两个人抱在一起,希望用彼此的体温能够温暖到对方。

就这般在雪夜中相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风雪渐息,过不多久,几许银斑在雪地上翩翩起舞,方绍抬头一看,却不知何时云散了,月亮露出了温柔的笑脸。

方绍看到了希望,喜悦涌上眉梢,“太好了,出了月亮,我们不用再挨冻了。”

“怎么这么快就停了呢……”马云禄喃喃说道,言语之间,似乎还对这雪停有点不满。

方绍知道她想什么,不过,他可不想在这大雪夜里忍冻挨饿,只为成全她女儿家所谓的浪漫情怀。

在根据天空的星月辨清方向之后,方绍再次背起马云禄上路了。

虽然再没有迎面而来的风雪阻碍,但地面上的雪已积有一尺之厚,每迈出一步都不容易,这般背着一个人行进起来,方绍依然是非常的吃力。

“中正,你累么,要不放我下来歇一会吧。”马云禄替他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关切的问道。

“不累,要歇回去歇个够吧。”方绍断断续续的回答,不过,那如牛一般的喘息却出卖了他。

“那我给你哼个我家乡的曲吧,听了你就不觉得累了。”

马云禄倒是兴致好得很,在这星月之辉的照映下,在这茫茫的雪林之中,贝齿轻启,一曲充满异域胡风的调飘扬在静悄悄的夜色之中。

方绍还是头一次听她唱歌,听着那悠远的曲子,方绍仿佛看到了在塞外辽阔无边的戈壁上空,一只雄鹰在自由的翱翔,明月如玉盘一般高挂在苍幕之上,深黑无限的天际,偶尔会传来几声雄鹰高亢的嘶鸣。

听着她的曲儿,方绍似乎精神抖擞了几分,脚下的步伐也不再那么沉重了。不知不觉中,眼前的树林越来越稀疏,眼视也渐渐开阔起来。再走不多时,忽觉脚下的地面硬实了许多,方绍抬起头来,借着月色四下一望,惊喜情不禁喷涌而出。

“是大道,云禄,是大道啊,我们走出来了。”

他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而马云禄亦是随着他的兴奋,一同放声而笑,痛快的笑声,在这夜色之中飘荡而去。

虽说已经走出了林间,但若是步行回往南郑,还得有十余里的路要走,方绍犹豫了一阵,便背着她向南郑的反方向走去。

马云禄很快意识到了方向的错误,忙提醒道:“中正,你提反了吧,回南郑应该往那边走才是。”

“天寒地冻的,你又受了伤,我还是带你去我那位故友的夫人那里先把伤治了再说吧。”

方绍也是事出无奈,如果是白天话,他宁愿背着她走十几里路,但碰上这种倒霉的大雪夜,也只好事当从权了。

于是,半个时之后,方绍敲开了别院的大门。

此时乔母女皆已入睡,听闻方绍又回来之后,母女俩人匆匆忙忙的就穿戴好赶到了前堂,而当她们看到方绍还带了一个貌似羌氐的胡女而来时,不禁大吃一惊。

方绍见乔也出来了,忙道:“乔夫人,你大病未愈,怎么就出来,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我这位朋友受了点伤,一时没办法回南郑,只好暂时借助一宿而已。”

马云禄用诡秘的眼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那乔母女,接着便冲着方绍笑道:“果然是位美人啊,虽说年纪有点大了,不过依旧美的很呢。至于这妮子,跟你一点也不……”

“马姐,你有伤在身,省省力气,不要多说话了。”方绍知道马云禄又要口无遮拦,赶紧打断了她的话。

乔一脸的茫然,问道:“中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一时片刻也说不清楚,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再与你解释。阿玉,快去叫下人拿些跌打酒来。还有啊,派人去我府里吱会一声,就说我在友人家中饮酒聊天,晚了就不回去了……”

方绍不愿多解释,乔母女也不便多问,于是周玉便扶着满怀疑惑的乔回房休息,然后又帮方绍照料那马云。

忙乎了整整一个时辰,方绍却才给马云禄包扎好,宽慰道:“差不可以了,也粗粗打理一番,明天回城之后你再请郎中好好诊治一下便当无碍了。”

经历了这一场“劫难”,到得这个时候,马云禄确实也有些累了,于是便没心思再折腾,乖乖的去往了周玉给她安排好的厢房休息。

马云禄一走,周玉便问道:“方叔父,不知这位马姐是何人,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这位马姐乃是孟起将军的妹妹,我也是半道上碰上的,应她之邀去林间打猎,不料中间出了点差子。这个完了再跟你们解释吧,天色不早,你也早点休息吧。”

周玉虽年纪,但也看得出方绍与这马姐关系不一般,但她辈儿家,又岂敢多嘴乱问,于是只好向方绍道了晚安而去。

方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关上,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一头躺倒在床上。

回想着今天经历的这一幕幕,只觉这世事真是难料,有些人有些事为何偏偏就是那么凑巧。

“嗯,管他的呢,想多了才烦人,顺其自然了。”

…………

当南郑的笼罩在雪夜之中时,许都的夜,同样是寒风凛冽。

司马府中,那两个心机深厚之辈,正自围炉而坐。

“仲达,方今魏公要称王之事,你怎么看?”陈群为司马懿斟了一杯温酒。

司马懿接过端起酒茶,浅品了一口,“魏公要代汉之心,天下人皆知,称王只是向前又迈进一步,这不早在你我意料之中的么。”

陈群笑了笑,“虽说是意料之中,可仲达你也不能当作什么都没生一样吧,当年汉高祖可有遗诏:‘非刘氏而王,天下之击之’的,如等魏公要称王,我等又当如何自处呢。”

司马懿一口气将杯中之酒饮尽,“称王只是代汉的倒数第二个步骤,不过,我倒觉得魏公此举,乃是有引蛇出洞的意图,想要借此把那些反对他的人,统统一网打尽啊。”

陈群神色一变,“若果真如仲达之言,那我等只有表示支持其称王,方才能自保这一条路可选了吗?”

司马懿呵呵一笑,“给刘氏当臣子也是当,给曹氏当臣子也是当,只要是能保全我们士族的利益,谁当皇帝又如何呢。长文呀,别怪愚弟没有提醒你,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可不要站错了队啊。”

陈群沉吟了片刻,叹道:“其实以今日魏公之权势,只要他能保全我等士人的利益,我还是站在他这边的。我真正所担心的,其实是西边的那位刘皇叔呀。”

司马懿嘴角微扬,“长文是担心,如今那刘玄德攻陷陇西与凉州,手握四州之地,其势如日而中天,如果有朝一日,竟然能扭逆乾坤,成就汉高之业,那我等这些死心踏地拥护魏公称王者,便成了乱臣贼子,刘玄德必诛之而后快不成。”

陈群先是一怔,接着哈哈一笑,笑叹道:“什么都瞒不过仲达这双狼眼呀,没错,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是想,为今之势,我们也要为自己留有后路呀。”

司马懿给炉中添了几块木炭,眉宇间平淡如水,看不出一丁点的心思,但陈群知道,此刻的司马懿心中正是百转千回,正在琢磨着良策妙方。

过了好一会,司马懿才道:“刘玄德此人,身边有方中正那样的奇人相助,这天下将来究竟鹿是谁手,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还真不好说。不过,以魏公的为人,他是绝不会容许我们骑墙观望的,为今之计,只有与魏公做一个交换了,他若是答应了我们的条件,那我们就全力的支持他称王,如若不然,我们便该为将来的不测早做打算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狼的野心

第二百七十七章狼的野心

陈群先是一怔,接着便是笑道:“仲达啊,你可越来越能耐了,竟然敢和魏公谈条件。”

司马懿正色道:“长文错了,这不是我与魏公谈条件,而我们全体士家大族与魏公谈条件。”

难得见司马懿表现出很激昂的情绪,陈群忙是收敛了笑容,凝眉问道:“仲达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群郑重起来时,司马懿的表情却又轻松起来,他自斟自饮了一杯酒,淡淡笑道:“长文,那《九品中正制》不是出自你手么,怎么现下你反倒像是不记得了一样。”

陈群神色一振,目光中透射出兴奋之色,“仲达,你的意思是……”

“当此曹刘之战的关键时刻,谁更能获得士族的支持,谁就会有更大的胜算。可以说,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士族重掌大权的绝佳时候,如果长文你在此时向魏公献上《九品中正制》,我想,魏公他为了在这关键时刻拉拢我等士族,就算是他心里不愿,但也不得不做出让步吧,否则,哼哼……”

司马懿未将话说尽,但眉宇间却流露着诡异的笑。

陈群恍然大悟,不禁赞叹道:“仲达呀,你这双狼目,果然是洞察深远,不错不错,这正是天赐给我们士族翻身的绝好机会,此时不用,更待何时。那我就等魏公准备称王,欲要征得我等支持之时,就趁机将这《九品中正制》献上。”

司马懿却摇头道:“长文时机选错了,你一定要赶在魏公挑明称王的意图,在他寻求我等支持之前就提出来。”

陈群又有不解,“这又是为何?”

司马懿冷笑道:“如果你选在之后提出来,便是明显的想以此来做交换条件,魏公的为人长文你又不是不清楚,他素来是那种厌恶别人与他谈条件的人,就算他无奈之下答应了,心中也必会记恨。但若你抢在前面提出,虽然效果是同样的,但给魏公和旁人的感受就截然不同了,如此的话,于公于私,反而要更稳妥一些。”

陈群对司马懿连番提出的见解,心中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不由点着司马懿,笑叹道:“仲达呀仲达,你还真是‘狡猾’啊。”

陈群与司马懿同为大族之士,又是交心的好友,陈群这番“无礼”的言行,自然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开玩笑,司马懿自也不会介意,只是无奈的摇头一叹,“长文你就别取笑我了,其实我何尝是想‘狡猾’呀,是这世道太过凶险,人心太过难测,逼得我不得不如此。”

司马懿的感慨,陈群遂深有同感,便道:“若是魏公愿做让步,同意实施《九品中正制》,归权于士族,那我们就全力的支持他,尽快平定这乱世,天下重归太平,权力集于士族之手,我等也可以安享这太平富贵了。”

司马懿表面上点头表示附和,但心中却暗叹:‘长文你太过乐观了,陇西之失,将来天下鹿死谁手,只怕已是一个未知数了。’

…………

翌日,天尚蒙蒙亮时,方绍便起了床,也没惊扰下人,自己粗粗盥洗了一下,便去敲马云禄的门。

“谁呀,这才几时就吵死人。”屋内传出马云禄抱怨的声音。

“是我,时候不早了,你赶紧起来,我送你回南郑了。”方绍隔着一道门催促道。

过了片刻,没听到马云禄的声音,方绍以为她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便抬起手来又敲门。

想昨晚带她来这里来过夜,本已是情非得已之举,昨天只是此出仓促,方绍才找借口暂时堵住了乔她们的诸多疑问,所以方绍才要赶在那母女俩人起来前赶紧走人,以免得马云禄和她们碰在一起,不知又要惹出什么波折来。而乔又与孙尚香交好,这般传入她耳中,家中估计又有得一番闹腾了。

“马姐,家里人一定还在担心我们,想睡等回去之后再睡个……”

方绍正敲门间,大门吱呀一声给拉开了,马云禄耷拉着一张醒眼惺忪的脸,晃晃悠悠的立在门口,没好气的抱怨道:“做什么起这么早呀,我正做好梦的呢,都让你惊没了。”

马云禄这一开门不要紧,只把方绍立时瞧得是目瞪口呆。

原因无他,她全身上下,只披了件刚刚没过臀部的薄衫,一双修长的大腿赤裸的暴露在方绍眼前,而且还裸得几乎就要到腿根。而上半身薄衫也没有拴紧,亦是半敞微合,半边玉肩和那**间的沟壑,更是清晰可见。

大清早就撞见这般*光乍现的光景,方绍能不呆住么,而马云禄却似毫不要紧一般,除了一脸的懒洋洋,一丁点的异样也没有。

男人的本性让方绍将她全身上下看了一个遍,然后理智才使他咽了口唾沫,转过了身去,沉声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马云禄不以为然道:“怎么了,穿成这样睡舒服嘛。”

“好了,你赶紧收拾一下自己,过一刻我来接你,记住,不要拖拖拉拉的。”方绍以命令的口气吩咐过后,便是大步而去。

方绍又不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的人,他很快平伏了情绪,去往后院寻了唯一的一匹马来,将之先拴往大门外。接着再去接马云禄,好在她也没再拖拉,乖乖的穿好了衣服。

方绍便背着她悄无声息的出了别院,将她先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了她后面。回望了别院一眼,方绍一勒缰绳,便是策马往南郑城奔去。

旭日东升,朝霞将银妆素裹的林子镀上了一层金边,奔行在宽阔无人的大道之上,昨天生之事历历在目。

只是,这一回马云禄也不怎么说话了,只是靠在他的怀里,静静的品味着昨夜的种种惊心动魄,不时间,嘴角便闪过一抹动心的笑。

入城之时,天才刚刚亮,街上并无多少路人,不过这样也好,方绍就不用担心人多眼杂,被那些熟人看到他这般怀抱着马的妹子从城外归来,会吱吱喳喳的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一路飞奔,过不多时便至城南马的府邸。

昨日妹妹深夜未归,马正自担心之时,忽然有人前来通报,说是她妹妹与军师副将、新亭侯方绍打猎,脚上受了些伤无法回来,故要在城外暂住一宿。当时马听说妹子受了伤就心急得不得了,但听说又与方绍在一起,一颗便安了几分,但好奇心却又大作。

此时的马一大早便起来,见妹妹迟未归,便带着人出得府门,正准备亲自去城外寻找时,不料刚刚迈出大门,便瞧见方绍怀抱着妹妹,共乘一骑而来。

“妹子,你又跑哪里去野了?可把大哥急死了,怎样,你哪里受伤了?是谁干的?大哥这就带人亲手宰了他给你报仇。”马又气又喜,几步便冲了上去伸手将妹妹从马上扶了下来,一口气连问了几个问题。

马云禄笑道:“我没事,就是同方将军打猎的时候,不心落入了陷坑之中,扭伤了脚而已,多亏了有方将军在,要不然妹妹我说不定就冻死在野外,再也见到你大哥你了。”

方绍本是想把马云禄送归府里,自己就赶紧低调走人,却没料到会在大门口撞见马,给他瞧见了自己和她妹妹如此亲昵的样子,心中自是觉得不自在。

这时他翻身下马,见马一副关切的样子,便跟着宽慰道:“孟起将军不必太担心,令妹只是扭伤了脚,我已帮她稍稍处置过,回头再请郎中瞧瞧便是,应该没什么大碍。”

马这下才放了心,对于他俩人昨夜生的事,马是充满了好奇,对方绍又是多有感激,便道:“中正,多谢你照顾舍妹,不如就进府来吧,我们好好喝上几杯,也算我答谢你了。”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绍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讨扰了,告辞。”方绍拱手告辞。

马心念着妹子的伤,也就没有多挽留,只说了几句客套话而已。

方绍翻身上马,向马云禄抱以微笑,道了一句:“马姐好好养伤,就此别过。”

说罢,纵马而去,只留下道青衫磊落的影子。

马云禄翘望着他远去,脸上不禁流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

马是粗人不假,但却不是傻蛋,她妹子对方绍的那份念头,他这个作哥哥这回算是彻底瞧明白了,遂是将马云禄扶住,嘿嘿笑道:“行啦,别看了,人家已经走远了,先回府吧,跟大哥细说细说你们昨晚都干了些什么事。”

马将马云禄扶进府中,又请了郎中来做了更细致的治疗,折腾过后,在确定了妹妹无事之后,马便是屏退众人,笑呵呵道:“妹子,昨晚你和方中正到底生了什么,你快跟大哥说说啊。”

马云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便将两人打猎时生的惊心动魄之事讲了一遍,当然,也不忘添油加醋的把方绍如何背着她雪夜艰行,如何如何的关怀她这些细节之事统统说了出来。

听罢马云禄这一番唠叨,马便叹了一声,“看来妹子你确实对这方中正情有独钟,这子虽然是个白脸,不过他的名望、地位和才能,倒也配得起我们马家。嗯,你年纪也不了,如果你点头,大哥这就跟那方中正提亲去。”

第二百七十八章 针锋相对

若是换成别的汉家女子,哥哥当着面提及自己的亲事,必定要羞涩一番,不过这马云禄久染胡风,却是一点羞意也没有,反倒是十分的欢喜,但欢喜之后,眉头却又沉了一来。

马超见她表情有变,便问道:“怎么,难道妹妹你不喜欢那小白脸?”

马云禄摇头道:“当然不是了,只是大哥你不是不知道,他的家里边已经有两位夫人了。”

马超哈哈一笑,“咱们西凉儿女,哪来是的那么多顾忌,想娶谁抢了便是,想嫁谁嫁了便是,有大哥这棵大树给你撑腰,怎么,妹妹你还怕嫁过去没地位,被欺负不成。”

马云禄叹道:“大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怕嫁过去没地位,我其实是担心,我只是一厢情愿,中正他未必会答应。”

马超一怔,不屑道:“论身份,你是我堂堂锦马超的妹子,论姿色,妹妹你可是我西凉第一美人,哪点配不起他方中正,他不美死就罢了,怎还敢不愿意。”

马云禄皱着眉道:“大哥你是不知,我见过他的那两位夫人,若论姿色,我未必能比得过她们。况且这些年来,我也明里暗里的与他暧昧了许久,就差要投怀送抱了,可是他始终都不曾多碰我一下,所以我就担心,恐怕他心里压根就无我容身之处。”

“原来妹妹你这是担心这个呀,那你就是多虑了,大哥也是男人,男人嘛,哪个不好色,我就不信那方中正有美人相许,还能不要。其实中原的男人只是好装什么礼数,一个个表面上装得跟正人君子似的,其实心里边不定有多阴邪呢。”

马超这番宽慰的话,虽然颇有道理,但却也是“粗俗不堪”,俨然宽慰的对像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军中那些同他一样粗俗的武夫。

经他这么一分析,马云禄倒有点宽心了,“如大哥所说,我细细想来,中正他倒并非对我无心,原来是只是被中原的礼法什么的给约束了而已。”

马超便拍着胸脯道:“妹妹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这件事就包在大哥的身上了,无论如何,大哥都让你嫁得如意郎君,那方绍答应便好,若敢不从的话,大哥拿刀逼着也要让他答应。”

马超意图在蛮横相迫,马云禄一听便不悦道:“大哥你可休要胡来,我若是用强迫手段让他答应,就算他不得已应了,到时候对我也只会越来越厌恶,若是惹得他那么讨厌我,我就算是嫁了他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马超搔首道:“那这件事就有点不好办了。”

马云禄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法孝直一向足智多谋,大哥何不向他请教一下有什么好办法呢。”

马超眼前一亮,“对呀,我倒忘了呢。只是孝直远在凉州做刺史,书信往来不便,只怕妹妹你只好再等些时日了。”

马云禄笑道:“这倒无妨,反正我也等了那么久了,不在乎再多等几天。”

……

那晚的事,方绍并未跟任何人提起,至于小乔那边,虽然方绍没有叮嘱她代为隐瞒,但小乔似乎很识他心意,也未曾向孙尚香提起。

那一天的惊心动魄之后,一切似乎又归于了平淡。转眼之间,已是春暖花开之际。

眼看着两位夫人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方绍这当父亲的心思也越来越急切。

这一日,方绍正在家中,指示着那些伶人们弹奏琴乐,为两个大肚婆进行胎教之时,忽然汉中王府有人前来,说是汉中王有要事要传诏方绍前去商议。

方绍便匆匆的离家赶往王府。因是法正执掌凉州,庞统坐镇雍州陇西诸郡,而诸葛亮此刻又奉汉中王命,回往益州巡视诸郡县,现场考察各级官吏,故而这一次并未有谋士们齐聚一堂的热闹,应诏而来的,只有方绍一人而已。

见过刘备,行过君臣之礼,方绍便问道:“不知大王紧急召见绍前来,可有什么要事不成?”

“这是从中原传来的情报,中正你先看一看吧。”刘备的表情平平淡淡,看不出一丝忧喜之色。

侍从将情报递于方绍,他拿到手里细细而看,心里便有了底子,喃喃笑道:“曹操竟然答应了陈群献上的《九品中正制》,嗯,看来他是想得到中原士人的支持,急着称王呢。”

刘备道:“曹贼意图篡汉自立,这已是天下人尽皆知之事,他急于称王孤亦早有所料。不过孤所看重的,并非他称王之举,而是陈群给他献上的这个《九品中正制》呀。”

对于《九品中正制》,方绍也多有了解,对于其中的利弊,他也很清楚。只是他依稀记得,原本的历史中,这《九品中正制》是在曹操死之后,曹丕为了篡汉称帝赢得士族的支持,所以才确立推行的。而曹操提前实施此制,看来也是因为失却了凉州与陇西,迫使他急于稳固中原的统治,不得已而向士族们妥协。

不过,当着刘备的面,方绍不好未有铺垫便道出自己的意见,遂先问道:“但不知这《九品中正制》有何妙处,竟会让大王为之顾忌。”

刘备叹道:“此制若然推行,则天下贤能之士,皆有了进身为官之路,无论寒庶之才,必当蜂拥向曹操手中,有了这些人的支持,曹操在中原的统治必然更加稳固,则孤兴复汉室的大业又将难上加难矣。”

曹操当年能击败何等强悍的袁绍,靠的便是手中贤能之士远胜于袁绍,而刘备一直以来屡败于曹操,身边堪当重用的大才无多也是重要的原因。而当其蛰伏新野,广收人望,贤能之士渐附,到据有荆州,荆襄之士尽归麾下,再到攻取益州,人才达到鼎升,方才有实力与曹操一较高下。

“血淋淋”的发展史,使刘备再清楚不过,手中人才的多寡,在极大程度上决定了自己未来的成败。则以其之眼光,当然会为曹操此时推出这《九品中正制》而心生畏惧。

“大王只说中了其一,却未说中其二呀。不错,曹操此制,固然可能短时间能获得贤能之士,但绍观此制,其实根本只是曹操为换取士家大族支持的一种短视的妥协而已。”

方绍开始徇序渐透,刘备忙道:“不知中正此话怎讲?”

方绍遂道:“大王请看,据这情报中所描述,此制选官中的最关键之处是为‘中正’,而中正之职,只能由士家大族之人担当。人都是自私的,这些大族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自然会优先考虑从同阶中选取人才,久而久之,则势必会造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到时朝野大权皆为士族所据,无有第二方势力能够制约,则皇权势必要被架空,甚至还有被取而代之的危险,如此一来,曹操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到时候只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而已。”

方绍这一席话,可谓是切中了《九品中正制》中的“阴谋”本质,只将刘备听得是心惊肉跳,暗忖:‘惭愧,惭愧啊,我本还打算效仿曹操的做法,如今听中正这么一分析,此制甚为短视,若然用之,岂非等于种下了一个祸根,早晚必受其害呀。’

刘备遂道:“中正所言极是,看来曹操确实是有些慌了阵脚,若不然的话,也不会做此短视的决策。只是,就算如中正所言,那这《九品中正制》的祸害,也要很久才能发挥出来,但就眼下而言,却不失为招揽人才,获得寒庶之士支持的良策,孤不能坐视人才尽为曹操所得呀。”

方绍沉吟半晌,说道:“若想与曹操争抢人才,那便大王便也必须推出一套行之有效的用人之制,与曹操的《九品中正制》针锋相对才是。”

刘备知方绍一向不说无把握的话,今时既是提出建议,那便心中一定是有了主意,刘备便忙问道:“莫非中正已有什么好的用人之制不成?”

方绍淡淡而笑,“其实这套制度,绍早先已在参研,今时大王既然问到了,那绍正可献上。陈群献的叫《九品中正制》,那绍的这套制度,便叫做《科举制》。”

“《科举制》?”刘备的目光中涌现出浓厚的兴趣,“这倒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头,中正不妨细说一下。”

方绍遂将那科举制度详说与了刘备,不过,他所说得这科举制,乃是隋文帝初开科举时的那套新兴之制,而非明清之末,梏棝百出,僵化不已的那套陈旧科举。

当年的隋文帝统一中国之后,为了加强中央集权,打破大族士家对皇权严重架空,故而下诏开科举,广纳贤良。不过,当时的科考题目,不同于唐之后专重于文才,抑或是明清之际更为僵化的八股题。

隋之科考,有“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饶”、“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膂力骄壮”等十科举人。

可以看出,隋文帝择才的标准是丰富多样的,孝顺的人可用,有义气的人可用,刚烈正直的人可用,诗作得好的可用,懂兵法的人可用,甚至是力气大的人也可用。

很显然,这样多样化的用人标准,与后世那种僵化死板,压抑人性自由,扼杀思想活力,唯统者治喜好的科考之制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起名

当然,方绍又在参照隋文帝的基础上,加了几门诸如“精于奇技”、“长于算测”的科业,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给那些善长于制造机关器械的优秀手工业者,以及精于数学、天文计算的这类人才一个进身之阶。而提升“理工类”人才的地位,自然只有方绍这样有着深远目的者才能意识到其重要性。

显然,科考之法,为寒门庶族打开了一条通往上层的通道,给了他们改变命运的希望。

一个社会,必然无法消除贫弱贵贱这等阶级差距,但血迹斑斑的一段段历史证明,一个社会可以存在阶级差距,但必须要有一条令上下层阶级可以互相渗透的通道,也就是说要给下层人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样将有利于缓减上层阶级在“近亲繁殖”下的退化腐朽,为整个国家的统治阶层不断的注入新鲜的活力,使之保持旺盛的生命力。

纵观历史,多少末世王朝,无不是死水沉沉,僵化冰冷,上层阶级完全垄断了所有权力,在没有竞争的情况下,肆意的挥霍着这个国家残存的生命力。而下层的人没有丝毫进身的机会,只能默默的忍受着上层压榨与欺凌,这样一个对大多数人而言,没有希望的王朝,当民众的不满积压到一定程度之时,所爆出来的必将是改朝换代般不可阻挡的破坏力。

方绍深知当年的历史中,司马家的晋王朝在士族的支持下一统天下,而其所创建的王朝,也完全是一个为士家把持,为士家服务的王朝。当天下承平之时,以为高枕无忧的皇族和士家,终日挥霍享乐,或是在争权夺利中醉生梦死,正是在士族们一手开启的“八王之乱”之后,华夏文明迎来了历史上第一个最黑暗的时代。

正是因为方绍深知士族独大的祸患,所以,他才要提出了《科举制》,为寒门开启上位的通道,为士族们创造一个可与之制衡的对手。

当然,方绍也不知道,在当前的环境下,士族已经形成一股举足轻重,可左右天下局势的巨大力量,而刘备想要夺取天下,自然也要依靠士族的支持,如果只单纯的以科考来作为做官的唯一手段,那么这尽管可以获得一部分真正有才学的士人的支持,但也会得罪不少才学庸碌,但却掌握着巨大经济与社会能量的士人。

方绍能想到这一点,千古一帝杨坚自然也想得到,所以,这位隋文帝一手创建的科举制,其实是分为科考与察举两项的,科考即是以考试的形式录官,相对而言对于士庶都是公平的,而察举一项,则参照了《九品中正制》,令地方郡守向朝廷举荐人才,而所举的人才,则要考虑其家世、品德与才能。

“绍的这套《科举制》,既可招揽寒门庶人中的英才,又保全了士人的利益,而且还可使两类人间互相制约,如此,则天下精英尽入大王囊中,足可与曹操的那个《九品中正制》相抗衡了。”

方绍将科举的整个过程详细的道来,说得刘备是翩然心动,前思后想之后,不禁一跃而起,兴奋的叫道:“中正,你的这科举制,深得用人之奥妙呀,嗯,不错不错,孤正可以此来与曹操针锋相对。不过,这件事不是件事,还得与众臣僚们细细的商议一番才是。”

于是,在曹操颁布《九品中正制》不久,刘备就开始紧锣密鼓的研究起了方绍提出的《科举制》,毕竟此制关系重大,故而刘备一连数月,分别召见了诸葛亮等在汉中的诸臣的意见,并以十余封书信,与在外任职的庞统与法正交换意见。

总而言之,因是这科举制,照顾到了各方的利益,而诸葛亮均是当世英杰,自也看得出这科举制在与曹操对抗方面的优势,故而方绍的这套制度并没有遭受多大的阻力。

于是,在中原的曹操,以汉帝的名义实施《九品中正制》后的三个多月,刘备亦下诏,在其统治区域内实行科举,并定于秋末之后,进行第一次的科考。

入夏之后,方绍奉刘备之命,前往东三郡巡察,为即将于秋末可能动的攻取关中之战做相关部署,而就在方绍刚刚结束了对最东边房陵郡的视察之后,家里便传来消息,言两位夫人双双为他生下了两位公子,而且两位公子出生的日期,只不过相差十余天。

听到了自己当爹的消息之后,方绍兴奋得不得了,迅的结束公干,急匆匆的赶回了南郑。

一进门,方绍便听到了婴儿响亮的啼哭之声,那声音嘹亮而清脆,充满了新生婴儿的实力,方绍心中更喜,暗忖:‘不愧是我儿子,哭得都这么带劲,体质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于是,方绍大步流星,几步便奔入了后堂。

此时,诸葛蓉与孙尚香正各自怀抱着自己的儿子喂奶,方绍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闯了进去,却将这两位夫人吓了一跳,赶紧拉紧自己的衣衫,免得走漏了*光,待见得是方绍进来时,才都松了一口气。

“夫君,你怎么也不吱一声就闯进来,吓坏了孩子怎么办。”孙尚香笑着抱怨道。

“我这不是急着想瞧见咱儿子嘛,快,快给我瞧瞧。”方绍急得什么似的,这初为人父的激动,与普通人也无异。

两位夫人同时将孩子捧了过来,方绍一时不知该先看哪一个好,便索性将两个儿子一同抱起,一会瞧瞧这个,一会亲亲那个,脸上却是乐开了花。

方绍粗一掂量,这两子至少也得有六七斤重,这在这个物质营养不是很丰富的时代,能生下这么重的儿子,看来自己平素对两位夫人的营养计划没白费。

再看看那俩子,白白胖胖,粉嫩粉嫩的,一个吐着泡泡呼呼大睡,另一个则哇哇的哭个不停,总之怎么看都可爱得不得了。

诸葛蓉见他那副痴痴的样子,便是取笑道:“瞧你,只顾着看儿子,倒把我们给忘了。”

方绍的注意力这才从儿子们身上挪开,赶紧将两位夫人一人亲了一下,笑呵呵道:“两位夫人辛苦了,我替方家烈祖烈宗谢过你们了。”

那二人刚刚生产过后,虽然已经休养了快二十天,但脸上仍然残留着些许苍白虚弱,不过给他这么突然一亲,两人的脸上不禁都涌起了几许红晕。

孙尚香先将自己哭得哇哇响的儿子接过,低头笑道:“还是我来抱吧,再让你抱下去,咱儿子都要哭哑了。”

方绍便笑着将两个儿子交还了他们的母亲,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忙问:“我一时高兴,倒忘问了,对了,他们哪一个是先出生的呀。”

“是我的这个。”孙尚香言语间似乎有点的得意。

这也难怪,按照家规而言,诸葛蓉才是正妻,其生出来的儿子自然就是嫡子,如果生出来的还是老大的话,那便又是嫡又是长的,这就意味着其作为方家继承人的身份将无可动摇。

不过眼下幸运的是,孙尚香的儿子先出生,虽然没抢到嫡子的身份,但起码有一个长子的身份,对其将来在家中的地位,亦是极有帮助的。

方绍这个时候只为当爹而高兴,随口一问,哪里会有她们女人家的那些细心思。

“夫君,孩子还未取名,你这当爹的,是不是该给他们取个名呀?”诸葛蓉淡淡的提醒道。

方绍精神一振,立时又来了兴致,要说这取名,早在几个月前,闲来无事之时,他便在琢磨着给将要出生的孩子取什么名,什么方正、方圆、方世玉的想了一大堆,不过,这个时候真正要用到时,他倒一时间不知该怎么个选择了。

“这个我得好好想想。”方绍站了起来,在两位夫人中间走来走去,嘴里边嘀咕着各式各样的名字。

突然之间,脑海里鬼使神差的闪过俩字,方绍也没细琢磨,只觉得这两字最配自己的儿子,便脱口道:“干脆,老大叫方炎,老就叫方悠吧。”

“方炎,方悠……嗯,这名字叫得挺顺耳的,却不知有什么寓意吗?”诸葛蓉好奇的问道。

“这个嘛,你瞧他们,一个哭得那么厉害,就像头顶的太阳一样刚烈,一个又睡得那么安静,就跟那白云一样悠然,炎与悠,不正合适吗。”

方绍这么解释倒也说得过去,那俩夫人心里也欢喜,便也没什么异议。

孙尚香摇着怀里哭个不停的儿子,笑盈盈道:“方炎啊方炎,你有名字了,方炎,就像太阳一样热烈,多有气势的名字,不喜不喜欢呀,要是喜欢的话,就快谢谢你的父亲呀。”

经孙尚香这般逗的一哄,那方炎竟然不哭了,巴巴的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茫茫然的瞅着他眼前,那个笑得很傻的男人,似乎在说:看什么看啊,没见过帅哥的吗……

第二百八十章 关中!关中!

第二百八十章关中!关中!

建安二十一年秋,曹操称王,建魏王国,定国都于邺,建百官,大封群臣。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

十天之后,曹操魏王的消息抵达南郑,南郑内外同样一片哗然,有愤慨不平者,亦不乏心存震怖之辈。

当天,汉中王刘备紧急传召诸葛亮等辈,紧急商议此事应对之策。

“曹操自立为王,其篡汉之心已路人皆知,天下人必为之愤慨。而今大王坐拥四州之地,士民归附,将士用命,今秋又喜获丰收,粮草充沛,此时不趁时起大军取关中,还更待何时?”

会议一开始,诸葛亮便豪然而言,立时激起在场文武的雄心壮志。

刘备的表情亦是振奋起来,关中,那可是关中啊,当年汉高祖的夺取天下大业,就是从此开始,夺取关中,定都长安,不仅仅是夺取三秦形胜之地,更将获得无法估计的巨大政治优势。

早在当初夺取了陇西与凉州之时,刘备就有趁机东进之心,只是碍于粮草不济,将士疲惫,所以才不得不暂抑雄心。

而今,新得两州人心已定,所统之地,又逢几十年难遇的大丰收,各处的粮仓尽皆爆满。而逢此时,曹操又擅自称王,激起中原人怨。

可以说,现下正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尽皆倾向于自己,这个时候若不起兵夺关中,岂非错过天赐之良机。

刘备也无多思索,当即拍案豪然道:“军师所言极时,如今曹操篡汉之心已是昭昭,孤乃大汉皇叔,不起兵匡扶汉室,清除奸臣,岂对得起天下之望,对得起祖宗社稷。孤已决定,起兵径取关中”

刘备决心一下,马、黄忠等武将们立刻群起而请战。

刘备见将军们求战心切,心里边十分高兴,却又挥手笑道:“诸位虎将战意高涨,甚好甚好,只是此战关系重大,如何出兵,还当从长计议。军师,你对此番进兵,有何良策?”

诸葛亮早就胸有成竹,信然道:“曹操虽然失去人心,但其实力尚强,此番起兵,从大战略上来看,依然要采取从前的分解其兵力,各个击破的方针。先,当以云长率荆州军团北攻宛洛,威胁中原腹地,再约好东吴,出兵攻打寿春,有此两路兵马,必可牵制住曹操过半的兵力。而大王便可率益、雍、凉三州之兵进攻关中,以优势之兵力,迅的定取三秦。”

诸葛亮这一套进攻方略,说得正是他的《隆中对》中北伐中原的大略,时值如今,可以说是几乎是分毫不差的在按照当年计划中的执行。而孔明在七八年前就定的这套大略,如今竟能如今准确实现,时人皆对诸葛亮如此神奇的预见能力而叹服。

当然,唯有方绍知道,如果没有自己这么多年来心翼翼的从旁保护,《隆中对》只能是一场空想。

听罢诸葛亮的战略分析,方绍心中不由得感慨了一阵,接着却道:“荆州一路当然是无妨,只是东吴那一路,以吴侯的眼光,只怕未必能如约进兵,我看他多半又会采取观望态度,坐看胜负之势才会决定帮哪一边。”

诸葛亮笑道:“东吴这一路,本来就没指望太多,吴侯他进不进兵都无所谓,只要他能摆出一个进攻的姿态,为我们牵制住一部分曹军便可以了。”

刘备点头称是:“这一趟看来又要劳动费文伟出使一场东吴了。大方略就这么定下吧,只是我主力进兵关中之战,不知诸位还有何见解。”

此时,诸葛亮又道:“如今陇山以西皆为我得,那么,关中西面之险,莫过于陈仓,只要能击破陈仓,则我汉中之兵,雍凉之兵,便可畅通无阻的进入关中平原。所以,亮以为,此番进兵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快的夺取陈仓。”

刘备深以为然,“既是如此,那就令翼德率雍凉军团,从西面穿越陇山进攻陈仓,孤自率汉中之兵由出秦岭,北攻陈仓,两面夹击,径取陈仓。”

刘备的战略,符合他稳扎稳打的作风,但方绍却道:“陈仓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夏侯渊也是个厉害的角色,虽然我军在兵力上可占优势,可是如果夏侯渊据险不出的话,只怕短时间内攻下陈仓并非易事呀。”

方绍的判断也是有根据的,曾经的历史中,诸葛亮在二次北伐中,率十万大军攻打陈仓,而魏国守将郝昭,仅仅用几千人就坚守了将近一月,使诸葛亮粮尽而返,陈仓之险由此可见一斑,如今把郝昭换成更牛叉的夏侯渊,方绍对刘备的攻坚能力并不太乐观。

刘备面露了几分忧色,抚须道:“中正说得不错,夏侯渊乃曹操手下第一良将,切不可轻视。只是,若不强攻陈仓,又如何能打通深入关中平原的通道呢。”

方绍有无数的前人战例可参考,他对此当然早就是胸有成竹,遂是走出班来,指着壁上所悬这地图,高声道:“大王请看,陈仓虽然险要难攻,但可惜的是,它并非我们进兵关中的唯一途径,陈仓以东,尚有斜谷等三条谷道可通关中。大王再请看,出斜谷以西有一五丈原,此地南倚秦岭,北临渭水,东西两侧又是河水冲刷出来的湿地,地形同样是易守难攻。而其对岸不远,又有北原城,与五丈原隔渭水相对,我们如果能出其不意占据这两地,便等于阻断了渭水河道,断绝了陈仓通往长安的粮道。如此一来,陈仓岂不是可以不战而下吗。”

不战而屈人之兵,向来是方绍所追求的用兵最高境界。

方绍的这一番谋划,显然是将刘备带入了一个更宽阔的思野当中,就算是诸葛亮亦是面带着惊讶的神色,一干文武围聚在地图跟前,细细的参研了许多。

然后,诸葛亮兴奋的说道:“大王,中正的这条计策甚至妙啊,依亮之见完全可行。大王可自率主力出故道攻打陈仓,再令一良将以佯攻的名义出斜谷,出其不意的抢占五丈原与北原,据断渭水,再假做出东攻武功,径取长安的姿态,则陈仓之曹军必然坚守不住多久。”

刘备的神色虽然也振奋,但却不如诸葛亮那般乐观,却道:“中正此计虽妙,不过却也有缺陷。诸位请看,五丈原之地虽然险峻易守,但对岸的北原城却地势平坦,只怕难以据守,而若守不住北原,单据五丈原也无法阻绝渭水呀。”

这时,方绍突然间又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欲言之时却又止住,因为他意识到,这个计划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

刘备洞察力极强,方绍表情的变化,自瞒不过他的眼睛,于是他忙问道:“中正,你可是还有什么良策未道来,不妨直说吧。”

“既然如此,那绍就直说了,不过这条计策却是相当有风险,绍也只是有一个大胆的构想而已,究竟是否会实施,还得大王做主。”

方绍先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勉得到时候失败了,自己要遭受指责。

刘备笑道:“中正但说无妨。”

方绍这才道:“如今曹操能动用的兵力不过四十万,除却留守北方以及镇守许洛等地的兵力外,战争爆之后,能够调动的兵力最多三十万。保守估计,在寿春一线,东吴至少能拖住七万左右的曹军,而在南阳方向,关将军的进攻,所牵制的曹军应该不少于十一二万。而关中留守的夏侯渊所部,有兵接近七万,这样算来,曹操能够用于支援各线的后备军,最多不过六万。这六万的后备兵马,应当是部署于许洛等中原腹地,以便随时策应东西各线的不时之需。”

方绍并没有直接道出他的计策,而是先铺垫了一大通的大前提。

刘备点头表示赞同。

方绍接着又道:“如果我军对关中动进攻,那么,以夏侯渊的之才,必然会令张郃守陈仓,阻止我军从汉中的进攻,令徐晃守汧县,阻挡西面翼德将军的进攻,这两路的兵力,至少要达到四万人以上,而他自己则会率两万左右的人马坐镇长安。此时,如果我们抢占五丈原与北原,夏侯渊为保西线两路人马的粮道,必然会率长安之军来抢夺北原。而这个时候,留长安的敌军,估计不会过五千人。”

方绍言及于此时,诸葛亮猛然间眼眸一亮,脱口道:“中正,你的计策,莫非是想趁着夏侯渊分兵救陈仓之时,令东三郡之后趁机兵出子午谷,突袭长安不成?”

方绍神色一动,却没想到诸葛亮竟能揣测到自己的计策,没错,他确实是想令魏延率军奇袭子午谷。

先前他之所以反对魏延的计策,那是因为当时陇西和凉州尚未平定,汉军在秦岭以北没有立足之地,即使奇袭成功,兵出秦岭的汉军主力,也没有迅扫清陇西,吞并整个关中的能力。

而现下的境况则是全然不同,所以,方绍才大胆的提出了这奇袭子午谷计划。

诸葛亮一言猜中,只令在场诸人都为之一惊,而方绍却是从容的笑道:“军师你只猜对了一半,我是想令魏文长兵出子午谷不错,不过却不是奇袭长安,而是奇袭潼关。”

第二百八十一章 险与稳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曹操对关中的防备必然是加强,留在洛阳那六七万后备军,定然不会轻易动用,只要陈仓方面的战事吃紧,洛阳的援军便可迅速的进抵关中。而走平原大道支援关中,可比当年翻山越岭的支援陇西要容易得多。

这就意味着,即使汉军能够占领五丈原和北原,阻断陈仓通往长安的粮道,但只要张郃和徐晃能够坚守最多一个月,如果夏侯渊仍然打不通粮道的话,那么洛阳的援军就可以迅速的到达,而在这一个月中,汉军能否攻下陈仓一线,尚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迅速的攻占潼关,阻断关外援军,在短时间内,对关中曹军形成关门打狗之势,以绝对优势之兵力攻破陈仓人心湟湟之敌,只要汉中与雍凉的两支汉军能够顺利的进入关中平原,那么,即使是骁勇善战的夏侯渊,也无力挽回败局,他所能做的要么被围歼在关中平原里,要么就只有择路而逃。

所有参议者的脸上,都流露着不一的表情,那些保守者对此计划是不屑一顾,而那些胆略过人者,对这计划却又是兴奋不已。

谁都不愿意用自己的声名与性命来冒险,方绍很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方绍打破了沉寂,向刘备推荐了魏延,因为他知道,在刘备手下的将领当中,也许也只有魏延有这个胆量。

刘备回到了他的王座,以手托额,手指不停的击打着额头,双目紧闭,眉头紧锁,显然,他的内心也正陷入激烈的抉择之中。

…………

益州南部叛乱的平定,为前方解除了后顾之忧,这使得更多的益州军可以腾出来调往汉中,预计集结到汉中的军队,将达到十万之多。

因此,入秋之后,才得到汉中王的密诏之后,关羽便开始了调兵遣将,截至九月末之时,襄阳方向集结的军队已达到七万之多。除去陆口镇守防备东吴的两万兵马,这已经是整个荆州所能调动兵力的极限。

十月初,费祎出使东吴而归,带回了吴侯的回复,这位江东之主名义上算是同意了东西相约共伐曹操的之议,准备纠集近十万的军队进入巢湖,摆出了一副准备进抵合肥,沿淝水入淮北攻寿春的战略意图。

很显然,孙权这一回又打算坐山观虎斗,等着渔翁食利,不过,这本就在全盘考虑之中。

许都,魏王府。

他身着王服,默默的翻看着一道道新近发来的情报,而王座下的群臣,则静肃一片,魏王没有问话,无人敢吱声。

仲德,那个程昱,当初因是献了一个蔡瑁诱降之计,结果被刘备将计就计取了陇西与凉州,羞愧之下气血攻心,如今已是卧病在床快半年之久了,就差一口气还没咽了。

曹操想起了旧事心中就有气,便哼了一声:“算了,不来就不来吧,缺他一个也没什么大碍。子扬,子孝的兵马可抵达了南阳了吗?”

“东吴的动向如何?”曹操又问。

曹操冷笑了一声,“孙仲谋这小子,又想玩坐食渔利的把戏,哼,可惜啊,吴人水战尚可,陆战实在是不堪入目。传令给子廉,令他谨守寿春,无论将来吴人如何挑衅,务必要克制住。”

然后,曹操问道:“子扬,依你之见,刘备此番大动干戈,其真正目的是在关中,还是在南阳?”

曹操微微点头,又道:“那你觉得刘备会不会又使上一次的把戏,再玩声东击西的计策,当孤身率大军入关与之决战时,他却率军顺汉水东进,突然从上庸等地会同关羽夹攻南阳?”

“臣以为这一次刘备不会这么做了,原因很简单,南阳地势平坦,我军有骑兵之利,自可以一当十,就算是刘备真的再玩声东击西的把戏,只要他的兵马从山地里出来,一入平原,任其兵马再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刘备这织席贩履之徒,万不可小视呀,况且还有云长相助,孤这一次绝不能再掉以轻心了。”曹操这一回倒是谨慎了起来,似乎是由于先前一系列的失利,导致这位新进的魏王,对他一生最大的劲敌,再也不敢有所小视。

“仲达,以你之见,此战孤当如何以应?”曹操转而问司马懿,如今,这位河东名士,因为数次有预见性的进言,以及在他称王一事上的坚决支持,使之迅速的赢得了曹操的器重,俨然已取代程昱等老臣,成为了曹操手下第一谋士。

“刘备攻取关中的意图是显而易见的,但南阳方面接近我许洛心腹,一旦出了差池,便将关系到全局,因此诚如大王所言,亦不可轻视。所以,懿以为关中与南阳不可偏废,如今关中有夏侯将军兵马近七万,只要守住陈仓要隘,使敌无法深入关中平原,则料无大碍。

司马懿见曹操听得聚精会神,便接着道:“至于南阳方面,子孝将军也当采取据守之策,再以轻骑不断的侵扰关羽军的粮道,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至于两淮,依孙权那般眼光,料想也不会在西线战事不明了之前发起进攻。而大王则当率后备兵马坐镇许洛,如此,则无论三地哪一方势急,则大王都可迅速的率师救援。此懿所能想到的万全之策,不过,这也只是懿一家之言,还望大王定度。”

曹操沉思良久之后,缓缓道:“此番对敌,正当以稳妥为先,仲达之言,甚合孤意,恩,就依他的计策而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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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冤家路窄

第二百八十二章冤家路窄

东线,斜谷。

方绍抬头看了一眼天,一片蔚蓝,山与天相接之处,懒懒的卧着几片闲云。

两侧的峭壁渐渐变矮,山与山之间的距离也在逐渐拉开,方绍知道,他和他的军团,马上就要走出斜谷了。

十几天前,在听闻汉中王的主力出散关,抵达陈仓,并展开一系列强有力的攻势之后,方绍和黄忠,以及王平,奉命率近三万偏师兵出斜谷。

与几条谷道相比,斜谷算是最为“平坦”好走的一条道,但也仅是相比而言。方绍最怕的就是一场秋雨忽至,两侧的峭壁,只要有雨水稍微冲刷一下,就会轻易的滚下山石泥土,将狭窄的碎石道和本就很脆的栈道绝断。

所幸的是,秋后的这几天,天公作美,一连十余天都是天高云淡,方绍几乎是抱着游山玩水的心情走过这条五百多里的谷道的。

‘嗯,看来再用不了几天就该走出斜谷了。’方绍心里边轻松了不少,在他看来,生在秦岭沿线的这场战争,最难之处不是如何击败敌人,而是如何克服这群山峻岭的险阻。

远望前方,队伍如长蛇一般贴着山谷一侧的狭窄道路而行,最宽之处也仅仅能并排三四人,而道路的左侧就是绵延北去的褒水,水势滔滔,稍有不慎滑入其中,定是有生无死。

前方,王平纵马而来,道中的士兵们不得不将身体紧贴在山壁一侧,以为他让出一条道来。

“方副军,前面再过三十里就是斜谷口了,黄老将军要加快行军,争取在明天傍晚前走出去。”

“嗯,谷口处有没有现有敌军驻守?”方绍点头问道。

王平摇了摇头,轻蔑的笑道:“谷口处只有一处寨,估计只有百十号人,应该是侦察队。据斥候回报,斜谷附近的敌人,大多驻防在郿城、武功一带。”

渭水延秦岭北部边缘横亘东西,共同构成了关中平原抵御汉中入侵的天然防线,而在渭水与秦岭之间的地段,地势狭窄不平,既不利于建筑城池,也不利于农田耕种,因此,秦岭沿线,如陈仓、武功、郿城等城镇,大多是建在渭水北岸。

夏侯渊的防守政策可以说是相当稳妥高明的,你汉军不是想出谷吗,好,老子就让你出来,南岸的不毛之地腾给你们就是,只要老子把北岸的重要城池都守好,只要你过不了渭水,又能折腾出什么动静呢,等那几百里的谷道,折腾得你们粮食不济时,自然就灰溜溜的退回去了。

“嘿嘿,看来夏侯渊还真把我们当作佯攻部队,以为我们真的是想趁着陈仓激战时,出斜谷东攻长安了,看来我的计谋已经成功一半,那就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吧。”

……

三天之后,陈仓城。

黄昏时节,一场血战刚刚结束。

张郃持刀立于城头,喘着粗气,默默注视着城下井然有序,逐次退去的汉军,一名随军的郎中,正自为他包扎左臂上的一处伤口,鲜血尚在流淌,但张郃却似乎浑然不觉。

“将军,这已经是你今后受得第三处伤,你还是赶紧下场,让的好好为你治疗一下吧。”那郎中看着张郃周身几处伤处,担忧的说道。

张郃摆了挥手,粗气道:“这点伤算不了什么,贼军攻势厉害,我岂能轻易离开职守,你不用管我,赶紧给别的弟兄治伤去吧。”

郎中暗叹了一声,提着药箱匆匆而与,与同样匆匆而来的郭淮擦身而过。

那郭淮同样是衣甲带血,面目皆是灰色,上得前来微一拱手,“张将军,南面的贼军也退了,看来今天的攻势是结束了。”

张郃心头亦微松一口气,问道:“我军将士折损多少?”

郭淮扳着指头略算了算,答道:“还不算多,今天只死伤了三百多个弟兄,不过却杀了至少五六百贼军,算上前几天的,这些日子贼军至少战死了两千余人,南城的护城河都快要堵上了,我正派人去清理呢。”

气息渐渐平伏下来,张郃面露几分得意,哼道:“刘备自以为仗着人多势众,就想攻下我陈仓,正好叫他吃些苦头。”

郭淮亦是笑道:“多亏将军早有预见,防着贼军的那个什么神威炮,把陈仓城加固了一倍有余,让贼军的神威炮成了废物。如今我方城池坚固,士气旺盛,刘备却还强行攻打,实是犯了兵家大忌呀。”

张郃微微点头,“刘备也算经验老到,我想他不会这么不懂兵法,依我之见,他是想用不断的强攻,迫使夏侯将军向陈仓增兵,他好趁机以偏师出斜谷向东威胁长安。”

郭淮道:“张将军言之有理,近闻贼将黄忠所率的一支偏师已出斜谷,似乎正向武功方向开进,多半便是这个目的。”

张郃又问道:“但不知夏侯将军是如何部署的?”

郭淮道:“夏侯将军早有所料,已将兵马驻扎于武功、郿城一线,料想贼军计谋也要落空。”

张郃面露欣慰之色,“那我等就好好坚守这陈仓,只待刘备粮尽,自然也就退兵了。”

郭淮却又似有忧色,“刘备军的粮草是由汉中供给,粮尽之后自然要退兵。不过那张飞所部却可由陇西就近运粮,只怕徐晃将军那里所受的压力很大呀。”

张郃冷笑一声,“陇山通道狭窄难行,以徐将军之能,只要据守汧县不出,料那张飞也无济可施。再则,此番刘备入侵,主力军还是刘备亲率的汉中兵,只要刘备兵退,其余几路自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等无需担忧。”

正说话之间,却见一校身上带血,灰头土脸的匆匆上得城来,一见张郃便伏地告罪:“的无能,粮草让贼军尽数劫去,还望将军恕罪”

“什么”张郃大吃一惊,怒道:“贼军被我堵在了东南,你由东面长安运粮而来,如何能被贼军所劫。”

那校胆战心惊道:“的押运粮车沿渭河北岸而行,岂知路过北原之时,城中突然杀出数千贼军,的手下只有数百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

“北原,北原怎么出现贼军?”张郃神色间尽是困惑。

郭淮却是猛然间省悟,惊道:“莫非斜谷之贼,并未东攻武功,而是占据了南岸五丈原,抢渡渭水突袭了北原不成”

听此一言,张郃也是恍惚而悟,不过,他的表情也只是惊诧了一瞬间而已,很快便恢复了从容自若,他不屑道:“原来贼军的目标,是想截断我粮道,目标看来还上陈仓啊。嘿嘿,诡计倒是不错,不过,区区一个北原城,你们以为打下了就可以守得住么?”

张郃的自信是有道理的,根据情报,出斜谷的汉军不过两三万人,又北原城池低矮,又位于平坦宽阔的北岸渭水平原,而镇守长安的夏侯渊手中,尚有三万左右的精兵,其中更有一万的精锐骑兵,张郃当然有理由,夏侯渊很快就会帮他搞定北原的汉军,重新恢复陈仓通往长安的粮道。

这时,郭淮却沉眉道:“贼军之举,显然是早有预谋的不可掉以轻心,张将军,还是向夏侯将军去急报,请他来定度吧。”

夏侯渊都督关中军事,张郃等皆为其部下,他只奉命守陈仓道,自然不敢轻动,如今明知粮道被断,但也只有等夏侯渊来做决策。

于是,张郃立刻派人飞马赶往长安。因是关中平原路途平坦,信使不出一日,便将北原被占的消息送往了身在长安的夏侯渊。而当夏侯渊听闻汉军屯兵五丈原,抢占了北原城时,也是吃了一惊,当即决定留钟繇与路招率一万余兵守长安,自己亲率万余精骑出长安,会同武功等地驻守的曹军,前去攻打北原。

此时此刻,北原城中,王平正指挥着他的五千兵马,争分夺秒的加固城池。这座城实在是太了,以至于不得不改变原来一万守北原,两万兵守五丈原的计划,方绍只给了他五千兵马。

王平往城下扔了块石头,还没来不及眨眼石头就已落地,粗粗估计,这城池最高不过三米,宽的话也不过两米,别说是护城河,甚至是连一条像样的壕沟也没有。

“他祖母的,这般破城,夏侯渊快马一鞭都可以直接从老子头顶上飞过去了,这叫老子怎么守。”王平无奈的抱怨着。

街亭一役,成就了他王平,如今的他,已是从当年张鲁手下的一员校,一跃成为了牙门将军。

不过,这些功勋与荣誉可不是白白得来的,考虑到他善守的特长,此番开战,汉中王便将固守北原,吸引夏侯渊火力的重任又落在了他的身上。

临行之前,汉中王还特意抚其背说:‘子均啊,只要你能把夏侯渊的大军拖在北原二十天,则此番取关中之战,你当为功’

汉中王的信任与器重,让当时的王平感动不已,不过,现下亲临这北原之后,王平却感动不起来了。

不仅仅如此,现在,他连喘息的机会也不多了,因为东面扬起的滚滚尘烟,意味着洪流般的曹军铁骑正在狂扑而来。

王平摸到了腰间的佩刀,咬牙喃喃道:“夏侯渊,有胆就放马过来吧,老子再让你回味一下诸葛飞弩的滋味”

第二百八十三章 牺牲

第二百八十三章牺牲

北原坚守战是惨烈的,也许是夏侯渊吸取了上次攻打街亭的教训,这一次他可是有备而来。

什么冲车、云梯、霹雳车,一应俱全,反正是在关中平原上,背靠着长安这座“基地车”,需要什么尽管从长安运来便是。

可以说,北原那脆弱的城墙,根本经受不住曹军的攻击。

尽管霹雳车的威力与准确率远不及汉军神威炮,但夏侯渊一次性从长安调集了两百余辆,不分昼夜的轮番轰击。北原的城墙就像是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一样,这般昏天黑地的轰击之下,几乎是每隔几个时辰,便有一处城墙被轰塌。而王平所能做的,只是指挥着士卒,如消防队员一样,哪里倒塌,便担土扛瓦的去填堵哪一处。

三天之后,北原城就像做了术一般,几乎是面目全面,除了最坚固的正门城楼之外,方圆几百丈的城墙没有一处完整的,如同一条破到不能再破的裤子,处处都打满了补丁。

但是令夏侯渊恼火的是,就是这样一座看似遥遥欲坠的城池,他的万余精兵,竟然是一连攻了三天都没攻下来。原因没有别的,他不是输在了士气不旺,也不是输在了兵力不够,而是输在了汉军那魔鬼般可怖的连弩之下。

每当一处城墙被轰破,夏侯渊指挥着他勇敢的士卒,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试图踏着抢修城墙的汉军“民工”身上杀入城时,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一支五百人左右的连弩编队。

他们从容,优雅的推推拉拉,如吃饭喝水般潇洒自然,然后,十秒钟之内,五千多支沾满剧毒的弩矢,便如满天而过的鸟群一般飞来,再然后,便是不可遏制的溃退。

“诸葛连弩诸葛亮,**你八辈祖宗”望着落荒逃归的士卒,夏侯渊忍不住破口大骂,显然,他以为这诸葛连弩就是诸葛亮明的,所以,诸葛亮就不幸的代替方绍,祖宗十八代被夏侯渊问候了个遍。

“将军,贼军的连弩实在是太快太密了,弟兄们根本靠不近城池,这么强攻下去不是办法呀。”副将高柔忧心忡忡的进言,他说话之时嘴一直是斜着,只因前番率军进攻时,被汉军的连弩擦破了点皮,虽然没要了命,但在毒素的轻微的作用下,一时间变得有点嘴斜脖子歪。

夏侯渊也不想让兄弟们白白送死,如果在平时,他大可慢慢的围困眼前这座城,等到汉军粮尽自退便可。

但是现在不行啊,陈仓那边断粮已经有三天,虽然他自信以陈仓的囤粮数目,绝对可以撑到汉军粮草先尽,然而那里坚守的将士们已经得知粮道被断,一天不打通粮道,士气就一天比一天低落,这个险,夏侯渊他冒不起啊。

沉吟半晌,夏侯渊怒视着那座摇摇欲坠的城池,咬牙切齿道:“老子不信邪子,这北原城非攻下不可。来呀,传我令,从长安再调三千兵马来,顺道再运五十辆霹雳车来。”

南岸五丈原。

渭水河并不宽,方绍站在临岸而建的大营,便可清晰的看到对岸北原城的情形,尽管有水声滚滚的干扰,但方绍依然隐约可以听到对岸传来的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

他依稀可以想象得到那场战斗的激烈程度。

一骑飞奔而来,正是老将黄忠,马尚未停稳,黄忠便一个翻身跃下马来,身手之矫健,与他年过六旬的岁数实不相仿。

方绍迎了上去,拱手笑道:“老将军一路辛苦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黄忠将大刀扔给了随行亲兵,轻喘着气道:“老夫收到你的快报,昼夜兼程就折返回来了,北原的战况怎样啊?”

按照预先的计划,黄忠率军一万兵马,东渡武功水,营造出一副攻打武功,危及长安的态势。如今五丈原已得,北原也在手中,夏侯渊也如预期那样亲自率军而来,故而方绍便将黄忠所部紧急召回,以便将更多的兵力投入到北原保卫战中。

“三天以来,北原每天都损失千余将士,不过损失多少,我每天都如数的补充多少,老将军不必担心。”

方绍说得很轻松,但黄忠听了却是十分的惊讶,他是惊讶于守城能有如此高的战损比。

“没办法啊,北原城池又矮又薄,夏侯渊调动了大批的攻城器械,不分昼夜的攻打,这个死伤数字还勉强可以接受了。”方绍解释道。

黄忠眉头不禁一皱:“这样下去岂是办法,不如就让我率军过河,与那夏侯渊大战一场以减轻王子均的压力吧。”

方绍一摆手,断然道:“决不可,夏侯渊盼得就是我们与他进行野战,老将军虽然勇猛无双,但我军毕竟全是步卒,平原之上不是其骑兵的对手。”

黄忠不悦道:“那就这么眼睁睁的用将士们的命往北原城里填吗?再这么下去,不出十天半月,我们这两三万人马就得死个精光了。”

方绍正色道:“老将军莫非忘了,我们这一支军马的任务就是为了拖住夏侯渊,哪怕就是三万人死光了,只要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用几万人的性命换取整个关中也值了。”

方绍的神色之中,充满了肃杀之气。

黄忠与他也算相识已久了,他可以说是眼前这位年轻人,成长为汉中王手下栋梁之柱的,但在他眼中,这个年轻人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和善可亲,如今这冷酷决然的表现,却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老将不由得心中为之一震。

“唉——”黄忠叹了一声,不再言语,看着源源不断从河对岸运过来的那些受伤的士卒,黄忠心里那个疼啊。

武将们爱护士卒,似黄忠这等良将,平常更是将士兵视如儿子一般,这种将与兵的之间的深厚感情,身为谋士的方绍自然是体会不到的。

方绍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心中喃喃道:“希望这些将士们不会白白牺牲,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在两岸纤夫的拖拽下,这只上百艘船组成的粮船队,正逆江而上,开往西城郡。

三天之前,这支船队满载从汉中运来的粮草,抵达了上庸郡,在那里近三万的战士们正整装待,准备开出群山,参与到由关羽全权指挥的,对南阳郡的进攻中。

关羽亲率有荆州军团主力四万余众,强攻宛城南部的淆阳半月而不下,曹军曹真部、于禁部、李通部,分别由穰县、湖阳、棘阳等地向淆阳挺进,试图对关羽军三面合击。

为了减轻东面所受之压力,关羽特命东三郡之军顺汉水而出,对南乡进进攻,威胁到曹真部的侧翼,迫使其回援。

此时此刻,由孟达所统的一支一万多人的军队,差不多已进抵郧县,而这支运粮队,则奉命回汉中,继续下一轮的向东三郡补运粮草。

“娘的,怎么这么费力啊,上次老子拉一艘斗舰都没这么费力,怎么这回拉一艘空粮船就这般吃力。”一名纤夫喘着气抱怨着,膀子上已经被纤绳深深的勒出了一道深痕。

“是啊,今儿真是邪门儿了,莫非是中午没吃饱不成?”另一名纤夫挥汗如雨的同样,也没好气的抱怨道。

其余的纤夫,也是同样的感受。

江岸上一片的抱怨声,而江上,那打头的粮船上,那名浓眉的将军却默默的注视着手中的那封信,眉宇之间显露着浓重的心事。

“魏将军,前边就快要西城了,咱们要不要在西城郡停留一晚呢?”身后一名副将问道。

“西城人多眼杂,多半会走漏消息,等过了西城再靠岸休息。”魏延头也不回的下了命令,然后将那封信又细看了一番,方才收了起来。

粮船过西城而不停,直往西三十余里,方才在一个偏僻的临岸镇靠岸,当得天色将黑之时,魏延才下令将船舱打开,于是,舱门一开,在其间憋了整整一天的将士们便纷挤而出,抢着登岸呼吸新鲜的空气。

这看似空船而回的粮船,竟然却暗藏了将近万余人的士兵

当然,被隔在对岸的纤夫们,自然是不会看到这一幕的。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默默无闻的他们,竟然不知不觉中,参与到了一场将会震惊天下的军事行动中来。

天黑了,埋锅造饭,士兵了吃饱喝足,便又被赶回船舱中去挤着睡觉。

魏延端着一碗酒,凝视着那黑漆漆的江面,倾听着滚滚的江潮,他的心如这江水一般,同样无法平静。

半个月前,他接到了这封汉中王的密信,声称方绍已经向其献上了他魏延之前的计策,经过一番周密的考虑,汉中王已决心冒险,令魏延率所部,在约定之期出击。

他饮下了一碗酒,喃喃自语道:“魏延啊魏延,你的这条计策,到底是能让你名垂青史呢,还是让你命丧黄泉呀。”

正自感慨间,亲兵带着一人穿过夜色来到近前,魏延认得,那正是方绍身边的亲随阿山,魏延的心立刻为之一紧。

“魏将军,这是我家先生给将军的密信。”阿山恭敬的将信递上。

魏延拆开来一看,上边只有四个时机已到。

他的嘴角微微一扬,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兴奋,然后,他将那信撕了个粉碎,低声喝道:“传我将军,全军准备起程。”

第二百八十四章 弹药亦有用完时

三天之后,一支低调的军队出现在了子午谷险峻难行的道路上。

总共大约一万五千人的兵马,其中只有一万人身负兵器,其余五千人则手无寸兵,每一身上都扛着一袋粮食,他们当中许多人连夜甲也没有穿,只为减轻重量,多负一些粮草。

一万多人的军队中,还有两千匹精良的战马,这是在半月之前,汉中王特意从南郑悄悄送往东三郡配给魏延所部的。

这些战马是马岱从凉州千里迢迢所进献,都是西凉一等一的好马,不过,此刻这些良马却无法挥它们脚程快的优势,只能同那五千人一样,沦落成了负重的运输工具。

没办法,这谷道实在是太艰险,难险到士兵们根本不敢骑马,生怕这畜生稍一受惊,直接冲入道侧的万丈深谷之中去。所以,即使是骑兵们也只能下得马来,牵着马儿心翼翼的行进。

尽管将士们都很心,但长长的队伍中,仍不时的传来一声由近及远,由高及低的凄厉叫声,那必然是哪个倒霉蛋,稍一分神之际坠入了深谷之中。

最初的几天,每每目睹这等惊险可怕的情形之后,很多人总会不由自主的停下来,心怀着震怖之心唏嘘感慨一番,但是现在,他们仿佛已经习惯了,当有人再掉下去时,只是稍叹一口气,便毫不回头的继续往前赶路,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走出这条地狱般的谷道,他们才能看到生的希望。

此刻的魏延,正走在队伍中间,他不时的抬头远望着那尽的谷道,心中渐渐也多了几分惭愧之情。

‘原以为我这计策是什么奇计,没想到果然还是中正说得对,我未曾亲自勘察过这子午谷,却未想到这条谷道简直比登天还难,早知道的话,我或许就不会献这条计了。’

又一声的惨叫将魏延的思绪打断,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侧后方的空谷之中,一人一马尚自在空中翻转挣扎,几秒钟后,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

魏延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脑海中浮现出一丝幻觉,他想象着自己就是那名可怜的士卒,这般掉落下去,绝望而无助的嘶吼与挣扎,当知道生命只剩下短短的一瞬间时,会是怎样一种痛苦的感觉。

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道:“把那个弟兄的名字记下,回去之好,厚赏他的家眷。”

身边的副将应声而去,手里边拿着的是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来里面差不多已经有一百多个名字。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魏延所能做的,只是给这些战士们一个希望,即使是死,也要让他们带着希望去死。

抬头看了一眼漫无尽头的盘山谷道,魏延心中默默祈求:‘希望老天开眼,千里不要下雨,这一战,就保佑我魏延功成名就吧’

…………

五丈原,战斗依然在继续。

“先生,这是魏将军给你的信。”阿山一身的风尘仆仆,来不及喝一口水便匆匆赶往中军大帐,将这一封回信交给方绍。

拆开一看,信中所书,也仅比方绍的去信多了几个字而已。

‘不成功,则成仁。’

字迹算不上优美,但却刚劲有力,弥散着一种粗犷的力量,方绍识得,那确实是魏延的笔迹。

方绍合上信,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澎湃,不仅仅是为魏延这一封颇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更是为身处在这激荡人心的大争之世而有的澎湃。

方绍掐指粗粗一算:“这么说,你离开之时,魏延的人马已经入了子午谷,也就是说,如果顺利的话,最多再过三天,他就可以走出去了。”

“应该是这样吧。”阿山答道。

“行,你辛苦了,赶快去休息。”

刚刚安慰过了阿山,老将黄忠又大步而入,脸上尽是愤慨之色,一入内就抱怨道:“中正,再这么下去只怕就要撑不住了,这才不到半个多月,我们已经损失了将近七千弟兄,七千啊,他们的尸体叠起来都能重砌一座北原城了。”

方绍淡淡的宽慰道:“老将军莫要心急,再等等吧,文长的奇袭之兵就快得手了,最多再撑五天,夏侯渊必退兵无疑。”

话音刚落,亲兵送来了斥侯的最新侦察情报,黄忠抢先一看,眉头不禁皱起:“敌将路招率领五千多兵马从长安来了,已经南渡渭水,正往五丈原这边而来,看来夏侯渊是想让这支兵西渡武功水,直接攻击我五丈原本营呀。”

五丈原东临武功水,北临渭水,其实是位于两条水系的三角地带,武功水是源于秦岭的一条支流,向北汇入渭水,此水甚浅,兵马就算赤足也可以渡过,可以说,武功水并不是一条很可靠的防线。

“五千兵马,这样算来,长安一带所剩的能战之兵,最多不过三千,没想到夏侯渊可真是下了血本呀。”方绍显得有点意外,他本意是想吸引夏侯渊从长安方向调兵而来,却没想到能调动到如此程度。

黄忠的表情却是愈加的凝重,“我们总共有兵马不过三万,如今损失七千,能战者不足两万,其中七千在北原坚守,五千余人又被派出去袭扰北岸偷运粮草的敌人,如今五丈原能用之兵,不过五千余众而已,五千对五千,中正,形势不妙啊。”

黄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正面对抗,汉军从来都不是曹军精锐步骑的对手。

当然,在依仗诸葛飞弩的情况下,勉强坚守也是没问题的,不过,因是北原吃紧,方绍已下令将军中所存之弩矢,无论是诸葛弩矢,还是普通的箭矢,大部分都送往了北原,却没想到夏侯渊会突然来这么一个变招。在缺少箭矢的情况下,能否抵挡住五千精锐的曹军步骑,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中正,快拿个主意吧,迟疑下去,曹军一渡过武功水,形势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黄忠语气显得有些焦虑。

方绍盯着地图看了半晌,忽然嘴角微微一扬,“老将军莫急,我有一计,或许可抵挡一时。”

次日清晨,汉军饱餐备战,东面坡地上的鹿角又增添了两重,壕沟也连夜新掘了一道。仅有的三百多弓弩手已经全部调往东面,不过,箭矢所存不足万支,如果曹军硬冲的话,抵挡不住几轮,就要用肉搏战来血拼敌人。

方绍策马立于山坡上,远远望向东面,却见一队一队的曹军,已排着有序的阵列,徐徐开向了武功水边,当清晨第一道朝霞映红了东方天际时,前阵的两千余曹军,已经开始涉水渡河。

武功水本就甚浅,时值秋末,全国的水系都正逢缺水之季,故这百步余宽的武功水,水深也刚刚没过膝盖,强健的曹军,甚至在水中亦保持着井然的阵形,气势甚是高昂。

黄忠见此状,便策马纵来,叫道:“中正,莫如让我率三千兵马杀出去,给敌寇来个半渡而击之。”

黄忠确实是员猛将,但于兵法之道,显然参研的没方绍这么深刻,虽然他能说出“半渡而击之”的道理,但却并非仔细的分析其中的条件。

五丈原东西两侧,乃是大片河水冲刷之后的沼泽泥地,行进之间必须非常心,要不然就会陷入泥泽之中,虽说这些沼泽坑最深的只没过了腰身,但也足以破坏军阵队伍,阻击骑兵的快推进。而五丈原这块地方,恰恰又是一块高地,因此,如果在箭矢充足的情况下,据高迎击泥泽中缓慢行进的敌军,自然是易守而难攻。

反之,如果兵马杀下坡地,那就等于将自己也陷入泥泞的不利地势中,说实话,在这泥泽之中行动,反倒不如在浅浅的武功水中行动要利索。半渡而击之,或许还会使己方陷入不利的境地。

当然,这是在正常情况下,现下方绍面临着的是箭矢不足的困境,曹军尽管会被泥泽迟滞推进度,但他们只要依靠大盾,有效的抵挡住汉军有限的箭袭,然后便可以从容的以“蜗牛”的度推进上高地,与汉军进行肉搏战就可以了。

敌将路招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的五千兵马,统统都配备了一面圆盾,看来,夏侯渊是明显然的识破了汉军的缺箭的短处,才会敢于从东面对五丈原起进攻。

“老将军稍安勿躁,我自有妙计破敌。”方绍笑着宽慰黄忠。

这位老将也知方绍机谋鬼变,既然他如此胸有成竹,也只有暂压心中的焦虑,眼睁睁的看着敌军从容的渡过武功水,踏上了东侧的泥泽之地。

过不多时,五千曹军尽数渡河,依旧保持着稳固的阵形,心翼翼的避过那些泥坑,缓缓的向五丈原推进而来。

敌军的情形,方绍在高得一清二楚,遂高声道:“时候到了,信号吧。”

号令一下,在五丈原最高处,几堆预想备好的烽火被点燃,数道浑黑的烟柱冲天而起,方圆数十里内都清晰可见

第二百八十五章 兵行险招

第二百八十五章兵行险招

数道黑烟一起,无论是泥泽中行进的曹军,还是本营的将士,都清晰可见。

黄忠不禁疑道:“中正,莫非你还布下了什么伏军不成?”

方绍摇头而笑:“所有的军马就那么多,我哪里还有兵去布伏军。”

黄忠奇道:“那这黑烟的信号又是何意,莫不是想故意迷惑敌军,使之不敢进军?”

方绍淡淡道:“老将军莫急,稍后便知分晓也。”

黄忠只好不再多问,只是满怀疑色的静观其变。

过得不到半个时辰,曹军的阵列已逼近高地之前百余步,差不多已接近了弓弩手的射程。

“传令下去,弩手准……”

黄忠话音未落时,忽闻东南侧的将士们鼓躁起来,黄忠不知所以,急是驱而去,站在高地远眺东南方向,不禁也是面露惊喜之色。

原来,一道横亘百余丈的水帐,正从南面快速的卷积而来,迅速的将河岸的西侧之地尽皆淹没。

黄忠策马奔来,指着漫野的水流,兴奋叫道:“中正,你果然是机谋鬼变啊,莫不是你掘开了武功水上游的河堤,想要用那水淹敌兵之策不成?”

方绍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这才将自己的计策与了黄忠。

原来昨晚之时,方绍就暗调了三百人埋伏于五丈原之南,武功水西岸,先行将河堤掘松,而今信号一起,三百人动起手来,几下子便将河堤掘开,武功之水先是漫过西岸,接着便又望下游的低地袭卷而来。

本来是这水冲下来,会将下游之地统统淹了,不过汉军这立营的五丈原,恰巧地势又高处地面数米,因此便不会被水淹到。

不过,黄忠初始的兴奋,很快便随着洪水的逼近而消除,忧虑之色重新的写在了脸上,“中正,你这水淹之策,只怕是难以奏效呀。”

黄忠所担心的显然是这洪水的冲势与深度,因为这武功水本来就浅,掘开之后自比不得当年掘汉水之时的滔天之势,只如薄薄的一层青纱一样覆过地面,所淹之处最多也只与河水深度持平,最深处仅仅只是没过膝盖,显然,这样弱的水势,根本冲不垮敌军。

果不其然,在经历了刚开始的一阵迟滞后,曹军便镇定下心神,开始继续向五丈原推进。

“看来还得硬碰硬了。”黄忠对方绍这计策显得有点失望,提起刀来,准备进行一场恶战。

方绍却拦住了黄忠,无比自信的说道:“黄老将军急什么,我早说过了,咱们只需看热闹便是。”

黄忠实在想不通,方绍何来的自信,正准备说些抱怨话时,突然间,他的眼前为之一亮。

因为,就在不远的高坡之下,曹军的阵形开始出现变化了。

那些原本是稳步而行的敌人,突然间开始出现接二连三的陷入泥泽坑的情况,这种状况随着洪水的漫过,表现的越发的突出,开始是十个八个,接着便是几十上百人陷入泥坑中。为了搭救这些被陷住了动不了的士兵,军阵的推进速度不得不慢下来,整个阵势也随之迟滞,接着更是变得混乱起来。

于是,本以为马上就要推上高地的敌方,竟然是迟滞在了泥泽之中,进退而不得了。

黄忠猛然间省悟,不禁对方绍竖起了拇指,“中正,老夫眼拙,真没想到啊,你的谋算竟然如此之深。”

其实方绍的计策也很简单,他倒并非是指望像大当的襄樊之战一样,一股大水解决掉这五千号敌人,方绍想做的,仅仅只是阻击敌人的进攻而已。

这洪水固然很浅,但若只是覆过平地,曹军的行动自然受不了多大的影响,但所幸的是,曹军所处的位置乃是那一片泥泽,洪水覆过之后,曹军便无法辨清那些泥坑,只有‘摸着石头过河’,深一脚浅一脚的蒙头前行,则如此一来,必然会不断的有人被泥坑陷住而不得行。

于是乎,五千号曹军便被困在了这泥泽之中,一个个立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步了那些倒霉的战友们的后尘,更别说再继续进攻了。

高地上的汉军,本来是神经紧绷,准备应对一场血肉之战,但这个时候,却都被泥地里的曹军那般狼狈相给逗乐了,一个个放下了武器,“幸灾乐祸”的瞧起了热闹。

方绍心中那个得意,兴致一起,便叫道:“阿山,去拿一壶好酒来,我要与黄老将军边饮,边好好瞧一场猴戏。”

阿山赶紧将案牒和好酒拿来,方绍就在了山坡之上豪饮了起来,他是如此悠然自得,手下的将士们瞧见了,军心便跟着更加稳定下来。

虽说曹军被困于泥泽之中,军阵已乱成一团,但汉军也没办法从高地趁乱出击,于是黄忠无事可做,索性便也下得马来,与方绍畅快的对饮起来。

陷入泥泽之中的路招,面对着如此困境,无奈之下,只得选择撤退,于是,五千多号人,不得不穿过洪水漫漫的泥泽,沾得一身的泥,灰头土脸的又退回了武功水的东岸

…………

长安。

侍中府中,司隶校尉钟繇正自挥毫泼墨,片刻之间,几个隽永俊秀的大字便书成。

钟繇入下笔来,手捧着刚书成的这幅字,洋洋自得的欣赏起来,过了半晌,不禁叹道:“这个方中正竟然如此了得,他发明这竹纸,实为这书法之道开拓了一片广阔天地呀,只可惜呀,此等人才,竟然为刘备所得。”

钟繇正感慨之间,突然之间,御史高柔急步入内,惊道:“钟侍中,你还有心情在此做书呀,你可知道,长安之南听说已经出现了贼军的踪迹了。”

钟繇大吃一惊,手中的那份书帖也不禁脱手,惊问道:“贼军不是在陈仓和斜谷一线与夏侯将军对峙么,怎的会突然出现在长安附近?”

高柔道:“据子午谷附近的哨驿回报,这些贼军乃是由子午谷而出,人数大概有近万余人,应该是从西城郡偷入的贼军。”

钟繇的神色很快恢复了正常,凝眉道:“这多半是刘备的诡计,想趁着夏侯将军在西面之际,从子午谷抄近道奇袭长安。嗯,献上此计之人还真是厉害,竟能想到如今冒险的奇策。”

高柔却是急道:“钟侍中,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如今长安城中仅有兵不到三千,贼军却有近万,却当如何是好。若是长安有失,则整个关中必受震动呀。”

钟繇却是一派气定神闲,抚须道:“长安乃天下坚城,岂是区区万余轻装而来的贼军可以轻易攻下的。你速去召集将士,坚守城池,另外再急征长安豪强大族的家丁部曲,一同前去守城,敢不听号令者,格杀勿论。”

高柔应声将去,钟繇又将他止住,另嘱道:“还有,速发动民夫将城外的数处粮仓之粮运往城内,实在来不及的话,就一把火烧掉,切不可给贼军留下一粒米。这帮贼兵远道而来,必是携粮无多,咱们只须坚守数日,待其粮尽之时,不需夏侯将军回援,这帮贼兵便该不战自溃了。”

钟繇一派从容有度的安排,令高柔安心了不少,于是他也镇定心神而去,从容的组织起了长安保卫战。

听闻汉军突然出现在长安之南的消息之后,整个长安城自然也是为之震动,不过,钟繇镇抚长安多年,自然有其威望所在,在他的安排部署下,城中的民心士气很快恢复了镇定。

于是,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就有近五千豪族的家丁和部曲被征,合原有守城之兵共八千余众,迅速的被部署在了长安各门。同时,急征的两万民夫,日夜不停的将长安之南附近的几个粮仓搬了个人去楼空,南面最远的几个粮仓,因为来不及运输,故而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钟繇的目的很简单,坚壁清野,守好城池,剩下的事,交给夏侯渊或者是汉军自己的肚子去办就好了。

一天之后,长安城南果然出现了汉军的旗帜。不过,与此同时,一队两千人左右的骑兵,也正奔驰在去往潼关的小道上。

这两千骑兵皆身着曹军衣甲服饰,由小道昼夜兼程而行,于次日清晨出现在了长安以东不足百里的潼关。

潼关虽乃雄关险隘,当初马超等西凉军阀与曹操对峙之时,潼关的屯军曾达了十余万之众,但现下关中与关东皆为曹操地盘,处于腹地的潼关理论上不会受到威胁,因此其该地目下只驻扎了不到两千多兵马,由牙将黄既统领

清晨之时,值守的士兵发现了城西而来的滚滚烟尘,于是急向上峰报告,过不多时,黄既便带着一脸困意,率领几百军兵上得城来。

借着初升的旭日,黄既看清了来者均是自家的骑兵,心中便松了七分戒备,高声向奔至关前的友军喝问道:“来者是哪一军的,你们是奉了谁的将令,来潼关所谓何事?”

城下骑兵中一骑策马向上,仰面高声喝道:“贼军从子午谷突入长安附近,钟侍中恐其抢占潼关,特命我等前来增援。”

汉军出现在长安附近的消息,当然也很快的传到了潼关这边,不过在未确定敌方确切消息之切,他们也只以为那是小股的汉军搔扰部队,就算真的是奇部队,奇袭长安就够荒谬的了,更别说来奇袭潼关。

那黄既面带着不屑,正要盘问通关文书令牌之事时,忽见大道之上,忽然间卷起了大片的烟尘,似有万千的兵马正往这边杀来。

关下那来将神色一变,急喝道:“贼军来得好快啊,还不快开关放我等入内,共同守备关城,若是潼关稍有差池,你担当得起这般大罪吗。”

见此情形,那黄既也有点慌了神了,眼见大道上不明情形的来者声势冲天,他略一犹豫了一下了,便下令打开城门,放这批友军入城。

当吊桥放下,城门打开之时,城下的那一骑将,他的嘴角边不禁闪过一抹诡异的笑。

第二百八十六章 汉将雄烈

第二百八十六章汉将雄烈

这一队千余人的骑兵进入关城,黄既一面令关闭城门,一面下关前来相见。

“不知兄弟尊姓大名,是隶属于哪一军?”黄既向着那员骑将拱手上前,很是友好的问道,就在他上前之机,忽然现了有所不对劲。

这是因为,不光是驱马上前的那员骑将,还有其余入城的友军,这些人的左臂上,都缠着一圈白巾。方才天刚蒙蒙亮,在关城之外看不清楚,这时近了,黄既才现了其中的异样。

“嘿嘿,问我的名字,告诉你也无妨。”那骑将冷冷笑着,勒马上前,道出了令所有人都震惊的名字:“汉将魏延是也”

“魏……魏延,你是……”

瞬时间,黄既的脸扭曲得不成形状,那是自内心的恐惧与惊骇,目光之中则流露着难以名状的不可思议。

“是汉——”

就在他刚想大声疾呼时,魏延长刀如电,横扫而过,一颗人头便即飞落。

在那一刻间,关中的曹军都呆住了,而就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魏延已扬刀高呼:“弟兄,杀尽曹贼,一个不留”

号令一下,那手下千余最精锐的亲军,一窝蜂的冲入潼关。魏延更是一马当先抢上城楼,斩断吊桥,大开城门。这时,关外的那尘烟之中,千余骑兵奔腾而出,跟着先入城的一千弟兄杀入其中。

原来,当初为确保袭击潼关的突然性,刘备在方绍的建议下,特地给魏延拨了两千匹好马。而在冲出子午谷后,魏延令大队人马佯装袭击长安的样子,而自己则率领两千骑兵,换上早先准备好的曹军衣甲旗号,星夜倍道而行,直奔潼关。

将近潼关时,魏延为了更容易的骗入关城,故将两千兵马分成两队,一队假扮曹军先到城下,另一队则按照方绍密信中的方法,于马尾之后拴上树枝,在大道上来回奔驰,以营造出一种大军来袭的紧迫之状。因此,两重计谋之下,方才骗得守将,得以顺利的冲入关城。

此时此刻,守城的曹军才刚刚惊醒,身在关城上的不过五六百人而已,主将又失,给这两千有备而来的骑兵一冲,立时便土崩瓦解。其余尚准备从营中来增援的曹军,尚未出军营,便被汉军抢先冲入,借着突袭和骑兵的双重优势,几番横冲直撞,便将其余曹军扫荡个一干二净。

比及天光大亮之时,魏延已完全控制了潼关。于是,他一面令传消息给汉中王,一面叫人去通知那一万步军,令他们尽快放弃向长安的佯攻,即刻向潼关方向靠拢。

一天之后,潼关失陷的消息入才传入长安,钟繇自是大为震惊,方才明白汉军此番子午谷奇袭的真正目的,却不料汉军的胃口竟然这般大,竟然是要锁住整个关中。

钟繇虽知潼关已陷,但他手中所握的正规军并不多,故也不敢率军轻易离城前去夺还潼关,只得派人分头去通知关外的曹军,以及正在北原攻打汉军的夏侯渊。

…………

两天之后,北原。

两万多曹军倾巢而出,黑压压的展开数百丈的阵势,分成了十余个进攻方队,正浩浩荡荡的向着北原城开来。

夏侯渊身披金甲,冷眉傲视着对面那座残破不堪的城。

准确来说,那座城已经不能叫做城,应该只是无数残垣断瓦堆积而成的废墟罢了。唯一成型的,仅仅是正北面,那座塌了三分之二的城楼,在那破损的城楼之上,依然有一面残缺的大旗在迎风招展,在那上面,一个诺大的“汉”字尚依稀可见,仿佛在向着敌人示威一样。

半个月的时间里,夏侯渊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手段,几乎是把北原城给夷为了平地,但顽强的汉军,只用那区区的诸葛飞弩就逼退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猛攻。

痛苦的是,夏侯渊空有一腔的怒气,但却想不出奈何汉军那种恶心武器的方法。而数天之前,路招部攻取五丈原的计划,也宣布告吹,这使得夏侯渊的愤怒达到了顶点。

也许,这是夏侯渊一生中打得最憋屈的一场仗了。

不过,他敏锐的现,在最近的一次进攻中,汉军连弩射出来的箭矢明显削减了不少,这使他意识到,敌人如此巨量的消耗,必然已将所存的弩矢消耗殆尽,而几百里的斜谷道,想从汉中及时补充,显然也是短时间内难以做到的。

因此,夏侯渊决定在今天,以全军之力动最强的一波攻势,这一次,哪怕是他的士兵被射杀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他也绝对不会下令撤退。

夏侯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连日以来,尽管他的运粮队试图绕过北原,往陈仓运送粮食,但汉军驻扎在五丈原所部,可以轻松的在北原军的掩护下,派出数股分队,不断的打劫和骚扰他的运粮队。而夏侯渊又分不出更多的兵马去押运粮草,因为他怕一旦分兵一北原的汉军趁机以优势兵力起反攻,他那些不占优势且久占疲惫的士兵,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今日一战,必取北原”夏侯渊一声高呼,试图鼓舞士气。

“必取北原必取北原”

身边的副将与亲兵们跟着齐呼,随着呼声传开,越来越多的士兵听闻,他们也跟着一声怒呼起来。

战意就此被点燃,叫战之音,声震四野。

“全军,准备——”

当战意达到最强烈之时,夏侯渊便准备下达总攻的命令,但就在此时,一骑飞奔而来,驰至夏侯渊近前,滚鞍下马,伏地颤声道:“禀将军,钟侍中急报,贼军前日突袭潼关得手,请将军做定度。”

“什么”

夏侯渊神色立变,包括周围的将士,亦是为之耸动。

他翻身下马,一把便将那斥侯拎起,铁青着脸怒吼道:“潼关固若金汤,贼军如何能攻破?贼军又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可能出现在潼关?”

夏侯渊一连串的质问,只将那斥候吓得心惊胆战,颤巍巍的答道:“的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贼军是从子午谷里出来,本来是大张旗鼓的想打长安,但谁知潼关突然就失陷了。”

子午谷,难道这是刘备的计策?那可是子午谷啊,会是谁给刘备出得如此冒险的计策呢……

此时此刻,夏侯渊的神智一片的混乱,他的神色亦变得何等落寞,他将那斥候松开,整个人无力的向后退去。

“将军。”副将们一拥而上,将看似站不稳的夏侯渊扶住。

“滚开”夏侯渊用力一抖,将伸上前来的手拥开,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立定。三军将士都在看着他,此刻,哪怕是天塌下来,他也要保持镇定。

前思后想,诸般的思绪涌上心头,种种的绳索逐渐串连成网,然后,一个巨大的阴谋渐渐浮现于脑海。

突然间,夏侯渊仿佛明白了,一颗心立时如坠冰谷。

难道说,南阳的进攻,汧县的进攻,陈仓的进攻,北原的进攻……

这一系列的进攻,都是在为偷袭潼关做掩护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般计谋,也太过可怕了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够想如此深不可测的计策来呢?

夏侯渊陷入了无尽的困惑之中。

此时,路招凑上前来,低声提醒道:“将军,潼关一失,整个关中必然人心湟湟不可终日,将士们的斗志也必然大损,关外的援军也无法入关,形势可是万分危急呀,将军还得赶紧拿个主意。”

夏侯渊的心情渐渐平伏下来,潼关失却的严重性,他自然是最清楚不过,如今北原不下,陈仓困窘,只要听闻潼关失陷的消息,军心必然是土崩瓦解,到时候焉能抵挡得住汉军如潮的进攻,而关外的援军又被阻挡于潼关之外,这样话,岂非整个关中和关中军团都要覆没不成。

夏侯渊不敢再想下去,急道:“我先带一万军取夺还潼关,你带其余人马继续留在此地,不过只要假作围困便可,不得擅自进攻。还有,这消息一定要严密封锁,切不可让将士们知晓,至于陈仓方面,更不可走漏风声,我三日之内必夺还潼关。”

夏侯渊做出了决定,于是便停止了当天的进攻,令全军回营,当天夜里则悄悄带着一万骑兵往潼关方向急奔而去。

北原城中,王平已经做好了与北原共存亡的准备,因为他手中可用的弩矢到今日为止已经耗竭,根本顶不住曹军几轮的进攻。

他本以为这条命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哪想到,声势浩大的夏侯渊,竟然在进攻起前的一刻选择了退兵。于是,惊喜之下的王平,迅的将消息传往了南岸的五丈原。

“中正,夏侯渊今天的举动很奇怪啊,会不会是有什么诡计?”黄忠看过王平的情报之后,疑惑道。

方绍略算了算日期之后,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得意之笑,“能有什么诡计,定是潼关方面魏文长已经得手了,我料那夏侯渊临阵退兵,必是急着赶去争夺潼关。黄老将军,你不是一直盼着跟曹军决一死战么,依我看,现在时机已经到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致命的一击

入夜,秋风瑟瑟。

曹营之中,士兵们刚刚入睡,将军路招巡视了一遍各营,此刻也回到自己的大帐之中。

他卸下了衣甲,洗了把脸便一头躺倒铺上,双眼闭上,压抑在心里的疲惫一涌而出,渐渐的他便陷入了沉睡。

突然之间,耳膜中响起了震耳谷聋的鼓点声,路招从睡梦中惊醒,他一跃而起,竖耳倾听,却闻大营北面,喊杀之声振聋发聩,鼓声锣声更是震天动地。

声响之处,显然是北原城。

“莫非,贼军想趁着夏侯将军不在,趁机偷营不成?”

路招的精神立刻警觉起来,他腾的站起,粗粗披挂出帐,衣甲还没穿好,就大声吼道:“各营切不可自乱阵角,传令全军立刻准备战斗。”

曹军就是曹军,这个精锐的中原步卒,久经过战火的考验,岂会那么轻易的就被几处鼓点声震乱了阵角。

路招的将令传下,一级一级的传达到各营各队各伙,和衣而睡的士卒们纷纷惊醒,本能的抄起武器便冲向预定好的岗位。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余曹军便进入阵地,戟手在前,弓弩手在后,从梦中清醒过来的他们,进入了高度的戒备,沉着冷静的伏于营栅与鹿角之后,准备应对着汉军的夜袭。

北原城废墟构成的城墙上,灯火通明,鼓锣之声越来越盛,但却迟迟不见敌人的到来。而就在鼓声达到最高潮之时,却是嘎然而止,满城的灯火也随之熄灭,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将士们心头无不疑惑,眼瞅着黑漆漆的北原城,半天不见动静。

路招也觉得奇怪,遂派出了几骑斥侯前去侦查,结果却连半个敌影也没有,只是一场虚惊而已。

“奶奶的,贼军这是故意想扰我们休息啊”

路招心中气愤,但却不敢小视,便令全军解除戒备,抓紧时间休息,但为谨慎起见,又令士卒们要穿甲抱着兵器而睡,以便随时爬起来就可以进入战斗。

半个多时辰之后,大营四处又响起了鼾声,士卒们很快就忘记了不久之前的惊动,疲惫感使他们很快又进入了梦乡,即使是身穿着重甲,手抱着冰冷的兵器,也阻止不了他们的睡意浓浓。

静静的,秋风扫过营寨,当月至中天之时,突然之间,随着一声炮响,北原城灯火突明,震天动地的擂鼓声又响了起来。

刚刚梦见自己加官进爵的路招又被吵醒,不得不再次冲出营帐,指挥着万余疲眷痛苦的战士准备应战。

不过,在一阵骚动之后,北原城又如上一次一样归于平静。

很显然,敌人的就是在把他们当猴耍。

曹军将士们是又困又恼,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一个个的精神都委靡不已。

于是乎,当天晚上又经历了两次汉军这般的骚扰战之后,路招不得不下令,全军把耳朵塞起来,不再理会汉军的骚扰。同时,他又怕汉军几次虚招之后,突然来一个实招,便加派了数股斥候,于北原附近巡逻,只要发现汉军有真正的异动之后,再向他来报告。

不过,在经过了四次的骚扰之后,似乎是城里的汉军也疲惫了,没心思再折腾下去,半夜之后就再没有了动静。

可怜的曹军将士,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休息一下了。当紧绷的神经彻底松懈之后,他们便进入了更深的睡眠之中,这个时候,哪怕就是再响起鼓声锣声,恐怕也无法将他们吵醒了。

月色西沉,东方渐渐的发白,再过半个时辰,差不多这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这个时候,正是人的睡眠最深入的时候。

而此时,在曹军大营的西北面,一支神秘的部队正借着末月之光的掩护,行色匆匆却又静悄悄的向着这里开来。

一骑飞奔而来,在那员老将跟前停下。

“禀老将军,我等侦察过了,曹军大营的斥候都集中在了北原附近,西北一带看不到半个人影。”

黄忠抚着白须,微微点头,挥手道:“传令全军,加速前进,杀入敌营之后,直捣中军。”

此地离敌营不过三里多远,战士们知道,隐忍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面对面的与敌人厮杀一场了,每个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都涌现出强烈的战意。

为那些死去兄弟报仇,就在今时。

秋风正急,吹过原野,搅动着野草哗哗作响,正好掩去了行军的脚步声,队伍的速度更快了。

没错,这正是方绍的破敌之计。

在推测夏侯渊率精锐骑兵前去救潼关之后,方绍就果断的决定,击破北原的曹军,给陈仓的张郃致命的一击。

不过,就算夏侯渊走了,但留下的这一万人曹军精锐,依旧是不可小视的。而先前的北原绞肉战,使得他手里边能调动的军队,包括北原城的那点兵马,加起来不到一万余人。

一万对一万,明着来是必然没有胜算的。

所以,方绍才打算来阴的。

前半夜王平在北原的几番折腾,一来是疲惫敌人,二来亦是想将敌军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北原。而就在此时,黄忠所率的五千精锐,趁着北原折腾之时,悄悄的从渭水上游渡河,再绕了一圈转到曹军的西北部,打算从其侧后方发起突击。

可以说,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攻击的出奇不意性,显然,到目前就止,汉军的计策并未被识破。

这个时候,帐中的路招,正睡得香呢。

突然之间,耳中又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路招从睡梦中惊醒,也是一个猛子坐了起来,但脑袋晃了几晃又躺倒下去,用被子把头一蒙继续睡觉。

在他看来,既然北原的斥候没有来报告,那就说明这仍旧是汉军的骚扰战而已。路招现在已经学精了,老子蒙头只管睡老子的,让你们自己做猴戏去吧。

“将军,将军快醒醒啊”

似乎有人在耳边急呼,路招不耐烦的把被子掀开,露出了半张脸,没好气的喝道:“叫什么叫啊,那是贼军的鬼把戏,不用理会,接着睡觉。”

“将军不是啊,是贼军,贼军杀进营里来了,杀进来了”亲兵惶急的嚷嚷道。

路招迟钝了好一会,猛然的从被子里跳了起来,惊叫道:“怎么回事,贼军怎么杀进来,为何斥候们不来早报,我不是有交待过的吗。”

“贼军不是从北原,是从咱们背啊”

亲兵话还未说完,一箭穿破帐帘,噗的便射穿了亲兵的后心,他眼睛睁得斗大,当场倒在了路招的跟前。

路招这回彻底是惊醒了,尽管他还搞不清楚敌人是从哪里而来,但一个将军的本能使他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他胡乱的披上衣甲,抄起兵器便奔出帐外。

此刻,外面已是乱成了一团,营中四处火起,猝不及防的士卒,正被汹汹而来的汉军肆意的驱赶斩杀。

“不要慌,传我将令,全营起来战斗。”

路招刚想镇服住慌乱的士兵,这时,嗖嗖连着几箭射来,身边的几名亲兵便栽倒于地。

只是火色之中,一员白发苍苍的老将,正提起一柄大刀,纵马向他飞奔而来。

那老将来得太快了,路招根本不及避让,眼见那明晃晃的大刀砍来,路招急是举刀相迎。

砰电光火石的一击。

只听咔嚓一声,路招手中的刀便被削为两截,那一刀挟着无比的冲势,径直的砍入了他的胸骨之中,竟是如杀猪一般,生生的将他的上半身剁为两截。

然后,无数的汉军健儿,身染着鲜血,蜂拥而入,踏着路招的尸体杀将而过。

…………

夏侯渊并不知他走之后,北原会发生什么,他也没时间去想,相比潼关而言,任何地方都不值得一提。当年的曹操,费了何等的周折,都没办法越过潼关天险,这一道关中的锁钥,岂能丢在他夏侯渊的手中。

他和他的一万骑兵昼兼程的赶路,数天之后,抵达了潼关城下。

此时此刻,魏延所部的一万五千余众,已尽数移驻关城。潼关上屯集的粮草,足够他的一万多人马支撑的两三个月的,现在魏延并不需要为粮草担心。

只是,他这样一支孤军深入敌人心腹之地,虽然占据了雄关,但却要面临着来自于关中夏侯渊,以及关东几倍甚至是十几倍之敌的狂攻

他所要做的,就是率领这支孤军坚守下去,为汉中王的主力争取到时间,争取到攻破陈仓,挥师东进长安的时间。

“汉中王,潼关我给你占住了,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当看到夏侯渊率军而来时,魏延正站在雄关之上,面对着那汹汹的铁骑,心中作此感慨。

而在这个时候,夏侯渊也正是仰望着关城,看着关城上所插的汉军旗号,半是愤怒,半是怀着敬意的向左右问道:“想不到贼军中竟然有如此胆色出众者,竟敢孤军前来奇袭潼关,真是了不起,了不起啊,但不知敌将是何许人也。”

“回将军,贼军之将名叫做魏延,原是刘备手下的上庸太守,负责都督东三郡的军事。”

“魏延,魏延,看来刘备手下真是卧虎藏龙啊。”

夏侯渊感慨之际,再次仰望关城,他仿佛看到了旗帜招展之处,有一双犀利而富藏杀机的眼睛,同样正在冷冷的直视着自己

第二百八十八章 山穷水尽

天光大亮之时,方绍渡过渭水,抵达了北原城。

原先隔着一条渭水相望,只道北原城受到夏侯渊猛烈无比的攻击,只知道处境是相当的不利,但今时进入城中时,才意识到这半个多月来,王平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

策马徐行在断壁残垣之间,所过之处,找不出一间完整无损的房屋,到处散落着曹军用霹雳车射入城内的巨石。

北原城原有千余民户,但经历了这一场洗劫之后,所剩不过百余人,方绍走过残破的大街,不时可见灰头土脸的老幼,要么抱着亲人的尸首在啼哭,要么就是在废墟之中寻找还能用的一丁点家当。

转过一道弯,左首一处的空旷地,却见百米长宽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堆满了汉军的尸体。不远的大道上,那些身上挂彩的活着的战士,还在不断的抬着袍泽的尸骨过来。

看到此情此景,方绍不禁暗吸了一口凉气。

他不忍多看,驱奔径往北门,登上了那残破的城楼,环顾四周废墟堆积起的城墙,还有城墙内外数不清的尸体,这个时候,方绍才真正的想象得到,北原之战有多么的惨烈。

此时,王平听闻方绍入城了,便忙纵马而来,见着方绍时不禁是感慨万千,叹道:“方副军,我王平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了。”

如果说上一次街亭之战,方绍击退夏侯渊的进攻,那还是依仗了山势的险恶,跟地形有着极大的关系。而今的王平,虽然有诸葛飞弩之利,但仅仅靠着这座破落的小城,竟是抵挡住了曹魏第一名将夏侯渊的无数次进攻,这一战,才真正的让方绍见识到了王平的能力。

于是,他拍了拍王平的肩,目光之皆是赞许之色,笑道:“子均,这一战真是难为你了,攻取关中之役,你不是首功也是次功,你就等着汉中王给你加官进爵吧。”

武将们血战沙场,为得就是用鲜血搏得功名利禄,方绍的话也足以令王平欣慰的了,他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轻松的笑,这些天所承受的压力,仿佛也在这一刻终于释放了。

正北方向,曹军大营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很久,但滚滚的浓烟尚自袅袅不散。

远处,老将黄忠正昂首徐徐而来,路上还押解着一众曹军的降卒。

方绍遂与王平下得城来,一同前去迎接黄忠,马还未近前,方绍便拱手笑道:“老将军,你这一场突袭战你打得漂亮啊。”

大杀一场,憋了一肚子火的黄忠的心情畅快极了,这会听得方绍的赞许,不禁是抚须哈哈大笑,罢了问道:“敌将路招已被我一刀斩了,曹军多半被杀了个精光,不过还俘虏了五六百名降卒,不知该当如何处置。”

方绍想了一想,便道:“我们的粮草也不充足,再养几百降卒更是雪上加霜。依我之见,不如把这批降卒分成两批,一部分放归长安,好扰乱长安的人心,另一部分放归陈仓,到时陈仓的守军听闻北原惨败的消息,必是大为惶恐,到时说不定不用我们出手,张郃那小子自己就迫不及待的弃守而逃了。”

黄忠闻言点头,“张郃那小子坚守陈仓不退,无非仗着夏侯渊围我北原,还能断断续续的为他运粮。如今潼关失陷,路招陨命,我料他还有何胆量能死撑下去。”

方绍淡淡而笑,又道:“老将军说得是。子均苦守北原辛苦,那接下来还要劳烦老将军,率五千兵马故布疑阵,做出西进合围陈仓的之势,看那张郃还能撑多久。”

黄忠豪然允诺。

于是,在放归那五百降卒之后,黄忠便率五千兵马西进,五千兵分成数路,营造出一副声势浩大的样子,更是四处散布风声,说是潼关已陷,长安城已然投降,夏侯渊兵败陨命等种种谣言。

那几百名降卒,狼狈不堪的逃还了陈仓,随之将一系列失利的消息带回了陈仓,本就人心惶惶的陈仓守军,此时自然是更加的惶恐。而当他们听闻潼关失守,长安失陷,家眷尽为汉军所掳的传言之后,军中便不可遏制的开始出现逃亡的情况。

数天之后,张郃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北原的围军确实战败,路招也确实挂了,潼关也确实失守,而他们的夏侯将军,此刻已率军前去争夺潼关。

也就是说,由武功至陈仓之间漫长的交通线,已经全部落入了汉军手中,这也意味着,张郃和他的陈仓三万多守军,此刻已经形同一支孤军。

“形势已至如此,依你之见,我军接下来当做如何打算?”张郃拉长着苦瓜脸,闷闷不乐的问道,神色之间尽是失望的情绪。

郭淮的表情显然也很震惊,但他却比张郃要冷静许多,沉思片刻,分析道:“依淮之见,张将军也不必太过焦虑。潼关之失只是一个意外,偷袭的贼军必然不多,只要夏侯将军及时赶到,再与关东的援军内外夹击,料想很快就可以夺还潼关。”

“很快?很快又是多久,十天,二十天,还是一个月?”张郃不满的质问道。

“这个嘛,这个也确实不好说。”郭淮也有些犯难,毕竟潼关乃天下雄关,敌人既是有备而来,必然做好了死守到底的打算,而攻陷这样一座抱有必死之心的雄关,人数上的压倒性优势,必不见得短期内能转化成胜势,郭淮当然不敢轻易下结论。

张郃哼了一声,冷冷道:“粮道被彻底绝断,陈仓存粮最多只够二十几天,目下士卒们也已开始不断逃亡,我倒要问一句,如果二十天之内,夏侯将军没能夺还潼关,关东的援军没能及时赶到,那我和这三万弟兄又当如何?”

张郃的质问算是把郭淮问住了,这玩意儿谁能打保票啊,当初他们关中军团这一帮人,自信满满的以为可以将刘备据于陈仓以西,却怎会料到人家会玩这么一个险招,东调西调的把长安城的兵给调了个空,最后竟然奇迹般的把潼关给拿下了。

既然潼关都能拿下,郭淮实在是不敢保证,接着下的汉军还能玩出怎样奇葩的打法来。

“那将军以为当如何?”郭淮只好把包袱丢还给了张郃。

张郃沉眉思索了许久,显然他的内心中也是在受煎熬,但现前窘迫的现状,却又逼迫得他不得不做出决断。

良久之后,他默默道:“潼关若然攻不下,那关东的援军就只有走武关与蒲坂渡方才能入关。武关道路难走,洛阳的援军一时片刻又赶不到,只有走蒲坂渡方才是捷径。为今之计,我以为当迅速撤兵陈仓,与夏侯将军会合共守蒲坂津,为魏公保住一条可以入关的通道方为上计。”

张郃此言令郭淮吃了一惊,他急道:“若是弃守陈仓,便等于放陇西和汉中十几万贼军轻易入关,以我关中军团现有兵力,如何能应对,到时整个关中腹地岂非拱手让于了刘备。”

张郃沉声道:“正因为贼军势大,所以我们才要集中兵力守住蒲坂津,关中之地让给刘备就是了,只要魏公的大军能顺利入关。刘备无险可守,只能在关中平原上与我军决战,到时一战而扭转战局便是了。”

张郃的想法,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只是这一撤军,便是承担失却关中的重责,包括郭淮在内的诸将,自然是不敢担自责任的。

“张将军,此事关系重大,就算要撤,是不是也要先与夏侯将军陈明一下利害再做决断不迟。”郭淮试图扭转张郃的意思。

张郃脸色一沉,“北原惨败,东行之路已被绝断,信使若是无法顺利通过敌境,那我等岂非要坐死于此地。为今之计,当以大局为重,岂能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话说到这份上,郭淮再不言语了,只是摇头暗叹。

张郃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夏侯将军不在,我即是此地最高的统帅,我已决定保存实力,明早清晨即全军东撤。”

…………

次日天尚未亮时,北原就得到了黄忠所部发回来的情报,言陈仓方向发现了大批的曹军,正沿着渭水而行,向北原方向疾奔而来。

得到这情报的王平,第一时间就把尚在睡梦中的方绍叫醒,急道:“方副军,陈仓方面有大股敌军正向东来,多半是张郃派兵来夺北原了,是不是速派兵去增援黄老将军。”

方绍揉了揉眼睛,让脑子清醒了几分,然后再打着吹欠将黄忠的情报细看了一遍,看罢之后,他的嘴角不禁露出几分得意的笑。

“速去传信给黄老将军,让他带着那五千疑兵撤回来吧,咱们就在这北原城等着张郃这个过街老鼠经过吧。”

“方副军,你这又是什么意思?”王平显得有点不解。

方绍将那情报随手丢于案上,淡淡道:“张郃手中只有三万多兵,守陈仓都吃力,哪里还分得出兵来夺还北原呢。我料他这一次不是来跟咱们干仗的,他这是打算逃跑了呢。”

第二百八十九章 问责

在方绍的建议下,黄忠所部又从西面撤了回来,与方绍王平共守北原。

形势果然如方绍所料,一天之后,张郃所部之众从北原城北部绕道而过,据派出的斥候侦察,步骑总数大约有三万人左右。

很显然,这已经是陈仓守军的全部。

尽管汉军占据了北原,但北原城所处地形,不比潼关那般险要,仅仅相当于在陈仓通往长安的水路道路上设了一根钉子,这根钉子的作用就是让敌人难受,不得不花大把的精力用来抠这颗钉子。

然而,当张郃和他的三万步骑从北原城前大摇大摆经过时,方绍却不敢下令出击,去阻截这支仓皇东归的军队,因为他知道,以自己手头这点兵力,根本没这个实力。

不过,这也并不重要了,张郃要逃拦是拦不住,不过关键就在于,汉军的主力,终于可以踏入关中平原了。

就在张郃的主力东归的次日,留守的三千曹军弃卒,在被主将抛弃之后,明智的选择了开城投降。与此同时,在徐晃弃守汧县后不久,张飞的陇西军团也顺利的夺下该县,并火的穿过陇山,在两天之后,与刘备所率的主力军团会师于陈仓。

此时,距离魏延奇袭潼关,已经过去了将近八天。

在陈仓会师的当日,刘备便亲率十几万步骑组成的规模庞大的军团,沿着渭水迅的向东开进。

这一天的黄昏时节,方绍等人在北原残破的城楼上,终于看到了由西而来,遮天蔽日一般的汉军旗帜。

这一刻,全城的将士们都为之欢腾起来,多少人更是激动得忍不住流下热泪来。

将士们的激动也是情理之中,想他们这一支偏师,出斜谷之时,尚有近三万之众,雄纠纠来气昂昂,但经过了这么多天的苦战,死死伤伤的只剩下不到万把号人,弩矢用得一干二净,粮草也仅够支撑数日,虽说有这么一座城可住,但却只能在废墟上吃喝睡觉,实在是够可怜的。

不仅仅如此,他们还要面对来自夏侯渊军团空前的压力,精神上肉体上遭受着双重的压迫,在这般高强度环境下,将士们的精神已经是接近崩溃的边缘。

但是现在,他们终于熬过了这艰难的岁月,终于迎来了曙光,不由衷的欢呼雀跃才怪。

在大军经过北原时,由马岱、张飞与法正率领的步骑五万人左右的步骑野战军团并未停留,而是越过北原,沿着渭水继续东进,大军紧追着张郃的败军,径直杀奔长安而去。

而刘备则自率九万中军军团,当天傍晚于北原城外安营立寨。

在匆匆安排过后,方绍等三人则亲自前往中军大营面见汉中王。

十几骑人马飞奔向大营,尚未入辕门之时,便瞧见刘备正率领一班文武,肃手立于营门之外,正自迎候着他们。

方绍等催马近前,忙是滚鞍下马,上前拜道:“绍见过大王。”

尚未及行礼之时,刘备已是急步上前,一把将方绍扶住,面带着万般欣慰之色,抚其肩感慨道:“快快免礼,中正,你们都辛苦了,咱们快里边说话吧。”

于是,刘备便携方绍并肩入内,以显荣宠。

入得帐中,酒宴早已备下,几位功臣均被邀往上座,刘备举杯上前,慨然道:“夺取关中,兴复汉室,三位爱卿功不可没,此一杯孤敬你们。”

刘备之词,句句真挚,以汉中王之身份,亲自把酒相敬,这已是莫大的荣宠。不过,在场的文武,却并无羡忌之色,他们的目光中,也尽带着由衷的钦佩之情,因为他们都明白,方绍等三人之功有多么的重要,受此荣宠,亦是实质名归。

于是,诸将也齐举杯相敬,方绍三人心中也是感动,便也不再推辞,坦然的受了这份礼遇。

一杯酒饮尽,刘备又端着一杯酒转向方绍,“中正,此番能够顺利夺取陈仓,全赖你之奇谋,而若无你之主持,北原亦未必能守这么久,这一杯孤一定要再敬你。”

方绍忙道:“北原之役,绍只不过是出谋划策,之所以能坚守到现在,还是靠黄老将军和王子均的竭尽全力,还有将士们的拼死而战,若无那数万将士的牺牲,恐怕就算绍再有谋略,也撑不到与大王相见之时呀。”

听罢方绍之言,刘备仔细询问了北原之战的整个经过,当他得知方绍他们的三万兵马,死得只余下不到一万人时,不由得也唏嘘不已,遂是举杯高声道:“来,让我们共敬那些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一杯,他们是大汉最光荣的勇士,他们的名字,将与大汉的社稷一般年不朽。”

一时间,大帐之中群情激动,豪情干天。

酒过三巡之后,帐中的气氛渐浓,诸人便各自相好之辈痛饮起来。

这时,方绍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提醒刘备:“大王,如今魏文长尚在潼关坚守,为今之计,我们还当从进兵,迅平定关中才是。”

此时,庞统却道:“以魏文长之能,坚守潼关以待我大军救援当不成问题。我倒是担心,那夏侯渊见关中势不能守,便将关中之民统统迁往关东。如此一来,我们只得到了空无人烟的一个关中,将来不知要用多久才能恢复到能为大军进据中原的提供后援的地步。”

庞统的提醒让刘备略有得意的精神为之一震,庞统所言没错,当年汉高祖刘邦之所以能吞并天下,就是因为占据了关中这个天下最富饶的基地,而若关中人口被曹操迁之一空,那得到它的价值便将大打折扣,这当然是刘备不愿意看到的。

刘备便忙问道:“那依军师之见,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庞统笑道:“大王莫要担忧,夏侯渊的那点能耐,岂逃得过统之掌握,此番必叫他把老本赔光。”

刘备面露喜色,“不知军师有何良策?”

庞统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

潼关城头,那面汉军大旗,依然在迎风招展。

现在的夏侯渊,一看到汉军旗号就想吐。

这已经是他攻打潼关的第五天了,依旧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其实他早应该想到,光凭手里这万把号人,连的一个北原都攻不下,又怎么奈何得了号称天下雄关的潼关呢。

最令夏侯渊吐血的是,当时正有数十万石的粮草,本是打算由洛阳运往关中前线的,运粮队当天正好经过潼关,便将粮草也存于潼上,打算第二天清早就运往长安的,但倒霉的是,当天就碰上了汉军的奇袭。

别看潼城中的汉军是一支内外被困的孤军,但人家的日子过得可潇洒着呢,不愁吃来不愁穿,每天只要依仗着又高又厚的关城,随便放几支箭就可以轻松过完一天。

夏侯渊在连打了几天之后,便放弃了以一己之力夺还潼关的念头,他只能寄希望于关东的曹操听闻急报,立刻起大军西进,内外夹击之下,或许才能把那可恶的魏延斩了以泄心头之恨。

然而,就在夏侯渊打得如意算盘的时候,徐晃的到来,把夏侯渊所有的希望都给击碎了。

在得知了张郃弃守陈仓的消息后,夏侯渊愤怒之极,于是他便令徐晃代守潼关之军,自己则星夜的赶往武功。

此刻,张郃已经率领着三万疲惫之军撤至了武功一线,此时追击的汉军距他还有两天的脚程,这段时间他可以从容的在武功一线部署他的军队,以抵挡汉军沿渭水的进攻,然后他便可抽出空来,向夏侯渊陈述他的下一步应对之策。

而就在张郃刚喘了一口气时,夏侯渊就已经亲自赶到了武功。

听闻夏侯将军赶到,张郃急率众将迎出官衙大门外,一见夏侯渊便拱手上前施礼:“郃见过夏侯……”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夏侯渊便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他一眼,就从他身边拂袖而过,径入官衙而去。

张郃怔了一下,脸上不禁浮现出尴尬之色,此刻他方才感受到夏侯渊浓烈的怒气,心中不禁暗生忐忑,遂与诸将不安的跟了进去。

夏侯渊步下带风,直入大堂坐于主座,卸下佩剑来往案上砰的一摔,环视诸将一眼,如炬的目光直射向张郃,厉声喝道:“张郃,本将命你死守陈仓,你却竟敢违背将令,擅作自张弃关而逃,你该当何罪”

夏侯渊的质问,却才让张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过他自信有理在身,也并不太过害怕,忙道:“夏侯将军,郃并非是故意违背将军之令。只是北原军被攻破,陈仓粮草不济,士卒听闻东方有失,已是人心涣散,陈仓城根本无法再守下去。郃唯恐损失了这三万宝贵的生力军,致使夏侯将军无力支撑至魏公率援军入关,故而再三权衡之下,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将军明鉴。”

夏侯渊一腔的怒火,哪里听得进张郃的解释,拍案而起,怒斥道:“贪生怕死之徒,还敢狡辩,来人啊,将张郃给我推出去斩了,以正军法”

第二百九十章 延时问题

第二百九十章

延时问题

夏侯渊下了杀令,在场诸将闻之色变,张合亦是大吃一惊,急争辩道:“夏侯将军,我只是为大局设想,你岂能擅自杀我。”

“我奉魏王之命都督关陇诸军,自有先斩后奏之权,你违我将令,私自撤兵,若不杀你,如何震慑军心。来呀,还不将罪将张合推出去。”夏侯渊衣袖一拂,断然喝道。

几名军士闻令,汹汹而入,几下便将张合架了起来。

张合性情直爽,在军中也颇得人心,在场诸将与他多为要好,眼见张合要被斩,便纷纷站出来为他求情。

那郭淮亦道:“夏侯将军,张将军违背将令,确有其责,不过也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贼军十几万大军逼近,气势咄咄,而我军军心早已不稳,此时若再斩大将,只怕会更加动摇军心呀。”

北原兵败之后,张合在陈仓所面临的困境,夏侯渊其实也是心知肚明,其实他在攻打潼关不下,又闻北原兵败之后,心里就已经有了下令陈仓撤兵的念头。

只是张合用事太急,未等夏侯渊的将令下达,便私自做主撤兵,这自然是有损于夏侯渊的面子,故而他才会大发雷霆。

再则,关中所遭的一系列败绩,算是让夏侯渊颜面尽失,到得如今不利的局面,身为主将的夏侯渊是难辞其咎的。而今正好张合违背将令,私自做主撤兵,夏侯渊便正好抓住机会,也算找到了个可以与他分担责任的人。

如今,在郭淮等一番苦求之下,夏侯渊的面子上有得台阶可下,一身的怒气便消了大半。

这时,那郭淮赶紧给张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趁机求饶。

被夏侯渊当着诸将的面,一阵痛斥与吓唬,张合也是窝着一肚子的委屈,只是苦于官职低人一等,性命操于人家之手,虽然心里憋气,但也不得不选择低头。

于是,他低头闷闷不乐道:“合确实有罪,还请夏侯将军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张合服软,夏侯渊便可以顺当的下了台阶,于是,他摇头一叹,摆手道:“罢了,先寄下你的人头吧。望你今后洗心革面,好好戴罪立功,若是不然,我迟早要取你项上人头。”

夏侯渊的口气与言辞,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张合心中那个不痛快呀,但也只得低声下气道:“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合必牢记将军训诫。”

夏侯渊杀鸡给猴看,暂时又镇服了诸将之人,方才道:“如今陈仓已失,刘备的十几万大军得入关中平原,正蜂拥向长安方向杀来,而潼关又一时难以攻陷,魏王的援军最早也得五六天后才能开赴潼关,诸位可有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郭淮道:“方今我关中能战精锐不过五六万人,而渭水沿线又无险可守,光凭这点兵力,恐怕难以抵挡刘备十几万士气正盛的大军之进攻。至于关东援军,如果攻不下潼关,那就只有渡河有蒲坂津绕道入关中,这来来回回,就算昼夜兼程,至少也得花二十几天的时间。到时恐怕整个关中和关中五六十万之民,已尽为刘备所得了。”

夏侯渊的眉头不禁皱起,“那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郭淮便道:“依淮之见,我军在坚守武功一线的同时,应该速将三辅一带的民户尽数由蒲坂津迁往河东,如此一来,就算是最终守不住关中,那刘备得到的也是空无人烟的一片荒地,而无百姓养食,刘备就算暂时占了关中,也无法长久立足,只要魏王的大军一到,自可从容收复失地。”

战争打到这个时候,比拼得已是各方的经济实力,而在冷兵器时代,最大的经济实力无非就是粮食,而生产粮食的关键自然是耕地的多寡与百姓的多少。

曾经历史中的魏蜀吴三国之战的成败,蜀与吴的失败,与其说是输在战略战术上,倒不如说是输在了经济实力上。

对于刘备而言,郭淮的这一计确实是够毒了。

夏侯渊听闻之后,沉思再三之后,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刘备啊刘备,你不是想要关中吗,好啊,老子就给你一个空荡荡的关中,让你空欢喜一场。”

夏侯渊遂是听从了郭淮之计,传令关中各郡,尤其是三辅富庶之地,迅速的将民户迁往河东,并将粮草一应运走,凡带不走的财富,统统一把火烧了,绝不可给刘备留下一丁点可资军用的物资。

关中风起云涌,形势变化之快,实可用瞬息难测来形容。

潼关失陷的当天,一骑信使已在中原的驿道上飞奔而行,一刻也不敢停歇,三天之后,信使抵达了许都。

此时此刻,魏王曹操,正在许都的郊外,进行着一场规模盛大的阅兵仪式,检阅的军队,乃是曹纯、曹休等宗族骁将所统帅着的,天下最精锐的虎豹骑。

当这一万身着精良甲胃,手持锐利兵器,光鲜而亮丽,雄浑而伟岸的骑兵部队,浩浩荡荡的从检阅台前经过之时,曹操的脸上,浮现着的是无比的得意与骄傲。

“孤有虎豹骑在手,刘备何足道哉,呵呵——”曹操向左右笑道,言语之中尽是傲然。

其实,这一场阅兵,并非是曹操闲得蛋疼,劳民伤财的瞎折腾,而是有一定的政治目的。

如今南阳一带烽火连天,关中亦是战事胶着,至于两淮一线,虽然暂时安稳,但东吴的十万大军已经巢湖集结多日,显然正准备肆机而动。

边疆地带的严峻形势,使得中原之中,那些效忠于汉室的顽逆之徒,个个都蠢蠢欲动。虽然说先前借着称王的机会,曹操已经对那些汉室余孽大肆洗清过一遍,不过,那些残存之辈仍然是个麻烦。

所以,在这样一个外部局势微妙的时刻,曹操才需要用这样一种炫耀武力的方式,来弹压那些不臣者的阴谋之心。

曹操一番自得之说,自然引来一番附合之声,不少夸夸其谈者,甚至放言虎豹骑一出,灭刘灭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不过,亦有不少睿智之士,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不敢轻口妄言。

“子扬,南阳的战事如何了?”高台风大,秋寒已重,曹操裹紧了衣袍,看似轻松的问道。

刘晔忙上前道:“两路兵马已逼至淆阳,对关羽的前锋形成三面合击之势,不过关羽的斗志似乎很盛,不但没有后退一步,后而又增调了一万多人马,现在聚集在淆阳一线的荆州军已经有六万之多。”

“嗯,看来关羽真以为自己夺取襄樊之后,就可以威震华夏了,传令下去,再调两万兵入南阳,淆阳之战绝不可败。”曹操挥手做了决断,接着又问道:“上庸方向的贼军动向如何?”

“这个嘛……贼将魏延与孟达原本是声言北攻南乡的,但近来却迟迟不见实际行动。上庸一带地势难行,我们的细作尚未发回最新的情报。”

话音未落,一名侍官匆匆上前,将一封由潼关方向发来的紧急战报呈上。

曹操从袍中伸出手来,懒洋洋的拆来那情报,眯着眼瞧了一瞧,霎时间,整当脸都变得骇然无比。接着,他的整个人仿佛都凝固了一般,足足有十几秒的时间都一动而不动。

“大王,是关中夏侯将军的有什么军情禀报吗?”刘晔小心翼翼的问道。

曹操仿佛从冰封中解冻一般,好一会神智才恢复过来,却只是微微一哼,将那封情报合了起来,看似不以为然的说道:“没什么,小事而已,继续看检阅吧。”

曹操表现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一脸微笑的看完了这场盛大的阅兵。不过,那些洞察力敏锐之辈,却看得出曹操那故作无事的表情之下,必定是隐藏着重大之事。

果然,在结束阅兵,回往魏王府后,曹操一入大堂,整张闲逸的脸刷间便变得铁青。

“大王,莫非关中战事有所不利吗?”刘晔再次问道。

曹操将那封情报愤然的摔在了地上,整个人都气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刘晔捡起那封情报,展开来与众要臣一阅,所有人立时变得震惊无比。

“贼将魏延由子午谷奇袭潼关得手,关中势危,请大王速起大军支援关中。”

短短几行字,已道出了夏侯渊的急迫和关中的情势之紧张,众人都惊耸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啊,潼关,潼关……”就连刘晔,亦是震惊得口齿开始打结。

这时,司马懿站了出来,神色平淡的说道:“看来这是刘备兵行险招,如今潼关已失,关内外的大道被阻,关中形势必是一片混乱,大王,现在一刻也不能再耽搁,立刻起大军西援关中吧。”

曹操愤然道:“刘备小儿,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于孤,孤此番必与他决一雌雄传令给洛阳之军,令他们立刻做好准备,孤马上就去洛阳,亲率大军夺还潼关。”

曹操愤然下了决战之令,而司马懿却道:“大王,懿以为,若是大王率军前去强攻潼关,那便正好又中了刘备的诡计矣。”

第二百九十一章 老子胡汉三又回来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老子胡汉三又回来了

曹操闻言色变,急问:“仲达何出此言?”

司马懿沉眉说道:“现下潼关已失,刘备的全盘诡计自是一清二楚。其荆州方向的进攻,显然是想把大王拖在中原腹地。而陈仓与北原的两路进攻,则是为了将关中军团吸引于长安之西。如此一来,长安至潼关一线便空虚,所以才给了刘备施展诡计,由子午谷奇袭潼关的机会。很显然,刘备手下必有鬼谋之高才,方才能设计出如此绝妙之计策。”

听罢司马懿一席话,曹操不禁叹息道:“孤之座下,亦不乏智谋之士,竟然无人能识破刘备这等诡计,唉,若然文若与公达在,孤何以屡番中那刘备的诡计呀。”

曹操追忆的自是荀氏叔侄,这俩人于其称魏王前后不久病逝,自那以后,曹操便屡遭败绩,他的这感慨,倒也并非没有道理。

曹操这么一感慨,在场刘晔等谋士便觉脸上无光,众人都颇不自在。

不过,司马懿倒是一番淡然,一点都没觉着脸红,很平淡的说道:“刘备这等诡计,其实也只是侥幸而已,若非其军偷出子午谷顺畅,再加上潼关守将的松懈,所谓奇袭潼关之计,只是一场笑话而已。此等只是侥幸之胜,并非有多么了不起。”

曹操也是一时感慨,打击过众谋士之后,便豪然道:“刘备这织席贩履之徒,最擅玩诡计,靠运气,所以孤才要率军西征,夺还潼关,再与他正面决一死战,仲达你却又为何说不可。”

司马懿接着道:“潼关险峻难攻,即使大王亲率十倍之众,只怕一时之间也难以急切攻克。而此刻关中军民之心必然已是惶惶不可终日,刘备定会趁此时机,倾全力进攻,懿只怕关中军团难以支撑多久,倘若在大王攻下潼关之下,关中军团便即覆没,那后果岂非不堪设想。”

司马懿的分析曹操深以为然,他便将一腔的怒气暂时隐忍,忙问道:“那依仲达之见,孤该当如何?”

司马懿淡淡笑道:“大王岂忘了当年平定马韩之乱时的旧事了吗?”

经司马懿一提醒,曹操立时恍然省悟。

当年关陇马韩十部诸侯造反,十万之众拒守潼关,曹操难以破关,故而不得不使声东击西之策,偷渡蒲坂渡方才得以进入关中。

尴尬的是,时隔那么久,现在曹操又要面临同样的难题,仿佛这么多年在关陇的苦心经营,一夜之间又化为了乌有一般。

“今时之日,关西险要尚为大王所有,形势要比当年平马韩之战时要乐观得多,潼关就先让刘备占着好了,只要大王能迅由蒲坂进入关中,挫败刘备进入关中平原的图谋,那么这潼关之敌,到时候便只有不战而降一条路可选了。”

司马懿的一系列分析,遂是让曹操下定了决心,于是,他当即决定,集结虎豹骑及留在洛阳的六万后备军,组成西征军团。放弃潼关大道,先由洛阳渡黄河进入河东,再走蒲坂渡从北面进入关中。

…………

这一场战争,用瞬息万变来形容,显然是一点也不过份。

武功一线,汉军与曹军近十万人对峙于此,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天。

如果翻开战争史的画卷,可以清楚的现,历代争夺关中的战役,大多是生在渭水沿岸。

没办法,在农业社会,人口自然而然的会聚集于适于耕种的江河两岸,因此,一座座的城池也大多是沿河而建,况且,在交通不达的古代,水运占有不可取代的地位,依水建城也自是情理之中。

关中的大部分重要城市,理所当然的集中在了渭水沿岸,而若想攻破长安,也就不得不先攻破渭水沿岸的一座座屏障。

美阳,一座位于武功东北部,远离渭水的县。

此刻,将近四千百姓,正在一百多名郡兵的护送下,沿着大道望北面而去。

官军不时的大声喝斥,催促着这帮手无寸铁的平民加快前进,但终归是无济于事。没办法,这么多的老弱妇幼,拖家带口的,一天走上三十多里地已经算是极限了。

傍晚的时候,这队百姓6续越过的了一条河,在一个分岔口与北边乾县的几千人会合,大道上一下子拥了上万人的队伍,很快便变得拥挤难行起来。

“怎么还有赶着羊上路的,这不成心堵路么,统统宰掉,一只也不能留给贼军。”大道之侧,典军校尉丁斐厉声喝斥道。

几名郡兵得令,气势汹汹的冲入人群,二话不说,将几名百姓驱赶着的十几只山羊尽数斩杀,遍地飞溅的血腥,只将几名幼儿吓得哇哇直叫。

漫漫长路上,这一支鱼龙浑杂的队伍,依旧只能慢吞天的前行。

“这般度,不知何时才能赶到蒲坂,唉,这仗怎么会打成这样。”丁斐望着漫漫长队,不禁摇头暗叹。

这已经是夏侯渊下达迁民令的第三天,丁斐奉命负责扶风以西各县的迁民之任,但三天以来,进展却极为缓慢,距离前线最近的两个县才刚刚动身,至于其余各县,不少地方连信使还没有抵达。

陈仓的兵败、潼关的失陷,对关中的震动实在太大了,县级以下的行政系统,几乎已经陷入了混乱状态。

时当傍晚余人的队伍,只行了不过十里,这些寻常百姓已是疲惫不已,人群中抱怨之声是此起彼伏。

丁斐见得此状,只得下令暂停前进,今晚就在这荒野露宿一晚,明天一早再行赶路。

疲惫的人群停了下来,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生火造饭,也有的只干脆吞几口干粮将就挨过一顿。

或许是因为身心太过疲惫,匆匆的吃过之后,这些人便互相依偎在一起,不久便沉沉入睡。

次日,天尚蒙蒙未亮之时,丁斐便被几名部下叫醒,一名校气愤的报道:“丁典军,昨晚美阳县的又有七十户趁夜逃走了,要不要派人将他们追回呢。”

丁斐叹了一声,摆手道:“算了,谁愿意背井离乡呢,逃就逃吧,叫弟兄们以后盯紧点就行了。”

话音未落,丁斐的神色突然间微微一变,他猛的抬起头,举目南望,视野中光线暗淡,除了天边的几片微云,什么都看不见。

“典军,怎么了?”校疑道。

丁斐没有回答,他急忙趴了下来,以耳贴地细细细的倾听,渐渐的,渐渐的,他的表情越的肃然起来。

耳膜之中,似乎有隆隆之声在作响,虽然很微弱,但却逃不过丁斐久经历练的耳朵。

突然之间,他一跃而起,叫道:“快,快把所有人都叫醒,赶快往北撤。”

部下们不知所己,但也只得依令而行。

于是把号人便被从梦中叫醒,被郡兵们驱赶着,匆匆忙忙的往北而去。

然而,就在队伍上路不过一刻钟,丁斐再回头看时,却现身后的大路上,已是烟尘大作,而那隆隆之声,即使不贴底细听,也越来越清晰的传入耳中。

丁斐的脸色变得越的凝重,正这时,一骑斥候飞奔而来,惶然叫道:“典军,大事不妙了,是贼军的骑兵杀来啦”

此言一传周军民皆闻,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便是人尽皆知。这些人可都中普普通通的百姓,一听闻贼军杀到,一个个便吓得六神无主,第一反应便是选择不顾一切的狂奔。

大道之上,一时间乱成了一团余人流你推我搡,如受惊的羊群一般,抱头狼狈而窜。

“糟了,看来贼军还真识破了夏侯将军的意图,派了骑兵前来堵截迁民。我这身边只有不到百余郡兵,如何能够抵挡,就算是逃又能逃得了多远,只有死路一条呀。”丁斐面色间尽是忧虑,脑子飞快的转过,突然间有了计策。

于是,他急声令道:“快,快将随行的五百头官牛驱赶到道上。”

丁斐这是在故伎重施,当年曹操与关陇十部诸侯在关中激战时,曹操势危之时,丁斐灵机一动,将数千头牛羊放出,那些极具胡人游牧之风的西凉军团,一见着牛羊便忘了军令,各自去争抢起起来。

正是因为丁斐此功,曹操才升其为典军校尉,如今,再次面对由西凉健儿组成的骑兵之时,丁斐便又想起了这一招。

只是,这一次他所面对的敌人,已与先前大不相同了。

在身后数里之外的大道上,那一支扛着大汉旗帜的铁骑,正如洪流一般,向着前方的逃窜之辈狂冲而去。

当先那名将,锦袍狮盔,玉带银枪,正是西凉雄狮锦马。

时隔多年,今日,我马终于又驰骋在了关中大地上,我的身后,又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西凉铁骑。

过往的耻辱,过往的血恨,一切的敌人,都将在我的铁骑之下碾为粉碎,那些手中沾满我家人鲜血的敌人,如今我必叫你们十倍偿还。

“关中的鼠辈们,我马回来,这一次,我必让你们再次为我之名而闻风丧胆”

第二百九十二章 羞辱

第二百九十二章

羞辱

铁骑滚滚,卷起冲天的杀势,沿着大道冲杀而来。

前方是混乱狂奔的人群,汉军的目标不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而是那殿后的郡兵。

正当铁骑迫近之时,突然间前方出现了数百头耕牛,挡在了大道之上。

看到此番情景,马超的脑海中蓦的回忆起了当初渭水之战时的旧事。

当下马超便于奔腾之中传下号令:绕过牛群,直杀向敌人,胆敢违令取牛者,以军法处置

号令一下,全军肃然,将士们虽然为那一头头的牛羊心痒难耐,但也只能强行克制着私欲,追随着他们的西凉雄狮,绕过阻路之物,杀向了百余枉图顽抗的曹军。

此时的丁斐见得汉军竟然没有去抢牛,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却不知,这一支军队,已不是当年他所面对西凉军,这支军队是以诸葛亮的训兵之法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士,他们战斗力可能不及精锐的中原军,但他们的纪律性却丝毫不逊色。

诸葛亮在军事上最大的成就,就是为刘备打造了一支军纪整肃,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强敌在前而不退缩的军队。

事实上,真正强大的军队,并非士兵的体格多么健壮,所用的武器多么精良,而是将纪律深植于心的军队。

尽管马超现在统领的这支骑军,纪律性尚达不到汉军中是最精锐的荆州军团,或者是益州军团,但比之当年那作风散漫,与强盗无异的西凉军却有着天壤之别。

丁斐见计策失败,立时就慌了阵角,无计可施之下,只得追随着那些惶恐的百姓,一块四散而逃。

一万手无寸兵的百姓,几百平时只会吆五喝六,跟平民百姓面前耍耍威风的郡兵,汉军的骑兵这回可真可谓名符其实的虎如羊群啊。

楔形的冲击阵形,如一支利箭,不可阻挡的冲入人群,所过之处是鬼哭狼嚎,血流成河。

半个时辰之后,在落下千余具尸体之后,万余百姓四散逃亡,大部分要么逃入山里,要么只好折返回乡。至于那几百郡兵,几乎也被汉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个干净。

马超一顿狂冲,驱散了这些企图逃出关中的百姓之后,便是收拾队伍,准备继续北进。不过在此之前,马超的部下却给他带来了一个俘虏,而这个人的名字,不禁让马超回想起了诸多旧事。

东升的旭日映照下,灰头土脸的丁斐被一骑西凉健将提至马超近前,那健将把丁斐往地上一扔,兴奋道:“将军,这个人叫做丁斐,就是这厮当年用放牛的计策,破坏了我们斩杀曹操的好事。”

听到了丁斐的名字,马超恍然而悟,冷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丁斐啊,怪不得我觉着方才使得这招数怎么这么眼熟呢,怎么,你以为同样伎量还能用两次吗?”

那丁斐鼻青脸肿,估计之前已被痛揍了一顿,这时见马超问话,便恨恨道:“背国之贼,要杀便杀,何需多言”

马超立时大怒,喝道:“口气还真不小,好啊,你想死还不简单,来呀,把他拉走给我五马分尸了。”

他话音未落,忽见南边尘土大作,估计是方绍所率的后续军到了。

马超本想将丁斐一杀了之,但想起当初自己攻下冀城,不顾其劝强行斩杀杨阜的事时,便又犹豫了。

‘汉中王一再叮嘱我,入关中之后不可滥杀,这丁斐虽然可恨,但若我一刀宰了,给中正知道之后,多半又会向汉中王如实上报,到时我岂非又要被数落。’

这时的马超,心眼也活泛了不少,当下便先令不斩丁斐。

待到后续军到来,方绍纵马前来相见之时,马超反是跃下马来,下令将那丁斐解缚,笑呵呵道:“汉中王一向广纳贤才,我看你也有些才华,何不就此归顺汉中王,一同匡扶汉室,诛杀曹贼呢。”

丁斐也搞不清马超的表现为何突然间会有所转变,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时,方绍也驱马至近前,见马超对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这般客气,便好奇道:“孟起将军,不知此人是谁?”

马超遂将丁斐的底细说了一遍,又道:“我观此人有些能耐,杀之有些可惜,正打算劝其归顺呢,可是这厮顽逆的很,宁死也不肯归顺,你说该如何是好?”

方绍一听丁斐的名字,便看穿了马超心中有什么打算,心道:‘行啊,你小子学聪明了,看来上一次擅杀杨阜的教训没忘啊,还跟我演起了戏。嗯,这个丁斐嘛,小聪明是有点,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大才,杀不杀也无所谓了,不过倒是可以稍稍利用一下。’

于是,方绍转向丁斐问道:“你为虎做猖,本是罪该当死,但我家大王心慈仁厚,又求贤若渴,念你之罪尚不深重,如今若是愿意归顺,孟起将军与我或许可以向大王求情,饶你一条生路。”

马超与方绍先后间的言辞,哪里有半分“求贤若渴”的意思,分明是一副藐视之意,丁斐原本就受曹操厚恩,如今又遇上这俩个“气焰嚣张”之徒,心里边自是更加的窝火。

当下,丁斐头往别处一侧,不屑道:“我丁斐乃朝廷命官,岂可投降尔等叛贼,杀就杀个痛快,休要婆婆妈妈做那女人之状。”

丁斐越是表现得慷慨,马超心里边就越高兴,眼见他这般不识抬举,马超马上怒上眉梢,向方绍道:“中正,此人实在是顽逆不化的很啊。如今我们长途奔袭,身边带着俘虏多有不便,不如一刀斩了他省事。”

方绍笑道:“他只是个小角色而已,杀了他倒是便宜了,倒不放归他去见夏侯渊,好好羞辱那厮一番。”

马超一怔,不知方绍此言用意何在,忙问道:“怎么个羞辱法?”

方绍遂是下令,叫人在那丁斐脸上刺了五个大字——夏侯渊是猪。

那丁斐是痛得哇哇直叫,而马超等诸人看到这几个字,当即会意,不由得都是放声大笑,马超乐道:“夏侯渊那厮一向自以为是的紧,如今见着这五个字,不气得吐血才怪啊。”

‘还说人家,你超哥不一样是自以为是的的很么,唉,若非是要算计那夏侯渊,老子才不会用这般变态的手段呢。’

方绍心下暗自感慨,脸上却一副轻蔑,指着丁斐道:“你滚吧,回去告诉夏侯渊那厮,让他洗干净了脖子耐心等着,早晚我们马孟起将军必去取他项上人头。”

那丁斐受此屈辱,心中只觉羞怒难当,但既是对方放他一条生路,他又焉能不抓住,于是便捂着脸,一瘸一拐的望南面而去。

短暂的休息之后,马超与方绍所率这两万步骑,便继续向东北方向挺进,目标直指泾河重要渡口泾阳县。而在这两万步骑之后的百余里,乃是刘备亲自率领的六万中军部队。

…………

在逃得一条命后,丁斐在最近的官府寻得了一匹好马,一路忍着脸上的伤痛,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武功城。

一天之后,在武功城的官衙中,倒霉的丁斐终于见着夏侯渊。

在将所经历之事向夏侯渊如实报告之后,这位关中军团的统帅,果真如马超所言,气得几乎要吐血。

丁斐脸上的那五个字,无疑是对夏侯渊赤luo裸的挑衅与羞辱,征战半生,向来自负的他,这个时候已经是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刻将马超和方绍这俩可恶的家伙剥皮食肉。

咔嚓

夏侯渊愤然拔剑,将案角剁下半截,怒不可遏的骂道:“方绍、马超二贼,我夏侯渊若不将你们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夏侯渊的震怒令在场的诸将无不变色,他们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远离这位愤怒的统帅,生怕这位夏侯将军怒火冲昏了头脑之下,明晃晃的宝剑没长眼睛。

过了好半晌,夏侯渊将手中之剑恨恨的插在了破案上,一屁股坐回了主座,怒气方才有所消减。

这时,郭淮才敢小心翼翼道:“将军,丁典军的情报与我斥候最近侦知的情报一致,看来刘备是识破了我们迁民的计策,企图率大军绕过渭水沿线诸城,直取蒲坂津,将整个关中彻底的封死呀。”

郭淮说得没错,这正是当初庞统给刘备献的计策。

如今的关中,夏侯渊手中仅有兵不到五万,而汉军人数则多达十五六万,而且连获大胜,士气正旺。夺取蒲坂津后,自可从容的围歼这五万曹军。

外无援兵,士气低落,在这基本无险可依的关中平原上,夏侯渊以这点捉襟见肘的兵力,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这时,张郃忍不住道:“夏侯将军,以我们现有的兵力,万万做不到既守长安一线,又守蒲坂津。而若蒲坂津一失,则大事去矣,如今之势,不若放弃长安一线,全力轻装北上去坚守蒲坂津,只要守到魏王的大军一到,则关中失地,自可自复。”

张郃的建议,倒也算得上是稳妥,不过,此刻的夏侯渊心中已被怒火所包围,他猛然抬头,冷眼着张郃,沉沉道:“放弃,放弃又是放弃我夏侯渊可不是你那般胆怯之辈”

第二百九十三章 正面交锋

夏侯渊当着诸将的面,直戳张合的“耻辱”,张合身子一震,脸上顿露尴尬之色,退在一边不再敢吱声。

夏侯渊腾的站了起来,气呼呼道:“刘备想轻取蒲坂津可没那么容易。我料贼军取道北上,必先渡泾水取泾阳,而今我与郭伯济率两万步骑抄小道先去抢占泾阳,只要守住此地,贼军的图谋必定落定。”

夏侯渊沉顿了一下,接着将目光转向了低头不语的张合,“张将军,前番你擅自弃守陈仓,尚是有罪之身。如今我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令你率其余两万兵马坚守武功,只要你守到魏王的大军入关,那陈仓之失的责任,我夏侯渊自会在魏王面前替你担着。若你再敢擅自弃守,哼,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夏侯渊其实还是很看重张合的,要不然也不会留其守武功,不过他这话却说得十分不中耳,本来是一番器重之心,但搞得张合听着特别没面子。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张合此时还能怎样,只得赶忙表态:“将军放心,合必全力以赴,就算战死于此,也绝不退后一步。”

夏侯渊这才稍显满意,将案上的宝剑拔出,收归剑鞘,厉声道:“事不宜迟,尔等速去依令行事,入夜之前大军便即出发。”

这一场军事会议,便在沉重而紧张的气氛中结束,出得官衙,郭淮便跟着张合一同回营,到得一处偏避之处时,方才宽慰道:“儁义将军,夏侯将军姓情向来如此,今曰他的那些话,想来也是心直口快而已,你也不要太过介怀才是。”

张合摇头一叹,苦笑道:“确实是心直口快,不过说得可都是他的心里话吧。”

郭淮怔了一下,勉强笑道:“怎么会呢,如今关中势危,咱们还是该以大局为重,有些事,能忍则忍吧。”

张合叹道:“若非是为大局为重,我张合又岂能这般忍辱负重。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夏侯将军他是被怒火蒙了心智,这个时候了他还自恃勇力,非要分兵行动,接下来的形势会如何发展,我真是不敢想呀。”

张合言辞神态显得有些消极,郭淮也不知该如何劝解,也只能叹道:“想不到天下之势变化得如此之快,瞑瞑之中,竟似有一只手有暗中艹纵一般,唉,我等身为臣属,也左右不了大局,也只能略尽其力了。”

秋风扫过,遍地的黄叶沙沙作响,此刻的张合,心中不禁涌上一阵浓烈的寒意。

两曰之后,泾水南岸。

马超和方绍所率领的两万步骑混和军团,先于刘备的主力两天的脚程,此刻,沿着泾水南下不出二十余里,河对岸便即是泾县。

“中正,不如今夜兼程而行,这样的话最迟明早便可抢占泾县了。”马超马鞭摇指北面。

方绍却不似他那么急躁,显然,他心中又在酝酿着什么计谋。

“攻下泾县倒是不在话下,我担心的是夏侯渊。料想那厮已经识破了我们的企图,此刻也正在倍道赶往泾县的路上。如果我们半渡之时,正逢夏侯渊杀到,到时岂非腹背受敌。”

马超听之微微点头,又道:“既是怕被夏侯渊半渡而击之,那我们更应该加快行军,尽快渡河才是。”

方绍又摇头道:“夏侯渊既然决心阻击我们,必然是以骑兵长途奔袭,而我们深入敌之腹地,为了保证粮道不被断,就必须要随时保证有步军跟随,如此一来的话,夏侯渊早晚会追上我们。而此去蒲坂津的路上,尚有数处要地,随便哪一处给夏侯渊抢占了,都可能迟滞我们的计划,为曹艹的关东援军争取到时间。”

方绍洋洋洒洒一大通的担忧,马超就有点听不明白了,疑道:“那依中正之见,我们又当如何才能甩掉夏侯渊的纠缠。”

方绍嘴角微扬,“其实,甩掉夏侯渊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将之消灭掉。”

方绍的豪言,令马超为之一振,想当初夏侯渊奉曹艹之命,主持关陇军事,马超数度复起,均被夏侯渊击败。对于马超而言,夏侯渊就像是注定的宿敌一样,能将他灭了,一雪前耻,马超当然是十分乐意了。

只是,这个时候,听过方绍的话后,马超却并未显得那么积极的想来一场复仇之战。

方绍见马超似有犹豫,便是笑道:“怎么,莫非孟起将军不想一雪前耻吗?”

马超勉强的笑了笑,却叹道:“夏侯渊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是此人颇有些勇略,其手下所统帅的骑兵,皆是百战之士,而我手底下这一万骑军,却是新组建不久,至于你那区区一万步卒嘛,大可忽略不计了,以这样的兵马对敌,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面对宿敌夏侯渊,马超是有点虚了。

号为雄狮的马超,其作战风格便是勇猛凶悍,而夏侯渊的作战风格,恰恰与他极为相似,而在综合能力上,夏侯渊还比马超要高出一筹,这也是马超屡败于夏侯渊的重要原因。

几次交战的失利,使得一向自傲的马超,对这位宿敌也不禁隐约有几分忌惮。

方绍却不禁哈哈大笑,“原来孟起将军是怕了夏侯渊了。”

他这是在使激将法,马超神情果然肃然起来,冷哼道:“我锦马超怕过谁,区区一个夏侯渊何足道哉,中正你也休要激我,我马超就与他在这泾水之边决一死战。”

方绍激起了马超的胆色之后,笑容跟着收敛,淡淡道:“既然孟起将军有些雄心,我此处也正好有一条计策,正好助孟起将军一臂之力。”

马超环观左右,笑道:“这泾水两岸数十里内一片平坦,只怕中正你就算有什么伏兵之计,怕也无法奏效呀。”

“嘿嘿,这个就不用孟起将军担心了,只要孟起将军与我好好配合,这泾水之滨,即是夏侯渊葬生之处也。”

说到此时,方绍的嘴角涌现一丝诡异而自信的笑容。

…………终于赶上了。

斥候回报,马超的兵马,已抵达泾县南岸,正准备强渡泾水。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夏侯渊长松了一口气,于是他下令他狂奔了数曰的铁骑军团加速前进,一定要赶在马超半渡之时将其一举击溃。

不过,不久之后传回的消息,却让夏侯渊的计划泡汤了。

很显然,马超同时也发现了他的对手,因此将兵马约退数里,在泾县上游五里倚岸布阵,静待夏侯渊的到来。

夏侯渊知道,马超这是打算在此与他决一死战了。

“哼,这个手下败将,还敢与我正面交锋,我看他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

丁斐的羞辱,还有数战皆胜的自信,使夏侯渊并未将马超放在眼里,不等后面郭淮率领的两万多步军会合,便自率骑军先期抵达了泾水之畔。

这一曰正是天高云淡,泾水之畔风不起,尘不扬,正是野战决胜的一片好战场。

夏侯渊和他的骑兵军团,摆开攻击阵形,缓缓的沿着河岸北行。斥候分布于数里之内,不时的往来奔驰,将敌军最新的战况呈报上来。当夏侯渊得知,方圆十余里内,除了马超和他的一万骑兵,再无别的兵马时,夏侯渊就放心了。

半个时辰之后,双方同时发现了对手。

就如同是两片黑压压的云团一样,徐徐的从枯原上漫卷而过,只要一相撞,必定将是一片电闪雷鸣。

相聚不过百余丈时,夏侯渊率先发起了进攻。

一身令下,三千装备有最精良甲胄,防护力最强大的先锋梯队,如一道黑色的利箭,卷起遍地狂尘,呼啸着杀出军阵。

这时,对面的汉军也发动了冲锋。

两道黑色的铁流,在几分钟后相撞。

仿佛两柄长矛最尖锐的矛头,准确无误的相击在一起,瞬时间爆发出来的人仰马翻的能力,直如天崩地裂一般。

这是西凉骑兵与中原骑兵第二次的正面交锋,尽管马超已抛弃了他那种投射标枪式的夸张打法,但他的转型显然不太成功。

第一波的冲击之下,他的阵形右翼便被撕开一道缺口,夏侯渊敏锐的注意到了战场上这瞬息万变的战机,于是他立刻指挥中军出击,以楔形阵向缺口处杀去。只要能将这缺口撕裂扩大,进而将汉军的阵形一分为二,那么这一场战役的结局便再无悬念。

冷兵器的战争,阵形是何等的重要,就算是以机动力见长的骑兵,同样也是如此。

一刻钟后,汉军被夏侯渊一截为二,远离泾水的那三千多骑兵失去了侧翼的保护,很快便被曹军分割包围,逐一歼灭。

在军阵中指挥的马超,并未如当年那样,身先士卒,不要命似的抢打头阵。

尽管他对夏侯渊不怎么自信,但还是拿出了全部的能耐,试图在野战的正面交锋中一雪前耻,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支骑兵还嫩了点,而且还不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用起来相当不顺手。就在第一波的冲击露出破绽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美梦又碎了。

不过,这一次的他,尽管败了,但脸上却带着冷漠的笑容,远望着曹军那汹汹而来,势不可挡的铁骑,马超冷笑一声,摆手道:“时机差不多了,传我之令,撤退吧。”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勇猛也是一种罪

第二百九十四章勇猛也是一种罪

“前方战事如何了?”方绍对匆匆而来的吴兰问道。

吴兰喘着气答道:“夏侯渊的骑军果然厉害,马孟起将军不敌,此刻已经下令往这边撤退了。”

听闻马超遭遇败绩,方绍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佯败的诱敌之计,本来就是方绍事先设计好的,只是他一直担心马超心高气傲,遇上夏侯渊这个死敌之后杀红了眼,宁死不退,到时岂不让自己的一场计谋泡汤。

所幸的是,马超还算是能屈能伸。

其实方绍的担心本就是多余的,如果马超是那种为了名声,宁死不退的话,当年与曹操,与夏侯渊之战的屡战屡败,他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知道了,传令下去,叫各军准备战斗。所有人不得我之号令,绝不可擅动,违令者立斩不赦”方绍拂袖之际,下达了这条严厉的将令。

命令由上到下,很快传遍全军,所有人的精神都随之兴奋起来。有的人在默默擦拭着兵器,有的人在为诸葛飞弩装箭,也有的人,按捺不住心中的紧张之情,又是搔头,又是抓耳的,有些不知所措。

泾水河畔,方圆几十里内,无山川、无森林、无谷道,一眼望去,平坦的地形延伸至天际,与白云相接,可以说,这是一片天然的进行大兵团正面交战的绝佳之地。

用马超的话讲,此地并不适合用计,因为至少表面看来,这里并没有可供设伏之类的有力地形。

不过,马超显然没有方绍这般细致的眼力,当然,如果他有方绍这样的能力的话,也就不会从一方诸侯变成另一方诸侯的部属了。

沿着泾水南岸向北行进,在泾阳县之北约二十里左右,泾水河变得越发宽阔,沿着河岸长达三四里的延线,则生长着又高又密的苇丛,五六千号人藏身于其间,只要不主动暴露,根本就没办法看出来。

而且,苇丛所生长的河岸,地面泥泞而松软,步兵的话勉强还可在此行走,但若换作是负重的战马的话,则必然要陷入这泥土之中。

在方绍看来,这一片苇丛,实乃天赐的设伏之地。

曾经的历史中,南北朝时,东魏无冕之皇高欢率东魏三十万大军,西渡黄河直取长安,西魏的无冕之皇宇文泰只带着区区三万多人迎战。结果,在渭水之畔,宇文泰就玩了这么招,以十分之一的兵力,杀败东魏三十万大军,而这一战,也成为东西两魏国力逆转的开始。

当然,方绍的出现,导致后边那些晋啊南北朝乃至什么唐宋元明的朝代估计都没了,不过,这些从此消亡于历史长河中的“历史”,其中宝贵之处,还是可以供方绍借鉴的。

当方绍的思想尚在历史河流中裸泳之时,东南之面,卷积的尘雾渐渐逼近,耳膜之中的隆隆之声也逐渐这强,地面亦随之开始颤动,尽管身处在松软的泥地之中,但那千军万马奔腾所造成的大地震动,依然能清楚的感觉得到。

方绍知道,猎物已经逼近了。

“传令下去,弩手准备。”

令下,军情振肃,五千诸葛飞弩手们压低着身形,各自进入了战斗位置。

诸葛飞弩的制作工艺,对于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而言,已是相当的复杂,只有那些最有经验的工匠,方才能掌握这其中的工艺。

所以,刘备是用了数年的时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方才勉强的制作了将近六千张诸葛飞弩。而这一次的长途奔袭蒲坂渡之役,刘备更是舍得下血本,一下子就把几乎全部的飞弩拨给了方绍。

看来,刘备也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平原之上,战马飞驰,骑兵之流转眼即至,最先从苇丛前驰过的,是马超和他的“败军”,相距几百多步之后,是士气正盛的曹军铁骑。

看来马超是的佯败之计是成功了,不过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惨痛的,为此,他折损了将近三千的骑兵。

当身着银盔的马超从苇丛前经过时,马不停蹄,但却转头向苇丛中狠狠的瞪了一眼,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窝火和抱怨。

尽管马超看不清苇丛中的人影,但方绍知道他那是在寻找自己,而他的眼神仿佛也是在向自己发出警告:老子牺牲了这么多兄弟,可算把夏侯渊那厮给你引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若是没把夏侯渊留住,老子真就跟你没完了

“都把画拿出来,赶紧再看一遍。”方绍临时又下了一道命令。

于是,身边的一百多个亲兵,赶紧将随身携带的图画拿了出来。

这些图画是方绍昨日专门请人,照着夏侯渊的样子画的,并命这一百亲兵,昨晚上对着画看了半个晚上,为得就是记住夏侯渊的相貌,在今天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当最后一名汉军骑兵从苇丛前通过时,敌人的前锋很快便至,冲在最先的三百多号曹军,毫无察觉的就从隐藏着的汉军眼前抹过。

方绍的五千伏兵,可是沿着三里多长的苇丛地带而布,这样一段距离,足够让大部分的曹军都进入伏击带,所以方绍便未急着下令进攻,先放着三百多号小队人马经过,他要等的是真正的大猎物。

两三分钟之后,肥美的猎物如期而至,那是将近五千多名骑兵所组成大队军团,他们基本是三五人一排,以线形阵飞奔而过。

这些曹军的精锐,他们身染鲜血,面带着浓浓的杀气,战意高昂如潮,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前方不远的汉军败兵那里,恨不得立刻追上去杀光这帮害他们东奔西巅的王八羔子们,而他们对埋伏在咫尺之外,那些随风而动的苇丛中的杀机,却是毫无知觉。

此时此刻,被那隆隆的马蹄声所震,被飞溅的尘土所呛,苇丛中的汉军将士们,他们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每个人的心脏都激动得要破胸而出一般。

而方绍的手心里,同样也捏着一把汗,这个节骨眼上,他更要表现出极大的镇定,因此,他的脸上,始终维持着他特有的那种,淡淡而随意的微笑。

终于,当曹军大部进入伏击地带后,方绍厉声喝道:“时机已至,擂鼓”

苇丛深处,六面牛皮大鼓狂擂起来,震天的鼓音盖过了马蹄奔腾之声,方圆数里之内皆清晰可闻。

暗号一下,汉军伏兵齐齐从苇丛中窜起,拨开一人多高的苇草,手中的诸葛飞弩森然的箭矢,如死神的眼睛,冷冷的瞄准了七八步外的敌人。

嗖嗖嗖——

瞬间,五千多支箭如捅翻的马蜂窝一般,嗡的一下齐齐射出。

七八步啊,如此近的距离,纵然将诸葛弩箭上的剧毒忽略不计,在这样一个近的距离,其杀伤力也可以放大到何等恐怖的地步。

刹那间,最内侧的五六百曹军便被钉翻于地。

突然而来的袭击,立时使曹军陷入了极大的混乱当中,就在他们还没搞清楚攻击的方向时,死神之手才真正的向他们伸来。

推——拉——推——拉……

最简简单单的机械重复,十五秒内,近六万支箭便如机关枪的子弹一般被射出。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这就相当于每平方米内受箭数量达到了十支之多,如今密集的打击力,如果用慢镜头来放的话,从侧面看来,俨然一堵由弩箭所砌成的墙,平推着向几步之外的敌人辗过去一般。

大队中的夏侯渊,正自心情激荡,前方的马超和他的败兵,在他眼中,就如丧家之犬一般不值一提。一战而胜的他,雄心已达到了顶点,他发誓今日一定要将马超这个困据关陇多年的幽灵一举铲除。

然而,就在马背上的他,幻想着斩下马超的人头,献给魏王,作为关西失利的补偿之时,突然之间,身边的弟兄一个个飞快的倒下。

四五千的骑兵阵,转眼之间就土崩瓦解。

当他在纷乱的杀戮场中,寻找到了敌人的来向时,整颗心都如陷入了绝望而冰冷的谷底。

“诸葛飞弩,又是诸葛飞弩,我中计了……”

正是那可怕的武器,让他在街亭丢尽了颜面,而现在他的,则身处于这武器枪林弹雨的包围之中。

十几秒的时间,也许夏侯渊会愤怒、会震惊,也会绝望,但他没有时间来这许多混乱的思绪,本能驱使着他调转马头,试图逃离这残酷的杀场。

但是,迟了一步。

在那苇丛之中,一双锐利的眼睛认出了他,然后,手指轻轻一指,成百上千的弩箭,便挟着死神对他的召唤,无情的向他飞来……

两分钟之内,战斗结束。或许,这应该是战争史的一场伏击战。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以至于前边的马超刚刚从伏击地带抹过之后,尚不及回头一观时,身后便已响起了庆祝胜利的欢呼声。

几分钟后,当马超和他的骑兵折返回来,想杀一个回马枪时,所有汉军骑兵们却在那一片杀场前愣住了。

看着遍地被穿成刺猬的敌人,每个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马超也是一脸的惊骇,怔了半晌才喃喃唏嘘道:“他祖母的,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方中正,你小子是人还是鬼啊……”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势去矣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大势去矣

近六千余曹军被歼灭于泾水之畔,剩下侥幸逃脱一死的几千残军落荒而逃,望南与后续的郭淮步军前去会合。

打扫战场之后,汉军得到了近五千匹上等的好马,还有数千领精良的甲胄,统治着中原富庶之地的曹军果然是财大气粗,相比曹军骑兵的装备,马超手底下这西凉骑兵就显得寒酸了不少。

当然,最重要的是,汉军很快找到了夏侯渊的尸体。

当军士们将夏侯渊的尸体抬到方绍与马超跟前之时,这俩人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怜的夏侯渊也死的忒惨了点,尸体上密密麻麻的插了将近一百多支箭,简直比刺猬还要刺猬,看来都是拜方绍的定点清除手段所赐。

“夏侯渊,你也有今天,终于还是死在老子手上了吧。”

马超瞧着夏侯渊那副死相,脸上不禁洋溢出复仇之后才有的畅快与释然,他拔出刀来,将夏侯渊的人头割下,然后丢给了部将,得意道:“速将夏侯狗贼的人头送往大王那里,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杀人也是讲究艺术的,在马超看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这样最原始的杀人方式才算痛快。不过,于方绍而言,运筹帷幄,用高明的计谋,御使别人去杀人,重在于过程的精彩,而非结果,这才叫艺术。

方绍管这叫做“残酷艺术”。

所以,当马超去割夏侯渊的脑袋时,方绍还是忍不住转过身去,没有正面直视这般令人反胃的行径。

待部将将人头包好,快马加鞭的起程而去后,方绍才恭维道:“孟起将军,恭喜你手刃仇敌,这一战,你的威名怕又要令天下动容了。”

马超哈哈大笑,拍着方绍肩道:“中正啊,我能一雪前耻,还不是赖你这鬼谋相助,这一次算我欠你的,今晚一定要请你好好喝一回酒,喝他个昏天黑地,喝他个一醉方休。”

马超以为杀了夏侯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方绍却没他那么自得,淡淡道:“酒以后再喝也不迟,为今之计,还当收拾士卒,尽快渡过泾水,夺取蒲坂津。”

马超却是一摆手,不以为然道:“夏侯渊都已经被我们宰了,关中那些鼠辈,还有谁是我们的对手,中正你不用那么心急,让弟兄们休整一晚,一切都来得急的。”

方绍却摇头道:“夏侯渊虽乃当世名将,但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曹军之中,有识之士大有人在,我们万不可因一时之胜就有所放松呀。”

“中正,你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顾虑的太多了。今天渡河占了泾阳县之后,全军好好痛快一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方绍拗不过马超的志得意满,而他心下确实也是为胜利所兴奋,故而也就没有再执着。

于是,当天傍晚之前,汉军顺利的渡过泾水,泾阳县令在得知夏侯渊战死的消息之后,当然是吓得魂不守舍,未等汉军抵达城下,便大开城门,亲率泾县父老出城归降。

当天晚上,汉军便屯驻于泾阳一线,马超取了泾阳库府之存,好酒好肉大赏全军将士。

就在汉军占据泾阳县时,那几千侥幸逃脱的残兵,却已灰头土脸的南下,与几十里外郭淮所率的步军会合。

当郭淮听闻了夏侯渊战死的消息后,自然是大为震惊,全军亦为之惶恐。

在震惊了许久之后,郭淮勉强的镇定下心神,在冷静的分析之下,决定暂行夏侯渊之权。

如今夏渊陨命,关中军团最精锐的骑兵折损大半,郭淮心知单凭眼下自己手头这点兵力,还有这低沉的士气,根本无法单独阻挡住汉军奔袭蒲坂津的企图。

眼下关中的形势,其实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一点诸将们其实心里也都明白,只是赖于夏侯渊强硬的坚持己见,所以才不得不在极度不利的局面下勉强应战。

如今夏侯渊一死,关中无主,郭淮等诸将,其实反倒容易放开手脚。

郭淮意识到武功、潼关,以及自己这里如此三分兵力,最终是哪一处也守不住,因此,在权衡再三之后,郭淮决心集中兵力,先守住蒲坂津为重。

于是,郭淮急派人前往武功与潼关,分别给张郃和徐晃报知夏侯渊的死讯,并表明自己的意思,希望他们二人能够率军速往蒲坂方向集结。

与此同时,郭淮留下少量兵力,多树旗帜,做出一幅准备继续追击马超军的势态。而自己则率一万多军,星夜向南而行,沿渭水转道东行,再北上渡过洛水,据守与黄河相接的冯翊郡。

…………

泾县西南四十里,汉军主力,中军大帐。

此刻,夜色刚近,汉中王刘备正与庞统、吴懿、王平、庞德等诸将议事。

刘备的神情是自信而闲逸的,诸将的神情也皆是抖擞。毕竟,方今的关中局势,对汉军而言是极为有利的,在一连串胜利的鼓舞下,整个汉军上下都弥漫着昂扬向上的风气。

此刻,庞统正对着地图,洋洋洒洒的讲述着他的大战略。

“三辅之中,京兆郡东南之极与荆州和南阳相接,虽有武关可通东西,但路途远而难走,曹操万不会选此路。再看北面冯翊郡,此郡与河东相接,蒲坂津正在此郡境内,而其境内更有洛水之险,如果我军能抢先夺取此郡,便可将曹军堵与黄河之东岸,如此,则……”

庞统正说得津津有味之时,外面侍从匆匆入内禀报,言马超所遣信使来到,要向汉中王禀报泾水之战的战果。

刘备闻色神色一振,便忙叫将信使传入。

过不多时,一员满面风尘与兴奋的小校入内,手中还提着一样沾满血迹的包裹,一入内便伏地说道:“启禀大王,泾水之战,我军大获全胜,斩杀敌骑六千之众,更将敌首夏侯渊一举射杀。”

此言一出,整个中军大帐为之一震,诸文武先是一怔,接着便皆露欣喜之色。

至于刘备,惊喜之色更是溢于言表,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兴奋的叫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小校提高了八度,大声道:“贼首夏侯渊已被射死于泾水之畔,马孟起将军特命小的向大王献上其头。”

这一次,刘备终于听得明白,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欣喜若狂之色,兴奋道:“快,快将夏侯渊的人头呈上。”

小校双手将包裹奉上,一名侍从将之转呈于刘备案前。

刘备迫不及待的将那包裹解开,几秒钟后,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刘备曾与曹操共事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其麾下诸文武自然也全部识得,他便细细端详了一会,不禁抚掌笑道:“不错不错,这正是夏侯渊的人头。没想到,真没想到啊,孟起竟然立得这般奇功,夏侯渊一死,关中非孤莫属矣。”

刘备此言一出,帐中诸文武亦是喜上眉楣,大帐之中一时间沸腾起来,众人皆为泾水之胜,夏侯授首而振奋。

刘备遂又将泾水之战的经过问了一遍,那小校才将马超诈败,方绍设伏的经过,详细的说来。

刘备听之,不禁赞叹道:“中正不愧是孤之‘鬼谋’啊,看来这一战孤令他辅佐马超实是个明智的选择,他果然没令孤失望。”

庞统上前轻抚夏侯渊的脑袋,笑道:“夏侯渊一死,关中之敌必是土崩瓦解,只要再将冯翊郡夺下,则潼关以西,当尽属大王矣。”

刘备点头道:“军师所言极是,孤当传令给孟起和中正,令他们趁着得胜之势,从速夺占冯翊。”

说罢,刘备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夏侯渊虽死,但武功尚有张郃扼守渭水,若是拼死据守,却也颇得费些周折。”

庞统嘿嘿笑道:“张郃不是傻子,他知道夏侯渊死的消息,必然会弃守武功,绕道退往冯翊。大王可先行分出一军,以夏侯渊的人头前去招降武功以西的扶风、长安等城,这些城池只有些许郡兵驻守,只要一见到夏侯渊的人心,震怖之下必然开城投降,则渭水一线可不战自定矣。到时张郃被断了后路,除了投降,便只有战死一途了。”

刘备深以为然,“张郃此人,有勇有谋,孤当年与袁本初共事之时,就很欣赏此人,若是能收降了他,实是如虎添翼也,那就依军师之计,从速行事吧。”

当天,刘备便分出一万兵马,由吴懿与庞德统统,折返而下渭水,绕道于武功之东,前去招降三辅各城。

而在此时,郭淮派出的信使方才赶回武功,此刻,这座渭水要镇已被张飞的五万兵马三面围困,唯有临渭水的一侧的水门方可出入。

信使费了半天周折方才入得,此时张郃尚在北门巡视,正指挥着士卒加固前几日刚被汉军轰塌的几处城墙。

在听闻信使惶然无措的报告之后,张郃瞬间石化,整个人僵了半天,方才长吐一口气,喃喃叹道:“夏侯妙才啊,你不听我之忠言,刚愎自用,如今可算是大势已去,大势已去矣……”

第二百九十六章 劲敌不止一个

第二百九十六章

劲敌不止一个

夏侯渊之事,对张合来说是个意外,但他也并非震惊到不可想象。

自潼关被汉军奇袭之后,因是受到这个刺激,夏侯渊就变得愈发的刚愎自用,完全是听不进去劝告。而在当初自己无奈之下弃守陈仓之后,夏侯渊竟是不顾自己为曹氏效力多年的之情,当着诸军将士加羞辱斥责,差点还把自己给斩了。对此,张合当然是心有介蒂的。

而今听闻夏侯渊战死,张合心里反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不过,释然之后,忧虑却不减反增。

因为张合知道,夏侯渊乃是曹操的心腹爱将,与其除了主臣关系之外,还兼有一份兄弟之谊,如今夏侯渊之死,必会令曹操大为悲愤,而关中的失陷,同样也需要有人来担责任,如果非要寻一个人来担责的话,那自己岂能脱得了干系。

尽管张合明白关中如今的局面,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有时候政治就是这么残酷,到时候难免自己会成为牺牲的对象。

此时此刻,张合才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过,在得到郭淮的情报之后,张合还是暂时放下包袱,决定弃守武功,率这两万宝贵的兵力,绕道前去与郭淮和徐晃部会合,共同坚守三辅北部的冯翊郡再说。

所谓三辅,其实是汉景帝之时,所设的三名管理京畿之地的官员,武帝之时名为“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后来久而久之,便将这三位官员的辖境定为了京兆、冯翊、扶风三郡,而张合所在的武功城,既隶属于扶风郡内。

然而,就在张合准备弃守武功,沿渭水向东退往扶风郡治所槐里时,细作送来的最新情报却让张合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汉军吴懿与庞德率军绕过武功,以夏侯渊人头招降三辅各郡,扶风太守和京兆尹在听闻夏侯渊战死的消息,又无兵可守的情况下,无奈的选择了开城投降。而司隶校尉钟繇亦率留守长安的官员,弃却长安向北撤往冯翊郡。也就是说,洛水以南,武功以东的广大三辅地区,已经为刘备传檄而定。

这个消息同样也意味着,张合和他这两万弟兄,如今已变成了一支孤军,被困死在了武功城。

当张合陷入绝境时,马超和方绍所率的奔袭部队,已由泾阳出发,一路势如破竹,在无人敢挡的情况下,于数日之后顺利的抵达了洛水之南,打算由此渡水夺占冯翊郡治所临晋。

这临晋城与蒲津渡之间直线距离不过百余里地,其间再无可供屯扎大军的城池,也就是说,临晋城是洛水以北唯一的一个战略支撑点,如果能夺取此城,就算曹操的大军占据了蒲坂津,并成功渡河,但他在黄河以西,洛水以北也将没有立足点。

一切似乎都在按着预计的设想发展,然而,就在马超志得意满,准备率军渡洛水,以为可以像之前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在城中官民的迎接下,大摇大摆的昂首入城,然后大吃大喝一通时,马超惊奇的发现,临晋城上已是旗帜遍布,刀戟森森,高耸的大旗上,赫然的书写着一名“徐”字。

三天之后,临晋南门,此地,距离洛水不过数百丈,由一条大渠引入洛水,环城形成了护城之河。

此刻,百丈之外的滩头上,已经是伏尸数千,遍地是汉军留下的衣甲与兵器。

一队千余人的曹军正在打拾战场,捡拾汉军留下的战利品。内中,一名英武的中年将军,正默默注视着洛水,那些乘着竹筏狼狈退往南岸的汉军。

三天以来,这已经是汉军第四次的试图强渡洛水,但都无一例外的被徐晃击败。刚刚结束的这一场战斗,汉军的一支千余人的敢死队,甚至冒着密集的箭雨,强行的冲上了河滩,但却被徐晃暗伏的一支骑兵车垮,在留下千具尸体之后,尚在河上的汉军不得不选择退归南岸。

打扫过战场,在回归的斥候确认南岸的汉军归营之后,徐晃方才率军退回临晋。

当天晚上,另一支兵马绕道东南抵达临晋,正是郭淮所率的两万步军。郭淮将兵马于临晋东南沿岸下寨,与临晋城形成犄角之势,当天晚才匆匆与城与徐晃相见。

一见面,郭淮便是一脸赞叹色,感慨道:“公明将军,亏得你临机决断,撤潼关之围抢占临晋,要不然我等皆要被困死于关中矣,魏王面前,你必是大功一件呀。”

泾阳县距临晋有七八百里之距,而潼关与临晋则不足七八十里之距。

当初夏侯渊临行之前,令徐晃统率潼关的一万兵马,负责进攻潼关。徐晃久战不下,正自无奈之时却接到了郭淮的急报,方才闻知夏侯渊陨命的噩耗。

得此震惊的消息之后,徐晃果断的决定弃潼关之围,率军北渡洛水,早于汉军三天进驻临晋。当马超的大军气势汹汹的杀奔而来时,徐晃才得以以逸待劳,借着洛水之险,屡番击退了汉军的进攻。

听得郭淮的赞叹,徐晃却高兴不起来,脸上是忧色重重,叹道:“关中局势发展到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我等皆难辞其咎,哪还还谈得上什么功劳。”

郭淮却宽慰道:“关中之失,虽然有我们自身失策的原因,但也是刘备侥幸而已,若不是那魏延如此顺利的走出子午谷,偷袭了潼关,局势也不会到如今这地步,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也。所幸冯翊郡保住了,只等着大王的援军抵达,形势应该就会逆转了吧。”

徐晃亦努力的振作精神,“为今之计,当一面派快报催促援军,一面当收拾各支军马,极力稳定军心。只是如今夏侯将军殉职,我关中诸军群龙无首,军心士气实难收拾呀。”

曹军之编制,似徐晃、于禁等将,麾下各有部曲五千,彼此之间的从属关系,皆乃曹操所委命。

便如曹操令夏侯渊都督关中各军,则徐晃、张合等将便听命于夏侯渊,夏侯渊则通过指挥各将来完成调度的,至于其本身,一般并不会越级指挥各将的部属。

而当夏侯渊一死,魏王最新的诏命尚未抵达,则关中诸将实质上属于互相独立的状态。如郭淮在夏侯渊死后,能说服诸将,率两万兵马赶往临晋,则完全是诸将看在郭淮的面子和威望上才听其调令。

而如徐晃,之所以能调潼关之军北上,则是因为夏侯渊死之前有命,令其统帅潼关之军,所以徐晃才能指挥得动这批人马。

也就是说,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想要指挥本部人马以外的部队,完全就是凭着个人在军中的影响力与威望。

说到此时,郭淮忽然眼前一亮,忙道:“诚如公明将军所言,诸军不能一日无首,方今关中诸将中,唯有公明将军威名最着,不如就由将军暂代统帅之职,率我等共御大敌吧。”

徐晃神色一怔,忙推辞道:“这等重任,还是由张将军来担任最佳,晃难担此重任也。”

徐晃指的是张合,在关中军团中,张合是曹操指名安排给夏侯渊的副手,理论上来讲,在夏侯渊死后,众人共推张合为军主也是情理之中。

这时,郭淮却叹道:“张将军若在,确也可以担此重任。只是除冯翊之外,三辅之地尽是望风而降,张将军已是被困在武功之地,只怕是凶……”

“凶多吉少”四个字,郭淮没忍心说出口,但意思却也很明了,那张合眼下已经是弃卒了,指望他是不用想了。

徐晃私下与张合的关系还算不错,如今听闻张合的处境,不禁也是摇头而叹。

郭淮振作精神,“如今之形势,实是危如累卵,还望公明将军为大局为重,就不要再推辞了。”

徐晃沉思再三,环看诸将,见他们也多面怀期望之色,权衡良久之后,遂沉声道:“既是如此,那徐晃不才,就暂代这统帅之职,不知诸位是否愿听从晃之号令,我等齐心协力,共渡此难关。”

一见徐晃答应,自郭淮以下诸将皆是松了一口气,齐声叫道:“唯将军之命是从”

…………

蒲坂之南,三十里。

左侧,滚滚河山奔腾不息,河岸之侧的大道上,旗帜遮天蔽日,一支漫无尽头的军队,正沿着黄河向北匆匆而行。

大道之上,身裹红袍的曹操斜观黄河怒涛,一颗心就如这迭荡起伏的黄河之水一样难以平静。

多年以前,他也是率领着千军万马,走得这一条黄土大道,入关平定了马韩的作乱。多年以后,何曾想过会又一次“故地重游”,但他的心境却是沉重的。

做梦也没有想过,曾经的那个织席贩织之徒,现如今,却将自己逼迫到这个份上,堂堂魏王之尊,想入关中却不得从中原大道而入,只能屈辱的绕行河东。

这是对他最大有羞辱。

“刘备啊刘备,想夺去我奋斗一生的成果,你休想”曹操心中暗暗咬牙。

正自神思之时,一骑飞而近前,正是刘晔,却见他行色匆匆,面色间极是惶恐,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子扬,如今失态,有失体态啊。”曹操笑讽道。

刘晔跃下马来,颤声道:“大王,大事不好了,刚刚收到徐公明将军的来报,夏侯将军在泾阳中了马超的伏击,已经……已经为国捐躯了。”

一瞬间,曹操的脑袋仿佛被从天而降的惊雷劈中,他只觉头脑绞痛欲绝,当场大叫一声,便是从马上栽了下来。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死地

第二百九十七章

死地

眼见魏王从马上坠了下来,众臣无不大惊失色,一窝蜂的便扑了上去。

刘晔抢先第一个冲上去,赶在曹操着地之前将其扶住,怎奈如今的曹操已至暮年,身体发福的厉害,这般重的身躯从马上落下,又岂是他能扶得住的,于是狠狠的便被压倒于地。

“大王,大王你怎么了?”

刘晔顾不得痛,赶紧从曹操的身下爬了起来,惊慌失措的去看时,却见曹操面色惨色,正自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定是大王的头风病复犯了,快,快去传随军的郎中来……”

曹操的坠马昏溃,使得近十万的将士们都为之震动,大军自然无法再行进,只得在距蒲坂津三十多时安营扎寨,以为曹操治病。

大帐之外,曹休、曹纯、刘晔、司马懿等文臣武将,一个个心急火燎的守候在外。而在大帐之中,七八名随军的良医,正自为病发的曹操诊治。

在整个军营之中,也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魏王的突然发作,令军中人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帐中的曹操头痛持续了整整一天,直至傍晚之时,在众郎中的努力下,病情方才渐渐平伏下来。

当几位郎中疲惫的从帐中而出,对外宣布魏王的病情暂时无碍之时,守候了一整天的重臣们方才长松了一口气。

再晚些时候,曹操的精神有所好转,方才召曹休、司马懿以及刘晔入内议事。

三人进入帐中之时,曹操正斜靠于榻上,一身的委靡与疲惫,脸色虽已不似发病时那么苍白,但依然十分难看。

此刻,这张纵横天下的脸上,正被从未有过的失落所笼罩。

“大王,你现下感觉怎样了?”身为曹氏宗族之将的曹休,第一个关切的问道。

曹操无力的摆了摆手,叹道:“只是老毛病犯了而已,无甚大碍,尔等无需太过担心。”

众人都知,曹操乃是因为听闻夏侯渊的失讯,所以才致气血攻脑,突然病发,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怕又引了曹操病发,故而只有默不做声。

一时间,大帐之中的气氛显得有些冷清。

良久之后,曹操深吸了一口气,默默道:“子扬,妙才究竟是怎么死的?你细细的说与孤吧。”

直至曹操主动问起时,刘晔才敢开口,遂将前因后果细细的说了一遍。

曹操听过之后,不禁怒色又起,咬牙切齿的骂道:“马超和方绍这两个狗贼,害了孤之妙才的性命,早晚有一天,孤必将此二贼碎尸万段,以泄孤心头之恨。”

曹操将那俩个“罪魁祸首”破口大骂了半天,诸人知魏王正在气头上,均不敢吱声,只得默默的倾听曹操的怒骂。

或许是经过这一遭的发泄,一腔的怒气得以发泄,曹操的精神头反而好了一些。

骂过之后,他反而又叹道:“妙才素来自恃勇力,孤早就提醒过他,为将者当知进退,切不可一味的恃勇逞强,没想到他还是没有听进去呀。”

曹氏与夏侯氏关系非同一般,当年曹操在乡中犯法之时,夏侯渊还铤身而出,主动的为曹操顶罪入狱。

曹操纵横天下,对内后勤军政,主要依靠夏侯惇的坐镇,对外征战厮杀,又以夏侯渊为重,可以说,曹操对夏侯氏两兄弟的依赖与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堂兄弟曹仁与曹洪。

夏侯渊陨命,就等于断了曹操的一条臂膀,他有如今唏嘘感慨也是在所难免了。

不过,曹操可以批评夏侯渊,其余人可不敢妄自评论。

这时,司马懿小心翼翼的说道:“夏侯将军为奸人所害,这个仇自然是要报的。只是如今关中诸军无首,想必已是乱成一团,大王还得早做定度。”

曹操从失落低沉的情绪中勉强振作起来,点头道:“仲达所言不错。子扬,如今关中的局势如何了?”

刘晔忙道:“夏侯将军殉职之后,徐公明和郭伯济唯恐兵力分散,难以抵挡贼军大军,故而只好弃守渭水一线,各军退于洛水以北,坚守冯翊郡以待大军过河来援。如今洛水以南的郡县,已多投降刘备,至于坚守武功的张将军嘛……”

刘晔没把话说下去,曹操不禁眉头微皱,追问道:“张儁义怎么了?”

刘晔咳了一声,“张将军由于收到的情报较晚,所以来不及撤兵,故而被困在了武功城,如今已是一支孤军了。”

听罢刘晔的一番话,曹操沉默了良久,方才道:“公明他们做得很好,兵法之道,岂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只要能守得住冯翊,他们就立下了大功。传孤之命,大军即刻拔营,务必在天明之前赶到蒲坂渡。”

此言一出,曹休急道:“大王,你的身体才刚刚有所好转,就这般急着赶路,只怕……”

曹休话未说完,曹操便挥手打断,断然道:“孤说了,孤的病不碍事,关中形势到了这个份上,一刻也耽误不得,尔等无需多言,照孤说得去做吧。”

众人不敢违逆,忙是传下号令。于是,大军才刚刚扎营已毕,却又不得不拔营而起,随着他们那拖着病躯的魏王,星夜兼程的赶往北面三十里的蒲坂津。

三天之后,近十万曹军顺利的渡过黄河,并与坚守临晋的徐晃等不到三万的关中军团残部会合。

与此同时,刘备所率的汉军主力也已抵达了洛水一线,双方二十多万兵马,在临晋一线,隔着一条洛水南北对峙。

由于尚有张飞军团,以及吴懿所部的五六万人要对伏尚自坚守的张郃所部,以及抚定已投降的关中诸郡,故而刘备用于洛水一线的兵力,仅有九万余人,而曹军的总兵力则多达十三四万,兵力上,曹军是占有优势的。

不过,汉军连胜连捷,士气上正值高涨,而曹军则因损兵失地,折损大将之因,士气不振。双方隔着洛水,彼此进行了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互相不分胜负,渐渐的便进入了僵持阶段。

而此时,被围困的武功孤城中的张郃,还有他那不到两万的孤军,其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时值秋末,一场大雨过后,天气骤降,武功城中缺衣少粮,军民怨声载道。

张郃立于城头,远观城外铁桶阵般的汉军营垒,脸上的忧色又多了一重。

摇头一叹,正准备下城之时,忽见城外一员汉将,单骑奔至北门城下,对着城门高呼道:“我乃张将军故旧夏侯兰,奉汉中王之命前来见张郃,请打开城门放我放入内。”

“夏侯兰?他怎么来了?”张郃神色为之一动。

这夏侯兰虽然也姓夏侯,但与谯县的夏侯氏却并未一族,此人与张郃一样,亦是河北人氏。

当年夏侯兰随军征新野之时,为赵云所俘,赵云念及其是自己同乡,又精通军律,故而向刘备求情饶其性命,于是夏侯兰便归降于刘备,被委以军正,时值如今,官职也已做到了掌军中郎将的位子。

张郃先是一怔,随即便恍悟,“刘备派了夏侯兰前来见我,定是要劝我归降啊。”

沉思了片刻,张郃遂摆手道:“打开城门,放他入内吧。”

吊桥入下,城门打开,夏侯兰在严密的警戒下驱马信步入城。

张郃此刻已下得城来,一见着夏侯兰便拱手笑道:“原来是夏侯德芳,想不到多年之后,我等能在此相见,还真是有缘呀。”

夏侯兰呵呵一笑,也拱手还礼,“多年未见,不知兄长一向可好。”

张郃摇头而笑,“我说兄弟,你这话是在取笑我的吧。”

夏侯兰忙道:“小弟怎敢,不知可否与兄长借一步说话。”

张郃便将夏侯兰请入了官衙中,知其来意如何,便先前左右屏退。

夏侯兰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小弟也不说那些没用的废话,实不相瞒,小弟此番乃是奉了汉中王之命,特来招降兄长。”

“嘿嘿,这么多年未见,兄弟你倒还是这副快人快语。”张郃并未急着回应夏侯兰,顿了片刻,反问道:“当年袁本初志大才疏,不纳忠言,我等方才弃暗投明,归顺魏王,而魏王亦等你我不薄,当年德芳你归降刘备,没能为魏王尽忠,说真的,为兄我还真有点怨你呢。”

夏侯兰道:“人的性命只有一条,谁不想活命,而且,我为汉中王效力这么多年,却也一点也不后悔。”

张郃又问道:“那依兄弟之见,这刘玄德与魏王相比,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明主。”

“汉中王与曹公,都称当上是当世明主,不过就兰之所见,汉中王要远比曹公要仁慈许多,在他手下效力,让人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张郃冷笑一声,不以为然道:“人皆言刘玄德乃仁义之主,不过,我倒觉得他那所谓的仁义,只是收买人心的虚伪而已。”

夏侯兰淡淡笑道:“兰在汉中王麾下,一直负责主持刑律,明定刑赏,看的是结果,而不是假设的动机。就算汉中王是用仁义来收买人心,那又如何,至少被收买的那些人,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吏,都从中获得了他们想要的,总比用暴力来威胁强迫他们要好吧。”

夏侯兰的话,令张郃不屑的神色渐渐收敛。

“再则,当今乱世,道德崩坏,礼法不行,相对于那些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真小人,我倒更喜欢兄长口中所说的这种‘伪君子’。”

夏侯兰洋洋洒洒一大番话,倒是有点跑了题,于是他收敛思绪,对陷入沉思的张郃道:“其实汉中王早在河北之时,就一向欣赏兄长,小弟临行之前汉中也说了,只要兄长能归顺,汉中王能给予兄长的,一定不比曹公所给的少。当然,如果兄长执意不降,那汉中王也就只有成全了兄长你所谓的‘名节’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微妙的时刻

第二百九十八章微妙的时刻

夏侯兰最后一句,算是一个委婉的最后通碟了。

张合不禁陷入了两难之中。

当年效命于袁绍之时,袁绍其实待他不薄,只是官渡之战,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曹操竟然以十分之一的兵力,最终扭转了战局。自己当时转投曹操之时,正逢乌巢之粮被烧,河北军军心惶惶的之时,可以说,自己是在袁绍最困难的时候,背弃了他。

虽然张合有“袁绍不纳良言”、“自己遭人诬陷”之类的借口,但这些借口显然都很牵强,当年的曹操、刘备这些诸侯,“不纳良言”的时候多了去了,怎么也没见人家手下那些重臣纷纷背叛呀。

归根结底,张合的背叛,还是因为看清楚了袁绍必灭的结局,所以才选择做一个“识时务者”,来个“良禽择木而栖”。其实,他的投降,本质上与许攸等人是没有区别的。

他们这些人的背叛,代表的只是河北士族对袁绍抛弃的开始。

如今的情势,与当年的袁曹相争的局面是何等的相似。而今的曹操,坐拥天下三分之二,占据着最富庶,人口最多,地域最广的中原地带,俨然便是当年坐拥四州之地的袁绍。

而今的刘备呢,虽然打了不少胜仗,地盘也在不断的扩大,但总体实力却仍然与曹操相距很多,此时的刘备,更像是当年的“曹操”。

似乎,历史将有重演的趋势。

莫非,又到了选择重新站队的时候了么?

当然,张合也可以选择为曹氏战死以全名节,不过,这显然并不是他的作风。

‘如果不是夏侯渊不听我之言,关中局面又如何会变成这般地步,我张合又怎能被困在这死地呢’

张合恨的不是曹操,而是夏侯渊,不过,这种怨恨也表明,其实他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夏侯兰敏锐的观察着张合的表情变化,当他看出张合开始犹豫不决时,又道:“方今关中已尽为汉中王所得,武功城周围也被围得如铁桶一般,这一点兄长想必也是很清楚。纵然兄长才华横溢,勇武无双,能够杀出这武功的重围,难道兄长还自信到,以你这区万余兵马,还能够杀出关中去吗?”

张合闻言一震,仅有的一点自傲,刷的一下就没了。

‘夏侯兰说得没错,守下去,或是杀出去,最终都只是死路一条,我张合尚未创出一番青史留名的功业,如何就可以死在这武功小地。’

这个时候,张合遂是下定了决心,不过,他脸上却表现的极为为难,摇头叹道:“当年在河北之时,我对汉中王也一向景仰。只是曹公待我不薄,我若就此背叛于他,只怕会遭世人诽议呀。”

一听这话,夏侯兰便晓得张合的心意了,知道张合这时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台阶让他来下,于是便道:“兄长此言差矣,你面临我们十几万大军,只以区区万余人坚守到整个关中都投降,于曹公而言,你已经算是尽职尽责,报答了曹公对你的恩德。而你如今又身系着这么多将士的身家性命,如果顽固的抵抗下去,致使这么多跟随你的兄弟陪你而去,你又于心何忍呢。”

夏侯兰的这个台阶搭得好,张合马上便动了心,喃喃的叹道:“是啊,这些兄弟们跟随我张合出生入死多年,我岂能为全我一人的名节,而让他们为我陪葬呢。”

夏侯兰接着又道:“其实无论兄长当初效力于袁本初,今时效力于曹公,还是将来效命于汉中王,都是在为大汉朝效忠。而汉中王贵为大汉皇叔,刘氏皇族,你归顺于他,更是名正言顺,至于你所谓的名节有损的担忧,大可不必也。”

看来汉帝刘协的存在还是有点作用,至少他可以做为人们换老板的一个绝好借口,因为无论是哪一个老板,名义上都是给汉帝打工,那么这样算来,无论是效力与哪个老板,名义上也还是为汉帝打工。

夏侯兰的话算是把梯子给张合搭了个结实,愿不愿意顺着梯子划下来,就看他自己的。

这时,张合不禁站了起来,在堂中来回的踱着步子,看起来心中是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良久之后,他猛的停下了脚步,脸上流露出释然的表情,片刻之后,他长吐了一口气,“好吧,我决心归顺汉中王。”

两天之后,张合正式开城投降。

围城的张飞本就是个爱君子,轻小人的人,他对张合这个对手也是仰慕已久,张合出城归降的当天,张飞便在军中设宴庆贺,并将张合奉为上宾。

在大宴了几天之后,张飞又派人将张合送往北部前线去见刘备,而刘备听闻张合归降,自是欣喜若狂,亲率军中文武重臣离营二十里前去迎接,并当即加封张合为征北将军,并命张合随同张飞一起,前往关中各地,安抚士民之心。

战争又一次进入了僵持状态。

在张合归降之后,刘备得以将渭水之兵北调一部分,使洛水一线汉军的兵力达到了十三万之众。

与此同时,曹操亦抽调了南阳前线的一部分兵力,镇守河北数州的部分兵力,使洛水曹军兵力达到十七万之多。

双方在洛水沿线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但收效都甚微,转眼时间进入了秋末冬初,汉军再一次面临到了粮食不济的问题。

因是陇西诸郡新得不到一年,可为前线提供的粮草有限。而关中新得,虽然富庶,但钟繇临撤兵之前,将关中各处粮仓焚之一空,因是关中人心未稳,故而也不敢对关中之民征粮太急,因此,整个关中前线的粮草,仍然需要从益州这个大后方调运。

半月之后,一场冬雪忽至,斜谷、陈仓道等汉中距关中较近的通道皆为大雪所封,运输道路就此中断。益州运往关中的粮草,不得不绕道祁山,走陇右大道,由渭水穿越陇山,再运抵关中前线,一时间,前线的粮食供应压力倍增。

与汉军相比,曹军的粮食补给就要容易的多,冯翊郡与洛阳、河北等关东产粮区相距甚近,又有黄河这条天然的水运通道,因此关东的粮食不出数日便可快捷又省力的运往河西前线。

考虑到军心士气,兵力多寡,粮食补给等综合因素,洛水一线对峙的双方,实力到目前为止实际上是均等的。

至于南阳一线,由于为了吸引曹操的注意力,先前关羽已经倾尽全力对南阳发起猛烈的进攻,消耗与损失自是颇重。进入冬季以来,随着天气渐寒,以及关中腹地的到手,荆州军团攻势也形如强弩之末,关羽遂明智的将阵线向南收缩了百余里。

南阳战场,同样也陷入了僵持的境地。

唯一没有动静的,就是两淮一线。

当初孙权满口答应要共伐中原,但他这十万大军一集结就用了近三个月,大军在巢湖闲得蛋疼,可他们的吴侯就是不下达进攻的命令。

而随着关中战争的僵持不下,东吴的作用,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

洛水,汉军大营,中军大帐。

斥候匆匆而入,将一封上游发来的战报呈上,刘备接过来一看,紧皱的眉头方才舒展开来,便将战报与众谋士传阅。

原来,两天前接到细作之报,言曹军徐晃部试图从上游五十里之地偷渡洛水,刘备便急令张飞率军一万兵马驰援上游。今早之时,张飞部与半渡的徐晃军相遇,两军进行了激烈的战斗,在消灭了千余敌军之后,张飞成功的挫败了徐晃的偷渡行动,上游之势方才是转危为安。

“看来曹操这一次跟孤决一死战的决心,比前番陇山对峙之时还要强烈呀,这个曹孟德要是认真起来,还真不是容易对付的。”刘备不禁感慨道。

“大王又不是当年的袁绍,曹操虽然厉害,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我真正担心的倒不是曹操,而是我军的粮草。如今秦岭谷道冰封,益州的粮草只能走陇右大道,这数千里粮草的转运,实比当年攻打陇西之时还要艰难,这样一直耗下去,始终不是办法。”庞统担忧道。

一提起此事,刘备便恨恨道:“孤本打算以关中就近而食,只可恨那钟繇心狠手辣,不但一把火将关中各处粮仓烧了个精光,而且将民间所存的粮草也搜刮大半。现下可好,关中几十万口百姓,非但不能供养大军,反倒因为缺粮而成了负担。”

庞统冷哼一声,“钟繇这老鬼是在玩坚壁清野的把戏呢。这么多缺粮的百姓留在后方,始终是个隐患,为今之计,不若鼓励他们西赴陇西诸郡乞食,待熬过这一段困难时期再说。”

刘备微微点头,叹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方绍却道:“这么做也只能暂缓燃眉之急,而今之计,还是得尽早想办法战退曹军才是上策。”

庞统道:“光凭我们一己之力,若是逼曹操退兵也不太现实。不过,如果能让东吴起兵,对两淮发起进攻的话,曹操估计就不得不回师中原了。只是,吴侯此人狡猾的很,分明是想坐收渔利,想让他出兵,哼,难啊——”

听罢众人的议论与感慨,一直沉默不语的法正忽然开口道:“正倒有一策,或许可以促使东吴发兵。”

第二百九十九章 法正的小伎量

第二百九十九章

法正的小伎量

一听法正有计策,刘备神色立时一振,忙问:“不知孝直有何良策?”

法正抚须笑道:“其实这事也简单,要想说服吴侯出兵,那就必须要有一个更得力的说客,正以为,大王不妨委任中正为使臣,由他出使东吴,多半可以说服吴侯。”

法正忽然之间提及了自己,方绍先是神色一怔,随即便猜到了他的用意。

法正接着道:“中正乃是吴侯的妹婿,这一层关系自是寻常使者无法可比,再者,当初中正亦曾多次出使东吴,屡有收获,如今让他出一趟东吴,以他的舌辩之才,料想必能马到功成。”

法正的理由,果然与方绍所想一致,他早该想到,自己这吴侯的妹妹可不是白娶的,早晚必会派上用场。

只是,如今孙刘两家名为同盟,实则是同床异梦,孙权的十几万大军之所以按兵不动,就是在等待着时机,至于是攻曹,还是攻刘,实在难下定论。

如果孙权倾向于攻曹操,那自己这趟出使东吴,无非就是再推孙权一把,让他早做决断,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但反过来,如果孙权的心中,已经倾向于攻刘,以报荆州之战的旧仇,那自己这一趟出使东吴,岂非是深入龙潭虎穴就以孙权那性格,别说是他的妹婿,必要的时候就连亲儿子也能牺牲。

‘好你个法孝直,你这是把我往火炕里推呀’

方绍心里暗自抱怨,但表面上却又不能说什么,因为法正这话说得是十分在理,表面上看,完全是在为大局设想,至于暗中所布的手段,实是不留痕迹。

“孝直虽是言之有理,不过绍已多年未曾出使过东吴,于东吴内外之势,反倒不如费文伟熟悉,只怕这一回难当此任呀。”方绍只得委婉的推拒。

法正马上又道:“中正你何需谦逊,费文伟出使东吴多次,虽然亦有所成果,但始终未能说动吴侯出兵,再令他去东吴,十有八九也是一样的结果。在这个紧要的时候,与其做那明知是徒劳无功之举,何不就由中正你去试一试呢,至少还有几分希望。中正,当此汉室兴衰的关键时刻,你可千万不可推辞呀。”

法正把话说到了这份上,方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将目光转向庞统,希望这位荆襄集团的“同党”,能够看穿法正的意图,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替自己解围。

不过,庞统却假装没看到方绍的目光,酝酿了半天,故作深沉的说道:“当此关键时刻,东吴站在哪一边的确是至关重要的。统以为,这个时候,曹操一定也会派人前往江东,对吴侯以利相诱,那么我们也不能坐视不顾,必须也尽快派人去江东争取吴侯的支持。至于这出使的人选嘛,算来算去,倒也确如孝直所言,中正才是最佳的人选。”

庞统的言辞颇令方绍感到意外,没想到他竟然也占到了法正的那一边,不过,方绍先是吃惊,但旋即恍悟。

本来自诸葛亮之下,庞统才是汉中王第一谋士,但如今夺取关中之战,从布局到亲临前线,方绍可谓是功不可没,风头正劲。如果怀着“恶意”来揣测的话,庞统这位谋主,不可能不对方绍的功劳有所忌羡。

所以,他才会和法正一样,推荐方绍出使东吴,不过潜在的目的倒也并非和法正一样,多半只是想趁机将他从关中前线打发走,那么接下来,作为谋主的庞统便没人跟他抢戏,可以自由从容的表演了。

当然,这一切也仅仅是方绍猜测而已。无论怎样,庞统之词,还是令方绍颇为不满。

本来刘备的表情看起来也尚在权衡之中,但听得庞统的话后,便是微微点头,表情明显的倾向于了赞同。

既然刘备已经有了决定,方绍便想与其以一种被动的姿态来接受,何不主动的表现一把,于是,他便慨然道:“为国家之重,绍自当义不容辞。大王,不如就让绍去一趟东吴吧,或许真能说服吴侯也说不定。”

方绍还是给自己留有余地的,并没有打下保票一定会说服孙权。

刘备听了却是十分欣喜:“既是如此,那此番就辛苦中正一趟了,东吴之行,能说动吴侯最好,即使不成,中正也要早早归来,孤之身边,尚需中正你的谋划。”

方绍拱手道:“绍谨记大王嘱咐,只是这个时候想说动吴侯,就必须要足够的利益相诱,但不知大王能够让步的底线是什么?”

这个时候,刘备不禁陷入了深思之中,其实他也知道,想让孙权出兵,不给点甜头是不行的,至于眼下所能用来交换的,无非是孙权朝思暮想的荆州而已。

刘备的心思,瞒不过这三位谋士。

法正语重心长的说道:“大王,能舍方能得,方今天下,还有什么是比关中更重要的呢。”

作为关陇士人的代表,法正并没有直接说出割让荆州的建议,因为他知道这样势必会有损荆襄士人的利益,但他委婉的表达,意思却也到位了。

刘备当然明白关中的重要性,但若割让荆州的话,这其中又牵扯到太多的利益纷争,并非是他想割就能割得了的。

军帐之中,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沉闷和微妙。

而这时,一声肆意的狂笑,突然之间打破了这冷清的气氛。

狂笑的人,正是庞统,而且笑声之中,皆是不屑。

刘备微微皱眉,问道:“士元,你因何而笑。”

庞统稍稍收敛了笑容,不以为然道:“大王所顾虑的,无非就是该不该割荆州之土给孙权,以作为他出兵两淮的条件,依统之见,这根本无需考虑,答应了孙权又如何呢。”

庞统说得何其简单,好似自己不是荆州人,那割出去的荆州之地里,没有本族的田园湖泽,无损于自己的利益一般。

可是,庞统愿意牺牲自家的利益,但这并不代表其他荆襄士人也愿意。眼下诸葛亮不在,那么,作为刘备身边地位第二高的荆襄士人,方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提出反对意见,来保全荆州士人利益的话,之后必然会受到本集团士吏的抱怨。

于是,方绍当即道:“军师,荆州乃是根……”

话未说几个字,庞统突然一摆手,嘿嘿笑道:“中正不必多言,你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不过,我的意思你却未必明白呀。”

方绍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无奈道:“士元军师,你就别吊我们胃口了,不知你到底有何用意。”

庞统抚着他黑短的胡须,得意道:“很简单,要知道,并非每一个承诺都是非履行不可的啊。”

众人跟着一怔,随即便是恍然大悟。

方绍总算是明白了庞统的意思了,他这是要玩弄孙权呢,先许诺割以荆州,等到孙权发兵打了曹操,解了关中的困境之后,再来个翻脸不承认。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厚脸皮的计策,不过当今之世,脸皮不厚点能行嘛,早就给人灭了,可以说,庞统的计策还是深合方绍胃口的。

不过,刘备却道:“军师之计固然是好计,可是若是事有反悔,孤岂不成了背弃承诺这徒了么。”

刘备这话恐怕就有点言不由衷了,其实自借荆州之后,他耍孙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当真把对孙权的承诺当真,那又岂会又今日之盛势。

很显然,刘备也是需要一个华丽的台阶来下。

庞统嘿嘿笑道:“大王多虑了,军事之争,本来就是尔虞我诈,他吴侯如果不贪图利益,又岂会上了我们的当呢,归根结底,只是他自己贪婪而已,又与大王何干。”

此时的刘备,已不是当年那个迂腐的刘备,庞统几句话便令他放下了负担,遂是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但接着却道:“就算用军师之计,可是吴侯此人狡猾的很,只怕未必会上当。”

庞统想了想,觉得也是,便道:“大王言之有理,所以这一次,咱们多多少少还得割点肉。依统之见,不若先将最南边的桂阳郡割给吴侯,作为他出兵的定金,吴侯贪图小利,到时候必然会为之所动。至于这桂阳郡,又并非多么重要,况且与东吴腹地还有群山相阻,就算是给了东吴也没什么大碍,大王以为如何呢?”

庞统当年也是在孙权手底下当过差的,看来他是把孙权的性格摸了个透。

刘备又向法正和方绍征询了意见,他二人都觉得可行,于是,刘备欣然道:“既是诸位都没什么异议,那孤就决定用军师之计。中正,你此番去往东吴,如果吴侯向你要价,你大可答应他,只要他愿意出兵,事成之后就割湘水以东三郡给他,哼,孤就不信这个孙仲谋他会不上当。”

“绍谨遵王命,此番出使,必全力以赴。”

方绍嘴上答应得慷慨,心中却在想:‘树大招风这句话果然没错,看来我现在就得为将来做准备了……’

第三百章 慧眼识英

第三百章

慧眼识英

白雪纷飞,又是一年冬来到。

方绍在百余亲兵护送下,离开前线,踏上了出使东吴的路途。

由于大雪封山,各条谷道多被封堵,因此,方绍不得不选择先回往陇西,再由天水郡转祁山,经由陇右大道进入汉中,尔后再沿汉水进入荆州,然后才能顺长江东去东吴。

沿着大道而行,穿越陇山通道,数日之后由街亭而出,进入了天水郡辖内。

从关中往西的一路上,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关中百姓,冒着风雪望陇西诸郡而去。这却是因为钟繇的坚壁清野政策,使得关中粮食大缺,缺粮少食的百姓不得不背景离乡,去往陇西乞食。

今年之秋陇西诸郡大获丰收,那些士家大族和本地豪强,仓里有得是多余的粮食,理论上来讲,刘备当然可以把这些粮食征过来,不但可用于军资,也可接济关中百姓。

但事实上,刘备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要维持在关陇的统治,就必须得到当地士族豪强的支持,而想要得到人家的支持,就要保护人家的利益。

所以说,依律纳粮赋可以,想要加征却是没门,你敢强征,老子们就敢群起而反

因此,刘备没多余的粮食来接济百姓,就只好让他们自己去陇西诸郡乞食。那些士族豪强们虽然不会把白花花的大米饭拿出来贩济穷人,但掌握本地风俗礼教,一向标榜仁义道德的他们,往往也会有些许同情心,拿出点陈年的粗米,熬几锅淡粥来实施一下这些关中来的要饭的。

百姓们往往又是很好养活的,一天一碗淡如清水的稀粥,几口烂菜根,就足以帮助他们渡过这寒冷的冬天,等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方才有命回乡去种田养活自己。

黄昏之时,方绍离天水郡治所不过十余里,而沿路的大道上,相携相扶的百姓越来越多,皆是由关中而来的流民。

而当方绍入城之后,不禁是吃了一惊。

此时冀城之中,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流民,沿街的店铺都不敢开门,只要一开门,立刻会拥上去一堆流民,你争我抢的乞讨。而从衙门,到各级官吏的府第,乃至各家富户的大门前,也皆是挤满了流民,期盼着官府或者富人们能够实施点吃的。

整个冀城,方绍粗粗估计,至少挤进了三四万的流民,这个数字,对于本就人口不密的陇西来说,已经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了。

直到天黑之时,方绍的马车才从拥挤的街道上穿过,进入了府衙之中。

由于吴懿随军出征,赖雄被庞统推荐,代替吴懿接任了天水太守之职。

这赖雄之父赖恭,与汉中王刘备亦是故交,曾任交州刺史,刘表死后转投刘备手下,先前刘备入汉中王之时,赖恭也是一力推动,之后被封位了太常卿,此人亦算是荆襄士人中位高名重的一位。

赖雄此刻正与郡中官吏们议事,听闻军师副将到来,赖雄等忙率天水众官吏出来相迎。

方绍见到这般阵势,倒是感到有些意外,进衙内与诸人相见已毕后,便是笑道:“赖太守,你和你的天水同僚们还真是尽职尽责呀,天都这么晚了,还齐聚衙内办差。”

“方将军见笑了,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呀。”赖雄口气十分的恭敬,虽说他的年纪比方绍还要大上十岁,但他知方绍乃汉中王跟前数一数二的重臣,更是他们荆襄集团的几位领导者之一,自然得表现出敬重之情。

方绍淡淡道:“方才我入城之时,见城中聚集了很多的关中流民,莫非赖太守正为此事犯愁不成。”

赖雄忙道:“不瞒方将军,我等正为此事犯愁呢,这不,我刚刚招集了诸吏,就是想连夜商议出个对策来。”

方绍不以为然道:“只不过是些乞食的流民而已,又不是强盗野兽,何须这般担忧。况且,这些流民要的只是一**命粥,又能花费得了多少,我想,天水郡不会连这点同情心都没有吧。”

除了郡守这等要害之职外,自功曹以下,都是由本地的士家豪强担任,方绍这话显然是说给梁绪、尹赏这等大姓官吏听得,暗示他们不要小气,稍稍拿出点陈年粮米做点好事又有何妨。

在场的官吏们一听,个个也面露难色,那梁绪上前颇为无奈的说道:“方将军教导的是,其实我等也想如此。只是如今冀城之中有流民四万之多,这些可都是饿昏了头的人,只要哪一家敢打开大门,煮粥救济,这几万饿疯了的流民狂拥而至,转眼就会把粥抢夺一空,不仅如此,而且还会冲进人家的家中公然哄抢,前几日就发生过几起这样的闹剧。所以,并非不是我等没有善心,而是实在情非得已呀。”

梁绪说得也有道理,方绍这时有点理解他们的难处了,遂道:“既是如此,何不将流民们引至城外,以郡兵来维持秩序,然后再行赈济呢。”

尹赏跟着叹道:“我等之前也试过,想劝这些流民先出城再说,可是他们根本不听。再这么下去,只怕这些人饿极之下,早晚得闹出大事来了。”

方绍本来打算在冀城暂住一晚,明早就起程回汉中,这城中的乱七八糟的事,本来是不该管的。不过,现下自己作为此地最高的长官,面对着一帮子心急如焚的下属,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洗洗去睡似乎也有点不妥。

于是,方绍便道:“这件事确实有点棘手,但不知诸位可有何良策,让这些流民能先行出城呢?”

话音落下,堂内半晌无人应声。

‘嗯,天水的这帮官吏,看来也都是一群饭桶。’方绍暗中嘀咕,脸上露出些许不悦之色。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下官倒有一计,可解燃眉之急。”

寻音望去,却见众官吏的末位,一名俊朗的年轻人正信然而立,神色间充满了从容与自信,这一句话,正是出自于他之口。

“这位是……”方绍对这位自信的年轻人充满了好奇。

当初他在陇西逗留也有一段时间,对天水郡的这些官吏们也算都混了个脸熟,但眼前这位年轻人却是从未见过。

观其形容,也不过十七八岁,如此年轻便能位于郡吏之列,想来这年轻人不光是出身不一般,多半还有其过人之处。

此时功曹姜冏忙出列,有点尴尬的说道:“回方将军,这是犬子姜维,此子素来有点自负,怎想敢在将军面前口出狂言,还望将军莫怪。”

姜维,原来他就是姜维啊。

姜姓乃天水第一大姓,按照惯例,一郡的功曹当由本土头等大姓人物担当,当初杨阜为太守时,功曹即为姜叙。后来汉军北伐,马超攻破天水,姜叙便死在了乱军之中。再后来汉中王为了拉拢天水士族豪强,便又提拔了姜叙族弟姜冏来担任功曹。

说起这功曹姜冏,历史上并不太有名,故而方绍也对这等小人物不太了解,当初之所以让方绍能记住他,全凭他那令方绍窃笑不止的名字。如果方绍不是穿越了的话,他实难想象,这世上真人会取这样“搞怪”的名字,放在后世的话,那当爹的一定是因为被戴了绿帽子,生下这野种,所以才会恨极之下起了这样的名字来报复。

当然,方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姜冏此人,竟然就会是姜维的父亲。

方绿当然知道姜维是个人才,打下陇西之后,也曾想过挖掘培养一下,不过当时算着姜维尚且年轻,如果这个时候挖出来,说不定好好一个苗子不小心给荒废了也说不定,故而便想放几年,等其年纪稍长,学有所成之时再起用不迟。

没想到,今天在这天水衙门内,竟会碰上姜维自告奋勇。

方绍这时顿时起了兴致,遂是笑道:“姜功曹言重了,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令郎既有高见,何不让他说一说呢。”

方绍这般一说,姜冏便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回头给儿子使眼色,生怕他说错什么话。

“这位姜公子有何高见,但说无妨。”方绍表现得极为欣赏。

姜维信步出列,一身的泰然之色,淡淡道:“饥民们之所以不出城,怕的就是城门一关,无处可乞食而活。所以,想要引他们出城,就要从食物上面来下手。维以为,不若在四门之外,每隔一里设置一座赈济点,再以郡兵把守,维持秩序,每一处赈济点,每天都同一时间开伙。如此一来,四万饥民便被引出城外越来越远,而且人数也被分散开来,如此,自然也就不用担心他们闹出事来了。”

当诸人们都在想着怎么先把饥民驱赶出城,然后再施以赈济时,姜维却逆向思维,用赈济的手段将饥民主动引出城去。这计策就是这么简单,不过,却并不是谁都能主动的转过这个弯。

方绍听闻姜维的计策之后,不禁大赞道:“姜公子此计甚妙啊,我以为可行,不知诸位意见如何。”

众官吏也是一时恍悟,纷纷表示赞成。

于是,太守赖雄当天晚上便调动人手,按着姜维的计策,在四门之外逐次设下了二十几个赈济点。

待到天明之时,十几座小营同时开伙,饥民们一听到消息,忙不迭的便奔出了城外。他们先是抢着挤向第一座赈济点,落在后面的人一听说,一里之外还有一处,便放弃了在此争抢,转而奔向下一座。如此一来,四万多的饥民,便被轻易的分散到去了二十几个赈济点,每一处实施的饥民不过千把号人,一场迫在眉睫的饥民暴动,便是轻易的被化解。

身在城头,望着城外袅袅炊烟,还有那情绪渐稳的饥民,方绍与天水诸吏不禁是长松了一口气。

这时,方绍心中忽有了一个念头,遂向姜冏笑道:“姜功曹,令郎确是难得一见的少年奇才,我此番出使东吴,身边正缺一个得力的助手,故想征辟他同我一同出使,不知你这当父亲的可介意吗?”

第三百零一章 内外之谋

第三百零一章

内外之谋

方绍的话,令姜冏是又惊又喜。

方绍是什么人,那是自樊城之时就跟随刘备的老部下了,赤壁之战、借荆州、取益州、夺汉中、占陇西、伐关中,哪一次没有方绍的功劳。

同时,人家又是汉中王之萧何诸葛孔明的学生,在署理大司马府事的一干重臣中,地位仅次于诸葛亮与庞统,与法正、徐庶等人并立。不仅仅如此,人家对糜夫人和阿斗公子有救命之恩,汉中王集团第二号人物关羽的长子还是人家拜把子的兄弟……

如果罗列出来的话,方绍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头顶上竟然顶上了这么多的光环。

不过,于姜冏这样区区一名郡吏而言,方绍赏识他的儿子姜维,那就相当于忽然有一天,中央某位大员,突然对市里一名小局长的儿子大加青睐,声称要把他带在身边培养培养。

这算得上是天降之喜了,姜冏一时激动又兴奋,竟是不知该怎么回应。

方绍知他此刻必是受宠若惊,便是呵呵笑道:“姜功曹,怎么,莫非不舍得令郎啊。放心,我是去出使,不是去上战场,保证令郎毫发无损的回来。”

姜冏这时才反应过来,忙道:“怎么会呢,犬子能为方将军效力,那是莫大的荣幸,伯约,还不速速来拜谢方将军的器重之恩。”

姜维虽然年少有才,不过,能在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在郡里谋得一个小职,这多半也是沾了姜氏一族的光。

于他而言,郡吏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他的目标远非屈居于小小的一个天水郡。只是,他给自己所规划的将来,那也是很遥远的事情,无非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争取能在父亲这个年纪时,远远超越父亲的成就。

然而,对于很多人而言,机遇远比自身的努力要重要的多,姜维作梦也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降临在了自己的头上,不过,他却并非全无准备。

‘嗯,昨天见到这方将军的时候,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当着他的面显露一回呢,还好没打退膛鼓,没想到还真是管用,看来真是让我遇上伯乐了……’

姜维心中暗自庆幸,赶紧从人堆里挤了过来,上前对方绍恭敬一礼,感激却又不卑怯的说道:“能跟随方将军左右,维定是受益一生,维必鞍前马后,但凭方将军驱使。”

但凡是有点才能的人,都会有那么点小小的矜持,反而越是那种板桶之辈,越需要用奴颜婢膝的献媚来讨得上位者的欢心,姜维的不卑不亢,反倒是令方绍更加的欣赏他。

微微点头,表示了对他的赞赏之后,方绍便道:“我还急着赶路,伯约你就尽快收拾一下,我们午后之前就起程回汉中吧。”

姜维遂匆匆赶回家收拾行囊,与父母粗粗告别之后,便跟随着方绍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老家伙们都各有利益归属,方绍便有心多多提拔、拉拢,外加培养姜维这等后起之秀,这么多年来,其实他一直在这么做,如那糜威、关平、费袆等诸多后生人才,都是在他的推荐与提携之下,方才能迅速的进入一线舞台,绽放自己的才华。

方绍知道,团聚在他身边的这些年轻人才,终有一天会成为刘备集团的骨干力量,这对自己无疑是十分有利。

在天水郡短暂的逗留之后,方绍便马不停蹄的赶往了汉中,几天之后,方绍顺利的抵达了南郑。回到南郑,方绍连家都来不及回一趟,便匆匆的赶去见诸葛亮。

在将关中之战的经过和现状详说了一遍后,诸葛亮不禁赞扬道:“你的那些事迹,我在南郑也是多有耳闻,计斩夏侯渊一战,实在是精彩啊。”

方绍忙自嘲道:“我在前线辅佐大王作战,充其量也不过是陈平之流,先生坐镇益州,不但要主持诸般政务,还要为前线调拨粮草,增补兵员,此等萧何之功,学生这点破事与先生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方绍在诸葛亮面前,一向是不敢居功,每每都要表现出学生不及老师的谦逊心态。

诸葛葛呵呵一笑,“中正,你也不用每次都这般谦逊了,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能有如今的成就,我这个做先生的,打心眼里也觉得脸上的光。你我师徒二人,你在外主军谋,我在内持政事,咱们师徒二人正是相辅相成,正好也合我心意呢。”

诸葛亮这回却与以往不同,前半段话点破了方绍的心思用意,不禁令方绍有点小尴尬。不过,诸葛亮的后半段话,却又令方绍放下了心。

诸葛亮的意思很明白,荆襄集团内部,他师徒二人的利益是一致。

诸葛亮为政务所累,无力染指于军事,而汉中王也有意让庞统来决议军机,卧龙凤雏一个主政,一个主军,这显然也是一种平衡与制约。不过,于诸葛亮而言,在军事方面缺乏足够的影响力,显然对巩固他荆襄集团领袖的地位是不利的,因此,他才更需要方绍更多的参与到前线军事的谋议中,也算是对自己在军事权力的一种补充。

依照方绍的猜测,诸葛亮八成就是这个意思了。

而有了诸葛亮的表态,方绍心里便更加安稳了许多,于是便将法正和庞统推荐他出使东吴之事,也告诉了诸葛亮。

诸葛亮听罢,不禁眉头微皱,“攻陷关陇之后,各郡太守什么的,多是法孝直提拔的关陇士人,现在他又想把你从关中挤走,看来他的老毛病是又犯了。不过,士元也赞同让你出使东吴,这倒有点奇怪了。”

方绍冷笑了声,暗示道:“先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士元军师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庞统先效命于孙权,不得重用,后又转投周瑜,暗中献谋,想促使周瑜造反自立,周瑜死后,才不得不转投刘备,可以说,庞统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

投机的目的,自然是冲着权力与名利而去。

先前汉中王地盘不大,力量弱小之时,无利可争,但眼下摊子越铺越大,地盘越打越多,官位越做越大,当可见的利益发展到如今可观的地步时,庞统自然也就按捺不住了。

一山存着两只老虎,想要维持长久的友好共处,这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诸葛亮被方绍一语点醒,沉默半晌方道:“现今这个时候,大王的大业未成,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凡事还需以大局为重。”

‘说得倒轻巧,被派出东吴的人可是我啊。’

方绍也不好明言,只是摇头轻叹了一声。

诸葛亮知他心中何意,便是笑道:“中正,你也不用担心此番出使东吴有去无回。你那位大舅哥你还不了解么,既然大王给了你‘诈割荆州’的护身符,利益当前,你就等着你那大舅哥好好的款待你吧。”

这个方绍当然清楚,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接受差事,遂道:“这个学生我自会见机行事,这一趟我来见先生,一者汇报一下关中之事,二来也只是想给先生提个醒。”

诸葛亮点头道:“我明白,你无需担心。对了,这一趟你去东吴之前,路经荆州,最好先与云长支会一声,免得他误会。还有,路过樊口之时,最好与鲁子敬见一面,如果能说服他向吴侯进言,那就事半功倍了。”

方绍嘴角一扬,脸上流露出几分小小得意,“先生放心,我早有准备。”

在与诸葛亮一番私谈之后,方绍便回了趟家,见了两位夫人,抱了抱两个可爱的儿子,只在家中逗留了一晚,次日一大清早便即出发。

当然,在从南郑离开之时,方绍还向诸葛亮借调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随行。

出得城外,途经小乔住的别院之时,方绍便令姜维等先行,而自己则在阿山几个心腹的陪同下,转由竹林小道前去看望小乔。

自前番一别,这一别便又是数月之久,方绍依稀记得,当初自己离开之时,小乔的那场大病才刚刚痊愈不久,这时再见时,她的身体气色比未病之前都要好很多,看来张仲景不愧是一代名医,他的医术药方果然是高明之极。

见到方绍之后,小乔的脸上更是荣光焕发,喜盈盈的将方绍迎进堂中,便将婢女屏退,亲自端茶奉水来服伺方绍。

“阿玉呢,怎的没见她人?”方绍好奇问道。

“这丫头一早就进城去了,说是要买绸料,要做新衣裳。”小乔说着奉上了一杯香茗。

方绍边饮边笑道:“阿玉她长大了,也懂得打扮了,这一晃多少年就过去了,日子还过得真快呀。”

“可不是嘛,古人说白驹过隙,果真是没错。”小乔亦是感叹,又问道:“对了,听说前线的仗打得特别惨烈,怎的你这个时候却回南郑了,不知这回要呆多久?”

方绍这才想起正事,忙道:“我此番是奉了王命要出使东吴,马上就要走。只是顺道来看望一下你,看看你是否有什么书信要让我捎往东吴?”

东吴,一个好遥远,却又那么熟悉的地方,离去多年,可曾还有什么可留蛮的吗。

小乔沉默了半晌,方道:“说来江东也没多少可牵挂的人,唯一念着的就是我那阿姐吧,那我就写一封书信,烦你替我带给她吧。”

小乔所提到的阿姐,自然就是孙策的遗懦,大乔夫人了。

第三百零二章 二号人物

第三百零二章二号人物

小乔叫人取来笔墨,当着方绍的面提笔作书。

她低眉专注于笔间,神色时有变化,显然是作书之时,想起了诸多的往事,心头的动荡不免显露于色。

这个时候,方绍才得以放肆的欣赏着眼前,这张风韵不减当年的脸。

他依稀想起了当年,柴桑城中,初见时的风华绝代,惊鸿落雁之容,时至如今,岁月走过,在那容颜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脚印。然而,经过了一场大病,在起死回生之后,那份成熟之美,却越发的令人惊心动魄。

“写好了。”不知何时,小乔已将书信装好,递到了他眼前,待见到他那么直然的眼神之时,不禁低眉浅笑,有几分羞涩之意。

方绍“哦”了一声,从失神中回来,将那份信收入怀中,又沉顿了片刻,遂起身道:“我还要急着赶路,那就不多逗留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就走了么?”小乔抬头望向他,双眸之中流露着几分不舍。

那张脸上,分明显露着脉脉之意,方绍心头一动,忍不住抬起手来,在她脸庞轻轻一抚,淡淡笑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

小乔的脸畔,顿时泛起飞霞,只觉脸上滚烫滚烫的,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拒绝方绍的亲昵之举,只是脸庞微微而动,轻轻蹭着那张宽厚而的手掌,感受着他掌心间的温度。

然后,他转身潇洒而去,留下的只有一缕残存的温度。

小乔怔怔的瞧着他走出堂外,忽然之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她几步追出了堂外,一扑而上,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脸庞紧贴在他的背上,只是紧紧贴着,却不敢说一句话。

小乔的举动,多少让方绍感到有点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感动。于是,他便转过身来,将她拥入怀中。

寒风抚过,卷起淡衫青丝。

天空之中,似有什么晶莹之物飘然而落,一场雪,又不期而至了。

…………

顺汉水东下,四天之后,方绍的船抵达了荆州境内。

此时,关羽统帅的荆州军团,以及孟达统领的东三郡之军,正在西起南乡,中至淆阳,东至义阳的南阳一带与曹军对峙。

关羽的大本营设在荆州北部的新野,新野之北不出两百里即是淆阳。原本关羽的大军是逼城下寨的,但时近隆冬,后劲乏力之下,荆州军已退至淆阳以南百里。

方绍先顺汉水抵达襄阳,然后又转道淆水,去往新野以北的中军大营,在那里他见到了荆州军团的统帅关羽。

自汉中王以下,无论文武,只有关羽一人享受有“假节钺”的权力。

所谓之“节”,即代表皇帝的身份,凡持有节者,就代表皇帝亲临,可行使皇帝的某些权力。

当然,“节”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当世一般有四种。

其一为假节,和平时期没有权利处置人,战时可斩杀犯军令之人。

其二为持节,平时可杀无官位的人,战时可斩杀两千石以下的官员。

其三为使持节,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的官员。

最牛叉的就是这第四种假节钺了,他可以斩杀上边那三种“节将”。

这也就是说,关羽在汉中国的权力之大,以达到可以随意斩杀自汉中王以下的任何官员,包括诸葛亮、庞统等所有人在内。

理论上,关羽乃是汉中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二号头脑。

当年的董卓与曹操,在挟持汉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逼取假节钺的权力,当然,他们所取得的是汉朝的假节钺,而关羽这个仅仅只是诸侯国内的假节钺,理论上权力还是有大小之分的。

汉中王能将此等重要的权力授于关羽,对其信任与依重,由此可见一斑。

因是,方绍见着关羽之时,不得不拿出见汉中王的那份敬畏的态度,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关将军。”

“嗯,中正快快免礼吧。”关羽微微抬手,表现出来的高高在上的气势,也与寻常人不同。待方绍坐定,他抚着美髯道:“中正,关中之战,你有勇有谋,我与荆州诸将听闻你的事迹,很是佩服呀。”

方绍忙道:“绍只是依着大王之命而行,微末之功,何足挂齿。”

关羽重枣般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又问道:“但不知你此番来荆州,所谓何事?”

方绍遂将出使东吴之事如实说来,又将诈割荆州之计透露,并表示虽然是诈割,但最南边的桂阳郡,多半还是不得不割出去的。

关羽一听,脸色顿是一沉,不满之情立时显于色,不悦道:“荆州尺寸之地,皆乃诸将浴血而得,就这般割与那孙权,岂非寒了众将士的心。”

方绍早料到关羽会有这表现,只得耐心解释道:“大王这也是情非得已,如今关中乏粮,曹操十几万大军始终不退,大王那边所受的压力非同一般,只有请得东吴出兵,方才有可能迫使曹操退兵,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做一些小小的牺牲了。”

关羽冷哼了一声,虽没说话,但不满的表情尚挂在脸上。

关羽的性情,似乎自上次襄樊之战,更加的倨傲了几分,对于汉中王的王命,竟然也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这等不满之情,方绍生中不禁暗生顾忌。

“关将军,其实你我都知道,灭了曹操之后,大王下一个扫荡的目标,必定就是东吴孙氏,桂阳郡就算割给了东吴,他们又能高兴几天呢。将来关将军率荆州之师,顺江东下,吴会之地尽为将军踏平,区区一个桂阳郡又何足道哉。”

关羽又焉是那不识大局之人,面子上发泄了几分不爽,又被方绍这般一吹捧,心情便好了许多,遂是叹道:“关中之重,我岂又会不知,我也只是替荆州将士们说几句心里话而已。既然大王有命,那中正你此番出使,就依计而行便是了。”

关羽终于是松了口,方绍总算松了口气,当下又奉承了几句,便以重任在身为由,起身告辞。

关羽军务缠身,也没有留他,当方绍从关羽的军帐中出来时,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这位荆襄军团统帅的身上,始终是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即使是如方绍这等城府极深的智谋之辈,与关羽相处之时,也总会感觉到不自在,这也是方绍不愿多逗留一刻的原因。

方绍辞了关羽,便率姜维一干随众出得大营,本欲南下去襄阳,再由汉水转向长江,但方一出营时,却瞧见关平带着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贤弟,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啊。”

方绍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关平,便是策马上前,笑着向他打招呼。

关平瞧见是方绍到了,自是喜上眉头,当下便拍马赶上前来,身后一名身着戎装的女将也跟随而来。

“大哥,你怎么来荆州了,可真是想煞愚弟了呀。”关平言语之间,尽是热诚。

方绍呵呵一笑,“为兄也想念贤弟你呀,所以此番出使东吴,特地来看望贤弟,方才听说贤弟不在营中,还有些失望呢,没想到贤弟你这就回来了。贤弟啊,听说你跟随着关将军,屡立战功,大王亦常在我们面前夸赞你呢。”

关平搔着头,笑着自嘲道:“我这点功绩跟大哥你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什么时候要是能再跟大哥并肩而战就好了,小弟我也好仰仗大哥的鬼谋,好好立几件不世的奇功。”

关平这人虽然也有点暴脾气,但人却实成的很,听着他这一番恭维,方绍心里边亦是舒坦的紧。几番闲聊之后,他将目光移到了关平身后那员女将身上,这年芳十五六岁的少女,长相倒也俊秀可人,只是眉宇之间,总是流露着一种与她年纪不相仿的傲然之气,而这一身戎将打扮,不禁让方绍想起了当年的孙尚香。

“这位是……”

关平一愣,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大哥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这是我家三妹银屏啊。银屏,还不快见过方大哥。”

“小妹见过方大哥。”那关银屏于马上拱手,微笑着问候一声,谈吐之间,颇有些锉锵之气。

方绍这才记起,原来她就是关羽的三女儿。只是方绍对关羽一向敬而远之,姓关的一家,除了关平之外,都交往不深,当初这关银屏也只是在她小时候匆匆见过几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已经长成这般巾帼红颜了。

“原来是三小姐,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我差点都快认不出来了。”

方绍说话之间,不经意间发现,身旁的姜维,正瞧着那关银屏发呆呢。

‘这小子不会人家了吧,舞刀弄枪的女人家可不是好惹的啊,哥可是深有体会的……’

方绍轻咳了一声,提醒姜维莫要失礼,姜维旋即会意,这才赶紧把目光移开,神色间略有些不好意思。

那姓关的兄妹倒没有察觉,方绍看着随后而来的队伍,其中夹杂着不要曹军衣着的人,便问道:“贤弟,这些曹军都是哪里来的?”

关平得意道:“昨日我和三妹率军骚扰曹军粮道,正碰上一队从汝南而来的曹军粮队,顺势便劫了他们的粮,俘了一百多个小卒,我……”

话未说完,只见队伍中一阵嚣动,原来是一名曹军小卒打翻一员汉军,抢了马匹器械,正狂逃而去。

“小贼哪里逃”

方绍等人尚未反应过来时,身边的姜维已是拍马而出,手舞着银枪急追而去。

第三百零三章 戏剧性的显摆

第三百零三章

戏剧性的显摆

‘靠,不就是跑了一个俘虏么,用得着这么激动么。’

俘虏逃跑,姜维二话不出追了上去,方绍先是一怔,随即便恍悟,赶情姜维这是想在人家关三小姐面前表现一把呢。

关平也是吃了一惊,正欲派人去追,方绍却摆手止住,笑道:“一个俘虏小卒而已,由伯约出马就足够了。”

方绍是想给姜维一个表现的机会,而方绍开口,关平便喝止住了打算一同追出去的部下,转而问道:“大哥,不知此人是谁呀,看他那样子,身手还挺敏捷的。”

方绍笑道:“此人姓姜名维,字伯约,原是其父在天水郡做功曹,我路过天水时,瞧着这小子有些能耐,就征了他做我的副手,这回我正好想瞧睢他的武艺如何,贤弟你精通武艺,正好帮我参详参详。”

方绍这么一说,那关氏兄妹便耐下性子,看起了热闹。

那曹军小卒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左右,但其敢在汉军大营边上夺骑伤人而逃,看来也有几分胆量。

不过,姜维的坐骑,乃是西凉上等的好马,更兼他出身陇西,自幼便精习骑术,所以这般追出,很快便后来居上,将那小卒拦住了去路。

“小贼,你好大的胆子啊,念你有几分胆量,若是下马求饶,便饶你一死,若是不……”

姜维本是想耍一阵威风的,但那小卒却知此时退缩,定是必死无疑,当下二话不说就挺枪拍马杀上了去。

‘我习武多年,还未杀过人呢,这回正好拿你来祭我的枪’

姜维雄心大作,当下舞枪便迎了上去。

两马相交之际,那小卒枪头一挑,直刺向姜维面门,姜维枪身一扫,欲要拨开对方的兵器,反攻而去。

岂不料,那小卒这刺来的一枪,竟是势大力沉,姜维心下一惊,只得用尽全力,方才拨开这一击,但转眼之间,对方一枪又顺势横扫而来,姜维急于马上做了个铁板桥,对方的枪头贴着自己的面门扫过,险险的避过了这一击。

一上手的两个回合,姜维竟是落了下风,这当然与姜维的轻敌有关,但那小卒竟也似暗藏着一身的武艺。姜维心中大怒,于是便振作精神,不敢再大意,使出浑身的解数,与那小卒斗了起来。

而这一斗,竟是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方绍本以为,就算姜维是初生牛犊,但依他的实力,几个回合将那小卒挑落于马当不在话下。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那俩人竟然纠缠在一起,半天没分出胜负。

这一场面,倒是颇俱戏剧性。

身边的关平不由得惊叹道:“这个姜伯约当真是实得枪法之妙啊,依我之见,只怕能与子龙叔叔的枪法有得一拼了。”

而那关银屏却道:“这姜维的枪法虽说华丽精巧,但却有华而不实的之嫌,只怕还得再练个十几年,方能与子龙叔叔一比,倒是那个小卒的枪法,虽然看起来粗犷,但却沉稳扎实,依我之见,倒比这姜维要高明一筹。”

关家刀法虽然天下无双,但却需要极大的臂力,因是关银屏毕竟是女儿家,臂力不足,故而未能学家传刀法,却拜赵云为师,学了一身的好枪法。

相对哥哥关平而言,银屏算得上是用枪的行家,自是比关平要看得透彻。

听过这二人的一番评价,方绍心中暗自为姜维感慨:‘小子哎,原想着在人家姑娘面前显摆一把,结果碰上了个厉害的小角色,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方绍揣摸人的心思岂是寻常可比,此时此刻,姜维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又是心急,又是尴尬着呢。

‘怎么可能,这么一个小卒竟会有如此了得的枪法,我本想在关小姐面前露一手武艺,怎么会弄到这般地步,这般再耗下去,我的颜面该当何在啊……’

姜维心中焦虑,这般一分心,枪法上立时有所迟滞,那小卒立时瞅准了破绽,连攻数枪,只将姜维逼得一时间有点手忙脚乱。

关银屏碰上俩使枪的好手,这般精彩的交战,早就看得是手痒难耐,这时眼见姜维渐落下风,当即便是拍马舞枪而上,口中叫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袭红衣白马飞驰而出,转眼之间便加入了战团。

三个少年男女就这般战成一团,如此场景,方绍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禁兴致大起,双臂环抱胸前,津津有味的观战。而附近的这些战场,也皆这等奇景所吸引,也多围了上来看热闹。

关银屏师传子龙,其枪法岂是一般可比,实则不逊于姜维。本来那俩少年战得旗鼓相当,这时关银屏一加入战团,形势立刻便急转直下,转眼间,那小卒便被两条枪逼得手忙脚乱,穷于应付。

“两人打一人,无耻”那小卒被逼无奈之下,不禁厉声喝斥。

姜维一听,忙是叫道:“关小姐,你且退下,我一人收拾这小贼足矣。”

“少啰嗦,再不拿下这小卒,我汉军威名何在。”关银屏无视姜维的话,手上一柄枪舞得更快,招招都指向那小卒要害。

二十招走过,那小卒四面破绽大开,只顾应对姜维之际,却被关银屏枪柄反手用力一磕,闷哼一声便栽倒于马下。

姜维见那小卒落马,心头又是解气又是恼火,银枪向下一刺,便要取其性命。这时,那关银屏却出人意料的将枪一拨,挡住了姜维的杀招。

姜维一怔,问道:“关小姐,这小贼伤人夺马想逃,为何阻止我杀他。”

关银屏哼了一声,“这厮是我的哥哥的俘虏,要杀要剐也由不得你做主。”

姜维想表现一番不成,此刻面对关银屏傲然之色,自觉不甚光彩,只好道:“小姐说得是。”

关银屏手一招,看热闹的士卒们才反应过来,几个人冲了上来,将那小卒五花大绑起来,拖至了方绍与关平近前。

关银屏策马而归,姜维则闷闷不乐的跟在后面。

至关平近前,关银屏问道:“大哥,这个小卒是你抓的,你说杀不杀。”

关平也是要面子的样,这小卒当着自己的面,公然伤人夺马而逃,关平这脾气怎么受得了,当即手一挥,喝道:“这小贼是自寻死路,何需多问,来呀,将他拖走一刀斩了。”

关平一下令,士卒们便蜂拥而上,拖起那小卒便往刑场而去。

方绍暗观那小卒,却发现此人虽死期近前眼前,但也只是一脸的沉重,不哭叫不求饶,一声不吭的任由汉军士卒将他拖走,似乎并无多少畏色。

‘堂堂一个小兵崽,临死之时也能这么沉得住气,而且还有一身的好武艺,嗯,看来定然不是平凡之辈,杀之可惜了。’

方绍颇为欣赏那小卒,爱才之心一起,便忙叫了一声:“且慢”

关平一怔,示意部下且慢动手,回头问道:“大哥,你有什么吩咐吗?”

方绍轻咳了几声,笑道:“方今正是用人之时,我观这小子胆量不错,武艺也算了得,就这么杀了岂不可惜,何不将之收降,为我所用呢?”

关银屏也跟着道:“是啊,方大哥说得不错,这小子胆色和武艺都还过得去,若是能收入军中为我效力,也算是咱们替父亲收了一个人才。”

关银屏也主张不杀,这时姜维就听着不悦了,从旁道:“这小子今天敢夺马而逃,只怕今天他伪降了,明天又会如此,到时岂不便宜了他。”

方绍淡淡而笑,“两军交战,你死我活的,他身为降卒,在生死未卜之下选择逃跑,也是情有可愿。我看他在曹军也只是个小角色,我们若能厚待之,令其人尽其才,他焉能不倾心归附效忠。”

方绍这么说了,姜维便不敢再持反对意见。

关平听了他们这一番议论,便道:“既然大哥这么决定了,那愚弟自当听从。来啊,将他带回来,松了绑吧。”

刚被拖走的那小卒即又被带了回来,方绍亲自下马,为那小卒解了束缚。

那小卒先前不知方绍的身份,只知他必是汉军中的大官,这时听闻他与关平的一番对话之后,方才知道,眼前这位“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汉中王麾下大名鼎鼎的鬼谋方绍。

现下方绍不但替他求情,而且还礼贤下士,盛赞自己的才华,如今又亲自下马为他解缚,那小卒心中感动,脸上顿时浮现出感激之情。

方绍见他神色已有变化,便安抚道:“我看小兄弟也是有胆有才之辈,身在曹营,不但委屈自己的才华,而且还是为虎作伥。而今我家汉中王,不日将率大军扫平中原,恢复汉室,你何不弃暗投明,归顺于汉中王麾下,将来也能做一个中兴之臣呢。”

那小卒听着越发的感动,当即二话不说,望着方绍就拜了下去。

方绍知他是答应归顺了,便忙将他扶了起来,笑呵呵道:“好好好,我汉军中又多了一员少年英才呀,但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那小卒迟钝了一会,方才开口道:“小……小的……邓……邓艾,字士载。”

第三百零四章 关键先生

第三百零四章

关键先生

邓艾?

眼前这小子,就是邓艾不成?

方绍暗吃了一惊,本来是不太相信会有这么巧之事,但想起他那结结巴巴的说话方式,便不禁信了三分。

历史上的那个邓艾,的确就是个结巴子。

不过,方绍依稀记得,历史有载,建安十三年时,曹操率大军南攻荆州,刘琮归降之后,曹操强行将新野一带的部分当地人北迁,那个时候,邓艾一家就被强行迁到了汝南,成为了曹操的屯田民,而作为新野大族出身的邓艾,则沦落为了放牛娃。

当时方绍也知道新野有个叫邓艾的小孩,很可能将来成长为一代名将,但当时考虑到邓艾不过是十多岁的一个孩子,而以当时自己的低微的官职,也不可能让刘备对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孩子垂青,所以也就没采取什么行动。

却不想到,一晃十年而过,竟会在此地遇见邓艾。

不过,令方绍生疑的却是,邓艾此刻不是应当在汝南做他的屯田民吗,怎么会跑到这南阳地界来。

于是,方绍便问道:“原来是邓士载,不知你籍贯是哪里,又是如何从军的?”

“艾其实本是新野人氏,早年曹操南下之时,艾便随族人被迁往汝南屯田,因是我略识些字,故而前几年被委任为了军佐。此番两军交战,汝南屯田奉命调运粮草,典农都尉知我是新野人氏,对南阳一带的地形熟悉,便派了我前来押解粮草,却不想半路为这位关将军和关小姐所获。”

邓艾知道自己结巴,所以说起话来,故意放慢了速度,不过他的语速虽是慢慢吞吞,但每一个字都沉稳有力,让那些本想取笑他的人却又笑不出来。

话音刚落,未等方绍开口,关银屏便问道:“你这一身武艺,却是跟谁学的?”

邓艾答道:“屯田民中,也有一些会武艺的乡民,艾自幼无事之时,便看他们练武,这些武艺,皆是艾自学而得。”

“原来是自学成材,嗯,难得,真的是很难得。”关银屏不禁赞道,脸上露出些许赞许的笑容。

或许是这关银屏也受了他父亲的习染,对那些官吏士大夫们,都不怎么有好感,反是对这种下层人士,有一种出于本性的体恤与亲近。

时至此时,方绍确信无疑,眼前这小子就是邓艾了,想这邓艾果然与历史中一样,在逆境之中,亦能奋发图强,不断的完善提升自我,方绍对其不禁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情。

姜维、邓艾等皆是后起之秀,其才丝毫不逊于当世风光的名将,方绍自是有心收揽他们为己用,只是这邓艾毕竟不比姜维,他到底是刚刚投降的降卒,方绍自然不放心就这般将他带于身边栽培,就算将来要重用,那也得先观察一段时间才可以。

于是,方绍便道:“你在曹军中的现任何职?”

“艾官任典农都尉学士,负责看守稻草。”邓艾回答的倒也痛快,丝毫不以自己官职卑微而觉羞耻。

曹操所立的屯田制中,典农都尉相当县令一级的官员,而典农都尉学士,则相当于县一级中的下级官吏,邓艾负责看守稻草,看来他这官职应该是下级中的下级了。

方绍想了想,遂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向关将军给你讨一个典农功曹的位子,先历练历练你,看看你是否真有真才实学,如果做得好,自会另行升赏提拔。”

因是当初襄樊之战时,荆州北部人口因战乱而锐减,荆州军团乏食,关羽便在与蒋琬商议之后,仿效曹操,利用北部附近的荒地,设了几个典农都尉,召蓦那些流民实行民屯。当然,政策却比曹操的屯田要宽松与多,民与官之间的分成,也是按照七与三的比例而分,远比曹操那边的五五,甚至是四六的残酷政策要好很多。

这典农功曹的官职,仅次于典农都尉,对于邓艾这个降卒而言,一上来就能官升数级,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待遇。

本来是过着暗无天日,希望渺茫生活的邓艾,哪想到被俘之后,反而遇上贵人,拨云见日,前途一下子一片光明,人生就此发生转折。

此时此刻,他心中自是感慨万千,忙拱手道:“艾多谢方将军提拔,请方将军放心,艾必洗心革面,一心一意为汉中王效命,绝不辜负方将军的此番知遇之恩。”

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年轻人,方绍嘴角不禁流露出几分小小的得意之色。

…………

在向关羽推荐过邓艾,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方绍便继续踏上了东去之路,几天之后,途经樊口,方绍本来打算拜访一下鲁肃,却听闻这位东吴的大都督,如今却身染重病,现下已去往柴桑休养,方绍便即刻起程,又匆匆的赶去了柴桑。

在当年的周瑜的都督府中,方绍再一次见到了这位病魔缠身的东吴大都督,此刻,鲁肃已不见当年的儒雅飘逸,整个人都面黄肌瘦,俨然已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

“中正,你来啦,我病体无力,未能远迎,望你不要见责呀。”鲁肃手撑着拐仗,在下人的搀扶下,立在大门外恭候着方绍的到来。

方绍见状,赶紧跳下车来,几步走上前去,携起鲁肃的手,关切道:“子敬这话说的,你我之间何等关系,还用得着这般客气么,你既有病在身,又何出出来,快,我你进屋中去说话吧。”

二人相携入堂,分主宾坐下,鲁肃有气无力的吩咐着婢女上茶上点心款待贵客,而他说话之时,更是不时的咳嗽,看来这病情确实很重。

“子敬,前番你前来送亲之时,还是精神抖擞,怎么数年不见,身子骨就变成了这样?”方绍满怀关切的问道。

鲁肃叹了一声,感慨道:“这就是所谓的身死由命呀,自去岁开始,我这身子骨也不知为什么就越来越差,时值今日,怕是已经来日无多了。”

粗粗一算,方绍与鲁肃自夏口相识,如今也算认识近十年之久了,这期间虽然双方也曾大动干戈,但总体而言双方还算是有来有往,在方绍的映象中,鲁肃一直算是他在东吴中,相交比较好的一个人。

如今见鲁肃病成这样,方绍心中亦是颇为可惜,而且他也知道,历史上的鲁肃,本就在建安二十二年左右病逝,这时见得他这副模样,再掐指一算,怕是鲁肃离他的大限之期真的已经不远了。

鲁肃之死,显然不是方绍想要看到的。

在东吴诸臣当中,鲁肃这个人一向是“联刘抗曹”政策的坚定拥护者,有此人在,尽管孙权对荆州总是心存图谋,但在鲁肃的一力反对下,总体而言孙权对荆州的决心还是有所保留。

然而,如果鲁肃去了,那么,按照方绍的推测,接他位子的必将是近来在东吴崛起极快的吕蒙,此人可是一个顽固的主战派,若是此人上台,那么东吴对荆州的态度,势必要向不利的方向转变。

历史中的“大意失荆州”,即是在鲁肃逝世,吕蒙上台后不久就发生。

很显然,鲁肃在的存与亡,很可能将是东吴外交政策的一个转折点。

不过,方绍可是有备而来的。

在听闻了鲁肃一番落寞之词后,方绍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子敬啊,你一向不都是认为事在人为吗,怎的现下却信起了那什么天命。”

鲁肃又是一叹,“我原来也是不信天命的,不过我这身体本是好端端的,但无缘无故就病情日重,请了多少名医都无可奈何,中正你说,这不是天命又是什么,唉,我是不得不信啊。”

方绍将一杯茶饮尽,嘴角露出些许得意之色,“子敬你也无需灰心丧气,其实,这一回我来柴桑,还给你带了一份大礼呢。”

鲁肃一怔,勉强笑道:“你我乃故交,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还何必带什么大礼,却是显得见外了。”

方绍道:“前番你亲自来送嫁,我还没谢过你,正所谓礼尚往来,我这份大礼也是应该的,现在大礼就在外堂,子敬要不先看一看再说。”

鲁肃忙摇手道:“我鲁肃为官两袖清风,一不收礼,二不送礼,中正你也是知道的。你的心意我领了,至于这礼嘛,你还是收回去吧。”

方绍神色忽然间变得郑重起来,正色道:“子敬啊,这份礼我可不光是送给你的,而是送给东吴万千百姓,还有我们刘孙世代友好之业的,你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鲁肃这下就糊涂了,茫然道:“中正,你何出此言啊?”

方绍脸色又变得诡秘起来,“待看了我给你带的是什么礼的时候,子敬你自然就明白了,来呀,快将那份大礼给鲁都督请来。”

鲁肃好奇心起,便也没有阻拦。

过不得片刻,却见一位鹤发童颜,翩翩若仙的老者信步入内。

“这位是……”鲁肃更加的糊涂了,怎想到方绍给自己带来的这份大礼,竟然会是一个道风仙骨的老头。

方绍淡淡一笑,说道:“这就是我给子敬带来的大礼,此人正是当世神医,张仲景先生是也。”

第三百零五章 不是自救你的

“张仲景?”鲁肃惊道,显然,张仲景的名号,他也是曾有听闻的。

“没锚,这位就是张伸景先生。”

这就是方绍离开南郑之前,向诸葛亮借调的那位神秘人物,其实就是张仲景。

方绍早在天水郡时,粗粗一算,就估摸着鲁肃的大限之期将至,而为了使东吴不会大踏步的改变外交政策,进而为荆州军团增加来自东面的压力,所以,方绍就特意将张仲景带来,希望这位神医能借其妙手,把鲁肃从死亡的边缘给拉回来。

张仲景信步入内,微微一拱手,道:”仲景见过鲁都督。”

“久闻张先生大名,幸会幸会。

还之一礼,又转向方绍,困惑道:“向鲁肃笑”鲁肃忙中正,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鲁肃是为病魔困扰,脑袋生锈了,反应也开始迟钝了,方绍便用善意的讽刺口气说道:“子敬,你莫不是病糊涂了么,我请了张仲景先生来,自然是要为你治病了。”

鲁肃恍然大悟,一张虚弱而落寞的脸,竟是霎时间涌现了几分希望的神采。

张机之名,鲁肃早有所闻,那可是与华佗齐名的当世神医,如今华佗已故,当世之中,能有妙手回春之术的,怕只剩下了张机一人。

先前鲁肃本也想到过张仲景,怎奈人家是汉中国的高官,并非华佗那般悬壶济世,行走天下的郎中,故而鲁肃就没好意思派人去请,今日哪想到方绍千里迢迢而来,竟然把这个自己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一并带来。

此时此刻,鲁肃又是喜又是惊,一时之间激动的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不惧死,哪怕是鲁肃这等翻手之间可左右天下的大人物,本是万念俱灰之时,忽然有人雪中送炭,给了他一线生存下去的希望,即使是鲁肃,亦如寻常百姓一样,无论如何都隐藏不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

看着鲁肃那复杂的表情,方绍心中便有小小得意,又道:“仲景先生手下,多少疑难杂病都药到病除,想来子敬你这点病也不在话下。”

鲁肃这时精神才有些镇定下来,对方绍自是心怀无比感激,“中正呀,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的这份人情,我鲁肃真不知该何以为报啊。”

“子敬言重了,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谈报答什么就肤浅了。这样吧,先让仲景先生给你诊治一下,咱们待会再叙1日不迟。”

方绍说得很是慷慨无私,心里边却在暗想:’哥救你可不是白救的,你要真是想回报,就好好的把刘孙联盟搓合下去吧,别让你家那位吴侯,整天的就知道贪小便宜….方绍遂是退往后堂,只留张伸景为鲁肃诊视。

此时,姜维已从外面走来,见方绍出来了,便上前附耳低声道:“先生,我方才四处走动,暗中察看了一番,发现这大堂四周,暗中安排了不少全副武装的甲士,只怕这位鲁都督心怀不轨呀。”

方绍脸上带笑,低声道:“刘孙联盟谋合神离,鲁子敬有些安排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不用担心,我料那些甲士很快就会撤走的。“方绍嘴上说得自信,但其实,心中却未必是有十足的把握。

张机固然医术高明,但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本来就不甚发达,就算是张仲景华佗之辈,也并非能做到包治百病,所以,鲁肃的命究竟能不能续下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确实得看他个人的造化。

当下方绍不动声色,只在外堂中闲品香茗,悠域悠哉的等候着内堂中的消息。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张仲景方才里面走了出来,脸上依1日带着他那副特有的超凡绝世的淡淡笑容,叫人看不出来鲁肃的病究竟是喜还是忧。

“仲景先生,子敬的病可有治否?”方绍起身问道。

张仲景摇了摇头,”病入膏育,无药可治也。”

张仲景的回答令方绍心中噔咯一下,一张自信的脸,立时凉了半截。

正当方绍失望之时,张仲景接着又道:

“此病虽然无药可治,不过老夫倒可开几道方子,倒也可以让这位鲁都督再多活几年。”

‘靠,能不能有话一气说完啊,成心的吧。7方绍暗松了口气,忙问道:“治不好也无所谓,但不知先生的方子,最多能让子敬再活几年。”

张仲景想了想,答道:“如果调理的好的话,至少还能再活个三年左右,不过,最长应该绝不会超过五年,这也得看这鲁都督自身的造化如何了。”

三年,也就是说,保守估计,鲁肃还有三年时间可活。

方绍暗中估算了一下,跟着便宽了心,“三年的时间足够了,仲景先生,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张仲景摆手笑道:“治病救人,乃医者本份,方将军不必客气。倒是方将军和这位鲁都督相交甚好啊,竟会不远千里的为他寻医,真是难能可贵。”

张仲景当然猜不透方绍心中所想,方绍也不说透,便是坦然受了张仲景的夸赞。

这个时候,姜维又进入堂中,满脸狐疑的对方绍道:“先生,真被你说中了,四周自勺那些甲士都撤了。”

方绍悠然一笑,却也不明言,心中却道:

’老子给他续了三年多的命,他能不撤吗。’

方绍并未急着起程东去见孙权,在他看来,先做好鲁肃这里的工作,比直接见孙权更为重要。

于是,他便在柴桑逗留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里,张仲景又是给鲁肃开药,又是给他用钟灸,三天之后,鲁肃日益恶化的病情开始得到了控制,而在这一天,方绍才决定动身前往江东。

起程前,鲁肃在都督府中设下便宴为他饯行,此时,鲁肃的咳嗽的次数与剧烈程度,显然要比几天前要弱了许多,看来,他的病情已经开始有起色。

“中正,我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谢你对我的这般恩情了,你的这份恩,我鲁肃必会铭记于心。”鲁肃举杯慨然而言,神色言词之间,充满了对方绍的感激。

“子敬客气了。”方绍一杯酒饮尽,忽然间又是一叹。

鲁肃知方绍这番表情,必是有什么话说,便顺势问道:“不知中正因何而叹。”7方绍摇头一笑,“我其实是为子敬等江东诸豪杰慨叹呀。”

鲁肃一怔,“此话怎讲?”

“方今天下,曹贼之势已不复从前,如今其数十万大军,被我主牵制于荆州与关中一线,其势日益窘迫,内部人心湟湟,分崩离析只在朝夕之间。而江东带甲者十余万,豪杰俊才无数,当此天赐之良机,本当趁势北取青徐,开疆拓土,而今却只划江自守,眼看着良机离去而无动于衷,却不能建功立业,这难道不值得一叹吗?”

方绍终于道出了他心中之话,不过,却并未提及请东吴出兵,显然,他这番话是想化被动为主动。

鲁肃随即会意,却只笑而不语。

方绍看他那副样子,估计已猜到自己此番出使江东的目的,便道:“实不瞒子敬,’我此番奉王命出使,正是要催促吴侯如约出兵两淮。其实,吴侯的心意,无非是想坐山观虎斗,到最后坐收渔人之利而已,不过,我倒以为,这个想法很幼稚。”

方绍将此行目的挑明,鲁肃这下就不好再避而不言了,只得讪讪道:“这个嘛……中正这是说得哪里话呀,我东吴的大军,不是尚未集结完毕嘛。”

方绍知其在敷衍,却是冷笑道:“子敬也不用敷衍,你我都是聪明白,有什么话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子敬应该知道,东吴占据了合肥重镇,这一点是曹操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所以,东吴与曹操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朋友。而这一场战争,若是我王胜了,曹军退回中原,则其随时可向两淮一线调兵。反之若曹军胜了,更加能腾出手来反攻合肥,吴侯想坐收渔利,根本就不可能。当然,东吴也可以选择进攻荆州,不过,有徐元直坐镇陆口,不知子敬与吴侯,你们又有几万必胜的把握呢?”

方绍这一番撕破脸皮似的直白之词,非但没有让鲁肃感到恼火,反而是将利害关系剖开来摆在了鲁肃面前,让他能够更清楚的认清现实。

其实,对于鲁肃而言,他本来就不主张对荆州开战,如今受了方绍的救命之恩,又听了他这一番分析,心里其实便已有了主张。

于是,他赶紧给方绍倒了一杯酒,笑呵呵道:“中正莫要激动,你我两家乃是联盟,有着同样的敌人和利益,自当共同进退,什么我东吴要进攻荆州的,这话说得多伤人。“方绍的表情从肃然变得轻松起来,酒饮尽,跟着笑道:“其实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有子敬这样的通揽大局的人在,我相信吴侯又焉能出那些昏招呢。”

便宴的气氛,一下子从紧张又回归到了轻松,两人将正事扯远,又聊了些1日事之后,方绍便告辞上路。

鲁肃亲自将方绍送到了江边,目送着他上船离去,远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船队,鲁肃脸上流露着变化不定的神色。

当那些船队变为天水一线间的黑影时,鲁肃的紧皱的眉头陡然松开了,拂袖道:“来人啊,速备笔墨,我要给吴侯上书。”(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威胁

第三百零六章威胁

建业。

隆冬的江风翻过建业高耸的城墙,悄无声息的溜进了那一座深宅大院。

在落满了枯叶的在一片庭院中,那一位磊落的少年,正自上纵下跃,舞弄着一柄方天画戟。

一招一式,极具霸气。

寒风扑面而来,少年浑然不觉,一柄长戟舞得更快,更猛了,窜动之间,可见他脸上的流露着激愤不平的表情,每每招式用到最霸道之处,还要咬牙切齿,口中喃喃的不知在自语些什么。

在厅堂门口,不知何时,一位**悄无声息的在那里站了很久,她一袭青衣,端庄静穆,脸上虽少不了岁月留下的痕迹,但依然能想象得出她年轻时的那般芳华绝代。

望着少年英武的身姿,她依稀回想起了过往的岁月,神色之间,不禁又浮现出几分伤感。

恍惚了片刻,她的眉头不禁微微而皱,开口道:“阿绍,你又在胡闹什么?”

那少年,正是江东霸王孙策之子孙绍,而那**,即是孙策的遗孀大乔夫人。

孙绍身子一震,一个潇洒的姿势收了长戟,回头一看,瞧见母亲正以一种不满的目光注视着她,便不悦道:“母亲,我哪里胡闹了,我是在练武。”

大乔走下阶去,取出绢帕来替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叹道:“你又不是军人,也不用上阵杀敌,练武有什么用。”

孙绍急道:“怎么能没用呢,我可是霸王之子,总有一天我会像父亲那样,纵横沙场,不然岂非有辱了父亲的声名。”

孙绍这般口气,与他父亲当年是一模一样。

儿子有此雄心壮志,她这当娘的本来应该高兴才是,但此时的大乔,听着儿子口中的豪言壮语,脸上的忧虑之色却越的浓重。

她叫仆人将孙绍手中的兵器收了,拉着儿子进入屋中,好言劝道:“阿绍啊,刀箭无眼,若是稍有个闪失,却当如何是好。咱们江东有的是精兵良将,上阵杀敌这种事,就交给别人好了,你就安安生生的呆在家中陪着母亲就是了。”

孙绍哼了一声,不满道:“儿在家孝尽母亲自是应该的,可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一辈子窝在家中。几个比我的堂弟们都已经带兵了,只有我还只能窝在家里练武,我都快憋屈死了。”

“阿绍啊,你跟他们可是不同的呀。”大乔心有苦衷,却又不好与儿子明讲。

“有什么不同,我们都是孙家子孙,自然都应该为孙家的基业出一份力。”

孙绍还是没有会意大乔的意思,这让她心里愈的不安。

正在这时,下人匆匆来报,言吴侯登门探视。

大乔一震,忙带着孙绍前去迎接,临到门口时,又不忘吩咐道:“阿绍,你千万记得我的叮嘱,呆会见着你二叔,他若问起你近来在做什么,你千万不可说自己在练武,只说自己天天在家孝经》就是了。”

孙绍抱怨道:“又孝经》,我都已经读了多少年《孝经》了,我要跟二叔请缨……”

满腹的怨言尚未出口,大乔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孙绍只得闷闷不乐道:“好吧,我听母亲的便是了。”

听得儿子应诺下来,大乔这才心安了几分。

心怀着忐忑到得府门前时,孙权已信步入内,大乔领着儿子快走几步,心翼翼的上前见礼。

孙权在嫂嫂面前也不敢摆谱,赶紧上前将他母子二人扶住,笑呵呵道:“嫂嫂见外了,我们一家人还用得着这么多礼数么。”

大乔淡淡道:“君臣之礼,上下之别,妾万不敢因私废公。”

大乔这几句话说得孙权心里舒坦,待看到孙绍时,却现这才许久没见,他的这位大侄子又长得英健了许多,身形神态之间,隐约已有了他父亲的几分模子。

孙权的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抚着孙绍的肩,关怀的问道:“阿绍啊,二叔许久没来看你,你又长高了不少呀,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呢?”

大乔趁着孙权不注意,赶紧又向儿子使了个眼色,孙绍咽了口唾沫,只得照着母亲先前的叮嘱答道:“回二叔,侄儿最近一直在读《孝经》。”

孙权一听,脸上顿露赞许之色,点着头赞道:“好啊,《孝经》好啊,这做人的道理,全在其中呢,阿绍你要好好研读,将来咱们孙氏说不定也能出一位名满天下的大文豪呢。”

很显然,孙权在得知他这侄儿一直在学文之时,表现的十分高兴。

大乔暗松了口气,赶忙将孙权请入前堂,几人落座而定,茶点奉上,大乔亲自为孙权斟上一杯,笑问道:“怎的叔叔今日有空来看望我母子?”

大乔与乔,虽然是一母所生的姐妹,但长相却颇有不同,不过,总归是俩姐妹,言行举止,低眉浅顾之间,总有几分相似之处。这时近距离的看着大乔,孙权的脑海中就浮现起了乔的影子。

心中,不禁想起了当日在周府之中,差一点就得手的情形,若非被妹妹孙尚香撞见,此时此刻,乔怕已是从了自己,自己正在那冰肌玉骨上肆意放纵,也不会跑到这里来,对着她的姐姐望梅止渴了。

这个时候,孙权不由自主的将大乔幻想成了乔,脑子里意yin起来,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答道:“大哥将你们母子托付于我,我这做弟弟的,本就该多多来探望的,只是最近为合肥方面的军务所困,难得回来建业一趟,这不,一回来我第一件事就想着来探望下嫂嫂和阿绍。”

孙权一提起军事,孙绍头脑跟着就热了,忙问道:“二叔,咱们的军队集结了都有好几个月了,可是为什么一直没去打寿春呢?”

孙绍的话让大乔心里咯噔一下,而孙权神色也有几分异样,便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阿绍,你对这军国之事也关心吗?”

孙绍也是被憋坏了,冲动之下,早把母亲的叮嘱给忘了,立刻振作精神,“不瞒二叔,侄儿每天在家闲来之时就练武,而且还常读兵书,只盼有一天能带兵上阵,给咱们孙家尽一份力呢。”

‘阿绍呀,你真真是糊涂’大乔心中大为紧张,一时却不知该如何时好。

“阿绍果然是我孙家儿郎,真是有点你父亲的模样了啊。”

孙权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明觉察的忌惮,但嘴里却仍是一派夸赞之词。

孙绍年少,整日里又被母亲关中家中,哪里学得到许多人情事故,听得孙权的这一番赞词,还当他这二叔是自内心的,顿时是倍受鼓舞,忙不迭的便想进一步的请缨上阵。

这时,大乔却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了儿子,笑道:“阿绍,你二叔为军务操劳,难得回来一趟,你就别总是拿公事来烦他了。快去书房读书吧,我与你二叔说话,你个辈就不要乱插嘴了。”

大乔几句话把孙绍的冲动给压了下去,他只得不情不愿的离了去。

看着孙绍那离去的背影,孙权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兄长孙策,心中暗忖:‘真是太像了,这子越来越像他父亲了。不好好的读你的《孝经》,你还想染指兵权,哼……’

大乔待孙绍走兵,忙是故作随意,笑着解释道:“阿绍的话叔叔莫要当真,就他这样,见个杀鸡杀鸭的都害怕的打哆嗦,要是真上了战场,不丢孙氏的脸才怪。”

大乔极力的贬低自己的儿子,试图打消刚才那些事对孙权造成的忌惮,不过,孙权却显然没那么容易被糊涂,他皮笑肉不笑的扭动着脸皮,似有他意的说道:“我看嫂嫂倒是看得不准,阿绍这孩子,已经开始有几分大哥的样子了呢。”

大乔心中又是一惊,一时猜不透孙权心中到底作何感想。

这时,孙权反而呵呵一笑,将话题扯向别处,“其实我这一趟来,除了看望你们母子之外,还想顺道问一下,不知嫂嫂可有阿清母女的消息呢?”

打听乔的下落,这才是孙权此行真正的目的。

大乔忙道:“难得叔叔关心,说来妹妹也真是的,自前几年不辞而别之后,就一直没有了音讯,连我这个亲姐姐都不曾写过一封信。”

“这样啊。”

孙权并未追问下去,不过,他的表情却分明写着不信二字,忽然话锋又一转,说道:“其实我忽然想起,阿绍年纪也不了,既然他有心上阵杀敌,那我这个做二叔的,也应该给他这个机会。”

上阵杀敌简单,刀箭无眼,一不心被敌人干掉了,也很简单,孙权这是在拐着弯的拿孙绍来威胁大乔呢。

大乔心领神会,心中吓得不行,忙道:“叔叔说笑了,阿绍他就是一读书的料,哪里能上得了战场呢。刚才叔叔问到妹妹的下落,叔叔放心,只要妹妹有信来,我一定马上告知叔叔。”

大乔的惶恐令孙权心里一阵的得意,他正想在显摆一番时,侍从匆匆来报,说是汉中国的使臣到了。

孙权这才作罢,起身告辞,临别之时不忘叮嘱一句:“嫂嫂可别忘了刚才说得话啊,我过段时间再来看望你们,看看阿绍到底是不是当将军的料。”

第三百零七章 利益最大化

第三百零七章

利益最大化

孙权临别之时,还不忘对大乔威胁一番,只将大乔吓得连连应诺。

离开孙策故府后,孙权心怀着对小乔的惦念,以及把自个儿嫂嫂玩弄于股掌间的得意,乘车直抵吴侯军府。

而在那里,他的那位好妹婿方绍,已经带着一份份贵重的厚礼,在军府的议事堂中恭候多时。

一见着孙权,方绍赶紧起身迎上前来,笑而不卑的说道:“绍见过孙使君。”

因是此时孙权身上有汉朝所封的扬州牧的头衔,故而方绍改称之为使君。

眼前的这个方绍,虽然是自己的妹婿,但孙权打心眼里对他是一点好感也没有。

想当年他作为刘备的使者,长驻于东吴时,没少的忽悠自己这个大舅哥,而荆州之战的失利,也离不开自己这妹婿之手,可以说,自刘备麾下,除傲慢的关羽之外,方绍其实是孙权最讨厌的一人。

但不幸的是,这个最讨厌的家伙,偏偏还是自己的妹婿。

所以,尽管孙权心怀着厌恶,但脸上却不得不装出十二分的热情,携着方绍的手走入堂中,笑呵呵道:“中正啊,孤的好妹夫,当年阿香出嫁之时,孤没喝成你们的喜酒,孤这心里一直都介怀的很呢。这回好了,没想到你能再来江东,这一回孤一定要与你这个好妹夫饮个痛快。”

孙权当即便下令,在政事堂中设下接风之宴,款待他这位远道而来的妹夫。

开宴之时,张昭、顾雍等身在建业的不少重臣都奉命前来陪宴。

想当年,方绍最后一次从东吴离开之时,还只是刘备手下的一名小小从事,而今一晃近六七年过去,当年低声下气的刘备,已一跃成为坐拥四州之地的雄主,而那个小小的从事,亦成了名动天下,地位显赫的汉中王重臣,这是东吴诸臣们都难以想象的事。

按照官职来讲,方绍的官位比张昭等人还要高上几级,而且其身份又是吴侯妹夫,理论上也算他们半个主人,因此,张昭等几个老一辈的家伙,也不得不陪着笑脸上来给方绍敬酒。

方绍当然知道,这些人其实对自己是厌恶得紧呢,不过,眼看着这些人明明心中厌恶,却又不得不皮笑肉不笑的恭维应付自己,方绍心里边就有一种来恶作剧似的得意。

三巡酒过后,方绍举起一杯酒来,向孙权敬去,笑道:“这一杯酒,绍要提前恭使君了。”

孙权一怔,反问道:“不知孤何喜之有啊?”

方绍便道:“方今曹贼的兵马尽被我军牵制在关中和荆州,两淮一线可谓是一片空虚,这正是天赐给使君的绝好机会,只要使君的大军挥师北上,旬日之间便可荡平青徐,这难道还不值得恭喜一下吗?”

方绍拐着弯的道明了他自行的目的。

孙权嘴角微微一扬,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刘备这是跟曹操耗不下去了,巴巴的派了这小子来请求我出兵呢。’

在被方绍恭维之后,孙权并没有飘飘然,只淡淡道:“中正此言差矣,如今在寿春一线,尚有曹洪的六七万精兵,可并非你所说的一片空虚呀。”

方绍不屑道:“曹洪之才,远非张辽可比,方今关中丢失,夏侯陨命,曹军上下军心惶惶,那六七万兵马的战斗力必然会因此削减大半,面对这样的敌人,难道使君对江东诸将,还有十几万士气旺盛的健儿还没有信心吗?”

方绍又玩起了激将法,不过,在被忽悠了不少次后,孙权又岂会轻易中计,当下也不跟方绍再谈此事,却是举杯笑道:“中正你难得来一趟,这等军国之事,以后再谈也不迟,来来来,咱们今日只需饮个痛快便是,谁也不许再谈公务,以扰了孤与中正的雅兴。”

孙权这是明显的想避而不谈,方绍此时也无可奈何,只得先将此事放下,陪着孙权喝了个尽兴,彼此间都伪装出一副亲密热诚之状,大谈特谈的半天无聊的场面话。

在把他这位妹夫灌得醉熏熏后,孙权亲自出府,送方绍上车去往驿舍休息。

孙权回议事堂中时,酒宴已经撤去,但顾雍等辈尚逗留不去,因为他们知道,吴侯接下来必有事与他们相商。

果不其然,一见众人,孙权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诸位,刘玄德这回显然是想求孤出兵寿春了,依诸位之见,孤是应伸出援手呢,还是该‘趁火打劫’呢?”

张昭并未先谈此事,而是反问道:“主公,但不知鲁子敬对此事有何看法?”

孙权遂将一封书信拿出,示于众人,“子敬早先送来一封信,他的意思倒是主张应该趁曹操在关中之际,把握住时机,出兵两淮。”

张昭点了点头,方才道:“刘玄德此番虽然有向我东吴求助之嫌,不过,我们出兵相助,倒也不是无利可图,若能夺取两淮,将疆界推到淮河一线,我东吴方才真正做到了进可争天下,退可据守东南半壁。既是鲁子敬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昭觉得可行。”

其实按照东吴的立国方略,夺取两淮才是最高的战略目标,历史上的攻取荆州,也只是在北向屡番不利的情况下,才不得以改为西进。眼下合肥已下,东面的战略形势相当有利,东吴君臣对两淮的征服欲望还是足够强的。

关键就在于,如何能追求到利益的最大化。

于是,听罢了张昭的意见,孙权又转而问顾雍。

在东吴政权中,淮泗集团向来主张向青徐发展,而略为保守的吴会集团,则倾向于全据长江,果然,顾雍沉吟半晌方道:“诚如子布之言,此时攻取寿,倒也确实是一个大好时机,只是雍觉得,既然刘玄德是主动有求于我们,那我们就不该放弃这个机会,何不趁机在荆州方向做点文章,使我东吴的获得更多利益。”

孙权见顾雍似有主意,顿是兴致大起,忙问:“元叹有何高见。”

顾雍抚着几根稀落的胡须,脸上浮现出几许诡异之笑。

………………

此日,方绍起了个一大清早,出得堂外之时,却见姜维早已起来,正自专心致志的练习书法。

此前方绍只知姜维武艺出众,智谋过人,却不曾想到他还有练书法的爱好,不过想起连张飞都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精妙的美人图时,方绍便不觉为怪了。

他也不出声,悄悄的立于姜维身后,却见他正在临摹一幅已成的书帖,方绍细细一看,觉得那书帖好生的熟悉,猛然间想起那不正是张飞的字么。再看姜维临摹的字迹,实是唯妙唯梢,根本无法分辨出真假。

看到此时,方绍忍不住出声赞叹。

姜维一怔,回头瞧见是方绍,便将笔放下,忙道:“先生,你起来了,昨晚可睡得安好?”

方绍笑道:“还好了,伯约啊,你模仿的可是翼德将军的字吗?”

姜维遂道:“维素来喜爱书法,听闻张将军写得一手好字,当初在天水之时,便托人千方百计讨了几幅,维也只是临摹而已,与张将军的水平还是差得很远的。”

方绍赞道:“你就不用谦虚了,我虽于书法之道不甚精通,不过也看得出来,你这临摹的水平实在是高明得的紧,只怕张将军自己看到也分不清哪一幅是他自己的手书了。”

“先生过奖了,维愧不敢当啊。”姜维虽言辞谦逊,但脸上却有几分小得意。

二人说话之际,外面来报,言顾雍前来探望。

方绍冷笑了一声,“得,谈判的人来了,快请他进来吧。”

顾雍遂被请入内,分宾主落定,果不出方绍所料,几番客套话之后,顾雍遂是委婉的道出了他此来的目的。

“刘孙两家既为联盟,自当共进退,其实我主早就有心出兵东南,只是想到关将军在南阳与敌对峙,倘若稍有不利,荆州岂不危矣,所以我主才暂未动兵,只是想万一关将军事有不利,我主也好迅速出兵荆州,以助关将军一臂之力。”

顾雍沉顿了一下,又道:“所以,我主是想,何不将湘水以东的桂阳、长沙、江夏三郡都交给我东吴来守御,如此一来,关将军便可抽调出更多的兵马北攻南阳。而上游安全,我东吴也可放心的倾全力兵进寿春了,这岂非是两全其美之策。”

明明是狮子大开口,趁火打劫,不过顾雍却说得诚恳无比,好似真心实意的为朋友设想一般,只让方绍听着想吐。

尽管如此,顾雍所要求的割湘水以东荆州给东吴,也正符合先前刘备所给的底线,这个时候,方绍完全可以按着事先的计划,顺势实施“诈割之策”。

不过,方绍这时忽然意识到,庞统的计策实际上是颇为短视的,如今确实可以诈骗得东吴出兵,但之后的食言,势必将再一次与东吴撕破脸皮。到那个时候,关中虽然得到了,但极有可能将东吴推向曹操那边,而曹孙联盟的威力,显然要比刘孙联盟要强大的多。

如果能在不食言的情况下,就让孙权出兵,那岂不是更好吗?

于是,方绍决定先暂缓实施那“诈割之策”。

当下他假作沉吟了半晌,方道:“荆州一路只是牵制而已,关将军并不会与敌进行正面决战,上游的安危吴侯大可放心。不过,吴侯的一番好意,我们若视而不见,岂非有损两家和好的情谊,这样吧,我们可以将桂阳郡让给江东来守御。”

顾雍的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方绍开出的条件并未令他满意。

第三百零八章 不得已而为之

第三百零八章

不得已而为之

“南阳之敌有十余万之众,曹仁、于禁等辈皆乃当世良将,单只一个桂阳郡,只怕抽调不出多少兵力,这是不是有点不妥呀。”顾雍皱着眉头道。

“前次襄樊之战,关将军威震华夏,曹仁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况且贼兵虽众,士气不振又有何用,抽调一个桂阳郡的兵力足够了。”方绍显然不打算做出让步。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了半天,顾雍见暂时无法说服方绍让步,便只好告辞,待回去与孙权商议之后,再行定度。

其实方绍表面上看起来坚持只让出桂阳郡,但心下还是做好了再度让步的准备,如果说孙权执意不肯的话,逼不得已,那就只要再用那诈割之计了。

送走了顾雍,方绍想起了临行前小乔的托付,便令姜维备了车驾,前往孙策府上拜访自己的这位大嫂。

这么多年来,虽然方绍与小乔十分相熟,但对她这位声名在外,史上留名的姐姐却从未曾拜会过。现下,方绍身为孙氏的女婿,与大乔也算是亲戚关系,那么,以眼下的身份去拜访一下大乔这位嫂子,别人也就不会起什么疑心。

车驾离开馆驿不多久,姜维便在外轻敲车窗,方绍掀起帘子,问道:“伯约,发生了什么事么?”

姜维皱眉道:“先生,后面有几个可疑之辈,鬼鬼祟祟的跟了咱们很久,要一要我想办法教训他们一下。”

方绍却是淡然一笑,不以为然道:“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被跟踪也是正常。我们又不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跟就叫他们尽管跟着去吧。”

方绍没有理会跟踪的探子,一路光明正大的前往了孙策府。

自孙策去世,孙权掌权之后,这府上就门庭冷落,除了孙权偶尔会来装一下关怀之外,东吴的文臣武将,为了避免孙权的猜忌,也都鲜有上门探望,方绍的登门造访,自然是令大乔感到有些意外。

时至如今,方绍总算是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大乔夫人,用国色天香来形容这位**一点也不过分。

如果把小乔比作是幽香浓郁的兰花,恬静而淡雅,那么大乔就是盛开的一朵莲花,静谧之中又带着几分雍荣华贵,让人一见之就会有一种礼敬三分的感觉。

“绍出使江东多次,一直未能拜望夫人,实在是失礼了。”方绍表现出一副彬彬有礼的君子之态。

大乔淡淡一笑,“方将军言重了,你职责所在,自当以公事为重,我这一个孤家寡妇的,实在不值得你抽得宝贵的时间前来看望。”

方绍手一招,令随从将一堆的厚礼奉上,“区区薄礼,是我和阿香的一点心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微薄。”

大乔忙道:“你能看我,这份心意到了就行了,至于这礼,却是万万不敢收。”

“我身为孙家的女婿,为夫人献上点区区薄礼,也只是略尽孝悌之道而已,别无他意,夫人若是不收下,我回去以后也无法与阿香交待。”

大乔又推辞了半天,拗不过方绍一片心意,只得勉强收下,而且还谢了又谢的。

大乔如此的低调谦逊,身上更无半点江东小霸王夫人的气度,再看她那言行举止之中,似乎暗含着一种不可明言的压抑,方绍猜想,她这份低调,多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乃是做给孙权看的保全之道。

“夫人,阿香还托我带了些礼物给周夫人,我不便前去拜访,不如就请夫人你转交给她好吧。”方绍这是故意如此,因为他正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将那封信交给大乔。

听到方绍提起妹妹,大乔的脸色顿显伤感,叹道:“只怕你和阿香的这份心意,妹妹他无福消受了。”

方绍故作一脸惊愕,“夫人此话何意,难道说周夫人她……”

方绍的意思是,莫非周夫人她香销玉损了,小乔忙解释道:“方将军你误会了,我不是那意思。只是因为妹妹她几年前带着阿玉不辞而别,至今尚未有音询,所以我才那样说。”

方绍如佯装着松了口气,却又满脸狐疑道:“周夫人好端端的,不知为何要不辞而别?”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大乔欲言有又止,看她那副样子,想来对小乔遭孙权惦念之事也略有所闻,又或许,小乔临走之前,对她这姐姐也有所暗示,但之前未曾告诉自己。

“那么,夫人也不知道周夫人的下落吗?”方绍试探性的问道。

“唉,我的确不知道,其实,不知道也好。”大乔说着说着,便不小心漏了几句言外之词。

方绍敏感的抓住了这一点,奇道:“夫人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夫人不想和周夫人姐妹早点团聚吗?”

大乔意识到自己言有不慎,忙道:“不,当然不是。对了,听说阿香给你生下了一位小公子,那可得恭喜你们了。”

大乔显然是想把话题扯开,方绍脑子飞转,渐渐的已经猜测到了几分。

于是,方绍也不再多问小乔的事,又与大乔闲拉了几句家常之后,便起身告辞。

回到馆驿之后,方绍屏退左右,只将姜维留下,待四下无人之时,便将先前小乔托他转交给大乔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伯约,你看看这封信吧。”方绍将信给了姜维。

其实,此刻方绍虽征辟了姜维,但尚未将他培养成心腹之士,之所以敢将小乔这封信拿给他看,便是因为小乔这信中未提及任何的姓名,只是“一切安好,姐姐勿念”这类的普通字语。

姜维将那信粗粗看了一遍,脸上顿露茫然之色,“先生,这封信必无什么特异之处,莫非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不成?”

方绍嘿嘿一笑,“伯约啊,这封信有什么利害你无需在意。我只问一句,你可以摹仿信上的字迹吗?”

姜维心怀狐疑,又将那信细瞧了一遍,方才道:“这信上字迹虽然工整,但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摹仿一下应该不在话下。”

方绍心中一喜,遂道:“那你就按照我说的话,摹仿这信上的字迹写一封信吧。”

姜维愈加的困惑,忍不住问道:“先生,你莫非有什么妙计不成?”

方绍诡秘一笑,悠然道:“天机不可泄露,日后自会有分晓,你只需照我说得做便是了。”

…………

三天之后,吴侯军府。

议事堂中,东吴君臣正就方绍所开出条件热议不休。

一班重臣们分成了两拨,以张昭为首的一方,认为想让汉中王割湘水以东三郡绝无可能,能够得到桂阳郡已经算是一笔额外的收获,不妨见好就收。

而以顾雍为首的吴会士人,则大多主张一定要拿到湘东三郡,确保东吴西面的安全,并将南郡这等荆州中心地带随时置于己方的威胁之下,方才可能答应出兵。

这个时候,孙权又陷入了两难之中。

没办法,以孙权为首的东吴集团,并不像当年的刘备集团一样,有诸葛亮早先就定下的隆中策这等发展蓝图,所以,刘备集团每每遇到重大的决策之时,都会以隆中对为根本,围绕它作为取舍进退。

而东吴集团呢,根本就是一群没有统一目标的利益结合体,所以,东吴的立国方针,就是哪里有利益就先在哪里咬一口再说,至于咬过之后有什么后果,那就管不着了。

正当孙权被众人争执弄得头疼之时,侍从悄悄入内,附耳低言了几句,孙权眼睛微微一亮,便起身道:“诸位先慢慢商议,孤去去就来。”

孙权起身而起,信步直往后堂而去。

而此刻,在后堂中,大乔正焦虑不安的在其中踱步,手中还拿着一封刚刚拆封的信。

那是昨天晚上,一个神秘人送来的人,信交给门僮之后便即离去无踪。当大乔展开信时,一眼便认出了信上的字迹,没错,那正是妹妹阿清的字迹。

拿到这封信后,大乔心里是又忧又喜,喜的是,妹妹和小外甥女安然无恙,如今正过着平静的日子,而忧的是却是孙权先前对她的威胁。

小乔清楚的知道,此时的孙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孙权,现在的他,为了他的权力和地位,什么样的事都是做得出来的。

当年孙策刚刚死时,顾忌着一班旧臣们,孙权自然不敢对孙绍怎样,而现今,他在江东已牢牢的坐稳了位子,现在的他,完全有能力,以名正言顺的手段,弄死自己的儿子。

而在自家府中,耳目众多,这封信只怕也瞒不过孙权,所以,大乔思来想去,为了保全儿子,只得带着这封信前来找孙权。

当她尚自心潮焦虑时,孙权已从前堂转入,一见着大乔,便笑嘻嘻道:“嫂嫂,听说你有重要的事要见我,怎么,莫非是想通了,打算让阿绍为江东出一份力了吗?”

一见面孙权就出言威胁,大乔心中又是一惊,这个时候,她再无犹豫,遂将那封信奉上,“叔叔不是想知道妹妹的下落么,这是她刚刚送来的信,叔叔请过目吧。”

孙权的眼中,立时泛起两道精光。

第三百零九章 我可是为大局

第三百零九章我可是为大局

孙权一把将信夺来,捧在面前细看一番,他认得出,那字迹确是小乔没错。

字里行间,大多是在向姐姐阿婉报平安,说自己一切安好,不用担忧之类的宽慰话。

这些孙权压根就不关心,真正让他眼前发亮的,则是信中不起眼的三个桂阳郡。

是的,小乔在信中说自己现下正与女儿隐居于桂阳郡的南部。

“桂阳郡”

孙权的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此刻,他恨不得杀入桂阳,将那可气又惦念着的女人从山中抓出来,让她匍匐于自己的跟前,用她的身体乞求自己的宽恕。

不过,一切的澎湃孙权也只是藏于胸中而已,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他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这封信是什么人送来的?”孙权合起信问道。

“这个倒不太清楚,送信的人留下信就走了,我是看过信之后再叫人去追那送信的,可是早就不见了踪迹。”大乔如实的回答。

孙权又仔细将那信中字迹端详了一遍,口中喃喃道:“嫂嫂,这信真的是阿清写的吗?”

大乔一怔,心知他是在怀疑自己,便道:“叔叔手中想必也有阿清的字迹,叔叔若是不信,只需拿来细细对照便知真伪。”

孙权再次将那书瞧一遍,却见每个字的起笔拐弯等特色之处,都与自己映像中的小乔之字别无二异。要知孙权也是写得一手好字的,在细细观察了许久之后,孙权的脸上方始露出了几份笑容。

“不错,这正是阿清的字迹。这封信我就先收下了,嫂嫂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叔叔也是关心阿清,这信叔叔大可留着。”大乔匆忙的回应,沉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叔叔,关于阿绍的事……”

“阿绍的事,什么事啊?孙权故作不知。

小乔就有点急了,“就是叔叔说,想让阿绍上战场的事,叔叔先前不是答应过的么。”

孙权这才作省悟之状,遂是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件事啊,嫂嫂还当真了,我这是在跟嫂嫂开玩笑呢。阿绍可是大哥唯一的一根独苗,我岂能舍得让他去上战场,若是稍有不慎,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又当如何向大哥交待呢。”

一听孙权此言,大乔心中算是长吐了一口气,忙是盈盈一礼,感激道:“多谢叔叔关怀,叔叔这般有心,想来你大哥他在天之灵,也必会欣慰了。”

瞧着大乔对自己的畏惧与礼从,孙权心中好是得意,这时便伸出手来,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将她扶起,笑嘻嘻道:“我是什么为人,难道嫂嫂你还不清楚嘛。你我之间,还讲那么多客气做什么。”

若单只是关心,又何必做出这等肌肤相触的出格之举,被孙权触到手的那一刹那,大乔身子不禁一震,试图将手抽出来,但孙权用力就是不肯放。

一时间,大乔又窘又羞,不知该如何是好。

即使孙权有那份yin伦之心,但在这议事堂中,又岂敢胡乱造次,若是闹出动静来,给前堂中的臣子们瞧见这丑事,那自己这颜面声名又将往哪里搁。

孙权的这番**,也就是想从嫂子羞怯无所适从中寻找点快感而已,眼见小乔这般慌乱,孙权心中得意之下,便将她的手松了,笑道:“嫂嫂这件事做得很好,今后再有阿清的消息,一样要赶快报知我哦。不过嫂嫂你可千万别误会,公瑾与我情同兄弟,她的遗孀我自该好好照顾的嘛。”

孙权说得冠冕堂皇,大乔却是心乱如麻,生怕再多逗留片刻,自己的清白便有可能被玷污,便忙道:“我谨记叔叔的叮嘱,叔叔既有公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孙权目送着大乔而去,看着她那丰腴却不失韵味的背影,忍不住的吞了口唾沫。

再将那封小乔的书信看了一遍后,他便收入囊中,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身的从容往前堂而去。

回到议事前堂,争论仍在继续,两派人各执己见,依旧达不成共识。

孙权端坐于主座,脸上已无先前的那般焦头烂额之状,而是一脸的从容与自信,仿佛上了趟茅房,所有的顾虑与为难都随着那些阿堵物排了出去,剩下的则是他的果断与决然。

他环视了诸臣一眼,高声道:“诸位爱卿不必再争执了,孤已经有了定度。”

大殿之中,立时鸦雀无声,向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的吴侯身上。

事实上,以往孙权每一次的关键性决策,总是会有一个份量极重的大臣,在率服了诸臣之后,孙权才站出来表态。而这一次,尚未有压倒性的舆论趋势,这个时候孙权就急于表态,这显然与以往的作风有点不相符。

孙权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孤权衡再三,已决定接受方中正的条件,收取桂阳郡,出兵寿春。”

此言一出,殿中响起了不小的哗然

张昭一派,自是欢欣鼓舞,而顾雍等人,则是颇为不解。

顾雍马上站起问道:“主公,这么快就做决断,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孙权脸上挂着不可置疑的表情,毅然道:“孤前思后想很久,如今曹操身在关中,东南空虚,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孤固然可以为了荆州之地,与刘玄德谈判不休,但如果拖以时日,天下形势发生变化又当如何。所以,为大局设想,我们也当舍小利而争大利,元叹,孤希望你能支持孤的决定。”

顾雍其实也只是想把利益最大化而已,在他看来,孙权的决定虽然有点“草率”,但毕竟还是有利可图的,尽管他有点不太满意,但孙权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顾雍又何以再执反对之词。

顾雍遂是心中暗叹,嘴上只得道:“既然主公已有决策,那雍等自当全力拥护。”

顾雍一表态,那些陆绩什么的吴会士人便跟着改口,纷纷表示拥护孙权的决定。

………………

驿馆之中,方绍正与姜维下棋。

白子一条大龙纵贯南北,看起来形势咄咄逼人。黑子的地盘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凌乱不堪,但细细一看,却发现就是这纷乱的黑子,却将那一条大龙锁得严严实实的。

一场屠龙之战,似乎已接近尾声。

方绍闲逸的品着得茗,脸上一派的悠然,而姜维却眉头凝皱,精神陷入那复杂的棋局之中无法自拔。

许久之后,姜维长叹一声,将手中的棋中丢下,无奈道:“做不成眼,这条大龙是死定了,先生,我认输了,想不到你的棋艺也如此了得啊。”

这还用说,当年方绍可是陪着诸葛亮下了很久的棋的,自己眼下的棋艺,就是在一盘接一盘的输给孔明之后练出来的。

方绍便将茶放下,笑道:“没什么,随便玩玩而已,来,咱们再来一局。”

姜维赶紧摇手道:“我可不下了,这已经是我输给先生你的第三盘,再下下去,我就要吐血而亡了。”

方绍淡淡道:“下棋既是练心,不练好一颗心,又如何能运筹帷幄呢。”

方绍几句话出口之后,便觉得自己有点装逼,有点小得瑟。

不过,姜维听了却是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他见方绍如此闲然,忍不住问道:“先生,听说吴侯今天又招集了重臣,商议出不出兵的事,先生莫非一点都不心急吗。”

“当然心急了,不过心急的不是这样,而是我交待给你的任务。”方绍站起身来,扭扭脖子扭腰,以缓解疲劳。

姜维一怔,方才想起,“先生是说,让我派人监视大乔夫人的事么,我已经有安排了。只是我有些奇怪,吴侯出不出兵,与大乔夫人又有何关系吗?”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也。”方绍又装了下逼,不是他不想说出来显摆一下,而是这件事现在还不是说与姜维知道的时机。

那边姜维正自纳闷之时,忽然一名亲信到来,正是姜维所派出去的人,见得方绍二人之后,便道:“禀将军,今日早间时候,乔夫人出门去了一趟吴侯军府。”

听得这番话后,方绍一颗心才真正松了口气,遂是笑道:“看来要有贵客到访了,伯约啊,速去吩咐下去,准备些小酒小菜吧。”

姜维越发的好奇,又问道:“先生,你怎么算到会有客人来呢?”

话音未落,门卫来报,东吴重臣顾雍再次光临。

这一消息,只将姜维听得神色大惊,怔怔道:“先生……你……你真是太神了吧。”

方绍笑而不语。

………………

关中,冯翊郡府。

外面天寒地冻,内中却是温暖如春,七八个诺大的炭盆,将整个堂中都烘烤得暖意融融。

此刻,曹操正怀抱着一个美妇人,在这隆冬之季享受着*光无限。

这个冯翊太守的妾室,当初曹操来冯翊郡后,听说此郡太守赵礼有一位妾室十分美貌,便派人取了来随军享用。

喜欢玩弄部属的老婆,这个习惯,曹操可是十几年未变,即使如今已入暮也,也不能影响他在军享用美色的习惯。

那**也很短趣,用诸般手段**得魏王yu火上升,正准备大干一场时。外面来报,言刘晔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来报。

曹操兴致大扫,叫怀先到后堂却回避一下,略整了整衣冠,方才宣刘晔入内。

片刻之后,神色紧张的刘晔匆匆入内,曹操不悦道:“子扬,有何急事,何不等明早再报。”

刘晔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吐着冷气道:“大王,东南急报,东吴十五万大军进攻寿春了。”

“什么”

瞬时间,尚逗留在半山腰的yu火,被刘晔这几句话一脚踢下了山底。

第三百一十章 背叛之将

第三百一十章

背叛之将

时年十二月,东吴与汉中国达成协议,十五万大军由合肥而出,北攻淮河重镇寿春。

当曹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震惊得无话可说。

先前为了防止东吴出兵,在与刘备对峙关中的时候,曹操亦曾派人出使江东,对孙权大加笼络,没想到,孙权这小子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但私下里却仍和刘备串通一气,趁自己身在关中之际,出兵迅攻寿春。

寿春方面,虽然有曹操所信任的曹氏将领曹洪主持大局,但曹操也很清楚,曹洪能力与张辽相比,还是有相大当的差距的,张辽可为方面统帅,而曹洪,充其量也只是一员大将而已。

所以,当夏侯渊、曹仁等宗族将领都被委以坐镇一方时,随曹操起兵最早的曹洪,直到张辽死后,曹操在不得已之下,才令其出镇淮南。

“孙权小儿,出尔反尔,实在是可恨之极”曹操咬牙切齿的骂道。

“大王息怒,寿春乃阻止吴军入淮的最后一道屏障,若然有失,吴军水师便可轻易入淮,到时则两淮将尽为吴军所据,我中原腹地亦将直面吴军的兵锋之下,大王不可不防啊。”刘晔与其说是在劝曹操,倒不如说是雪上加霜。

曹操又岂会不知其中利害,目下的形势,无论是关羽的荆州军团,还是刘备的关中军团,都可以从西南两面威胁自己统治的中原腹地,而若两淮再被吴军攻破,那么整个中原地带的三面都将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到了那个时候,才真是腹背受敌。

在听闻东吴出兵的第一时间,曹操便有了从关中退兵的打算。

正当曹操面临着艰难的抉择之时,忽然帐外侍从来报,言一员叫作赵威的小校从汉营偷偷过洛水前来,口称是张郃的心腹,奉了张郃之命前来求见魏王,有机密之事相奏。

“张郃的心腹?”曹操有些惊讶,一时间暂时忘却了东南方向的困境,“在这个时候,张郃派人来见孤,会是什么意思?”

曹操眼中尽是困惑,同样惊讶过后的刘晔却忽然眼前一亮,“张将军也是在孤军无援的情况下,不得已才降敌,莫非他此番派人前来求见大王,乃是心有悔意不成。”

刘晔的话令曹操精神为之一振,在他一生无数辉煌的战绩中,曾有多少次都是胜在敌将的临阵倒戈,最为成功的则是名垂青史的官渡之战,而在那场战役中,张郃的归降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似乎,形势在最窘迫之时,又一次出现了转机。

沉吟半晌,曹操道:“将那人传进来吧。”

过不多时,那个叫做赵威的小校,在全副武装甲士的监视下,惶恐不安的入内,伏地行礼罢,将一封张郃的密信呈上。

那确实是张郃的手笔,内中先是把自己当时被围武功,孤军无援的困境苦诉了一番,对自己不得已而降刘的罪责是痛加悔过,声称自己心念魏王大恩,是忠心不改,伪降刘备,只是为了借机戴罪立功,重归魏王麾下。

末了,张郃还献上一条破刘的毒计。

曹操看过手书之后,又将那来使赵威盘问了一番,这赵威所言,无非是张郃如何如何的不得已,现下又多么的自责,希望魏王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便将里应外合,一举击破刘备。

在仔细盘问过后,那赵威倒也没被问出什么破绽,曹操遂令他先去休息,好吃好喝的款待,然后便将司马懿、曹休等几个文武亲信密召来商议此事。

当众人听闻了张郃欲要再度归顺的消息之后,大部分人都是惊喜不已,曹休第一个道:“张儁义自官渡归顺大王以来,为大王东征西讨,立功无数,此番归降刘备,必也是迫于无奈。大王,休觉得这是一个天赐的良机,若能借此击破刘备,则关中可复也。关中若复,吴军闻讯,自然便会不战而惊走,而荆州之敌必然也会退却,如此一来,则我各个战场都将转危为安矣。”

张郃在密信中声称,自己受刘备委任,与吴懿一起屯兵洛水下游,而其营之后五十里,即为刘备军的屯粮大营南屯。如果曹操愿意原谅他的罪责,并发兵相助,他便借机杀死吴懿,会兵一处突袭南屯,一举烧毁刘备军的粮草,而粮草一烧,刘备军必然军心大溃,到时关中不战可定也。

曹操的神色,却并未如曹休那般激动,他的眉宇之中,明显带着几分狐疑之色。

这时,刘晔也跟着道:“大王,文烈言之有理,张将军之降,多半是出于无奈,晔以为他此信可信度极大。”

看来张郃在曹操阵营中的人缘还是极好的,众人竟是异口同声的对这个“背叛”之人,给予了如此大的信任,实在是难能可贵。

不过,在那一张张写满了信任表情的脸庞间,却又一有张脸上与曹操一样,显露着狐疑。

曹操将目光投向了沉默不语的司马懿,问道:“仲达,你的意思呢?孤该不该相信张儁义?”

司马懿微吸了一口气,说道:“张儁义之词到底有几分可信,懿不敢妄下定论,懿只是觉得,如今的形势,与当年的官渡之战多有几分相似,以刘备之能,还有他手下的那些谋臣,莫非不会提防到我们故伎重施,烧了他的粮草吗?”

司马懿一语,令在场之人为之一震,那刘晔道:“仲达莫非是认为,张儁义是诈降不成?”

刘晔之词,算是说到了曹操的心坎上,这也是他一直不曾表态的原因。

司马懿却淡淡一笑,“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或者说,张儁义本是心怀忠义,但那刘备却是奸诈之徒,即使是诈降,也是被逼无奈。”

先前众人都心怀鼓舞,但给司马懿这么一说,顿时便多有失望,不过,当众人都失望的同时,曹操的脸上反而涌起了几分希望之色。

曹操忽然冷笑一声,“仲达之词,正合孤之心意。抛开张郃是否还尚怀忠义不说,单就刘备将屏障屯粮之所,如此重要的职守,竟然会交给一个降将,这就绝非是刘备的作风。孤以为,这正是刘备所使的诱敌的诡计,哼,孤岂会中了他的奸计。”

曹操显得有几分得意,而曹休却道:“大王,倘若咱们对此事置之不理,那就得继续与刘备耗下去,如此的话,又何以抽身解东南之危。”

曹操嘿嘿一笑,得意洋洋道:“谁说孤要置之不理了,哼哼,刘备他不是想使诱敌之计吗,那孤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

三天之后的半夜,一支精锐的步骑,冒着冬寒刺骨的寒风出发了。

这一支步骑兵规模约有一万五千人左右,统帅乃是曹氏宗族后起之秀曹休,全军之中,有五千余骑兵,乃是由曹纯所统领的,最精锐的虎豹骑,而另外的一万多人,亦是从中军调出的精锐中原军士。

这支军队开出大营之后,远离了洛水的大道,捡偏僻小道,悄悄的赶往了洛水上游,在那里,徐晃营的两万兵马已整装待发,只等着这一支精锐部队前来会合。

这正是曹操的将计就计之策。

三天的时间里,曹操与张郃几番通信,声称将在三天之后的晚上,亲率三万大军从下游南渡洛水,在与张郃会合之后,奇袭南屯敌营。

按照曹操的估计,刘备在听闻自己中计亲来之后,必将会集中兵力,在洛水下游的南屯一带设下伏击圈,而这个时候,上游张飞所部必然兵力空虚。故而他特派出了最精锐的部队,并由徐晃与曹休两员良将率领,希望能一举歼灭张飞部,夺取洛水上游的据点。

然后,他的大军便可以顺利的渡过洛水,进入无险可阻的平原地带,而在兵力占优,粮草占优,战斗力占优,军队士气又得以提升的情况下,曹操有理由相信,关中的僵局将被打破,他将一举夺取关中战场的主动权。

曹操也曾想过一举击破刘备的中军大营,但考虑到刘备并非袁绍可比,中军大营即使兵力削弱,但也不会弱到可以给自己一举袭破的地步,故而还是选择了上游的张飞营。

奇袭的军队,冒着寒风兼程而行,赶在黎明前抵达了上游,并与徐晃军会合。总计约三万多人的奇袭兵团,借着蒙蒙的星光,开始了渡河作战。

隆冬的气候给了曹军绝佳的机会,因为冰冷的气温,使得洛水在这个时间段结了颇厚的冰层,曹军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的铁骑踏着冰封的河面,一鼓作气冲过洛水,杀入岸边的汉军之营。

汉军并未蠢到不作丝毫提防,踏冰而来的曹军,很快便被河边哨戒的斥候发现,汉军营中立时鼓声大作。一千多弓弩手迅速的被调出营外,在冰封的河边,向着夜色中狂奔而来的曹军放箭。

与曹休同行的徐晃,凭着箭声的密度,判断出了敌方弓弩手的数量,脸上不禁露出了喜色,对曹休兴奋的说道:“文烈,贼军阻击的弓弩手比先前少了一半有余,看来果然是被调走了大半兵马。”

曹休一听,肃杀与兴奋立时涌遍全身,遂是仗剑高喝道:“兄弟们,随我杀入敌营,取张飞首级者,必有重赏”

第三百一十一章 凤雏岂是虚名

第三百一十一章

凤雏岂是虚名

曹休令下,五千虎豹骑在曹纯的带领下,一马当先,踏着隆冬之夜坚厚的冰面,以宽大的冲击面杀向对岸。

理论上来讲,骑兵冲锋,理应集中于一点,但为免马蹄的剧烈震动,使得冰面被震碎,故而曹纯灵活的调整了冲锋的战术。

然而虎豹骑的冲击速度太快,而对岸汉军的弓弩手又只有一千余人,弓弩手的缺乏,反而使虎豹骑的分散冲锋更加有利。

如破笼而出的猛兽,转眼之间,曹军最精锐的骑兵便登上了河岸,曹军的来袭实在太快,汉军似乎根本就没有估计到,所以,当敌方敌兵登岸之时,汉军中的步军枪兵戟兵盾兵甚至还没来得及调动到岸边。

在没有步兵保护的情况下,被敌骑贴身的弓弩手简直和瓷器一样脆,虎豹骑的洪流平推着辗过,瞬间荡平了那一千可怜的弓弩手。

轻松登岸,曹纯越加的欣喜,率领着五千骑兵,由一线汇集于一点,势不可挡的冲向临岸的汉军大营。

张飞也不是白痴,他上游大营还是建得深得兵法之要,什么鹿角、壕沟,三道重围,将大营建得看似固若金汤。

只是,敌人来得实在太快,而营中的兵力似乎又不多,黎明之际难辨敌方进攻的方向,而曹军则将兵马集中于一点,轻易的突破了缺兵把守的汉军重围。

砍翻鹿角,用血肉之躯填满壕沟,天下无敌的虎豹骑由东南面破围而入,他们便如决堤的洪流一般涌入汉营之中,见人就杀,见帐就放火,而闻讯而来的两千多汉军步兵,又岂抵挡不住这般凶猛的冲击,。

与此同时,后续曹休与徐晃亲率的两万多步卒,在得知前锋曹纯得手之后,亦随后过河,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万多曹军便登上南岸,从虎豹骑破开的缺口冲入汉营,加入了对汉军的屠戮之中。

此时此刻,汉军大营外围,数百步外,一双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正在默默的注视着在血与火中燃烧着的自家大营。

这个时候,汉中王刘备,正骑着他的名马的卢,饶有兴致的观看着这一场“焰火表演”。

“军师,一切果真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啊,只是不知道这一战,曹操是否会亲来,如果能一举击杀此贼,则天下大势一举可定矣。”

身边的庞统摸着短须,火光映照下的短须上,流露着的是得意的笑,“曹操即使不亲来,这一场他至少也得折损三四万兵马,此战失利,再加上东吴的出兵,也足以令曹操退兵了。”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庞统一手导演的“伪降之计”。

其实,与曹操往来通信的“笔友”,并非是张郃,而是庞统也,那信上的一言一语,都只是张郃按照庞统的意思所书而已。

庞统料知曹操多疑,必然会认为张郃只是伪降,目的就在于诱其攻打南屯,到时候,自以为是的曹操便会“将计就计”,反去攻打上游张飞营。

所以,当曹军借着夜色部署时,汉军也在暗中调动。此刻,留守张飞营的,不过是几千可以牺牲的弱兵罢了,而在大营外围的方圆十几里内,汉军的六七万大军早已严阵已待,就等着敌人前来袭营。

庞统的推测果然没错,曹操上钩了。

只是,就算敌军上钩,但汉军同样还面临着一个难题,因为敌军身后的洛水是冰封的,所以即使埋伏发动,也不可能像平时那样,或将敌人围而射杀,或将之逼入水中溺死,因为,敌人完全可以踏着冰封的河面逃还北岸,尽管可能要狼狈一些。

不过,正如刘备所言,一切尽在庞统的掌握之中。

一骑斥候飞报而来,报称曹军大部已渡过洛水,上游各处营垒已皆被攻破,守营的几千老弱之军也尽被曹军歼灭。

“很好,鱼都进来了,该是收网的时候了。”刘备神色振奋,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庞统,“军师,咱们该动手了吧。”

庞统遥望大营方向,冲火的火势已将半边天际映红,遂道:“是时候了,请大王下令吧。”

刘备深吸了一口声,高声喝道:“传孤之命,开始攻击。”

号令一下,阵后早已筑好的高台之上,一道狼烟之柱冲天而起,方圆十数里之内立时都清晰可见。

当汉军的信号发出之时,此刻,曹休的中军大队也已杀入了汉营之中,两万多曹军把汉营踏成了一片废墟,区区几千汉军,不多时便被斩杀一空,仅仅不到一个时辰,曹军就顺利的夺取了洛水南岸的这个重要据点。

“子和,可有斩下张飞的首级?”曹休与虎豹骑统领,他的族弟曹纯碰面之后,第一句话便急问道。

曹纯身上带血,脸上皆是痛快杀戮过后的血腥,但却摇头道:“并未发现张飞的踪迹,或许是这厮闻讯而逃了。”

曹休清楚得记得,当年的当阳桥上,张飞一人独据桥头,以其天威之势,竟将他和他的虎豹骑一时唬得不敢进前。后来,曹休明白真相之后,一直把这视为自己的一种耻辱,今日他本想一血前耻,却怎料给张飞这厮跑了。

环视残破的汉营,和遍地汉军的尸体,曹休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琢磨了好一会,方才弄明白这奇怪的感觉因何而来。没错,他是在感觉这一场痛快淋漓的胜利,来得太轻松了,而他所面对的敌人,则太过不堪一击。

在他看来,即使是奇袭,但敌人顽强的抵抗多少也会给己方带来一点麻烦,但事实却是,进攻从开始到结束,都如摧枯拉朽一般,顺利的都让自己恍惚以为这只是一场演习。

“子和,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场仗,打得有点不对劲呢?”曹休向曹纯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曹纯却不以为然道:“这场仗可算解气,杀得痛快啊,有什么不对劲的呢。”

话音刚落,曹休便发现了东南面升起的那一道狼烟火柱。百战所得的军人本能,使他的心中陡然间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快,快去侦察一下,看那火柱是从何而来?”曹休急忙下达了命令。

就在他话未出口之时,昏暗的天空中,隐约似乎听到了哧哧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尖锐之物,正撕破空气,在那看不见的黑暗之中飞翔。

几秒钟后,便是山崩地裂的“咔嚓”之音。

那声响由北发出,起此彼伏,仿佛有无数的玉盘倾刻间被乱石击碎,那声响,转眼间令整个大营都静寂无声,几万曹军将士,都被那由北而来的奇怪之音所吸引。

怔顿了片刻之后,曹休的脸上霎时间涌上骇人的惊怖,那是如梦初醒之后才有的震惊之色。

“糟了,我们中计了,快,快传令全军回北岸”曹休惊慌的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第一个纵马望北而去。

包括曹纯在内的将士,都尚未搞清楚那怪响是怎么回事,更没办法理解主将曹休为何在大胜之下,会突然下达这撤退的命令。但他们不敢违令,只得跟随着曹休,一窝蜂的向岸边冲去。

当曹休冲到岸边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借着大火之光,洛水河面上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那原本冰封的河面已然裂成了无数的冰块,而在天空中,数不清的石弹仍然在飞落,巨大的冲击力,将沿河数里的冰面尽数击碎。

很快,追随而来的将士们赶到,他们同样为眼前之景惊得愣怔不已,他们这才发现,自己的归路已经被断了。

这个时候,天更亮了,南部的刘备和庞统,借着黎明的微光,已经能稍稍看清那漫天飞落的石雨了。

刘备甚至还能看到破碎的冰屑飞上半空,被火光映照之下产生的晶莹流光,这个时候,他不禁赞叹道:“军师啊,真没想到,你竟然能想神威炮破冰这等奇策。”

庞统毫不吝啬的流露着得意之色,嘿嘿笑道:“区区小计,何足挂齿。大王,我看这冰面也破得差不多了,可以杀鱼了。”

刘备遂又下了命令,这时,高台之上,又有一道狼烟升起,与此同时,十几面大鼓开始雷动,隆隆的鼓声与石冰相击的声响,交织成了一曲震撼人心的鼓乐。

西北马岱两万人马,西面张飞三万人马,东南面,黄忠的两万兵马,一时骤起,从三面向燃烧的汉营推进而去。

在逼近营垒百余步之时,三路汉军尽皆停止了前进,枪手盾手列阵于前,其后是成千上万的弓弩手,一支支森然的箭矢,正吐露着慑人的寒光,俨然如死神的微笑一般。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三路汉军转眼之间,已将营垒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此时,营中的曹军尚自为河面上的惊心动魄所吸引,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中。

高台之上,第三道狼烟冲天,擂鼓之声陡然止歇,接着,密如细雨的箭矢,便如流星般射出,无情的倾向那些尚在迷茫之中的敌人。

第三百一十二章 网中死鱼

第三百一十二章

网中死鱼

箭如雨下,天地肃杀。

尚在迷茫之中的曹军,转眼间就遭到了雨点般的箭袭,毫无防备的他们,顷刻间便有成百上千人倒在了那死神之箭下。

数万曹军,立时陷入了惶恐之中。

此刻的曹休,方才彻底的意识到,他的魏王是中了人家的诡计,而代价就是他和这数万将士,有可能今天就要死在这洛水之畔。

“文烈,我们中计了,该怎么办?”曹纯驱马奔来,惊呼道。

曹休可不是那种轻易认命的人,作为虎豹骑曾经的统帅之一,在这样身中埋伏,后路被断,处境困难的情况下,他反而恢复了一个名将应有的冷静。

“不可慌乱,全军列阵待敌。”曹休大声喝令道。

这些曹军精锐的战士,明知身中埋伏,若是换作其他的部队,恐怕这个时候早已军心瓦解,但他们却依然保持着高度的纪律性,很快的结成了防守的阵形。

曹休在亲兵们盾牌结成的保护层中,冷静的观察着四周的敌情,很快他便发现,西北部的伏兵箭雨密度似乎要弱不少,这也许意味着这个方向的敌方伏兵要较少一些。

在这紧急时刻,曹休来不及多想,他敏锐的抓住了这个战场上有利的讯息,向曹纯令道:“子和,西北部的贼军较少,我们就以此为突破口,你以虎豹骑开路先行,我以步军跟进,咱们杀出包围,再从上游未裂的河面撤往北岸。”

主将下令,曹纯毫无置疑,当即飞马而出,集结着他残存于箭下的四千虎豹骑,迎着敌人的箭雨,向着西北面的马岱军冲去。

马蹄飞驰,冲出废墟般的营垒,迎着东方升起的第一缕朝霞而去,虎豹骑以惊人的速度,转眼间已冲入离敌阵百步之距。

敌方的阵形也暴露在了初升的旭日映照之下,粗粗一扫,阵形中的弓弩手最多也就两三千而已。见此情形,曹纯的心里更多了几分希望,便喝令全军加快冲击的速度。

而此时此刻,一名相貌平平,看似谦和的汉将,正自持刀驻立于阵中,默默的注视着滚滚而来的敌骑。

这领军的汉将,正是锦马超之弟马岱是也。

望着眼前的敌之铁骑,马岱谦和的目光中,也渐渐流露出杀机来。

父兄威震西凉,而自己,半生追随他们,却只落得默默无名。他一样也有热血,一样也想扬名天下,告诉示人,他马岱也是马家中的骄子,并非注定一生平凡的庸庸之辈。

此刻,令他扬名的猎物越来越近,马岱的心潮也如苏醒的火山一般,炙热的岩浆蓄势待发。

五十步已近,马岱大喝一声:“变阵”

令旗摇动,全军得令,阵前的枪戟手迅速的蹲下,隐藏在后面的三千弩手齐刷刷的亮出了他们的杀招。

那不是普通的弩手,而是三千端着天下间最恐怖武器诸葛飞弩的弩手。

这先前的示弱,同样也是庞统的计谋,只为将曹军引入伏击圈中的陷阱,这三千诸葛飞弩,就是终结网中猎物的最后杀器。

转眼,敌骑已近三十步,马岱厉声一喝:“放箭”

十几秒内,三万多支沾有剧毒的弩箭,如炸了窝的马蜂一般,嗡嗡鸣叫着扑向目标。

就在几秒之前,狂奔之中的曹纯,心中尚涌动着强烈无比的信心与杀意。

自赤壁之战后,身为虎豹骑的他便一直为疾病所困,当时留于襄阳养病的他,听闻江陵有一位名医张仲景,便暗中派人潜入江陵,以重金向张仲景讨得一符救命的良方。

正是靠着那符良方,自己在死中求生,从病死的边缘中重新站起来,经过多年的调整,这一次,他终于能够再次率军征战了。而魏王也依然的器重于他,在他重上沙场的第一时间,便将虎豹骑重新交到了自己的手里。

沉寂了多少年,憋了多少的闷气,今天,他一定要用一场痛快淋漓的杀戮来洗去曾经痛苦的回忆。

然而,就在几秒钟后,曹纯一厢情愿的念想就破灭了。因为敌人忽然的变阵,清楚的让他看到了那令曹军闻之胆寒,传说中的诸葛飞弩。

一瞬间,曹纯感觉到死神在他耳边吹了一口寒气。

他猛然间省悟,自己又中计了

“撤退撤退”

曹纯厉声惊喝,不过,为时已晚。铺天盖地般的箭雨,已是扑面而来。

冲在最前面的几百骑兵,便如折断的箭头一般,毫无悬念的被射翻在地,紧跟在后面的骑兵,在经受着箭雨洗礼的同时,又因收止不住马蹄,被先前倒地的同袍绊倒,接着便是相互的挤压倾轧,在巨力的挤与撞中被碾成肉饼。

十五秒内,五千骑兵只余下不到八百,幸运的是,身为统领的曹纯竟然奇迹般的在枪林弹雨中活了下来。

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曹纯却是惊骇的万念俱灰。

自己手中这五千铁骑,已经占了整个虎豹骑人数的一半左右,这一支号称百战百胜,令天下群雄闻之色变的铁骑,如今在自己的带领下,却眨眼之间便毁于一旦。

“虎豹骑毁于我之手,我如何对得起魏王的信任啊”

曹纯心痛欲绝,但求生的本能,却驱使着他在八百残兵的护送下,惊魂落魄的回马向其后的曹休步军靠拢。

不过,他的敌人却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放过他。

在诸葛飞弩的一番狂轰烂炸之后,马岱雄心大作,大吼一声:“弟兄们,随我杀尽贼军,冲啊。”

擂鼓之声大作,两万步骑,跟随着那马迎风飘扬的“马”字大旗义无反顾的冲出阵地。

马岱率领着三千西凉骑兵,一马当先而上,这些骑兵所乘之马,皆是羌人所献的上等好马,速度比之曹军骑兵更胜一筹,很快便迫近了那八百落慌而逃的敌骑。

马岱眼尖,一眼便瞧中那员衣甲鲜亮的敌将,便是猛抽几鞭,策马急追而上。

那个被马岱看中的敌将,正是曹纯。

本来曹纯所乘的坐骑乃是魏王所赐的辽东良驹,脚程岂是一般的马可比,马岱胯下战马虽好,但平素是绝对追不上的。

不过倒霉的却是,曹纯的战马在刚才的波弩箭侵袭之中,躯体被沾了剧毒的弩箭擦伤了点皮。虽是马的抵抗力远强于人,但随着毒性渐渐扩散,这战马终于还是受到影响,脚程越来越慢下来。

回头瞅见有敌骑追来,曹纯心知难以甩脱,便只好取下铁枪,准备与之决一死战。

几秒之后,马岱策马追近,相隔不过一个马身之时,马岱手中长刀横扫而出。曹纯早有准备,枪身反拨,意欲阻挡那劈来之刀。

便在这刀检相接的一瞬,胯下战马因是剧毒缠身,一个踉跄不稳,曹纯手中之枪便偏了三分。

致命的三命,破绽洞开。

只见那明晃晃的刀锋从枪柄旁抹过,噗的一声,正砍中了曹纯的腰。而这一刀来势又急又猛,竟是砍开甲胄,深入肉中。

“啊——”曹纯吃痛,惨叫一声。

马岱刀上再加一把力,只听哗啦一声,刀锋从左边砍入,从右边扫出,顺道把那一腰的肠子肚子统统的带了出来。

曹纯仰天一声凄啸,捂着破肚而出的肠子便翻下马去。

曹纯被斩,那八百残兵残存的一丁点士气都立时土崩瓦解,汉军铁骑扫过,将他们尽皆踏翻在脚下。士气旺盛的汉军,踏着虎豹骑的尸体,如怒涛一般涌向其后的曹军步骑。

此时的曹休,统领着那万余步军,刚刚冲出营垒,清清楚楚的目睹了曹纯所部在顷刻间覆灭的骇人场面。

曹休甚至还来不及为此而倒吸一口凉气之时,汉军便踩着他兄弟的躯体杀将而来。

曹休是又惊又怒,急是召呼手下惶恐的士卒们准备迎敌,就在他们列阵尚未完毕之时,马岱所率的三千汉军骑兵已势不可挡的冲入阵中。

情急而惶恐的曹军,根本无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冲击,刚刚结成的阵势不多时便被攻破,万余曹军一并溃散,各自抱头逃命而去。

曹休见大势已去,拨马便往北岸而去,跟随在左右的,只有百余号亲兵护卫。

此时,汉军的神威炮攻击尚未停歇,不过密度却减弱了不少,因是天寒地冻的,一部分破裂的冰面便重新开始凝结。

远望河面,曹休仰天叫道:“渡江无路,后有追兵,莫非天要亡我曹休不成”

这个时候,后面尘土大作,喊杀之声震天,汉军的追兵业已逼近。

这时,身旁一名亲兵急叫道:“将军,江面并未完全冰封,不若试着踏冰过江吧,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曹休精神一振,经此一提醒,似乎看到了一丝生机,只是,这冰封的江面被摧毁过一次,虽然已经开始重新凝结,但其间厚薄难测,万一踏上一处薄冰,掉进冰窟窿里岂非死路一条。

留给曹休权衡的时间无多,汉军的箭矢已经在向他们招手,曹休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兄弟们,想活命的就随我来。”

话音未落,曹休已策马冲上了冰封的河面。

第三百一十三章 巢湖一夜

第三百一十三章

巢湖一夜

曹休纵马冲上半冰封的河面,身后的那一百多个弟兄,只迟疑了一下便跟随着主将而去。

就在他们刚刚踏上冰面后不久,汉军便追至了洛水边,这些追兵们可不敢冒险上冰,只得立于水边,用弓弩射杀那些逃窜之辈。

耳边是嗖嗖的箭声,身后,不断的有人栽下马来,那些跟在后边的亲兵,反而成了曹休的肉盾,为他挡住了那些急袭而至的箭雨。

突然之间,一枚石弹从天而落,曹休听闻天空有异,急是拨马而避,瞬息之后,只听轰的一声,石弹击中了身后咫尺之距的冰面。

那刚刚凝结起来的冰面,如何能承受得住这般猛烈的一击,只听咔嚓一声,立时便裂开一道三丈余宽的口子。

曹休险险的避过了这一击,而身后的亲兵便却没那么幸运了,骤然开裂的冰洞,他们避之不及,就跟那串在一起的蚂蚱一样,一个接一个的滑入了冰窟窿之中。

当曹休抽出空来再回首之时,那道裂隙已急剧分裂开来,将洛水从中一分为二,其余三十多名侥幸没落入水中的士卒,全被封到了水的那一边。无路可走之下,全部成了任汉军射杀的靶子。

曹休的心里又是伤感又是庆幸,他不敢多看一眼,只顾策马狂奔,终于,他脱离了汉军箭矢的射程,而在前方,已经能看到守候在北岸冰面一侧的徐晃后军了。

就在曹休以为逃出升天之时,突然之间,胯下战马一声嘶鸣,踏破了一处薄冰,连人带马立时陷入了其中,只一瞬间,刺骨的江水便灌入了衣甲之中。

在这一刻,曹休脑海是一片惊恐,死亡的气息靠得如此之近,以至于他落水的一刹那,整个人都蒙了。

冰面上平淡无奇,但冰面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冰冷的河水如魔爪一般将他往下卷去。

不过,求生的本能迅速的战胜了恐惧,曹休拼命的往上扑腾,双手幸运到抓到了冰面的边缘,才没被水流卷入冰层之下去。然而,由于他身披重甲,冰下水流又这般湍急,而手上所抓的冰面又光又滑,别说是以之攀上水面,就连支撑下去都成问题。

周围的河面在迅速的凝结,曹休知道,如果他再不爬上去,不被溺死也得被活活的冻死。可是,他挣扎了半天,却始终无法撑脱河水的缠纠。

正当他气力耗尽,整个人冻得都要失去知觉之时,突然之间飞来了一条绳索,正好落在自己的身边。曹休想也不想,赶紧一把抓住。

绳子那头用上力来,过了片刻,曹休便被拖上了冰面。脱离了冰窟窿的曹休已是气虚力竭,整个人也冻得几乎失去意识,只是蜷缩在冰面上剧烈的发抖。

迷迷糊糊中,曹休看到眼前人影晃来晃去,自己似乎是被一堆人吵吵闹闹的抬上了岸。然后,他看到了熊熊的火光,周围的温度渐渐的暖和起来,他的意识也随之逐渐的清醒。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人的神智已基本恢复了正常,他看到的是徐晃那张焦虑的脸,还听到他不断的呼道:“文烈,文烈,你怎样了?”

曹休打了个喷嚏,恢复了自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死,而且还活着见到了徐晃,不禁大喜过望,但随后,他便想起了追随自己去往南岸的那几万弟兄。于是,他猛的跳了起来,围裹着厚厚的衣袄,分开围观的众将士,摇摇晃晃的走到了江边。

天色已然大亮,对面的大火也灭了,听不到一点喧嚣之声,似乎战斗已经结束,然而,岸边高耸的那几面汉军大旗,却像是在向对岸的他们,炫耀胜利的得意。

围裹的衣袄悄然落地,曹休双目无神,喃喃自语道:“败了……就这样败了么……”

北岸的临晋城头,隆冬城头上驻立的曹操,同样是神色恍惚,早在星月尚未落尽之前,他就率领着一干文武,早早的登上了临晋城头,远眺着洛水上游,希望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曹休给他送来的捷报。

当上游南岸汉营的大火冲天而起时,曹操亦曾兴奋的差点有种想吟诗作赋的冲动,而在场的文武们,也都提前向他们的魏王祝贺,赞美着魏王的神机妙算。

此刻的曹操,似乎又找回了当年纵横天下,扫灭群雄时的得意与潇洒。

天蒙蒙亮时,一骑斥候从北面绝尘而来,口称带来了紧急战报。

“呵呵,看来这一场仗是打胜了,文烈他这是急着请功呢。”曹操笑得信心十足,便叫那斥候传上城头。

那斥候匆匆上得城头,跪伏于曹操面前,颤巍巍道:“启禀大王,我军中了贼军的埋伏,包括虎豹骑在内的两万多兵马折损殆尽,曹子和将军不幸……不幸为国捐躯。”

话音一落,本是气氛轻松热闹的城头,顿时鸦雀无声,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一样,随之被凝固的还有众人僵化惊愕的表情。

‘我又中了大耳贼的奸计,我又中了大耳贼的奸计啊……’

曹操这时才恍然大惚,原来人家刘备手下自有奇人异士,早就算好了他不会轻信张郃的归降,自己尚自浑然不知,方才还那般得意洋洋,自以为是,可如今,自己的颜面又将何存?

心中是羞怒交加,又听到曹纯战死的消息,曹操只觉胸中气血翻攻如潮,大叫一声,张口便吐出一口鲜血。

“大王”众臣尖叫着,齐齐奔上前来,将摇摇欲坠的曹操扶住。

曹操连喷了三口鲜血,胸中的淤积之气方才有所喧泄,但在这般打击之下,他已是心力憔悴,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起来。

他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望着对岸招展的汉军旗帜,无力的摆手道:“罢了,罢了,传孤之命,全军撤出关中吧。”

…………

千里之外,此刻,方绍正在由合肥南返的路上。

孙权还算比较守信,十五万大军此刻已经在猛攻寿春,在确认了吴军与曹军接战之后,方绍便主动的向孙权提出履行割让桂阳郡之事。于是,方绍便得以南归,去往柴桑与鲁肃商谈交接土地之事。

船沿肥水而行,傍晚时分进入了巢湖。

此前匆匆而行,未及游赏一番,这时完成任务,带着一身的轻松而归,方绍心情大好,便叫船家慢行,沿途欣赏巢湖之景。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晚,寻得岸边有一处几户渔家,方绍便叫船队靠岸,问渔户买了些米肉,一百多号便在岸边埋锅造饭,打算在此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

这几户渔家大约有十几人,多是青壮的汉子,也有一些妇孺,只在岸边搭了几间草屋,大多人都是吃在住在船上。

炊烟袅袅,鱼米之香四溢,方绍一边吃饭,一边欣赏着巢湖天水一色的美景,心情颇为愉悦。

有肉有米,却苦于无酒,却是美中不足。

姜维也是好酒之人,此时舌津痒痒,便走向同样在吃饭的几个渔民,笑问道:“几位,不知你们可有好酒么?”

渔民们摇了摇头,姜维有点失望,四周一扫,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一名长相丑陋的渔夫正在靠着大树,边是嚼饼边是饮着一坛酒,身边还另放着一坛。

“谁说没酒,这不明明有酒的么。”

姜维便下了船,大步走向那渔民跟前,大声道:“这位兄弟,你旁边那坛酒可以卖给我们吗?”

那渔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干脆的答道:“我这酒自己喝,不卖。”

这渔民身形倒也健壮,只是脸上生得一片疤,似是被伤烧后留下的痕迹。无论吃酒还是吃饭,却只用左手,好像右手受过什么伤,活动不便似的。

渔夫的言辞和口气让姜维有些不悦,遂道:“你要喝,手里一坛就该够了。何不将另一坛卖给我,大不了我多付你一倍的钱就是了。”

姜维说着,便招呼了亲兵来,取出一吊钱递在了渔夫面前,说道:“这些钱,够你改天买七八坛的了,怎样,卖还是不卖。”

姜维晃动着手上的那串钱,叮叮铛铛的作响,对于这些穷酸的渔夫而言,这一吊钱算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不过,那渔夫却似根本不为所动,连那些钱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冷冷道:“我说了,我的酒不卖。”

自己好言好语,这渔夫竟然这般态度,姜维当即就不爽了,遂将那钱丢在了他跟前,冷哼道:“钱你爱要不要,这坛酒我是要定了。”

说着,他便俯下身子去拿那一坛酒,就在要触及酒坛的一刹那,渔夫突然间伸出手来,将姜维的手腕给抓了住。

姜维一怔,没想到这渔夫还敢出手阻拦自己。

不过,他可是练过武之人,臂力自己比普通人要强许多,岂又会将这渔夫放在眼里。

当下他腕上使力,想要用强,但令姜维吃惊的是,那渔夫的力气竟是大得惊人,任凭自己如何使力,竟是丝毫撼不动对方的束缚。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渔夫

第三百一十四章

渔夫

姜维惊异之下,手腕一转,使了一个花巧的翻腕手法,但那渔夫跟着手掌一翻,再次将姜维的手腕牢牢抓住。

这个时候,姜维猛然间意识到,这个渔夫并非普通的力气大,而是身怀着颇为不俗的武艺。

“呵呵,不卖就不卖么,抓着我的手做什么。”姜维心中吃惊,但嘴上却表示做出了让步。

那渔夫这才松了手,姜维将手收了回来,却见自己的腕子上已被勒出一圈深深的红印。

他揉着手,笑脸渐渐收敛,忽然间拔出了腰间佩剑,二话不说刷的便刺向了那渔夫。

突起的杀机,看起来没有任何征兆,而且是近在咫尺之间,剑锋闪着寒光,直取那渔夫要害。

然而,那渔夫却似早料到一样,身子忽的一偏,轻巧的避过了这一剑,同时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烧火棍,斜向一击,快如闪电般在姜维的剑身上一震。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姜维的剑便被荡开了三分。

二人的过招只在眨眼之间,出手过后,在场之人才反应过来,那些渔夫们如同炸了锅一般,一跃而起,一窝蜂的冲向姜维。而汉军的亲兵们也纷纷冲上,拔剑的拔剑,拔刀的拔刀,一场兵民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

在岸边的方绍,瞧见了姜维对一名渔夫出手,本也觉得意外,但当他瞧见那渔夫竟然没事,而其余的渔夫们神经反应之快,俨然是久经训练过的精兵锐卒一样时,方绍瞬间意识到,这些渔夫们似乎并不是寻常之辈。

“你们想干什么,都给我住手”方绍来不及多想,先以一声厉喝,喝止了一场眼看就要发生的冲突。

被他这么一喝,所有人便都不敢擅有过激举动。

方绍在众亲兵的保护下,走到了事发之地,皱眉问道:“伯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会跟人家起冲突。”

姜维倒也没有接着进攻,刚才那几剑,只不过是试探眼前这渔夫是否真有武艺,结果当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待到方绍过来问起时,姜维便指着那渔夫道:“先生,此人身怀不俗的武艺,绝非寻常的渔民,我方才只是试一试罢了,没想到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有,其余的这些渔民,你看他们反应之敏锐,又岂是一般的渔夫可以做到,我只怕他们是心怀不轨的水贼。”

姜维的话,更映证了方绍所猜测,看来这帮子渔夫果然不是普通人。

方绍未及言时,那丑渔夫却冷冷道:“我们不是什么水贼,都是些靠打渔过活的渔民而已。”

姜维却道:“别编了,普通打渔的能有你这样的身手吗。”

那渔夫淡淡道:“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有的人,难道怀有武艺就不能做打渔的么。再说,如果我们真的是水贼,你们吃了我们这么多的粮米和肉,现在还能好好的吗。”

那渔夫说得倒也有几分理,只是他的言辞与气度都与那一身破落的装束却极不相衬。

姜维退到方绍身边,低声道:“先生,我们身在他国,万事不可不防啊。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都不能轻易相信。”

姜维也言之有理,方绍沉吟半晌,便道:“我早听说巢湖上多有水贼出没,这位兄弟虽然说得有些道理,但我也不能光凭你几句话就作罢。这样吧,不如就委屈这位兄弟跟我们走一趟,待到官府证明了你的清白之后,我自会放你回来,而且还会赔你重金以表歉意,不知兄弟你意下如何。”

方绍倒不是怕了在场的这帮可疑的渔民,要知自己这批亲兵,个个都是身怀武艺的优秀武士,对付这不到二十几个渔民还是有十足把握的。

方绍怕就怕这帮人只是探听虚实的小部分水贼,若是给他们探清虚实,半道上大队人马前来截杀,自己这一百人只怕还真不够用。

那渔民听罢方绍的“威胁”,沉默了半晌,“好吧,就依你们便是。”

话音一落,其余的渔民们立时激动起来,大叫着:“大哥,不可以啊,不能跟他们走”

见此状,姜维再度拔剑,冲那些激动的渔民喝道:“尔等若敢不从,便证明你们确实是水贼,那我等今天就顺道扫荡了你们这帮恶人。”

姜维一表态,亲兵们立时振肃起来,准备随时动手大杀一场。

这时,那被呼作大哥的渔民急是高声道:“兄弟们不要冲动,我自随他们走一趟便是,你们在此等我回来便是,不碍事的。”

这领头的渔夫一表态,其余渔民便不敢再有异议了,尽管他们个个都面怀愤慨。

既是起了冲突,此地便不宜久留,方绍遂令众兵带着那渔夫上船,连夜起程继续南行。

夜间行船,水寒之气颇重,方绍便温了一壶暖茶,令姜维把那名渔夫叫了来。

“兄弟,天寒地冻的,让你跟着我们受苦了,来,饮一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方绍倒是一派平易近人。

那渔夫倒也丝毫不见局促,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来就不客气喝了起来,浅品几口,忍不住赞道:“好茶,真是好茶。”

一个乡野的渔夫,竟也品得出茶的好坏,方绍此刻愈发的觉得此人的来历不同寻常,多半不是只会杀人越货的水贼流寇。

“不知兄弟尊姓大名?”方绍笑问道。

“乡野小民,区区贱名不值一提。”渔夫不假思索的回答。

看来,他是有心不想吐露姓名,越是这般,方绍的好奇心就越重,遂又问道:“那总该有个称呼吧?”

渔夫顿了一顿,“叫我阿远就行了。”

“原来是阿远兄弟。”方绍将目光投向了他的右臂,“恕我冒昧的问一句,兄弟的这条手臂,可是有疾吗?”

“没什么,几年前碰上一场大火,被烧伤了筋骨而已。”那阿远回答的很轻松,但方绍看得出来,提及这条手臂,他的脸上便不禁显露出几分憾色。

方绍心念一动,便道:“说起来我倒认识一位名医,此人有妙手回春之能,如果阿远兄弟愿意的话,我可以请他为兄弟你诊治一下,或许你这条手臂能治好也说不定。”

此言一出,阿远脸上顿露振奋之色,忙问道:“真的吗?但不知这位名医现在何处?”

方绍笑道:“此人现下大概在荆州,我先前做药材生意时,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不知兄弟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回荆州一趟吗?”

方绍其实是觉得这个阿远气度不凡,似乎是个可用之才,故而有心想收揽为己用。当然人心难测,在未了解其底细的情况下,方绍也不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于是就随便编了个身份。

至于姜维等随同保护他的亲兵,也未着戎装,在外人看来,方绍倒确实像是个带着家丁仆众出来做买卖的生意人。

那阿远脸上变化着复杂的表情,似乎方绍的话让他看到了几分希望,他很想去尝试一下是否真能医好自己的手臂,但看起来他又有着某种顾忌,一时难以做决断。

沉顿了片刻之后,阿远深吸一口气,默默道:“既是如此,那就谢过先生了。”

…………

三天之后,方绍抵达了柴桑,他在柴桑呆了一天,与病情渐稳的鲁肃商定了交割桂阳郡的细节,然后便起程回往荆州,等见过关羽,与其支会之后,便可按约完成交接。

船队经由夏口,从长江转往汉水,两天之后抵达了襄樊境内。

“阿远兄弟,我的那位神医朋友现下就在襄阳,等靠了岸后我便会尽快安排他给你诊治。”方绍说话之间,船已渐渐的靠往北岸的樊城码头。

此时,那阿远却是满脸的疑惑,忍不住问道:“先生,你究竟是何人?”

这一路随行,种种迹象都让那阿远意识到,此人多半并非简简单单的商人,只凭其可以免受东吴和荆州水军的登船盘查一点,就足以证明此人来历不同一般,但方绍不点破,阿远自然万不会猜到他就是那个名震天下的鬼谋方绍。

方绍淡然笑道:“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我就是一个商人而已。”

那阿远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你绝不会仅仅只是一个商人,何不坦诚相告呢。”

方绍呵呵一笑,“阿远兄弟果然好眼光,且莫心急,我到底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船队抵达码头,方绍未下船时,远远便瞧见岸上人头涌动,似乎有一大堆人正在等候着他的到来。

他身份地位尊荣,当地的官员听闻消息,前来码头迎接也是情理之中,但令方绍感到惊讶的却是,他竟然看到了关羽的身影。而与此同时,谁也不曾留意到,那渔夫阿远的脸上,亦是闪过一丝震撼之色。

“关将军到了樊城,莫非是曹军已从关中退兵了不成……”

方绍喃喃自语之时,船已靠岸,方绍下得船来,关羽便是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中正,这一趟你辛——”

话到一半,关羽神色蓦然一变,他的目光越过方绍,定格在了他身后那低着头,一副不自在的渔夫阿远身上。

第三百一十五章 义之所在

第三百一十五章

义之所在

凝视半晌,关羽的眼神中陡然间闪烁出激动的神色,几步奔到阿远跟前,扶住他的肩凝目细看,渐渐的,竟是有几分热泪盈眶的征兆。

方绍这下就纳闷了,本以为关羽是来迎接自己,却不料,他竟然会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似的,那阿远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如成了关羽的故交一样。

众人正自惊惑不解之时,关平忽然也是神色一变,惊叫道:“文远叔父,是文远叔父”

关平一语,顿时令在场诸人皆大为惊骇,即使是方绍,也震得一时愣怔不语。

关平口中的文远叔父,自然便是张辽了。

只是,当年的合肥一战,世人皆传张辽和那八百骑兵,皆死在了东吴的火攻之计中,而几年过去,再无张辽的音讯,张辽战死的实事便更加确信无疑。

而今,那个已死的名将,却意外的出现在了樊城,而且还是跟着出使东吴的方绍一起回来,此等“血淋淋”的事实,又如何能不叫人震惊。

方绍猛然间回过头去,再一次审视着那被关平称之为“文远叔父”的渔夫,想起他那般的气度与从容,自己也曾认为他并非寻常之辈,这时真相大白之时,方绍才猛然间省悟。

那边张辽被关羽父子认出,便是不再掩饰,他抬起头来,正视着激动的关羽,长叹一声,苦笑道:“云长,一别十余年,一切可好吗。”

敢当面称关羽一声“云长”的,天下间亦无几人,他此言一出,即是承认了自己是谁。

人群之中,顿是一响起一阵的唏嘘。

“好好好,好啊,见着文远兄弟,我关羽好得很。我就知道,文远你福大命大,岂是几个江东犬辈能杀得了的,你果然没死,果然没死啊,哈哈——”关羽高兴的拍着张辽的肩膀哈哈大笑。

要知道,张辽的右臂可是有伤在的,给关羽这么用力的一拍,顿时便痛得皱起眉头。

关羽拍了半天才有所察觉,这时才注意到张辽脸上的疤痕,还有那只空荡无力的右臂,惊问道:“文远,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

“此事,不提也罢。”张辽的言语之中,暗藏着淡淡的伤感。

关羽也没多问,便携起他手,欣慰的笑道:“你我兄弟多年不见,为兄我正有许多话要与你讲,走,我们先一起入城再说。”

关羽一见着张辽,便将其余人都抛在了脑后,拉着他这兄弟就一起上马望樊城而去。

望着那两个背影远去,方绍这时才缓过神来,心想他妹的老子碰到的意外事够多的了,原本以为已经对意外免疫了,但现在不得不承认,这世上之事,只有更意外,没有最意外。

姜维亦从惊异中脱出,凑至方绍近前道:“先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张辽啊,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这时,关平也走了过来,问道:“大哥,你是如何认识文远叔父的?”

方绍咳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嘛,说来话长,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我们先入樊城吧。”

方绍遂与关平等一道,跟随着关羽一同入了樊城。

与兄弟见面,关羽自是大喜,当天便在军府中设下大宴,以款待他这位久别重逢的故友。

把酒言欢,关羽又问张辽缘何落等这般田地。

张辽叹道:“说来惭愧,当时逍遥津之战时,愚弟自恃勇力,想要以八百骑兵夜袭吴营,却不想吴军中竟有高人,预先料到了愚弟的计策,事先设下了埋伏。愚弟是在手下弟兄的拼命保护下,方才侥幸杀出了重围,一条命虽然是保下了,但这一条臂膀却是废了。”

张辽说这话的时候,方绍听得是清清楚楚,还好他当时没有向外炫耀,吴人的那场伏计之策,乃是自己向孙权密献,要不然的话,自己这“罪魁祸首”,还真不该如何应对那兄弟俩仇视的目光。

“吴人素来是的是又奸诈又无信。”关羽忍不住骂道,转而又道:“贤弟当初既然是死里逃生,却为何不归中原,也不来找我,却只屈于巢湖之边,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渔夫呢。”

张辽苦笑一声,无奈道:“愚弟的性子,大兄莫非还不了解么。我的这条臂膀已坏,根本无法再上战场,无论到哪里,也只是一个吃闲饭的废人,我可不想在别人鄙视或是同情的目光下苟求富贵。”

听到此言,方绍却才道:“文远将军,你也不用灰心,莫非你也忘了你是因何随我来荆州的吗?”

方绍这么一插嘴,关羽却才想起自己来樊城的本来目的,不禁抚须笑道:“你瞧我,一见着文远,倒是把别的事都给忘了。贤弟啊,这位方绍方中正乃是我汉中王麾下数一数二的智谋之士,不知你们又是如何认识的?”

经关羽这么一介绍,张辽却才得知了方绍的真实身份,不禁面露惊奇,“原来足下就是传言中的那位‘鬼谋’,刘公麾下有这等奇才,怪不得近些年来势头是如日中天。”

方绍还是头一次得到一个“敌方阵营”名将的当面赞叹,心中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但在关羽这样的人面前,当然不敢以什么奇才自居,遂自谦道:“文远将军过奖了,绍只不过是动动嘴皮罢了,汉中王如今的基业,全赖云长将军等辈的征战场打下来的,绍万不敢居功。”

经方绍这么一提醒,关羽立时面露喜色,忙道:“中正提醒的是,如今那张仲景正在襄阳,我便速请他为贤弟治伤。待贤弟伤好之后,你我兄弟便可并肩作战,再一起为汉中王兴复大业效力不迟。”

在关羽的理解中,张辽没有回归曹操那里,便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曹方阵营,而其与东吴又有大仇,自然也不可转投东吴,那待手臂医好,可以重新征战之时,当然只有投奔自己这个兄弟一条路可选。

不过,张辽却是正色道:“兄长为愚弟治伤,愚弟自是感激不尽,但曹公对辽有知遇之恩,辽即使不再为其效力,也绝不会反戈相击,兄长的好意,只怕恕辽无福消受了。”

若是换作是旁人,必对张辽的不识抬举感到反感,但关羽之听,却越发的对他的这位兄弟敬佩与欣赏。

关张二人之所以能成为兄弟,其一自然是二人为同乡,其二则是张辽身上所具有的“义”字品德。

当初刘备头一次当徐州牧时,走投无路的吕布率众来投,刘备大度的收留了吕布,然而,吕布后来却以怨报德,趁刘备不在时袭占徐州。

后来刘备率军回夺徐州,张辽、高顺等人奉吕布之命与刘备关羽厮杀,那时候张辽为吕布的无义而反感,故而对阵之时,经常性的放水,反观高顺,却是毫不留情的用他的陷阵营将刘备打得溃不成军。

所以,无论是刘备还是关羽,都对张辽的义举颇为感动,这也是后来吕布为曹操击败,刘备关羽等只为张辽求情,而对吕布高顺等辈却欲杀之而后快的原因。

当年关羽不得已降曹,声言将来定要回归刘备时,张辽对关羽却依然以兄事之,如今张辽声称其不会为了刘备而与曹操反目,张辽的心情,关羽自然是理解的。

不过,他兄弟二人好不容易相聚,关羽自然不忍心就这般放张辽走,此刻他的心情是极为复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相劝。

这时,方绍却忙是笑道:“云长将军,目下还是给张将军治伤最为要紧,至于其他的事,不如以后再说。”

方绍说话之时,暗中向关羽示以眼色,关羽会意,心知方绍机灵鬼变,必然有说服张辽的手段。当下他便哈哈一笑,抚着张辽肩道:“中正说得是,贤弟啊,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你的伤治好为重,其他的事情都好说。”

关羽暂且将这事放下,张辽这才改容称谢,于是,关羽便是派了长子关平,亲自送他的叔父张辽前往襄阳,请张仲景为其治疗臂伤。

送走张辽之后,方绍才得以抽得空来与关羽商议正事,这才知在五天之前,曹操的大军已尽数撤出关中。汉中王方才率军渡过洛水,夺取了冯翊郡,派精兵粮将,牢牢的把守住蒲坂津。至此,除南阳附近的武关之外,东方入关中的各处要道,皆被汉军所控,关中之势方才就此转危为安。

而在得到了曹操退兵的消息之后,关羽也迅速的选择了撤军,这也就意味着,由于消息迟滞的原因,整个西、中、东三条战线上,目下唯有吴军尚在对寿春进行围攻。

方绍在得知了最近的战况之后,心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方知自己这一趟东吴之行又立了一功,这个时候,他便更有底气与关羽说交割桂阳郡之事。

或许是因为与张辽的相见让关羽特别高兴,所以关羽也没有任何怨言,一口就答应了履行协议。接着,他便忙问方绍:“中正,文远乃当世名将,若能收归汉中王为所用,必是如虎添翼,方才你那般暗示于我,莫非有把握说服他归顺不成。”

方绍嘴角微扬,笑道:“十成的握不敢保证,不过我自有一套说辞,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第三百一十六章 窈窕淑女

第三百一十六章

窈窕淑女

张辽被送往了襄阳,关羽本是想多陪陪他这许久未见的老兄弟,但现下曹操已回中原,南阳的大批曹军尚未撤走,为了防范曹军发起反击,故而关羽便坐镇樊城,主持汉水之北的荆州军团。

张辽子女尽没在北方,为了给他营造出宾至如归的氛围,关羽便让关银屏也随同方绍随后前往襄阳,与长子关平一起伺奉张辽。

这日已近冬末,难得天高云淡,阳光明媚,方绍等一行便由樊城而出,前往南岸码头渡江。

战争告一段落,方绍出使东吴有功,而且还意外的带回了张辽,从某种意义上成了关羽的恩人,此时,御马徐徐而行,抱着轻松的心态,欣赏着樊城旧景,心情是相当的惬意闲逸。

姜维本来是紧随着自己的,但走着走着他就放慢了速度,慢慢的落在了后面。当关银屏从身旁而过时,姜维故作惊讶:“这么巧啊,关小姐。”

他那样子,好像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碰巧遇上人家一般,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刻意,但在方绍听来,却忍不住想笑,心道:‘这小子,搭讪都不会,改天老子传你几招了。’

方绍当下只作不知,自顾自的欣赏风景。

那关银屏听得姜维这没来由的一句,只是瞟了他一眼,冷冷道:“很巧么,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本来就是同路吗。”

说着,关银屏腿轻轻一夹,坐骑快走几步,将姜维甩在了后面。

‘笨啊,我怎么会这样说,太傻了。’

姜维搭讪效果不佳,心中暗暗责备自己,眼看着关银屏远了,心中却又有不甘,咬了咬牙,又驱马追了上去。

“关小姐,你那枪法好生了得,维佩服的紧呢,但不知小姐师从何方高人?”姜维改变了策略,决定从武艺方面寻找搭讪的突破口。

果然,关银屏听得姜维的赞扬,一张俏脸露出几分得意,表情便好看了许多,“我这枪法是跟子龙叔叔学的,自然不是寻常枪法可比。”

姜维见佳人的态度有所改变,心中暗喜,顺着话题又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小姐这般年轻貌美,却能有如此不凡的枪法,原来是名师出高徒啊。可惜维习枪多年,一直未得良师调教,若是改日能向子龙将军讨教一招半式,维的枪法定能精进良多。”

姜维夸她枪法之时,顺道还夸了一下她的美貌,关银屏虽然好武,但也是少女家家的,焉能不喜欢听,一直冷冰冰的表情上,不禁露了几许笑意。

最关键的是,姜维那后半段话,不禁引起了关银屏的好奇心,便问道:“我瞧你那一身的枪法,也不是泛泛之辈,但不知是何方高人所授?”

姜维就等着关银屏这般问呢,当下便轻声一叹,“实不瞒小姐,维无小姐这般福缘,这点粗陋的枪法,只是维自学自练而成,实让小姐见笑了。”

姜维这话倒也基本不假,不过要说没有老师教授的话,那倒是有点吹牛了。老师是有的,不过也都是些平庸之辈,跟赵云这等高手对阵,估计也就是“一合斩于马下”之辈,只是姜维于使枪之道,确有几分超乎常人的天赋,故而在庸师的教授之下,竟然也练成了一身不俗的枪枝。

姜维这是在拐着弯的炫耀自己的优秀一面呢。

姜维的作法还是很明智的,这就像是雄性鸟类在向雌性求偶之时,不是炫耀自己羽毛漂亮鲜艳,就是炫耀歌儿唱的好听,姜维展示自己武艺上的天赋情同此理。

关银屏听过,不由得对这个年轻人便有些刮目相看,心想:‘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武艺,原来也是天赋不凡,倒与那个邓艾有几分相像。’

于是,她便夸赞道:“看来你确有几分学武的天赋,将来若能勤加努力,前途只怕是不可估量。”

关银屏竟然开口夸赞自己了,姜维心中那个乐啊,但表面上却极力的表现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笑道:“小姐过奖,维实不敢当啊。若是以后有机会,维还想向小姐切磋讨教一番,不知小姐是否愿意赐教。”

姜维这是想创造更多单独相处的机会,不过,关银屏的神经线可没那么细,自然觉察不出姜维本意,便想也没想的答道:“当然可以了,反正战事结束,我也有得是时间。只是不知你要在襄阳逗留多久。”

姜维心中欣喜过望,忙道:“先生说了,他多半要等着桂阳郡交割完毕,荆州的战事彻底了结之后才会回关中,还得一些时日。”

关银屏点了点头,“这样啊,那到襄阳之后,若是闲暇之时,你便来找我就是了。”

姜维的如意算盘“得逞”,心里那个美啊,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便忙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到了关银屏眼前,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我从建业带回来的,送给小姐,希望小姐能喜欢。”

姜维手上拿着的是一根作工精美的银簪,一看便知是上等的货色,价格颇不便宜。

关银屏一怔,问道:“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关银屏问得直愣愣的,仿佛根本没有体会到姜维的小小用心,这让他一时间有点尴尬,好在他脑子转了的快,顿了那么一下,忙是编了一个借口:“这个嘛……上次在新野之时,多亏小姐出手相助,现下小姐又答应陪维切磋武艺,维无以为报,这个就算是维的一点小小心意,聊表谢意吧。”

姜维这个理由倒也编得不离谱,何况他眼光极好,挑得那支银簪是个女孩都会爱不释手,关银屏自也不例外。

于是,在听过姜维的解释后,关银屏便大大方方的收下了他的礼物,笑道:“那好吧,我就收下了,谢了。”

姜维又道:“小姐不试一下合适么?”

关银屏便将那银簪往发结上扎,只是这时手里又没有镜子,她也看不到自己插这银簪是如何模样,便问姜维:“我看不到,你看这样插好看吗?”

“这个……还应该往后边一点。”

“那这样呢,可以了吗?”

关银屏摆弄了几下,姜维总看着不合适,索性道:“若是小姐不介意,我来帮小姐插吧。”

关银屏也是在军中呆习惯了,没那么多寻常闺秀的拘束,况且他们都是少年儿郎,生性本来就要开放一些。

“好吧。”关银屏很痛快的应了一声,将那银簪拔下递还给了姜维,自个儿将头偏向了一边。

姜维便驱马靠近了一些,探出手来,小心翼翼的为关银屏插好了发簪,一不小心还瞅见了那发丝下雪白的脖颈,心中不由一动,暗自咽了口唾沫。

关银屏直起了身子,笑对着他,头两边动了动,问道:“这下是不是好看多了?”

姜维赶紧从悸动中收回神来,笑赞道:“这个银簪,正配得上小姐这般花容月貌呢,简直就是完美之极。”

关银屏听着格格一笑,嘴角边的小酒窝深陷下去,颇有一番动人的姿容,一时间只将姜维瞧得有点痴怔。

那两个少年人的举动,方绍是看在眼里,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己刚来这个时代,年少青春之季,这一转眼儿子都可以打酱油了,果真是时间飞逝啊。

来到码头,上船之后,姜维便不得不跟关银屏分开,两船相隔着十几米远,姜维尚在立在船头,巴巴的望着另一条船上的关银屏,一副心魂被勾走的样子,全然没觉察到方绍何时已站在他的身边。

“咳咳,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关三小姐啦?”方绍突然笑眯眯的问道。

姜维吓了一跳,回头瞧见方绍时,颇是不好意思,忽然间又振作精神,言辞恳切的说道:“不瞒先生,维对这关三小姐确实是一见倾心,先生与关家一向交好,不知可否作媒,替维求下这门亲事呢,维定然感激不尽。”

姜维果然也是刚果胆大之人,这才刚认识人家姑娘几天,就敢求亲了。

不过,男儿就当如此。

方绍心里还是挺欣赏他的这份勇气的,不过却叹道:“伯约啊,不是先生我不想替你开这个口。你要知道,那可是关三小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关将军的女儿呀,光凭着先生我的这点面子,只怕还不够说服力。”

方绍其实知道,关羽这个宝贝女儿,之所以留到现在不嫁,其实是等着嫁给汉中王的王世子呢。

无论是刘禅还是刘泰,再过几年都将进入可以婚配的年龄,而关银屏的年纪也仅比刘备这俩儿子大个四五岁,年龄上相差不大,并不妨碍成婚。

而作为刘备集团的第二号人物,无论是出于兄弟感情,还是恐固自己的地位,关羽想与刘备这大哥结成儿女亲家,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亲戚关系,那也是一个政治人物合情合理的想法。

曾经的历史中,关羽断然拒绝了孙权的求亲,恐怕也是准备把女儿留给刘禅的,而事实证明,后来的刘禅即是娶了张飞之女做皇后,那么,如果没有荆州毁败的话,做皇后的多半便将是关羽的女儿了。

不过,方绍之所以没反对姜维去追求关银屏,其实就是因为他并不想让关羽的“图谋”得逞。

第三百一十七章 说客

第三百一十七章

说客

汉中王年近六十,自前几年陇西之战时染了一场风寒,身体就在慢慢的变差,反观关羽,看起来却是年富力强,一点精力衰退的迹象都没有。

将来若是汉中王去了,而关银屏就成了王世子妃,将来再晋升一级成为皇后,那么关羽就成了国丈。

而这位国丈跟以往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普通外戚截然不同,其本身就是整个集团的第二号人物,而且还手握着军权,一旦汉中王去了,那么关羽无论在军事还是政治上,却将成为一手遮天势的人物。

显然,国家中存在着这样一个权力大到可以危及皇权的权臣,对于国家的稳定是颇为不利的。

即使关羽忠心无二,一心想要扶持幼主,但要知道,关羽的性情向来是轻士大夫的,如果让他掌握了国之大权,只怕他根本无法与满朝的士人集团和睦相处,内部的纷争必然将无法避免。

显然,这更是方绍不愿看到的。

如今既是姜维仰慕关银屏,方绍于情于理当然也就有成人之美。

姜维听明白了方绍的意思,虽然自己出自于天水大姓,也算是一方的豪强,但陇西地处偏僻,姜姓在本土还算有点威望,但若放眼天下,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光凭门第来讲,岂是配得起人家美髯公之女。

再则,自己一个初生牛犊,功业未建,声名不显,其实仔细算起来,除了一身的自信与天赋之外,根本没什么资本求得这门婚事。

这般一想,姜维便显得有些灰心丧气了。

这时,方绍却又笑着宽慰道:“伯约,你也不必灰心,你尚年轻,有的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将来只消为国立功,声名远扬之时,到时先生我再开这个口,何愁关将军不答应呢。”

方绍这么一打气,姜维顿时又倍受鼓舞,慨然道:“那就请先生多多教导,多帮维争取些建功立业的机会,维必不负先生的期望。”

方绍哈哈一笑,抚其肩道:“伯约呀,不要心急,关中已得,大王兵进中原,全取天下只是早晚的事,到时候,有你一显身手的机会。”

姜维的神色一时振奋起来,一副跃跃欲试之状。

他二人又闲聊了一番,船行靠岸,便径往襄阳而去。

当初襄阳未得之时,关羽原本就遥领襄阳太守之职,后来襄樊之战,襄阳收复之后,关羽就将自己的军府迁往了襄阳城,原本刘表所居的州牧府。

待后来关羽被升为前将军,获得了开府的权力之后,关羽便又将他的州牧府扩建了一倍,改为了自己的前将军府,这一座军府,可以说是整个荆州首屈一指的豪门府院。

张辽便被关羽安排住进了自己的前将军府中,并送给了他十几个美人服伺起居,以最高规格来供养他的这位故友知己。

与此同时,张仲景也应邀给张辽治疗臂伤,此人果然不愧为神医的名号,别人看似无药可医的伤病,在他这里用了诸般奇妙手段之后,张辽的那条残臂竟是渐渐有了起色。半月之后,那条原本虚弱无力,用不上半点劲的手臂,便已能做一些拿筷子等简单的动作了。

这日,方绍又带着一堆厚礼,来前将军府看望养病中的张辽。

“中正,你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何必每次都带这么多东西,你也太客气了。”张辽的口气含着显而易见的感激。

对于这个当世名将,合肥之役后,本来以为名将张辽重此消失于世,却不想到,老天有眼,将方绍这个福星送到了自己眼前,而今自己手臂之伤恢复又望,重新恢复当年的那个武艺绝伦的张辽不再是奢望,浴火重生的他,如何能不对方绍这个恩人心怀感激。

方绍呵呵一笑:“这也算不得什么礼物,只当是我对文远你的一点补偿了。”

张辽一怔,不解道:“中正你有恩于我,我当报答你才是,怎么还要你补偿我呢。”

方绍的意思只有他一人知道,当然是为合肥之战,自己给孙权出的那条密计,导致张辽面容被毁,又遭受这等苦痛而感到一丝歉意。

当然,方绍打死也不会吐露真相,遂是编谎道:“我原本答应出了巢湖就放文远走,最后却把你‘诓骗’到了荆州,我这心里过意不去着呢,所以才要补偿你呀。”

张辽当然听得出,方绍此言有开玩笑的意思,便是哈哈一笑,“想不到堂堂鬼谋,还这般风趣,有意思,你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啊。”

方绍亦是一笑,接着话题一转,说道:“有张神医在,料想文远你的臂伤不久就可以治愈,这也不枉我对你当初的承诺了。但不知文远伤好之后,却有何打算呢?”

张辽兴叹道:“辽原本已是一个废人,如今却意外的又能恢复正常,心中已是十分知足,将来嘛,多半仍是做一个渔夫,与我那班兄弟隐于山湖之间,过些寻常人的日子。”

方绍却是嘿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方今天下,依旧是群雄割据,天下一日不归于一统,这战争与杀戮就一日不会停止,诺大一个天下,只怕难觅一处可以让文远你偷得安闲的隐居之处呀。”

张辽猜到了方绍的几分来意,却是笑而不言,故作不知。

方绍见他意欲回避,便进一步道:“文远乃当世名将,身负左右天下局势之才,大丈夫生当轰轰烈烈,方不负此生,难道文远你真的甘心,一身的才华,就此埋没的乡野之间么?”

这时,张辽不禁哈哈一笑,“原来中正你此番前来是想做说客。”

方绍替张辽倒了一杯茶,笑道:“文远你说得不错,我其实就是来做说客的,不过,难道我这说客说得话,文远你觉得一点道理都没有吗?”

张辽沉眉思索了片刻,叹道:“云长和你的一番好意,我自是清楚。只是我先前也说过了,我对魏王,乃是为臣之忠,对云长,乃是兄弟之义。忠义忠义,忠总归是在义之前,想当初云长弃官悬印,千里寻归故主,不就是为了一个忠字么,而如今,莫非云长却反倒非要逼我背弃为臣之忠吗?”

‘就知道你会扯上这个忠字,我等得就是你这番话呢。’

对于张辽之词,方绍是早有准备,随即道:“既是文远你提到了‘忠’,那恕绍说几句得罪的话,既然文远如此看重‘忠’,那当初为何却又要背弃吕布,归顺于曹公呢?”

张辽并未感到不自在,很坦荡的答道:“辽追随吕将军,一直战斗到了最后一刻都不曾背叛,辽自问对吕将军已是尽了为臣的忠心。”

方绍轻咳了一声,接着道:“文远说得好,那么,逍遥津一战,文远你身陷重围,一直战斗到身体残废,仅得身免都不曾投降于东吴,那我倒要问一句,文远你此举,算不算已是对曹公尽了为臣的忠心本份呢?”

张辽怎么能辩得过方绍呢,他第一句话开口之时,方绍就想好了下面十句的套词,这时便被方绍问得有点语滞,怔了片刻才道:“这个……算是吧。”

方绍马上又道:“那好,既然为臣之忠已经尽到了,那现在又为何不能为兄弟尽几分义呢。”

拐了半天,又拐了回来,张辽正色道:“就算我对曹公尽到忠心本份,但若让我反过来针对他,我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张辽这一番话,看起来仍然慷慨决然,但其实已经暗中打开了后门,就等着方绍爆他的菊了。

于是方绍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还有点得意。

张辽一愣,不悦道:“不知中正有什么好笑的。”

方绍收敛了笑容,问道:“诚如文远此言,那么是不是说,只要不让你去针对曹公就可以了。”

“当然,只要能不针对曹公,我愿为云长赴汤蹈火,以尽兄弟之义。”张辽依旧回答的很干脆。

方绍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就没什么疑问了。文远你尽可归顺汉中王便是,关将军和我可替汉中王做保,终你一生不会令你去打曹公,如此的话,那你的归顺便再无障碍了吧。”

张辽不解道:“如果是这样,那汉中王要我又有何用?”

方绍诡秘一笑,“当然有用了,文远你在合肥与东吴对垒多年,也算是经验老道了,将来汉中王伐灭东吴之时,不正是用得到你的时候了么。”

方绍突然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张辽不由得大吃一惊,惊道:“刘孙之间不是联盟么,莫非汉中王竟有伐吴之心?”

方绍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孙氏意图割据自立久矣,此乃世人皆知之事,而汉中王自赤壁之时与其联盟,一直都只是权宜之举。其实,任何阻碍汉中王兴复汉室,恢复一统之辈,都将是我们的敌人,包括东吴在内,即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会是。这一点,以文远的见识,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兄弟俩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兄弟俩

加了个班刚回来,这章晚了一点,兄弟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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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绍将汉中王的真实意图透露给了张辽。

其实嘛,这也不算透露了,稍有点判断力的人,都知道刘备、孙权、曹操这三位当世之雄,最高的目标都是吞掉对方,一统天下。

所谓孙刘联盟,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利益结合而已,当年荆州之战时,不是说翻脸就翻脸了么,后来曹操南攻江东之时,两家不是也说和好就和好,再到现在,本来说好了要两路同时出兵,结果东吴这边,偏偏得从盟友这里讨得好处才肯出兵。

种种的事实都表明,所谓刘孙联盟,实是貌和神离。

这一点,张辽岂又不知。

张辽一时间沉默了,从他的眼神之中,方绍看出他是有几分心动了,于是便进一步道:“文远遭此劫难,蒙受这般耻辱,皆拜东吴所赐,难道文远你就不想有朝一日,扫灭东吴,复仇雪耻,为那死去的八百个弟兄报仇吗?”

张辽的身形一震,目光中,渐渐的涌现出愤恨之色,方绍的话,显然是勾起了他内心那段惨痛的回忆。

脑海中,恍惚间浮现出当日那惨烈的情形,自己眼睁睁的看着手下的弟兄,一个个死在烈火之中,看着他们为保护自己,舍身去封堵吴人的箭矢,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个时候,他真恨不得将孙权碎尸万段,只可恨身体伤残,心灰意冷,此等仇恨,却只能隐藏在心底深处。

此刻,方绍的话,令他看到了复仇的希望,而内心中,那种与生与来的战斗之火,也渐渐的燃烧起来。

张辽忽然间又有想重归战场,感受那惊心动魄的冲动。

沉吟许久,他默默道:“如果我归顺汉中王,是否果真如中正你保证的那样,汉中王不会使我去攻打曹公,只用我将来去对付孙吴。”

张辽此言一出,便算是答应了一半,方绍心中暗喜,忙是正色道:“汉中王对文远你也是素来敬重,这一点想必文远也很清楚,他又如何会体会不到文远你的苦衷呢,你只管放心便是了。”

“这个,容我再考虑考虑吧。”

张辽还是没有即刻做出决定,但方绍知道,张辽其实内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只是他尚需要时间来为自己的归顺做一个铺垫,俗话就是要有够长的梯子,让他可是下得从容一点。

方绍便是呵呵一笑,“这毕竟是件大事,文远你尽管考虑便是,不急不急,现在将你的臂伤治好才是最重要的。”

………………

方绍在襄阳一呆就是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天下的形势也是在不断的变化。

正如方绍所料,东吴的攻坚能力就与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不堪,十五大军围攻寿春城近一个月,依然是徒劳无功。

而在听闻曹操弃却关中,回师中原之后,孙权不得不被迫选择了撤兵回合肥。当然,孙权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除了从荆州这里拿到了一个桂阳郡,在从寿春回师之前,还从富庶的两淮地带虏去了近两万户的人口,虽没攻下寿春,但也算是有小小的补偿。

当然,与汉中王刘备相比,孙权的那点小补偿简直微不足道。

建安二十二年春,汉中王全据了整个关中,雍凉二州尽为所有,也就是说,汉中王现在是名符其实的四州之主了。

在曹操撤兵后不久,刘备便将他的王府和大司马府,从汉中那个山沟沟移到了长安。

尽管钟繇那厮在从长安撤走之时,将长安的库府和宫室焚为一空,并将长安城中不少的富户和豪强们强行的迁了关外,刘备所得到的,又是一座伤痕累累的长安城,粗粗搭建的汉中王府,也根本无法同南郑的王府相比。

但这其中的意义,却远比得到一座富庶的城池要大得多。

长安城,那可是汉王朝曾经的国都,高皇帝刘邦所定的都城,如今,时隔多少年,她又重新的回到了刘姓子孙的手中,这很容易让人想到:刘备这小子,莫非真是的高祖转世不成,难道,他真的要复制他祖先的事迹,让汉王朝第二次中兴不成?

天下在建安二十二年春进入了短暂的平静时期。

这一场遍及东西的三方大战,总共耗时将近半年之久,损耗的士卒与粮草不可胜数,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之后,无论是哪一方都难以在短时间内再次发起对敌人有力的进攻,三方都进入了一个休整之期。

曹操的地盘虽然缩回了关外,但战线的缩短,也使他不至于再受原先东西两线首尾难以相顾的制约,因此,曹操在对南阳、洛阳、河东一带重新部署过兵马之后,便自率大军回往了河北养病。

邺城,司马府。

当司马懿回到家中之后,弟弟司马孚就第一时间赶到看望。

司马懿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原因倒并非是关中之战失利,而是因为当时他在张郃伪降之计中,误判了汉军的意图,结果间接促使魏王用了所谓的“将计就将”之策,反中了汉军的计谋,使得心腹爱将曹纯战死,精锐的虎豹骑折损大半,就连曹休也差点丧命。

如此惨败,总归需要人来负责的,因此,司马懿便成了替罪羊,被曹操当众训斥了一番。

司马孚听过大哥的抱怨后,不禁叹道:“伴君如伴虎,果真是如此,大哥你往后还是要多多小心才是呀。”

司马懿神色微微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三弟提醒的是,依我之见,魏王对我还是多有提防的,不过,魏王此番关中之战,精神上受到极大打击,身体比以往差了许多,他猜忌我的日子只怕也没多久了,咱们的心思,也当多往他的儿子们身上放了。”

提及此事,司马孚不禁面露疑色,问道:“大哥,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只是有点我却想不通,既然你私下里与子恒公子关系密切,但却为何又要我去做子建公子的文学掾,这不有点自相矛盾吗?”

司马孚提到的那俩公子,前者为曹丕,后者即为曹植。

司马懿狡黠一笑,抚须道:“三弟你何其愚鲁呀,魏王文才斐然,子建公子才华横溢,自然深得其爱,不过子恒公子有嫡长子的身份,做事又比他的弟弟沉稳许多,所以魏王才会难以决定立谁为太子。既是如此,我们司马家又岂能将赌注押在一人身上。你我兄弟各事一位公子,那么将来无论他们谁能继承魏王的权位,我们司马家才都会高枕无忧,不失荣宠。”

司马孚恍然大悟,叹道:“大哥这般深谋远虑,愚弟实在是万不能及呀。”

“三弟你谬赞了,若不是为司马家的前途着想,为兄也不想操这份心的。”司马懿言辞间有些无可奈何,但眉宇之间,却闪过一丝得意。

司马孚跟着唏嘘了一番,又道:“大哥,那依你之见,魏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选立太子,两位公子相比,谁更有把握被选呢。”

“魏王身体不佳,我估计他不久就会选立太子。至于两位公子,子建公子虽有才华,但却有些恃才傲物,而子恒公子才虽不及其第,但对我等士族之辈,却不遗余力的结交讨好,对我等而言,当然是子恒公子被选中最好,不过,只怕尚需我等助一把力才是。”

司马懿话音刚落,外面家仆来报,言公子曹丕登门拜访。

这兄弟二人均是一怔,司马懿微微笑道:“真是说到就到,看来求计的人上门来了,三弟,你且回避一下吧。”

司马孚很识趣的告辞,转往偏堂由后门而出。

司马懿遂将那曹丕迎入府中,曹丕乃魏王公子,身份尊贵,算是上位为君,但落座之时,曹丕却执意不肯上座,只是按照主客之位而坐。

坐定之后,曹丕对司马懿又是一番嘘寒问暖,对其此番随军关中之行的辛苦又是赞扬又是抚慰。

司马懿小心翼翼的回应着曹丕的恭维之词,却是自嘲道:“懿未能识破刘备的诡计,连累大王用兵受挫,懿正为此事反省自责,何敢以劳苦自居呀。”

曹丕马上宽慰道:“仲达此言差矣,所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岂能因一计之失就妄自菲薄,你的智谋与眼光,别人或有不服,我曹子恒却是打心眼里信服的。”

贵为魏王的公子,却能这般反过来拍臣下的“马屁”,曹丕还真是有一番“礼贤下士”之风。不过,司马懿却很了解这位外厚内忌的公子,他此番前来,绝不单只是为了拍自己马屁,必然是有所图的。

司马懿便是淡淡一笑,“公子如此器重懿,懿实在是受宠若惊呀。不过,公子此番前来探视懿,只怕必有赐教吧。”

曹丕干咳了几声,环看四周无人,便小声道:“仲达,我听闻父王此番在关中时身心受创,在回师关中的途中,曾提起过准备选立太子,我又听说,父王在睡梦之中,曾念起子建的名字,我是深为此担忧啊,所以才赶来向仲达你讨个主意。”

曹丕道出了心中的焦虑,司马懿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如此,其实此事也不难,如今大王兵败而归,懿倒以为,这反倒是给公子你创造了个表现的绝佳机会,你若能把握得住这机会,太子之位当非你莫属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浮夸与稳重

第三百一十九章

浮夸与稳重

司马懿一言,只令曹丕大喜过望,急道:“丕就知道,仲达你必有良策,但请仲达赐教。”

司马懿遂凑到曹丕身边,附耳低声的说了一番,曹丕听着听着,眉宇间不禁也露出几分狡黠之笑。

听罢遂是抚掌而笑,竖着拇指对司马懿赞道:“仲达此计果然高明,真不愧是我之子房啊。”

司马懿淡淡笑道:“公子过奖了,究竟懿之计是否能奏效,那还要看公子你的演技如何了。”

曹丕嘿了一声,自信道:“仲达放心,丕已经演了这么多年,这一次也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三天之后,魏王曹操在其魏王宫摆宴,算是慰劳此番随军出征有功的文武。

尽管各条战线上的战果都不是很好,西线甚至掉丢了关中,折损了夏侯渊、曹纯等诸多大将,就连张郃也背叛降敌。但文武将士们已经尽了全力,失利也不能全怪他们,摆这一场宴会来慰劳诸将,提升士气,还是很有必要的。

“诸位爱卿,尔等为国家劳心劳力,都辛苦了,你们的功绩,孤都会牢于心中的,这一杯酒孤敬诸位。”

曹操举杯相敬,众文武们纷纷起身还礼,酒饮尽,宴会的气氛渐浓,似乎扫却了众人心头的不少阴霾。

这时,席下一位仪表堂堂的年轻人举杯出列,向曹操躬身一礼,朗声道:“父王为国东征西讨,劳苦而功高,诸位文武追随父王,亦是功勋着著,当此良辰佳日,儿臣想赋诗一首,以表儿臣对父王的敬仰,对诸臣的感激之情。”

曹操抬头一看,说话这人,正是自己的爱子曹植。

曹操自己就是个大诗人,而诸子之中,唯有曹植在文学方面的造诣最接近自己,所以,曹操对这个儿子自是十分喜爱,这时见曹植出班要求献诗,知其必然又有令人拍案叫绝的佳作,顿时便起了兴致。

“子建又有了灵感不成,好好好,为父就听听你又有什么赏心悦目的诗作。”曹操呵呵笑道。

曹植一脸的信然,于是便手端酒杯,踱步于殿间,沉眉将凝思之际,句句妙语便脱口而出。

他的诗作,无非是赞美父亲的丰功伟绩,歌颂诸文武们辅佐之功绩,只是用词曼妙绝伦,听之华丽而不失大气,句句之间衔接之时毫不迟滞,长达数百字的文赋一气呵成。

曹操听着听着,脸上不禁浮现出赞许之色,待赋成之后,不禁拍案赞道:“子建,数月不见,想不到你的文采又精进了不少,好诗赋,果真是一首好诗赋。”

群臣之间,亦有不少精通文墨之辈,众人听得曹植这一首诗赋,自也是叫好不绝。

曹植沉浸于父王和众臣的溢赞之词中,脸上不假掩饰的流露着自信与得意。

众臣之中,唯有一人平淡不语,仿佛曹植惊为天人的诗作,在他眼中不值一提,那人,正是贾诩。

贾诩没有与他人一样赞美曹植的诗作,曹操这个当爹的心中便有不悦,便问道:“文和,子建的这首诗赋,你以为如何呢?”

贾诩淡淡道:“子建公子才华横溢,这一首诗赋用词精绝而华丽,可谓是字字珠玑玑,句句掷地有声,自然算得上是上乘的佳作。”

以贾诩平时的为人,能给予这般高的评价,已经算是很难得了,只将那曹氏父子听得均是洋洋得意。

“只是,以诩粗陋之见,这诗赋似乎还略有不足之处。”贾诩不吝言辞的大肆赞美了一番之后,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

自恃才高的曹植,一听到有人竟然敢评价自己的诗赋尚有不足之处,一张得意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瞥着嘴问道:“文若倒说说看,我的诗赋有何不足之句,建愿闻赐教。”

曹植的口气中,分明有不爽的情绪在内,贾诩忙敛容道:“诩才疏学浅,妄评了公子之作,实在是惭愧,还望公子见谅。”

这时,曹操却大方道:“诗作本来就是让人评论的,文和不必自谦,但说无妨。”

贾诩方才道:“诩是觉得,大王之功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受再多的赞颂也不为过。而在座的群臣,辅佐大王建此不世之功业,受到赞扬也是理所当然。诩只是觉得,子建公子的诗中,还忽略了一些更需要赞颂的人?”

曹植就有点糊涂了,困惑的问道:“我漏掉了哪些人呢?”

贾诩朗声道:“公子漏掉的,便是妙才将军、子和将军这些人,他们为国家,为大王战斗至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甚至负出了生命的代价,贾诩以为,他们虽然不在了,但我们活着的人,又岂能忘记了他们的功绩。”

夏侯渊和曹纯,一个对外坐镇一方,一个对内统领着宿卫军虎豹骑,可以说,这两个人是曹操最信任与器重之辈,他们的死曾经令曹操伤痛不已。

而今贾诩忽然提到了这两个人,曹操心中顿时便涌起一阵伤感,遂是起身举杯,感慨道:“文和所言不错,生者固然可贵,但那些战死儿郎,我们更要铭记他们的功业,来,我们一起敬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烈们一杯,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再一次举杯之时,气氛又变得稍稍伤感起来。

贾诩的话,令曹植无从反驳,他本是想显摆一下自己的诗才,振奋一下父王和众人的情绪,但被贾诩这么一折腾,搞得倒好像是自己不念故者,不讲感情,曹植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闷闷不乐。

众人正伤感间,却见公子曹丕从外匆匆而入,忙不迭的奔至曹操跟前,躬身而礼,惶然道:“儿臣来迟一步,请父王恕罪。”

以往宴会迟到,总是弟弟曹植,而今天却是性情稳重的曹丕,曹操当下就有点不高兴了,沉着脸道:“孤大宴公卿,这等重要的场合,你如何能迟到,也太不上心了。”

曹丕脸上越发的自责,低头道:“儿臣为一些私事所累,所以才误过了开宴的时辰,请父王恕罪。”

曹操一听他竟然是为了私事迟到,心中不禁生怒,“子建啊,你一向做事极有分寸,怎么如今也变得以私废公了,真是让孤失望。”

曹丕也不辩驳,只是低头一个劲的自责。

曹操生了半天气,拂袖道:“算了,下不为例,你入座吧。”

宴会继续进行,诸臣们便一一的开始向魏王敬酒,轮到陈群之时,他却凑近了曹操几分,低声道:“大王,方才你是错怪了子恒公子呀。”

曹操一怔,问道:“长王何出此言?”

陈群叹道:“关中一役,折损了不少将士,近日以来,子恒公子想着大王身体不适,不便亲自*劳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所以子恒公子就替大王挨家挨门的去慰劳,所资的财物,皆是自己的俸禄。今日他慰劳的那几家,听说都在城外,所以赶回来时才晚了一阵。”

听陈群这么一解释,曹操先前对儿子的不满瞬间消失,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真是识大体呀,不声不响的就替自己慰劳了那些烈士的家属,而且还不向自己表功,嗯,果然还是子恒要稳重识体许多。

不过,当着旁人的面,曹操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心理的变化,只淡淡道:“原来是如此,嗯,孤知道了。”

宴会之后,曹操把曹丕单独留了下来,待众人退尽之后,方才问道:“你是因替孤慰劳那些烈士的遗孤才迟到的,却为何不早点告诉孤,默不作声的受了孤一顿责备。”

“原来父王知道了。”曹丕故作惊讶状,又叹道:“儿臣只是感念那些将士们为国捐躯,本就该好好抚慰一下他们的家属,若是父王身体完好,必然也会这般做。儿臣今早本该早起一点,这样就不会耽搁宴会之期,这件事终归是儿臣做得不够好,所以儿臣才不敢自辩。”

听过曹丕这一番解释,曹操的脸上露出了慈父般才有的关爱,点着头赞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想着替孤分忧,很好很好。这样吧,你资以的那些财物,改天从孤的府库里领回便是了。”

曹丕忙道:“那些都是儿臣自愿出的,儿臣岂能……”

他话未说完,曹操却摇手笑道:“行啦,你有这个心意就是了,孤知你素来俭朴,自家所存之财本来就不多,孤这个做父亲的,还不至于让儿子出这些钱。”

曹丕又推辞了一阵,最后在曹操的坚持下,才只好作罢。

父子二人又说了些话后,曹丕放才告辞。

望着曹丕远去的背影,曹操心中喃喃道:‘难得子恒如此识大体,懂得踏踏实实的做些实事,跟他相比,子建的才学虽然远胜一筹,但却要浮夸不少呀。’

渐渐的,曹操心中的那杆秤,已经在逐渐的倾斜。

曹丕当然看不到父亲表情和心理的变化,他在恭敬的施礼告退之后,便小心谨慎的退了出去。出得大殿,徐步而行,转过几处沿廊之后,周围已不见人迹。

曹丕这时才长松了一口气,而他的嘴角跟着微微扬,一抹得意而狡黠的笑容从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上悄然闪过。

第三百二十章 归去

第三百二十章

归去

襄阳,码头。

今天是方绍起程去往长安的日子。

南阳屯集的曹魏大军已经撤退,荆州所受到的威胁大为减轻,关羽遂将新野的四万大军撤还各驻营。在荆州的战事正式告一段落之时,方绍选择了起程回长安。

作为汉中王麾下的重要人物,方绍临行之时,包括关羽在内的众多荆襄文武要员都赶来相送。

在几十步长的送行队伍前头,方绍与关羽,还有张辽并肩策马而行。

“中正,不在襄阳多逗留几日吗?”因为帮着他找还了自己的兄弟,关羽的这几句挽留的话可以说是发自肺腑的。

“我也想多留几日,毕竟这襄樊是我的故乡,还有很多地方想旧地重游呢。只是我身负使命而来,现下战事结事,也该尽早的回去向大王复命了。”

这时,张辽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叙。”

经过方绍的一番思想工作,还有关羽的保证之后,张辽决心归顺汉中王,在汉中王的诸臣中,方绍算是张辽难得的一个朋友,对于他的离去,张辽自也有几分不舍。

方绍却是笑道:“青山不老,绿水长存,他日自有重逢之时,希望到那个时候,就是文远你愿望实现的时候。”

方绍暗示的是将来的伐吴之战,张辽旋即会意,却也不言破,遂也慨然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盼着这一天早些到来了。”

这三位重要人物说话之时,在队伍的最后面,两个年轻人也在说着离别之语。

“小姐,我这就跟先生回关中了,唉,本还打算能多逗留几日,现在看来只怕是不行了。”姜维有些惋惜。

关银屏却是笑道:“这有什么可叹的,往后你自有再来荆州的时候,到时候可别忘了来找我,我还要再与你切磋一番枪法呢。”

姜维叹道:“今日一别,实不知何时才能再来荆州,小姐,维这一去,你不会从此就忘了我吧。”

在这分别之时,姜维的言辞直白了许多,纵使关银屏神经线比较粗,这个时候也有点感受了他的几分情意。

她的脸颊顿时微微泛起些许绯红,却又故作淡然无事,浅浅笑道:“怎么会呢,我关银屏即是交了你这个朋友,那一辈子就是朋友,你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不会忘了你。”

关银屏大抵是想表明自己永远不会把他这个朋友忘了,但所用的比喻,却令姜维着实愣怔了半天。尽管这比喻很让人哭笑不得,但她说来之时却一脸认真的样子,这般模样,越发看着可人。

姜维心潮涌动,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间伸出手来,抓住了关银屏手中的缰绳,使马儿的步伐放慢,拉开前边人约有十几步远。

关银屏为他的突然举动正有点不解时,姜维一咬牙,伸手便将关银屏的手握了住,一脸诚恳道:“关小姐,我姜维发誓,一定努力干出一番功业,到时便有资格向关将军上门提亲,娶小姐为妻。”

这意外的举动,这意外的表白,只令关银屏霎时间一脸红晕,一颗心跟着跳得砰砰作响,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姜维这几句,可是憋了近一个月,几次三番的打了退膛鼓后,在这分别的时候才鼓起勇气说出来的。

说罢之后,他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生怕自己是一厢情愿,人家关三小姐当场拒绝,到时却不知该怎样收场。

“小姐保重,维就此别过。”怕遭拒绝的尴尬,姜维表白之后,赶紧拍马而去。

关银屏驻马原地,怔怔的瞧着姜维拍马远去,过了好半晌方才缓过神来,一摸自己的脸颊,竟是烫得吓人。

她自幼生于军中,平素只与那些武人打交道,虽是生得亭亭玉立,但旁人只把她与关平一样看待。而她一向自诩从容无惧,不想今时才知道,自己也有羞怯与害怕的时候,关键是,这种羞怯的感觉,反而搅得她心中又惶恐,又心痒难耐,其中滋味,实是不同寻常。

‘银屏啊银屏,你可是美髯公的女儿,怎能跟寻常女子一样这般扭捏呢,哼,那小贼这般乱说,你当时就该狠揍他一顿才是。’

关银屏这般宽慰着自己,却突然发现,自己为何就没当场将那姜维揍一顿呢,反而是慌慌张张的,好似很害怕人家的样子,这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作风啊。

她正自神游之时,一骑从她身旁绝尘而过,奔出三五步之后,忽然又折返回来了回来,那人盯着关银屏瞧了几眼,然后慢吞吞道:“关小姐,你怎会一人在这里?”

关银屏惊醒过来,抬头一瞧,觉得这眼前的年轻人怪眼熟的,猛然之间想了起来,这不正是当日那个曹军的降卒,叫邓什么来着,对,叫邓艾吧。

“你是……那个邓艾?”关银屏问道。

邓艾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神采,似乎关银屏能叫出他的名字,于他而言是一种莫大的荣幸一般。

邓艾忙道:“正是在下,末将邓艾见过关小姐。”

关银屏微微而笑:“不必多礼,对了,你不是在新野担当典农功曹么,怎么会跑到襄阳?”

原来,人家关小姐不仅记着他的名字,而且还记着他的官职,邓艾心中那个乐观呀,下意识的憨憨而笑,搔起了后脑勺。

关银屏见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便觉着好笑,先前被姜维弄得一心的紧张局促也没了,便是盈盈笑道:“你傻笑什么,我难道记错了么。”

邓艾连忙摆手:“不不不,小姐记性很好。艾只是觉得,我一个无名之辈,小姐竟能记得这般多,心中觉得甚是荣幸。”

他这么一急,说起话来又犯了口吃,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残疾了,现下将自己不好的一面展示在关银屏面前,邓艾顿时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他说话口吃,配合着那副急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搞笑,不过关银屏反倒觉得他这般样子很有意思,便道:“不用着急,慢慢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邓艾这才记起,遂答道:“是那位方将军,他跟关将军借调了我,说要带我回关中,所以艾前日才赶回襄阳,现下正赶着去码头与方将军会合。”

‘原来是这样,这个邓艾虽然枪法了得,但也不见得有多出众,这个方大哥却很看重他,不知是怎么想的。’

关银屏心中嘀咕着,嘴上鼓励道:“这是件好事呀,看来方将军很器重你,有他的栽培,将来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呢,你可要好好珍惜呀。”

关银屏的这一番鼓励之词,却令邓艾大为兴奋,欣然道:“小姐的叮嘱,艾一定谨记。”

关银屏跟他也只是一面之缘分,说了几句话后便无话可说,指着前方道:“方将军他们过去很久了,你还是赶快去吧,别耽误了开船的时间。”

这一提醒,邓艾方才想起正事在身,正欲告辞而去,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犹犹豫豫了一阵子后,方才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奉在关银屏跟前,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艾有一件礼物想送给小姐。”

那同样是一支簪子,这不禁让关银屏想起了姜维送自己的那只簪子,不同的是,姜维送的乃是做工精美的银簪,价值不菲,而邓艾手中这枝,却是用铜所作,无论材料与做工显然都远逊几分。

“怎么又是簪子。”关银屏喃喃自语道。

“这簪子是粗陋了点,不过艾所有的俸禄只能买得起这个了,只是艾的一点心意,还望小姐莫要嫌弃。”邓艾以为关银屏是觉得这簪子太过寒酸。

关银屏一听他为自己买这个簪子,竟是花了自己所有的俸禄,不禁有些感动,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知你为何要为我这般破费。”

“这个……当时那个姓姜的要斩艾,莫非小姐阻拦,艾这条命已经没了,这权当是艾谢过小姐的救命之恩了。”

邓艾的理由,显然要比姜维要靠谱许多,关银屏尚在考虑要不要收时,邓艾却一咬牙,将那铜簪硬塞在了她的手中,生怕她回拒,拨马一句话也不留就开溜。

“真是……奇怪啊……”

关银屏摸摸发间插的那支银簪,看着手中那支铜簪,心中不知是何种情怀。

那边姜维来到码头,上得船时,送行的关羽等众已经开始散去。

方绍见姜维一脸局促的样子,便猜到了八九分,遂是笑问道:“很依依不舍啊,要不先生跟关将军说一声,把你留在荆州任职算了,这样的话,你就能时常见到你的心上人了。”

换作寻常人,或许就应了,不过姜维却知道,他未来的功名利禄,全系在方绍的身上,只有跟着他混将来才能混出名堂,才有机会求娶佳人,与此相比,他自然不会那般短视的选择留下来。

“先生就别取笑我了,若没有先生的栽培与教导,维如何能成大器,就算留下来了,将来也只有空叹的份。”姜维不假思索的回应。

方绍呵呵一笑,心想你小子还算懂得取舍。

码头上的送行之人皆已散尽,方绍却还不令开船,姜维便问道:“先生,人都走*了,我们还不开船吗?”

方绍道:“不急,我还要等一个人。”

姜维正要问等谁时,方绍指着码头道:“看来不用等了,他来了。”

姜维寻着方绍的手指望去,看到了那一骑飞奔而近的身影,当他看清来者的面容时,眉头不禁一皱。

第三百二十一章 对历史的嘲讽

第三百二十一章对历史的嘲讽

今天下午有点急事,没办法上网,所以今天就发个大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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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来做什么?”姜维有点意外。

那边邓艾策马奔到码头边,背着包袱上得船来,冲着方向一拱手,喘着气道:“艾见过方将军,路上稍有耽搁,来迟一步,还请方将军见谅。”

方绍摆手道:“无妨,我们也刚刚上船而已,既然士载已到,那就可以开船了。”

方绍令下,几艘大船扬帆出港口,溯着汉水北上,准备先回汉中,再转往关中。

船行之后,邓艾前去安置自己的随身行李,姜维则疑惑的问道:“先生,莫非你是要带这个邓艾与我们同归长安不成?”

方绍点头道:“是啊,这个邓士载做了一个多月的功曹,短短时间就颇有业绩,看来也是个很有潜力的人才,我打算好好培养一下他,将来或可为国所用。”

“可……可他只是一个降卒啊,先生留他在身边,就不会感到不放心吗?”姜维对邓艾显然还抱有戒心,或许是因为新野那一战,这个不起眼的小卒让他损了面子的原因。

方绍淡淡笑道:“我既要用他,自然会有提防。事先我已派人去汝南打听过,邓艾之母已逝,他在中原无牵无挂,而且又不得重用,如今我给了他一展所长的机会,他自然会一心一意的效忠于我们,这一点你无需担心。”

看来方绍是铁了心打算栽培邓艾,姜维虽然心有不爽,但方绍话说到这份上,他又岂敢再废话,当下便不再做声。

时当春水漫长,船只逆水而行,速度颇为缓慢,一连数日方才进入东三郡境内。

旅途上漫漫,这时闲得蛋疼,方绍便叫军士们在船上比起了角力,自己好从旁观赏,找些乐子。

方绍的这艘船是关羽专门拨给的一艘斗舰,前甲板极宽,倒也确是个角力的好地方。

军士们也都闷得无聊,难得将军有兴致,他们便来了劲头,正好将憋了多日的无聊与烦闷尽数发泄出来。

邓艾虽然只加入方绍的“小团伙”不久,但或许是因其出身于草根,很快便与这些同样出身卑微的军士们混得相熟,这时玩起了角力,邓艾俨然便成了全场的主角。

别看邓艾个头不高,但气力却是甚大,好些腰圆臂粗的军士竟是扳不过他,被他连连放倒,这一场角力,邓艾竟是连着放倒了七八个对手不下场。

在又放倒了一个壮汉之后,方绍忍不住拍手赞道:“好啊,好手段,想不到士载你不但枪法了得,角力也这般厉害呀。”

方绍对邓艾的赞赏,身旁的姜维听着却是刺耳,他冷哼了一声,不屑道:“他这角力手段,依我之见也是稀松平常的很,只是那几个军士水准太弱罢了。”

姜维出身士族,邓艾出身于没落的士族,其实已沦落为寒门子弟,当初在曹魏手下做屯田民时,实则连寒门也不算,身份地位只比奴隶高了一点而已。

所以,身份上的优越感,使得姜维本身就瞧不起邓艾,而当初新野之时,邓艾又搅了自己在银屏面前显摆的意图,所以,姜维对邓艾便更怀着一层戒心。

这一点方绍自然是知道,想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当世俊杰,自己将来还要依仗他们为左膀右臂,如今他们若是长期保持着敌对的心思,这显然是方绍所不愿看到的。

‘嗯,必须化解这两个小子的忌惮之心才是。’

方绍脑子转了一转,便有了计策,遂是笑道:“伯约呀,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有把握把士载扳倒不成?”

姜维自信满满道:“维虽不才,但自幼也练过几天角力的技艺,对付那些角力高手没有把握,对付他还是不在话下的。”

方绍点了点头,高声道:“士载,伯约对你的角力不服的很呢,想与你比上一比,不知你可敢接他的挑战吗?”

邓艾那边连胜数场,自是自信心暴涨的时候,谁的挑战都敢应下,更别说是姜维了。他听得方绍之词,再看看姜维那一脸不屑的表情,心中便也生了几分傲气,不假思索回道:“既然伯约有兴致,艾又有何不敢接他的挑战。”

姜维哼了一声,脱下外衫,挽起袖子,从二层甲板上一跃而下,走入了角力场,摆开了一副准备教训一下邓艾的样子。

二人正要开战的时候,方绍忽然又道:“这比试光比个胜负也太没意思,你们何不定下了输赢的赌注呢,这样方才显得刺激有看头。”

方绍这么一说,那帮看热闹的军士们跟着就附合起来,叫嚣着要求他们押下赌注。

这俩人谁都不服谁,而且都是胆量过人之辈,这时被这么一煽动,那可是什么都敢应了的,当下姜维便高声道:“先生,赌就赌,维岂会怕他,先生说要赌什么?”

方绍装备琢磨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笑道:“这样吧,就由先生我来做主。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如果你们谁赢了对方,先生我自有赏赐,如果赢不了对方,先生我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答应什么,就是让你们跳进汉水里也不许不从。”

那二人原以为这赌约若是输了,赌注得由对方来下,但听得就算是输了,也不过是任由方绍这个上级惩罚,心里边就更加没有顾忌,俩人遂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方绍嘴角微微一扬,便挥手道:“既是如此,那就开始比试吧。”

方绍一发话,那两员小将便摆开了架势,两边观战的军士,也抱着看热闹的心理,一个劲的从旁起哄。

俩人各自俯下身来,极力的放低身体,相对着绕了几个圈之后,姜维抢先出手,一把便抓住了邓艾的肩,试图借着身高臂长的优势,将邓艾压倒下去。

只是,邓艾腰盘扎的很稳,稍一用力,便抵消了姜维的臂力。姜维见一招无效,马上又伸出腿来,试图把邓艾给绊倒。不过,邓艾的下盘更沉,姜维腿那么一钩,明明已经钩到,但邓艾的脚底板却似长了钉子似的,牢牢的扎在甲板上,任你如何用力,就是不动摇。

姜维反应极快,花样尽多,只是,用尽了各种方式,而邓艾则是以不变应万变,任你手段频频,我只稳扎稳打,所以姜维使尽了手段,总是耐何不了邓艾。

不过,邓艾也是守有余而攻不足,偶尔的几次防守反击,总是被姜维以敏捷的手段化解。

于是,一盏茶的功夫转眼就过去,二人手底下过了几十招,均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看来,他们又是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啊,果然是不出我之所料。’

方绍又让他们折腾了一阵,见还是不分胜负,便让空茶杯放下,高声道:“时间到了,都罢手吧,看来你们是不分胜负呀。”

听得方绍之言,那俩早就累得气喘粗粗的小将,一屁股就坐倒在了甲板上,俩人抹着头上的汗,盯着对方,眼神是尽是不服气。

姜维叫道:“先生,再让我们比一个回合,这回我一定放倒他。”

邓艾也嚷道:“比就比,我还怕你不成,谁放倒谁还不一定呢。”

方绍走下底层甲板,笑道:“你们想接着比也可以,不过,愿赌服输,先把赌约履行了再比不迟。”

二人均是一怔,姜维茫然道:“先生,我们未分胜负,如何履行赌约。”

方绍嘿嘿一笑:“谁说不分胜负就不能履行赌约的,方才我不是说了嘛,‘如果你们赢不了对方,先生我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答应什么,就是让你们跳进汉水里也不许不从’,现下你们确实是谁也赢不了对方,那不正该依约受罚吗。”

原来,方绍先前的话中,其实是下了套子的,就等着这俩愣头青往进跳呢。

那俩人这时才晓得,原来自己是上了方绍的当了,心里暗怨先生“狡猾”,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问道:“这样也行啊,那先生你想怎么个罚法呢,该不会真的让我们跳汉水吧?”

如此俩英才,方绍怎么岂得让他们跳进汉水去喂王八呢,其他心中早就有盘算。

于是,方绍轻咳了一声,“好好好,这可是你们答应好的,先生我可就依约施惩了,尔等可不要反悔。”

邓艾道:“愿赌服输,有什么好反悔的。”

而姜维却是一脸的紧张,他的心中,隐约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位素以鬼谋著称的先生,他的惩罚方法,多半必会出人意料。

方绍把他俩逼上无可反悔的地步后,便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其实也简单,先生我的惩罚,就是命你二人在此结为异姓兄弟。”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惊骇,任他们谁也想不到,方绍竟会提出这样出人意料的惩罚方式。

那俩个当事人更是震惊无比,姜维心里边惊想:‘我乃堂堂士族出身,怎能与那个卑微的降卒结为兄弟,先生,你这不是耍我吗?’

而邓艾心中也在想:‘这个姜维自以为是的很,总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我邓艾岂能跟这般人结为兄弟。’

‘姜维、邓艾,你们在曾经的历史上是一生的死敌,而今却尽为我所用,我还要让你们义结金兰,老子就是要给历史一个大大的嘲讽,嘿嘿——’

此时此刻,方绍心里边有一种恶作剧般的快感,但表面上却一本正经,见他二人心有不愿,便道:“怎么,你们亲口应下的承诺,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不是,先生,我这个,他那个……”姜维不知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说自己瞧不起邓艾这个寒门降卒吧,所以一时间是有苦难言。

邓艾的表情跟姜维差不多,只不过他善于言语,所以才没有张嘴,但表露出来的情绪却是同样的。

方绍刚才是耍了一个诡计,眼见这二人如此态度,知道他们是心中不服,若是强行命令的话,未免会令他们反生怨言,看来,还是要让他们心服口服才是。

于是,方绍便挽起了袖子,走上人圈中,向那二人道:“看来你们都是有点不服啊,那好吧,先生我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我就与你们各自比试一场,如果你们其中任何一人能胜得了我,那这场赌约就此作罢,先生我保证不再会为难你们。”

他二人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方绍虽然号称鬼谋,但那也只是智力上的优势,论及身躯体力,怎么看都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纯文人,以他二人的那份自信,放不倒对方,放倒了方绍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方绍皆竟身份高高在上,纵然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比试,他们又岂敢与方绍随便动手,故而姜维忙道:“先生这话说笑了,我们岂敢与先生动手。”

方绍摆了摆手,“只是游戏比试而已,用不着管那么多礼数,你们尽可放马过来,到时候若是手软了,可就怪不得先生我了。”

那邓艾心细,忙也道:“先生方才之词似乎又有歧意,那若是我们胜不了先生,又打个平手,岂非还得履约。”

看来他们这回倒是长了个心眼,方绍便笑道:“好吧,那我就换一个说法,如果先生我胜了你们,你们才会履约,若是不然,一切作罢,这样可以了吧。”

那二人这才放心,于是便振作精神,准备再战一场。

姜维第一个上场,看他那架势,比方才对战邓艾之时轻松了不少,轻视方绍之心再明显不过。

开斗之时,姜维还笑嘻嘻道:“先生,那我就不客气,多有得罪之处,先生可莫——”

话音未落,方绍的身形已贴上近前,手脚和腰并用,瞬息之间,姜维已经仰面朝天的倒在了地上。

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姜维更是惊得有点傻了,在地上晕了好一会才爬将起来,一脸的惊骇莫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被方绍一招之间搞定,最关键的是,还没弄明白人家使得什么手法。

“好了,伯约你可以下去休息了,下一个轮到士载了。”

方绍说得轻松淡然,仿佛放倒姜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但他心中却在得意:‘嘿嘿,小瞧老子人可没一个好下场啊,这柔道的功夫当年对付过你们的先生夫人,现下便宜你们了。’

姜维被晾在了一边,接下来上场的则是面带惊容,心怀极度戒心的邓艾。

有了姜维的教训,邓艾便不敢再轻视方绍,小心翼翼的展开阵势,丝毫不敢大意。

不过,这又如何呢。

方绍的这门技术,可是结合了角力和柔道的多重优点,当年出使东吴时,可与孙尚香折腾了有半年之久,对付这俩个初生牛犊岂又在话下。

果然,邓艾挣扎了几个来回之后,便被方绍一个侧摔放倒在地。这个时候,除了几个早年跟随过方绍的亲兵之外,所有人都傻眼了。

方绍放下了袖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端起茶来喝几口润了润嗓子,笑道:“好了,先生我可是胜了,这一回你们莫非还要推脱不成?”

他俩人可都是聪慧之辈,他们现在是彻底明白,方绍这是铁了心的要撮合他们这对“冤家”呢,单就这份心意,其实令他们还是稍稍有些感动的。

作为赏识自己的朝中大臣,人家费了这般心机为你们这俩小辈,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们还执意不肯的话,岂不是会寒了人家的心。

所以,在扭捏了一阵之后,姜维深吸一口气,豪然道:“大丈夫言而有信,我便与他结为兄弟便是。”

有些自负的姜维都这么说了,邓艾就更没有拒绝的余地,遂也道:“即是如此,那艾岂又能背信。”

方绍心中大悦,当下便令粗粗摆下香案,那两个小将便齐齐跪下,誓约:“今姜维、邓艾,虽为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誓约完毕,方绍又问二人年龄,邓艾年长姜维数岁,姜维咽了口唾沫,暗吸一口气,拱手呼了一声:“大哥。”

而邓艾也不敢有长倨傲,亦拱手坦然的回了一声:“贤弟。”

看着这俩小将结为金兰,彼此间以兄弟相称,方绍心中好生欣慰。

此时,两岸猿声啼鸣不绝,轻舟转眼已过万重山峦,汉中越来越近了。

………………

长安城,左军师将军府。

此刻,卧龙、凤雏两位军师,时隔多年,又一次聚在了一起。

“孔明,你可听说了吗,孟起正找孝直想办法,想让大王做媒,将他的妹子嫁给中正呢,这件事,分明是有挖我们荆襄士人墙角的意图,我们不可置之不理呀。”庞统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件事我也早听说了,只是一直未想到什么良策,若是大王亲自下令,这桩婚事多半是无可阻拦的。”诸葛亮语气间亦有顾虑。

庞统浅饮一口茶,嘴角露了几分诡绝的表情,嘿嘿笑道:“这桩事嘛,我倒是有个一石二鸟的计策,不但可化解孟起他们的图谋,还可为我们将来埋下一个大大的伏笔。”

第三百二十二章 计中计

第三百二十二章

计中计

诸葛高看到庞统那副表情,便冷笑道:“士元,我看你是又有什么馊主意了吧。”

庞统抚着短须道:“什么叫馊主意,明明是一条妙计。孔明,你也不愿看到你那好学生,被关陇士人拉拢去了吧。”

如今关陇收复,为了维持新领土的统治,汉中王不得不大力提拔本土士人来充当各级官吏。虽然说要害的职位,仍然是由荆襄士人把着,但关陇士人的数量在朝中与地方急剧膨胀,俨然正在形在与荆襄士人分庭抗礼的力量。而在这个时候,诸葛亮当然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嫡系方绍被法正他们染指。

沉吟片刻,诸葛亮收起了笑脸,正色问道:“那么,士元你究竟有何妙计?”

庞统当下附耳一语,诸葛亮听罢,脸上不禁也露出几分诡秘之色,羽扇指着他道:“士元,你可真够黑的,不错不错,这确实是条一石二鸟之计。嗯,咱们要早些行动,免得汉中王已有决意,到时候就不好再更改了。”

两天之后,两位军师一起去往汉中王府面当刘备。

全取关陇之地,此时的刘备正是如日中天之时,眼前这两位军师,一个做为谋主,设计斩杀了曹纯,逼退了曹操,一个坐镇汉中,转运粮草,补充兵员,保障了长达半年的关中争夺战的后勤,此二人的功劳,刘备当然牢记心中。

但见二人来见时,刘备一脸的笑容,下阶相迎,笑呵呵道:“两位军师,怎的今日一起来了?”

诸葛亮道:“亮和士元有一件万般紧急之事,欲向大王进言,故而一起前来面见大王。”

诸葛亮表情很是郑重,刘备轻松闲适的表情也收敛了几分,忙与二人入得政事殿中,君臣坐定,刘备问道:“两位军师,如今曹军已退,关中之危已解,不知还有什么万般紧急之事可担心的?”

诸葛亮看了一眼庞统,示意他先说,庞统心想你妹的,好人的角色老是你来做,总让老子来演小人角色。

庞统抱怨归抱怨,但事关切身利益,他倒也没有拒绝,轻咳了几声,方道:“如今关陇虽然归于大王,但关陇士人之心,尚自心怀狐疑。如前番大王下诏征辟各望族名士出仕为国效力时,但那些大族之中,仅有少部分从命,其余尚在推诿观望,此正是人心不附的表现,统深以为忧啊。”

刘备表情随之严肃起来,“士元所言,也正是孤所忧虑之士,孤求贤若渴之士,世人可鉴,却不知这些士人为何还一味的观望。”

这时,诸葛亮接口道:“其实,亮等以为,这些关陇大族的不附,无非是对大王的诚意尚心怀疑惑,如果大王能表现出一种与他们休戚相关,荣辱一体的诚意,那这些士族自然就倾心归附了。”

刘备点头道:“军师所言极是,但不知有何良策,能令他们最快的认同孤呢。”

诸葛亮将目光转向了庞统,笑道:“大王无需担心,士元有一计策,或可帮大王排解此忧。”

刘备眼前一亮,急问道:“士元果有良策?”

庞统嘿嘿笑了一声,“其实也算不得其良策,不过效果却未必会差。统以为,大王想要拉拢关陇士人,令他们彻底归心,最快捷的办法便是与之联姻。”

“联姻?”刘备神色一奇。

“不错,正是联姻。统闻马孟起将军有一位妹妹,尚待字闺中,若大王能做媒,将之配与公仲公子做夫人,则大王便与马家结成了姻亲,荣辱即为一体,而马家在关陇士人中又最负盛名,那些关陇士人们见着大王此份诚意,自当倾心归附也。”

庞统提到的公仲公子,正是刘备的养子刘封。

自关中之战结束之后,刘备汉中王府便从南郑迁往长安,自然便不放心留马超再任汉中太守。于是,便为表其功,将马超提升为了京兆尹,而将自己的养子刘封从巴郡太守调任为了汉中太守,将这汉中这一四通八达之地,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家人手里。

当然,其余有功之臣,也皆受到升赏,如奇袭子午谷的魏延,则被提升为征南将军,主持潼关至蒲坂津一线,把守长安的东大门。而出身扶风的法正,则被委任为了扶风太守,也算是衣锦还乡。尚未抵达长安的方绍,则被委以兼任三辅之一的冯翊太守之职。

刘备对马超向来是采取用与防的双重手段,这一点,想必那些明眼的关陇士人也看得出来,但若刘备能与马家结成姻亲,则直接的表明了对马家的信任,这无疑将向整个关陇士人展示出一种友好的信任的姿态。

庞统的建议,显然是极有吸引力的。

这时,诸葛亮也道:“攻取关陇之战中,马孟起鞍前马后不辞辛劳,实是有功于国,即使不从拉拢关陇士人方面来看,大王与之结成姻亲,也算是一种抚慰与表彰,亮以为士元之策可行。”

这俩位军师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件事说得滴水不漏,而刘备考虑再三,也觉得可行,遂道:“既然两位军师都以为可行,那孤改天就跟马孟起提一下些事,看看他是何反应。”

…………

两天之后,刘备借着出巡京兆郡为由,顺道往马超府上探视了一番,并将两家结亲的意图说与了马超,这当然是令马超又惊又喜。

按照马超原先的打算,他本来是想让妹妹嫁给方绍,好与荆襄士人之中这位极重要的人物结下姻亲关系,只是当时因为攻取关中之战开始,又兼方绍出使东吴未归,所以一直未能有所行动。

这个时候,关中战事结束,马超正准备把此事提上日程时,却不想竟然忽然有意外之喜,人家汉中王主动的提出了与你结亲。能与汉中王攀上亲戚关系,这自然要比跟方绍结亲要强得多,他马超能不欣喜才怪。

几天之后,在回长安参加一次例行的述职之时,马超私下与法正会面,并将这件天大的喜事告知了自己这位最信任的同乡。

“孝直啊,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意外之财,我若能与汉中王结亲,那不光我马家的前来可高枕无忧,就是咱们整个关陇士人,跟大王的关系也更进一层,这真是件意外之喜呀。”马超表现得很是兴奋。

不过,法正却并未如马超想象中那般同样的高兴,这位与自己并肩为关陇士人的领袖,此刻,在听闻马超兴奋之词后,脸上却渐渐的弥漫出了一种肃然的阴霾。

马超见得法正这等表情,不解道:“孝直,这么一件大喜事,你怎么就一点都不高兴呢?”

法正沉吟了半晌,沉沉道:“什么喜事,我看是祸事才对。”

法正之词,实是令马超大吃一惊,他怔了好一会,方才嘿嘿笑道:“孝直,你是在开玩笑吧,与大王结亲那是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的,怎么到我这里就成祸事了。”

法正冷笑一声,“令妹若能嫁与大王之子,当然是一件莫大的喜事,但孟起莫要忘了,这位公仲公子,他并非是大王己出,而只是一个养子而已呀。”

法正之词,似乎令马超警醒了三分,但他仍道:“大王诸子均尚年幼,唯有公仲公子一人年长,虽然说是养子,但毕竟也是有名份的,我瞧大王对他还是颇为器重的,要不然也不会令其担当汉中太守这般要职,我那妹子嫁与他,也不会损了我马家颜面吧。”

法正摇头叹道:“孟起呀,你是只看到了眼前,未看到将来呀。此事眼前为喜,将来必然为祸。”

法正越说越严重,马超也跟着紧张起来,忙道:“孝直,这件事到底有何利害,你不妨明说吧。”

法正遂道:“大王眼下虽然对公仲公子信任器重,那是因为大王亲生诸子尚幼,他身边并没有多少可用的亲族。将来当几位小公子长成之后,大王这储君之位,必然只会传给自己的亲生之子,而公仲公子性情刚烈勇猛,倘若将来大王不在了,只怕难有人制他,势必会危及新主的地位,这一点,大王难道不会预料到吗?”

马超在政治方面的才华较弱,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一丁点的政治嗅觉,法正这一席话,着实令他吃了一惊,忙道:“孝直的意思是,将来有一天,大王为了给亲子继位铺路,很可能会除掉公仲公子这个隐患不成?”

马超总算是开悟了,法正叹道:“大王性情终究还是仁厚,我料其对公仲公子还有父子之情的,杀之倒不见得,不过为了大局设想,贬其官,夺其权还是极有可能的。孟起你想想,若是令妹嫁与公仲公子的话,到时候大王在处置公仲公子之时,以你的名望与实力,大王如何会不顾忌到,只怕到那个时候,你也必会受到牵连呀。”

话说到这份上,马超方始顿悟,不禁大惊失色,“若非孝直提醒,我差点就引祸上身呀。”

法正冷哼一声,“我估计大王忽有此念,必然是孔明、士元等辈在做暗中推手,哼,他们还真够阴险狠辣的。”

马超急道:“虽是如此,但大王已经开口,我却当如何推拒呢?”

法正沉眉思索了半晌,嘴角微微一扬,不屑道:“我关陇士人中又岂非无人,哼,孟起休要担心,正有一计,或许可推掉这门婚事。”

第三百二十三章 好个奇女子

第三百二十三章

好个奇女子

长安城中,还有一座左将军府,按照惯例,似马超这等在外任职的官员,家属都必须留在京师做人质。尽管马超兼任的这京兆尹,其治所就在长安城中,但依律,他的左将军府与京兆尹的办公衙门还是分开的。

马超回到府中时,妹妹马云禄瞧见他面带忧色,便问道:“大哥,你不是去见法孝直了么,怎的一脸不快,莫非有什么烦心事。”

先前汉中王有意结亲之事,马超并未与妹妹讲,这个时候,他受了法正的密计,便与妹妹坦白了此事。

马云禄一听,一张俏脸顿时拉得老长,不悦道:“那个刘封是什么人物,我见都没见过,是能文还是能武啊,我才不想嫁这样默默无闻之辈。”

马超宽慰道:“妹子呀,这个刘公仲虽然一直没什么功业,声名不显,但他好歹是大王之子,声份地位显赫的紧,你若是能嫁给此人,倒也不失我们马家身份。”

马云禄一听便哼了一声,面带讽色道:“我倒说呢,原来是大哥你是想攀龙附凤啊,哼,以我们马家的声名,大哥又何必这般不顾身段,那刘封是汉中王的儿子又如何,我还就是瞧不上眼呢。”

马超叹道:“小妹呀,你是误会大哥了,大哥我是那种放下身段,攀龙附凤的人吗?其实这件婚事,乃是汉中王主动提出来的,咱们寄人篱下,身为臣子的,做哥哥的也不好拒绝呀。”

马云禄不悦道:“大哥啊,你先前不是答应我,要让汉中王给我和方中正做媒的么,怎的现在汉中王反而替他儿子说起了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

马超搔着头道:“大哥也是觉得奇怪呀,所以我猜想,多半是方中正的那位诸葛夫人听到了风声,所以才和他兄长孔明军师说了,孔明就想出了这个办法,大哥也实在是没有料到。”

马云禄把头一扭,断然道:“反正我不管,那个刘疯还是刘傻的,我才瞧不上眼,大哥你帮我推了这亲事便是了。”

马超一副为难的样子,思前想后半天,方才叹道:“罢了,谁让大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子呢,既然你不喜欢,大哥就算得罪了汉中王,也得把这婚事给你推了。”

马云禄见兄长这般无奈的样子,余心不忍,遂道:“大哥,难道就没有什么好办法,既可以推了这婚事,又不得罪汉中王吗?”

马超装模作样的琢磨了半晌,忽然眼前一亮,“大哥倒是想到一个办法,不过还得妹妹配合一下,只是不知妹妹愿不愿意。”

马云禄大喜,忙道:“我当然愿意,只要不用被迫嫁给那个刘傻什么的,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马超便凑近妹妹,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马云禄的俏脸上,不禁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两天后,汉中王刘备再度驾临左将军府,此行的目的,自然是为上次提起的结亲之议。

马超闻讯,早早的就在府中备下了便宴,迎来刘备,分主臣坐定,三巡酒后,刘备便笑道:“孟起呀,孤上次与你提起之事,不知你意下如何了?”

马超忙道:“大王的美意,超自然十分荣幸,只是……”

刘备摆手道:“孤与孟起君臣一体,有什么说不得的,孟起有何难处但说无妨。”

马超轻咳了几声,方道:“是这样的,超那妹子,自幼长于西凉,深染羌胡之性,素来不受拘束,说来惭愧,超这个做哥哥的,也不敢擅自替她做主,所以这件事,一直还没瞅准个好时机与她讲。”

刘备一听,呵呵笑道:“原来令妹也是性情中人,如此甚好,孤觉着现下便是个好时机,既然孟起还没有讲,那便由孤来亲自说与令妹如何?”

马超如释重负一般,忙道:“若是由大王出面,舍妹必然应诺,大王稍等片刻,超这就下人将舍妹她唤出来与大王相见。”

马超吩咐下去,过不多时,马云禄便即入得堂内,见着刘备也不行君臣大礼,只如男儿一般拱了拱手,大咧咧道:“云禄见过大王。”

马超见妹子不知礼数,急道:“云禄,大王面前岂可这般无礼,还不快……”

马超话未说完,刘备便抬手大度说道:“孤说过了,我们之间不必太过拘礼,令妹果真是颇有巾帼之风,倒与我那孩儿般配的紧呢。”

马云禄一听此言,便是奇道:“大王,云禄不明白大王此言何意?”

刘备遂是将自己的意图道了出来,说罢又自信满满的问道:“孤那公仲孩儿虽然不是当世奇才,但也是难得的俊杰儿郎,但不知云禄姑娘你意下如何呢?”

马云禄并未如刘备所料,面露什么女儿家的又喜又怯之色,她的脸上,反而是阴霾渐重。

待得刘备说完之后,马云禄咬了咬牙,扑嗵一声就跪了下来,毅然道:“大王的一番美意,云禄心领了,只怕云禄恕难从命。”

此言一出,刘备不禁大感意外,神色微微一变。

马超亦是大惊之状,急道:“妹子,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大王亲自上门提这门亲事,那是看得起咱们马家,这等天赐的良缘,你如何能珍惜呢,你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他教训完了妹子,又转向刘备,一脸谦意的说道:“我这妹子都是我平素宠坏了,做事不分轻重,还望大王莫怪,我一定好好教训她。”

刘备并未表现出过多的不满,表情反而愈加的和颜悦色,却是挥手示意马云禄起来,耐着性子问道:“云禄姑娘,我看你面带难色,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饮不成?”

马云禄沉默了片刻,默默的道:“父仇未报,国贼未除,何以为家”

她口中的父仇,指得乃是父亲马腾被曹操所杀之仇,而国贼自然提得便是曹操,这一段话,倒有点仿效霍去病那句著名的“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只是,这样一句慷慨激昂,大孝至忠之词,竟然能出自一个女儿家之口,不光是刘备,就算是他的亲哥哥马超,此时听闻也不禁面露惊异之色。

马云禄接着哽咽道:“曹贼篡权误国,当年父亲更是为其所害,云禄曾私下发过誓,若是父仇一日未报,曹贼一日未除,那云禄就永世不嫁。如今大王的一番心意,云禄岂又不知,只是云禄万不敢因儿女之私,做那不忠不孝之徒,还请大王见谅。”

区区一个胡人堆里长大的马云禄,又焉能想得出这等大忠之孝之词,别说是她,就算是读过些书的哥哥马超,也未必能有这等觉悟。其实,马云禄所说的这些话,都只是法正事先给她编好的台词而已。

人家口口声声是为了忠孝大理,如果刘备还要勉强的话,反倒是显得自己不忠不孝了,所以说,这一番话法正编得是深得其妙,叫刘备听了根本无话可说。

而刘备听了,果然也是一脸的感慨之色,赞叹道:“想不到马家亦有这等奇女子,寿成公啊,你有这么一个忠孝之至的女儿,你在天之灵也当欣慰了吧。”

刘备所指的寿成,即是马腾。

马超听得刘备这番话,便知法正的计策果然效奏了,遂也叹道:“超也没办到,妹妹他竟有这份刚烈忠孝之心,却是超错怪她了,大王的这份好意,只怕我们马家是无福消受了。”

这时,刘备感慨过后,却又道:“令妹既然发过这样的誓,那孤又岂能强人所难,不过这事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虽然这婚事现下办不了,但并不代表以后也办不成,依孤之意,咱们不妨先将这门婚事订下,等将来孤除了曹贼,替你们报了父仇,圆了令妹的誓言之时,再给他们完婚不迟。”

马超没想到刘备还是铁了心的看上了自家妹妹,这一节法正事先倒是没有预料到。

眼下汉中王都做了一定的让步,马超自不好再耍手段,只得道:“难得大王一片心意,超实在是受宠若惊,若是再不答应,岂不是负了大王一番美心,这事超就替妹妹应下了,就按大王所说的做。”

马云禄一听就急了,欲待开口之时,马超连连向她使去眼色,云禄迫不得已,只好闭口默认。

………………

当长安城中暗流涌动之时,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正行驶在由陇西开往关中的大道上,这是最后一支由南郑出发迁往长安的家眷,汉中王的诸位夫人儿子,还有方绍的家眷也均在内。

几天前,方绍抵达了南郑,便正好护送这支队伍一同前往长安。

作为这一支队伍中官职最高的人物,方绍理所当然的承担起了组织与领导的角色,一路上,他骑着白马,在姜维邓艾的陪同下,往来了队伍前后,最主要的任务自然是照顾好汉中王的几位夫人。

这日清晨出发不久,方绍便一一向几位夫人问安,在问候过吴夫人之后,便驱马往前而去。方才走出不几步,忽然脑袋上被一物击中,疼得他急是捂脑袋,低头一瞧,却发现脚下面有一颗石子。

‘谁他**的这么大胆子,竟敢拿石子打老子。’

方绍恼火不已,回去想寻找‘凶手’,却见不远的一辆马车上,一个小屁孩正挥舞着手中的弹弓,兴奋的拍手叫道:“打中喽,打中喽。”

方绍认得,那小子正是吴夫人所生的小公子刘山。

第三百二十四章 大战略

第三百二十四章大战略

刘山一弹弓打中了方绍,明明见着方绍回过头来,却仍然兴奋的大呼小叫,一脸恶作剧似的兴奋

给这么一个小孩子捉弄,方绍还是头一回,尽管其贵为汉中王之子,但方绍还是十分的不爽。

方绍便驱马而回,走到车驾前盯着那个幸灾乐祸的小子,拱手冷冷问道:“公子,莫非找我有事不成?”

那刘山被方绍识破恶作剧,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愧疚,反而竟又将弹弓举了起来,冲着方绍又是一弹。

方绍没想到这小子如此顽皮,当着自己面还敢再度“行凶”,见他举起弹弓时,急时向旁一闪,一枚石弹嗖的从耳旁蹭过,差点就打中自己的脸。

‘我x,你个小贱人’

方绍心中大骂,一脸恼火的扭过头来,却见刘山那小子这会却有点失落,嘟着嘴抱怨道:“你躲什么躲啊,我都没打中。”

他说着便又开始“装弹”,这时,车里的吴夫人总算是被惊动,出来见儿子竟然在用弹弓打方绍,不禁是大吃一惊,急是一把将刘山手中的弓弹夺下,斥道:“阿山,你岂敢对方军师无礼,还不快快向方军师道歉。”

吴夫人那般急迫的样子,恨不得当面就给刘山一巴掌,以表对方绍的歉意。

若说这吴夫人,倒也知道方绍在汉中王跟前的地位,深知此人可是万万得罪不得的,虽然自己儿子贵为汉中王之子,但若是给汉中王知道,自己管教孩子无能,竟然纵容其当着这多人的面,公然冒犯其倚重的重臣,定然会大加斥责。

那公子阿山却是一副不当回事,不满的哼哼道:“我做什么要向他道歉啊,我可是父王的儿子,可是他的主子,我打他一下又怎么了,他若是不满,我就叫父亲打他屁股。”

他这几句话,简直是顽皮至极,连母亲的话都敢不听,方绍心中不禁叹道:‘汉中王这几年东征西讨,长年累月的不在家,这个阿山公子没有父亲严加管教,估计多半是给宠坏了。’

吴夫人听得儿子这番不听话,却是又气又急,想打吧又不忍心下手,不打吧,又镇不住这小子胡言乱语。

方绍也是早先听闻,说这阿山小公子娇生惯养,颇为顽皮难制,却没想到果真如此。

眼下见吴夫人这般难堪,方绍毕竟身为臣子的,也就不好再过多计较,遂是笑道:“小公子也是孩童心性而已,不碍事的,绍也只是以为夫人有何吩咐而已。”

吴夫人将这不听话的儿子推进车里,满面歉然道:“阿山他这般顽皮,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冒犯到方军师之处,还望方军师见谅。”

方绍淡然一笑,拱手道:“夫人言重了,绍岂能跟一个孩童一般见识。夫人若没什么事,那绍就先告退了。”

方绍赖得在此纠缠,当下拨马而去,心中却在想:‘这刘山性情如此顽劣,若是给他争到了诸君之位,将来身登九五,岂非又是一个祸国的昏君。嗯,就凭这一点,老子也绝不能让你们得逞。’

…………

经历了这么一件尴尬之事后,方绍这一路上对吴夫人和那刘山公子是敬而远之,一路无话,五天之后,这队人马顺利的抵达了长安城。

在安顿下来之后,汉中王便在长安城的王府中设下酒宴,一则是为方绍接风,二来也是与诸臣商议下一步的方略。

几巡酒后,刘备饶有兴致的问道:“中正啊,孤还以为,这一次非得用那诈割荆州之策,把东吴给得罪到翻脸不可,却没想到吴侯便只为一个桂阳郡就愿出兵,不知你是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说服了吴侯的呀?”

这个时候的孙权,估计正在翻遍桂阳郡的每一寸土地,想要把小乔母女给翻出来呢。孙权的出兵,虽然贪图两淮占有主要原因,但方绍的那封伪造之信,不能不说是一针催化剂,成功的骗得孙权猴急的做出让步。

当然,这般手段方绍当然不能跟刘备明说了,他只能自吹自擂道:“绍之前也以为吴侯这般短视,不过却不想他这回的眼光倒是放得比较远,绍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剖析利害关系之后,他竟然很轻易的就答应了,绍也是颇有些意外呀。”

刘备微微点头,显然是十分的相信了,却又叹道:“只可惜吴人的攻城能力实在是差得很,整整一个月时间都攻不下区区一座寿春,如果吴人能拿下寿春,那现下的局势就大不同了。”

刘备是在小瞧吴人攻城能力时,却似乎忘了陈仓之战,自己十几万人马同样也奈何不了张郃的区区四万兵马,若非方绍出得奇计,只怕这会他还窝在汉中那山沟沟里望着关中地图兴叹呢。

在**和大炮没有发明之前,任何一次的攻城战都是最难打的,当年即使是纵横欧亚的蒙古铁骑,面对着大宋的一座座坚城,不也是打了五十多年的么,纵然是有了回回炮的相助,若非是宋人朝廷自甘堕落,恐怕就算再打五十年,蒙古人也破不了宋人那一道道铜墙铁壁。

刘备慨叹之后,又振作精神,欣然道:“不管怎么说,如今关中已然光复,从此往后,我们便掌握了攻守的主动权,下步便是进图中原,剿灭曹贼,诸位有何方略,尽可畅所欲言。”

庞统抢先道:“这还用得着讨论么,下一步自然是大王身率关陇之众,兵出潼关直取洛阳,云长率荆益之众,攻取南阳,对洛阳形成合击之势。洛阳光复,则我两路大军便可会师一处,径取许都,救出汉帝,则天下大势,一举可定也。”

庞统的计划,倒也不能不说是错,取中原,迎取汉帝,挟天子以令诸侯,重新复制曹操的那一套,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错。

不过,方绍却觉得,庞统的这一套放在这个时候,却显得已经有点过时了。

当初天下刚乱,群雄并起,各方诸候虽然割据一方,但都打着拥护汉室的旗号,那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汉室虽微,但在天下士民心中,仍然存有着惯性般的正统观念,所以,迎取汉帝后的曹操,才能迅速的将天下英才聚集于自己的麾下。

而现下,群雄皆灭,天下间只剩下三个最大的诸侯,战争已经进行到经济力量决定胜负的关键阶段,汉帝身上所仅存的政治资源,已经被挖掘利用得所剩无己,攻取许都,迎奉汉帝的重要性,在方绍看来已经不那么重要。

庞统的方略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不过,刘备见方绍默然不语,便知其心中别有他意,遂问道:“中正,你的意见呢?”

方绍沉吟了片刻,高声道:“依绍之愚见,夺许都,全取中原,倒不如先取河北来得实惠。”

“先取河北?”方绍的提议,显然给刘备打开了个更宽阔的思路,欣然问道:“中正不妨说说你的理由。”

方绍遂将先前所想先说了一遍,当然,只能委婉的说汉帝是个废物,没多少利用价值,接着又道:“曹贼建魏国,定国都于邺,其经营重心其实已经转向河北,攻河北,才是直正攻其心腹之地,此其一。若先取中原,再取河北,则我方便由西向东俯攻之优势,变为了由南向北仰攻的劣势,此其二。取中原兖、豫等州,则等于据了淮河上游,东吴能够容忍我们占据长江上游的既成事实,却绝不会容忍我们连淮河上游也占据,如果我们强取兖豫之地,势必要与东吴的战略发生冲突,到时候,东吴的根本利益受损,如果转而倒向曹贼,那对我们无疑是极不利的。”

方绍的这…分析,实是切中要害,包括刘备的诸人,不禁陷入了深思之中。

这个时候,一直笑而不语的诸葛亮终于开口了。

“中正的分析亮极为赞成,在未灭曹贼之时,我们与东吴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撕破脸皮。依亮之见,我们倒不如与东吴定下盟约,约好灭曹之后,中分其地,司、冀、幽、并四州归我,兖、豫、青、徐四州归吴,如此,则双方所争夺的利益便不会起互相冲突,可各取所需。”

诸葛亮站在了方绍这一边,而他的建议也正符合方绍的意思。

其实,如今天下的形势,很像曾经历史里南北朝时,北周、北齐、南陈三分天下的局势。

北周占据雍凉荆益,便如刘备,北齐占据最富庶的两河,是为曹操,而南陈割据江南半壁,即为如今的孙权。

当年北周武帝雄才大略,正是利用陈宣帝出兵东南牵制北齐部分兵力之机,发兵先取并州,再下河北,方才击灭了北齐。

当时陈朝尽管也夺得了青徐兖豫等州,但其后的隋文帝挟从北攻南之势,不出数年便灭了陈朝,陈宣帝的一番苦心,其实是为别人作了嫁衣。

这个时代的人,尚无后世那般丰富的战例可以借鉴,但方绍的脑海中,却有无数本该应当发生,却不会再发生的成功经验可用,所以,他才打算复制一回周武帝的雄才大略为己所用。

第三百二十五章 起之策

第三百二十五章

起之策

诸葛亮与方绍共同站出来,否定了庞统先取河南诸州的建议,这也算是对庞统先前站在法正那边,把自己从关支去东吴的一种小小惩戒。

当然,方绍的提议也并非单为针对庞统,他的提议也是建立在汉帝政治资源将要耗尽的事实基础上的。

如今《九品正制》一实施,曹氏一族俨然已敞开心怀投向士族的怀抱,而曹操迎奉天子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得到天下士族的认可与支持么,现在士族们可以从曹操那里得到从汉帝给予的还要多的实惠利益,他们自然会选择抛弃汉帝。

曾经的历史,当年曹操死后,曹丕继续,废汉而自立,朝野之并无多少反对的声音,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刘备嘛,“迎还汉帝”在他这里,只不是一句招揽人心的口号而已,有了这句口号,再加上自己刘姓宗亲的身份,他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抢钱抢粮抢地盘”。

但如果真的把汉帝迎到手了,于刘备而言,只怕却反而成了累赘与鸡肋。

因为,正如方绍所言,当刘备都已经强大到能够从曹操手夺回汉帝时,汉帝身上可榨的政治资源本身就所剩无几,到时候又当怎么对待汉帝呢?

归权于帝,真心实意的臣服于汉帝?

当年一无所有的时候,刘备或许会这么做,但是现在的他,岂能将手的权力供手相让。

如果学曹操那样,当汉帝是个屁,把其当个摆设呢?

世人便会认为,你刘备喊了一辈子的“兴复汉室”,原来也跟曹操一个样,实在是个大骗子,对待自己的刘姓骨肉都这样,你还不如曹操呢。

所以,在刘备看来,汉帝这块鸡肋,最好是一直被曹操含在嘴里的好,这样的话,他就可以一直高举着正义的大旗,直到把曹操消灭掉,到时候,天下尽归自己所有,想怎么对付刘协那个废物,都不会畏畏尾了。

这般细细的深思之后,刘备心便有了决断,但面上还得表现出为难之色,很是无奈的说道:“孔明与正分析得极在理,只是,如今陛下身陷许都,与关近在咫尺,而孤不率大军解救陛下,反先去攻取河北,使陛下仍困于贼人之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刘备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诸葛亮决定给他个理由,遂道:“大王此言差矣,陛下身陷贼手,大王与臣等自是无一日不盼着能早些解救陛下于水火。大王攻敌之心腹,为得就是早日剿灭曹贼,只有剿灭曹贼,才能真正的救陛下于危难呀。”

刘备又去询问法正的意见,法正等关陇士人,眼下已打回了老家,以后再对外开疆拓土所取之利益,对他们而言都是赚到的,所以法正也没提什么意见,只道但凭汉王决断。

于是,在诸葛亮与方绍的推动下,刘备遂定下了下一步的进取计划。

只是,这也仅仅是一个方略而已,其实无论是取河北,还是取河南,都将面临着与曹操主力进行正面决战,那势必将是一场更加激烈的战争,而现在的刘备,显然还不俱备动进攻的条件。

最至关重的因素,就是粮食问题。

无论是先前的陇西之战,还是刚结束不久的关之战,汉军的主要粮食供给,都是从益州转运而来,而以益州一地供给十几万大军的粮食,还要经历千里转运的艰难,这两战下来,严重的透支了益州的资源。

此时的益州,急需的是休养生息,如果再强行从其地挖掘资源的话,很有可能将受到益州本土士民的激烈反对。

至于新得之凉州,本身就不是产粮之地,除了能提供马匹和强健的战士之外,根本无法提供粮草的供给。而雍州之陇西诸郡,地狭而民少,能够供应的粮食也有限,那么,雍州之肥沃的关平原,势将成为支撑刘备与曹操决战关东的主要后方产粮基地。

只是,关自董卓之乱时,人口死伤无数,至汉帝离开长安东逃时,最富庶的三辅地区人口只剩下不到二十多万。后在钟繇的经营下,关人口渐渐回升,至曹操平定关之时,三辅之地人口已有近四五十万,按照青壮与老弱妇孺的人口比,整个关地区的青壮劳动力不过十万。

而经过近半年的关之战后,关人口又一次急剧下降,此时三辅之地的人口,最多仅有三十万人左右,青壮劳动力则不过六万。以这样可怜的人口基数,显然不足以支撑起一支可与曹操决战关东的庞大军队。

因此,在占领关之后,刘备所面临的最迫切的问题,就是如何迅的恢复关的经济。这个时候,诸葛亮挥了他不可替代的作用。

根据诸葛亮的建议,刘备下令迁汉、益州和陇西各地数万余户往关,分以无主的土地,由关府免息借贷,帮他们购置农具与耕年,并免他们一年的粮赋。

同时,诸葛亮又建议仿效曹操,在三辅几个由官府掌握的肥沃之地设立了数个典农都尉,意图招蓦流民实行民屯,以为**征战提供充足的粮草。

诸葛亮的这些举措,在此时看来,已经算是尽快提升关经济的良法,但在方绍看来却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关东各州战乱结束多年,经济与人口已渐处于上升期,而这期间战争则主要集于关陇一带,所以,无论是迁民奖耕也好,实地屯田也罢,想要在短时间使关经济有较大的起色,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而据方绍观察,刘备的身体自陇西之战后,就一直变差,按照方绍的估计,就算有张仲景在,刘备的年龄也不可能过他历史的大限太久。

刘备若是去了,他的几个儿子尚且年幼,而辅政的诸臣,又不似当年的诸葛亮那样一家独大,可以轻易的掌握住朝野局势。到那个时候,风头正盛的关陇集团,暗怀私意的庞统,还有手握兵权,坐镇一方的二号人物关羽,再加上实力派人物张飞,这些权臣们只怕非得斗个你死我活不可,到时又谈何去灭曹灭孙呢。

而曹操则不同,尽管他的大限也将不远,但关键在于他的几个嫡子都已成年已久,在众臣已经建立了一定的威信,而以曹氏与夏侯氏的宗族将领军队的支持下,无论是曹丕还是曹植继位,都将轻松的掌控住局面。

所以,在方绍看来,必须在刘备的有生之年灭掉曹魏不可,否则后世还真的很难预料了。

而想让刘备在短时间期灭掉曹操,那么就必须帮助刘备在军事和经济上迅的越曹操,只是,这似乎看起来有点天方夜潭之嫌。

不过,那个可是方绍啊,由后世穿越而来的方绍,在他眼里,这并非是天方夜潭。

在经过十余日的思考权衡之后,方绍带着他的拟定好的方略去见了诸葛亮,毕间,他的这道强国之策事关重大,若是得不到诸葛亮的全力支持,是无法说服刘备推行的。

当诸葛亮仔仔细细的看过方绍所写的那套,厚达十几页的方略之后,整个人都表现出一种夸张似的惊叹,然后,他抬起头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方绍,惊问道:“正,这套制度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方绍却只淡淡一笑,答道:“其实这也是前次与先生探讨曹操那屯田制时,偶然得到的灵感,我给这套兵制取了个名字,叫做‘府兵制’。”

没错,方绍就是打算给刘备献上府兵制之策,在他看来,这是短时间让汉国国力极大提升的唯一办法。

曹操统治下的民有三种,分为兵户、郡县民、屯田民。

郡县民即为登记在册的自耕农,这是国家粮赋和劳役的主要来源,而为了弥补粮赋的不足,曹操又创立了屯田民,这种近乎奴隶性制的生产单位,通过严酷的盘剥,从屯田民那里强行夺取了大量的粮草,用以支撑将军四五十万的庞大军队。

至于兵户,则不登记在册,与后两种户分离单行立户,专职用于打仗。而且兵户世代相袭,只能彼此间通婚,不经放免永生为兵。

曹操的这套兵制,即是后世所称之为的“世兵制”。

所以,曹操不仅拥有着大量的稳定兵源,而且随着屯田和郡县民数量的增长,粮草供给也不成问题,而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曹操拥有着庞大的人口基数。

而方绍所推行的这套府兵制,正是帮助刘备在人口基数弱于曹操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挥现在人口的潜力的办法。

府兵制的精髓就在于兵民结合,府兵皆由精壮子弟组成,一旦入选,则一生免赋。他们平时在家耕作劳动,农闲时按受军事训练,遇有战事,则奉命征调,事毕返回所属地。

因是,府兵制之下,凡兵皆农,兵农一体。府兵之兵器、粮草、衣甲均需自备,无需官府负担。而府兵平时务农,生活无异于农民,国家又不须为其负荷军饷,将节省大量的养兵费用。

也就是说,在这套制度下,全民皆兵,全兵皆民。

这套制度的关键,就在于均田制的实施。而现如今,战乱之下到处荒芜,可以说国家最缺的就是人口,最不缺的就是等待开耕的无主之地。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过把瘾

第三百二十六章

过把瘾

府兵制的关键在于民兵合一,自养自足,除了某些必要的时期,无论是平时还是战争时期,国家都不用出一分钱一粒粮,当年的大唐养数十万精兵,国家而无分毫负担,这不能不说是府兵制的功劳。

“只是,此制虽然能解决兵员不足和粮草之负担,但兵士半耕半战,战斗力多半会有不足,只怕难以与曹操专战的世兵抗衡。”诸葛亮心有顾虑。

方绍笑道:“这个完全不必担心,均田制之下,兵士家有良田,丰足殷实,其为活命,自配的兵器必然选择最上等。府兵的训练虽然不及曹操的世兵,但决定一支军队的强弱,训练水平只是一个方面,求胜的信念与士气才是最重要的,先生想想,被强迫当兵,身份地位低下的世兵,他们的士气能与家有良田的府兵相比吗?”

方绍说得没错,府兵们本身就是中户之民,类似于欧洲的骑士阶层,首先他们的身体素质和装备要优于敌方。

其次他们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土地而战,这就犹如当年的打土豪分田地,分到田地的农民战士,为了回家享受那“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康生活,自然会拼死而战。

至于曹操的世兵,其实初期的逃亡率是相当高的,但后来曹操为了抑制兵士的逃亡,便将军士的家属集中起来留在后方编为军户,一旦士兵在前线逃亡,那么留为人质的一家人都要被处以刑罚。

与曹操那种靠强迫威胁逼出来的战斗力相比,府兵这般靠利益而激发出来的战斗信念,显然要更持久,更有效一些。

在这之后,方绍又详细的为诸葛亮解答了关于府兵制的诸般事宜,俩人反反复复的讨论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方绍终于是成功的说服了诸葛亮。

于是,三天之后,诸葛亮和方绍将经过反复修改后的府兵制方案进献给了汉中王。

刘备虽觉这府兵制极为高明,但如此大事,自然不敢独断专行,遂是召集了庞统、法正、张飞等诸般重臣,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大讨论。

赞成之辈固然多,但反对的声音也不是没有,便如法正就提出,府兵之制,固然可以大大的减轻国家的负担,但府兵平素散于各地农耕,如遇紧急战事时,则会遇到召集起来颇为缓慢的弱点。

因此,在反复讨论与磋商,权衡利弊之后,刘备虽决定实施府兵之制,但在实行此制的同时,仍然要以原先的征兵和世兵制作为补充。

新的制度中,以最精锐的健儿,约四万人左右,仿效曹操世兵制,将之编为兵户,分为北军与南军。

其中北军两万人,由征南将军魏延统领,驻于洛水北岸冯翊郡,负责防御河东之敌。南军两万人左右,由黄忠统领,驻守京兆一线,负责防御潼关以东,武关以南之敌。

于关中设十个军府,各设军府都尉一名,各军府下辖三千到五千名府兵不等,府兵总数约为四万人左右。于陇西设四个军府,府兵人数约两万左右。于汉中设四个军府,府兵人数约两万人。不素军府都尉只有训练之权,每当征战之时,国家委派领军之将,战争结束则将归朝,兵归府。

而为了便于召集和宿卫长安,军府多设于以长安为核心的周边郡县,故而远离长安的益州诸郡,仍采用征兵之制。而荆州由于其特殊原因,则依然采用其现有之制。

因此,在新的军制之下,汉军将拥有世兵四万,府兵八万,总计十二万人作为汉军的主力。战争时期,又可临时从雍凉益三州征召兵源,其数亦可达到十万人左右,再加上荆州七万之兵,当大规模战争爆发之时,汉军可调动的总兵力将达到三十万之多,这个数字,已经接近于曹操所养的世兵总数。

当刘备在关中折腾那点“穷家当”时,身在邺城的曹操也干了一件大事,入夏之时,曹操诏告天下,宣布立其子曹丕为魏国太子,同时封曹植为陈留县侯,增邑至一万户。

建安二十二年的这一天,虽然遭受了失陷关中,损兵折将的惨败,但关东各州的形势却趋于平稳,士族渐已归心,人口也在稳步上升,以往时常发生的暴*事件,今年却鲜有发生。而且,最近又立了太子,解决了一桩悬于心头多年的大事,此时的曹操,心情还算可以。

这一天,曹操邀了华歆、王朗、陈群等几位当世大名士,大文豪入王府,饶有兴致的跟他们探讨起了学术诗书。

时当正午,曹操便在后园湖塘边的亭子里设下小宴,款待了这几位名士重臣。

几杯酒下肚,曹操把酒步出亭外,立于湖边观赏着水波不兴之色,不由得诗性大发,遂是当场赋诗一首。

曹操的诗赋之才当世无双,在场的诸人虽然自诩才学过人,但在诗赋这方面,却对曹操是甘拜下风,一诗作罢,众人无不倾心的赞叹。

不过,华歆却从曹操诗赋之中,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一种英雄暮年,心怀遗憾的味道。

诗赋作罢,享受着众臣的盛赞,曹操的脸上却并无多少得意之色,他俯视静静的湖面,望着水中倒影,手抚斑斑白发,不禁叹道:“大业未成,可惜人已老矣。”

在旁人听来,这几句话只是一个年势已老的英雄,在顾影自怜而矣,不过,华歆却察觉了曹操话中隐藏着的暗示。

他沉吟了半晌,一咬牙下定决心,遂是起身出得亭外,望着曹操便拜了下去,万般诚恳道:“大王功盖寰宇,泽被苍生,天下士民无不倾心归附,歆恳请大王顺应天命人心,代汉而立。”

华歆一语,令在场诸臣无不变色,即使是曹操也显得十分的惊讶,不过,惊讶的目光之中,却闪过一丝赞许。

要说这华歆,号称当世排名前几位的大名士,但其实却是盛名难负,无论才学德行,都有被夸大的成份,唯一别人难以启及的,却是他那体察上意的本事。

华歆之举,显然是迎合了曹操的心意。

其实在此前,那些臣子们也不是没有人向曹操暗中劝其废汉自立的,不过,那时的曹操,无论是私下里还是公开场合,都一再的坚决表示没有称帝之心。

说白了,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也。

想当初进魏公、魏王的过程中,每一次都激起了朝野之中的反对,而那些举足轻重的士族名士,即使没有表示反对,但也都消积对待,不赞成也不支持,反正就是不表态。

在得不到大部分士族的支持下,曹操当然不敢称帝。

但是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了,《九品中正制》实施之后,士族们对他渐已归心,想当初关中之战时,曹操原以为中原的心怀不服者,又会肆机的掀起一番波澜,但令他欣慰的是,在他连战连败,损兵失土的情况下,中原反而是一片平静,士族们反倒是纷纷表示出支持之心。

便是因此,曹操看到了称帝时机的成熟。况且如今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果真能在有生之年过一把皇帝瘾,那此生也算是知足了。

所以,在这样一个时候,曹操头一次向臣子们释放出了有意称帝的信号,想要试探一下他们的反应,而华歆的心领神会,自然令曹操十分的满意。

不过,表面上,对于华歆的劝进,曹操却显得颇为诧异,惊呼道:“子鱼何出此言?你这是要陷孤于不仁不义呀”

曹操言辞中有责备之意,但语气里却无半点怨意,华歆自然听得清楚,忙又恳切道:“华歆之言,乃是代表天下士民之心。大王若不顺应天意,又如何能造福万民,万民的福诣全系大王之手,若大王抗拒天命,那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呀。”

华歆把“为万民造福”的大帽子往上一扣,曹操的表情便不那么惊诧了,却又叹道:“子鱼你也是大言不惭呀,单只你一人,如何能代表天下士民之心。”

曹操这又是在做暗示,华歆立马会意,忙向陈群、王朗等人使以眼色,正色道:“长文、景兴,你们不是说先前也同我一样怀有此心么,现下何不同我一起劝说大王顺应天意民心呢。”

华歆这是在拉其他人下水,而陈群等辈对曹操称帝,本就没有抵触之心,这时被华歆这么一折腾,若是当着曹操的面有所犹豫,岂非自取猜忌。

于是,陈群等人匆忙上前,齐齐跪伏于曹操面前,劝说曹操称帝。

曹操今日邀请的这帮人,虽然有些人不掌实权,有些人并无真才实学,但却皆乃士族豪门中的代表人物,这些人这般一表态,也就意味着整个士族对他称帝的支持。

曹操的心里顿时便有了底,强抑着内心的喜悦,却又叹道:“就算天下士民皆怀此心,但也需顺应天意,天意若无昭示,孤安敢妄自行事呀。”

民心有了,现下曹操这又是要天意呢。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旋即会意。

于是,七天之后,曹操的家乡谯县县令呈来喜报,言当地官民目睹了凤凰来仪、黄龙越天的奇景。

紧接着,全国各地的喜报如雪片般飞来,什么麒麟降生、嘉禾蔚生、甘露下降……种种祥瑞异兆,便如一夜春风忽过,千树万树梨花尽开一般纷至沓来。

第三百二十七章 江山是哭不回来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江山是哭不回来的

什么凤凰、什么麒麟、什么黄龙的,那些读过书,拥有着较高文化水平的士族们,当然知道这都是骗人的。

这些低端的所谓天降祥瑞的把戏,其实是表演给那些大字不识百姓和士兵的,没办法啊,古代低层人民就信这个。

天意是用来换取社会低层支持的,而换取士族支持则必须要用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那点天意的鬼把戏可忽悠不了这帮聪明人。

当然,这种利益曹操已经给了他们,那就是《九品中正制》。

所以,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呈报过祥瑞之兆后,劝进之表紧随而至。

既然魏王已经释放了称帝的信号,那这些官吏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做开国功臣的大好时机,劝进之表一道比一道写得恳切,更有忠心耿耿的官员,一月之间连上五六道劝进表。

面对着天下士民如此热诚的劝进,曹操表现得却极为平淡冷静,在一次半公开的场合里,曹操表示,他一生忠于汉帝,即使要顺应天意人心做皇帝,那也绝不敢废汉而自立。

下边华歆等辈私下这么一合计,很快体会到了曹操的意思,他这是想效仿古代三皇五帝的禅让手段来获得帝位,是想让自己的皇帝位子得到的更“合法”一些。

魏王的意图一领会,第二波的上表潮马上开始。不过,这一次的上表不是上给邺城的魏王曹操,而是上给身在许都的汉帝刘协,劝其效仿尧舜之例,将帝位禅让给魏王。

刘协当然不会痛痛快快的答应了,对于众臣的上表,他只作不知。

于是,面对汉帝的拒不回应,华歆、陈群、王朗等众臣,在曹休的数万魏军的护送下,以朝见汉帝为名,浩浩荡荡的开往了许昌。

宫室之中,一片寂寥。

刘协双目无神的呆坐在龙榻上,神情惨然的看着满案的上表,那堆积一案,厚得跟一座小土堆似的奏表,无一例外的是在劝他将帝位禅让于魏王。

“唉,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许久之后,刘协长叹了一声,眼眶之中,不禁滚落了两行清泪。

丞相到魏公、从魏公到魏王,每一次的逼迫之后,刘协都曾经幻想曹操已经满足了,能够安安生生的让自己在这针垫一般的帝位上度过余生。

即使你曹家要篡位,那也去篡下一任的皇帝好了,这样自己至少不会被后世称为亡国之君,九泉之下,也不致于无颜去见列族列宗,跟他们说汉家的江山,是在自己手里丢掉的。

但是现在,这无数的上表,将刘协最后的幻想也轻易的击碎了。

殿外传来步履之声,刘协本能的打了一个哆嗦,待见进来的是曹皇后之时,方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陛下,缘何这般落寞。”曹皇后柔声问道。

刘协假将挖眼屎,悄悄的拭干净了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然后才敢抬起头面对着这位魏王的女儿,指着案上成山的上表,苦叹道:“群臣一齐给朕上表,让朕将汉家的江山禅让给你父亲,唉……”

刘协没办法把话说下去,要夺位的是曹操,自己的皇后却又是曹操的女儿,刘协实不知该说些什么。

做为曹操的女儿,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曹皇后岂有不知之理,不过,知道了又如何呢。

她只能轻声一叹,将刘协的手携起,柔声道:“这些大臣们要上表就让他们上好了,陛下不必为其劳神,走吧,臣妾陪陛下到御花园中散散心。”

话音未落,一名内侍匆匆而来,禀称曹休率三万魏卒突至许都,随同而来的华歆等重臣已齐聚于前殿,请皇帝上朝议事。

刘协吓得浑身一颤,双腿一软,若非曹皇后用力搀扶,刚刚站起来便又要坐倒下去。

刘协当然明白,曹休华歆等辈突然前来,他们这是软硬兼施的逼宫来了。

刘协慌得不知该如何应对,曹皇后衣拂一袖,淡淡道:“你去告诉文烈他们,就说陛下今天龙体不适,没心情上朝,叫他们都各自散了吧。”

曹皇后说得轻松,但那内侍却面色为难,迟迟不肯离去。

曹皇后脸色一沉,斥道:“你耳朵聋了吗,还不快滚。”

若是换成是汉帝的之命,这些由曹操所安排的内侍们还不见得有多害怕,但曹皇后一发话,他们便不敢不当回事了,于是便匆匆的离了去。

曹皇后扶着刘协就往外走,还未走到殿门前时,便听见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上百名公卿便在华歆与曹休的带领下,汹汹而入,其后所跟的,还有一群刀斧森森的魏卒。

这么多年来,刘协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般场面,算起来也算是习惯了,不过这一次情况却大不相同,眼前诸臣汹汹而来,刘协吓得又打起了哆嗦。

曹皇后一见众臣闯入,不禁怒道:“尔等不得宣诏就擅闯禁宫,莫非想造反不成”

被曹皇后这么一喝,众臣便不敢放肆,华歆遂将目光转向曹休暗示,意思说这是你曹家的人,该由你站出来搞定才是。

区区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又如何能阻挡得了曹操的大事,曹休奉得曹操之命而来,自是无所顾忌,遂高声令道:“我等来寻陛下商请禅让之事,还请皇后回避。”

曹休一开口就挑明了来意,曹皇后神色立变,沉声道:“我父王一心忠于汉廷,你们这么做,是要陷他于不义的境地,你们……”

面对曹皇后的质问,曹休显得有点不耐烦,一挥手便向左右宫人喝道:“国家大事,妇人懂得什么,来呀,还不将皇后请去休息。”

令下,一帮子婢女们便拥上前来,将喝斥不停的曹皇后架了走。

曹皇后一走,刘协身边最后一个可依赖的人也没了,他只得回往龙榻,故作淡定的笑道:“诸位爱卿有事尽管上奏便是,何必如此举师动众。”

华歆第一个站出来,面对汉帝,昂然道:“魏王德布四方、仁及万物,其功超古越今。如今汉室气数已尽,故我等群臣恳请陛下顺应天意人心,仿效尧舜之道,将江山稷禅与魏王,陛下也可从此安享清闲之福了。”

刘协大惊失色,这个时候再也装不下去淡定,两行清泪哗哗直流,恳求道:“高祖创业艰难,四百年之基业来之不易,朕虽不才,亦无大恶,如何能将祖宗之业舍弃,望诸位爱卿念在世食汉禄的情份上,还需众长再计才是。”

汉帝的哭求,众臣无动于衷,王朗站出来高声道:“自古以来,兴衰交替,未有不亡之国,亦未有不败之家。汉室相传四百余年,至陛下这里已是气数已尽,陛下若不尽早禅位让贤,只怕祸不远矣。”

王朗这话,已经是赤luo裸的威胁,刘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厉声的了一句:“莫非还有人敢弑朕不成”

华歆也怒了,厉声道:“天下之人,皆知陛下无人君之德,故而才致四方大乱。倘若无魏王保护,这么多年来,弑陛下者何止一人?陛下若是还不知知恩图报,那便是要激得人神共怒,叫天下之人群起而共弑陛下也”

华歆几句话立时把刘协吓蒙了,他颤抖了半晌方才泣道:“此事此关重大,容朕三思可否。”

华韵斜视了曹休一眼,这位洛水一战中死里逃生的将军,几步冲上龙榻,一手扯住汉帝衣袍,一手扶剑喝道:“许与不许,早发一言,休得推三阻四。”

曹休这么一喝,四周的魏国甲士,纷纷持刃逼上前来,仿佛只要一瞬间,就准备把刘协这个皇帝砍成肉酱一般。

面对着这般威胁,刘协最后一丁点心理防线也被击溃,他泣声道:“朕愿将天下禅位于魏王,只求能留得残喘,以终天年。”

刘协终于答应,群臣都松了一口气,这时的曹休面色才缓和了几分,他放开了刘协,抚其肩安慰道:“魏王心慈仁厚,一定会善待陛下的。就请陛下即刻下诏,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吧。”

曹休一挥手,部属便将早就备好的笔墨拿来,陈群手持一书上得前来,笑道:“陛下不需费神,这禅位之诏臣已经替了陛下拟好,陛下只需依臣所念亲笔书写便是了。”

刘协此刻已泣得不成体统,他沉吟片刻,在众人的催促之下,只得摇头而叹,万般不愿的提起了那支重如泰山般的笔。

…………

长安城。

一场文试正在紧张的进行中,大殿中的学子们,正自聚精会神的书写着他们心中的治国方略。

约一百名左右的进士正在进行由大司马府所设的选试,通过科考层层选拔出来的他们,只要进入选试的前二十名,便可以直接被授以中央官职。至于其余落选的进士,也会被分配到各州各县任职。

汉中国的第一次科举考试,本来应该在去年秋就举行的,但由于关中之战的原因,不得不推迟到今时。而方绍作为科举制的首创者,也理所当然的被汉中王委任为了这次选试的主考官。

通过一番观察,方绍还真发现了几个不错的苗子,所以便想着借着这次当主考官的方便,将这几位英才收入门下。

大殿中考试的气氛紧张不已,而偏殿中,方绍却正喝着小酒,一副的闲然之情。

正当方绍一杯小酒下肚,兴致刚起之时,姜维匆匆而入,说道:“先生,东边出大事了,刚刚传来的消息,曹操称帝了”

方绍身形一震,端着酒杯怔了一小会,惊容换作笑容,淡淡道:“是吗,看来又到了加官进爵的时候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甘落后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不甘落后

建安二十二年,汉帝刘协禅位于曹操,曹操遂登皇帝位,国号大魏,改元黄初元年,立曹丕为太子,升赏百官,大赦天下。

消息传往长安,自是一片哗然,有愤慨者、有惋惜者,当然亦有兴奋者。

方绍就属于兴奋者的一员。

果然,在得到曹操篡汉自立的消息后不久,诸葛亮便相邀方绍、庞统、张飞、法正、糜竺、马超等重臣齐聚一堂,共商应对之策。

“诸位,曹操篡汉自立的消息,想必你们已经都知道了,诸位都有何看法?”诸葛待众宾齐聚之后,便先问道。

张飞慨然道:“曹贼篡汉之心久矣,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依我之见,曹贼他篡的好啊,他篡了位,汉中王才好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身登九五之尊啊。”

张飞果然是急性子,话说得有点不太厚道,不过,却也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诸葛亮微微一笑,轻咳道:“翼德的心思我理解,不过这话可不能这般说,天子被逼禅位曹贼,我等做臣子的,当悲恸万分才是,幸灾乐祸就有点不合适了。”

众人皆是一笑,张飞也是一时激动,方才意识到自己那番话多有不妥,遂是搔着头道:“这个嘛……我自然是很悲恸的很,不过咱们更该化悲愤为力量,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将汉室社稷续上,所以我们才更当放下悲恸,先拥立大王继帝位再说。”

这时,庞统摆手道:“翼德话糙理不糙,其实以大王的身份、基业和功劳,本就已经是无冕之皇,先前顾忌着有汉帝在,而今汉帝被废,正如翼德所言,大王正可名正言顺的继帝位也。”

诸葛亮询问法正的意见,法正道:“如今汉帝被废,汉室正统就此中断,如果大王不去继帝位,重新树起汉室正统这面旗帜,那汉朝的威信就会在天下士民心中渐渐远去,将来进攻中原的战争,在世人眼中就会被视为国与国之间的侵略之战,而非兴复汉室的正义之战,所以,正也认为,大王必须继帝位。”

包括法正在内的诸人,对于汉中王称帝都持赞成态度,原因无他,有好处在内嘛。刘备一称帝,大家该升官的升官,该封爵的封爵,将来一统天下之后,也能做个中兴名臣,光宗耀祖,造福子孙万代。

所以说,汉中王称帝对于大家伙来说,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谁会跟近在眼前的利益做对呢。

在征得众人的一致意见后,诸葛亮便拍板道:“既然大家都一致赞成大王称帝,那我等不日就面见大王之时,就共同上表劝进。”

诸葛亮一定计,众人一片赞同之声。

这个时候,方绍却道:“我等一番心意是好,可是我只怕大王他未必会同意呀。”

诸葛亮摆手断然道:“此事乃天意民心所向,亦由不得大王一人做主,他若是不同意,那我们就一请再请,一直请到他同意为止。”

…………

数天之后,曹操称帝的消息遍传关中,与此同时还传来汉帝刘协被害的消息。汉中王听闻这个“噩耗”之后,自是悲愤欲绝,一日之中数次晕厥,茶不思来饭不想的,只是在众人苦劝之下,才勉强进食。

几天后,汉中王的身体和精神稍有好转,遂是在长安设下灵堂,令全国吏民披麻戴孝,以为汉帝治丧。

不过,在“举国同哀”的情势之下,渐渐的也有好消息传来。

京兆尹马超上报,言长安西北角有黄气数十丈,冲霄而起,其势壮丽无比。

汉中太守刘封上报,言帝星见于天野,煌煌如月。

南郡太守糜威上报,言近有祥风庆云之瑞,光彩万般炫丽。

……

汉中王所统治下的各州郡,祥瑞之兆如雪片般的飞向了长安城。

在为汉帝治丧后一个月,时间已近初秋,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诸葛亮便率身在长安的文武重臣,一齐入汉中王府面见刘备。

诸臣齐聚于殿,候得半晌,刘备方在侍婢的搀扶下转出大殿,两颊间尚自挂有泪痕,虽然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但精神仍稍显委靡。

诸葛亮先向许靖使了个眼色,许靖立时会意,出班道:“大王,近闻各地频现祥瑞之兆,此正应大王当即帝位,以继汉室血统,此乃臣等百官共同签名之上表,共请大王即皇帝位。”

许靖说着将那封密密麻麻的签了数百个名字的劝进表呈上,刘备却是大惊失色,惊呼道:“卿等这是要陷孤为不忠不义之徒啊”

这时,诸葛亮进言道:“大王此言差矣,曹贼篡汉自立,而大王却乃汉室之裔,续继大统正是顺天意应民心之举也。”

接着庞统也慨然道:“今天子已被曹操所弑,大王若不即帝位,如何名正言顺的兴师讨逆,这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也。今天下士民无不恳盼大王进位为帝,以为先帝报仇雪恨,大王若不从臣等所请,只怕将失万民之望呀。”

接下来,什么法正、糜竺、张飞等文武重臣,一个比一个大义凛然,一个接一个慷慨陈词,纷纷劝刘备继位为帝。

面对着众臣的劝进,刘备倒并未喝止,他只是精神不振的,耐心的听完了群臣的进言,然后方才叹道:“孤虽乃景帝之孙,却并未有恩德泽被于民,今一旦自立为帝,与曹贼这等篡窃之举又有何异,众卿勿需再劝,孤绝不会效逆贼所为也。”

刘备说罢,但是拂袖入内,把众臣给晾在了大殿中。

众臣们不想汉中王拒辞之心如此决然,一时间都有点失望,人们皆围到诸葛亮周围,询问他下一步该当何是好。

诸葛亮也显得有点无奈,这时,方绍却是笑道:“军师不必心急,绍倒有一计,或可迫使大王接受我们所请。”

诸葛亮便问何计,方绍遂是附耳一言。

…………

两天之后,汉中王又收到了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说是诸葛军师忽染重病,快要不行了。

刘备自然是大吃一惊,他自己有学高祖刘邦之心,可若是这萧何没了,他这刘邦的梦只怕也要跟着碎了。

于是,刘备当即出宫,匆匆忙忙的前往诸葛亮府中去探视他的这股肱之臣。

当刘备忧心忡忡的进入内室时,却瞧见诸葛亮正披头散发,无精打采的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看起来虽不似病得马上要挂掉的样子,但似乎也病得不轻。

“军师,你怎样了。”刘备几步上前,一把携起了诸葛亮的手,万般关切的问道。

“咳咳——”

诸葛亮本欲言语,但却忽然间大咳起来,咳得是声嘶力竭,连肺也要咳出来一般,吓得刘备一个劲的抚其背,直折腾了好一会方才缓过劲来。

刘备见着诸葛亮这般样子,如是感同身受啊,皱眉叹道:“军师,你到底是了染何疾,怎的前几日还好好的,今时却成了这副样子。”

诸葛亮喘了几口气,幽幽叹道:“臣所染的乃是忧心如焚之症,只怕是命不久矣,只怕是没有机会再辅佐大王到汉室兴复的那一天了。”

诸葛亮说得悲悲切切,但刘备紧皱的眉头却是微微舒展了几分,心想:‘忧心之病,嘿嘿,军师,原来如此啊。’

刘备猜到了诸葛亮几分用意,但嘴上却顺着诸葛亮的话引子问道:“但不知军师所忧何事?”

诸葛亮喟然叹道:“臣自出茅庐,幸遇大王知遇,相随至今,大王对臣是言听计从。如今大王身有四州之地,已不负臣当年隆中定策。现下曹贼篡位,汉室四百年基业将不存,文武百官皆欲奉大王为帝,灭魏兴汉,图取功名利禄。不想大王却执意不肯,百官自是渐有怨心,臣只怕不久必将尽散矣。若文武尽散,莫说兴复汉室,只怕自保都万难,臣如何不为此心忧如焚呀。”

诸葛亮这番话,堂皇之中,

却也道出了实情。大家伙都是有能耐的人,跟着你就为图个功名利禄么,你若不称帝,咱们哪里去加官进爵,你断了大家伙的功名之路,大家早晚也得弃你而去。

连曹操都称帝了,作为刘姓皇族的刘备,又如何不想称帝,其实,他只是需要个梯子罢了。

诸葛亮都用装死来给他搭梯子了,刘备又岂会不领情,于是,在听闻诸葛亮这番话后,刘备摇头一叹:“军师之心,孤又岂有不察。这并非是孤在有意推阻,孤只是恐天下人议论呀。”

诸葛亮神色一动,忙道:“今天子已去,大王作为刘姓皇室,继承大统乃是名正言顺,何来议论?”

刘备这时站了起来,一脸犹豫不决的表情,在这屋中踱来踱去,似是在做艰难的抉择。

良久之后,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刘备定在原地沉顿了一会,方道:“这称帝之事,待军师病可之后行之未迟。”

此言一出,诸葛亮从床上一跃而起,兴奋道:“大王既然允诺,何需再拖延,便请择日就行登基大礼吧。”

刘备吓了一跳,怔怔的瞧着“活蹦乱跳”的诸葛亮,惊讶道:“军师,你的病……”

诸葛亮轻咳了几声,讪讪笑道:“臣这忧心之疾,今得解药,自然是药到病除了,呵呵。”

第三百二十九章 郁闷的那个人

第三百二十九章

郁闷的那个人

今天这章晚了点,唉,没办法,谁让领导有点二呢,加你妹的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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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秋高气爽,长安之南高台耸立,汉字旗号遮天蔽日,八万汉军,衣甲鲜亮,刀斧森森,每一位健儿的脸上,都散发着昂扬向上之意。

台下万军环抱之中,乃是以诸葛亮为首的文武百官。

号角声响起,一辆黄色伞盖笼罩下的车驾徐徐而来,所过之处,将士与百官皆伏跪于地,不敢仰视车上那面色肃然之主。

车上的刘备,此时此刻是何等的威严肃穆,但他的心里却如无数的鸟雀在飞舞,用尽了所有的心思,才勉强的压制住内心难以克制的喜悦,以免在群臣面前失去帝王的威信。

五十多年前,那个年少的自己,曾指着家乡的一颗参天大树,对小伙伴们戏称:假如我将来当了皇帝,一定用此树做伞盖。

四十年前,十几岁的自己,离开母亲的怀抱,一人一剑独闯天下,拜当世大儒卢植为师,结交豪杰游侠,多少年少者都趋附于自己的身边。

三十年前,黄巾乱起,以小小县尉之职,怒鞭督邮。

二十年前,得徐州,一夜之间名动天下,但转眼之间,又从事业的顶峰跌落于谷底。

吕布、袁术、陶谦、田楷……多少当世豪杰,都在这生命中最灿烂的年华与自己发生了碰撞。

十年前,几番起起浮浮,却最终落得南逃荆州,寄人篱下,眼看垂垂老矣,却仍一事无成,手中所有的,仅只那天下皆知的“仁义”之名而已。

而现下,自己却身着龙袍,站在这高台之上,接受着无数人的跪拜于敬畏,很快,自己就将成为苍天之下最有权力的人。

此时回想过往的种种,真是恍然如梦也。

此刻的刘备,忽然想起了方绍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当上天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他必定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

这时的刘备,方才知道上天打开的不仅仅是一扇窗,而是道通达权力顶峰的光明大道。

祭罢苍天,祭罢列祖列宗,刘备于建安二十二年九月的这一天,正式称帝,改元章武,并封子刘封为荆王,刘禅为齐王,刘泰为楚王,刘山为秦王。

在登基为帝的第二天,一道封赏群臣的大名单也新鲜出笼,公昭天下。

封诸葛亮为丞相,为百官之长。

许靖为大司徒,糜竺为大司空,刘巴为太尉,是为三公。

庞统为大司马,法正为左大司马,方绍为右大司马,徐庶为御史中丞。

关羽为大将军,马超为骠骑将军,张飞为车骑将军,黄忠为卫将军。

吴懿为前将军,魏延为后将军,黄权为左将军,赵云为右将军。

蒋琬为大司农,董和为大鸿胪,简雍为光禄勋,孙乾为太常,费观为太仆,刘琰为宗正,费祎为少府,孟达为卫尉,赖恭为廷尉,此九人是为九卿。

其余文武百官,皆有封赏。

刘备的这道封赏大名单,可谓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其中诸葛亮有萧何之功,升任丞相统御百官自无话可说。

许靖虽徒有虚名,却乃当世大名士,又是关陇集团与益州集团的关联人士。刘巴虽为刘备所恶,但其为当世名士,生于荆州而早年入益州为官,又是结连荆州与益州集团的重要人物。至于糜竺,乃是追随自己起兵的徐州集团的元老,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刘备授以此三人“三公”的之尊,却又不令他们手握实权,可谓是实质名归。

大司马位于三公之上,掌握着帝国的军事权力,以军谋与诸葛亮并立的庞统任此职自然实质名归。但又因法正与方绍在刘备手下起着举足轻重的谋略作用,故刘备特在大司马之下,设左右司马,令二人分别担任,算是一种器重,也算是一种平衡。

至于大将军,乃是将军中最高的封号,位在三公之上,自东汉之时起,便多由贵戚充任,关羽作为刘备集团头号名将,又与刘备情同手足,故以其担任大将军自无可厚非。

武职之中,大将军之下即为骠骑将军,本来刘备是想让张飞担任的,但考虑到马超在雍凉门阀中的地位,综合考虑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由其担任。而张飞则屈居于下,升任车骑将军。

黄忠虽然年势已高,但因在汉中之战,关陇之战中的突出表现,再加上他身兼荆州藉将领,以及刘表旧部的双重身份,故刘备称帝后升其为卫将军,军职只在张飞之下。

至于徐庶,亦是刘备起家时的重要谋士,刘备对他其实一向都是很信任和器重的,虽然因其坐镇陆口,多年来未能有表现立功的机会,但刘备仍不忘其劳苦之功,故封其为御使中丞。

至于其后的魏延、吴懿、赵云、简雍之辈,有的是元老之辈,有的是功勋着著之人,有的则代表一方门阀代表,刘备权衡之下,便令他们担当前后左右四将军,以及九卿之职。

可以说,这一封升赏的名单,充分照顾了四州门阀士族,以及元老功臣的利益,同时又体现了对关陇集团以及荆州集团士人的依重,其中荆州士人自然仍为朝廷文武的支柱,这一点也是显而易见的。

其实,刘备的这升赏名单,也并不出人意料,而且,刘备这一次的称帝,仍如上次进位汉中王时一样,并未立太子,也未立皇后,显然,当年的顾虑仍然是存在的。

不过无论怎样,不管是黄初元年也好,还是章武元年,或者是建安二十二年也罢,这一年三分之二的天下都处在喜庆之中,同时诞生的两位皇帝,多少人要跟着加官?多少囚犯要在天下大赦中逃过一劫?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刘备、曹操称帝的消息很快传往江南,随同而来的,还有汉、魏两国派来的使者。

汉国的使者声称,章武皇帝继承了汉室大统,既然东吴你孙仲谋一向自诩为汉臣,抱着兴复汉室的大旗,那么,如今你就该向新的汉帝臣服,并上贺表。

而魏国的使者则宣称,魏帝曹操乃是受汉帝刘协的禅让,名正言顺合法的继皇帝位,我魏国才是正朔之朝,你孙权应该同退位的汉帝一样,将效忠的目标转移到新朝和新帝这里来。

这个时候的孙权就郁闷了,心想你妹的,刘备你小子本来是跟老子平起平坐,后来不声不响的称王为罢了,现在又堂而皇之的称起了帝,还想让老子这个盟友反过来奉你为尊,你还真是厚脸皮啊。

还有姓曹的,也不是个东西,你说你废了汉帝,帮着刘备称了帝,害得老子被他骑在了头上就罢了,还有脸派人来让老子承认你这个篡位之徒是合法的,这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啊。

突然之间蹦出来的俩皇帝,着实令孙权有点不知所措,又或得说,让他有点羡慕。

于是,在汉魏二国的使者抵达后不久,孙权便急召重臣前来建业军府商议应对之策。

顾雍、张昭、吕岱、步骘,甚至是远在柴桑的鲁肃也风尘赴赴的赶了回来,东吴举足轻重的人物,难得聚齐了一次。

“诸位,刘曹相继称帝的消息,想必你们早已耳闻,他们劝孤称臣的使者都已经到了,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顾雍先道:“曹操废汉而自立,刘备自立为帝,都名不正而言不顺,依雍之见,无论是汉国还是魏国,主公谁都不应该承认他们。”

步骘也道:“元叹所言极是,曹操本为我们敌人,如今他废汉而立,我们更与他势如水火,又岂能上表臣服。至于刘备,与我们本为盟友,如今却不顾同盟之谊,擅自称帝,还想叫我们臣服于他,实在是过分。”

孙权微微点头,“依两位之意,孤是应该谁都不承认。”

这时,吕岱也道:“曹刘相继称帝,彼此间必为正朔之争而拼个你死我活,想来过不久中原烽烟又将燃起,主公正好坐山观虎斗,待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时,便可趁机取渔人之利。”

东吴从孙权到众臣子,鲜有统一的大局观,要说有,只怕就剩下这一句“坐收渔人之利了”。

孙权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之下,似乎又准备回到原来骑墙观望的外交状态。

而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鲁肃却道:“主公切不可只看表面,如今虽然曹操与刘备都相继称帝,看起来是平起平坐,但实质上是换汤不换药,曹操而刘弱的局面仍然很明显。这样的话,只要曹操仍然强大到足以威胁我东吴的存亡,那么联刘抗曹的大方针就不应该变。”

听罢鲁肃之词,孙权却是稍有不悦,“子敬固然言之有理,可是,莫非你要让孤向刘备俯首称臣不成?”

曾经那个来东吴低声下气的求借荆州的刘备,十年之间却已一跃为帝,事实虽然如此,但要让孙权臣服于刘备,打心眼里他是受不了的。

便在此时,众臣之中,有一双老眼看透了孙权的心思。

大殿在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张昭从容的走出班来,朗声慨然道:“大王三分天下有其一,与其臣服于他人,何不南面而坐,一样来个自立为帝呢。”

第三百三十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第三百三十章你方唱罢我登场

张昭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是为之一震。

说实话,此刻这些江东臣子,鲜有人想到过奉他们的吴侯为帝。

如顾雍等辈,虽然受到了孙权一定程度上的重用,但吴会大族并未全面的受到重用,孙氏的利益也并没有与吴会大族完全的绑在一起,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顾雍等人当然不会急着扶孙权称帝。

张昭等淮泗集团就不一样了,他们与孙权乃是完完全全的一个鼻孔出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故而张昭眼瞧着孙刘各自称帝,便想扶持孙权也称帝,自己也能混个开国元老当当。

嘴角边,一丝欣慰一闪即逝,孙权心中暗叹:‘诸臣之中,还是张子布最能体察我的心意,嗯,看来也只有子布与我是最心连心的。’

心中欣慰,嘴上却惊恐道:“子布何出此言啊,要知孤一向都是主张兴复汉室的,如今子布却让孤称帝,这不是让天下人笑孤违背誓言吗?”

张昭道:“主公此言差矣,主公固然主张兴复汉室,但如今汉室正统已断,主公也算是为汉室尽了为臣的本份,至于刘玄德,根本就代表不了汉室正统。所以说,汉朝气数已尽,天下当有新朝崛起,主公坐拥半壁江山,户口百万,带甲之士数十万,正当担起上天赋予大王的一统天下,泽被苍生的重任,所以,主公称帝乃是顺天意应民心也。”

这时,张昭向吕蒙使了个眼色,吕蒙忙道:“主公,近闻建业幕府山东,有凤凰来仪,大江之中,黄龙屡现,天降祥瑞,正是上天授意主公称帝建号,解救天下于倒悬的征兆啊,正所谓天意不可违,恳请主公允臣等之请。”

如果刘备和曹操在场的话,听到吕蒙这一番话的时候,必定会忍不住笑的吧。

这些凤凰啊,黄龙啊神马的,还真是闲得蛋疼啊,今天跑到邺城兴风作浪,明天转眼出现在长安卖弄风Sao,后天又出现在了建业,还真是够忙够神的。

不过,这话孙权却心里听得美滋滋的。对于吕蒙的“迷信”之词,孙权心中暗喜,但却暂不做表态,却将目光转向了顾雍等辈,希望这些江东大族的代表们能够站出来支持自己称帝。

顾雍等人的低头不语,假作不知,却叫孙权失望了。

正当孙权心寒之时,却见班末站出一位年轻人,朗声道:“张吕二公言之有理,主公此时称帝,正是时机也。”

说话那人,年纪三十出头,身形修长,姿态美仪,虽着一身文士之装,但眉宇间却吐露着几分秀武之气,此人正是6逊。

6家世代为江东大族,6逊祖父官至城门校尉,其父官至九江都尉,可以说,在以儒术见长的6氏中,6逊这一支并非显赫旁支。

当年其父去世后,6逊举家百余口依附了从祖庐江太守6康,这位6康乃是汉朝的忠实支持者,而当时正逢袁术想称帝,唆使孙策攻陷庐江,杀死了忠于汉朝的6康。

6康之死,6氏大受打击,6逊成为了年轻一代中的最长者,年仅十二岁的他便一夜之间成为了6氏家族的门户支撑者。

孙策杀死6康,与袁术为伍,这也成为了孙氏一生的污点,为江东大族所不耻,终孙策一世,都极力的抵抗孙氏对江东的统治。至孙权继位这后,虽然其颇为用心的化解孙氏与江东大族的冤仇,但6绩因为其父6康之死,始终都本着忠于汉朝的态度,时至如今已被贬至郁林太守,郁郁而终。

可以说,6家与孙氏,始终存在着很大的隔阂,而在今天,作为6家在孙氏政权中的唯一代表,6逊公开的支持孙权称帝,这显然令多数人都感到意外。

孙权尤其欣喜,倒不是喜得自己又获得了称帝的一个支持者,而是因为6逊的这般表态,代表着6家对孙氏彻底的臣服,而能得到6家的鼎力支持,这对自己孙氏统治的江东化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迈进。

当然,杀祖之仇,6逊岂能轻易忘记,他这么做,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如今6绩已去,振兴家族的使命便落在了自己一人肩上,要维护门第不衰,就必须与当政者合作。而随着孙氏政权在江东统治的逐渐稳定,只有进入孙氏政权,6氏才可能获得更大的展机会。

如今,顾氏已受重用,就连次等的会稽虞氏等姓,也分别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用,而作为江东头等大族的6氏,在孙氏政权中的地位却逊色的多,所以,6逊必须要有所行动,来迅的恢复6氏在江东的地位。

在得到6逊的支持之后,孙权顾虑重重的表情便缓和了许多,装作惊讶的问道:“怎么,难道伯言也觉得孤该当称帝吗?”

6逊郑重道:“孙氏立足于江东已历三世,民附而国强,此天赐于主公之资业,主公若不称帝,又如何能名正言顺的率领我江东儿郎争雄于天下,所以,逊以为主公非称帝不可。”

6逊的表态,令孙权更有了三分的底气,他便想该是做出点暗示的时候了。

不过,这个时候,鲁肃却眉色凝重的说道:“主公进位为帝,乃士民所望,这一点,肃也是持赞成态度的,只是,肃觉得现在还不是时机。”

鲁肃的话让孙权又泄气三分,他微吐了口气,问道:“子敬此又是何意?”

“方今天下,曹操与刘备皆以正统自居,主公若然此时称帝,就等于同时得罪了两国。魏国之实力远胜于我东吴,这自是不容置疑的,而眼下汉国在关中站稳了脚跟,其实力也要胜我一筹。我东吴的方略,当在于周旋于强者之间从中获利,同时得罪两个强者,这显然并非弱国图存之道啊。”

鲁肃的分析,明显要高于众人一筹,现下江东能有鲁肃这般眼光者,只怕已是寥寥无几了。

孙权虽然贪利,但也并非是蠢到无以复加,眼中只看得见利,在听闻鲁肃的这一番分析之后,他那称帝的蠢蠢欲动之心便有所收敛。

经过一番冷静的思索之后,孙权也意识到,草率的称帝,确实不是眼前最佳的选择。

“子敬言之有理,那既不称帝,又不能称臣,孤当如何应对汉魏两国呢?”孙权显得有点为难。

鲁肃抚须而笑,信然道:“此事其实也容易,对汉国也好,魏国也罢,咱们要做的就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魏国方面,好吃好喝的打走使者,置之不理就是了,汉国那边,主公大可派使者以盟友的身份前去表示祝贺,至于什么称臣的,假装不知,置若罔闻便是了。”

孙权微微点头,却又道:“两国派使者前来,就是想要孤臣服,孤若置若罔闻的话,岂不还是得罪了两国。”

鲁肃呵呵一笑,宽慰道:“主公大可放心了。刘玄德和他的汉国,主要针对目标是曹魏,所以他联吴抗曹的国策是不会变的,咱们派人去祝贺,已经算是给了他面子,为了顾全大局,刘玄德绝不会再做计较的。至于曹魏那边,咱们不声讨,也不臣服,算是变相的默认了曹操废汉自立之举,已经是给了曹操面子。”

听得此一番分析,孙权是彻底的放心了,遂是笑道:“果然还是子敬眼光深远,那好吧,就依子敬之策而行吧。”

商讨了半天,孙权还是折服于鲁肃的论调之下,那边的6逊心想着自己刚才的一番献殷勤,岂不是白忙活了,心念一转,便忙道:“鲁都督的计策极妙,但逊以为,即使主公暂时不称帝,那也当进位一级为吴国公,以为将来称帝做准备才是。”

当年的曹操,就是先称公,再称王,再称帝,一步一步踏上帝王的最顶峰。孙权被6逊这么一提醒,便觉着自己也当效仿那人,称帝之前是该有所铺垫的,便假作为难道:“这个嘛……不知诸位觉得可行否?”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早瞧出了孙权想称帝的意图,鲁肃心想着自己一番大道理,虽然劝住了孙权称帝,但自己这主子心中定然还是有所不悦的,这个时候,他便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孙权先称国公。

鲁肃这么一表态,淮泗集团的多数人都表示支持,至于顾雍等江东大族,暂时接受不了孙权称帝,称国公的话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所以也表示了赞成。

孙权见无人反对,便假装又推辞了几番,在群臣一片恳切的请求下,最终才艰难的表示接受群臣所请。

初冬的这一天,孙权遂于建业之南建坛,祭告天地,自立为吴国公,大赦天下,升赏群臣。

七天之后,孙权称国公的消息,随同着孙权的使者来到了长安。

皇宫中,吴国的使者将孙权的亲笔信奉上,当刘备阅过这封祝贺,并外带告知人家称国公的信后,不禁是勃然变色,将那书信啪的就摔在了龙案上,厉声斥道:“好你们孙权,竟敢擅自称公,实在是不将朕放在眼中”

第三百三十一章 “逼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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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故伎重施吗?

第三百三十二章故伎重施吗?

在通往潼关的大道上,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匆匆而行。

时值秋末,百草皆枯,马蹄与脚步踏过之处,枯草与尘土漫天飞扬。而那卷积的尘雾之中,无数书写着“魏”字的大旗正迎风舞动。

队伍的中央处,一辆覆着黄色伞盖的御辇,在五百虎豹骑的环护下,醒目的行进于大道之上。

御辇之中,曹操双目微合,眉头暗锁,似睡非睡的样子,像是在打瞌睡,又像是在闭目沉思着什么。

曹操的脸上,明显写着几分疲倦之色。

他本是天生的征服者,只有战场才令他精神昂扬,以往的每每出战,他无不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必胜的信念和气场,而现如今,他的身上却笼罩着一种疲态。

继帝位之后不出数月,曹操就仓促的率军西攻,看似是挟称帝之威,但只有他内心知道,自己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自关中之战后,曹操就感觉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年迈的他,似乎已经意识到死神在向他招手。

自己的生命正在走向尽头,而西边的刘备却越来越强大,曹操实在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自己去了,他的继承者曹丕是否对应对得了刘备这个强大的对手。

那可是一个从董卓时代生存至今的生命力极强的强者啊,在他看来,在这个英雄的黄昏时代,天下间能称得上英雄,只剩下自己和刘备两人,如果自己走了,天下间还有谁是刘备的对手?

曹丕?虽然稳重且有城府,但在军事上与刘备相比,还嫩了许多。

曹操这是不放心将一个烂摊子交给儿子,他必须在有生之年,将刘备这个讨厌的家伙消灭掉,留给儿子一个稳如泰山的大魏江山。

尽管他心怀着强烈的信念,但精神毕竟还是要依附于这把日渐衰老的老骨头,拖累得他此行精神始终是振作不起来,有好几次,自己甚至在臣下汇报情报的时候,竟然就打起了瞌睡。

曹操的心里有时会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尽管如此,他还是坚持了这一次西征的决定。

此番西征,魏国总共调动了将近二十三万的军队,其中部署在南阳的曹仁军团八万人,以曹仁率五万坐镇宛城,防范从荆州北向的关羽军团,以曹真率三万军由武关入关中,进攻上洛、蓝田一线,从西南面对长安发起进攻,此一路兵力较少,应当是一路牵制部队。

曹操自率十五万大军由邺城而发,走黄河以南大道兵进潼关,作为此次西征的主力军团。至于东线寿春一带,则依旧由曹洪统领,不过鉴于对东吴的防范,曹操给曹洪又增加了两万人兵马,使两淮一线的魏军达到九万之多。

十一月中旬,曹操的主力大军抵达了潼关东北,在距潼关三十里处沿黄河南岸安营扎寨。

当魏军西征消息抵达长安时起,汉帝刘备就迅速的开始部署防御作战,经过十余天的动员,汉军最快能够调动的兵力,世兵加上府兵,共计约九万人左右。

刘备命车骑将军张飞与左大司马法正率两万人马,部署于长安以东南上洛至蓝田一线,抵御由武关入侵的魏军。令前将军吴懿与征北将军王平率军一万,镇守冯翊郡,防范魏军从蒲坂津偷渡黄河。

刘备自率六万兵马,赶至潼关一线,准备迎接魏军主力的进攻。庞统、马超、方绍、黄忠、魏延等文武诸将,皆随驾东征,留诸葛亮镇守长安。

与此同时,调兵的诏令也迅速的发往陇西与益州,约计七万余众的增援部队,正从边远的州郡赶赴关中。

刘备和他的六万兵马,赶在魏军之前三天抵达了潼关,三天之后,十五万魏军浩浩荡荡的抵达了潼关以东,沿河连营十余里,旗帜遮天,声势浩大。

按照目前的态势,显然潼关乃是魏军进攻的主要目标,不过,最近的侦察情报,却刘汉军的君臣稍有疑惑。

“诸位爱卿,此番曹操亲自而来,看起来似乎要主攻潼关,不过最近斥候侦知,曹贼所立之营寨,并未如寻常一样设立营帐,而是四处伐木,搭建房舍,如此举动倒是有些奇怪。”刘备向诸臣道出了自己疑惑。

马超先道:“臣前番曾与老贼在潼关大战过一场,这老贼屡番强攻潼关都徒劳无功,我看他伐木建舍,莫非是想在此做长久对峙不成?”

庞统嘿嘿一笑,不屑道:“这怎么可能。潼关背靠关中腹地,我们占据天险,以逸待劳,长久僵持下去只会对我们有利,曹贼深谙兵法,他应该不会犯此兵家大忌。”

马超又道:“既不打算僵持,却又为何不立营帐,却浪费人力物力伐木建舍,这不是多此一举么,曹贼狡猾的很,估计也不会干这种费力无功之事吧。”

众人又讨论了一番,还是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刘备只得命细作加紧侦察,稍有异动便即回报。

果然,三天之后的情报传来,魏军入夜之时,开始一批接一批的悄悄北渡黄河,进入黄河以北的河东郡。

消息传来,汉军上层颇为震动。

“陛下,曹贼这又是打算玩上次的花招啊。前次潼关之战时,曹操就是假攻潼关,却悄悄北上河东,偷渡蒲坂津入关。当时臣曾几番提醒那韩遂,可他就是不听,才使曹贼轻易而入,没想到这老贼又想故伎重演呀。”马超第一个嚷嚷道,看起来早年的那场失败之战令他是心有余悸。

刘备心里边也是不由一寒,如果以曹操果真打算由蒲坂津入关的话,那么这战争的形势便将变得对自己不利了。

蒲坂津不似潼关这般有雄山之险,虽然有黄河之险,但时值冬季,一旦天气骤降,河面冰封,魏军便可轻易的渡过黄河。

上一次的关中之战,汉军在连战连捷,用兵出奇不意,敌人损兵折将,士气低靡的情况下,还是借助东吴的出兵,最后方才迫使曹操退兵。

这一次,曹操在寿春,宛城一线已做好了充分的部署。至于汉国方面,荆州军团因为上次的牵制行动,损耗极大,这个时候很难再发动有效的牵制进攻。而益州方面,多年征战也使其陷入疲敝之中,无法提供如前几次战争那样充分的支持。至于关中,由于府兵制刚刚实施不到半年,其所体现出的优势尚不明显。

因此,在种种不利的环境下,如果魏军再由蒲坂津深入关中的话,对于这次能否再阻挡得住曹操的兵锋,刘备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如果曹操真的打算这么打,那刘备也只有硬着头皮扛的份,到时候战争会发展到何种地步,只有见机行事了。

几天后,更加确切的情报传来,曹操确实已经渡过了黄河,正率领着约十万大军去往蒲坂津,而留于潼关以东的,则是曹休所统帅的五万兵马。

按照攻城战中十比一的攻守兵力比,刘备便打算留五千兵马守潼关,自率其余兵力北上冯翊,与吴懿部会合来抵御曹操所率的主力魏军。

不过,就在刘备打算率主力北上冯翊,阻止曹操的主力从蒲坂津渡河时,方绍却提出了不同的见解。

“陛下,曹贼老谋深算,前番他与孟起将军对战之时,就是用这偷渡黄河的手段得以入关,如今他明知孟起将军在此,却还要用同样的伎量,陛下不觉得这有些奇怪吗?”

鬼谋一发话,刘备的神经立刻又绷了起来,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忙问道:“那依中正之见,莫非曹操别有所谋不成?”

“这个嘛,曹操到底有何图谋,臣也不敢妄下结论。臣只是觉得,曹操若是想效仿前次偷渡蒲坂津,那便该以大军留守潼关,别遣一支奇兵先行抢渡占据摊头营垒,然后大军再出发。而这一次,曹操看起来是偷偷摸摸的暗渡黄河,但眼下却又浩浩荡荡,光明正大的杀往蒲坂津,这其中实在是疑点诸多。”

方绍没把话点透,刘备等人也暂时没想明白,不过庞统却是恍然而悟,沉眉道:“中正,你莫非是想说,曹操这一回渡蒲坂津是假,攻潼关才是真不成?”

刘备一听亦是大惊,急问道:“此话怎讲?”

庞统遂道:“诚如中正方才所分析,曹贼若真想走蒲坂津,就该越低调越好,如今他亲自率大军,大张旗鼓的北上,极有可能是想让陛下误判其主攻方向,待我大军调往冯翊之时,他便可以趁势以优势兵力急强潼关了。”

“这个不大可能吧,如果曹贼真有此心,就应该把大部分兵马留在潼关才是,而今以区区五万兵马,如何能攻得破潼关。”刘备有些不太苟同他二人的意思。

这时,方绍笑道:“五万与十万,其实只是我方细作探侦所得,究竟是真实的数字,还是曹贼故意散布尚未可知,不过,联想起先前曹贼安营之时,不立营帐,却伐木建舍,那这个兵力数字的真伪,便似乎可以有所断定了。”

刘备怔了一下,猛然间省悟。

很明显,曹操之所以伐木建舍,就是不想让汉军判断出留在潼关之东的曹休所部,到底有多少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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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调虎离山不容易

第三百三十三章调虎离山不容易

“这么说,魏营之中的屋舍中,很有可能藏了不止五万的魏军?”方绍铺垫了那么多,刘备总算明白过来。

“这个嘛……也只是从种种迹象推测出来,至于曹操是否真的有这个意图,臣并无十足的把握。”方绍没有拍着胸脯打保票,毕竟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这要是万一误判了,所导致的后果有多严重自难预料。

庞统却道:“如今看来,曹操多半是在使声东击西之计,果真如此的话,陛下便可将计就计,假作北上冯翊对付曹贼,使潼关之敌以为陛下不在,待期麻痹之时,陛下亲率大军动突然袭击,一举击破这一路魏军,到时候,其余两路魏军自然不战自退了。”

庞统提出了一个胜的计策,对于国力弱于敌的刘备而言,战决自之选,不过,庞统的计策却并未令他兴奋多少。

“如今我益州等边远州郡的援军尚未赶到,关中之军分兵之后,朕手头能调之兵不过六万。换而言之,就算曹贼果真打算主功潼关,那留在潼关的魏军必定远过五万这个数字,朕又如何以手头的兵力,迅击破胜于己的敌兵呢?”

刘备这是有些不自信,不过也难怪,论据险而守,汉军还是足令刘备放心的,但若转守为攻,刘备对自己军队的攻击力就有点不敢太过高看了。

这时,方绍却道:“攻打潼关乃是攻城战,魏军的骑兵派不上用场,所以臣认为曹贼定会把骑兵带走,留在潼关的皆为步军。这样的话,如果我军能利用骑兵的冲击力,给予敌军致命的一击,胜获许就能多几分把握。”

庞统忙道:“中正所言不错,咱们兵马虽少,但骑兵却有将近一万五千,如果袭击够突然话,打曹休一个措手不及,一举击垮也不是不可能。”

方、庞二人之词,令刘备又多了几分信心,不过他仍是心存着几分顾虑,又道:“曹休此人不可觑,曹贼既然敢用他担当主攻的重任,说明此人必有一番能耐,单纯想以骑兵突袭就将其击破,朕还是担心我们是太过自信了。”

刘备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曹休不是废材,就算他没有料到汉军会识破他们的计谋,就算刘备亲率精骑突然从潼关杀出,以曹休的能力,也不至于全然无抵抗之力,被轻易的一冲就垮,如果是这样,他也就不配做青史留名的将领了。

御帐之中,本是热闹的讨论气氛,忽然之间变得有点沉静下来。

突然之间,方绍打破了这沉默,他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透露着一种自信与诡异。

“陛下,臣有一计,或许可帮陛下一举击溃曹休。”

………………

长安城,相府。

诸葛亮手中拿着刚刚由前线送来的皇帝手谕,在将这道手谕反反复复的看过几遍之后,诸葛亮的眉头间不禁流露出几分疑惑之色。

这个时候,侍卫来报,言参军马谡求见。

“请他进来吧。”诸葛亮头也不抬,依然在琢磨着那道手谕。

过不多时,一位儒衣打扮的青年从,向诸葛亮躬行一礼,拱手道:“丞相,谡按照丞相的吩咐,已经将几个军府送来的三千府兵集合完毕,特来请示丞相,是否马上派往潼关前线。”

这青年人,正是马谡,说他是青年一点都不为过,此时他年不过三十,相貌堂堂,仪表人才,颇俱一番儒雅之风,这般神姿气度,倒与年轻时的孔明几分相像。

这马谡早年就跟随刘备入川,这十余年间,曾先后担当过绵竹令、成都令、越嶲太守之职,诸葛亮一直都对他颇为欣赏。如今刘备称帝,封其兄马良为侍中,而诸葛亮升任丞相,得到了开府治事的权力,便将马谡征为相府参军。

听过马谡的汇报,诸葛亮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羽扇一摆,吩咐道:“前线魏军势大,我军兵力吃紧,有多少人马就即刻送往前线吧。”

诸葛亮说话之时,目光始终不离那一纸圣谕,神色间的疑惑之色,却是逃不出马谡那张锐利的眼睛。

马谡拱手应诺,本来是准备走的,可是又犹豫了一会,试探Xing的问道:“丞相可是遇到了何等难题?谡不才,或许能稍尽其力,以为丞相分忧。”

人才需要的不仅仅智慧,有时候更需要机会,而机会往往并不会蛋疼的没事就往你身上扑,机会就像权力一样,往往也是争取来的。

作为一名下属,马谡本该按着诸葛亮交待的去赶紧办事,而不是多此一举的问这么一句话,但是,他这不合规矩之举,却是在给自己创造机会。

诸葛亮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马谡一脸诚恳的样子,便是笑道:“幼常的目光很犀利啊,我的心事都被你看中了。嗯,既是如此,你倒不妨给我参详参详。”

诸葛亮遂将皇帝那一道手谕给了马谡,“这是陛下今早来的加急的手谕,令我往潼关再送十万石粮草去。”

马谡将那信恭敬的捧在手中,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方才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陛下令丞相多运粮草也无可厚非,不知丞相所疑何处?”

诸葛亮摇扇笑道:“粮草固然重要,但要知潼关距长安甚近,无论是水路还运输都十分便捷,而先期随军运抵潼关的粮草,足支三四个月之用,可以说此战根本不必为粮草所需担心,可陛下却为何如此心急的,催我务必要在三日之内再运十万石粮去前线呢?”

诸葛亮这么一提醒,马谡就明白他到底所疑何事了,他凝眉沉思,口中喃喃道:“如此说来,陛下这一道手谕,确实有几分令人费解,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用意不成……”

马谡习惯Xing的用手指抚着下巴,沉吟了片刻之后,突然间双眸一亮,闪过几分惊异与欣喜。

诸葛亮见他此状,便道:“幼常莫非已经猜出了陛下用意不成?”

马谡将圣谕恭敬的奉还,淡淡笑道:“谡斗胆妄猜圣心,这一次,也许陛下要的并不只是十万石粮食,而是破魏军的利器也。”

诸葛亮一震,一时兴致大起,忙问道:“幼常何出此言?”

马谡遂是凑上前来,附耳将自己的猜测说来,诸葛亮听罢之后,不由得是面露惊喜之色,随即那意外的表情又回归自然,微微笑道:“陛下身边有士元和中正辅佐军谋,此等妙计,多半是这二人所想出来的,他二人皆是鬼谋之士,倒也不足为奇。不过幼常你单凭一封手谕,就能推断出其中的妙处,嗯,真真是难得呀。”

被诸葛亮这么一夸,马谡脸上便有些洋洋得意之色,诸葛亮遂道:“既然你能体察圣意,那这次押运粮草之事,就由你来负责吧。我修书一封,你带去给方中正,他自会留你在前线,你也正好趁机时机历练一下。”

两天之后,装载着十万石粮草的车队便由长安出往,沿着渭水大道去往潼关,而在此时,刘备已率领着五万余大军北上进入冯翊郡,在蒲坂津与先期抵达的魏军隔河对峙。

黄河东岸,此刻的曹操,正在蒲坂津的码头上,乘坐着华丽的御辇,督视着魏军将士在黄河上搭浮桥。

此时虽已入冬,但天气还未冷到极点,黄河河面距离结冰之期尚有月余之遥,魏军想要渡河除了乘船之外,就只有搭建浮桥一途,曹操选择了后者。

浮桥的优势于其搭建成功之后,魏军可以迅大批的奔往对岸,缺点则在于建设度较慢,而且暴露了试图渡河的地点,因为,早在刘备的大军到达之前,吴懿就已令一军抢占了浮桥西岸的连接点。

“陛下,据细作回报,刘备已经率领着五万多的汉军北渡洛水,进入了冯冯翊郡,马的一万前锋已经和吴懿部会合,看来刘备确实是中了陛下的计策了。”刘晔兴奋说道。

曹操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但却并未得意忘形,先前着了刘备几次的道,使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敢轻视他这一生中最大的敌人。在听过刘晔的报告后,曹操谨慎的问道:“情报是否准确,刘备确实亲自来了吗?”

刘晔很肯定的答道:“臣是叫他们多番细探过的,此情报可保万无一失。”

这个时候,曹操的脸上才展露出他那特有的自傲之笑,“看来大耳贼这一次果真是被朕骗到了,连马也来了,看来留守潼关的贼军不足为惧矣,相信文烈的十万大军攻破关城指日可待。”

方绍他们所推断的果然不错,这正是曹操从到达潼关之时就设下的计谋,其实跟随他北上蒲坂的,不过五万余魏军,留在潼关大营的才是魏军真正的主力。

曹操用兵,一向是自己亲自担当最关键的重任,而这一次,他破例将大任留给了曹休,自己却率偏师北上,如此所为,无非就是想将刘备和他的汉军主力从潼关吸引过来。

现在看来,刘备确实中计了。

曹操望着对岸越来越密的汉军旗帜,长吐了一口气,豪然道:“传朕之命给文烈,朕给他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若拿不下潼关,他也就不需要来见朕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奇策

第三百三十四章

奇策

当大魏皇帝的密诏飞马南下,准备送往潼关大营的时候,马谡押解的十万石粮草已经送抵在潼关。

此刻,庞统、马超、魏延等文武重臣,已皆随皇帝刘备北上冯翊,留守潼关的,只剩下右大司马所领的不到五千人的兵马。

可以说,这是一个潼关布防的真空期,如果关外的曹休在这个时候发动进攻的话,十万魏军一人向着潼关放个屁都把这区区五千汉军给熏死了。

关键就在于通讯的不便,关内关外的侦察情报都是靠人力不传递,这其中的时间差看起来对双方都差不多,但实际上,只要那么一两天的迟滞,所造成的后果就是致命的。

当长安的粮队抵达潼关之时,正是天蒙蒙亮,方绍一听闻粮队到了,一身的困意便没了,赶紧穿戴好下关赶来清点收验。

关西从城门起始的大道上,密密麻麻的挤满了粮车,一眼望去绵延里许,看不到尽头。

方绍驻马城门口,看着那一辆辆的粮车入内,脸上流露着得意的笑。

负责押解粮草的是马谡,尽管他的官职与方绍相差甚远,但因为诸葛亮赏识的原因,经常混在相府中,时不时的就能见着几位高层,因此他自也认识方绍。

远远的一见着这位高权重的右大司马,马谡忙不迭的就策马前来,滚鞍下马,恭敬的拱手道:“末将参见大司马,十万石粮草皆已到齐,请大司马收验。”

方绍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感的,想当初自己赖以扬名天下的街亭一战,就是“抄袭”了马谡的作战方案,理论上来说,这马谡还对自己有恩在先。

当然,此马谡非彼马谡了。

方绍微微点头,很和蔼的说道:“很好,这件事你做得不错,一刻钟都没有耽搁。粮草运进关城中交割便是,你随我进来说话吧。”

马谡跟着方绍入得关城,回往军帐之中时,马谡遂将诸葛亮的那封信交给了方绍。

方绍读罢诸葛亮的介绍信,便是笑道:“看来丞相很器重你啊,特意想让你参加这场大战历练呢。”

马谡自谦道:“谡不才,难堪大任,也只是想为国家略尽绵薄之力而已,还望大司马准允。”

“既是丞相有信在此,我怎么能不卖这个面子呢。这样吧,你就暂且留在我这里吧。”方绍将信收起来,随口说道。

马谡甚喜,忙拱手道:“多谢大司马。但不知何时出关破敌,谡愿为马前卒,上阵杀敌报国。”

马谡这几句看似仅仅是慷慨请战之词,却令方绍小吃了一惊,他眯起了眼,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笑眯眯道:“幼常呀,此番陛下令丞相速发十万石粮草往前线,不知丞相那里可有说什么吗?”

马谡道:“丞相本来是没说什么,只说依陛下手谕行事,三天之内筹集好粮草送来,不过末将向丞相进言,陛下破敌就在眼前,这调运粮草之事,需当尽快些,所以丞相就令加快行事,提前了一天将粮草发出。”

马谡这番言语,似乎在暗示着是他马谡已经看破了前线有破敌之计,方绍顿时间起了兴致,遂问道:“幼常,你又怎知陛下破敌就在眼前。”

马谡笑了笑,淡淡道:“陛下若无破敌之计,又如何会急着要丞相将这些破敌利器送往潼关呢。”

“破敌利器?这些粮草么?呵呵,幼常你莫非觉得陛下准备把这些粮草送给关外的魏军,把他们给撑死吗?”方绍开玩笑似的说道。

马谡笑道:“粮草当然杀不了魏军,如果谡没有猜测的话,陛下的破敌利器,正是那些运粮的畜生。”

“运粮的畜生”方绍暗吃一惊。

“陛下应该是打算用火牛阵破敌吧。”

马谡一语点破了方绍的计策,不禁令他对眼前这位,在历史上被标上了“言过其实”标签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诚如马谡所言,方绍当初给刘备所献之计,正是火牛阵。

当年的田单曾利用这火牛阵大破齐军,最终反败为胜,使齐复国重生,火牛阵便因此在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叶。

此阵威力极大,若是能顺利的使用,十万的魏军一举冲垮自然不成问题。但在战国之后的历史中,不少人都曾试图再演火牛阵的传奇,但结果却大多时以失败在告终。

这套阵法,明显是用过一次第二次就不灵的那一种。

这却是因为,摆火牛阵,首先要收集大量的耕牛,如此明显的举行,敌方的侦察人员自可以轻易的探听到。而一旦敌方事先得到消息,准备好大量的强弓硬弩,待到临阵火牛冲来时,弓弩一射,火牛吃痛之后,不是乱窜就是掉头折返回本阵,如此一来,不但计策失效,反而还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反受其害。

所以,火牛阵要想用成功,保密性是至关重要的环节。

方绍当然知道,关外的曹休不是白痴,如果汉军大张旗鼓的四处收集耕牛的话,以曹休的见识,自然就会提防到汉军将使用火牛阵。

所以方绍就又给刘备献了条计策,让他给诸葛亮发了道调粮的手谕,而且还特别吩咐要从陆路运粮。

走陆路运粮的话,自然就只有征集耕牛来做运输工具,如此一来,便可堂而皇之又不露痕迹的,轻易的将上千头的耕牛调调往潼关。

这样再加上刘备事先已率主力北去,那么任凭曹休他再有见识,也绝不会料到汉军会有这般奇招。

为保密起见,刘备连诸葛亮也没有在信中透露,而令方绍惊奇的却是,马谡这小子未曾参赞过前线半点军机,竟然仅凭着区区一道运粮的手谕,就能推算出自己的这条妙计,看来世人皆论马谡言过其实,实在是有点人云亦云了。

“幼常果然是见识不凡啊,但不知你又是如何推断出来的?”方绍还是想听听马谡的思路,毕竟如果他只是瞎猜的话,其实是体现不出他的能力的。

马谡一脸的自信,不紧不慢道:“而今我国与魏国相比,各方面实力都在其下,而这一次的入侵战争,曹贼显然是经过周密部署的,东吴和荆州军团这一回都帮不上忙,三路魏军杀来,其势实为可怖,如果长久僵持下去,对我国来说显然是极为不利的。所以,谡才想,以陛下的英明神武,以大司马等的智谋无双,必然会为陛下献上速战速决之策。在这个前提之下,谡在看过陛下的谕之后,细细一琢磨,便想当此之时,除了这火牛阵,似乎更无短时间内可摧垮十数万魏军的奇策。”

马谡洋洋洒洒的一番话,清楚的道明了他的分析思路,看来,这小子是从战略上的大势,推论出战术上的细节,这般冷静而全局的分析方法,确实是十分高明的。

方绍当即哈哈大笑,点着头道:“不错不错,丞相他果然没有看错,幼常你确实是一个可造之才呀。好好好,既然你识破了我的计策,而且又熟悉火牛阵的布法,那这布阵之事,我就交给你了。”

马谡很聪明的向方绍展示了自己的才华,而方绍也顺势的委以了他重任,马谡心中自是大喜,忙道:“多谢方司马给谡这个为国效力的机会,谡一定不负方司马厚望。”

当下,方绍便委命马谡,在这潼关城中秘密的准备火牛阵的诸般事宜,同时,他则派人飞马赶往冯翊,前去向刘备密报。

刘备在收到方绍准备就绪的报告之后,便留马超、黄忠、庞统等的文武重臣尽在冯翊,以继续营造出一种汉军主力仍在冯翊的假象,而他自己,则亲率着一万五千多骑兵,是夜悄悄离开黄河西岸的大营,马不停蹄的南下赶往潼关。

这一日的傍晚时分,方绍在关城之上,终于看到了由北面而来的滚滚烟尘,他知道,刘备终于又赶回来了,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

刘备带着主力北去的这些天里,方绍时刻都在担心着关东的曹休发起进攻,而事实证明方绍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直到刘备秘密抵达潼关的第二天,曹休才收到曹操从蒲坂津发来的密令。

“文烈,陛下的密令到了。”中护军韩浩兴冲冲的奔入木舍内。

曹操称帝之后,升曹休为中领军,韩浩为中护军,二人同掌禁军,因此韩浩方能资格直呼曹休之字。

曹休腾的坐起,将曹操的密令拆开细看,脸上不禁流露着一种长久压抑之后终得释入的兴奋。

当初的洛水一战,与自己亲如兄弟的曹纯死在汉军的奸计之下,而自己也因落入冰寒之水,落下了风湿骨寒的疾症,天气一冷整条左腿都麻痛欲绝,就在昨晚他还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疼了半宿。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痛苦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很快将率领着十万大军,攻破潼关,杀向长安,一雪那刻骨的仇恨。

想到即将报仇的快感,曹休不禁哈哈大笑,遂道:“传我将令下去,今晚全军饱餐一顿,明天清晨即将潼关发起总攻。”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小的们该登场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小的们该登场了

明月西斜,东方渐渐发白,整个天际如水墨一般散发着亦幻亦醒的神秘光泽,可以预见,今天将是晴朗的一天。

御帐之中,刘备端坐于御座上,俯视着帐前的诸臣,除了方绍之外,有不少都是一些新鲜的面孔。

刘备这一回把马超、马岱、黄忠、魏延等宿将皆留在了冯翊,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曹操尚怀有疑心,故将一干大将全留在黄河西岸,以防曹操真的是打算将蒲坂作为主攻方向。而另一方面,众多大将留在北面,曹操自然也就对刘备“中计”深信不疑。

当然,这样虽有惑敌的效果,但也意味着,此番的潼关之战,就不得不起用一些新的将领。

自方绍以下,除庞德之外,其余马谡、姜维、邓艾之辈,皆是清一水的年轻将领。其中姜维与邓艾乃是方绍所推荐,目下各官至掌军中郎将,至于马谡则是丞相诸葛亮所推荐,仅仅只是相府的参军。

其实,刘备之所以决定起用年轻将领,也有他自己的用意。

似关羽、张飞、马超、黄忠,甚至是王平、魏延等宿将,虽然都乃当世良将,为自己的大业屡立战功,但这些将领却各自拉帮结派,在军中又有着根深蒂固的威信,而随着自己基业越作越大,这些将领的权力与威望也越来越大,这隐隐让刘备感觉到了一些不安。

所以,他才想要起用并扶持一些思想和背景,都要“干净”不少,并且更容易掌控的年轻将领,这也算是对那些老将的一种制约。

刘备环视着众人兴奋的眼神,沉默了片刻,淡淡问道:“火牛阵诸般事宜,可曾准备好了吗?”

马谡立刻上前拱手道:“回陛下,一千头火牛皆已备好,随时可以听任陛下调用。”

刘备微微点头,目光转向一干武将,“庞令明何在。”

“臣在”帐前一员虎将应声出列,正是平东将军庞德。

“明日一战,由你率一万精骑为主力,但见火牛阵冲垮敌阵,便率军掩杀,无朕之号令,绝不可撤退半步。”

“陛下请放心,臣不斩曹休首级,绝不退后半步”庞德慨然接令。

接着,刘备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两个跃跃欲试的小将,此刻,无论是姜维与邓艾,心中皆是兴奋激动无比。

一个虽是天水士族,门第高贵,但就在半年多前,还只是区区一个郡吏,另一个,不久前还是曹魏下面一名卑微的看守稻草的芝麻小官,对于他们而言,连见皇帝一面都是何等遥不可及之事。

而现在,自己竟离天子如此之近,而且天子还以一种期许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将要委以重任,恍惚竟如做梦一般。

“除令明主力之外,此战尚需两路侧翼迂回之军,中正,你可有合适人选担此重任吗?”

刘备并没有直接下命令,而是向方绍询问,毕竟,眼前这帮年轻小将资历实在太浅,如果由自己主动委以重任的话,旁人看来会觉他这做皇帝的做事不太稳妥,但若由方绍这等重臣来推荐,则要顺理成章许多。

方绍回头看了一眼那两员小将,此刻,这二人正以一种无比期盼的眼光巴巴的望着自己,似乎是在祈求他们的先生能为自己争取到这个难得的一显身手的机会。

姜维与邓艾确是可造之才,这一点方绍毫无疑问,但就算再好的璞玉,也需要雕琢方才能成器,只是,现在就让他们参与到这般重大的战役中来,而且还让他们担任如此重要的角色,方绍也不敢保证,这一刀子下去是把他们琢刻出个好模样来,还是一刀下去,用力太猛给雕残了。

毁了一块璞玉自然是可惜,但最重要的是自己这个推荐人还需担当责任,这是方绍不愿看到的。

不过,朝中形势的发展,也使方绍意识到培养一批得力亲信将领的迫切性,所以,方绍在权衡了半天之后,还是决定冒一点风险。

“陛下,这一次的作战,必当一鼓作气冲溃敌军,所以正需要一些敢打敢冲之辈来担当此重任,臣以为姜伯约和邓士载两个年轻人正俱备这样的素质,陛下若是信得过,可将此重任授予此二人。”

方绍这么多年来给自己也算荐了不少人,文如蒋琬、费祎,武如王平之辈,事实证明,方绍的看光确实是独到,所给他推荐的人,无不为当世可用的良才。

如今方绍信心十足的推荐了这俩年轻人,刘备的一颗心也就定了,遂道:“既是如此,那好吧。邓士载姜伯约二人听令,朕令你们各率两千五百精骑,迂回于敌军两翼,但见庞令明的主力大军冲破敌阵之时,便从两翼发进夹击。”

姜邓二人一听,个个兴奋的差点欢叫出声来,当下纷纷上下接令,慨然道:“末将绝不负陛下所托。”

诸般战阵安排已毕,刘备遂奋然而起,肃然道:“诸位爱卿,大汉朝的兴衰,就在明日一战,望诸位各尽全力,助朕成此不世之功”

皇帝一发话,御帐之中,一片激荡与鼓舞之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蒙蒙要亮了。

这个时间,大概就是现代时间的六点钟左右,这个时候,正是人之睡眠最为深沉的时候,刘备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开战,也是玩了一个疲敌战术。

眼见天际最后颗星辰落尽,刘备遂下令全军开出关城,准备与关外魏军决一死战。

………………

按照曹休的计划,今天也正是他的既定开战之期,只不过,曹休是要等到天大亮,士卒睡个够,饱餐之后以饱满的精神去攻打潼关,而汉军的意外行动,却打乱了曹休的计划。

曹休是被负责值守的韩浩从睡梦中叫醒的,当他听说关上汉军出动,正向着本方大营这边开来之时,曹休还以为韩浩是在开玩笑。不过,很快他便从韩浩一本正经的口气和表情中,意识到敌人确实准备向他们发起进攻。

曹休当然是吃了一惊,便随即得知,前来攻寨的汉军,不过是万余左右的步骑而已,曹休的一颗心就平伏下来的。

“看来贼军并不知我这里可是藏了十万大军,主动跑来送死了,这也好,倒省了我的事,但不知这守关的贼将是谁,竟会如此自以为是。”曹休一边穿戴披挂,一边问道。

韩浩道:“守关的贼将,据说就是那个方绍,文烈,此人诡计多端,夏侯妙才就是损在了他的手里,我看咱们不可轻视呀。”

曹休冷哼一声:“鬼谋又如何,十万对一万,绝对的兵力优势,任他诡计多端,又能如何。哼,他来的正好,这回我就正好替妙才报仇。传我军令,三军出营,准备与敌决战。”

号令一下,尚在睡梦中的魏军将士,便被紧急集合的锣鼓声叫醒,事出紧急,他们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便匆匆的离寨出营。

曹休只令韩浩率三万人守营,自将七万大军,在黄河南岸设下阵势,摆出一副与汉军决战的态势。

半个时辰之时,汉军的方阵缓缓的推进而来,在距本阵里许之地停了下来,曹休远观敌阵,诚如韩浩所报,果真不过万余步骑。

不过,曹休并没有真的轻敌,为防敌军耍什么诡计,他特意在两翼布了两个万人偏阵,以防止敌方的侧翼进攻。

可以说,魏军的军阵布得滴水不漏,如果是单纯的这样阵对阵的正面厮杀,十倍于敌的魏军,获得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就在曹休信心倍增之时,汉军阵间,突然出现了一面黄色的伞盖,紧接着,万余汉军相是打了鸡血一样,忽然齐声呼喊起“万岁万岁”来。

呼喊之音,声震四野,只将对面的魏军听得心神震动,他们知道,那意味着汉国的皇帝也在阵中。

此刻的曹休也是大为惊骇,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备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潼关,这大耳贼现下不应该被骗往冯翊了么

短暂的惊骇之后,曹休迅速的定下了心神,厉声喝道:“休得惊慌,我十万大军在此,虽刘备亲来又如何。大魏皇帝有旨,得刘备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曹休临时假传了下圣命,但效里却是不错,军心震动的魏军将士,在曹休的激励之下,渐渐的开始收拢心神,重新凝聚起战意。

而在这个时候,对面的刘备远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魏军,脸上却是浮现出欣慰之容。看来这一次曹休几乎是倾巢而出来,这正中刘备的下怀。

“陛下,时机已到,可以开始进攻了。”旁边的方绍提醒到。

刘备遂是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传朕之命,擂鼓”

片刻间,鼓声响彻云霄,伴随着这鼓声,前阵的汉军步军在魏军好奇的目光注视下,迅速的向两侧退开,将隐藏在中阵的秘密武器展露在了敌人面前。

不是神威炮,也不是诸葛弩,而是一千多头耕牛。

这些耕牛尾巴上拴着浸过了火油的布料,而且每三头为一队,被木桩子绑住了牛角,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火牛不会各自乱冲乱撞,只能低着头集团化的往前冲。

当对面的魏军还沉浸在震惊与茫然之中时,刘备高喝一声:“点火,放牛”

第二百三十六章 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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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孝顺的儿子

第三百三十七章

孝顺的儿子

曹操听闻潼关兵败,曹休战死的消息之后,急火攻心,头风病跟着复犯,当场就倒于马下。

众文武自是大惊失色,急是手忙脚乱的将曹操抬回了御帐中,并将随军的数名御医唤来诊治。

诸臣皆以为,这一次曹操也只是与往常一样,头风复发昏过去,经过御医一番用药,用不着多久就能清醒过来。

但六七名御医,一连治疗了三天三夜,用尽了各种的手段,曹操始终还是昏迷不醒。而曹操这昏迷也与寻常昏迷有所不同,他看起来并无苦痛之状,表情平静而逸然,仿佛就跟睡着了一样,说得不好听点,就跟已死一般,但偏偏他又还有气息。

曹操这般古怪的病情,自然是令群臣陷入了困惑与恐慌之中。

眼下潼关一路大败,损兵无数,主将曹休战死,别说是前线军中,消息传往后方,整个魏国都为之震动。此时此刻,军心溃散,形势极为不利,理论上应该速令各军退兵,以待从长计议。

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皇帝曹操又突发了这奇怪的病症,一直昏睡不醒,在不得皇帝圣命之下,谁也没有这个权力敢擅作主张下令撤兵。

此时此刻,前线的魏军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天,在探视过曹操,依旧不见其有苏醒的征兆之时,群臣聚于外帐之中,共商应对之策。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对当前的形势紧迫,多数人都认为该当撤兵,但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承担起主持大局的重任。

大帐之中的气氛,显得是既紧张又混乱,用乱作一锅粥来形容并不为过。

“诸位,潼关大败,陛下昏迷,形势对我大魏如此不利,西边的刘备军已是蠢蠢欲动,这般情势下,还有什么可争论的,自然是速速撤兵东归为妙。”

群臣之中,一人高声而言,言辞淡定而从容。众人寻声望去,却见那说话之人正是黄门侍郎、征南将军夏侯尚。

这夏侯尚乃夏侯憞之侄,亦属夏侯氏晚一辈中的杰出之辈。

曹操源自于夏侯氏,如今曹操称帝,曹氏一族成为了皇族,而与之关系密切的夏侯氏,也相当于成了半个皇族。

如今曹操昏睡不醒,身在蒲坂津的诸臣之中,唯有夏侯尚地位与身份和皇帝最近,在这个危急的关头,夏侯尚不得不站出来主持乱局。

众人一见是夏侯尚开口了,焦躁的心情便有平伏,那刘晔却道:“伯仁将军言有之理,只是未得陛下之命,若就这般擅自撤兵,将来若是陛下怪罪下来,这罪责嘛……”

夏侯尚正色道:“事情有轻重缓急之分,而今我军军心涣散,万难再战,倘若继续逗留于敌境,势必会遭受更严重的失败。三路大军已是倾国之兵,万一有所闪失,贼军趁虚东出,则大魏的江山亦将不保也。当此危急关头,我等自当从权行事,至于将来若是陛下责怪起来,我夏侯尚自会一人承担。”

夏侯尚之词道出了众人的心声,如今既是夏侯尚表明自己愿承担后果,众人便再无异议。

于是,当天夜里,蒲坂津的五万魏军便拔营东去。与此同时,夏侯尚一面向邺城太子曹丕发去急报,一面自做主张,令南线曹真部撤还南阳,中路韩浩部撤还洛阳。

汉国皇帝刘备在听闻魏军撤兵的消息之后,在庞统与方绍的建议下,则趁势举兵东进。

中路刘备亲自率军出潼关,十余日间既将弘农郡攻陷,兵锋直抵函谷关前。

北路马超与庞统也渡过黄河,攻克了河东郡。

南路张飞在曹真退军之后,收复上洛,并且兵进武关。

这弘农郡是位于黄河南岸,长安与洛阳之间一片地带,战略地位相当重要。

至于河东郡,则相当于现今山西省南部的运城一带,此郡西面与南面为黄河所阻,东面又有中王屋山所挡,只有北面与平阳郡相通,其山河之险,不逊于关中,而且这河东郡还是进攻并冀二州的桥头堡。

在刘备原先的计划中,攻取河北之战,必先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拿下河东郡做为前进的根据地,攻取弘农郡,解除河东郡南岸的威胁方可实施。只是现今,曹操抢先一步的进攻,虽然破坏了刘备先前的计划,但也意外的让刘备,趁着魏军退却之时,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了黄河两岸的这两个重要的郡。

正当刘备打算趁势,由河东郡北上,攻取并州州治晋阳之时,身在邺城的曹丕得知了父皇昏睡不能视事的消息后,便以监国的身份,迅速的采取了应对之策。

曹丕先是令夏侯尚率五万魏军退守平阳郡,固守要隘,阻止汉军进入并州腹地。同时,曹丕自己则亲率从冀州招集的三万援军,星夜赶赴洛阳,与韩浩所部会合,以抵挡刘备中原的进攻。

至于南路,因是曹真与曹仁的防御得力,再加上张飞所部兵马本就甚少,因此武关固若金汤,张飞猛攻十余日却无丝毫进展。

潼关一战胜在出奇,攻克两郡在于趁敌惶退之势,这个时候的汉军,其实并不俱备向魏国发进全面进攻的实力。所以,当曹丕代替其父主持大局,前线兵力增加,军士得到稳定,并采取坚决的御守不战之策后,汉军便无力再进攻。

于是,刘备也明智的选择了见好就收,留吴懿率两万军镇守河东,留王平率军两万镇弘农,自率大军西还关中。

刘备的西还,让身在洛阳的曹丕长松了一口气。尽管此刻驻扎在边境的魏军人数,仍有近二十多万,但因为士气之低落,曹丕也万不敢再发起反击。

因此,在确信刘备回关中之后,曹丕便调曹真坐镇洛阳,令徐晃守平阳郡,自率诸臣迅速的返回了国都邺城。

当曹丕风尘仆仆的赶回邺城时,曹操已提前二十余天被送还,只是,这些天里曹操依旧是昏睡不省人事。

在召集了国中名医,经过反复的会诊与治疗之后,曹操仍不见苏醒的迹象,因此,这些名医们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即他们的皇帝现在已经陷入了半死不活的境地,生命的延续尚无大碍,只是不知何时会转醒,也许是十天半月,也许十年八年也说不定。

按照现代的说法,就是曹操急怒攻心之下,变成了植物人。

这样一个结论,令包括曹丕在内的魏国统治阶层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们的皇帝暂时是死不了,这对于稳定现下军民惶惶的局势,显然是有积极意义的。忧的是,皇帝虽然在喘气,但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因为他根本无法履行皇帝的职责,而整个帝国有多少事都在等着他来决策。

如果真如御医们所言,曹操十年八年才能醒,那这帝位难道要空十年八年不成?

寝宫之内,曹操正静静的躺在龙榻上,面色平静的如水一般。

太子曹丕就坐在一旁,一脸关切的望着他的父皇,口中叹道:“父皇呀,大魏国不能没有你,儿臣不能没有你,求你赶紧醒过来吧。”

说着说着,两行苦涩之泪,不由得从眼眶中滚落。

看着太子这般孝顺的样子,左右侍立的婢女们也不禁为之感动。

“殿下,该给陛下服药了。”一名婢女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我来吧。”曹丕将碗接了过来,又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由我来照顾父皇就够了。”

侍婢们暗赞着太子,各自慨叹着退了出去,寝宫之中,只剩下了他父子二人。

这时,曹丕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珠,随之抹去的,还有那一脸的孝顺之色。

他直视着沉睡的曹操,目光之中,渐渐流露着一种阴冷,随着他脸上青筋的微微抽动,那种阴准渐渐的变为了愤恨。

“哼,老家伙,你让我忍受了这么多年提心吊胆的日子,今日总算遭到报应了吧。”

曹丕的话中,充满了“冤屈”得报才有的痛快之意。

这么多年来,我明明是嫡长子,明明该毫无悬念的被立为储嗣,但你却偏偏只宠爱着阿植那小子。

你病了,我天天伺侯在你跟前。你在外征战,我带着儿子妻子跟着你在前线受苦。你不喜欢奢华,我就天天省吃俭用,我堂堂大魏太子,吃的穿的还不如寻常富家弟子

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讨得你的欢心,可是你却总是不喜欢我。

阿植那小子呢,你终日只知声色犬马,饮酒潇洒,诸般肆意轻狂你都视而不见,就凭着他写了几句臭诗文,你就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而我,若非你怕步了袁绍的后尘,根本就不会立我为太子。我好容易做了太子,只不过在家摆了几次酒宴,想稍稍庆祝一下,你就责备我奢华浪费,又想要废掉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不公平,不公平啊

曹丕越想越委屈,竟是将一勺未经冷却,热气腾腾的汤药,直接就灌进了曹操的嘴里。

昏迷中的曹操似乎也感觉到了滚烫,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眼珠子也跟着动了起来,竟似有要醒来的迹象。

一见此状,曹丕大惊失色。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赐良机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天赐良机

曹丕这么一慌,手腕跟着一哆嗦,碗里滚烫的汤药溅出了不少,尽溅在了曹丕的皮肉上,只把他疼得一松手,盛满了汤药的碗便咣铛落地。

诺大的寝宫中,那清脆的声响,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把曹丕方才的万般得意一击而碎。

须臾,曹丕强行的镇住了自己惶恐的心,往前凑了几步,再去细看曹操,却见他的父皇又恢复如常,并没有被烫醒。

曹丕长松了口气,刚刚惊散了的阴冷之色又重新聚集起来,他狠狠的瞪了曹操一眼,咬牙道:“你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呢,这般半死不活的赖着这个位子还做什么”

曹丕的愤恨溢于言表,与他先前的那副孝顺的姿态,简直是天壤之别。

正当曹丕对着昏醒的父亲发泄不满时,外面侍官来报,言是群臣皆是齐集于外,请太子上殿议事。

一见有外人来,曹丕马上换上一副平和慈祥之色,吩咐道:“告诉大臣们,我马上就去。刚才的汤药太烫,我不小心弄洒了,你们再去熬一碗给父皇服下吧。”

曹丕吩咐过后,便即起身赶往议事的正殿,尚未入内之时,便听闻殿内吵闹之声响成一片。

曹丕遂是理了理心神,从容的步入大殿。

群臣一见曹丕到来,纷乱的场面便收敛了起来,纷纷向太子行礼。

“众卿快快免礼吧。”曹丕很亲切的说道。

他环视众臣,却见武有夏侯惇、夏侯尚、韩浩、史涣等将领,文有陈群、钟繇、华歆、王朗、司马懿、辛毗、荀悦等,身在邺都的满朝重臣,几乎皆已到齐。

看来,这显然是一次有组织的集体行动。

曹丕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爱卿,尔等齐集于此,莫非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不成?”

陈群先道:“臣等入宫,首一件事,自然是想来探望陛下,但不知陛下龙体现下如何了?”

提及曹操的病,曹丕立刻一脸的痛苦,摇头叹道:“父皇还是老样子,一直都沉睡不醒。”

众臣都跟着叹了一声,以表示自己跟太子一样是感同身受的痛苦。

这时,陈群暗使了个眼色,年迈的钟繇便出班道:“现下刘备已攻陷我弘农和河东二郡,兵锋直指两河腹地,当此之时,只有迅速收复失地,方才能解除中原的危患,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陛下又不能视事,这实在是,唉……”

钟繇慨叹过后,华歆又出班道:“近闻东吴听闻我潼关兵败,又开始蠢蠢欲动,东南的局势很可能要危急起来,若是陛下不能尽早苏醒,如何能率领我等共御两线大敌?”

华歆刚说罢,辛毗跟着就道:“眼下潼关一败,全国上下军民无不震惊,陛下若是久久不能苏醒过来,军心民心必然越发的惶恐不安。若在这个时候吴汉两国趁势来攻,大魏社稷江山必将危在旦昔呀。”

这几位汝颖集团的文臣,一个接一个的出言,将当前的形势说得是越来越危险,只将众人听得是心中发毛。

不过,曹丕却从他们的话中听出了几分门道。

“唉,诸位爱卿所说,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父皇苏醒遥遥无期,大魏国群龙无首,遇上这等危境也是再所难免。”曹丕显得有些无奈。

就在诸臣都在感慨叹惜之时,众人之中,忽然有一人哈哈大笑起来,那般不屑的笑声,与大殿中这沉痛焦虑的气氛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放声大笑那人,正中太子中丞司马懿。

当初因是关中之战,司马懿的误判间接导致了洛水之役的惨败,之后曹操对司马懿是大加斥责了一番。

不过,在曹操称帝之后,又封了司马懿太子中丞之职,让他做了太子手下排名第一的官职,曹操对司马懿的器重,显然并未因洛水之役的失利而真正的丧失,反倒是有所增加。

然而,就是如此受器重的司马懿,却在大魏皇帝昏睡不醒的情况下,还能笑得这么高兴。

曹丕尚未开口时,班中有一人却先不爽了,他怒视着司马懿,沉沉喝道:“司马仲达,如今陛下遭此噩疾,你却竟笑得这般幸灾乐祸,你究竟是居心何在。”

出言喝斥那人,正是全国军队的指挥者,位在三公之上,地位显赫的大将军夏侯惇。

夏侯惇的暴脾气是众所周知的,他这般一发火,在场众臣均是跟着一震。只是,被喝斥的对象司马懿却淡定从容的紧。

司马懿面带微笑,拱手道:“大将军误会了,陛下遭此噩疾,懿自是感同身受,恨不得能代陛下受此劫难,又焉敢幸灾乐祸呢。”

夏侯惇的怒色消了几分,板着脸道:“那你又为何会突然大笑?”

司马懿淡淡道:“懿笑的是众臣的小提大作而已。”

这一句话,却令许多人都费解不已,一向与司马懿交好的陈群,也显得十分不悦,问道:“仲达,我等为国事伤神焦虑,你这话却是什么意思?”

司马懿笑道:“眼下大魏的形势虽然不利,但要想解除这困境也是易如反掌,诸位却这般头疼难解的样子,所以懿实在忍不住就笑了。”

司马懿一说有解决之方,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曹丕忙道:“原来仲达早有妙计,还不快快道来。”

司马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现下大魏所面临的,无非就是群龙无首,导致军民之心惶恐不安而已。其实如今陛下虽然昏睡不能视事,但太子的身份早有所定,只需尊陛下为太上皇,由太子继位为帝,名正言顺的执掌天下,则天下臣民自安,外部虎狼之敌自畏矣。”

绕了半天,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现下看来,先前陈群等人的一番“危言耸听”,只不过为司马懿最后的进言做铺垫而已。

‘果然不出我说料,看来长文、仲达等人,果真是最能体察我的心意了,嘿嘿——’

曹丕心中窃喜,表面上却一副震惊,急道:“仲达何出此言呀如今父皇尚在,我焉敢妄自继位,做这等不忠不孝之举呀。”

曹丕说得也没错,老子毕竟还没死,儿子就巴巴的坐了老子的位子,这显然有点说不过去的。不过,曹丕嘴上所说自然不是心中所想。

而且,有这帮一肚子“坏水”的儒士在此,先把箭射出去,再绕着箭画靶子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司马懿遂是昂首慨然道:“陛下立殿下你为储君,就是为延续我大魏的江山社稷,万年而不朽。如今社稷危如累卵,殿下若不能挺身而出,力挽狂澜,使我大魏江山就些沦陷于贼人之手,这才是真正的大不忠大不孝”

此刻,陈群也站出来道:“仲达所言极是,圣人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万民有倒悬之危,社稷有倾覆之险,殿下若还拘泥于小忠与小孝,那才是真正的对不起陛下对殿下的信任与期许呀。”

司马懿与陈群二人,代表着汝颖士族文官集团,对曹丕的临机接位表示了坚定的支持态度。

但要曹丕却不敢就此决断,因为他想要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违背常制继承帝位,便还要得到掌握着军队的谯沛集团武将们的支持。

于是,曹丕将目光转向了谯沛集团的代表人物,大将军夏侯惇,一脸谦逊的问道:“长文与仲达所言也不无道理,我现下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元让叔父,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大殿之上,立时鸦雀无声,众臣的目光,皆集中向了这位在军中资历最老,地位最崇高,与皇帝曹操情同手足的大将军身上。

仿佛在这一瞬间,帝国的命运就掌握在了夏侯惇一人手中,此刻,这位独眼的大将军,不禁也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

………………

长安城,皇宫。

大殿之中,灯火阑珊,酒香四溢,这是一场为胜利而大设的宴席。

潼关一役,在刘备亲自指挥下,歼灭魏军近五万之众,还斩杀了魏之名将曹休,这一仗,可谓是刘备生平最辉煌的一场局部战役了。

是以,值得冬末春初,万物苏醒之季,刘备特在皇宫中设下盛大的酒宴,以慰劳在这一战中有功的诸臣。

正当汉廷的君臣喝得其乐融融,酒意正浓之时,一名宦官迈着步碎步匆匆而入,将一道从关东发来的加急探报奉上。

刘备酒意正浓,便是摆手道:“此处也无外人,有什么密报当众念出来吧。”

宦官遂展开纸卷高声道:“曹操身患昏睡之病不省人事,其子曹丕受君臣之拥,奉曹操为太上皇,继位为帝……”

宦官的一番念词,只让热闹的大殿瞬间变得静寂下来,在场诸人,无不为这个消息感到吃惊。

就是刘备也是吃惊不小,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跟自己斗了一辈的那个曹孟德,就这样趴下了?

几秒钟后,沉寂被一个兴奋的声音打破。

诸葛亮一跃而起,激动的叫道:“陛下,此乃天赐之良机,此时不发兵灭魏,更待何时啊”

第三百三十九章 谁家女儿 三国之卧龙助理,第一卷 高卧隆中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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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爱英雄

第三百四十章

爱英雄

孙尚香的提议,正是先前与方绍计划好了的。

按照这个时代的法律与lun理观,养子女名义上与亲生子女具有同等的权力与地位。如曹真,虽然只是曹操的养子,但历史上却官至大将军,拥有着比真正曹氏血脉皇族还要祟高的地位与权力。

再如刘封,虽然也是刘备的养子,但如今却已被封王,而曹操称帝后给曹真所封的,仅仅也只是县侯而已。

所以,一旦方绍将周玉收为养女,周玉便将拥有汉右大司马之女的高贵身份,有了这样的身份,何愁那些高门大族,王公重臣不蜂拥着上门来求取联婚呢。

小乔其实也聪明得紧呢,知道她母女二人不能一辈子这般默默的被方绍养着,如今自己女儿若能成为他的养女,那她们的将来才算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诸葛蓉听之却是吃了一惊,便是向孙尚香连连的使眼色,试图让她收回方才所说的话。

因是有方绍的吩咐,孙尚香平素也很少去看望小乔母女,故而诸葛蓉并不知道,原来孙尚香也跟那母女二人关系非同一般。所以,她更想不到,孙尚香如今看似仅仅是出于好心的举动,其实却是事先早有计划的。

孙尚香却故作不知,而且还道:“姐姐你瞧,这何姑娘端得是一副美人胚子,看起来甚是可人。咱家有那两个顽皮的小子太过闹腾,若是多个女儿出来岂不正好。”

诸葛蓉是拒绝也不好,不拒绝也不好,一时间不知如何以应。

方绍见铺垫的差不多了,便道:“何子功于我有恩,而且我也对他有过承诺,如今他既是将女儿托负于我,我岂能不照看她。我觉得阿香的建议可行,阿蓉,你以为呢?”

方绍都这么说了,诸葛蓉自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很勉强的笑了笑:“夫君言之有理,一切但凭夫君做主。”

诸葛蓉一答应,方绍就暗松了一口气,转向周玉,和蔼的问道:“阿玉侄女,方才我们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想收你为养女,但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玉一脸的受宠若惊,仿佛不敢相信方绍的话一样,惊怔了半晌,方才扑嗵又跪了下来,望着方绍便拜,神情更是激动得有点不知说什么才好。

周玉的这般表现,那便是表示愿意认方绍做养父了。

方绍赶紧将她扶起,笑呵呵道:“好好好啊,能得了这么一个乖巧可人的闺女,这也是我方绍的福份啊,哈哈——”

于是,当天方绍便将周玉收入了府中,待安置她住下,熟悉了府中上下之后,择了一个良辰吉日,方才正式行收养之礼。

在焚香祭拜祖先等诸般的仪式之后,周玉正式改名为方玉,并为方绍奉上了一杯茶,恭敬的唤了他一声:“父亲。”

尽管一切都演得滴水不漏,俨然跟真的一样,但作为当事人的方绍心里却清楚的很,待得周玉称呼他为父亲之时,方绍自然是觉得听不惯,实在是有点小小的别扭。

不过,方绍却还得表现得很欣慰,接过茶来一饮而尽,笑道:“很好,真是乖女儿啊。”

接着周玉又给两位“母亲”一一奉茶,之后,诸葛蓉又将两个小的带出来,令他们拜见姐姐,而阿山也带着府中几十号的下人,齐齐的上前敬称周玉一声“大小姐”。

全府上下,此刻似乎都沉浸在其乐融融之中。

这时,门丁来报,言是牙门将军姜维求见,方绍便叫请入。

姜维入得前堂之时,这收养之礼刚刚结束,姜维忙向方绍和两位夫人见礼,但他并不知今日之事,故是见方绍的身边,多了一位美貌水灵的少女,却不知是何人。

方绍便介绍道:“伯约,这是我新收养的女儿,方玉。阿玉啊,这位是姜维姜伯约将军。”

姜维先是一怔,随即赶忙向着周玉拱手一礼,“姜维见过小姐。”

“姜将军好。”周玉也是盈盈还之一礼。

那姜维这时近了细看周玉,却见大司马新收的这养女,生得是清丽脱俗,美得让人只敢仰视,心中不禁微微一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周玉瞧见姜维盯着她不放,心中便有些不悦,心想这个姜维也太过无礼,怎的这般看着自己。

姜维的神情,自然也逃不过方绍的眼睛,暗忖道:‘这小子,先前还对那关家小姐喜欢得非其不娶,今儿个瞧见阿玉了又这般德性,嗯,看来是深得我的真传啊。哎,怎么会扯上我呢,关我什么事……’

“伯约此来,必是有公事。夫君,我们就先和阿玉下去了。”诸葛蓉很识趣的领着大大小小的家眷们转入了后堂。

待众人退尽之后,方绍便开玩笑道:“伯约,想不到你也是风流人物呀,先前还求我替你向关家小姐提亲,现下却又惦记起我家阿玉来了。”

姜维吃了一惊,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止已被方绍注意到了,便忙辩解道:“先生误会了,维岂敢对小姐有所不敬。只是小姐确实生得丽质无双,换作是任何人,只怕都会情不自禁的多看几眼,还望先生见谅。”

被姜维这么一说,方绍这才想起,原来许久不见阿玉已经稚气尽脱,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身上的少女之气渐褪,隐约已有了几分成shu女性的味道。

“呵呵,我说笑的了。对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不成?”方绍转开了话题。

姜维这才微松了口气,神情便自然了许多,干咳了几声,方道:“这个嘛,其实也不是什么公事。维只是听说,大将军的家眷,不久后就要从荆州来到长安,维是想,先生能不能想个办法,让维去迎接他们呢。”

刘备称帝之后,为了加强对外镇大员的控制力,遂令各外镇将都尽遣家眷入长安,享受长安的荣华富贵,其实说白了就是来当“人质”,这也是两汉以来,中央政府对领军在外的大将进行控制的惯例。

关羽坐镇荆州多年,早先之时,因其与刘备关系形成手足,故而一直享受着可以不送家眷为质的待遇,但此时刘备称帝,身份地位已大不一样,关羽于刘备做为臣子的份量,已远过于兄弟。因此,在各地镇将都将家眷送往长安为质之后,关羽也不敢违背律法,只得将除了长子关平之外的一干家眷,尽数送往了长安。

“你小子,什么迎接大将军的家眷,我看你是专门去迎接你那关三小姐吧。”方绍笑着将姜维的小算盘给点破。

“嘿嘿,什么都瞒不过先生,还请先生成全。”姜维有点不好意思,但态度却还是很诚恳。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既然姜维开口相求了,方绍焉有不帮之理,遂道:“行了,这事我自会有安排的。”

姜维大喜,忙是将方绍谢了又谢。

打发走了姜维,不知不觉已是傍晚,方绍一家和新收的养女一起用过晚饭,因是方绍尚有一些公事要处理,用过饭后便往书房去处理公文,诸葛蓉她无们则是哄着各自的儿子去睡觉。

不知不觉中,夜色已深,见着伺奉的婢女们都已困得打瞌睡了,方绍便让她们先回去休息,自己再批过几道公文后才能去睡觉。

不知何时,一双纤纤玉手,将一碗香气浓郁的热粥放在了案前。方绍抬头一看,却见周玉正笑盈盈的望着他。

方绍怔了一下,笑道:“阿玉,你还没睡么?”

“我睡不着,出来走动时,瞧见父亲这里的灯还亮着,想着父亲还在为公事操劳,所以就去熬了一碗粥,父亲,趁热吃些吧。”

这般懂得疼人,看来这女儿没白收。

方绍心中欣慰,便将那一碗热粥一口气吞了个干尽。

周玉瞧见他嘴角边有几点粥渍,便凑了近前,拿出绢帕来就给他擦拭。

她离得这般近,方绍能清楚的感受到她吐气如兰的呼吸,还能感觉到她指间不时的在脸庞刮过,这种感觉,让他心里不觉有些痒痒的。

不知为何,方绍忽觉有点尴尬,便将周玉的手帕接了过来,笑道:“我自己来吧。”

说话之时,他看似很自然的站了起来,装作是舒展筋骨的样子,同时说道:“阿玉呀,你年纪也不少了,也该是嫁人的时候了。白天里见过的那个姜伯约你觉得怎样啊,如果有意的,为父可以替你做主,哈哈——”

方绍这当然是在戏言了,他是有意的在缓解这种怪怪的气氛。

这时,周玉却是哼了一声,“那个姜维,与寻常的官家子弟也没什么两样,阿玉要嫁人,自然要嫁如父亲这样的大英雄。”

不知为什么,周玉这话看似是在赞美他这个做父亲的,但在方绍听来,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便又道:“那个姜伯约别看他年轻,却是前途无量呀,前不久的潼关之战,他还亲手斩了大名鼎鼎的魏将曹休呢,我看他将来必也是个英雄人物。”

“父亲就别再说他了,来,父亲快坐下,我替你揉揉肩。”

周玉将方绍拉着坐下,便是跪于他背后,一双柔嫩的小手,轻轻的在他的肩上揉掐起来。

方绍觉得身上一阵的舒服,便也不再说什么,只闭着眼享受着女儿的按摩。

这时,窗外暗观的诸葛蓉,却不禁眉头微微一皱。

第三百四十一章 自信非常之辈

第三百四十一章自信非常之辈

长安之西,扶风郡境地。

这是一个雨清尘的清晨,姜维早早的就守候在了通往陇西的直道上。

作为位高权重的右大司马,方绍只消说几句话,姜维便被委派去往扶风郡迎接大将军关羽的家眷。

因为也不是行军打仗,故而关羽的家眷并未走斜谷等近道,他们先是由荆州去往汉中,然后又走祁山大道去往陇西,再由街亭过陇山,沿渭水东往长安。

姜维只知道他们来长安的大致路线,但并不清楚他们何时会抵达扶风郡,故而估算着他们的脚程之后,便提前三天就在这大道上守候。

濛濛细雨从一大清早就下个不停,此时,渐渐有变大的趋势,雨水渗过蓑苙,已经打湿了里面的衣衫,不过,姜维还跟个木桩子一样,驻马雨中一动不动,没有一丁点回城避雨的意思,害得身边的跟班们心中是叫苦连连。

时至正午,细雨渐息,弟兄们的肚子都饿的有点咕咕乱叫了,姜维见大道上还不见人影,只好准备回槐里城再说。

最后一次翘以望,正当他准备折返回城时,忽然间,大道的尽头,瞧见了一队车马徐徐而来。

姜维的神经一下子就绷了起来,纵马就迎了上前。

那是一队大概三四十人的队伍,其中有车有马,有家仆打扮的,也是兵将装束的。近了之时,姜维不禁面露惊喜之色,因为走在队伍最前头,骑着一骑白马的那英武少女,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关银屏。

姜维猛抽了几下马鞭,抢先迎了上去,马还未停便拱手笑道:“关姐,别来别恙啊。”

那关银屏一见是姜维,同样也有几分意外,问道:“原来是姜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维遂道:“维奉陛下之命,特在此迎接夫人和诸位公子姐。”

接下来,姜维便向关羽的几位夫人和公子们一一问好见礼,然后才护送着他们继续往槐里城而去。

姜维果断的与关银屏并肩而行,近时细观她时,却见她的容貌还是那样的秀丽,浑身上下散着少女青春的活力,与荆州一别时相比,似乎又添了几分韵味。

“姐,荆州一别,一晃就是半年多,不知姐可过得好吗?”姜维开始找起了话题。

关银屏淡淡而笑:“还好了。对了,你斩曹休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可是立了一件大功呀。”

关银屏主动的提起了自己的风光之事,姜维自然是十分的得意,但表面上却一派谦逊,“姐过奖了,那就是奉陛下之命行事而已,也算那曹休倒霉,正好撞在了我的枪口上。”

“那也是你有本事啊,要知道那曹休可不是一般人物,我曾听父亲说他不但武艺了得,带兵也很有一套,堪称曹魏一员良将。你把他给斩了,这事传到荆州以后,也是大为轰动,就连我父亲也赞你年轻有为呢。”

姜维一听说连关羽都夸自己了,自然是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关羽那副傲慢的Xing子,平素能得到他几句赞言的人是屈指可数。最关键的是,关羽可是银屏的父亲,自己那一番功绩,看来在“老丈人”那里是加了不少分呢。

只是,姜维也不知银屏是随口而说,还是在有意的向他透露几分讯息,如果是后者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姜维回头瞅了一眼,他二人距后边的车队有十几步之远,说什么话估计也听不到。

于是,他便轻咳了几声,说道:“能得大将军称赞,维自是倍感荣宠。不过,维最高兴却是姐并没有忘了维这个无名卒,而且还记着维的这许多事情。”

姜维开始步入了私人话题,关银屏脸庞顿时便微微泛红,低声道:“我记Xing没那么差,怎会就把你忘了呢。”

姜维将马驱近了她几步,两人行进之间,腿部偶尔还会蹭到几下。

“眼下维虽只是个牙门将军,但请姐放心,我有自信凭我的能力和意志,很快就能让姜维之名震动天下,到那个时候,我就有资格向大将军去求亲,请姐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要说这姜维,果然是自信非常之辈,换作是旁人,纵然是对银屏倾心,也绝不敢这般“大言不惭”的在大将军的女儿面前,夸下这等“海口”。

姜维的这般强烈的自信,对于银屏这种出身于将门,有着一个高傲而了不起父亲的女子,是相当有杀伤力的。

像银屏这样的女子,自卑懦弱之辈,显然是绝对得不她的青睐的。

只是,纵使银屏有巾帼之英,但到底也是个女儿家,听得一个俊朗自信的男子,这般直白的向自己表露心迹,心头鹿亦不免到处乱撞。

“你声点好不好,让别人听到怎么办?”银屏羞意顿露,脸颊也越来越热。

银屏这话似有怨意,但也没有驳回姜维的一番表露心迹,在姜维看来,她的心中对自己已是深有好感,甚至是对自己的一种鼓励。

姜维信心更足,遂是从怀中取出一枚精心准备了许久的玉镯子,“这是我前番在关东作战,闲暇之机为姐挑的,不知姐喜不喜欢。”

古人以玉为贵,这一枚玉镯子足抵得上姜维几个月俸禄,以他区区一个牙门将军官俸,显然是买不起的,也亏得姜家是天水大户,财大气粗,才能供得起他下血本泡妹子。

“你上次送我簪子,这次又送我镯子,还这般贵重,我怎受起得。”关银屏不好意思收。

姜维慨然道:“维为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又何况是区区一枚镯子。姐乃千金之躯,这般玩意自然是缺,不过这是维的一番心意,还望姐不要嫌弃。”

姜维话已如此,银屏又是觉得尴尬,又是有些感动,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姜维也管不了那么多,索Xing一把拉过银屏的手,待到银屏反应过来,打算缩手之时,那镯子已经在手腕上了。

“嗯,果然与姐很配。”姜维端祥着那如雪肌肤映衬下的玉镯,怎么看都美不胜收。

这个时候,关银屏想推辞也没办法了,只得心慌慌的说道:“那我就谢谢你了。”

“姐客气了,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那个,我先去看看母亲她们。”

关银屏很恐姜维又做出一些“过份”的举动来,被后面人看到了笑话她,便找了个理由,赶紧勒马往后边车队而去。

关银屏一路策马跑到了车队之后,与二哥关兴并马而行,离着姜维远了,一颗砰砰直跳的心方始渐渐恢复平静。

“姐,你不在前边开路,跑我这里来做什么?”关兴笑眯眯问道。

此番入长安,除了长子关平和几个姬妾之外,关羽的家属尽数入京,这一路上,二哥关兴都是殿后,关银屏则走在前边开路。

“那个,我过来看看二哥这里有什么事没有。”关银屏随口编了个理由。

关兴嘿嘿的笑了声,“三妹,别哄二哥我,我都瞧得清楚呢,那个姜伯约对你很上心呢,我在后边都瞧见他牵你的手呢。噢,我说呢,原来他是给你戴镯子呀,这镯子还是玉的,这子有钱啊。”

“二哥,你胡说什么呢。”关银屏赶紧把镯子取了下来,收入了怀中。

关兴笑容一收,哼道:“看来妹妹你也不喜欢那子,嗯,那他还敢对你动手动脚的,实在太过无礼,你等着,二哥这就去好好教训他一顿。”

关兴说着就准备拍马上前干仗,银屏吓了一跳,赶紧将关兴扯住,情急之间脱口说道:“二哥你做什么呀,谁说我不喜欢他了。”

这话一出口,关银屏方才意识到,立时捂住了嘴巴,脸上羞意顿生。

银屏的这般举动,便是承认了自己对那姜维也有心意,关兴便又坏笑道:“看来二哥果然没看错,话说这姜维虽然嫩了点,但也是一表人才,而且听说他前不久还斩了曹休,国中都说他是后起之秀,这样的人对妹妹你仰慕,倒也不失我关家的身份。”

关银屏也不好再否认,只得道:“二哥,我一向只与你说心里话,你知道就行了,可千万莫与母亲她们讲,要不然羞也羞死人了。”

“人有七情六欲,这有什么可羞的。不过只可惜,父亲早就说了,你将来是要嫁给太子的,他这回让你跟着进京,也正是为此事做准备。”

关兴这几句话,便令关银屏听得眉头直皱,不悦道:“二哥你又在乱说,陛下何曾立过太子。”

“现在未立,并不等于以后不会立呀,其实咱们都明白,陛下多半是会立楚王为太子的。”

“就算如此,可楚王他才是个**岁的孩子呀,父亲怎会让我嫁给一个比我一半的孩子呢。”

关兴叹道:“这个嘛,父亲这么做,多半也是为了让咱们关家的地位更牢固,他老人家也是有苦衷的啊。”

这个时候,关银屏心头,不禁被一团Yin影所笼罩。

第三百四十二章 新兴团体

第三百四十二章新兴团体

在银屏的眼中,父亲是何等的英雄气概,生平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她却不明白,一向高傲的父亲,为何现在却要费尽心机的,非要将自己嫁给那尚未成年的太子。

父亲不是常说,自己与陛下情同手足的么,既然是兄弟之情,又何必担心自己的地位不牢固。

在银屏看来,关羽仅仅只一个优秀的军事统帅,但她却没有意识到,他的父亲同样是一个政治人物,有些时候,政治人物所做的决策,往往比单纯的军事人物更具有功利Xing。

“我不相信父亲会这么功利,二哥你就不要背后议论父亲了。”

关银屏很肯定的来了这么一句,接着便策马上前,不想与哥哥再议论此事。

一路无话,姜维顺利的把关家老小送到了槐里城中,欲待在此休息一晚,明早再起程去往长安城。

就在姜维把关家老小安顿好,刚想找机会多与银屏独处时,右大司马方绍所派之人就赶到了槐里,声称有重要之事,令他务必火速赶回长安。

姜维没办法,只得先行告辞,当天夜里就急匆匆的赶回了长安。当他入城之时,却发现一队队的士兵,正由长安城开出,往北面而去,姜维敏锐的意识到,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事实果然不出姜维所料。

章武二年四月,汉帝刘备正式下诏伐魏。

南线,以大将军关羽为统帅,都督荆州与汉中之军,率赵云、关平、刘封等将,共计八万大军,由西南两路进攻南阳,以牵制南阳曹仁所部的六万魏军。

中路,以车骑将军为统帅,会合右大司马方绍,率军五万佯攻洛阳,以吸引曹魏主力于洛阳一线。

北路,当魏军主力调往洛阳之时,刘备统御庞统、法正、马超、黄忠、魏延、黄权、孟达、吴懿、费观等诸将,率十五万汉军主力由蒲坂津进入河东郡,而后迅速北上进攻平阳郡。

大军进攻平阳郡后,各军迅速按预定计划展开,以骠骑将军马超率步骑两人万守雀鼠谷,阻挡东面河内郡之援敌。以卫将军黄忠率步骑两万守千里径,阻挡北面太原郡之援军。以王平率军五千守齐子岭,以马岱率军五千守鼓钟镇。

以上诸军之战略目的,是阻止驻扎于太原郡的徐晃所部五万魏军,自晋阳南下救援平阳。

刘备则亲督十余万大军,扫平平阳外围据点,强攻平阳城,争取在魏军主力到来之前拿下此城。然后以逸待劳,再与魏军主力进行决战。

汉军的集结早在一月之前就开始,而今二十万大军已基本就序,原本刘备是打算在春耕完全结束之时再发动进攻,但为了达到进攻的突然Xing,故而选择了提前开战。

这个开战的日期,乃是刘备临时而定,方绍也是刚刚才接到命令。

刘备之所以将张飞与方绍这等良将谋臣,放在了偏军的一个位置,主要是防止魏军为解平阳之围,并没有按汉军预先的推测,大军先开往太原郡,再改道南下,而是采取围魏救赵之策,强攻弘农潼关一线,以威胁长安来逼迫汉军由并州撤军。

因此,刘备才将多达五万的兵马放在了弘农,而且还以武将集团中的第三号人物张飞,以及名震魏国的鬼诺方绍来统领,一则是利用他们的声名来完成诱计的计划,然后再以他们的军略与谋算化解魏军的魏围救赵之策。

当姜维赶到长安时,刘备已经先期率北路军趁夜离开了长安,因军的进军路线较近,所以方绍所统之军计划于明早,大旗鼓的出城。

当姜维策马狂奔,直抵大司马府时,方绍已经在召集众将,分排此番进兵的任务。

聚集在方绍周围的,可以说是一支以年轻人为主要力量的新生团体,如马谡、邓艾、赖雄,以及前不久从南郡太守调往关中,接替方绍为冯翊太守的糜威,皆为后起之秀。老将的话,王平勉强也算一个,不过与马超、黄忠等宿将比起来,王平已经算是十分年轻的一个了。

这些个年轻的将领,倒也不是方绍有意将他们聚在一起,因为此番伐魏的主攻方向毕竟在平阳,马超等宿将想争相立功,皆是强烈要求随帝征平阳。至于张飞,当初也是十分不满被设为偏军,只是在刘备几次三番的书信,晓以大义,好言抚慰之后,张飞才答应留镇弘农。

所以,后来刘备叫方绍选将之时,方绍其实是没什么大牌可选,只好选用了姜维、邓艾这些新秀。

“诸位,此番伐魏,咱们这一路是偏军,你们跟着我,小功会有,至于大功嘛,或许就没机会沾边了,希望你们不要闹情绪才是。”在军事会议行将结束之时,方绍笑着安慰众将。

如果换作是那些资历老的将领,或许还真会有所怨言,不过眼前这帮子年轻人,他们对于能够被右大司马选中,幸运的参加这场青史留名的大战,已经感到十分的荣幸,又何来怨言。

相反,诸将之人,还有人十分庆幸又能跟着方绍出征,这个人,自然就是王平了。

想当年,自己在张鲁手下,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校尉,若非方绍出言相救,自己怕早就被斩了。再来后,又是在方绍的推荐下,自己渐得重用,先后跟着方绍参加了街亭之战、北原之战,经过这两场战役,自己方才打出了名声,时值如今,已是官任平北将军,可以说,他王平的飞黄腾达,全赖方绍一手所赐,对于方绍,王平内心中是充满了感激的。

最关键的是,他深知这位右大司马的不平凡,尽管每一次随他参加的都是偏军的牵制之战,但每一次都能出人意料的把这偏军之役,打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之战。

所以王平坚信,即使这一次又将跟着方绍加入偏军的行列,但不出意外的话,定然又将有不小的斩获。

于是,在听得方绍那一番话后,王平便站了出来,慨然道:“为国而战,无论主偏之分。况且是追随大司马而战,我等暗自庆幸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情绪,大伙说是不是。”

王平这么一带头,那帮小将们便叫喝起来,纷纷表示任凭大司马驱策。

‘嗯,好个王子均,不枉我对你的一番提拔,你这带头作用起得很好。’

方绍心下对王平极是赞许,当下便慨道:“好,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诸位回去各自准备,明早之时,我们就发兵东去。”

告别妻子,告别父母,告别亲人,当次日天明之时,方绍带着这些小将,还有那数万的兵马,踏上了东出潼关的路途。

前军由王平、糜威、赖雄等率领的两万兵马当先而行,方绍则自率后军随后而至。

就在方绍刚刚出得长安东门时,忽见两骑人马飞奔而来,亲兵护卫们不知来者是谁,急是上前阻挡。

姜维眼尖,一眼便认出了来者是谁,惊喜叫道:“是关将军和关小姐,快快退下。”

亲兵们退开两旁,那兄妹二人直趋至方绍近前,滚鞍下马,拱手道:“见过方司马。”

于荆州时,方绍就认识关兴,至于那关银屏,上回出使东吴路过时也见过几面。只是这俩小辈在这个时候忽然前来,而且还皆身穿戎装,却令方绍感到有点不解。

“原来是安国和银屏啊,你们怎么来了,还这样一身的打扮。”方绍奇道。

关兴道:“我等听闻陛下下诏伐魏,故而特赶来请方司马将我们收入麾下,也好为国家出几分绵薄之力。”

“这个……你们初来长安,正该好好休息才是。而且,未得陛下诏令,带你们出征的话,似乎有点不太妥当。”方绍显得有点为难。

关银屏见方绍推辞中,跟着道:“如今举国上下,都在为伐魏而战,我与兄长身为大将军之后,又岂能躲在安乐窝中独享清闲,传将出去,岂非有损我父亲之名,所以恳请方司马准许我们跟着你上阵杀敌,为国尽忠。”

历史上的关兴还是很有能力的,其少时便有名,而且深为诸葛亮所欣慰,无论是在北伐还是在治政中,都委以过重任。至于关银屏,她的武艺方绍也是见识过的,虽说是个女儿家,但却不逊于姜维等辈。

身边多这两个能人,方绍本来是求之不得才是。

只是,他们这俩人如今是来长安做人质的,如果自己就这么擅自做主,将他们带上战场,于制度上显然是稍有不妥,而且,若是此二人有什么闪失,自己又当如何向关羽交待。

所以,方绍才显得十分为难。

那边姜维听闻关银屏也要上战场,心中却是窃喜不已,因为这样的话,他们便又有了许多相处的时间,而且,战场之上,他还可以让银屏亲眼目睹他的“雄风”。

这时见方绍犹豫不决,姜维便躲在后面,暗向那兄妹二人做了一个手势。

关兴会意,便是拉着妹妹跪了下去,激动的说道:“若不能参加这伐魏之战,为国尽忠,则我等将有何面目去见父亲?我兄妹二人就在此长跪不起,恳请大司马允诺。”

到了这般地步,方绍心知是推脱不得了,又沉思了半晌,方才叹道:“你们也不用跪着了,都起来吧,想上战场为国杀敌是好事,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弘农有英才

第三百四十三章

弘农有英才

方绍这么一答应,关氏兄妹顿时大喜,忙是向方绍一番称谢。

方绍却淡淡道:“不过丑话要说在前头,你们既是愿入我麾下,那凡事便当听从我之号令,如若有违背军纪之举,我必会一视同仁的依法处置,你们可愿意吗?”

关兴痛快道:“身为军人,自当遵守军纪,服从军令,此乃天经地义也,我们自当谨记。”

他二人这般应下,方绍才算放心,遂道:“既是如此,那你们就加入队伍,随我起兵东去吧。”

旭日东升,朝露明媚,这一队浩浩荡荡的军队,迎着清晨之光,徐徐的向潼关而去。

由于张飞坐镇弘农,其驻扎在弘农的本部军兵已有两万,故此次东征,刘备拨给了方绍三万关中之兵,令其与张飞所部会合,凑齐五万兵马。

为了迷惑魏国,去往河东郡的大军,并未直接走蒲坂渡,而是乘船走渭水,再导往黄河,做出一副顺着黄河东进,水陆兵进洛阳的势态。而实质上,却是打算待魏军的主力集结于洛阳之后,迅速的北渡黄河进入河东郡。

方绍所率的三万偏师,则是大张旗鼓的走陆路大道,不出三日便出潼关,这个傍晚抵达了弘农郡治所弘农城以西一百余里的湖县。

时值傍晚不便赶路,方绍就叫大军在湖县附近安营,待休整一晚,明天再继续赶路。

因是为了赢取关东士民之心,在出征之前,刘备再三的叮嘱,各军出关之后,务必要军纪整肃,绝不可妄自扰民。

因此,方绍不准一人入湖县县城,各营仅只在县城外围安营扎寨,各级将士不得擅自出营惊扰乡里,不准践踏田地,不准擅取百姓一针一钱,就连方绍这个右大司马也没有入县城,只与三军将士一起在城外休息。

不过,作为名动天下的朝中重臣,方司马之名,对于当地官吏来说,自然是如雷贯耳,所以那湖县县令在听闻方绍率军抵达之后,便率领着县中官吏,以及当地豪强代表,带着鸡鸭果蔬之类,前来方绍的大营劳军。

方绍自打在取益州后,就一直被人视为刘备身边的红人,从那时起,无论走到哪里,那些地方官们的殷勤孝敬也见得多了,如今官至大汉朝的右大司马,地位显赫无比,更是走到那里,那些地方官吏们都跟闻着鸡蛋的苍蝇一样,不用召见就蜂拥而来。

方绍本是打算草草打发走这些来人的,但考虑到刘备叮嘱的收买人心方针,便是耐着性子的,亲自在军帐中接见了湖县县令等一干官吏。

这县令李由原是只是魏国委任的湖县县尉,当初潼关兵败,汉军兵进弘农之时,这个李由很识时务,斩杀了县令之后,在汉军未至之时,便大开城门,亲出三十里之外献降。朝廷为了表彰他的归降之功,以给其余魏国官吏做榜样,便升李由为湖县县长。

这李由自见了方绍之后,就一个劲的迎逢拍马,不停的说些大话空话恭维话,只听得方绍耳后生茧。而当方绍随口的问一些关于县中民生之类的正事时,这个李由却结结巴巴的答不上来。

几番对话后,方绍便断定这个李由也是个只会溜须拍马的货色,这种人让他让县令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待将来灭魏之后,一定得记着把这家伙给撤了。

方绍听着听着,又是不耐烦,又是打瞌睡,就想着准备再说几句就打这帮家伙滚蛋,好早点休息。

便在他刚有念头之时,却听群吏之中,有一个人似乎是憋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忽然大声说道:“启禀大司马,下官要状告大司马军中有不法之徒,违背军纪,惊扰乡里,请大司马依律惩处。”

此人这么一开叫嚷,反倒是让方绍精神振奋了几分,寻声望去,却见群吏之中,一位年轻的官吏正毫无畏色的拱手正视着自己。

这年轻官吏之词,却令县令李由吓了一跳,他急是回头喝道:“你胡说什么,大司马面前岂敢放肆。”

那年轻官吏依旧一脸凛然,方绍对这年轻人倒是起了兴趣,遂道:“不知此人是谁?”

李由阴巴巴的脸马上换上一副笑容,笑嘻嘻道:“此人姓王名濬字士治,是我县中的门下议曹,他年纪尚轻,处事不稳,适才胡言乱语,还望大司马恕罪。”

王濬?原来你就是王濬啊。

方绍回想起记忆中的历史,搜索着关于王濬的资料,渐渐想起这位曾经历史上的灭吴名将,似乎就是这弘农郡人氏,其祖虽不是什么闻名于世的人物,但也是累世达两千石的大官,这王濬也算是出身于世家大族。

门下议曹,仅仅只是县令以下的一名低级官吏,年俸不过一百石,不过观眼前这个王濬,其年纪大概也只有十五六岁上下,以这样一个年纪,便能担任一县议曹之职,显然也是与其家世出身分不开的。

不过,光是依靠家世当官,并不能博得方绍的青睐,而眼前这个王濬,以区区一名门下议曹的身份,却敢当着自己的面,状告自己这个大司马帐下有人违反军纪,而且还堂而皇之的要求自己予以惩处,别的不说,单就这份勇气就不得不让方绍刮目相看。

方绍当下便不理会李由,向王濬问道:“你说我军中有人惊扰乡民,到底是怎么可惊扰法?”

王濬面色沉静,从容淡定的答道:“回大司马,今天傍晚下官巡视湖县南面一乡,几名乡民向下官上报,言几名军官纵马从田间经过,践踏了一大片的麦田,下官查明确有此事,故请大司马依照军律惩治那几名不法的军官。”

那李由见王濬还不依不饶了,生恐他得罪了这位位高而权重的大司马,使之迁怒于己,故而急道:“大军为国征伐,不小心踩了几片田地也是常事,王议曹,你就别再用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来麻烦大司马了,大司马要以军国重事为重,哪里功夫来理你。”

这时,王濬见这县令不为民做主,不禁也是面露怒色,正色道:“我大汉军律之中,明文规定军队行军之中,不得践踏田地,陛下也三令五申的强调军队不可扰民,这是关乎到争取民心的大事,李县令怎么能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这王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反驳自己这个县令,这让李由觉得颇为难堪,急是喝道:“王濬,你休要再没完没了了,我命你先行退去,待回到县里我再好好教训你这目无礼法之徒。”

方绍听到这里,对王濬已经是颇为欣赏,此时便有收为己用的意思,遂道:“李县令,我倒觉得这位王议曹言之有理,大汉军律如此,既是有人公然违背,那待我派人查明之后,定会以相应的军法处置。”

那李由怎想大司马会向着那王濬,如此一来,岂不显得自己多有尴尬,他眼珠子一转,马上改口道:“大司马说得是,大司马治军严明,实在是下官等学习的典范呀。”

方绍赖得理他,却将目光转向了王濬,和蔼的笑道:“王士治,你身为地方官,能够一心为民做主,做到刚正不阿,确实是难能可贵呀。”

对于方绍的赞赏,王濬倒也没有受宠若惊之色,只淡淡道:“多谢大司马夸奖,其实这只是下官份内之实,实不值一提。”

方绍微微点头,又问道:“不知你现下年方几何?”

“下官今年十五。”王濬如实答道。

“可会武艺?”方绍又问。

“粗通而已。”

“可读过什么书?”

“兵法经学无所不通。”

王濬的回答倒是十分干脆,既不掩饰自己武艺平平的缺点,也不谦辞饱览群书的优点。

‘嗯,历史上的王濬,乃是一员难得的儒将,如此看来,倒也是这个底子。’

方绍提携的那些人,如王平、姜维、邓艾等辈,皆以治军见长,其人更偏向于武将,至于马谡其人,虽有几分儒将之风,但却多赖于诸葛亮的提拔,并不属于自己的嫡系。至于蒋婉、费祎、邓芝等人,也皆以儒见长,却并不俱备良将的素质。

倒是这王濬,虽然武艺一般,但既精于文治,又极有武略,实为一员难得的良将,自己的阵营之中,倒确实需要这样一位儒将。

于是,英才当前,方绍岂有不收之理,遂道:“以你之才学,当一名门下议曹倒有点屈才了,我欲辟你进入我府中为奏曹,不知你愿意否?”

大司马府的奏曹,虽与县中议曹只一字之差,但前边冠以的大司马府的头衔,其权力与地位却是天壤之别。

此言一出,李由等辈皆是大吃一惊,他岂会料到,刚刚还被自己斥责的那个小子,却是误打误撞,竟然被大司马所赏识,早知道的话,刚才那小子的那番话,就该自己抢过来才是,李由那个懊悔呀。

至于当事人王濬,却仍是不感到一丁点的惊宠,仍是平淡的说道:“下官未立寸功,岂敢受此荣升,大司马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却是恕难从命。”

第三百四十四章 牵着鼻子走

第三百四十四章

牵着鼻子走

王濬之词,不禁令方绍大感意外,如先前邓艾、姜维等辈,一听说自己这大司马有提携之心,虽不是激动得得意忘形,但那也是欣喜不已,万般感谢之后欣然领命。

而今眼前这王濬,表现得却是如此的平静,竟然还来了一句“恕难从命”,这般言行,如何能不叫方绍感到意外。

然而,意外之余,却令方绍对其人愈加的欣赏,想这王濬不过十五六岁,便能做到这般荣宠不惊,先不论其武略与才学,但就是这份沉稳的性情,便是远超于常人。

此等良才,若不纳入麾下,一定会遭天打雷劈的。

方绍遂道:“身为朝廷命官,你忠于职守,心系于民,能够忠言进谏,这便是你的功劳。”

王濬依旧平静道:“下官所做的这些,都只是职责所在之事,何敢妄自居功。”

这个王濬还真是个耿直的性子,按理说自己给他铺的梯子也够长了,换作他人,早就识趣的顺着梯子下来,然后是一番感激之词,可他偏偏还是执着于无功不受禄。

不过,人才嘛,总会有点与众不同的脾气,若是生得一副大众样,又岂能显出他的特殊。

对于王濬的这般“不给面子”,方绍倒也不以为怪,略思了一会,“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那本司马就平级调用,调你到军中做一名掌管军律的下级军官,不知你可愿意。”

“既是军中所需,濬自当从命。”王濬想了一想,终于是做出了“让步”。

方绍这才暗吐了口气,心想这年头,找点人才,培养点亲信势力容易嘛我。

在将王濬纳入之后,次日一早,方绍便继续催军赶路,数天之后,方绍在位于黄河南岸的陕县与张飞所部会合。经过几天的休整之后,五万大军改道西南,向渑池进发,做出一副准备经渑池,进攻洛阳西面门户函谷关的态势。

与此同时,刘备所率的大军,经陕县之后,继续由水路顺黄河东进,一副准备顺黄河取洛阳以北河阴、孟津等黄河渡口要隘,以断绝洛阳与河北联系的样子。

两支大军,水陆并进,营造出了逼真的两面夹击洛阳的进攻态势。而在弘农上演这场假戏的时候,马超、黄忠等所率的后续兵团,却已悄悄的由蒲坂津渡河,低调的进入河东郡,向平阳方向做机动。

………………

魏国,河阳渡。

渡口沿岸,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全副武装的魏军将士,而由渡口通往河阳城的大道上,数不清的人马仍源源不断的前赴而来,旌旗遮天,衣甲刀锋反射出来的阳光,晃得人眼光迷离。

在那一面巨大的黄色伞盖下,魏国的新皇帝曹丕正默默观视着他的将士们渡河,他的脸上时而浮现出几分得意,时而又闪过几抹焦虑。

十几万的将士,只消自己一声号令,便要义无反顾的慷慨赴死,弹指之间,千万人的性命就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就是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此时的曹丕,已深深为之而痴迷。

或许,他应该感谢刘备才是,如果不是这个人,自己的父亲也不会被气得成为活死人,自己便不知还要隐忍多久,才能有如今的风光与荣耀。

但是现在,那个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如今却起倾国之兵而来,要消灭自己的国家,把自己从皇帝那无上的宝座上一脚踢下来。

在这片大地上,永远只能有一个皇帝,曹丕自信自己就是那唯一的真命天子,谁要想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但是,野心与意志,掩饰不了内心的焦虑,要知道,那个人可是刘备啊,连自己的父亲都奈何不了的人,换作是自己,又有几分必胜的把握呢。

只是,到了这般地步,他只能怀着焦虑,带着这十几万的大军赶赴洛阳,与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枭雄一决高下。

“司马中丞,你看朕之大魏健儿可雄壮否?”曹丕从沉思中回归,马鞭摇指,得意的问道。

此时的司马懿,因为拥立曹丕有功,已被封为魏国御史中丞。

司马懿顺着曹丕的马鞭望去,微微笑道:“我大魏将士乃天下最精锐的士卒,自然是万般雄壮了。”

曹丕接着又道:“有此雄壮之士,朕又岂惧刘备那大耳贼,此番洛阳之战,朕必叫他有来无回。”

曹丕这话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想表现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来为三军将士鼓舞士气。

“刘备乃一代枭雄,不可小觑,不过,由陛下亲率大军坐镇洛阳,料想那刘备必是无功而返。”司马懿必未助长曹丕的“自大”,但也没有灭自家的威风,他的话显得很沉稳。

曹丕环视随行的众臣,却见太尉贾诩的表情却是一派凝重,似乎是对此番出征,并未抱太大的信心。

曹丕素知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尉乃足智多谋之辈,如今他看样子是心怀不安,必是心中有所顾忌,曹丕遂道:“贾太尉,朕进兵洛阳之议,你先前一直都未表态,朕当时也没问,现在朕倒是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看法。”

贾诩这人,向来是你不问,我不答,如今既是曹丕问了,贾诩便也不吞吞吐吐,直然道:“回陛下,恕老臣直言,老臣以为,陛下这一次极有可能是中了刘备的计了。”

曹丕神色微变,但脸上却仍是怡然,淡笑着问道:“太尉何出此言啊?”

“刘备此人狡猾的很,这么多年来他在与太上皇的交手中,总是采用避实就虚之策,而且是屡屡得手。如今他明知洛阳乃我大魏重镇,既有函谷关之固,又有黄河之险,再加上十数万精锐大军驻防,更有陛下亲自坐镇,却仍是率军前来一副强攻之势,这明显不符合他的用兵之道。”

曹丕的怡然自得之色渐渐收敛,眉色微凝,“太尉之词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如今种种情报都表明,他这一次偏就是要强攻洛阳,要不然他亲率十几万大军,水陆两路逼向洛阳又是为何,总不会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周围众臣,跟着都呵呵而笑。

贾诩不为所动,依旧淡然的说道:“既然刘备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所以,臣以为,刘备次番入侵,进攻洛阳是虚,袭取平阳,进图太原,占据整个并州才是实。”

此言一出,曹丕刚才那点开玩笑的心情便一点都不剩了,他仔细的一琢磨,越想越怕,不禁道:“依太尉的意思,莫非刘备的意图是先夺并州,再东争河北,而不是先取中原许洛之地不成?”

贾诩不紧不慢道:“方今天下之重,在河北而不在中原,若先取中原再夺河北,则既有黄河之阻,又有仰攻之艰。而若先取河北,再争中原,则是一路俯攻,占尽地利。而若刘备攻下并州,则对于河北又将形成有利的进攻态势。所以,依老臣之见,刘备此番的进攻目标,必然是并州之门户平阳郡。”

贾诩的一席话,将汉军的军事策略剖析的干干净净,其谋略之深,自然是令在场诸臣尽皆乍舌。

不过,这时司马懿却叹道:“贾太尉的分析,陛下和懿等又怎么会没有考虑过。只是,经过潼关一役,我军兵力大损,很难再像从前那样做到处处设防。而今就算刘备有攻平阳的计谋,难道我们就可以放着洛阳不顾,转而调大军去守平阳吗?”

司马懿的叹惜也是有道理的,其实,汉军的策略,以魏国这些智谋之士,未必就看不出来,但刘备此番出兵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在大势上处处牵制着魏国,使之无论怎样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便如司马懿所说,魏军的兵力有限,如果说把大军调往平阳,那如果汉军真的打算进攻洛阳却当如何是好,而洛阳对于魏国的重要性,虽比不上邺都,但若就此失陷,对整个魏国的打击仍将是巨大的。

所以,曹丕没有选择,他只有按着刘备出招,先调大军来洛阳,至于刘备下一招会出什么样的招式,那也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了。

曹丕心知自己无从选择,对两位重臣的议论,也只能不予评价。他抬起头,遥望滚滚黄河,他的心情,就像着河水一样,翻腾不止,无法平静。

“刘备,你到底有几分能耐,这回就让朕亲自见识见识吧”

当曹丕正在河阳大发感慨之时,南面的襄阳,关羽的荆州军团已经由新野而发,再次踏上了征伐南阳之路。而蜀王刘封所率的两万汉中军团,也已进入上庸境内,目标亦直指南阳。

在东线,吴国公孙权很痛快的接受了汉使邓芝,所带来的汉帝刘备共伐魏国,中分天下的协议,头一次抢在汉魏大战开始之前,便急匆匆集结了十五万大军,由合肥而出,再次向寿春发起了进攻。

孙权急着出兵的原因很简单,正如方绍所料,在孙权看来,此时魏国的处境已与曹操在位时大不相同,眼下的魏国,已经不再是建安时代那个如日中天的大国。

所以,在听闻寿春方面七万魏军被抽调往洛阳,仅剩下不到三万之时,善于墙倒众人推的孙权,便急不可奈的抢先发兵,这一次,他的野心不仅仅是要攻取寿春,而是要抢在汉国之前,尽可能多的瓜分魏国的土地。

一场横亘华夏大地的大决战,帷幕正式拉开。

第三百四十五章 深谋远虑的老爸

第三百四十五章

深谋远虑的老爸

函谷关。

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始建于春秋战国之中,乃是东去洛阳,西达长安的咽喉。

此关因在谷中,深险如函而得名。关隘地处深险谷地,地势险要,窄处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行。而且由于这段黄河流域丘峦起伏,有中条山、崤山等阻断,函谷关底是附近地区唯一东西向平坦的通道,自然而然便成为军事要冲。

当年,楚怀王举六国之师伐秦,秦依函谷关天险,使六**队“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此关之险,由此可见一斑。

早在听闻汉军准备进攻洛阳之前,车骑将军曹真就亲自坐镇函谷关,关城守军也增加到了三万多,而魏帝配给曹真镇守洛阳的总兵力也只有五万之众。

曹真抵达关城之后,一面加固关城,一面在函谷关左右据险各下南北两寨,与关城形成犄角之势。

三后之后,魏帝曹丕所率的十五万大军抵达洛阳,迅速的给函谷关又增加了两万的兵马。因此,在曹真眼里,如今的函谷关是固若金汤,汉军虽来百万亦无所惧。

几天之后,斥候回报,渑池而来的汉军已进抵函谷关以西三十余里,领军之将恰巧是与曹真官职相同的汉车骑将军张飞,还有那个一条计策要了夏侯渊之命的鬼谋方绍。

按照曹丕的防御为上的诏命,曹真不敢擅自出战,只令加强戒备与侦察,各军谨守岗位,以等待来汉军的进攻。

只是,汉军并未如曹真料想的那般,对他的函谷关发动进攻,而是在关西十五里左右设下七处营寨,然后就开始就学着当年的太上皇曹操那一招,开始伐木造屋。

曹真就有点摸不清头绪了,只得在不放松警惕的同时,迅速的将汉军的情报送往洛阳。

当关城中的曹真困惑之时,汉营中的方绍,却正在跟张飞饮酒扯淡。

张飞向来以脾气暴躁闻名,但他的那臭脾气,一向只针对下属的低级官兵,而对于方绍这等文人,则素来是礼让谦和的紧。与方绍相处之时,张飞一点都不摆架子,说话直爽而风趣,这让方绍感到十分的亲切,一点都没有跟关羽相处时的那种压迫感。

对于方绍的建议,张飞同样是言听计从,比如方绍所提这连下七寨,伐木建舍之策,张飞都是毫无犹豫的下令执行。

不过,这日三巡酒之后,张飞还是忍不住表达了他心中的困惑。

“中正,你说要下七寨,我老张就下七寨,你说不用帐篷,要伐木造房,我老张也照做了。不过,这其中的困惑,我老张还是得说一说。”

方绍浅下一杯酒,笑道:“不知翼德将军有何困惑?”

“我困惑老久了,此番到函谷关的我军人数,不过三万多一点,却为何要设下七个大寨,每寨之军才不到五千人,这岂不是有些不合常理。还有,咱们又不打算在此久居,用帐篷供军士们住就足矣,又何必大费周折的去伐木建舍呢?”

张飞的困惑,当年潼关之战时,方绍也曾提过,就是以此疑点为突破口,方才识破了曹操的诡计。

方绍并未解释,却反问了一句:“翼德将军,难道你忘了当年长坂坡,当阳桥之时,你是怎么用区区二十多骑人马,唬住了几千魏军的吗?”

长坂坡,当阳桥,多么遥远的回忆呀,

不过,张飞却从未曾忘记过。

当年自己眼见曹军势众,故令二十余骑兵马将树枝拴在马尾上,然后在桥后来回的奔跑,营造出一种埋有大量伏兵的假象,唬得几千曹军不知虚实,不敢擅自进攻。

张飞此举,一直为人津津乐道,就是方绍也曾有过模仿。经方绍这么一提醒,张飞愣怔了一会,猛然间省悟:“中正,莫非你诸般怪异的举措,都是为了迷惑魏狗,让他们不知我军虚实不成?”

张飞是一点就通,方绍跟着补充道:“正是如此了,咱们广设营寨,曹真那厮便会以为咱们兵多将广,广建屋舍,你便以为咱们打算跟他打一场持久之战,总之就是尽可能多的为陛下的大军渡河突袭平阳争取时间。”

听过他的解释,张飞不由得竖起了拇指,由衷的赞道:“中正啊,都说你是鬼谋,果然还是你鬼点子多。”

“翼德将军过奖了。”方绍自谦道。

张飞吞下一杯酒,却又叹道:“只可惜啊,你我也就只能在这里糊弄一下曹真了,到时候并州打得火热,诸将都在立功,你我却只有干瞪眼羡慕的份喽。”

方绍诡秘一笑,“翼德将军莫要叹惜,以我之见,这可未必呀。”

张飞一怔,忙问道:“未必什么?”

方绍淡淡道:“曹真和曹丕不是蠢货,这条计策也瞒不了他们多久。到时候他得知陛下已去并州,若是回兵救援还好,就怕曹丕想玩‘围魏救赵’之策,二十几万的大军反攻咱们,到时候,翼德将军只怕愁得就不是无仗可打,无功可立,而是如何应对魏军疯狂的反扑了。”

听闻方绍之词,张飞立时两眼发光,惊喜不己,更是豪然道:“要是这样的话就好了,我还怕那曹丕不敢出关来战呢,若是那小子真有胆量,我正好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一番。”

“魏军良将谋臣如云,兵力数倍于我,若果真反扑而至,我们可不能轻敌呀。”方绍表现得很慎重。

张飞却是哈哈一笑,拍着方绍的肩膀道:“怕什么,我有中正你这鬼谋相助,魏国的那些酒囊饭袋之徒,算个鸟啊。中正,这一回你若能助我建一番功劳,我老张定会好好谢你的。”

张飞提到此事,方绍忽然间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细细的琢磨了一番,便道:“若果真如此,绍自然会尽力辅佐翼德将军立功,至于这谢嘛,倒是不必了,不过绍倒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翼德将军可否愿意?”

张飞想也不想,爽快道:“中正跟我老张何必客气,什么不情之请的,尽管说便是,只要我老张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方绍轻咳了几声,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我听闻翼德将军膝下有两女,长女已经十几岁就不说了,**不过四五岁,正与我家那俩个小子年纪相当,所以我厚着脸皮替我那儿子求个亲。”

这就是方绍的想法,想这张飞乃是刘备集团中的第三号人物,无论在军中还是在朝中,都拥有着极大的权威,如果能与之结成姻亲,对于巩固自己的地位自然是非常有利的。

按照方绍的计划,他是打算搅黄了关羽试图将女儿银屏嫁与太子的好事,如果事成的话,那么刘备不选关羽的女儿,就必定会选张飞的长女做太子妃。

按照这样推演,将来刘备故去,张飞的女儿便将成为皇后,而若自己的儿子能娶了皇后的妹妹,那自己就等于跟刘氏皇族搭上了关系,有了这一层的关系,那么自己的地位无论如何都将无人能撼动。

方绍想跟刘氏皇族搭上关系,张飞又何尝不是,他当然也想将长女嫁与太子,将来自己也好弄个国丈当当。其实,他与关羽暗中已经形成了竞争的关系,只是张飞并未表现得如关羽那般迫切和明显而已。

如果方绍是打他长女的主意的话,张飞当然会不答应,可是现下方绍却意外的看中了她那仅仅不到四岁的**,张飞意外之余,自然就有点动心了。

朝廷重臣之间,互相联姻,彼此间结成利益的共同体,官官相护,历代都是如此,以方绍这般地位,以及他在荆州集团中的影响力,还有与丞相诸葛亮间的姻亲关系,如果能与之拉上一层关戚的关系,张飞自然是巴不得呢。

“能与中正你结成姻亲,我老张当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你我的子女都尚且年幼,是不是有点早了。”听张飞这口气,似乎是很愿意的,不过还有顾忌着女儿年龄的问题。

方绍摆手笑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咱们先可以给孩子们定下娃娃亲嘛,然后可以有意识的让他们多在一块相处,从小就培养感情,将来长大了再成亲,一辈子必是恩恩爱爱,这多好。”

古人指腹为婚都有,孩童时代定下亲事也是常有之,张飞思索了片刻,便是欣然应诺,却又道:“不过我知道中正你有两位公子,但不知你打算为哪一位公子与我这宝贝女儿定亲呢?”

方绍慷慨道:“我那两个小子同年龄,翼德将军挑中哪个就哪个吧。”

张飞琢磨了一会,便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挑你家那位二公子了。”

张飞也聪明得紧呢,知道二公子方悠乃是诸葛蓉所生,将来多半会以嫡子的身份继承方绍的爵位,而且这方悠的母亲又是诸葛丞相的妹妹,多了这一层关系,张飞自然会选方悠。

张飞定下了亲事,方绍自是欣喜不已,一口气连饮三杯,兴奋的叫道:“来呀,速将邓士载叫来,今天我与车骑将军高兴,正好给曹真那厮送上一份见面礼,一块高兴高兴。”

第三百四十六章 敌人也不是铁板一块

第三百四十六章

敌人也不是铁板一块

今儿过节,休息下,两章合起来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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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绍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张飞奇道:“中正,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方绍嘿嘿一笑,“翼德将军稍安勿躁,且看我写出来你就明白了。”

于是,方绍叫人又取来笔墨,笔走如风,转眼间书成一文,交与张飞,“我这字自比不上翼德将军精妙,翼德将军可莫要见笑啊。”

张飞将那书捧在手里细看一番,先前脸上还是一副的困惑,但看着看着,便是面露坏笑,“中正啊,你这一招可真够损的啊。”

方绍略有得意,“曹丕那厮聪明,未必就会中计,不过,这一道书文,也足能搅得曹真恼火不已,总之就是不能让他过得舒服就是了。”

方绍话音刚落,邓艾已奉命而至,方绍遂将那道文书交给邓艾,吩咐道:“你速去将我这道书抄写几百份,再拨你三千人马,今夜将抄好的文书,尽数给我射入函谷关中。”

邓艾的反应可比张飞快多了,只粗粗扫了几眼,脸上便露顿悟之色,欣然领命而去。

当天夜里,邓艾带着他的三千兵马,还有几百份抄写好的文书,悄悄的离了汉营,径奔函谷关而去。

曹真的守御之策做得还是很妥当的,对汉军的一举一动都做着严密的监视,当邓艾的兵马开出汉营后不到五里,函谷关上的曹真就收到了斥候的探报。在他看来,汉军很可能是想玩夜中劫营的把戏,于是他便令关城及南北大营守军和衣而睡,准备随时应对汉军的袭营。

一个时辰之后,邓艾和他的人马抵达了魏军的防线,但是,出乎曹真意料的是,汉军并没有向他发起攻击,而是在射了一番箭弩之后,便迅速的撤离。

曹真旋即明白,这一波汉军可能仅是一波搔扰的小分队,而当他想派军出关扫荡了这队搔扰的汉军时,探马回报,敌军已经在十里之外了。

虚惊一场,曹真也算松了口气,正当他准备卸甲休息时,关外南北营急匆匆的送来十几份文书,声称都是当夜的进攻中,汉军裹在箭上射进来的,所有的内容都一模一样。

曹真将那文书拿来一看,才看不到几行,整个脸便刷的一下变得铁青。

原来,这文书上的内容,统统都是针对他曹真的,说他曹真是假子,是贱种,虽然姓曹,但却心怀本家,对曹丕称帝素来不满,意图谋反等等诸如此类“陷害”曹真之词。

方绍这是在用反间计呢。

这曹真之父本为秦邵,是为曹操部下,当年袁术部曲在豫州与曹操交战,一次曹操外出侦察,遭遇袁术手下追杀,当时秦邵便铤身而出,冒充曹真,袁术手下便蜂拥追杀,结果使曹操趁机逃脱。后来曹操感秦邵之德,便收曹真为养子,并变易其姓。

理论上,曹真作为曹操的养子,自曹操称帝后,便与其亲生儿子一样,俱备有皇室血统,理应一同被封王。但曹操却给几十个嫡庶之子统统封了王,曹真却仅仅是个侯爵,这种区别对待,显然只把曹真当作曹氏宗族的一员将领,而非具有皇族血统的儿子。

方绍正是抓住了这一点,写了这么一篇离间的文书,把曹真大大的描黑了一把。

“混账,写这东西的家伙,实在是混账”曹真将手中文书撕得粉碎,愤然怒骂。

旁边的韩浩随手拾起了一篇,粗粗看了一下,不屑道:“这明显是敌人所使的离间计,如此低劣的手段,陛下岂会中计,将军无须在意了。”

曹真哼了一声,“我岂会看不出这是离间之计,以陛下的英明,这点小伎量又焉能不察,我怕的就是汝颖的那帮文臣借题发挥呀。”

曹真所指的汝颖文臣,即是陈群、钟繇、杜袭、辛毗乃至司马懿等出自于颖汝之地的文臣士族集团。

这颖汝集团的士人,多出身于世代高门,当年天下大乱,各地的士族们各自拥戴一个军阀以维护自身利益,时逢曹操用武力镇压了汝颖地区的黄巾军,为当地的士族解除了心腹之患,成了他们的“功臣”,后来曹操又迎汉帝于许昌,因此,曹操自然而然便成了颖汝士族拥戴的对象。在曹魏的发家史中,颖汝士人所提供的智力与经济帮助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而在曹魏体系中,尚存在一个谯沛集团,这个集团以夏侯氏和曹氏宗族将领为代表,主要来自于曹操的家乡谯县和沛国。如夏侯渊、曹仁以及曾经的张辽,再如韩浩、许褚、夏侯尚等辈,皆出于自谯沛。

曹操正是依靠着这些家乡将领,牢牢的掌握着军队,为其南征北战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而随着曹操的称帝,与皇族有着密切关系的谯沛武人集团,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一个强大的利益集团。

谯沛集团的大多数人,其祖多未显其名,显然多属于寒门庶族普通豪强之类,甚至是曹操,虽然凭借其祖父曹腾,勉强的挤身于士族之林,但也只是下等的士族,与颖汝集团那些世代门第显赫的高贵出身相比,实在是寒酸的很。

在曹操发家之初,这两个集团之人且能因共同的利益而和瞌相处,但时至如今,当他们的利益冲突越来越明显之时,这两个集团的也就越发的不能和睦相处下去。就比如,曹操所行的屯田,实行军事编制,典民与部民都掌握在担任武职的谯沛集团中,如此巨大的经济利益不能染指,颖汝文官们当然会有不甘心。

两集团的矛盾,在曹丕与曹植的争位中体显得最明显,拥护曹植的丁仪、丁虞等人,均为沛国人,而拥护曹丕的陈群等辈,则多为颖汝士人。最后曹操为得到士族的支持,选择了曹丕做太子,而曹丕继位之后,旋即将丁仪等人诛杀。

至于其余那些支持曹植的谯沛将领,一则是因为他们与皇族关系密切,二来因之手握军权,曹丕尚多需依仗他们,故而曹丕并不敢有所针对,但在其称帝之后,却令陈群兼任了中领军一职,并陆续令一些颖汝的文臣掌握部分军权,这无疑是一种对谯沛武将集团的制衡。

尽管两大集团的斗争,尚未摆上台面来,但这种迹象已是越来越明显,曾经的历史中,曹爽集团与司马懿集团的高平陵之变,可以说就是这场斗争最终摊牌之时,至于后来的淮南三叛,同样是两大集团斗争的延续。

后面发生的事,曹真当然不可能知道,但身为谯沛集团中的一员,两派人间的暗斗,他又如何能视而不见,故而才有方才的感叹。

韩浩一听,不禁也眉头暗皱,“将军担心的也不无道理,自陛下登基之后,就大肆的委任那些颖汝的文人染指军权,如果给他们看到敌人的这般文书的话,恐怕真的会借机暗做文章。那些文人们个个巧言令色,一张嘴能把死的也说成活的,看来这件事还真是麻烦。”

韩浩想了一想,又道:“不若下令将敌军射来的文书,尽数收上来烧毁。”

曹真摇头道:“不可,军士们既已看过文书,早晚会传出去,若是照你那样,反而会让人觉得我心中有鬼。”

韩浩沉叹了口气,“那这当如何是好?”

曹真毕竟是曹真,几番恼火之后,他便冷静了下来,凝眉略思了片刻,忽然间眉开眼笑,“敌人的阴谋,我岂能叫他们得逞,刚才也是我一时恼火,其实要想化解他们的反间之计,堵住那帮文臣的口,也容易的紧。”

韩浩眼前一亮,忙问道:“莫非将军已有应对良策不成?”

曹真淡淡一笑,“你速派八百里快骑,将这文书送往洛阳献给陛下,以表明我的心迹,如此一来,陛下自是心如明镜,而那些文臣们也无法可说。”

韩浩一听,不由竖起拇指来,赞道:“将军这一招以进为退,果然高明啊,我马上就去安排。”

河南的方绍和张飞正在函谷关前演戏,没事给曹真添堵的时候,刘备的七万大军,已经在悄悄的北渡黄河,去往河东郡。

当然,为了掩饰行迹,那些运载士卒的大船,仍旧沿着黄河继续向洛阳挺进,不过,几天之后魏军就可能发现,那些旗帜遮天,浩浩荡荡的黄河水师的船仓里,却是空无一人。

当刘备的主力尚在渡河之时,由蒲坂津进入河东的汉军,已经按照预先的计划向平阳郡展开了攻击。

此刻,在通往平阳城的大道上,一支三千人的骑兵,正在马岱的率领下狂扑而来。

驻守平阳郡的魏军总计不到八千,其中有近一半分布于各方要隘,屯于治所平阳城的不过四千人左右。

平阳城乃并州闻名的坚城,尽管汉军已经做好了长期围困的准备,但刘备还是想尝试一下,借助骑兵的机动能力,突袭拿下平阳城,所以才有了马岱的这支奇袭的部队。

天蒙蒙亮时,平阳城的轮廓在黎明的微光照射之下,在那淡淡的晨雾中若隐若现。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平静的仿佛只剩下这支军队在行进。

马岱驻马远望了片刻,嘴角边浮现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于是他扬鞭策马,催促着他的骑军加速前行。

马蹄飞奔,转眼间,已距平阳城不足一里,这时,初升的旭日之光,驱散了淡淡的晨雾,整个平阳城都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

依稀可见,吊桥已下,城门已开,几名昏昏欲聩的老卒,正在提桶举帚,有气无力的清扫着城门大道,对不远处正疾奔而来的敌人,似乎是浑然不觉的样子。

马岱心里边一阵的惊喜,看来他偷袭的目标全然不觉威胁已近,他需要做的,就是率领着他的精锐骑兵,出其不意的抢占城门,杀入城中,平阳城便尽在掌握之中,就是这么简单。

“弟兄们,随我杀入城中,第一个入城者,必有重赏”

马岱挥舞着手中大刀,狂吼着激励士卒,那些源自西凉的健儿,不觉已经是热血沸腾,为了金钱,为了荣誉,他们已是杀意上涌,催促着胯下战马,争先恐后的向着平阳城扑去。

马岱驻马片刻,用高昂的言辞与利诱,激励过他的部下之后,方才率领着中军,尾随着千余前锋疾奔而上。

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城门依然大开,吊桥尚未拉起,那些清扫的老兵,直到敌骑逼近眼前时,方才有所觉悟,他们惊慌失措的向城中奔去,大呼小叫着发出警报,但为时已晚,百余步的距离,快如闪电的骑兵可转眼而过,抢在敌人关闭城门之前杀进去。

眨眼间,当先的百余汉骑,距离吊桥只余下三十几步。

就在此时,猛的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隆之响,吊桥之前,突然间崩塌出一条七八丈之宽的巨大陷坑。

当先的汉骑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收止马蹄,在惯性的带动下,你推我挤的就落入陷坑之中。那陷坑有四五丈之深,内中皆布满了倒刺,人马这般从高处坠入,立时便被插成了人棍。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上百名骑兵便莫名其妙的丧生在倒刺之下。

由于冲势过猛,随后的汉骑不断的落入坑中,虽然倒刺已被填满,但前后落下的人与马相互撞击挤压,待到后面的骑兵总算收止住步伐之时,陷坑中差不多已经境了三四百人,死伤大半,活着的则是在人与马的尸骨中乱爬和哀嚎,一副惨不忍睹之状。

数千的汉骑,就这样这堵在了吊桥前的陷坑边,冲势即停,阵形又全无,只是乱哄哄的堵在那里不得动弹。

从后而来的马岱,见得这般情势,正自庆幸自己未莽撞的一马当先,要不然就得身死于陷坑之中时,忽听得城头上一声炮响,本是空无一人的城头,突然间旗帜广树,成百上千的魏军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城头,一支支带着死神诡笑的箭弩之矢,正得意的望着他们。

“糟了,中计了,快撤”马岱大惊失色,一声厉吼,转身拨马即走。

早有准备的魏军,岂能就这么轻松的放这些送上门来的敌人走脱,随着城上鼓声一起,密集的箭雨便倾落而至。

强弩硬弩本就是克制骑兵的优势,就算是野战之中骑兵撞上弓弩手,也只能发挥机动性的优势,采用机动迂回的战术,瞅准时机向敌方薄弱之处发起突击,而一旦敌方以调整阵形,迅速的以弓弩手发进反击,那么骑兵就只能以速度优势,立刻撤出弓弩的射程。

但是现在,魏军的弓弩手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无比,而汉军的骑兵乱糟糟的挤在距城头不足三十余步的护城河前,而且还失去了速度,在这样优势尽丧的不利局面下,这些汉骑便成了魏军的活靶子。

一轮箭雨下来,最前端的百余命汉军便倒霉的丧身于箭下,大批的汉军才反应过来,拨马随着他的主将撤逃,当他们的速度起来之时,又有几百号人被射倒于地。

三千骑兵,眨眼间损没千余人,而且军心业已大溃。不过,城中的魏军并不满足于击退敌人,随着喊杀声起,一支五百多人的骑兵从城中冲了出来,向着败军疾追而来。

率领这支骑兵的魏将,正是曾经闻名河北的高览。

当年的他,在官渡之役,与张郃一同临阵归顺了曹操,与张郃不同境遇不同的时,张郃为曹操所信任与器重,官职不断的升迁,而高览则一直得到不重用。

直至去岁一系列战败,魏国损兵折将,汉军的势力深入两河,危及到并州,所以,继承帝位后的曹丕,才提拔高览为镇北将军,在征东将军徐晃的统领下,负责镇守平阳郡。

沉寂了许久的高览,似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三天前,高览侦知河东的汉军已有异动,所以他预判到汉军可能对平阳城发动突然袭击,于是抢在一天前布下了刚才那个陷阱。

事实证明他的预判是正确的,汉军确实中计了,可自己,便可用今日之胜,作为升迁之路的第一颗铺路石。

前方的敌人在狂逃,高览率领的五百骑兵,似乎只能尾随于后,却无法追上歼灭这伙溃败之敌,渐渐的离平阳城越来越远,这一场追击之战,似乎就要以无功而返收场了。

高览的嘴角,却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溃逃的汉军,进入了一条由两座矮山夹成的低谷之中,中央谷道虽然平坦,但却仅容七八匹马并排而行。就在不久前,马岱才率军匆匆从此处而过,但才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又要从此败逃而过。

敌人还在追击,这让马岱感到很恼火,于是他决定在前边谷口处停止撤逃,拒住谷口设防,把这伙嚣张的追敌杀回去,以挽回一些颜面。

然而,当谷口进入视野时,马岱的美梦却被击碎了。

一支阵容整齐的魏军,已在谷口处严阵已待,那些眼神中弥漫着杀气的魏军将士,脸上正流露着一种等得早就不耐烦的表情,似乎他们早有准备,终于等到猎物上门来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戏演够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戏演够了

那是高览早就备下的伏兵,这位沉寂多年的河北名将,其用兵之能丝毫不逊于当年,他不但预判到了汉军将落入他的陷坑陷阱,还预判到溃败的敌军,一定会选这条路南逃,所以,他事先就布下了五百人的一支兵马。

马超的败军尚有两千之众,就算前后的魏军加起来也不过一千而已,但人数上的优势,丝毫无法挽回士气上的低落,更何况,前边堵截的那支魏军,多以强弓硬弩为主,在这般狭窄的谷道上,若是以骑兵强行冲锋,不被射而蜂窝才怪。

“怎会如此,魏军之中,竟尚有高人啊”

马岱是叫苦不迭,他忽然想起了当年洛水之战,那个倒霉的曹纯,此刻的自己所处的困境,与其相比是何等的相似,莫非自己大功未立,声名未扬,就要葬生在这无名之谷中不成。

正当马岱心神紧迫之时,忽见谷口魏军之阵大乱,那些刚刚还沉稳着等着“捕猎”的魏军,转眼间便四散溃逃。

马岱大喜,知是援军已至,却不知是哪一路人马。

抬头远望,果然见着汉家旗号,却见一彪人马势不可挡将五百魏军蹂躏,一员老将率军冲至近前,正是卫将军黄忠。

马岱带着感激之色迎上前去,拱手道:“岱见过卫将军,不知老将军如何会在这里?”

黄忠长刀一横,大声道:“庞大司马恐伯山你奇袭不利,故命我率五千兵马随后而来,看来大司马果然没猜错呀。”

马岱面露惭色,不好意思道:“是岱一时疏忽,误中了魏军的诱敌之计,幸得老将军及时赶来,若不然岱今时便要命丧于此矣。”

黄忠举目远望,见马岱军后,一支魏兵尚似不知情形的追来,遂道:“先不多说,你我这就合兵一处,反杀回去,趁势夺了平阳城。”

两军遂是合于一处,七千余兵,冲出低谷,沿着大道向平阳而去。

高览素以稳健著称,追入谷中不远,即是喝止兵马,登高远望,却见谷口处自家军兵已经溃散,无数的汉军正反杀回来。

高览料知必是汉军援兵已到,他想也不想,即刻率军而回。一入平阳城,高览即令拉起吊桥,平闭城门,全军尽上城头应敌。

过不多时,六千汉军袭卷而至,黄马二人,指挥着汉军猛攻平阳。但高览早有准备,擂木、滚油、箭矢什么的尽皆齐备,依仗着平阳城的高城厚坚,轻易的击退了汉军数番的进攻。

黄马二人见攻城不下,士卒损伤甚重,只要停止了攻击,只平阳城南下寨,等待着其余大军的赶来。

三天之后,刘备亲领的七万大军抵达了平阳城下,迅速的在城四周扎下二十余座营垒,将平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吴懿、魏延、庞德、李恢等辈,也已奉命而出,进入平阳敌境之后,迅速的抢占各处要隘,北阻太原郡之敌,东拒河内郡之敌。而马超则与法正率军两万,负责扫平平阳城四面之县。

汉军突至,声势浩大,兵锋不可阻挡,不数日间,各县尽是望风而降,平阳城遂是陷入了孤立之中。待肃清四面之敌后,刘备便督令七万汉军,不分昼夜的对平阳城发动猛攻。

而当平阳城的高览,面临着比官渡之战还要艰难的困境之时,中原的洛阳城中,曹丕尚在他的大殿中欣赏着歌伎舞乐。

殿下所坐的陈群、司马懿等臣子们,心情却不如曹丕这般闲然,各人都显得是若有所思。

曹丕见诸臣皆心事重重之状,便道:“陈爱卿,如此曼妙歌舞,何必还愁眉苦脸的,该当放松心情,好好观赏才是。”

陈群顿了一顿,“如今大敌当前,臣实无心情赏此歌舞。”

陈群这话,其实是在委婉的规劝曹丕,不该在这个时候还顾着个人的享乐,当以国事为重。

曹丕如何又听不出他言下之意,只是,一连多日汉军未有展开大规模的强攻,似乎来势汹汹,如今却似强弩之末,曹丕先前对刘备的一些顾忌,如今便一扫全无。

“正因为大敌当前,所以更应该从容淡定,若是朕与卿等都整日愁眉不展,又如何能安将士们的心,来来来,放下心思,随朕尽情的享此歌舞之乐吧。”

陈群与司马懿等人对视一番,目光中皆流露出分叹惜之色。

他们对于曹丕继位前与登基后的这般巨大的变化,自然是都感到意外和失望,在他们看来,在前线之时还如此享乐,细数古今,只有商纣那等昏君才会这么做,却没想到曹丕也是这副德性,又如何能不令这些奉行儒术的文臣们感到失望。

正当曹丕看着歌伎那曼妙的身姿,想着挑选其中哪一个今夜侍寝之时,忽然间,宦官匆匆而来,将从并州发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呈上。

曹丕边摇头晃脑,哼哼着歌乐,边是随手的展开了那军报,短短几行字,只令曹丕一张闲逸的脸,瞬间石化。

那是右将军徐晃从太原郡发来的急报,声称刘备亲率十五万大军入侵平阳郡,目下已夺取该郡诸处要隘,只余平阳孤城一座由高览死守,自己由晋阳南下的五万兵马,则被魏延阻于平阳以北不得进,请皇帝陛下速作定度。

“刘备……刘备怎么突然就在平阳了”曹丕惊呼一声。

群臣不解其意,曹丕遂将那急报传于众臣传阅,诸臣看过之后,自是无不变色,唯有贾诩一人,则是不动声色的抚着白须,仿佛一切皆在他所料一般。

“前段时间车骑将军还发来奏报,言函谷关外的贼军,足有十几万之众,怎么突然之间刘备就带着十五万大军出现在了平阳,难道这些许我的兵马,都是他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司马懿轻咳了声,“看来函谷关之敌,必是用了什么手段,蒙蔽了车骑将军,使得刘备可以趁我不备,偷渡黄河,转攻平阳郡。”

“这个曹子丹,糊涂,糊涂啊。”曹丕把责任怪在了曹真头上。

陈群忙也道:“陛下,车骑将军虽有疏于侦察之过,但也是因刘备太过狡猾。不过,如今也好,我们总算是弄清楚了刘备真正的攻击方向,依臣之见,不若速调大军前往救援平阳。”

司以懿却道:“刘备大军尽在平阳,如此的话,弘农之敌必然所剩无己。陛下与其折转并州,千里救援,不若以大军攻西面之敌,只要攻破弘农郡,则西可威胁关中,北可危及河东郡,断敌之后路,此乃围‘魏’救赵之策,料那刘备必得率军撤还。”

司马懿献上了一招妙计,看起来很美好,诸臣也多有赞同,不过,太尉贾诩却抚须笑而不语,那神情之中,看似有所不以为然。

曹丕环看众臣,发现贾诩那般神情,想起在河阳之时,贾诩却曾有所提醒,没想到真被他所动了,曹丕遂问道:“贾太尉,司马中丞之计,你以为如何?”

贾诩咽了口唾沫,缓缓道:“围魏‘救’赵,深合兵法之道,臣只是担心,刘备既然敢如此用兵,必然对此早有准备,我大军西攻而不北救,很有可能两处尽失。”

贾诩总是不能说点好听的话,每次开口,必会令曹丕心里边又多一层阴影,这时的曹丕,不禁便又有犹豫了。

司马懿见自己的计策未被采纳,心中有所不悦,便道:“刘备与汉军诸名将皆在并州,弘农之敌最多不过五万,统其众者,不过一个张飞和一个方绍而已,更无堪当大任之将,陛下亲率二十万大军西攻,焉有不克之理。事不宜迟,陛下若再犹豫不定,只恐会误了大事呀。”

经司马懿这一番劝后,曹丕眉色一沉,拍案道:“不错,就依司马爱卿之计,传令给车骑将军,令他速发兵西进。”

………………

函谷关外,汉营。

夜已深,月明星稀。

七个营的汉军,两万之众,正自悄无声息的开出汉营,望西面渑池方向撤去。

方绍驻马于夜色之中,遥望函谷关方向,口中喃喃道:“曹真,哥不陪你玩了,这几天糊弄得你也够呛,这几座大营,几千座的屋舍给你了,算是哥聊表歉意了。”

三天前,在收到北面的急报,言大军已向平阳郡发动进攻之时,张飞就先行回往陕县。在函谷关前又逗留了三天之后,方绍遂在今夜下令撤兵回守渑池,演了这么多天的戏,也该收场了。

一骑飞奔而来,正是姜维,他勒马于前,拱手报道:“先生,南三营的人马皆已撤出,只余北面关将军之营尚未开动。”

方绍点了点头,挥鞭道:“速派人去通传安国,令他从速拔营。再催促各军,加快行进。”

姜维得令而去,却又忍不住问道:“先生,维一直心有困惑,我们为何要这般仓促的撤军呢?”

方绍淡淡笑道:“我料那曹丕听闻平阳郡危,必会围魏救赵,反攻我军。再不撤军,那二十几万的魏军杀出函谷关来,咱们如何能够抵挡。”

姜维这才恍悟,却又面露忧惧:“先生,若果真如此,我们弘农之军,仅有不到五万,以五万敌二十万,这个形势对我们将很不利呀。”

“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要退往渑池,据险而守,依我之见,这将是一场苦战呀。不过,对于尔等也算是个机会,伯约,你们表现的机会就要到了。”

听闻方绍一番话,姜维的精神顿时又激昂起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转攻为守

第三百四十八章

转攻为守

当天晚上,方绍率领着两万汉军,悄悄的撤出了函谷关大营,不动声色的望西北渑池县而去。

就在汉军悄悄撤离的第二天,曹真就收到了魏帝曹丕发来的进兵之令,曹真在得知汉军突袭平阳之后,亦是大吃一惊,立刻下令函谷关之魏军,兵出五路,攻向汉军大营。

当曹真率领着他的魏军健儿,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冲入汉营之时,却发现那里已经是空无一人。除了遍营乱插的旗帜,还在一座座空荡荡的木屋之外,连半个鬼影也看不到。

曹真将汉营的军灶数了一遍,发现所有军灶累积起来,也仅只够两万多兵马所用,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姓方的给耍了,自己这五万大军,竟然被两万多汉军唬得缩在关上近半个月不敢动弹。更可气的是,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这帮演够戏的汉军给溜了。

此时的曹真,只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当下便下令尽毁汉军营垒,以韩浩守关城,自督大军径望渑池扑去。

渑池,乃陕县(今三门峡)与洛阳之间的交通要道,其地北有韶山,南有崤山,南北两山纵贯东西全境,从而形成南北高,中间低的长条形川地,渑池所在,正是一块形如池底的低洼开阔地,故因此而得名。

因该县为战略要地,故本身就俱有着完善的防御体系,而早在先前兵进函谷关之时,方绍就令马谡对渑池县城进行加固,此时的渑池城防丝毫不逊于那些闻名于世的天下坚城。

而且,方绍还藏有对付魏军的秘密武器。

这日清晨,探马来报,言五万魏军已抵达渑池以东十里,下寨已毕竟,便是浩浩荡荡的开赴渑池城下,准备发起进攻。

方绍听闻情报,即刻令各军按计划进入战斗状态,自己并且亲临东门指挥,以抵御魏军主力的进攻。

立于渑池城头,方绍远望城前魏阵,却见两万多魏军整齐的布阵于三百步外,旌旗招展,队形整肃。诸如云梯、冲车、投石机等攻城利器,皆布于阵中,看来,魏军这一次是有备而来,打算进行一场攻城战。

“大司马,魏军的队形很整齐,看来他们是来者不善啊。”王平巡视过西城各要点,前来主城楼与方绍会合。

“细作可曾有回报,不知敌将是何人?”方绍问道。

“末将已是打听过了,这一回是曹真亲自督军攻城。”王平答道。

魏国诸将之中,如张辽、张郃皆已归顺大汉,似夏侯渊、曹休、朱灵、路招等辈已尽被斩杀。至于曹仁、于禁、文聘等辈,则在南阳与关羽对峙,而曹洪、李典、乐进则在寿春与吴人抗衡。还有那徐晃、高览,则在并州与刘备主力作战。

方绍掐指一数,现下魏帝曹丕手下,能拿得出手的良将莫过于曹真了,曾经历史中的此人,在与北伐的诸葛亮对峙多年中,互有胜负,其才丝毫不逊于夏侯渊这等当世名将。

方绍不敢轻敌,遂道:“传令各军,敌军来者不善,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绝不可懈怠。”

方绍这边号令刚下,城下魏军鼓声响起,令旗舞动间,各方阵便开始向渑池城推进。

当先是三千盾兵,他们手持着巨大的盾牌,结成一道道墙,掩护着后面的几千弓弩手,徐徐向前推进。

这些巨大的盾牌,还是当年曹操与关中马韩军阀作战时所缴获,也许是曹操从那一战得到的灵感,遂是以这些大盾,组成了一支坚盾军。攻城之际,以盾阵掩护弓弩兵,尽可能近的接近敌方城池,然后再以弓弩发起进攻,以压制城上敌兵的箭矢火力,为攻城部队攻城作战作掩护。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城头的汉军,并没有如魏军预想的那样,以密集的弓弩,阻止魏军的推进,相反,城上的汉军竟是静得让人感到不安。

在距城墙一百五十步之时,前方出现了一条横亘约几百丈长的壕沟,这条壕沟看似是为迟滞魏军推进速度而挖,但其深不过三尺,宽也仅仅一步之宽。魏军甚至连填塞也不需要,大可大摇大摆的迈将过去。

‘哼,这个鬼谋方绍,也不过是个徒有虚名之辈,根本就不懂用兵之法。’

观察汉军的这低劣的防御手段,曹真对那个曾计斩夏侯渊的方绍,便开始有些不屑。

事实证明,这么多年来,那些对方绍的智谋有所怀疑的人,可是统统都付出了代价的。

城上的方绍,远望着魏军肆无忌惮的向前推进,嘴角露出了一抹诡笑,当魏军踏过那条壕沟时,方绍厉声道:“神威炮,发射”

这时,布置于城内,紧贴着城墙的五十多门神威炮,露出了它们狰狞的面目,随着令旗的挥动,五十余发石弹划过美妙的弧线,从城墙上空掠过,嗖嗖的向着魏军袭去。

曹真有点一厢情愿了,那一条壕沟,根本就不是为了阻挡他而设,那壕沟,只不过是一条巨大的标记而已。

此前方绍早听闻魏军的盾阵厉害,故而决定用神威炮破其盾阵。但是,如果把神威炮布置在城头的话,就会暴露己方的用意,曹真自然会临时改变战术,从而丧失打击的出其不意性。

这样的话,就只能将神威炮布于城内,但这又面临着炮手视线被城墙所挡的缺点。因此,在几天前,方绍就不间断的用神威炮进行固定式的盲射,根据石弹的落点,划定了一片有效的轰击区域。而为了准确的判定魏军进入轰击区域的时机,方绍便令士兵们连夜挖了一条壕沟,作为判断的标记。

所以,当魏军盾阵迈过那壕沟之时,就等于踏过了雷线,随着方绍的一声令下,漫天的石弹,由城**出,准确无误的轰向了魏军。

那可是一人多重的石弹啊,别说只是血肉之躯支起的盾牌,就算是轰在钢铁打造的坦克身上,也照样能给你砸成烂铁。

轰声与惨叫声相继而起,一枚枚的石弹,势不可挡的撞入魏军,连盾牌带人都一并击碎,而在惯性的带动下,巨大的石弹落地之后,又像是滚雪球一般,继续向前冲出七八米远,如此一来,一枚石弹击中魏军,跟着便有几十号人被碾砸而死。

就在魏军的惊惶无仓刚刚开始时,绵绵不断的石弹,如滔滔江水般不曾停歇的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才片刻间的功夫,十几个魏军盾阵便被轰得四分五裂,鬼哭狼嚎。

阵中坐镇的曹真见得此状,整个人都惊怔不已,他知道汉军又是在用神威炮那般利器,他也知道这神威炮是隐藏在城墙之内,但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没有视野的汉军炮手,是如何这般准确无误的打击到自己的将士的。

曹真没时间细想,他每多想一刻,前阵的士卒就死伤多一些,要知道,那可是宝贵的盾兵和弓弩兵啊,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极耗钱财与时间,损失一个弓兵,比损失三名步卒还要让人心疼。

“鸣金退兵,快,鸣金退兵”曹真急叫道。

仓促错的金锣之声响起,前方的魏军如蒙大赦,连队伍也保持不住,你推我挤的便往后退去。没办法啊,汉军的那石弹威力实在太大,所造成的惨烈的杀伤力,足以摧毁任何勇士的斗志。

在留下千余具尸骸之后,魏军总算是退出了神威炮的有效射程,当曹真无奈的选择暂时撤兵回营之时,城上的汉军却已欢呼雀跃起来。

不伤一兵一卒就轰杀千余敌众,虽不如斩杀夏侯渊那等奇功精彩巨大,但也算得上是一场鼓舞士气的小胜了。

城上的方绍,远望着徐徐退去的魏军,倾听着耳边将士们的兴奋欢呼,脸上也不由得扬起得意之色。

“大司马,你的计策果然了得,曹真那厮中招了。”王平兴冲冲的跑来,激动的叫道:“不若令我率军趁势杀出,再将战果扩大一些。”

面对王平的激昂请战,方绍却摇头笑道:“曹真不是泛泛之辈,你看他退兵之时,阵形也未曾露出破绽,咱们这般追击,多半是讨不得好果子吃的,还是见好就收,不要太贪心吧。”

王平也觉得有道理,遂息了求战之心,又道:“曹真受了此番挫折,不知接下来又会如何?”

方绍道:“今天的进攻只是前奏,我料想过不得几日,渑池城外的魏军就会越来越多,恶战只怕还有后头。传令下去,全军切不可懈怠。”

南线的方绍,一上手就给兵力几倍于己的魏军一个下马威,不过,北线同样处于守势的高览却没那么幸运了。

围于平阳城外的汉军已增至九万,他们竟是环着平阳城修起了一道半城多高的木栅,看样子是打算彻底的把平阳城与外界隔绝,连个通风报信的缝隙都不留给他。

当然,高览也不是收不到城外的任何东西,他每天必须无条件的接收城外汉军,用神威炮射来的几千枚石弹。

刘备似乎有虐待人的倾向,他的九万大军并未急于攻城,而是一连七天,每天都只是用石弹对平阳城狂轰烂炸。

七天的时间内,曾经自己引以为傲的坚城,如今已是伤痕累累,至于城内的情况就更惨了,沿城墙五十步之内之地,一律被轰为了废墟,城内的数万军民,此时此刻只能幕天席地而睡,时时刻刻还要提防那昼夜不停,随时可能落下来的石弹。

不过,当这种虐待在第八天的时候,突然停止了。

然后,他收到了城外故人送来的一封信,那是张郃亲笔所书的招降信。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攻心

第三百四十九章

攻心

高览收到的,确实是一封张合送来的招降信。

张合乃河北人氏,镇守河北的诸将中,有不少都是张合的旧交,故而这一次的平阳之战,刘备虽未委以张合重任,但仍将他带在身边,为的就是利用他的这些旧交情,改攻城为攻心。

当高览收到这封信之时,他的心情自是极为复杂的,因为张合与高览的交情,不仅仅只是普通的故交,他二人可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当年官渡一役,袁绍不纳忠言良策,群臣人人自危,而高览正是在张合的忽悠下,最终才一起投奔了曹氏的。

当年他二人在河北诸将中的地位,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但自归于曹氏之后,却始终屈居人下,就算是受到重用的张合,也仅仅是一直给夏侯渊充当副手,更别说自己了。

当年,张合的归刘,在高览心中不能不说是激起过波澜的,而刘备称帝之后,更是封张合为征南将军,地位之高,远超于曹氏所给的尊宠,私下之时,高览甚至会有几分羡慕。

所以,当高览收到了张合的这封招降信时,自然是有几分动心。不过,在犹豫再三之后,高览还是没有答应,只回了一封信,一叙兄弟情谊,二来则委婉的予以拒绝。

当天,高览的回复即送归汉营,张合第一时间带着这份信前来见汉帝刘备。

刘备看过高览的回信后,不由叹道:“朕与高将军,也算是旧识,朕对他一向就很欣赏,本以为他只是迫不得已才屈从于曹贼麾下,眼下看来,他这是铁了心要助纣为虐呀,可惜,真是可惜。”

张合却道:“陛下,臣观子瞻这一封书,虽看似拒绝归顺,但其言词之间,又并没有把话说绝,臣以为或许他心中其实已然动心,只是畏于人言而已,所以才犹豫不决。”

刘备又将那信看了一遍,遂将信转给一旁的庞统,“儁义倒也言之有理,士元,你以为如何?”

庞统将高览之书反复细看了一遍,点头道:“正如张将军所说,这位高子瞻的回信,确实没把话说绝,如果他真有心归降的话,那平阳城不战而下,对我们而言,实是一件意外之喜。”

刘备遂道:“既然尔等都认为高子瞻有归降之心,那朕就再给他个机会,儁义,你不妨就再作书一封,向他表明朕对他的欣赏器重,晓以利害,令他早些弃暗投明。”

张合道:“子瞻的性情臣最了解,他这人极好面子,若单只以书信招降,恐怕他未必会从。”

刘备眉头微皱,不悦道:“若是如此,又该如何是好。”

张合沉吟片刻,欣然道:“如果陛下信任,就让合只身入平阳城,臣必亲口劝服他归顺于陛下。”

刘备神色一怔,忧虑道:“儁义乃朕之爱将,朕岂能让你只身犯险,若稍有个差池,朕必心痛欲绝矣。”

张合笑道:“多谢陛下之关怀。不过请陛下放心,子瞻与臣情同手足,就算他不肯归降,也绝不会对臣怎样。况且当年官渡之时,子瞻也是听了臣之劝才暂归于曹氏,臣相信他今时一定还会再听臣之劝的。”

张合对于劝服高览是十分有信心,刘备也知当前的形势,如果能尽快的拿下平阳城,那么不但可化解弘农张飞方绍所面临的魏军主力强大压力,迫使曹丕放弃对弘农的进攻,迅速的率大军前来夺还平阳城,而且己方还能提早进行休整,以逸待劳以与魏军决战。

所以,当张合表现出这般信心时,刘备不由得就动心了,但庞统却对刘备暗示眼色,示意他不要答应,且道:“张将军还是不要太过自信的好,要知当年官渡之时,你们本是共同效力于袁绍,但现如今你们却已是各为其主,所谓人心难测,万一那高子瞻与你反目成仇,到时岂不悔之晚矣。”

庞统的担忧也是不无道理的,但张合却坚持道:“即使有风险,臣也愿冒险一试。想臣自归于陛下以来,未立寸功,却受陛下如此荣宠,臣实在是惶恐不安,就请陛下给臣这个略尽绵力的机会吧。”

张合言辞恳切,令刘备是无从拒绝,他考虑再三之后,遂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辛苦儁义你冒险走一趟了。还有,若是那高子瞻敢对你有所不利的话,你就告诉他,介时朕必将平阳城夷为平地”

“多谢陛下,就请陛下稍候片刻,臣去去就来。”张合得到了刘备的准许,当下便欣然领命而去。

当张合走出帐外之后,庞统忙道:“陛下岂能就这样让张合去了呢?”

刘备一怔,问道:“莫非士元你还是担心张儁义此去有危不成?”

庞统叹道:“这倒不是,臣只是想,这张儁义到底乃是曹氏旧臣,当年归降于陛下,也只是迫不得已之举,而今若是瞅得机会,就此一去不回,到时却当如何。”

听闻庞统之词后,刘备非但没有担心,反而是哈哈大笑:“士元,你这回可是多虑了。”

庞统面有疑色:“臣实不明白,陛下缘何会如此自信?”

刘备抚须得意道:“朕凭的,当然是这双识人之眼。当年朕曾在河北与袁绍共事,对这张儁义深为了解,他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轻于去就之徒,但也是极识时务。如果说当年武功之降,他还有迫不得及的原因在内,那么今日曹魏日衰,而我大汉国势日隆,在这般形势下,他绝不会再回归魏国的。”

如果说庞统有智谋上远胜于刘备,那么,在识人之能这方面,却又远逊于刘备,要是没有这个特殊技的话,刘备也不会混到今天。

既是刘备信心十足,庞统也就不再多言。

却说张合出得汉营之后,穿越围城的木栅,一人一骑,径奔平阳城下,但见城上弓弩手准备射击之时,张合便勒马大叫道:“速去传与你高将军,就说故人张合前来叙旧。”

张合?不就是在关中之战,叛逃向汉国的张儁义吗?

守城的将卒听闻张合之名,自然是既惊又疑,急是去上报高览。

张合在城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却间吊桥放下,城门打开,冲出一帮全副武装的士卒,他在严密的监视下进入平阳城。

“高将军人何在?”张合从容的问道。

“我家将军在府中等候,张将军请吧。”

张合原以为高览会亲自来迎接他,却不料一入城就遭遇了冷淡的礼遇,张合也不见怪,便在一帮军兵的“保护”下,信步前往将军府。

一路所过,皆是被汉军神威炮所轰炸的房舍,就连远离城门的高览军府也遭受到了小规模的破坏,张合是踏着塌了半截的府门入内的。

一入大堂之内,却见高览扶剑而坐,两旁分列上数十名手持刀斧,面色狰狞的甲士,俨严一幅开堂问审的肃然之状。

见得这般不友好的场面,张合的神色却愈发的从容,信步上前,大声道:“子瞻兄,一别数年,怎么你变得这般让人寒心了。”

高览当然知道张合是来劝降的,所以才摆下这等看似肃杀的气氛,试图占据谈判的上风。只是,未等他开口数落时,却被张合先咬了一口。

高览冷哼了一声,“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合叹道:“想当年,你我出生入死,情同手足。今日兄弟来会,你却摆下这防贼一样的阵势,我实在不相信,眼前的高子瞻,还是当年那个重情重义的河北名将吗?”

高览无缘无故的被数落了一番,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回击,只得板着脸道:“你我虽有兄弟之谊,但如今已是各为其主,我这样做又有何不妥。”

高览的口气这么一软,张合便更看透了他的心思,遂是摇头一叹,“我本是念着兄弟之情,想来为子瞻兄你指出一条生路,却不想你竟如此薄情寡义。罢了,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张合说着就拂袖而去,这个时候,高览却又急了,赶紧几步上前将张合拦住,接着又喝退左右甲士,方才笑道:“儁义你误会了,我高览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岂会是那不念兄弟情份的人,来来来,里边请。”

高览拉着张合入内,二人分宾主落定,张合依旧是一副不悦之状,高览索性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奉上一杯茶,歉然道:“我说兄弟,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我摆出这阵势,那也是做给外人看的,没办法,谁让你当年一声不吭的就背叛了曹氏呢。”

张合这才表情释然,感叹道:“兄弟你这话可就伤我心了,当年我被曹氏抛弃,困守孤城,走投无路之下才归顺刘氏,这事乃是人尽皆知,要说背叛,那也是曹氏背叛我在先呀。”

高览笑了笑,问道:“旧事就不提了。那么今天兄弟你前来,到底是来叙旧谊呢,还是来做说客呢?”

高览既是将话挑明,张合也不再隐瞒,遂直言道:“实不瞒兄弟你,天子他本是想将平阳城一举夷为平地,我是万般恳求之下,天子才准我入城来说服兄弟你弃暗投明。兄弟我也不说那些拐弯抹角的没用的话,如今曹公已成了活死人,曹魏灭亡的大势,就如同当年的袁氏一样无法挽回,如果子瞻你真打算为曹氏陪葬的话,那做兄弟我也什么话也就不说了。”

听过张合一言,高览的眉宇间明显的闪过几许忧惧之色。

第三百五十章 雄主?小儿?

第三百五十章

雄主?小儿?

人生,总会面临着诸多的抉择,当此纷乱之时,更是如此。

此时的高览,时隔近二十年,又一次面临了关乎生死存亡的抉择。

张郃说得没错,曹操在时,尚连败于刘备,夏侯渊、曹休等诸多名将,皆毁于敌手,诺大的雍凉二州,生生的就给刘备夺去。而今,新帝曹丕,只不过是一个只会写写文章,谈谈风月的文人出身的小儿罢了,他又如何能是刘备的敌手?

高览又想起了日复一日所经历的那神威炮的恐怖洗礼,想起了平阳城外,围得如铁桶一般的木栅墙,再抵抗下去,能有希望吗?

“晋阳而来的徐晃所部,如今被堵在北面寸步难行,至于曹丕的二十万大军,则糊里糊涂的被调往了洛阳,子瞻,你是深明兵法之人,你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你这平阳城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张郃进一步点明了高览的困境,这位河北名将思索再三,不禁是一声轻叹,默默道:“兄弟你说得这些道理,我又岂会不知。只是,我本是为袁本初效力,当年背袁而投曹,心中已为不能忠于袁氏而惭愧,如今若再背曹投刘,只怕会更为世人所不耻。”

高览是在为名节而担忧。

张郃哈哈一笑,宽慰道:“子瞻你是想多了,当年我们背袁而投曹,那是因为曹公奉汉家天子,代表着汉家的正统。而今曹公废汉而自立,已是违背他当年匡扶汉室的誓言,那么我等背他而去,归顺于刘氏天子又有何不可,此乃大忠大义之举,谁敢妄议。”

张郃又把这一通什么正统大道摆了出来,在道义上为高览找了个台阶。高览的表情,明显已是有所心动。

张郃接着又道:“况且我来之前,天子有已交待,只要子瞻兄你能弃暗投明,必加厚赏重用。兄不见我身无寸功,归顺天子,如今已是官至四征将军,兄才在我之上,若能归顺,荣华富贵又岂在我之下呀。”

这后边的一段话,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高览腾的站了起来,在张郃的注视下,来回踱步,眉宇之间昭显着他心中激烈的思想斗争。

许久之后,那狐疑不定的眉色陡然舒展开来,张郃嘴角微扬,心知他的这位好兄弟已经有了决定。

…………

弘农郡,渑池。

渑池之下,伏尸轰轰,一条深达两丈的护城河亦为之堵塞。

这已经是魏军进攻渑池的第五天,最终又一次以失败而告终。

自前番曹真攻城不利,魏帝曹丕就亲自赶赴渑池城下督战,而攻城的魏军也已增至九万余人。至于汉军,而在得到张飞的五千增援兵马后,守城的汉军也仅仅只有两人万五千之众。

绝对的人数优势下,魏军的一连串进攻却都徒劳无功。

这五天的时间内,魏军用尽了诸如挖地道、垒土山、架云梯等诸多手段,却始终无法撼动渑池城半分。

就在昨天,曹丕下定调集了两百多架霹雳车,试图轰破渑池城,但可惜的是,霹雳车的射程远逊于汉军的神威炮,两百架霹雳车一运抵前线,便成了固定的活靶子,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被汉军神威炮击毁大半。

在付出了近五千人的死伤之后,曹丕依然只能望渑池兴叹。

另一路八万人的大军,则以卫将军夏侯尚为统帅,沿着黄河西进,试图攻占张飞驻守的陕县,从北面打开一条突入弘农郡的口子。

张飞更不是好惹的,据险而守,屡番将半渡的魏军歼灭于河滩,在多次尝试强渡不成的情况下,夏侯尚不得不选择了撤还洛阳。

“传朕之旨,令夏侯尚之军尽数开赴渑池,朕就不信朕这几十万的大军,攻不下一个小小的渑池了。”望着渑池城头嚣张的飘扬着的汉字大旗,曹丕怒不可遏的吼道。

“陛下,看来那方绍也不是浪得虚名,渑池周围地势并不适合大军展开,即使夏侯将军的兵马也到了,恐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身边的司马懿给曹丕泼了一瓢的冷水。

曹丕瞪了他一眼,不悦道:“当初是你司马中丞坚持攻打弘农,还说是什么围魏救赵之策,现下却连一个小小的渑池都攻不破,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司马懿低估了汉军的守城能力,此时也觉脸上无光,低头琢磨了一会,不情愿的说道:“依臣之见,既然弘农无法攻克,不若回师并州,去解平阳之围吧。”

曹丕神色一变,愈加的不满,“说攻打弘农的是你,要朕回师救平阳的也是你,如此进退无方,叫朕颜面何存。哼,朕今若不攻下渑池,誓不罢休”

曹丕这般一生怒,司马懿便不敢再言语,曹真见状,便劝道:“陛下息怒,攻城不利,是臣指挥无方,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日,臣必割下那方绍的头颅献于陛下。”

曹真的信心让曹丕欣慰了几分,就在他刚刚想夸赞一番自己这个宗族将领,鼓舞一下三军士气时,忽然陈群策马而来,一脸惊惧的奔至御辇之前,颤声叫道:“陛下,大事不好了,平阳城陷了”

此言一出,群臣大为震怖,曹丕自然也是大惊失色,急问道:“这怎么可能,平阳城坚固无比,高览又颇有才能,如何能这么快就被攻破?”

陈群沮丧道:“陛下,平阳城并不是被贼军攻破,而是那高览主动开城投降的呀。”

这个时候,曹丕方才真正的相信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不由得是怒气填胸,咬牙欲碎,恨恨骂道:“高览此贼竟敢叛国,实为可恨。来呀,传朕之命,速将高览三族尽皆诛杀,以泄朕心头之恨”

帝王一怒,便要有人头落地,周围文武群臣,皆是不敢出声。

曹丕尚未被怒火冲昏头脑,他的目光转向过表情平淡的贾诩,面露懊悔之色,忙问道:“太尉,朕悔不该不听你的计策,如今平阳已陷,并州门户大开,却当如何是好?”

贾诩淡淡道:“看来我们的敌人非常狡猾,这场战争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周密的布局,依臣之见,此时不防增兵晋阳,令徐将军坚守要隘不战。陛下这里也当撤还洛阳休养生息,以待从长计议。”

曹丕吃了一惊,忙道:“依太尉之计,莫非竟朕就置平阳于不顾,不去将之夺还吗?”

贾诩摇头道:“我军在此久战,若是辗转千里争夺平阳,必然已是疲惫已极,而介时贼军却是以逸待劳,如此的话,何以为战。”

贾诩的计策是以沉稳防守为上,而曹丕此刻的心情,却如何能沉稳下来,做为新登基的皇帝,他的地位本来就尚未稳固,头一次的御驾亲征,本是想树立威望的,但却遭到这般大的损失,站在一个帝王的政治角度,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般事实。

而此时,曹真也道:“陛下,平阳乃晋阳平户,晋阳若失,则并州跟着完了,到时贼军便可仗山河之险,随时兵出太行山进攻幽冀,平阳郡万不可不夺还呀。”

曹真这么一劝,曹丕便无视了贾诩的计策,沉声道:“子丹说得对,平阳郡万不能失。朕就令子丹你率五万兵马镇洛阳,朕当自率十五万大军去夺还平阳”

当城外曹丕如热锅上的蚂蚁时,渑池城中的方绍,却正小酒喝着,夸赞着诸将今日守城之胜。

几天前方绍就接到了平阳城下的消息,尽管高览的归顺稍稍出乎他的意料,但结果却基本在他的预计之计。

就在方绍估摸着,用不了多久,曹丕就该撤兵之时,细作送来最新情报,言城外的魏军已经开始陆续拨营而去。

这个消息,自是令方绍等人一阵的欣喜。

方绍考虑到魏军中尚有高人在,唯恐这是曹丕所使的伪退诱敌之计,故而未擅有举动,只令探马细作严密监视侦察。

经过两天的观察,方绍确信了魏军撤兵的事实,而曹丕显然是怕被汉军趁势追击,故而渑池城外,尚有曹真两个营三万之兵,做为断后之兵未及撤去。

这天傍晚,在城头远望过空荡荡的各处魏营,方绍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笑道:“曹丕看来是真的去夺平阳了,接下来就看陛下一展身手了。”

这时,姜维进言道:“大司马,如今曹丕仓促而去,留下的魏军必是军心不稳,今夜何不趁机劫营,必可以举生擒那曹真。”

邓艾却道:“曹真素知兵法,他焉有不提防我们趁机劫营之理,依我之见,还是不要妄动的好。”

“士载你太高看那曹真了,他若真有能耐,又何至于十倍于我的兵力,却奈何不了我们。我观他这南北二营,南营旗帜不整,鹿角设置零乱,防御必然薄弱,正当以之为突破点,一举击破此贼。”

说话的是关兴,他似乎比姜维更加急于求战,也难怪,当初他苦苦的相求方绍带他参加这场战争,为得不就是立功么。

关兴这么一提醒,方绍才再次远望逼城而设的魏军南营,果然如关兴所说,看起来是一处薄弱之营。

方绍略一沉思,嘴角便扬起一抹冷笑,喃喃道:“曹真啊曹真,你一连打了我这么多天,也该是我回以颜色的时候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引蛇出洞

第三百五十一章

引蛇出洞

魏营。

曹真正是闲坐观书,偶尔观至有趣之处,脸上不禁会浮现出几分会心的笑意。

正读到津津有味之处,中护军韩浩双脚带风,匆匆而入,一见曹真这副闲情逸志的样子,心中就不免奇怪。

如今平阳沦陷,渑池不克,大魏国的江山风雨如晦,而这位车骑将军却似乎浑然不觉,更忘了就在前天,自己才刚刚折戟渑池城下,如今,他还竟有这份闲心观书!

韩浩干咳了几声,聚精会神的曹真从书中清醒过来,见是韩浩在前,便问道:“是元嗣呀,找我有什么事吗?”

“将军,我方才巡视南营,发现鹿角陈旧,壕沟甚浅,就连围栅也多有损坏,而且该营的士卒,多是老弱疲惫之卒,破绽如此之大,若是给贼军发现,夜时趁机来劫营却当如何是好。”

韩浩是忧心忡忡,而曹真听着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韩浩费了半天的口水,他听罢之后,只回了一句:“哦,我知道了。”

韩浩对于这位车骑将军的回应颇为不解,心中便有不悦,只得又道:“将军,陛下率大军而去,贼军想必早有耳闻,贼将方绍狡滑,若是瞅见我们南营的薄弱之处,必定会趁夜劫营,请将军速速下令加强南营的守御。”

曹真被韩浩这么磨磨叽叽,只得把书放了下来,淡淡笑道:“元嗣,实话跟你说吧,削弱南营的守御,正是我下的命令。”

韩浩吃了一惊,茫然不解道:“将军,你为何要这样做啊,这岂不是主动的伸出脸来让贼军打吗”

曹真平淡的微笑,转为三分狡黠,负手说道:“什么叫伸出脸来让贼军打,我这招叫作引蛇出洞好不好。”

韩浩一怔,依旧一脸的困惑,“末将有所不解,还望将军明示。”

曹真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自开战以来,我军连连受挫,这个时候,正需要一场胜利来振奋各军的士气,而贼军闭门不战,我们自也无计可施。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此机会,诱使贼军出城来战,我方才好使计策。而那个方绍狡猾的很,如果他见着我军各营守御严密,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嘛,我才故意削弱南营的守御,嘿嘿……”

曹真没把话说透,韩浩却已旋即会意,脸上顿露敬仰之色,“原来是将军是故意示敌以弱,以诱使那姓方的来劫营啊,到时候我们早已布下埋伏,只得着来个瓮中捉鳖,高明,将军这一招高明啊。”

曹真面带得意,遂道:“正是如此啊。元嗣,就烦劳你暗中调兵往南营,把口袋阵布置妥当,我料想贼军劫营就在这几日了。”

入夜,城外的魏营虽相距不远,但光线暗淡,除了几盏随风摇曳的灯火之外,再无法看清魏营的情况。

然而,就在那夜色的掩护之下,近两万的魏军,悄无声息的开入了南营,各自按照计划进入预定位置,士兵们和衣带甲,蹲在黑暗之中,等着他们的敌人落网。

与此同时,渑池城也不安静。

此刻一支五千人的汉军,也已经整装待发,士兵们屯聚于西城附近,有的蹲在那里擦刀,有的则在啃肉干,不过,无论他们各自在忙乎些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兴奋与肃杀之意。

方绍在众亲兵的拥簇之下,策马徐徐而来,蹲在街两旁的士卒们一见是大司马到了,纷纷站了起来,鞠躬行礼,人人都脸上都泛滥着敬仰之色。

一骑飞奔而来,正是关兴,马至近前,关兴拱手一礼:“大司马,弟兄们都整装待发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击。”

方绍笑道:“不急不急,时间还早,让将士们多休息一会。”

“好吧,那就再等等。”

关兴强压住涌动的战意,随着方绍上得城头,借着薄云掩映下的淡淡月色,远望着灯火朦胧的魏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月过中天,渐已西沉,而方绍却仍未有下令出击的迹象,而且他还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令人摆来案桌,在城头闲品起了香茗。

“大司马,这都后半夜了,我们还不出击吗?”关兴有点沉不住气了,出言催促道。

方绍还想再劝他稍安勿躁时,这时,阿山匆匆而来,附耳低语了几句,方绍便举起了茶,“安国,我以茶代酒,为你壮行,这一杯茶饮尽,你就可以出发了。”

关兴等得早就不耐烦了,此时闻言大喜,一口气将茶吞了个一滴不剩,然后腾的站了起来,拱手豪然道:“大司马,我去了,你放心,这一回我一定割了曹真那厮的人头来见你。”

关兴表过慷慨之后,便是飞奔下城头。出发的号令一下,蹲在街头,无聊到要睡着的士卒们,一下子精神便振奋至顶点,他们呼啦啦一下的跃了起来,跟随着他们的小关将军,开出渑池西门。

人衔枚,马裹蹄,五千人的奇袭队伍,向着魏军南营悄悄的逼近。

待得关兴出城后不久,方绍遂将姜维传了来,问道:“伯约,你的人马准备好了没有?”

姜维道:“早就备好多时。”

方绍点了点头,“那就出发吧。记着,不要轻举妄动,待看到信号之时,方才可以杀进去。”

“我知道了。先生,这一场大功,为何单只让士载他们去呢。”姜维虽然应诺,但却显得有点闷闷不乐。

方绍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小子,就想着争功。你别忘了,你这回要救的可是你将来的大舅哥,先生我可是特意把这个机会留给你的。”

经方绍这么一提醒,姜维方才恍惚,精神顿时大为抖擞,忙道:“原来是这样,多谢先生了。维这就去了。”

姜维欣然领命,随即带着五千兵马出城而去。

方绍再次登上城楼,远望着夜色中的魏营,嘴角边露出一丝诡笑。

早先出城的关兴,率领着他的五千兵马,此刻已经抵达了魏军南营的附近。昏灯的光线之下,魏营中看不见多人少影,只是偶尔会看到一队巡逻的士兵走过,而在营门口,几名值守寨门的士卒,正在抱着兵器打着瞌睡。

种种迹象都表明,魏军疏于防范,根本没有提防到汉军会来劫营。

‘太好了,看来这件功劳到手了,这回也能好好的在父亲面前长长脸,省得他总是夸大哥如何如何的能耐。’

关兴满怀着昂扬的斗志,遂是高声喝道:“弟兄们,随我杀入敌营,斩下曹真的脑袋”

一声令下,五千虎狼之士轰的从伏草中杀出。陈旧而零乱的鹿角根本抵挡不住他们的冲击,浅浅的壕沟轻易的越过,转眼之间,五千汉军已是破营而入。

正如关兴所料,魏军几乎一点防备都没有,他和他的人马轻松的杀入南营中,惊起的魏卒尚来不及披挂,便被杀意正浓的汉军砍翻于地。关兴一马当先,直抵南营深处,召呼士卒边是大杀大砍,边又放火烧营。

关兴率着三百最精锐的骑兵,望着曹真的中军大帐就杀出,这时,敌人似乎已有反应,几百步卒聚于中军大帐之前,拼死的抵挡着汉军的冲击。

然而,那可是深得关羽真传的关兴啊,一柄大刀舞得风声水起,如车轮一般平推而上,将任何敢于阻挡他的敌人都斩于马下。在他的开路之下,五百的铁兵生生的将敌人的防御线从中撕裂。

穿过血肉铺成的杀路,关兴威不可挡的突破了最后一道魏军的防线,但见敞开的大帐中,身披红袍的曹真尚自持卷观书,大敌当前浑然不觉一般。

“曹真狗贼,拿命来吧”

关兴大喝一起,飞马冲入帐中,手起刀落便将曹真的人头砍落。

只是,刀锋过处,却并没有听到令人振奋的“咔嚓”一声,出刀的一瞬那关兴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时,原来那被砍翻曹真只是稻草所扎的假人而已。

愣怔过几秒钟后,关兴旋即省悟,表情瞬时大惊,急叫道:“不好,中了狗贼的计了,快撤,快撤啊”

关兴策马奔出帐外,正欲率军撤退之的时,这时,忽闻中军四周炮声大作,火把齐举,喊声震天,无数的魏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似的,从四面八方向深入大营的汉军围杀而来。

关兴这时才更加确认自己中了曹真的伏埋之计,急是催军撤退,只是将近两万五千的敌众,四面围杀而来,只将关兴所部围得如铁桶一般,几番冲突却难以杀出敌阵。而魏军则四面纵箭围射,五千汉军冲突不出,一个接一个的倒在箭雨之下,覆没只有眼前。

而此时,曹真则驻马于围阵之外,一脸得意,从容的指挥调度着他的将士围杀汉军,心中暗笑:“这个方绍果然是中计了,哼,什么狗屁鬼谋,我看也不过如此罢了。”

得意之下,曹真厉声喝道:“传我之命,将这几千贼军尽数射杀,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话音刚落,突然之间,却见北营方向火光骤起,隐隐约约似有喊杀之声传来。

曹真的得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沉了下来。

第三百五十二章 谁识破谁还不一定

第三百五十二章谁识破谁还不一定

北营,是北营遭到汉军的突袭了

看到北营方向腾起的大火,曹真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又中计了,不,不应该计,而是自己的计策被那个方绍识破。

如今两万五千的主力兵马皆在南营,留守北营的只有韩浩不到五千的兵力,而且,现下全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南营的埋计战中,汉军就趁着这个松会,出其不意的突袭了北营。

这是曹真所能推算出来的敌人的伎量,计策的败露令他感到吃惊,但他取胜的信念却并未因此而消弥。

韩浩的领军之能曹真还是深信的,北营的营防又十分坚固,以其之能,就算遭到敌军的突袭,勉力支撑住一段时间还是应该没有问题。

而眼前的汉军,不过已是瓮中之鳖,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消灭殆尽,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尽快的结束南营的伏计战,然后率得胜之军,赶在韩浩兵败之前赶回北营,自可击溃那帮突袭之敌。

‘哼,姓方的,就算是识破我的计策又如何,你低估了韩浩的战力,一样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曹真顷刻间做出了决断,于是一面令人飞马回北营,严令韩浩死守营垒,不得后退半步,一面催督眼前将士,尽快围杀入网之敌。

在车骑将军的严厉催战之下,魏军上下杀气更盛,各军停止了箭袭,纷纷冲上前去,准备以Rou博战,尽快的消灭掉这些企图依仗帐舍躲壁箭雨袭击的汉军。

中军处,关兴指挥着他的部下拼命的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但魏军的进攻如潮水般猛烈,每一名战士都视死如归,猛如虎狼,仿佛要将积聚多日的怒恨之气,全部都撒在他和他这几千汉军的身上。

身处困境,外无援军,眼看着部下一个个倒于血泊之中,五千将士,不多时便只剩下一半,绝境中的关兴,似乎也有几分绝望了。

‘莫非,我堂堂关云长之子,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不成’

正当关兴心生悲愤之时,突然之间,来自于西面喊杀之声,仿佛黑暗中的一缕光明,令他已陷入谷底的心,重新看到了希望。

火光之中,只见西围的魏军纷纷栽倒败溃,一面姜字大旗,如巨舰云帆一般,劈波斩浪,一往无将,引领着一支纠纠之军,将魏军的铁桶阵生生的撕破一条裂口。

‘伯约,是姜伯约到了,原来方司马早已识破敌人的诡计了’

关兴心中是又惊又喜,死里求生,对于方绍简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他长刀一举,高呼道:“弟兄们,援军到了,随我杀出重围”

援军一到,本是以为死定了的汉军,立时也是精神大振。

在关兴的带领下,他们望西面冲杀而去,在两面的夹击之下,西面的围军败溃而散,两支汉军终于会师于一处。

当先拍马提枪奔来那人,正是姜维,他一见着关兴,不禁目露欣喜,叫道:“安国你果然没事,看来我没有来晚。”

如果说以前,关兴对于眼前这个妹妹的追求者,印象还只是一般的话,那么此刻见着,便如见到了世上最要好的朋友一般,激动的就差当场抱他了。

关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兴奋的回道:“我没事,伯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大司马料到曹真是故意示弱,布下埋伏诱我们来劫营,所以待你走后不久,就派我率五千兵马随后接应,大司马果然是算无遗策啊。”姜维的口气之中,充满了对方绍的一种仰慕。

关兴亦是感慨良多,当下便道:“先不多说,既然你到了,那我们就合兵一处,反杀回去斩了曹真的人头献给大司马去。”

两支汉军遂合兵一处,七千余众,反又向魏军杀去。

当南营杀得天番地覆之时,北营同样战斗激烈。

此刻的邓艾,正率领着六千汉军,对北营进行着一波强于一波的进攻。

当初,渑池定计,夜劫魏营之时,方绍并未给邓艾安排任务,为了这事,邓艾心里还别扭了好一阵。也难怪,自跟随方绍以来,自己并未立下什么可观的功劳,而他的义弟姜维却是风头越甚,作为兄长,邓艾自是不甘落后之心。如今眼瞅着有立功的机会到了,自己却被大司马给忽视,邓艾这心里当然会闹情绪。

不过,入夜之时,方绍却将邓艾秘密召来,令他深夜时率六千兵马由南门出城,绕往北面,前去突袭魏军北营。

邓艾方始知道,原来这一切尽是大司马的计谋,如今看来,自己这一路才是真正的主攻之路。

邓艾是怀着欣喜与感激之情,率领着他的六千兵马,按照预定计划对北营发起进攻的,正如邓艾所料,魏军大部皆被调往了南营,北营中仅剩不到五千余众。

在邓艾看来,他将轻而易举的夺下此功,但事实却证明,邓艾的自信有点过了。

守营的魏将中护军韩浩,那是自吕布时代就追随曹操的老将,素以智勇双全而闻名,多年以来一直担任着曹氏禁军的统领,深得曹操的信任。

这样一员为曹操所重视的将领,岂是那种一击就溃的庸才。

当南营战事起时,韩浩就迅速的令五千兵马进入战备状态,倒并不是他识破了方绍的计策,而一位良将的素养,使他本能的做出了相应的御防措施。

果然,南营开战后不久,汉军就突然而至,好在韩浩早有准备,他亲临寨门,稳定军心,令步军皆列于鹿角之后,不可后退半步,又令弓弩手望夜中汉军方向乱杀。

因是北营的防御工事本就构建的十分严密,而韩浩又早有准备,再者邓艾的兵力又不占绝对优势,因此几番冲击之下都无法破寨而入。

‘大司马是信任我,方才将这等重任交在我手里,我若久攻不破,岂非坏了全局,到时候又何面目去见大司马’

邓艾心下着急,只得督迫将士们冒着箭雨进攻。

此刻,身在营中的魏将韩浩,却是一脸的得意,正逢一骑飞奔而来,向他传达了曹真令其死守不得擅退的命令。

韩浩便豪然道:“你去转告车骑将军,就说有我韩元嗣在,他放一百二十个心便是,我就算战至最后一个人,也绝不会让贼军踏入我营一步。”

打发走了传令兵,韩浩却发现自己的大话说得有点早了,外面的汉军显然是加强了攻势,他们在盾牌的保护下,冒着箭雨,生生的将重重鹿角砍毁,而敌方的箭矢反击出在不断加强,大有顾一切也要破营而入之势。

见得如此凶悍的攻势,韩浩便下令将余下的两千后备军也调往前寨门,以压制越来越猛烈的汉军进攻。

汉军的死伤越来越多,死者流下的鲜血,汇聚成流,甚至已经淌入了本寨之中。

“哼,看声势不过五六千人而已,死伤这般厉害,我看你还能撑多久。放箭,给我狠狠的放箭,一刻都不准停止。”

就在韩浩话音未落之时,突然之间,后寨杀声大作,似乎万千兵马杀进,而火光也紧随着冲天而起。

韩浩大吃一惊,正待派人去查探何事时,却见后寨的几百名守军正往这边狼狈逃来,韩浩抓到一员小校,厉声问道:“后寨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要跑?”

那小校惶恐答道:“将军,大事不妙了,好些汉军从后寨突然杀进来了,数也数不清,为首的一个女将好生厉害,我们抵不住啊……”

韩浩听重是面色铁青,此时方知汉军的进攻绝非是声东击西那么简单,原来在自己这里仍伏有另一路兵马。

“没用的东西,滚”

韩浩又惊又怒,一脚将那小校踢番,随即翻身上马,调了两千人马往后寨而去,试图击退从后而入的汉军。

只是,为时已晚。

在邓艾之军出发后,方绍又命关银屏率五千兵马而出,不走大道,只抄小路绕往魏军北营之后。只等着邓艾的猛攻,迫使韩浩将所有兵马都调往前寨门时,便趁其空虚,突然由后寨杀入。

区区几百的魏卒,如何能抵挡住处十倍于其的汉军进攻,在斩破寨门之后,关银屏便手舞长枪,率领着五千汉军如潮水般冲入魏营。

此时韩浩虽闻讯而至,但在军心与人数上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又如何能抵御得了关银屏这支奇兵,转眼之间,两千兵马便被杀得溃不成军,又反往前寨溃去。

营垒大火四起,魏军的意志早就随之而破,精神的崩溃,使得任何的抵抗都是如此的脆弱。当韩浩被由后寨而入的关银屏杀得节节节败退之时,邓艾也终于攻破了前寨,前后万余汉军像包饺子一样,将他这几千号丧失抵抗意志的魏军无情的碾去。

破营而入的邓艾,在深为大司马计策深远难料而钦佩之时,奋力的驱兵掩杀,试图将这战斗的功劳,尽可能多的揽于自己手中。

他银枪舞得寒光闪闪,宛若梨花,所过一处,将那些魏卒屠尽,正杀到带劲之时,一抬头瞧见前方一员魏将,武艺颇为了得,一连砍翻了数名汉军。

邓艾并不知道那人就是魏将韩浩,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斩将立功之心,于是眼中血丝更浓,一声长啸,便向着那魏将军冲去。

那韩浩眼瞅着敌方一员年轻的小将杀来,心想此等小辈,能有几斤几两,便是抱着一副轻视之心舞刀迎上,自以为可一合斩于马下。

电光火石的一击,两马相交,果然只用了一合。

不过,陡睁着眼珠子,胸口血如泉涌栽于马下的,却是韩浩自己。

第三百五十三章 欣慰

第三百五十三章欣慰

邓艾一枪将韩浩斩于马下,主将这般一落马,其余的魏军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也随之瓦解。

就近的几十名魏军立刻把兵器一丢,跪伏在地上表示投降。如同水落湖中击起的涟渏一样,周围的魏军跟着跪地投降,片刻之间,仅存的不到两千号魏军便尽皆选择了做俘虏。

这个时候,邓艾才意识到,自己斩杀的这员魏将,可能是个大物,一问之下才知,自己竟然是把韩浩给宰了。

理论上,韩浩的地位,并不逊于当年的曹休,邓艾顿时明白自己立了何等的大功,自然是大喜过望,忙是将韩浩的首级割了下来悬于鞍侧。

这时,关银屏率军赶到与他会合,邓艾始知配合他破敌营的将领,竟然会是关银屏。

“关小姐,怎么会是你呢?”邓艾驱马上前问道,表情中仍有几分意外。

关银屏秀眉一扬,“怎么,为什么不可是以我,你莫非瞧不起我们女将吗。”

邓艾赶忙摇手道:“不是,当然不是了。我是想说,亏得有关小姐出马,若不然也难助我成此大功。”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关银屏笑了一笑,瞅见了他鞍上悬着的人头,便问道:“这是何人的首级?”

“这个是魏国中护军韩浩的首级。”邓艾口气中有几分小小的得意。

“韩浩的首级?”关银屏显得稍有吃惊,韩浩之名她当然听说过,自然知道邓艾斩了此人的份量,脸色间对邓艾不禁有几分赞许之意。

此前的邓艾,虽然外表表现的很自信,但其实内心却始终为出身卑微这一层Yin影所笼罩。尽管他受方绍重用,以降将的身份,在这样一个年纪就当上裨将军的职位,但苦于没立下什么像样的功劳,无法用实力证明自己的优秀,故而在关银屏面前,始终觉得有些抬不起头。

但今时却不一样了,堂堂魏国的中护军被自己斩于马下,此战之后,自己的名字便与当年斩了曹休的姜维一样,必会扬名于外,这个时候,他在银屏面前自然就有了几分底气。

于是,邓艾坦然享受着关银屏赞许的目光,“没错,这正是韩浩的首级,刚刚被我斩于马下。”

“士载,我果然没看错你,你真是了不得,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一件呢。”关银屏跟着又是大赞一番。

听得关银屏的赞词,邓艾心中那个乐啊,信心更是倍受鼓舞,遂道:“小姐谬赞了。如今北营已下,韩浩已死,不如我们合兵一处,攻向曹真,若是能再取了曹真那厮的首级,那才是真正的大功一件。”

关银屏亦道:“方大司马也有密计授与我,令我们一旦攻破北营,立刻前去支援二哥他们。”

二人略一商议,便是合兵一出,转向二里之外的南营杀去。

此时的曹真,尚在面对着姜维与关兴的联合进攻,尽管姜维军突然出现,两军合兵一处,几有七千之众,这有点出乎曹真的意料之外,但曹真并未真正把他们当作一回事。

两万五千的精锐,仍然占据着人数上的优势,在西围初期的溃败之后,曹真迅速的调速战术,改四面围杀为正面的进攻。

精锐的魏卒结成密集的阵列,盾兵戟兵层层叠叠,前后而行,弓弩手在后以火力压制,骑军游弋于敌方之后,魏军由中军向前推进,铁壁一般的阵垒,将汉军很快就逼退至寨外。

姜关二人原以为趁着破围之势,可以一举的冲垮魏军,但他们忽视了曹真出色的统兵之道,在其主持下的魏军,士气反升不降,竟是生生的又夺回了上风优势。

那两员小将率军猛突数次,终是无法突破魏军的铁壁,反被逼退至鹿角之外,二人正自无计可施之时,忽然瞧见魏军之后,旗帜舞动,一股兵流袭卷而至。

那正是邓艾与关银屏的兵马到了,这一支兵马,歼灭了北营韩浩所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往相隔两三里之外的南营后寨。曹真与韩浩一样,将所有的兵力集对应对前寨之敌,根本料不到,韩浩竟然会被汉军所灭,所以当这一股汉军从后寨扑入时,曹真根本就没有防备。

后面杀入的这一股汉军,人数有近万之众,挟着大胜的气势杀来,即便是用兵有方的曹真,在此仓促之下也难以应对,整个魏军的阵势,顷刻之间就被这南北夹击而土崩瓦解了。

观望着纷纷倒退而逃的部下,曹真心中不是滋味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计策一旦被那方绍识破,竟然会遭到如此惨重的失败。

‘怎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那个该死的方绍,他莫非有三头六臂不成?’

曹真望着熊熊烈火兴叹,脸上流露着恨怒与悲愤交织的神情,面对如此颓势,曹真心知再无法挽回败局,于是,他当机立断,马上下令全军撤退,望函谷关方向退去。

名将不愧是名将,其优秀之处体现在各方面,包括逃跑。

汉军的人数皆竟不足以对魏军形成包围之势,因是曹真一旦下定了逃跑的决心,姜维等军当然无法阻拦他。这位大魏的车骑将军,在两百骑兵保护下,疯狂的奔路而逃,借着战场混乱,视野暗淡之机,幸运的逃离了这修罗战场。

领导有马骑,只能靠两条Rou腿的士兵们就倒霉了,在指挥体系完全崩溃之后,他们便由精锐的魏国战士,变成了无助的羔羊,任由着汉军这帮虎狼尽情的蹂躏。

这一场大战一直杀到天明时分,近有两万多魏军死于乱军之中,其中有五千余众选择了投降,侥幸逃还函谷关的,不过五千散兵游勇。

旭日东升,天光大亮之时,持续一夜的战斗彻底结束。

方绍这才出得渑池城,前来观看战场,抚慰将士。

其实,方绍虽然对自己的判断力很有信心,但也没有自信到认为自己的计策完美无缺,天衣无缝,可以一举把曹真打得滚回洛阳。

比如方绍估计,当北营遭到攻击时,曹真会选择调一部分兵力去增援,而方绍给关银屏的命令是,一旦敌军有备,奇袭不利,就选择撤退。但没想到的是,曹真对韩浩的能力相当的信任,以至于这种信任给了银屏机会,反而送了韩浩的Xing命。

所以,方绍原先只是计划着曹真一点教训,却不料这一仗竟是出奇的顺利,不但歼敌无数,而且还把曹真打得狼狈不堪的逃去。

方绍自然是怀着意外之喜的心情,视察被焚为废墟的魏营,当姜维等人听说大司马来到时,这一干小将们便纷纷的前来拜见。

方绍看着这帮血染战袍的年轻人,为他们能够成此大功,渐渐能挑起大梁而感到由衷的欣慰,看来自己果然是眼光没错,这几个人确是可造之才。

当方绍看到邓艾马上悬着的人头时,便问道:“士载,那是何人的首级?”

邓艾尚未及回答,关银屏替他答道:“那是魏国中护军韩浩的人头,是邓士载将他临阵斩于马下的。”

听着关银屏主动的替自己说出“辉煌”的功绩,邓艾心中自是一阵的感动,但面对方绍时,却不敢居功,忙道:“这韩浩确是艾所斩,不过也是多赖关小姐的助阵,若不然艾也没这个机会。”

前回姜维斩了曹休,如今邓艾又斩了韩浩,魏国的两员重臣大将,都是死在自己的门生当中,方绍自然是颇为欣慰,遂是抚着邓艾肩,赞许道:“士载呀,你果然没令我失望,恭喜你成此大功,陛下若是听闻,加官行赏不在话下呀。”

邓艾心中得意,嘴上却愈加的谦逊道:“大司马过奖了,艾只是奉大司马之命行事,只想着为国尽忠,岂敢妄自居功。”

方绍当然知道邓艾是在谦虚了,他这般的低调的言辞,倒与自己当年有几分相象,方绍不由得对他又有几分刮目相看,遂是呵呵笑道:“好好好,年轻人不居功自傲是件好事,士载,我对你的期望很大,一定要好好努力呀。还有你们,都要加倍努力,莫要辜负了我对你们一番期望。”

方绍在夸过邓艾之后,不忘把在场的小将们都鼓励了一番,众将自是倍受舞。

方绍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北面,心中暗道:‘南面大局已定,决定胜负的关键,就看平阳这一役了。’

平阳城陷之后,刘备便留魏延率军两万守平阳城,自己则率诸军暂时退往了河东郡,一则是就近食粮,休养士卒,二则也是故意的露出破绽,让曹丕的大军放心的进入平阳。

果不其然,十五天之后,曹丕自率十五万大军,由洛阳折转千里,赶到晋阳,连同徐晃所部在内,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由晋阳南下,迅速的收复各县,并完成了对平阳城的包围。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形势似乎忽然发生了逆转,此刻魏延和他的两万大军,俨然已成了困守平阳的一支孤军,陷入了魏军二十万大军的重重包围之中。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决战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决战

呼呼,终于一百万了,不容易啊,大家给点鼓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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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已至,骄阳无情的炙烤着大地,就连城墙都被烤得,稍摸一下便会有烫的感觉。

魏延立于城头,举目默默注视着不远之处,魏军密密麻麻的营垒,遮天蔽日一般的旗帜之海,心头却不禁涌上几分寒意。

就算是当年千里奇袭潼关,孤军深入敌境腹地,四面楚歌之时,魏延都没有这时的寒意。

城外可是二十多万的魏军啊,就算一人一口唾沫,怕也足以将平阳城给淹了。而这座十几天前才刚刚归附的城池,在经受了汉军神威炮的日夜洗礼后,城防体系已是颇为脆弱,就算是日夜的赶工加固,也远未达到最初的坚实。

以这样一座破损的城池,抵御二十万魏军的进攻,这确实是一件令人听之生畏的难事。

其实魏延也不愿意接这苦差事,不过谁让皇帝陛下信任他呢,当初问也不问,拍板就把这般重担放在了魏延的身上。

皇帝的信任,固然令魏延十分欣慰,但这欣慰不能当饭吃,如今面对这二十万大军的围困,魏延真有点头发麻。

‘魏延啊魏延,这一战,是英名毁于一旦,还是再度名扬天下,就看你自己的了’

魏延在心中还在自我鼓励之时,远方魏营中,人影与旗号移动起来,过不多时,一队队,一营营的魏军,便井然有序的开出大营,他们结成一个个分工不同的军阵,从四面八方,向着平阳城推进而来。

魏延知道,攻城战就要开始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凝眉沉声喝道:“传我之令,全军准备迎敌”

………………

平阳城遭到魏国二十大军猛攻的消息,迅速南下送往天子那里。

当加急的快报交到刘备手中时,此刻他已率军回屯至蒲坂,准备由此渡河回往关中休整。

“陛下,魏国已起倾国之兵至平阳,正符合我们当初的设想,臣以为,是不是该迅速的回师平阳,与敌进行决战了?”献计的是左大司马法正。

刘备刚想说话,忽觉胸中一阵的难受,大咳了起来,只咳得胸上青筋凸起。

左右侍臣急是养润肺的参茶奉上,刘备连灌了几口,气息才渐渐有所平伏。

庞统关怀道:“陛下,你还当保重身体才是,不若召张仲景前来陛下诊治一番。”

“庞司马,你莫非忘了吗,仲景去岁已经故去了。”法正提醒道。

庞统晃了晃脑袋方才想起,摇头叹道:“瞧我这记性,倒是把这事忘了。想这仲景乃一代神医,医人无数,到最后却医者不自医,真是可惜呀。”

御榻上的刘备咳嗽止歇,但面色却仍有些苍白,他勉强的笑道:“人终究是肉体凡胎,大限一到是谁都留不住的。朕到得这等年纪,身体欠佳也是自然之事,尔等不必挂怀。”

“既然陛下身体欠佳,那这平阳的战事,是不是该先放一放。”

法正又改了口,毕竟在皇帝面前,一定要表现得把皇帝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刘备却摇手道:“朕的身体朕最清楚,不碍事。朕与卿等费尽心力,为得就是今天,如今曹丕那小儿率倾国之兵而来,朕焉能错过此等尽灭其军的天赐良机。”

“陛下再度亲征平阳,自是无往而不利。不过,依臣之见,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机。”庞统提出了不一样的意见。

“那依大司马之见,还需等待什么时机?”刘备问道。

“魏军千里而来,其锋尚锐,这个时候,我军当暂避其锋,待其屯兵平阳城下,久攻而不下,师老已疲,锐气丧尽之时,我军再以逸待劳,北上与其决战,必可一战可胜。”

庞统这是要尽可能的发以逸待劳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只是,这般做法,却尚有其冒险之处。

“魏军二十余万,而守城的魏将军仅有兵两万,且平阳城经上一番我军的轰击,城池之固远逊于前,如果拖得过久的话,只怕会有闪失呀。”

果然,法正立刻指出了其中风险。

这时,刘备却面露信心,很肯定的说道:“文长跟随朕多年,他的能耐朕最清楚,有他守平阳,就算曹丕有二十万人马,也休想在十天半月内破城,朕觉得士元之计可行。”

刘备赞同了庞统的计策,决定冒一下险,而促使他决定赌一把的筹码,则是源自于他对魏延的信任。

刘备既是拍板决定,法正便无话可说,庞统遂道:“那臣这就派人去往平阳,密告文长,令其尽可能久的拖住魏军。”

尽管在平阳方面,魏军二十万大军占尽了优势,但渑池之战的失利,使得留守洛阳的曹真手中可调之兵,仅余两万之众,以这样一丁点的兵力,既想守住函谷关,又要提防汉军从黄河方面的进攻,这点兵力显然是捉襟见肘的。

因此,曹丕为保洛阳,不得不从南阳曹仁部抽调两万兵马,从寿春的曹洪那里抽调一万兵马,以增补洛阳的兵力。

南阳方面,曹仁以七万兵力对垒关羽和刘封的九万大军,本来还算是旗鼓相当,但被抽去两万人后,形势便渐转为不利。曹仁只能将防线收缩,放弃了淆阳等城,将防线退至宛城一线据守。

至于寿春的曹洪的处境就更不利了,原本以三万的兵马,面对着十五万吴军的进攻,此时又被抽去一部分兵力,形势就越发的困难,只是依仗着寿春城的坚固,以及吴军攻坚能力的薄弱,方才勉强的苦撑着。

孙权在强攻寿春不下的情况下,在吕蒙的建议下,改强攻为困守,令吕蒙率水师两万进入淮河,阻断寿春城与北面的联系。令徐盛统一军攻占阳泉,占据了颖水入淮河之口,令蒋钦统一军攻占当涂,阻断涡水入淮之口。

寿春之粮,基本都是由颖水与涡水运抵淮河,再转入寿春,如今两处水口被吴军所据,则等于断了寿春的粮道。寿春城中,连民带兵有六万余口,日耗巨大,如今粮道一被断,城中立时便人心惶惶,守御的形势越发不利。

当寿春的曹洪,被十几万吴军折腾得痛苦不堪时,平阳城的魏延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说,魏延所受到的折磨要更多一些。

魏军的攻坚能力可远非吴军可比,尽管他们没有神威炮、诸葛弩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但几百辆简陋的霹雳车齐轰城墙的场面也着实可怖。再加上无穷无尽的魏卒,如蚂蚁一般附墙而上,什么火箭、硬弩、冲车轮番上阵,平阳城就像是落入了贼窝的失足少女一样,受尽了各种各样的蹂躏与折磨。

但是,汉军却有一样至关重要的利器,那就是他们的主将魏延。

在其出色的指挥下,两万汉军,生生的在二十万魏军的猛攻之下,死守了整整半个月。

明攻不成,魏军只得改为暗取,暗中挖了七条地道,直通平阳城下,先以木料支撑地道顶,再以火焚烧木柱,试图弄塌城墙。

这招一使出来之后,魏延就有点招架不住了,不过,南面及时出现的汉军,拯救了魏延。

七月中,在河东休整了一个月的刘备,突然率十三万大军北上,兵锋直接平阳城南。

刘备的突然回师对魏军震动不小,但也并未超出魏国君臣的预料,在司马懿的建议下,曹丕在围城之下就下令,在平阳以南,西起谷山,东至汾水之间,挖掘了一条宽达两丈,深达三丈的巨堑,以防止汉军的突然回师。

而今听闻刘备亲率大军而至,曹丕则令徐晃与司马懿继续督师攻平阳城,自己则率十六万兵马,在巨堑之北与汉军相拒。

两军沿巨堑一线展开了一场拉钜战,魏军人数虽稍占优势,但因师老已疲,整体战斗力其实已逊于汉军,但借着巨堑之险,几番逼退了汉军的进攻,双方交战七天而不分胜负。

七天之后,汉军停止了进攻,与此同时,曹丕则收到了刘备的一封亲笔信。

信中,刘备先是盛赞了一番他的父亲曹操是如何如何的勇武,如何如何的英雄,接着便对曹丕大加讽刺,什么虎父犬子,父若猛虎、子若猪狗,大肆嘲讽了一番,最后还说如果你曹丕没这个胆量与我决一战死,那就尽早让位给你的弟弟曹植,或许曹植还有三分其父之志,有胆来与我过几招。

看过刘备这封信后,曹丕当然是气得怒发冲冠,他将那信丢于地上,愤愤骂道:“好你们织席贩履之徒,你算什么东西,一朝得志,就敢如此藐视于朕,朕若不与你决一生死,难消心头之恨”

陈群将那封信拾将起来,粗略的看了一遍,宽慰道:“陛下息怒,依臣之见,这只不过是刘备所使的激将法,故意想激怒陛下越堑与之决战而已,陛下万不可中了他的奸计。”

此时的曹丕,如何能听得进陈群之劝,他冷哼一声,不屑道:“朕就算越堑决战又如何,朕的大魏将士,个个都是虎狼之士,而且人数还占上风,朕难道还怕跟他不成。来人啊,传朕之旨,明日即填了沟堑,全军随朕越堑南进,与那大耳贼决一死战”

第三百五十五章 血流成河

曹丕在盛怒之下,下了这道决战的诏命,陈群心有忧虑,忍不住又劝道:“陛下,我军辗转千里而来,攻城半月未下,将士们已是十分疲惫,而贼军却是以逸待劳而来,就这般与其正面决战,怕是不太稳妥吧。”

陈群的话自然是深合兵法的,但他却不了解曹丕此刻的心情,现在的他,太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了,而击败刘备,这个自董卓时代就闻名于世的枭雄,如此不世之功,将堵住一切质疑自己的声音。

所以,这一战,他无论如何是非打不可。

“朕意已决,卿等不必再多言。”曹丕断然而言,说罢拂袖转向内帐之中。

群臣面面相觑,皆不知该说什么,只得依诏而行。

次日一大早,魏军便开始担土抬石,去填堵十几天前才费力刚刚挖出的沟堑。

魏军的举动,很快便被报与汉军御帐之中。

刘备听闻之后,不禁抚须哈哈大笑,“看来那封信果然有些用处,朕的这位贤侄也不是个孬种嘛,他这是打算跟朕拼个你死我活了。”

“陛下,臣愿领一军,趁着贼军填沟之际将之一举击破。”骠骑将军马超慨然请战。

“有你孟起发威的时候,不过却不是此时。朕这一回要的不是局部的小胜,而是一场可以尽歼魏军的大胜。

刘备当即下令,全军约退五里,让魏军从容不迫的填壕越堑。

在汉军的默许之下,魏军花了一天的功夫,从容的填堵了壕沟,当天晚上,曹丕派人前来下战书,约定明天清早于平阳城之南进行决战。

刘备欣然应诺,当晚召集诸将,传达了明早决战的消息。

消息传开,整个御帐都为之沸腾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着大同小异的兴奋之情,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明早这一战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年来,在与曹魏的无数次交战中,用尽了各种各样的计谋,无论哪一次的战争,都尽量的发挥以多胜少,避实攻虚,声东击西,据险而守等等以弱胜强的惯用手段。

而在这些手段的帮助下,尽管屡获胜绩,但却始终无法扭转敌强我弱的实力对比。

今天,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十三万对十六万。一场没有计策,没有Yin谋,没有侥幸,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刘备宣布完决战的消息后,当即调兵布阵,令吴懿、庞德率军三万,布于左翼,黄权、马岱率军三万,布于右翼。刘备自统五万大军,率黄忠、孟达、冯习、张南、李恢、费观、陈到等将坐镇中军。

诸将各领其命,尽皆跃跃欲试,这时,马超却不悦道:“陛下,诸将皆有任务,却为何唯独臣被闲置?”

刘备向庞统使了个眼色,庞统笑道:“骠骑将军乃国之重将,岂能轻动。陛下的意思,自是在开战之时,由骠骑将军谨守营垒,此等重任,非将军担当不可。”

马超一听说如此重大的决战,自然竟然被安排守营,自是大吃一惊,当下便单膝跪于地,正色道:“陛下,臣受陛下厚恩,如此关乎重大之战,人人皆出死力,臣岂能苟缩于营,独享清闲。况且臣与那曹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恳请陛下让臣参战,臣必取曹丕之头,下报父仇,上报陛下。”

“这个嘛……”刘备显得有点点为难。

“陛下若不许臣出战,臣便跪死于陛下面前”

马超将另一条腿也跪了下来,神色既是渴求,又带着几分愤懑。

见得此状,刘备叹了一起,几步走下御座,亲手将马超扶起,抚其肩道:“孟起有此报国之心,朕心甚慰呀。好,那朕就将决定胜负的一支兵马交在你手上了。”

显然,刘备使得是激将法,为的就是激起马超的斗志,而当刘备把最关键的任务委派给他时,这位西凉雄狮整个人都焕发出浓烈的肃杀之意,拱手慨然应诺:“臣必不负陛下之信任,明日一战,就看马超的好了。”

刘备安抚过马超之后,形容变得肃穆起来,他回往御座,扫了在场的豪杰一眼,大声道:“诸位爱卿,大汉四百年之社稷能否延续,你我君臣为之奋斗半生的富贵荣辱,就在明日一战了,望诸位能与我刘备并肩而战,共创此大汉中兴之不世之功”

刘备的一席话,如飞落之瀑,激起层层怒涛。

“大汉必胜”

“大汉必胜”

不知是谁先挥拳喊了这么一嗓子,御帐之中酝酿已久的意志,瞬间被点燃,无论是粗鲁的武夫,还是平素文质彬彬的文臣,此时此刻,都被这种强烈的斗志所感召,一个个都热血为之沸腾,齐声呼喊起大汉必胜的口号。

次日,决战之日。

当太阳尚未升起之时,绵延十余里的汉营与魏营,无数的战士在黎明清辉的映照下,默默无声的走出营帐。一队接一队,一营接一营前往预定的战场集结。

当第一缕阳光射入眼帘时,汉魏两国,总计约三十万的兵马,在宽达五六里的战场上列阵已毕,两军相隔不过里许。

刘备驻马于中军阵前,昂然而立,虽已是鬓发斑白,但那苍老的身躯上,仍弥散着令人望而生畏的英武之气。

他稍回头,只见身后十数万汉军健儿肃然而立,高举的枪戟,密密麻麻,寒刃反射着白光,如同覆雪的森林一般。

风吹着大汉的旗帜,滚滚如卷积的波浪一般,渐渐的,初升的骄阳便被卷积的云团所吞没,天地之间,两团黑压压的云团相呼掩映。

刘备转过身来,缓缓的抽出长剑,高举着吼道:“杀曹贼”

“杀曹贼”

“杀曹贼”

吼声由远及近,先是百人在喊,接着是千人在喊,转眼之间,十余万的汉军齐声呼喊,那嘹亮而充满杀气的怒吼声,将天地都搅得隆隆作响。

热血在这一刻被点燃。

汉军威压之势,只令对面的魏军无不为之动容。

曹丕见状,亦厉声高呼道:“得刘备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一听得皇帝的激励,魏军的惊容有所收敛,学着汉军那样跟着齐声吼道:“杀刘备,杀刘备”

对面的刘备听到魏军的辱没声,淡然的很,跟着回应道:“得曹丕首级者,赏驴一头。”

此言一出,众军听闻,便为之一声轰笑。就近的几百名将士跟着将刘备的话大声重复的吼了出来。他们人数虽少,但声音却很齐,几百人的声响竟是压过了对面魏军数万人零乱的叫声。

十几万的汉军一听到这话,无不为之大笑,而魏军听之,却甚为愤怒,你一言我一语就开始乱骂起来,这一骂反而是把自己这边给骂乱了,本来是整齐划一的很有气势,如此一来却搞成了泼妇骂街一般。

尚未开战,气势上落了下风,曹丕心中有怒,遂是高喝道:“全军,进攻”

令下,一排排的号角吹响,跟着十几面大鼓轰隆隆的擂起,绵延数里的十几万魏军之阵,开始缓缓的向前推进。

此时,刘备策马奔向早就备好的鼓台,翻身下马,几步跃上那丈许高的木台,在那上面,一面大鼓早已树立在那里。

刘备挽起袖子,抄起两根手臂粗长的大木槌,用尽平身之力,拼命的敲起了那面牛皮大鼓。

咚咚咚咚

那惊雷般的鼓点声,挟着的是刘备一腔的雄心,如波涛怒浪一般四散开来。

三军将士,见到皇帝竟然亲自为他们擂鼓助威,自然是无不为之所感动与振奋,一时间热血沸腾到了极点,只想以血Rou之躯,为大汉国的皇帝赴汤蹈火亦再所不惜。

“万岁——万岁——”

随之一声震耳欲袭的齐啸,十余万汉军轰然而动,数十个方阵,整肃无比的向着敌军推去,那红黑相间的衣甲,密如森木的刀戟,仿佛从地狱中走出的修罗之士,大有吞噬一切阻挡者的可怖之势。

几分钟之后,左中右三路,两军数十个方阵碰撞在一起。

惨嚎声、金属撞击声、怒吼声,数不清混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只令天地肃杀物动容。

高台上的刘备,冷视着前方那血Rou的杀场,他的神经已经绷成了一根弦,他现下所能做的,就是拼尽全力擂鼓,以为他的健儿助威,直到挥汗如雨,衣甲尽湿都不能停歇。

战事从清晨杀到近午,战场之上已是伏尸无数,血流成河,近三十万人纠缠在一起,尽为鲜血所染,从远处观之已分不是谁是汉兵,谁是魏卒。

士兵们这般厮杀,精神与体力都有极大的消耗,几个时辰杀过来,大部分已是气虚力竭,精神频临崩溃的边缘。

此刻,身在后面指挥的刘备,同样已是疲惫不堪,他早已经放弃了擂鼓助威,只能立于马上观战指挥。

“陛下,左翼我军损伤三千。”

“右翼我军死伤四千。”

“中路伤亡不计其数。”

……

一道道的战场实时战报送到刘备这里,听起来只是几个数字而已,但刘备知道,那却代表着无数个家庭的破灭。

这场血战,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刘备再一次审视战场之后,深吸一口气,默默说道:“传朕之命给骠骑将军吧,是他该上场的时候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汉骑雄烈

第三百五十六章

汉骑雄烈

战场的西面,目光所极,旷野的尽头,一条细细的黑线在蠕动。

厮杀仍在继续,每个人的注意力都集在眼前的敌人身上,并没有人留意到,在地平线上的那条细细的黑线在变粗。

一声绵长的号角在天的尽头响起,悠远的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黑线越来越粗,向前蠕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终于,有人开始注意到远方的变化,众军环护中的曹丕,和其他魏军一样,伸长了脖子,向那号角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隐隐有雷声从天边传来,脚下的大地也在随之颤抖。

瞬时间,曹丕的脸色变了,夏侯尚的脸色变了、陈群的脸色变了,所有留意到那异样变化的魏军将士脸色变了。

那是一支骑兵,一支庞大的骑兵。

来势快如疾风,近了,曹丕甚至已经能清晰的看到,那一杆迎风招展的烈烈旌旗,赫然绣着斗大的一个“马”字。

马超,是马超

曹丕的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

在那洪流之中,马超高举着长枪,御马飞奔如电,一万汉军铁骑如慧星之尾一般,紧紧的追随在他身后。这支由西凉健儿组成的庞大骑阵,如决堤的冥河之水,挟着摧毁一切的威压之势,似天崩地裂一般,向着战场的魏军侧翼漫卷而至。

足下的大地如海潮退去,天地间只有成千上万战马叩击地面的隆隆之声,马超仿佛能看到整个世界都在为他在战栗,烈烈的豪情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他的双眸在喷涌着灼热的火焰。

此刻的马超,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风华正茂的时代,纵横西凉,无往不利,锦马超之名无人不畏的时代。

“杀尽曹贼”

马超陡然间大吼一声,手中长枪狠狠的向着一指。

杀尽曹贼杀尽曹贼

身后的万余战士轰然回应,无数的马铁卷起漫天的尘雾,迫敌已近,当先的千余骑兵迅速的将直指苍空的长矛压下,密密麻麻的锋刃穿碎了夏日令人窒息的闷热,那刃锋所反射出的寒光,甚至将灰暗的天空都为之照亮。

曹丕惊奇的发现,这一支突然杀出来的汉军骑兵,并未有冲向正前方的修罗战场,而是直接的奔向了自己所在的压镇的中军。

杀贼先杀王,马超这是要玩斩首之计啊。

面对着滚滚而来的洪流,曹丕心中是胆战而心惊,但他却极力的克制住内心的恐怖,用伪装出来的从容不迫,指挥着他的中军将士列阵迎敌。

近两万的步军,稍稍调整了方向,准备迎击汉军的冲击。

然而,随着那天崩地裂的冥涛越来越近,魏军的军阵开始骚动起来,站在前排的士兵惊恐的环顾四周,胆怯者已是开始退缩。

“退后者,杀无赦”

夏侯尚在阵前策马来回奔走,大声的喝止,试图压制住这股形将瓦解的溃势。

然而,此时的魏军,低声已跌落至谷底,夏侯尚的任何努力都显得那样的徒劳,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本能的往后退,就算夏侯尚亲手斩了几人也制止不住。

瓦解之势,似已无法阻挡。

阵后的曹丕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束手无策,眼看着汉军的漫卷而至,心中的恐怖已如脱笼而出的野兽,开始在他的脸上奔跑。

“陛下,军心已溃,贼军骑兵是挡不住了,陛下龙体为重,还是先退避一下吧。”陈群急迫的劝道。

“不,朕要跟贼人决一死战,岂能先退”

曹丕色厉而内荏,他这是在硬撑,但脸上澎湃的畏惧之色,却很好的出卖了他心中的惶恐。

敌骑越来越近,隆隆的马蹄声几将耳膜震碎。

大批的士卒开始弃械而逃,先是士卒,接着连各级的军官也开始无视号令的溃逃。

这个时候,陈群再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他冲着曹丕大声吼道:“败局已定,陛下你身系大魏社稷,若再有犹豫,我大魏国就有覆灭之危啊,陛下,快撤吧。”

“朕不甘心,朕不甘心啊”

曹丕还试图维持最后一丁点的帝王的威严,但说话之时口齿已经开始打哆嗦。

陈群扑嗵一下就跪在了曹丕面前,泣声哀求道:“陛下,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臣请陛下以江山为重,撤退吧。”

在陈群做足了铺垫之后,曹丕摇头叹道:“好吧,撤吧。”

话音未落,曹丕拨马即走,皇帝一动,诸御林护卫,陈群等随行之臣,轰然而动,跟在皇帝的屁股后面就望北退去。

皇帝一逃,魏军立时土崩瓦解,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就此随风而去。

转眼之间,汉军铁骑如虎入羊群一般,一头扎进了魏军的溃阵之中,锐利无比的长矛像扎纸人一般轻松的洞穿魏卒的血肉之躯,一场血腥的屠杀就此开始。

当汉军的铁骑蹂躏魏军中军之兵时,前方的十几万魏军尚在与汉军的纠缠厮杀之中,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已经弃他们而去。

高台上的刘备却瞧得一清二楚,他兴奋的大叫道:“曹丕休逃”

刘备这么一吼,周围的汉军也随之呼应,这些高大的西北汉子,用他们那铜锣般的大嗓门,将“曹丕休逃”四个字吼得是震天动地。

当这四个字传入尚在搏命的魏卒耳中时,人人自是为之一惊,他们本能的回头瞅向本阵,看见的却是中军的溃败,皇帝的伞盖被汉军的长矛撕成碎片,那一杆高耸的魏字大旗被砍翻,被汉军的铁骑无情的踏于足下。

只一瞬间,魏卒的斗志便随着那倒下的大旗黯然落地。

兵败如山倒。

十余万魏军如溃巢的蚂蚁,分崩离析,各自望风而逃。

魏军全线溃退,高台之上的刘备喜形于色,他决定再给摇摇欲坠的敌人来上最后一击。

他奋然拔出宝剑,寒锋向前一指,厉声道:“杀尽魏狗,一个不留”

皇帝一声令中,中军的万余汉军,随着主将陈到轰然而出,似最强大的一波洪峰,将漏洞百出的堤坝一举冲垮。

……

当南线大败之时,徐晃和司马懿的四万兵马,尚在围攻平阳城,

对于曹丕要与刘备正面决战的圣意,司马懿本来是不支持的,但皇帝的盛怒,使他选择了保持缄默。

决战的这一天,司马懿停止了攻城,令全军谨守营盘,他是担心万一前方作战不利,怕城中的魏延里应外合,趁势出击。

司马懿的预感果然成真,南线的大决战己方果然失利,但司马懿料想不到的却是,那并非是一场小小的失利,而是一场演变为全军崩溃的大败。

在目睹了十几万大军蚁散一般溃逃时,司马懿就知道,大势已去,所以他想也不想,果断的弃军先逃。

徐晃没司马懿那么聪明,危急关头,他急率本部万余众,出营列阵,企图挽回局败,但不幸的是,怀有战意的徐晃,连敌人的毛都来不及沾到,就被狂逃回的本方溃兵冲乱。于是,转眼之间,徐晃的这一万兵马也加入了溃逃兵的行列。

而在此时,城中被困了快一个月的魏延,终于瞅到了报仇的机会,眼见魏军各线大败,魏延当即点下一万兵马,由南门杀了出去。

汉军前后夹击,里应外合,魏军就像饺子馅一般被包在其中,任由着汉军肆意的屠杀。

……

曹丕是幸运的,及时的弃军而逃,使他免于死在乱军之中的惨烈。

曹丕也是不幸的,因为谁让他的父亲杀了马超一家,所以,这位锦马超就像是一枚巡航导弹一般,锁定了曹丕之后就不肯罢休。

可怜的曹丕,弃却了十几万大军,在八百余亲军的保护下,绕过平阳,望着太原郡方向夺命而逃,身后的马超则是穷追不舍,一连追出四百余里,直追至与太原郡交界的永安县境内。

从早至今,群臣和将士们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又狂奔了几百里地,自然是又疲又渴,曹丕也是累得饥渴难耐,瞅着后边不见汉军影子,而且已进入太原郡境内,料想那马超不敢再追来,于是就令暂且停下,在汾河边就水食粮。

喝过几口凉水,嚼过几口肉干,曹丕的心神渐渐平静下来,看一眼周围无精打采的士卒,还有垂头丧气的群臣,曹丕心里不是滋味啊,禁不住长叹一声。

身边的陈群宽慰道:“陛下无需灰心丧气,胜负乃兵家常事而已,想当初太上皇不也在宛城和赤壁险遭不测的么,到最后还不是创下我大魏国的江山社稷。只要陛下能振作精神,励精图志,以我大魏地广人多的优势,早晚能一雪今日之耻。”

陈群的鼓励令曹丕恢复了几分信心,他咬牙切齿说道:“陈爱卿言之有理,朕早晚有一天报此仇的。”

话音未落,忽见南面尘雾又起,曹丕的刚刚振作神色,立时又浮起惊色,过不多时,探马回报,言是汉军又追来了。

曹丕大吃一惊,怎想到敌人会跟死狗一样,咬住自己就不放了,当下赶紧上马,继续往北面逃去。

一路狂奔,再转过前面的一道山坡就是永安县城,只要进了县城,据城而守,就不惧马超的骑兵了。

就在曹丕惊魂渐定之时,突然之间,前方的山坡之上现出一军,列阵而待,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曹丕大惊失色,心中暗暗叫苦:‘莫非那马超竟是抄小路赶到了前边吗,若是如此,朕的性命今日休矣’

第三百五十七章 忌惮

第三百五十七章

忌惮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曹丕已经在考虑,自己这大魏国的皇帝,到底是应该老老实实的投降保命呢,还是要保持皇帝的荣誉与尊严,勇敢的选择战死。

“怎么会这样,莫非天要亡我大魏不成?”

曹丕仰天长叹,懊悔之意涌上心头,悔不该御驾亲征,千里来夺平阳,悔不该贸然的与敌决战,悔不该……

各种各样的悔恨填塞心头,曹丕陡然间发现,自己与父亲相比,实在是相去甚远,此刻,他反倒有点想念那个尚在邺城昏睡不醒的父亲,想念在他羽翼下接受庇护的安然时光。

正当曹丕和群臣,以及疲惫的将士们惊魂失措之时,陈群却敏锐的意识到前方阻路之军有所异样,遂道:“陛下先莫焦虑,臣觉着前方拦路之兵不像是贼军,不若先遣人上前探查一下虚实。”

曹丕只能抱着一丝的希望,派人去上坡探视,而探马回报的结果,却令曹丕喜忧参半。

前方带兵拦路者,乃是曹丕的皇弟,任城王曹彰。

曹丕喜的当然是前方之军,并非夺命的马超,而是自家兵马。而他忧得则是,带兵之将,并非普通的魏将,而是自己那骁勇善战的弟弟曹彰。

这个曹彰,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曹丕同母的弟弟,与三弟曹植不同,曹彰自小好武,精于射箭御马,且臂力过人,能徒手与猛兽搏斗。自年轻时起,就曾多次从军征伐,且屡立功勋。

曹操尚在时,就曾命曹彰往征乌桓,并大破之,在此之后,曹彰就常驻于幽燕之地,为魏国抵御北方的外敌。

当初曹操昏睡不能视事,曹丕在群臣的拥戴下继位为帝,诸弟他皆不为惧,唯惧领兵在外的曹彰,故一面增其食邑,以为安抚,一面又令其回邺都朝见,想要趁机夺其兵权。

而自恃勇武的曹彰,对于曹丕这般自立为帝的举动,心中却深为不满,虽然明里上表表示承认既成的事实,并表示愿意效忠,但私里却假装有病在身,不肯离开北地。

曹丕初立为帝,羽翼未丰,故而暂时不敢把曹彰怎样。

此番御驾亲征平阳时,曹丕便以国难为由,下诏令其率兵前来平阳增援,料想曹彰不敢拒绝,到时候就可以趁机夺其兵,削其权,根除了这个隐患。

但人算不如天算,曹丕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二十万的大军倾刻即没,如今落荒逃至此地,却正好撞上了率领一万多幽燕之军而来的曹彰。

如今自己身边只有几百残兵,如果这个时候曹彰有什么异变的话,自己可是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曹丕刚刚好转点的脸上,转眼又刷上了一层忧惧。

陈群一眼看穿了曹丕的心思,遂道:“陛下且在此稍候片刻,待臣先去见一见任城王。”

曹丕别无他法,只得如此。

陈群一人一骑纵马上坡,坡上的幽燕骑兵们顿时面露杀机,陈群高声叫道:“我乃尚书令陈群,任城王安在。”

骑兵的队伍分开一道缺口,一名黄须武将缓缓而来,面色间尽是狰狞之色,正是那“黄须儿”曹彰。

陈群起紧下马,上前拜道:“臣陈群见过大王。”

曹彰斜瞅了陈群一眼,冷冷道:“原来是陈长文啊,你不是随陛下征平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群叹了一声,“平阳一役,我军大败,臣不得不随陛下御驾回往晋阳,幸得在此遇上大王啊。”

听闻平阳的大败消息,曹彰神色一变,又听得曹丕也在此时,眼睛却又为之一亮,“原来陛下也在此啊。”

曹彰的目光移向坡下那几百惨兵败卒,眉宇间不禁吐露出几分杀气。

陈群眉头微微一皱,表面上却一副欣慰,“如今贼将马超正率数万骑军追来,就在后面,幸亏任城王你及时赶到,若不然的话,陛下若有闪失,则我大魏的江山危矣。”

“什么,马超也到了?”曹彰脸上的杀气收敛了几分,显得有些意外。

陈群摇指南面,说道:“大王自己可以看,就在后面。”

曹彰手搭凉篷,凝目远视,果然见数里之外,尘雾滚滚,漫天飞卷,隐隐约约更能听到雷鸣之声正由远及近的驰来,多年的征战经验告诉曹彰,除了规模庞大的骑兵之外,还有什么能折腾出这般大的动静。

曹彰沉眉暗思了片刻,遂道:“我千里而来,正是要为陛下效力,长文,你速去保护着陛下去往永安暂避,马超那厮由我来抵挡。”

陈群暗松了一口气,急是下坡回到曹丕的身边,催促着曹丕赶紧前行。

曹丕却面带狐疑,他的心里,对这位看似已表示效忠的弟弟,仍是怀有深深的忌惮。

“陛下,事不宜迟,再不走贼军就要追上来了。”

曹丕沉顿了一下,默默道:“子文他真的没有异心吗?”

曹丕终还是道出了心中的忌疑,陈群宽慰道:“任城王虽然骁勇,但也不是不识大局的匹夫,如今贼军近在眼前,当此存亡之机,他就算怀有异心,也不得不暂做退让。陛下不必再迟疑,不管怎样,也当先避过此前之难再说。”

曹丕别无办法,只得深吸一口气,策马随众人上得山坡。

这个时候,曹彰已立于坡前,俯视着他的这位皇帝兄长灰头土脸的上来,神色之间不禁闪过几分鄙夷之色。

“臣弟来迟一步,让陛下受惊了。”曹彰并未下马行君臣之礼,只于马上微微拱了拱手。

曹丕心中有愧,但在弟弟面前,仍然得保持住君王的威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淡淡道:“子文你来得正好,如今大敌当前,你我兄弟齐心,必能度过此难关。”

“马超此贼由臣弟来对付,陛下先去往永安静候臣弟佳音吧。”曹彰对于曹丕以兄弟之情的拉拢并未给予太多的回应。

曹丕不敢久留此地,遂与陈群等辈匆匆而去。

…………

函谷关前,汉军的营垒逼关下寨,几十门神威炮,正立于关前百余步之外,向着那雄伟的关城猛轰。

自渑池之战大胜后,方绍就率军一直追至函谷关,强攻不下,便调来大批的神威炮,对关城实行日夜不停的疲劳轰炸战术。

曹真因那一战损兵折将,如今虽已得到了南阳和寿春方面的援军,但那一战的失利让他惊魂难定,故而再不敢出关来战,面对着汉军无休止的轰击,只能咬着牙默默忍受。

不过,就在两天之前,汉军的轰击忽然减弱了,而汉营之中,似乎也与先前发生了一点变化。

汉军是在营前筑起了一座其高可比关城的土墙,这样的话,身在关城上的曹真,就无法依靠居高临下的优势来观察汉营。

曹真敏感的意识到,那个姓方的家伙,一定又在玩什么花招,于是曹真增派了斥候,对汉营严加侦察,不几日,果然叫他发现了汉军有何异常举动。

每至夜时,汉军就不动声色的从营中运出许多土方,尽数倾于离营较远的隐蔽山谷中。

汉军的这般鬼鬼祟祟的举动,使曹真判断出来,那方绍定是想暗挖地道通往关城。

识破了方绍的诡计,曹真即刻令在关城内围挖掘深堑,并准备下大量的柴火等易燃之物,一旦发现汉军的地道,就放火把那些贼军熏死在地道之中。

大帐之中,方绍手中拿着的,是平阳大胜的快报,原以为自己会平淡的面对这场大胜的消息,因为结果似乎本就在自己的预料中,但当胜利真的到来时,方绍还是有些感慨。

至于帐中的那些小将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更是激动的不知所已,只是关兴却叹道:“只可惜,如此至关重要的一场大战,我们却无法参与其中呀。”

关银屏从旁宽慰道:“二哥你也不必叹惜,等地道一挖好,咱们攻破函谷关,杀了曹真,夺了洛,同样是一场奇功。”

众小将都精神振奋,一副跃跃欲试之状。

方绍笑而不言,向案前扫去,却见人群中,仅有王濬一人默然不语,眉宇间似有心事。

几天前,方绍以执法严明为名,将王濬提拔为参军,使之得以参与到作战的参谋当中来,不过,这么多天来,这位年轻的儒将,却一直表现的很低调,从未曾提出过什么建设性的方案。

见王濬一副心事重重之状,方绍便问道:“士治,看你一副沉重的样子,莫非对这地道之策没有把握吗?”

王濬吞了口唾沫,答道:“地道之策,固然是一个奇招,只是末将想那曹真经验老道,这一条计策,只怕瞒不住他。”

王濬的话令方绍很满意,但他脸上却表现出稍稍的不悦,“既然你有此担忧,却为何不早进言,如今地道已挖至一半,若再停下来,岂非白费一场力气。”

王濬沉顿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末将之所以不敢妄言,只是猜想大司马明智曹真并非蠢材,却还要用这地道之计,莫非是另有用意?”

第三百五十八章 方绍的险招

第三百五十八章方绍的险招

方绍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诡笑,那是一种自我的得意,也是对王濬的一种赞许。

诸人之中,唯有王濬能体察到自己的心意,看来这小子果然不一般。

方绍正欲说几句时,忽闻帐外有人唱道:“车骑将军到——”

“嘿嘿,我估摸着车骑将军这几天就要来了,没想到来这么快,走,随我出去迎接吧”

一干人等正欲随着方绍出帐,步子还没迈出去,张飞已是风风火火的大步而入,脸上的表情那是又喜又忧。

“中正,平阳大胜的消息你听到了吧。”一进门张飞就嚷嚷道。

方绍一边令人上茶,一边笑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此役斩敌七万之众,这一回魏军可算是元气大损,再无法与我军正面抗衡了。”

张飞道:“是呀,杀敌七万,想想都痛快,我听了是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觉啊,这不,一早起来就赶来见你了。”

张飞的到来方绍是早有预料,不过此时他却仍不动声色,淡淡问道:“这般大胜自是可喜可贺,不过我怎么瞧着翼德将军你神色中还有几分忧色呀。”

“唉,还不是因为先前那事儿嘛,如今那一场大胜,诸将皆讨得不少功劳,我等却沾不到半点光,我这心里想着就憋屈呀。”张飞咕咕嘀嘀的抱怨着。

方绍饮了一口茶,不急不慢道:“翼德将军原来还在为此事伤神,不过,不知将军可曾记得当初我与将军所说的话吗?”

张飞一拍大腿,叫道:“我当记得了,你当初说了可以助我立大功,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呀。中正,眼下眼瞧着战事就要告一段落了,你再不想想办法,就没机会了呀。”

方绍用诡异的笑来回应张飞之词,张飞一瞧见他这副表情,眼前不禁一亮,忙问道:“中正,莫非你已有什么良策。”

“良策嘛,倒是有一条,不过可能会冒些风险。”方绍是在吊张飞的胃口。

张飞又喜又急,催道:“先别管冒不冒风险,有什么计策你就快说啊。”

方绍记着先前王濬那番话,有心考较于他,便先不回答张飞,向王濬问道:“士治啊,你方才说我强用那地道之计是另有用意,我倒想听听看,你认为我有什么用意呢?”

“濬只是胡乱猜测,岂敢妄言。”王濬表现出几分谨慎。

方绍摆手道:“但说无妨。”

王濬沉吟了片刻,方道:“末将是想,以大司马这般绝伦的智谋,明知曹真会识破此计,还要继续实施,很可能只是想以此来作为疑兵之计,至于真正的目的,恕濬愚钝,尚难以猜出。”

“不错不错,能猜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方绍这几句话,对于王濬而言已是颇高的评价,只是这位弘农英才却好像一点感触都没有,眉头还是紧紧皱着,似乎还在琢磨着方绍到底有何用意。

张飞早已急不可奈,抱怨道:“中正,你想考较这些小子们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就别在我这里卖关子了。”

方绍遂屏退左右无关之人,只留下几个亲信之辈,方绍把自己的计划告知了张飞,众人听闻,无不为方绍此计感到惊异。

张飞听罢之后,先前那副急迫的神情便收敛了起来,熊目之中刷上了一层顾忌之色,他摸了摸硬如钢丝的黑髯,喃喃道:“这条计倒是一条绝妙奇策,不过诚如中正所说,确实要冒一些风险啊。”

方绍郑重其事道:“所以啊,这条计策翼德将军你用不用,还需自己掂量权衡。”

大帐之中,一时清冷了下来,每个人都不再吱声,只默默的注视着这位大汉朝的车骑将军,众人的心中,也在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踱步许久之后,张飞毅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中正你这条计策,我张飞愿冒险一试。”

…………

十日之后。

山风抚过,翠绿的枝叶迎风摇曳,层层叠叠的如绿浪一般。鸟雀在枝头鸣唱,松鼠在树下捡拾着掉落在腐叶之间的松果。

突然之间,鸟儿惊起,松鼠机灵的躲在树后,偶尔会探出头来,机警的瞄上几眼。

在那为野草所覆盖,几乎无从辨认的山道上,一支沉默的队伍正气喘吁吁的行进着。

这是一支身着魏军衣甲,打着魏国旗帜的军队,而当先那一员熊目之将,却是大汉国的车骑将军张飞。

就在十天之前,他还在弘农喝着小酒,听着小曲,闲来之时写写书法,画画美人图,而此时的他,却攀行在这崎岖的山间小道间,忍受着蚊虫的叮咬,累得跟狗似了还得继续前行。

“奶奶的,早知道这伏牛山这么难走,这一趟老子就不来了。”张飞口中骂骂咧咧的。

“车骑将军,喝口水吧。”身后的王濬递上一水囊。

张飞回头瞅了他一眼,发现这年轻人面不红来心不跳,也不怎么喘气,甚至是脸上的汗也没多少,果然是年轻力壮。

张飞在感慨自己老了的同时,接过水囊一口气灌了个干净,抹着嘴边的水沫子,没好气的问道:“王士治,还有多远才能翻过这伏牛山?”

王濬举目远望了片刻,指着前方道:“将军看到了没有,前边那道岭子叫做摩天岭,翻过这摩天岭,再翻几个山头就可以出伏牛山了。”

张飞仰起头来瞅着那高不可攀的山岭,表情愈加的难看,嘴里边嘀咕着:“我的亲娘诶,这么高,不得把老子爬死啊。”

王濬想笑却没敢笑,他咳了一声,说道:“如果将军不想的翻,绕也可以,不过就可能要多走一天的路。”

张飞咽了口唾沫,咬牙道:“绕什么绕,爬就是了,老子什么样的苦头没吃过,还惧怕区区一道岭子么,传令给全军,今天不爬过这摩天岭就不许休息吧。”

王濬看了看周围疲惫不堪的士卒,有点余心不忍,便道:“将军,将士们在大太阳底下走了整整一天,有不少人都中暑倒下了,恐怕今天很难再翻过这摩天岭,不如今天就在岭下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越岭不迟。”

张飞冷冷道:“此计就是要杀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越拖久越容易败露,那些走不动的士卒都是累赘,把他们丢下让他们自生自灭便是,岂能拖累整个大军。”

张飞的话如此的冷酷无情,纵然是王濬素知这位车骑将军从不体恤士卒,如今听之心中也颇不是滋味,但军令如山,却又不得反驳,只能心中暗叹而已。

时已近下午,但头顶正是烈日当空,炎炎的热度,甚至能烤得松枝滴油。

就是在这样令人窒息的天气下,这七千多汉军,不得不迈着沉重的步伐,在那陡峭而崎岖的山路上攀行。

不断的有人不慎坠崖,有人在烈日的烘烤下脱水昏死过去,然后被无情的抛弃在浸满汗水的山路上。

当最后一抹的余晖落山时,他们终于越过这道险恶的山岭,当队伍下岭之下,王濬派人清点人数,竟已又减少了四百余人。

几天之后,在爬上最后一个山头上时,所有人都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

极目望去,山势从此处开始向下延伸,渐渐趋于平缓,而在那层林的尽头,隐约已经能看到开阔的平原地带。

“终于出来了,老子终于出来了,哈哈——”张飞难以克制内心的狂喜,不禁仰天大笑起来。

在他的身边,包括王濬在内,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跟着张飞一起大笑起来。

那笑声随风而过,山间的云雀为之惊起,似乎,在那阵阵狂笑声中,它们听出了浓浓的杀气。

…………

一场大雨过后,躁热的天气有所缓解,人们终于感受到了几分久违的清凉。

清晨时分,淡淡的晨雾缭绕不去,将旭日之光阻挡于朦胧之外,似乎是老天有意的想让这份难得的清凉多留一会。

吊桥放下,城门大开,几名打着睦睡的老卒出得城来,开始重复着年复一年的清扫工作。

城门大道刚刚扫干净不久,便陆续的有行人、商旅开始出入,当然,作为一座正在经受战火考验的城市,出入最多的还是军方人员。有的是运粮入城,有的是出城送情报,也有从别郡增援的人马不时开到。

对于那些守城的将士而言,这又将是无聊而繁忙的一天,因为战时的管制,他们不得不严加的盘查任何进入人士,包括是自己的同袍也不例外。

渐散的晨雾之中,一队百余人的魏军进入视野。

守城的小校照例召呼手下们将这帮人拦下,小校走上前来,打着睦睡的向来人说道:“你们是哪个营的?”

“我们是曹将军营中的,奉命前来增援。”回答的那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小将。

小校不耐烦道:“曹将军?哪个曹将军,曹将军多了去了,老子不管你们是哪个营的,把通行文书拿来。”

“通行文书吗,好,我找找看。”

那小将回过去头,伸手装作去腰间皮囊翻寻,却在那小校不注意间,摸到了腰间配刀。

蹭噗——

刀出鞘,寒光闪过,一颗人头飞上半空,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滚落在了那些守城的魏卒跟前,引爆了一阵惊恐与混乱。

年轻的小将手一招,身边的那一百多号人便如狰狞的野兽杀了上去。

小将将配刀上的血在那无头的死尸上擦干净,抬头望向城楼悬挂的匾额,那上面书写着两个斗大的宛城。

第三百五十九章 戏剧性的大变化

“十二岁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方绍回想起自己的年少时节,十二岁的时候,自己好像还是个初中生,正坐在明亮的教室里,看着手里的试卷犯愁,盯着窗外天空的白云犯愣,望着前排女生的马尾辫犯傻……而眼前这西凉女子,十二岁的时候,手上却已经沾了几十条姓命的鲜血,虽然那些人都是她的仇人,但她可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啊,方绍实难想象,她当时是怎么说服自己下得了手的。

方绍并非没有杀过人,但作为一个谋士,运筹帷幄,指挥别人去杀人,跟自己提着刀子亲手杀人,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所以,方绍自然体会不到,那种亲手执刃,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是怎样一种感觉。

方绍本来对她还生了几分怜惜之情,但看她说自己杀人之时,是何等的淡然自若,仿佛在描述一件吃饭喝水的家常事一般,方绍不禁又对她感到了几分寒意。

“让你想起了这般难过的事,真是抱歉了。”方绍想尽快结束她这令人发毛的回忆录。

马云禄笑了笑,“不碍事的,其实我的这个秘密,从前没跟任何人说过,就连我哥哥也是,没想到今天却跟你讲了。不过,说出来之后,心里似乎痛快许多了。”

方绍轻吐了口气,宽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人嘛,总要向前看,仇恨这种东西,没必要记得太清楚。”

马云禄的表情又冷肃起来,咬着牙道:“方将军这话就不对了,我们西凉人讲得是有仇必报。就如那曹艹老贼,害死了我父亲和一家数十口人,还有天水郡那些背叛我大哥,杀害了我几个族兄和侄儿的贼人,将来我必是要杀尽他们以雪心头之恨的。”

若说刘备、诸葛亮和方绍这些人,征战天下,倒并非与曹艹这些人真有仇,纯粹只为利益或是信念而已,而这马氏一族,似乎却只为报仇雪恨。

一个女儿家,心中念那么多恨做什么。

方绍本是想劝她几句的,但见她那般咬牙痛恨的样子,便打消了念头,以免自讨没趣。

就在马云禄正为仇恨填胸时,窗外猛的又响起一个惊天之雷,这一道雷下来,只震得门窗都跟着嗡嗡作响。

“啊——”

这突出其来的惊雷,只将马云禄吓的大叫一声,不由自主的便钻入了方绍的怀里。

这一刻,她俨然就像是一个吓坏了的小女孩,寻求安全的避风港一般,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般浓烈的杀戾之气。

方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背上。

窗外雷声隆隆,窗内却静谧无声,却不知何时,困了,累了,悄然睡去了。

当次曰清晨,方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地板上睡了一夜。他爬将起来,使劲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思绪清醒了不少。

环看四周,空无一人,周遭,只留下几许淡淡的异域芬芳。

方绍推门而出,却见院子当中,阿山几人正在整理武器,打包行囊,一见方绍从马云禄的房间里出来,一个个都憋着不敢笑出声来。

方绍轻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小小尴尬,问道:“马小姐呢?你们谁看见她了?”

阿山忙道:“先生,马小姐她早上就走了。”

“走了?”方绍显得有点惊讶。

“是啊,走了。马小姐说先生即有公事在身,她就不拖累将军,一个人先回成都去了,还说要等着将军回来。”

这样啊,这个女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此随姓而为,实在叫人捉摸不定。

恍惚间,方绍想起了昨夜那雷雨时节,心中却不知为何,竟生了几许淡淡的惆怅。

……既无了马云禄的纠缠,方绍也就毫无负担,一路快马加鞭,数天之后抵达了汉中南郑。

听闻方绍由成都而来,刘备知道必是事关蔡瑁投降一事,于是忙是招见了庞统与法正到王府[***]商此事。

见着刘备之后,方绍先将诸葛亮的信呈于刘备,然后又陈述了一下自己与诸葛亮关于此事的看法。

刘备仔细看过诸葛亮的信后,便道:“看来孔明军师与中正一样,都一致认为蔡瑁此番是伪降的诡计了?”

方绍点头道:“曹艹阴险狡诈,一系列的失利之后,必不甘心,所以才极有可能想出这般伪降的诡计。我与孔明军师均觉其中有诈,故而以为当将计就计,趁势起兵北伐。”

刘备对他的进言尚不可置否时,庞统却道:“中正啊,你和孔明的猜测,全部是建立在个人臆想之中。我就说了,倘若那蔡瑁是真的打算归降,岂不等于放弃了直取中原这等天赐的大好良机。”

方绍眉头微凝,“士元军师你也说了,只是‘倘若’而已,那么,倘若蔡瑁是伪降,那大王亲率两州主力深入敌人的天罗地网之中,若然有所差池,岂非大势尽去。”

庞统哼了一声,豪然道:“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风险越大,回报也就越大,我倒觉得,这个险值得一冒。”

显然,庞统的姓格更倾向于攻取南阳,也许这也代表了一部分荆州士人的想法,即是攻取与荆襄接壤的南阳,显然从中获到的触手可及的利益,要比去攻打远在西北的关陇要多得多。

刘备这个时候也有点拿捏不定了,见两位荆襄派的谋士各执己见,刘备便将目光转向了默不作声的法正,问道:“孝直,不知你有何高见。”

法正又沉吟了片刻,方才不紧不慢道:“先取南阳,直逼许洛腹地,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不过,正所担心的是,即使蔡瑁不是伪降,大王能顺利的拿下了南阳,但到那个时候,仍然要面对曹艹强大的铁骑洪流,以我荆襄两州的步卒,能否与曹艹的主力在中原进行决战,只怕还是一个未知数。”

法正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他仍然是认为应当先取关陇,收取西凉健马,待手握一支可观的骑兵部队时,方才可以与曹艹进行正面的决战。

前者襄樊一战,荆州军团损耗也不小,若是此番再攻取南阳,势必要依靠益州军团,那么,法正等人的支持与否就十分重要,如今见法正也持反对意见,刘备的心思便开始倾向于方绍他们这边了。

大殿之中,一时间沉默无言,气氛静得几乎连掉根针都听得到。

刘备站起身来,在这空荡的大殿中来回踱步。众人也不言语,只是默默的注视着刘备,他们知道,刘备即将要做出的,将是一个决定无数人命运与前途的决策。

许久之后,刘备突然停下了脚步,几步走回王座,目光环视众人,显得十分雄心勃勃。

“孤已决定,兵出秦川,北伐关陇的即定国策不变。就依中正等的计议,利用蔡瑁献降之事,克曰起兵。”

刘备做出了决定,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庞统那边,虽然刘备未采纳他的意见,但当刘备做出决策之后,他还是很快的调整了思路,不假思索道:“既然大王依旧决定兵出关陇,那统自然也当拥护。不过,此番起兵,一定要周密部署,精心策划,务必要保证一击必胜。”

见得庞统改口表示支持,刘备面露喜色,忙问道:“军师一向足智多谋,但不知有何具体良策?”

庞统胸有成竹的说道:“其实,便是如孔明和中正所献之策,大王亲率汉中主力入东三郡,再以荆州军两路佯攻,做出进攻南阳的态势,必要的时候,可以将蔡瑁献降的风声走漏出去,这样,无论是他是真降还是假降,都将足以把曹艹的主力牵制在南阳附近。然后,大王再由汉水迅速回往汉中,突然兵出祁山,直取陇西三郡。”

庞统的计策与方绍先前所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加了一条故意泄漏蔡瑁投降,也算是上了一道保险。

刘备点头称善,而庞统接着却又道:“不过,想要迅速攻取陇右三郡也非易事,要知曹艹留夏侯渊镇守关陇,其手中握有五万精兵,且其中有不少都是骑兵,而在陇右平坦地带,我军若想赶在曹艹醒悟,率师西援之前击溃夏侯渊,封锁陇山西进道口,只怕必不容易。”

庞统提出来的难题,也正是刘备所顾忌的,但刘备见他陈述之时,一直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便料知其必有应对之策,便顺势问道:“夏侯渊乃当世名将,诚如军师所言,确实极难对付,但不知军师有何妙计?”

庞统呵呵一笑,得意道:“很简单,此番北伐可用之兵,最多不过十二三万,统以为,大王当别遣一员大将,率四万战斗力低弱之兵,由故道先进围陈仓,此地乃关中以西要害,夏侯渊唯恐有失,必亲率主力据守,而曹艹方面,也会以为这只是大王兵进南阳的一个佯攻牵制之举。介时,大王便可趁机率**万大军兵出祁山,到时夏侯渊被拖在陈仓,陇右各郡无大军驻守,再加上有马孟起之声威,只怕不需费力,陇右各郡便望风而降了。”

庞统这一招调虎离山之策,实是深得兵法之妙啊,在场众人听之,不禁神色为之一振。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相似的历史

第三百六十章

相似的历史

“这可真是意外啊,曹彰这小子,竟然敢称帝”

刘备将情报摔在了案上,他的神情显得有点复杂,既有对曹彰妄自称帝的恼火,又有几分幸灾乐祸。

先前虽有平阳之胜,但魏军山河尚广,如果据险死守,逐次抵抗,要灭掉魏国尚需费一般周折。

眼下却不同了,曹彰在晋阳称帝,幽并二州各郡大多响应,如此一来,魏国就等于内部发生了分裂,这对于本就开始步入衰弱的魏国来说,就如同雪上加霜一样,势必会加速其瓦解的速度。

而魏国的内争,最大的受益者自然就汉国,刘备他不幸灾乐祸才怪。

在场的文武在得知这个戏剧性的消息后,大多数也都表现出了惊讶,也有人似乎早有预料,并未表现得很吃惊,但无论是谁,他们最后的表情都和刘备一样,演变成为“幸灾乐祸”。

“陛下,曹氏兄弟的这般闹剧,我国正好从旁渔人得利呀。”法正难抑兴奋之情,第一个激动的叫道。

“曹彰小儿称帝,必然跟曹丕那厮决裂,如此,则并州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臣请一军北进攻打晋阳,定将曹彰的人头斩下献于陛下。”马超再度请战,试图一雪前番永安之败。

大帐之中立刻沸腾起来,其余黄忠、魏延等诸将,无比精神抖擞,慷慨请战。

刘备的心情何尝不是澎湃如潮,仿佛上天真的开始眷顾于己,他本来以为身体日衰,生恐在有生之年难以完成灭魏大业,但眼下魏国的内耗又将一个天赐的良机奉送眼前,刘备如何能不动心。

只是他刚想开口之时,却因太过兴奋,胸中气血上涌,陡然间呼吸不畅,不由得大咳起来。

内侍们见状,赶紧将润肺的参茶奉上,刘备在众臣关怀紧张的目光下,连饮了数口之后,气息才渐渐的平伏下来。

众人暗松了口气,看着刘备那副垂垂老矣的神色,各人的心头间,都不免笼罩了几许阴影。

“陛下久战之后,必是身心疲倦,不若趁着魏国内乱之机,先回长安休养一阵,然后再提兵北伐晋阳不迟。”庞统的进言与大多数人相反。

刘备长吸了数口气,胸口积聚的淤气暂时沉落,他叹道:“朕本也有此意,只是如此机会难得,若不趁此时机扩大战果,只怕会错过这良机。”

庞统笑了,坳黑的面容上流露着旁人莫及的自信,“陛下莫非忘了,当年袁氏是如何败落的吗?”

庞统的反问让刘备回想起了那悠远的过去,遥想当年,诸多回忆像是压箱底的陈衣旧物,这时被重新翻腾出来,自然是感慨良多。

“当年袁本初据四州之地,兵精而将广,官渡一役固然可惜,但真正的败落,却是因为诸子之间的自相残杀,如若不然,也不会给了曹操各个击破的可趁之机。”

刘备自顾自的感慨着旧事,蓦然之间眼睛一亮,目光刷的转向庞统,其中闪烁着惊喜之色,“士元,你的意思是……”

庞统伸出两指,摸着下巴上乱麻似的短须,得意的笑道:“曹彰一称帝,与曹丕必是势不两立,曹丕为了确保自己的地位,就一定会发兵进攻晋阳,两犬相争,无论谁胜谁负,魏国都必会元气大损。陛下可趁此时机,一面回长安休养,一面使士兵回乡秋收,待秋粮收割之后,曹氏两败俱伤之时,陛下再起大军坐收渔翁之力,魏国可轻易灭之也。”

庞统之计,正是当年曹操灭袁的翻版,作为一个经验老到的军事家,刘备当然不会权衡不出其中的利弊,再者自己身体经此一战,确实已是疲惫不堪,权衡再三之后,刘备决定采纳庞统之计,下诏各路兵马归国,留张飞镇弘农、魏延镇平阳,自己则率文武诸将回归关中。

…………

邺都,皇宫。

曹丕默默注视着躺在榻上沉睡的那个老人,那焦黄黎黑的皮肤,消瘦的面颊,即便是在沉睡中,那张脸亦散发着一种奇异的魅力,令常人不敢仰视。

曹操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沉睡中的他,在经历着一场激动人心的梦境,即使在梦中,他仍表现出一种无所不能的自大,还一种将命运玩弄于股掌,视任何人如草芥粪土的霸气。

“自大狂,你这个自大狂,看看你都生了什么样的好儿子,那个曹彰,他已经公然背叛你亲手缔造的帝国,背叛你,背叛了我这个哥哥”

曹丕冲着榻上的那具没有知觉的躯体大吼着,炙热的烛焰在他的眼中跳动,皇冠上垂下的珠帘将他们的整张脸包裹在黑暗之中,唯有那一双褐色的眼眸,在闪动着愤怒的光泽。

仿佛所有的愤怒与委屈,统统都发泄在了那一通怒吼之中,然后,他整个人如虚脱一般,扑嗵跪倒在了榻前。

“怎么办,我该怎么?你一手建起的大魏精锐都没了,南阳也没有,曹彰他也背叛了我,我该怎么办?你醒醒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曹丕拼命的摇晃着那具无声的躯体,渴望着他能够从睡梦中清醒,用他那无与伦比的智慧与威严,将自己和这个国家从困境是拯救出来。

躯体的手指微微动了一动,似乎睡梦中的他能够有所感知。

这时,曹丕又吓得脸色一变,一屁股坐倒于地,本能的向后挪出三尺之远。

当曹操稍有一丁点要醒来的征兆之时,曹丕却又惊魂落魄起来,暗暗的诅咒他的父亲千万不要醒来。

尽管不省人事,但这具苍老的躯体,哪怕小小的一点变化,都仍然能够轻易的击垮曹丕那点可怜的自信。

他那沉睡中的父亲,只是吓唬他罢了,仍然跟死尸没什么两样。

曹丕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股穿堂风吹过,他感到背上凉嗖嗖的,反手一摸,竟是湿了一大片。

“哼,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不行了么,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比你做得更好,曹彰那小子我会杀了他,刘备、孙权那两个老家伙,我也一样会灭了他们”

曹丕重新恢复了镇定,用不屑的口吻在他的父亲面前起誓,当然,他的父亲根本就听不到。

正当曹丕在用夸海口的方式,强抑着内心的惶然时,门外内侍小心翼翼的叫道:“陛下,尚书令陈群求见。”

曹丕理了理衣容,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殿外,等候在外的陈群面如死水,两撮灰白的眉白皱得像起了卷的墙皮一样,目光中的焦虑之色,不比当初平阳兵败时少多少。

曹丕敏感的意识到,陈群此来,似乎又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怎么,陈爱卿此来,莫非是想告诉朕,并州的诸将心中后悔,已经把曹彰那小子的人头砍下来送来了不成。”

陈群干咳了几声,默默道:“任城王犯上作乱,派兵阻绝了各条通往并州的通道,至于晋阳方面现下情况如何,尚没有收到最新的情报。臣此来,是想报知陛下淮南方面的失利。”

“淮南怎么了?”曹丕一颗心又悬在了嗓子眼。

陈群低下头来,不敢正视曹丕的目光,沉顿了片刻,叹道:“陛下派去的援军还是晚了一步,寿春粮尽不支,骠骑将军在前一天已率诸将杀出重围,弃城而出,寿春城……失陷了。”

“什么?”

仿佛一道惊雷劈中脑门,曹丕只觉天悬地转,差点就当场昏过去,若非陈群及时的上前扶住,恐怕他此刻已失态的倒在了地上。

从惊怖中勉强回过神来,满腔的怒火再度喷涌而出,曹丕悲愤的怒骂道:“曹洪误国,曹洪误国啊朕命他死守寿春,他竟敢擅自弃城,实在是罪无可赦,传朕之命,速派人去将曹洪押解回京,依律将之法办”

陈群当然清楚,寿春之失,曹洪实在也是情非得已,而曹丕与他的那位族叔向来有私怨,当初令曹洪镇淮南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借着曹洪失地为名将之定罪,多少有报私怨的意图在内。

陈群不得不劝道:“陛下,寿春之失,骠骑将军虽然难辞其咎,但他也有苦衷,且他在军中素有威望,这个时候将他定罪,会不会有点不太妥当呀。”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不惩曹洪,何以服众”曹丕断然的拒绝了陈群的求情,接着又厉声道:“还有,速去传旨,征调青、冀、兖三州之郡兵,再从颖川、洛阳抽调兵马,朕要御驾亲征晋阳,亲手宰了曹彰那个大逆不道之徒。”

曹丕在盛怒之下做出这等决定,陈群心知劝之不住,也只好缄口不言。

…………

徐州、下邳。

曹洪手握着由邺都发来的密信,神色阴郁之极,片刻之后,他将手中的密集撕了个粉碎,恨恨道:“我就知道,他一直记恨着我,现在他终于要对我动手了”

这时,其子曹馥凑上前来,低声道:“父亲,儿倒有一计,或可让咱家免于此难。”

曹洪叹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能什么好办法。”

曹馥冷哼了一声:“他这个皇帝还不是自立的,任城王不也自立为帝了么。依儿之计,父亲不若以青徐之兵,拥济北王曹植为帝,与其分庭抗礼,到时候谁还能奈何得了父亲。”

此言一出,曹洪神色大变。

第三百六十一章 想赖帐可不行

第三百六十一章

想赖帐可不行

“子郁,你如何能有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曹洪厉声的喝斥着儿子,不过言辞虽然激烈,但口气中却并无多少责备之意。

曹馥正色道:“父亲,咱们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儿也不会出此下策。再则,当初咱们本来就是支持济北王为太子的,只是太上皇听信了颖汝那帮文臣的谗言,才立了今上为帝。而今上昏溃无能,屡番败于敌国,使大魏江山陷入如此困境。咱们拥立济北王为帝,不但是为自己设想,更是为保住大魏的社稷呀。”

曹馥的话令其父不禁陷入了深思之中。

儿子说得没错,曹丕那厮的才华,实在是远逊于其父,自继位以来,这小子除了会玩弄政治,利用那帮颖汝的士族文臣,从他们谯沛武将手中夺权之外,就没干过什么正经的事。

当他刚听说任城王曹彰在晋阳自立为帝时,先前本是惊怒了一阵,为曹彰这小子的肆意鲁莽感到生气,但这个时候细细一想,曹彰于国有功,曹丕那小子继位后,却一个劲的想夺其兵权,如今国之精锐又被其尽丧于平阳,曹彰憋着的这口气,在这个时候爆发也是情有可愿了。

如果曹彰不称帝,那么,他的兵权迟早要落入曹丕手中,而失去了兵权之后,这位素来为其兄忌惮的任城王,只怕也要如济北王一样,遭遇到曹丕看管犯人那样的无情对待。

亲生的兄弟尚且如此,自己不过是曹丕的一个族叔,如果就这般束手就擒,被送往邺都的话,会遭受到怎样的处置,曹洪实在是不敢想象。

‘曹丕啊曹丕,当初我只不过是顾忌到太上皇,不敢擅自借钱给你,就这么一点点小事,你就如此怀恨在此,甚至不顾我为创建大魏所立的汗马功劳,一心的想要致我于死地,你的心胸为何会如此的狭窄?你和你的父亲,真是天壤之别,你太让我失望了。’

曹洪心中的委屈,全都流露在了悲愤、难过的表情当中。

曹馥看得出父亲已然动摇,忙又进一步劝道:“父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大魏的社稷安危,我们一家的前途命运,全都在父亲的一念之中,请父亲三思而行呀。”

堂中,八根火炬熊熊燃烧,跃动的火焰之影,在曹洪的双眸之中乱舞,倒映出来的,正是他心中的澎湃。

紧锁的眉头渐渐展开,曹洪叹道:“我们就算要拥立济北王为帝,那也只能立足于青徐谯沛,再想方设法收复全国。而若想在青徐立足,就必须说服臧宣高才行,为父只怕此人不愿相助啊。”

曹洪所提到的臧宣高,正是魏国镇东将军,青徐豪强的代表臧霸。

曹馥诡秘一笑,“父亲放心,儿早先就与臧将军通过气,当初今上令他转都青州军事时,臧将军就有此意,他说了,父亲若起事,他必全力支持。”

曹操纵横天下,青州兵功不可没,就在当年曹操收除数十万青州黄巾军时,臧霸也收除了青徐之间的黄巾军。在乡土观念甚浓的这个时代,两支黄巾军虽然隶属不同,

但因同来自于青徐,故而彼此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后来吕布兵败,臧霸投归曹操之后,臧霸实质上就成了青州兵乡土观念上的领袖人物。

当初曹袁官渡决战之前,曹操统治区内人心惶怕,叛乱四起,在这样不利的局面下,臧霸多次袭击袁绍控制的青州,为曹操消除了侧翼袁军的威胁,因此,为表彰其功,曹操就一度将青、徐至海间的广大区域,在名义上交由臧霸管辖。

臧霸等青徐豪强,虽然绝对的忠于曹操,但其割据色彩却很浓。

去岁曹操因病昏睡不醒,曹丕自立为帝,尊曹操为太上皇时,驻扎在洛阳等地的青州兵和臧霸的旧部,多以为天下又将大乱,都擅自逃离军伍,甚至有的队伍还敲锣打鼓,大摇大摆的开回了家乡青州。

当时曹丕初继位,对于这等近于“叛乱”的行为,竟然不敢生怒,而且还下诏给沿途的郡县,要好吃好喝的供给这些青州兵。

曹丕明着不说,心里却对此深为忌惮,因此,在其帝位得到各方承认之后,就果断的将臧霸提拔为了镇东将军,进爵武安乡侯,都督青州诸军事。

名义上这是一次荣耀的升迁,但实质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曹丕这是打算对臧霸动手了。

因为臧霸自建安时代起,就担任徐州刺史,十余年间未有升迁,十几年来,他在徐州的根基必然是深固。而曹丕升他“都督青州诸军事”,他就必须移节于青州,这就等于将其从根据地里调出去,这是政治斗争中的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一个杀头甚至灭族的信号。

臧霸不是白痴,他当然察觉到了曹丕的用意,当即便以诸多借口,赖掉了转都督青州的诏命。当时因为汉军的入侵,曹丕也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但臧霸对此却是忧心忡忡。

而今平阳的兵败令曹丕威信扫地,而曹馥的去信,自然跟强盗出身的臧霸一拍即合。

听闻儿子曹馥的一番解释之后,曹洪本是暗淡犹豫的表情,很快变得信心倍增起来,他又权衡了一会,遂道:“好吧,既是子恒不仁,那就不能怪我不义了。你速去联络臧将军,令他秘密的将济北王弄到手,然后来下邳与我会盟,到时候我们再共商大事。”

“太好了,有父亲这一番话,儿子我就放心了。”曹馥闻言大喜。

…………

当魏国之内正在发生着剧变之时,此刻的方绍,正准备回往长安。

随同方绍回关中的有两万多的将士,还有马谡、姜维、邓艾、关兴等将,至于王濬,因其在夺宛城一战中的优异表现,被皇帝破格提拔为绥远将军,留镇渑池。

至于斩杀了韩浩的邓艾,则被提升为了镇远将军。其余小将也各因功封赏,本为牙门将军的姜维,被升为了兴业将军,关兴则提升为辅汉将军,至于马谡亦被升为抚边将军。

这日,风和日丽,临行之前,张飞于弘农城外摆下便宴,以为方绍送别。

“中正,这一杯酒我敬你,敬你所出的那奇策,若不然,我老张也无法立下这等名垂青史的奇功。”

张飞是由衷而言,举杯相敬,也不待方绍回应就先干为敬。

方绍也将那酒饮尽,笑呵呵道:“翼德将军言重了,我只不过是略施小计,若无翼德将军这般勇气,没有士治的从旁协助,我那所谓的奇计,也不过是水中之月而已。”

提及王濬,张飞啧啧赞道:“提起这个王士治这小鬼,我这奇袭宛城之功,若无他还真不行呢。这小鬼不但有谋,而且有勇,最重要的是对伏牛山一带的地形那般熟悉,若无他,老张我这会怕是还在大山里边转悠呢。”

王濬是弘农郡人,很早以前似乎有预见到,将来会遇到今时之事,故而小时候没事做闲得蛋疼时,就曾多番随着乡中采药的郎中,去往南面的群山中晃悠,所以对南来北往的小道小径,都十分的熟悉,当时方绍提起奇袭宛城之计时,王濬便自告奋勇,愿为张飞做领路之人,所以他才有幸的参与到了这等不世之功当中来。

看来,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当那些同龄人在笑话王濬闲得蛋痛,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到山里去吃苦受累时,没有能想象到,当初王濬那看似毫无意义的行为,却成为他名扬天下,上得青云的梯子。

听得张飞对自己门生的赞扬,方绍这个恩主也有面子,便还敬了张飞一杯,笑道:“既然翼德将军赏识士治,那就烦劳你将来对他多多的栽培了。”

张飞听罢是哈哈大笑:“你这话说得就客气了,其实我还得谢谢你把这般英才留给我呢,将来若哪天要攻洛阳,灭曹真,我怕还得指望他做我的先锋官呢。来,干了这杯。”

几杯酒下肚,方绍眼珠子一转,遂是亲手给张飞斟下一杯酒,“翼德将军,绍这就要回长安了,临行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吗?”

张飞举杯道:“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我就祝你一路顺风了。”

方绍并未接下这一杯,却笑眯眯道:“翼德将军,你是假作不知呢,还是忘了啊。”

张飞一怔,有点摸不着头脑,茫然道:“中正你这什么意思,我忘了什么啊?”

方绍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当然是先前我提起的,你我结姻亲之事,翼德将军你不是说好的,只要我能助你成大功,你就把你那**儿许给我家阿悠的么,怎么,莫非翼德将军要赖帐不成?”

张飞恍惚大悟,赶紧一拍脑门,自嘲道:“你瞧我这记性,老了果然是记性差了。我老张向来是言出必行,岂会赖帐,中正,这门亲事我应了。”

方绍暗松了口气,欣喜举杯:“太好了,来,我的好亲家,我们满饮了此杯。”

大汉国的车骑将军和左大司马,便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为两个才年仅七八岁的小孩定下了姻亲。

第三百六十二章 喜事

第三百六十二章

喜事

去时夏初炎炎,归时金秋凉爽。

方绍是带着巨大的荣耀,人才的收获,还有一段政治联姻满载而归的。

交割过兵马,面见过刘备,享受了皇帝的赞誉,在长安的皇宫中,参加过那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后,方绍终于偷得浮闲,重新将身心投诸于家庭当中。

在这天的家庭午餐会上,方绍将这二子方悠与张飞之女定亲之事说与了两位夫人。

“真的吗?夫君,翼德将军真的愿将小女许配给阿悠?”诸葛蓉惊喜的问道。

“当然是真的,他欠我的,当然得答应。”

方绍遂将弘农之时,自己与张飞定下约定,助其成就大功的之事,绘声绘色的向两位夫人讲了一遍。

诸葛蓉的眉色之中,自然是既欣喜又意外。

以她的政治见识,当然知道张飞在大汉国中的地位,如果自己的儿子能够嫁其女儿,不但对巩固方绍的政治地位极有帮助,对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在方家的地位稳定自也有帮助,不仅如此,对他们诸葛氏来说,也有一定的助力,可以说,这是一个一举数得的好事。

不过,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不悦。

孙尚香就是那个不高兴的人,看着他二人那副高兴劲,孙尚香就闷闷不乐道:“夫君,我倒是有点奇怪,论年纪,阿炎才是兄长,怎么的不先为老大讨亲事,倒先给小的订了亲,这似乎有点不合规矩吧。”

“这个……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翼德将军说了,他就喜欢阿悠,所以我也办法,只得由着他了。”

方绍当然明白,张飞之所以选中了阿悠,无非是冲着诸葛蓉的身份,看中了其嫡子的地位。当然,这般话方绍自然不能明言了,若不然少不了又得引得孙尚香闹情绪,他可不想难得在家呆几天,一回来就陷入家庭的矛盾当中。

“哼,翼德将军也真是有意思,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孙尚香也只能咕咕嘀嘀几句,以发泄自己的不满。

孙尚香不悦了,诸葛蓉心里却得意得紧,便是笑道:“这也难怪,阿悠他整日就泡在书堆里,像极了夫君,将来定也是个了不起的文臣,翼德将军喜欢他也就不奇怪了。”

诸葛蓉这话就引得孙尚香窝火了,当下不满道:“姐姐这话妹妹就不爱听了,阿悠他像夫君,难道阿炎就不像了么。再说,阿炎他读起书来是不如阿悠,但要论练武,那确绝对是有天赋的,翼德将军不也是武将出身的么,我想他多半是没见过阿炎,要不然的话,他定会选中阿炎的。”

孙尚香的口气很冲,诸葛蓉正在得意劲上,给她这么一冲就不爽了,立刻回道:“妹妹你这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说过阿炎不像夫君了,你可不要随意的曲解我的意思。何况翼德将军虽是武将出身,但可见过哪一个武将,似他那般写得一手好书,画得一手好画的么,我看翼德将军虽是武将,但却是好文之人,选中了我们阿悠也是情理之中。”

“我哪里……”

“行了,你们都闭嘴吧。这有什么好争的,安安心心吃饭吧。”

方绍的心情本来是挺好的,但给她二人这般一争,心情便给搞坏了,于是板着脸喝了这么一声。

方绍这么一摆脸色,那两位夫人便不敢再多嘴,只好低着头默默的吃饭,心里边却是各有心思。

午饭过后,方绍心情不是很好,赖得在家多呆,便带了阿山几个亲信的随从护卫,出府散心。

在长安的大街小巷走了一遭,不知不觉中出了城外,来到了渭水之边,忽然想起小乔的居所就有附近,自己自回长安之后,还没有去看过她,于是便策马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小乔的别院。

入得别院,下人们本来是准备去报于小乔的,方绍心念一动,便令下人们不要惊动夫人,自己悄悄的溜进了小乔的房中。

大门是敞开的,转过那一道屏风,却见小乔闲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整理着衣容。她一心只专注于镜中的自己,浑然不知有人正在屏风旁偷偷的注视着他。

她将自己的头发盘了又散,散了又盘,半晌后总算才满意,接着又一一试着案上的那些发簪,试了好几枚都不满意。

“唉,人都老了,还美个什么劲。”小乔叹了一声,把手中的簪子往案上随手一丢。

“谁说你老了。”

身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将小乔从叹惜中解救出来,她满怀着惊喜转过头来,却见方绍不知何时走至近前,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呢。

“中正,怎么是你?”

小乔难抑欣喜之情,立刻要站起来,方绍却紧走几步上前,将她轻轻的按了下来。

他扫了一眼案上的一排发簪,随手挑捡出一枚,轻轻的插在了她的发间,注视着镜中的那张面容,方绍喃喃道:“像……真是像啊。”

小乔脸庞挂着些许红润,低眉笑问道:“像什么啊。”

方绍轻抚着她脸庞,她的白净的脖颈,笑道:“我是说,你跟当年在江东,我初见你之时简直一模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十几年过去,岂会一点变化没有呢。

小乔明知他是在有意哄自己开心,但听着这善意的谎言,她心中仍是喜欢得紧,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尽是浓浓的情意。

她拉紧方绍的用,将自己的脸庞贴在他的手掌上,感受着那上面传来的温暖,那温度令她心安。

这般肌肤磨蹭,方绍不禁动了几分“邪念”,遂是一把将小乔抱起,大步走到床榻前,将好轻轻的放下,身躯跟着就压了上去。

以小乔这个年纪,也正值如狼似虎之期,原以为这么久没见,她比自己还要迫切。却不料,方绍的手刚刚想要揭下她的衣衫时,小乔却将他的手推拒开来,红着脸低声来了一句:“不要啊……”

方绍以为她只是前戏里要来点矜持,便也没当回事,又要继续动作时,小乔忽然脸色一变,猛的将方绍从身上推力,伏在榻边哇的就呕吐了起来。

方绍吓了一跳,怔了一下凑到她身边,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关怀的问道:“阿清,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生病了不成,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瞧一瞧。”

“不……不用。”小乔边呕边吱吱唔唔的拒绝,只是她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方绍也是过来人,见她这般样子,猛然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一时不敢确认,于是赶紧跳下床来,为她倒了一杯清水,小心翼翼的捧上前来,“来,先喝一口水吧。”

小乔将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呕吐的病状方才消褪,脸色也比方才好看了许多。

待得小乔平伏下来时,方绍才问道:“阿清,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身孕了。”

小乔的身子跟着就是一震,脸色也刷得又涌上羞红,她低着头不敢正视方绍的目光,犹犹豫豫了半晌,方才默默的点了点头。

这一刻,方绍是的心情是复杂的,总而言之就是又惊又喜。

按理来讲,一个女子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应该是喜欢才是,但小乔那表情却显得忧心忡忡,方绍看在眼里,便问道:“有身孕是好事才对,怎么阿清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小乔叹了一声,“我是怕拖累你。”

方绍一怔,方才明白小乔的心思。

想自己堂堂国之大司马,身份地位何等的崇高,如果却在外边有了一个私生子,如果将之堂而皇之的抱入府中,传扬出去于自己的声名自然是有损的。但如果就这么偷偷摸摸的养在外面,将来等孩子长大了,总归还是不太好办。

“原来你是担心这样啊。”方绍也叹道。

小乔咬了咬牙,“要不然,我去找个郎,想办法将这孩子做掉吧。”

方绍吃了一惊,断然道:“这怎么可以,这孩子既是我方绍的,那就要把他生下来,不但要生下来,还要好好的养大成人。”

方绍的话令小乔大感意外,她惊喜之余仍是忧道:“可是,我已经欠你太多,岂能再拖累于你。”

“阿清,你真是个傻瓜。”方绍将她揽入了怀中,笑道:“你为我生儿育,我该感激你才是,又岂会是我的拖累。你什么也不用想,只管好好的养身体,把我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就是了。”

“可是,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我只怕有损你的声名。”小乔尚有顾虑。

方绍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作为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了,那还要什么狗屁声名有什么用。阿清,你不必再顾虑,有我在,绝不会让你们母子受委屈的。”

方绍的这一番话,实令小乔大为的感动,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以来,她一直都是愁眉不展,顾虑的便是此事,却不想方绍这般有情有义,这如何能不叫她感动。

“中正,你待我真好。”小乔钻入了方绍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度,目光之中尽是幸福之色。

第三百六十三章 抢时间

第三百六十三章

抢时间

今天是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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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陉关,太原郡通往河北最重要的关隘。

关城上的曹彰望着关前耀武扬威的魏军,眉宇间流露着忌恶之色。

一个多月以前,平阳大败之后,曹丕被敌人吓破了胆,一刻也不敢在并州多逗留,连夜的从晋阳逃还邺都,只用一纸诏命便将并州这副烂摊子,还有数万同样惊魂落魄的残兵丢给了曹彰。

死里逃生的败军们,对他们皇帝的弃军先逃之举,自然是怨愤不已。他们原以为,皇帝会坚守在晋阳,安抚他们受创的精神,但令他们失望的是,皇帝无情的丢下了他们,如吓破胆的羔羊,只顾自己的逃回了邺都。

曹丕的行为,既大失帝王的威严,又令身在并州的将士们大感失望。

是任城王曹彰,在这危急的时刻铤身而出,他坐镇晋阳,收拢败军,治疗伤兵,安抚将士之心,使得惶惶无措的他们,终于得以安稳下来。

将士们的心由对曹丕的怨愤,变为了对曹彰的感激,这些曾经追随曹操东征西讨的将士,在他们眼中,曹丕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更不是一个称职的统帅,只有任城王曹彰才深有太上皇之风。

于是,激荡的将士们,便在徐晃、郭淮等将领的煽动下,一齐闯入了任城王的府中,要拥立曹彰为帝。

将士们的举动,当然令曹彰感到有些吃惊,但吃惊之余,心中却又窃喜。

早在当年太上皇不能视事,曹丕自立为帝之时,曹彰对他这大哥的所为就十分厌恶,待到曹丕诏其还朝,想夺其兵权,像对待弟弟曹植那样对待自己时,这种厌恶,更转化为了深深的忌惮与怨恨。

当初在永安县时,曹彰撞见了落荒逃来的曹丕,本想以手头一万之众,就此挟持了曹丕,逼迫其退位于己。只是马超追兵杀来,曹彰碍于强敌在前,才不得不暂时将这念头搁置,先行战退马超。

曹彰本来计划是战退马超之后,再凭着自己手头的兵马逼曹丕让位,谁想到曹丕不知是被汉军吓破了胆,还是对自己这个弟弟怀有诫心,竟是马不停蹄的逃还了邺都。

曹彰这下就感到有点失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却不想徐晃等将士们竟是要主动的拥立自己为帝。于是,曹彰就顺着别人给他搭好的台子,也没多少犹豫推诿,哧溜的就登上了帝位。

帝王的位子虽然荣耀,但曹彰所面临的却实是颇为恶劣的处境,手中虽有雄兵五万,但却多是刚刚经过一场大败,士气低落之军。南面十几万的汉军尚虎视眈眈,至于东面的兄长曹丕,则正在挖空心思的从各地抽调兵马,草草的拼凑起一起八九万人的军队,准备杀回晋阳,灭掉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弟。

一时的冲动之后,曹彰方才意识到这皇帝的位子不好当啊。

不过,就在曹彰准备应对两面来攻的艰难之时,南面的汉军却忽然撤了,而且还撤得干干净净,只在平阳郡留下了不到两万兵马,几乎对自己形不成什么威胁。

在南面的威胁暂时解除之后,曹彰便亲率三万兵马来到井陉关,准备给他这位军事上无能的哥哥上一场生动的军事教育课,让他知道谁才配继承大魏的江山社稷。

此刻,曹彰望着关下的东魏军,目光中闪烁着不屑之色。

关下的敌军虽号称有十万之众,但除了从洛阳等地抽调出的三万多精锐野战军外,其余多为临时拼凑起的郡兵,战斗力远逊于野战军,曹彰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而在东魏之中,除了曹仁、于禁、曹真等辈尚在中原,曹洪则在徐州,眼前的魏军之中,更无一个自己的忌惮的魏之名将,在曹彰看来,关下的东魏军虽然声势浩大,但实则是不堪一击。

“传朕之旨,明日全军尽下关城,与敌军决一死战。”曹彰目空一切的下了这道命令,口气中尽含着对他哥哥曹丕的不屑。

“陛下,臣以为,这个时候还是应该谨守城池,不出战为妙。”郭淮说道。此时,这位拥立有功的重臣,已被曹彰封为了西魏的车骑将军。

曹彰冷哼一声,不屑道:“曹丕用兵形如饭桶,关下这些军兵,在朕眼中如草芥一般,此刻不出关扫平他们,更待何时。”

郭淮冷静的劝道:“敌军虽战力一般,但毕竟人多势众,若与之战,我军势必要有所消耗,到时候若是汉军趁势来攻形势对我们就不利了。”

郭淮之词令曹彰沉默了片刻,那一双充满了杀气的褐色眼眸中渐渐多了几分顾虑。

“可是,若不击败曹丕的军队,朕就永远要被关在这并州之中,又如何从曹丕的手中夺回大魏的天下。”两面受敌的处境,并没有改变曹彰的野心,此刻的他地狭兵少而民贫,想的却不是割据一方做一个土皇帝,而是要从曹丕的手里夺回父亲留下的江山。

郭淮对于曹彰的野心,并未用感慨激昂来回应,这位经历了陇右之战、关中之战、潼关之战和平阳之战惊心动魄的军人,他的豪情早就在屡战屡败中被打磨干净。

“陛下,如今陛下初登帝位,天下之人尚多在观望,陛下手中所掌握的,不过幽并边贫之地,实力尚远逊于东边那人。陛下如今所要做的,当是谨守疆土,安民养士,积蓄实力,待敌疲而我盛之时,再取天下也不迟。”

曹彰沉吟片刻,又道:“郭卿之计,只怕是厢情愿了,如今西面刘备虎视眈眈,东边的曹丕亦不会善罢甘休,此两强敌,如何能容朕安安心心的安民养士。”

“刘备虽强,但以淮之计,他一定会将东边那人当作最主要的敌人。陛下可派人前往长安与刘备讲和,使刘备专心与东边争战,如此一来,东边的自然就无暇针对陛下。陛下则可趁着那二人相争之时积蓄实力,待时机成熟再设法用兵。”

郭淮洋洋洒洒的讲了一通,曹彰听着却是眉色难看,待郭淮说罢,愤然道:“我们曹氏跟大耳贼乃世仇,朕就算实力不济,又岂能与刘备那厮讲和,朕绝不能被天下人所耻笑。”

“陛下,弱国生存之道,就在于左右逢源,有些时候必须要做适当的忍让啊,陛下岂不闻勾践卧薪尝胆的典故么,他忍辱负重,最后终于灭吴,世人皆视其为英雄,又有谁敢耻笑于他呢。”

郭淮苦口婆心的劝解着,不过,这些话却从曹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这位自恃骁勇的黄须儿,显然并不是一位合格的政治家。

“不必再说了,朕是绝不会与刘备讲和的,若他敢来入侵,朕就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曹彰断然的话语,犹豫一记闷棍,把郭淮一颗“赤胆忠心”敲打得是血痕累累。

郭淮的眉宇间不禁闪过几许失望之色,先前平阳的失利,使他和众多将士一样,对于曹丕都极为失望和不满,而当英武的曹彰突然出现,击败了不可一世的马超之后,这位任城王俨然就成了他们心中的救星,在他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纵横天下的太上皇的影子。

这时郭淮才意识到,这所谓的救星,与曹丕一样,根本就无法与太上皇相比,他充其量也仅是一个武夫而已。

郭淮失望了,后悔了,悔不该一时冲动,拥立了曹彰为帝,此时的他并未感到是幸运上了救生船,而是上了一条不归的贼船。

‘唉,骑虎难下,骑虎难下呀……’郭淮在心想暗暗唏嘘。

一场兄弟之争,在这金秋之时,在井陉关上演了。

事实证明,曹彰的的勇武并未达到所向无敌的地步,而曹丕在军事上的无能,也未坠落至一无是处的境地,对付刘备不行,对付他这个弟弟,曹丕还是有一套的。

双方在井陉关一线相持一个多月,其间曹彰屡屡率领着他的幽燕之军主动出击,虽然屡有斩获,但也未能达到一举击垮曹丕军的地步。而曹丕则依靠着人数和后勤上的优势,逐步的蚕食着曹彰为数不多的军队。同时,曹丕用其政治手腕,暂时稳住了幽燕各郡,令他们处于观望状态,从而避免了北面的威胁,可以集中精力攻打并州。

战事进入十月末时,曹彰粮草渐渐不济,兵力也减少许多,不得不发诏命往去往晋阳,令徐晃调拨粮草,强征兵员送往井陉前线支援。

黄昏将近,曹丕站在御帐之外,遥望着井陉关城,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

‘哼,二弟呀二弟,连三弟都斗不过我,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反得正好啊,我还愁找不到借口除掉你呢,这回正好,我可以名正义顺的宰了你了。’

曹丕的得意是有理由的,经过一个多月的相持,曹彰的盛气完全被打压了下去,如今他已经被压制得龟缩于关城上不敢露头,而自己的兵马则逼城下寨,渐渐打出了气势。

曹丕仿佛已从平阳失利的阴影下走了出来,从刘备那里丢失的信心,他在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弟弟这里又找了回来。

“陛下,陛下——”

慌叫着大步奔来的是刘晔,这位在曹操时代就负责情报的老臣,如今在曹丕这里同样受到了重用。此番征太原,曹丕留陈群与夏侯憞守邺都,又派了司马懿前去协助曹仁与曹真守许洛,刘晔则被带着随同出征。

刘晔的表情是那样的惶恐,曹丕敏感的意识到,这位老臣似乎是带来了什么不吉的情报。

“刘爱卿何必这般心急,随朕里边说话。”

曹丕拂袖入内,他是不想在外边听刘晔当众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以免影响了军心。

当刘晔脸上挂着汗珠奔入御帐中时,曹丕已经端坐于龙案之前,面色沉静,眉色却又焦忧的注视着匆匆而入的刘晔。

“是不是有什么不利的消息?”曹丕调整好了心态,主动问道。

“是……是的,陛下,这是徐州方面传来的急报。”刘晔大喘着气,连脸上的汗都顾不上擦一下。

曹丕眉头一皱:“莫非是朕那族叔不肯就犯,胆敢不回京受审不成?”

刘晔极力的平伏下胸中的波涛,长吸了一口气,默默道:“曹洪和臧霸已经拥立济北王在下邳称帝了。”

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

然后,石化的曹丕感到胸中似乎有无数条毒蛇在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那是一种生不由死的痛,痛得最后他几乎麻木得觉察不出自己还活着。

“陛下,陛下……”

刘晔的呼叫像是一根救命的绳子,将曹丕从绝望的深渊中拉了上来,在登上山崖的那一刻,曹丕只觉胸中翻江蹈海一般巨荡,“啊”的大叫一声便吐出一枝血箭。

“陛下你怎么了,快,御医何在”刘晔惊得大呼小叫。

曹丕赶紧示意刘晔不要激动,这一口血吐出去之后,曹丕的精神反而像是回复了几分,他擦干净嘴角的血渍,有气无力的说道:“朕没事,不要叫御医,朕怕动摇了军心。”

刘晔苦叹一声:“可是这件事终究是包不住的,很快就会人尽皆知,这军心动摇是无可避免的。”

“刘爱卿,你向来受父亲信任,朕也一向仰慕你的足智多谋,你告诉朕,朕应该如何应对如此的乱局呀。”曹丕一把抓住了那位须发斑白的老臣的手,用祈求的口吻问道。

看着曹丕这副可怜相,刘晔心中颇为不忍,他强定下自己纷乱的心神,沉吟良久,方道:“为今之计,陛下必须急派人去往许洛,稳住中原的形势,使河南各州郡不至于为贼所惑,然后再想办法派兵将叛贼尽数剪除。”

曹丕耷拉着一张苦瓜脸,苦焉焉道:“如今二弟与三弟尽反,西面又有刘备虎视,朕现在是四面楚歌,如何能同时应对这么多的敌人啊。”

“陛下千万要沉住气,依老臣之见,形势绝非如陛下所看到的这般严重。济北王虽叛,但曹臧二人所握之兵不多,一时片刻难成气候,陛下不若派人前往东吴,策封孙权为吴王,约割徐州于孙权,如此一来,便可令东吴出兵牵制住济北王。至于刘备那边,他眼见我魏国烽烟四起,有分崩之险,多半会选择坐观成败,然后再坐收渔人之利,所以刘备这一路暂时也不必担心。这个时候,陛下便当集中精力,先平定任城王之乱,然后趁着东吴与济北王厮杀之际,率军南下将之扫灭。如此,则内乱皆平,便可趁势与东吴和好联手,共同对付刘备这个大敌。”

刘晔不愧是从乱世“苟延残喘”至今的“老不死”,在这样混乱如麻的局势中,竟然在片刻间的功夫,便曹丕设计好了一套起死回收,扭转局势的方略。

时值如今,曹丕已是彻底的乱了心神,有人能他出这么一个“听起来很美”的计策,他就该谢天谢地了,所以,曹丕根本来不及细细琢磨,当即道:“好,就依爱卿之计,你速速去办吧。”

…………

关东的乱局,俨然又回到了董卓时代的群雄割据,而关西之地,却是一派太平祥和。

平阳之战结束的很及时,十几万的军队回到关中之后就地解散,府兵们得以赶在秋收之前回到自己的田间,秋收并未因战争而受到多大的影响。而且老天眷顾,这一年风调雨顺,又是一个丰收年。秋收结束之后,各地空荡荡的粮仓又满了起来。

喜获丰收,刘备的身体也因这丰收的喜悦而好了不少,于是他便在皇宫之中设下盛大的宴席,一者庆祝大丰收,二者也为表彰在伐魏之战中有功群臣。

这一次,方绍尽管不是功臣中的主角,但因为渑池一战,以及奇谋助张飞袭宛城之功,依旧如往常一样风光十足。

其余诸臣,各得其赏,自也是人尽欢欣。当魏国阴云密布之时,大汉国却从上得到下的一片欣欣向荣。

“陛下,如今我国喜获丰收,全国上下一片振奋。而魏国之内又是一片大乱,曹彰与曹丕两兄弟争斗不休,陛下何不趁此时机,再次发兵东进,必可一举灭魏也。”

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中,法正用他的话给宴席添了几分杀气。

刘备这个时候也动了发兵的念头,而诸葛亮却道:“曹氏兄弟之争还未到你死我活的时候,臣以为陛下妨再静观一段时日,至少也得等到曹彰将兵马尽数东调,晋阳兵马空虚之时再发兵不迟。”

诸葛亮话音刚落,内侍便将一道由关东发来的急报送上,那是魏国济北王曹植在徐州称帝的消息。

这个消息,自然是令在场的大汉君臣无不惊异。

谁也没有料到,继曹彰之后,连曹植也称帝了,这曹家兄弟们可真是忙得不亦乐乎呀。

“陛下,既然曹植也称帝了,那臣以为,我们该当迅速的发兵灭魏了。”诸葛亮马上又改了口。

刘备奇道:“丞相,你为何忽然又赞成立刻伐魏了?”

诸葛亮淡淡道:“曹植这么一称帝,魏国东南必然一片混乱,这个时候东吴绝对会借机北伐,料想青徐之地可轻易而下,以吴公那份贪心,介时他必定会不顾先前的中分天下之约。所以,我们一定要赶快出兵,与东吴抢着时间瓜分魏国之地。”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五国之战

第三百六十四章

五国之战

诸葛亮说得没错,东吴占据了淮南,整个徐、豫二州将直接暴露在其兵锋之下,吴军以淮水为依据,水军可自由从淮水中延伸出的各条水系深入中原,而依靠着水军的支援,即使是曾经铁板一块的魏国,也未必能抵挡得住吴人水陆攻势,更何况是拥兵自立,割据青徐的曹植那一隅之兵。

吴人进军中原的阻力,显然要比汉军要轻松的多。

这时,庞统也道:“陛下,丞相所言极是,如今曹彰那小子正在井陉关同他那废物哥哥厮杀,晋阳之兵不过万余,如果陛下此时挥军再攻并州,臣料想晋阳城可轻易而下。晋阳一陷,我军再顺势灭掉曹彰,一举从井陉杀入河北平原,曹丕那厮焉能抵御陛下天威。”

庞统也发话了,方绍便跟着站出来表示出兵。

曹植的称帝自立,推动了刘备再度伐魏的决心,这位鬓发斑白暮年帝王,沉思良久,慨然下达了伐魏的旨意。

于是,动员令再度下令,刚刚回家完成秋收的大汉健儿,将再度集结于关中。

…………

寿春,吴王军府。

孙权负手踱步于空旷的大殿当中,欣赏着这华丽的殿宇,脸上徘徊着的是得意的笑容。

这原本是魏国扬州刺史府,这座规模庞大而魄丽的殿认,它的建造时间还要追溯于十几年前。

当年的袁术坐拥淮南富庶之地,兵精而粮足,在极度的自大之下,公然建号称帝,在这寿春城兴建了这座规模庞大的皇宫。

曹操灭袁术之后,本来是打算烧毁其伪皇宫的,但在听闻了这座皇宫的瑰丽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打算。后来这座皇宫的一部分便改建成了扬州刺史府,而如今,孙权重新开启了这座曾经的皇宫,将之作为自己的吴国公府。

‘袁术这厮还真是会享受啊,只可惜是个废物,大好的淮南之地,却生生的败给了曹操。哼,若是当年坐在这里的是我孙权的话,嘿嘿——’

孙权环视着这华丽的宫殿,对当年曾是他们孙氏恩主的那个人极度的鄙视。

眼前这宫殿,远比自己在建业费尽人力物力兴建的军府要华丽得多,江东偏僻之地,果然是没法跟北方相比。

孙权站在殿门,目光延伸向了更远的北方,许都、洛阳、邺都……那才是真正的王者该坐拥的城市,与这些高门大户相比,建业那种小地方简直就是穷酸的乞丐。

沉稳而矫健的步伐响起,孙权斜目望去,却见吕蒙正与诸葛瑾并肩而来。

“国公,徐州回来的细作已经探查无误,曹植那小子确实在曹洪等人的拥立下称帝了。”吕蒙先行说道。

孙权嘴角一斜:“嘿嘿,曹孟德的这几个儿子还真是有意思,一个个都这么想当皇帝,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曹丕的使者刚刚已到,国公如果知道曹丕所为的话,一定会觉得更加有意思。”诸葛瑾诡笑得有点夸张。

“子瑜,孤还是喜欢你老实憨厚的表情。”孙权哈哈笑着走入大殿。

诸葛瑾愣了一下,赶紧跟了进去,“国公,曹丕的使者此番前来是想跟咱们东吴讲和,而且他还想以魏国皇帝的身份,册封国公为吴王。”

“竟有此事?”孙权显得微有点意外,摸摸如藤条般爬附在两腮的紫髯,惊讶的神色很快隐褪下去,“曹丕他是怕了,怕被他这两个好弟弟两面夹攻呀,所以才想拉拢于孤,替他收拾了曹植这小子。”

吕蒙道:“蒙以为眼下淮南初下,当休养士卒,安抚百姓为先,暂时不宜再兴兵。如今魏国大乱,咱们不妨就坐山观虎斗,等曹氏兄弟们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再兴兵北上,必可所向披靡。”

“嗯,子明言之有理,孤可不能给曹丕那小子当枪使。”孙权点头道,目光又转向了诸葛瑾,“子瑜,你以为呢?”

诸葛瑾面色沉吟,似乎并不太赞同吕蒙之计,“咱们东吴以往的方略,多是坐山观虎斗,再收渔人之利,不过瑾以为,这一回的形势却与以往大不相同,只怕不能再这般坐等了。”

孙权神色微微一变:“子瑜何出此言?”

“瑾担心的不是曹魏,而是西边的刘备。”诸葛瑾的语气充满了忧虑,“以刘汉之国力,就算不依靠我东吴,单独出兵灭魏也不成问题。瑾是在想,如今曹魏大乱,以刘备之雄才,必会趁此时机发兵灭魏,魏国之沦陷,只怕就在顷刻之间。而我东吴若徒坐观望,就会错过了瓜分魏国之地的大好时机。虽然我们与刘备有中分天下之约,但以刘备之性情,当年借了荆州都可以赖帐不还,将来也定不会按约出让多占的魏国之地。所以瑾以为,国公万不可再等,一定要抢在刘备之前出兵。”

在战略上,诸葛瑾显然要比吕蒙的眼光要深远得多,孙权听罢沉思良久,点头道:“子瑜的分析深得孤之心意,不错,孤不能再等下去了。”

见得孙权改变了主意,吕蒙顺势便道:“我军此时趁机北伐也不无道理,不过蒙以为,关于曹丕封王之事,国公倒不妨借机应下。”

孙权眉头微皱:“要孤接受曹丕的封王,那岂不是要孤臣服于他”

“国公受封有两好处,其一,曹植虽然称王,但其手下青徐之士民,必有诸多不服,被迫屈从者,国公若是受曹丕之封,便可名正言顺的讨伐曹植,到时青徐之士必然会蚁附而归。这其二嘛,曹刘二人,都是先称王,再称帝,如今国公若受封于王,便与九王之尊只一步之遥,正好算是为下一步的称帝做铺垫。”

吕蒙说得可都是赤luo裸的摆在眼前的好处,孙权听着如何能不怦然心动。

既然有诸多的好处,牺牲一点名份又如何呢,况且,这牺牲的名份,很快便会加倍的拿回来,称王,然后再称帝,哈哈……

孙权刚刚准备一口答应,诸葛瑾却马上泼了一瓢冷水:“国公,瑾以为,子明所言实在是不可取呀。”

“子瑜为什么这么说?”吕蒙显得有点不悦。

诸葛瑾紧锁着眉头道:“子明之计确是有利可图,但将来灭魏之后,天下只剩我们吴汉两家,从长远来看,国公若用了子明之计,却会得罪到刘汉,于将来只怕会不利呀。”

诸葛瑾还是从两家和好的动机来考虑,吕蒙却不屑的冷哼道:“子瑜也考虑得太多了,想他刘备借荆州不还,就没想到过得罪国公吗?凭什么我们总是让着他刘备。再者,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将来灭魏之后,吴汉反目成仇是注定之事,无论这时我们如何忍让,将来刘备都不会跟我们和平共处。与其如此,何不想方设法抢夺土地,争夺人口,充实我东吴的国力,以为将来跟刘汉之间的反目做好准备呢。”

要说这吕蒙眼光不远吧,他又想得更远,连跟将来灭魏之后与刘汉反目都想到了。

吕蒙的话再一次勾起了孙权对刘备的仇恨,他拍案而起,断然道:“子明所言极是,刘备才是孤最终的敌人,现在是时候准备将来的报仇雪恨做准备了,就依子明之计行事吧。”

…………

下邳城,皇宫。

高高在上的龙座上,那翩翩美男子孤独的坐着,他头戴玉冠,身着龙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的尊荣,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帝王应有的威严与得意。

仅有的,只是落寞与阴郁而已。

他是曹植,曾经曹操最喜爱的儿子,曾经一度为着帝国的储君之位与他的哥哥明争暗斗,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将他的哥哥从龙座上踢下去,代替那个文采拙劣的家伙统治这个新生的帝国。

如今,如愿以偿的坐上这无数人艳羡的位子,可他却没有半点喜悦,相反,心中尽是恐惧与焦虑。

龙座之下,他的族叔曹洪正在涛涛不绝的向他上奏着治国的方略,如今,这个拥立自己登上帝位的曹氏宗亲,正以大司马的头衔,替他统御着这个帝国。

只不过,盖有他印玺的圣旨,从邳城而出,南不及淮水,北不及黄河,西不及谯郡,区区青徐之地,还有不少郡县尚心怀不服。

这与他梦想中的权力风光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在曹植看来,他的这位族叔完全是疯了。

正当曹洪涛涛不绝的描述着他的宏图大略之时,大将军臧霸匆匆入得殿内。

“臣见过大王,啊王,见过陛下。”臧霸一时还改不过口来,毕竟大魏国一下子出现了三个皇帝,对谁而言都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大将军来的正好,我方才正与陛下说咱们的治国方略,你正好来参详参详。”不等曹植说话,曹洪便抢着说道。

“大司马,等度过了眼前一劫,再谈你的治国方略吧。”

曹洪神色一怔,有点不知所云。

“我刚刚收到的情报,孙权已接受了北边那位所封的吴王,目下已提兵二十万,向我徐州杀奔而来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晋阳和徐晃

第三百六十五章

晋阳和徐晃

“果真……不出所料。”

曹植只轻叹了这么一句,似乎吴人的出兵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或许这也是他在这这张龙座上坐不住的最重要原因。

他的那位哥哥,曹植并不害怕,曹植很清楚,他的兄长玩政治、搞阴谋是个高手,但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以他的那点可怜的兵谋,曹植根本就无所忌惮。

真正让曹植感到恐怖的,是南边的那位东吴之主。

当初曹洪等人将身为济北王的自己劫持,并道明了要拥其为帝的意图时,曹植就明确的表示过不同意,他的理由很简单,在这个时候称帝,除了会令风雨飘摇中的大魏国雪上加霜之外,还会给吴人绝佳的可乘之机,孙家几代人谋图的攻取青徐,再夺中原的梦想,那个孙仲谋是绝不会放弃的。

事实正如曹植所料,孙权出兵了,他不顾淮南初下,士民未附的不利因素,亲提二十万吴军而来。

“朕早就说过,一旦朕称帝,吴人必定来攻,现下好了,二十万吴军,你们说该怎么办?”

曹植怒问着殿前那些拥立的众臣,包括曹洪在内,在场的诸臣这会都哑火了,他们很清楚,眼下他们手头能凑齐的兵马,不会超过五万,而其中精锐之军,无非是当初从寿春逃出来的一万多兵马,以这点兵力对付二十万吴军,任谁也没有这个胜算。

“子廉,你说该怎么办?”曹植将目光投向了“罪魁祸首”的大司马曹洪。

“这个,这个嘛……”

曹洪一时间也慌了阵脚,当初他拥立曹植为帝,主要是为了逃避曹丕的迫害,形势急迫之下也来不及太多周密的考虑,他和臧霸天真的认为孙权会在旁边看热闹,孰不料以东吴目前的实力,鲸吞魏国的野心都已有,还怎么会玩只有弱者才会用的骑墙观望策略。

曹洪的无言以应令曹植愈加的恼火,他又将目光移向了同样惊惶的臧霸身上,厉声问道:“臧宣高,你可有应敌之策?”

“臣……臣……”这位青徐的地头蛇结结巴巴半天,忽然间强敛慌容,咬牙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人擅长的只不过是水战,如今舍舟而登岸来争夺徐州,正是自取其辱也,臣请陛下速下一道圣旨,征发青徐男丁入伍,全国上下齐心抗吴,定能叫吴人有来无回。”

青徐二州地广人多,强行征丁入伍,自然是能迅速的拼凑起一支规模可观的军队,但用这些从未经过训练的农民组成的军队,其战斗力和意志与正规军相当自然相差甚远,而且强征兵丁自也会引起百姓的不满,稍有不慎,不但会在军事上失利,其内部也会陷入怨声四起,人心离散的境地。

臧霸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此危局之时,为了应对眼前的困境,也只有如此了。

曹植长叹了一声:“罢了,走一步算一步了,这么办吧。”

时年十一月,东吴二十万大军北攻徐州,十日之后,汉国二十三万大军进军太原郡。

…………

并州,晋阳。

并州之地形,北部雁门等郡地势险恶,自古多有雄关要塞,是抵御北部胡人南下的天然屏障。越往南的话,地形则渐渐趋向于平坦,山脉也越为低缓。

历史上,由北部攻打并州十分艰难,而由南部攻打并州由要较为轻松。

至于这并州的刺史部所在晋阳,则与成都、洛阳、长安这等著名的四塞之城很相似,同样是建于平坦的开阔地带,守这样的城池,就必须要守其四面之险要之地,阻止敌人深入平坦之地进行围城战。

多少的历史中,潼关失守,则长安不守,剑阁失陷,则成都投降,如此例子比比皆是。

当曹彰与他的大哥在井陉关僵持不下时,二十三万汉军迅速的进入太原郡境内,刘备以王平率军三万,抢占了榆次县,此地乃是太原通往井陉的必经之路,占据了榆次,便等于切断了晋阳通往井陉关的正面大道。

黄忠、马岱、费观等辈率军三万,由晋阳北上,奉命攻取并州北部的新兴、雁门二郡,以阻断晋阳与幽州方面的联系。

与此同时,在方绍的推荐下,邓艾、姜维等新生代将领,也得以参加了攻打太原之战,此番奉命各统其军,扫荡晋阳周围大陵、阳邑、阳曲等县,以彻底断绝晋阳城与外界的联系。

七天之后,汉军完成了对晋阳城的全方位包围,十五万汉军所面对的敌人,是徐晃所统率的仅仅一万五千人的守城魏军。

时已近冬,天气渐寒,但晋阳城却如火炉一般,城内城外皆弥散着烈烈热血。

在城南汉军阵地上,方绍正在亲自指挥着汉军,将一门门巨大的神威炮搬运至射击阵地上来。

眼前的这神威炮,近有两层楼那么高,需要八头牛才能拉动,这般庞然巨*往阵前这么一放,不但令城头的敌人胆寒,就连汉军将士们瞧见了,也不勉为其可怖的躯形而惊动。

这种神威炮是经过方绍二次改进,可以叫做神威炮3.0版,在方绍看来,这个版本的神威炮,无论其规格还是威力,已经达到了冷兵器时代的最高工艺水平。

由于这种神威炮的体型过于巨大,其制作过程也相当的耗时,其实早在平阳之战前就开始动工,但至平阳之战结束时才制造了不过十门,而且未来不及赶上那场大战。

在经过数月的休整之后,这一次,方绍得已带着近三十门这般得意之作,来到晋阳城下,拿这座天下坚城来作为他的宝贝的处子秀。

在一阵阵的呦喝声中,三十门神威炮正对着敌城屹立于三百步外,敌城之上一般肃然,本军阵上也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准备瞧瞧这些庞然大物究竟有何威力。

“先装一枚石弹试射下发吧。”方绍于马上挥鞭令道。

于是,两名身强体壮的军士,用扁担肩挑着一块水缸大小的石块,迈着沉重的步迈,吃力的将石块安放在了投置装置上。

周围的军士尽皆乍舌,别的不说,那石弹光看着就应该有一两百多斤重,如此重的石弹抛置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毁灭力,众人实在难以想象。

随着吱呀呀的梢杆扭动声,士兵们的神经也跟着绷了起来,无关之人都不自觉的往旁边退开,他们是生怕梢杆被石弹的重量压断,自己倒霉的被绷出来的木屑碎石伤倒。

“准备就绪。”炮手高叫了一声,等待着号令。

方绍驻马阵中,举目遥望着巍巍的晋阳城,望着城头飘扬的书着“徐”字的大旗,徐晃啊徐晃,我跟你没仇,说实话,我对你还挺欣赏的,没办法,谁让咱们阵营不同呢,好久没发明东西了,我这最新的发明,就当是给你做见面礼了。

“发射。”马鞭一挥,方绍一声清喝。

嘣——咻———

…………

城头的徐晃,此刻正凝眉而立,默默视着着城外的汉军,大摇大摆的,很嚣张的将传说中的神威炮立架在自家门前。

看着那些不屑一顾的敌人,徐晃很有一种想冲出城去,大杀一场的冲动,但此刻的他,空有一腔恼火却只能干看着。没办法,敌人太多了,黑压压一片如蝗虫一般,就算自己是一条龙,杀入这蝗虫之海中,也要被一张张小嘴吞噬掉不可。

在陈仓、在临晋,徐晃曾有幸亲眼目睹过神威炮的厉害,他深知汉军这种攻城武器的厉害,所以在奉曹丕之命镇守晋阳时,就不分昼夜的对晋阳城加固,在他看来,如今的这座晋阳城,实比当年袁曹之战时的邺城还要坚固几倍。

当年审配守邺城,凭着坚固的城池,令曹操足足围困了一年才攻下,徐晃有信心,凭着自己的能力,将这晋阳城守个三五个月当不成问题。

不过,徐晃的这种自信,在方绍将新版本的神威炮架在他的门口时开始畏缩了。

那庞然大物,俨然如一座小型的堡垒一般大小,徐晃凭着自己的见识,实难想象那是人造出来的东西。

此刻,他和他周围的士卒,都深深的为敌人的这般利器所震怖了。

徐晃清楚的感到了士气的受挫,他深知,在这种困境之下,畏惧的结果就是死亡。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内心的震惊,厉声道:“贼军那只是奇技yin巧,根本不足为惧,尔等休要害怕,都给我坚守位置,准备迎战”

徐晃这般提振士气的口号刚刚喊过,汉军第一枚石弹跟着就发射了。

伴随着撕破真空的尖锐鸣声,巨石划过一道曼妙的弧线,飞越三百余步的长距离,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城楼顶部。

瞬时间,石破天惊,地动山摇。

轰隆隆的巨响中,城楼被轰塌了半边,飞落下的残梁断柱,将下面不及躲闪的士卒转眼填埋在其下。

那枚石弹击穿击城楼之后,撞击力依旧不减,竟是飞入城内三十多步才落地,正击中了一队士兵,十几人被从头到尾平碾过后,眨眼间变成了一堆肉酱。

几秒中后,徐晃从愣怔中回过神来,骤然发现,背上竟已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三百六十六章 诱骗

第三百六十六章

诱骗

在陈仓之时,徐晃目睹过汉军的神威炮,尽管其威力十分赫人,但石弹击在城池上,最多也只是击碎点城皮,震开点细缝,修修补补的话还不至于危及城防。

但眼前的这神威炮,只区区一枚石弹,便能将城楼轰塌半边,其威力与射程,均比当年徐晃所见的神威炮大为增进。

‘汉国之中竟有这等能工巧将,这下形势就有些不妙了。’

徐晃在惊异慨叹时,城下的方绍却是一脸的满意,3.0版神威炮的威力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强,其精度与轰击力都上了一个全新的层次,看着对面那还在崩塌中的敌城之楼,方绍毫不犹豫的下令,炮门全开,对敌城实施不间断的炮火覆盖。

十几秒后,三十门神威炮装弹完毕,随着一通鼓响,三十枚巨型的石弹腾空而起,向着恐惶的敌人飞驰而去。

轰轰轰——

七枚石弹准确的命中了城墙,自身的重量加上抛射的动能,那可是高达三四百斤的冲击力,一旦命中,城头便被轰得是地动山摇,碎石横飞,坚厚的墙体四处开裂。

齐射之后就是自由射击,汉军炮手从容的装弹发射,而城上的魏军却遭受着地狱般的恐怖袭击。

没有人敢露头,所有人都抱头龟缩在女墙之下,乞求着上苍保佑自己运气好,那石弹千万别轰到自己所处的位置,因为那区区的一面女墙,根本无法抵挡住巨石的冲击,每每击中,必是连人带墙的摧为粉碎。

每个人的耳膜中都充斥着石破天惊的巨响,还有同袍的惨叫之声,如同细细的钢丝一般,一点点切割着他们的肝胆。

尽管炮击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但对城上那些倒霉的魏卒来说,仿佛正经历着人生中最漫长的煎熬,简直就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一般。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这般非人道的折磨,精神因之而崩溃,丢下武器,丢下岗位,哇哇怪叫着逃下城去。

第一个逃跑的人距离徐晃不过十几步之远,见此情形,同样低头避弹的徐晃急是大声叫道:“不许擅退一步,给老子回到自己的位置去”

徐晃的喝令被隆隆的炮声所掩盖,或者是逃兵的精神崩溃之下,脑袋中除了一个“逃”字之外,已是什么都填不进去。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整个军队的崩溃,往往都是从一两名的逃兵开始的,作为一名久经考验的优秀将领,徐晃知道,他必须将溃逃的势头扼杀在摇篮之中,否则这种溃败将很快蔓延向整条防线,这样的话,不用等着汉军来攻城,自己就从内部分崩离析了。

“站住,给老子站住”

徐晃冒着被石弹击中的危险,大叫着冲向了那名逃亡的士兵,赶在他下城前将之一把抓,厉喝道:“回到你的位置去,敢退一步,老子军法处置了你。”

精神崩溃的士兵,根本听不进他的威胁,拼命的甩脱了徐晃,拔腿就往下跑。

徐晃怒从心起,噌的拔剑而出,手起剑落,便将那士兵人头斩落。

他高兴着带血的剑,高声喝道:“谁敢擅退一步,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都给老子顶住了”

徐晃在军中素有威信,将士们本来对他就一向敬仰信服,如今他又杀鸡儆猴,这般以军法一威胁,那些惶惶不安,本就退意的士兵们便不敢再乱动了,只得硬着头皮缩在女墙之下,继续的忍受着那痛苦的折磨。

暂时的压制住了军心溃散的势头,徐晃刚刚可以松一口气时,忽听咔嚓一声脆响,寻声望去,却见那面高耸的“徐”字大旗,竟被汉军的石弹撞断,正吱呀呀的向着自己这边倒来。

徐晃大惊,急是向旁让开,便那旗杆倒势太快,徐晃还是晚了一步,顺势便被压翻在地。

周围的亲兵们吓了一跳,赶紧扑了上来,将粗大的旗杆搬开,把压在其下的徐晃抬了出来。

“将军你怎样,可有受伤吗?”部下们惊慌不安的询问着。

徐晃的身上没有血迹,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之外,看起来并未有受伤,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淡然笑道:“区区一杆旗杆岂能伤得了我,我没事,尔等无须担心,安心应敌吧。”

众军虚惊一场,见着主将无事,一颗心便安了不少,各自散去赶紧躲回了女墙之下。

当众人的目光从自己身上转移走时,徐晃的表情抽动起来。

他轻扶着右臂,脸上流露着痛苦之色,却是因为刚才那旗杆落下之时,避过了要害,右臂却被重重的砸伤,估计是已经砸断,但徐晃为免动摇军心,便只能在众人面前假装无事。

炮击依然在持续,无休无止一般,徐晃忍受着臂上的剧痛,假装若无其事的屹立在城头,用轻蔑的目光傲然注视着城外的敌人。

当魏军的将士们目睹了他们的统帅,傲立在那里,犹如战神一般,傲视着敌人,无惧炮火的侵袭时,他们的军心士气无不为之一振。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此刻的徐晃正忍受着肉体上无比痛楚,而他那看似坚毅的目光中,却笼罩着一层深深的忧虑。

‘徐晃啊徐晃,你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呢?’

…………

当天作战的主要目的,只是试射新版神威炮的威力而已,方绍并未下令进攻城。

试射的结果令刘备极为满意,于是,在接下来的数天之内,汉军又采取了攻平阳城的手段,对晋阳城围而不攻,只以神威炮对敌城进行十二个时辰不间断性的疲劳轰炸。

四天之后,汉军御帐。

“徐晃果然是一员良将,遭受如此重创,依旧能保持军心不溃,看来想攻下这晋阳城,不死伤些士卒是拿不下来呀。”

早年刘备曾做过曹操一段时间部下,对其下属的那些将领也算是熟知,对这于这个徐晃他自也十分欣赏。

“若强行攻城,固然能下,但也会徒损士卒,所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依臣之见,若能招降徐晃还是为上计。”法正说道。

庞统哼了一声,“孝直,这个徐公明可不比当年武功的张将军,还有前番平阳的高将军,他对曹氏一向是忠心耿耿,若想招降他怕不会那么容易。”

刘备微微点头:“若能招降当然最好,不过徐晃的性子朕也深知,此人对曹氏的忠心旁人难及,如果实在无法招降,朕也只有不惜毁此将才了。”

听着众人的议论,方绍忽然间有了主意,遂是笑道:“陛下,臣倒有一计,或许可诱降徐晃,不妨试上一试,若然行不通的话,再将晋阳夷为平地不成。”

刘备眼眸一亮,忙问何计,方绍便将自己的计策说了一遍,刘备嗯了一声,点头道:“中正此计甚妙,可以一试。”

…………

接下来的三天之中,汉军停止了对晋阳城的轰炸。

轰炸的停止,给城中快要疯了的军民一个难得的喘息时间,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都得以稍稍舒缓。不过,身为统帅的徐晃心头却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一日的清晨,一队百余人的汉军在将要进入城头敌军的弓弩射程之时,领军的汉将姜维大声吼道:“城上魏军听着,尔等皇帝曹彰在此,休要放箭,速叫你们的将军徐公明出来相见。”

城上魏军大惊,赶紧去通传徐晃,徐晃听闻也是吃惊不小,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策马离府,一路狂奔至城头。

此时,一百多的汉军已抵至护城河前,徐晃在城头上向下仔细扫去,果然见汉军之中,捆绑着一个黄须之人,隐约一看,确与自家皇帝曹彰有几分相似。

‘莫非,陛下竟然兵败被擒了不成?’

这一刻,城上包括徐晃在内的魏军,尽皆心中大恐,眼见着皇帝被汉军擒住,心中仅存的一点抵抗的意志便瞬间频临瓦解的边缘。

城下的姜维得意的高呼道:“徐公晃,你家皇帝曹彰自不量力,强攻榆次,结果反为我军所擒获,你再抵抗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开城投降更待何时。”

姜维声音嘹亮,几句话说得城上的魏军更是心惊胆战。

不过,徐晃却不是那么容易轻视之人,他遥视着城下的那个皇帝,虽然形容酷似曹彰,但毕竟相隔甚远,无法百分之百的确认,如果是汉军弄了个假货来诱降自己又当如何?

徐晃眼珠子一转,遂高笑道:“刘备原来就这点能耐,攻不下我晋阳,竟然找了个假货来冒充我家陛下,你以为我徐晃会中了他这雕虫小计不成。”

姜维冷笑了一声,高声道:“徐将军,我大陛下亲率十余万大军围城,攻破你这一座小小的晋阳城只是转眼之间的事,陛下他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无非是欣赏你是个人才,想为我大汉所用。至于这曹彰,信不信由你,总之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之后你若不降,陛下就斩了曹彰,然后再将晋阳城夷为平地。哼,你好自为之吧。”

姜维下了这最后的通碟之后,带着那曹彰扬长而去。

此刻,城上的魏军已是惶惶一片,徐晃亦是心怀着极度的忐忑。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陛下呢?’

第三百六十七章 性格

第三百六十七章

性格

姜维押解着曹彰回到了汉营,一入营盘,便将那曹彰给松了绑,姜维拍着他的肩膀道:“演得不错,下去领赏去吧。”

“多谢将军,小的去了。”假曹彰感激而去。

姜维径往御营而去,入得御帐,刘备与方绍正在谈论事情,姜维上前拜见过二人,信然道:“陛下,末将已按照大司马所交待的办了,一点差子都没有。”

刘备看着眼前这年轻的将领,说道:“很好,不知那徐晃有何反应。”

姜维如实道:“徐晃见到那个假曹彰时确实很震惊,不过此人细心的很,听他的口气和言辞,似乎并没有全信。”

“嗯,徐公明确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之辈,那其余魏军又是怎样的反应?”刘备又问道。

“城头的其余魏军似乎并没有徐晃那般细心,依臣所见,他们十有八九是被假曹彰给骗到了,一个个都震动很大。”

刘备微微点头,目光转向了方绍:“中正,你这计策虽然打击到了魏军的军心,但似乎并不能诱降到那徐公晃,看来若想拿下晋阳,非得用强不成了。”

方绍淡淡而笑:“陛下莫急,假曹彰只是一个铺垫,臣这里还留有后招。”

刘备神色一振:“大司马莫非还有何妙计。”

“拿笔墨来。”方绍高叫一声。

不多时,内侍们在刘备狐疑的注视下,将笔墨纸砚奉上,方绍便向姜维道:“伯约,又是你露一手的时候来。”

姜维被方绍拉过来,将那沾好墨的笔交到他手中,姜维先是怔了一下,随即便恍惚,兴奋道:“大司马,莫非你是想让我摹仿曹彰的字迹,给徐晃写一封劝降信吗?”

这小子,果然机灵,一点就通。

方绍遂从袖中取出一封书文,笑道:“正是如此,这是我先前搜集好的一封曹彰的亲笔手书,你看能不能摹仿。”

姜维只看了一眼便胸有成竹道:“曹彰的字并无独道之处,摹仿起来不是难事。”

方绍甚至喜,便道:“好,那你就用曹彰的语气,给徐晃写一封劝降信吧。”

姜维提笔作书,这时的刘备才看明白方绍这后招是何意,既是高兴又有担忧:“中正,这计倒也是好计,只是这摹仿的伪书,毕竟与真迹有所不同,会不会被徐晃识破呢?”

“陛下放心,姜伯约练就有一手临摹别人笔迹的绝活,臣之前就见识过,足可以假乱真。”方绍对姜维是充满了信任。

姜维文思泉涌,笔走出风,须臾间修得一书,将之呈于刘备面前。

刘备将曹彰的真迹与之对比,细看了半天都无法辩出真伪,不禁赞叹道:“想不到伯约你年纪轻轻,不但武略出众,还有这书法绝技,嗯,不错,很是不错。”

姜维得方绍的提携,能有机会见着刘备就不错了,如今竟还亲耳听到刘备的当面赞许,姜维心中那个激情澎湃呀,激动得差点就热泪盈眶了。但在方绍的暗示下,还是极力的克制着内心的欣喜,很是恭谦的答道:“陛下谬赞了,臣万不敢当。”

刘备自己就是个谦逊的人,见得这般有能力,有活力,又谦逊的年轻人,自然是十分喜欢。

“这封信就由中正你来安排送给徐晃吧,在这样的困境下,朕想这徐晃多半没有别的选择了。”

其实这诱降之计也算不得什么高明,如果在平时方绍也不会献上。

但如今的形势时,汉军数十万大军以压倒性的优势深入并州,而晋阳城则被围得水泄不通,连个苍蝇也飞不进去。至于曹彰则被阻绝于榆次之东,既无法与晋阳取得联系,更不用回兵救援,况且,就算曹彰能够突破榆次的汉军,但以他手中仅仅两万多的兵马,自保都成问题,更不说用击败二十万汉军,解晋阳之危了。

可以说,曹彰面临的处境并不比徐晃好多少,在这种形势下,曹彰兵败被擒也并非没有可能。所以,方绍才利用徐晃的信息不畅的缺陷,玩了这么一处骗降之计。

姜维写的那封伪书,当天便被送往了晋阳,当徐晃细看过这封信时,心里边那个不是滋味呀。

信的字迹的确是曹彰的手书,曹彰在信中说自己在榆次中了汉军的埋伏,兵败被擒,如今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刘备答应只要你徐晃能开城归顺汉国,那么刘备就饶自己不死,而且还会重用你徐晃,希望他不要再顽抗下去。

如果果真是如此,连皇帝都投降了,自己再抵抗下去还有什么意义,而且,这个消息很快将传遍全城,不需多少时日,就算自己想再抵抗不去,那些人心尽散的军民也不会听从。

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徐晃突然间对自己当初,在郭淮的蛊惑下拥立曹彰为帝而感到后悔。

他对曹氏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作为一名追随曹操多年的老将,在徐晃看来,曹丕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军事统帅,屡屡的战败令他对曹丕极为寒心,而极具军事才华的曹彰,在他这般武将眼中,才是一个合格的元首。

所以,在各种因素的促使下,徐晃选择了拥立曹彰为帝,他认为这并无损于自己对曹氏的忠诚,因为曹彰同为太上皇之子,而自己的这般所为,或许还可将这个帝国从风雨飘摇中解救出来。

但是现在,残酷的事实却令徐晃失落透顶。

徐晃再度拿起那信,反反复复的看了数遍,希望能发现出点蛛丝蚂迹,让他看破这封信并非曹彰所写。

只是,姜维的摹仿之技着实了得,这一封信写得天衣无逢,以徐晃的书法水平根本看不出一点端倪来。



徐晃将书信狠狠的摔在了案上,咬牙愤愤道:“原以为曹彰是个铁血的汉子,没想到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是我徐晃看走眼了。”

徐晃是在愤慨,也是在自责,但骂了这么几句之后,蓦然间身子一震,失望的表情一瞬间尽褪,神色间浮现出惊异之色。

‘对呀,陛下向来刚烈勇武,以他的性格,就算是兵败,他宁可自行了断也绝不会甘做汉军的俘虏,这等耻辱他根本就受不了的,又焉会如此苟活于世,而且还不知耻的写下这封劝降书不对,这其中必有奸计。’

也不知是灵感突至,还是由于对曹彰的了解,徐晃突然间对这封产生了深深的质疑,尽管那上面的字迹千真确是曹彰所书,但徐晃这会却无论如何也不再信了。

他踱步于堂中,剑横紧蹙,心思翻滚如潮。

陡然间,他停下了脚步,嘴角边扬起一抹决毅,却又诡异的笑,喃喃道:“好吧,事到如今,只有冒死一试了,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

…………

两天后,汉营。

刘备手拿着徐晃的归降之书,神色间流露着欣慰之色,笑道:“中正此计果然效奏,徐公明答应归降了,朕麾下又将添一员大将呀。”

刘备将徐晃的归降之信与众人传阅,徐晃在信中言道愿意归降,还说晋阳城被围这么多天,城中百姓饥渴难耐,故而他明日将与城中百姓一起先行出城归降,其余守军随后再出降。

不过,徐晃还提了一个额外的要求,那就是刘备必须亲自到晋阳城前来接受他的投降,以展示其真诚,如果刘备不亲来纳降的话,他徐晃就宁愿与晋阳共存亡也绝不屈服。

方绍本是对自己的计策得逞而有些得意,但当他看到了徐晃的这条要求后,却又生了疑心:“这个徐晃倒是有些过份,竟然还要陛下亲自去纳降,我只怕有些不太妥当。”

刘备笑道:“这倒无妨,这徐公明乃魏之名将,一向自恃颇高,他要朕亲去纳降,多半是想给自己争得些面子而已,能得此大将,朕亲自走一趟又何妨。”

刘备这么一说,似乎又有道理,不过方绍却总觉着其中有些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一时片刻又说不上来。

这时,看过徐晃之信的法正却是冷笑一声,“陛下若是真的亲自去纳降的话,只怕就中了那徐晃的奸计了”

众人都为之一震,刘备忙问:“孝直何出此言呀?”

法正抚须道:“中正此计确实很妙,但正以为,唯一疏漏之处就是对曹彰此人的了解。据正所闻,曹彰此人素来性情刚勇,这样一个人,即使是被我们擒获,也绝不会不知羞耻的写信反劝自己的旧部投降,以徐晃的眼光,即使他看出不出那封书信的真伪,也必能从此处看出破绽。”

经得法正这么一分析,方绍陡然间省悟,突然间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了,原来就是这一节。

刘备也颇以为然,点头道:“孝直言之有理,可是如果那徐公明看破中正的计策,却又为何还要约降呢?”

“陛下问的好,这就是为什么徐晃要在信中说,自己要随着百姓先行出城投降,而且还非要陛下亲来纳降的原因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纳降

第三百六十八章

纳降

法正的提醒令方绍猛然间省悟,急道:“孝直的意思,莫非是徐晃想借着假降之机,对陛下突施杀手不成?”

看着方绍这般惊讶的表情,法正显得稍有些得意,“正是如此,我猜想徐晃到时必会令魏军士卒假扮成百姓,到时候出城与陛下相见之时,再来个突然袭击。介时陛下防范松懈,只怕……”

法正没将话说完,但刘备听着已是心惊战胆,猛然间拍案骂道:“好你个徐晃,朕看你是员将才,想将你纳入麾下,你却安得这等歹心,真是不知好歹。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刘备盛怒之下,便要下令将晋阳城夷为平地,这时,默不作声许久的庞统却笑眯眯道:“陛下息怒,拿下晋阳城何需用强,臣有一计,不费吹灰之力,既可斩杀徐晃,又何轻松的拿下晋阳。”

刘备转怒为喜:“士元有何奇谋?”

“嘿嘿,那徐晃不是想玩伪降之计吗?好,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庞统遂将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刘备听罢抚着白须大笑:“士元此计甚妙,好,那我们就依计行事,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不识抬举的徐晃。”

一天之后,汉国的使者去往晋阳,对徐晃所提出的投降的条件给予了回复。

汉皇答应不杀曹彰,而且还厚待之,也同意了徐晃提出的汉皇亲来纳降的条件,而且为表诚意,还令汉军向后约退数里。

听着汉使的答复,徐晃表现得受宠若惊的样子,当即表示出对汉帝的敬仰与感激,一口答应明天傍晚时分出城归降。

表面上谦和恭敬的徐晃,心里却在暗暗兴奋:‘刘备啊刘备,你这是自作自受,明日就看我徐晃一战定乾坤吧。’

…………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近黄昏。

汉军果然很守信约,四面的围军向后退出三里之外,而南面刘备的御营,更是退后五里,退至了晋阳渠之南。

这晋阳渠乃是连通汾水的一条支流,是早先徐晃镇晋阳之时,专门发动民力所挖,一者作为城中水源,二来也作为护城河连通汾水的渠道。

当夕阳西下之时,斥候回报,言刘备的御辇伞盖出现,如今已通过晋阳渠上的木桥,在渠水北面等候,身边所带只有不到三百多的御林亲军。

“哼,这个刘备还挺守约的,真是天助我也”徐晃怀着欣喜与兴奋之情,下令按计划行动。

于是,晋阳南门吊桥放下,城门大开,徐晃只带了十几骑先行出城,随后跟出来的是成百上千的平民百姓,一行人向着南面数里的木桥而去。

斜阳的余晖倾洒在枯草遍布的原野上,徐晃心怀着忐忑,策马徐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渐渐的,那黄色的御辇进入了徐晃的视野,这位河东名将的血液顿时加快了流动。

“大家不要慌,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就行了,没我的号令,不得擅自行动。”徐晃沉声吩咐道。

队伍默默的前行,不多时,距离那黄色伞盖所在不过三百余步,徐晃举目远望,果然看着个伞盖掩映的御辇之上,一位身着黄袍黄甲的老者正端坐着望着这边。

那必是刘备无疑了

徐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热血骤然间沸腾起来。

对面的汉军策马奔过一骑,那汉骑奔至近前,拱手道:“来者可是徐公明将军?”

徐晃纵马上前,拱手道:“在下正是徐晃,前面那可是汉帝。”

那汉兵点了点头:“我家陛下已经如约而至,现下既是徐将军便可随小的独自去见陛下吧。至于这些百姓和军兵,自然会有人来安置。”

徐晃尚有些不放心,便又道:“我等军民皆仰慕汉帝陛下的天威,可否让他们一同上前一睹圣容?”

那汉兵面露难色,“这个,恐怕有点不合适吧,陛下有过吩咐,只准将军一人前来面圣。”

徐晃方才那句话,只不过是试探而已。

对面的汉军不过几百号人,而自己这里连兵带兵却有几千人,如果刘备竟能大方的让自己带着这几千人近前参见,这说明对面的刘备极有可能是假的,对方多半是看穿了自己的用意。

而今刘备怀有戒心,只准自己一人前去相见,这就证明,对面那个人必定是刘备无疑了。

心中,决心已坚。

“嘿嘿,看来你家皇帝,还是对我徐晃怀有不信任啊。”徐晃恭谦的表情一变,冷笑着说道。

那汉军一怔:“将军何——”

他话尚未出口,只见眼前寒光一闪,便觉脖子上凉嗖嗖的,眼睛斗睁着,一颗写满惊愕的人头便从脖颈上滚落于地。

此刻,徐晃手持着沾着滚滚热血的宝刀,迎风而立,整个人如恐怖的杀神一般,浑身上下迸发着无限的杀意。

他将那宝刀高高举起,带血的锋芒傲然的指向对面,厉声叫道:“弟兄们,前边就是贼首刘备,只要杀了此贼,一切就结束了。大魏国将转危为安,而你们也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是男儿的就跟着我徐晃,一齐将刘备碎尸万段,杀”

长啸一声,徐晃策马舞刀当先而出。

“杀”

身后爆出出一声激动的轰响,那些假扮百姓的士卒,将身上的平民衣服一撕,几千带甲的死士露出了狰狞的面目,随着他的将军,向着几百步外的刘备杀去。

…………

御辇上的姜维已经有点坐不住了,倒不是这御辇不舒服,而是满嘴沾的假胡子假白发,弄得他皮肤痒得难受。

姜维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能够坐上皇帝的御辇,享受一下天子的威风。

如果平时,这可是杀头灭诛的死罪,但今时却不一样,天子亲自下令,命他假扮成自己坐上来的。

庞统、方绍和法正这三个老狐狸想出的计策,反倒让姜维潇洒风光了一把。

徐晃如期而至,姜维按照事先的计划,果断的派出一骑,前去传令徐晃亲自前来相见。

按照刘备的指示,如果徐晃真的是单独前来,那就证明他的归降是出于真心的话,如果……

没有如果,因为姜维已经看到三百步外,徐晃手起刀落,将自己派出的那员汉骑人头斩落。

‘果然不出先生所料,徐晃这厮真的是想玩火自残,哼,那就让我姜维陪你玩玩吧。’

听着震天的喊杀声,看着那凶相毕露的魏卒冲杀上来,姜维的脸上却浮现出不屑之色,他手一招,冷冷道:“敌人将近,准备迎战吧。”

三百汉兵精神振作,面对着如潮水般冲来的敌人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半点畏惧之色。

两百步,一百步。

魏军越来越近,一马当先的徐晃,这个时候却反而有点生疑了。

就算是自己杀了刘备一个措手不及,可尚有三百步的距离,刘备也不应该一丁点反应也没有,这时的他,至少应该明智的选择暂退才是,怎的刘备和他那三百多号汉兵,竟是稳如泰山一般的屹立不动呢。

莫非,刘备早有准备不成?

陡然间,徐晃想起了什么,心中顿生忌惮,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即使明智对方有所防备,也只有放手一搏。

于是,徐晃渐渐放慢速度,让其余的魏军从自己身边冲边,冲在了自己的前头,而他则渐渐后退,选择藏于人群在指挥。

五十步之时,接战就在眼前。

突然之间,三百汉兵齐齐上前,挡在了刘备御辇之前,一个个黑森森的洞口瞄准了迎面而来的魏军。

诸葛飞弩,是诸葛飞弩。

徐晃心中一惊,果然所料不错,他急又把速度放得更慢,但却厉声催促着手下继续冲锋。

“夏侯渊的骑兵都承受不住,何况区区几千步兵……哼。”

御辇上的姜维冷笑一声,手轻轻一摆,下达了射击的命令。

瞬时间,千鸟齐鸣,十秒之内,三千支沾在剧毒弩矢射出。

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同时射出三千支弩矢,所造成的杀伤力自然是惊人。

眨眼间的功夫,成百上千猝不及防的魏军便被射翻于地,本是抱着必死决死的他们,在这般狂风暴雨般的打击之下,立刻便土崩瓦解了。

冲锋就此而止,幸存的魏军被般恐怖的打击吓破了胆,再也顾不上决死的誓言,一个个鬼哭狼嚎的四散溃逃。

名将果然是名将,锐利的眼光与迅速的反应,使他成功的避过了汉军疾风似的一般弩射,但他尚不及庆幸之时,就要面对着全军溃散的困境。

徐晃知道,如果错过了这天赐的良机,只有死路一条,唯有拼死一搏才有一丝生机。

于是他大喝一声,踏着遍地的尸骨,继续向汉军冲去,而身后跟随着的,则是五百多号最为忠诚的亲兵,这些人才是唯一愿意跟他赴滔蹈火的决死之士。

诸葛弩的打击虽然恐怖,但重新装箭却极为麻烦,这时见着一波扫射之后,尚有魏军敢继续冲来,三百多号汉军就有点慌了。

姜维遥见徐晃舞着大斧当先冲来,叹道:“这个徐晃还真是执着啊,幸好先生还留有后招,大伙都撤吧。”

第三百六十九章 血路

第三百六十九章

血路

姜维二话不说,跳下御辇,翻身上马便望南便先行而退。

那三百御林亲兵并不知道全部计划,见得假冒的“皇帝”先行而逃了,一时间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迟滞的时候,徐晃和他那五百死士便已杀到。

徐晃手中一柄大斧,舞得如车轮一般,势不可挡的撞入敌群,只听咔嚓咔嚓,一颗颗的人头便四散飞落。

那五百抱着必死之心的魏军,义无反顾的跟随着他们的将军杀入敌群,只将那三百汉军杀得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徐晃顷刻间扫荡了敌军,眼见刘备落荒而逃,岂轻轻易放过,很快又率军追杀而上。

要说这“假刘备”,六十多岁的人了,身子骨可是一点都不差,御驶着胯下战马,飞奔如风,动作干尽利落,一点都不显老态。片刻之间,已逃过了晋阳渠上的木桥。

这个时候的徐晃,尚未识破那假刘备的身份,他这会是杀红了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刘备

眼瞧着刘备就在前方几十步外,周围既无援兵,又无护将,此乃天赐的绝佳良机,岂能就此错过。

在杀念的催动下,徐晃毫不停歇的率众越过了木桥。

然而,就在刚刚下桥不过几十步远后,忽然身后喧声大作,渠岸南侧的枯树林中,忽起一军占据了木桥,封住了他的回路。

徐晃吃了一惊,正惊讶之时,又听四面炮声纷起,尘土卷积,旗帜烈烈,四面八方似有无数支兵马,正向他这边围杀而来。

“好你个刘备,竟然还布下了伏军,莫非你早就识破我的计谋不成”

正当这时,忽见更远处的晋阳城,烽烟冲天,炮声隆隆,原来是汉军趁着徐晃离城之时,已发起了对晋阳城的全面进攻。

徐晃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刘备早就识破了他的所谓“杀贼先杀王”的计策,之所以答应亲自来纳降,无非是想诱他出城罢了。

眼见老家被抄,回归被断,四面的伏兵杀奔而于,徐晃心中是悲愤难当,那双愤慨的双眼,锁定了尚在前方逃窜的刘备。

即使我徐晃今日要死在这里,也要杀了刘备做陪葬,刘备一死,汉国必覆,则大魏可转危为安,我徐晃也就对得起曹氏对我的知遇之恩了。

心念已下,徐晃悲呼道:“弟兄们,我们中了贼军的奸计,已是死路一条。你们看,刘备就在前方,咱们堂堂大魏的战士,就算是死也要杀拉上刘备此贼来做掂背”

“杀刘备,杀刘备——”

陷入死地的五百死士齐声高呼,将心中的惶恐置之不顾,鼓起最后的勇气,追随着徐晃继续前冲。

左翼一军横冲而至,封住了徐晃的去路,为首一将正是邓艾,一柄银枪刺出片片梨花,如疾风骤雨般向徐晃攻去。

“无名狗辈,焉敢挡我去路”

徐晃长啸一声,也不去环护周身的要害,只将手中的大斧挟着千斤之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邓艾压来。

他这是同归于尽,两败俱伤之招啊。

邓艾大吃一惊,他虽有心立功,但却没笨到同归于尽,眼见徐晃使出这等不要命的招式,只得收回杀招,横枪一挡。



一声剧烈的金属撞击声,空气中竟是溅起了几点火花。

在兵器撞击的一刹那,邓艾只感一股泰山压顶之力,由那巨斧击中枪柄,再由枪柄传至手臂,只震得虎口开裂,双臂剧麻。而那股强大的力道仍不消减,顺着手臂直导向内腑之中,邓艾只觉五腑像是被大锤狠狠的敲击了一下,气息一滞,胸中如翻江滔海般难受。

一击之下,邓艾连人带马被震开数步,他头晕目眩,大为震怖,竟是不敢再与徐晃交锋,眼瞧着他舞开巨斧,破围而出。

徐晃勇武难当,邓艾不敢与之争锋,但那五百魏军就不同了,一番截杀之后,五百魏军只余下不到一百,余众尽被留下。

徐晃冲破一围,再度追杀向刘备,奔出不足百余步,右翼烟尘大作,一队汉军呼啸而至,为首那员小将,正是关羽次子关兴。

关兴家传长刀一横,高声叫道:“公明叔父,你已无路可去,还是下马归降我家陛下吧。”

早年在关羽在曹操手下时,与徐晃相交颇深,二人之间以兄弟相称。关兴出生较晚,虽不识得徐晃其面,但关羽常常在他面前提起位公明叔父,是何等的武勇忠义,故而关兴对徐晃也是仰慕已久,如今在阵前时,不忍以兵戎相见,便出言劝降。

徐晃并不知那小将时谁,听得他喊自己是叔父,便将马蹄略收,厉声质问道:“黄口小儿,你是何人?”

关兴马上微一欠身,朗声道:“侄儿姓关兴,乃是美髯公次子。叔父,听侄儿一声劝,不要再助纣为虐,归顺我大汉朝吧。”

徐晃也没想到,竟会在这战场绝地,逢遇故人之子,眼前关子英武不凡,不禁赞叹道:“想不到云长兄竟有这等俊杰之子,贤侄,念在在父亲的面上,就请你让开一条路,否则就别怪我徐晃翻脸无情了。”

听得徐晃这一番言语,关兴知多说无益,遂是轻叹一声,剑眉陡然一横,喝道:“既然如此,那就恕晚辈无礼了。”

关兴喝罢,竟是抢先拍马杀到,徐晃冷笑一声,策马迎上前来。

两马相交之际,关兴先发制人,一柄青龙刀化作一道曼妙的青弧,向着徐晃的脖颈割去。

这一刀看似平平无奇,但其中却挟着碎骨锻铁的巨力,刀锋未至,徐晃已隐约听到哧哧之音,那是刀锋切裂空气,气流与刀身磨擦所产生的撞击声。

‘好小子,小小年纪便能将关家刀法领悟至如此境界,不愧是虎父无犬子啊’

徐晃心中大赞,但那种赏识,只是一名绝顶的高手,对于一个初生牛犊居高临下似的赞识而已。

杀意陡然间一凝,一双血目吐露着凌烈无比的杀焰,猿臂一伸,手中精钢大斧横斩而出,又是一招同归于尽的招式。

狂澜巨*般的杀气凝聚于那削铁如泥的斧锋,形成一束激荡旋转的涡流疾射而至,斧锋未到,关兴的脸已在这股气流的冲击下,皮肤剧痛难当。

如此强横的劲道,挟裹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只令关兴心惊战胆,他急是收敛刀势,于马上做了一个铁板桥,平躺于马背之上。

烈烈的斧锋从关兴的脸上一尺之距扫过,尽管隔着这般远的距离,但那霸道无比的气劲,竟是将关兴的脸上生生的刮出了一道血印。

战马嘶鸣,瞬息之间,一招而过。

当关兴心惊胆战的直起身已待迎接第二下杀招之时,却见徐晃已纵马远去。汉军将士,竟是被徐晃那滔滔的杀气所慑,阵如浪开,本能的让出一条路来。

望着那雄伟的背影,关兴长吐了一口气,心中实为徐晃武功之强而震撼,若非是他急着去追那假皇帝,不屑跟自己纠缠的话,只怕斗不几个回合,自己非得毙命于对方的斧下不可。

…………

冲破敌围的徐晃连头都没有回一下,纵马狂奔在苍凉的原野上,渐渐的耳边再没有气息声,他知道,残存的弟兄们已被关兴截住,此时此刻,他已是孤身一人。

刘备的身影早就逃远,他的理智告诉自己,他最后的希望泡汤了,那个刘备无论如何是追不上了。可是,被杀意所占据的心智,却促使着他在原野上不停的狂奔。

他不敢停下,仿佛一旦停下,整个的意志就会崩溃一般,只有不停的追下去,生命就还存在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勒住了疲惫的战马,因为,他已无路可去。

挡在他前面的是黑压压的汉军,一眼望去,遮天蔽日一般。

自己苦苦所追的那个“刘备”,驱马缓缓而来,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假胡子假发卸下,最后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个同关兴一样年轻的小将。

这个时候徐晃才彻底的明白,原来连自己苦苦追杀的刘备,竟然也是假的,从头到尾,自己心中所有的念头,都已经被人家算计得漏水不露。

这世上,怎会有这般鬼人物,竟如鬼神一般,不可思议的将自己的思想看穿

此刻的徐晃,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卸掉伪装的姜维,高声道:“徐公明,你的阴谋我们陛下早已识破,眼下你已经无路可走,归降吧。”

徐晃的脸上涌起一抹悲壮的笑,他横斧大叫道:“有胆就上来取徐某性命吧,想要我投降,休想”

姜维知道徐晃武功盖世,当然不会自不量力与之过招,便也不多言,策马回归本阵,见着刘备后,便将徐晃不肯归降之事说了。

这时,列立一侧的马超上前叫道:“陛下,当年臣在潼关所遭受的辱耻也有这徐晃一份功劳,此人既然不肯降,就请陛下准臣去斩了他的人头,也算让臣报仇雪恨。”

刘备深吸了口气,衣袖轻轻一拂,“孟起既想报仇,朕就遂了你的意,徐晃武艺高强,要小心才是。”

得到刘备的准许,马超大为兴奋,提起长枪,策马奔出阵来,银枪向着徐晃一指,傲然道:“徐晃,马超在此,前来受死吧”

第三百七十章 巅峰之战

第三百七十章

巅峰之战

今天合章吧,看着顺当些。

———

马超,眼前持枪而立的,就是那个怎么都杀不死的西凉锦马超。

当年关中一战,曹操正是听从了徐晃的献计,才从蒲坂津偷渡黄河,绕过潼关进入到关中平原。

当时的马超曾劝韩遂派重兵驻防蒲坂津,但可惜的是那个蠢货不听劝告,所以才使那徐晃偷渡成功。

关中的大败,是马超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曹操、夏侯渊、还有这个徐晃,都是马超铭记在心的仇人。

而今曹操成了活死人,夏侯渊已死,只有这徐晃,还顽强的存活至今。此时再见仇敌,马超一腔复仇的热沸,如干柴一般只一点火星就被点燃,瞬间燃烧成了熊熊的战意。

一阵北风扫过,地面的枯草哗哗作响。

巨斧上的热血已冷,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如同浸入到海绵一般,转眼被吸附全无。

徐晃注视着眼前那西凉雄狮,心中不仅涌起一阵寒意。

胯下那匹纯白的战马,周身的毛发并没有半根杂色。它的四肢修长劲健,一条条肌肉仿佛钢筋铸就一般,皮毛光滑而富有活力,明亮而鲜慧,纯白色的鬃毛在狂风摇曳摆动。

马上的那人,古铜色的英俊脸庞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两条横眉下是高耸的鼻梁与深陷的眼眶,黄褐色的瞳孔里射出锐利的光,刀锋一般的眼神之中,尽是冷漠与杀机。

尽管,他已不在是当年的风华绝艳,但身上的威霸之气依旧令人心惊胆战。

银色的狮盔,银色的战甲,银色的长枪,银色的战袍,一身的白与胯下的战马浑然一体,宛如在风中卷积的雪团。

时隔多年,曾经那个在潼关杀得曹操狼狈不堪,令曹军诸雄都为之震怖的马超,依旧是雄风不减当年。

“哼,马超,关中一战给你侥幸逃过一条狗命,你这个手下败将,还敢在我面前言勇吗,哈哈——”徐晃收敛起心中的那份震肃,不屑的嘲笑着马超。

西凉雄狮闻言大怒,双腿一夹胯下战马,如一道银色的闪电,卷起漫漫尘雾,向着徐晃杀去。

四蹄如飞,电光转眼即至。

那一柄银枪螺旋而转,挟着尖锐的破风之声,似一条毒蛇般刺来。银色的枪头吞吐闪烁不定,犹如一面银盘,将徐晃正面的要害尽数覆盖,枪刃未至,激起的风压便如巨石一样撞来,只令徐晃胸腔为之缩紧。

如此杀气腾腾,势不可挡的招式,直令徐晃为之一震。

当年的关中一战,徐晃并未曾与马超正面交过手,只曾听闻这马超武功绝伦,似有当年吕布之勇。

今日,乃是他二人第一次过招,但尚未交锋之时,徐晃便被马超那强悍无比的威势所压制,心中不禁骇然:‘想不到这马超果然有吕布之雄,此人为刘备所用,实为我魏国大害,今天我就是拼着同归于尽,也要除掉此人不可’

徐晃决意以下,巨斧破风而下,不避不挡,反向马超的面门砍去,他这又是想玩先前对付邓艾与关兴的那般同归于尽的招式。

只是,眼前的敌人可是传说中的马超,那是群雄并起时就名列当世武功绝顶巅峰之列的高手,邓艾这等后起之秀武功固然了得,但与马超相比,只能用望尘莫及来形容。

银色的枪锋,半途之中突然一抖,斜向偏移三分,直趋徐晃的手臂。

徐晃暗吃一惊,心知如果再强行劈下巨斧,未及击中敌首之时,自己的手臂就要被刺穿。

轻描淡写的一招,便即破解了徐晃同归于尽的战法,如此敏锐的反应,是经过多少次战斗千锤百炼而成,而其变招之际,又看不出任何的迟滞,仿佛一气呵成一般。

马超的变招,致命徐晃不得不随之而变,本是从半空劈下的巨斧,忽的斜扫开来,斧刃撞向对方枪锋,身体同时微微左倾,试图将这一刺化解。



一声金属相撞的锐响,马超刺出的枪锋被荡开了三分。

令徐晃吃惊的是,那本以为荡开的枪头,却借着自己斧上之力,少势下沉之后,顺势的向着他的小腹刺来。

借力发力,招式如水,形无定式,实乃枪法中的最高境界

变破换招,只有瞬息之间,围观的汉军虽有数万,但能看懂的却寥寥无几。

在阵前观战的姜维,此刻心中是感慨万千,想他自诩是用枪的高手,但此时看到马超神乎其技的枪法,方才知道自己实在是井底之蛙,与马超这等登峰造极的枪法相比,自己还相差甚远。

‘骠骑将军这枪法,力如狂涛,快若闪电,一招之中竟是藏着十余后招,随机应变,无往而不利,若是交手的人是我的话……’

姜维的心里有点发毛,不敢再想下去。

马超的枪法虽利,但要知道,与他对敌的并非是姜维这等小辈,而自董卓时代就名动天下的斧法高手徐晃,这巨斧在他手里,同样已至当世无双的境界。

但见马超那一枪借力刺向自己的小腹,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刺,却挟着雷霆万均之势,枪锋未至,他的腹部已被凌烈的劲气压迫得向里陷去。

徐晃不及多想,荡下的巨斧顺势往地上一砸,轰的一声溅起飞沙走石,巨力撞击之下,地面竟是深深的被破开一坑,斧刃直陷入坑底三寸之深。

以插入地面的巨斧为支撑点,徐晃双足一点,壮硕的身躯竟身轻如燕,嗖的腾空窜起,马超那刺来的枪锋,贴着徐晃的脚面错过。

身在半空之时,徐晃腰躯用力,身体绕着斧柄急旋,双足扇扫向马超。

徐晃以此奇招避过自己的致命一击,而且还反攻回来,实令马超吃了一惊。

其实早在方才出一招时,马超就预判到了徐晃的诸般应对之式,一招为虚,其中暗藏着十几路致命的实招,招招都足以令徐晃避无可避。

但马超还是低估了徐晃的武功实力,这时被对手千均一发之际避开致命一枪,眼瞧着敌脚扫向面门,马超急是向后仰去,堪堪躲开了这一脚,只不过徐晃的脚是贴着他的脸面而过,虽然没有击中,但也让马超闻了一回他的臭脚。

然而,徐晃这一扇扫,真正的目标并非马超,当他的双足从马超的头顶扫过时,力道丝毫不减,生生的踢中了那白马的脖颈。

咔嚓一声脆响,那可怜的白马,被这重千斤的一踹,脖中之骨立时便被震碎,巨大的身躯伴随着惨嘶之音,便向前栽去。

马超听到那响声之时,方知不妙,腰身尚未直起起,整个身子倒随着栽倒地战马向前立起,顷刻间便要随着断颈的战马一同被掀翻于地。

汉军之中爆发出一声惊呼,多数人都为他们的骠骑将军捏了一把汗,甚至有人脑海里已经浮现出马超被甩落于地的狼狈样子。

不过,御辇上的刘备却在这一刻面露笑容。

很多人似乎已经忘了,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的皇帝也曾经是纵横沙场,武功了得的一名武将,那一对双股剑亦曾手刃无数敌人。

曾经的刘备,尽管与徐晃、马超这等当世绝顶的高手相差颇远,但也称得上是一流的高手。如今虽已至暮年,再也舞不动刀枪,但他的那双眼睛却并未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昏溃。

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自然看得出马超并不是那么容易落下风之辈。

果不其然,就在战马倒地前的一刻,马超双足用力一踩,整个人离马向前飞纵而起,银枪探出,化出一条白色的游龙,向着尚在半空的徐晃后心刺去。

这时的徐晃刚刚绕着斧柄转过一圈,背部诸般要害完全的暴露给了敌人,他原本以为马超会栽倒于地,根本来不及攻击自己的要害,而自己则可趁机转回马鞍。

令徐晃震惊的是,马超的反应速度超乎想象的快,当他听到背后哧哧的破风之声时,便知敌人又奇迹般的逆转了攻守之势,那致命的枪锋正直趋自己背心。

如此迅如闪电的反应,简直如看穿未来的神一样,实在是骇人听闻。

此刻,徐晃身在半空,破绽尽出,无从借力,无从躲避,似乎只能闭上眼睛等着承受那穿心而过的一枪。

汉军的惊呼声转为了惊喜声,御辇上的刘备嘴角微微上扬,叹想果然还是马孟起技高一筹,人言其有吕布之雄,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一招下去,看来就要分出胜负了。

生死一线,胜负将分。

莫非,战斗就这样刚刚开始就结束,莫非我徐晃连马超三招都抵挡不住吗?

不,不能,我绝不能就这样屈辱的死去

枪锋将至的瞬间,徐晃双足先后在马背上狠狠一踹,借着反蹬之力,身体反向撞回,那带着死神微笑的枪锋,从身体的咫尺之间擦过。

手中紧握着的巨斧拔地而起,掀出漫天的狂尘,借着尘地的掩护,徐晃连人带斧在空中翻了一圈,稳稳的落地。而自己的坐骑,则同马超的白马一样,被自己这两只铁锤的似的脚板踹翻于地。

雾尘渐散,视野重新清晰,瞳孔中倒印着的,是那一袭纯白的伟岸身影,那西凉雄狮横枪而立,正以一种吃惊与赞许的表情面对着自己。

围观的数万汉军,一时间都惊怔无声,空旷的战场鸦雀无声,纵然是刘备也被这意外的结局惊得无话可说。

风又起了,卷起的飞沙击打在斧柄上沙沙作响,风中有一丝血腥的味道。

站定了的徐晃,这时方才感觉到有一种痛楚正从下身传来,他微微向下一瞅,却见小腿处包裹的裤腿已补撕破,肌肤被刺破了一条寸许长的口子,鲜血正潺潺的淌落。

徐晃暗吐了口气,果然还是马超快过三分,方才那惊险一刻,虽然避过了身体的要害,但马超在落地之时,枪锋斜带,还是伤到了自己。

“徐晃,你的武功果然了得,不过,终究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呀。”

此刻,衣袍尽湿,像是吸饱了血的蚂蝗一样,紧紧的贴在肌体上,沾乎乎的极为难受。

但是面对马超不知是讽还是赞,徐晃长柄的巨斧却往胸前一横,冷冷道:“生死未分,你何必得意,来,我们再打过。”

徐晃的表情何等的慨然,但腿上流淌的鲜血却不因他昂扬的斗志而止却。血越流越快,转眼间脚下干枯的地面已经被浸红了一大片。

徐晃屹立在那里,仿佛毫无察觉,但痛楚却在渐渐增多。但他只有忍着,因为对面那天神一般的敌将,绝不会给他包扎伤口的时间,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只要再抓住自己任何一个细小的破绽,就会不顾一切的扑将上来。

徐晃不敢保证自己在受伤的情况下,还有没有能力再经受住方才惊心动魄般的一连串杀招。

马超看了一眼徐晃脚下的血毯,脸上露出几分得意。这个时候的他,完全可以趁着敌人受伤之机,用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迅速的结速这场战斗,以雪洗那场耻辱的失败之仇。

不过,马超却没有选择趁机进攻,他出人意料的收了枪势,昂首道:“好久没有人能陪我大杀一场了,就这样宰了你太可惜,你先把伤口包扎好再战吧。”

死敌口中之词,着实令徐晃大感意外,他一时琢磨不透马超到底是何用意,是暗藏诡计,想骗得自己分心包扎伤口,好趁机突袭,还是如其亲口所说,想以一种堂堂正正的交手,来结束这场绵延多年的仇怨。

徐晃默然不语,依旧持斧立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

马超明白敌人心里在顾忌着什么,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放心,我马超要杀你,根本用不着那下三滥的手段。”说着,他倒提银枪,狠狠的插入了土地之中,自己则一提衣袍,盘膝坐下休息起来。

马超这般举动,既是为了消除徐晃的戒心,同时也是一种示威,一种毫无忌惮的示威。

“武夫终究是武夫,竟然玩起了这种战场决斗的把戏。”包括方绍在内,那些观战的文人们,刚得马超这般难以置信的举动,心里不约而同的这般想。

法正为马超担心,忍不住道:“陛下,徐晃已是瓮中之鳖,何必再跟他纠缠,下令大军出动,将他撕成碎片便是了。”

刘备手一摆,默默道:“只有亲手杀死徐晃,孟起才能赢回自己的荣誉,这是一名武者的尊严,既然孟起选择了单打独斗,那朕就当成全他。”

皇帝要坐观这场独斗,众臣便不好再多言,各自心怀着忐忑,默默注视着前方的战场。

空旷的原野上,那两个人相隔五步而立。

天空中,一群乌鸦在盘旋鸣叫,它们似乎正等待着某一个人的倒下,然后便可以飞扑下来饱餐一顿。

冷冷注视着盘坐于地上的马超,徐晃沉默了片刻,遂将大斧插入地面,蹲下身来,撕下一片衣襟,开始包扎小腿的伤处。

就在他包扎伤口的时候,精神仍旧高度集中,目光随时注意着对面的马超,防止他突施诈手。

而马超则以一种嘲讽似的笑脸注视着他,看着他完成了包扎,却并没有趁机出手。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布满青筋的手同时握住了兵器之柄。

“马超,你倒也是条汉子,今日与你一战,不管谁死谁活,也值了。”徐晃金属般沙哑的口气中,对马超多了几分赞许。

“你错了”马超提起银枪,冷傲的目光,如冰川上反射着的刺眼阳光,灼射着眼前的敌人,“不是谁死谁活,因为,倒在此地人,必将是你。”

孤傲的语气,全然不把徐晃放在眼里,仿佛胜算尽在手中一般。

徐晃冷笑了一声:“休要猖狂,谁死谁——”

话未说完,眼前白影蓦的一闪,马超竟是从眼前消失了。

瞬息间,凌烈的杀气从左侧突袭而至,寒光流转中,那炽电般的枪锋吐露着银舌,直趋自己的太阳穴来。

‘好快的身法’

徐晃身形微侧,一柄黑色的巨斧疾舞如风,化成一团黑气卷向刺来的银色电光。

砰又是一声清脆的金铁碰撞之音。

徐晃这一式,乃是携着排山倒海之势,只是,双方兵器相撞的那一刹那,徐晃只觉斧上的力道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反弹之力,没有气劲的冲击,空空如也若有所失。

黑气一散,马超竟又不见了踪迹。

急顾左右,均不见马超的身影,徐晃心中大骇,心想就算你马超身法再快,也不能快到如鬼魅一般,就这样从视野中消失了吧。

对面的汉军中,突然迸发出一阵“噫”的惊绝之声。

陡然间,头顶的空气似乎在一瞬被抽空,四面八方的空气挤入那真空的缝隙之中,形成了泰山压顶般的巨力。

徐晃猛然抬起头来,却见那马超竟然不知何时已是纵上半空,身躯与银枪形成完美的一条直线,若从天而落的白虹一般垂直的轰击而下。

第三百七十一章 胜利者

第三百七十一章

胜利者

那是雷霆万均的一击,枪锋上所挟的,不仅仅是马超自身的劲道,更将他整个铁塔般的身体重量一同加了进去,再以这般迅雷之势急坠而至,其爆发出来的冲击力,实是难以想象。

徐晃只觉头顶上涡流急卷,凌烈的刃气横压而下,锋未至,而凌烈的气劲已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徐晃心知避无可避,急是一声低吼,将巨斧之高高举起,运起平生之力,准备硬扛住马超这一击。

瞬息间,原野上爆发出一种尖锐之极金属撞击声。

枪锋刺中斧面,竟是生生楔入了三分

地面呯的一声闷响,双足竟是在巨力的压迫下,在地面上踏出了两个小坑。

徐晃受此雷霆一击,只觉斧上传来惊涛骇浪般的力道,两条臂膀被震得几欲碎断,

胸中五脏仿佛被无数大锤同时击中,血气上涌,他啊的大叫一声,跟着就吐出了一股血箭。

吱吱咯咯

那是骨骼间摩擦的声音,徐晃感到身体每一寸的关节处,都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随时都有可能崩裂。

而头顶,马超和他的银枪仍保持着完美的直线,竟是插入斧面之中纹丝不动。

于是,在原野上出现了这奇怪的一幕:地面上的徐晃嘴里喷着血,双手像举重一样,艰难的举着自己的巨斧,而巨斧之上,马超则用他的银枪倒插在斧面上。

观战的汉军无不为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而惊噫,大多数人都为马超那鬼魅般的枪法,威霸无比的攻击而折服,他们都以为这一击之下,徐晃不被撕成碎片才怪,但令他们惊骇的是,那一员魏将,竟然奇迹般的扛住了马超那雷霆一击。

方绍远看着原野上那有点滑稽的一幕,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寒风从身后卷过,方绍感到有点冷了,他迫切的想赶紧结束这场无谓的搏斗,好赶紧回帐中拥炉烤火。

不过,近在咫尺的刘备却是一脸的兴致勃勃,仿佛在看一场特效大片一样,整张老脸都随着搏斗场上的惊心动魄的变化而起起伏伏。

风从南来,穿过林立的汉军,原野上那二人的身上走过。

马超的战袍随风摇摇曳,远远而之,他二人这造型倒像是一面高举的旗帜。

此刻的马超,已彻底没了对徐晃的轻视,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使出平生武功所发出的最强一击,竟然仍是没能将这小子击垮。

此人因何能有这般顽强的抵抗力啊

徐晃的顽抗惹怒了马超,他身体急旋,使银枪如钻头一般,以巨大的扭力形成螺旋穿刺的冲击力向下急坠。



那是斧面开裂的声音,徐晃的膝盖随之一屈,整张的脸都憋得通红,两颗怒睁的眼珠在巨力的压迫下,几乎要夺目迸出一般。

随着马超旋力的增加,徐晃的膝盖弯屈得越来越明显,额上汗珠如雨点般滚落,一口的钢牙吱吱作响,几乎要咬在咬碎似的。

已经是极限了吗?

徐晃的脑海中,不断有一个个声音这样问自己,强大的压力灌入他的脑海中,如怒涨的潮水,渐渐的将他的神智淹没。

不,我不能就这样输掉,我不能

在整个大脑被吞没之间,最后一个声音这样对他呼喊。

仿佛一道锁被打开,那扇藏于生命深处的大门被打开,生命的潜力如喷涌的火山,在这最后一刻喷涌而入。

“啊——”

徐晃陡然间长啸一声,生命燃烧为无尽的力量,欲裂的身躯猛的向上推进,随着那啸声达到顶点,他双臂拼尽全力向上猛力一推。

在这奇迹般的力量推撞之下,马超再无法保持身形,连人带枪被徐晃抛了出去。他身体机敏的在半空中抱成一团,翻了几翻,稳稳的落于五步之外。

马超暗吐了一口气,微蹙横眉,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敌人。

破解了马超致命一击的徐晃,此刻如一头陷入疯狂的野兽一般,表情狰狞得如地狱脱出的厉鬼,一双血丝如蛛网密布的眼珠中,无限的杀气与怒气吞噬了他的心智,剩下的只是野兽的血腥之气。

陡然间,徐晃低吼一声,挥舞着巨斧,如一头被激怒的黑色巨狼,向着马超狂扑而来。

枪斧相交,溅出万点星火。

令马超惊奇的是,对方兵器上传导过来的力量,竟似比原先倍增一般,自己的虎口竟微微有点被震得发麻。

‘这家伙,战力似乎一下子翻了一番,了不起,了不起啊’

生平遇敌无数,马超这还是头一回碰上让自己产生丝惊怖和压迫感的敌人。

此时此刻,马超对这个潜力爆发,搏死而战的敌人,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惊讶罢。

即使徐晃的武功一时大增,但可惜的是,他面对的可是西凉锦马超,一个天生的战神。

人,又如何能战胜得了神?

一击之后,马超开始真正的重视起这暴走的敌人,他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展开生平的武功,一柄银枪使得出神入化。

战团之中,只见雪片翻飞,黑气滚滚,二人的招式越来越快,气劲越来越猛,渐渐的,观战之人已看不清他二人的身影,只见得两团黑白之气在纠缠撕杀,仿佛两条蛟龙在翻飞而战。

初始之时,那黑色的蛟龙霸气十足,似乎占据了上风,但随着战斗的持续,黑气渐如强弩之末,气焰越来越弱,而那白色的蛟龙,却由始至终的强盛,在敌势衰落之时,自然而然的便夺回了上风。

迸裂的伤口挥血如雨,胸中的气息越发的虚弱,徐晃感到自己的体力已接近最后的极限,而眼前这敌人,却自若如常,甚至连一声粗重的喘息都听不到。

‘这就是马超的实力吗?我,果然还是远远不如……’

意志在这一刻崩溃,他终于承认,自己根本无法战胜此人。



那是一声肉与骨被戮破的声响,然后,黑气与白气陡然间了分开。

刘备紧张的神经跟着一松,微微叹道:“战斗结束了。”

战斗发生之地,因为二人的厮杀,地面上已是伤痕累累,横七竖八到处是被兵器划开的深深沟迹。

他二人分立在一条三寸之深的长沟两侧,马超傲然而立,目光中依旧是不变的霸气,仅仅只是额头多了一滴汗珠而已。

还有,枪锋上的燃着热气的血渍。

而在他的对手,徐晃则以斧撑地,面无表情的立在那里,仿佛一具体石化的雕塑一般。在他的心口。赫然是一个深深的大洞,一股股热气腾腾的鲜血,正如瀑布般从中溢出。

马超反手提枪走了上前,徐晃口中血流不止,仿佛挣扎着最后一口气,颤巍巍的道出了三个字:“你赢了。”

然后,下巴往下一垂,整个人便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再动一下。

“你也没输。”

马超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一推,那铁塔似的身躯方才轰然倒地。

几秒钟后,原野上暴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与惊叹之声。

马超回首笑对着数万汉军将士,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到底还是他胜了。

当天晚上,刘备踏入了晋阳城。

在晋阳结束后不到两天,刘备便亲率十几万大军赶赴榆次,因为在那里,还有曹彰这个难缠的敌人需要对付。

此时的曹彰正在疯狂的攻打着魏延守备的榆次县,希望能够打通与晋阳的通道,解除他所谓的“国都”之危。

当晋阳城失陷,徐晃战死的消息传来时,这位不可一世的黄须儿,不得不选择了撤退,当刘备的十几万大军赶到榆次时,曹彰已经退回了井陉一线。

“什么,晋阳失陷了?”当郭淮听到曹彰亲口说出这个噩耗时,整个人都如遭雷劈一般。

“嗯,朕还是晚了一步。不过徐公明没给朕丢脸,他不愧是我大魏最忠诚的战士。”

曹彰感慨的是徐晃的战死,而郭淮却根本没有时间却缅怀逝去的战友,他沉默了片刻,面色沉重的说道:“陛下,如今晋阳已陷,雁门等郡也已被汉军攻下,我们被被困在了井陉一线,手头区区数万疲惫之军,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呀。”

曹彰的表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事到如今,不知爱卿可有何良策,助朕化解这危境吗?”

“这个嘛……计策倒是有一条,臣只恐陛下生怒,故不敢说。”郭淮显得有点犹豫。

曹彰不耐烦的摆手道:“都到了什么时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快说吧,你到底有何良策?”

郭淮又装着犹豫了一阵,然后轻咳几声,说道:“汉军势不可挡,我们万不可与之争锋,而以我们如今的困境,想要扭转局面也断无可能。为今之计,臣以为陛下不如……不如向你的兄长示好,归……归降他吧。”

“什么?”曹彰大吃一惊,拍案而起,断然喝道:“你这是什么狗屁良策,朕告诉你,朕宁可战死在沙场,也绝不会再向曹丕那个蠢物摇尾岂怜。”

第三百七十二章 陪葬吗?

第三百七十二章

陪葬吗?

头还有点昏,不过总算还能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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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陛下,如今之势,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两家的夹缝下扭转败局,归顺陛下的兄长,或许他念在兄弟同根的份上,还会对陛下网开一面。若是落在刘备的手上,就只有死路一条呀。”

郭淮苦口婆心的给曹彰分析着利害,但这位才当了不到俩月的西魏皇帝,表情却决然的像是一块铁做的顽石。

“哼,你以为曹丕那厮会还会念着兄弟之情么?朕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朕最了解他,他这个人,心里边除了权力还是权力,他连父皇都可以不顾忌,又何况是朕这个跟他翻脸的兄弟。”

郭淮叹道:“虽说如此,可到底是血脉相连,试一试或许还有希望,不试的话,只怕只有死路一条啊。”

曹彰猛一拍案,肃然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又何惧哉。尔等当初拥立朕之死,不是也曾发过重誓,要随朕赴汤蹈过亦不退缩的么,尔今却又为何会畏惧”

曹彰的一番连质问再喝斥,把郭淮问得是无言以应,谁想这位刚烈的前任城王,竟然刚烈到这般地步,不但自己准备慷慨赴死,而且还要拉着他郭淮,还有这数万的将士做陪葬。

郭淮的心中颇不是滋味,心知再劝无益,只得悻悻告退。

…………

上艾县,汉营。

这是通往井陉的最后一座县城,再往东就是曹彰和他的不到三万兵马龟缩的井陉关防区,十几万汉军前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将曹彰荡平。

御营中,刘备端详着地图,正计划着如何毁灭曹彰,然后再趁势的由井陉而东出,杀入河北平原,直捣魏国老巢邺城。

“井陉一带群山密布,险要重重,竟有几分与秦岭相似,果然不是用兵之地,诸位爱卿可有何灭敌的良策吗?”

几位谋士均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这也是很无奈的事,因为从上艾至井陉一带,几乎只有一条大道连通,敌人若只坚守不出的话,除了强攻别无用计之处。

“听说曹丕仍在从东面攻打井陉关,曹彰与他到底还是血脉相连,臣只怕如果我们攻打甚急,那曹彰在走投无路之下,重新归降曹彰,如此一来,井陉关就要落入魏国手中,此关乃并州东入河北的要隘,若是魏军屯以重兵据守,于我们倒会有些不利。”

法正虽然没有献出什么良策,但却提出了自己的顾虑。

法正之词令刘备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当年的陈仓之战他尚记忆犹新,自己十几万大军,猛攻区区三万人把守的陈仓关,连攻一月都半点进展没有,若非是方绍和魏延这两支偏师出奇制胜,那一场仗能否成功的进入关中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今这太行山的之险不逊于秦岭,井陉之险近乎于陈仓,如果再重复当年的战局,自己还真不愿意看到。

“孝直言之有理,不过,除了强攻之外,诸位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当众人沉眉无言时,刘备将希望的目光落在了方绍的身上,“中正,你可有什么妙计吗?”

“这个嘛,计策臣倒是有一计。”方绍顿了一顿,“不过能奏效尚未可知。”

刘备面露喜色,忙道:“中正有何妙计,何不快快道来。”

方绍遂将自己的计策说了出来,诸人这么一合计,均觉得可以一试,刘备遂道:“来人啊,速将张儁义将军给朕请来。”

三天后的井陉关。

帐中,郭淮正与平阳乡侯杜袭密议。

此二人早在夏侯渊时代就曾共事,也算是魏国西北军的老战友了。

郭淮将那天对曹彰的劝说之事述了一遍,说罢叹道:“咱们当初拥立他为帝,无非是以为他会是个雄主,能够力挽狂澜,没想到他也只会逞匹夫之勇,从头到尾都听不进去我们的劝谏,唉,早知如此,当初我等就不该一时冲动啊。”

杜袭宽慰道:“这其实也不能怪天子,天子他说得也有道理,你想想,当初就因为与曹子廉之间的一点小小私怨,东边那位就逼得他的这位族叔不得不拥立济北王造反,以其这种性格,即使天子重新归降,他能够饶过天子吗?而且,我等这般‘叛逆’之罪,你觉得他会一笔勾销吗?”

杜袭的话令郭淮神色一变,“子绪,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们不能归降东边吗?”

杜袭冷笑了一声:“东边那位,称帝之前装得一副心慈仁厚,其实心胸最是阴狠狭窄,你想想看,有多少当年多罪他的人,在其称帝之后都遭到了报复,要我说,东边这位最擅长的就是秋后算账。如果我们归降了他,刚开始他可能会假装大度,但往后早晚会变着法子的整死我不可。”

郭淮听着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站着起来来回踱步,猛然神色一紧:“子绪所言不错,我是昏了头,差点自寻死路呀。”

自责之后,郭淮又忧惧道:“归降东边那位虽然不成,可是坐守此地,早晚也是死路一条,难道我等就无路可选了吗?”

话音刚落,外面侍卫报告,言是一名汉军的使信,说是带着故人之信前来求见。

郭淮怔了一下,随即令将传入。

不多时,一名汉军将束的小校,在几名壮硕的魏卒监视下走入帐中。

“小的拜见郭将军。”那小校一入帐中,也不用人示意,望着郭淮便拜。

郭淮奇道:“你是何人,怎么的识得本将之面?”

小校道:“小的是张儁义将军帐下亲兵,早些年前有幸见过郭将军,所以认得。”

“你是张郃派来的”

郭淮显得有点吃惊,回视杜袭一眼,杜袭忙向周围亲兵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亲兵们退去,郭淮将帐帘拉下,蹙眉问道:“你既是张儁义帐下之兵,缘何要来见我。”

那小校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呈上,说道:“这是张将军的亲笔信,将军请过目。”

郭淮遂将那封拆开一看,上面果然是张郃的笔迹。

本来郭淮以为这是张郃的一封劝降信,但令他意外的是,信中对劝降一事只字不提,只是怀念了一下旧日时光,问候了他一番近况,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信中有几处地方有过涂抹的痕迹。

郭淮将那信反反复复的看过一遍,心疑惑顿生,便将信合上,向那小校问道:“多谢你家将军的关心,不知儁义他一向可好。”

“我家将军很好,如今他在汉国位高权重,只是常常念起郭将军,说是如果能一起同享富贵的话该有多好。”

张郃与郭淮是共过生死的老战友,张郃的这份心思,确让郭淮有几分感动,旋即又问道:“难得儁义他惦记着我这老友,只可惜呀,我们已互为敌国。”

那小校笑了笑:“将军莫要忧虑,其实小的此来,还受了我家将军亲口吩咐,他让我转达将军,我们陛下对郭将军十分欣赏,如果郭将军愿意弃暗投明,归顺大汉国的话,我家将军敢以性命担保,陛下他一定会厚待将军。”

此言一出,张郃方是吃了一惊。

那小校马上又道:“小的话已带到,就不久留了。我家将军说过,如果郭将军有此心意的话,再派人前来联络便是。”

听过小校这劝降之词后,郭淮便知将其留在这里不太合适,忙道:“那你就先回去,请你转告你家将军,我自有主张。”

那小校前脚一走,后脚杜袭便是喜道:“谁说我们无路可选,这一条光明大道不是马上就铺到眼前了吗。”

郭淮很快省悟:“你的意思,莫非是让我劝说天下降刘不成?不行,这绝对不行,曹刘是世仇,劝其降刘比让他投降东边那位还难如登天,就是根本没有可能的事。”

杜袭嘴角一抽,低声道:“天子姓曹,无法降刘,可这并不代表我们也不能降刘呀,君不见张郃、高览等辈,如今在汉国中可是风光得紧呢。”

郭淮神色一变:“子绪,难道你想劝我背叛天子吗?”

杜袭冷哼一声:“不是背叛,是良禽择木而栖,汉兴魏亡已是注定之事,你我本为汉臣,如今重新归汉又有何不可。再说了,曹家的三个皇帝都是酒囊饭桶之辈,无一人是孙刘的对手,早晚要将太上皇创下的基业败光,我可不愿意为他们陪葬。”

“此事还需慢慢商……”

郭淮话音未落,忽闻外而传来惊扰之声,郭淮正待询问何事时,便见曹彰带着一众甲士汹汹而入。

郭淮心中一震,忙道:“陛下怎么来了,臣不及相迎,望陛下恕罪。”

曹彰面上表情阴晴不定,一双虎目扫了这二人一眼,冷冷道:“郭爱卿,听说张郃派了人来给你送了一封信,可有此事?”

“是,确有此事,不过只是作为故旧问候一下而已,别无他意。”郭淮赶紧解释。

“那信呢,朕可以看一看吗?”曹彰伸出了手。

那信中只字未提劝降之词,郭淮也无所惧,遂将信双手奉上。

曹彰看着看着,脸上陡然显出怒色,啪的便将信狠狠的拍在了案上。

第三百七十三章 阴险的“故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阴险的“故人”

郭淮吃了一惊,搞不明白曹彰为何会突然发怒,又不知该如何询问。

曹彰抬起头来,褐色的眼珠中闪烁着愤怒与失望的火焰,愤然斥道:“郭淮,朕待你不薄,你因何叛朕?”

郭淮心里咯噔一下,急是换上一副含冤惶恐的表情,惊惶道:“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岂敢有半分二心,陛下何出此言啊”

曹彰手指狠狠敲击案上的书信,怒气冲冲的质问道:“若是你没有背叛朕,这一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郭淮就有点困惑了,只得再次解释道:“臣从未有主动与张郃联系过,是他派人前来带了这封信,而且信中也只是故友间的一点家常问候而已,臣实不知陛下到底因何而误解臣。”

曹彰将拿信拿了起来,举在面前指着上边几处地方,厉声问道:“既然只是一封普通的信,你却为何将这几处地方涂抹去了,难道不是有什么忌惮的地方怕朕看到吗?”

郭淮心头猛的一震,经得曹彰这般一质问,他才是恍然大悟。

他先前还想那张郃虽不是文人出身,但也不至于连一封信也写不好,到处是涂涂抹抹的地方,这时他才明白,信中那样的处理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曹彰看到后起疑心,以为自己‘做贼心虚’,故意涂改过信中的敏感内容,以掩饰自己不可告人的居心。

‘好啊,好你个张儁义,好生阴险,竟然使出这等离间之计’

郭淮心里边对张郃的那点故友之情立时荡然全无,赶忙辩解道:“陛下,这涂改的痕迹是臣收到信时就有的,臣坦坦荡荡,根本没有做任何掩饰。”

曹彰冷哼了一声,怒气虽缓解了几分,但脸上流露着的仍是深深的狐疑,“你休要再编谎糊弄朕,张郃又不是白丁,怎么会连一封信都写不好,这般随意涂涂改改的连个小儿所写都不如呢。”

这时,杜袭开口替郭淮辩解道:“陛下,方才这信送到时,臣也一直在,臣是看着郭将军将信拆开的,其中的涂改痕迹,确实是原先就有的。臣以为,这定是汉国使的奸计,故意想要离间陛下与郭将军间的君臣信任,陛下英明雄武,千万不可上了敌人的当,误怪了国之忠臣呀。”

曹彰本就是脑子一根筋的刚烈武夫,先前听闻张郃派人来给郭淮送信,就赶紧赶了过来,待看到信中有涂改处时,想也不想的就指责郭淮想背叛他。

这会待听得杜袭的一番辩驳后,曹彰心中的怒气便消了大半,想想也有道理,遂是哈哈一笑,拍着郭淮的肩膀道:“朕当然知道郭爱卿对朕忠心耿耿了,朕自然也知道刘备奸诈,这是在故意施展离间计,朕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郭爱卿,你可千万不要介意啊。”

郭淮暗松了口气,忙是目光含泪,万般诚恳的说道:“陛下英明,实乃国之大幸,臣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昭,天地共鉴,但有二人,必叫人神共诛。”

听着郭淮发过这一番誓后,曹彰才总算放心,遂又安慰了他几句,方才带着一众甲士扬长而出。

一场虚惊就此结束,但郭淮却仍惊魂未定。他深知以曹彰的性情,若是认定了自己有背叛之举,不经大脑过滤,一怒之下当场把自己宰了也不是不可能,可以说,方才的自己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回来的。

“子绪,多谢你方才出言相救,要不然的,唉……”郭淮又是感激,又是后怕,心中各种滋味,只能用一声叹惜来掩饰。

“言谢为时尚早,如今陛下对你已有疑心,君臣的信任荡然全无,伯济呀,我只怕……”杜袭忧心忡忡,他虽没将担忧说尽,但隐藏在其中的深意,却足以令郭淮胆战心惊。

曹操和他的几个儿子,素来疑心都重,纵然是以刚武闻名的曹彰,其实也极有疑心,今天这件事虽然明着过去了,但私下里曹彰绝对会记挂在心。何况自己先前还曾劝其归降曹丕,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在曹彰的心中,自己只怕真的已经上了黑名单,这样下去的话……

郭淮没勇气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就是令他心惊胆战的血腥场面。

“唉,想不到果然是棋错一招,满盘皆输啊,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冲动,报应,都是报应啊。”郭淮慨叹道。

杜袭这时却诡秘一笑:“伯济不必这般落寞,其这件事也好,至少让我们看清楚了陛下的真面目,既然君不信,那么臣投他国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你的意思是?”郭淮的神经又绷了起来。

“方才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既然有张儁义作保,咱们何不就此归顺了刘汉呢,反正天子已经对伯济你不再信任,怕也没什么好留恋了吧。”

郭淮又陷入了犹豫与深思之中。

杜袭见其犹豫不决,便进一步劝道:“伯济,陛下既已生疑,早晚必会对你不利,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郭淮紧握起了拳头,沉吟半晌,方道:“好吧,那我就先派人去一趟汉营,试一试刘玄德那边的口风再做定度。”

当天晚上,郭淮便密派了一名亲信,化妆成普通的百姓,瞒过魏军的盘查,悄悄的入往汉营。

刘备在听闻郭淮的信使到来后,便率一干文武,亲自接待了来使,一顿好吃好喝的款待,又赐以厚赏,并拍着胸脯表示,只要他郭淮等诸将,能够归顺大汉,并将井陉关一并献降,他刘备必然重有回报,保证给予他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世代享之不尽。

打发走来使之后,刘备遂与方绍等谋臣共议郭淮归降之事。

“众位爱卿,这个郭伯济说他打算归降,诸位以为他是出自真心,还是在玩什么阴谋?”刘备问道。

这计是方绍出的,方绍便道:“臣以为,郭淮的归降当是出于真心的。”

“何以见得?”刘备又问。

方绍之所以敢出此计,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曾经历史中郭淮此人的种种表现。

此人早年受曹操所器重,方才踏上了仕途,后经曹丕、曹睿等数朝,一直都受到曹氏的信任与器重,委以边疆大吏之职。

但是后来,司马氏崛起,司马懿诛杀曹爽,夺取国家最高权力后,郭淮又毫不犹豫的站在了司马氏一边,并将同与自己共事多年的夏侯霸给逼走。

由此可见,这个郭淮也是那种有奶就是娘,见风使舵之徒,所以,他既不会忠于曹丕,也不会忠于曹彰,唯一忠于的只有他自己的利益。

方绍的计策,正是基于以上的判断,当然,跟刘备面前方绍是不能说这些的。

“如今郭淮等众随着曹彰被围在井陉一带,东有曹丕,西有我们,死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郭淮等拥立曹彰为帝,于曹丕而言有大逆不道之罪,所以他们绝不会反投曹彰,所以,如果郭淮等辈不想死的话,就只有归顺陛下一途。”

方绍的分析是根据现实的局势,当然也是有理有据,刘备及众臣均觉得有理。

方绍又道:“曹彰在中了我们的离间之计后,必会对郭淮生疑,臣料想郭淮的归降就在近日。不过唯一让臣担心的,则是曹丕在其决定归降之前就攻下了井陉,如此一来,则有违了我们的初衷。”

刘备点头道:“嗯,中正所言不错,看来得逼迫那郭淮尽早的投降才是,不知诸位可有何良策?”

这时庞统笑道:“此事易也,臣有一计,必可叫郭淮不出三日,必定献关来投。”

…………

当天夜里,使者回到井陉,向郭淮转述了大汉皇帝的一番盛情,这给郭淮又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于是,次日一早,郭淮便打算寻了杜袭等几位亲腹同僚来密商归降之事。

然而,次日一清早,郭淮尚未有所行动之时,便被曹彰急召往御帐中去。

郭淮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得怀着不安的心思赶往了御帐,当他到来时,杜袭等将早已被传至,而曹彰则是一脸怒容的端坐于龙座上,帐中还跪着一个遍体鳞伤的汉子,郭淮看到那人时,心中不禁大为惊惧。

因为那汉子,正是自己派出的使者,却不知什么时候竟已落到了曹彰的手中,而且看他那样子,还遭受了严刑拷打。

“郭淮,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曹彰厉声喝问。

郭淮并不知那亲信是否已招,这时只得装出一番从容,淡淡的说道:“陛下,臣昨日收到张郃的来信,所以派了此人前去回信,只是叙一些故友旧谊,并无任何出格之举,还望陛下明鉴。”

这时,那伤痕累累的信使也哭诉道:“末将只是按着将军的交待,送了一封信给张郃,那张郃也仅是拖末将问候郭将军,郭将军对陛下并无二心,望陛下明鉴啊。”

信使这话令郭淮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算是没看走眼此人,听他这话,虽是受了严刑拷打,但仍是没有供出实情,这样的话,自己就有办法抵赖了。

不过,曹彰震怒的表情,并没有因他主仆二人的自辩而消减,他仍是沉声质问道:“既然你和张郃之间只是叙旧谊,那朕问你,为何你昨天刚给张郃回了信,今天汉军就兵退二十里?”

“汉军兵退二十里”

郭淮神色一变,心中立知这又是汉国之计,不由得暗暗叫苦。

第三百七十四章 困兽之斗

第三百七十四章

困兽之斗

今日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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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给刘备献上的计策,正是要其下令汉军后撤十余里。

如果在没有发生先前之事的情况下,汉军的后撤可以找到各种各样合理的解释,但偏偏这后撤发生在郭淮派人与张郃联络后的当晚,这两件这么一联系起来,也难怪曹彰心生疑忌。

在曹彰看来,郭淮很可能是与汉军私下里达成了什么协议,而汉军的后撤,正是为了配合郭淮的“不轨之举”,至于这不轨之举到底是什么,那就只有郭淮自己心里清楚了。

“郭淮,若非你准备出卖朕,汉军为何又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撤兵呢,这其中分明就有阴谋,你还不如实招来”

面对着曹彰的这般质问,郭淮实在是有苦难言,尽管他私下里确实在打算归降汉国,但那毕竟也仅仅只是打算,而未付诸于实际行动,被曹彰以这般理由厉声质问,郭淮心中自然觉得有点冤枉。

“陛下,臣早就说过,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臣想汉军忽然退兵,必然跟那封信一样,都是为了离间我们君臣之间的信任,陛下英明神武,万不可中了敌人的奸计呀。”

郭淮的自辩之词还是老一套,先前的话还挺具有说服力的,但这个时候再用的话就显得有点苍白无力了。

曹彰自然难以再信,喝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敢狡辩。哼,朕倒要问你,既然你明知张郃那封信是在离间,却为何还要巴巴的派人去往敌营向他回复。你可千万别告诉朕,你是打算玩一出反间之计吧。”

曹彰的这句质问令郭淮就有点无言以辩了,因为郭淮的这般举动,确实是有点不合情理。

正如曹彰所言,明知张郃在离间,他就更应该坚决的与之划清界限,绝不应该有所联络,而事实上却是郭淮被曹彰说中,本就打算背叛,所以才不得不去跟张郃联络。

只是,到了这般田地,郭淮只有硬着头皮死撑,要不然的话他这颗人头就得落地。

郭淮遂将神色一凝,一副大义凛然之状,正色道:“臣之所以给张郃回信,就是想戳穿他的奸计,告诉他不必再苦费心机,我郭淮受陛下厚恩,誓死追随陛下,绝对不会降汉。”

郭淮用很慷慨的表情,说了一个很牵强的理由,曹彰又不是白痴,自然是不会信的,他冷哼了一声,漠然道:“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不攻自破,郭淮,朕的眼睛明亮的很,谁忠谁奸,朕清楚的很。来呀,将郭淮这叛贼推出去斩了”

此言一出群臣皆是大为惊骇,就连外面的士兵也是万分震惊,一时间竟没人上来响应皇帝的命令。

原因无他,只因郭淮在军中素有威信而已。

自陇西之战时,郭淮就崭露头角,后经关中之战、平阳之战等诸多战役,虽然魏军是连战连败,但郭淮却因为在战争中的突出表现,反而军职是越做越大。

再则,郭淮乃地地道道的并州人氏,西魏的将士之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并州本地人,因此郭淮在西魏军中便自然而然的拥有了得天独厚的巨大号召力。

所以说,当曹彰下了这斩杀郭淮的命令之后,那些士兵们一时间竟是无人遵从。

一见此状,曹彰更是大怒,拍案骂道:“朕叫你们将郭淮斩了,你们都聋了吗,难道想让朕把你们一并斩了不成”

郭淮毕竟不是把皇帝驾空了的权臣,士兵们被这般喝斥之后,都不敢再有不从,几名士兵不情不愿的走入御帐,小心翼翼的将郭淮架了起来。

郭淮也是吓了一跳,只得大叫道:“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陛下休要中了贼人的离间之计啊。”

曹彰那表情倒是一副的冷漠,面对郭淮的大叫是无动于衷。

这时,群臣们则纷纷跪下,恳请求曹彰收回成命。

“陛下,郭将军有功于国,即便是有罪,也需证据确凿方才能用刑,就这样将他杀了,只怕难以服众,当此国难当头之时,如此做法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恳心陛下三思而行呀。”

还是杜袭要聪明一些,关键的时候把三军的将士给搬了出来。

本是盛怒而决然的曹彰,这下就不得不动摇了,毕竟如今困守于井陉一线,将士们本就情绪低落,人心惶惶,诚如杜袭所言,如果因为杀郭淮而致使军心惊变,于大局而言反而更加的不利。

“慢着。”曹彰将已被拖至门口的郭淮喝住,权衡再三之后,方不情愿道:“郭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先将其收押,待证据确凿之后再将其正法吧。”

郭淮长松了一口气,背上已是汗流如注,心中明明十分委屈,却只得跪伏下来,万般感激道:“陛下英明,多谢陛下不杀之恩,陛……”

曹彰赖得多听他说一个字,不耐烦的挥手喝道:“朕不想再听你废话,来啊,还不快将他拖入大牢。”

郁闷的郭淮就这样被关入了乐城的大牢。

好在这看守乐城的官兵都是郭淮的老乡,一听说郭淮被关进来,赶紧将最好的一间牢房收打扫出来,好酒好肉伺候着,俨然当大爷给供了起来。

尽管没有受到慢怠,但郭淮的心情却好不起来,一案的好菜摆在面前也没胃口,只是一碗接一碗的喝着闷酒。

天色将晚时,杜袭便来到牢中看望他,一见郭淮满脸的酒气,便笑呵呵道:“我说伯济啊,你这坐牢倒是坐出闲情雅志来啦,有酒有肉的,很潇洒嘛。”

“潇洒个屁,我这是借酒销愁,来,子绪坐下,陪我饮几碗。”郭淮叹着气,给杜袭倒了一碗,二话不说,自己先将一碗饮尽。

杜袭并没有动那酒,只淡淡道:“伯济,事到如今,难道你对今上还会抱有希望吗?”

郭淮苦笑道:“那又如何呢,如今我身陷牢狱,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坐着待死还能怎么办。”

杜袭的脸往下一沉,不悦道:“伯济,你这般自怨自艾就没意思了,你我都知道,凭你郭伯济在军中的号召力,只要你振臂一呼,区区一座牢房又如何能拦得住你。”

酒碗端到半空停了住,悬了片刻,郭淮将碗砰的摔在了案上,酒水溅了一桌子,咬牙切齿的沉默了片刻,双眸中杀机毕露。

“子绪你说得对,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郭淮似乎下定了决心,但脸上却仍有忧色,“不过,军中虽然大多是咱们的人,但曹彰的幽燕嫡系也不少,我只怕到时候不好制他。”

杜袭哈哈一笑:“曹彰只是匹夫而已,只要郭伯济你愿意起事,我等众将皆愿追随,到时自有应对之策。”

沉思了片刻,郭淮猛然拍案,肃然道:“好,那我等就齐心协力,共举大事”

…………

当天晚上,又一名郭淮的亲信秘密的离开乐城,偷入汉营,向刘备传递了郭淮归降的决心,同时也说明了郭淮现在所处的困境,希望汉军能够助他一臂之力,里应外合除掉曹彰。

“看来士元的计策,确实把郭淮逼到了无路可选的地步,不过,如今曹彰对他彻底起了疑心,郭淮身陷牢狱之中,我们想借助其力顺利拿下井陉,似乎又遇到了麻烦。”

刘备环视着帐中诸将,道出了他的顾虑。

庞统也没想到曹彰的疑心病竟会这般重,他原以为自己这后撤之计,仅仅会让曹彰加重对郭淮的怀疑,却没想到直接性的就把郭淮关入了牢房,这倒让他有点意外。

这时,方绍却笑道:“此事易也,咱们只要能将曹彰诱出乐城,凭着郭淮在魏军中的影响力,脱牢而出,兵变夺权应该不成问题。到时候只要将乐平城门一关,曹彰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刘备面露兴奋之色,忙问道:“莫非中正已有良策?”

方绍手指触抚着下巴,诡笑道:“曹彰既然性情刚烈,自以为是的很,那咱们正好从这一点来下手。”

…………

两天之后的一个清晨,魏延率领着的一队千余人的汉军,昂首润步的抵达了乐城之前,魏延公然在城门前叫阵,声称要与曹彰决一高下。

听闻消息的曹彰,还以为汉军要大举进攻,匆忙率领诸将上城准备迎敌。

领曹彰感到意外的是,汉军只来了不到一千余骑,但这一千多汉军却嚣张的,一个个破口大骂,将曹彰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那汉将魏延更是嚣然,声称曹彰若敢下城来战,必将他砍成肉丁。

面对如此挑衅,曹彰自然是勃然大怒,当下便决定率军出城斩了魏延,将这一伙不知好歹的汉军杀尽以泄恨。

不过,曹彰也不是白痴,汉军的这般挑衅,很容易就让他想到了是诱敌之计,于是曹彰便暂压怒气,先派斥候出城侦察了一番。

得到的回报是方圆十几里内,并无其他汉军的踪迹,城外这一千汉军明显是一支只身来挑战的孤军。

在确信敌人没有诡计之后,曹彰的傲然之心方被城外汉军的叫骂彻底点燃,于是,这位西魏的皇帝,当即披挂下城,点了三千幽燕铁骑,打开城门杀了出去。

“魏延犬辈,朕今日就将你碎尸万段,前来受死吧”

曹彰跃马阵前,刀锋指向魏延,厉声的喝骂。身后三千幽燕骑兵呼喊附喝,立时将对面汉军的叫骂声压了过去。

魏延驻马遥望前方,却见一员黄须之将,身披金甲红袍,端得是一身威霸之气,料想便是曹彰无疑了。

‘嘿,果然不出大司马所料,这个曹彰自大的很,一诱即出。大司马叫我尽量拖延时间,那我正好陪他玩一玩。’

魏延拨马上前,斜眼瞟了曹彰一眼,用一种极端不屑的口气,慢吞吞的说道:“前边那黄毛怪物就是曹彰吗?”

被魏延出言辱没,曹彰更是怒火冲天,厉声斥道:“狗贼休得逞口舌之快,有胆就来受我一刀。”

“唉……”魏延叹了一声,“曹操好歹也是中原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杂毛,多半你不是曹操亲生的,说不定是你母亲跟哪个小吏通奸生出来的也说不定,你这样的野种,竟然敢自称皇帝,也不怕天下人笑掉大牙么。”

魏延这是在拿曹彰相貌来挖苦,没办法,谁让他生得一脸的黄毛,跟其他几个兄弟的相貌相差甚远呢。

显然这是魏延在使激将法,不过,明知如此,曹彰仍旧是怒不可遏,心中的刀怒涛化出滚滚的杀意,陡然间弥漫全身,他长啸一声,拍马提刀杀向了魏延。

尽管魏延在语言上藐视了曹彰一把,但对曹彰的武功却不敢小觑,这时见其纵马杀来,尚未近前,烈烈的杀气便已袭至,魏延急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拍马迎了上去。

二人所使,皆是一柄长刀,两马相交之际,便如一黑一黄两道电光相撞,金属之音嗡鸣,火星漫空飞溅。

一招之下,两柄长刀僵在了半空。

曹彰原是自恃勇力,想以刚烈的力道,一刀将魏延斩落,但他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看似瘦削的汉将,臂上的力道却是大得惊人,自己那倾尽全力的一刀竟如撞在了铜墙铁壁上一般。

曹彰大怒,臂上急是加力,试图将对方压制,但他每加一分力,魏延的刀上之力就随之增强一分,直到他整张脸都憋得通红之时,两柄刀依然僵在半空不动分毫。

而相隔着一个马身的魏延,却在拼力之时,表情从容的很,甚至嘴角还抽动着一抹挑衅的不屑之笑。

那张笑脸,令曹彰七窍生烟。

长刀一偏,陡然间先卸去了力道,趁着敌方刀锋惯性的前冲之时,曹彰猿臂一展,长刀反手扇扫而出。锋利无比的刀刃,斩破空气之时,竟是发出呜呜之音,其中所附着的刚猛的力道着实惊人。

别看魏延还有心思鄙笑,其实在应敌之时一点都不轻松。他先前就知曹彰的刀法以刚猛见长,但却没想到这小子使出的力道竟如泰山压顶一般,自己是拼尽了全力才勉强抵住。

他之所以露出那样的表情,就是不想让曹彰看出,自己在力量上逊其一筹,使之放弃妄图以刚猛取胜之心。

果然,曹彰见在力量上压不倒对方,便主动放弃了硬拼式的对抗,刚烈之势减少,欲以招式取胜。

面对那横扫来的一刀,魏延早有防备,刀锋急转,以刀背抵住,同时锋刃顺着对方的刀柄滑去,反削向曹彰握刀之手。

攻守之势,转眼之间逆转。

曹彰战术的改变,恰恰是中了魏延的计,他却不知魏延自知自己身体力量不足,故而在招式上下了极大的功夫,可是不客气的说,当世之中,纯论刀法上的精妙,就连关羽的关家刀法也不及魏延。

十招走过,魏延凭借着神出鬼没,变化多端的刀法,很快就占据了上风之势。曹彰怎料得对手刀法精妙如斯,情知是上了魏延的当,本欲再将战法转换为刚猛为主,但先手已失,魏延一刀快过一刀,刀刀致命,逼迫得曹彰只能手忙脚乱的穷于应付,根本无法实施反机夺回先手。

尽管魏延表面上占了上风,但曹彰也不是吃素的,凭借着扎实的武功底子,曹彰长刀左挡右封,竟也稳稳的守住了门户,任凭魏延刀法精奇,一时间倒也攻不破对方的防御。

两军阵前,二人战成了一团,只杀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不知不觉之中,百余招已过,胜负依旧不分。

而在经历了魏延狂风暴雨般的轮快攻之后,曹彰渐渐的稳住了阵脚,并开始摸清魏延刀法的路数,稳守门户之时,偶尔也能反攻出几招。随着战斗的持续,两百招已过,魏延体力较弱的劣势便开始体现出来,体力一弱,刀法的速度便跟着开始放慢。

‘哼,狗贼,你刀法虽快,必是极耗体力,体力终于开始撑不住了吧,该我反攻了。’

曹彰雄心再起,当即便反守为攻,五十招之后,攻守之势再度逆转,这时又轮到魏延穷于招架。

‘奶奶的,没想到曹彰这厮武功如此了得,这般长久拖下去,于我不利呀。’

魏延心中暗生忧虑,自在这时,对面敌城的变化印入了眼帘,魏延心中大喜,急是抢攻几招,瞅个空子跳出了战团,拨马即往本阵退去。

“狗贼休走,留下命来”曹彰岂欲这个羞辱过自己的敌人就此逃脱,当下便大骂着拍马欲追。

“黄毛犬,你还有心情追老子啊,回头看看你的老窝吗。”魏延便逃便大笑着叫道。

曹彰不知其意,但还是本能的回望了身后的乐城一眼,不禁是神色大变。

就在他尚在与魏延激战不休时,不知什么时候,城头上的大魏旗帜,已经悄悄的换成了大汉的旗号。

曹彰急是勒马,本城的突变让他不得不放弃了追杀魏延,急是折返回来,冲着城头高喝道:“城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尔等竟敢用汉国的旗帜,都不想活了吗?”

“曹彰,我等已归顺大汉,你休要再做困兽之斗,我劝你还是立刻下马投降吧。”

城头上,那洋洋得意的说话之将,正是郭淮。

一瞬间,曹彰面如死灰。

第三百七十五章 爆走

第三百七十五章

爆走

当曹彰看到城头洋洋得意的郭淮时,他就知道一切都完了,原来这个可恶的叛徒,早已与汉军勾结好,魏延的叫阵只不过是诱引自己出城而战的诱饵罢了。只有诱得自己出城,郭淮这帮小人才能趁机兵变夺城。

此时的曹彰,心中当然是悲愤交加,悔恨万分。

悔的是自己一时心软,没有将郭淮当场斩杀,才酿成今日的苦果,恨的则是城中的那些魏将,竟然对郭淮的叛乱无动于衷,如此轻易的就将城池拱手相让。

难道大魏国中,就没有一个忠臣了吗?

曹彰怒愤之极,策马冲到护城河边,隔着高挂的吊桥,刀锋指向城头,厉声骂道:“郭淮小人,朕待你不薄,缘何叛我?”

郭淮冷笑一声,漠然道:“你无明君之贤德,不听我之劝告,使江山沦陷,非但如此,你还对我妄加猜忌,似你这般无德无能的昏主,我不叛你叛谁”

郭淮的话将曹彰气得是咬牙欲碎,双眸之中燃烧着冲天的怒焰,大叫道:“小人,有胆开城来战,朕必将你碎尸万段。”

“唉,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幼稚,果然只是个匹夫而已。”郭淮摇头叹息,随即眉目一凝,凶光毕露,手轻轻一摆,“来呀,将这个昏君给我万箭穿心了吧。”

话音方落,城头一场炮响,早就埋伏好的三千弓弩手哗啦啦一下现身于城头,三千支锋利的箭矢,如死亡的森林一般,瞄准了城下那些曾经的同袍战友。

生存与背叛,这就是乱世的主旋律。

城下的三千幽燕铁骑,早已是乱成一团,很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军汉,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急促的鼓点声在最高潮时骤然停止,然后,箭如雨下。

密如飞蝗的箭矢,带着死神的冷笑,借着居高临下之势呼啸而至。

瞬息这间,人仰马翻,哀嚎四起。

聚集在护城河边的骑兵在毫无防荡的情况下,被自己人射得人仰马翻,军心与阵形立时大乱。

曹彰乱舞着手中的长刀,叮叮铛铛的抵落着疾射而来的箭矢,他武功高强,一柄长刀舞得跟铁幕一般,那些劲道寻常的箭矢当然伤不到他,但身边的那些幽燕骑士,却在箭雨之下纷纷倒下。

这些骑士都是跟随自己征战北方,纵横大漠多年的健儿,曹彰对他们有些兄弟般的情谊,眼看着他们无助的倒在血泊之中,就这般屈辱而默默无名的死去,曹彰的心如刀绞一般的痛苦。

“撤,往北撤”曹彰大叫着,拨马往北而奔。

他这是想逃往北部的山里,走山间小路,或许可以逃回幽州,凭借着自己在幽州的威望,也许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想溜,没那么容易,拿弓来。”

郭淮不等部下反应,一把夺过一张弓来,弯弓如月,箭射如星,只听哧的一声,一箭破空而出,箭雨的嗖嗖密音掩盖住了它的去向,直扑向那逃跑的虎狼。



曹彰只觉肩头一阵剧痛,便知已中了一箭,但他不敢稍有停歇,只能忍着痛楚拨马狂奔,借着马速的优势,很快逃离了箭雨和射程,这时候,三千幽燕铁骑死得死伤得伤,只剩下不过千余人。

当曹彰享受着背叛的反戈之时,魏延一直在饶有兴趣的欣赏这一出戏。

城上乱箭如雨,城下曹彰惶乱无措,这个时候,魏延并未趁机发动进攻,以免被城上的乱箭误伤,而是调整阵形,悄无声息的将军阵调整往了北面。而当曹彰不顾一切的望北逃来时,却发现他的去路早已被另一波敌人封死。

“哼,大司马不愧是鬼谋,早算到曹彰这厮想从北面小道逃往幽州,想从我魏延手底下溜走,看你有几分本事了。”

兴致勃勃的观战许久,这个时候,面对着狼狈而逃的敌人,魏延和他的三千骑兵个个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长刀一指,三千骑兵化作红黑相间的洪流,轰然而出。

敌人先手而至,前有强敌,后退无路,曹彰无路可走,只有死撑着意志,率领着他那一千斗志糜烂的残兵,迎着汉军汹涌的怒涛而上。

滚滚的江河将潺潺溪流瞬间吞没,然后就是一场无情的虐杀。

疲惫而心惊的魏军被三倍于己的强敌包围,尽管他们曾经也是铁血之士,但在这穷途末路之时,也只能任人宰割。

曹彰带着箭伤,狂舞着战刀,所过之处人头飞头,肢体横飞,他是在用杀戮挥洒着最后的热血。

斩落数不清的无名小卒之后,曹彰与魏延相遇了,那个难缠的敌人,此刻身上也已沾满了魏卒的鲜血,仿佛能嗅出那鲜血中所含的悲壮,曹彰大啸一声,挥刀向着魏延杀出。

两柄杀人无数的大刀再次相撞,火星与热血震得四方飞溅。

与方才的激斗一样,曹彰一上手就使出了十成的力道,刀锋上所挟的威霸之劲丝毫不减。

只是,这一次效果却全然不同。

兵器相撞的一那刹,反震之力传导回身体,箭伤之处在剧烈的牵动之下,所产生的数倍的痛楚,几乎令曹彰痛晕过去。

瞅见曹彰那痛苦的表情,魏延嘴角微微上扬,手腕一抖,长刀斜劈向曹彰的脖颈。

他这一招失却了刀法的精妙,但力道却倍增,就是抓住了曹彰的劣势,果断的变换是进攻的战术。

曹彰忍着剧痛,急是横刀一架,敌方兵器传来的强劲压迫之力,再次震动他的伤痛,只疼得曹彰头皮发麻。

魏延就是见着曹彰肩上有伤,所以才故意比拼力道,就算砍不死你小子,疼也疼死你。此等随机应变的能力,不愧为当世一流高手。

倒霉的曹彰明知魏延是有意而为,但却无可奈何,只能忍受着一次次的重击,忍受着肩上痛入骨髓的痛楚。

那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痛,一种无比屈辱的痛。

忍无可忍,胸中最后一滴热血被点燃,曹彰突然间发狂了一般,无视着肩上的伤势,拼尽十成的力道,一刀刀挟着千斤之力劈向对手。

此时的曹彰,俨然如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般,似乎在博着最后的口气,做那困兽之斗。

爆走了的曹彰,一柄大刀威力陡增,所挟裹出来的呼呼劲风,只将四围卷得飞沙走石,地面沟壑累累,将近五步之内之人,都能感受到如刀刮面的痛楚。

如此恐怖的杀伤力,直如地狱脱出的修罗之将一般,令人无不震怖。

只是,他面对的敌人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刀法已趋巅峰的魏延。

那一双冷峻的双眸,看透了曹彰的一招一式,手舞如风,将长刀挥洒成一片铁幕,紧紧守住门户要害,招与招之间衔接得是滴水不漏,丝毫不露半点破绽。

尽管曹彰的每一刀都重如泰山,猛如狂潮,但始终无法攻破魏延天衣无缝的防御。

一口气狂攻了三十余招之后,爆走的曹彰便成强弩之末,因是剧烈的动作,使得箭伤撕破得更大,鲜血此刻正如泉涌一般往外喷。

又是一刀相撞,两马分开数步。

魏延冷视着血人一般的曹彰,蔑视的笑道:“你还真是不惜体力啊,嘿嘿,现在力气用尽了吧,那就该我还以颜色了。”

话音一落,人与马化成一道电光,挟着撕破真空的杀气卷涌而上。

战团之发出一声钟鸣般的激荡之音,一刀之下,曹彰整个人被震得向后仰去,若非双腿死死的夹住马腹,这一击之下已是倒落下马了。

‘好强的力道’

曹彰只有一瞬间惊叹的时间,之后,魏延的刀锋便如疾风骤雨般扑来,刀气纵横,那一柄长刀,时而如电雷滚滚,时而如鬼风森森,越使越快,最终只见寒光闪烁而不见刀锋实体,曹彰全身上上要害,尽被那寒光所包裹。

哧肩甲碎裂。

哧手臂开裂。

哧腿上中刀。

寒光流转之中,曹彰的抵抗彻底的崩溃,左一刀右一刀纷纷中招,肩上腿上尽被刀锋撕裂。

陡然之间,魏延一声长啸。

然后,寒光消势,他二人僵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

魏延的刀锋,已是砍入了曹彰的脖颈之中。那滚滚的热血,像是被开了膛的孕妇的羊水一般,无可制止的溢涌而出,很快的将曹彰的衣甲,还有他胯下的战马尽皆染成赤红。

“朕不甘心,不甘……”

结结巴巴的话未说完,那一双斗睁的眼睛便定格在那里,再也没有动过一下。

‘我斩了曹彰,我斩了西魏的皇帝,哈哈——’

魏延心中的狂喜如浪涌而出,他刀上再一用力,将曹彰的人头狠狠割下,然后,他高举起那血淋淋的人头,厉声叫道:“曹彰人头在此”

洪钟般的声音,覆盖了整个战场,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所有人的战斗都停止在了这一刻。

几秒钟之后,唏哩哗啦的声音响起,残存的几百魏卒,默默的将手中的兵器掉下,翻身下马,跪伏在了汉军的脚下。

第三百七十六章 换了人间

第三百七十六章

换了人间

井陉关,夜暮将至。

刘备立在关城上,遥望着关外密布的魏军营垒,神色间流露着一种淡淡的讽意。

当天,在魏延斩杀曹彰之后,刘备便率大军开入乐城,接受了郭淮等众的投降。曹彰已死,由乐城至井陉一线的魏军在接到郭淮的手令后,均放弃了抵抗归降汉军。

因此,当天刘备便亲率七万大军由乐城东进,赶在太阳下山前抵达井陉,顺利而低调的全面接管了这座并州东往河北最重要的关隘。

此刻,关城上的魏国旗帜仍没有变,城外的魏军根本不知,他们的敌人早已暗中调换。

远望着魏营中袅袅升起的炊烟,方绍冷笑了一声:“陛下,看来曹丕那小子全然不知他的好弟弟已然绶首,今晚又将是一个血腥之夜啊。”

费了半天的计谋,为得就是兵不血刃的拿下井陉关,为的就是今天晚上这一战。

刘备嘴角微微上扬,苍老的脸上,再度涌起血腥的杀气。

…………

夜深人静之时,关外的魏营已是一片静寂,而关城之中却是涌动着沸腾的热血。

七万将士,饱餐已毕,所有人都整装待发,每个人的脸上流跳动着跃跃欲试的冲动。

待到三更过后,刘备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马超、魏延、黄忠、张郃、王平,各率一万兵马出关,分五路向曹军大营杀奔而去。刘备自率两万步骑,率方绍、法正,庞德以及姜维、邓艾、关兴等小将随后而出,作为总预备队接应五路兵马。

由于先前曹彰不得不分兵对付西面的汉军,故而井陉关留守之军不过万余,所以曹丕肆无忌惮的令七万多军逼城五里下寨,看起来咄咄逼人,但在此时却帮助汉军大大缩短了突袭的距离。

同时,曹丕作梦也想到不到,他那看似骁勇的弟弟,竟然这么快就死在了刘备的手上,更想不到郭淮等将在背叛了他之后,同样又背叛了他的弟弟,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七万多大军开入了井陉关中。

所以,魏军的警戒想当的松懈,在曹丕看来,关上那万把的残军根本不需要提防。

因此,当汉军的精骑前锋突出魏军之时,尚在沉睡中的魏军将士根本没有一丁点的防备。

正如方绍所说,这是一个充满血腥的夜晚。

五路汉军如虎入羊群,只一瞬间就将摧垮了魏军抵抗的意志,那些惊醒的魏卒无视将官的号令,惊惶失措的望风而逃,那些尚在沉睡中的士兵,不是在梦中被汉军斩落人头,就是被烧死在起火的营帐中。

绵延十里的魏营,不到半个时辰便化为一片火海,鬼哭狼嚎的惨烈之声,随着那熊熊烈火直抵天际。

汉军将士,一个个精神抖擞,在连胜连捷的激励下,士气已达到了巅峰,这般突入敌营,面对那些无措委靡的魏卒,人人眼睛发亮,擦得铮亮的刀锋无情的斩向敌人的头颅。不,那不是头颅,而是一块块通往升官发财道路上的铺路石。

曹丕是不幸的,在经历了平阳之败后,他这七万兵马是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但在这一夜之间,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摧垮了。

曹丕同样是幸运的,当几万魏军尚在火海中被汉军蹂躏之时,曹丕便在几名近臣和三百多亲骑的护送下,弃却了他的将士,望南夺路逃去。

大火烧至次日中午方才结束,汉军的五路突袭大获全胜,战斗结束后清点战场,此一役中魏军被斩三万,降两万,余下的幸者之徒四散溃逃,而所缴获之军械旗鼓更是堆积如山。

更重要的是,守备粮营的魏将不战而降,使得汉军获得了宝贵的数十多万石的粮草。

粮草一直是困扰着汉军的最重要因素,尽管实行了府兵制,汉军粮草压力有所减轻,但汉国国土毕竟都是贫狭之地,产粮有限,长期的供给二十多万人的庞大军队自然是有压力的。

自围困晋阳之时,汉军的粮草供给便开始由充沛进入渐渐吃力的阶段,刘备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在攻破了井陉的曹丕军后,暂时停止攻势,待到来年夏粮收获之后再作进攻,但缴获的这数十万石粮草,却成了一个意外之喜,让刘备的底气又足了起来。

因是,在井陉之战结束后,刘备便令黄忠与法正率五万兵马北上,夺出幽州之地,令马超与庞统率军五万东进,收取安平、河间、勃海、乐陵等河北诸郡。刘备则自统十万大军,沿巨鹿、广平二郡南下,直取魏国之都邺城。

…………

邺都,皇宫。

在那昏黄的冷殿之中,那一俱苍老的躯体静静的躺着,身边的一名宫女,正在耐心的为他清洗着脸庞。

宫女的手法娴熟而稳健,她已经为这个沉睡的躯体清洗了近两年的身体,对他的身体再熟悉不过。

殿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宫女有所惊动,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出殿外欲看个究竟。

宫女和宦官们正慌慌张张的奔来奔去,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这么急?”宫女随手拉住了一名宦官,满脸担忧的问道。

“什么事?天塌了的事任城王给汉军杀了,陛下在井陉打了大败仗,几百万汉军正往邺都杀来呢,陛下还在回都的路上就下了迁都的圣旨,我说小环,你也赶紧收拾一下吧。”

宫女小环给那宦官说得心惊肉跳,急问道:“那太上皇怎么办,陛下没有下旨把太上皇送走么?”

“我哪儿知道,都这时候了,陛下哪还管得着太上皇,反正他跟死——”

那宦官没敢继续把那不敬之词说完,他也赖得再小环多说,捂着嘴巴就匆匆的逃离。

小环带着一脸的忧虑回到了殿中,她拾起尚温的绢帕,继续给沉睡的太上皇擦拭,嘴里喃喃自语道:“听他这么一说,莫非大魏国要亡了不成,那太上皇该怎么办,唉,怎么会这……”

沉睡中的曹操,仿佛听到了什么,他的脸庞微微的抽动了一下,眼皮子也跟着跳动起来,可是那一腔心事的宫女小环却并没有注意到。

那是一个漫长而悠远的梦,是那样的真实。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激荡的岁月,在梦中,他重复着曾经经历过的种种。

他梦见了和袁绍结为好友,年少轻狂的他们,一起去偷人家的新娘子。

他梦见了自己头一回当县令,痛打那些为祸乡里的恶霸。

他梦见了洛阳城和袁绍一起诛杀宦官。

梦见了只身刺董,陈留起兵,兖州的崛起,徐州的血腥,官渡的千钧一发,赤壁的功败垂成,关中的含恨而败,潼关的惨败之耻。

袁绍、吕布、袁术、刘备、刘表、荀攸、曹仁、郭嘉、夏侯渊、曹纯……

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从眼前闪过,那些深恨的敌人,那些曾经并肩而战的臣友,都在向自己微笑,然后又一个接一个的飘远,消失不见,最后,只剩下自己站在群山之巅,孤零零的俯视着脚下的云海蒸腾。

我在哪里?

我是谁?

是醒还是梦?

我,还活着吗?

一连的串的问号涌入脑海,突然之间,脚下的群山尽陷,自己从最高的顶峰坠下,坠入那混沌般的云海之中。

眼前尽是漆黑,隆隆的雷声刺激着耳膜,那可怕的雷音中,隐约夹杂着另一个恐怖的声音:大魏国要亡了,大魏国要亡了,大魏国要亡了……

突然之间,他重重的摔落于地,那一刻,仿佛他的灵魂也被震出了躯体,置身于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躯体四分五裂,碎成肉块。

然后,他的身体飘然而起,向着天空飘去。

陡然间,他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烛火,昏暗的殿宇,还有那个自言自语念念叨叨,长相还有几分姿色的宫女。

曹操像诈尸一样,腾的一下挺坐了起来。

“啊——”

宫女小环吓了一大跳,惊叫着跌落于地,魂魄丢了一半,只顾不停的尖叫,以为自己是见了鬼。

看着全无体统,只知道鬼叫不止的宫女,曹操微头跟着一皱,沉声道:“你再乱叫,朕就将你五马分尸。”

受到了恐吓之下,小环这才停止了尖叫,胆战心惊的偷着瞅了一眼榻上一怒容的太上皇,丢失的魂魄好半晌才回来,猛然间,她的神智清醒了。

太上皇醒了太上皇醒了

明白后的一瞬间,小环本能的跪伏于地,惶恐的泣道:“奴婢知罪,奴婢知罪了,请太上皇饶命,饶命啊。”

刚刚从两年多的沉睡中睡过来,曹操的思维速度尚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那婢女的畏惧与求饶他本能的适应着,但却总觉着这其中有什么地方很不劲,但一时之间他又反应不过来。

‘究竟是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呢?’

曹操摸着脑袋,痛苦的思索着,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是生了锈的刀一样,怎么也砍不断那盘根错节的思维障碍。

突然间,他找出了答案。

于是他脸色一沉,怒道:“贱人,你怎敢称朕为太上皇?”

第三百七十七章 重生

第三百七十七章

重生

曹操活了,下边的剧情会很有意思,不过今天忙得没办法,只能码出一章,诸位见谅了。

————

“奴婢,奴婢……”面对着曹操的责问,小环慌乱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

曹操双腿挪至榻边,手一撑就要站起来,刚刚迈出才没一步,便觉腿上酸软无力,整个人晃晃悠悠的就向前倒去。

“太上皇小心”小环吓了一跳,本能的一跃而起,将倒下的曹操吃力的扶住。

曹操不知自己昏睡了近两年的时光,两年来这一双腿从未曾用过,这时初一下地自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怎么会这样,朕的腿怎么了?”曹操被小环扶坐回榻上,捶着自己的腿,一脸的惊愕不解。

“太上皇昏睡了近两年,这双腿久不使用,自然会有点不灵活,太上皇莫要担心,过一阵子就会好的。”小环宽慰道。

“朕昏睡了两年?”曹操被新的困扰所惑,一时又忘了刚才之事,急问:“朕到底是怎么了?”

曹操就像是个迷路的小朋友一样,一脸的茫然和无辜。

小环见他的怒气消了几分,一颗惶恐的心也稍稍的安了些,遂道:“自前些年潼关之战后,太上皇就患了这昏睡之症,到如今可不都快两年了,幸得天佑我大魏,太上皇终于醒了,我大魏国这回可有救了。”

听得小环之词,曹操恍然间回想起了梦中的情景,在梦中,他确曾听到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重复着:大魏国要亡了,大魏国要亡了……

猛然间,曹操的神智彻底的清醒过来,他意识到,在潼关之战后,一定发生了很多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的神情恢复到那般冷酷而庄肃,目光之中重新的流露出王者的霸气,仿佛天地的气运与万物的命数,又重新的回到了自己的掌握之中,那些逆命者,只不过都是些微不足道的跳梁小丑罢了。

曹操端坐于榻上,沉声道:“你就将朕潼关之战,朕昏迷之后的事,仔仔细细,分毫不差的说与朕吧,胆敢有一字胡言,朕就要了你的命。”

重新恢复了霸气的曹操,使得小环刚刚平稳几分的心又重新忐忑不敢起来,她就是有天大的胆量,也不敢胡言一个字,于是她怀揣着紧张与不安,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的说了出来。

尽管词藻不那么华丽,尽管她的口舌很笨拙,但那一字一句,却锋利的像刀刃一样,将曹操的心一片一片的切割着。

平阳的大败,三子的争位自立,徐晃的战死,高览的背叛,兄弟的自相残杀,淮南的失陷,并州的失陷……

诸般噩耗,每一件都让曹操心如刀绞。

在听完了小环的述说之后,曹操整张脸已如烧红的火炭,愤怒、失望还有悔恨,种种复杂的情绪统统都涌上那张苍老的脸。

他只觉有一股无名的业火,烧得自己五内如焚,炙热的气焰让他感到胸膛都要炸掉一般。

“水……水……”曹操急喘着气,用哀求似的语气叫道。

小环是被曹操那般可怕的表情给吓到了,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赶紧去端了一杯清茶。曹操一口气将茶饮尽,烈焰怒焚的胸膛方才稍稍降温。

刘备和孙权的连战连胜,大魏国土的不断沦丧,这些对曹操来说都不算什么,地盘没了可以抢回来,士兵死了可以接着再征,真正让曹操险些气晕过去的,是他那三个不争气的儿子。

曹操原以为自己所立的太子曹丕,虽然没有自己这般的绝世之才,但做个守成之主应该没问题,但令他极度失望的是,这个臭小子简直就是饭桶,输给刘备也就罢了,连孙权那边也连遭失败。

军事上的无能也就罢了,政治上竟然也这般的无能,无能到让两个弟弟先后自立为帝,让大魏的帝国在大敌当前时还自我分裂。

还有曹植和曹彰那俩小子,公然与自己亲定的帝国继承人争位,公然分裂大魏帝国,简直比敌人还要可恶。

曹操是真没想到,自己儿子们比袁绍诸子还不如,至少袁绍的儿子们,彼此间争斗不休,但当面临外敌时,最后一刻还是能团结在一起共御大敌,而自己这几个儿子,唉——

曹操没办法再想下去,再多想一刻,他都觉得自己要气得重新昏死过去不可。

“听说济北王是在子廉将军他们的强行拥立下才……”小环替曹植小心翼翼的喊冤。

曹操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曹植这小子,虽然自恃才高,但他这个做父亲的很清楚自己最欣赏的这个儿子,以他的那般性格,绝对不会自立为帝,被人强行拥立的话倒说得过去。

“量老三他也没这个胆,至于老2这臭小子,朕早该知道他不服他兄长,早知如此,当初应该先削了他的兵权。”曹操对曹植还是多几分宠爱,但对曹彰却显然要失望的多。

这时,小环又低低道:“奴婢听说,任城王已经被刘备给害死了。”

“什么”

曹操脸色刷的一变,愤恨之色转眼变为了伤感。

这也难怪,就算曹彰有多么的不争气,多么的让他怨恨,但那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如果被自己这个当爹的赐死也就罢了,但偏偏却是死于一生的仇敌之手。

这一刻,曹操对曹彰的气与怒一扫全无,转而演变成对刘备无限的痛恨,他咬牙切齿的怒骂道:“大耳贼,大耳贼呀朕若不剥你之皮,食你之肉,难消朕心头之恨啊”

…………

邺城之北的大道上,一队形容狼狈的队伍,正在马不停蹄的匆匆南奔。

井陉关的惨败,用一溃千里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曹丕在几百亲兵的保护下,从真定郡逃到巨鹿郡,从巨鹿郡逃往广平郡,在广平郡治所曲梁刚刚喘了口气,连口热饭都来不及吃,便侦知万余汉军铁骑紧追而至。

看来刘备是打算赶尽杀绝,曹丕如惊弓之鸟一般,干脆放弃了布署守御,真接逃离曲梁,径直奔还邺都。

曹丕前脚刚走,汉军后脚即至,沿途所过之地,魏国官吏郡县是望风而降。

因是河北之军在井陉一役中尽没,面对汉军长驱直入势的进攻,曹丕心知河北是守不住的,于是尚未到邺都之时,便派人先行回往邺城,下旨令留守百官准备迁都洛阳。

抬头远望,邺都已经不远。

心惊胆战的曹丕,本来不打算在邺都逗留,想直接逃往河南,但听闻汉军在肥乡,被死守不降的肥乡县令所阻之后,曹丕就改变了主意,欲往邺都喘口气再行南迁。

马蹄飞奔,不多时便抵达邺城之外。

按照曹丕的预料,当听到了井陉兵败,还有迁都的消息之后,此刻的邺城必已是混乱不堪,通往城外的各条道路上,多半是被打算逃离邺城的达官贵人和百姓堵得水泄不通。

然而,令曹丕感到意外的是,预想中的混乱场面不但丝毫没有,而且整座邺都还惊人的安静,安静的像是世外桃源,根本不知灾难将至一般。

当曹丕怀揣着狐疑与惊讶走进邺都时,看到的是空荡荡的街道,商铺民房紧闭,不见半个行人,只有一队队士兵,有条不紊的奔向邺城的各个守御位置。

“怎么回事?”

曹丕御马缓行,满是风尘的脸上流露着万般的不解,更令曹丕感到疑惑的是,那些将士们见到自己时,尽管仍然行着君臣之礼,但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却总感觉怪怪的,似乎含着一种异样的深意。

正自狐疑之时,忽见正前方一队兵马汹汹而来,当先那将曹丕识得,正是许褚之子许仪,现下担着当羽林军的一名牙门将。

曹丕昂起头,准备接受许仪的拜见。

“来人啊,将太子拿下”奔至近前的许仪,突然间下了这么一道命令,一干军士呼的便冲了上来,将曹丕给围了住。

曹丕大吃一惊,怒喝道:“许仪,你干什么,你想造反吗?”

许仪在马上微微屈身,冷冷道:“臣奉旨捉拿太子殿下前去见陛下,还请殿下恕臣无礼了。”

“你疯了吗,朕就是大魏的皇帝,见什么陛下!”曹丕被许仪突然间的无礼举动,还有那怪异的称呼给弄得既困惑又震怒。

许仪冷哼了一声,漠然道:“太上皇几天前已经苏醒,如今已重登帝位,而且已下旨降殿下为太子。殿下,你眼下已经不是皇帝了。”

许仪区区数言,字字如惊天之雷,只把曹丕劈得外焦里嫩,他脸上那惊骇莫名的表情,仿佛是听到了这世界上最不可思议,最为恐怖的事情。

仿佛,苏醒的父亲,比敌人刘备更为可怕。

“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许仪再次喝令,军士们齐身冲上前去,将震愣的曹丕拿下,押解着径往皇宫方向而去。

穿越那熟悉的宫门,曹丕被押至了那座雄伟壮丽的金銮殿中。

他不敢抬头,整个人如受惊的小鹿一般,伏缩在地上,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曹丕能清楚的感觉到,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榻上,有一双令人畏惧的眼睛,正用如刀般的目光割着他的肉体。

许久之后,他听到了一声沉沉的吐息。

“逆子,你可知罪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死战

第三百七十八章

死战

被骂作是“逆子”,这无疑是一个很重的罪名,曹操这一声怒斥,只将曹丕吓得是肝胆欲裂,额头上的汗珠是刷刷的,如雨点一般的滚落下来。

“父皇当初昏睡不醒,儿臣遍请天下名医为父皇医治,但那些无用的医者皆说父皇苏醒无期,儿臣是心痛欲绝,每日茶饭不思,恨不得代父皇受此痛苦。只是当时外敌进逼,大魏上下无主,人尽涣散,儿臣也是为群臣和形势所迫,逼不得已才……才……”

曹丕不敢将“自立为帝”四个字说下去,结结巴巴了半天,只得伏在地上哽咽道:“儿臣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父皇打下的这片江山,望父皇明鉴啊。”

看着地上哭哭啼啼,狼狈不堪的儿子,曹操一张铁板似的脸终还是缓和了下来。

曹操岂是不明事理之人,尽管曹丕在自己未故的情况下就擅自继位为帝,这让曹操感到很恼火,但他冷静下来细想时,也很清楚在当时内忧外患的情况下,曹丕的所为也不能说是有错。

真正让曹操感到失望与愤怒的,其实是曹丕的无能。

“你擅自称帝之罪姑且不论,那你损兵折将,使国土沦丧,山河破碎,我煌煌大魏国,数十万雄兵,人多地广,远胜于刘孙二贼,却给你沦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你又该当何罪?”

曹丕赶紧又泣辨道:“刘孙二人狡猾如虎狼,儿臣才华不济,屡中其奸计,实在是有损父皇威名。但诚如父皇所言,我大魏人多地广,国力雄厚,儿臣本待凭借着雄厚国力奋发图强,反攻外敌时,偏偏子文和子建二人祸起萧墙,儿臣实在是,实在是……唉——”

曹丕又表现出一副可怜之状,几番凄凄哽哽之词,便将责任尽数推给了他那两个弟弟身上。

这一招自然有效,曹操神色间对眼前这个儿子的愤怒之色少了几分,却是拍案恨恨道:“那两个混小子,实在是令朕失望,失望透顶。”

曹丕见曹操愤怒的对象有所转移,趁机便道:“父皇,儿臣想子建和子文也是受了那些奸臣的蛊惑,一时间头脑犯浑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举。何况子文已经被刘备所害,父皇就原谅了他吧,至于子建,如果他还有一份孝心的话,若是知道父皇已醒,就该亲赴邺都来向父皇认罪。”

曹丕这时又装出一副身为兄长的宽容之心,不过,清醒后的曹操,身体尽管仍受着病痛的折磨,但脑子还是很清楚的,岂会因曹丕的巧言之词就放过他。

曹操本是缓和的面容陡然间又肃然起来,摆手喝道:“来呀,将太子押入天牢去吧。”

曹丕原以为已经把父亲糊弄过去,这时一听曹操此言,顿时又吓得魂飞破散,惊叫道:“父皇,儿臣并无大错,望父皇开恩,开恩啊。”

曹操冷哼一声:“别以为把责任推给你的弟弟和敌人身上,你就能够逃脱罪责,朕告诉,无论别人怎样,你身为一国之君,将国家治成这般困境,这就是你最大的罪你休要再狡辩,好好的在牢中给朕反醒去吧。”

“父皇,父皇饶命啊……”

曹操扭过头去,赖得再看这个哭哭啼啼的无用之子,曹丕则在许仪的喝令下,被一干羽林甲士无情的拖走。

在将曹丕打入大牢之后,曹操又下令将陈群等一干拥立曹丕的大臣们传召而来。

诸臣大多跟随着曹丕前往井陉征伐曹彰,不少人都战死在井陉一役中,似陈群、司马懿等辈倒是眼急腿快,侥幸的躲过一劫,跟着曹丕逃还了邺都。

这些狡猾的大臣们谁都没有料到,已经昏睡了两年,在他们眼中跟死人没有多大区别的太上皇,竟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似陈群之辈,当初都是积极拥立曹丕的支持者,如今曹丕被打入了大牢,他们均以为曹操会追究他们的罪责,因此个个都怀着忐忑不安之情前来。

曹操扫了一眼这帮灰头土脸的大臣,一张严峻冷肃的脸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尽是讽刺与狂野。

群臣们这下就愣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重掌帝国大权的开国之君心里是怎么想的。

笑声渐渐收敛,曹操抬手遥指着众臣,嘲笑道:“尔等都是当世人杰,岂不知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就是败给了刘备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何至于一个个这般垂头丧气,好像我大魏已经亡国了似的,就不怕让我们的敌人笑话吗?”

曹操非但没有怪罪他们,反而是在用反讽的方式,变相的鼓励他们低落的士气呢。

众臣心中是又惊又喜,陈群第一个出班道:“臣等无能,未能为国击退敌贼,幸得陛下苏醒,方能救臣等与大魏子民于水火之中呀,此乃天佑我大魏也。”

“天佑大魏吾皇万岁”

在陈群的带领下,几十号本是形容褴褛,垂头尚气的魏臣,仿佛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子振奋起来,挥舞着拳头齐声大呼起来。

大殿之中,本是死气沉沉的气氛,似乎忽然间有了几分生机。

曹操抚须而笑,神色间弥散着自信与从容,高声道:“刘备趁着朕昏睡之时,这几年是打了些胜仗,不过现在朕醒了,刘备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他,让这个大耳贼连本带利讨还公道的时候了,诸位可有何破敌良策?”

陈群忙道:“如今刘备正率十余万大军南下,目标显然是我大魏的中心邺都,臣以为现下首要做的,就是组织好邺都的保卫战,然后再肆机反击。”

王朗叹道:“说得是这个理,可是如今我国精锐之师尽丧,邺都之中可用之兵不过两万,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刘备十几万虎狼之师。”

这时,司马懿亦道:“陛下,刘备来势汹汹,如今河北一片混乱,只怕邺都难以死守。臣以为,为今之计不若先迁都洛阳,以避敌之锋芒,然后再重整军势,趁着刘备立足未稳之时,肆机反攻河北。”

后面那两个都主张迁都,陈群急道:“陛下万不可迁都啊,邺都是河北之中,亦是大魏国的中心。一旦迁都,民心士气必是受极大震动。况且一旦迁都,便等于将整个富饶的河北让给刘备,以刘备之雄,据此富饶之资,将来我们就重重整军势,只怕也难以再反攻河北。当年以袁绍之无能,陛下亦是百战方艰难的得到河北,又何况是胜于袁绍十倍的刘备呢,陛下,此策万不可取呀。”

陈群的一番苦口婆心的陈词,显然是考虑到了整个大局。其实,就算不用陈群这么说,曹操也决不会将邺都拱手让于刘备,因为他很清楚帝都的沦陷,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曹操猛一拍案,奋然道:“朕已决定,决不会迁都,朕要在邺都城下给那个大耳贼沉重一击。”

曹操这么一发话,那些主张迁都之臣便不敢再多嘴,一个个只能低头暗叹。

至于陈群等辈,虽然主张坚守邺都,但除了征调丁夫充军,加固城防准备死守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环视着众臣,曹操最后将目光投在了贾诩的身上,这个号称“毒士”之臣,时至如今,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眼下大魏国所面临的这般危境,根本与他无关一样。

曹操忽然想起,从赤壁之战起,这位“不问不答”的谋士,其实提过很多中恳的进言,事实证明最后其预见都是准确的,但偏偏自己都鲜有采用。

曹操心里懊悔之心油然而生,遂道:“文和,国难当头,你莫非就没什么良策吗?”

贾诩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破敌之策,臣倒是有一条,不过却需要冒险,只是不知陛下敢不敢用。”

听闻贾词有计,曹操大喜过望,急问道:“原来文和果有良策,何不速速到来。”

贾诩遂将自己的计策不紧不慢的说了出来,众人听罢尽是惊讶,显然是惊于贾诩之策的奇险。

在权衡沉吟了半晌之后,曹操握拳击岸,决然道:“好吧,就依文和之计,朕要在这邺都城外跟那大耳贼决一死战。”

…………

十天之后,在攻破了肥乡之后,刘备率领着士气昂扬的汉军,终于抵达了邺都境内。

驻马于山丘之上,遥望雄伟如山的邺都城,感慨之色浮现于脸庞。

这邺都城对刘备而言再熟悉不过了,当年他在徐州被曹操击败,走投无路投奔邺城时,袁绍就曾率领河北诸雄,出邺城三十里来迎接自己。

置身在那座天下名臣之时,刘备曾不止一次的想象过,若是这座伟大的城池和河北那千里富饶之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平定天下,恢复汉室简直易如反掌。

而在确认了袁绍的无能之后,刘备又不得不果断的离开了邺城。数十年间,他从未曾忘记过这座城市的繁华,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旧地重游。

今天,他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暗道:“邺城啊邺城,我刘备终于又回来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天下第一坚城

第三百七十九章

天下第一坚城

座落在漳水之滨的邺城,东西长七里,南北宽五里,有内外两重城垣,外城有七座城门,南面三座,东、西各一座,北面两座。两重城墙厚达数丈,高不可攀,城中积谷可支两年有余,实可谓当今天下第一坚城。

“邺城可是座坚城呀,当年曹操审配守邺城,曹操可是整整攻打了半年都没拿下来,若非后来审配那不孝的侄儿献门投降,曹操还真不一定能攻下邺城,那今日天下的形势只怕就另当别论了。”

此刻,汉军已于邺城以北十里扎营,刘备立于辕门,望着那座雄伟的城池大发感慨。

“陛下所言极是,邺城乃天下第一坚城,想要强行攻破本就不易,而且臣还听说那曹操不久前已经苏醒,此刻已经重掌魏国大权。”方绍的言辞之中有些许顾虑。

刘备冷笑一声:“如今强弱之势已逆,魏国的灭亡之势已成定局,就算曹操醒过来又有何惧。他醒过来的正是时候,朕正好让他亲眼看着朕将他的一手创立的魏国捏碎”

刘备做了一个狠狠握拳的手势,言语神色之中流露着自信与杀气。

不过,在方绍看来,刘备的过度自信已经有点自大的嫌疑,这让方绍有点担心。

要知道,曹操可并非易与之辈,当年的他可是从一个弱小的诸侯,消灭了多少远强于他的敌人才走到今天,想要轻易的灭掉此人,绝非容易之事。

而眼前的刘备,或许是因为连战连胜之势,心中渐渐已产生了几分天下舍我其谁的傲慢,而麾下的那些将士,也是因一连串的胜利,滋生了对敌人不屑一顾的轻视。

所有的这些细微变化,方绍都看在眼里,一想到面对的敌人不再是曹丕,而是“死灰复燃”的曹操时,方绍就不能不多几分担忧。

“陛下,魏国国势虽然已经衰落,但邺城可用之军尚有数万,城坚而粮足,曹操此人又诡计多端不易对付。为今之计,不妨暂缓对邺城的攻击,先抽调军力,平定幽州和邺城以北的冀州各郡,扫清后方,待无后顾之忧时,再倾尽全力,以泰山压顶之势夺取邺城,这样或许会更稳妥一些。”

方绍的谨慎给自信心爆涨的刘备稍稍浇了点冷水,刘备却哈哈大笑,不以为然道:“中正你也太过谨慎了,现下的大汉已经不是当年的大汉了,三分天下朕已有两分,国力昌盛,将士用命,要打就该打出大国的气势来,岂可再畏首畏尾。”

刘备是何等的霸气,不过也难怪了,一辈子被曹操压制着,如今总算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刻,听闻曹操那厮已经醒了,而且还亲自坐镇邺城死守,刘备当然想急着攻破邺城,亲手宰了曹操以泄过去那十几年所受到的憋屈之气。

如果换作是赤壁之战时的刘备,或者是前几年刚刚得到关中时的刘备,面对他的这般过度自信,方绍多半会极力的劝谏,而那时的刘备也必会言听计从。

但这时候不一样了,既然刘备如此豪情自信的要强攻邺城,方绍也就不便再多言,以免触怒了龙颜。

围城之战,就此开始。

刘备先是令庞德、冯习等辈,将兵两万,扫清邺城四周之城,接着自率八万大军,沿城四周设下七座大营,将邺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与此同时,诏命发往襄阳,令关羽率荆襄军团由宛城北进,向坐镇许都的曹仁部发起进攻,命张飞的弘农军团东进,进攻洛阳的曹真所部。

曹氏的这两员宗族将领,此刻尚在中原握有近十万的魏军,关羽、张飞的进攻,目的自然是为了拖住中原的魏军,使之无法抽调出来增援邺都。

当中原与河北烽烟四起时,据青徐的曹植集团日子也不好过。

二十万吴军攻破淮河下游重镇淮阴,全据广陵郡,并由泗水北上,借助水军之力,沿途所攻必克,入冬之时兵临下邳。

就在曹洪与曹植叔侄据守下邳之时,曹操苏醒的消息传来,被曹植派往青州征兵筹粮的臧霸,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果断背弃了曹氏叔侄,宣布以青州和徐州北部的东莞、城阳和琅琊数郡重归曹操。

如此一来,曹氏叔侄手中仅余下邳、彭城国、东海国三个郡国,叔侄二人和两万的士兵,被吴军二十余万之众围于下邳城中,内无粮草,外无援军,这个日过得苦啊。

所幸得是,吴人的攻坚能力有限,此时又正值北国之冬,吴人士兵多有不适,有不少人都染上了寒症,所以这叔侄二人凭着那点可怜的家底,竟然苦苦支撑了一月。

曹操在听闻臧霸重新归顺之后,当即派人前往青州宣慰,不但饶恕了臧霸之罪,而且还为其加官进爵,并命其速率青州之兵赶往邺都勤王。

臧霸不是白痴,背叛曹植,吴军攻势凌烈,跟着曹植前途渺茫的原因,说白了就是出于自保。

当然,曹操的重生也极大的影响了臧霸的决策,他自然也知道,以曹操的性格,岂能轻易放过自己犯下的这等“大逆不道”之罪,如今之所以厚加升赏,无非是既想稳住自己,又想利用自己率兵援救邺城。

所以,对于曹操的勤王之诏,臧霸以徐州战事不明郎,青州形势不稳为由,委婉的予以拒绝。

…………

转眼已是冬末初春,邺城之战已经进行了近三个多月,汉军的攻势不可谓不猛,上百门神威炮的轰击不可谓不烈,只是,正如方绍所说,曹操不愧为曹操,在他的统御和发动下,邺城的军民齐心协力拼死顽抗,凭借着天下第下的坚固城防,得以在汉军三个多月的猛攻下死守住了城池。

一场春雨骤至,刘备只得下令暂停已经持续了三天的一场猛烈进攻,精神紧张、身心的疲惫得以撤归本营,拜这场忽至的春雨,可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方绍在随着刘备视察过各营之后,心中原先的那份担忧愈加的强烈。

三个月前,十万汉军是挟着大胜的冲天气势而来,但三个月下来,屡攻不克,死伤无数,将士们的士气已是强弩之末,方绍从那些健儿的脸上看到的忆不再是往昔的昂扬之色,他甚至已经能从一些人的脸上看到埋怨之意。

如今的形势,让方绍想起了曾经历史上的第一次宋辽战争,那时的宋太宗赵光义,率二十万宋军挟着灭北汉的余威,北伐幽燕,进攻辽国南京,结果攻城数月而不得下,将士的体力与士气耗尽,然后一战被辽人打得全军溃败。

尽管此时的曹操,无法像辽国那些调援军救邺都,但汉军的现状却与当年的宋军极为相似,这岂能不让方绍隐约感到一丝焦虑呢。

所以,这日在陪同刘备视察过各营,在回到御帐之后,方绍便再度向刘备进言。

“陛下,将士们强攻邺城数月而不下,精神与体力已至极限,而邺城却似固若金汤,难以撼动。依臣之见,这一次想攻破邺城只怕已不太可能,不若先撤兵北还,休整士卒,抚定新得之地,待时机成熟再卷土重来不迟。”



刘备一捶御案,恨恨道:“想不到曹贼如此顽强,到了这般地步城都破不了,看来朕是低估了曹贼了。”

刘备此言,自然是萌生了退意。

帐中诸臣中,自刘备以下以方绍地位最尊,如今见得方绍劝皇帝撤兵,众臣们多也随声附和。

刘备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撤兵之时,忽然来报,言是法正已率一万兵马赶来。

听闻法正到来,刘备精神微振,正欲率众出帐相迎时,法正已先风尘仆仆而入。

未及下拜,刘备便将法正扶起,笑问道:“孝直这一路辛苦了,幽州战事如何了?”

法正兴奋道:“我军连战连捷,幽州各郡县多是望风而降。臣想幽州平定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故而抽调了一万兵马星也赶来助陛下攻邺,臣应该没有来晚吧。”

听闻幽州已平,刘备皱了多日的眉头得以稍稍舒展,便道:“孝直你来得正好,如今朕强攻邺城三月而不得下,中正等人都建议朕先撤兵北兵,孝直以为如何?”

法正哈哈一笑,抚须得意道:“围攻邺城已有三月,此时一撤岂不前功尽弃,不瞒陛下,臣此来正有一计可助陛下破城。”

刘备大喜,忙道:“不知孝直有何妙计?”

法正手臂一抬,两根手指遥指西北,诡秘笑道:“陛下放着眼前的破城利器不用,更待何时呢?”

刘备一时为法正的故弄玄虚而茫然不解,方绍却旋即省醒,惊讶道:“孝直之策,莫非是想决漳河之水以淹邺城?”

“正是。”法正轻抚胡须,洋洋笑道:“方今冬去春来,大雪尽化,春水必然暴涨,介时只需决开河堤,引漳河之水以灌邺城,而我军则移营高处,便可不需一兵一卒,坐观邺城被淹为汪洋,到时又何愁城池不破,曹贼不灭呢。”

第三百八十章 狂妄?还是自信?

第三百八十章

狂妄?还是自信?

“决漳河之水”

刘备的脸上涌现出兴奋的神色,他随着法正的手指,遥望西北漳河向处的方向,杀气在脸上徘徊,他仿佛已经看到滚滚的漳河之水决堤而出,无情的冲垮固若铁壁的邺城城墙,将里边得意洋洋的曹操淹成落水狗的痛快样。

法正的计策,不能不说一条良策。

古代的天下名城,往往位于大江大河之边,一者便于运输,二来也方便取水。但这同样也面临着一个巨大隐患,那便是每遇强敌围困之时,本来为了便利于己的江河,这个时候反而成了为敌所用的利器。

历史上,决河攻城之例数不胜数,可以说,依水建城,其实是一把双刃剑。

不过,方绍对于法正的计策却并不太感冒。

“孝直之策固然可行,不过孝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大费人力挖开漳河之水,究竟能有多少威力呢?”

法正眉色微皱:“中正你又是何意,不妨明言?”

方绍微微笑道:“当年在攻樊城之时,我也曾向大将军献过水淹樊城之策,要知那汉水湍急之处,竟是不逊于长江,可就是那样滔天的洪水也没能将樊城冲垮,若非牺牲了数十艘斗舰冲撞城墙的话,根本无法破城。而今漳河之水,远弱于汉水,而邺城之坚却远强于樊城,决漳河之水以淹樊城,这其中究竟能有几分用处,实在是不好说呀。”

方绍纵横南北,其实若论经验的话,远比僻处西北的法正要丰富,他深知以水淹城,很关键的因素就是洪水的能量。南方水系丰富,大江大河遍布,所以借水淹城往往能起到很好的效果,而北方的河流往往不够深急,如果死板的延用同样的方法,效果自然是要随之大打折扣的。

很显然,法正考虑的并没有方绍周详。

听过方绍的分析之后,法正心里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考虑不周,但如果被方绍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计策来否定的话,岂非很没有颜面。

当下法正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中正你是顾虑太多了,漳河之水虽然不如汉水湍急,但到时春水暴涨,水势必然也会不弱,咱们只需将溃口掘宽一些,料想必也能起到奇效。”

这时,刘备也道:“孝直所言不错,到时候就算洪水不能一举的冲垮邺城城墙,但给洪水这么一浸泡,其城防必定会有所动摇,对我们接下来的攻击也是有利的。”

看来刘备本来就没有退兵之心,所以才会忽视掉方绍的顾虑,铁了心的赞成法正的计策。

见刘备如此执着,方绍便不好再多劝,只得道:“既是陛下决心水淹邺城,那我们就得提前移营于高处,免得到时淹了自己。”

“臣在见陛下之前,已将邺城四围地形瞧了一遍,此处地势应是南高而北低,决堤之后,南面各营应该是淹不到,至于陛下所居的北营的话,东北部有一处较高之地,可将北营移于那里,洪水自然无法危急,陛下也可凭高观看水淹邺城的好戏。”

看来法正是早有准备,布划的还算周密。

刘备遂点头道:“这样吧,中正既然曾在襄阳用过水淹之计,那朕就命你率军两万去掘漳河,孝直就与朕率北军移营东北,坐观水淹樊城的壮举。”

当天,刘备定下了水淹樊城之计。

于是,方绍便只好率领邓艾、姜维等年轻将领,前去掘漳河之堤,而刘备则率法正等辈开始移营。

汉军的决堤之计,并未能够瞒过城中魏军细作的耳目。

听闻汉军将要决漳河的情报,曹操急率一干文武赶到外城观看,借助着邺城城墙极高的优势,曹操能够清楚的看到西北面的汉军大营已空了一半,而在东北部较高的一块高地,一座座新的营垒正是抢建着,一队队的汉军正押运的锱重往新营移动。

再极目远眺,隐隐约约见西北面的漳河之侧,无数的人影正在晃动,不用猜也知道,那是汉军正在掘漳河的堤坝。

“陛下,如今冬去春来,过不了多久春水大作,漳河之水必定大涨,若是给贼军趁机掘破堤防,大水骤至,则邺城危矣。”陈群的语气颇为焦虑,看得出他已经有点沉不住气。

曹操的脸上一副平淡,看不出他心中是如何想的。

而另一侧的司马懿却笑道:“臣以为倒无需担心,漳河毕竟比不得南方的大江大河,就算是春水暴涨,它的水势也增不了多少,邺城城墙坚厚紧密,根本奈何不了。”

“就算漳河之水不足以冲垮城墙,但给大水这般一浸泡,其根基必然会动摇,水退之后若是汉军再以那种神威利炮轰击,到时只怕就要出差子了。”同样表示忧虑的是刘晔。

诸臣各执己见,一时难以统一意见。

“哈哈——”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曹操,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是何等的猖狂与得意。

众臣对曹操这般怪异的举止,大多都感到困惑不解,各自是面面相觑,一脸的困惑。

君臣之中,唯有贾诩一人抚须微微而笑,那双微眯起的眼眸,流露着深不可测的玄机。

大笑骤止,曹操冷笑道:“掘得好,刘备啊刘备,朕还正愁着你不掘漳河之水呢,掘得好啊,朕这一次,正好送你去跟袁绍吕布去相见吧。”

群臣们愈发的困惑,他们实在想不通,在这样的困境之下,他们的皇帝如何能这般“口出狂言”?莫非是沉睡了数年,这时醒来后脑子已经生锈不成?

就连先前对汉军决漳河之水的计策不屑一顾的司马懿,这个时候也是心头一颤。

“走吧,没什么可看的,待大水来了再报知朕。”曹操很无所谓的丢下一句话,然后拂袖而去。

…………

夜深人静,窗外不时传来甲叶撞击的声音,那是一队队的巡逻的士兵从府外经过。

司马懿照例将窗户和房门都敞开,转过身时,陈群已自斟了一杯茶,杯中芳香四溢,陈群浅品一口,却似食之无味,摇头叹了一声。

“长文,我这可是南方进贡来的上等茶叶,是陛……太子他当初亲赐的,怎么,不合你的口味么?”司马懿跪坐陈群的对面,边品香茗边笑道。

陈群越喝越没滋味,将茶杯放案上一放,板着脸问道:“仲达,今日在城上之时,你为何不附和我呢,你那么一说,陛下他就真的决心死守这邺都了,城池若破,你我不都得死在这里了。”

司马懿并未回答,反问道:“怎么,莫非长文对陛下没有信心吗?”

陈群叹道:“若是从前的那些陛下,我自然是有信心,可是今天城上陛下的表现你也看到了,已经火烧到眉毛了,他还在那里死撑着狂妄,我看他多半是神智尚未清醒,再这样下去,唉——”

司马懿笑道:“长文,这一次我觉得你是看走眼了,我料陛下绝不是神智不清,他多半是胸中已有破敌的把握,所以才会那般狂妄。”

陈群一怔,急道:“仲达此话怎么讲?”

“长文莫非不记得当日在殿上贾文和说他有一道奇策么?在那之后,陛下就单独召见了文和,之后就铁了心要死守邺城,我料想现在时机多半已至,陛下很可能已经在秘密进行那条计策了。”

陈群显得很是意外,又问道:“你不说我倒给忘,听你这么一分析,看来陛下很有可能是胸有成竹呢,但不知贾文和给陛下献得是什么计策,难道连仲达你也不知吗?”

司马懿摇了摇头:“文和诡计多端,他既然说是条奇策,若是连我都轻易识破,只怕也瞒不过城外姓方的那人。不过,就算是这一次击退了汉军,照目前的天下形势来看,这一次的胜利只怕仍改不了大魏国衰落的趋势。”

“唉——”陈群长叹一息,显得很是失望,“想当初陛下实施九品中正制,我等才倾心拥立他代汉建魏,原以为士家的利益从此就高枕无忧,可谁曾想到,短短数年间,竟是连战连败,衰落到如此地步。我怎么想也想不通,总感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使乱,若不然的话,处处都占有绝对优势的大魏,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般困境,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啊。”

面对陈群的感慨,司马懿无动于衷,他浅品一口香茗,漠然道:“刘氏也好,曹氏也罢,谁当皇帝,国家称号如何,其实都无所谓。长文,你我现应该关心的,不应该是挽救这个希望渺茫的国家,而是该考虑在这个国家灭亡之后,我等士家的利益该怎样继续得到保全。”

陈群身子一震,惊讶:“仲达,你的意思是……”

司马懿冷笑一声:“无论是刘备也好,曹操也罢,他们想做这天下之主,就必须赢得我等士家的支持,这一点是无须担心的。长文,听闻你当年曾在刘备手下担任别驾,严格来算,你也算是刘备的旧属了,依我之见,该是用上这一层关系的时候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贾诩的毒计

“仲达你——”陈群大吃一惊,想要质问司马懿,但话到嘴边却没出口。

“长文,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为曹魏陪葬呀。”司马懿讽刺似的问道。

“唉。”陈群叹了一声,“按理来说,陛下父子,对我们士族都还是不错的,我们若就这般抛弃了他们,未免显得有些不讲情谊吧。”

司马懿冷笑一声:“长文这话就是妇人之仁了,想当初袁绍对士族,那可是千依百顺,远比曹氏要优待得多,官渡一败后,士族还不是纷纷弃袁投曹,所以说,为了我等士族的大利,此等xiao义不提也罢。”

司马懿的言辞虽然冷酷无情,但陈群听着听着,思想却渐渐的给说服,他沉默了半晌,方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等过了这一劫再说吧。”

五天后,漳河之畔。

一场雨忽至,漳河水位陡涨了数米有余。

河面上,方绍立于船头,注视着东南侧的堤岸一段接一段的崩堤,滚滚的水流挟着巨量的泥沙,向着邺城的方向漫卷而去。

五天的时间内,方绍指挥着两万士卒,不分昼夜的将沿岸数里的堤坝掘成了蜂窝,这时河水一涨,脆弱的河堤在暴水的冲击下,自然迅的崩垮。

破堤而出的洪水,望着邺城汹涌而去,不多时便直抵城下,随着后续洪水的扑至,水位迅的上涨,不到几个时辰的功夫已有三米多深。

邺城以北的大平原,很快便成了一片汪洋。

只是,这样的水量,这样的水位,对于高达十几米的邺城城墙来说,似乎还显得低了一点。

城中的魏军早有准备,是在洪水来之前就将七mén从内堵砌了起来,这时的邺城名符其实的成了无缝的铁桶。尤其是北城一带,尽管城外被淹成了一片泽国,但城内却依旧如常,坚固紧密的城墙,莫说是被洪水冲垮,甚至是从缝隙偷偷渗入的机会都不给。

此刻,已经移营高地的刘备,正随着几万汉军将士一起观看着水淹邺城的壮丽景观。

尽管滔滔江水凶猛的来势,着实的令刘备和将士们兴奋了一把,但当一波接一波的洪流无奈的止步于邺城的铜墙铁壁之下时,刘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看来果真如中正所料,这漳河之水到底还是太弱,难以撼动敌城呀。”刘备感慨之中有几分失望。

法正见刘备此状,忙道:“陛下不必担心,臣觉得或许是溃口掘得不够大的缘故,请陛下再给中正下令,让他将溃掘加倍掘宽,臣就不信撼不动敌城。”

在法正的建议下,刘备只得传下命令。

于是,方绍不得不指挥着他的将士,冒着雨绵绵之势,不分昼夜的继续赶工,将原有的溃堤挖宽了两倍有余。

五天之后,邺城下的洪水已长至五米多深,但面对着邺城高耸坚厚的城墙,依旧是徒劳无功。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备只能放弃了以洪水一举冲垮城墙的念头,寄希望于继过洪水的浸泡邺城的城墙能够变虚差,之后再以神威炮强行轰破。

尽管漫漫的汪洋撼不动邺城城墙,但被大水所困的邺城军民,依旧不免人心惶惶。

…………

是夜,邺城东北。

这里本是一片民居,但早在汉军围城之前,官府就突然将此间的民房尽数征用,所有的居民都被赶了出来。

几十座民房很快被铲平,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四面高耸着围墙的军营,在汉军围城的当天,大约一千名军卒入驻了这座神秘的军营。

之所以说它神秘,是因为每到白天之时,军营内部就死气沉沉,而一入夜时,却是灯火通明,不断的有一辆辆的马马进进出出,马车上都覆以麻布,让人无法猜出所运的是何物。

大多数都以为,这只是一座作息时间古怪的兵器厂罢了,那些夜晚神神秘秘运出来的东西,多半是新打造的军器。

不过,令附近百姓感到奇怪的是,就在汉军开始掘堤行动的前一天,这座“兵器厂”突然变得静寂无声了,无论白天晚上,都不再有任何动静。

这一日,已经是汉军淹城的第十天,城外的洪水在这一天达到了最高峰,住得离城墙较近的百姓,在夜深人静时,甚至能够听到洪水击打城墙的涛涛之声。

这种惊涛拍案的声音,让许多人都彻底难眠,生恐在熟睡之时,城墙陡然间被洪水冲破,而自己则糊里糊涂的做了淹死鬼。

夜已三更,一队羽林军忽至,他们环护着的是一辆黄sè伞盖的马车,那是只有皇帝才能专用的御辇。

车队穿过静寂的街道,直入那座神秘的军营,而在军营中央的广场上,几百名壮硕的军汉已经恭候多时,一见御辇到达,个个jīng神都振奋了起来。

御辇停下,曹cao推开yù扶他的宦官,一跃跳下了马车。

军士之前,羽林将军许仪紧步上前,恭声道:“禀陛下,一百死士皆已集齐,请陛下下令吧。”

曹cao环视众健儿,高声道:“众位将士,我大魏的江山社稷千百姓的xìng命,皆握于尔等之手,朕在此代大魏万民谢过诸位了。”

曹c着躬身一礼,众兵受宠若惊,急是跪伏于地,齐声呼道:“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好好好,诸位快快请起。”曹cao亲自上前,将众兵扶起,又亲自为他们斟满了一杯烈酒,“今夜若是功成,尔等尽皆封侯。来,朕敬你们一杯,祝你们马到功成,全身而退。”

众将士受皇帝这般礼遇,又在封侯的激励之下,一时间jīng神高亢,将碗中之酒是一饮而尽。

激励过后,曹cao又拍着许仪的肩道:“你乃虎体猿班之将,希望你像你的父亲一样,不要让朕失望。”

许仪神sè肃然激动,慨然道:“请陛下放心,臣此去必不负陛下之托。”

曹cao点了点头,挥手道:“时辰已到,出吧。”

号令一下,随着齐声呼号,几十名士兵,将校场边上的一座茅草屋拖翻,其下赫然露出了一个三丈余宽的大坑。

许仪第一个顺着坑壁上树着的木梯爬了下去,其余一百多名士兵紧随其后,过不多时,一百多人尽数入坑。

曹cao立于坑边,默默注视着下面的火光渐渐消失,口中喃喃道:“文和呀文和,希望你的计策有用,大魏的社稷江山就在此一举了。”

许仪和那一百魏卒下了大坑,沿着那一人多高的巷道xiao心而行。

这巷道位于地面之下三丈余深,向着邺城东北方向延伸而去,昏黄的火光映照下,巷道的前方就像是一个黑g一样,遥不可及,深不可测。

大约行进了约半个xiao时,狭窄的巷道陡然间豁然开郎,印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地下空g,放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尽头。

空g已经彻底被挖空,一根根粗如殿柱般的木柱支撑着g厅,使得这空g在如此巨大的暴露面积下没有塌陷。

开始行动吧,手脚都给老子麻利点。”许仪下令道。

一声令下,一百名士卒大步冲入空g,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他们将随身携带来的火油、硝石、干麻等易燃物,统统的绑在木柱上。半个时辰之后,支撑空g的主要受力柱,全部被收拾完毕。

许仪抬头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g顶,沉yín了半刻,沉声道:“点火吧。”

声音在空g的g室中传播,分布在各处的士兵们清晰可闻,听得号令,所有人即刻用火把,将那一根根的木柱点燃。瞬时之间,本是昏暗的空g中火光大作,燃如白昼一般刺眼。

“撤,快撤”点过火后的许仪急声喝令,自己第一个钻入巷道,向着来时的方向快步奔去,余下的士卒也尾随而去。

随着木柱的燃烧,噼哔的爆裂声此起伏彼,几百根木柱以同样的度燃烧着,当下方被烧毁之后,许多本是直立的木柱轰然倒塌,而随着受力柱的不断毁断和减少,空g顶板渐渐开始动摇起来,大块大块的泥土不断的往下坠落,随着木柱燃烧的继续,顶板的塌落之势也愈来愈明显。

此刻,在城中坑口等待集的曹g的进展如何,脸上焦虑之情越来越重。

几个月前,当曹cao苏醒之时,贾诩就给他出了这道奇策。

贾诩预料到汉军在强攻不下的情况下,势必会选择决漳河之水以淹邺城,而若如此的话,刘备就必须移营于东北向的高地。

所以,在贾诩的建议下,曹cao在汉军未至之时就给许仪下令,令他率一千士卒,在城东北角秘密的挖掘一条通往东北高地的地下巷道,然后在预想的汉军扎营所在的下方,掘出巨大的空g,再以木柱暂时支撑起顶板,暂时防止其塌落。

汉军的所为,全在贾诩的预料之中,所以在今夜,只需令许仪等将木柱点燃,失去了支撑的巨大空g,势必会崩塌。

而在那时,空g上方的整个高地也将随之塌陷围的洪水便会将陷落的高地,连同上面驻扎的汉军全部淹没

第三百八十二章 孤岛惊魂

第三百八十二章

孤岛惊魂

城外,汉营。

静寂的营垒中,偶尔会有一队队的巡值的士兵走过,甲叶碰撞发出哗哗的声音,和高地之下的洪水拍岸声交相呼应。

御帐之中,刘备正秉烛观书,夜已至深,但他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是他不想睡,而是睡不着。

从去岁至今,他的身体是越来越差,衰老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这人越老,就越是睡不着。

“咳咳——”观书中的刘备忽然觉得喉咙里一阵痒,仿佛有口淤痰突然间从肺里涌了上来。

身边服侍的宦官赶紧将事先备好的清肺利喉的汤药奉上,刘备连灌了数口,痒痛方才渐渐平缓,激荡的气息有所好转。

刘备长吐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披起长袍走出了帐外。

御帐是建在这片高地的最高处,帐门正对着数里之外的邺城,站在这里,刘备可以俯视着高地下的全景。

在火把的映照下,高地边缘闪烁着鳞鳞的波光,那是洪水反射着奇幻的光泽。远处的邺城城头灯火通明,极目远望,甚至在看到灯火下模模糊糊移动的魏军之影。

高地下的水位比昨天已经低了一截,看来这一场大规模的降雨之后,洪水的水位便将即去,法正出的这一条所谓水淹漳河的“妙计”终究还是没能收到预想中的效果。

或许,并非是计策的效果不佳,而是敌人抵抗的意志,远远高出于刘备的想象。

‘曹操啊曹操,你可醒的真是时候,成心要跟我作对吧,哼,你放心,你的人头我早晚一定会取的。’

正当刘备感慨之时,突然间,山坡下传来一声轰然巨响,仿佛山崩了一样。

巨大的响动立时使刘备惊警,急是派人前去查看发生何事。

而那巨大的响动也惊醒了熟悉中的士兵,周围的军帐立刻亮了起来,带着困意的士卒们纷纷出得帐来,当他们看到眼前之景时,不但一脸的睡意尽扫,而且整个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所看到的,是一个方圆三丈的大陷坑,也不知为何会突然陷落,将两个军帐,几十号熟睡中的士卒一同陷落下去,围观的士卒们隐隐可能见惨号求救的声音,借着火光向下望去,见那深底之中,仍然幸存的士卒,正在土石中挣扎。

“陛下,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边的地面突然塌陷下去一片,十几个士卒被困在了下面。”飞奔而回的羽林军士向刘备报告道。

刘备微松了口气,但脸上的警觉之色,却变成了狐疑的表情。

这可是一片远离洪水的高地,地面还算坚实,怎么会突然陷落了呢?

多年战争的本能,让刘备产生了一种不大对劲的感觉,但一时间他又想不通哪里不对劲。

正狐疑之时,忽然东侧又传来轰隆的崩陷之声,再派人探时,结果竟然是又有一片地面塌陷。

“怎么的会突然有两处地面塌陷,这也太巧合了吧。”刘备心中的疑心愈加的浓重。

正不知其解之时,轰隆之声像是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的传来,东南西北,一个接一个的陷坑不断出现,而塌陷的范围,竟然是遍布大营所在的整片高地。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备左顾右盼,眼见大营中处处塌陷,乱象四起,整个人亦由狐疑变为惊愕。

话音未落,距离自己仅七步之遥又是一声轰响,一座大帐随着塌落的南面陷下,一个三丈余宽的大坑赫然显现,将周围不及躲避的十几名士兵尽皆吞没。

眼睁睁的看着健儿们落入那无底的深渊,刘备陡然间神色一变,似乎是恍惚意识到了什么。

“陛下,营中四处在塌陷,此处已不安全,速速上船暂避吧。”护军陈到大叫着奔了过来,作为羽林军的统领之一,保护刘备的安全是他的最重要的职责。

“朕岂能弃军而走,朕不走。”刘备顾及着帝王的颜面,立在原地就是不动。

“陛下,都这个时候,不能再拖了。”

陈到急催的同时,只觉脚下地面开始震动起来,似乎也出现了塌陷的趋势。

见此危状,陈到顾不得许多,手一挥,叫道:“来呀,还不快将陛下带走。”

号令一下,他亲自动手,跟几名羽林亲兵将执着的刘备抬走马,不容分说便带着他望高地之边而去。

崩塌之势已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地面不断的沉降,不断的有军帐和士卒被卷入那无底的深渊中,而随着地面的塌陷,周围的洪水开始向大营入侵,那些侥幸未落入陷坑中的汉兵,还来不及庆幸之时,便又被冰冷的洪水所吞噬。

驻扎着两万余人的北大营,陷入了无尽的恐慌之中。

…………

邺城,秘密军营。

曹操焦虑的等待着许仪和那一百死士的消息,他并非担心那一百人的死活,他是在担心贾诩的计策太过奇险,只怕难以实施。

不过,曹操的焦虑随着许仪的出现在烟消云散了。

“陛下,大功告成”从坑底爬上来的许仪兴奋的叫道,脸上身上尽是泥土,但也难抑其兴奋之情。

“好,太好了,不愧是虎痴之子”曹操亦面露欣喜,一边赞一边亲手将为他拍去身上的泥土。

跟随在许仪身后的,是那一百多名死士,由于巷道狭窄,每次只能通过一人,而各人的情况不同,所以士卒们出来的速度较为缓慢。

当出来的士卒们还不到四十人时,城头上的观察哨飞马来报,言是城东北高地上的汉营似乎发生了混乱。

悬在曹操嗓子眼的一颗心,立时落了下来,他知道,贾诩的计策成功了。

在狂喜的一刹那,曹操立时下令,立刻将坑道封堵起来。

许仪吃了一惊,急道:“陛下,后面还有几十个弟兄没出来呢。”

曹操沉眉断然道:“贼营一陷,洪水四溢,必会顺着地下通道向邺城涌来,等不得了,快,立刻将坑口封起来”

“可是……”许仪还想为那几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兄求情,但已无济于事,周围的士兵们得到皇帝的命令,毫不犹豫的将早就准备好的沙土往坑口填倒起来。

看着渐渐被封住的坑口,许仪只能摇头暗叹。

监督着坑口被彻底的堵住,确保洪水不会顺着地道涌入邺城后,曹操这才的放心离去,径直登上了东北的城墙。

这个时候,原本灯火通明的汉营,此时已是一片昏暗,曹操的心愈发的狂喜。

尽管再无法看清敌营,但曹操能想象得到那黑暗之中所发生的恐怖之事,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汉营被吞噬在山崩地裂之中,无数的汉军不是被土淹没,就是被溢入的洪水溺死,他甚至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宿命中的仇敌,在冰冷的洪水中挣扎和哀嚎,然后,和那数万汉兵一样,被那死亡的涡流所吞没。

想到这些,曹操忍不住放声狂笑起来,那笑声中有一种大仇得报,委屈得舒的快感。

“刘备啊刘备,你终究不是我曹孟德的对手,哈哈——”

那狂妄而肆意的笑声,伴随着夜风和滚滚洪潮,向着那黑暗的天际所飘去。

混乱之中夺路而逃的刘备,仿佛听到了来自于远方,那个熟悉的笑声,逃跑中的他,不禁神色一怔,微有迟滞。

“陛下,南营已经全给洪水淹了,往北边避一避吧。”

刘备一时的神游被陈列焦急的叫声所惊醒,所举目望去,借着仅存的那些灯火,依稀看着整个大营已被分割成了一座座孤岛一般,洪水顺着那塌陷之地四面涌来,水流中,那些不会游泳的士兵在挣扎哀叫。

而那些仅存的孤岛,也在不断的下沉,孤岛上幸存的士卒,比那些一瞬间就死在睡梦中的同袍更加可怜,因为他们要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等死,往往比死更可怕。

看着如此地狱般的惨状,刘备心中涌上一阵的酸楚。

直到此刻,刘备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曹操早就布下的局,他深为自己的轻敌在懊悔,连战连胜头昏了自己的头脑,全然忘了那个人可是曹操,他的身边尚有诸多奇谋鬼断之士,岂能就那样轻易的任人宰割。

但令刘备痛苦的是,自己仅仅是一次的大意,就要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胁,莫非,上天对我刘备的护佑,到今天结束了吗?

痛苦神思中的刘备,只能任由着陈到牵着他的马四处寻找安全之地。

他是不幸的,中了贾诩这般不可思议的奇谋。

他同样是幸运的,因为身边有陈到这样忠心护主,反应机敏的亲信将领,所以,当两万多将士几乎都丧生于地陷水淹之中时,陈到带着刘备左避右逃,竟是躲过一了次次险关,逃上了最后一块尚未塌陷下去的高地。

当刘备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时,环视四周,已经一片汪洋,诺大的汉营和高地已经不复存在了,仅剩下脚下不足七八丈长宽的一块高地,还有二三十名狼狈不堪的士卒。而脚下的孤岛,也在一点一点的被洪水侵噬。

观得此景,刘备不禁仰天长叹:“莫非我刘备,今日就在死于此地不成?”

第三百八十三章 生存空间

第三百八十三章

生存空间

漳河西北,夜色正浓。

漳河沿岸尚一片热火潮天,因是奉了刘备继续掘宽河堤破口之命,方绍不得不连日奋战在河堤工地,指挥着他的士兵们星夜赶工。

他这两万人所扎的大营,位于漳河上游居高之地,距此约有五里,方绍将两万人分成了四队,每队五千人,分四时轮流交替作业。

工作附近树满了巨大的火把,将河堤方圆百余丈都照得耀如白昼,此刻,河堤东侧已被掘开了将近三十多丈的破口,在士兵们的掘挖之下,缺口在不断的向北延伸扩大。

“先生,这几日春雨已停,漳河水位正经在下降,就算把缺口再掘宽一倍,依我之见,也不见能更好的效果。”负责此一队作业的邓艾说道。

方绍摇头而叹:“这个我岂会不知,不过陛下求胜心切,法孝直又从傍煽动,非要我们继续掘堤,掘就掘吧,到时候我看孝直他如何收场。”

君命难违,邓艾也不好再说什么。

正当河堤上折腾得热火潮天时,忽然见东南面几艘插着汉军旗帜的船正望这边而来,这夜深视野不明白,方绍怕是邺城中偷出的魏军前来破坏工地,于是忙令邓艾暂停下掘堤的工作,率士卒们望水边准备迎敌。

在汉军严阵以待之下,几艘船逐一靠岸,从船上下来的,是几百名狼狈不堪,形容憔悴的汉军将士,这确实是自家兄弟。

这些人显然是来自于御营方向,方绍心中纳闷,正准备召呼几人前来询问时,却瞧见人群奔出来人,一步几晃的向着自己这边而来,借着火光一看,那人正是黄权。

“方司马,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惊魂落魄的黄权奔至近前,惶恐的大叫着,脚下一软,差一点就要跌倒。

方绍上前一步,赶紧将之扶住,惊问道:“公衡,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和陛下在一起的么,怎么会突然来这里,还这般模样?”

黄权心惊胆战的将御营发生之时简短的说了一遍,周围的将士们听之,无不为之变色。

方绍这时才意识到,这必是中了魏国的奸计。显然人家是早就估算好你要移营于东北高地,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先挖空了高地,就等着你放水的时候反戈一击呢。

法正啊法正,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陛下呢,陛下何在?”方绍急问道。

黄权颤声道:“变故发生的太快,到处都在塌陷,黑暗中又看不见,根本不知陛下何在,我们只好望着这边火光而来。中正,事不宜迟,快派人去营救陛下吧。”

听黄权方才所描述,当他们乘船先逃之时,御营所在的高地已经塌陷成了一座座的小孤岛,就算刘备没有塌陷中身亡,侥幸能逃上孤岛,但孤岛也在不断的沉陷,这个时候是否还活着,实在是不好说。

方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尽管他对法正的水淹邺城之计不太感冒,但他却没料到对方会出此奇计,如果刘备今夜死在御营的惊变之中的话,这对于大汉国来说,无疑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速去传令给南面各营,令他们严防敌军偷袭。去本营通知姜维、关兴等人,令他们速起全军前来岸边接应。士载,你随我乘船前去搭救陛下。”

方绍很快的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下了诸道命令,如果刘备和法正都不幸遇难的话,那么在邺城的这十万大军中,自己这个右大司马就将成为全军最高的统帅,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自己更需要保持冷静的头脑。

一道道命令发生,诸人各自行事。而方绍则率领邓艾等五千余众,乘坐着漳河上的几十艘战船,由漳河驶入了洪水淹没区,向着御营的方向疾驶而去。

…………

孤岛之上的刘备,正面临着人生前所未有的危机。

当年徐州被吕布所袭,虽然老巢被袭,但两条腿长在自己的脚上,是溜是战都由自己做主。

当年在袁绍手下干事,看到袁绍不争气,是留还是一走了之,也是自己说了算。

再往前,当初曹操大军南下,虽然被逼得弃樊城南逃夏口,但终究还有一条逃跑的路可选。

可是现在,被困在这一座孤岛上,眼睁睁的看着洪水不断的将孤岛吞噬,脚下可供立足之地越来越少,一种等死的感觉笼罩了刘备的身心,让他深切的体会到无路可逃的恐怖。

随着孤岛的下沉,脚下之地已缩减到不过三四丈,几十号人挤在如此狭窄的地方,彼此间你推我搡的,不时已经有人被挤进水中。

见此情形,陈到将刘备拖至岛中央,拔出刀来四面一舞,为他清出了一片空地,他冲着那些惶恐的士兵喝道:“陛下在此,都给老子滚远点,谁敢过来就要他的命。”

士兵们为刀锋所慑,初始时都本能的往外退开,但随着水位的上涌,孤岛不断的缩小,他们只能冒着被砍的威胁,一步步的向着中央挪去。

陈到知道,这些人每往里挤一分,那么天子生存的空间就要被压缩一分。哪怕就剩下脚下一块方寸之地,也必须留给天子,因为多撑一分,救援的人马就可以及时赶到,或许还能将天子救出困境。

于是,面对着不断凑近的士卒,陈到再一次厉声警告:“我再说一遍,谁敢再往里一步,别怪我刀下无情。”

冒险往里,或者还有一线生机,如果因畏惧而不敢动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个时候该如何选择,其实很明了。

被洪水所逼的士兵们只能无视掉陈到的威胁,继续往里挪,见得此状陈到心知不得不下狠心了。

寒光一闪,一股热血溅落,一颗人头嗖的飞上半空,然后掉入了滚滚的洪流之中。然后,一具无头的尸体跟着栽入了水中。

“叔至,你这是为何”眼前陈到竟对自己的部下动手,刘备不禁惊喝一声。

陈到也不理会刘备,只沉声道:“臣知陛下心有不忍,但陛下乃九五之躯,身负天下之安危,臣绝不能让陛下有失,必要的时候,任何牺牲都是可以的。”

陈到说话之间,又有几分士兵往里挤来,陈到二话不说,手起刀落间,便将那些不知好歹的士兵斩杀。

到了这般地步,刘备还能说些什么呢,历朝历代,没有一个君主,在这样一个特殊时刻,愿意将自己的生存空间腾给士兵,刘备同样也不例外。

于是,刘备只能长叹一声,闭起眼睛来选择视而不见。

洪水上涌的速度陡然加快,余下的十几名士卒撕下了对皇帝畏惧的伪装,不顾一切的向着中央处扑来。

“对不住了,兄弟们”陈到大吼一声,一柄宝刀舞得如铁幕一般,将刘备四面包裹其中,那些斗胆撞过来的士卒,无不被斩得四分五裂。

孤岛尚未沉陷,血腥却已将仅存的丈许宽的地面染红。

片刻之间,余下的士卒也被陈到杀尽,孤礁之中只剩下陈到与刘备二人。

陈到将宝刀收入鞘中,默默道:“现下没有人跟陛下抢地方了,请陛下再撑一会,或许救援的船只很快就会赶到。”

“希望如——”

话音未落,突然间脚下一晃,那仅存的立足之地瞬间塌陷,陈到和刘备二人齐齐掉入了冰冷的水中。

幸运的是,刘备在荆州久居多年,也练了一身的好水性,尽管落入水中,但暂时还不至于溺亡,而陈到自荆州时就跟随刘备,水性也相当不弱。倒霉的是大多数的将士,这些多来自于北地的士兵,基本不通水性,一旦落水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尽管刘备会水,但毕竟年势已高,这般往冰冷的水中一泡,整个人立时冷得浑身抽筋,好在陈到及时的寻到了他,拖着他浮于水面。

二人在水中挣扎了一会,幸运的寻到了一根木柱,陈到便扶着刘备双手搭上木柱,借着木柱的浮力,勉强的漂浮在浑流之中。

此时虽已春暖花开,但北方的天气到得夜里时,仍会有几分寒意,而这洪水之中更是冰冷刺骨,陈到正当壮年,身体强健,这么泡一会还不打紧,但刘备以六旬之躯,加上本就体虚带病,在这冰水中这般一浸,过不得多时整个人便冷得脸上惨白,浑身打战。

“陛下,你再坚持一会,救援的船就快到了”陈到在旁边鼓励着刘备。

这时的刘备,神智渐渐模糊,身体渐渐的麻木,他意识到自己撑不了多时了,遂是颤抖着说道:“叔至,朕是不行了,你不用管朕,自己想办法逃命吧。”

陈到惊吼道:“臣岂能如此,陛下,你一定要挺住啊,再坚持一刻。”

刘备没有回应陈到,他的眼神已经模糊,神智越发的迷乱,浓浓的昏睡之意涌遍了全身,他多么想就此睡过去。

陈到见他一副昏昏欲睡之状,便摇着他叫道:“陛下,你不能睡,睡过去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不能睡啊。”

“叔至,朕好累,朕好想睡……”刘备喃喃自语着,上下的眼皮越靠越近。

第三百八十四章 罪人

方绍和他的船队终于赶到了惊变发生的现场,其实御营连同高地已一并沉陷于大水之中,让方绍辨认出位置所在的,是那些到处漂浮的尸体还有旗帜。船队仿佛驶入了承载亡魂的冥河一般,那惨不忍睹的景象,令即使身经百战、杀人无数的老兵亦为之毛骨悚然。

各条船放弃队形,散开进入现场,四下搜寻着幸存者。

因为此翻随征的十万大军,大多数是关中藉人氏,这些北方的儿郎身体素质是比早年的荆州兵要强健,但可惜的是大多数人都是不会水的旱鸭子,这般落入水中多半是死路一条。

不过,也有一少部分的幸运者,机敏的抓住了飘在水上的木板之类的漂浮物,在这冰寒刺骨的水中,侥幸的熬到了救援船队的抵达。

不过,救上来的幸存者,却并不包括刘备,这使得方绍愈发的心忧。

方绍令船上的士兵们尽数举着火把,几十艘船将方圆里许的水面都照得通红,士兵们趴在船边呼喊着,竖耳倾听着求救的声音。

邓艾奉命往东南面搜寻,此处是塌陷最先发生的之地,士兵们根本毫无准备,因此幸存者也极少,半个时辰转眼过去,邓艾一无所获。

望着茫茫的水面,邓艾准备放弃这一场区域的搜寻,掉头往北面与方绍会合。

突然之间,耳朵中似乎听到了一缕细如蚊嗡的声音。

邓艾的神经立刻警觉起来,他几步冲到船边,凝目扫视着水面,耳朵竖得更直了许多。

“救我……救我……”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了一个细微的求救声。

邓艾神色一振,手寻声指去,兴奋的叫道:“快,快往那边,还有活人。”

船及时的改舵,向着邓艾所指驶去,片刻之后,火光的映照下,众人寻找到了趴在一块木板上的那个幸存者。“船靠上去,把他弄上来。”

在邓艾的指挥下,船徐徐靠上,众兵们将木板上那人给拖上了船,也来不及细看是谁,直接就抬进了船舱中,用被子一股脑的将他裹住取暖。

那人浑身僵直麻木,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也冻成了深紫色。

邓艾拨开了那人湿漉漉的散在脸上的乱发,当他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时,不由得小吃了一惊,原来这个幸存者不是别人,正是左大司马法正。

‘原来是他,命还真大呀。’邓艾冷哼了一声。

邓艾知道,此人乃是关陇集团实质上的领袖人物,不但与自己所在的荆州集团有着重大的利益之争,而且,此人先前还曾设计令自己的恩主方绍,冒着有去无回的风险被迫出使东吴。而且,正是此人当年策划了为皇帝迎娶吴氏,从而生下了皇子刘山,成了与楚王刘泰争夺太子之位有利竞争者。

就是这个人,眼前却神智昏迷,半死不活的躺在自己的眼前。

邓艾忽然有点后悔了,如果当时他的耳朵不是那么灵光,或者说明明听到了也没怎么在意,没有蛋疼的前去营救的话,那么此时此刻,这位左大司马应该还浸泡的冰冷的水中,再浸那么一会的,就该一命呜呼了,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想到此,邓艾忽然心念一动,喝道:“还挤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出去救别的同伴吧。”

在邓艾的喝斥下,士兵们一窝蜂的散了,邓艾也跟着出了去,但过了片刻,却又趁着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溜进了船舱。

“大司马,大司马。”邓艾凑到他近前,轻声的叫了几声。

因为身体渐渐回暖,迷迷糊糊中的法正渐渐清醒了几分,他微微的睁开了眼睛,看着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精神恍惚了好一会才想起这人是谁。当他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已经脱险之时,惨白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欣喜,颤巍巍道:“士……士载,是你救了我吗?”

邓艾叹道:“法大司马,确实是末将救了你,不过,末将倒是觉得不救你还好一些。”

邓艾口出此言,法正吃了一惊:“你……你说什么?”

“大司马,你瞧瞧你出得这一计,不但害了数万无辜的将士,连陛下那至尊之躯也给你害了,此等罪责,大司马你当如何面对?”

被邓艾这般一质问,法正一时无言以应,神色间尽是灰心丧气之色。

邓艾又接着道:“大司马你若是死了的话,尚会被视作为国殉职的烈士,而现在,你将背负着国之罪人的罪名苟活于世,换作是我的活,宁可死了一了百了,不知大司马你以为如何?”

邓艾说话之间,眉宇间杀气渐露。

法正猛然间感觉到了什么,惊道:“邓艾,你……你想做什么?”

邓艾冷笑了一声:“大司马,末将这是为了你好,你还是乖乖的去吧,这样还能保住你的声名。”

“邓艾,你疯了么!”法正大吃失色。

“闭上眼,很快的。”邓艾带着一身的杀气,双手缓缓的伸了过去。

…………北面,方绍尚在指挥着船队继续着搜寻,一个多时辰过去,被救上来的幸存者不过一两百人,仍然没有刘备的踪迹。

希望越来越渺茫,方绍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应对刘备突然故去,对大汉国所产生的巨大影响。

就在这里,正前方传来一声嘹亮无比的:“救命!”

“这不是陈到的声音吗?快,快靠上去。”方绍精神一振,大喝道。

船很向前靠去,过不多时,站在船头的方绍看到了趴在一根圆木上的陈到,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人,看那穿着竟似刘备一样。

方绍大喜,急是令士兵们将水中那二人拖上来。

爬上船的陈到,虽然被冷水所浸泡得僵硬颤抖,但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顾不得自己,颤声叫道:“陛下已经昏过去多时,方司马,快救陛下呀。”

果然是刘备。

方绍本是欣喜,但听着陈到的叫嚷,看着冻得跟僵尸一样奄奄一息的刘备,一颗心又紧张了起来,赶紧吩咐士兵们将刘备抬入船舱为其取暖。

既是寻找到了刘备,其他人方绍也管不着了,遂是令其余船只留下来继续寻找幸存者,本舰则载着刘备飞速的向漳河大营驶去。

船行靠岸,方绍第一个跳下岸,正碰到焦急等候的姜维等人,姜维急问道:“大司马,北营怎样了,陛下可安好?”

“陛下尚在,只是浸在水里太久昏迷不醒,快去将营中的郎中统统传来。”方绍一面吩咐,一面喝令着兵卒快行,抬着刘备直奔大营而去。

去往营中,炉火早就燃起,将大帐之中烘烤得炙热无比,五六名郎中匆匆被唤至,几人手忙脚乱的诊治起昏迷不醒的刘备。

忙乎了一气后,方绍总算可是稍喘口气,带着一身的疲惫退到了帐外,此刻,一众诸将早就围在帐外,一见方绍出来便争着询问天子的情况。

“诸位,郎中们尚在为陛下诊治,陛下有上天护佑,料想当无大碍,诸位不要太过担忧才是。当此危急关头,我们更应保持镇定才对,尔等没必要都留在这里,各守岗位去吧。”

诸将这才心怀着不安散去,方绍抬头仰望,却东方已渐渐发白,天已经快要亮了。

正当他焦虑的等候着刘备病情的消息时,邓艾匆匆回至,后面几人还抬头一副单架,一见方绍也来不及行礼,忙问道:“大司马,末将听说陛下已经找到了,可有此事吗?”

方绍点头道:“是找到了,不过浸在水中太久,已经昏迷过去,现下正在里边诊治。”

邓艾这才长松了口气。

方绍看了一眼他的身后,问道:“这是谁,是你救回来的吗?”

邓艾这才想起,忙道:“担架上是左大司马,是末将救回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听到法正也被救回来,方绍并未显得很兴奋。

邓艾轻叹了一声:“法司马在水中被困得太久,浑身都冻得僵直,末将发现的太迟,把他救上来没多久后,法司马他就……他就不幸去了。”

“什么?”方绍惊叫一声,显得十分的震惊。

他几步奔了过去,却见那具躯已被白布所覆,方绍掀开了头上的白布,只见法正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他伸手在其鼻下试了一试,果然是没有了气息。

在那一刻,方绍的情绪颇为复杂,法正的死他自然有几分惋惜,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潜意识中,对这个政敌兼同僚的死,同样有几分庆幸。

作为一同辅佐刘备成就大业,为共同的事业做出巨大贡献的同事,作为一名谋略超群的智者,作为共事已久的故僚,法正就此的故去,方绍当然会有些难过。

不过,做为关陇集团的领袖,作为为争夺政治利益,甚至曾经使手段,让自己差点从东吴有去无回的政敌,法正的死,自然又会让方绍感到几分庆幸。

“唉,法孝直一时自作聪明,使得陛下陷入这等境地,只怕就算他活着,也难以抬起头来,这样的结局,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先把他的尸体安置了吧,等陛下醒了再做处置。”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五章 福祸难料

黎明将至。**

早在天亮之前,方绍就下令停止了搜救行动,原因无他,反正活着的人也没有多少,他不想让城上的魏军看到他们这副狼狈的样子。同样因为天亮的原因,方绍担心魏军会趁机发动反攻,所以他必须集中所有可用的兵力,谨守漳河大营。

此刻的大营,外部看起来军容整肃,旗帜鲜明,丝毫没有受到昨夜惨变的影响,但在大营之内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获救的北营士卒大约有五六百人,这些士卒多数都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塌陷变故中受了伤,此刻都在接受着治疗,所以大营之中到处是病痛的哀嚎之声,伤者固然难受,其余将士们听着也无不为之动容。

尽管未现乱象,但方绍很清楚军心已动,不过他也没有更多的心思来安抚惶惶的人心,他现在最关注的就是刘备的病情,如果万一刘备有个三长两短,那时候才是真的军心瓦解。

从清晨直到午时,几名郎中终于是结束了治疗。

“陛下的情况到底如何?”方绍心怀忐忑的问道。

“陛下浸了一夜的冰水,此刻身体正在发高烧,我等已经尽了全力,但陛下究竟能不能撑过这一关,还要看陛下自身的生存意志。”

同样筋疲力尽的郎中们给了这样一个回答,他们的意思方绍明白,这就意味着此刻的刘备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真的是生死由命了。

“是不是陛下的烧退掉,醒过来就没事了?”方绍又问道。

一名郎中叹了一声:“陛下身体本来就日益衰弱,如今又经了这一场大病,就算现下能勉强熬过这一关,只怕也……”

郎中没敢将话说完,应该是想说就算这一次能侥幸活过来,估计也是阳寿大损,没有几天的活头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挺过这一关再说,太子未立,你若就这样去了,可知道留下了多大的隐患吗?刘备口阿刘备,你一定要给我挺住!’

方绍心中暗暗的祈祷,此刻他的心情自然是十分的难受。

尽管自己是师从于诸葛亮而发迹,但刘备对于出身微末的自己,一直都很欣赏信任,从赤壁到益州,从益州到汉中,从汉中再到关中,自己的地位不断的得到升迁,这其中虽与自己本身的功勋与才华密不可分,但也缺不了刘备的慧眼识英和信任有加。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刘备对于自己同样有着知遇之恩,而刘备如今创下的这份诺大的事业,还有大汉朝如今这复兴的大势,当然也离不开自己付出的心血。

此时此刻,对于刘备所遭受的劫难,方绍当然是为之难过,他是真心实意的希望他能醒过来,既是为了那份知遇之恩,也是为了百战艰辛所开拓的这份基业。

‘可恶,你当初早听我的劝,别用这鬼什么的水淹计策该有多好,如今也不会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了。’

方绍心下对刘备有些埋怨,埋怨之余,又对自己有点自责,自己怎么就没看出了敌人的奸计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此不可思议的计策,鬼才能看得出来。也不知道魏国之中,究竟是哪个狗日的想出这等狠毒之极的奇策的?

司马懿吗?哼,那小子玩玩政治还行,军事上的能力也是有限,断然想不出这般奇策。

刘晔?陈群?不,这些人都没这个本事。

思来想去,方绍浮海里突然浮现出俩贾诩。

‘没错,除了此人,谁还能想到这样的奇策呢!我倒把这个毒士给忘了。**’

当方绍在慨叹之时,此刻,城头上的曹操正得意洋洋的注视着城外那一具具的汉军浮尸。

满城的魏国文武,从大臣到小兵,个个都是惊喜兴奋,眼看着敌人的惨烈,他们积郁于胸的憋屈终于得到释放,低落的士气重新振奋起来。

“文和,你这一条计策果然妙呀,不费一兵一卒就灭了两万多贼军,古往今来,朕实在想不出还有可与你这一计相媲美的啦。”曹操不吝美词的赞扬着贾诩。

而须发皆白的贾诩,却是一身的淡然,只淡淡道:“但不知刘备是否也死于昨夜的计策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大魏便可高枕无忧了。”

曹操冷笑道:“朕有种预感,刘备的好运气要到头了,多半已死在昨夜的地陷水淹之中。”

“听闻那刘备一直未立太子,而其内部荆州和关陇的士人之间又多有明争暗斗,如今刘备骤死,敌国就算不土崩瓦解,也必会陷入群龙无首,争权夺利的内耗当中,到时候,就是我们大魏反攻的时候了。”

司马懿早猜到贾诩会有奇策,他早有准备,这时便不失时机的给曹操描述出了一幅蓝图。

“文和,你以为呢?”曹操把目光投向贾诩,此刻,这位毒士已成了他最信任的谋士。

贾诩略一思索,说道:“刘备若死,则其军必北退,且短时间内无法再南向与我争锋,一时不足为虑。而南面孙权若是攻陷徐州,则可直接威胁兖豫司等中原之州,同时汉国也可从关中和荆州威胁此三州,如此,则中原之地将陷入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地。所以臣以为,陛下当趁此时机,先发兵南下,至少将孙权打回淮南,在确保中原不至于两面受敌的情况下,再举兵北上夺还幽并。当然,所有的前提都是建立在刘备已死的前提下的。”

曹操微微点头:“文和所言深得朕心,那就先派人探听贼军虚实,朕相信那大耳贼这一次必定难逃一死。”

…………一晃三天已过,邺城之北的大水已经在逐渐退去,水位下降之后,北营原先所在的地方,则裸露出无数巨大的天坑。

汉营之中,依旧是人心惶惶,因为三天以来,刘备高烧虽然渐渐降了下去,却一直陷入昏迷不醒的境地。

刘备迟迟的未能露面安抚军心,使得大营之中流言四起,不少将士都私下猜测他们的皇帝已遭不测,流言迅速的传播开来,对本就不稳的军心正如雪上加霜。

这天诸将巡视过各营,在听闻了那些流言之后,众人便心怀着焦虑一起来见方绍,一入帐便姜维道:“先生,军中谣传四起,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迟早军心要崩溃的,先生必须要想些办法了。”

方绍摇头一叹:“先生我也苦恼口阿,可是如今陛下昏迷不醒,先生我也有些无可奈何。”

“如今我军受此重创,士气倍受打击,就算陛下醒来只怕也难以再战,如此看来,夺取邺城是没有可能了,若再强留此地,或许还会别生枝节,依濬之见,不如撤兵北归,等陛下养好身体再做打算。”在这样不利的局面下,沉稳的王濬提出了一个稳妥的方案。

王濬之词其实也符合大多数人的心意,诸人久战疲惫,又经历前日一败,如今多已萌生了退意。

方绍不是不想退,而是他心中另有苦衷,却又难以明言。

如果邺城已下,曹操被赶到了黄河以南,那即使刘备突然病故,因是有黄河之险,虽然国中人心变动,亦可以借地利之势阻挡曹操北向。

但如今魏国在河北依然占据着沿河的所有战略要郡,其在河北的根基仍旧稳固,而幽并等州郡新得不久,人心未附,在这种情况下撤军北还,到时万一刘备故去了,那曹操便可依靠着邺城一线,轻易的北向反扑。

那个时候,下层人心震动,上层又忙着争立新帝的,以这样一种态势,能否抵御曹操的反扑还尚未可知。如果有所不利,辛苦攻下来的幽并各州又失而复得,那这强弱攻守之势就可能重新易手,大汉国的前途还真就不太好说了。

所以,刘备早死也好,晚死也好,偏偏若是死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大汉国的打击可以说将是致命的。

虽然刘备眼下还没死,但看他那情形,方绍其实已经对他丧失了希望,所以他才会有此顾虑。

显然,王濬并未能够体察到方绍的心思。

“士治此言差矣,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绝不能轻易撤军。”

姜维马上表示了反对,当然,他的理由则是纯军事上的,未如方绍那样连同争位这等政治上顾虑也考虑过。

王濬皱眉道:“伯约所言固然不无道理,但眼下的情况是攻取邺城,全取河北希望渺茫,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撤兵,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王濬的反问令姜维一时无言。

这时,一直沉默的邓艾却轻咳了一声,说道:“诸位的想法可能都有些消积了,依艾之见,如今我军虽然受到重创,但如能反过来一想,似乎不失为一个攻破邺城的好时机。”

邓艾之词,依在场之人无不为之一震。

方绍精神也是为之振奋了几分,眼见邓艾神色沉着,想来是胸中已有良策,遂问道:“士载,你若有破敌之良策,不妨直说。”

邓艾便将自己的谋划说了出来,众人听罢之后尽皆叹服,方绍的嘴角也不禁扬起一抹得意的诡笑。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六章 邓艾的计策

三天之后,洪水尽退。**

汉营之中终于传来了好消息,据说是皇帝刘备终于醒了,身体也在逐渐恢复,只是一时无法视事。

就在刘备苏醒的第二天,四面围城的汉军便又大张旗鼓的准备向邺都发起进攻,似乎北营的覆没,法正的殉国,还有刘备的受伤,对汉军并未有多大影响一般。

汉军的异常举动迅速的传入了邺都,意外之下,曹操便忙又四面巡城,居高远望汉营。

当绕城一周去往北城时,却见原本驻扎在漳河附近的方绍的两万兵马,如今已在北城正前不足数里处逼城下寨,反比北营覆没前更多了几分咄咄逼人之势。

“诸位,贼军如此举动,诸位可看出什么名堂了没有?”曹操笑问道,眉宇间带着一丝讽意。

“按理来说,就算刘备没死,但遭此重创,也该暂时休整才是,如今却恰恰相反,贼军一副要全力攻城的样子,依臣之见,只能用四个字来解释。”司马懿说道。

曹操饶有兴致道:“仲达到,是哪四个字?”

“虚张声势。”司马懿很干脆的道出了这四个字。

曹操听罢是哈哈大笑,抚须说道:“仲达之词,正合朕意。朕看那刘备要么是已经死了,要么就是身受重伤,怕朕趁势反攻,所以才这般虚张声势,依朕之见,贼军退兵就在近日了。”

“陛下,贼军若退,臣请一军北追敌军,定将失陷之国土一举收复。”主动请缨的是大将军夏侯惇,只是他形色苍白,气虚不畅,说话之间咳嗽不断。

当初曹操昏醒不能视事,作为大将军的夏侯憞也参与到了拥立曹丕事件中,其后曹丕无能,屡战屡败,故自曹操苏醒后,夏侯憞对当初的擅自拥立也多有懊悔,这个时候便想带病请缨出战,也算是将功补过。

“罢了,贼军若退就让他们退好了,元让若想北征,待朕夺还徐州,解除东南威胁再说吧。”

曹操委婉的拒绝了夏侯惇的请缨,一来是先将吴人打回淮南是既定的方针,二来夏侯憞如今病体日重,曹操又怎会放心得下令其掌兵出征。

曹操和司马懿的判断是正确的,汉军假意准备强攻邺城,但在虚张声势了数天之后,忽然一夜之间各营皆空,待到斥候探明之时,七八万的人马已是一夜间撤到了邺城北面五十里外。**

汉军的北归令被围数月的邺城终于解除了困境,但从徐州传来的消息,却令曹操再次坐立不安。

被围数月的下邳城已是粮尽已经,城中的树皮老鼠均被食尽,百姓饿死者十之八九,如今已是到了人竞相食的地步。

山穷水尽的曹植只得去掉帝位,派人突出重围,向邺都他的父皇送来了求救和谢罪的信息,希望他的父亲能够在城破之前发兵前来救援。

曹操自然深怨他这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干得出割据自立这等荒唐可恨的大逆之举。

不过,下邳乃徐州核心,下邳若失则徐州不保,徐州若失,则吴人的兵锋便将与汉国一样,可以危及到中原腹心之地。

所以,为了保住徐州,拱卫中原各州,曹操便只能暂时放下对他这曾经深爱的儿子的怨恨,决定亲自率军去解下邳之围。

此刻,从洛阳等地抽出来的两万多兵马已抵达白马津,曹操便决定再抽出邺城的五千兵马,率近三万的兵马南渡黄河,径往下邳。

尽管吴人的军队号称有二十万之众,但曹操很清楚这帮南人的陆战能力,且自己这三万精锐北军中,尚有三千之众的骑兵,以这样的兵力去对付吴军已经足够了。

不过,临行之前,陈群却提出了异议。

“陛下此番率军而出,倘若北去的汉军趁机折返南下再攻邺城,却当如何是好。依臣之见,不若等汉军彻底北还,探清刘备是生是死的虚实之后再发兵南下方才稳妥。”

曹操叹道:“朕也想稳妥一点,不过下邳吃紧,恐怕熬不了多久,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刘备那边,朕自有安排。”

说罢,曹操将目光转身病怏怏的夏侯憞,默默道:“元让,你告诉朕,朕现在还能信任你吗?”

夏侯憞吃了一惊,急是伏地道:“臣自知有错,但臣生是曹氏臣,死是曹氏鬼,臣依然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再所不惜。”

“元让你这又是何必,朕与你情同手足,这世上如果连你都不信,朕还能信谁呢。”曹操赶紧将夏侯憞扶起,好言的抚慰,然后叮嘱道:“朕走之后,守御邺城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朕命仲达和长文协助于你,你三人需同心协力合作。如果贼军折返南下,再攻邺城,尔等只需谨守城池十日便是,十日之内朕必率军回救。”

此时此刻,曹操不得不将国都的安危交给了夏侯憞手中,尽管曹操深知他的这位兄弟的用兵攻击能力有限,但守城之能还是有的,以近两万之军,加上城中随时可以征调的数万丁役,凭借着邺城坚固的城防,就算是汉军虚晃一枪,假意北撤,然后趁着自己不在之时再度南攻,相信夏侯憞守个十天半月还是没有问题的,再则,还有司马懿与陈群两个智谋之士相助,自是无需多虑。####

曹操的自信,源于对夏侯憞的信任,这么多年来,夏侯憞从未令自己失望过,相信这一次也不会。

听罢曹操的吩咐,夏侯憞强撑着病体,慨然道:“请陛下放心,有臣在,大耳贼休要踏入邺城半步!”

旁边司马懿与陈群二人,亦表示会倾力协助夏侯憞谨守邺城。

听着这三人的保证,曹操的心里便有了底,心中暗暗道:“刘备,你死也好,没死也好,都给朕好好的等着吧,等朕收拾完孙权那小儿,再回来找你算总帐!”

…………平乡县,此地已入巨鹿郡,距邺城已有数百里之遥。

北退之后,方绍留魏延率一万军镇守南部与魏国接壤的广平郡,自率六万大军继续北归。

进入平乡县后,大军暂时停止不前,各军得到的命令是先在此地安营扎寨,待稍加休整后再行北归。

此刻,距离邺城撤围已经过去了七天。

不过,扎营三天之后,众将士仍未收到大司马拔营北上的命令,一时间,军中又出现流言,不少人认为可能是皇帝的病情又加重了,因而无法再继续前进。

然而,真相却与下层将士们所想的截然相反。

刘备醒了。

昏迷了近半个月的刘备,在这一天忽然醒了,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的病情有所好转。

经过郎中们的又一番诊治,他们给出的诊断令方绍依然失望,刘备现下已是病入膏肓,这时候的苏醒,极有可能是回光返照,按照其目前的身体状况,理论上撑不了几个月。

虽说这个消息不太妙,但总算可以令方绍稍稍的松口气,至少刘备现在还活着,就算他的生命仅限数月,但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刘备只要还喘着气就是对大汉国最大的贡献。

“中正,朕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在神智彻底清醒之后,刘备便将方绍召来,急着询问这些事。

方绍本是不想太打击刘备的情绪,但既然他问起来,便只好将数万将士惨死,法正殉国的噩耗如实告知了刘备。

法正已死的消息给了刘备当头一棒,他整个人都愣怔在那里,半晌之后,眼眶中热泪萌发,他仰天长叹一声,万般难过的说道:“当年朕困于荆南,北畏曹操,东惮孙权,若非孝直,朕焉能困龙升天,取得益州,若无益州为基,又何以取得今日这般基业,孝直于朕,实有再造之功,想不到如今大业将成,可安享太平富贵之时,他却离朕而去,朕……朕……唉……”

刘备深为法正之死而遗憾伤怀,方绍跟着感慨了一阵,便安慰道:“陛下,孝直不幸遇难,此乃天意,幸得无陛无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请陛下切勿太过伤怀,如果因此而伤了龙体,孝直岂不白死了。”

“曹贼施此奸计,害死了朕之股肱,朕发誓必取曹贼人头,以祭慰孝直在天英灵!”悲痛过后,愤慨之情油然而生,刘备咬牙切齿的大骂,更是愤然道:“中正,速传朕之旨意,大军停止北撤,朕要折返南下,杀曹贼一个措手不……咳咳——”

刘备刚抽上几口气想舒发一下自己的愤慨,话未说完便大咳起来,宦官们急着汤药奉上,连灌了几碗都止不住,咳到最后,竟是生生的咳出一大滩的血来。

经受了一盏茶那么久的折磨之后,刘备终于止住了咳,或许是气虚力竭,连咳的力气都没有力。

“陛下的心情臣十分理解,但这个时候,还是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吧,至于报仇之事就交给臣来办好了。”方绍皱着眉头宽慰刘备。

刘备狠狠的喘了口气,脑子补充了几口痒气,昏溃的神智再度清醒起来,听闻方绍之词,他满是疲态的眼神中,忽然涌现出几分振奋,急问道:“中正,莫非你已有什么妙计?”

方绍微微笑道:“妙计倒算不上,臣是想如今下邳被围,徐州有失,曹操多半会赶着去救援,唯一顾忌的就是我们。所以臣才演了一番戏后率军北撤,好让曹操以为陛下身陷病危之中,我军不得不退,他才会放心大胆的前去救徐州,到那个时候,我们再反身杀回去,一举拿下邺城,全据黄河以北之地。”

方绍言语中一副胸有成竹之状,这让刘备从痛失法正的伤感中解脱了出来,庆幸自己尚有方绍这样的鬼谋在身边,只是,稍稍振奋之后,他的脸上又流露出忧虑。

“曹贼狡猾的很,他断然不会不做任何防备就率军南去,我军就算折返杀回去围攻邺城,但若短时间内攻不破邺城,到时候曹操解了徐州之围,率师回救,岂不功亏一篑。”

方绍诡秘一笑,反问道:“陛下,臣何时说过要回去围攻邺城了?”

刘备一怔,不解道:“邺城乃河北心腹,不攻破邺城又如何全据河北呢?”

方绍正欲回答时,外面邓艾兴冲冲的前来求见,行过君臣之礼后,兴奋道:“陛下,大司马,斥候已经带回最新的情报。曹操目下已率军南渡黄河进入兖州,多半是如我们所料,前去救援徐州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方绍神色大振,欣然道:“好口阿,真是个好消息,看来我们反击的时机到了。”

…………两天后,驻扎在平乡的汉军打着北归的旗号再度起程,第一批由已苏醒的汉国皇帝刘备率领,意图取道晋阳回关中养病。刘备临行之前令黄忠镇守幽州,令魏延镇守新得的北冀州诸郡,又以陈到兼任晋阳太守,负责镇守这座并州的核心城市,其余马超、张郃、高览等诸将,皆分数道回往关中,留镇河北诸州之兵不超过十万。

刘备以养病为由先行,方绍则奉命率领第二批两万兵马随后北归。

其实,北归的刘备,号称是率军四万,但其实随行的只是万余老弱伤病,只不过是广树旗帜,虚张声势而已。而留下来的方绍,手中却称有近五万的精锐。

刘备前军起程后的第二天,时已傍晚,方绍召集诸将议事。

“大司马,不知我们何时起程?”姜维问道。

方绍看了一眼班中的邓艾,两人会意一笑。

当日,邓艾献上那计策之后,为了保密起见,除了已醒的刘备之外,方绍并未透露来第三个人,所以包括关兴在内的诸将,皆以为方绍今天召见他们,乃是为了分排班师的诸般事宜。

脸上的笑容陡然收敛,方绍猛的喝道:“姜维何在?”

姜维愣了一下,赶紧出班道:“末将在,不知大司马有何吩咐?”

方绍将令箭一甩,厉声道:“令你率五千骑兵,即刻起程,昼夜兼程挥军南下,不可有半点逗留。”

“末将领命。”姜维本能的接受了命令,但却一脸的狐疑,问道:“大司马莫非是想令末将趁着曹操南下,突袭邺城吗?”

方绍冷笑了一声:“谁说要你攻邺城了,我是要你绕过邺城,直取黄河北岸重镇黎阳,一举断了曹操的归路。”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七章 两难

黎阳是黄河北岸重镇,对面的南岸即为重要渡口白马津,此地乃连通黄河南北的交通要塞。章节:&&

当年官渡之战,袁绍军即是由黎阳渡河,夺占白马,再向官渡进军。而后来曹操灭袁,扫平河北的战争,也是先下黎阳,以之为河北的立足之地,而后再攻邺城。

黎阳与邺城同属魏郡,两地一南一北,相距不过数百里之距,若以骑兵长途奔袭,不出两天即可直抵黎阳城下。

如今曹操虽率军南下中原,但若听闻汉军折返而回,再攻邺都的消息后,自可从容的率师回援,如此,则双方又将陷入第一次邺城之战的僵持局面,这显然不是方绍所愿意看到的。

所以,邓艾的计策妙就妙在先夺黎阳,断绝黄河南北的联系,然后再由方绍率大军随后攻邺城。如此一来,曹操援邺无路,邺城求援无望,形势将与第一次邺城之战大不相同。

邓艾的计策,可以说与当年魏延奇袭潼关之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初方绍听了之后,第一时间就决定采纳,只是此计虽妙,但其中尚有些许顾虑,不过,不久之前刘备苏醒之后,却为他解决了那些顾虑。

姜维等人都是聪明之辈,当方绍道出奇袭黎阳的计划后,他们先是有些惊讶,但随后便恍然大悟,方始明白方绍的真正意图。

“大司马,你这是要重复当年奇袭潼关的妙策呀!”姜维惊喜的赞叹道。

方绍微微而笑,目光转向邓艾:“非也,此回的妙计可不是出自于我的手笔,这是士载想出来的。”

众人又是一番惊讶,不禁向邓艾报以赞羡的目光。

姜维一听说这计策是他的兄弟想出来的,表面上亦是十分的赞服,嘴上却又道:“士载此计固然精妙,不过邺城尚有魏国大将夏侯惇镇守,此人颇有一番才略,我想就算我们截断了曹操的回援之路,但也未必能短时间内攻陷邺城。”

姜维所言,正是方绍先前的顾虑,他便诡秘一笑,胸有成竹道:“尔等只须依计行事便可,至于如何攻陷邺城,我另有计策。”

方绍的成竹在胸,给了诸人信心,姜维便不再多言,遂拍着胸脯慨然道:“大司马放心,姜维三日之内必取黎阳!”

姜维率领着五千骑兵当日出发,绕过沿途之城,以日行三百里的速度,向南狂奔而去。

一日之后,五千精骑抵达了邺城境内。

受曹操之命守邺都的夏侯憞不敢有半点马虎,在曹操离去之后,他就不断的加强对邺城北部的侦察,十几队斥候将侦察范围扩大至城北五十里之外。因此,当姜维的骑兵离城尚远之时,夏侯憞就提前得到了消息。

在夏侯憞看来,汉军的出现正如天子所料,是想趁着曹操不在时突袭邺城,夏侯憞遂急令关闭各门,城内诸军都严阵以待,以应对汉军再次的进攻。

当天午时,夏侯憞亲临北城,与司马懿一同静观敌情,极目远眺,只见北面尘土遮天蔽日而来,仿佛巨大的沙暴,将所过之处都吞噬在一片浑黄之中。

“如此阵势,看来应该是骑兵了,哼,原来是想用骑兵玩突然袭城的把戏,刘备啊刘备,你以为我夏侯憞是饭桶么。”面对着滚滚尘流,夏侯憞流露着不屑。

司马懿凝视着渐渐逼近的沙暴,表情却没有夏侯憞那样自信和乐观,默默道:“前日听闻刘备身染重病,已率主力北归,今日却又突然以骑兵袭我邺都,看来正如我们先前所料,刘备确实是虚晃一枪,想借着我们麻痹之时,杀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只是……”

“邺城坚不可摧,上次经受那般攻击都巍然不动,这次就算陛下不在,我等又有何惧,仲达,却不知你顾虑什么。章节:&&”夏侯憞不屑道。

司马懿沉吟半晌,道出了自己的忌惮:“刘备身染重病料想无误,此番就算汉军再来,指挥者也定是那方绍,此人素来诡计多端,谋划深远,这回的计策却颇为粗陋,实在是不像此人的风格,所以我才会有所担忧啊。”

夏侯憞哈哈大笑:“纵然那姓方的诡计多端,但再强的诡计,面对着我邺城的铜墙铁壁也不过是儿戏罢了,何足道哉,仲达,我看你是屡计那方绍之计,被他给吓怕了吧。”

当初拥立曹丕称帝事件中,夏侯憞是在司马懿等人的联合压迫下,才不得不选择支持曹丕,事后曹操苏醒,夏侯憞心有惭愧之下,对司马懿也没什么女子感,这时抓住时机便对其微有嘲讽。

司马懿心中也暗哼了一声,表面上却只作不知,反是呵呵笑道:“大将军言之有理,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

二人明枪暗箭说话的同时,北面的沙暴转眼已近,沙暴之中,汉军铁骑汹汹而来,声势甚是浩大。

夏侯憞虽然嘴上不屑,但心里却提起十二分的谨慎,当即下令全军准备战斗迎敌。

然而,汉军的举动却有点出乎意料,那数千骑的兵马,并未如想像中的那样,向着北城杀来,而是从邺城东北面擦身而过。

“怎么回事,难道贼军不敢攻北门,想绕过别门不成?”

夏侯憞反应机敏,急是下令增兵东门,而当他与司马懿等匆匆的赶到东门之时,城外汉军依然没有攻城,而是从东门前抹过,径直望南而去。于是,夏侯憞又被牵着鼻子奔往了南门,令他惊异的是,汉军也没有攻南门,而是干脆的把邺城当成透明的给绕了过去。

夏侯憞这下就郁闷了,满脸的狐疑,喃喃自语道:“贼军这是玩什么花招,不攻城望南面去做什么?”

夏侯憞一介武夫,直到此时仍不明敌人真意,而他身边的司马懿却是机谋之辈,当初见着汉军来攻时,本就心怀有疑虑,这时见汉军绕过邺城南去,一瞬间心头的结都全部解开了。

司马懿的脸瞬时间变得煞白,惊叫道:“遭了,我们中了那姓方的奸计了,贼军不是想攻邺城,他们是想急袭黎阳,截断了邺城与中原的联系呀!”

此言一出,夏侯憞总算是跟着惊醒,一张老脸顿时也惊诧万分,“想不到贼军竟然狡猾如斯!如今黎阳驻守不足数百,又没有半点提防,这几千骑兵突然杀至,岂不唾手可下。仲达,我们该当如何以应呀?”

情知中计之后的夏侯憞,这个时候才想起司马懿的女子来。

司马懿沉眉琢磨了片刻,不自信的说道:“贼军以骑兵急袭黎阳,想必随后必有大军来攻邺城,我们这里是万不能发兵救黎阳的,为今之计,只有一面抓紧时间加固城池,以迎汉军大举来攻,一面派人星夜兼程的赶往黎阳,希望能通知守军,守得城池一时片刻,至少坚守到陛下回师。”

“女子吧,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夏侯憞无奈的说道。

…………三天之后,昌邑县码头。

码头上,三万多魏军正紧张而有序的登船。按照曹操的计划,他将率军顺泗水南下,经由彭城径往下邳城而去。

半月之前,吴军二十万大军迟迟攻不下下邳城,孙权听闻曹操苏醒,担心其率军来救下邳,故分兵五万,由吕蒙率领前去围攻彭城,希望能赶在曹操到达之前夺取此城,以阻断其救援下邳之路。

此时彭城被围已超过十天,曹操不得不加快行军的速度,希望在城破之前能够抵达。

先头一万人马已先行启航出发,余下的部队也陆续登船,岸上只余下四五个营的兵马,曹操也准备上船。

便在这时,一骑绝尘而来,经羽林军士的审查之后,面带着惶急之色伏至御前,颤声道:“启禀陛下,汉军卷土重来,黎阳已陷,邺城被围,大将军请陛下速发兵回救。”

听闻哨马此报,曹操神色大变,只是他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被汉军的奇思妙计所震惊,尽管黎阳失陷的消息让他感到十分吃惊,但他仍极力的压制住内心的震动,将敌情详细的询问了一遍。

“万没想到刘备会使这么一个奇招,朕又上了他的当了,文和,如今该如何以应?”曹操赶紧向贾诩询问计策,毕竟,在众多的谋士相继故去之时,眼下贾诩成了他最为仰仗的谋主。

贾诩倒依旧是一副的沉稳淡然,“下邳势危,如果陛下此时率师援邺,恐怕等腾出手来时,下邳城已落入吴人之手。但黎阳已陷,邺城被围,河北的形势亦万分危急,若不回援的话,邺城若失,则河北不复国之所有矣,所以说,这两地都不能不顾。”

听过这番分析,曹操更加意识到现下首尾难顾的两难处境,急促道:“那文和可有何两全其美之策,令朕保得邺城和徐州不失吗?”

贾诩沉吟半晌,淡淡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兵行险招了,臣有一计,如能成功,或许不但能解两地之危,而且还能一举扭转我国所处的劣势。”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孤独的军队

第三百八十八章

孤独的军队

今天五千字大章。最近实在忙得头昏脑胀,不过小谢一直尽力保持更新不断,还请大家稍稍体谅。本书到现在一直是按着大纲写的,不会太监也不会烂尾,请大家放心订阅支持。最后再招唤下推荐票,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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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

时隔半个多月,方绍是故地重游。

在姜维的五千骑兵出发后的当天,方绍便率六万步骑随后出动,会合了魏延的一万人马后,七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又一次杀向邺城。

当方绍刚刚完成对邺城的包围之后,南面姜维便送来了喜报。

正如方绍所料,魏国上下谁都没有料到,汉军竟会从魏国腹地直插过去,逢城让过,直取黎阳要塞。

因是姜维来势迅疾,黎阳城仅有的六百守军还以为是本国的人马,甚至连城门都不及关闭,就被姜维率领着的五千骑兵冲入城中,一番屠杀之后,顺利的占领了这座黄河北岸的重镇。

原先的计划只是攻占黎阳,而姜维在得手之后灵感突发,趁着对岸敌人尚未有反应时,派一路人马迅速渡河,以迅雷之势烧了南岸白马津渡口聚集的上百艘渡船。

如此一来,就算曹操率军折返,想要渡河夺回黎阳,但征集渡船便又要拖延一段时日。

姜维出色的完成了方绍给他的任务,这让方绍吃了一颗定心丸,现在他可以安心的对付邺城的夏侯憞了。

于是,在获悉黎阳攻陷的消息后,方绍就命邓艾、关兴等辈,分兵攻取邺城东西各战略要隘,以防曹操攻不下黎阳,改从东面的河内郡,或者是西面的阳平郡绕道救援邺城。

汉军虽经前番之败,士气有所低落,但邺城的魏人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被汉军突然杀回,外援无望之下,城中已是人心惶惶。

现下围城已毕,攻陷只是迟早的事,唯一令方绍担心的就是粮草的供己问题。

从去岁冬开战已来,战争已持续了将近半年,士兵们的身体状态尚在其次,关键是粮草供给已渐不支。其实本来当初井陉关之战后,刘备已因粮草不足而有了撤军的打算,只是因为缴获了魏军遗留下的数十万石粮草方才决定继续战争。

但战争又进行了数月后,缴获的粮草也已耗尽,而如今已入春天,关中诸地的精壮劳力俱已上战场,春耕势必会受到影响,今年的夏粮减产已成定局,再这般拖下去对汉军自然是十分不利的。

当初准备实施反击计划时,方绍就曾顾虑到这一点,不过,刘备苏醒之后,给他提供了一条解决之策。

中军帐中,方绍反反复复的翻看着手中的那封密信,眉宇深沉,似在思索着什么。

正沉吟间,马谡匆匆而入,拱手道:“大司马,南边细作刚刚传来消息,曹操已经率师折返而回,已经进入东郡。”

方绍从神思中回来,点头道:“看来曹操是打算放弃徐州,死守邺城了,传令给姜维,令他谨守黎阳,绝不能让曹操一兵一卒北渡黄河。”

马谡应诺,但神色间似乎尚有几分疑忌,方绍看得清楚,便笑道:“幼常,你若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马谡沉顿了片刻,遂道:“大司马,曹操此贼甚为奸滑,如今他必己知晓我军的意图,我是在想,依此贼的智谋,他明知如此,为何还要按着我们的设想前来强攻黎阳呢?”

方绍意识到了些什么:“幼常所言有理,莫非你觉得曹操明攻黎阳是假,暗中却另有所图吗?”

马谡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谡是以为,曹操虽入东郡,但却未必会攻黎阳,其极有可能经由东郡去往颖川,再由颖川北渡黄河进入河内郡,再西向救援邺城。”

河内郡是太行山与黄河交界的一块狭长地形,西越王屋山与河东郡相接,东与魏郡相联,战略地位说不上十分突出,但也有其特殊之处。

马谡的担忧提醒了方绍,显然他的顾虑不是多余的。

方绍思索了片刻,遂道:“幼常你担心的很对,曹操这厮奸滑的很,那我就再拨五千兵马给安国,增强魏郡与河内交界处的防御。”

马谡的建言得到了方绍的重视,脸上暗有喜色,又道:“方才谡进来时,见大司马似有心事,谡妄加猜测,莫非大司马是为攻邺的事忧心。”

马谡此人,察颜观色,洞察人心的本事确实不一般。

方绍哈哈一笑,便将手中的那一封信递给了他,“幼常既深知我心,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先看看这封信吧。”

马谡接过信来细细一看,不禁面露几分惊色,奇道:“大司马,这是陈群写给陛下的信啊。”

方绍点了点头,笑问道:“那你看看这封信,可有何异常之处吗?”

马谡得到方绍的提示,又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眉头渐皱,喃喃道:“这封信通篇全是什么‘念及苍生’、‘莫伤黎民’的大道理,看起来只是想以此为借口劝陛下退兵,似乎并没有什么深……”

话音说完,马谡蓦的眼眸一亮,紧皱的眉色立时舒展开来,兴奋道:“这信看似平平无奇,其实是一封藏了暗语的密信呀”

方绍微微点头,目光中有几分赞许:“那你可解得出这信中所藏的暗语吗?”

马谡将信展开,左一折右一折的,一番摆弄之后,又将叠起的信重新展开,原本平展的信上便显出道道的折痕,略一看后,马谡的脸上便露出得意的笑。

“大司马请看。”马谡将信捧向方绍面前,指着上面的折痕道:“按着这些折痕将这些字重新排列在一起,正好是八个字——

‘若念旧谊,定当来归’。”

“若念旧谊,定当来归,若念旧谊,定当来归……”马谡的表情骤然间大振,欣喜道:“原来这不是一封劝退信,而是一封归降信啊。”

原来,早在北营之变前,刘备就接到了陈群送来的这封密信,当时因为事关机密,刘备谁都没有透露,只私下里将这封信藏于身上。

其实刘备并没有破解信中的暗语,只是他凭着感觉认为,陈群是那种公私分明的人,如今在此危急时刻,竟会想到给自己来信,尽管信中句句都充满了敌意,句句是为魏国设想,但刘备却觉得,陈群的这一举动,本身就在向他释放着某种积极的信号。

而后来事发突发,此事便只能耽搁了起来,后其苏醒后,听闻了方绍的计策后,便想到此信可能有用,遂将之秘密的给了方绍。

起初方绍拿到这封信时,可是花了几个时辰才解开信中所藏的暗语,却不想马谡此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给破解,这份洞察力着实令方绍暗暗惊叹。

“不错,这正是陈群写给陛下的纳降信,幼常你怎么看?”既是迷团解开,方绍便不再隐晦,有心听他的意见。

马谡捧着那信又端详了片刻,方道:“陈群将这归降之意深藏于信中,显然是怕被曹操发现引起怀疑,这也正符合陈群谨慎的性格,依谡之见,此信倒确是陈群私下所书,并无什么阴谋诡计。”

方绍点了点头:“那就是说,陈群见魏国已危,确实是想归顺我大汉朝了吗?”

“陈群先事陛下,后事吕布,再事曹操,此人显然与那些士族名士一样,都是审时度势之辈。如今魏国势危,我国一统天下之势已渐明了,在这种情况下,陈群为了本族的利益,选择新主也属明智之举。更何况,当初陈群出仕时的第一位主公就是陛下,说来他也算陛下的旧部,如今他希望陛下顾念旧时情谊,开怀容纳他的来归,也正是情理之中。”

马谡洋洋洒洒的分析了一大通,方绍深以为然,笑道:“幼常之词,深得我心啊。如今邺城坚固,夏侯憞又颇有几分能耐,我正愁着如何速破邺城呢,既是有陈群做内应,邺城必之易矣。只是现下邺城被我们围得水泄不通,七门守御严密,除非陈群主动来联系我们,否则倒不知该怎样回复于他。”

马谡淡淡一笑:“此事易也,陈群不是藏暗语于信中吗,那我们就还用这一招。大司马可写一封给邺城军民的劝降公告,内中暗藏回复之词,然后抄写他千封一齐射入城中,以陈群的智慧,自然能够破解。”

听闻马谡之策,方绍甚为欣喜,不禁赞道:“幼常果然是智谋过人,好,就依你之计。”

…………

徐州,彭城。

巨型斗舰上的吕蒙,正注视着岸上热火潮天的工地。

鉴于下邳城久攻不下,孙权不得不拨出五万人马令吕蒙来指挥,意图攻破下邳西北的屏障,以阻止魏国援军的南下。

吕蒙率军抵达彭城之后,根据自己这几月以来的思索,决定改变攻城的策略,确切的说,他发明了一套新的攻城战术。

吕蒙下令征调了彭城附近数万百姓做丁役,令他们围着彭城筑建大坝,待大坝筑好之后就掘开泗水河堤,用水灌入围堤,然后吴军的巨大战舰就可以从泗水进入围堤,直接开到彭城城下,把一场攻城战变成一场水上的登船作战。

以水灌城是自古就有的战术,但以往的水淹战术,无非是掘开河堤,令大水漫无目的是淹向城池,但因彭城的城池高地,四周又皆是平原开阔地带,就算掘开河堤,也仅仅是浸泡到城墙根而已。

吕蒙水淹战术的新颖处就在于围城筑坝,这样就可以在城四周聚集起足以令他的战船开进去的水量,然后再借助战船的高度,则士卒兵就可以轻易的登城作战了。

吴军驱使着那些百姓日夜赶工,每日累死者数以百计,如今围坝已筑成三分之二。

本来吕蒙还担心围坝未成时,曹操所率的援军就已抵达,但最新的情报显示,曹操为了应付邺城之危,半道上不得不率大军折返向黎阳,所以吴军就可以继续安心的筑坝。

“传令下去,叫他们再加快进度,七天之内必须完工。”吕蒙厉声下令。

在黄盖、程普等老资格的将领相继故去,韩当又垂垂老矣之时,深得孙权赏识的吕蒙便成为吴国东线的统帅。

在船上督促了一阵之后,吕蒙便令斗舰回归水寨。

吴军的大营是依泗水而建,旱寨连营十里,南面彭城,水寨与旱寨相接,互为呼应,深得立寨之妙。

船行靠岸,就在吕蒙刚刚下船之时,却见潘璋正拍马而来,一脸的凝重之色。

奔行至前,尚未下马时,便叫道:“吕将军,大事不好了”

“文珪,何事大惊小怪。”吕蒙面露不悦之色。

潘璋翻身下马,喘着气道:“吕将军,南面最新传来的急报,魏军突然出现在泗水东岸,已经攻陷了吕县。”

“什么”吕蒙吃了一惊,“斥候不是回报,说是曹操已经率师北归了么?又是从哪里冒出一支的兵马,在我等毫无察觉之下绕到我军之后,还这般神速的攻陷了吕县呢?”

潘璋抹了把脸上的汗,接着道:“据说攻占吕县的是数千魏国骑兵,他们来势太快,守军根本不及关城便被突门而入,此刻魏军正在用铁锁连贯车轮沉入水中,他们是想截断泗水呀。”

吕蒙的脸色刷的一变,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曹操的疑兵之计了。

曹操确实率主力大军北归不错,但自己却忽视了魏军中尚有骑兵这柄利剑。那几千骑兵定然是绕过彭城,避开自己的侦察范围,千里奔袭到自己的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了吕县,为的就是截断自己的归路。

想这泗水不比长江等深宽,魏军以铁锁连轮沉入水中,并不需要彻底将水面封堵,便可令吴军的大船无法通过。

一旦水上交通线被阻断,自己手里这五万兵马便成了瓮中之鳖,即使是几千魏国骑兵也可以轻易的将自己蹂躏。

“该死的曹贼,竟然使了这么一个毒计,想把我五万人马尽数吞掉,哼,你的胃口可真是不小啊。”吕蒙愤愤的骂道。

潘璋忧惧道:“吕将军,若是泗水水道被断,我军就危矣,是不是速速向下邳禀报,请大王速分兵马北上夺还吕县。”

吕蒙手一摆,冷笑道:“魏军此举,就是想引得我们抽调下邳的军队北上,以减轻下邳之敌的压力,若是听从你之言,那就正中了敌人下怀了。”

潘璋皱眉道:“即便如此,那我们也不能置之不顾,坐视着魏军断了我们的水路吧。”

吕蒙沉吟了片刻,沉声道:“这样吧,我率军两万,由水路南下,亲自去夺还吕县,我有水军之利,魏军纵使是骑兵也难发挥其优势。玉珪你率余下三万兵马继续围城筑坝,切不可拖延了破彭城的日期,只要攻破了彭城,就算曹操再率军前来也不足为惧了。”

当下二人商议停当,遂分兵而行。

当天晚上,吕蒙率领两万吴军,上百艘巨舰大船,沿着泗水南下,浩浩荡荡的杀往吕县。

由于彭城与吕县相距不过数百里,吴军又有顺流的优势,故而次日午时便抵达了吕县。

不过,令吕蒙感到意外的是,魏军的骑兵并没有按照常理那样出现在泗水沿岸,以阻止吴军的登陆。

吕蒙的两万大军顺利的登岸,步步为营,处处设防的逼近旗帜遍布的吕县。

为了防止城中的魏骑突然出击,吕蒙依照兵法,广设强弓硬弩,分兵谨守侧翼与后方,两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赴城下。

一声下令,大军开始攻城。

依吕蒙的预计,吕县虽然城矮墙低,但本军将士不擅攻城,即使攻陷这样一座城池,至少也得付出三四千的死伤,五六天的时间。

但令吕蒙意外的是,他的健儿在几乎未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顺利的登上了城头,然后又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夺取了全城的控制权。

满腹狐疑的吕蒙将城中百姓抓来盘问,方才得知了令他更加吃惊的消息,原来就在魏军攻陷吕县的第二天,三千多的魏军骑兵便弃城而去,只留下满城的旗帜,还有几千心惊胆战的无辜百姓。

也就是说,吕蒙摆下好大的排场攻下的这座城,只不过是座空城。

“怎么会这样,魏军的人影呢?他们长途奔袭,骗过我人的耳目,不就是为了截断我们的归路么?如今却这般弃城而去,岂非所有的阴谋都功亏一篑了吗?”

吕蒙满脸的狐疑,琢磨了良久,突然间脸色大变。

“糟了,中计了”

…………

月落西山,东方隐隐发白,星斗的光辉在散去,黎明很快将要到来。

无数黑色电流在昏暗中飞驰,卷起的沙暴之中,交错着马嘶鸣和人喘息的声音,隐隐听来,就像是无数的孤魂野鬼在低唱。

冲上那一座土包之后,飞驰的电流骤止,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数千铁骑横立于土包的之顶,远远望之,死神森然的眼睛将要睁开前的一线。

曹真跃马于前,昂首远眺着正前方静寂的吴营,此时此刻,他的敌人全然没有防备。

他又想起了当年虎豹骑纵横天下的威风,时值如今,曾经无敌于天下的那支铁骑,如今只剩下身后这三千之众。

这是一支孤独的,风烛残年般的军队。

“文烈,子和,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吧,大魏国的生死存亡,就在此一战了”

最后一次回望身后的战士,然后,曹真拨转马头,义无反顾的向下冲去。

第三百八十九章 顾虑重重

第三百八十九章

顾虑重重

吕县在泗水东岸,彭城在泗水西岸。

前日曹真率三千骑兵,绕行七百里突袭了吕县,白天用铁锁连贯车轮投入泗水中,营造出一副要断绝吴军归路的假象。而在当天夜里,曹真却率军渡过泗水西岸,昼夜兼程的绕往彭城。

所以,此时此刻,当黎明未至之时,这三千风尘仆仆的铁骑如鬼魅一样出现在了尚在沉睡中的吴军大营侧后。

袭吕县、断泗水只是为调虎离山,魏军真正目的却是要出奇不意的攻破彭城吴军,一举解除彭城之危。

这就是贾诩解东南之危的双重计策。

贾诩曾对曹操说过,这个计策有着相当的风险,仅以三千兵马去对付十几倍于己的敌人,当然会有风险。

所以这计策要想成功,关键之处就在于速度。

以迅雷之势,超越敌人的侦察耳目,超过敌人的决策,每一步都领先于敌的速度。

显然,曹真做到了。

他披坚执锐,长啸着从山坡山冲了下去,后面的三千铁骑轰然而动,如山崩地裂,似海潮决堤一般的碾向敌营。

大地在颤抖,悠长的号角随着马蹄轰鸣和喊杀嚣然之声,撕裂那黎明的昏暗狂卷向敌营。

那天崩地般,猛鬼嘶嚎之声,终于惊动了困顿中的吴人。

最先发现的是值守的士兵,在这样一个东方发白的时节,正是人体最疲倦的时刻,那些打着瞌睡的士兵,是被脚下的震动所唤醒的。而当他们抹着惺忪的睡眼,瞪大眼珠去向着震动传来的方向搜寻而去时,所人都惊呆了。

黑压压的潮流疾扑而来,仿佛是无数地狱脱出的厉鬼一般,看不清他们的面目,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只看到兵锋的反射的寒光,似死神的目光一般,穿破黑暗,刺破他们脆弱的心灵。

“虎豹骑,是虎豹骑”

最先看清敌人的一名吴军,惊叫一声,掉头便逃。

虎豹骑闻名天下,尽管在当年的洛水一役中覆没大半,近些年与汉军的交战中也损伤惨重,但那烈烈的威名,依然能让江东这些不习陆战的吴人闻之丧胆。

逃跑迅速的形成连锁反应,其余值守的士兵也望风而溃。

此时,沉睡中的大部分的吴人,方才为尖叫声和隆隆的地震所惊醒,当他们形容狼狈的从大帐中窜出,甚至连自己的兵器尚不及找到时,魏军的铁骑狂流已是冲至寨前。

“弓弩手在哪里,戟手上前列阵,不许后退”

大营之中,潘璋正抡着刀呼喝着士兵们迎敌,他半裸着膀子,连衣甲都不及穿戴,显然也是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不久。

在主将的喝斥下,吴军匆匆的结成了阵形,千余号人挤在营栅之后,有的人甚至连兵器都没有,赤手空拳的被上级硬拉上阵。

铁骑洪流飞奔而至,转眼之间已逼近不足百步。

因是吴军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围攻彭城,只有面向彭城的西北方向设置了鹿角等防御工事,至于营寨东南等侧后方向,只是简单的立了木栅,防御工事极为薄弱。

吴军从统帅到下层官兵,任谁也没想到沉睡了近两年的曹操会突然苏醒,而且在北边汉国的强大压力下,还能抽出兵马南下,所以,吴军才会这般轻敌。

只是这轻敌之心,如今却成了至命的弱点。

五十步,铁幕顷刻将至。

当看清了敌人狰狞的面目时,本就慌乱的吴人彻底的崩溃了,刚刚结好的阵形轰然瓦解。

几秒钟后,最锋利的矛刺中了最脆弱的盾,在一片崩裂与惨嚎声中,吴人的防线被轻易的突破。潘璋所期待的肉搏战,转眼变成了魏军单方面的屠杀战。

三千魏军铁骑,如虎入羊群一般,肆意的驱赶碾杀着全无战意的吴军。三万吴军如崩塌的骨牌一样,你挤我推的向着东北面的水营方向逃去。

“不许撤退,给我顶住,擅退者斩……”

潘璋纵横来回奔驰,嘶吼着喝斥着那些惶恐的士兵,试图扼止住这兵败如山倒的溃势。

只是,魏军的冲击太过突然和猛烈,军心既是瓦解又岂能轻易挽回,吴军的防线已是全面崩溃。

眼见败局已定,潘璋也无心恋战,只得随着大流望水营逃去,希望能够逃上战船,借助着水军的优势重新组织战斗。

前日吕蒙走时,开走了大部分的战船,此时留在水寨中的船只,即使吴军井然有序的上船,挤一挤也仅够容纳万余人,如今以这般逃命之势而来,大家都想抓住这救命的稻草,你推我搡的谁都不愿迟早一步船。

如此一来,几万号人挤在码头边,上又上不了船,又无后路可退,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吴人的混乱更给了魏军可趁之机,曹真率众追至水寨,眼见吴军如此混乱不堪,索性也不追上去肉搏了,而是命令三千铁骑肆意放箭,随意射杀毫无抵抗之中的敌人。

箭雨扑至,无情的射在那些肉靶之上,看着身边的战士一个个的倒下,潘璋心急刀绞一般,只是空有一腔的愤怒,他却无力挽回这败局。

密集的箭雨倾泄而至,成百上千吴军的接连倒下,堆在码头上的尸体渐积如山,汇集的鲜血流入泗水之中,整个河面都为之血染。

不过,魏军在射杀大批的吴军同时,也减缓了码头上的混乱,幸存者可以不用再担心同伴的拉扯,冒着箭雨不顾一切的爬上战船。

这时逃上船的士兵已顾不得未上船的同袍,他们果断的选择赶紧开船,而当一艘艘的战船离岸之时,那些船爬在船侧,尚不及登船的士兵,更是一批一批的挤落入血腥的河水中。

“不许开船,敢开船老子斩了你”眼前跟前的这艘船要开动,尚未上船的潘璋急着吼道。

逃命要紧,谁还管你是的将令和威胁,船上的士兵们无视主将的喝令,手忙脚乱的扬帆撑舵准备离岸。

这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艘开走了,那么潘璋除了战死之外,就只有选择屈辱的投降。

在这存亡的关键时刻,潘璋陡然间大吼一声,一跃跳上了拥挤的人堆,他踩着属下的人头和肩膀,跟跳舞似的奔向已经开动的战船。

奋力一跃,飞出丈许之远,越过水面,他在最后一刻抓住了船舷。此时,船已离岸,回头一瞅,成百的士兵正被后面的人挤落入水中,未落水者则在哀求哭嚎,乞求船能回来。

“总算我眼急手快,保住了一条性命,今日之仇,将来我潘璋一定要报。”

潘在愤恨之时,也庆幸保住了一命,他长吸了一口气,双臂用力,准备爬上船去。

正在这时,一箭破空而来。



一声脆响,潘璋眉头一紧,低头一看,看到的是一支沾血的铁矢。

这一支箭已是将他穿胸而过。

最后撑了几秒钟后,手指松开,潘璋坠下船去落入了鲜血浑浊的水中,很快就与其他的浮尸混在一起,再也分辩不出来了。

百步之外,曹真放下了手中的硬弓。

旭日渐升,朝霞之光从背后射来,照亮了整个战场。

就连作为胜利者的曹真,当他看清了眼前的惨状之时,也不禁露出了几分惊容。

…………

千里之外,邺城。

御史中丞府中,司马懿正与陈群私下会面。

“仲达,你看看吧,这是前日汉军射入城中的劝降公告书,你可看出这其中有什么门道吗?”陈群将手中之收递上。

司马懿接过来略看了几眼,嘴角微微一扬,接着,他将那书来回折了几折,最后重新展开来再看,不禁眉开眼笑。

“刘备不笨,果然解开了你的暗语,那个方绍也名不虚传,竟然想出了这等‘明目张胆’的回复之法。”司马懿赞道。

陈群的表情却无司马懿那般欣喜,他将那书接过来又看了一遍,叹道:“这暗语中说了,只要我等献城归降,地位官职将照旧如常,看来玄德公还是念着几分旧谊。”

司马懿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什么旧谊,无非是公平的利益交换罢了,咱们若是助他得了邺城,甚至是得了整个天下,他给予我们这点回报又算得了什么。”

陈群不言,只是又叹一声。

司马懿见陈群愁眉不展,便道:“长文,到了这个地步,你就不要再有顾虑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全士族的利益。将来的天下,必将是士人的天下,天下的士人都会感激我们,我们的子孙也会为我们今日的所为引以为荣的。”

司马懿说了一大通大义凛然之词,陈群紧皱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不过,沉吟半晌之后,他却道:“如今听闻陛下正率军还夺黎阳,倘若陛下能夺还此城,顺利的渡河回救邺城,那这胜负之数还尚未可知。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就献城归降玄德公,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司马懿指点敲击着桌案,沉眉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长文你的顾虑也有道理,那我们就以十日为期,若十日之内陛下尚不能击破黎阳之敌,我等便将再无迟疑。”

第三百九十章 十日

“十日之内击破黎阳”陈群低呼一声,眉宇之间流露出不自信。

司马懿接着道:“邺城人心惶惶,夏侯憞手中所握兵马不过一万多人,以这样的处境,能守多久实在是个未知数。若是拖延日久,待到汉军攻破城池之时,你我便将成了人家的俘虏,身份将大不相同,长文,不能再拖下去了。”

司马懿的一次次劝说令陈群渐渐下定了决心,遂是咬牙道:“好吧,就依仲达所言,以十日为期。”

司马懿面露喜色:“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分头行事,先暗中联络心腹。长文,我听说东门的守将中有几人是你的门生故吏,这几人要善加笼络,到时夺门献城之时会派上大用场的。”

陈群点头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司马懿又道:“还有,咱们得想办法与城外汉军联络,就说夏侯憞防范的紧,需要十天的准备时间,方才能夺门献城。”

陈群面有忧虑:“那夏侯憞巡城的密度比上一次更紧迫,想要派人出城联络只怕不易。”

司马懿笑道:“汉军不是向城中射书扰乱人心吗,那咱们就有样学样,就跟夏侯憞说是要对汉军的心理战还以颜色,也写他几千封劝降书射向城外的汉营。到时文长亦可用暗语,将联络之词藏于劝降书中,便可假夏侯憞之手,替咱们把书送给那方绍了。”

陈群听罢不禁面露诡笑,手指着司马懿笑讽道:“仲达啊仲达,你可真是一匹狡猾的狼。”

司马懿听罢哈哈大笑,很是得意的说道:“做狼总比做任人宰割的羔羊好吧,多谢长文你的谬赞了,哈哈——”

二人又合计了一会,陈群便起身告辞,为了防人耳目,陈群特意从后门而出,乘坐着候在那里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起回往自己的府中。

回往府中之时夜幕已至,家里早就准备好饭食,一家老小就等他回来才敢动筷。

“我已经听过晚饭,你们自己吃吧。”陈群怀有心思,也没什么胃口,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入了书房。

回到书房中,陈群跪坐于案前,一边研墨一边盯着案上的白纸沉思。过得片刻之后,墨已研好,陈群便提起笔来,毫无犹豫迟滞的书写起来。

不多时,一书写成,陈群放下笔来,将书捧在面前仔细的端详了半天,嘴角微露微意之笑,喃喃道:“夏侯元让,你做梦也不会想到,竟是你亲自将这封要你命的书信送给你的敌人的吧。”

“父亲,用些点心吧。”

陈群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瞧,却见儿子陈泰正端着一碟点心走进来。

陈群随手将那封写有暗语的书信放有案上,淡淡笑道:“玄伯,你怎么来了?”

陈泰走到近前,将那一碟点心放下:“我给怕父亲在外面没有吃饱,所以给父亲带了点吃的来。”

“好好好,难得你有心了。”

就在陈群吃点心时,陈泰便随意的瞄起案边的那封书信,因是那信是陈群用暗语所写,故也不怕儿子看出什么名堂来,若是故意不给他看,反倒是显得“做贼心虚”了,所以也就假意无所谓的样子。

此时的陈泰,不过二十出头,看起来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小子,不过,他的那双眼睛,锐利之处却丝毫不逊于他的父亲。

看着看着,陈泰的神色忽然大变,惊道:“父亲,你打算降汉吗?”

陈群吃了一惊,险些一口点心咽到,显然他是低估了自己儿子的智慧,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陈群腾的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门边,将门窗尽数的掩上,然后再沉着脸道:“此等大逆不道之言怎么敢乱说,岂不知祸从口出吗?”

面对着父亲的教训,陈泰显得有点愤愤不平,他将那封信哗的扯起,正色道:“父亲,儿子何时乱说了,你这信中分所藏的暗语,分明是要降汉,瞒得了旁人,岂能瞒得过儿子。”

见到“阴谋”被拆穿,陈群只得叹道:“阿泰呀,父亲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我们陈家,为了我们士族的利益,希望你能体谅为父的苦心。”

陈泰皱眉道:“父亲,曹氏待我们陈家和众多士族不薄,连父亲的《九品中正制》也用了,可以说是完全的倒向了士族这一边,父亲若在这般危难关头背弃曹氏,岂非要被天下人说父亲背信弃义。”

“故说八道”陈群怒喝一声,显然是被儿子过分激烈的言辞给激怒了,他板着脸道:“当年为父归顺于曹氏,本就是因为曹氏拥立汉帝,保卫汉家正统的尊严。曹公代汉而立,为父我之所以拥护,还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和我们士族的前途命运,可是自大魏建立以来,连连失败,人民日益困苦,咱们士族的土地良田也不断的沦陷丧没。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汉室天命不绝,为父现下顺应天命又有何不妥。”

陈群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这个理由能说服他自己,却说服不了他聪慧的儿子。

陈泰将他老子的话置若罔闻,苦苦劝道:“父亲,如今中原尚在,河北也未全失,而陛下也已苏醒,胜败之势尚未可知,就算你要为了咱们陈家,为了士族前途设想,在这个时候就选择倒向汉国,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呢。”

到了这个时候,陈泰也没什么可瞒的了,毕竟陈泰是自己的长子,若不久实施献城归降的计划,自己的儿子当然不能置身事外。

陈群遂道:“阿泰,到了这个时候,为父也就不瞒你了。我已与你仲达叔父商定好了,若是十日之内,陛下的援军不能赶到邺城,那就意味着大魏的气数将近,我和你仲达叔父将再无迟疑,你也早些做好心理准备吧。”

“父亲……”

陈泰还待再劝,陈群却拂袖道:“此事为父心意已决,你也不必于多言,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出去吧。”

陈泰见父亲决然如此,心知无法再劝其回心转意,只能暗叹着起身离去。

…………

三天之后。

黎明时分,太阳尚未升起,天地仍笼罩在片朦胧之中。

忽然之间,紧闭了许久的邺城北门,在这样一个静寂的时刻悄悄打开了。

一百多轻骑迅速的从门缝中溜出,马蹄包裹着布,四蹄踏草如飞,向着汉营方向疾驰而去。

方绍虽然屡出奇谋,但谨慎却是其本性,即使在这般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依然不敢有所松懈。

因此,即使是夜里之时,大营外围也是游骑斥候广布,所以当那一百多魏骑离大营尚有数里之远时,侦知的斥候便飞奔向大营发出了警告。

沉睡中的士兵们迅速的被唤醒,匆匆忙忙却又有条不紊的进入战斗岗位,当三千多军兵已列阵于重重的鹿角之外时,敌骑已奔至营外两百余步。

一场破袭战似乎马上就展开,但就在这时,敌骑突然停止不前,在超出有效杀伤射程的范围之外,向着汉营发起了远箭袭。

在这样远的距离里放箭,即使敌人被击中也最多是擦破点皮,魏军的这样的举动显然有点不合常理。

但很快汉军们就明白敌人为什么要这么作了,因为对方射过来的箭上还绑着一卷卷的书信。

在将两千余支箭射完之后,那一百多魏骑赶以在汉军的骑兵尚没有出击之前,迅速的折返而回。

一盏茶之后,一封从敌箭上折下来的书信摆在了方绍的案前。

方绍揉着尚带着困意的睡眼,不紧不慢的看着那封信,半晌之后,他渐渐的眉开眼笑了。正在这时,马谡也手揣着同样的一封信匆匆而入,兴奋的叫道:“大司马,陈群有回信了,他答应十天之后献东门归降。”

方绍将那信放回案上,冷笑道:“十天,嘿嘿,看来他对曹操还抱着一线希望,想拖上十天,看看曹操能否赶来救援。”

马谡也笑道:“昨日传来消息,曹操果然越过白马津,现下正由卷县渡河,看来他确是想从河内郡绕道来救邺城,不过安国将军已经攻下朝歌,曹操不过万兵马,想突破朝歌岂是易事。”

方绍哼了一声,淡淡道:“曹操想绕远路就让他绕吧,那咱们就再耗上十天,等着陈群最后一线希望破灭,拱手把邺城献给我们吧。”

…………

千里之外,卷县渡口。

因是白马津的渡船被姜维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所以眼前的魏军将士,只能乘坐粗粗赶制的木筏渡河,北渡的速度相当的缓慢,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却仍有五千兵马尚未渡完。

望着滚滚的黄河,曹操一脸的凝重,这个时候,仿佛又回到了官渡之战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此时的形势,一点都不比当年要乐观多少。

“文和,你说我们这次的计策能成功吗?”曹操忽然问道。

贾诩沉默了许久,淡淡道:“臣也不敢保证,究竟能不能成功,就看上天是否还眷顾我大魏吧。”

第三百九十一章 特殊的河内

第三百九十一章

特殊的河内

这一支沉默的队伍,沿着绵延起伏的山地攀行,两翼的山势皆陡峭嶙峋,唯中间一段地势较低,可以供人勉强行走。但仅仅这较低的狭道,所处的海拔也远高于平原。

两万多人的队伍,如长蛇一般在山岭间穿行,举目远望,蛇头已入云端,回目而视,蛇尾尚在山脚徘徊。

没办法,山道狭窄,只能将队伍拉成这么长才能勉强行进。

在登上一道岭之后,曹操从马上跳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山头的草地上,喘着气极目远眺,只见西北方向,两道山岭之间隐约可见一座关城若隐若现,那便是箕关了,而他们所攀爬的这道雄奇险峻的山脉,便叫做王屋山。

这王屋山东依太行山,西接中条山,北连太岳山脉,南临黄河,号为天下九大名山,愚公移山里指的那座山,正是这王屋山。

这王屋山位于河内郡的极西,是该郡与西面河东郡的天然分界线,两郡之间唯一连通的通道,就是位于王屋山中部低地的箕关。

至于西面的河东郡,战略意义则极为重大,其郡南临黄河,与弘农郡隔河相望,北临平阳,西通关中,蒲坂津就位于该郡,可以说,河东郡是连接关西各州与河北诸州的枢纽之地。

贾诩的计策,正是让曹操以从河内郡东援邺城为由,中途率军反向西去,西出箕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袭河东郡,夺据蒲坂津,彻底断绝河北汉军与关中的联系。

河北的汉军虽然有近二十万之众,远超于魏军的兵力数目,但汉军对并幽以及北部的冀州诸郡占领未久,尚未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统治机构,因此,汉军的粮草基本都是由关中经由河东郡运抵河北。

如果河东郡失陷,粮道断绝,二十万大军无粮可食,军心不土崩瓦解才怪。

而为了夺还河东郡,重新打通与关中的联系,汉军必尽数前来争夺河东郡,如此则邺城之危自解。

介时,魏军凭险据守,如能挡住汉军的进攻当然最好,如若不能,则也可以由箕关退还河内,走近路回往河北,趁着汉军西归之势,一举收复失陷的冀州北部各郡,甚至连幽州也有可能一并收复。

这条计策如果放在一年前倒未必会成功,因为当时的汉军主力皆尚在并州,如果几万魏军在河内集结,汉军的细作侦知,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魏军可能是想西出箕关袭击河东郡,事先必会多加提防。

但是现在,汉军的主力尽在冀州,河东郡的防御本就要弱于先前,再则如今邺城被围,此时魏军集结于河内,则会被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要去东援邺城。

也就是说,正是魏国现在所面临的困境,还有汉军连战连胜的优势,种种客观的条件掩盖住了此次魏军河内之行的真实意图。

贾诩正是充分的利用了当前的种种形势,为曹操提出了这条扭转败局的奇计。

当然,贾诩这计策虽奇,但正如他所说,还是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的。

汉军未能识破己方真实战略意图,河东郡的守军情报滞后,守备力量薄弱等等诸般条件,本就是建立在预想分析的基础上的。倘若汉军事先有所防备,曹操亲率的这两万军进入河东郡,不但是徒劳一场,而且还会丧失援救邺城的时机,那么,整个大局便将转向极为不利魏国的方向。

如果换作是曹丕的话,多半不会采用如此夸张的计策,但曹操不同,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刻,他决定冒险一试。

沉吟了许久,粗重的喘气渐渐平伏,曹操重新站了起来,翻身上马,再一次远望云雾尽头的箕关,高声道:“传令下去,令全军加快行进,天黑之前必须进入箕关。”

……………

四天后,邺城汉营。

中军大帐中,方绍正审视着由朝歌方面关兴发来的最新情报。

情报中声称曹操的大军已经由卷县渡过黄河,此刻正沿着大道开向朝歌,目前已经抵达汲县,已经在那里休整了两天,目前尚未有新的动静。

细看过这一封情报之后,方绍眉头微微凝起,心中不知为何生了几分狐疑。

这时,马谡入内,拱手一礼,说道:“大司马,两万兵马已经秘密的调往东门部署完毕,一切就绪,就等着陈群开门献降了。”

“很好。”方绍点了点,将手中的报情递于马谡,“这是朝歌方向传来的情报,幼常你看一下吧。”

马谡接过来细看一番,脸上也露出些许困惑,“卷县距朝歌不到两百里,如果曹操急于救邺城,急行军赶路的话,不出三天就可以杀到。可如今为何还只到了汲县,而且还休整个两天之久,这倒有些不同寻常。”

方绍笑道:“幼常的疑惑正合我心,我也是在想,按常理来说,邺城如此危急,曹操不该有半点搁耽,可是他行军如牛速也就罢了,还在汲县一休整就是两天,似乎根本不急着来救邺城一般,此等举动实在是不合兵法之道。”

马谡看看那情报,又盯着地图瞧了半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大司马可曾询问过送情报的信使,究竟曹操是否在汲县的魏军中吗?”

“你是说曹操极有可能并未在汲县的魏军中,而那一支魏军也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曹操其实是另有所图不成?”方绍反应极快,马上意识到马谡暗指什么。

马谡沉眉道:“是啊,谡正是这样担心。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那曹操是深谙兵法之辈,他自然也算得出我军会固守朝歌,提防着他从河内援邺,但他仍然选择了这么做,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诡计。再者,今日看到这情报,谡就越发的有所怀疑。”

马谡的话提醒了方绍,他的目光停留在地图之上,来回的扫着上面所标识的那些地面,喃喃道:“如果曹操不在汲县,他又会在哪里呢?若是不攻朝歌,他的用意又何在呢?”

突然之间,方绍的神色刷的一变,仿佛想到了何等惊愕之事,猛转头去,正碰上马谡同样惊悚的表情。

“河东郡”

二人不约而同的叫出了这三个字,看来,他的想到了同样的顾虑。

幡然醒悟的方绍猛一拍案,愤恨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原来曹操这厮竟是出此奇招,打着援邺的幌子误导我们的思路,暗中竟然是想奇袭河东我们竟然还计了他的奸计”

马谡亦急道:“大司马,我大军尽在幽冀,河东防御必然薄弱,魏军若是突至,必然难以抵挡,若是给魏军蒲坂,断绝了关中的粮道,那我二十几万大军便将不战自乱了”

方绍沉着脸道:“好个曹操,好狠的计,好大的胃口,他不但是想解邺城之危,还想一口气吞了我们,还好我们及时识破。幼常,速给晋阳的陛下发去急报,请陛下速调兵马南下增援河东。”

马谡忧虑道:“邺城距晋阳路途遥远,急报送到怕已数天之后,若是在这期间魏军已经拿下河东却当如何是好。再则晋阳有兵不过一万,就算陛下提前做好准备,怕也难以应对。”

马谡的顾虑不无道理,方绍沉思片刻,遂道:“你担心的有道理,这样吧。我给拨你两万人马,星夜起程赶往晋阳,希望能赶得上。”

方绍匆匆的安排下兵马调配,马谡则得令而去。

凝望着地图上的河东郡,方绍心中暗道:“希望我们的猜测是错误的,若不然的话,就不好收场了。”

……………

晋阳。

在这座曾经属于曹彰的皇宫之中,刘备在卧床休养,但榻边却堆满了来自于各地的战报,即使处于病痛之中,刘备也只能抱病视事,没办法,现在汉魏之间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刘备一颗抱病的心,也只能被各个战场的进展所牵动。

在弘农,张飞所部与曹仁在函谷关一线所阻,至今未有进展。

在昆阳一线,关羽的八万大军被魏将于禁、文聘激战数场,双方互有胜负,关羽虽攻陷了几座城市,但并未占有多大的优势。

唯一令刘备感到欣慰的则是邺城的战场,根据方绍传来的战报,黎阳已经被成功的袭取,这迫使曹操不得不绕道河内援救。与此同时,邺城中的陈群也声称准备献城投降,如果不出所料的话,邺城的攻陷只是时间的问题。

邺城一下,魏国气数也将尽了吧,就算我这时去了也能安心了。

刘备正自感慨间,黄权匆匆而入,紧张道:“陛下,这是方大司马刚刚发来的急报,大司马他猜测曹操极有可能是使声东击西之计,请陛下速发兵增援河东郡,防止曹操偷过箕关袭取此郡,断绝我们同关中的联系。”

刘备神色一变,正等细看来报时,吴懿亦神色慌张的奔过进来,叫道:“陛下,大事不好了,魏军于前日由河内偷入河东,已经袭取了郡治安邑,此刻正向蒲坂杀去。”

“什么啊——”

刘备大惊失色,一时急火攻心,大叫一声,便是从榻上栽倒下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最后的机会

第三百九十二章

最后的机会

“陛下,陛下”

吴黄二人见刘备栽倒于床下,惊叫着齐齐扑上前去,当他们将刘备从地上扶起来,却见这位身染重病的皇帝已是昏死了过去。

二人大惊失色,赶忙将刘备扶回榻上,又急传御医前来诊治,一直忙乎了半个多时辰,刘备的病症方才稍稍平稳下来。

御医们在内中为刘备医治,黄权与吴懿则候在外边焦急的等候。

“你们都先下去吧。”吴懿一挥手,将四周的侍从们屏退。

瞧着四下无人,吴懿低声叹道:“公衡啊,如今陛下这般状况,南面河东郡又危在旦昔,咱们要该如何是好。”

黄权不假思索道:“无论情况如何紧急,还得等陛下醒来之后再拿主意。不过,依我之见,现下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再想扩大战果已经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全军撤退,夺还河东郡,巩固新得的幽并二州。”

“曹操这一招声东击西是够狠的,不过我担心的还不止如此,公衡,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吴懿的话似乎另有深意。

黄权一怔:“子远此言何意?”

吴懿扫了一眼四周,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神神秘秘道:“我们秦益士人在朝中的权势,本就低于荆襄士人,如今法孝直已然殉难,对我们秦益士人来说当是沉重的打击。看陛下这情形怕是难以持久,立太子之事必是迫在眉睫,公衡,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吴懿虽未将话全部挑明,但也算点得够透的了,显然他是在担忧立嗣的问题,而且他还巧妙的把关陇士人和益州士人拉在了一起,创出个秦益士人的名号来。当然,如果针对荆州士人而言的话,益州和关陇的两派士人,他们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致的。

其实这两派中的杰出人物的数量,远逊于荆州士人,除法正、马超、吴懿等人颇有才能和名望之外,其余之辈大多算不得出色之辈,哪像荆襄集团那般人才济济,什么诸葛亮、庞统、方绍、蒋婉、费袆、徐庶、黄忠……数不胜数,如果再算上关羽、张飞、魏延等辈的话,简直是群星璀璨。

本就处于弱势的秦益士人,如今因为北方诸州的陆续平定,刚刚才进入一个上升期,但法正之死,使他们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吴懿又如何还能为自己的外甥刘山争取储君的地位呢?

黄权不是白痴,他当然知道吴懿暗示着什么,其实跟吴懿相比,他对法正的死还要更郁闷一点。

本来益州士人就一直是被打压的对象,本来他们是希冀将来若是刘山被立为储君,关陇士人若能压过荆州士人,成为朝中第一大派,那么作为与关陇士人关系较为密切的益州士人,将来或许还能分得一杯羹,但现下法正意外的战死,对黄权等益州士人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唉,我岂能不担心呢,只是上天无情,令法孝直英年早逝,我等又能怎样呢。”黄权显得有点无奈。

吴懿嘴角微微一扬:“公衡何必如此灰心丧气,我倒觉得此事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

黄权神色一振:“子远莫非已有主见?”

“现在诸葛丞相在关中,庞士元在幽州,方中正在邺城,荆州士人在朝中最重要的三个领袖人物全不在陛下身边。而陛下此刻又昏昏沉沉,身边只有你我这等亲信陪伴,公衡,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吴懿越说越显得兴奋。

黄权很快领悟了三分,惊道:“子远,你到底想干什么,万不可胡来呀”

黄权以为吴懿是想挟持病重的刘备,做那等谋逆之事,吴懿小吃一惊,赶紧解释道:“公衡你误会了,我吴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又岂敢做那样的事。我是在想,陛下如今昏昏沉沉的,神智也多有不清楚,既是如此,我们何不趁机劝说陛下立秦王殿下为太子呢?”

吴懿道出了他大胆的设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是他们秦益士人扭转局面的唯一的选择。而且,倘若法正不死,刘备不病重垂危的话,或许他们还不会有此等良机。

吴懿之词令黄权不由得心动了,思绪翻江蹈海的激荡着,思索半晌,忽又顾虑重重的说道:“就算我们能趁着陛下昏溃之际,劝其立了秦王为太子,但那些荆襄士人多半会猜到可能是我们从中做了手脚,而兵权又多握于他们手中,到时若是他们以兵相胁,拒不承认却当如何是好。”

黄权的顾虑也有道理,太子这种事能立自然就能废,眼下他们虽然能立刘山为太子但到时回京之后,荆襄士人自然又可以迫使刘备另立太子,而军权大多掌握在荆襄士人手中,他们要把刘山废掉的话,仅凭眼下秦益士人的力量,根本是无力阻拦的。

空荡的殿中,立时陷入了沉寂之中。

许久之后,吴懿冷笑一声,说道:“你看这样如何,咱们何不趁着如今河东郡失陷之机,劝说陛下下诏,借还夺河东之名,令马孟起将军率五万幽州之兵南下晋阳,然后再以这五万兵马,先击退魏军,再护送陛下回京。至于方绍、庞统、魏延和黄忠等辈,亦可劝陛下下诏,让他们将本部兵马退守幽并,而不令其回关中。如此一来,则京师之中便只有孟起将军手中这一支兵马,就算诸葛孔明人在长安,但他手中无兵亦成不了气候,到时候咱们便可再劝说陛下避位为太上皇,拥立秦王继位,介时木已成舟,大势已定,咱们秦益士人便可一举翻身矣。”

吴懿口口声声的说“劝说陛下”,其实黄权明白,刘备若是听那才叫劝说,若是不听的话,便是“矫诏”。

这是一桩大卖买,若成,则收获的利润何止十倍百倍。但若失败的话,所赔的本不仅是倾家荡产,还有可能是身家性命。更甚者,国家或许还会因此陷入内乱和四分五裂之中。

‘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们益州士民,我们被压迫了数十年,岂能永远的忍受下去’

心中仿佛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对自己呼喊,在沉吟许久之后,黄权暗暗咬牙,沉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妨一试吧,我只是担心陛下会……”

正说话间,满头大汗的御医从寝宫中出来,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不再谈论方才之事,吴懿急着问道:“陛下的病情怎样了?”

御医叹息道:“陛下已经醒了,只是……”

“只是什么?”黄权催促道。

“陛下虽然醒了,但是他的神智一会清醒一会糊涂,我等也是无能为力。”

御医是用哀声叹气的口吻说出刘备的病情的,不过黄权与吴懿听罢心中却竟是有几分暗喜。

“行了,你们也尽力了,下去休息吧。”

待御医退下后,吴懿看了黄权一眼,诡笑道:“公衡,看来真是天助我们呀。”

…………

明月西斜,天就要亮了。

在黎明前星月之辉的映照下,一支行色匆匆的军队,正在疾行军于大道之上。

风中,旗帜随风展动,诺大的一个“魏”字隐约可见。

这是一支一万人左右的魏军,由曹操亲自统领,目标直指河东郡西面重镇蒲坂。

数天前,西出箕关的曹操和他的两万大军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了安邑城下,全无防备的守军被转眼击溃,魏军几乎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这座河东郡的治所。而攻破河东郡的当天,曹操便留一万兵马守安邑,自将一万兵奔袭蒲坂。

只要将那座连接关中与河北的战略重镇攻陷,汉军的粮道将断,深入幽并的二十多万汉军将不战自溃。

安邑之战的成功令曹操信心倍增,他相信,汉国上下对贾诩的奇策根本毫无防备,蒲坂津将同安邑一样轻易可下,而他也将亲手完成比官渡之战难度还要大的惊天逆转。

天将要亮了,曹操暂时将战马驻于疾行的大队之旁,大声的激励着疲惫的士卒。

一骑从正前方飞奔而来,正是先锋许仪,奔至御前,许仪举奋的说道:“陛下,斥候回报,蒲坂东城并未见多少汉军,看来他们是全无防备。”

蒲坂城夹黄河而立,东岸为东城,西岸为西城,想要夺据蒲坂津渡口,就必须先占领东城。

曹操听闻大喜,挥手道:“真是天助我大魏,传令下去,全军加快行军,必须于天亮前抵达东城。”

号令传下,一万魏军奔行更快,将卷起漫天的尘土,如狼似虎般逼向蒲坂东城。

当第一缕朝霞升起,照亮了黄河东岸那座寂寞的城池时,由东而来的沙暴已清楚的映入视野之中。

关城上,一名年轻的将军傲然而立,冷漠的注视着东面的嚣然,他知道,那是魏军的兵马杀到了。

他驻立于城头,看了一眼左右藏身于女墙之下的士卒,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冷冷道:“诸葛丞相果然料事如神,看来魏军救邺是假,袭河东郡才是真。哼,曹操啊曹操,就让我杨仪来会一会你吧。

第三百九十三章 “奸相”

第三百九十三章

“奸相”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战争的谋划亦是如此。

似方绍、庞统等辈,虽皆乃鬼谋多端之士,但身处在这场战争中,在种种复杂的情报面前,总归难免会被迷了眼眸。

诸葛亮坐镇成都,除了向前线调拨粮草之外,本身并不参与到战争中来,正因为这样置身局外的身份,使他可以站在全局的角度,拨开种种的疑云来分析局势。

当初,当诸葛亮收到关于曹操准备由卷县北渡黄河,进入河内郡的情报之时,诸葛亮就敏锐的感觉到曹操的目的可能未必会那么简单。通盘分析过全局之后,诸葛亮陡然间意识到,曹操极有可能是准备打一场彻底扭转不利局面的险仗,那便是翻越王屋山,奇袭河东郡。

当诸葛亮推测出曹操的真正意图之时,第一时间当然是想派人赶往晋阳,给皇帝刘备送去示警之信,请其发兵增援河东。但后来转念一想,晋阳可调之兵不多就罢了,长安距晋阳也颇有一段距离,这一来一往之间,或许曹操已经阴谋得逞。

于是,诸葛亮便当机立断,一面派人去报知刘备,一面则抽调出长安仅余的五千多兵马,令心腹杨仪率领,星夜赶往蒲坂津驻防。在诸葛亮看来,只要能守住蒲坂津,不致关中与幽并断绝道路,则曹操就算奇袭河东成功也无济于事。

杨仪在得诸葛亮之令后,不敢擅有迟滞,遂率五千兵马星夜兼程,早于魏军两天赶到蒲坂东城。

就在杨仪前脚跟迈入东城时,安邑失陷的噩耗便后脚而来,杨仪料得曹操接下来多半会率军直取蒲坂津,故而不敢稍有歇息,催促军兵日夜不停的加固城防。

这一日的清晨,终于给杨仪等到了长途奔袭而来的魏军。

早在建安之时,杨仪本为荆州刺史的主簿,后转投于镇守江陵的关羽麾下,关羽后又遣其入蜀中见刘备,那个时候刘备才刚刚得到益州不久。当时刘备与杨仪共论军国计策,政治得失,杨仪的回答令刘备甚为欣悦,故而便辟杨仪为左将军兵曹掾,其同样颇得诸葛亮的赏识。

后刘备称帝,诸葛亮被封为丞相,杨仪便被迁为相府长史,长史这个职务乃是府中百官之长,相当于诸葛亮当年在左将军府下的担当的角色,由此可见诸葛亮对杨仪之器重。

能得诸葛亮这般赏识,杨仪自然有几分能耐。

在探得魏军已扑向蒲坂东城的情报时,杨仪鉴于魏军新胜,来势汹汹,故而灵机一动,令全军尽藏于女墙之下,以营造出一副浑然不觉敌人来临的假象。

显然,魏军被骗了。

一万魏军汹汹而来,在第一道朝霞升起之时杀到蒲坂东城之下。

借着黎明的曙光,曹操远眺向数里之外的蒲坂东城,遥见城头旗帜零乱,看不见多少巡城之兵,而刚刚打开的城门口,似有几个零星的身影在晃来晃去,应该是在打扫道路。

“陛下,贼军毫无察觉,真是天助我大魏啊”许仪拨马而来,兴奋的叫道。

曹操面露得意之色,奋然拔出宝剑,高声喝道:“传令全军开始攻城,先入敌城者封侯”

号令一下,许仪拨马向前,率领着三千先锋军轰然而出,向着全无防备的蒲坂城杀去。

尽管经过了一夜的奔行,士兵们已是疲惫不堪,但在重赏的激励下,他们鼓起全身的气力,呼喊着杀向敌城。

或许是因为天色初明,城头的巡逻军并未及时发现敌人的动向,待到他们惊恐的辩别出席卷而来的不是风尘,而是无数虎狼之敌时,却是为时已晚,魏军转眼已杀到护城河边。

眼瞧着敌人方才惊觉,吊桥不及放下,城门不及关闭,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成功的冲入城门,这个时候的许仪,两个眼珠都兴奋得通红,猛抽马鞭,一马当先的向着吊桥杀去。

就在尚有二十余步之时,突然之间,吊桥吱呀呀的迅速升起,原本敞开的城门也在眨眼间轰然关闭。

接着,随着一声炮响,空荡荡的城头一瞬间旗帜树起,人头尽现,无数森然的箭矢已虎视眈眈的瞄准了城下的敌人。

三千来势汹汹的魏军被阻于护城河前,冲势停止之后,本是杀意浓浓的魏卒,被这突然的变故所惊,很快便开始陷入惊惶之中,而主将许仪之时也有点不知所措,进退立时失据。

而在城上,杨仪则得意的冷视着城下渐乱的敌军,高声叫道:“奉大汉诸葛丞相之命,汉将杨仪已在此等候多时。”

城下的许仪,这个时候方才意识到,自己是中了汉军的计策。如今这三千的兵马,停滞于护城河前,岂非成了敌人的活靶子。

“中计了,撤,快撤”

情知中计的许仪一声大吼,自己拨马当先而退,三千魏军正不知所己,见得主将已退,便忙不迭的跟着掉头就逃。

“尔等远道而来,我杨仪怎能不尽些地主之谊呢,这些礼物你们就收下吧。”杨仪冷笑一声,挥剑喝道:“放箭”

鼓声骤起,箭如雨下。

在嗖嗖的破空声中,无数箭矢如飞蝗窜下,无情的蜇向那些背对而逃的敌人,在如此近距离下,箭射的杀伤力可想而知,故是第一轮的箭雨之下,便有两百多人倒下。

齐射之后,城头一千多汉国弓弩手像练习一样,随意的自由射击,几分钟后,当魏军仓惶的逃出有效射程之外时,城下已是尸横累累,近有七百魏军中箭倒下,当场毙命者近有五六百人,那些中箭未死的伤者,在尸堆中痛苦的爬行,进而成了汉军娱乐的靶子,在一片肆意的畅笑声中,被猫戏老鼠似的最终射死。

观战的曹操,此刻也是惊诧不已,他倒不是惊于己方所受到的伤亡打击,而是惊于汉国中竟然有人识破了贾诩的计策,如今应敌之法,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战败只是转眼之间的事,当曹操尚从惊诧中未回过神时,那两千多的败军已狼狈的逃还,至于先锋许仪更是身被数箭,所幸他甲胄深厚,虽中数箭却未伤及要害。

带着伤的许仪奔至御前,颤声道:“启禀陛下,汉国贼相诸葛亮有早有准备,派了一个叫杨仪的守城,臣无能,没能为陛下攻陷城池,请陛下治罪。”

曹操赶忙下马,将负伤的许仪扶起,和颜安慰道:“此战非你之罪,是诸葛亮那厮太守奸滑。既是贼军已有准备,就安营扎寨,先为你治伤再说吧。”

安慰守许仪,士气遭受打击的魏军只得徐徐东退。

曹操凝望着蒲坂城头飞扬的汉军旗帜,神色间尽是愤恨之色,咬牙喃喃道:“诸葛亮啊诸葛亮,朕总有一日,必取你项上人头以报今日之仇”

…………

邺城,十日之期已过九日,明天就是陈群约定的献城之期。

而本是胸有成竹的方绍,此刻却信心动摇,连日以来,他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晋阳方面的消息。

“大司马,晋阳来诏命了。”

王濬匆匆而至,脸上带着几分忧虑,方绍敏感的意识到,王濬带来的多半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濬将皇帝的诏书呈上,方绍展将开来一看,眉头渐渐的皱起。

“果然不出大司马所料,曹操真的是声东击西,已于前几日袭破河东郡。”案前的王濬感叹道。

诏书的前半部分说得是河东失陷,蒲坂危机,这一节方绍倒并不感到奇怪,反而令方绍意外的是诏书的后半截。

后半道诏书中,刘备声称已宣马超率幽州之军回往晋阳,以南下夺还河东,令庞统会同黄忠所部还镇幽州,而令方绍放弃攻打邺城,退守北部冀州。

想那马超远在幽州与辽东分界处,征战孤军顽抗之敌,从幽州南援河东,需当辗转千里之遥,诏令马超率军回援,本就不合救急之需。再则,马超与庞统共领征幽军团,既是诏令回援,却为何只令马超领军南归,却不诏还庞统?

按照方绍的预料,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刘备的决策应该首先是放弃攻邺,令离晋阳最近的方绍率全师迅速退回晋阳,再南夺河东。同时,令征冀东的黄忠所部镇守新得冀州诸郡,令马超与庞统继续镇抚幽州,防备北面诸胡以及西面辽东公孙氏的趁乱而入。

然而,刘备的诏命却是完全出乎于方绍的意料。

见得方绍一脸的困惑,王濬便道:“大司马,你是否对陛下的这道诏命有所疑虑?”

方绍微微点头:“士治你也觉得有点奇怪吧,这道诏命实在是不像出自于陛下之手啊。”

王濬略一沉吟,低声道:“大司马,恕濬妄加猜测,如今随同陛下留守晋阳的诸官,以吴将军和黄将军为首,而陛下又身染重病,此刻究竟怎样还尚未可知,至于这道诏书,我只怕……”

王濬并没有把话说尽,但这已经足够了,听其之词,方绍的表情猛然间一变,心头顿时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诏命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诏命

“你是说,这一道诏命,并非陛下本意,很可能是有人暗中操纵不成?”方绍嗓音有些沙哑,连日来的忧心令他身体状态有所疲惫。

“陛下久经战阵,什么样的阵势没有经历过,濬万不敢相信陛下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若不是陛下本意如此,这道诏命却又明明是从晋阳发来,上面还确实盖有陛下的玺印,这又当如何解释?”王濬的表情沉静如水,但语气之中却含暗着某种焦虑。

方绍站起身来,踱步于帐中,他的脑子此刻就像是一台绞肉机,各种各样的情报和线索在其中被绞碎,蹂和,最后重新生成新的思路。

那一道诏命,分明是想把庞统、黄权、魏延,还有自己这等掌握着军队的荆州士人留在前线。

法正已死,马超就成了关陇士人的领袖,单诏其领军回晋阳的话,这就意味着,在皇帝的身边从文到武基本上全被关陇士人所把持。

如果他们夺还河东,再回往长安,那么兵力空虚的京师中,马超那五万人兵马便将成为绝对性的军事力量,也就是说,皇帝、京师、诸王,还有在京的百官,以及前线大将家属,都将被关陇集团所控制,那样的话……

后面的推测令方绍不寒而慄,他不敢再想下去。

方绍很清楚,假设他们真的这般做了,绝对不是为了谋朝篡位,最终的目的,无非是想为刘山登位铺平道路,而若秦王刘山成为太子,并进一步成为大汉国的皇帝的话,那时必也将是荆州集团覆灭的开始。

只是,吴懿和黄权,他们有这个胆子吗?

记忆中,曾经的历史中,刘备立刘禅为太子时,吴懿、黄权等辈没有采取任何反对的手段。

那个时候,不是他们没有胆子,而是没有机会罢了。

现在却不同,种种机缘巧合才给他们创造出了这等绝佳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他们会放过吗?

不,他们应该很清楚,法正一死,关陇集团将再无用和平手段争夺朝中大权的机会,唯有用此非常手段,方才有一线希望。

如果换成是我的话,多半必会冒险一试,那么吴懿和黄权这二人,会有同样的选择吧。



方绍猛一击案,目光中尽是恼火,还有几分自责,他自责的是自己考虑欠周全,光想着怎么对付魏国,却忽略了汉国内部的隐患。

现在,荆州集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在这个时候,无论出于大局还是私利,他都必须站出来维护荆州集团的利益。

“黄、吴二人若是果有此心,就是自取灭亡”方绍咬牙骂道。

王濬克制着内心的波动,冷静分析道:“无论那二人是否有异心,但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司马,我们必须果断的采取相应的对策。”

“你有何良策,不妨说来听听。”方绍将目光转向了这个睿智的年轻人身上。

王濬沉吟片刻,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大司马速率大军回往晋阳,赶在骠骑将军到来之前将陛下从黄、吴二人手里解救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掌握主动,如果让骠骑将军抢先回往晋阳,以天子的名义发出诏命,那我们无论如何用事,都将陷入被动了。”

方绍点着头,表示赞同王濬的计策。

王濬却又叹道:“只可惜,邺城指日可下,若就此北归,可谓功亏一篑,实在是可惜。”

王濬有所遗憾,但方绍却经他这一提醒,忽然一下许多事都通了。

当初陈群密定下十日限城之期,方绍当时已经有所猜想,或许陈群对曹操尚抱有一线希望,所以才定下十日之期,其实仍是想再观望一段时间。而此刻听闻曹操奇袭河东成功的消息,以陈群那般老谋深算,权衡利弊之下必然会反悔,到时候自己若还信其之词的话,多半会中其诡计。

想通了这些,方绍便淡淡笑道:“无所谓了,今日事有不济,来年再来攻取便是。”

王濬感慨过后,脸上忽又有几分凝重:“大司马,我们先前的诸般计议,都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之上,倘若那道诏命真的是陛下所下,而大司马却不遵诏命,将大军反回晋阳,介时却又将如何向陛下解释?我只怕大司马本是一番好意,到时候却反而引得君王疑忌。”

王濬这下才说到了重点,与方绍联系最紧密的重点。

国之重臣不遵皇命,率大军浩浩荡荡的“杀”至御驾所在,这可是身为君王者最为忌讳之事,纵然你有千万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纵然君王表面上会对你的“顾全大局”之举大加赞扬,但你在君王心中其实已埋下了疑忌的种子。

伴君如伴虎,如果老虎对你已经有了注意,别说是你的权力地位,就是身家性命也有危急。

‘你妹的,这件事可真是棘手啊’

王濬的顾虑,方绍当然想到过,可是,玩政治不可能不冒风险,权衡再三之下,他别无选择。

“唉,我也是身不由己呀,为了大局设想,我只能冒险一试了。”方绍显得有点无奈。

三天之后,晋阳。

天色已黑,晋阳的行宫之中却是灯火通明。

寝宫中的御榻上,刘备斜依在枕上,神色时而清醒时而呆滞,摊在胸前的手不停的哆嗦着,那是前番昏迷所留下的后遗症。

此刻的刘备,俨然已是一个病重垂危的老朽,身上的英雄之气早已消散全无。

即使是病成这样,刘备也不得不强撑着身体,处理着各地发来的奏章,而吴懿则在旁边为他念那一道道的奏章,并根据刘备的口述代为批示。

作为刘备的大舅哥,吴懿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受到刘备的信任也是理所当然的。

静听着奏章的刘备眼珠子晃了一晃,神情又变得呆滞起来,吴懿知道时机又到了,于是他将手中的奏章放下,换上了另一道奏章。

那是一道委任的诏命,关于前线各军的一系列军事调动,以及并州与雍州的一部分郡守调动,当然,其中的所有内容都对秦益集团极为有利。

刘备呆呆的听着,其实在现在的状态下,他根本就听不清吴懿在说些什么,而吴懿在念到一些关键字时,也故意的压低声音,以含糊其意。

念完之后,吴懿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这道诏命事关国本,应该赶快发出才是。”

迷迷糊糊的刘备只能以“嗯嗯”来回应,吴懿嘴角闪过一抹得意,便将那道诏命捧在刘备而前,扶着刘备颤抖不止的手,用玉玺在诏命上轻轻按下。

又一个“阴谋”得逞,吴懿暗松了口气,趁着刘备尚处于呆滞之时,准备再念几道早就准备好的有利于己的诏命。

正在这时,内侍进入,言大臣黄权在寝宫之外,有紧急之事要与吴懿商量。

刘备控制在自己手中,那些拟好的诏命早晚都可以发出,所以吴懿也没急于一时,便令侍婢们服伺刘备先休息,吴懿便带着那些盖了玉玺和未盖玉玺的奏章而去,免得刘备清醒的时候看出什么破绽。

出得寝宫之外,黄权匆匆上前,焦虑道:“子远,出事了,城中魏国余党突然造反作乱了”

吴懿先是一怔,随后不屑道:“一些苟且之徒而已,公衡何需大惊小怪,派兵将作乱者尽数镇杀便是。”

黄权忧惧道:“现在天色已黑,城中到处是叫嚣作乱之声,根本搞不清楚有多少乱党,现下晋阳城中兵马不过四千,只怕不够用啊,不若速调就近的郡县之兵前来平乱吧。”

“绝对不行”吴懿断然的否定,正色道:“这样关键的时刻,我们必须保证晋阳城中全部是我们的军队,如果调外郡之兵前来,若是心怀不轨,咱们岂非自引祸端。我料想乱党只是虚张声势而已,根本不足为惧,咱们千万不可乱了阵脚。”

听得吴懿之词,黄权只好叹道:“好吧,那我速去安排平乱,子远你就守好行宫,千万莫让乱党有机可趁。”

…………

安乡,此地距榆次县约一百里,距晋阳约两百里。

马谡统领的两万兵马于几天前匆匆的赶到了这里,本来是奉了方绍之命,经由晋阳增援河东郡,但兵马抵达安乡后不久,晋阳方面便传来了诏命,令马谡不得再前进一步,全军就地折回,与左司马会合去守北冀州。

马谡也是个聪明人,他敏感的意识到这封诏命中可能有问题,所以便未曾马超奉诏折回,而是就地安营,以暂时休整为名逗留于安乡。

果然,就在马谡派人去往晋阳打探消息的同时,方绍的密令也迅速的到达。

方绍以左大司马的名义,向马谡解释了天子目前可能被权臣架空的危险,令他不必顾虑诏命,继续开进并控制住晋阳城。

方绍的猜测与马谡不谋而合,但这道诏命却着实令马谡感到为难。

理论上,皇帝的诏命上有玺印,自己当遵皇命而行,但现下大司马的命令又至,要自己不必理会诏命。

若是果如方绍所料的那般,那么自己此番前往晋阳,不但对为荆襄集团立了大功,而且还捞到了救驾之劳。倘若猜错了的话,自己这般举动,岂非形同谋反,到时候这罪名不得全由自己来背

这真是名符其实的两难。

人有时候就是身不由己,最终马谡选择了遵从本集团的利益,他决定依照方绍的密令行事。

不过,聪明的马谡可不是愣头青,他想出了一条令自己摆脱干系的妙计。

第三百九十五章 孟子度

晋阳的叛乱只持续了一夜,当天色将明,官兵四处出动开始展开大规模的平叛行动时,他们惊奇的发砚,叛贼全都不见了

仿佛昨天晚上一夜天吵大闹,四处放火的勾当,全部都是鬼魂干的一样,等到天一亮时,那些捣乱的鬼魂被太阳一照,都变成了烟气随风而散了一般。

消息报入皇宫,吴懿和黄权都十分惊诧不解,为了确保稳妥,黄权仍率兵继续挨家挨户的搜捕,从早上忙到午后,但始终都没找出什么可疑人物。

正当黄权纳闷之时,亲信飞马而来,将一个极为震惊的消息告知于他:绥远将军马缓突然率兵闯入晋阳,此时已占据了东门。

,马缓,他不是尚在安乡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晋阳”

黄权吃惊不小,急是率军赶赴东门,当他赶到之时,东门一线已被马缓的兵马牢牢据住。

马缓军的举动令黄权顿生疑心,于是他率军正对东门列阵,喝令东门的军队迅速的退去城外,不过这支新来之军却把黄权这左将军的话当作是放屁,置之不理。

黄权愤怒之下,便又喝令马缓前来见他。

过不多时,对阵的骑兵犹如浪开,中央处马缓纵马而出,止步于阵前五步之地,在马上拱手一礼,笑道:不知左将军召见末将有何要事?”

黄权勒马上前,厉声质问道:“马幼常,陛下诏令你还军河北,你不但公然违抗圣命,而且还率兵直闯御驾所在,你到底居心何在?”

马缓一脸的淡然,平静的解释道:“左将军误会了,末将岂敢违背圣命呢。只是末将正准备折返回河北时,忽然得到晋阳方面的求救,说是城中发生叛乱,陛下危急,所以末将便率轻骑连夜倍道而行赶来平叛,左将军,不知叛贼何在,让末将去杀光他们吧

马缓以平叛为由率军前来,理由是无懈可击,黄权没办法再挑刺。

不过,黄权也不是蠢货,想那安乡距晋阳少说也有几百里地之远,就算昨夜叛乱一开始就有人去搬救兵,这一来一回至少也得一两天的功夫,可马缓却花了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赶至晋阳,难道他的军队长了翅膀不成。

想到此节漏洞,黄权顿生狐疑,便讽刺道:6,马将军,叛乱昨夜才发生,你午后就赶到了晋阳,你这脚程还真够快的呀。”

黄权的口气中明显有讽意,马谩焉能听不出来,不过,眼下人家是左将军,地位尊祟,自己不过是一名奉命行事的小角色罢了,何必计较一时的不痛快。

于是,马缓的表情反而愈加的和善,一本正经道:6,陛下有难,国家有危,马缓闻知是心急如焚,自然不敢擅有迟顿,故而连夜快马赶来,左将,末将没有来迟吧。

明知马缓是在狡辩,黄权也不便揭穿,只得冷笑一声:“马将军忠心为国,实在令人威动。只是你还是来迟一步,叛贼已经被我扑灭,现下晋阳已经无事,你就速速起程回河北吧。”

黄权这是想把马缓支走,马缓早有所料,当下便道:“陛下的安危最重要,叛贼乱虽然被扑灭,但叛贼多半尚未尽数捕杀,末将以为谨慎起见,末将还是应该多留几天,直到确信晋阳无虑才是。”

,这小子是想故意找借口想赖着不走么?,

黄权困惑更生,遂皱眉道:(,叛乱既已扑灭,区区几个漏网之鱼何足惧哉,有本将就足够了,你还是依诏速速退回河北吧,前线正需要你的兵马。”

话音未落,忽然一骑飞奔而至,叫道:

“左将军,城北突然起火,似乎又有叛贼作乱

一语未罢,又一骑飞奔前来,同样惊叫道:6,城西起火,反贼叫嚣着要攻打行宫。”

同一时间,两处同时生乱,不由得令黄权吃了一惊。

这时,马缓却暗自有些得意,忙道:6,左将军,看来反贼的势力尚众,我们不能小觑呀,先不多说,我们速速发兵平叛去吧。”

马缓也不多跟黄权说,转身即回阵中,张罗着调动兵马赶赴叛乱的现场。

黄权无奈,只得暂时放下支走马缓的想法,率军匆匆而去。

城头上,遥望着黄权和他的几千兵马退去,马缓暗松了一口气,遂向左右道:(,速去传令给后队大军,令他们加快行军,明早之务必赶到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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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如雪BUG

2楼

原来,晋阳城中所发生的一切,旨是马缓所策划的“阴谋“而已。

既是在没有(,诏命”的情况下,擅自率军回晋阳,那就必须要一个合理的充分的理由。

所以,当日马缓密派心腹潜入晋阳,入夜之时四处呐喊放火,制造出一副叛乱四起的假象。而借着平叛为名,马缓便可堂而皇之的赶赴晋阳。

为了以迅雷之势进入晋阳,马缓令两万步军随后而行,自己则亲率千余骑兵星夜赶赴,在东门偏向于荆州集团的守将配合下,顺利的进入晋阳,并占据了东门这个立足点。尽管马缓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暂时“赖“在晋阳不走,但很显然,通过黄权今天的表现来看,此人对自己的举动多半已有了怀疑,而晋阳城中尚有兵四五千,倘若在这个时候,黄权等人突然撕破脸皮,发兵强攻,自己这一千人马可未必抵挡得住。

到时候,一旦被逐出城外,那黄权等辈就可以凭借着晋阳城据守,直到马超率领着征幽军团赶到,那个时候,秦益集团手中有兵又有皇帝,即使方绍率大军赶到也将无济于事。

却说黄权没有支走马缓,而当他率军赶赴叛乱砚场时,又是没抓到半个叛贼的影子,这时,黄权已经开始意识到,这一连串“所谓”

的叛乱事件,很有可能跟马缓的突然到来有关联。

想到此节,黄权便急着入宫去见吴懿,相见之后,将马缓的忽至,以及自己的担忧尽数道来。

吴懿听罢,神色亦是警觉起来,(,马缓乃方中正和诸葛孔明的亲信,此人率兵忽至,多半是奉了方中正的命令,看来他已经有所怀疑了。”

黄权神色一变,急道:“即是如此,那就让我率军将马缓逐出城外,咱们据城而守,就算那方绍率前线之军杀来又能如何,只要我们等到孟起的兵马到了,则大事可成矣。“吴懿陷入了沉思之中,脑子飞转,权衡着各方利害,半晌之后,说道:“若是此时与其撕破脸皮,便正好给了他尽起两万兵马攻打我们的借口,这个时候还不是翻脸的时候呀。”

黄权皱眉道:“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吴懿道:“陛下在我们这里,量那马缓也不敢轻举妄动,我琢磨着他忽至晋阳,无非是想挨到方中正回军。咱们这就给井陛的孟子度发一封密信,若是方中正率军西师,则令他把守关城,不放其入关。待到孟起大军到后,马缓若是归顺则罢,不然再击破也是易如反掌。”

“嗯,如此也算稳妥,孟子度乃孝直至交,有其把守井陛,料想纵是那方中正也无可奈何。”

黄权赞同吴懿的计划,当夜,一道密书便由晋阳而出,直奔并州东边雄关井经。

当晋阳风云变换之时,方绍已率领着大军北归。

由于担心最后要与马超的兵马起冲突,方绍决定将前线的七八万大军尽数带往晋阳,考虑到撤军之后,北部冀州就只余下黄忠所部五万兵马,而以五万兵马守御如此宽阔的地域,显然是不够的,所以,方绍只能将防线收缩至北部幽冀的边境地带,将之前攻取的几个冀州之郡放弃。

不过,在此之前,方绍已下令将弃郡所在的二十多万百姓尽数北迁,留给魏国的也只不过是人去楼空的空城而已。

在吴懿的密集送抵井陲的第二天,方绍的大军也开到离升陲三十余里之地。

此时,魏延、王平、姜维、邓艾、王潜、关兴等皆聚于方绍帐中,一帮荆州集团的将领们共商如何过井陲之事。

6,听闻这位孟子度乃法孝直司马的故交,当年迎陛下入蜀的事件中,便有此人参与在内。此人既是关陇士人的核心之一,想必不会轻易放我们过关,大司马,依我之见,咱们也不用多想,不如突袭升陛,趁其不备拿下此关再说。”

姜维提了一个比较激进的计划,不过,方绍却不太赞成。

方绍将目光转向了魏延,笑道:“文长,你以为如何呢?”

魏延沉默了半晌,不紧不慢道:(,井陲雄关,强攻一时片刻未必能下。我倒以为,不妨先礼后兵,可先向子度写一封信,陈明利害,让他开关放我们入内,若其不从的话,再强攻不迟。”

姜维反对道:“孟子度乃关陇士人中的核人心物,到了这般地步,他如何会放我们入关呢。”

魏延抚须而笑,一脸的自信:“我与孟子度曾在东三郡共事多年,此人的性情我最了解。这个人说好听点就是识时务者,说不好听点就是轻于去就,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今天是关陇士人的核心成员,明天就可以成为他们的死敌。”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 贪婪

魏延对孟达的评价是相当的不高,不过,这也正符合孟达在方绍心中的印象。

历史上,此人先叛刘璋,后叛刘备,再叛曹丕,比号称“三姓家奴”的吕布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一次叛刘璋,叛就叛吧,还主动的勾引刘备人川,出卖自己1日主的基业。

第二次叛刘备,叛就叛吧,还带着魏兵反戈一击,将汉国的东三郡夺走。

至于第三次就更不用说了,当年降魏之后,曹丕待孟达可为荣宠之至,可是曹丕一死,孟达就跟诸葛亮眉来眼去,意图再叛魏归汉,结果事迹败露才人头落地。

在这个纷乱的事代,人臣择主而事的例子虽然也很多,但像孟达这样的例子却实在罕有。

这样一个人,方绍对他的印象能好到哪里去呢。

“嗯,文长言之有理,子度的为人确也如此,如今孝直已故,秦益士人江河日下,我想孟子度必也能看得出来,若是对他晓以利害,许以重诺,我不信他脑袋会转不过弯来。”

方绍定下了计议,目光转向众人:“若依文长之策,就需要一员能言善辩之人,前去井陉说服孟子度,不过此事需要冒一些风险,不知哪一位敢冒险一试。”

这个时候,众将便无人应声了,倒不是这些人胆小,而是与此等“羊入虎口”似的风险相比,他们宁愿挥戈沙场,刀口舔血还要好一些。

方绍见无人应声,神色便稍显不悦,目光如电一般在众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一人身上。

那是一个已过中年的男子,南阳新野人氏,是纯种的荆襄士人出身,原是刘璋1日臣,后归顺于刘备。因是此人性格正直、简单,不会修饰情绪,所以少有士人愿与之交往,因此年过半百,不过一郡之太守而已。

不过,方绍却深知此人之才,前番就曾推荐过他出使东吴,此番出征之际,又特向刘备举荐此人,请其随军出征,官任新得的冀州巨鹿太守,而今因北归,故也随军而行。

那人看出了方绍目光中的暗示之意,沉吟了片刻,遂里果断的站出班来,高声道:“若是大司马信得过,邓芝愿往井陉做一回说客。”

此人,正是邓芝邓伯苗。

方绍心中大喜,遂道:“难得伯茁有此勇气,好,那我就修书一封,伯苗带去井陉,向孟子度陈明利害,若成此大功,将来我在陛下面前必重重举荐。”

邓芝淡淡道:“芝本为国事,岂敢妄自居功,大司马言重了。”

邓芝声名不显,其名声莫说与魏延等宿将相比,就算是在场的姜维、邓艾等小将亦多有不如,这时慨然请战,众人便以为他有急于邀功之嫌,便多有对其不信不屑之意。

不过邓芝却丝毫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只从容的立于从人异样的注视之中,视众人于为无物。

方绍提起笔来,斟酌再三之后,遂是修书一封交于邓芝。邓芝带着这封方绍的亲笔信离营,当天傍晚抵达了井陉关。

诚如方绍所料,此时的孟达,正在为所面临的复杂局势所困扰。

南面邺城之战迟迟不见结果,后方的河东郡又被曹操所袭,晋阳的吴懿等已来信,向他暗示了正在进行的冒险,让他谨守井陉,阻止荆州士人掌握的大军入关,而在关东几十里外,方绍的近十万大军已经在前来的路上。

忽然之间,孟达发现自己被夹在了一场复杂的斗争的旋涡中央,无法自拔,无法避让。

正当孟达焦头烂额之时,忽闻邓芝前来求见。

’邓伯苗,此人不是方绍的人么?嗯,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孟达心里已经有了底,遂是宣请邓芝入关来见。

当邓芝从容的步人大堂之中时,发现孟达眉色肃然的端坐于上方,堂内两侧布满了刀斧森森的甲士,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邓芝与孟达也算刘璋时代起就共事过的同僚,他对孟达的为人也再了解不过,在邓芝看来,孟达打出的这排场,无非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当下邓芝毫无畏色,大步向前,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下官拜见平东将军。”

作为当年与法正密谋迎刘备入蜀的三主谋之一,已故的法正官任左大司马,算是位极人臣。

至于那个张松,因是刘备一向不喜此人奸滑的为人,故而只给了他一个虚衔,长久以来都冷藏不予以重任。此人郁郁而不得志,前几年索性以病为由辞官养老,刘备本就不喜张松,当即便应允。

孟达的性格虽然也有左右逢圆的一面,但毕竟还不像张松那样讨人厌,而且此人素有才华,刘备对其还是颇为重用。

早在刘备入蜀之时,就委任孟达为宜都太守,此地乃益州与荆州交界的要冲之地,可见刘备对其重用与信任。后北攻东三郡时,刘备原也想以孟达镇守东三郡,只是在方绍的暗中阻挠下,方才改派魏延镇守。

再到后来刘备称王称帝,尽管孟达在明面上的官职甚至不及黄权等辈,但实际上却一直被委以兵权,坐镇一方。譬如此番攻取河北,刘备便命孟达以平东将军的身份,兼任乐平太守,坐镇井陉这等战略要地。

只是当时方绍也未料到汉军会中贾诩之谋,刘备会突然身陷生死的边缘,最终导致如今的复杂形势,所以当时才没有阻挠刘备的此项任命,但没想到的是,刘备的这一任命,如今使得孟达成了一个关键性的人物。

面对着邓芝,孟达冷冷道:“你不镇守巨鹿,何故来此?”

邓芝抬起头来,答道:“左大司马已下令全军撤退,下官奉命随军而行。此番下官前来,亦是奉了方大司马之命,特来通传于将军,大司马不日将撤军入关,前去夺还河东郡,请将军开关放行。”

孟达哼了一声:“我可是听说陛下并未诏令大司马入关,而今大司马所为,岂不是违背皇命。”

“陛下给大司马的是一道密旨,目的就是为了迷惑魏国,所以将军才不知晓。”邓芝张口胡编,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诏书都是由晋阳发出来的,是否有这样一道密诏孟达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他很清楚邓芝是在说谎,但又无法揭穿。

孟达眼珠子转了几转,又道:“就算如此,但我未得陛下之诏,岂能擅自开关放你们入内。若是大司马想入关,还是先派人向晋阳请示,待我得到陛下的诏书之后,自然便会开关了。”

孟达当然是在故意为难,如果能从晋阳得到天子的诏命的话,方绍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派邓芝来做这说客。

邓芝听罢,陡然间神色一变,厉声道:

“陛下临行之前命,河北诸军尽受大司马节制,孟将军你也不例外。即使没有陛下的诏命,大司马亦有权临机处置,孟将军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阻挠,难不成你想造反不威?”

孟达岂料到邓芝忽然态度大变,言辞耿厉便罢,还给自己扣上了一个“造反”的大帽子。

孟达是又惊又怒,急喝道:“邓芝,你休要血口喷人,诬陷于本将!”

邓芝冷笑一声:“我何曾诬陷于你,我奉大司马之命前来下令于你,你非但不以礼相迎,还在这堂中布下这许多甲士,如同对付敌人一般,这不是想造反又想如何。”

邓芝是凭着坚信孟达不敢翻脸,所以才敢这般厉言斥责。

其实孟达也真的是不敢与方绍翻脸,毕竟关外有十余万的军队,自己这井陉关中只有区区不到三千的兵马,方绍有多大能耐他也知道,岂敢在决心未下之前就与之抗衡。

布下这些甲士,只不过是想吓唬一下邓芝,以增加谈判的筹码而已,岂料现下来使是个‘愣头青’,偏偏不为所惧,这下反而成了搬起石头砸自个儿的脚。

被邓芝这么一质责,孟达心思一转,忽然间哈哈大笑:“人言邓伯苗铁面无惧,果然是如此。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想试试传言是否为真而已,伯苗何必见怪。尔等还不退去!”

斥走了一千甲士之后,孟达亲自下阶,将邓芝迎于客座,苦笑道:“其实并非达有意为难方司马,只是达昨日刚刚接到晋阳来的诏命,严令达不许开关放方司马人内。而今方司马却偏要入关,达也很是为难呀。”

邓芝占得先机,表情遂也缓和一下,将怀中书信取出,双手奉上:“孟将军,这是大司马给将军的亲笔信,将军不妨先过目一下。”

孟达接过了那封信,拆将开来细细一看,脸上不禁流露出几分喜色。

那是一种贪婪的喜色,仿佛是天上掉下一块馅饼一样的喜色。

因为方绍在信上对孟达许以重诺,声称如果孟达放他人关,于国家将有再造之功。如今法孝直已亡,这左大司马的位子天子定会给他方绍,介时,他必会联合诸葛亮、庞统等人向天子上书,推荐他孟达担当空缺出来的右大司马之职。

右大司马,对自己来说,可谓是一夜飞天啊。

此时的孟达,不禁有点动心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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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最后通碟

如果老子把你挡在这里,吴懿他们大事成功了,老子照样居功至伟,可以堂而皇之的以秦益集团头脑之一的身份当上大司马。

而若是帮了你方绍,就等于背叛了秦益集团,至于你许下的那个什么右大司马的好处,到时候能不能给予还要看你的脸色。

如此算来的话,投向你的话似乎还划不来啊。

孟达眼珠子转来转去,神色亦是一会一个变,邓芝自然猜得出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下官在想,晋阳发生的那些事,未必是所有人都赞成的吧,孟将军也该有自己的主见才是,何必事事都任别人摆布,倘若事有不济,岂非自己受到牵连。”

邓芝的意思是,尽管吴懿黄权等是秦益士人的领导层人物,但如今法正已亡,秦益士人集团其实已然分裂,吴黄二人的所作所为,并不能代表所有秦益士人的心意与利益,他孟达的转向,同样也并不代表着他就背叛了秦益士人。

邓芝的话打动了孟达,其实就他个人而论,对于吴黄二人的所为,打心眼里还是有一层不满的。

因为这样大的事情,吴黄二人竟然根本没有与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主,事后演变到这般局面时,仍没有及时的听取自己的意见与主张,而单只是修书一封,以一种命令式的语气命自己守住井陉关,不放方绍等入关,俨然自己只是秦益士人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听凭他们的决断行事就行了。

如果是换作法正这样指使自己也就罢了,但换成吴黄二人,孟达心里就有着不服之心。

“晋阳那二人,原本就是刘璋的旧部,是为益州士人,当年孟将军与法司马共迎陛下入蜀之时,那二人一直都持反对态度。而陛下入蜀之后,那二人见木已成舟,为了本身的利益,方才假意的孟将军等站在一起。孟将军想想看,如果身为益州士人的他们得了势之后,真的会诚心诚意的与孟将军分享这胜利的果实吗?”

邓芝见孟达表情有所变化,便知他心里边已经在徘徊,于是便不失时机的继续挑拨他与黄吴二人的关系。

抛开立场,凭心而论,邓芝所言之词倒并不是没有道理。

孟达思了片刻,忽然间呵呵一笑:“伯苗所说的这些,我都听不太懂啊,我只知道如今陛下身在晋阳,对那二人是言听计从,如今晋阳已俨然成了大汉国的中纽,何况,马孟起将军已在从幽州到晋阳的路上,一旦他的大军抵达晋阳,嘿嘿,大局已定啊。”

“哈哈——”邓芝忽然也大笑起来,笑得比孟达还要高吭,笑声中还带有几分讽意。

孟达的脸色微微一沉,不悦道:“不知伯苗你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得不是事实吗?”

邓芝敛容道:“下官只是觉得,孟将军现下谈大局已定,是不是为时尚早了吧。”

孟达一怔:“此话怎讲?”

邓芝抚须得意道:“晋阳的局势,其实早就有方司马的掌握之中,孟将军不要忘了,马幼常的两万兵马已在井陉以西,孟将军难道以为,方司马安排下的这颗棋子会无所作为吗?”

邓芝之词陡然间提醒了孟达,如今在晋阳,黄吴二人手中所掌握的兵马不过四千,可以说,马谡的两万兵马,在整个并州都将是一支拥有着绝对优势的兵马,如果马谡有所行动的话,黄吴二人以四千兵马究竟能否应对得了,还确是一个未知数。

孟达心中的天平,这个时候越发的开始倾斜了,心中暗暗抱怨:“这个黄权和吴懿果然是平庸之辈,做事这般不细心,如果早些与我商议的话,我必不会放马谡的兵马过境,现下可好,看来局面有些棘手啊!”

几番叫苦之后,孟达忽然想起什么,神态又变得自若起来,微微笑道:“诚然方司马算计深远,不过,我也反问一句,就算那个马幼常手握两万兵马,可是他敢擅自用强吗?莫非他就不怕背上一个谋逆的罪名吗?”

孟达的心思还是很细的,要知道,尽管刘备极有可能对吴黄二人是言听计从,但究竟是被迫挟从,还是因其身患重病,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被那二人忽悠。

但无论是哪一条原因,如果马谡擅自发兵攻打吴黄二人,那便有可能危及天子的安危,若是稍有个差池,不但马谡要背负罪名,就连本来是占有大义的荆州集团,也要失去义理所在。

毕竟,无论你有怎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伤及天子才是罪不容诛的头等大罪。

狡猾的孟达让邓芝很蛋疼,他故作自信的又哈哈大笑了一番,方才道:“马幼常已得方司马的密令,自然有临机处置的妙策,孟将军不必为他担心。现下孟将军该担心的是自己才对,如今大司马亲率十余万精兵,就在关外不远,如果孟将军执意不肯放这十万精兵过关的话,恐怕这些归乡心切的将士可不会轻易就范。”

邓芝这是开始赤果果的武力威胁了,几句话令孟达脸色刷的一变,很显然,对孟达这种人而言,武力逼迫反而会更有效果一些。

孟达脑子一转,赶紧打了个哈哈,一脸苦逼相的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岂能旦昔之间就做决定的,还望能给几天思考的时间。”

邓芝马上问道:“不知孟将军要思考多久?”

孟达顿了一顿,伸出了手掌:“用不了多久,五天足矣。”

邓芝冷笑一声:“五天太多了,方司马临行前有吩咐,如果孟将军要思考,最多只能缓两天,两天之后若是孟将军还没有想通,那就只好各安天命了。”

邓芝很冷酷的下了最后通碟,一副无可更改的样子。

面对着邓芝的有些倨傲的态度,孟达却只能当作视而不见,叹道:“好吧,两天就两天。”

却说邓芝在完成了说客的任务之后,当晚便回到大营。

在将孟达的两日之期说了之后,众将多认为孟达这是在故意拖延,认为不该听信其言,立刻对井陉关展开强攻。

“孟达之兵虽只数千,但井陉关易守难攻,想在短时间内破关不是易事。而今晋阳的形势瞬息万变,我军的粮草也支撑不了多久,只怕我们是拖不起呀。”

忧心忡忡的是王濬,但他倒不是不赞成攻打井陉,只是对于短时间内攻下其关没有信心。

这时,邓芝却道:“依下官之见,孟达之所以要两日之期,就是想再打探一下晋阳的局势,他对马幼常一军看来是十分的忌惮,我们倒不妨等他两日,让他彻底的死心也好。”

方绍当初之所以选中马谡,令其率军回往并州,就是出于对马谡临机决断能力的信任,如今晋阳生变,以他的那份谋略,应该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深思半晌,方绍遂道:“好吧,那我们就再等两天。不过这两天也不能让孟达安生,传令给各军,逼城下寨,各军营造出一副准备大举攻关的阵势,作为对孟达的震慑。”

…………

在送走邓芝的当晚,孟达便急派人赶往晋阳,试图打探到马谡军最近的消息,以此来做为他该倒向哪一派的根据。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过,在这两天里孟达过得非常的不踏实。

城外的方绍军团逼城下寨,准备着大举攻城,方绍甚至还将一百多门神威炮架到了关城门口来耀武扬威,关城中的守军是人心惶惶。

两天之后,探马归来,带回来了一个令孟达震惊不已的消息。

按照孟达所想,如果说马谡只将兵马进驻晋阳,却一直都按兵不动,那就证明他怀有顾虑,不敢擅自用强,这样的话,吴黄二人成功的机率就大大增加,那自己就死守关城,不令方绍军团入关。

如果马谡对黄吴发动进攻的话,那就视战局的情况而定,若是马谡占有上风,则果断倒向城外方绍,若是马谡久攻内城不下,便坚守井陉,以待马超的幽州兵团赶到。

不过,马谡的举动,恰恰出乎了孟达的两种考虑。

占据东门的马谡前没有将全部兵马开到晋阳,他投入到晋阳的兵力只有一万,另外一万人马,却被他派往并州北部,于前日占据了雁门关。

雁门关乃晋阳北部的锁钥,是晋北通往晋中的必经之路,其关之险要,远胜于井陉。马超军团此时已抵达晋北的中山国,若想经由雁门郡南下晋阳,就必须经过雁门郡。

马谡抢先一步占据此郡,这就意味着马超南下的路线被阻。纵使马超之强,想以五万兵马攻破一万兵镇守的雁门雄关,这个难度远远要高于方绍军团攻破井陉。

在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孟达不得不承认,方绍的谋略就算是黄吴二人加起来也远远不及,自己若还顽固不化,无异于飞蛾扑火。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啊……”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反戈一击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反戈一击

黎明时分,井陉关城门大开,孟达下关出城,望着城外大营而来,身边却只带着三五个随从。

此时,大营营门亦是大开,方绍则在几百名甲士,以亦诸将的环护下,亦由大营而出,前往迎接孟达。

出营未及百步便瞧见了孟达的身影,几骑飞奔而来,转眼已至近前。

孟达见着方绍,赶紧滚鞍下马,几步奔上前来,拱手施礼:“达见过方大司马。”

此时的方绍也早下马相迎,忙是将屈身的孟达扶起,笑呵呵道:“子度,许久不见,你可是风采依旧啊。”

方绍这和善的态度让孟达心中愈安,便也笑道:“方司马取笑了,这些年老得很快,哪里还有什么风采。”

二人磨磨叽叽的说了一通无聊的家常话,仿佛是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至于之前明枪暗枪的那回事,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

方绍携着孟达一齐入关,魏延等诸将则率军入城,各按计划接手井陉关的防务。很显然孟达是报着一颗合作的诚心,这接手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枝节。

关城议事大厅中,落坐已毕,方绍才将一路的扯淡话题渐渐转入正道。

“子度,我与晋阳的通信断了多时,你可知现下那里的情况如何了?”

虽有井陉关想隔,但关城西东的联络,尚有不少山间小道可走,方绍说通信断了明显是假。

明知如此,孟达却是不敢稍有隐瞒,忙道:“马幼常已经据住雁门,幽州兵马断难南下。至于晋阳,那二人手里的兵马不过四千,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要大司马的大军一到,风波自可平息。”

尽管尚有小道可以通信,但辗转之故,方绍此时尚未收到马谡送来的信息,直到听到孟达亲口之言时,方绍才明白为何孟达会乖乖的选择合作。

‘这个马幼常,果然没辜负我的信任,竟是想出此等临机之策,嘿嘿,我想那吴懿和黄权二人,此刻怕已是一副苦逼相了吧。’

方绍心中暗赞马谡,脸上微微流露得意之色。

旁边王平道:“既是如此,大司马,那我们不如此时就发兵赶往晋阳,早到一日国家就可以早一日从危境中脱离。”

未等方绍开口,孟达慨然道:“此事何须大司马劳顿,请大司马令达率一军径往晋阳,料那二人必然肝胆俱裂,立时束手就范。”

孟达的慨然请战,着实令方绍有点吃惊。

要说先前孟达的开城合作有被形势所迫,被逼无奈的原因的话,那如今他这主动的请战,要与旧党公然翻脸,则是完全的出于心甘情愿,立场变化得如此之快,如何能不叫人意外。

不过方绍旋即猜到了孟达的用意。

既然开关倒向荆州派这一边是被逼无奈,那就算不得什么功劳,但若亲自率军去往晋阳,将天子从黄吴二人手中解救出来,那便是大功一件,如此一来,不但用实际行动抹干净了黄吴二人的干系,而且还能为自己在将来新的政治格局中挣得几分给力的政治筹码,毕竟,救驾之功可是一件极有份量的政治筹码。

一举两得啊,孟达啊孟啊,你可真是会算计。

想明了此点,方绍心中暗笑,嘴上却很痛快的说道:“太好了,既有子度出马,何愁大事不成,那我就拨给子度五千精兵,你即日起程赶往晋阳救驾去吧。”

孟达大喜,当即表示绝不负方绍之信任,遂是匆匆而去,准备发兵之事。

待孟达走后,姜维忙道:“大司马,此人的归顺原非本意,倘若令其领兵而去,与晋阳那帮人会合,只怕会有变呀。”

方绍胸成有竹道:“孟达若有二心,他就不会放我们过井陉关了,他请军前去,无非是想立功而已。黄吴二人若是见到孟达反戈一击,必是大为惊恐,多半会束手就擒,如此的话,也省得担心用强伤及陛下安危,既是如此,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由他而去了便是。”

众人这才体会到方绍的心思缜密,尽皆叹服。

虽说如此,但方绍对姜维的提醒也不能置若罔闻,遂道:“伯约的顾虑也有道理,这样吧,你就同孟达一同前往晋阳,名义上做为孟达的副将,暗中却好好的给我监视着他,若是他敢有所异心,就一不做,干不休——”

方绍把手横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姜维当即会意:“我明白了,大司马放心,我会看好孟达的。”

当天,在方绍的十余万大军入井陉关的同时,孟达与姜维则率五千精兵,星夜兼程的先行赶往晋阳。

…………

晋阳城。

“公衡,近些天来,陛下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糊涂的时间则越来越短,恐怕有神智完全恢复的征兆啊,这对我们很不利呀。”吴懿焦虑的说道。

“事已至此,就算陛下彻底恢复又如何,我真正担心的并不在此。”黄权冷冷道,将目光转向了地图北面,“我担心的是这个马谡,想不到这厮如此狡猾,不敢攻内城,却抢先夺占了雁门关,如此一来马孟起的大军就无法南下,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黄权的顾虑,吴懿又何尝不知呢,只得叹道:“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井陉关的孟子度能够多阻挡方绍的大军一些时日,还要希望孟起能抢先一步攻破雁门,只要他能先一步赶到晋阳,那主动权就还掌握在我……”

吴懿尚未说完,忽然亲兵匆匆奔来,惶急的报道:“启禀两位将军,孟将军的兵马到了,正在内城外叫门呢。”

那二人大吃一惊,黄权惊异道:“子度不在井陉坚守,怎么会突然来到晋阳,莫非井陉关已经被攻陷了不成?”

吴懿亦吃惊道:“不可能吧,井陉关险要无比,子度又颇知兵法,岂能这么快就被攻破。”

黄权满腹惊惑,只得道:“不管如何,先去看看吧。”

二人怀着满腔的惊惑赶到内城南门,登城一看,却见孟达和他的数千兵马正耀武扬威的列阵城,左右护持之将,竟然一个是姜维,另一个是马谡。

见得此状,那二人猛然大悟,神色刷的大变,整个人都僵成了冰块。

“难道说,子度竟然……竟然倒向了方绍不成?”半晌之后,黄权艰难的叫道。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子度怎么可能……”吴懿的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脸上尽是震惊与迷茫。

他二人的震惊难以置信也是惊有可愿的,毕竟,法正、张松、孟达,此三人可是当年关陇集团的三人领导集团,在法正去世后,尽管马超的官职最高,但实际上孟达的号召力与在关陇集团中的名望,还要高出马超一筹。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关系到整个集团未来的事变中,竟然不可思议的倒向了他们的对手,这如何能叫人相信。

当然,孟达的权衡与考虑,吴黄二人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见得那二人上城之后,孟达单骑奔至城前,高声道:“公衡、子远何在?”

黄权面带着怒色,向城下叫道:“孟子度,你为何如此?”

孟达叹息一声,正色道:“公衡,我孟达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公私分明,如今国家有难,大家正该齐心协力,共度难关才是,谁在这个时候不顾全大局,只贪得小利,我孟达第一个就不答应。”

孟达当着城内城外的众将士,将这一番大义凛然之词慷慨道来,俨然一副忠心为国的楷模之势。

城上那二人却听得咬牙切齿,孟达接着道:“如今方大司马的十万兵马已过井陉,正在赶往晋阳的路上。至于孟起的兵马,虽然也在赶着来救河东之危,但此刻多半在雁门有所耽搁,一时片刻怕是赶不来了,大势已定,何必再做那无意义之举。”

‘无耻之徒,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黄权怒从心起,当即便要下令弓弩手将孟达乱箭射死。

吴懿见状,急是将黄权拦住,沉声道:“公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若是将孟达杀了,那就等于断了所有的退路,我们的结局只有抄家灭族啊”

黄权神色一凛,一腔的怒气便不由得沉了下去。

城下的孟达接着叫道:“公衡、子度,我知道,你们此举也是出于为国之心,只不过是有欠考虑罢了,这一点方大司马也很清楚。方司马他说了,只要大家能以诚相待,各敛私心,那大家都还是同朝友僚,一切的过错,都可以既往不咎。”

尽管黄吴二人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气,但方绍也清楚,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关头,为了大局着想,就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妥让,如果非要赶尽杀绝的话,只会让这个国家陷入内乱之中不休不止,这样的话,曹操苏醒之前的魏国内乱,就是最好的镜子。

这是一种保证,也是最后的通碟。

城上那二人很清楚,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已经是大势已去。

选择死撑到底,那便是抄家灭族之祸,如果选择束手就范的话,或许还能得到保全。

那二沉吟良久,相视之际,皆是摇头一叹。

第三百九十九章 刘备的选择

第三百九十九章

刘备的选择

两天之后,方绍率大军抵达了晋阳。

晋阳的变乱已经结束,马谡和姜维的部队接管了晋阳的防务,吴黄二人的兵权业已被剥夺,并被软禁起来。

按照方绍的指示,除了“首罪”的二人被暂时软禁之外,其余参与到这场变乱的文武将士,俱各留其位,既往不咎。

方绍的宽容大度,安抚了惶惶的人心,晋阳城中的波澜迅速的平静下来。

入城之后,方绍直抵行宫,欲要先面见天子。

行宫中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了信任的部队,当初忠于黄吴的四千多将士,虽然并没有受到处分,但却被一一打散分解于各军之中。

“臣方绍拜见陛下。”直抵御前,方绍恭敬的行君臣之礼。

御榻上的刘备没有反应,方绍抬起头来,却见刘备正痴痴呆呆的望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嘴角边尚自淌着水口。

一代英杰,如今却是这般落魄,英雄寞路,果然是英雄寞路啊。

方绍心中感慨惋惜,既是刘备没有回应,方绍便自己站了起来,对左右的侍女询问刘备如何会变成这样,方才知道,原来当初在冀北分别之后,刘备的病情便越来越重,待到回往晋阳之后,便时常陷入这般痴痴呆呆,神智不清的状态,不过最近这种痴呆的病症似乎有所好转,只不过方绍来得不巧,这个时候的刘备刚从清醒状态进入痴呆状态。

方绍心中的疑团这才全部解开,总算才明白为何吴黄二人会有机可趁,试想若是刘备神智清醒的话,以其之英武明智,又如何会为吴黄二人所控。

这个时候,方绍微悬的心也彻底落了下来,既然刘备是在痴呆状态下才下的那些诏命,那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算是欺君罔上了。

刘备既是没有清醒,那方绍便只好自做主张,于是他便令王平率三万兵马,由晋阳南下去夺还河东。同时,方绍又下令雁门关之军撤还,令马超军团退还幽州,交由庞统代领,令马超自己前来晋阳御前面圣。

马超见大势已去,自不敢再度用强,但又心有畏惧,故借口幽州不稳,拒将兵马撤还而前来面圣,而庞统则南下赶往晋阳与方绍相见。

南面河东,曹操数度攻蒲坂不下,闻知王平大军将至,便明智的选择从河东郡撤还河内,回防邺城,因是王平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复了失地。

因是经了这一场变乱,前线粮草亦尽,方绍与庞统一商议,便下令三军尽撤。

二人经过商议,留魏延率军三万坐镇晋阳,都督并州军事,令王平率军两万坐镇冀北,都督巨鹿等冀北诸郡军事。因是马超借口驻于幽州不还,故而方庞二只能护送着刘备,率余下九万余大军回归长安。

与此同时,弘农张飞所部,汉中刘封所部,以及关羽的荆州军团,闻知天子还都,亦都纷纷撤军。

西线的战事就此结束。

至于东线,因是在彭城之战中,吕蒙所部大败于曹真,彭城之围解后,曹真率军直趋下邳,孙权畏于魏军骑兵,只得将兵马略退,依岸下寨。因此被围数月的下邳终于又和外界取得联系,获得了粮草的援助之后,城中摇摇欲坠之势得到了缓和。

在闻知汉军撤退之后,孙权意识到自己这边将要成为主战场,眼下军心士气已是强弩之末,孙权便只得选择撤归淮南,魏国徐州之危遂解。

大军还都已经是初夏之时,在将刘备送归皇宫之后,庞统、方绍便聚于诸葛亮府上。

“先生,亏得你心思缜密,事先派兵据住蒲坂津,若不然给曹操夺取此地,那咱们这二十几万的大军就要饿死在河北了。”方绍一开口就先赞诸葛亮。

诸葛亮摇扇而笑:“我也只是旁观者清而已。不过真没想到曹贼会突然醒过来,而且会屡出奇计,看来魏国气数未尽,灭魏尚需时日呀。”

“嘿,依我之见,此番东征的收获,远比灭魏要多得多。”庞统笑得很诡异。

那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旋即会意了庞统的意思。

庞统所指,自然是法正之死了。

站在刘备的角度,灭魏灭吴,一统天下兴复汉室才是核心利益。但在庞统看来,自身和荆州集团的利益才是最高利益,辅佐刘备夺取天下,只不是实现前者利益的手段而已。

法正一死,关陇集团衰落已成既成的实事,吴黄二人的最后挣扎的失败,便是最好的佐证,而荆州集团利益扩大化的道路上也少了一道重要的障碍,于庞统而言,这当然比灭魏所得的利益还要大。

“真没想到,吴黄二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差点就将国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呀。”方绍叹息道。

庞统冷哼一声:“当年若是早些打压关陇一系,也不会酿成今日之祸了,依我之见,这二人该当严惩,以震慑那些居心不良之徒。”

庞统建议采用强硬措施,不过,诸葛亮却有不同意见,他呵呵笑道:“士元你消消火,冷静下来想想,眼下的大汉国最需要的是稳定,若是真严惩那二人,只会令关陇益州的士吏们更加心怀不安呀。”

方绍也道:“先生言之有理,至于吴黄二人如何处置,我以为不如予以虚位,削其实权,令他们再无法兴风作浪便是。”

“哼,你们师徒二人就知道做好人,下次若再出现这样的变故就知道后悔了。”庞统抱怨着说道,虽然口气不满,但显然也是默认了他二人的处置方法。

诸葛亮笑着宽慰道:“往后我们加倍小心便是,不过我相信今后也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如今陛下大限将至,我看我们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促使陛下早立楚王为太子,将来只要楚王身登大宝,那我们荆州士人便将高枕无忧矣。”

诸葛亮将话题转入了重点,庞统神色一振,点着头道:“不错,照陛下目前的情形来势,说不定哪一天就不在了,若是不赶在这之前立下太子,将来只怕又要留下祸患。”

几人正议论之时,忽然宫中的眼线传来消息,说是天子今早忽然清醒过一个半个多时辰,在这点时间内,亲自拟定了一道诏书,诏书的内容既是给楚王刘泰赐婚,而婚配的对象则是车骑将军张飞的长女。

听到这个消息,三人均是微吃了一惊。

大堂之内,气氛突然沉寂下来,这三个大汉国的绝顶智谋之士,心中都在琢磨着刘备这一道赐婚诏的用意。

很快,这三颗智慧的头脑便得到了统一的答案:皇帝此举,自然是在为立楚王刘泰为太子做准备了。

做为大汉国武将集团的第二号人物,张飞在军队中的影响力自是极重,天子为刘泰结下这门亲事,自然是想在自己故去之后,张飞能够以国丈的身份,全心全意的辅佐幼帝。

“看来陛下自己也清楚自己时日无多,打算立楚王为太子了,他这是在为楚王继位铺路呢。”庞统第一个开口说道。

诸葛亮也面带欣慰:“翼德将军素来忠义,久居荆襄,也算半个荆襄士人,而且他虽出身武将,但对我们士人却一向礼敬,最可贵的是,翼德在军中虽是极有威望,但却鲜有参与政事,陛下选他来做国丈再明智不过了。”

这时,方绍却眉头微凝:“由让楚王与翼德将军结亲,于我们自然是有利的,不过,只怕有一人可能会很不高兴呀。”

那二人是何许人也,方绍区区几言,当然是一点就通。

庞统的神色也沉了下来,面带忧色道:“中正顾虑的是,这件事,只怕我们的大将军关云长是最不高兴的一个。”

这些年来,关羽一直都在为与刘备联姻做努力,他也曾多次的暗示刘备,想将关银屏嫁与刘泰为妻。而先前时,刘备都以刘泰年纪尚幼为由,委婉的推掉了这亲事。

不过,在关羽看来,以自己的地位,以自己跟刘备兄弟般的关系,两家的联姻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但是,如今刘备的这一决策,显然是出乎了关羽的意料。

刘备的顾忌,也是有其苦衷的。

张飞不过是一武将,而关羽则不同,他坐镇荆州近十年,不但掌握着近十万的强大的荆州军团,而且在治政上也颇有经验,而其坐镇之地,又是荆州派的老家,朝野上下处于机要的荆州藉士吏,多多少少都与关羽有所联系。

可以说,关羽是名符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手中所握有的权力,远非诸葛亮、方绍、庞统,亦或是张飞、马超等人可比的,如果再给关羽加上一个国丈的身份,那么整个大汉国中,将无人能够与之形成制衡。

两汉以来,外戚干政,君权旁落的例子比比皆是,深知其害的刘备,岂能没有顾虑。

所以,他才会在权衡再三之后,选择了张飞,这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第四百章 不放在眼里

第四百章

不放在眼里

呼呼,四百章了,不易啊。

———

三天之后,诸葛亮、方绍、庞统等一干重臣齐齐进宫,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的劝天子立楚王为太子。

本来皇帝赐婚于刘泰和张飞长女之事,可以说是已经明确的表明,皇帝是准备立楚王为嗣君了。不过,因为刘备的身体问题,诸葛亮担心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去了,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应该尽快确立大统才是。

所以,在方绍的带领下,十几名荆州系重臣共赴宫中,无论是劝也好,逼也罢,必得催促刘备尽快立嗣。

不过,当群臣进抵宫中之时,见到刘备之后,却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

原因很简单,刘备的病情突然于昨夜恶化,到得今明之时,整个人已病得神志不清,奄奄一息。御医们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办法稳定住刘备的身体,也就是说,刘备的大限之日似乎已经到来。

见得这般情形,群臣们都有点慌了,倒不是他们怕刘备去了,而是刘备还尚未立下太子,如果就这般去了,岂非比当年魏国曹操的昏迷不醒还严重。

“诸位莫慌,且稍待片刻。”

诸葛亮安抚过众人,独自走向御榻之前,伏在刘备耳边,轻声道:“陛下,陛下。”

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刘备,仿佛一瞬间被诸葛亮的话惊醒一般,呆滞的神情突然间一振,双目之中竟中放出了几许精光。

“军师……”

刘备开口来了这么一句,令诸葛亮惊喜之余又有几分惊讶,因为自己这军师的称呼是早年才有的,自刘备称帝以来,自己升任丞相,刘备早已改了称呼。

只是,今日刘备却突然又称自己为军师,莫非刘备糊里糊涂中,记忆已经有所不清晰了吗?

“陛下,你的龙体可好些了吗?”诸葛亮怀着惊讶之情问道。

刘备摇了摇头,喃喃说道:“军师,我大限将至,只盼我去后,你能如辅佐我一般辅佐幼子,将匡扶汉室之业进行下去。”

刘备这几句话,说得诸葛亮心中一酸,只得宽慰道:“陛下怎可说这般不吉利的话,陛下有上天护佑,龙体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备神情渐又迷糊起来,也不管诸葛亮说什么,只管自顾自的继续道:“军师,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备现在所说的话,句句发自真心。说实话,我对你是由衷的感激,若是无军师你,也无我刘备的今日,诸臣之中,我最信任的就是军师你了,望军师念你我之谊,能好好的辅佐幼子,则我在天之灵,亦能安息了。”

人最怕的就是怀旧,刘备这么一怀旧,诸葛亮的感情就有点不能自控了,仿佛一瞬间回到了过去的岁月,回想起过往种种创业的点点滴滴,感慨之情是油然而生。

正待开言之时,忽然间刘备仿佛胸口被重重一击,气息一窒,整个人不由得大喘起来,而且是连喘带咳,直咳得鲜血连吐。

见得此状,在场之人无不惊骇。

这时,那庞统悄悄凑到诸葛亮身边,低声道:“孔明,陛下怕是不行了,赶快催陛下写遗诏立楚王为储啊。”

对于刘备如此难过的表现,此时此刻,就连方绍都有点动容,而庞统却是无一丁点的怜惜,他保持着高度的镇定自若,不忘提醒情绪稍有失神的诸葛亮。

经庞统这么一提醒,诸葛亮才想起来重要之事,赶紧伏到刘备耳边:“陛下,陛下,你尚未立储,却叫亮辅佐何人啊。”

此时的刘备已咳得不成人样,隐隐约约的听到诸葛亮之词,便撑着最后的力气,伸着脖子道:“立……立……立……”

他口中只不断的重复着一个“立”子,显然下面是想说立何人为储,但后面那几个字就是无从出口,只将在场的诸臣们急得,恨不得替刘备说出来。

“立……立……”

陡然之间,仿佛身体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被病魔折磨许久的他,从未感到如此的畅快过。

穿越那岁月的长河,他仿佛看到了过去。

他看到了大槐树下,众孩童簇拥着他演皇帝的游戏情景。看到了意气风发,在大儒卢植座下学习的情景。看到兄弟三人,促漆长谈的快活。看到了四处漂泊,寻觅立足之地的苦楚。

看来到赤壁的大火,成都的秀美,汉中的昂扬,看到了天下。

一张张熟悉而陌生的脸谱,从眼前漂过,曾经的敌人,曾经的朋友,曾经爱的人,曾经恨过的人,如今,他们全都在向自己微笑和招手。

玄德,归去,归去……

耳畔传来低唱般的呼唤,他情不自禁的伸出双手,那无数双手将他紧紧的抓牢,然后,他感到身体如云朵一样飘了起来,飘向天空,飘向那炫目而柔和的白光中。

在融入那纯白之光的前一刻,他回头看了一眼,双目之中,似乎带着几分遗憾,然后那眼神,随着他的身体,消失了。

那张写满沧桑的脸,突然间一歪。

瞬间,诸葛亮的脸煞白如纸,他急促的呼吸着,颤巍巍的伸出手来,在刘备的鼻间一试。

然后,他像是雕像一样,凝固在那里许久,方才长叹一息,有气无力的说道:“陛下驾崩了。”

一语如惊雷一般,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在呆滞了片刻之后,所有人都轰然伏地,哀声哭声遍响如潮。

是年夏,大汉皇帝刘备因病去世。

皇帝驾崩的消息迅速的传出,诸王百官披麻带孝,长安城中尽皆素白。

刘备的去世,其实早就有众人意料之中,他去世的那一刻,诸葛亮等人虽然稍的震动,但随后,他们便迅速的采取措施,稳定住长安上下的人心。

当天诸葛亮等人去见刘备,本来是想催促刘备立楚王为太子的,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刘备在当天竟然就病逝了,而且还未留下遗嘱。

这就意味着,大汉皇位继承人的位子暂时处于真空,并没有谁是法定的继承人。

皇位真空,这显然对帝国的统治与稳定是极为不利的,于是,诸葛亮等重臣私下商议之后,便纷纷上表,表示要拥立楚王刘泰为新帝。

车骑将军张飞第一个表示拥护刘泰,这也难怪,一来刘泰是自己的侄儿,二来皇帝又先赐婚于张家,作为未来的国丈,张飞哪有不拥立自己女婿的道理。

其余诸葛亮、方绍、庞统等荆州系的朝中重臣,皆表示拥护楚王。朝中的领袖们一表态,那些地方大吏们也皆纷纷上表,支持楚王继位。

因是法正的死,黄吴二人事变的失败,使得秦益系受到重创,在中央朝廷里基本已没有代言人,因此长安城中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如此的话,那些外任的秦益系地方官,自然也就不敢做声。

就连镇守幽州的马超,虽然手握雄兵,又官任骠骑将军,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闭口不吱声。

尽管表面看起来,刘泰继位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但诸葛亮他们却不敢拥立刘泰马上继位,因为他们还在等待着另一个重量级人物的支持,没有这个人的点头,如果强行拥立刘泰为帝的,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谁也不敢作保证。

…………

荆州,襄阳,大将军府。

关羽木讷的呆坐着,手中握着那封朝中发来,关于皇帝驾崩的信函,他的脸色从未如此失魂落魄,曾经威震华夏的美髯公,此刻竟有几分苍凉悲怆。

“去了,兄长就这样去了……”

他口中喃喃自语着,眼眶里也有泪珠在打转,显然,刘备的死对他是一个重打的打击,此刻的关羽正承受着丧亲之苦般的悲痛。

尽管当年刘备入蜀一别,十余年再未曾相见,但那份淳朴的兄弟情谊,在关羽看来却从未改变过。

在关羽眼中,刘备虽是君,但在心里,却永远只是兄长。

只是,他最最信任,最最敬重的兄长,在临死前却伤害了自己的心。

让关羽有几分寒心的,正是刘备的那道赐婚之诏,如果没有这道诏书的话,关羽此刻说不定已经抱头痛哭,他的悲伤不能不会像现在这样打了折扣。

“兄长,你我兄弟一生,你缘何在最后时刻却不信我了?”关羽咬牙含泪,眉色间是愤怒、是伤感、是失落,种种复杂的情绪写满了那张红脸。

正在这时,有人入内,关羽赶紧将眼眶中的泪擦掉,很快恢复了那份肃然之状。

“大将军,朝野诸臣,都上书要拥立楚王为新帝,看来丞相他们果真没把大将军放在眼里呀。”

说话那人,正是彭羕。

此人当年在蜀中之时,因自大轻狂,为刘备所不喜,故从治中从事贬为江阳太守,后来辗转调换到了荆州,倒是颇得关羽的赏识,自关羽被封为大将军以来,更是成了大将军府的长史。

听闻彭羕之词,关羽脸色一沉,问道:“此话怎讲?”

彭羕冷笑道:“大将军与先帝情同手足,等同于陛下亲人,这是其一。大将军乃武官之首,国之重臣,此是其二。大将军坐镇荆州,乃国之藩篱,此是其三。有此…,足以证明大将军是大汉国最重要的臣子,而拥立新帝这等重要之事,诸葛丞相他们却都不屑于跟大将军商量一下,如今就擅作决定,大将军,难道这还不算不把你放在眼里吗?”

听过彭羕一席话,关羽的脸上陡然现出一抹怒色。

第四百零一章 再起之策

第四百零一章

再起之策

彭羕的话其实也算不得挑拨,既然能把关羽引怒,那便是自有其理。

想想也是,我关羽和先帝情同手足,从先帝起兵时就追随至今,多少次的败落,我都不离不弃,若是无我,两位夫人尚在曹操手中遭受蹂躏,若是无我,又有谁能镇守荆州十余年不失,为大汉国的复兴提供坚实的后盾,若是无我……

关羽可以为自己找到无数个理由,以此来证明,自己才是大汉国最大的功臣,才是先帝最该倚重之人。

而现在的局面则是,新帝的拥立,完全被那几个文臣玩弄于股掌之中,自己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以关羽的性格,即使不用彭羕来从中“挑拨”,也同样咽不下这口气。

这时,那彭羕见关羽面有怒色,便又道:“其实自陛下回京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大将军难道都不觉得疑点重重吗?”

关羽神色一怔,沉眉道:“有何疑点?”

彭羕道:“天下人都知道,先帝与大将军情同手足,虽然车骑将军也是一样,但说到底,大将军才是先帝最信任之人,如果不是这样,当年先帝入蜀之时,也不会将荆州这块根基留给大将军来镇守了。”

这一番话关羽听着心中颇为舒服,不禁面露得意,抚髯道:“这话倒不假,自当年翼德酒醉失徐州后,先帝最依重人的便是我了。”

彭羕接着又道:“而今先帝怕也有立楚王为储之心,这一点很多人也看得出来,既然如此,那先帝为楚王选妻,理当选择与大将军这个最信任的兄弟联姻,可事实却是,先帝偏偏选择了与车骑将军联姻,大将军难道不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吗?”

关羽听出了几分言下之意,不禁眉头暗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彭羕嘿嘿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下官只是觉得先帝这个赐婚的决定有违常理,而据说先帝生前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基本难以视事,既是如此,那先帝又是怎么下得这道赐婚诏呢?”

彭羕这一问,只令关羽一震,沉声道:“你是意思,莫非是说那一道诏书,并非出自先帝本意?”

彭羕冷笑道:“下官只是猜测有这个可能,毕竟当初晋阳之变时,先帝不也下过几道叫人难以理解的诏书吗,那时先帝同样也是神志糊涂,既然有此先例,那这一次又为何不可呢。”

彭羕虽未明说,但暗示的却已经很明显,无非是在猜测刘备的赐婚之诏,乃是身在朝中的诸葛亮等人“矫诏”而为,抑或是趁着刘备糊涂之际,忽悠着他下了那诏书,总之那诏书必不会出自于刘备本心。

关羽先前未曾细思此事,当时听闻此事之时,只是觉得很失望,很不爽,也没仔细推敲,这时给彭羕这么头头是道的分析一通,陡然间恍然大悟。

‘对呀,如果是先帝,如何能不与我联姻,彭羕说得对,多半是孔明那帮荆襄士人在捣鬼,他们分明是忌惮我,怕我成了未来的国丈,影响了他们掌弄国政。’

在彭羕的引导下,关羽对长安城的那帮荆襄系重臣们立生怀疑。

关羽是那种喜怒皆形于色的人,心中的狐疑与恼火彭羕是看得清清楚楚。

见得此状,彭羕又进一步道:“楚王若继位为帝,则糜夫人必为皇太后,当年长坂坡之时,左大司马对皇太后有救命之恩,而左大司马又与诸葛丞相是姻亲,如此一来,将来新帝与皇太后所依仗之人,必为左大司马和诸葛丞相,而大将军嘛,呵呵……”

彭羕话未说完,只以阴笑来结尾,不过关羽当然明白,他想说的是若刘泰继位为帝,那自己这个大将军说到底与人家无亲无故的,又无多少的恩德,将来只会渐渐的被疏远,那关家在大汉朝的地位,只怕难以再像先帝在是那样的隆宠无双了。

关羽心中那一星“委屈”的火苗,就此被点燃,他愤然拍案,怒道:“这一番基业,乃是我兄弟三人共同打下来的,兄长的江山,也就是翼德与我的江山,如今兄长去了,我岂能坐视他留下的基业被外人弄权擅政”

彭羕的嘴角边涌起一抹不易觉察的诡笑,关羽的震怒,正合他的心意。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了近十年,现在,终于让他抓到机会了。

当年,那帮荆襄士人为了打击法正的“嚣张”气焰,不惜拿他彭羕作牺牲品,诸葛亮、庞统等人都曾在刘备面前进“谗言”,迫使刘备将自己贬到那偏辟之地作太守。

自恃怀才的彭羕尽管怀恨在心,但当时的他以为被贬只是暂时的,但没想到的时,随后的多年中,尽管法正几次试图再提携于他,但却无不被荆襄系的人所阻挠,到最后,就连法正也不得不放弃了他。

彭羕知道,自己的仕途多半是完了。

然而,他是一个不甘的人,他索性放弃了往中央爬的机会,通法正的关系,调往了荆州当初,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和手段,彭羕很快的得到了关羽的赏识。

待到后来,关羽被封为大将军,开大将军府时,便委以彭羕作长史。因为这委命出于关羽,所以朝中的荆襄系便不好阻挠。

恃才傲物的彭羕,为众人所不喜,却偏偏被傲慢的关羽所赏识,或许正是因为二人之间有着相似之处。

不过,聪明的彭羕之所以看重关羽,正是因为他预料到将来的某一天,如果刘备突然故去,大汉国的势必会展开一场帝位之争,而关羽,恰恰将在这场斗争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彭羕,便是把自己再起的机会,押在了关羽的身上。

关羽的怒令彭羕意识到有机可乘,于是,他长叹了一声,苦笑道:“不过,如今诸葛丞相等人掌握着朝廷,若是他们真的全然不顾大将军的意见,强行在长安拥立楚王为帝,造成新帝继位的既成事实,到时他们更可借助新帝的诏命来压制大将军,而大将军,只怕也无力反抗呀。”

关羽意识到了事态的复杂性,沉吟片刻,问道:“彭长史,你素来多谋善断,不知你可有良策否?”

彭羕等的就是这句话,遂道:“此事易也,既然诸葛丞相他们能够选择拥立楚王为帝,那大将军就明确表示反对,反而支持齐王继位,如此一来,主动权便将掌握大将军手中。”

彭羕所提到的齐王,正是刘备的长子刘禅。

如果当初糜夫人没能生下刘泰,那刘禅自然而然的便会成为荆襄士人拥立的对象,刘泰的出生,不但使刘禅失去了嫡长子的身份,而且还失去了荆襄士人的拥护。

其实对于原先的关羽而言,刘禅刘泰谁当储君都无所谓了,只要不是关陇集团所拥护的那个刘山就行。但是现在,关陇集团大势已去,形势就不一样了。

“齐王虽然年长,但毕竟并非嫡出,若我支持他的话,只怕不太合适吧。”关羽尚有所顾忌。

彭羕却不以为然道:“齐王虽未嫡出,但毕竟年长,而楚王虽是嫡子,但时年不到十岁,若是以之继承大统,必然会主少国疑,导致君权旁落,两汉四百年来,幼君继位,权臣擅政的例子数不胜数。大将军以此为由,拥立年长皇子为帝,也是因时而变,理由充分合理,谁人又敢反对”

彭羕不厌其烦的给关羽分析了一大通的利弊,听之竟是颇有道理,如果从这方面来看的话,诸葛亮等人拥立刘泰为帝,倒是维护本集团利益的私心要多一些,反而彭羕这番拥立刘禅为帝的言语,却是大义凛然,俨然在为国之大计着想。

其实,彭羕又何尝不是出于私心,如果借着关羽的权力与威名,刘禅能够成功登位,那自己则有拥立之功,官位必将平步青云,这才是他的真正的用意。

在彭羕的“蛊惑”之下,关羽的心中渐渐有了主意,他沉吟半晌,忽然间拍案而起,冷笑道:“长史之言,正和我意,好,我即刻便上表,拥立齐王为帝”

…………

五天后,长安。

皇宫中,尚是一片的素白,根据皇家的规矩,皇帝驾崩入葬前的祭奠仪式也要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

按照惯例,新帝将在先帝的灵前继位,如此才能证明自己帝位的合法性。

此时此刻,在诸葛亮庞统的谋划下,宫中已经在秘密的准备着新帝继位的诸般事宜,只等大将军关羽的拥立上表到来,便可立即拥立刘泰称帝。

这一日,诸臣祭过先帝,便聚在偏殿之中休息,而诸葛亮、方绍、庞统、张飞等人也可顺便碰个头,商议一下新帝继位的一些事宜。

几人正说话之际,一名宦官忽然匆匆而入,声称大将军关羽的上表已到,并将其书奉于诸葛亮。

“大将军的上表终于到了,看来我们不用再久等了。”诸葛亮笑着接过了那道上表,展开来一看,转眼间,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

随着诸葛亮眉头渐渐的皱起,身旁的方绍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

诸葛亮在沉默了片刻后,将那封上表合上,环视了注视着自己的众人一眼,默默道:“大将军上表拥立齐王为新帝。”

此言一出,大殿中顿时一片肃静。

第四百零二章 关羽在争什么

第四百零二章

关羽在争什么

果然,关羽终于不甘寂寞了。

早在当年关羽遣关银屏入京之时,方绍就猜到这位大将军想要与天子联姻,但同时方绍也预料到,已故的刘备多半会担心外戚专权,必然不可能选择关羽做自己的亲家。

如今,局势的发展基本出于方绍的预料,那么,关羽发飙也就是在意料中的事了。

除了少数几人心中有数外,其余众臣听闻关羽竟然支持齐王称帝,惊骇之余,一下子都鸦雀无声了,没一人敢擅自发表意见。

原因无他,众人都怕关羽。

关羽的轻士大夫是出了名的,如今人家又以大将军的身份,手握着荆州十万雄兵,可谓要权有权,要兵有兵,如果真的惹怒了这位大将军,怕是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大殿之中,一片肃然,气氛稍有点尴尬。

庞统见状,反倒是哈哈一笑,淡然说道:“今日拜祭之礼已行罢,诸位也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大司马说话了,众官一窝蜂的便散了。

离宫之后,方绍等人各自入往丞相府中。

大门一关,剩下的全是自己人,方绍便道:“看来大将军对先帝赐婚一事耿耿于怀,铁了心的要跟我们对着干啊。”

诸葛亮将那份关羽的上表往案上一扔,叹气道:“云长生性自傲,以为先帝一定会赐婚给他家女儿,这一回定是大伤面子,故才有此逆反之举,他要果真是决心与我们反着来,这件事还真是不太好办。”

庞统冷哼了一声:“就算他是大将军,就算他是威震天下的美髯公又如何,别的事上我们可以让着他,但在立新帝这件上,关乎到我们荆襄士人的根本利益,岂能退让,我就不信我们强行拥立楚王为帝,他还敢起兵造反不成。”

庞统最后那一句话,令方绍心中不由得一震。

先前方绍推想到关羽可能会跟他们逆着干,但他却从未想过关羽会“造反”,假设这位坐镇荆州十年的大将军果真拥兵自重,割据一方,那对大汉国来说,还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最后要的是,关羽所据之地可是荆州,那是荆襄士人的根基所在,如果失去此地,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实难想像。

正当方绍心中忧虑之时,诸葛亮却很肯定的说道:“云长虽有几分傲慢自大,但要说他敢起兵造反,那却绝无可能。说到底云长乃重义之人,他之所以要这般争,无非也是想确保自己的权位,但若让他背弃先帝,我料绝无可能。”

诸葛亮的分析打消了方绍心头的顾虑,孔明说得没错,关羽绝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关羽会造反,那当年他就不会放弃曹操的诸般厚待,不远千里的去投还无尺寸之地的刘备了。

确切的说,关羽争得甚至并不是什么权位,而是一口气。

“关将军造反或许没有可能,但以关将军在国中的影响力,如果他执意要立齐王为帝,而我们却又要强立楚王为帝,这之中必然会有一番斗争,就算最后胜利的是我们,关将军被迫让步了,只怕也会造成国中人心分裂,于大局而言,只怕未必是一件好事。”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稳定对于大汉国来说,应该是至关重要之事,这也正是方绍所担忧之处。

诸葛亮沉思再三:“中正言之有理,这个时候我们内部纷争,只会给外敌可趁之机。这样吧,我们就先派一人前往荆州,与关将军陈明利害,如果能说服他改口最好,若不然的话,就再做打算。”

诸葛亮的意见,方绍与庞统尽皆赞成,于是,三人商议之下,便决定派费祎以巡察诸州为名前往荆州去见关羽。

因是费祎早年出使东吴,曾在荆州逗留过一段时间,期间颇得关羽的赏识,所以这一次才会被选中做说客。

…………

汉国之中暗流涌动,元气大伤的魏国,此刻却在趁机的舔抚着伤口。

汉、吴二国撤兵之后,曹操总算可以缓一口气。

东南吴军撤归淮南,下邳之围遂解,曹操便将曹植和他的叔叔曹洪尽皆贬为庶民,并发配海疆煮盐。而率三千骑兵解东南之围的曹真则大受曹操赏识,以车骑将军,假节钺的身份统青徐之兵,驻防魏国东南。

不久之后,大将军夏侯惇病逝,曹操伤痛之余,令升曹仁为大将军,令其驻于洛阳,应对西南之敌,同时,曹真则又被升为骠骑将军,成为魏军的第二号人物。

河北方面,由于汉军的撤退带走了近二十万的河北之民,使得邺城以北不少郡县成了无人区,曹操便升夏侯尚为车骑将军,令其迁河南八万百姓入河北屯田,并令其统帅河北之兵,以应对来自北部的威胁。

魏国总算是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之机,而汉国虽然退兵,但在这一场战争中也获益良多,不但攻取了幽并二州,还夺取冀北数个郡,更重要的是获得了二十万宝贵的人口资源。

最郁闷的当属东吴,徐州之战,堂堂二十万大军,竟然耐何不了区区一座下邳城,最后彭城一战还损兵折将数万之众,最后不得不选择灰溜溜的退兵。

这一战,消耗钱粮无数,战死病死的将士近四万之众,最后却徒劳无功,反倒似帮汉国做了嫁衣,这让回到建业后的孙权十分之不爽。

入秋之后,魏国的使臣蒋干忽至。

蒋干此来不是兴师问罪,而是为孙权带来了曹操的问候与致意,并且带来了许多贵重的厚礼,这让孙权多少感到有点意外。

正式的会谈结束后,诸臣退散,大殿之中,只余下蒋干与孙权。

“曹公的三个心爱的儿子,一个死,一个入牢,一个被贬为庶民,真真是可惜呀,但不知曹公百年之后,还有谁能来继承他的基业呢。”面对着蒋干的谦恭,孙权颇有些自得,专门提及曹操的伤心事,言语中多有讽刺之意。

蒋干面色依旧淡然,微微笑道:“我家陛下有二十几个儿子,自然不用担心大魏后继无人,有劳大王惦念了,其实大王现在应该担心自己才是。”

蒋干忽然改了口锋,孙权神色微变,呵呵笑道:“本王虽不才,但家业越做越大,身体也健朗如初,实在不知该担心什么。”

孙权的话中仍充满了讽意,那意思是我孙权正当壮年,你曹操却不但是身体日差,疆土还日益为我侵夺,你有什么资格担心我。

蒋干却冷笑了一声:“当年战国之时,齐国强盛,屡屡侵夺其余五国之土地,亦是风光一时,但后来不出数年,便与其余五国一样,均为暴秦所灭,前车之鉴,大王岂有不闻?”

孙权何等的聪明,一听蒋干这一席话,但知他暗有所指,遂是冷冷道:“蒋先来是话中有话啊,看来先生此番来我东吴,必然另有用意,不妨直说,何必吞吞吐吐。”

蒋干的表情愈发的自若,笑道:“大王果然眼光锐利,不错,干此番出使,确实是奉了我家陛下的密旨,其实是想请大王南面称帝,从此我魏吴两家联盟和好,共灭刘汉,将来我两国以淮河秦岭为界,中分天下,从此世代友好。”

这一席话着实令孙权听了一惊,不过,也并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曹魏现下所面临的困境,试图与他东吴修好,共抗汉国也是情理之中。

孙权嘴角一扬,冷笑道:“当年曹公可是恨本王入骨,而今竟然这般大度,真是意想不到啊。”

“此一时彼一时,当年魏国强盛,一统天下只是举手之间的事,换作是吴王,也会做同样的事情。”蒋干倒是回答的很坦然。

孙权收敛了几分鄙视,饶有兴致的问道:“既是如此,那本王倒要问问,曹公让我放弃与刘汉十余年间联盟,反而与他结盟,这其中又能有什么好处吗?”

“大王问得好。”蒋干突然间神色肃厉起来,“大王的好处就是孙氏三代苦心经营的江山社稷,最后不会被刘汉所吞灭。”

此言一出,孙权脸色立变。

不等孙权回应,蒋干接着又道:“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将来汉国若是灭了我魏国,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大王的吴国,这是毫无疑问的。而汉国据有荆州,对吴国又有上游之利,到时候东南两路同时用兵,灭吴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所以说,到了这个时候,汉国才是大王最大的威胁,而我魏国根本已无力再危及大王的江山。”

孙权耐心的听他把话说完,却又冷笑道:“你也说了,天无二日,汉国灭魏之后,必会入侵我东吴。那么假设本王与曹公联盟灭了汉国,那么谁又能保证曹公不会转眼撕破脸皮,同样来侵灭我东吴呢。”

蒋干淡笑一声,不紧不慢道:“汉国对东吴有上游之势,所以其可以从容的灭吴。但若魏吴联手灭汉,到时则大王可据有江淮秦岭一线,地利尽为大王所有,到时候就算魏国灭吴之心,只怕也灭吴之力。所以,干保证不了将来灭汉之后,魏国会不会入侵吴国,但干能保证的是,即使魏国毁约侵吴,大王也足以据险自保,大王的江山社稷自然也就稳如泰山。”

这一席话后,孙权的心头呯然一动。

第四百零三章 妥协?还是坚持?

第四百零三章

妥协?还是坚持?

蒋干说得不错,如果东吴能据有江淮和秦岭,将东南连成一线,则即使将来不能进据中原,一统天下,但依仗地利据险自守,也能保住这半壁江山永存。

倘若与汉联盟,则荆州永远不能占有,不占荆州则不但无法全据江淮,更无法占有益州,据有秦岭。而将来灭魏之后,汉国可以凭借着荆州的上游之势,顺流而下轻而易举的进击东吴。

这样看来,汉国的威胁,确实要比魏国要大。

只是,如今刘备势大,天下诸州已得大半,以刘备枭雄之姿,倘若自己背弃旧盟,倘若惹怒了刘备,令其改变策略,先行顺江东下攻打东吴却当如何是好。

“呵呵,魏使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还是先回馆驿休息吧,本王已命人送去美人酒食,魏使好好享用便是。”

孙权并没有回应蒋干的“好意”,而是委婉的下了逐客令。

蒋干也知道如此大事,孙权未必能马上就做出决断,遂起身道:“干方所才所言,乃是贵我两国双赢之策,还请吴王好好权衡一下吧,干先告退了。”

送走了蒋干,当晚孙权辗转难眠,琢磨了一夜尚未能决断,次日一早,便将张昭、顾雍亲信重臣唤入王府中商议。

当孙权将蒋干的密言道与二人时,这两个江东谋臣却并无多少惊讶,张昭抚须道:“曹操此谋早在老臣的意料之中,他这是想借我东吴以抗刘汉呀,大王莫要中了曹操的计策。”

看起来张昭是持某种反对态度的,不过,顾雍却道:“曹操虽有此用意,但依臣之见,那蒋干所言也未必没有道理,以刘玄德的野心,灭魏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必定是东吴无疑,而若我们不全据长江,又岂能是刘玄德的对手。”

孙权眼睛一亮:“元叹的意思,是要本王绝汉联魏了?”

顾雍又道:“如今汉国强大,且和我国表面上是联盟,若就此背盟联魏,正好给了汉国口实。雍的意思时,大王可先称帝,与刘备和曹操平起平坐,既与魏国联盟,也不与汉国联盟,中间观望便可。待两国战事再起,荆州兵力尽数北调之时,陛下再发兵西起,趁势夺取荆州,而后再西取巴蜀,全据长江。”

作为江东士族的代表,全据长江一向是顾雍向孙权力陈的国策。

先前鲁肃在时,顾雍的意见尚被压制,前不久鲁肃病逝,孙权则开始倾向于顾雍之策,如今蒋干的到访,其实也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孙权当即道:“元叹深合本王之意,荆州乃我东吴根本所在,无论如何也必须取得。如今子敬既去,本王已准备升吕子明为大都督,令其督柴桑之兵,一旦时机成熟,就西进夺取荆州。”

这时,张昭却忧虑道:“元叹之策固然不错,但那刘玄德乃枭雄,倘若大王作出诸般举动激怒了此人,令其兵锋指向我东吴,而介时魏国又坐山观虎斗,那以我东吴现下的实力,未必是汉国的对手呀。”

张昭是在怕刘备,没错,就是在怕。

不过,当世之中,又有几人不怕刘备呢,即使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曹操,此刻怕也是对刘备忌惮不已吧。

张昭的话令孙权陷入了沉默,刚刚激起的兴奋现在又消沉了下来,很显然,他也怕刘备。

尽管对于这个当年曾经低声下气的跑到建业来求自己的“大耳贼”,孙权从来都看起来怀有着不屑,但其实,自荆州之战的那一次失利后,孙权的心中就对刘备怀有着某种畏惧。

当然,除了畏惧,还有仇恨。

仇恨促使他想复仇,但畏惧却又令他不敢轻举妄动,这么多年来,孙权就是在这两股情绪的旋涡中经受折磨,现在同样也是。

顾雍也不敢进一步坚持自己的意见,因为他本身并不俱备天下绝顶谋士才拥的,那对自己计策的绝对自信,充其量,他顾雍仅仅只是一个一流的政客而已。

殿室之中,静寂无声,君臣三人,一齐陷入了沉思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侍官匆匆而入的脚步声打乱了这静寂的气氛。

侍官将一封由柴桑发来的紧急情报呈于案前,孙权展开来一看,整个人立时一震,双眼之中精光吐露,眉宇间迸发着从未有过的神采。

“刘备死了,刘备死了,哈哈哈——”

孙权将那情报往案上一掉,仰天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是何等的得意,何等的畅快,这般笑容,就算是当年得知赤壁之战大胜的消息时也未曾有过。

张顾二人见得孙权此等言行,不由得也吃了一惊,二人赶忙起身上前,将案上的那封信拾起细看,于是,二人的脸上也不禁涌起惊喜之色。

此刻东吴君臣三人,真有点弹冠相庆的幸灾乐祸的样,很显然,刘备就像是一根肉刺一样,这么多年来一直深深的刺入东吴君臣的心头,今天,这根肉刺终于拔掉了,他们又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笑声收止,孙权傲然道:“刘备一死,本王再无忌惮,元叹,就依你之策而行吧。”

…………

秋风飒爽,凉风习习,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不过,关中地区的粮食供给却并不容乐观。

由方绍从河北迁回的二十万百姓,极大的充实了关中的人口,再加上这些年陆续从别州迁来的人,整个关中腹地人口总数已经接近七十万。

七十万人口,放在两汉繁盛的时代,甚至还不及长安、宛、邺等大都市的人口总量,但在这个战乱的时代,七十万人口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不过,由于之前的战争,使得关中储粮消耗几近,而前线的府兵未能及时回乡收割,又导致今年的粮食收成有所减产。同时,新迁到的二十万人口,虽然都被分给了足量的土地,但想要令其自给自足,至少也要等到明年,这就意味着,在关中粮食减产的同时,又多出了二十万张嘴。

新得的幽并之地,为了稳定对两地的统治,朝廷特下令免赋一年,而西北雍凉之地的本就贫寒,只能提供一小部分的粮食,这就意味着大部分的粮食要从南方的荆益二州运往关中。

益州作为汉国对外战争的主要粮仓,这些年来已经是疲敝不堪,再强行加派多半会引起民变,故而朝廷不得不把粮食的供给寄托在了荆州身上。

根据刘备生前给关羽的权力,身为大将军的他,有权力根据需要调派荆州的粮草,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个帝位争夺战的关键时刻,为了稳住关中,诸葛亮等人把持的朝廷,不得不向关羽提出援助的请求。

秋中之时,费祎回京了,随同他回来的还有数十万石荆州运来的粮草,显然关羽还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并未以此来要挟朝廷。

关羽的这个大度之举,令诸葛亮等人都以为关羽可能是被说服了,但见到费祎之后,方才知道费祎此番的荆州之行其实是以失败而告终。

“大将军坚持外敌在侧,当立长君,我费尽了唇舌,始终无法说服大将军。”费祎感慨道。

诸葛亮等人的脸上,不由得阴云渐布,诸葛亮手中的羽扇也摇得不是那么潇洒了,喃喃道:“想不到云长如此决然,这件事可真的不好办了。”

庞统咬牙道:“云长既是不识大局,那我们也管不了许多了,唯有强行立楚王为帝一途可选,倘若他敢有所异动,那也只有硬着头皮去面对吧。”

庞统话音刚落,费祎忙道:“我差点忘了一件重要之事,我临行之前,东吴的细作传回密报,据说孙权高规格的接待魏国的使臣蒋士,听与他们已经达成秘密的协议,孙权已经在着手称帝之事了。”

这一番话说罢,庞统决然的表情也开始软下来了,拉着脸道:“孙权这厮看来是准备跟咱们翻脸了,若是如此,则荆州必是首当其冲的与吴国交战之地,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啊。”

如果强行立楚王为敌,荆州的关羽必然会大生怨恨,荆州与中央的关系将十分的微妙,而北面有魏国曹仁所部,倘若东部吴国再暗下黑手,那荆州的处境将颇为不利,荆州若然有失,那对整个大汉国的战略都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庞统顾虑的正是此节,而诸葛亮与方绍当然知道其中利害。

三人沉吟半晌之后,诸葛亮忽然道:“其实,或许是我们先前都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一直认为只有楚王才能代表我们荆襄士人的利益,其实仔细想想,齐王难道就不能代表我们了吗?”

此言一出,那二人神色皆是一片,庞统惊道:“孔明,莫非你打算向云长妥协不成?”

诸葛亮挤出了几分笑容:“青徐士人本为一家,其实只要不是秦王,无论楚王也好,齐王也罢,都能代表我们青徐士人的利益,如今外敌当前,为稳定国中大局,我们略做些让步又何尝不可。”

看来诸葛亮是打算向关羽妥协了,其实对方绍而言,他是齐王刘禅的救命恩人,又是他的启蒙老师,刘禅若继位为帝,自己的地位同样稳固,既然诸葛亮有这个意思,那他方绍本也该支持的。

不过,就在方绍打算附合之时,却猛然间想起了在成都之时,糜夫人对他的那番嘱托。

第四百零四章 方绍的两难

第四百零四章

方绍的两难

方绍还记得,那是在一次结束了对刘泰的授课之后,糜夫人私底下留住自己,用恳切的语言,请求自己照顾刘泰。

而这些年来,糜夫人也曾多次在不同的场合,暗示方绍要好好的照顾刘泰,方绍也都一口的答应。

不过,那时的方绍一直以为,刘泰的地位是牢不可破的,将来继位为帝也是板上钉钉之事,可是就连方绍也没有预料到,局势竟然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诸葛亮的那一席话,倒是把庞统给说动了,这位大汉国的大司马抚着短须,眯眯眼转了几转,脑袋里的筋很快就转了过来,喃喃道:“如此说来,倒是我们先前有所执着了,齐王继位,反正一样要依仗我们荆襄士人掌控朝政。”

荆襄集团的两位领袖的意见已经开始一致,这个时候如果再不反对,恐怕他方绍就要辜负糜夫人的一番信任了。

于是,方绍忙道:“话虽如此,只是这率先拥立之功却被云长抢了去,我只怕将来齐王年长,会念着我们是被迫无奈之下才拥立于他,心中会暗有怨恨,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反倒种下了祸根。”

方绍的话显然起到了作用,庞统手尖敲打着额头,忧虑道:“中正顾虑不无道理,孔明啊,我们还需慎重考虑才是,免得空忙乎一场,最终却只落得遭帝君的记恨。”

诸葛亮叹道:“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新君将来是否记恨于我们,那就只能等将来再说了。”

听诸葛亮这口气,似乎已决心已下,没有改变的余地,而庞统也只是摇头而叹,八成是打算附议了。

方绍明白,如果此二人下了决心,那这件事便再无回转的余地,这时候方绍也一时想不出两全其美之策,只得道:“事关重大,我等也不该草率做决断,不如再好好想想吧。”

诸葛亮点了点头:“好吧,那就再等几天,大家回去都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化解之策,若实在无计可施,那就只好拥立齐王了。”

当日的议事就此结束,不过,在长安城中,更广泛的议论才刚刚开始。

大将军关羽反对拥立楚王,公然上表支持齐王继位之事很快就传扬开来,对于普通的民众而言,其实谁当皇帝都无所谓,最盼望着新帝赶紧上台的则是牢里的那些犯人,因为按照惯例,新帝上台,必然会大赦天下,这样的话那些囚犯们方有出头之日。

相对与民众而言,各级官吏们对此则是十二分的关心,原本上表拥护楚王的荆襄系官吏们,则开始担心万一中央核心集团向关羽妥协,齐王顺利继位之后,自己会被列入黑名单,从此都将可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至于那些秦益士人,则是暗自幸灾乐祸,乐得看荆襄派内斗,而将来无论是齐王还是楚王继位,荆襄系内部已有裂痕,这对他们秦益派当然是有利的。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中央核心集团仍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下面的人心愈加惶惶,不少人已经预感到,似乎丞相和大司马他们是准备向大将军让步了。各种各样的谣言很快四处传播,甚至连宫中也受到了波及。

距离那日的密议已经过去四天,这几日方绍一直都在苦思冥想,却仍无化解的良策,这一日清早,方绍刚刚起床,宫中悄悄的派了人来,言是糜夫人急召他入宫相见。

方绍估摸着外面沸沸扬扬的传闻,多半是瞒不过宫中耳目,糜夫人若是听闻这消息,非得传召自己前去不可,现在看来果然是不出他所料。

方绍只得匆匆出门赶往宫中,入得寿仙宫时,糜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着方绍,一张愁眉苦脸方绍转颜为笑,急步迎上前来。

“臣见过夫人。”方绍恭敬的行君臣之礼。

“方司马快快免礼,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糜夫人赶紧将方绍扶起。

入得内室,二人坐定,糜夫人叫侍婢奉上茶水,便拂袖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去外边候着吧。”

此等举动,显然是有要事想说。

方绍当下不动声色,只顾低头闲品香茗。

侍婢退尽,诺大的殿内只余下他二人。

自刘备称帝之后,方绍因身份问题,已经很久没有与糜夫人这般单独相处过,这时候便稍觉得有点不自在。

糜夫人倒是自然的很,见方绍一杯茶饮尽,便亲自起身为他又斟一杯。

“臣岂敢让夫人斟茶,臣自己来吧。”方绍一副受宠若惊之状,一手将茶杯掩上,一手忙去接茶壶。

“我都说了,你我之间客气什么,中正你是我的恩人,我为你斟一杯茶又有什么。”糜夫人伸出手来,将方绍的手掌推开。

手上肌肤相触的一刹那,方绍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侧眼瞄向近在咫尺的糜夫人。

如今十多年已过,糜夫人也已是人近中年,鬓发之间隐约已有几缕白丝,眼色之侧也长出了鱼尾纹。不过或许是得到张仲景秘方的缘故,糜夫人整个人还算是保养得很不错,时至如今,仍有一番风韵存身。

如此之近,她身上的幽香浸入鼻息,竟令方绍心头微有荡漾。

不过,只是怔了片刻,方绍便赶紧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轻咳着说道:“那臣就谢过夫人厚待了。”说着,他又端起茶来低头慢品,以掩饰方才短时间的失神。

“中正,昨天我做梦,又梦到了当年长坂坡的事情。我梦到在水塘边你给我治伤,我痛着痛着就睡着了,可是睡来之后你却不见了,我怕极了,大声的喊你的名字,可你就是不见了,我一惊就醒了。现在我想想都觉着后怕。”

糜夫人用忆苦思旧来做开场白,显然是很高明的手段。

方绍笑了笑:“那都是梦而已,夫人何必当真。”

糜夫人叹道:“人都说梦是未来的预兆,我就在想,我肯定又要遇到不好的事,上一次有你相救,这一次你却不管不顾了。”

方绍忙宽慰道:“梦就是梦,夫人莫要在意。再则,夫人有难,绍这个做臣子的又岂能置之不顾。”

糜夫人眼眸一亮,可接着又暗淡了下去,幽幽叹息道:“你恐怕也只是说说罢了,现在的你位高权重,凡事都要为自家利益设想,哪里还顾得上我。”

糜夫人那口气,竟似有点撒娇和抱怨的意味。

方绍明知他在暗指什么,却又不能避之不顾,只得顺着她的话题问道:“夫人这话可折杀微臣了,臣是什么样的人,夫人最了解不过,臣岂会只顾自己,不顾夫人呢。”

糜夫人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正色道:“那好,既是如此,那我倒要问你。听说诸葛丞相他们已经打算向大将军让步,要拥立齐王继位,你为何不加以阻拦。”

绕来绕去,果然还是为了此事啊。

方绍面带难色,解释道:“大将军手握兵权,威名显赫,在国中所有的权威想必夫人也清楚。如果我们执意跟大将军对着干,势必会造成大汉国内部出现重大的裂痕,如此,岂非给外敌有可趁之机。”

方绍这番话说完之后,发现自己的思想其实也已倾斜向孔明那一边,不过又觉得这番话说得有点不合适,便又补充道:“其实当时臣也提了反对意见,可是丞相他们要以大局为重,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糜夫人也是识礼之人,方绍一番解释也岂有不懂,但她为子设想心切,就算理智上能理解,情感上却无法接受,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夺眶而出。

见得糜夫人这般伤感之状,方绍心有不忍,却只能劝慰道:“夫人也不必太难过,想那齐王之母早逝,这些年来,齐王一直都是夫人养育的大人,齐王于夫人而言还不是如己出一般,他若做了皇帝,夫人必为太后,夫人和楚王的地位依然会尊贵无比的。”

方绍讲得也不无道理,不过,尽管齐王是糜夫人一手养大,但毕竟不是亲生骨肉,如果糜夫人没有自己的儿子,她自然会全心全意的为齐王着想,但既然生有楚王,那以母亲的本性,当然会倾向于为自己的亲生骨肉设想。

听过方绍的一番劝言,糜夫人忽然抬起头来,以一种很异样的眼神盯着方绍,咬着牙道:“中正,你必须帮助阿泰继位,因为他……他……”

糜夫人“他”了半天,后面的话却始终无法出口,方绍以为糜夫人是情绪激动,言语不利索,便自以为是的说道:“夫人,我知道楚王是我的学生,可是齐王也一样是我的学生呀,事到如今,我也真的是十分……”

方绍话音未落,糜夫人忽然跪伏在了方绍面前。

方绍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扶她,惊道:“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呀,臣可受之不起。”

糜夫人伏在地上就是不起,泣声道:“妾身恳请大司马助阿泰继位,若是大司马你不答应,妾身情愿跪死在你面前。”

糜夫人这意外之举,着实令方绍大吃一惊。

第四百零五章 兄弟情

第四百零五章

兄弟情

尽管方绍自认与糜夫人共过生死患难,关系非同一般,但人家毕竟是堂堂帝王之妻,而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臣子而已。

如今眼看着将来的太后跪在自己面前,这般低声下气乞求着自己的帮助,若是传扬出去了成何体统。

方绍惊愕之下,一时竟有点不知所措。

耳边是糜夫人的泣求之声,心砰砰急跳,内外交困之下,方绍的脑海是一片的混乱。

不过,就在那一片混乱之中,忽然间有一抹曙光划过,蓦的,方绍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灵感。

“此事,或许未必无解,夫人,你先起来吧。”方绍沉顿了一下,忽然改了口风。

听得此言,糜夫人大喜,赶紧在方绍的搀扶下起了来,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巴巴的望着方绍:“中正,你真的愿意帮阿泰了吗?”

方绍微微点头,但脸上难色却并未全部消褪,只是叹道:“方才经夫人这么一折腾,微臣倒是想到了一条计策,至于行与不行,那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且让我去找诸葛丞相他们商议一番吧。”

方绍这几句话并未能给糜夫人吃下定心丸,她欢喜的神色顿时凉了半截,虽是如此,总胜于无计可施,遂是点头道:“那就有劳你费心了。”

方绍瞧着她脸上泪痕斑斑,心中怜香惜玉之情暗生,忍不住抬起手来,想为她拭去脸颊的泪渍。

糜夫人脸色微红,眼眸微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就在手抬到半空,眼看着要触到她的脸庞时,方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这举动多有越礼之嫌,于是赶紧将手放了下来,拱手低声道:“夫人且在此安心等待,微臣也行告退了。”

糜夫人一怔,当她睁开眼时,方绍已脚步匆匆的移步于殿门之外。

捂着砰砰直跳的心,望着方绍渐渐远去的背影,糜夫人痴怔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再起时,那一袭熟悉的身影已全然无痕。

大殿之中,一声幽幽轻叹。

…………

离开皇宫的方绍,并未急于赶去见诸葛亮,以“兜售”他在皇宫时灵感突发想到的计策,而是直奔车骑将军府邸。

作为整个皇位之争事件中的重要当事人之一,车骑将军张飞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

作为钦定楚王的老丈人,他毋庸置疑的必须站在支持楚王的这一边,但如果是这样,他便将与兄弟关羽成为对手。

可以说,张飞现在的处境,比方绍更要困难。

果然,当方绍见到披麻带孝的张飞之时,发现这位大汉国武将集团第二号人物,此时此刻却形容憔悴无比,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翼德将军,数日不见,你的脸色怎的这般难看,莫不是生病了不成,不如快请御医前来诊治一番。”方绍甚是关怀,毕竟他已与张飞定下联姻约定,算起来俩人也算亲家了,关怀一下也是应该。

“唉——”张飞只是一声苦叹,摇头不语。

“方叔父,用些茶吧。”

方绍对着张飞的苦逼脸犯愁时,一双纤纤素手将茶奉于眼前,抬头一看,却是次女青莲。

青莲此时不过十岁,但却生得眉清目秀,甚是可人,这女娃子,便是自己将来的儿媳妇了。

‘这小妮子,越长越漂亮了,阿悠啊,你得感谢你老爸我,给你讨了个漂亮的老婆呢。’

方绍心中乐呵,嘴上却忧虑道:“青莲,你父亲他这是怎么了?”

青莲秀眉一蹙,叹道:“自从先帝驾崩之后,父亲他就茶不思,饭不想,这些天来每日不过一碗米粥而已,所以才……唉方叔父,你好生劝劝父亲吧。”

青莲倒是很懂事孝顺,张飞一听却不悦道:“大人在此,哪有你说话的份,一点规矩都不懂。”

青莲赶紧低头道:“女儿知错,方叔父慢聊,青莲先退下了。”

待得青莲退下,方绍便道:“翼德将军,先帝驾崩,我们这些为臣的,自然是悲痛万分,不过翼德将军你乃国之栋梁,万一伤怀过度坏了身子却当如何是好?将军还是节哀顺便吧。”

“我与先帝的情谊,你们外人是体会不到的。我们兄弟三人说好同生共死,而今复兴大业眼看将要成功,先帝却弃我兄弟二人而去,我如何,如何……”张飞说到伤心激动之时,竟是哽咽难言。

许久之后,张飞的情绪才渐渐平伏下来,似乎经过刚才的一番吐露,张飞的内心好过了许多,精神也比先前要振作了几分,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你放心吧,我张飞的身体还要留着完成先帝的遗愿,不杀尽那些汉贼,我岂有脸去见先帝。”

张飞能这么说,方绍就放心了许多,于是试探着说道:“翼德将军深明大义,先帝在天英灵也必得安慰。只是翼德将军难道没有意识到,我大汉国现下正在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此时此刻,正需翼德将军铤身而……”

方绍话未说完,张飞却猛一抬手,断然道:“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做什么,不过我是绝不会做的。”

方绍一惊,急道:“此事不仅仅关系到大汉安危,而且此事还与翼德将军本身休戚相关,翼德将军你岂可坐视不顾。”

张飞深吸一口气,默默道:“二兄与我是生死兄弟,我二人的兄弟之情任何事都不能破坏。既然二兄有自己的主意,我这做兄弟的虽然没法支持他,但也绝不会反对他。这件事我必须置身事外,中正,希望你和丞相他们能够理解。”

果然张飞还是将兄弟情放在第一位,难怪事情发生以来,无论谁来明劝暗劝的,张飞总是不肯站出来表明立场。

先前方绍也猜想到张飞是出于此心,而今听其亲口说出来,方绍才彻底的断了此念。

沉默半晌,方绍只能付之一叹,笑道:“翼德将军义薄云天,实令绍相形渐惭,绍已明了将军心意,今日所言,就当作浮云,随风散去吧。”

见得方绍如此体谅于他,张飞心中感动,遂道:“难得中正你来一回,咱们就好好喝一回,以解心中烦闷。”

方绍拱手笑道:“翼德将军的盛情怕是只能下次再领了,恕绍还有要事在身,就不能奉陪了。”

张飞素知方绍足智多谋,见他这般从容之状,忽然间有所觉察,凝眉问道:“中正,你心中莫非又有什么鬼点子了吗?”

方绍淡淡一笑:“翼德将军莫要多问了,总之绍敢保证,绝不会让翼德将军你为难,也不会伤及你与大将军的兄弟之情便是。”

张飞固然是因为对关羽的兄弟情,所以才在这次关系到自己女婿能否登上帝位的斗争中,选择了保持沉默,但这并不代表张飞内心深处,不惦念着那国丈之位。

在张飞的潜意识中,他当然希望在不伤兄弟情的情况下,自己的女儿依然能成为皇后,而方绍的这一番话,则给了张飞希望。

只是,心中的那点喜悦,张飞却不好表露,只得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多问了,我信你便是。”

离开车骑将军府,方绍又径直转向丞相府,尽管他已有妙计,但这般大事,尚需诸葛亮首肯才是,以方绍现下的地位,尚无擅自行动的本事。

此时庞统也已在丞相府中,见得方绍到来,诸葛亮便道:“中正你来得正好,方才我与士元已经交换过意见,我们以为现下立新帝之事已无计可解,时日拖久了于国不利,准备三天之后便拥立齐王在先帝灵前继位,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方绍直言不讳道:“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当初先帝为何要赐婚给车骑将军,而非大将军呢。”

诸葛亮一怔,尚未开口,方绍又道:“先帝此举,无非是怕大将军手握兵权,又身为国丈,会造成尾大不掉之势,两汉四百年来,外戚专权,擅乱国政例子还不够多么?”

庞统叹道:“这一点也正是我担心之处,就算云长没有擅乱国政之心,但云长素来与士人不和,而满朝文武又多是士人出身,将来若他以国丈身份手握大权,这其中是否会起冲突,实是难以预料。”

看起来庞统其实是颇不情愿的。

诸葛亮忙道:“你等所言,我岂会不知,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哪里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理由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

这时,方绍露出诡异之笑:“先生,谁说没有两全其美之策呢,我倒是有一策,或许可以令大将军他主动的收回自己的上表,改换口风,选择与我们站在同一阵营。”

此言一出,那卧龙与凤雏自是惊喜不已,庞统兴奋的嚷道:“你小子,原来早就有主意了,怎么不早说出来,方才还费那么多唇舌。”

诸葛亮也催道:“中正,你到底有何良策?”

方绍嘴角微扬,不紧不慢道:“大将军要立齐王的理由,无非是主少国疑,当立长君,这个理由看似很充分,只可惜呀,他忽略了另外一个极其重要之人。”

第四百零六章 野心

第四百零六章

野心

“何人?”诸葛亮问道。

“蜀王刘封”方绍回答的也很干脆。

当初刘备称帝之时,本是封刘封为荆王,后来调任刘封入蜀,兼任汉中太守,镇守汉中及东三郡地区,便改封其为蜀王。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方绍忽然间提到了几乎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蜀王刘封,在最初的片刻间,就连诸葛亮与庞统这两个智慧超群之人,也不禁为之愣怔。

随即,二人的脸上同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中正,你这一招,真是绝妙啊”庞统兴奋得拍着方绍的肩大赞。

任何高明的计策,当被点明之时,其实看起来都很简单。

正如方绍先前所言,关羽拥立齐王继位的理由,无非是主少国疑,当立长君,这个理由在外敌环伺的情况下,看起来是无懈可击的。

不过,关羽的失算之处,就在于他忘记了死去的刘备,尚有一个比刘禅还要年长的儿子,那个人,自然就是蜀王刘封。

当初刘备收养刘封为子时,本就是出于以之为嗣的目的,只是后来刘禅和刘泰,乃至刘山相继出世,所以人们才理所当然的将并非亲生的刘封排除在了储君的范围之外。

然而,从法理上来讲,尽管刘封并非刘备亲生,但只要行过收养之礼,那么刘封便等同于亲生之子,也就是说,刘封一样拥有继承皇位的权力。

先前荆襄士人拥立楚王的理由是立嫡,这样的话,刘封当然就没有资格,但是现下关羽提出要立长,而他却忽视了从法理上来讲,刘封恰恰才是立长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方绍当然不会真的是想扶刘封坐上皇位,他之所以搬出刘封,就是为了逼迫关羽改变初衷,转而支持拥立楚王。

原因很简单,早年刘备要收养刘封之时,关羽就明确的提出过反对,而刘备不顾他的意见,仍收养刘封之后,关羽就素来不喜他的这位侄儿,尽管刘封表面上不敢对关羽有所不满,但人人都知道,刘封对他的这位叔父心中必然怀有忌惮,此乃人之常情,这一点,想必关羽自己也很清楚。

那么这样的话,如果关羽还坚持立长,继位的就将是刘封,这就使自己将成为新帝讨厌忌恨之人,他关羽的一番作为,反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这个新帝还不是刘备亲生骨肉,这一点同样令关羽无法接受。

“士元啊,你我是急糊涂了,竟是忘了这一招,嗯,不错不错,此计一出,料想云长只有乖乖的就范了。”诸葛亮亦是摇着羽扇大赞。

面对着他二人的赞叹,方绍却反而叹息道:“此计虽然可应对大将军,不过这计策却是有点毒,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方绍所指的“毒”,无非是要将置身事外,比较无辜的刘封拖进这淌浑水。

早年刘备取汉中之后,为了预防刘封,他们就曾设计迫使刘备将刘封发派到外郡。不过后来刘封倒是很识相,极力的收敛自己轻狂的性格,处事相当低调,这也减缓了诸葛亮等对他的注意。

后来取关中之后,刘备便将汉中这等要害之地交于刘封镇守,这么多年下来,刘封无论是镇守汉中,还是配合关羽东进攻打魏国,都表现的很稳妥。

刘封的低调表现,同样也在向外界释放着一个明确的信号,那就是他不打算争夺储君之位,所以无论是荆襄集团,还是关陇集团,都没有对他予以太多的防范。

很明显,刘封知道自己身份的尴尬之处,很有自知之明,而现在,方绍的这一道计策却要将他强行拖下水,无论将来是刘禅还是刘泰即位,刘封有了争位的

“前科”,必然会遭到忌惮,日子定不会好过。

于刘封而言,这当然是有点委屈了。

庞统却不以为然道:“中正你休要妇人之仁了,为顾全大局,自然是要有所牺牲的。何况蜀王他手握兵权,坐镇汉中要害之地,我始终觉得是一个不安定的隐患,也好借此机会试探一下,如果他胆敢有野心的话,正好给了我们口实将他除掉。”

庞统之词冷酷如冰,不带有任何的感情色彩,一切都以利益为行事的依据,这让方绍有些不寒而栗。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事不宜迟,我们就依中正之策分头行事吧。”诸葛亮最后拍板做了决定。

…………

襄阳,大将军府。

关羽端坐于上座,手抚美髯,微合着眼静静倾听着彭羕念着一封封由长安发来的情报。

自关羽将那封拥立齐王的上表送往长安后,就广派细作深入长安,以探听朝中诸人的动向。

根据细作们传回的种种情报,已经依稀判断出,以诸葛亮为首的那帮子荆襄系,似乎已经准备做出妥协,这让关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先前心中怀有的那般愤懑与不满,也随着彭羕念出的那一封封情报而消褪。

彭羕将所有的情报念罢,拱手笑道:“大将军,依目前的形势来看,齐王继位当是没有悬念,大将军以拥立之功,入朝辅政也是必然矣,羕在此先恭贺大将军了。”

关羽亦抚髯而笑,枣红色的脸上浮现着得意傲然之色,用赞许的口气说道:“永年,此事若成,你功不可没,将来若我入朝辅政,诸般政事还要你辛苦一下,代为打理。”

关羽这是在作封官的许诺。

沉寂了这么多年,隐忍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的努力,为的不就是今日关羽的这番话么,此时的彭羕,心中有所不出的痛快,仿佛这么多年所受到的压抑与委屈,在这一刻都发泄而光了。

“承蒙大将军信任,能为大将军效力,此乃羕之福份,何来辛苦之说,大将军放心,羕必尽我所能,以为大将军分忧。”彭羕忙不迭向关羽“表白”。

正当这时,门外一人匆匆而入,来者正是关羽的长子关平。

“父亲,长安最新的情报到了,事情只怕有变呀。”关平一脸的凝重,神色之间尽是焦虑。

关羽的神色依然自若得意,淡淡道:“定国何故如此慌张?”

关平将那一道情报呈于父亲的面前,关羽展开来眯着眼一看,得意的神情尽散,瞬间变为某种难以名状的惊诧。

“大将军,发生了何事?”彭羕也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关羽将信狠狠的摔在了案上,满脸的惊诧转为了愤怒和恼火,气得连话都不想说。

彭羕神色一变,转向关平问道:“少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关平默默道:“数天之前,朝中有不少上忽然上表,说是既然要立长君,那就该拥立蜀王继位才是。”

此言一出,彭羕身形一震,脸上也不禁流露出惊愕之色。

原以为自己此策绝妙无双,再加上有关羽撑腰,朝中的诸葛等人万难应对,却没想到竟是算漏了如此关键的一个人物,朝中那几人,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下可好,自己这自以为是的一条妙计,到最后竟然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时此刻,彭羕不禁有些汗颜,不敢正视关羽震怒的表情,只得道:“此事定是诸葛孔明等人想出的毒计,想逼迫大将军收回上表。”

关羽板着脸,沉声道:“这一点我自然知道,彭长史,看来你是被人家反将了一军,不知你可有应对之策。”

“蜀王非先帝亲生,岂能继承大统,大将军不若就以此为理由来反对便是。”慌乱之间,彭羕头脑有些混乱,出了这么一道主意。

关羽冷哼一声,不悦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要知那蜀王虽不是先帝亲生,但只要经过正式的收养之礼,就具有先帝的血统,这一点天下人皆知,你让我以此来作为反对的理由,岂非是叫天下人笑我关羽无知”

彭羕被这么一喝斥,吓得浑身一抖,赶紧道:“是下官失策了,大将军息怒,大将军息怒。”

关羽压住怒火,问道:“那你还有别的良策吗?”

彭羕额间滚汗,搔着头道:“这个嘛……让下官想想……这件事还真不易对付……”

彭羕含含糊糊的,显然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见得此状,关羽是又气又有些无奈,望着那一道让他如芒在背的情报,关羽是咬牙切齿。

…………

汉中,蜀王府。

刘封的手上,放着一封与关羽同样的情报,那是一道关于朝中大臣拥立他继位的情报。

刘封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那笑意之中,流露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绪。

那是一种野心,被逼无奈,不得不沉埋心底多年的野心。

本来身为长子的我,被你们忽略、排挤和压制,这么多年来,我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默默忍受着寂寞的煎熬。

那些所谓的亲生子,无有寸功,却因为着他们身为流淌着父亲的血,就能够坐享其成,得到想要的一切。

而我,刘封,为大汉国不辞鞍马,而我,付出了那么多,却只能守在这山窝里继续默默付出。

现在,该是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的时候了

正当刘封心潮澎湃激荡之时,阶下一人笑眯眯道:“大王,切莫中了他们的奸计,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

第四百零七章 稳定

第四百零七章

稳定

阶下说话那人,骨瘦如柴,面色浑黑,眉毛下边两道缝露着一丝狡猾之光,下巴上的短须稀稀拉拉没有几根,但他说话之时还忍不住要摸一摸。

此人,正是张松。

此人作为刘备入蜀的三大内应之一,因为刘备不喜其为人,故而一直遭受冷遇,多年以前便以养病为由辞官归乡,在汉中养老。

刘封深知张松此人足智多谋,早年入镇汉中之时,便登门拜访,力邀张松出山,并让其以幕僚的身份,秘密的居于蜀王府中。

刘封在张松的指点下,一改往昔轻狂不羁,刚烈傲慢的性情,对属下善加笼络,对辖下的士人礼遇敬重。先前刘备称帝封王之时,刘封还主动的上表,坚辞不授荆王之封,只是在刘备的坚持之下,才勉强的接受这封王。

刘封的诸般举动,渐渐的打消了外人对他的提防,在大多数人看来,这位曾经的储位继承者,如今只不过是一个一心为国尽忠的大将而已。

刘封的举动,成功的骗过了许多人的耳目,但事实上,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时至如今,他依然清楚得记得,十多年前,当刘禅降生之时,人们看他时的那种异样的眼神。他不会忘记,当有一天,那些臣下们不再称呼他“大公子”,而改称少将军之时,内心的那种酸楚。还有,当年在汉中的大殿中,刘备选择让他从身边离去,前往那偏僻之地充当太守的无奈,他同样不会忘记。

父亲去时,刘封没有流一滴眼泪,他的心中反而是如释如负一般的轻松。

因为,那个让自己痛苦了十余年的人,终于死了,没有什么人能再束缚自己。

“我为何不该行动,那皇位,本来就该是由我继承的,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刘封冷冰冰的说道。

“没有什么是本就应得的,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自己去争取。”张松此言似有寓意。

刘封神色愈加肃厉,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更当出手。眼下朝中已有人上表支持我继位,我岂能放过这等良机。”

张松摇了摇头:“大王稍安勿躁,请冷静下来仔细的想想,就会发现出现此等舆论的用意何在了。”

刘封神色一怔,思索半晌而无结果,毕竟他只是一介武夫,谋略方面尚远逊于自身的武功。

沉思半晌,刘封只得道:“这其中有何玄机,还望先生赐教。”

张松冷笑了一声,用沙哑的腔调慢吞吞说道:“大将军上表拥立齐王,无非是想借此执掌朝中军政大权,所谓的主少国疑,当立长君只不过是个美丽的幌子而已。不过,他可能没料到,诸葛亮和方绍那一帮子荆襄文臣可都不是吃素的,想出了搬出大王,来封堵大将军的招数,这一招可够狠的。”

刘封若有所悟:“这么说,朝中的那些拥立本王的舆论,却是诸葛亮他们故意所为了?”

张松点头道:“正是如此。大将军素来不喜大王,闻知此事,自然知他那立长君的理由站不住脚,权衡利弊之下,必然会转而支持楚王,归根结底,大将军与荆襄那帮大臣,还是有共同的利益交汇。”

张松的话令刘封陷入了沉思,方才激荡的神情渐渐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失望的情绪。

“大王想想,这么多年来,大王一直低调行事,所以才能让荆襄士人和大将军等辈不忌惮于大王,而大王如果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对皇位的渴望,非但无助于争位,反而提早暴露了大王的心思,引起大将军和朝中荆襄派的人警觉,将来联手共同对付大王,却当如何招架。”

听到这时,刘封肝火顿生,忍不住拍案骂道:“好一招‘引蛇出洞’的奸计,若无先生,我差点落入他们设下的陷阱之中”

张松干咳了一声,笑眯眯道:“引蛇出洞恐怕形容的不太恰当,应该叫引虎下山才对。”

张松不失时机的拍了刘封的马屁。

发泄过怒火,刘封渐渐冷静下来,脸上又流露着不甘:“先生,就算我依先生所言,保持沉默。可是无论是楚王还是齐王,他们谁继位为君,便等于断了我与皇位的缘分,我真的是心有不甘啊”

张松的脸上又露出那狡黠的笑容,自若的说道:“大王不必灰心。其实无论是你的哪一个弟弟继位,都会为将来埋下隐患,只要大王耐心等待,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机会一定会重新降临在大王的面前。”

张松的宽慰有了效果,刘封失落的神情渐渐又振作起来,许久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道:“希望如此吧。”

…………

在大汉国皇帝刘备去世后的一个半月,朝廷终于又收到了来自荆州的大将军关羽的上表。

在这道上表中,关羽表示经过深思熟悉,认为还是不应该破坏立嫡的传统,决心拥立楚王继承皇位。

这封上表表明了关羽的让步,这也让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一场迫在眉睫的帝位之争,终于宣告告一段落。

在得到关羽拥护之后,朝中百官便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一齐拥立不到十岁的楚王,在先帝的灵前继承大位。

新帝继位,即尊先帝刘备为昭武帝,改次年为兴皇元年。

作为新帝刘泰的母亲,糜夫人理所当然的荣升为皇太后,其余诸王公主封号皆不变,一月之后,策立张飞长女玉莲为皇后。

新帝登基,照例是大赦天下,封赏群臣,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一道封赏诏书公告天下。

作为对关羽让步的回报,关羽由大将军升为上大将军,位与丞相相齐,并升为襄阳县侯,食邑五千户,假节钺,依旧坐镇荆襄。作为国丈,张飞车骑将军的官职不变,但升为弘农县侯,食邑四千户。

其余马超、黄忠、魏延等等诸多文武则臣,皆有封赏。

在新帝继位后的升赏之中,自然是荆州系的文武官僚收获最多,几乎掌握了从中央到地方的大部分机要位置。而出于稳定大局的考虑,诸如吴懿、黄权等秦益集团士人,则基本保持原有官位不变,只不过是被调换到了虚位之中,剥夺了大部分的实权。

一月之后,大局渐入稳定,这时候,在诸葛亮等建议下,刘泰又一下了一道新的诏书,此诏升马超为太尉,改由张飞接任骠骑将军,由黄忠升任车骑将军,由魏延接任黄忠的卫将军。

太尉之衔虽为三公,荣耀无比,但却是无权的虚职,此诏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要剥夺马超的兵权,调其入京。拥兵五万之众,坐镇幽州的马超是一个极不安定的因素,为国家大局稳定设想出发,朝廷也绝不会容许。

不过,当朝廷的诏书发往幽州之后,马超并未依诏回京,而是忽然患起病来,以生病为由拖着不肯回京。

很显然,马超是在装病。

长安城中,荆襄集团的三位领袖在密议着马超之事。

“马超称病拒不还朝,很显然是对我们尚怀有疑心,这件事我看不能拖太久,越久的话就容易让马超在幽州站稳脚根,最后形成割据之势。”方绍忧虑道。

庞统冷冷道:“马超的家眷尽在长安,咱们不若就以此来作为威胁,逼迫他回京就范。”

方绍冷笑了一声,不屑道:“士元先生,你忘了马超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当年曹在汉献帝之时,包括马超父亲以马腾和几个兄弟在内马家百姓口家眷,尽被曹操扣在许都做人质,后来曹操以此来要胁马超就范,逼他放弃西凉军权入京,而曹操甚至还没发兵入关之时,马超就公然树起了反旗,结果使曹操一怒之下,杀了马家百余口。

当初马超可以连亲生父亲都不顾,又何况是现在呢。

方绍的话提醒了庞统,他叹息道:“我倒把这个给忘了。这些年我们对马超的提防本来是够严密的,谁想到会发生一连串的意外,若非如此,他也没有那样的机会。”

庞统此计不成,方绍忽然目露肃然之色,沉声道:“马超手下不过五万兵马,且未必都忠心于他,不若调大军急袭幽州,一举将之擒杀,也算一劳永逸。”

方绍建议对马超采取强硬的策略,毕竟现在新帝已立,与关羽间的分歧也暂时得到改观,在这种情况下,调出兵力来镇压马超也不算难事。

此言一出,庞统也附合道:“中正说得不错,我们该当对马超采取强硬手段,也正好借机会以杀鸡儆猴,镇服那些心怀不测之徒。”

听过他二人的一番议论,诸葛亮谨慎的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此时新帝初立,外敌环伺,凡事当以稳定为先,要顾全大局,这个时候自家院子里点火,只会为敌人所趁呀。”

庞统不满道:“威胁也不行,用强也不便,孔明,你倒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诸葛亮沉思良久,方道:“我倒是有一计策,只不过,或许要委屈一下中正你了。”

第四百零八章 得了便宜吗?

第四百零八章

得了便宜吗?

‘关我鸟事?’

方绍心中纳闷,嘴上却问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又需要我做些什么事呢?”

诸葛亮笑眯眯道:“这个嘛,中正,其实你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方绍愈加的困惑。

这个时候,庞统亦然想到,嘿嘿笑道:“是啊,中正,你当然知道,不过依我之见,这件事你可算不得委屈,是你得了好处才对。”

卧龙与凤雏的一唱一合方绍满心的莫名其妙,茫然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真的有点糊涂了。”

皱着眉头嘀咕之间,方绍猛然间心头一震,惊道:“先生,你不会是想让我——”

话未说完,诸葛亮便微微点头:“没错,正是如此。”

方绍大为惊讶,忙摇手道:“这怎么可以,先生是,上一次已经够我受得了,这一次怎么还是我,能不能换别人呢。”

庞统冷笑一声:“谁让你拈花惹草,勾走了人家马家小姐的心呢,要不然人家好好一姑娘,怎的这么多年不嫁,不是在等你又是在等谁,你不出手,谁又能办成这件事。”

庞统所指的马家小姐,自然就是马云禄了。

诸葛亮的计策其实很简单,而且先前也曾多次用过,那就是联姻,让方绍娶了马云禄,与马超联姻。

幽州包括刺史及各郡守等地方官吏,多是朝廷安排的人,幽州军团从士兵到将官,亦有不少都是忠于朝廷之辈,即使马超真的要舍弃一切造反,这些人也未必会跟随于他。

幽州不比西凉,马超在那里并没有多少号召力,这一点,马超自然也应该很清楚。

所以,马超之所以赖在幽州不敢还朝,无非是顾忌到先前的晋阳之变,害怕如今关陇系失势,新帝继位,他还朝之后会遭到打击报复,地位有所不保。

因此,想让马超还朝交付兵权,那就必须给他吃一剂定心丸,让他放心的回来。

作方荆襄文官集团中的第三号人物,如果方绍能与马家联姻,自然等于向马超释放了一个极强的友好信号,不但可以使马超放心还朝,而且还将马超这个关陇集团重要的人物拉拢向荆襄系,如此一来,本来就已衰落的关陇集团,便将更加的四分五裂不成气候。

当然,诸葛亮还有自己的私念,方绍作为他的学生,亦是他的心腹死党,通过方绍拉拢到马超这样的军中大阀,自然有助于使作为丞相的他,获得军中的更广泛的支持,在将来的执掌朝政的过程中,便将削弱对关羽的顾忌。

这一点,庞统没想到,方绍也没有想到。

不过,对于方绍而言,这可算是个馊主意了。

作为男人而言,三妻四妾看似快活,但实际上,男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女人多了也未必应付得过来。于方绍而言,家里那两位夫人已经够受的了,若再添入一个马云禄,那自己家里怕也要变成“三国演义”了。

“先生,你是在说笑吧,怎么又是我?”

方绍这个“又”字显然是有所指的,因为他的第二位夫人孙尚香,那时便是因为为了与东吴结好,在刘备亲自下的指示,给方绍提的这门亲事。

现在,为了国家的利益,诸葛亮要自己去娶马云禄,当然要用“又”字。

大舅哥巴巴要给自己妹夫说亲,这是哪门子道理啊?

诸葛亮故意板起了脸:“当然是你了,那位马家小姐的性情谁人不知,你与人家的那些暧昧,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

方绍一怔,脸色顿是微微泛红,他干咳了几声,又道:“可是,先生,这么做,你就不怕阿蓉心里会有想法吗?”

提到了妹妹,诸葛亮脸上露出分歉意,叹道:“这件事阿蓉多半会生我这个做哥哥的气,不过,大局为重,略做些牺牲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身为我诸葛家的人,应该懂事的。”

大局为重,这些年来,方绍听到从诸葛亮嘴里说出来的最多的就是这四个字,方绍不得不承认,他的老师的确是一个最优秀的政治家,因为只有这种人才能时时刻刻的着眼于大局,为了大局,敢于使用任何手段。

与诸葛亮的政治觉悟相比,他方绍确实还稍逊一筹。

方绍还待再言,庞统摆手制止,有点不悦的说道:“行啦中正,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依计行事便是。”

庞统的话令方绍很不舒服,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奉命行事的机器一样,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即使要娶马云禄,那也得自己说了算,而不是现在这种受人指使,不得不为的感觉。

方绍讨厌被人所迫的感觉。

而在这时,诸葛亮亦道:“中正,有些事情还是该为大局考虑,个人略作些牺牲也没什么,你就不必再犹豫了。”

若是从前,也许方绍会把听从诸葛亮的安排视为理所当然之事,但问题是,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卧龙的跟班,凡事只需听命行事便是。

十数年间,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做了那么多轰轰烈烈之事,方绍早已经成长,此刻的他,既视自己是荆襄集团的一员,同样也视自己是独立的国之重臣。

确切的说,他有自己的思想,已经有了自己的理念。

只可惜,诸葛亮和庞统二人尚未看出这一点。

“这件事尚需三思而行,让我再考虑一下吧,我想起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方绍这还是头一次没有当面听从诸葛亮的吩咐。

看着起身而起的方绍,诸葛亮显得略有些吃惊,一旁同样吃惊的庞统冷笑道:“孔明,你这学生现在翅膀硬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呢。我只怕将来有一天,嘿嘿……”

庞统没有把话说完,但言下之意诸葛亮却当然咀嚼得出,此刻,尽管他内心中对方绍的态度亦有所不满,但表面上却淡淡笑道:“中正能有自己的主见,说明了他才是真真的出师了,看来我这十几个的悉心培养,总算是没有白费心血啊。”

“嘿嘿——”庞统并未再言,只是一个劲的冷笑不止。

诸葛亮闲摇羽扇,一派从容,但那双明眸之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

方绍离开相府之时,径直回往自家府邸,途经马府之时,本想入府去见马云禄一面,但在府前驻足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进去。

回到府中之时,天色已近黄昏。

归府之时,出来迎接的是孙尚香,此时的她,肚子微微隆起,却已是怀有身孕之人,再过三五个月,方绍就要第三次当爹了。

“夫人,你怎么出来了。”方绍赶紧上前扶住腆着肚子的孙尚香,一副关怀小心的样子。

对于他的关怀,孙尚香并未似以前那般,表现出十分幸福的样子,只是淡淡道:“家有来客,等了你半天就是不肯走,我本是想派人去寻你,没想到夫君就回来了。”

“家有来客,会是何人?”方绍茫然问道。

“就在里边,你见了就知道了。”

孙尚香也不明言,只在方绍的搀扶下前往客堂,迈入大门之时,方绍神色不由得一震。

来客,正是马云禄。

掐指一算,与她相识也将近快十年了,曾经那些清艳娇媚,充满异域风情的女子,而今那张容颜虽然依然美得叫人心动,但依稀已经能看到岁月留下的痕迹。

从去岁至今,差不多已经有半年未见了吧,今日不想她忽然登门拜访,再见之时,方绍心中不禁涌起几分涟渏。

“夫君,你总算回来了,马小姐等了个快一个下午了。”陪着马云禄说话的诸葛蓉见他回来,便是站了起来,只是那语气之中,似有几分淡淡的讽意。

方绍轻咳了一声,走入堂中,拱手道:“有公事在身,让马小姐久等了,还请见谅。”

“是我冒昧来访,惊扰了两位夫人,还得大司马见谅才是。”马云禄微笑着说道。

方绍依稀能感觉得到,身边的那两位夫人,似乎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瞧着自己,这让他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

“那个,马小姐此番造访,不知可有什么事吗?”方绍用问话来掩饰这有点微妙的气氛。

马云禄看了一眼那两个女人,轻咬红唇,说道:“我确实有事前来,不知能和方司马单独谈一谈。”

作为一个人尽皆知,对方绍芳心暗许的女子,如今这般亲身上门,还当着人家两夫人的面,要求与方绍独处,马云禄的这个要求,倒是跟她的性格一样,一点都没变。

方绍觉得微有尴尬,而身边的诸葛亮却显得很大度,她扶住了孙尚香,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与妹妹就先回避了,夫君你就和马小姐单独说话吧。”

两位夫人相携着转入后堂,方绍暗松了口气,目光转向马云禄,看着那张满怀忧虑的脸,笑问道:“小姐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马云禄的脸上流露着犹豫不定的表情,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她猛一咬牙,低声道:“中正,我此来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小姐尽管说,只要绍能办得到,必竭尽全力。”

“我想请你娶我。”

“……”

第四百零九章 安内方可攘外

第四百零九章

安内方可攘外

马云禄所言,令方绍着实大吃一惊。

其实她对自己芳心暗许多年,这一点方绍倒是不吃惊,他惊讶的是,她一个女儿家竟然会反过来,公然向自己“提亲”,这让方绍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不过很快他就平静下来,他知道,马云禄虽然性情奔放,但也绝没有奔放到这种程度,要不然的话,她就不会等了这么多年了,今日之事,必另有原因。

“马小姐,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今日而来,完全是自己的心意吗?”

方绍忽然有些一问,马云禄神色一怔,那般眼色很快出卖了她的内心,方绍看得出来,她确实是另有用意。

马云禄叹了一声,默默道:“果然瞒不过你的眼睛,其实我今日前来,有一半是受了我二哥之托。”

她所指,乃是他的堂兄马岱。

方绍眉头一凝,心中思绪滚滚,已经开始琢磨着马岱的用意。

这时,马云禄却毫不隐瞒的说道:“你也不用猜了,我告诉你便是。二哥说了,只有我嫁与你,大哥他才能放心的从幽州回来,我们马家才能保得平安无事。”

原来如此,看来马岱的政治嗅觉亦相当的敏锐,他的这计策,其实与诸葛亮的计策不谋而合,都是想靠政治联姻来解决,不同的是,前者是为了自家的利益,而后者则是从国之大局出发。

这个时候,方绍脸上的疑惑尽消,反而变得坦然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我明白了。那我还要再问一句,这件事,马小姐你可愿意吗,我方绍向来不愿趁人之危。”

马云禄眉色间暗波流转,低头喃喃道:“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有了她的这句话,方绍心里便好过了许久,当下起身,淡淡道:“好吧,天色不早,马小姐就请回吧。”

“那刚才那件事呢?”马云禄显得有点着急。

方绍笑了笑:“小姐对我这般心意,我若还是无动于衷,岂非禽兽不如,小姐放心,我自有主张。”

方绍这番话,算是做了保证,马云禄这下才总算放心,遂也笑道:“好吧,我信你,那我就回去了,我等着你。”

方绍亲送马云禄出了大司马府,待得回到大堂中时,晚饭已然备好,两位夫人已经等候在那里,就等着他回来一起吃饭。

“哎呀,忙了一天,还真的是饿了,我们开饭吧。”

方绍表现的很轻松,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坐将下来,胃口大好的大吃起来。

两位夫人却是食不知味,二人吃饭之间,时不时的会对视一眼,交换着想法。

终于饭到一半时,孙尚香先问道:“夫君,不知那马小姐来寻你有何正事吗?”

“也谈不上什么正事,就是问一问他兄长马孟起的事而已。”方绍说话之时,嘴里的咀嚼都不带停的。

“哦。”孙尚香当然猜不透,被方绍这一句话轻易的便搪塞了回去。

正当方绍狼吞虎咽之时,沉默已久的诸葛蓉终于开口:“夫君,你就别瞒我们了,如果我所猜不错,那位马小姐此番前来,怕是想求你娶她吧。”

扑——

已到嘴里的米饭全喷回了碗里,方绍抬起头来,惊讶的瞧着她那聪慧的妻子,问道:“阿蓉,难道你方才偷听我们说话了?”

诸葛蓉轻哼了一声:“看来果然是真的。这还用得着偷听么,现在谁都知道马孟起在幽州拥兵自重,不敢还京,无非就是怕我们荆襄的人整他,除了他妹子嫁入了咱们方家,还有什么能让此人安心的还朝呢。”

诸葛蓉果然是诸葛蓉,兄妹俩都想到一块去了。

“是真的吗,夫君?”孙尚香也神色紧张的问道,脸上似有不信。

方绍本是打算跟她们直说了的,不过这俩女子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出身,当初能凑在一起就不是件容易事,岂能向平常女子那般逆来顺受的接受。何况,孙尚香眼下怀有身孕,若是精神上受到点刺激,难免对怀中的宝宝会有所不利。

权衡之下,方绍已有了主意,遂道:“此事非我所愿,夫人们不必太过担心,来,我们好好吃饭吧。”

有了方绍这句话,那二人便放心了许多,这才不再盘问过多。

两天之后,方绍又出现在了诸葛府上。

“先生,前日议论那件事,我考虑再三,觉得你说得对,为了国家大局,我答应便是。”

听到方绍这一番话,诸葛亮面欣慰之情,心想我的学生果然还是我的学生,到底还是要听我的话,遂是呵呵笑道:“太好了,中正你想通了最好。”

方绍马上又道:“先生,我答应了是答应了,不过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件事我不能亲自出面,所以想请先生活动一下,最好是由陛下亲自下诏赐婚,如若不然,那我只好不答应了。”

“陛下赐婚?”诸葛亮也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方绍的用意。

如果是皇帝赐婚,那在旁人看来,则完全是一场政治性质的赐婚,而方绍则在这场政治婚姻中处于“被动”接受的地位,这样的话,也算是堵住了家中那两位夫人的嘴。

“我明白了,你放心吧,这件事不会让你太为难。”诸葛亮一口答应,方绍这时才松了口气。

三天之后,新帝刘泰下诏,赐婚于左大司马方绍与太尉马超之妹。

皇帝的诏书很快传往幽州,当马超听闻这个消息后,不禁是长松了一口气。

尽管马超不是什么优秀的政治家,但最起码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朝中的荆襄高层向他释放了如此强烈的和解与友好的信号,马超当然不可能看不出来。

赐婚诏书送往幽州不久,马超即找了个理由还朝,接受了太尉的三公之职,并顺利的交出了兵权。

由于马超还朝,幽州方面的军事统帅空缺出来,在方绍的推荐下,经过商议,便令大将王平都督幽州军事。

大汉国的内部纷争,随着马超的还朝,暂时告一段落,整个国家貌似又紧密的凝聚在了一起。

内斗一结束,斗争的目标迅速的便转移向了外敌。

时年秋末,吴王孙权于建业称帝,建国号大吴,并分别派使臣前往汉魏两国通报。

魏帝曹操闻知孙权称帝的消息,不但厚待了来使,还反派了使臣蒋干带了大批的贺礼前往建业,恭贺孙权的称帝。而孙权称帝的消息传到长安,汉国君臣上下的心情却颇为复杂。

当年赤壁之战时建立起来的联盟,双方名义上是建立在恢复兴室、扫灭曹贼的基础上的。而今,长安的汉政权以继承了大汉正统自居,理论上,孙权本应臣服于长安的汉廷,至少从名义应该如此。

但是现在,孙权拒不称臣也就罢了,还公然的建号称帝,从法理上来讲,这是对长安汉政权的“背叛”,形如造反作乱的背叛。

因此,孙权称帝的消息一传来,朝中便有部分大臣建议改变原先的对外方略,转向吴国开战,先灭吴次灭魏,这个提议自然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不过,在诸葛亮等几位高层的商议之下,他们一致认为大汉国目前最大的敌人仍然是魏国。尽管魏国在前几次的战争中损失惨重,但由于其仍据有两河一线人口众多,经济发达的地域,其国力依然雄厚,战争的潜力同样不可小觑。

如果在这个时候改变进攻的目标,将矛头指向吴国,那么,如果不能在短期内灭吴,势必将给魏国留有喘息之机,一旦令其从战争的创伤中恢复过来,必又将成为一个棘手的敌人。

攻魏可以从多个方向上发动进攻,如若攻吴的话,就只能由荆州,沿江东下,在长江一线狭窄的地域上作战,而这时,汉国的兵力优势和骑兵优势作用便会被显著削弱,而在水军方面,汉国又不占优势,能否在短期内灭吴,尚存在很大的未知因素。

因此,先灭吴次灭魏,将是利大于弊。

在经过这样周密的分析之后,大汉国便也向吴国派出了使臣,恭贺孙权称帝,并试图再度重申两国的联盟。但这一次,吴帝孙权却并未对联盟的继续下去做出积极的正面的回应,在一番虚言应付之后,汉使只能无功而返。

孙权的表现让汉国上下意识到,吴国的政策又回到了当年坐山观虎斗的线路上来,不过这一次,吴国的政策变化对汉国大战略的发展已经影响甚微。

此时的汉国,其实已经具备了单独灭魏的能力。

冬去春来,转眼已经夏末。

此时,幽并以及北部冀州的安抚工作已经宣告结束,郡县二级的统治机构渐渐完善,在新帝登基的次年,此三州已经可以就地征粮养兵,已不需中央的援助。

而在富庶的关中,由于夏粮的丰收,不但新迁入关中的二十多万人的吃饭问题得到解决,还为国家提供了更充足的粮草和兵源。而同年雍益荆凉等州的粮食丰收,也为下一步的战略提供了最重要的先决条件。

于是,在种种有利的因素支撑之下,在夏粮收割结束后不到十天,长安城的伐魏诏命再度下达。

第四百一十章 绝城计

第四百一十章

绝城计

是年秋,四十余万汉军大举伐魏。

北路,方绍将八万汉军由关中而发,会合晋阳魏延所部出井陉。王平所部五万大军由幽州南下,三路兵马共约十七万,南下再攻邺城。

中路,骠骑将军张飞率军七万东出潼关,取大道进攻洛阳。

南路,上大将军关羽率九万大军由宛城而出,与汉中刘封所部三万人马会合,进攻汝南及许都所在。

三路大军以北路进攻魏都的人马实力最强大,显然汉军的灭魏大方略依旧采取之前的先北后南方略,集中主力攻取河北,然后再取中原。

但是,此次与先前相比又有不同。

在开战前的战略会议上,上大将军关羽明确表示南部军团不应该再作为佯攻部队,他认为在目前的形势下,应该将进攻的重心集中在河南中原一带。

因此,在经过反复的磋商之后,朝廷与关羽都做出了相应的妥协,对进攻中原的中路和南路兵马相应增加,总数达到了近二十万之多,而名义上作为主攻集团的北路军,人数反而被削减到十七万。

按照大汉国高层的分析,此次灭魏之战的胜算极大,而谁能在灭魏之中取得更大的战功,显然对提升自己威望与影响力有极大的作用,这也是关羽增加进攻中原兵马数量的原因。

早在汉军兵马进行集结之时,魏国方面就已经作出相应的反应,根据细作的情报,汉国此次军队集结的规模空前庞大,曹操意识到,汉军此次是打算发动一场倾国之力的大决战。

经过前几次的战败损失,魏国现下能调用的军队不超过二十万,其中精锐之军不过十余万,其余大多是郡兵以及新训练的部队。而汉军则有近四十万,几乎是魏国军队数量的两倍之多。

兵力上的劣势,使得曹操不得不小心翼翼的部署他的兵力。

根据情报的判断,曹操判定汉国的进攻重点依然在河北,于是,他亲自坐镇邺城,统帅自夏侯尚以下七万精锐,据守河北一线。

大将军曹仁奉命统帅四万兵马守备洛阳一线,而左将军于禁则统帅六万兵马守备汝南一线,中原共计十万兵马,以抵御关羽张飞所部的进攻。

尽管新称帝的吴国对魏国展示了相当程度上的友好,并秘密表示将来若魏汉两国发生战争,吴国将处于中立状态。不过,曹操对他这个狡猾的后辈显然不太信任,因此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仍命骠骑将军曹真率军三万,坐镇徐州,监视淮南之吴军。

这是方绍第一次作为名义与实质上的统帅出征的,十七万的大军在这样一个冷兵器的时代,已经算得上是一支规模相当庞大的军队,但在方绍眼里,十七万其实是一千七百人差不多。

经过这么多年的实战和理论研究,方绍的领导艺术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层次,在方绍看来,打仗其实和当厨子炒菜差不多,高明的厨子,对于作菜的每一道工序,用的每一味佐料,每一分的火候都了然于心,就像是出于本能一样信手拈来。

方绍现在的心境就是这样,至少他认为如此。

数天之天,十七万大军越过长达一百多里的无人区,这里本是富庶繁荣的平原地区,但在上一次的战争中,这里的数十万的百姓被方绍迁往了关中,战后曹操也没有补充太多的人口,因此,这一带渐渐的形成了一片空旷的无人区,也是两国天然在河北天然的分界线。

根据情报,魏军防御部署早已在一个月前完成,镇守邺城的中魏国的卫将军夏侯尚以及司马懿、陈群等所率的约三万兵马。

曹操自领军三万,坐镇邺城西南的安阳,与邺城形成犄角之势,其余一万多人马,则一部分被被部署于黎阳,防止汉军实施上次的奔袭黎阳,断绝南北联络的计策。别一部分则被部署于西东两翼河内郡与阳平郡,防止汉军饶过邺城所属之魏郡,经此两郡南渡黄河。

所谓十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曹操显然是被汉军的阴谋诡计给打怕了,如此谨慎的防御策略,实在有点不符合他的用兵风格。

不过,曹操这一次却有点多虑了,此番率军而来,方绍没打算再玩什么声东击西的花招,以如此绝对的优势兵力而来,方绍准备堂堂正正的拿下邺城。

十七万汉军进抵敌境之后,很快依战前部署行动。

方绍令王平率军两万,进攻东面的阳平郡,令黄忠率军两万进攻西面上党及河内郡,此两路兵马,一方面是牵制敌军,一方面也为保证后方的粮道不被敌人翼侧所威胁。

与此同时,方绍又令魏延率军三万,绕过邺城,进攻逼安阳,以牵制曹操的数万兵马,而方绍则自率十一万兵马进围邺城。

这一日,视察过邺城城防之后,方绍不禁感慨道:“一年不见,邺城又坚固了许多,看来曹操早料到我们要回来,这一年来他可是没闲着啊。”

“据细作回报,自去岁我军退兵之后,曹操就下令加固邺城,这一年多来,邺城起码比去岁厚了近一倍,想要强攻,只怕不易呀。”首先表现出忧虑的是邓艾。

“去岁我军占尽优势,尚围城数月而不得下,此番魏国早有准备,确实不易强攻。”姜维同样表现出担忧。

此时,王濬却道:“皇命即下,我们只有全力攻城,依濬之见,不若再掘漳河之水以淹邺城。”

邓艾却反对道:“这一招我们上次又不是没有试过,可是结果呢?此时入秋,漳河水位骤降,故伎重施,我看依然会徒劳无功。”

众将议论纷纷,虽各执一词,但大致上都对短期内攻破邺城,不太抱有太大的希望。

方绍听着众小将的建议,思绪流转,忽然之间有了主意,笑道:“放着漳河在旁边,不用白不用。”

“大司马,你还是决定决漳河水淹城了吗?”王濬以为方绍采取了他的建议。

方绍却诡秘一笑:“漳河水是一定要用的,不过这一回咱们却不是淹城,而是要换一个方式。”

当天,方绍下达了命令,令王濬率军两万,日夜不停的开始对漳河和邺城“动手术”。

正如方绍所说,他并不打算水淹邺城,他是命王濬沿着邺城掘壕沟,而且不是一般的壕沟,其深两丈,其宽三丈,换算成现代单位,相当于深五米,宽八米的一道大沟。

沟成之后,再引漳河水灌入其中,形成了一条环邺城的人工河。同时,又在人工河的北岸设立高达两丈的木墙,而汉军则在人工河的两岸环城连下数十寨,两岸之间以浮桥联系。

如此一来,邺城则名符其实的被围成了“水泄不通”,彻底的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也就是说,从此时起,邺城都将收不到任何关于外界的消息,夏侯尚所受到的皇帝的命令,只止于围城之前,至于今后该如何行事,只能依靠他自己的判断了。

转眼之间,围城已近三月。

安阳的曹操试图打通与邺城的联系,这三月之间发动了数次的进攻,但却无一例外的被魏延破解,与邺城失去联系越久,河北的形势愈加的复杂。

而在这三个月间,中原的曹仁的日子过得也不清闲,面对着张飞与关羽的合力进攻,曹仁应对的相当的吃力。在洛阳一线,因为有函谷关的天险可守,曹仁所受到的压力尚可,而在汝南等地的于禁则需要对痛苦面对着,已装备了骑兵的关羽军团的进攻。

幸运的是,在徐晃、夏侯渊、张郃、张辽、乐进这样优势的名将相继战死、故去,或者是背叛之后,魏国仍然残存有于禁这样的名将。尽管面对的是关羽空前强大的进攻,但于禁然只靠着数万兵马,顽强的抵挡住了关羽的猛烈进攻,双方在汝南一带展开惨烈的攻防战,耗时三个多月,关羽却苦无寸功。

于禁在汝南的出色表现,给了魏国上下很大的鼓舞,但可惜的是,这种鼓舞邺城中的十几万人却收不到丁点的消息。

十几万人日耗巨大,三个月过后,号称“积粮数载”的邺城也不得不进行粮食配给供应。作为统帅的夏侯尚,下令将全城的粮食,无论百姓还是豪强权贵,统统的强行收归国有,然后再由国家进行统一的分配。

按照战时军人优先的原则,军人的粮食供给尚能满足于原先的三分之二,而普通百姓的每天能吃到的粮食,则急剧下降到不足原先三分之一。

“长文,将就的吃点吧,这是我能招待你的最丰盛的饭菜了。”司马懿指着案上那几道与平日相比,极为寒酸的几道菜,感慨着叹息道。

夏侯尚执法相当的严格,即使是像司马懿这样的朝中重臣,家中一样是被“搜刮一空”,为了震慑人心,夏侯尚还亲自处斩了几名不遵号令的权贵。

眉色紧皱的陈群,完全没有一点胃口,沉默良久,方才感慨道:“看来,即使陛下复生,依旧无力回天,仲达,我们又到了选择的时候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周公瑾的同窗

第四百一十一章

周公瑾的同窗

“长文,你以为,这一次大魏国的胜算有多少?”司马懿为陈群斟上了一杯酒,这是他冒着触犯律法,偷偷留下来的一壶小酒。

“如果照现在的围困方式,不出八个月,邺城必破。”陈群一口将酒饮尽,斩钉截铁的说道,他顿了一顿,又补弃道:“邺城不比下邳,这些习惯了奢华生活的达官贵人们忍受不了多久的,八个月将是他们的极限。”

陈群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口气冷淡,仿佛邺城所面临的困境,根本与自己无关,自己是完全置身于事外一样。

不过,陈群说得倒也没错,去岁的下邳之战,二十万吴军围攻下邳,当时城中的魏军仅余下不到三千,而百姓饿死者更是不计其数,就是在这极度恶劣的情况下竟然也没破城,这很大程度上在于城中百姓缺乏自救的意识与勇气,他们将生存下去的希望,完全只寄托死守待援的基础上。

但邺都就不同了,这里有得是豪门权贵,达官贵人,这些人享受惯了锦夜玉食的生活,他是根本承受不住下邳城那样地狱般的生活。而重点是,这帮权贵们比百姓更有自救的先知先觉,而且还掌握着相当大的影响力,到了他们忍无可忍之时,也就是整个邺城不攻自破之日。

很显然,城外的汉军不惜人力,环城掘河的用意正是如此。

陈群看透了自身所处的处境,聪明的司马懿焉能无知,他鹰眉暗皱,金属般的声音诅咒道:“这个该死的方绍,果然是一个狠毒的人物,他这是想逼着我们自相残杀呀。”

陈群面露憾色:“之前听闻刘备之死,汉国祸起萧墙,原以为多半会起内乱,为我大魏争得一口喘息之气,但没想到最终竟然生生的给诸葛亮方绍那帮人给稳住了局面,依我看,大魏国最后一丝希望已经随之磨灭了。”

与陈群的失落相比,司马懿要淡然从容许多,他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酒,笑道:“长文何必灰心丧气,其实对我们而言,谁胜谁败都无所谓,我倒觉得,如果在这个时候归顺汉国,反而比上一次的时机更为有利。”

陈群神色一震,忙问:“此话怎讲?”

司马懿面带得意道:“很简单,如今刘备已死,汉国失去了可以凭一己威望,平衡其下各派系的强力人物,如今的汉国,看似上下一心,其实他们的内部却并非铁板一块。在这种情况之下,无论是谁当政,必然都会极力的拉拢我们中原士族,以增强自身的实力,长文你以为呢?”

陈群如蒙大赦,一拍大腿,兴奋道:“仲达所言极是啊,果然还是你目光深远,看得够透彻。”

司马懿呵呵一笑:“长文过奖了,那我们接下来就当尽快暗中与城外那方绍联系吧,我想此刻城中蠢蠢欲动之辈甚多,这样一件进献大功,我们可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正是如此,那我们就分头行事吧。”

…………

建业,皇宫。

月色皎白,秋风萧瑟。

在那静寂的长廊上,有一个急促的脚步声正匆匆而来,待得接近那灯火辉煌的大殿之时,那脚步声却又忽然改变了,变得沉稳而轻盈,闲庭而信步。

蒋干是有意放慢了速度,他深知吴帝孙权是那种极为“奸滑”之人,脚步声能够漏露自己内心的轨迹,作为一名优秀的外交使臣,蒋干当然会注意到这一点的。

“蒋先生,我家陛下宣你入内,请进吧。”

蒋干深吸了一口气,极力的将一抹淡然的微笑凝固在脸上,方才随着一名宦官进入殿内。

殿中一派歌舞升平,奢华糜烂的景象。

穿着娇媚的十余名舞伎正自殿中央翩翩起舞,殿两侧,三五十名伶人正弹奏着琴瑟钟鼓。而在那高高在上的皇座上,孙权则自边品着美酒佳果,边笑眯眯的欣赏着眼前的曼妙身姿。

见得此景,蒋干心里又安稳了许多,他甚至还涌起几分鄙意。

这座雄伟富丽的大殿,乃是孙权称帝这后,征调了建业附近三万多壮丁,花了数月的时间日夜赶工建成的,据说在建这座大殿的过程中,光累死的丁夫就有两千之多。

两千人,对于人口稀少的江南来说,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而这座宫殿的富丽堂皇,却丝毫不逊于长安与邺城的任何一座宫殿。

即使是当年统治着几乎整个北方的曹操,在营建铜雀台时也是犹豫再三,最后是在不敢多耗民力的前提下,花了多年的时间才建成。而今的吴国,富庶远不及汉魏二国,而孙权方一称帝就大兴土木,以满足其个人的享乐,在蒋干看来,这是很不妥当的。

“孙仲谋毕竟还是不如其兄孙策呀,终究只是一个守土之犬而已。”

蒋干带着心中的讽意走上前来,不卑不亢的向孙权行礼。孙权只是微点了点头,轻轻一挥手,婢女为蒋干看了座。

“魏使啊,听闻贵国现下正被汉国的三路大军入侵,眼下各个战场都是焦头烂额,不过魏使你看来是一点都不担心呀。”孙权的口气漫不经心,而他如此言语,显然是带着几分讽意。

蒋干淡淡一笑:“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都不担心,蒋干只是一个小角色而已,又何需担心呢。”

孙权先是一怔,接着呵呵笑道:“朕还未赐酒,魏使你就先醉了么,被入侵的可是贵国,朕有什么好担心的。”

蒋干面无表情的道出了四个字:“唇亡齿寒。”

一刹那间,孙权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悚之色,不过也只是一闪即逝,如果不是蒋干有意密切的观察在他,也很难发现孙权在一瞬间的思想变化。

看到这一点,蒋干心里又有了几分低气,遂又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最浅显的道理,我想以陛下之英明神武,自然不会不知道。既是如此,那陛下就更应该懂重,汉国若吞灭了我大魏,下一个目标自然也就轮到了陛下的吴国。大魏如果都挡不住汉国的进攻,那么干以为,吴国也一样挡不住,到时,步我魏国的后尘只是时间问题。”

明知蒋干此言是有所图,但孙权的眉头还是忍不住微微而皱。

“于我蒋干而言,大魏若亡,我大不了归隐田园,回老家做学问,倒也乐得自在,如果我心情好,或许还会在新君那里谋个一官半职,我这小日子照样过得舒舒服服。可是,陛下就不同了,如果汉国攻灭了吴国,陛下只怕是,嘿嘿……”

蒋干没未讲话说完,但那欲言又止的杀伤力却更大。

孙权眉头皱得更紧,挥手示退了歌伎伶下,大殿之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孙权则是面露怒色,喝问道:“魏使,你敢对朕说如此不敬之话,就不怕朕一怒之下杀了你吗?”

蒋干淡然一笑,全然无惧:“陛下若是杀了蒋干,蒋干便可与那苏武、张骞一样名垂千古,为后世所景仰,对我这个读书人来说,倒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呢。”

面对着这般自若的蒋干,孙权沉怒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公瑾的同窗,蒋干,你这一张嘴真是独步天下呀。”

蒋干谦然一笑:“陛下过奖了,其实,干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孙权抚着紫髯,饶有兴趣的说道:“既然先生给朕描述了这般恐怖的一个未来,但不知先生可有解决之策吗?”

蒋干道:“既然陛下问了,那干也就不吞吞吐吐,其实干确有一计。”

孙权问:“愿闻其详。”

沉寂了片刻之后,大殿中发出一个充满杀气的声音。

“奇袭荆州”

…………

陆口。

此时的陆口,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烟稀少的小村镇,作为柴桑以东最重要的军事要塞,经过汉吴两国十数年的经营,此地已成为一个军民两用的繁华的港口。

汉军在此地设有仅此于夏口的庞大水寨,作为防备东吴的最重要的前哨基地,陆口集结了将近七百余艘大小战船,这个数字已经接近荆州水师的三分之二左右。

在汉帝刘备去世前的大多数时候,陆口汉军的规模,至少保持在两万人左右,这个数字大多数时候,也会根据东面柴桑的吴军驻军数量做相应的调整。

水寨高台上,徐庶望着一艘艘满载着士兵驶离水寨,脸上渐渐露出焦虑之情。镇守陆口,一镇就是近十年的徐庶,此时已身任右大司马之职,尽管这个官职显赫无比,但其实他所能动用的兵力,大多数时候仅只陆口的数万驻军而已。

但是现在,他麾下这点可怜的兵力也要被收走,前线的上大将军关羽已经下令,从陆口调动大部分的军队增援前线,这也就意味着,现下徐庶手中的兵力,只剩下不到五千。

“云长太过托大,他这么做,只怕是会给别人钻了空子呀。”

徐庶遥望东面而叹,目光之中布满了担忧之色。

第四百一十二章 隐患的种子

第四百一十二章

隐患的种子

“大司马,兵马皆是集齐,若无什么吩咐的话,我就上船出发了。”

上前说话的是关平,此时,这位曾经的关家小将军,已经成长为成熟的将军,他也已有妻室儿女,现下官任荡寇将军。这个官位是他的父亲曾经拥有过的,显然,他的父亲为他争取到这个官位,表达出对自己的这个长子寄有强烈的期望。

“定国,上大将军真的打算把陆口大部分的兵马调走吗?”徐庶明知事实已定,但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关平面色凝重:“前线的那个于禁抵抗非常顽强,父亲说了,若想击败此人,就必须向前线增兵,用绝对的兵力优势冲垮他。”

徐庶叹道:“话虽如此,可是陆口如今被调得只余下不到五千的兵马,若是东吴来攻,却当如何应对。”

关平不以为然道:“大司马多虑了吧,我大汉国如此强盛,东吴焉敢来犯。再则,前不久新到柴桑上任的那个什么吴国大都督陆逊,只不过是个软弱的儒生而已,你看他给父亲写得信,那讨好之词用的,哎,连我都觉得肉麻,这样的人,能成什么气候呢,吴帝又不是蠢货,若是想侵我荆州,又焉会用此人。”

关平洋洋洒洒一番论词,表示了对陆逊的轻视,以及吴国不敢对荆州用兵的自信,显然,他的意思也正是关羽的意思,这就是为什么关羽敢将陆口之兵几乎调光的原因。

关平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徐庶也无话可说。以他右大司马的身份,如果在长安的话,当然是极有发言权,但这里是荆州,是上大将军关羽的地盘,这里是关羽说了算,特别是当先帝故去以后,更是如此。

‘唉,若是先帝尚在的话,绝对不会令云长这样做。’

徐庶心下唏嘘,却只得勉强笑道:“既是如此,那定国你就尽快出发吧,莫要耽误了行程。”

“那定国就此告辞了,大司马多保重。”

关平拜别徐庶,上得巨大的斗舰,扬帆出港,向着下游而去,经由夏口转入汉口去往襄阳,再经别的水路赶往前线。

目送着大部分的将士离港之后,徐庶方才怀着闷闷不乐之心回往他的中军大帐。

他前脚刚一入帐,后脚便有一个匆匆而来,兴奋的叫道:“大司马,东吴发兵了。”

徐庶心头一震,回头一看,却见来人正是张辽。

自当初与方绍和关羽达成协议之后,张辽就投于汉国麾下,一直坐镇陆口协助徐庶提防东吴。

这么多年来,东吴并未曾向荆州动过兵,因此张辽也一直没有立功的机会,不过,先帝刘备对这位曾经的故友仍然不薄,在其去世以前,已将张辽的官职升为镇东将军。以四镇将军的官职授与一个魏国归臣,这已经是十分之厚爱了。

不过,这看似荣耀的官职,张辽却一点都不在乎,这么多年来,支撑着他熬下去的唯一力量,就是对东吴的复仇之心。

现在,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所以他才会如此的兴奋。

与张辽的兴奋相比,徐庶却显得忧心忡忡,他将张辽带来的情报忙是接过来细看,情报上言,数天之前,吴帝孙权下达了集结令,下诏十五万吴军于皖口集结,准备北上伐魏,以盟友的身份,用实际行动来响应汉国的伐魏行动。

这一封情报,表面看起来应该是对汉国有利的,因为吴国的旗号是伐魏。不过,以张辽的谋略,听其方才之言,就说明他看出这情报之中必有破绽。

徐庶先不发表意见,凝眉再度审视那情报,良久之后,忽然眼眸一亮。

这情报之中,果然有蹊跷啊,关键之处,就在于吴国的集结地点。

理论而言,吴军若要伐魏,大军必经淝水转往淮水,兵马集结地就应设在濡须口,但事实上却是,孙权设定的集结地却在皖口,这也就意味着吴军是要经皖水入淮,这其间要转好几道水系,无形中减慢了行军的速度,破坏了兵贵神速之道,以孙权的军事才能,这一点他不应该想不到啊。

徐庶的神色立变,他几步走到高悬的地图之前,举目扫视着图上的各点位置,片刻之后,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冷笑。

“皖口离柴桑只有不到一日的行程,吴帝此举,看来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真实意图是想侵我荆州啊。”

张辽亦露出笑容,显然徐庶的看法与他不谋而合,遂道:“孙权那厮自以为虚幌一枪就可以瞒过我们的耳目,哼,真是自以为是。这一回正好,若是吴狗敢来,我们就给他们迎头痛击。”

张辽的语气中充满了即将报仇的兴奋与快感,而徐庶却没他那么乐观。

“孙权可不蠢,他之所以敢玩此低劣的计谋,无非是打探到上大将军把陆口之军调得差不多了。如今我军只有不到五千,想要抵御十五万吴军的入侵,怕不是件易事啊。”

张辽却豪然道:“大司马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贼军虽众,我张辽焉会惧怕,若是孙权此番亲来,我必生擒活捉他,以报当年合肥之仇。”

张辽的自信是有理由的,当年他坐镇合肥之时,曾多番以弱势兵力,击退吴军的大举进攻,除了最后一次意外失手,每一次孙权却是灰头土脸的退回江东。

但在徐庶看来,张辽却是有点意气用事了,要知道,这里可是长江,在长江上,吴人就是无往而不利的蛟龙,尽管当年方绍曾在长江上打败过吴人一次,但这并不能改变吴军在长江一线的优势地位。

徐庶也不好扫张辽的兴,只得道:“有文远在此,吴人自无所惧。不过此事也不可托大,咱们就一面备战迎敌,一面给上大将军发信,请他速速增兵陆口。”

…………

邺城,汉军大营。

此刻,方绍正在浮桥上散步,也许是在荆州呆了很多年的原因,他喜欢这种浮浮沉沉的感觉,因为这样能让他的思想得到放松。

行走之际,他不时的会拿出那封密信来看一看,那封信是陈群的献降之信。

与上一次的加密信件不同,这一封信乃是陈群亲笔所书,并派了一名亲信的家丁,冒着风险偷越出城所献。

亲笔所书的归降信,若是被忠于曹操的魏军查获,陈群的叛国之罪将无可置疑,于陈群而言,这一回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显然,他这是在弥补上一次“爽约”的过错,想以这冒险之举,来表明自己这一次归降的诚意,以解除方绍对他的戒心与疑虑。

方绍相信陈群这一次的归降是真的,因为与上次邺城之战时相比,这一次他已经没有选择。

‘陈群、司马懿这帮人,可都是些老狐狸啊,若是这帮人以功臣的身份,在朝廷中站稳脚跟,以这帮士族强大的能量,只怕将来大汉国会重复曾经历史中魏国的悲剧,被代表士族的晋国摘了桃子……’

方绍思绪流转,种种担忧涌上了心头。

曾经历史上的五胡乱华,让方绍对司马氏的晋朝有着深深的厌恶,这晋朝,恰恰是在士族的支持下建立,由始至终都以维护士家大族利益为根本国策,这也使得方绍对士族也怀有着强烈的戒心,尽管在外人眼里看来,他自己本身也是士族的一员。

不过,作为无人知晓的穿越者,方绍在某种程度上,并未把自己完全视为士族的一员。

正因为如此,方绍当初才不遗余力的改造了造纸术,创建了科举制度,这一切的作为,就是为了打破士族对权力的垄断,在士族与寒门之间,确立一种平衡与制约。

这些年下来,科举制运行的相当良好,在朝廷与地方中,越来越多有才能的寒门之士充任要职。不过,这科举制之所以能够良好的运行下去,一方面是刘备的魄力,另一方面也是在汉国的统治区域内,并没有中原那样可以作到真正“独霸一方”的豪门大族,因此,在推行科举上也并未遭到很大的阻力。

而在魏国统治的两河腹地,像司马氏这样独霸一方的豪门大族却数不胜数,而九品中正制已广泛推行多年,这些大族的势力在此期间得到了更大的膨胀。

在这时,如若接受这些大族士人的归顺,为了安抚他们,朝廷必然会为司马懿、陈群这样极具名望的人物封大官,而这帮人又极具智谋,凭借他们自身与外部的支撑,在新朝中重新树立起权势应该不是难事。

如此的话,这些重新获得权势的豪门大族们势必会对科举制造成威胁,而这些人又具有极大的能量,到时候为了获得他们的支持,朝廷对科举制进行修改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而言之,中原士族的归附,对于眼前的大汉国来说是好事,但将来是好是坏,却实难预料。这一点,上次的邺城之战中,方绍并没有考虑周密,但是现在,他的心头已怀有深深的忌惮。

“必须把隐患的种子消灭在萌芽之中呀。”

合上那封密信之时,方绍的脸上已浮现出带着淡淡肃杀之意的诡笑。(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够狠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够狠

徐庶的求援信发往前线,整整过了五天之后,他才收到关羽珊珊来迟的回复。

关羽的回复很简单,他认为徐庶完全是杞人忧天,东吴方面的军队集结完全是就了伐魏作准备,根本无需担心。

徐庶询问了信使关于前线的近况,由于兵力的增加,在前线,汉军的攻势渐渐占据了上风,魏国方面已显露出力不从心之势。

显然,在好不容易才将要获得优势的情况下,关羽是不会仅凭徐庶“捕风捉影”似的个人猜测,就将兵力调回陆口,从而放弃难得的机会。

关羽的回复令徐庶大感失望,即使是张辽也颇觉意外,疑惑道:“云长非是那种不沉稳之人,怎会这般大意。”

关羽镇守荆州十余年,刘备在时一向谨慎,而今却变得这般“托大”,张辽明其中原由,徐庶却清楚得很。

无他,唯权而已。

此次的伐魏之战,换而言之,也可以是一场权力的争夺战,谁在这场战争中获得的军功最大,自然可大大提升在朝野中的威望,从而获得很大的权力。

历史上,无数的权臣,无一不是通过建立巨大的军功而获得莫大的权力,即使是两汉以来,外戚专权不断,那个戚贵们也不泛通过战争立功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由于关羽坐镇荆州,那么攻打魏都这等“至高无上”的荣耀之战,他自然是无法参与了,所以他才迫不急待的想攻破于禁,抢在方绍之前夺取中原,而收取许洛的功劳,则足以盖过方绍攻取魏都之功。毕竟,曾经做为汉朝都城的许洛之地,即使魏国已迁都邺城,但在天下人眼中,许洛同样仍具有着无可替代的政治意义。

便是因此,关羽才会不顾一切的向前线增兵,甚至放弃了后方的安全。而偏偏刘备已然故去,如果关羽执意而行,没人能够阻止得了他,即使是长安城的新帝亲自下诏,也不见得能够改变关羽的战略,因为以关羽现在的权势与地位,他完全可以用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来搪塞回绝掉皇命。

关羽的思想,徐庶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是他却不能跟张辽坦言,毕竟,眼前这位名将,乃是与关羽情同手足,关系非同一般之人,徐庶当然不会当着他的面来剖析关羽的心理。

“看来上大将军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前线,一时间难以顾全到荆州了。文远,现在这个时候,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面对徐庶的感叹,张辽自信满满道:“陆口乃荆州第一要塞,即使只有五千兵马,但我相信,依靠着坚固的防御工事,也绝对能够抵挡得住吴人的进攻。只要我们能抵得一时片刻,撑到云长的大军回援,则自然可破解吴人的奸计。”

“但愿如此吧,不过,这一点吴人应该也猜得到,我有种预感,这一次吴人的入侵,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正如徐庶所言,他的心中此刻确有不祥之兆,只是他手中兵力有限,即使有所担忧,也无法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

无可奈何之下,徐庶只得下令陆口之军整军备战,广派细作深入吴境打探消息,同时于长江一线多设巡游舰,以加强预警。

七天之后,东吴发兵的情报雪片似的送到徐庶手中,正如徐张二人所料,东吴终于出兵了,十五万大军,一千多艘大小战舰的庞大舰逆江西进,尽管此刻尚在吴国境内,但吴人的目标已经很清晰——荆州。

在得到吴人发兵情报的第一时间,徐庶便派人带着十万火急的求救信赶往前线,同时,陆口的五千兵马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各种示警也迅速的发往荆南,以防止吴军从桂阳郡北攻荆南三郡。

在接下来的三天之内,情报陆续的送到,吴国的舰队越过柴桑,越过沙羡,已经侵入汉国境内。

三天之后,一封最新的情报却让徐庶大吃一惊。

吴军并未按照预判的那样,十五万大军杀奔陆口而来,试图在夺取陆口之后直取江陵,从而将荆州由长江一线截为两段,如此一来,荆南三郡可不战而定,而全据长江之后,即使关羽大军回援亦将无济于事。

事实却是,吴军对陆口视而不见,十五万大军进围夏口,同时,吴国的舰队北入汉水,截断了荆北与荆南的水上通道。

“陆逊此人,实在不简单啊”徐庶沉眉感慨。

夏口城位于陆口的下游,本为江夏郡的治所所在,同时,夏口又据守着汉水与长江的交汇之地,从表面上来看,夏口应该比陆口更重要。

但事实却是,夏口位于长江北岸,汉水东岸,吴人只能截断夏口通往荆州的水上通道,但陆上的通道吴人却无可奈何。同时,夏口经过关羽经营多年,城坚无比,以吴人的攻坚能力,在夏口外援不断的情况下,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此城。

而在此时,聚集于夏口水域的吴军,却要面临着从襄阳顺汉水南下,以及从江陵和陆口顺长江东下的荆州水军两路的夹击,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强攻夏口显然不是最高明的方案。

但是,陆逊在此时仍采用这等“不高明”的方案,却正体现出了他的高明之处。

原因,就在于关羽先前的那道调令。

荆州约有十万正规军,具体部署一般是陆口两万,襄阳三万,江陵一万,宛城两万,其余两万兵马,分散驻防于夏口、长沙等地。

至于荆州的水军战船,因为襄阳、宛城等地水师作用不突出,因此大部分的战船都部署于陆口和江陵二地,而荆北襄阳水军战船只在全部战船的四分之一,也就是两百艘左右。

但是现在,江陵、陆口,以及夏口、长沙等地的军队,几乎都被关羽调往了北方,陆口之地,虽有战船接近四百余艘,却仅有不到五千兵马,根本无法从西面对夏口的吴国水军发动进攻。

而前线的关羽虽有兵八九万,但手中却只有襄阳不到两百的战船,人多而船少,依然无法从汉水对吴军发动强有力的进攻。

这就形成了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徐庶是有船而无兵,关羽是有兵而无船,这也就是说,吴人此时已经可能凭借其绝对优势的水军,完全控制住汉水与长江水道。

在南方,谁控制住了水路,就等于在现代战争中掌握了制空权。

徐庶的担忧变成了现实,仿佛在一瞬间,吴人就占据了所有的优势,而接下来发回的情报,则让徐庶更为震惊。

陆逊命甘宁率五万兵马围攻夏口,命吕范率军两万向陆口挺进,自率八万大军延汉水北上,直奔襄阳而去。

陆逊这一招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够狠。

此时的襄阳兵力空虚,如果陆逊能赶在关羽大军回师之前摧毁襄阳港的水军,便可一举将关羽截断于汉水以北。没有了水军的支持,就算关羽手握雄兵十万,也奈何不了吴军。

这一招,与当年魏延奇袭潼关之计有着异曲同功之妙,不过徐庶所面临的处境却更糟,原因很简单,因为自襄阳以南的整个荆州地区,仅有五千余兵马。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徐庶猛然拍案,脸上尽是愤恨之色。

…………

邺城,卫将军府。

夏侯尚看着手中那封信,脸上流露着极为复杂的表情,时而疑惑,时而愤慨。

许久之后,他将那信合上,猛一拍案。

堂前那跪伏于地的家丁,吓得浑身一抖,把头伏得更低了许多。

“你可是陈群的家丁?”夏侯尚厉声问道。

那家丁默不作声。

“这封信可是你家主人亲笔所书?”

那家依旧不敢吱声,不过,在夏侯尚看来,不吱声就代表着默认。

夏侯尚当然识得陈群笔迹,再加上这家丁的慌张表示,夏侯尚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陛下对你们恩重如山,为了你们的利益,不惜改变了国策,施用了那《九品中正制》,如今国难当头,你们却想背叛陛下,该死统统该死”

夏侯尚看着封中那一长串的名单,怒火填胸,咬牙切齿。

“来人啊,调集兵马,按照名单上的人名,把这些背国之贼统统给我抓起来”

当城中的夏侯尚怒为中烧时,城外汉营中的方绍,却在悠闲的品着香茗。

‘这个时候,夏侯尚那厮杀不多已经抓人了吧。’

邺城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方绍的计策而已。

方绍对陈群派来的家丁说,为了表示信任,请他把陈群的书信再带回去,以表明自己不会因为握有陈群的把柄而以之为威胁。而当那家丁回城之时,再从外略施手段,引起守军的惊警将其逮捕,一旦夏侯尚看到那陈群的投降信,自然会采取措施。

而且,方绍还借姜维之手,在那封信中添加了一个“参与归顺”者的大名单,司马懿、王朗之类的士家大族名士皆列其中。

也就是说,方绍这是在玩借刀杀人之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四章 接着忽悠

第四百一十四章

接着忽悠

天色已晚,司马懿正准备入睡,忽然之间,来自府外的嘈杂之声打消了他的睡意。

自从汉军围城以来,因以神威炮日夜轰城,邺城大多数的时候都处于嘈杂笼罩之下,不过,因为司马懿的府邸离外城较远,一般也很少受到影响。

所以,这入夜之时忽起的嘈杂,让司马懿心中顿生一种不好的感觉。

穿戴出去,来到大门前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十几名被惊醒的家丁,个个皆手执利刃。这些人看似是家丁,但其实却都是身怀武艺的猛士,像司马懿这个的达官显权,哪个家中没蓄养这么一帮子人。

“开门,快开门,再不开我们就要砸门了”隔着一道朱红色的大门,清清楚楚的听见有人在这般喊叫,言语口气是相当的放肆。

“何人敢在本中丞府外放肆”司马懿大声斥喝。

“我们是御林军,奉卫将军之命前来捉拿司马懿,快开门”

这般回答令司马懿吃了一惊,周围的家丁们也个个惊怔,都想不明白那个卫将军夏侯尚,为何要来捉拿他们家的主人。

鹰眉一皱,司马懿已隐约猜到了几分,他极力的维持着镇定的神色,摆手喝道:“把门打开吧。”

片刻之后,门吱呀呀的开了,刚刚只裂开一道缝时,外面的人便迫不急待的猛力推门,哗啦啦一下冲出了三四十名全副武装的甲士,为首之人,正是许仪。

面对着杀气腾腾而来的御林军,司马懿冷笑一声:“许将军,这大晚上的,你带着这多军士来我府上大吵大闹,不知所谓何事?”

许仪指着他鼻子斥道:“司马懿,你休要再装腔作势了,你背国投敌之事早已漏露,还不束手就擒,老老实实的跟我到天牢里等候发落。”

司马懿面色依旧,淡淡道:“我司马懿向来忠心为国,日月可昭,许将军你这又何出此言,莫非有奸人陷害我不成?”

“想伸冤的话,去跟夏侯将军说吧,许某只是奉命行事,希望你识相一点,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许仪赖得跟他多言,手一挥,一干甲方便轰然而上。院中家丁们迅速的作出反应,十几人将司马懿环护于中央,眼看着一场厮杀便将展开。

许仪冷哼一声:“司马懿,你若是真想负隅顽抗,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夏侯将军可是有交待过的,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此番前来的御林军有三五十人之多,而自己手下不过十人,真若开打多半不是对手,就算是勉强将对方打跑,但随后只会引来更多的御林军而已,邺城之兵尽听夏侯尚调动,自己又能抵抗得了多久呢。

冷静的权衡之下,司马懿立刻做出了回应,他哈哈一笑:“我就与你走一趟便是,反正我司马懿问心无愧,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着从环护的人群中走了出来,许仪当即下令,将其绑了押解上早就备好的囚车,直奔天牢而去。

当司马懿被送入天牢之时,他惊奇的发现,陈群等许多朝中文臣皆已被抓来,细细一数,这些大臣们尽皆乃大族名士。司马懿敏锐的意识到,这其中必有可疑之处。

作为朝中文臣的代表,司马懿和陈群还是受到了一点特殊的照顾,他二人被关入了一间单独的牢房,不用跟其他人挤在一起。

牢门关上,狱卒退去,司马懿急问道:“长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群沉着脸道:“多半是我们密谋的那件事泄漏了。”

“你不是说派出的信使顺利的出城了吗?而且你还说所用之人绝对可靠,即使被抓也绝不会出卖我们,那夏侯尚又焉能识破我们的密谋?”司马懿无论如何也不信。

陈群茫然道:“这也正是我疑惑不解之处,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夏侯尚冒着得罪满朝文臣的风险,将我等皆抓捕起来呢。”

陈群之词提醒了司马懿,他环顾四周,疑道:“就算密谋之事泄漏,最多也只牵扯到你我二人,夏侯尚却为何会抓了这么多人?不对,这其中必有蹊跷。”

司马懿当然想不到,漏露秘密的竟然会是方绍,而且,就算他知道,想破头皮也不会想明白方绍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这世上除了方绍自己,谁也不可能知道他针对士家大族的原因。

这二人正在疑惑不解之时,牢外响起森然的甲叶撞击声,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行军士走进了大牢,当先那人正是卫将军夏侯尚。

一见夏侯尚亲来,大牢之内立刻沸腾了起来,众大臣们一个个挤在牢栅边,愤怒的斥问着夏侯尚逮捕他们的原因,叫嚷着令其立刻释放他们,否则就向陛下上表告他的状。

“夏侯将军,此时正值外敌当前,你不抗敌人,却这般对待自家人,我等实不知夏侯将军你是何用心?”陈群用他高八度的大嗓门压过了所有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夏侯尚扶剑走了过去,冷冷盯着牢栅那一侧的陈群,目光之中渐渐流露出鄙夷与愤恨。

那冰冷的眼光,却仿佛含着滚滚的热浪,灼烧着陈群,使其不敢正视。

片刻之后,夏侯尚缓缓的从怀中取出了那封密信,在陈群面前一扬,冷哼道:“陈群,事到如今,你还敢装腔作势,你的脸皮还真够厚的,这封信你不会不认识吧。”

看到那封信的一瞬间,陈群心头就像是被狠狠的戳了一刀,现在的他,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一样,一时间感到无地自容。

身后的司马懿悄悄的用手指捅了一下陈群的菊花,这一捅让陈群从惭愧中清醒过来,顷刻间,他的脸上再度被自信与淡定所占据。

“夏侯尚军,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抵赖不承认,夏侯尚鄙意更浓,遂将那信取出用力一抖展开在他的面前,冷笑道:“你可别跟我说,你自己的字,自己都不认识吗?”

陈群装模作样的将眼前之信看了一会,不以为然道:“原来如此呀。夏侯将军,你中了汉军的离间之计啦,这封信的笔迹,明显是别人模仿我写的。”

“你休要再狡辩,这封信我已找人查验过,分明就是你的笔迹。”

陈群呵呵一笑:“世上擅长临摹他人笔迹的高手多得是,此人的手法只是极高明而已,若非是我本人,寻常之辈又岂能看得出来。”

文人毕竟是文人,只要舌头尚在,死得也能说成活的。陈群三言两语就给自己找了一段看似牵强,但却又不无可能的辩护词。

夏侯尚的政治能力显然远逊于其军事才华,给陈群这么一忽悠,他立时便有点无言以应,脑子里一琢磨,似乎人家说得也有点道理。

‘莫非我真的中了汉军的奸计,抓错了人不成?’

夏侯尚在心中自问,脸上已经开始流露出犹豫的神色,旁边的许仪一见此状心里边就有点急了。

要知道牢里的这些大臣,大多数都是他许仪亲手抓的,抓捕的过程中,自己更曾对他们多有无礼。如果是抓错了人,那自己岂非是得罪了满朝的大臣,将来在官场中哪里还会有立足之地。

想到此节,许仪的心里就一阵的发毛,于是,他眼珠子一转,赶紧凑近夏侯尚,附耳低言道:“将军,这帮文臣向来善于舌辩,当此危急关头,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错,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

给许仪这般一“忽悠”,夏侯尚犹豫的心又有所回转,他眉色一凝,朗声道:“我手中毕竟有此铁证,岂能凭你三言两语就信了。如今外敌当前,就只有先委屈你们了,如果你们真的是无辜的,待击退敌人之后再向陛下申冤去吧。”

说罢,夏侯尚拂袖而去。

“将军,将军”陈群趴在栅边大喊大叫,但却依然留不住夏侯尚。

片刻之后,只在砰的一声,天牢的大铁门被紧紧关上,大牢之内一时又如死寂一般的沉默,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叹息声。

司马懿看了一眼无奈的陈群,冷冷道:“长文,事情到了这般地步,看来我们只有抢先动手了。”

陈群神色一怔,很快,眼眸之中就流露出肃杀之气,沉默良久之后,他狠狠的点了点头。

…………

上庸,蜀王府。

刘封手拿着言辞咄咄逼人,充满颐指气使味道的信,眉宇之中,既有恼火之色,但又有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几天之前,吴军突袭了荆州,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了襄阳的水军战船,现下,关羽所率的七万大军已抵达樊城,却只能望江兴叹,眼巴巴的瞧着南岸的吴军围攻襄阳。

渡江无果之下,关羽想到了刘封,令他率所辖之兵率南下解襄阳之围。

合上那封信,刘封的嘴角斜扬,冷笑了一声:“关羽啊关羽,你也有求我刘封的时候啊,嘿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百一十五章 刘封的恨

第四百一十五章

刘封的恨

刘封的幸灾乐祸也是情理之中。

早年刘备要收他为养子时,关羽就曾明确表示反对,后来木已成舟,关羽也并未对他这个“侄儿”表现出多少关怀。再到后来,刘禅等人相继出生后,关羽对他冷眼相看。

这些年来,自己坐镇汉中及东三郡,数度在关羽节制下奉命攻打魏国,但无论自己出多少力,打下多少土地,最后都被关羽收入囊中,收归自己节制。而他自己辛苦了这么多年,所辖之地却仍然只有汉中和东三郡那点地盘。

而在此次的伐魏之战中,朝廷上令他与关羽同时出兵伐魏,关羽却因怕他分功,严令他将兵马驻扎于上庸一线作为预备队。

关羽的种种作为,刘封自然是怀恨在心,不过却又也无可奈何。

在刘封看来,此番的伐魏之战应当没有悬念,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东吴竟然会出兵,而且只数天的功夫,荆州就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刘封幸灾乐祸之外,其实也有不少惊异,而且,他隐约的感觉到,似乎张松之前所说的“机会”,已经在眼前了。

收敛了思绪,刘封抬头问道:“先生,关云长令我率军南援襄阳,你怎么看?”

此刻的张松,眉宇之间竟有几分神采飞扬之色,似乎关羽所面临的困境,令他同样感到兴奋。

“大王,松先前曾经说过,让大王耐心的等待机会,不知大王还记得否。”

听此一言,刘封的神色愈加振奋,忙道:“怎么会不记得,本王无时无刻不在等着这个机会,先生,莫非现在时机已经到了吗?”

张松抚着短须,微微点头:“皇天不负有心人,大王,你翻身作主,扬眉吐气的机会终于到了。”

刘封大喜,急道:“若是如此,那依先生之见,本王该如何行事。”

张松嘿嘿一笑:“松已为大王拟定上中下三策,听凭大王选择。”

原来张松早就胸有成竹,刘封催道:“先生何不速速道来,就从这下策先说起。”

“这下策嘛,既是听凭关云长的调遣,率军南下解襄阳之围,如此,一则有功于国,二则有恩于云长,有些两样好处,既可巩固大王的位置,又可增加大王在朝中的发言权,此为下策。”

刘封早就受够了关羽的气,如今见其遭难,巴不得瞧热闹呢,又岂会甘心去施救,听罢这下策,刘封便摇了摇头:“那中策呢?”

“如今襄阳水师被毁,关云长与荆州的联系就等于被切断,而陆口的徐元直兵马不过数千,万难抵挡吴军的进攻,到时必会退保江陵,以向蜀中求援。大王便可以援救江陵为名,名正言顺的率军南下蜀中,到时蜀中文武必无防备,大王可趁势将蜀中纳入自己手中。如此,则大王将据有整个巴蜀,北有秦之险,东有三峡之险,朝廷便将奈何不了大王,则大王退可割据一方,进可以待时变,争夺天下,进退自如,此乃中策也。”

张松的中策令刘封眼前为之一亮,兴奋道:“先生这中策实在妙啊。”

张松得意洋洋道:“大王莫高兴太早,我还有上策没有说完呢。”

刘封以为这计策是一条比一条好,便是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如今三路大军皆与敌纠缠,这个时候,长安城必然空虚。大王不妨暗中率大军走子午谷北入关中,不出十日便可直抵长安城,一举将帝都拿下。到时太后、皇帝和文武百官皆在大王之手,嘿嘿——”

张松用诡秘得意的笑来代替他的下文,这一条上策却将刘封听得心惊肉跳,既是兴奋,又是惊惧。

兴奋的是,如果采纳此策,大汉国的最高权力可谓是唾手可得,但惧的却是,若然此计失败,那自己就是有去无回,死无葬生之地。

这个时候,刘封的思维不得不陷入了困顿之中,此时此刻,他所面对得将是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稍有不慎,不但雄心壮志灰飞湮灭,就连自己的性命也将不保。

“三策,这三策,我该选哪一策呀?”

当刘封在受选择的煎熬之时,陆口的徐庶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今天早上,最不愿意看到的情报传回,关羽终于还是迟了一步,陆逊赶在关羽的大军南归前一天摧毁了襄阳,切断了汉水的南北联系,并对襄阳城形成了包围之势。

襄阳城的野战军队加上郡兵,大约有四千人左右的兵力,而且有大将赵云镇守,尽管围城的吴军有十余倍之多,但徐庶并不担心襄阳城会被攻破。

其实,徐庶担心的是自己。

整个长江一线,只剩下自己手中这五千的野战军,其余驻守各郡的郡兵,人数既少,战斗力又极弱,当吴人来攻之时,能否自保都成问题,更别说召集起来正面对抗吴军的进攻了。

襄阳的水军战舰被毁,这也就意味着陆逊只需用少部分的水军,便可轻易的阻断北岸关羽军团任何的渡江企图。而这时,陆逊便可分出更多的兵力来收拾陆口的汉军了。

接下来收到的情报又证明了徐庶的担忧,果不其然,在完成对襄阳的包围之后,部分吴军已经南归,不久后就将进入长江,很显然,这支部队是冲着陆口来的。

此时的吴军,大致分为了三个作战兵团,围攻夏口的甘宁军团大约有四万人,围攻襄阳,并绝断汉水的吴军大约有凌统军团的六万人,而即将对陆口发起进攻的,将是陆逊亲自率领的五万吴军。

五万吴军,十倍于己,而且,吴国随时还可以再向荆州增兵。

如此悬殊的兵力,即使是足智多谋的徐庶也感到了一丝凉意。

“看来陆口是守不住了。”在焦头烂额的苦思了半天之后,徐庶无奈的道出了这一句。

张辽神色一变:“守不住也得守,若是不守陆口,吴人的水军长驱直入,我们身后的荆州之地都将保不住。”

作为一名曾经固守合肥多少的将领,张辽习惯性的准备死守,不过,徐庶却显然不这么想。

“陆口不比夏口那般有坚城可守,固守陆口必须建立在有水军可配合的前提下,如今既无水军以为犄角,执意的固守结局只能是死路一条。”

听着徐庶的口风,张辽已经感觉意到几分他的用意,遂直言道:“大司马,你到底心中有何想法,不妨直说吧。”

徐庶沉吟了片刻,方道:“与吴人争雄的关键就在于水军,如今襄阳水军已没,如果陆口和江陵的水军也被摧毁,那江汉之地便尽是吴人的天下了。我以为,我们目前最需要做的事,就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我们手中的水军。”

徐庶的计划具体而言就是弃却陆口,收拢南郡及荆南三郡的所有可用之兵,退保江陵城。同时将陆口和江陵的五百余艘战船逆江而上,退往益州。

这个计划可谓是壮士断腕,相当于把江夏、长沙、武陵、零陵江南荆州之地尽数拱手让于吴人,全军退守江陵城,与襄阳城形成南北呼应之势,勉强可保全两城之间的荆北之地。同时,五百多艘战船退往益州,只要一过三峡,则吴人便将奈何不了这些战船。

如此,虽然损失了大片的国土,但有五百艘宝贵的战船被保住,而且江陵城池坚厚,积粮无数,五千多正规军,再临时发动一部分城内丁壮,足以长久的坚守下去。

而只要江陵和襄阳,这两个扼住江汉水道咽喉的钉子不被拔出,那么吴人就算夺取再多的荆州土地也是浮云。

张辽并非纯为武夫,大局谋略方面也相当有见识,细思之下,他很快就意识到,徐庶的计划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元直的意思我也明白,可是你我既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也没有得到上大将军的许可,就这般弃守陆口,拱手让南荆州让于敌手,这般重责,只怕……”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张辽的本性,他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向负的职责,所以才会对徐庶为违抗军令的计划感到担忧。

徐庶沉默了片刻,正色道:“我以右大司马的身份下达此令,自张将军以下将士,皆是听令而行罢了,将来若是有人追究起来,我徐庶自一力承担便是。”

…………

邺城,汉营。

邺城中自然有方绍的细作,有的是先前就潜伏进城中的情报人员,有的则是围城后主动表示愿意归顺的魏国官吏,他们自然有方法将城中的情报及时的送出来。

各方的情报表明,邺城之中已是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夏侯尚对士族大臣们的大肆抓捕,已是弄得城中人人自危,心思惶惶。而某些实力派人物,为了自保,似乎已经在开始暗中展开行动。

方绍嘴角扬起笑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正在这时,王濬匆匆而入,将一道从黎阳方面发来的情报送上,焦虑道:“大司马,魏国形势有变,你快看看吧。”

方绍接过密报一看,神色不禁也是一惊,因为密报上声称大批的魏国军队正在北渡黄河,向着邺城方向赶来,截至到发出情报之前,已经有约四万人渡过了黄河,而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

“怎么回事,魏军怎么会在突然之间,有能力抽调出这么多的军队援救河北呢”

第四百一十六章 棋子

第四百一十六章

棋子

“曹操能够抽调兵力之处,只有徐州和许洛,如果兵马是从徐州而来,说明魏国与吴国已经达成了某种秘密的默契,如果兵马是从许洛而来的话,那多半是荆州方面出现了问题。”马谡的冷静的予以了分析。

“我看多半是前者了,吴人这又是想坐山观虎斗。”方绍更倾向于魏国和吴国达成了停战的秘密协议。

只是,他话音未落,亲兵匆匆而入,又将另一封从长安方面发回的加急快报呈于方绍。

方绍接过来一看,整个人瞬间惊怔在了那里,仿佛遇上了平生所未料到的异事一般。

方绍向来是那种成竹在胸,面对何等复杂危险的局面都临危不惧的人,而今他忽然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惊骇之色,显然长安方面送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司马,究竟发生了何事。”众人先后的催问道。

惊怔了片刻,方绍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只是眉宇之间尚带着几分忧虑,他将那情报往案上一扔,冷冷道:“吴国突袭荆州,关将军的大军被隔在了汉水以北,荆州的形势很不妙呀。”

众将听闻亦是大惊,一起将那封情报传阅一遍,方始确认了事实的准确性。

“看来吴人不仅仅和魏国达成了停战协议,而且还……还穿上了同一条裤子。”马谡咬牙骂道。

这一刻,方绍才有如梦初醒的感觉,他深深的感觉到,诸葛亮、庞统,还有自己,乃至整个大汉国的决策层,对于此次伐魏都太过自信,对吴国政策的转变之快,都判断失误了。

如果进行换位思考,站在吴国的角度看待整个天下的局势,那么就应该很清楚的看出大汉国横扫天下之势已几成定局,正因为如此,考虑到唇亡齿寒的道理,孙权没理由不做提前的防范。

其实方绍事先也考虑过这一层,只是他没想到孙权这一回竟如此的果敢,在大汉国如此强大的情况下,依然敢发动这等不计后果的突袭,仿佛孤注一掷,根本无惧会遭到何等的报复一般。

“孙权啊孙权,我这一次是小看了你呢。”方绍感慨道。

这时,王濬道:“大司马,如今荆州有危,伐魏的整体形势已转向于我们的不利,这个时候,是不是该考虑撤兵了。”

王濬之词得到了大多数在场将领的附合,尽管他们没有吱声,但方绍亦能从他们的眼色之中读出他们心中的想法。

方绍忽然站起身来,踱步于帐中,显然他又陷入了选择的困境之中。

去岁邺城之战的功亏一篑,尚记忆犹新,眼看到手的成功却在眨眼间化为灰烬,而这一次,似乎天时地利人和尽皆操于己手,难道,却要又一次的无功而返吗?

仿佛在这一刻,天下的命运,尽皆掌握在了方绍的手里一样,他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兴奋,这种兴奋渐渐盖过了焦虑,促使他做出了决断。

当他回到主座的那一刻,神情已完全恢复了自若,甚至还带上了几分笑容,这般表情变化,显然是出乎于在场众人的意料之外。

“我等奋斗了多少年,不就是为了赢得今日之战的胜利吗?如今邺城之破就在眼前,我们岂能半途而废,我已决定,不破邺城,不灭魏国,誓不班师。”

方绍的决然让众将感受到了鼓舞,同时,也平添了几分焦虑。

众人欲待开口时,方绍马上又道:“你们的担心我当然明白,荆州的变故虽然突然,但有赵子龙将军镇守襄阳,徐元直司马和张文远将军镇守江陵,有此两地不失,相信必有转机。至于曹操的援军,嘿嘿,依我之见,来得正好我们正好趁机将魏国最后的主力军队歼灭于此,到那个时候,无论是河北还是中原,我等兵锋所向,将再无阻挡,我与诸位将尽享这灭魏的奇功。”

方绍的这一番话,彻底的扑灭了众将内心担忧,他的脸上重新的流露出振奋与自信之色。

众将的自信,并非源于对敌人的轻视,而是来自于对方绍的信任。

在决定继位伐魏之后,方绍即刻又做出了新的部署。

为了阻挡曹操援军的北上,方绍已向前线的魏延增兵三万,令其无论如何也要将曹操阻挡于安阳一线,直到邺城攻破。与此同时,方绍下令对邺城加强攻城的力度,以迫使城中的“投降派”尽快有所行动。

…………

长安城,相府。

匆匆而来的庞统,眼见诸葛亮尚在煮茶闲饮时,脸上不禁流露出抱怨之色:“我说孔明,作为大汉国的丞相,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煮茶,哼,要是这丞相之位你不想坐了,干脆让给我算了。”

诸葛亮呵呵一笑:“原来是士元啊,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手头上的公事已办完,不在这里品茶还能做什么,来,尝尝我煮的茶怎样。”

诸葛亮给庞统斟了一位香气浓郁的茶,庞统却没有一丁点的心情饮,黑着脸道:“孔明,你可知道,蜀王刘封借口援救江陵,已经从汉中南下入蜀了。”

诸葛亮自饮一口,不以为然道:“此事我早已知晓,士元,前日我们不是一起收到的这个情报的吗,怎么你就忘了。”

庞统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就别给我装淡定了。刘封此举,明显是想趁着朝廷无力制约之时,趁机独霸益州,割据一方。没想到这小子早就心怀野心,先前我们倒是给他蒙蔽了,若是让他的阴谋得逞,这对朝廷的威信实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呀。”

诸葛亮也叹道:“这事云长也有责任,若不是他轻视东吴,就不会给东吴突袭的可趁之机,若是东吴不入侵,蜀王也便无法觅得此等良机了。”

庞统冷哼了一声:“云长争功心功,出现此等局面也不是全然出乎意料,不过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刘封这小子吧。”

诸葛亮一口将茶饮尽,笑道:“士元你何必多虑,虽然没有料到刘封会在这时叛乱,不过,此事我自然解决之法。”

庞统神色一怔:“莫非你已经破解之策不成?”

诸葛亮信然道:“破解之策倒没有,不过为了预防这一天的到来,早在先帝调任刘封镇守汉中之时,我就暗中伏下了两枚棋子,有此两子,足以让刘封的野心化为泡影了。”

…………

千里之外,梓潼。

一支大约三万人的军队,此刻正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行进,“崎岖”二字,只是想对于北方平原的平坦大道而言,对于“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而言,此刻脚下这条连通益州与外界,绵延千余里的山道,已经算是相当平坦的一段路了。

三天前,刘封率领着他的汉中军团开出了阳平关,以借道蜀中,东援江陵为由,大摇大摆的南下而来。昨天他的军队刚刚经过马鸣阁,再往前就是雄关剑阁,只要过了剑阁关,即使蜀中有人警觉反抗,也将无力抵抗他这三万大军的绝对优势。

“先生,前边就是剑阁了,只要过了剑阁,整个益州就是我们的了。”刘封在马上遥指南方,信心十足的说道。

张松喘着气道:“大王不可大意,剑阁乃蜀中第一雄关,倘若守关之将执意不许我们通关的话,只怕还要费不少力气。”

刘封哈哈一笑:“先生放心,守关之将乃是张翼,此人必会放我们顺利入关。”

刘封的自信是有其道理的,这张翼本为蜀中人士,当年刘备定蜀后征辟其为书佐,后累迁往江阳长。此人颇有文武之略,当初刘备定关中称帝之时,张翼本拟被调往长安成为中央官员,但却不知因何得罪了诸葛亮,故而被迁往守剑阁,这一守就是数年之久。

剑阁虽乃重要关隘,但其实因位于崎岖之地,故而不甚繁华,守关其实是件寂寞无聊的苦差事。

当年刘封汉中之时,知道张翼的经历之后,就以镇将的身份,对张翼这个名义上的下属礼待有嘉,说起来,他也算得上张翼的半个恩主,这也是他为何这般自信的原因。

听得刘封的解释之后,张松便也放心。于是,大军加快行军速度,日夜不停的望南而去,两天之后抵挡了剑阁之北。

剑阁关城上,守将张翼望着城北浩浩荡荡而来的兵马,脸上凝聚着沉郁之色。

过不多时,却见一骑飞奔而来,到得关城之前,便冲着城上大喊道:“我家蜀王奉命经由蜀中救援江陵,请张将军开关放我们通行。”

张翼并没有回应来者,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满是褶皱的信。

这封信的主人曾告诫他,如若有一天,蜀王在未得朝廷诏令的情况下率军入蜀,那么便可拆开此信,此令而行。

张翼原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这一天真的给他等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他信缓缓拆开,凝视片刻之后,脸上的阴郁尽散,换上的则是坚毅与肃然。

张翼遂将信收回怀中,犀利的目光投向城下,朗声喝道:“本将奉诸葛丞相之命守关,未得丞相之令,万不敢放任何人入关,请转告蜀王,请他还是回汉中去吧。”

第四百一十七章 惊人的布局

第四百一十七章

惊人的布局

诸葛亮目光之深远,实非常人之所及。

尽管当年被贬出成都之后,刘封就一直保持的很低调,一再的向外界展示出自己无心争夺储位的淡然之状,而且,这种伪装起来的假象,甚至连诸葛亮也一度相信。

不过,高明的政治家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其绝不会为表面的现象所迷惑。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当年刘封被刘备封为蜀王,入镇汉中之时,诸葛亮就秘密的约见张翼,将其揽为心腹,并对其授以密计,然后又在台面上表现出对张翼的厌恶,故意将他贬去镇守剑阁。

刘封若存割据之心,单以汉中一地实难成事,必然会选择全取两川,那么,南下取成都之时,剑阁便成为极为重要的一环,只要在这一环上上一道保险,纵使刘封戏演得有多么的逼真,最终也都将无济于事。

当张翼拒绝开关的消息带回大营时,刘封自然是又惊又怒,不禁拍案骂道:“好你个张翼,本王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本王若不取你首级,难消本王之恨”

刘封的愤怒只局限于表面,而张松却惊得是心惊胆战,他真正惊骇的并不是张翼的拒绝开关,而诸葛亮那厮竟然谋划如此之深远,早在四五年前就伏下了张翼这一招棋子,而自己自恃足智多谋,竟然却一丁点的征兆都没有算到。

此人智谋之深远,实令人骇然

“想不到孔明早就提防到会有今天之事,大王,如今计策被破,西川我们是取不了了,还是赶紧回师汉中,再作下一步打算吧。”

张松焦急的劝说,刘封却不以为然道:“剑阁守军不过八百而已,张翼也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他敢不开关,本王就敢攻破关而入,这西川本王是取定了。”

张松愈发的焦急,劝道:“大王,你还没看出来吗,大王如今之举,孔明他早有防备。剑阁乃雄关,旦昔难下,而若长安城收到消息,派军急速南下汉中,到时我们前路被阻,老家又被抄了,却当如何是好”

刘封冷笑一声,不屑道:“先生你顾虑太多了,阳平关有马忠把守,朝廷纵使有百万雄兵前来,又焉能攻破。而北面三条谷道艰险难走,我早就布下防备的兵马,只要固守不出,朝廷之军亦无可奈何,何况长安之军只余下不足万余,仅凭这点兵力,又能成什么气候。”

刘封仍然觉得自己是胜劵在握,而且,他刚才所分析的那几条理由,倒也全然在理,只把张松说得渐渐有点回心转意了,只是,他心中仍怀有深深的不安。

“大王所言虽不无道理,但孔明此人深不可测,我总觉得速回汉中还稳妥些。”

面对张松的忐忑不安,刘封面露几分鄙色:“先生,南取西川是你也的主意,半途而废,无功而返也是你的主意,如此犹犹豫豫,如何能成大事?”

一听这话,张松也没点不爽了,喃喃报怨道:“大王若取我出的上策,目下孔明他们已经在长安城里看大王的脸色了,又岂会到这般地步。”

刘封一怔,面露愠色,却又只得按捺不发,不悦道:“我早说过,先生的下策太缓,上策太急,中策不急不缓,正是万全之策,当时先生也说可以,这个时候又抱怨本王,不知是何用意?”

‘想当初,刘备取川之时,本也是想取所谓的中策,亏得法孝直他们设计,才劝动刘备取上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这个儿子也取中策,父子二人的选择如此相似,唉,只可惜,我不是法孝直,劝不动他呀……’

张松心中感慨唏嘘,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刘封神色恢复了倨傲,走到帐门前,远望剑阁方向,冷笑道:“先生放心,区区一座剑阁,我三日之内必破,到时候,先生就可与本王共享富贵了。”

‘三天,呵呵……’

张松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

邺城,已是深夜。

像往常一样,城中一片的喧嚣,但今晚却不是汉军神威炮轰城所造成的。

伴随着嚣声的渐作,城中火光想起,杀声大作,尤其是北城一线,借着浓烈的火光,依稀可见有两股力量在拼死搏杀。

邺城的突变很快报入营中,得知消息的方绍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遂令全军披甲列阵,进入一级的战备状态。

方绍策马奔至营门观城,果见城上厮杀正烈,过不多时,吊桥绳索被斩断,巨大的桥板轰然落地,而城门则是一会被打开,一会被关上,在门缝中,依稀能看到街道上激烈的厮杀。

‘内乱终于开始了吗?’方绍喃喃自语着,脸上浮现出兴奋之色。

“大司马,魏国内乱了,我们正好趁势攻城”邓艾策马上前,激动的嚷道。

“先等一等,沉住气。”方绍则表现得很谨慎。

尽管魏国的内乱正是方绍等待以久之事,但凡事都有变数,方绍同样也在担心这是魏国将计就计之策,故意营造出内乱的假象,以令yin*他仓促的发动进攻,最后却陷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

十万兵马,便在这深夜之中,静观着邺城的熊熊的烈火,怀揣着兴奋与不安,等待着他们统帅的命令。

半个时辰转眼即逝,城中的杀战之声愈烈。

方绍的耐心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却见数骑人马飞奔而来,自称是城中归顺派的代表,声称他们已经夺取了南门,正与夏侯尚的兵马激烈交锋,请求汉军速速入城支援。

方绍之所以等这么久,就是想确实邺城发生的叛乱是真实的,尽管此时这几个来者信誓旦旦之词让方绍更确信了几分,但他并不能百分之百确认无误。

这其间,仍然可能有诈。

这时,邓艾上前,慨然道:“大司马,此等天赐良机,失不再来呀。艾愿冒此险,请大司马拨我一军杀入邺城”

邓艾的请战激荡着方绍的心,他抬头再一次遥望火光熊熊的邺城,心中决意渐浓。

是啊,战争哪有百分之百的万全之策,既想取胜,那就必须要冒风险。

一片沉寂之中,方绍紧皱的眉头突然施展,高声喝道:“邓士载何在?”

邓艾神色一振,拱手道:“末将在此听令。”

“给你一万兵马,由北门杀入,若是无诈,则速发回报,我将尽起大军杀入城中,如若有诈,速速撤归,万不可贪功恋战。”

邓艾激动得差点就要跳起来,兴奋的叫道:“请大司马放心,末将去也。”

领得军令的邓艾,怀着立功之心匆匆而去,沉寂的大营热闹起来,随着滚滚的尘烟,一万兵马跟随着邓艾向着邺城的北门杀去。

第一个攻入邺城的汉将,这将是何等的光荣。

这等光荣,眼看着就要被邓艾夺去,此时的姜维,心中颇为懊悔,后悔方才迟疑了一步,被他这义兄抢先得到攻城之令。

眼瞧着邓艾将兵而去,姜维就坐不住了,忙道:“大司马,城中的归降是真是伪尚未可定,末将只怕士载此去有风险,末将请大司马也拨我军,随后接应士载。”

方绍当然知道姜维这是想争功,不过俗话说不想争功的将军不是好将军,姜维的此举并未令方绍有所不悦。其实,方绍之所以没有让他的第一心腹姜维夺此功,却是另有用意。

“伯约莫急,我另有重任托负于你。”

方绍微微而笑,将姜维召近前来,附耳低语了一番,又将一封密书递于了他。

姜维的神色中先是流露着疑惑,但待方绍说完之后,便尽皆释然,遂拱手慨然道:“大司马放心,维自有分寸。”

方绍这才满意,便挥手道:“好吧,就拨你一万兵马,随后而去吧。”

两路兵马先后而出,望着邺城北门杀去。

事实证明,方绍的担心是多虑了,邺城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陈群等“投降派”尽管没有握有兵权,但这些士家大族出身的重臣,哪一个家中没有蓄养着一帮家仆壮士,这些人召集起来,至少也有几千号人马。就是靠着这些仓促组成的杂牌军,在夏侯尚未有知觉的情况下,突然袭击了北门,并夺取了城门的控制权。

得知消息后的夏侯尚,第一时间就率五千御林军杀奔北门,并与叛军展开了激烈的交锋。这些仆家组成的杂牌军,终归不是正规军的对手,在御林军的猛攻之下,很快便要支撑不下去。

正当夏侯尚将要平定这场战乱之时,由北门而入的汉军,一瞬间就击垮了夏侯尚所有的努力。

如潮水般涌入城中的汉军,将积蓄了数月的怒火,尽数倾泄在了魏军身上,这突出其来的打击,令夏侯尚军片刻间就瓦解溃败。

坚守了数月之久,却没想到,会这种羞辱的方式被敌人攻入城中。

此时的夏侯尚是又羞又怒,只恨当初没有将陈群那帮叛臣一股脑先杀光,若非如此,何致于走到今天这地步。

“陈群,司马懿,我夏侯尚就算死也要先杀了你们”

绝望而愤怒的夏侯尚,放弃了对汉军的抵抗,带着千余兵马向着城中大牢奔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 最后的高手

第四百一十八章

最后的高手

此刻,邺城中已是一片大乱。

随着北门的攻陷,四面围城的汉军开始发动全面进攻,而各门之守军,闻知北门失陷,内乱已生的消息后,军心士气随之瓦解,在汉军猛烈的进攻下,各门相继失守。

不过,这一切对于夏侯尚已经不重要了,在他看来,北门失守的那一刻,邺城沦陷的命运就已注定。

现在,夏侯尚唯一想做的,就是杀尽那些勾结外敌的士族大臣。

当夏侯尚率领着不到三千忠于他士兵,怒气冲冲的杀到天牢附近时,却发现千余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占据天牢所在之地,正在仓促的构建防御阵地。

尽管陈群等文臣不掌兵权,但他们在魏国经营了这么多年,军中多多少少也会树立一些死党,而这一千多的正规军,正是他们多年努力换来的报酬。

其实,就在夺门之变发生的那一刻,陈群他们完全可依仗着这些兵马,轻易的攻破天牢,让这几十号大臣们各自逃出升天。

不过,陈群知道,在夺变之兵发生之后,怒不可遏的夏侯尚很可能不顾一切的要杀死他们这些“叛臣”。如果大家四散而逃的话,身边无兵守护,碰上夏侯尚只有死路一条,与其如此,倒不如聚于一处,依靠着亲信兵马的保护,支撑到汉军的援军杀到。

所以,其实陈群他们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

夏侯尚见得此状,心中的怒焰自是更盛,当即下令对天牢的叛军发动攻击。

一场巷战就此展开。

守御天牢的这帮叛军可不是普通的仆丁组成的杂牌军,这些人尽皆是经过训练的正规军,而且其中不乏久经沙场的老兵,这些人在陈群的指挥下,从容的应对着夏侯尚军的猛烈进攻,尽管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依仗着防御工事,勉强的守住了防线。

如果这仅仅是一场毫无关联的叛乱的话,就算抵抗再顽强,最终也逃不脱被剿灭的命运,但现实却是,这些叛军拥有着强大的后援。

激烈半个时辰,城中已是火光冲天,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半个天际,整个邺城都仿佛烧开了的水,处处皆是沸腾。

正当夏侯尚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之时,忽闻阵后嚣声四起,一道红色的电流疾扑而来,轻易的穿透魏军的防线,将几千魏军撕成半。

汉军,是汉军到了

站在房顶上的叛军见到援军杀到,如蒙大赦一般的欣喜,拼着性命的冒险终于可以得到收获了,等待他们的将是在新朝的荣华富贵。

叛军们的士气陡然大增,而魏军残存的军心却在汉军到来的一瞬就被撕破,潮水般而来的汉军猛扑而至,将他们分割成一段一段,已经无法组成任何的阵形,只能凭着最后的意志垂死挣扎。

夏侯尚的心已坠入绝望的谷底,此时此刻,他已不期望能手刃那些叛臣,他所能做的,只是疯狂的舞着手中的大刀,能多杀一名敌人就多杀一名,就算是死,黄泉路上也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噗噗噗

手起刀落,又有三名汉兵的人头被斩落,腥热的鲜血喷了夏侯尚一身一脸,那血腥的味道激起了他更强烈的杀戮之心,人群之中,只见一个满全身赤染的猛将刀舞如风,就像一团红色的球状闪电一般,但凡被沾侵者,瞬间就被撕成粉碎。

本是战意饱满了的汉军将士们,竟是被这突然间暴走的敌将惊怔不已,几十号人围于他左右,皆是心惊胆战的不敢上前。

枪如电光,在将一名魏卒胸膛刺穿之后

,姜维发现了夏侯尚,那个手下已沾了数十名汉兵鲜血的敌首。

武艺如此了得,必然是一员大将军

姜维像是一头饥饿的豹子,终于找到了诱人的猎物,他的眼中杀气弥漫,血丝如蛛网般密布,双腿一夹,胯下白马嘶鸣而上,左右部下惊动,有如浪开,迅速的让出一道通道。

转眼之间,那一柄银枪即如游龙一般扑向夏侯尚的面门。

夏侯尚杀得兴起,最后的暴发蒙蔽了他的心智,俨然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眼见一员敌将军来,根本无所畏惧,刀锋扫过,在胸前舞成一轮铁幕,将周身的要害尽皆封闭。

锋刃撕破空气,竟是发出哧哧的锐响,霸道而不失迅捷,这正是他们夏侯氏刀法的最高境界。

曾几何时,夏侯刀法威震天下,夏侯家最杰出的夏侯渊,不但用兵如神,更将夏侯刀法练至当世绝顶,多少豪杰曾丧生于这刀法之下。

只是,随着夏侯渊的陨落,夏侯氏的刀法武艺也随之没落。

作为夏侯氏的后起之秀,夏侯尚一心想再扬夏侯氏的威风,平素修习兵法之外,更是苦练家传刀法,这么多年来,终于有所大成。

夏侯尚自信,以自己现下刀法的境界,就算尚达不到前辈夏侯渊的境界,要对付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将,亦是绰绰有余。

刀式即出,那年轻的敌将被削成肉泥只在眨眼之间。

然而,在两兵相交的一瞬间,夏侯尚心中涌起的却是前所未有的震怖。

那敌将手中的一柄枪,看似平平无奇,但突然间却消失于视野之中,紧接着,就像是无形的气流一样,在毫无知觉之下穿越他布下的铁幕,寒刃瞬间出现在面门咫尺之间。

速度,惊人的速度,那是靠着无与伦比的速度,穿破了密布的刀域,一瞬间就破解了夏侯尚的防御。

此等骇人听闻的枪法,只令夏侯尚惊颤无比,仿佛回到了那个群雄逐鹿的时代,此等不可思议的枪法,只有那个时代的人才会拥有。

‘想不到,后起之秀竟如此厉害,我大……’

夏侯尚的惊悔已经来不及,只见血光一闪,姜维手中的银枪已刺入他的面门。

这个继夏侯惇和夏侯渊之后,夏侯氏第二代之中最杰出的战士,就这样坠落马下,一命呜乎。

姜维长吐了一口气,心想此人的刀法着实了得,若非是他有所轻敌,自己那快如闪电的一式绝杀未必能一击得胜。不过,这些年来勤修快枪之法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今日终于在战场上得到了验证。

夏侯尚一死,尚在抵抗的魏军立时土崩瓦解,降的降,逃得逃,片刻之间战斗便已结束。

此刻,陈群等辈同样长松了一口气,眼瞧着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关键时刻汉军的到了将他们生生的回了阳间,这些人自然是又欣喜,又感慨。

陈群下令解除了战备,他带领着一帮子投降派大臣,从众军的环护中走上前来,他微微拱手,高声道:“我等愿意归顺大汉之臣尽皆在此,请带我们去见你们方大司马去吧。”

姜维拨马上前,冷视着二十几步外的那群魏臣,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陈群很客气的回答道:“在下陈群。”

姜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笑。

陈群并未注意到姜维表情的变化,仍彬彬有礼道:“先前我与方大司马曾有过通信,这位将军莫要疑心,就请带我等去见方大司——”

话未言尽,眼前银光一闪。

陈群的双眼陡然间睁大,目光之中尽是不解与震惊,他缓缓的低下头,却见一枝羽箭已穿破了自己的胸膛,鲜血正无可休止的淌落。

“为……为……”

“为什么”三个字未及出口,陈群晃了一晃,栽倒在了脚下的尸丛之中。

这戏剧般的突变,将这些刚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的投降派人士,又一脚踢回了那无底的冰渊,这变得太过突然,以致于在陈群倒下去几秒钟之内,他们竟是怔愣不知所以。

面对面的姜维,则手执着一张大弓,眉宇间尽是鄙视与冷漠。

他收起了大弓,银枪向前一直,厉声道:“大司马有令,胆敢不降者,格杀勿论,来啊,给我杀光这帮顽抗之徒”

尽管汉军士兵们同样很困惑,为何他们的将军要杀这些已降之徒,不过这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汉军的计功封赏是按人头来算的,眼前这帮魏国人,是降是战又与他们何干,那一颗颗的人头就是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杀白不杀

沉寂只维持了几秒钟,随后,杀戮再起。

天明之时,战斗结束。

方绍策马扬鞭,昂首踏入了邺城。

‘刘玄德啊刘玄德,人梦寐以求的这一天,我方绍替你实现了,你的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吧’

四起的烽烟,遍地的尸体,萧条的街市,诸般种种惨景,却依然掩饰不住这座城市的宏伟。

现在,这座宏伟之城,终于属于大汉了。

在方绍入城不久,姜维便策马而来。方绍遂与他并肩而行,故意的拉开了与后面人的距离。

“先生,你交待的事我已办妥,该杀的我都差不多杀了。”姜维低沉而兴奋的说道。

“嗯,这件事你办得漂亮,漏了哪些人呢?”

方绍知道,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将那些士族代表们杀光的,有所遗漏也是在所难免,不过就也无关大局了,侥幸逃过一劫的那些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那些人被夏侯尚关在天牢,正好被我逮个正着,除了一个人,其余都被我杀了。”

“哪一个人逃了?”方绍随意的问道。

“司马懿。”

第四百一十九章 不留后路的决战

第四百一十九章不留后路的决战

司马懿逃了!

方绍的心头微微有些震动,司马懿的逃脱,确实让方绍感到有点惊讶。

鉴于此人在曾经历史中的“出色”表演,尽管方绍知道历史已经改变得“面目全非”,但他仍然对此人怀有强烈的疑心,除掉此人和他的士族名士集团,对于方绍而言甚至比为大汉国开疆拓土还要重要。

可是现在,中原名士集团中最重要的人物司马懿逃了,这不禁令方绍感到几担忧。

不过,也仅仅只是担忧而已。

现在邺城已破,灭魏只是时间的问题,手握大权的方绍,有的是时间和能力把司马懿这厮挖出来,灭了他以绝后患。

截至傍晚时分,邺城的大火烽烟尽数被扑灭,汉军完成了对整座城市的控制,接下来就是安抚人心,还有处理那些不稳定因素的过程。

由于曹操坚信邺城牢不可破,故而之前并未将曹氏亲贵们迁往别处,所以邺城一破,他的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等数百亲贵,便是尽皆落入了汉军手中。

因为邺城是被攻破,而不是主动投降,所以按照战争的规矩,这几百曹氏亲贵理应被问斩。不过就地问斩显然不符合安抚人心的原则,所以次日天一亮,方绍就下令将所有曹氏皇族男女,统统押解往长安城,交由朝廷来处置。

清晨时分,方绍立于北门城头,亲眼看着一干曹氏亲贵,被关在一辆辆的囚车上运出北门。

忽然之间,他想起了什么,便向左右吩咐道:“去,把曹丕夫fù给我弄来,我要审问一下他们。”

方绍其实对曹丕没什么兴趣,在他眼里,曹丕只是一个无能的阶下囚而已,羞辱他只是自损身价。

方绍真正想要的,其实是一睹曹丕的妻子甄氏的风采。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容耀秋菊,华茂松,若轻云之蔽月,似流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望峨峨,修眉联娟,丹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面辅承权,环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方绍想起了曹植的那洛神赋,传说这位才高八斗的人,这赋是专为他仰慕半生的嫂子甄氏所赋,若果如此,那赋中所描写的那位女子,该是何等的美艳绝伦,简直就是天下无双的第一美人。如此这般,方绍焉能不想一睹洛神之容。

只可惜,方绍的希望落空了,左右言道,甄宓早在曹丕称帝前就失去了他的宠爱,后来又因对曹丕有怨言,故被打入冷宫之中,过不得多久就幽郁而亡,芳魂逝已有几年了。

这个结果,着实令方绍有点意外。

尽管历史上,甄宓确实因失宠于曹丕,结果被赐死而亡,但方绍以为此段历史可能会有所改变,但事实却依然如此的残酷。

人言甄宓是集美貌与贤淑于一生,天下难得一见的奇女子,如今却这般怨屈的死去,实在是可惜可恨。

‘曹丕你这个贱人,这么好的女人,你冷落了人家也就罢了,竟然还下得了狠心逼死她,如此歹毒的心肠,你老爸当年怎么就没现呢,要是换成是刘备的话,早把你掐死了。’

此刻,方绍能曹丕的厌恶又深了几分,摆手道:“算了,赖得审他,送他。”

…………

安阳,御营大帐。

曹操手里面拿着的是邺城陷落的加急快报,他的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脸上流露着复杂的表情,是愤恨,是伤感,还是别的什么。

阶下的文武大臣们尽皆沉默无语,他们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密布着浓郁的焦虑。

原因很简单,他们大多数人的家眷都留在邺城,本来是作为朝廷监控的人质的,但是现在却落入了汉国的手中,如果汉国痛下杀手的话……

众臣们不敢多想下去,焦虑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转变为深深的恐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在这个时候,大数人心中最掂念的不会是大魏国的江山社稷,而是自己的老婆孩子吧。

“陛下,邺城虽破,但汉军立足未稳,如果我们这个时候挥师北进,必能夺还邺城。”

阶下一人,用昂扬而冷峻的言辞,打破了御帐中的一片消积的气氛,让人们稍稍感到了几分振作。

说话那人,正是魏国的左将军于禁。

南线吴国对荆州运的袭击,使得许洛一线所受到的压力骤降,所以曹操才放心只留曹仁镇守南线,而抽调于禁及一部分南线兵马北上,再加上由徐州调来的兵马,如今集结在安阳一线的魏军数量,大约有十万人左右。

这也是于禁敢于跟北面强大的汉军叫板的重要原因。

曹操抬起头来,看着于禁刚毅如铁的面容,心中方始有几分欣慰。

夏侯渊、张辽、乐进、曹休、张郃、朱灵……那些追随自己打拼天下的名将,一个个或战死,或背叛,曾经的那些左膀右臂,如今已是寥寥无几。

唯有于禁,如今尚忠心不变,追随于己。

在听到于禁那一番话时,曹操心安了许多,他知道,自己尚有扳回来的机会。

啪!

曹操放手中的情报狠狠摔在了案上,突然之间一跃而起,神色间尽是肃杀,他环视着众臣,傲然道:“尔等何需惶恐,有朕在,大魏国的天塌不了。朕已决意与贼军决一死战,这一次,朕不但要夺还邺都,还要尽灭贼军,用方绍那厮的人头,祭奠那些为大魏国战死将士们的在天英灵!”

…………

剑阁。

攻城已经持续了十天,在这宝贵的十天里,蜀王刘封率领着他的汉中军团,对剑阁关运了一次又一次的猛攻,但不幸的是,刘封的所有努力均无一例外的被张翼所挫败。

这一支汉中军团,乃是刘封多年经验,苦心训练出的一支精兵,刘封在这支军队上投诸了太多的心血和财富,为的就有在今日这等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不过,刘封却失望了,令他失望的并不是他的将士不够勇猛,而是他低估了张翼的能力,他实难想象,张翼是如何仅凭着不到八百的士兵,顽强的阻挡住了他三万大军的狂攻。

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是刘封轻视了剑阁坚固程度。

如果把天下雄关坚固程度做一个比较的话,最强之关无疑是阳平关,其次必是剑阁,至于什么潼关、函谷关的,虽然名气很大,但与剑阁关相比,也只不过是儿科而已。

正是凭着坚不可摧的关城,张翼以区区八百人挡住刘封不可一世的野心。

对于刘封来说,每拖延一天,他所冒的风险就加大一分。

要知道,这三万将士虽然归刘封统帅,但到底他们本未抱有叛国之心,只是出于军人服从命令的天职,才惯xìng似的听从刘封的命令,拿起武器来与同袍作战。

如果能尽快的破关,拿下成都,全据两川,那么他就有足够的资本与实力,让他的部下敢于和朝廷决裂,甘心情愿的为他效命。

但是现在,成都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为这一座关城所挡,所有的梦想与野心都被挡在了关城之下,士兵们在挫败感的驱使下,渐渐开始思考这样做是否符合自身的利益,如果失败的话,又将面临何等的处罚。

“大王,剑阁久攻不下,我等的图谋已经暴露,不能再拖下去了,还是回汉中再作打算吧。”这是张松不止一次的劝说刘封,前几次,不是遭刘封的白眼,又是直接被他一口拒绝。

但是这一次,刘封却有点动心了,并不张松的话多有道理,而是十余日的攻城失败,几乎已经磨光了他先前的雄心与倨傲,现在的他,不得不开始向现实低头。

“可是,本王真的不甘心放弃呀!”刘封咬牙切齿的拍案说道。

“大王莫要灰心,我们还有机会。”张松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而且口气有些诡异。

刘封太熟悉那有点“猥琐”的表情了,那意味着这个矮的智者,此刻脑子里又有了什么鬼点子。

“先生,莫非你已想到什么良策了吗?”刘封阴沉沉的脸上竟然涌上几许兴奋的笑意。

张松嘿嘿一笑:“松刚刚收到情报,朝廷已派出五千兵马,以援救襄阳为名取道斜谷南下,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此话怎讲?”刘封顿是兴趣大增。

“如今朝廷的大军尽皆在外,长安城中的兵马,据松估计不过八千,如今又派出五千兵马南下,这也就意味着长安城此刻已是名符其实的空虚。大王不妨下令,放那五千兵马进入汉中平原,而大王再回师汉中,再将那五千兵马一举歼灭,介时,再顺势北出秦岭,长安城岂不唾手可得。”

刘封愈加兴奋,却又担忧道:“先生此计虽妙,不过就这样轻易放朝廷兵马进入汉中,是否有些不妥。”

张松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汉中各城皆由大王亲信驻守,那五千兵马虽然进入汉中,却无法就地用粮。而阳平关又在大王手中,关中的粮草只能经由斜谷千里转远,光这粮草供给就够朝廷军受的。更何况区区五千兵马,大王以三万精兵,数倍于敌,难道还没有自信消灭了对方吗?”

张松洋洋洒洒一番话,又鼓起了刘封的一腔傲气,他思索了半晌,豪然道:“好,就依先生之计,本王还不稀罕成都了,这一回我要直取长安!”

第四百二十章 姑息

第四百二十章姑息

汉中的守军,尚有一万之众,三条谷口各部署了约一千余众,其余四千多兵马,大多集中驻守于南郑等几座重要城市,另外,阳平关也驻守有马忠的一千余兵马。

这是刘封临行之前对汉中的部署,以这样单薄的兵力,本来是不足以保证汉中的安全,但眼下北面的关中兵马紧缺,东面的关羽部又被东吴所纠缠,所以刘封才敢在老窝里留下这么丁点兵力,放心大胆的南下。

先前刘封的计划是,如果朝廷从弘农的张飞那里抽调兵马,大举“入侵”汉中时,他才会抽调兵马回援汉中。

但现在的情况是,朝廷未从前线调抽一兵一卒,却将仅剩的一部分御林军派遣南下,这个出乎意料的冒险之举,让本是焦头烂额的刘封又一次抓到了机会。

刘封的命令迅速的传往汉中,守御斜谷口的部队在得到命令之下,便是放弃了斜谷口,退入了附近的沔阳县中。

由杨仪率领的五千中央军顺利的进入汉中,正如张松所料,杨仪进入汉中平原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汉中地方官为他的军队提供足够的粮草,好让他们顺利的顺汉水东援襄阳。

谁都知道杨仪是来平定蜀王的“叛乱”,但眼下双方表面上还未撕破脸皮,杨仪提出的要求名义上自然是合理的。汉中的地方文吏有不少尚忠于朝廷,但各地镇守的武将皆乃刘封亲信,在他们的威胁之下,各县的官吏们皆不敢向杨仪提供粮草。

在这种情况下,杨仪又搬出了皇帝的诏命,公然要接管汉中的各军的军权,各地的刘封亲信武将自然是拒不从命,在这种情况下,杨仪只能撕破脸皮,以违抗圣旨为由,向就近的沔阳县发动进攻。

刘封等的就是杨仪的翻脸,这就意味着中央军的粮草供给已经开始不足,这正是他发动攻势的大好时机。

于是,在收到来自汉中情报的当天,刘封果断的放弃了对剑阁的进攻,率军全师折返北上,准备经由阳平关回往汉中,然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蹂躏那区区五千缺粮的中央军了。

经过三天的急行军,刘封所率的三千轻骑率先抵达了阳平关,心急的刘封巴不得即刻入关剿灭杨仪所部,故而亲率众军直抵关城之下,大叫着让马忠速关城放他入内。

城上一片肃静,没有人回应刘封的喊话。

这种肃然的气氛,忽然间使刘封的心里涌起几分不安,隐隐约约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本王在此,还不速速打开城门!”刘封再一次扯着嗓门大喊。

这时,城头终于有反应了,不过这回应却让刘封感到有点意外,因为回应他的是一阵充满鄙意的大笑。

刘封凝眉细看,却见城头之上,一名儒将打扮的人物,正在抚须大笑不止,此人看着似乎有几分面熟,但刘封却一时想不起来是何人。

这也难怪,汉国上下,文臣武将不计其数,刘封地位尊崇,别人认不出他是反常,他认不出别人则是正常的很。

“你是何人,本王在此,焉敢如此放肆,还不快令你家马将军下关来迎接本王。”刘封有些不悦,厉声斥道。

城上那人冷笑一声,高声道:“蜀王殿下,末将杨仪,在此等候多时了。”

听闻杨仪之名,刘封大惊失sè,脑子里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最后却终是无解,他铁青着脸,厉声吼道:“马忠何在?”

这时,杨仪身后转出一员年轻的将领,面带着郑重,高声道:“马忠在此。”

先前刘封还以为是杨仪攻破了阳平关,但他转念一想,阳平关坚不可催,岂是区区几千兵马就能攻破的,这其中必有蹊跷,所以,他才抱着怀疑的心态喊了马忠的名字。

现在,马忠的出现,证实了他心中的狐疑,在马忠出现的一瞬间,刘封竟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挫败感。

马忠,正是孔明的第二枚棋子,布局的手段,与剑阁关的张翼如出一辙,如果换作是方绍的话,很可能会识破,但可惜的是,辅佐刘封的是张松,只是一个二流的谋士而已,以他的智慧,尚不足以看透诸葛亮数年以前就布下的局。

东西两川重要者,莫过于阳平与剑阁,扼住此二关,就等于扼住了益州的咽喉命脉,也就是说,不需要何等精心烦琐的部署,诸葛亮只安排了两个人,就瓦解了刘封精心酝酿多年的野心。

“马忠,本王待你不薄,你因何叛我?”刘封忍不住向关上怒叫,这个问题当初他在剑阁之时也曾问过张翼,虽然明知回应是一样的,但还是忍不住内心的怒焰。

马忠淡淡道:“蜀王殿下,在叛国与叛你之间,我马忠当然选择后者。如今大势已去,末将劝你还是早些回头吧,或许尚有一丝生机,如果再这般执意错下去,谁也救不了殿下你。”

区区一个牙门将,竟然敢以这样教训似的口wěn跟他说话,此刻的刘封,更是怒不可遏,当即下令攻城。

结果可想而知,以刘封的本事,连剑阁都攻不破,又何况于天下第一险关阳平关。当天的攻城以挫败而告终,但刘封仍不甘心,在与随后到来的大军会合之后,又一次次的向阳平关发起猛攻。

阳平关本就有兵数千,再加上杨仪所事的四千多兵马,兵力总数已接近六千,而刘封的兵力也不过是三万左右。当年刘备攻灭张鲁时,以十五万的大军攻打不足万人守备的阳平关,尚且面对雄关无可奈何,又何况是如今的刘封。

一连七天的攻关,刘封均以失败而告终。

与此同时,汉中的各地守将,在听闻马忠“背叛”,阳平关落入朝廷之手后,自然是大为震怖,在闻知他们的蜀王破关无力之时,汉中的军心开始动援,十天之后,沔阳守将开城归顺朝廷。

沔阳的投降如同导火线一样,迅速的引起连锁反应,越来越多的守将宣布效忠于朝廷,并与蜀王决裂,半月之后,南郑守将擒获刘封家眷,也宣布归顺于朝廷。刘封苦心经营多年的汉中,就这样在短短半个月之内就抛弃了他。

按照诸葛亮的吩咐,杨仪对重归朝廷的汉中诸将善加抚慰,明确的宣布朝廷将既往不咎,而且还令他们各安其位。

同时,为了打击阳平关以西尚在顽抗的叛军,刘封特意将大批叛军的家眷接往阳平关,让他们在关城上日夜不停的向城外叛军喊话,什么儿子喊老子,老子喊儿子,媳fù喊丈夫,妹妹喊哥哥的,没完没了,只喊得城外叛军是心肝俱裂,人心惶惶。

这一招自然是十分有用,曾经历史中的关羽,本有机会率大军夺还荆州,但就是被吕蒙这一招给轻易的瓦解了他的军心,如今的刘封同样也不例外。

很快,叛军就开始发生叛逃,一开始只是十几人,后来是成百成百,再到后来已是控制不住,成千成千的逃亡,仅仅不到半月,刘封的三万大军就逃得只余下不到一万。

刘封心知败局已定,绝望之下,他也赖得主持军务,再作任何的打算,每日里只是饮酒销愁。

这一日,又是酩酊大醉,直昏睡到日上三竿才苏醒。头脑昏沉的刘封翻身想坐起来,猛一用力,整个人却从榻上滚落了下去。

这一摔把刘封彻底摔醒,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手脚已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他吓了一跳,怒叫道:“怎么回事,来人啊,来人……”

话音未落,他猛然瞅间尚有数人在帐中,他们似乎正在冷漠的注视着自己这狼狈之状。

刘封艰难的昂起头,才看清帐中之人,乃是张松还有其余几名将领,他们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头féi美的猎物。

一瞬间,刘封突然明白了,本就肢离破碎的颗心,陡然间被震得灰飞湮灭。

“张松,为何你也叛我?”他是咬着牙将这句话一字一字的说出,一口钢牙吱吱作响,几乎要被他咬碎。

张松叹息了一声,很是无奈的说道:“大王,你也不能怪我。我张松乃是王佐之才,本想辅佐你成就一番大业,只可惜你刚愎自用,总是不听我的劝谏,如今才落得今日这般田地,我们这样做,都是被你逼得,要怪你只能怪自己吧。”

“无耻,贪生怕死之徒,你们不得好……”

“把他嘴堵上,速速送上阳平关。”、

张松衣袖一拂,众将便将刘封的嘴用布堵了个严实,接着又将他抬起来抬上早就备好的囚车,一行人不带武器前往阳平关。

这场兵变早就在杨仪的意料之中,于是他当即下令开城,放这一干人等入关。

“杨将军,蜀王yīn谋作乱,我等被迫胁从,如今幸得杨将军及时赶到,我等方才瞅得机会将他擒拿献于将军,恭喜将军成此奇功呀。”张松笑嘻嘻的上前恭维道。

杨仪冷笑一声,厉声喝道:“来呀,将佞臣张松给我拿下,就地处斩!”

十一回趟老家,不太稳,请大家见谅,十一回来后恢复加速。

第四百二十一章 退还是攻?

第四百二十一章退还是攻?

张松大吃一惊,急叫道:“杨将军,你误会了吧,我是被刘封胁迫,你可不能……”

张松嚷嚷着想要辩解,杨仪却是一脸的厌恶,也不听他嚷嚷,手一挥喝道:“尔等难道没有听到我的命令吗,还不快快动手。”

士兵们得令,一拥而上,将准备挣扎的张松按倒于地,四五个人连拖带抬将其弄走。

“我冤枉,冤枉啊……”

随着一声脆响,那嚎叫声就此止歇,在场的降将们都随之身子一抖,仿佛那一刀是砍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杨仪肃杀的表情随着张松被斩,重新又变得儒雅起来,他向众人投以温和面容,笑呵呵道:“诸位不必担心,陛下有令,此番叛乱,只诛首恶,其余人皆情有可原,既然诚心悔过,从此便不再追究。”

杨仪的话如同给在场的降将们吃了一粒定丸,诸人的心中算是长松了一口气,纷纷表示对皇帝仁慈的感jī,更不忘在杨仪面前大诉被蜀王刘封胁迫的无奈。

‘哼,这帮家伙何其无耻,若不是诸葛丞相临行之前有吩咐,让我只斩张松一人的话,哼哼,我真想把他们尽皆杀光!’

杨仪心里面对这些人极度的鄙视,但表面上却是善言抚慰。

安抚过众人之后,杨仪才下令给蜀王刘封松绑,并将他软禁于一间专为他准备的,算不上牢房的牢房。

碰上杨仪这般的礼待,刘封方才想起自己毕竟还是地位尊崇的蜀王殿下,与当今的圣上还是名义上的兄弟,既然杨仪这般礼待自己,想来是受了皇帝的吩咐,自己的这条命多半是保住了,如果乐观的话,自己这王爵说不定依然会在,只不过是被削去了兵权,在严密监视下过那富家翁的生活。

大业不成,至尊的权力没有,富贵尚在,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刘封饮尽杯中之酒,心中如此感慨唏嘘。

房门忽开,杨仪扶剑而入。

刘封依旧是一副王爷的架子,只顾自饮自食,对杨仪的入内视而不见。

杨仪也不以为怪,只笑着问候道:“殿下,这酒菜不知还合殿下的胃口吗?”

“本王的府中,有陈年的好酒,你速去派人给本王拿来吧。”刘封竟然还挑起了毛病。

杨仪淡淡一笑:“现在情况特殊,还请殿下忍耐一些吧。”

刘封脸上流露出不满,摆手道:“罢了,那你就速速护送本王去长安面圣吧,本王就向我那皇帝弟弟解释清楚这一切中的误会。”

杨仪的表面渐渐变得冷淡起来:“殿下,恐怕你去不了长安了。”

刘封尚未觉察到杨仪的变化,依旧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边饮边道:“陛下派你来,不就是要带我回长安吗,本王身子骨不累,用不着休息太久。”

回应他的,是一阵的沉寂。

刘封抬起头来,猛然间撞上杨仪肃然的表情,心中突然冒出些许不祥的预感。

这时,杨仪手一抬,身后的军士便将一卷白绫递上。

杨仪将那白绫放在刘封眼前,冷冷道:“殿下所犯之罪,罪无可恕,陛下念在兄弟情份上,嘱咐末将给殿下留一个全尸,只要殿下自行了断,陛下对殿下你的前罪就一笔抹去,殿下的家眷将一概无罪,而且还会按宗室之礼厚葬于殿下。”

咣铛!

捧到嘴边的酒杯悄然脱手,满杯的酒溅了刘封一身,但他却浑然不觉,因为他此刻整个人已惊怔在那里,如同冰僵了一样无法动弹。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冷汗涮涮的往下落,心中所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恐惧。

突然间,他一跃而起,冲着杨仪吼道:“你胡说八道,陛下绝不会如此,我是他的兄长,他岂会这般对我,一定是诸葛亮他们搞的鬼,我要见陛下,我一定要见陛下。”

杨仪手扶剑柄,以防刘封突然间发狂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听着刘封的嘶吼,杨仪脸上露出鄙夷的冷笑:“殿下,古往今来,哪个君主会对你所犯下的罪行姑息呢。今日之事,完全是殿下一手造成,这个时候责罪于别人,殿下不觉得很好笑吗?”

杨仪三言两语,让刘封任何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无论他有千般理由,造反的罪名总是事实,古今帝王之中,还真找不出哪一个对造反之罪还姑息留情的。

这一刻,刘封最后的希望破灭,他的心已坠入绝望的谷底,整个人有气无力的瘫坐下来,两眼之中尽是痴呆之sè。

“君无戏言,殿下的后事尽可放心。相必殿下也已吃饱了,是时候该上路了,别让末将等太久。”

杨仪丢下最后番话,转身走了出去,将房门轻轻掩上,然后带着一班属下在外静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中仍然没有动静,左右的军士都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可杨仪却依然一脸的耐心,因为他清楚,这世界上最艰难之事,就是自己结果自己的生命,对于这样一个将死之人,等一等又有何妨。

一刻钟后,屋中传来咯噔一声响,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杨仪长松了一口气。

十天之后,汉中叛乱平定的消息传到了邺城方绍的手中。

刘封的叛乱确实出乎方绍的意料,不过平定之迅速却在方绍的意料之中,在方绍看来,有卧龙与凤雏坐镇长安,在这二人的眼皮子底下搞事,失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尽管汉中之乱平定,但由此也造成汉中之兵暂时无法东援襄阳,这就意味着在南线,关羽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对付东吴。然而,在失去了水军支援的情况下,结果可想而知。

自襄阳与江陵被围转眼数月已过,在这段时间,吴人已夺取了长沙、零陵全境,江夏、武陵大部,甚至襄阳与江陵之间,属于南郡的许多城亦被吴人夺去,也就是说,除了半个南郡,以及北部的南阳郡外,吴人在短短数月的时间之内,就轻松的夺取了大半个荆州。

襄阳的赵云和江陵的徐庶张辽,尽管粮草充足,但却迟迟得不到外援,至于汉水以北的关羽,尽管手握雄兵,但却只能依靠南阳郡对其进行补给,因是迟迟无法渡江,关羽军团的粮草供给越来越不足,整个荆州的形势也在向着不利于汉国的方面发展。

弘农方面的张飞虽有兵近十万,但由于被曹仁所部魏军拖住,亦是无法抽调出更多的兵马支援荆州,这也意味着,整个汉国,现在只有方绍手中有多余的兵马回援荆州。

朝廷方面将汉中之乱平定的消息送到方绍手中时,同时也带着另一份诏命,令他尽快结束河北的战役,率大军南援荆州。

“灭魏与否,此一战,现在让我退军,岂不又给了魏国喘息之机,到时吴魏联合,何时才能再有这般良机!”方绍当着众将的面,对朝廷的这道诏命表示了抱怨。

这时,邓艾叹道:“大司马,我想朝廷也是出于无奈,要知道,那里可不是别的地方,那可是荆州呀。”

邓艾说得没错,那里可荆州,而掌握着朝廷决策大权的,正是荆州集团,如今眼见荆州有危,根基有丧失之险,荆州集团的士人们,自然是不顾一切的要夺还自己的老家。

曾经历史中,关羽失陷荆州之后,在荆州士人的一片开战声中,刘备不得不放弃北伐中原的战略目标,转而以倾国之兵前去争夺荆州。那个时候,就连一直将北伐中原放在首位的诸葛亮,也只能保持沉默。

没办法,荆州关系到整个荆州集团的根本利益,就算诸葛亮有更深远的眼光,这个时候也不能忽视本基团的根本利益。

方绍相信,这道回兵的诏命,多半不会是诸葛亮的本意,应该是在整个荆州集团士人的压力下,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大司马,绝不能撤军,魏国都城失陷,此刻已是人心离散,全凭着曹用个人的威信在那里撑着,只要此战得胜,什么荆州之危,什么东吴,都是浮云,根本不必在意。”姜维成了坚定的主战派,显然他还嫌自己所立之功不够多。

邓艾却道:“话虽如此,可是如今朝廷的诏命已下,如果大司马不撤军的话,岂非要背负一个违逆的罪名?”

邓艾此言一出口,姜维便没话可说了。

一片沉寂之中,忽然有人淡淡说道:“想让朝廷改变心意也未必不可,关键是必须要有合理的理由。”

说话之人,正是王濬。

“士治有何高见?”方绍问道。

王濬不紧不慢道:“荆州之势表面看起来于我们极为不利,其实只要襄阳和江陵在,吴人夺去的只不过是皮毛而已,根本不足为虑。而眼下吴国的军队荆州,东南一带兵力空虚,如果我们灭魏成功,则可顺势引兵东南,到那个时候,吴国只有撤兵回援,到时荆州之危自解,而灭魏之功已成。我想,如果大司马以这个理由回复朝廷的话,或许可以说服朝廷收回成命。”

听罢王濬之词,方绍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第四百二十二章 冰天雪地

第四百二十二章冰天雪地

归来,恢复正常。

“灭魏势在必行,断不可半途而废,依我之见,中正的计划可行。”

丞相诸葛亮手中拿着的是方绍的那道,关于将伐魏之战进行到底的上书,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诸葛亮显然决定支持方绍。

而当庞统听闻诸葛亮转变态度之词后,脸上却流露出不悦之sè,他轻抚着短须,冷冷道:“孔明,你难道不觉得中正的计划太过用险了吗?要知曹尚在,魏军在河北尚在十余万可用之军,中正想击破曹必是十分艰难,倘若拖延日久,荆州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等荆州士人的根基被掘,这等重责又该谁来担当?”

很显然,庞统对方绍的计划是持反对态度的,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却并非只是他话中所说的原因。

襄阳有赵云,江陵有徐庶,二地城坚墙厚,积粮无数,庞统当然知道,吴人想攻破此荆州核心之地非是易事,所以他固然担忧荆州有失覆之危,但却并非主要原因。

而方绍一旦灭魏成功,则其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朝中,乃至在天下之间,其声望必将无比巨隆,甚至将盖过关羽等元功宿臣。

这个方绍,恰恰又是跟孔明穿一条kù子的人,这二人一个是文臣领袖,一个又在军中夺得冠首之威,二人联手,试问大汉朝还是谁能奈何得了他们。

这才是庞统真正所担心的,一旦达成这样的局面,那么最受影响的必然是自己,权力受到削弱是必然的,甚至在将来,那二人联手控制朝政,自己这个“外人”被逐出权力中枢也未尝没有可能。

凡事都有可能,不可不防啊。

所以,庞统才会如此的反对方绍的计划。

当然,庞统的反对也极有道理,至少表面的字眼上来看,找不出其明公暗sī的尾巴。

“士元所言固然有理,不过,中正的智谋军略,难道士元你还不相信吗,既然他自己必能灭魏,那就说明他有这份自信,我们正当全力的支持于他。”

诸葛亮继续为方绍“袒护”,不过庞统却不吃他这一套,面对着关系如此重大的决议之时,他绝不会手软退畏。

“天有不测风云,就算是中正,也难保不会有失算的时候。孔明,在件事上,我可以保持沉默,但你要想清楚一有失,谁又来担这个责任?”

庞统咄咄逼人之词,一时令诸葛亮有点无法应对。

沉默许久之后,诸葛亮忽然长出一口气,淡淡道:“士元你尽管放心便是,如若有失,自有我诸葛亮来承担一切后果便是。”

诸葛亮把这话都说了出来,庞统自然就无话可说,心想孔明啊孔明,算你有胆量,既然你敢把这责任往一人肩上扛,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喝喝小茶,听听小曲,等着看你们怎么把这台好戏收场吧。

于是,庞统便不再反对。

之后经过数天的讨论,诸葛亮以荆州士人领袖,以及国之丞相的权威,极力的压制住了那些反对的声音。

几天之后,远在邺城的方绍收到了来自长安的诏命,尽管那是以皇帝口气下达的一道诏命,但实际上却是诸葛亮的意思,诏令收回上道诏命,命他继续以左大司马的身份,都督冀幽并三州军事,统帅三军继续伐魏之战。

收到诏命的方绍暗松了口气,同时他也想到了必是孔明在朝中为他说话,否则怎能堵得住朝野中大多数荆襄系士吏们的口,想来孔明身上所承受的压力也不消。

诸葛亮的信任,方绍无以为报,只有全心全意的役入到灭魏之战当中。

其实,河北的形势远非朝中那帮大臣们可以预料的,曹在此集结了十余万魏军,如果方绍的大军一旦撤退,曹的野心不仅仅是收复邺城,甚至有可能趁势追击,复夺幽并失地。

这一次,曹是打算跟方绍玩命呢。

在曹的统帅下,魏军发动了疯狂的反扑,为了避让魏军锐势,方绍只得下令将战线北移,至邺城以南七十里之地构建新的防御阵地,于是双方在河北平原上,长达数十里的战线上,形成了对峙之势。

方绍的军队原有十五万之众,但由于为了镇守一部分新得之城,不得不分出部分兵马,实质上能投放于前线的也只有十一万人左右,双方在实际兵力对比上算是不分胜负。

在这数十里长的战线上,双方展开了jī烈的拉锯战,战争延续了数月,彼此间互有胜负,直战至隆冬时节,大雪骤降,天气甚寒,交战双方才因天气原因,不得不心领神会的同时停止了攻势,暂时休整以避寒冬大雪的侵袭。

是日,刚停了不到一天的大雪,又重新飘落,方绍率诸将视察全营各寨,全军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汉军的组成相当复杂,一部分是荆州藉老兵,一部分是当年平定关中时,迁入关中的益州藉士兵,剩下的才是关中、凉州以及新得幽并等州藉的士兵,后者才算是真正的北方人。

尽管北方兵的比例占多数,但南方兵也有三四万人之多,这些来自江南的健儿,尽管身强体健不逊于北人,但却从未经历过如此严酷的寒冬,而此番河北冬天之冷,又远超于常年,因此在严寒的折磨之下,这些南方兵便开始出现成批成批的冻伤痛亡的情况,而仅在下雪后的这十天之内,因冻伤而丧失战斗力的兵士就达千余之多。

“大司马,我军因疼伤减员日益,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呀。”言语之中满怀担忧的,正是费祎。

费祎是为朝官,本来是在长安城享清闲,但不久之前,费祎挂上了征魏护军的衔,护送着一批粮草由关中赶到了邺城前线,之后就留在了营中,辅佐方绍伐魏。

护军的官级虽然远不及大司马,但却跟监军有相似之处,当年曹征战四方之时,唯有曹氏、夏侯氏等宗亲将领,以及极个别深得曹信任的谯沛藉外姓将领,方才能挂名护军的头衔。

尽管当年方绍曾推荐费祎出使吴国,算是费祎仁途上的第一任恩主,但这些年来,费祎能够升到九卿的地位,却要归根于诸葛亮的大力栽培,所以说,费祎算得上是诸葛亮的亲信。

此时费祎作为护军来到前线,显然是有着另一层用意的。

诸葛亮并不是怕方绍对大汉朝怀有二心,但他素知方绍惯出奇招,所以怕他在对魏的战略上因奇弄险,犯下大的错招,所以才会用老成持重的费祎前来辅佐。

方绍理解诸葛亮的用意,所以一直以来,在军事上的诸般举止,也对费祎毫无保留,大事上多听取他的意见。

“文伟,是否朝中又有什么风言风语了?”方绍听得出费祎的话外之音,便是直言问道。

费祎怔了一下,笑叹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司马的眼睛。是的,如今我军所面临的困境,朝中自然心知肚明,前不久我收到诸葛丞相的来信,言庞司马在朝议上提出撤军南援的建言,不少朝臣们多有附合,所幸丞相以理压制,朝廷方才没有改变战略,不过……”

费祎顿了一顿,方道:“不过虽是如此,但我军所面临的困境确也不可以小觑,长此下去,总也不是办法。”

方绍淡然道:“如今我军的形势,原比当年楚汉对峙之时要好,现下魏军锐气也已丧气,士卒同样疲惫厌战,已是到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哪一方能撑下去,必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费祎叹道:“如此道理,我等自然明白,只是朝中那些大臣们不在前线,不知利害,他们一心想着救援襄阳和江陵,夺还荆州,丞相他也有难处呀。”

方绍轻吐了一口气:“再忍忍吧,事到如今,也只能强撑下去。”

说着,方绍双腿一夹马鞭,坐骑轻奔而出,四蹄带起一片的雪泥。

‘说得容易,可是我也没有破敌之策啊。’

尽管方绍表面上强硬如初,但心里边却已经有点虚了。

回往大帐之中,方绍拥炉而坐,盯着屏上所悬的地图,冥思着破敌之计,跟往常一样,绞尽了脑汁,依然解不开这乱局。

头脑昏沉之下,方绍手捧着热茶,信步走出帐外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此时时当傍晚,漫天的飞雪已经停歇,放眼望去,大营之中已是星火点点,炊烟袅袅。

‘若无大战的残酷,赏赏这雪景倒也不错。’方绍神游外物,暗自兴叹,低头想喝一口热茶时,却发现那一碗的茶才一会的功夫便是冰凉,表面一层竟是结成了薄薄的一层冰。

而不远处,几名随军的郎中又提着药箱在雪中急奔,多半又是哪一营有人冻伤,赶着要去治疗,这种情况,入冬以来方绍也已司空见惯。

“该死的冬天!”方绍心中的那点赏雪之意顿时烟销云烟,忍不住骂了一句。

转身回往帐之际,蓦然间,脑子里一个奇特的想法一闪即过。

正是那个想法,让方绍立时僵在了原地,眉宇之间涌起几许惊喜之sè。

第四百二十三章 终结之招

第四百二十三章

终结之招

方绍大步回到帐中,本来准备召集紧急的军事会议,与魏延等重要将领们讨论他灵感突发想出来的破敌之计,但转念一想,便先将此事放下,只将姜维一人密召前来。

正在巡营的姜维闻知,当即是飞马赶到。

“伯约,你速速召集工匠,按图样赶制此物,两天之内务必要赶出来。”方绍说着将一张画着图式的纸交给了风雪仆仆的姜维。

姜维接过来看了一看,不禁面露困惑之色,茫然问道:“先生,你要此物有何用处?”

“破敌之计,全赖于此。”方绍略有些得意,遂是将自己的计策,全盘告知了姜维。

姜维听罢,不禁惊喜万分,兴奋道:“先生,这真是一条绝妙之计呀,任他曹操想破了头皮,也绝想不到先生竟会使出这等奇招,先生,你真是太……”

姜维想说点恭维方绍的话,但他突然间却发现,自己脑海的词库里,竟是没有更“丰满”的词,来形容方绍的智计无双。

方绍笑拍着姜维的肩:“行了,不用恭维我,这也是天要亡曹操而已。你速将此物赶制出来,我才好用它现场演练,以让文长他们信服我的计策。”

“先生放心,我把上去办,不用两天,一天就造出来。”

姜维怀揣着兴奋而去,正如其言,他当天就召集工匠,日夜依图赶制,次日黄昏之前便造出一台实物。

为了保密,方绍遂以巡营为名,捡了一处偏僻之地,将魏延等众将召集起来,现场展示他的破敌利器。

“都已齐集了,伯约,可以开始了。”方绍也不下马,只挥鞭令道。

姜维遂是策马上前,向早在在那里的几名士兵吩咐。

众将心中皆怀狐疑,不知他们这位鬼谋无双的大司马,这回又想出了什么怪招。

放眼望去,不远处,几名士兵正在用火烧着一锅热汤,锅架旁边是一件半人多高的器物,用麻布覆着看不清其中真容,而在百余步外树立的木桩上,则拴着一头山羊。

看到这等惊景,众人狐疑的脸色之间,不禁多了几分失望。

正当这时,姜维大手一抬,将那麻布掀开,在一片的雪尘之中,一截圆木裸露了出来,那奇异的样式,立时令众将眼前一亮,无人识得那是何物。

其实,那仅仅只是一架简易的“水龙”而已,也就是古代的消防装置,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尚未发明而已。

众人的疑惑让方绍微微得意,遂高声道:“伯约,就给大家伙演示一下吧。”

姜维先是招呼士兵们将滚烫的热水灌入水龙之中,接着他挽起袖子亲自操刀,先是瞄准百余步外的那只山羊,执着用力一推活塞,却见一股水流噗的疾射而出,如若一条白虹一般,转眼击中了那山羊。

如今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本是滚烫的开水,在半空之中就已凉透,这般击中那山羊,虽然初始的冲击力只痛得山羊嗷嗷叫了几声而已,但接下来的几秒钟内,水结成冰,可怜的山羊不多时便僵成了一樽冰雕。

观此情景,众将都愣怔无语,一时不解其意。

半晌之后,聪明的邓艾惊喜的叫道:“大司马,你这是要水漫魏营,冰冻敌军啊”

邓艾之语,正切中了方绍的计谋,他微微笑道:“为将者,岂能不知天时地利,如今放着这大好的寒天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这时,诸将方才彻底清醒,总算是明白了方绍是何等妙计,无不是振奋与惊骇。

方绍的计策说来也简单,如今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如若把这水龙造他几百上千架,战场之中往魏军阵上铺天盖地的那么一喷,不出片刻,魏军尽数要被冻成冰棍,即使不当场被冰死,也必是冰得手足发僵,无力再战,如此的话,岂非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毕其功于一役。

众将惊喜于方绍计策神妙之余,也有人保持着清醒,那王濬便是沉眉道:“大司马,此计虽妙,但我观这喷水之器构造虽不甚精奇,但要想大量的赶造也不是易事,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大量制造,并施用此计的话,待到不久之后气温回升,便无用武之地矣。”

王濬的担忧,其实也是方绍的顾虑之一,他如今召集众将齐来观看演示,也有向众人征求意见的意思,遂道:“士治所言极是,所以我想请诸位一起想一想,可有什么好办法解决些事。”

话音未落,魏延笑道:“大司马,此事也非难事。邺城近在咫尺,有的是工匠,只消将他们统统征集起来,日夜赶制便是。”

王濬又道:“这喷水器工艺不算简单,就算能征集到足够的工匠,但在旦昔间搜制这么多材料也非易事,只怕也未必能及时赶制出来。”

魏延面露得意,说道:“这不用担心,依我之见,这喷水器造起来完全不用这么麻烦,咱们只消将大树砍了,把中间剜空,就可做成一架,至于这大树嘛,邺城附近有的是大松树和大杉树,是极好的材料,就地取材便是了。”

魏延所言确有道理,方绍心中一喜,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话虽如此,可是要剜空大松树的心子,可不大容易罢?”

魏延哈哈一笑:“大司马,这件事可难不倒我魏延啊,你忘了我追随先帝之前是做什么行当的吗?”

经他这么一提,方绍猛然间方才想起,原来这魏延出身低微,当年在投靠刘备之前,曾做过工匠的活计,难怪他这般自信,原来是撞到自己的老本行了。

方绍顿时恍然大悟,喜道:“我倒差点给忘了,文长你可有什么办法吗?”

魏延不紧不慢道:“其实也很简单,先将大木材从中锯成两半,再将每一半中间挖成半圆之形,打磨光滑之后,再将两半拼合起来,如此,木材中间就是一个空心的圆洞了。两半拼合之时,若要考究就用笋头,如果是粗功夫,直接钉起来也成。”

原来还有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令人想象不到,果然不愧是魏延啊。

方绍遂道:“好,就依文长的法子,此事一并交由文长你来督办,我授权你可以征河北任何一地工匠的权力,赶在天气回暖之前,必须要给我造好一千架水炮,还有,此事需保密,万不可令魏国有知觉。”

魏延得令,当即忙活起来,一面下令征调河北一带的工匠,一面分遣将士,前往附近的林中砍伐木材,同时又向周围百姓家征借斧凿锯刨等木工用具。

古代不比现代,人稀毕竟稀少,环境也没被破坏,河北之附近的山间处处是原始森林,有的是参天的大树,汉军的成千上万的士兵出动,不出半月便砍回数千株大木材。与此同时,被征调而来的五六百名匠人,也日夜赶工,赶造水炮。

魏延可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大将,现下带领万把号人做点不用抛头颅洒热血的“简单”事,自然更不在话下,在他的督促之下,二十日之内,一千架水炮便即造成。

而此时正值三九寒冬的最后一九,一波寒潮袭来,虽未曾下雪,但气温却降至了入冬以来的最低。

万事俱备,冬风已至,方绍遂决定对魏国开战。

自入冬已来,因是汉军不少士卒不习寒冷,故而一直处于避门不战的守势,魏军曾数度冒着寒冷发动强行进攻,但都被汉军坚守击退。此刻的魏军,其实比汉军更加求战。

曹操知道,汉国地大物博,兵力广众,如果给他们熬过了这个冬天,待到来年开春,气温回暖之时,形势便将转向于不利的地步,所以曹操自然想在开春以前将汉军击垮。

然而,汉军的避而不战,却让曹操伤透了脑筋,正当他苦思无解,为此事犯愁之时,却意外的收到了方绍亲笔气书的战帖,要与他约定三日之后进行决战。

汉军战略的忽然变化,自然令曹操感到了几分意外,但很快他便以为,汉军的急于求战,乃是因为南线荆州战事吃紧,所以迫切的想击败自己,然后回师南援,甚至就连贾诩也看不出其中有何破绽。

既是如此,汉军的求战当然正中曹操的下怀,于是他当即给予回复,同意在约定之期决一战。

三天之后,汉魏双方,将近二十多万的大军齐齐出营,结成数不清的军阵,绵延长达数十里的战线间,在河北的大平原上缓缓逼向对方,

地面上的雪迹尚未融尽,虽然北风微吹,但仅有的风力也足以让所有人的士兵都冷得发抖。

几个时辰之后,两条大龙在宽阔的原雪上相遇,很有默契的隔着几百步同时停止了前进。

所有人都冷得牙关挫动,每一个细小而清脆的声响汇聚起来,形成了一种很奇特的节奏。

马上的方绍举目远望,遥见魏军阵中黄色伞盖随风而动,那是天子所在的标记。

“曹操,斗了这么多年,这场战争,就让它在今日终结吧。”

第四百二十四章 感谢韦爵爷

第四百二十四章感谢韦爵爷

几百步外,黄sè伞盖下的曹同样也在感慨。

尽管在对面的茫茫人海中,曹根本无法看到方绍的存在,但他却能深深的感觉得到那宿敌的存在。

时至如今,曹彻底的看清楚他曾经不屑一顾,书僮门人出身的敌人,原来竟是那般的可怖。

赤壁之战、陇西之战、关中之战、平阳之战、邺城之战……

那一场场令大魏国由强盛走向衰落的战役中,都有这个人的身影,那个暗中左右全局,看不见的一双手。

只是,如今那个影子已经走到前台,要面对面的跟自己决一死战。

这是报仇的时刻,方绍啊方绍,此战若不取你人头,难消我心头之恨!

“进攻!”

宝剑出鞘,向前用力一劈,曹那苍老的身躯,用尽全力大声吼出这一声。

令旗如波浪一般扩散开来,随后,各军阵在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中轰然而出,向着对面的汉军阵缓缓推进上前。

中军之中,曹在也在缓缓前行,身边的贾诩,依旧是神情平和,仿佛只是看一起提不起精神的烂片而已。

忽然间,那双眯成一道缝的眼睛睁大了许多,遂是指着前方道:“陛下,汉军阵中似乎有所异样。”

曹定睛远望,却见汉军阵中烟气袅袅,显然是有火在燃烧。

“有火sè,莫非那姓方的想用火箭不成?”曹皱眉道。

贾诩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样的天气,火箭在半空中就要被风扑灭,根本没有半点用处,那个方绍到底是想玩什么花招呢?”

纵使是贾诩,一时间亦无法想透。曹便冷哼一声:“平原之上,拼得是真正的实力,就算他想耍花招也无济于事。”

在曹的不屑之下,战鼓之声更急,大军的推进速度随之在加快。

而在对面,汉军却并未开动,而是保持着一种御敌的守势。

中军处,方绍骑着白马,远望着魏军徐徐开动,心中的得意愈盛。

在他的眼前,一千余架水炮早已架好,每一架水炮旁边都配备了一锅正在烧开的热水,没办法,在这样严寒的天气,水炮的“弹药”只能现烧现用,所以由此产生的烟火之sè也是无法避免的。

方绍开始的时候也担心这样的迹痕会引起曹的某种警觉,但是现在看来的话,曹是完全没有看破的迹象,这令他悬着的心方始落下。

片刻之后,在轰轰的鼓点声中,魏军前锋距离汉阵已越过两百步的。为了吸引敌军继续逼近,方绍遂按照正常的作战模式,下令以强弩进行第一轮的远程打击。

随着命令的下达,汉军之中,数千张硬弩应声而动,与此同时,对面前进的魏军也发动了弩攻。转眼之中,只听得千鸟齐鸣之声,半空之中,箭如飞蝗,交织成一张遮天盖地的大网。然后,两军阵中,雨打屋檐的叮叮铛铛之声,还有中箭者的嚎叫声便同时而起。

几轮弩箭之后,双方各有死伤,魏军的推进速度愈快,很快进入弓箭的打击范围,于是双方又以弓箭互射,不过,显然两军都早有准备,做了严密的防备,故而这两轮弓弩的远程打击之下,死伤者并不太多。

很快,魏军已逼近七十余,他们的脚步更快,而在最前方却以巨大的铁盾结成一道铁壁,为的是防范汉军诸葛飞弩近距离的闪电暴雨式打击。

很显然,曹此回是摸透了汉军的路数,做了充分的准备。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算到方绍的新计策。

眼见敌军已进入水炮的射程,方绍深吸一口气,下达了准备命令。

士卒们应声而动,先用木桶承满滚烫的开水,然后再迅速的灌入水炮的木膛中,在不到一分钟的准备后,一千余架水炮已尽皆灌满。

“喷水!”

中军处的令旗再次摇动,然后,一瞬之间,千余水炮齐发,无数的热水,仿佛一条条白龙一般拔地而起,冲上半空,向着惊恐万状的魏军倾泄而去。

猎猎的北风,极寒的气温,在两种因素的压迫下,水流尚在半空之中就已凉透,然后,数万魏军感受到了冰凉刺骨的滋味,只一瞬间,所有人都变成了落汤之jī。

冰冷只是初始的折磨,当他们尚未来得及品味刺骨之痛时,水已成冰,将衣甲和手中的兵器,尽数与肌肤冰结成了一起。见得此状的魏卒大惊失sè,赶紧手忙脚乱的试图剥落身上的冰片,但已沾住肌肤的冰片稍一用力,便是将皮肉一同剥下,露ǒ露出来的血肉,被随后又倾下的水入侵冻结,更是钻心的痛苦。

只片刻之间,本是士气昂扬的魏军,就变得魂乱不堪,嚎叫之声取代了热血的喊杀,掉头还逃代替了前锋。

溃败,只在一瞬之间。

然而,这并非结束,汉军的水炮无休止的喷击,在巨量水流的冲击之下,惊惶万状的魏军中的大多数,他们来不及逃出喷射的范围,便是被尽数冻僵,无法再动弹。

中军的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他逃过了被冻成冰雕的惨烈,不幸的却是他目瞪口呆的,亲眼目睹了自己仅剩下的一点家底,还尚未与敌人交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毁于一旦。

“方绍,方绍……”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着方绍的名字,语气之中极尽愤恨,还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

几轮水击彻底击溃魏军之后,水击停止,汉军转守为攻,在震天动地的喊杀声中,汉军如潮水般杀出,当先者,正是由姜维率领的五千铁骑。

汉军如摧枯拉朽一般,轻易的撕破了魏军“冰冻”的防线,被冻得无力动弹的魏军,只能任由汉军宰杀,本是冰封的雪原,转眼已为鲜血赤染。

此刻的曹已无力回天,只能夹杂在败军之中仓皇的南逃,而在身后,雪与土的尘雾正如沙暴一般飞快的卷来,那是汉军的铁骑在迫近,那沙暴所过一片,残逃的魏卒尽被碾碎。

身边的将士渐渐凋零,而在大败的打击下,曹的身心已是虚弱之极,眼见身后汉军越来越近,他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输了,再逃下去,只会跟其余的士兵一样,屈辱的死在乱军之中。

于是,他索xìng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好衣冠,面对着北面席地而坐,双目微合,坐待敌人的逼近。

在这样一个大厦将倾的时刻,已没有人顾得到皇帝的生死,当曹选择留下来时,甚至没人去劝阻一下,惶恐的魏军将士,只是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不顾一切的南逃。

几分钟后,汉军的铁骑洪流杀至,在沿途宰杀了那些不幸的魏卒之后,却被席地而坐的曹挡住了去路。

大多的汉军并不识得曹的面目,但这样一个席地而坐,全然不惧的人,自然令他们生出些许畏惧与好奇,聪明的人或许已经猜到了此人的身份,于是,几百号人将他团团围住,却没有人敢上前妄动。

过不多时,围团让开一条路来,姜维手持着沾血的银枪驱马入围,枪刃之上尚在滴落着冒着热气的温血,但血一落地,迅速的就冻结成冰。

姜维的脸上没的好奇与畏惧,只有杀戮之后的兴奋,那布满血丝的双目在那席地而坐的人身上扫来扫去,突然间迸发出了难于抑制的惊喜与兴奋。

“你,就是曹?”他怀着欣喜,试探xìng的问道。

曹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那年轻的汉将,不以为然的问道:“方绍在哪里,我要见一见他。”

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必是曹无疑了。

生擒魏国的皇帝,一代枭雄曹,这注定将是载入史册的奇功,此刻的姜维,眼前俨然已浮现出那无比荣耀的画面。

纵使你曾经如何了不起,今日,也不过是我姜维的俘虏而已,真是不知好歹。

姜维遂收起那份狂喜,冷笑道:“我家大司马现在没空见你,来呀,押解此人回营。”

姜维拨马而回,毫不理会身后脸sè铁青的曹,抬头远望北面,战斗尚在继续。

并非所有的魏军都不堪一击,在崩溃的时刻,于禁所指挥的万余兵马,尚在做着最后的抵抗。不过,这万余残兵并不在姜维的眼里,他的目标只有曹的一人,故而率军从旁擦过,将于禁留后了随后跟上的步军。

而此时,当曹被俘之时,于禁手下的兵马已被杀七零八落,四周不到千余残兵,正被两万多汉国步军围攻。

在他血染征袍,将冲上来的汉军斩落时,在不远处,一名年轻的汉将,亦在浴血厮杀,冲开敌群,向着于禁杀来。

那汉将正是邓艾。

当先破敌,擒杀曹的巨大功劳被方绍安排给了姜维,邓艾的心里自然是憋着一股气。而当用杀戮将心头之气稍消之时,他猛然间发现了敌军中的那名武艺不凡的将领。

‘此人看来是员大将,既然首功与我无缘分,那就斩杀此人,多少捞点功劳吧。’

杀意已下,邓艾纵马狂奔,一柄带血的长枪,犹如一道红sè的闪电,直取于禁面门而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 值得尊敬的敌人

第四百二十五章值得尊敬的敌人

于禁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

自曹平定北方一后,他就随着曹仁坐镇许洛一带,为大魏国守了半辈子的南大门。

于禁感到自己是英雄已无用武之地,就在前不久,刚刚得到与关羽交锋的机会,却被吴军偷袭荆州给搅黄。而今被调北上,终于以为可以一展所长,再建不世之勋之时,却没想到被几股水给逼上了绝路。

而现在,当他想多杀几个汉军,尽可能多拉上些垫背之时,却又碰上了武艺如此了得的一个年轻汉将。

那一柄枪舞得如车轮一般,大开大阖,每一招都有泰山压顶之势,强大的劲道,竟将于禁逼得喘不过气来。

纯论武功,于禁自认在魏国名将中排不上几号,但他还没谦虚到认为自己的枪法烂到敌不过一个后起之秀,但事实上却是,在邓艾排山倒海的攻势之下,于禁渐渐已是力不从心,败相频露。

邓艾可是sī下里与关银屏切磋过枪法,而银屏的枪法却又师从于赵云,也就是说邓艾间接的从赵云那里学习了不少枪法之道。

虽然只是略窥门径而已,但赵云在枪法上的造诣已臻化境,就算只学个一招半式,以邓艾的聪慧,竟是从中领悟颇多,由此与自己的枪法相互印证,不出数年,枪艺已是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而近年以来,更是突飞猛进。

在这种情况下,于禁感到力不能敌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转眼百余招已过,年迈的于禁招式与体力尽落下风,应对之间已是粗喘如牛,而邓艾却是气息平稳,一副气定神闲之状。

几路抢攻,于禁左肩破绽大露,邓艾低虽一声,一柄长枪穿刺而去。于禁急用枪杆回拨,岂料邓艾这一招手法极其诡异,一条枪刺出时急旋不休,巨大的旋转之力轻易的将于禁的枪杆弹开。

噗!

枪刃破甲而入,直抵肩骨。

于禁只觉肩上剧痛,急以手紧扯敌人的枪杆,试图将枪锋从自己的肩上扯开。而邓艾则一声厉喝,双手之力灌入枪上,猛力一摆,竟是生生的将于禁从马上拖下,甩出丈许之外,重重的跌落在雪与血魂浊的地上。

邓艾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拨马上前,挺枪便要取他xìng命。

“住手,住手,我愿投降!”

就在邓艾要痛下杀手之下,滚落在地上的于禁,突然之间大叫着求饶了。

邓艾的枪锋在咫尺之间停止不下,于禁的投降着实让他感到意外,即使他现下不知于禁身份,但凭借其出sè的武功,亦判定他并非普通将校。而这样一个人,理应为曹魏殉葬,如今却伏地请降,实在是大大的讽刺。

“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哼,杀你有辱我邓艾的名声。”

邓艾口吐轻蔑之词,杀意已消,但却并不代表就会轻易放过他,蓦地手腕一抖,便在于禁的腿上连刺数枪。

“啊——”

于禁疼得哇哇大叫,手握着腿上的血手痛嘶不停,却再也动弹不得半分,只能等着战斗事结束之后束手就擒。

北阵的方绍默默的观看了整个战役,过程与结局基本在他意料之外,唯一让他稍有意外的,就是在这种恶劣的处境之下,竟然还有数万魏军没有放弃抵抗。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当时值黄昏之时,所有顽抗的魏军已被杀尽,他眼前的战场已经变成了冰与雪交融的修罗之地。

魏军败了,彻底的败了。

直到这个时候,方绍才长吐了一口气,心中暗想:“还好我看过《鹿鼎记》,多谢你了,韦爵爷……”

此战一胜,魏国余孽已不足为惧,方绍当天即下令,命黄忠、邓艾率两万兵马东去,扫平东冀州,再顺势渡河夺取青州。

命王平、王濬率军两万,进入西冀州,夺取河内郡之后南渡黄河,与弘农张飞军团夹攻洛阳。

同时令魏延、姜维、马谡等将率五万主力由邺城南下,直取黎阳重镇,然后渡河攻取兖豫等中原之地。西东两路兵马完成任务之后,迅速的会攻徐州,以向吴国施加压力,逼迫其撤荆州之围。

至于方绍,则自将余下兵马坐镇邺城,待打扫战场,抚定新得之地人士之后,再率师南下增援各军。

方绍原以为这一战可能会被曹逃走,但当战事结束之时,他惊喜的发现,姜维竟然将曹生擒活捉。

这一消息不仅仅是给方绍,更是给汉军上下带来了巨大的振奋。

那可是曹啊,自董卓之乱后,击败了多少英雄豪杰,就连曾经的昭武皇帝刘备,也几乎被逼得走投无路,死于其手中。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连刘备都自认武略不及,击败他犹如登天一般困难的人,现下,却成了方绍的俘虏。

凭心而论,此刻方绍的内心确实有一种狂喜的情绪在涌动。

各路大军陆续开拔,方绍却带着他的俘虏暂时还屯邺城,这个时候,这座曾经魏国的都城,在听闻他们曾经的皇帝曹被擒之后,所有的抵抗之心都冰销瓦解了,一时之间,一切抵抗运动都销声匿迹。

方绍将邺城之战大胜的消息,各将的请功表,还有擒获曹的喜讯,一并令人用快马送往了长安。

在等待着朝廷如何处置曹的诏命同时,方绍也没有亏待曹,曹被关在了一间豪华的“牢房”之中,每日都有专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般待遇也算是方绍对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的一种敬意罢了。

牢房中的曹情绪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要见见方绍这个半生的宿敌,在几次拒绝之后,方绍决定见一见曹。

这日的清晨,方绍终于面对面的见到了这个传说般的人物,尽管眼下已是阶下之囚,但他的身上却仍流露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霸气。

“听说孟德公想见我。”面对着这个手下败将,方绍气定神闲的笑道。

曹抬起头来,鹰一般的目光直射着方绍,上上下下的扫视了一般,眼神之中流露着几分惊讶,仿佛在说:怎么打败我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儒生似的家伙,这怎么可能?

“赤壁时,连环计可是你献给周瑜的?”曹突然开口问道。

“没错,正是我。”

“陇西之战,奇袭潼关,也是你的计策?”

“呵呵,没错。”

“洛水河畔,计斩夏侯妙才,南阳之战,奇袭宛城,平阳之战,诱敌之计……这些,都是出自你手吗?”

曹一口气列举了诸多让他遭受挫败的战例,似乎就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方绍倒是一怔,自言自语道:“原来有这么多,你要不提起来,我倒还记不起来了。”

曹现下终于确认,那个自赤壁之战起,就让自己从极盛走向衰败,乃至最终落得如此下场,那个“居功至伟”的人,正是眼前这儒生。

此刻,他心中既是无限的失望,也有深深的震撼。

许久之后,他有气无力的叹息道:“了不起,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

曹连说了三个了不起,这已经算是对方绍实力的承认,也是对眼前这个宿敌最高的评价。

看到曹那副落寞的样子,方绍忽生奇想,笑道:“曹孟德,其实你也不必这般落寞,之所以能让你落得如此下场,其实是因为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此一语,令曹顿是一脸的茫然,以他的思维的局限xìng,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方绍那最后一句话是何意。

这么多年来,方绍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真实的身世,即使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绝世的秘密守在心底,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犹如一块大石头压堵在心头一样。

现在,方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最大的敌人之时,心中的积郁顿时烟销云散,说不出的痛快淋漓。

“哈哈——”

方绍大笑着转身离去,只将一脸茫然的曹丢在了那里。

半晌之后,曹脸上的茫然消烟,冷哼一声,自语道:“原以为他是个人物,没想到却以这等胡言疯语愚弄于我,看来也只是一个运气好的小人罢了。”

…………

徐州,下邳。

曹真目光呆滞的盯着案前雪片似的噩报,眉宇之中散露的是无奈、愤慨,还有绝望。

邺城大败,十万主力尽没,皇帝曹亦被汉国生擒,东线汉军已入青州,所过之处,州县望风而降,中路黎阳失守,汉军兵锋直逼许都,西线司马懿斩河内太守,以一郡归降汉国,洛阳面临三面夹击,陷落只是迟早之事……

整个大魏帝国,在这个冬末之时,既是意外,又在意料之中的陷入了崩溃的境地。

现在,唯有他曹真尚手握一万精兵,坐拥着徐州之地尚未遭受到威胁,但曹真明白,魏国大势已去,自己的灭亡也是迟早之事。

大厦将倾,独力何支?

难道,我最终的命运,注定只能为帝国殉葬吗?

不,我不甘心,可恨的汉国,我绝不能亡于尔等之手,我要报仇!

突然之间,愁眉尽展,曹真拍案愤然而起,神sè间尽是冷肃之sè,他环视着案前焦虑的等着他做决定的诸将,毅然道:“本将已决定,以徐州归顺吴国,借吴国之手为大魏复仇雪恨!”

第四百二十六章 捡便宜

第四百二十六章捡便宜

诸将没有听错,曹真的确说准备投降吴国。

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三条路可选,要么坐等汉军来攻,最后战死,要么索xìng放弃抵抗,归降汉国,最后一条路自然就是投降吴国。

曹的被擒,众将心中的精神支柱已没,没有多少人愿为帝国殉葬,等死这一条路,曹真这样的皇族之辈可以选,但在场的诸将只是个打工仔,老板没了,公司垮了,让他们跟着公司一块上西天的路他们当然不会选。

至于归降汉国,这么多年来,汉国一直是魏国最大的敌人,在场的诸将之中,大多数都参加过与汉军的作战,让他们归顺曾经的死敌,心理上这一关当然不容易过去。

而在场的诸将,又有不少都是青徐淮泗籍的将领,与吴国多多少少有些地缘上的联系,而且与吴国之间的战争,无非是寿春、合féi、下邳几次战役,双方所结的仇怨远不及与汉国深,所以,第三条路对于众将而言,其实未尝不是一条最佳的道路。

众将原本早有此意,只是碍于曹真,如今曹真既然率先提出降吴之计,众将当然是异口同声的表示赞成。

鉴于汉军的进攻神速,曹真当天便派了使者赶往江东去见吴主孙权。

此时的孙权,已经移驾至柴桑督战,邺城之战魏国全军覆没的消息,先于曹真的使者传到了柴桑,对于吴国君臣而言,无不感到震惊。

对于魏国的失败,吴国上下其实已经有心理准备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与汉决裂的风险突袭荆州,为的就是重新制造一种三国平衡的局面,或者至少拖延魏国灭亡的时间,为吴国全取荆州乃至巴蜀,全据长江一线争取足够的时间。

但是,他们没料到的是方绍能想出“冰冻”魏军的奇计,一举击垮魏国的主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南渡黄河夺取中原腹地。

这般形势,对于吴国君臣而言,已不仅仅是震惊,甚至已是一种打击。

这意味着魏国已经垮台,汉军不旦要尽收北方之地,而且已经能够抽得出兵力增援荆州,而若不能赶在这之前攻下襄阳与江陵要害,那么奇袭荆州的收益将大打折扣。

“陛下,魏国灭亡近在眼前,到时候汉国念及我们入侵荆州之仇,必是加以兵戈,依臣之负,不若就此退兵,与汉国重修旧好为妙。”司徒张昭显得很是焦虑。

这时,征北将军吕蒙却道:“司徒此言差矣,我们既已汉国翻脸,兵戎相见,岂能以区区退兵就想与之重修旧好的。”

张昭皱眉道:“若不重修旧好,难道子明认为以我大吴国眼下的实力,能与得到整个北方以及巴蜀和半个荆州的汉国相抗衡吗?”

吕蒙豪然道:“魏国灭亡既已成定局,那我们便当趁机出师北进,与汉国争抢瓜分魏国之地,只要我们的实力足够强大,再加上有江河之险,汉国又有何惧哉。”

吕蒙的豪言壮语让孙权两眼冒光,想想江北大片魏国的土地将无兵可守,可轻易的纳入自家版图,孙权就馋得流口水。

但让他犯堵得是,襄阳和江陵就像眼中刺一样,若不拔除,便无法由荆州北上争中原,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能由淮南出兵北上一条路可选。然而,前次徐州之战的恶梦尚挥之不去,是否能从徐州打开北上的突破口,孙权是真的没有信心。

面对吕蒙的豪言,张昭却冷笑道:“子明说得容易,如今襄阳不下,我军又如何北上争夺魏土,难不成从汉国的地盘上飞过去吗?”

吕蒙不以为然:“襄阳若是攻不下,那我们就改道从淮南进兵,我们有水路之便,可先取青徐,再夺兖豫,如今形势,魏国各地守将必是望风而降。”

“徐州尚有曹真数万兵马镇守,此人乃魏国重臣,岂会轻易归降,如若他誓死守土,子明不会不记得上前攻打徐州时的教训吧。”张昭再次泼了冷水。

不过,这瓢冷水却泼中了孙权的心思,想想上回进攻徐州,自己二十万大军,围困下邳近半年而不得破,最后彭城一役,吕蒙的五万雄兵,却被曹真区区三千骑兵击败,使得吴国上下,人人对曹真畏惧三分。而眼下若再起兵去攻徐州,孙权的心里还真是没有底。

吕蒙这时也不吱声了,前次彭城之战,自己五万精兵,结果被曹真三千骑兵击溃,这对于吕蒙而言,实是难以洗刷的耻辱,自回江东之后,吕蒙也觉得抬不起头来,这回被张郃昭戳中要害,吕蒙自然是觉得颇不自在。

吕蒙的心中,对镇守徐州的曹真仍然存有某种畏惧。

殿中的气氛一时沉寂下来,正在这时,匆匆而入的shì从,将一道由寿春守将朱然发来的急报递到,打破这略有冷清的气氛。

孙权展信一开,不觉龙颜大悦,兴奋的叫道:“太好了,真乃天助我也!”

那两位文武大臣均是一奇,忙问是何喜事,孙权将那信往案前一摊,笑道:“子布,你的担心看来是多虑了,徐州的曹子丹已经准备归顺于朕了。”

吕、张二人惊喜过望,急是争着将朱然的来信抢来细看,方绍相信孙权所说。

吕蒙兴奋道:“陛下,曹真若来归降,则我军不废吹灰之力便得徐州,以此为突破口,北争中原将不再有阻碍了,陛下,请速下诏令移兵东南吧。”

如今既闻曹真归顺,张昭也就无法再反对,索xìng改口道:“陛下,子明言之有理,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赶快接收徐州,尽可能多的争夺魏土才是。”

在文武两位重臣的共同支持下,孙权遂下了决定,当即向前线围攻江陵的陆逊发去诏令,令其撤围东归,留下五万兵马守御已得荆州之地,其余兵马尽数调往徐州。

柴桑距江陵不过数日诏遥,撤兵的诏命很快送到了前线。

此刻的陆逊,正亲自指挥着近六万吴军围攻江陵,时至如今已近四月。

尽管吴军十倍于敌,尽管吴军有水军绝对优势,尽管江陵城被围得水泄不通,但在死伤甚重的情况下,陆逊就是奈何不了徐庶和张辽所守的这座荆州第二大城市。

不过,陆逊并没有灰心,他相信,只要汉魏之间的战争仍在继续,那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来攻破这座不屈之城。

然而,邺城之战,魏军全军覆没,曹被俘的消息打破了陆逊的如意算盘,而随之而来的孙权撤兵的命令,更令陆逊雪上加霜。

“将军,江陵城眼看就要攻破,这个时候撤军,岂非功亏一篑。”奋武将军朱桓表示了他的不满。

陆逊于将诏命合上,走出帐外,远望烽烟弥漫的江陵城,叹道:“我东吴隐忍了多少年,方才等到这样袭取荆州的天赐良机,如今陛下却为徐州之利所诱,撤兵东去,须知徐州虽大,但汉军有骑兵之利,一旦南下相争,我军自是难以抵挡,到时候徐州还不是要拱手让给汉国,我只怕这一回是两头皆失呀。”

朱桓眉头紧皱,忙道:“既是如此,将军何不向陛下进言,让他收回成命,依旧集中兵力攻取江陵和襄阳呢?”

陆逊只是望城兴叹,却是无有言语。

其实,陆逊也有自己的难处,此番自己被封为镇西将军,统率大军袭取荆州,一则是孙权江东化的手段,二来也是为了迷惑关羽,三才是自己这些年所立的功绩,其实孙权真正信任之人,还是吕蒙与张昭。

而这吕、张二人,又是淮泗士人的核心人物,如今徐州可以不攻而下,得此“天赐”之机,张吕二人自然会极力劝说孙权移兵纳曹真之降。他陆逊这个时候若是提出反对意见,不但会遭到淮泗士人的反对与敌对,而且会让多疑的孙权,对自己的意图有所怀疑,好不容易才从淮泗士人手中分到的一部分兵权,保不住也会被孙权这样收回去。

所以,陆逊才会如此的犹豫不决,心事重重,而他的那点顾虑,也只能跟江东出身的朱桓说一点而已,并不能尽数吐露。

“罢了,君命不可违,陛下既要撤兵,那我们就撤吧。”沉思许久之后,陆逊终不情愿的做出了妥协。

三天之后,十五万吴军陆续撤围,被隔在汉水以北的关羽,在熬了四五个月后,方才重新得能南渡汉水进入襄阳。

尽管襄阳和江陵这两座重镇得以保全,但关羽却发现,自己的地盘已经严重的缩水:长沙、桂阳、零陵、武陵四郡已尽为东吴所得,江夏郡的江南全部,以及江北部分地区也皆落入吴国之手,江陵以东的部分南郡同样也被吴国夺去。

这也就是说,诺大的荆州,现在握在关羽手中的,就只剩下一个南阳郡,北江夏郡,还有南郡西北部。

此时,张飞所部已攻破函谷关,正向洛阳挺进,北方的方绍的功绩就更是了不得,而他关羽在这次灭魏之战中,不但寸功未立,反而是损兵失地,颜面扫尽。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关羽既羞愧又愤恨,在进入襄阳的第二天,关羽就向长安上表,请朝廷调拨军队,助他向吴国进攻,夺还荆州。

苦等了数天之后,关羽不但没有等到朝廷的援军,反而等到了朝廷召他入朝辅政的诏命,这让关羽感到相当的吃惊。

第四百二十七章 灭魏之后

第四百二十七章

灭魏之后

朝廷是让关羽回京辅佐幼主,改由徐庶镇守荆州,并都督荆益二州军事,朝廷给徐庶的这个权力,显然比先前身为上大将军的关羽要多。

荆州是关羽经营了十多年的“老巢”,这里有忠于他的十余万军队和各级将领,如若被调往京城,名义上说得好听,是什么辅政大臣,但他在京城军队中的影响了却远不及荆州,这般调动,其实是一种明升暗降,间接的削了自己兵权。

很明显,这又是诸葛亮和庞统那帮辅政大臣们想出来的“馊主意”。

“大将军,此诏不能接啊,你一旦被调入长安,定然玩不过诸葛亮那等狡猾的文臣,到时候大权旁落,就该悔之晚矣。”

彭羕焦虑的劝说着关羽,眼下他的前程与志向与关羽休戚相关,如果关羽的权势衰落了,那也就意味着自己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

关羽当然不想受此诏命,但他却也有自己的不得不应的难处。

荆州被袭,襄阳主力水军覆灭,困于汉水北岸数月而不得渡,如此种种的挫败,如今已是令他关羽的威名大大受损。而相反的则是方绍的灭魏奇功,使其的威名迅速的崛起,就连关羽也不得不承认,此刻的方绍,在军中的影响了,实则已超越了自己。

这也就是说,通过方绍的崛起,朝廷那帮文人已经在军中获得了盖过自己的发言权。

再则,经过荆州这一役,他的荆州军团损失惨重,而荆州大部又为吴人所占,荆州军团的粮草供给已无法自己自主,大部分要依仗朝廷的调拨,在这种情况下,朝廷随时可以用掐断粮草供应来瓦解自己的军队。

种种不利的局面,其实已使关羽丧失了当初争立新帝时的巨大影响力,也正是因此,朝廷那帮文臣,才敢趁机的用此手段,欲把他调离自己苦心经营的荆州。

“哼,那帮文臣们实在是会落井下石,看来这次我是不得不回京啊。”关羽语气中竟是头一次显得有些无奈。

彭羕没想到关羽会服软,不禁大吃一惊,急道:“将军,这分明是孔明他们想削将军的兵权,将军明知是计,岂能还甘心入网呢。”

关羽瞪了他一眼,铁青着脸道:“你以为本将不知他们的把戏吗,可是,他们打得可是陛下的旗号,你觉得本将现在还有抗旨的实力吗?”

关羽一句就把彭羕给问傻了,诸葛亮和庞统是何许人也,不比他彭羕厉害吗,难道会不知自己手手段会被识吗,明知这般,还敢用此手段,原因无他,只是有必成的把握而已。

这个时候,彭羕也不言语了,只是低着头一脸的暗淡,他现在明白,关羽确实是无可奈何。

关羽不得不从圣命,但他不会轻易的放弃对荆州的控制,在临行之前,把自己的长子关平扶上了襄阳太守的位置,把兄弟张辽扶上了江陵太守的位置,并且令二人分任荆州军左右副统帅之职。

关羽知道徐庶是孔明那一边的人,如今就算徐庶任荆州镇江,但以亲信把守要害之地,又分其兵权,相信依旧可以保持自己对荆州的控制影响了。

由于关羽的调任,荆州方面并未实施对吴国的反攻,而是固守南郡南阳余地,休养士卒,恢复因吴国入侵造成的破坏,同时抓紧时间复建水军。

尽管襄阳的水军战舰尽数被毁,但由于徐庶的临机决断,将陆口和江陵近五百艘战舰及时的退入了益州,为汉军保住了宝贵的一批战舰,方才不致于无片帆可下水,任由吴人纵横长江。

吴国虽然撤军,但仍留了近五万兵马,以及近七百艘战舰驻守夏口、陆口、巴丘等失控制长江及其重要支流的战略要地,确保此战的成果。

当吴国十几万大军,在吕蒙的率军下,由江入淮,北上接应以徐州归降的曹真之时,方绍的兵马大多数已渡过黄河,以迅雷之势攻占魏国中原之地。

洛阳方面,洛阳城破,曹仁战死,魏国在中原最后的兵力尽数覆灭,数路汉军迅速的攻占了司州、兖州、青州、豫州等中原之地。

吴人也不是吃素的,在主力军队赶往徐州之时,与魏国接壤之地的军队也奉命北进,与汉军抢夺瓜分中原各州南部之地。

由于汉军有骑兵之力,而在司豫兖三州方面,汉军抢夺了大部分州郡,而青徐一带水网密布,再加上曹真的归降,使得吴人在几乎没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就引兵北上,不但占据了徐州,且利用水路快进的优势,夺占了与徐州接壤的鲁郡、沛国、谯郡、汝南、泰山、琅邪国、城阳等诸多郡之偏南之地。

按照方绍事先的战略,大军挥师渡河南下,引军东南之时,吴人撤荆州之围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计划先率军攻灭曹真,夺取徐州,然后再考虑是否与吴人开战。

然而,曹真的降吴却出乎了方绍的意料,吴人轻易的在徐州占稳脚根,并以之为基向北向西扩张,使得方绍不得不放弃夺取徐州的战略,传令各军止步于吴国边境,不要与吴人发生武装冲突。

不是方绍割怕吴人,而是汉军的补给线已经拉得太长,而汉军经过近半年的苦战,已是疲惫不堪,这个时候若再以有舟师之利的吴人,在东南水网一带开战,显然是不利于己的。

方绍明智的选择了见好就收,各军相继停止南进,而不久之后,长安方面的诏命也发到前线,诸葛亮与方绍的意见是一致的,同样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与吴人开战。

于是,在收到朝廷班师的诏命之后,方绍遂留魏延率军五万坐镇青兖,以提防吴人的北进,令邓艾、王濬、王平等率军三万,分镇许都、陈留、邺城等战略要地。

与此同时,张飞的军团攻占洛阳之后,迅速的引军东进,在汝南、谯郡等地与吴军形成了对峙,在接到朝廷止战的诏命兵,张飞遂也下令各军停止进攻,自率大军还屯于洛阳,并分派将领镇守各战略要地。

当开春之时,整个魏国基本已被汉吴两国瓜分殆尽,魏国遂亡。

整个华夏的局势是,吴国占据了交扬徐三州全部,荆州、青州、豫州、兖州南部,汉国占据了益雍凉并幽冀司七州全部,荆州、青州、豫州、兖州北部。除此之外,辽东尚盘踞着公孙氏的割据政权,北境之外尚有几大异族政权,名义上都归附于汉国的统治之下。

总体而言,灭魏之后,汉国的疆土与国力急剧增强,成了天下最强之国,但因久战兵疲,新得诸州尚不及抚定,因此尚无力灭吴。至于吴国,虽然在这场战争中,以最少的损失,获得了巨大的收获,但因不习陆战,国境虽向北推进许多,但却不敢贸然再向汉国入侵。

在灭魏的这一年,汉吴两国达成了某种默契,一种互不入侵的默契。

在经历了半年之久的军旅生涯之后,方绍终于回到了长安,他是带着巨大的荣耀回到长安城的,灭魏的首功,使他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在朝野上下,士民心中,方绍名望已是如日中天。

因灭魏之功,方绍爵位升为晋阳县侯,食邑万户,同时,其他灭魏的诸将,亦论功行赏。

由幼帝主持的盛大的庆功宴结束之后,方绍与庞统,尽聚于孔明府邸。

难管诸葛亮、方绍与庞统之间的分歧已经渐渐浮出水面,但作为荆襄士人的首领,当整个集团尚未分裂之时,这三位领袖还是又一次的坐在了一起。

庞统对方绍,自然是一番称赞恭维,尽管方绍知道这有点言不由衷,但也只能装出一副样子来虚言应对。

一番客套话后,谈论转入了正题。

“如今曹操已被俘,曹氏宗族也尽数落二位,如何处置他们,二位可有何看法吗?”诸葛亮问道。

“曹操废汉自立,罪无可赦,按理诛其九族也不为过。不过嘛,这曹操在中原还算得人心,做了不少利民的好事,如若将其处斩,恐怕会让中原士民人心不安。怎么处置他,还确实不是件容易事。”

庞统分析了一通,末了又道:“中正,早知如此,你当初干脆在战场上宰了他得了,也省得现在这般麻烦。”

方绍与曹操并无怨仇,所作所为,也不过是出于自身利益而已,其实对于曹操,方绍内心里还有几分敬佩,于他而言,也并不想杀曹操。

不过,庞统这般借题发挥,显然是想削弱方绍擒获曹操的巨大功劳,既然庞统这么说了,却又正合方绍的心意。

脑子一转,方绍便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遂是笑道:“此事有何难,我自有处置曹操之策。”

“中正,你有什么意见?”诸葛亮笑问道。

方绍咳了一咳,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其实很简单,曹操可以不杀,但也要对他予以惩治,依我之见,不若将曹操和曹氏一族,尽数发配前去,令他们为先帝守陵便是。”

第四百二十八章 新的同党

第四百二十八章新的同党

“你这个主意,可真够损的。”庞统口气中有几分鄙夷,但脸上却笑得阴沉,显然他其实是赞同方绍的处置方法的。

想那曹操与昭武皇帝刘备斗了一生,到最后却沦落到给刘备守陵寝,这是多么大的讽刺,难怪庞统会说他的主意损。

不过,如果单纯把曹操杀了的话,也仅仅是出了一口恶气,到头来反让曹操挂上了不屈的名头,死也死得光荣。

反过来,若是令曹操为刘备守陵,则不但向天下人昭示了大汉国的仁慈,而且在外人看来,曹操的守陵意味着他向刘氏屈服,承认了自己的罪孽,这更有利于树立刘汉的威信,打击那些尚存反抗之心的魏国余孽。

方绍的这一招,虽然损,却不失其高明之处。

诸葛亮微微点头,却又心存顾虑:“以曹g格,只怕他会宁死不从。”

庞统冷哼一声:“如若曹操宁死不从,那么整个曹氏几百口人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他若想死,就让他的子孙一块跟着他去死吧。”

庞统也够狠,他这是在威胁曹操,如果曹操胆敢不从,那就杀光他的子孙,如此一来,只怕曹bsp;诸葛亮笑道:“果然还是士元手段比较狠,既是如此,那明日在朝上时,我们就再议此事吧。今日召二位前来,其实还有另一件重要之事要与你们商议。”

“孔明,你是想对我们的上大将军动手了吧。”庞统一脸诡笑,不等孔明开口便点透其意。

诸葛亮嘴角微微一扬,淡淡笑道:“士元你这话有点不中听啊,什么叫要‘动手’,好像我是要干什么坏事一样,我这也是为国家消除不安定因素,士元,你应该懂的。”

庞统嘿嘿一笑:“我懂,我当然懂了,要不然前番召他回京之事,我就不会点头了。”

很显然,他二人指得是关羽,这一点方绍很清楚。

其实早在邺城之战得胜后,方绍就估计到朝中这两个绝顶智谋之士,多半要对关羽动手了,换作是自己的话,其实也会这样,如此天赐的良机,若是不抓住的话,又岂对得上鬼谋的称号。

“上大将军被我们摆了一道,心中定然不痛快,从他还京之前在荆州的人事安排就看得出来,他心里边确实憋着一股不服气,若不尽快处理掉他,早晚是会出事的。”

方绍也表明了态度,他现下在军中权势大增,留着关羽这么一个大对头的话,对自己在军中的展确实是一个绊脚石,不用孔明做工作,方绍都百分之百的赞成。

“不过,云长毕竟于国有功,错就错在心xìng傲慢,贪恋权势罢了,咱们这回既是要针对他,也不能太过火。”

关平与自己是结义兄弟,关兴也曾是自己的爱将,而关羽当年对自己也不曾亏待,如今与其作对,也不过是政治利益上的斗争而已,方绍并不想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诸葛亮呵呵一笑:“中正多虑了,我们岂又真会害云长,只不过是让他交出兵权,安闲富贵晚年,不要再为国事bsp;方绍眼睛一亮:“先生莫非早有打算?”

诸葛亮摇扇说道:“我意思是,我们可联名上书,齐称云长劳苦功高,于国有功,请陛下升其为太尉,以表彰其功勋,如此,便可不起波澜的解决了这隐患。”

太尉乃三公之地位无比尊祟,理论上乃国家军队的最高统帅,但至汉末之时,三公渐成虚职,地位虽尊,却不掌实权。君王们常用三公之位来表彰那些德高望重,或是功劳巨大而年势已高的重臣,再则就是以三公之位来剥夺那些有功却又盖主的大臣的实权。

诸葛亮这一招,其目的当然是后者。

“先生,你这一招果然高啊,既让云长脸上有面子,又夺了他的实权,料想云长就算心有不愿,也折腾不起来风波。”方绍赶紧一番赞服,其实这一招他早就想到,只不过是一直没说而已,为的就是找个机会拍拍孔明马屁,毕竟自己这几年风光的很,已经很久没有恭维孔明的机会了。

“你的意见呢,士元。”诸葛亮笑着将目光转向了庞统。

庞统沉yín了半晌,方道:“这一招也不算什么新鲜手段,我赞成。不过我以为,我们此番行事,若不弄出点血腥来,只怕镇服不了云长,让他仍会心存他念。”

庞统身上杀气毕露。

“你的意思的……”孔明表情也凝重起来。

“必须杀几个云长的亲信,警告他不要再妄想跟我们作对。”庞统冷冷答道。

“杀谁?”方绍问道。

“还能有谁,当然是彭羕那厮。”

这个名字,jī起了多少回忆,如果不是那场帝位之争,他们还不会想起派人在荆州秘密调查,会是何人给关羽出的那个立刘封为帝的主意。

最后,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在了彭羕的身上,只有他才有那企图还有能力来煽动关羽。

沉默了片刻之后,诸葛亮淡淡道:“此人不长记xìng,胆敢与我们荆州人作对,确实该杀,不过,怕是得到一个好的理由。”

方绍想了想道:“这个简单,我们可以借吴人入侵之事做文章,就说查出来是彭羕暗中与吴人串通,背叛国家,这个罪名,应该足以叛他个死罪了吧。”

“嗯,这个借口不错,这件事就麻烦士元你来做吧。”诸葛亮拍板做了决定。

庞统欣然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彭羕这厮我早看他不顺眼,这回是他自己不知死活,就怪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我还有事,今日就不和你们多聊了,先告辞了,回见。”

庞统起身告辞,二人相送到屋门口。

待到庞统远去,方绍才道:“先生,除了云长之外,我们还有一个人要担心呀。”

方绍是暗有所指,诸葛亮自然心领神会,却是叹道:“是否要担心,暂时还不能下定论,日后再见分晓吧。”

孔明态度如此,方绍只能闭口不言,再抬头看时,庞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转角之处。

离开丞相府的庞统径直回了自己的大司马府,而在府中,有一人已等候多时。

那个人,正是司马懿。

当初司马懿逃回自己家乡河内郡后,凭借着家族在郡在巨大的影响了,联络了当地的几家大族,纠结sī兵杀了河内魏国太守,宣布以河内郡归顺大汉国。

当初邺城破时,城中的诸多魏国降臣都受到了朝廷的录用,而司马懿既是名门望族出身,又是当代名士,而且还有献河内,助汉军破洛阳之功,朝廷为表彰其功,并为收揽降臣之心,故召其入朝,封为九卿之一。

不过,众多的魏国降臣中,也只有司马懿能进入朝廷中枢,并担当九卿的要职,其余降臣所处之位,皆并非要职。

原因无他,因为在邺城之战中,像陈群、王朗、华歆这等德高望重的领袖名臣,基本上都被方绍给杀了个精光。余下者虽然多出身于士家大族,但到底没有足够的名望,来为自己在新朝中搏到一个显赫的位置。

司马懿却是个例外,因为在那一天,他幸运的成为了一个漏网之鱼。

见到司马懿来拜访时,庞统并不感到奇怪,其实,庞统早知其中原由,不过,他却先不点明,只是一番客套寒喧。

司马懿固为魏国降臣,但到底是乃名门望族出身,所谓“英雄惺英雄”,同为望族出身的庞统,其实对司马懿并没有多少看待降臣那种异样的眼光。

相反,庞统和司马懿很谈得来。

“听闻邺城破城的那一晚,诸多名臣士子都被夏侯尚所害,唯独仲达逃过一劫,统实在很想知道,仲达你有何能耐,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庞统饶有兴致的问道。

司马懿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了,只不过是懿早有预判,所以先一步抽身,只怪陈长文他们不听我劝,否则也就不会身异处了。”

庞统好奇心起,遂又道:“此话怎讲?”

司马懿压低了声音:“当日我等降魏的计议,无一失,却不知为何会泄漏给夏侯尚,当时我就起了疑心,怀疑是有人是想谋害我等一干士人大臣。后来城破之时,我劝长文他们四散躲藏,等形势稳定之后再出降,但长文他们不听,非要聚在大牢那里,等着汉军来接应,结果最后却……”

庞统神色微微一变:“难道你是想说,是方中正他……”

他二人的话皆说一半,关键处却不说出口,司马懿嘿嘿一笑,继续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我只是想那个人本是出身于败落的士族之家,若非连士元兄等荆州大族,也无今日之名望,至于另一个人,也不过是一僮出身而已,这二人的出身都算不上有多光鲜。而中原士人,与士元兄一样,多是名门大族,所以我想是否因此引起了某些人忌惮,所以才要痛下杀手啊。”

司马懿一席话,令庞统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与震撼之中。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太后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太后

庞统当然知道司马懿这厮所指的那二人是谁了,一个必是当朝丞相,荆州士人的领袖诸葛亮,另一个自然则是威震天下,拥有灭魏奇功的左大司马方绍。

正如司马懿所言,此二人的出身并非有多光鲜。

诸葛亮的祖上虽然做过司隶校尉,但在其父亲那一带时已经没落,诸葛亮兄弟甚至不得不投奔自己的叔父,但之后不久,其叔父也因病而逝,荆州的诸葛家那一系,从那时起其实已经跌出了名门大族的行列,凭借其祖上的名声,其实只勉勉强强算个末等士族而已。

不过,借着其姐嫁入蒯家,自己娶了黄家之女,同时又结交庞统等大族士子,其兄又入东吴为官之因,所以诸葛亮又能走动于荆州上等士族之间。

在庞统看来,从根本上而言,诸葛亮的出身要远逊于自己,甚至连诸如马良、蒋琬等辈也有不如。

至于方绍就更不用说,出身只是个低微的书僮而已,若非凭着诸葛亮的提携,更是难以挤身于士人的行列,论其出身,自然要更低许多。

诚如司马懿所说,莫非果然有其事不成?

“哈哈,仲达真是会说笑啊,来来来,饮茶饮茶,都要凉了。”庞统忽然间表情大变,大笑着捧茶小酌起来。

司马懿嘴角微微一扬,也不紧不慢的饮了几口茶,随后笑道:“戏言也好,真言也罢,士元兄洞察力非懿所能比,日后自然会有定论。”

“呵呵,仲达兄过奖了。”庞统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道:“仲达兄乃中原名士,我早已仰慕已久,正有许多经学上的难题要向仲达兄请教呢,咱们今日不谈公事,只谈经学。”

显然庞统是有意的避开方才谈论的话题,司马懿见状也便不提此事,遂是与那庞统探讨起了经学之事。

三日之后,皇帝的龙案之前呈上了数十道群臣的奏章,皆言上大将军关羽功高劳苦,当升为太尉,以显其荣宠。

此时少帝尚且年幼,糜太后临朝听政,大臣们呈上的诸般奏议,其实都是由糜太后代为批阅。

不过因由诸葛亮等贤臣在,糜太后的所谓临朝听政也不只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以往的诸般上奏,只要诸葛亮庞统等人表了态的,糜太后基本上都照准,不过这一次事关到上大将军关羽,糜太后心里就有点拿捏不住,遂宣方绍入宫来商议。

自帝位之争那件事后,方绍就再难得与糜氏私下相见过,所见之时,无非也是在上朝议事之时而已,但那时当着群臣之面,自然也不敢造次。

时隔年许,再见糜氏之时,却见这位荣升太后的女人,气色反而比先前要好很多,似乎女人那容颜衰老的速度也随之减慢了一样。

很显然,儿子登帝位,自己当太后,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定,使得糜氏压抑多年的焦虑心情终于得到稀释,心情好,人仿佛也跟着变年轻一样。

“微臣叩见太后。”君臣之礼不可废,当着众多侍婢宦官的面,方绍还要做足臣子的戏份。

“中正免礼。”糜太后见到方绍好开心的样子,恨不得亲自下阶将方绍扶起,只是碍于太后之尊方才没有屈身。

“谢太后。”

当方绍起身赐座之后,糜太后便令宫人都退往殿外,不要打扰他们商讨政事。

当宫人们都退尽之时,糜太后起身下阶,走到方绍跟前,竟是亲自的为他斟茶倒水。

方绍吃了一惊,忙道:“太后这是折煞微臣了,微臣岂敢受此厚待。”

方绍欲要夺还糜氏手中的杯壶,却给她用手臂轻轻挡了回去,笑盈盈道:“这里又无外人,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这一杯茶你当然受得起。”

见得此状,方绍也便不多言,任由糜太后斟满一杯茶,她遂是双手奉上:“先前若无中正,阿泰他能否当上皇帝还尚未可知,中正你对我母子的恩情如此深厚,这一杯茶我敬你,算是聊表谢意吧。”

糜太后言语诚挚,方绍心有所感,就不再拘泥于礼,遂是笑而饮之。

接下时,无非又是叙了一遍长坂坡什么的旧事,感慨过后,糜太后方才转入正题。

“中正,我看了你们上的这些奏表,看这情形,你们是想夺云长的兵权呀。”糜太后说得很直白。

“这个……”方绍轻咳了一声,“也不能这么说,以太尉之职,历来只能授以德高望重之臣,云长将军乃元功宿将,升任太尉也是理所当然应受的荣宠。”

糜太后原本就不笨,如今又当了几年的太后,处理了不少的政事,于政治之道也颇有经验,那奏表一送上来,糜太后就知道这是要削关二爷的兵权,眼下方绍所说的这些,糜太后自然也知是官话套话借口话。

于是,糜太后面露些许不满:“中正,你我之间还需要这样的场面话吗?”

方绍一怔,神色间略显尴尬,轻咳着缓解这气氛,笑道:“太后多心了,臣这么说,只是不想让太后为此事伤神而已。”

糜太后嘴微微一扁,不悦道:“诸般奏议,虽然都是你们提出来的,但最后下诏的还不是我,不想伤神也得伤呢。”

她将话说到这般地步,方绍也不好再忽悠,遂坦言道:“这件事嘛,其实正如太后所说,臣等确实是想削去云长将军的兵权。”

不等糜太后有所反应,方绍马上又解释道:“前番帝位之争时,关将军一再的阻挠陛下登基,这想必太后也是不会忘记的,以关将军的性格,这件事虽然最后他不得不让步,但心性记性是必然的,不然这些年他也不会屡屡违背朝廷的旨意。所以,臣等想趁这次机会,让关将军安享晚年,这也算是巩固陛下与太后的地位呀。”

削关羽兵权,最根本的原因当然是他根诸葛亮、方绍这一班执掌朝政的大臣们屡屡作对,不过这种话当然不便讲与太后,故而方绍才将太后母子的切身利害作为借口。

果不其然,这番话后,太后紧绷着的神经便松驰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好看了许多。

糜太后微吐了口气:“原来如此,那我就心安了。只是云长他性格那般高傲,这件事摆明你们针对于他,我只怕他会不肯就范,到时候闹将起来,总归不是件好事。”

方绍呵呵一笑,信然道:“太后放心,关将军的脾气虽然大,但他也是识时务之辈,方今以关将军的处境,他应该明知自己无力抵抗,脾气嘛虽然会闹一闹,但最终还是不得不让退认命的。”

这么多年以来,糜太后最信方绍,而他这番自信的话,也算是给糜太后吃了颗定心丸,遂是笑道:“既是你们早有算计,那这奏议我过几天准了就是。其实今日召中正你入宫,也不尽然是为了政事,你我许久未见,也正好叙叙旧事。”

糜太后说着便与方绍凑近了一些,表情也暧昧亲密了不少。

方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以往的糜氏其实还是很隐忍的,但自先帝故去,儿子当了皇帝,自己当了太后,临朝听政,大权在握,不再需要顾忌任何人之心,潜藏在内心里的欲望也就随之喷发。

的确,如今大汉朝的天下,没人能再阻拦她做想做之事。

有太后撑腰自然是不错的,不过眼前大汉国的内部形势颇为微妙,自己又新立奇功,声威正如日中天,在这个时候,正是政敌觊觎的时刻,方绍并不想让政敌抓住什么大的把柄。

“微臣忽然想起来,还有几件重要的公务没有处理,臣怕是要先告退了。”方绍准备抽身而去。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中正,你莫非是要躲着我么。”糜太后显得有点不高兴,那话也说得越发的明朗。

方绍就有点为难了,他既不能做什么出格之事,又不便拒绝太直得罪了太后这个强援,见得糜太后那副痴怨的样时,不为难才怪。

不过,眼睛转了几转之后,方绍便有了应对之策。

“太后眼下权位未稳,而臣如今刚得灭魏之功,正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多少怀有敌人之辈,都等着抓咱们的把柄,这个时候,咱们得万般小心才是。”

这一番将糜太后的yu火浇熄了半边,理性重新开始占据头脑,但她却仍有不悦,扁着嘴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隔着道山似的吗。”

方绍上前握住了糜太后的手,笑着宽慰道:“当然不是,且请太后暂先隐忍一段时间,待到大局已定之时,我们自然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威胁得到我们。”

听得方绍的保证,糜太后这才满意,脸上重现笑容,点着头道:“那好吧,你若有这心思,我再等等又如何。”

又宽慰了一阵之后,糜太后才放方绍告辞,方绍如蒙大赦,赶紧告辞而出,脚步匆匆,待得出了宫门之时,方绍是长松了口气,暗想若非自己灵动一动,也采用拖延手段,今日怕就要“**于此”了。

第四百三十章 伐吴之机

第四百三十章伐吴之机

今日五千字大章

三天之后,皇帝下达了升关羽为太尉的诏命,朝中大臣竟是无一人有议异,原因不他,关羽轻视士大夫人xìng格,终于得到了“报应”,早就对他不爽的士大夫们,无论是荆州派,还是益州关陇派的人,都不愿为关羽站出来说话。

此时,权势与名望大跌的关羽,虽心怀极度的不爽,但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也只能闷声接受了这个不情愿的事实。

然而,几天之后,关羽又被当头g喝,他府中曾经的长史彭羕,因为通敌卖国之罪被依法逮捕送审,而且很快就被判决斩。

关羽连自己都保不了,又何况是区区一个彭羕,尽管他亲自站出来为彭羕辩解,但依然抵不住荆州士人们的群起围攻,彭羕的死罪无可更改。

在解决掉关羽之事后,朝廷旋即对灭魏之战中的有功之臣论功封赏。

因是关羽升为太尉,上大将军之职遂由张飞接替,但又降低一级,恢复去掉上字,恢复为大将军,这体现了朝廷不愿意再出现关羽似的实权人物。

原马之骠骑将军的位置不变,而方绍的职位则升为左大司马车骑将军,算是接任了张飞的位置。

大司马之职本位在三公之上,而左右大司马则位比三公,同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职位差不多。不同的是,大司马相当于国防部长,属于文职一官,而自大将军则相当于三军总司马,属于军队的最高领导,名义上大司马之职稍高于大将军,大司马是否比大将军的实权大,全在于皇帝更偏向于器重谁。

显然,在如今荆襄士人当政的时代,庞统的大司马权势要高于张飞的大将军。而方绍原本的左大司马之职,则要低于大将军,与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相近。

但是现在,方绍在左大司马之后又兼任了车骑将军,这也就意味着被赋于了实际的军权,再冠以左大司马之职,其实际已形成张飞的大将军,高于马的骠骑将军。

很显然,方绍官职的变动,出于诸葛亮掌控军队的考虑,但着方绍灭魏之功,他成功的将自己的死党变成了与张飞实权相当,大汉**队的实际最高统帅之一文一武,诸葛亮对军政的掌控地位可谓无人能撼动。

当然,诸葛亮的此等意图,事先是受到了庞统的间接的反对,不过,因为方绍的灭魏之功实在太大,在朝野士民的威望如日中天,在这种情况下,庞统的反对也是徒劳的,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做出让步。

与此同时,拥有擒落曹操之功的姜维,则在方绍的提名下,被任命为中护军,同中监军糜威,中都护蒋琬,一并成为了中军的统帅。

尽管与庞大的外军相比,中军所统帅的军队数量为数不多,但却担当着宿卫京师的重任,其地位之显赫,一般唯有皇帝亲信之辈方才会担任。当然,在眼下的形势中,与其说是皇帝亲信之辈,倒不如说是诸葛亮的荆州系亲信之辈。

至于其余姜维、邓艾、王濬等方绍倾心培养的年轻一辈将领,也因在灭魏之功的杰出表现,得到相应的封赏,在军队中站稳了自己的脚根。

朝中之事渐告一段落,伐吴之事便已被提上议程。

在灭吴之后,大汉国的军事经济实力,已高出吴国不少,灭吴理论上不存在问题,但却也面临着几点难题。

先,新得魏国之地,因战争的破坏,许多乡村城镇被破坏,家园损毁的百姓,有不少都沦为流民,甚至落草为寇。而战火最汹涌的河北一带,这种情况就更为突出。

邺城一战,汉魏双方在冀中一带僵持达半年之久,战火使一度使冀州出现千里无人烟的荒凉之状,约二三十万百姓逃离了家园,其中大部分南渡黄河去兖青一带乞食,但也有七八万之中,逃往冀州一带的山林中,成为打家劫舍的强盗。

为了应对这种局面,朝廷遂一面从关中一带调集粮食,赈济灾民,一面委任官吏,劝民回乡,奖励耕种,逐步恢复河北一带的残破的经济。

至于河南各州,因为曹操的被擒和魏军主力的覆没,待汉军南渡之后,大部分的魏国官吏都开城投降,这便使得河南百姓避免了被战火折磨。

其次,魏国覆灭之后,朝廷便迅的在新得各州中开始推行府兵之制,但却遭到了中原士族的极力反对。

原因无他,中原士族的势力远比荆益强大,在《九品中正制》推行多年之后,通过对官位垄断所获得特权,士族们急剧的扩张着自身的利益,不但吞并了大量的土地,也将许多破产的自耕农收为自家的佣客。

府兵制的关键就在于兵农一体,而兵农一体的前提就是均田制,如此,自然与士族豪强吞并土地的作法是相抵触的,这些中原士族们自然要群起而反对。

尽管中原士族中的名望重者被方绍杀了不少,但余者仍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因此,为了收揽人心,稳定政局,朝廷不得不做出相应的让步,在保全士族豪强利益的前提下,以试点的名义,只将现有的国家编户进行府兵制的推广,并且不禁绝土地的买卖,为豪强们的保留了合法兼并土地的权力。

最后一道难,就是关于选官的制度。

魏国实行《九品中正制》,做官的权力完全被士家大族所垄断,除此之外,无论是寒族或是普通百姓,都无参与的权力。

大汉国的科举制,则既保留了士族靠家世做官的权力,同时也为士族以下的阶层保留了向上爬升的机会,科与举所参生的官员,比例大致上是五五分成。

而时下纸书尚未及全国xìng推广,读书的成本仍然不低,故而那些通过科考被选为官吏的人中,大多数也都是士人。也正是因此,中原士族们对科举制的反对声音,选比均田制要弱很多。

因此,在当前的形势下,朝廷便将主要精力放在恢复黄河一带经济上,其余的所面临的难题则采用拖延应对的方法来对待。

不久之后,在朝廷即下达诏令,着令魏延坐镇定陶,假节,都督兖青二州军事。张飞坐镇洛阳,都督司豫二州军事。令徐庶坐镇襄阳,都督荆州二州军事。三任镇将,各自操练兵马,训练士卒,为伐吴作准备。

按照朝廷密定的伐吴战略,汉军将东中西在路对吴国进全线进攻,这个进兵路线,也正对照着三员镇将的分布。

在东路与中路,由于已深入中原,故而魏延与张飞方向,将以6战为主,扫清长江吴军,南逼长江。

但要想渡江灭吴,就必须占胜吴国强大的水军,而这个重任便将交由善于水战的徐庶荆州军才来解决,待荆州水军从上游顺流而下,歼灭吴国水军师,中东两路大军便可顺利渡江,三路兵马合围吴国都城建业。

当然,这只是初步的战略构想,在这个套战略中,最重要的一环自然就是荆州水军。不过悲催的是,在前番的吴人奇袭中,荆州水军损失了过半的战船,仅余下不到五百余艘战船,以这个数量来对付规模达两千余艘战船的吴国水师,显然是不足的。

这也就是说,当前荆州军团所面临的最紧迫的难题,就是赶造战船,不仅,以荆州现下的人力与物力,别说在战船数量上赶上吴国,就是恢复原先的实力也很有难度。

因此,在方绍的建议下,朝廷又令王平、王濬去往益州,在成都秘密的赶造战船。因是成都是处偏僻,吴人情报不通,待开战之前,将这批战船顺江而下送往荆州,水军士卒就地上船,则可对吴人形成突xìng然的打击。

对于汉国的打击,吴国方面也有相当的准备,在徐州方面,吴帝孙权委任大将军吕门g坐镇彭城,新归顺的骠骑将军曹真坐镇下邳,两军计有七万余众,以形成犄角之势,以屯田积蓄粮草,形在淮北防线,以应对布署在青兖一线的魏延军团。

在中路,吴国以镇北将军甘宁为统帅,坐镇汝南汝阴、新蔡一线,兵马约四万余人,已应对许洛一线的张飞军团。

在荆州,孙权升任夺荆有功的6逊为车骑将军,统帅七万兵马,坐镇柴桑、夏口、6口、巴丘一线,以控制长江中游制水权为主要目标,对应对来自于江陵和襄阳的上游徐庶军团。

在军事上针锋相对之时,孙权在外交尚却采取了相反的策略,派使者前往长安寻求和好。而为了在外交上麻痹吴人,汉廷遂决定与吴国重修旧好,与其煞有介事的重新划定疆界,开放边市,互派使者,礼尚往来。

汉廷的诸般示好,其实无非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而这个时机并没有待很久。

在灭魏的两年之后,吴国东南生大规模的蝗灾,遍及庐江、丹阳、吴郡、会稽等数个富庶之郡,一时之间,吴国的上下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抗灾之上。

吴国蝗灾的消息传入长安,朝廷上下顿时是人心跃动。

金銮殿上,大汉皇帝刘泰召集重臣,召开了一次日否该趁机伐吴的大讨论。

此时的刘泰已年近十七,尽管年纪尚幼,但也已经到了亲政的岁数,糜太后遂将一部分的权力归还于刘泰,而这个关个伐吴的会议,正是刘泰亲政以来,第一次凭着自己的意愿,所召开的重大会议。

“朕听闻最近吴国生大蝗灾,波及长江下游数郡,朕知道不少人都认为这是伐吴的好机会,朕此番召集众卿,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刘泰的口气很温和,表情也很温和,虽然是自称为“朕”,但神色语气间却并无帝王那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与其刘备相比,当今的皇帝显然是一个偏文气一点的皇帝。

不过,在群臣之间也流传着一种对皇帝不太尊敬的看法,那就是“文弱”。

“如今灭魏已逾两年,中原安抚已定,人人思盼国家统而吴国又逢大灾,上下人心惶怕,兵民饥疲,此正是天伐吴之机,臣以为陛下此时正当下令挥师南下,一举扫平逆贼,则此不世之功一成,陛下必当成为我大汉中兴之主。”

丞相诸葛亮第一个站出来,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表明了自己力主伐吴的态度。

诸葛亮一表态,自方绍以下诸臣,尽皆纷纷请求皇帝下令伐吴。

朝廷上下,斗志jī昂之气,对于一个君主而言,见到臣下们这般用命,理应高兴才是,但刘泰的脸上却流露着几分忧虑之色。

群臣表过态后,刘泰轻咳了一声,淡淡道:“众卿的斗志固然可嘉,只是朕以为,天下百姓饱受战火荼毒,而今好不容易北方一统,南北两国偃旗息鼓,当时时节,正当休养生息,让天下百姓享受太平之日,如果重启战端的话,只怕天下百姓不知又有多少要家破人亡,朕实在是余心不忍。”

刘泰这一番话,倒确实是一番仁君的言论,不过却讨得大多数臣子们的不喜。

有人相升官,有人相财,有人想名垂青史,靠的是什么?当然是战争。

一打起仗来,带兵冲锋陷城,攻城掠地的武将军自然有的是军功,坐镇后方,供给粮草,调度民夫输送后勤的文官的功军,自然也少不了。

打仗打得就是钱,粮草、衣甲哪一样不要钱,在场的大臣们,谁家不是有家族产业的大户,到时候军队买粮买衣,天价钉单一来,钱自然是哗哗的往腰包里流。

再者,一打仗,物价自然要跟着上涨,就算家里的货不卖给军队,放在本地市场上卖,那也是大赚一笔。

当然,这都是sī底下的利益,明里来讲,天下一统乃是国之大计,于公于sī都是不必行之。

可是眼下,这位年轻的皇帝却偏偏不想开战,大臣们自然就不乐意了。

“陛下仁慈,实在万民之福,不过凡事也当有长远之计。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我国与吴国之计的和平,只是短暂的表象,两国的战争终究无法避免。此时趁着吴国内患兵,虽然百姓会遭受伤害,但那只是短痛,灭吴之后换取得将是子孙后代万世的太平。倘若贪图眼前的太平,错过这绝佳的机会,待吴人缓过劲来,将来两国之间世代争战不休,此等长痛,又不知要祸害多少百姓。所以,长痛不如短痛,恳请陛下下旨兵灭吴。”

说这番长篇大论的人正是方绍,而且他的口气之中,还有几分教育皇帝的意味。也难怪,如今方绍名望与权势甚重,而且又是皇帝的的启门g老师,以这等口ěn对待皇帝也不奇怪。

刘泰给方绍这般一教育,心里边就有点不高兴,不过却不敢表现出来。

方绍的话亦是道理充分,刘泰也并非不明白,只是他还是不愿见兵戈再起。

往好听里说,他这是仁慈,其实,真正束缚他不敢开战的,却是内心中的恐惧之心。

刘泰不同于他的那位哥哥刘禅,当年刘禅刚刚懂事之时,正是刘备四方征战的时代,刘禅见识过战争的可怖,而刘泰自记事起,就坐享太平时日,从未经历过那血与火的考验。

而刘备年少得子,对其又相当的充溺,刘泰自幼养尊处优,见到得都是阳光,这使他为人和气仁慈的同时,也在他的xìng格上烙上了软弱畏兵的印子。

先前初登帝位,所有事都有母亲和诸辅政大臣来做决定,刘泰自然感受不到压力,但是现在他亲政,不得不亲自面对那些国与国之间你死我活,他xìng格中的那种软弱自然而然的就体现在了他的决策之中。

先前的方绍,一直认为刘泰聪明仁贤,是个不错的君主,但是方才刘泰那番软弱的言论,却让方绍大失所望,故而他便站了出来。

“这个,方爱卿所言固然有理,只是朕觉得,觉得……”皇帝刘泰一时之间,不知该以何种言语来反驳他的启门g老师。

“陛下,兵灭吴就在此时。”

“此乃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呀。”

“方大司马言之有理,机不可失,请陛下兵。”

…………

诸臣群起请战,一时之间,大殿之中是一片倒的请战之音,而大臣们的那般慷慨之态,竟是令刘泰隐约感到了恐惧之感。

在一片jī昂声中,刘泰的额头不禁滚落了几滴汗珠,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皇帝竟是“有名而无实”,在他看来,阶下的群臣,大有将他这个皇帝吃掉的态势。

正当刘泰惶恐不知所措时,阶下庞统忽然高声道:“陛下仁厚,无非是不想让黎明百姓受战争之苦,臣自告奋通,请求都督各路伐吴大军,在臣的监督之下,定会严令各军不得侵凌百姓,必然让百姓所受的战争之苦降到最的程度。”

方绍的眉头暗暗一皱:庞统,你这是想趁机抢夺伐吴之功呀!

第四百三十一章 徐州的心脏

第四百三十一章

徐州的心脏

前几番伐魏之战,在荆州士人集团中,基本上都是由方绍领军出征,而方绍也通过几次战争中的杰出表现,得到了巨大的荣誉,进而在军中获得了无可比拟的权力。

而庞统,自以为坐镇长安,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但其实却寂寂无声,没有人会关注到他,正是因此,才在数年之内被方绍盖过了名头。

要重树自己在军中和朝中的权威,就必要以巨大的功劳来夺回。

而如今,魏国已灭,庞统就只能从伐吴这里打主意了。

所以这一次庞统并没跟诸葛亮唱反调,反倒是积极的推动伐吴之战,不过,前提却是他要充当伐吴之战的主角。

有了庞统站在这一边,皇帝刘泰便没法再反对,以他现在的权威,焉能与整个朝廷百官作对,所以,在伐吴这件事上,刘泰只有选择闭嘴。

在这一天的朝议上,汉国的中枢高层正式确定了伐吴,在接下来数天的争论中,便是关于伐吴各条战线主将的选择。

中路的大将军张飞所部当然是不能动得,唯有东路青徐战场和西路荆州战场的指挥权可供庞统争夺。

庞统最先是想担任青徐方面的统帅,因为那里不仅聚集着经过灭魏之战洗礼的精锐北军,而且还有魏延等当世名将,且在青徐之地,水网并不似江南那般密集,汉军的骑兵更有利于在此驰骋,取胜的机率也就更大。

庞统的盘算是好的,不过方绍却坚决的予以反对。

表面的理由当然是,自己曾亲临青徐一带,对那里的地形较为熟悉,而且与魏延等大将配合良久,彼此间多有默契,自己更利于在那里指挥作战。

不过,私里的原因却是,青徐的众将都是跟随方绍日久之辈,是方绍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亲信,方绍可不愿意放手让庞统去统帅,不但让他借此立功,而且还趁机挖自己的墙角,分化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青徐军团。

所以,方绍动员了自己在朝中的能量,对庞统的此议激烈的抵制,而诸葛亮也果断的站在了自己这边,庞统百般无奈之下,只有选择退而居其次,要求统帅西路荆州军团去伐吴。

理论上现在荆州军团的统帅是右大司马徐庶,但由于荆州军团在上次吴人入侵时受到重创,实力远不如从前,即使此番伐吴,亦需从长安增援部分军队,以及粮草供应,所以,徐庶的发言权也因此受到严重削弱,他根本没办法左右朝议。

结果就是,朝廷以庞统以大司马的身份,带三万关中兵马,以及几十万石粮草由武关南入荆州,统帅荆州方面军,而徐庶则只能以次帅的身份居于庞统之下,实际上等于被降为了庞统的参谋,倒是张辽却被庞统委以重任,充当伐吴的前部先锋。

在庞统率部入荆之时,其余两路人马也在迅速行动。

中路,张飞所部集结了近十三万兵马,将由许都南下,对汝谯一线之敌发起进攻。

东路,方绍所部集结的兵马将达到十八万,目标直接徐州,预计攻陷徐州之后,南下攻取淮南,再与其余两路兵马会攻建业。

此番伐吴汉军的部兵力已达四十余万,已接近汉国总兵力的百分之九十。

就在汉军四十万大军蓄势待发之时,吴国东南正在经受蝗灾的考验,而在汉军潜入吴境的细作鼓动下,各地山越叛军频频出击,攻打吴国内地州郡,使得比权不得不抽调了两万兵马前往平定山越之叛。

吴国之内部看似危机重重,不过,孙权却并不担心汉军的由外进攻。

原因很简单,在西线,有陆逊强大的水军,孙权相信这支水军在长江水道上无人能敌,而不战胜他引以为傲的水军,那么其他的都是空谈。

至于东线,徐州之地虽然地处偏北,吴国水军发挥作用不大,但曹真的归来,不但为孙权扩大的领土,也给吴国带来了数万精锐的步卒,还有数千匹宝贵的战马。

所以,孙权相信,凭借着下邳、彭城、小沛等诸城的坚固,再加上曹真所部的骁勇,辅以吴国精锐的水军,抵挡于方绍的北军当不成问题。

至于张飞的中路进攻,由于汝南南部一带群山分布,汉军骑兵的机动性无法发挥,孙权相信只要坚守城池,避免与汉军野战,假以日时,汉军兵疲粮尽,自然就会退军了。

因此,对于汉军的进攻,孙权并未作更大的军事调整,只是对原有的一线防御体系相应增加了一些兵马,同时,在建业附近部署了近四万之众的机动部队,作为预备队随时调遣增援四方。

时炎夏已过,正是开战的好天气,方绍于立秋之前赶到了兖州,全面接管了东线军事指挥权。

“文长,先前交待你的那件事办得怎样了?”方绍见到魏延的第一面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魏延笑道:“大司马放心,你交待的事延岂敢不重视,延已将沿海的精壮渔夫尽数召集起来,训练了一支大约一万人左右的水军。这支水军虽与荆州水军没法比,但也勉强可以一战。”

两淮一带水网颇密,汉军在这一带最缺的就是水军,而这里不比荆州,几乎人人都习水性,大部分的兵民都是旱鸭子,唯一懂水性的就是青州一带东海渤海沿岸的渔民。

所以,早在两年前,方绍回京之前,就嘱咐镇将魏延征集渔民组建水军,看来魏延并没有忘记方绍的嘱咐。

“这支水军是我们的杀手锏,暂时不能动用,先留着它吧。”方绍答道。

魏延就有点不解了,心想南伐吴国,本就水军当先,好不容易训练出一支来,不去徐州跟吴国水军分庭抗礼,留在后方又有何用处。

“大司马,吴人的水军绝断了通往徐州的各条水路要道,若不以新建的水军开辟南下的道路,那我军无论是兵马投送,还是粮草运输,就都要依靠陆路运输,必然十分艰难,这支水军,我以为是不是不应该留在后方呀。”魏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方绍笑道:“粮草运输艰难就艰难点吧,破吴的关键,就在于这支水军,我自有用处,你就耐心的等着看好戏吧。”

方绍搞得神神秘秘,魏延心中是颇为不解,但他素知方绍足智多谋,料想他既然如此安排,就必然有其妙用之处,遂也不在多问。

敲定水军之议后,方绍当即召在诸将,共商攻徐州之事。

徐州乃淮南之屏障,其地形颇为复杂。

徐州之核心在于下邳,取下邳则徐州可定,而攻下邳之路则有三路。

东北方向,在濒海的五莲山与沂山之间,有一条狭长的走廊,这条走廊贯穿琅邪郡和东莞郡,直抵北海国。青州与徐州间有泰山、鲁山、沂山、蒙山等群山阻隔,两州连通的大路就只有东北方向这一条。

第二条进攻下邳的路线位于下邳西北面,这条道路的被蒙山山脉与微山湖相夹,中路地形平坦,两翼却极难通行。由此北上,经沛国和山阳郡与兖州相接,而小沛正位于这条道路出口的南端,也就是说小沛此条道路上屏障下邳的门户。

当年曹操数攻徐州,几乎每一战都选择此条进兵线路。最精彩的一战就是官渡之战前一刻,从前线抽调精锐骑兵,千里奔袭,几天时间内兵临小沛城下,击败了刘备军的主力,然后在一个月内平定了徐州全境。

第三路进攻路线,则是西面经彭城攻下邳,彭城国一带亦多山,而彭城则位于平坦大道之中,是此条道路连通东西的必经之地,同样为战略要地。但彭城之西是密集的淮河支流,如果汉军由此路进兵,则极易遭受到吴人水军威胁侧翼。

三条道路之中,东北青徐那一条距中原较远,不利于后勤补给,而西面那一条又容易遭到敌方水军威胁侧翼。唯西北兖徐那一路,地势平坦,水网不密,正利于步军进兵,故而自古以来,由中原攻徐州,多选这一条。

经过了数天的商议之后,方绍与诸将终于敲定了具体的进兵计划。

即以兖徐路作为主攻方向,由魏延作中路统帅,率军七万,由阳城南下,先取小沛,再攻下邳。

而青徐路,则以黄忠作为统帅,统兵四万,由青州南下,攻取徐州东面各郡。又以邓艾统兵三万,进攻彭城,此两路作为佯攻部队,牵制部分吴军,三路大军最终合围下邳。

至于方绍,则自统四万兵马,跟随魏延主力之后,作为预备军使用。

十天之后,十八万汉军分路南进,直取徐州。

作为吴国东部边境,尽管徐州上下对于汉军的进攻早有准备,但当他们真正收到确切的汉军入侵消息之时,还是一片哗然。

毕竟,挟灭魏余威而来的汉军来势汹汹,这般锐利的兵锋,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吴国诸将也为之悚然。

诸将之中,唯有一人早就期盼着汉军的进攻。

下邳城的骠骑将军府中,曹真手拿着那份敌军入侵的消息,满脸的兴奋与激动,口中咬牙切齿道:“方绍,你来的正好,亡国之仇,弑亲之恨,今日我曹真就与你一并算清”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复仇之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复仇之将

彭城。

“吕将军,汉军来势汹汹,你可有破敌良策吗?”曹真问道。

在收到汉军发兵消息的当天,曹真便星夜赶到彭城来见吕蒙,为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一句话。

吕蒙笑了笑:“曹将军星夜赶至,不会就是问我这个吧。”

曹真凝眉道:“如今贼军势大,又有骑军之利,徐州之战我们并不占优势,吕将军既是全权都督徐州诸军,当此时刻,难道不该有个万全之策吗?”

孙权虽然给了曹真骠骑将军的头衔,地位尊崇无比,不过那也多是为了显示他的怀柔之心,拉拢徐州的魏国降臣降将,而此次抗击汉军时,孙权则明确的下诏授予吕蒙前线统帅之权。

“别无他法,水来土掩,兵来将挡而已。我的良策就是死守防线,以待汉军兵疲粮尽退兵。”

吕蒙回答的很干脆,在大多数看来,面对汉军如此汹涌的攻势,吴军也只能采取这样保守的防御措施。

不过,吕蒙的回答,却显然不太让曹真感到满意。

“吕将军,当年以邺城之固,尚且经不住汉军的猛攻,我想,以我军现下的战斗力,能否守住徐州还是个未知数,真以为,万不能将退敌的希望全部押在死守一条道上。”

曹真这一番话似有暗似,吕蒙立辨,眼珠子转了那么几转,便笑道:“子丹将军,看来你此番是有备而来呀,莫非心中已有什么良策不成?有就说出来,我且与你参详参详。”

曹真当然是有备而来,不然也不会辛苦的跑大老远来见他,却只为说几句无用的废话。

曹真遂正色道:“汉军三路大军压境而来,使我徐州三面受敌,以我之见,我们应当先用计破其一路,不但可解除一面之危,而且还可震慑其余两路之敌,令其未战而胆寒,如此,既可涨我军士气,亦可挫敌锋芒,就算最终还是要守,那也守得踏实一点。”

果然是曹子丹,我就知道你这回来一定有招

吕蒙故作深沉道:“子丹所言我何尝没有想过,只是此番三路敌军之将,皆乃汉国名将,而且三路兵马平行推近,相互呼应,使我们无法抽调兵力,集中兵力先破一路呀。”

吕蒙道出了他的难处,曹真却不以为然,笑道:“破敌之道,不在于兵多,而在于用奇,真心中倒有一计,就看吕将军敢不敢采纳了。”

吕蒙看了曹真一眼:“子丹若有良策,但说无妨。”

曹真遂是附其耳边,将自己拟好的计策道与了吕蒙,只听得吕蒙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此计果然是奇策,而惊得却是此计又带有风险。

“若用此计,黄忠那老匹夫必然是不可能察觉的,但是此计的风险想必你也清楚,只怕……”吕蒙表示了他的忧虑所在。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吕将军,我以为这个险值得一冒。”曹真神色口气有点激昂。

吕蒙暂不回应,却是站将起来踱步堂中,很显然他在权衡着利弊。

不过,吕蒙就是吕蒙,并非是那种保守的迂腐之徒,曹真的计策其实早就打动了他,但他之所以迟迟不做决定,无非是忌惮于万一计策失败,自己所要担的责任。

显然曹真看出了吕蒙心中所想,慨然道:“吕将军放心,这条计策是我所出,而那黄忠也在我的防区,若是计策不幸失败,我曹真愿负全责。”

此言一出,吕蒙的心结便解了开,遂是豪然道:“子丹果然好气概,好,那你便依计行是便是,我便在此静看你立此奇功。”

吕蒙后边那一句话意思也明显:要用此计你就用,我可不参与,只管在这里看着,到时候出了错也不关我的事。

曹真并不希罕吕蒙的帮忙,他此来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吕蒙点头同意而已,既是目的已经达到,曹真便再无所求,当天便就告辞回往下邳准备。

…………

徐风中,那一员老将驻马远望,在他的前方就是东海国的国都郯国,在他的身后,则是如海的旗帜,森森的铁甲,那是他的数万健儿。

自从北海郡南下,二十余天的时间内,黄忠率领着他的四万大军,连克东莞、琅邪二郡,所过之地,吴军是望风而退,各城守吏无不开城投降,他的大军长驱直如,如今已直逼剡国。

只要攻破了此城,就打开了通往下邳的最后一道防线。

而当黄忠所路势如破竹,长驱南下之时,魏延所部与邓艾所部,却在彭城和小沛一线遭到了吴军的顽强阻击,几乎是寸步难行。

此时的黄忠,似乎已经看到了下邳的城池,看到了大汉的旗帜和自己的黄字旗在城头飘扬,那无上的荣耀,终归自己所有。

“老将军,我们与幼常将军所部拉开的距离太长,是不是该放缓步伐,待马幼常将军扫清后方之后,再行攻打剡城不迟。”向黄忠提出自己意见的是关兴。

尽管关羽被削去国兵权,但这并不意味着整个关家人都要被打入冷宫,似乎关平、关兴这等有能力有实力,又不会对大局造成影响的年轻一代将领,基本上都还受了重用。

关兴作为跟随方绍征战多年的将领,此番伐吴自也被委以重任,而同样被削去实权的马超,其弟马岱则同样被重任,并担任东路军的后军统领之职。

“剡国城之敌不过万余,若是拖下去,等到下邳的援军抵达,再想打就不容易了,我们要趁敌不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才是兵法之道。”黄忠显然不愿是稍有推迟他进兵下邳的计划。

关兴担忧道:“话虽如此,可是自南下以来,吴军一退再退,其主力并未与我们直接交锋,依我之见,吴人多半是想拉长我们的补给线,以逸待劳再我军决战。老将军,还是暂时停一停吧,待其余两路有所进展,再齐头并进不迟。”

关兴所言不无道理,而黄忠又岂会不知,但他却不会听从。

原因无他,他太需要一件奇功来证明自己,证明他并非是廉颇已老。

这些年来,似魏延、王平这等后辈之将一个个都屡立奇功,声望日重,就连邓艾、关兴这等后后辈的小将,同样也声名远播,迅速的崛起。

而作为汉国曾经不可获缺的几大名将之一,这些年来,自己却并不太风光,在多次的伐魏之战中,总是充当配角的角色,眼看着年轻人的功绩一个个超过自己,黄忠心里那个急呀,他并不想别人认为,自己不是凭着功劳,而是凭着所谓的年老和资历才坐在现在这个高位上。

黄忠也明白,这些年来方绍一直让他充当配角,其实也是担心他年势已高,恐他有所闪失,动摇了一生的名望,其实也有保护他的意思。

换作是他人可能会接受,但黄忠不会,作为曾经的南方第一刀客,他绝不甘心老死于豪门大宅上,他宁愿选择马革裹尸。

所以,他才用尽一切手段,好不容易得到了东路军统帅的权力,他要用夺取下邳的荣耀,来证明自己才是汉国群星中最璀璨的那一颗。

“兵法云:兵贵神速,我已决意先攻剡城,安国你只需通知马子岳,令他速速打清后方,尽快率军前往剡国城来与我会合便是。”

黄忠毅然的否决了关兴的动议,作为东路军的统帅,他有权独断专行,关兴尽管无奈,却也只得依令行事。

黄忠决意即下,三万余汉军遂加快行军午时之前,汉军进抵剡国城下,在安营扎寨,稍适休整之后,便对剡国发起了猛攻。

不过,黄忠是真正小看了吴国军事实力,确切的说,他是小看了曹真。

驻守在剡国的吴将是毌丘俭,此人是跟随曹真一同降吴的魏将,在魏国之中,他的能力与声名虽远不及曹真这等人物,但也是实力不容小觑的后起之秀,曹真以其守卫下邳东南的最后一道屏障,自然是有其道理。

而曹真给毌丘俭命令也很简单,死守剡国城,将汉军牢牢的牵制在城下,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毌丘俭做到了,汉军十余天的强攻之下,剡国城巍然不动,在付出千余死伤之后,黄忠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这种滥用士卒生命的进攻。

不过,黄忠对剡国城的坚守态度并不太惊讶,他料定吴军在一系列的主动后撤之后,剡国城是必然会重兵坚守的。在停战休整的同时,黄忠迅速派人去往后方,令马岱调遣民夫,尽快将百余门神威炮调往前线,黄忠准备用神威炮将剡国城轰为平地。

就在剡城激正酣时,主帅曹真却秘密的离开了下邳,南下数百里抵达了淮河南岸重镇淮阴,在那里,他会见了早就整装待发的徐盖。

这个徐盖,正是徐晃之子。当年徐晃为魏国战死之后,曹操念其到底是忠于魏国,遂令其子徐盖继其爵位,并令他随曹真镇守东南,之后魏国灭,又随曹真降吴。

“子平,此次出征颇有风险,你作好心理准备了吗?”曹真问道。

徐盖奋然道:“将军放心,我徐盖早就报有必死之心,汉军杀我父亲,覆我家国,我早就等着报仇的这一天。”

听得徐盖这一番誓死之词,曹真面露欣慰,遂抚其肩鼓舞道:“好,公明有子如此,在天之灵也当欣慰了。子平,你就立刻率军出发吧,斩杀黄忠这个老匹夫的大功,足以报你丧父之仇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后生可畏

第四百三十三章

后生可畏

栈桥上,曹真目视着一艘艘的战舰驶出港口,约一万余人水军,顺着淮河东去。

其实,这一支军队并非精锐的吴国水军,而是由清一色的降吴魏军士卒组成,只不过在徐州一带的水域中接受了初步的水战训练,如果遇上正规的水军,必败无疑。

曹真也是没办法,他也想运用精锐的吴国水军来完成这次奇袭,但吕蒙却以兵力有限为由,不给他拨一兵一卒。

曹真当然很清楚,这是孙权对他这个魏国降将仍然心怀戒心,所以在孙权的诏命中,守卫下邳等重镇的兵马多是吴人军队,而奉命野战抵御汉军的则是他和他的降卒。

在这种不信任的条件下,曹真别无选择,只有让他的精锐步卒去充当不善长的水军角色。

徐盖的水军出发当天,曹真便赶回了下邳,下令将下邳一线的万余士卒,还有三千多骑兵,秘密的向剡国城方向机动,而留守下邳城的其余由孙翊所统帅的两万多兵马,曹真却调动不了一兵一卒。

也就是说,包括剡国城的守军,还是徐盖的一万兵马,以及现下新调的一万多人马,曹真在徐州一线能调用的兵马也就三万多,这些兵马几乎是清一色随他降吴的旧兵。

而剡国城方向,黄忠集结的兵马已超过三万,尚有更多的兵马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一百余门神威炮已集结近半,黄忠便忍不住下令先行发动进攻,集中五十余门神威炮,猛轰剡国城的北门。

剡国城的坚固程度远逊于邺城这样的天下坚城,在神威炮的轮番轰击下,北门城墙撑不得多时,便是伤痕累累,甚至北门城楼也被轰塌了一半,当场被砸死的民夫就达三四百人。

在这种情况下,守将毌丘俭征发了城中精士,担土扛石,争分夺秒的抢修着破损的城墙。

面对着城中惨状,黄忠倒并未急于步军攻城,他准备先用神威炮尽可能的削弱城防,打击城中吴国军民的士气,待后续的神威炮陆续抵达之后,集中火力轰出一道缺口,然后再以大军一鼓作气攻入城中。

不过,后续的神威炮尚未等到,却等到了曹真的援军。

根据细作回报,大约一万三千余众的吴军步骑,正由下邳向剡国城急行军赶来,预计两天后的晚上抵达剡国城。

“曹真居然亲自来了,看来他这是打算跟老夫玩命了,哼,来得正好,这回正好将这魏国余孽一并歼灭。”大帐之中,收到情报的黄忠并未感到有压力,相反,他觉得自己离不世的奇功更进了一步。

“剡国城有敌一万,再加上曹真的援军,敌军数量与我军相差不多,且敌人是背城而战,老将军,这一战只怕不可掉以轻心。”关兴从旁分析道。

黄忠点了点头:“安国所言有理,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当先集中兵力,击垮曹真所部,然后再图剡国。”

关兴忽然想到了什么:“老将军,曹真此来,必是想与城中敌军里应外合,内外夹击我军,我们正好利用这一点,反将敌人一军。”

黄忠面露兴奋:“此话怎讲?”

“按照推测,曹真军抵达时间将是两日后晚上,这正是奇袭我军的大好机时。我想,曹真必会事先与城中联络,约定举火为号,内外同时进兵,这样的话,我们便可借这一点做一做文章。”

听罢关兴之词,黄忠隐约已有所会意,遂道:“安国,莫非你是想用一招引蛇出洞,各个击破之计?”

关兴诡秘一笑,便将自己的计策全盘托出。

黄忠听罢大为兴奋,点头赞道:“安国不愧为美髯公之子,此计甚妙啊,若是用得好的话,或许还可以趁机破城也说不定。”

关兴亦是一脸的信心:“老将军既是准了,那我们就迅速行事,准备两天后下套吧。”

…………

两天之后,夜已深,三更已过。

城头上的毌丘俭已经等候了整整两个多时辰,立于女墙之下,遥望数里之外的汉军大营,一片的漆黑,只有星火点点。回望城头之下,自己的士兵一排排的蹲在城内的大街两旁,默默无声的构成了一条条黑色的剪影,黑色的影子中,闪烁着点点精光,那是愤怒火焰,那是复仇的眼神。

是时候,为覆国之仇,丧亲之痛,向敌人大开杀戒了

“点火”

一声令下,城头之上立即燃起数堆熊熊烈火,冲天的烈焰将南城一线照得通明。

毌丘俭当即下令,打开南门,放下吊桥,留下五千兵马守城,自率五千精兵,向着汉军的南营杀奔而去。

就在白天时,曹真的密使潜入了剡国城,约定以举火为号,城内城外同时出兵夹攻汉军南营。

汉营离南门尚有七八里之遥,毌丘俭并不能完全判断出敌营的现状,但当出城杀到一半时,发现汉营中火光四起,杀声大作之时,他便意识到他们的计策成功了,这个时候,多半是曹真的兵马已杀入汉营,导致敌人乱了阵脚。

那嚣乱之声越激烈,毌丘俭心中就越发有自信,于是策马飞奔,率领着他的五千兵马加快行军。

几分钟后,前方的点点火光渐渐清晰起来,当然前方的情形印入眼帘之时,毌丘俭的心中是陡然间一震。

一眼看去,前方好像是一道光墙,但仔细一看,方才发现,那竟然是分布密密麻麻的骑兵

他们静静的勒马驻立,手举着火把,静静的注视着眼前匆匆赶到的敌人,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莫非,中计了?’

毌丘俭震惊之下,急是收敛马蹄,喝令大军停止前进,厉声叫道:“快,快结成阵形,准备应敌”

毌丘俭并未被敌人的有所防备,打击得忘了作战的经验,他并没有选择立刻撤退,而是赶紧就地列阵。因为毌丘俭知道,他面对的可是数千汉军铁骑,在这样敌人的面前,转身而逃根本走不了多远,便会变成随后追至的敌骑任意宰割的羔羊。

不过,亲自设计了此计的关兴,却不会给毌丘俭机会,眼见敌方准备结阵应敌,关兴横刀立马,当即下令发起进攻。

随着悠远的号角声响起,毌丘俭惊奇的发现,正面的汉骑并未抢先发动进攻,朦朦胧胧的喊杀声则来自于自己的东西两翼。

‘好阻险的家伙,竟然还布下了伏兵’

没错,关兴不但亲率四千骑兵正面等候着他的到来,还在附近的林中埋伏下了五千余伏兵。

当两翼的伏兵出现时,毌丘俭的心理防线就彻底崩溃,他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兵力和阵形,根本无法抵挡三面而来的敌人。

“撤,撤回剡国城”

毌丘俭大叫一声,然后发挥了名将们所独专的一门能力,当即勒马转身,抢在自己的士兵之前,向着剡国城狂奔而去。

敌阵已乱,正是时机。

瞅见了敌人退意已生,关兴挥刀而上,带领着他的数千精骑轰然而出,以楔形冲击阵形向着已然瓦解的敌军扑了上去。

在这样几无险阻的平原地带,骑兵的速度与冲击力简直就是无往而不利,毌丘俭和他的军队还没逃出多远,就被随后而至的汉军铁骑冲散。紧接着,两翼而来的汉军步兵蜂拥而上,将四分五裂的敌军分割包围,一块接一块的吃掉。

毌丘俭身在重围之中,内层是汉军的步兵四而围攻,外围则是敌骑游弋阻击,将任何冲破围困的吴军斩于马下。

毌丘俭尽管有着一身的武艺,但他一个人开武功再高也改变不了现状,眼见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五千士卒越战越少,毌丘俭意识到,自己头一次登场,就可能要领便当了。

远处,汉营之中的黄忠,清清楚楚的目睹了关兴自导自演的那一场埋伏包围战,脸上不禁浮现出赞许的笑容。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大汉国后生可畏呀。嗯,看来城内这一路是解决了,曹真,就等着你城外这一路上钩了。”

此刻,汉营之中一片静寂,而在这静寂之中,黑暗的角落之中,却深藏着一双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火光流转之下,偶尔会闪过一道道的寒光,那是箭矢吐露的杀机。

在此间,黄忠伏下了三百多张诸葛弩,三千余张大小弓弩,他精心准备好的礼物,只等曹真率大军突入汉营之后,就万箭齐发,将自以为得手之敌射成马蜂窝。

这就是关兴精心设下的局,一个一举解决内外之敌的布局。

很显然,城内鱼已经上钩,但是当黄忠苦等了许久之后,却迟迟不见曹真这条大鱼前来上钩。

“曹真啊曹真,你怎么还不来受死。”黄忠喃喃自语,已经有点不耐烦。

远观北面,关兴那一路已经将敌人杀得快要解决干净,而南边那一点动静也没有。

忽然之间,黄忠心头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当他正自琢磨问题出在哪里之时,忽然一骑飞奔而来,给黄忠带来了一个令他极为震惊的消息。

“禀老将军,大事不好了,西北囤粮大寨突然出现数千吴军骑兵,正在猛攻大寨,我军恐怕难以支撑太久,请老将军速派兵马增援。”

“什么?”黄忠大惊失色。

第四百三十四章 后招之后还有后招

第四百三十四章

后招之后还有后招

为了这次的“一箭双雕”之计,黄忠将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到了南营一线,留在北营兵马不过数千。

按照黄忠的预计,吴军中计的机率应该很大,就算城中毌丘俭会趁机攻北营,但依其兵力,以及北营的坚固,料想敌人也会无功而返。

但黄忠万没有想到,敌人竟采用骑兵,绕到了北营之后,打了北营一个措手不及。

哪里来的骑兵?

黄忠的心头,这个问题在不断的回响,蓦地,脑海里闪过一个令他极为震撼的答案。

没错,整个徐州一带,除了汉军,就只有曹真手底下才有三千骑兵。而且,吴人之中并无精于骑兵之将,又有何人能将骑兵运用得这般神出鬼没。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曹真识破了他们的计策

想到这一点,黄忠先前的狐疑就解开了。

为什么北边关兴已经杀得惊天动地,而在南边,却迟迟的不见曹真军的影子?

原来,曹真早就料到他们会设下这等计策,便是故意如此,引得黄忠将主力尽数调往南营,却趁北营空虚之际,以骑兵速度优势,出奇不意的奇袭北营囤粮之所。

“中计了这个曹真,果然不是平凡之辈。”

黄忠口中暗叫不好,年老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过不多时便有了应对之策,遂是喝道:“速向关安国将军传我将令,令其率骑兵撤出战场,迅速前去增援北营。”

北营囤集着大部分的粮草,尽管只不过全军半月之需,而且大部分的粮草还在由青州源源不断的运抵前线,即使这批囤粮被烧了,对于汉军的粮草补给影响也是有限。

但重要的是普通的士卒们不知其中利害,对于他们而言,每天吃上饱饭才是能让战斗意志燃烧下去的原料,如果他们听闻粮营被烧,军心士气必是倍受打击。

黄忠不能坐视着战士们的锐气被这一战消磨干净,所以他必须去救北营,而现在,只有关兴的骑兵才有足够的速度,赶在敌军破营烧光粮草之前解围,因此他才不惜放弃对毌丘俭部的歼灭机会,也一定要也救北营粮所。

此刻的关兴,正杀得风声水起,毌丘俭的五千人马被他杀得七零八落,余下仅不足千余之众,尚在顽强的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关兴这个时候已经驻马于战团之外,抹着刀上的血,饶有兴趣的观看着这最后的杀戮。

正当这时一骑飞奔而来,尚未近前便冲着他大叫道:“关将军,黄老将军有令,命你速率骑兵前去救援北营粮所。”

“什么?”关兴吃了一惊,“救什么北营粮所,敌人就快被我杀光了,这时候一退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传令兵解释道:“北营被吴国骑兵突袭,危在旦昔,老将军说顾不上这里了,令关将军务必立刻赶去救援,晚了就来不及了。”

能想出这样的计策,关兴的头脑自然也很发达,听传令兵这么一说,他便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中是一阵的恼羞成怒。

看着阵中那垂垂死挣扎的敌人,关兴心有不甘啊,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可是……

尽管关兴心中有诸多的不甘,但也没有办法,他知道北营粮所的利害所在,只稍犹豫了那么一会,便是长叹一声,下令骑兵队随他赶往北营粮所增援。

此时阵中毌丘俭已是战至筋疲力尽,本来以他的勇武和士卒的精锐,杀出重围没有问题,却苦于外围尚有汉军骑兵堵阻,所以屡次杀出,又屡次的被骑兵堵回去。

战至此时,毌丘俭已是身披数创,心知大势已去,眼见士兵所剩无己,再这样打下去,自己除了做俘虏之外,就只有被敌人所杀的结局。

‘我毌丘俭一世英明,岂能落入贼人之手’

他心灰意料,一咬牙,刀刃反扫向脖子,竟是准备自刎于战场。

但就在这个时候,形势陡然间发生了奇怪的变化,那生死一线之间,他竟然惊奇的发现,外围的汉军骑兵开始撤退了。

仿佛在浮飘海上多日,眼看着就要力竭沉溺于水中之时,突然间天上莫名其妙的掉下了一根救命稻草,本来要自杀的毌丘俭来不及多想,本能的就抓住了这根最后的生存希望。

没错,敌骑确实退了,仿佛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一样,一刻也不曾停留,几千骑兵绝尘而去。

‘莫非是子丹将军攻破了敌营不成?’不知内中详情的毌丘俭只猜到了这个结果,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他找到了生的希望。

“弟兄们,敌人大营被破,他们就要逃了,跟我杀出去啊”

毌丘俭用自己猜测出来的可能性,激动的高声鼓舞着他残存的战士,一马当先舞刀杀开一条血路。

那些残存的士卒本已绝望,但听得主将这般一激励,立时又燃起了最后的战意,跟随着毌丘俭的脚步,竟是生生的刀枪组成的荆棘丛中辟开一条血路。

尽管汉军步军人数尚占优,且亦是精锐之士,但却抵不住这帮拼死求生的少数敌人,最终,毌丘俭率领着不到五百的兵马,竟是奇迹般的破出重围,向着剡国城狂逃而去。

南营方面,黄忠本来有足够的兵力,填补关兴骑军走兵的空缺,继续将毌丘俭部歼灭干净,但黄忠却没敢动一兵一卒。

因为根据情报,奇袭北营粮所的只是三千多吴国骑兵,这就意味着尚有一万的敌方步军无法窥测其下一步的动向。

黄忠担心袭击北营粮所的三千骑兵,仍然只不过是曹真的声东击西之策,其主力部队现下却藏在黑暗之中,对南营虎视眈眈,如果此刻自己抽调兵马去围剿毌丘俭部,那么很有可能曹真就可趁此时机对南营发动进攻。

所以,黄忠只能保有着所有的兵马,静待在此处,等着曹真来进攻。

南门的战斗经历了许久,当关兴率领着他的四千多骑兵,马不停蹄的赶至北营之时,天色已蒙蒙作亮。

北营方向虽然没有最坏打算中的那般火势滔天,但也是浓烟四起,想来损失无可避免的。

抬头远望,滚滚尘雾正卷积而来,那是大规模的骑兵加速推进的征兆。

转眼之间,视野之中的蠕动着的黑线清晰起来,却见黑压压一片的铁骑洪流正汹涌而来。

很显然,那就是袭击北营粮所的吴国骑兵了。

关兴现下还搞不清楚敌人是在撤退,还是发现了自己兵马的踪迹,提前发起了冲锋的号角,准备拼个你死我活。不过这也不重要了,因为两股铁骑马上就要相遇,疾驰的速度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关兴不假思索的将长刀高高的扬起,那是准备发动进攻的信号。四千骑兵清楚的看到了主将的信号,各自将悬挂的兵器紧握于手,准备着转眼将至的骑兵与骑兵间的冲击。

楔形之阵如离弦之箭,撕破空气的阻流,浩浩荡荡的射向对方。

天崩地裂的轰响,震得每个人的头脑隆隆作响,这震撼人心的声响盖过了他们的恐怖之心,促使他们一往无前的冲锋向前。

几秒钟后,两支贴地而行的巨大箭头相撞,那一刹那所迸发出的排水倒海之势,令四野的战士耳膜为之一震。

随后,两道洪流以不停歇的速度,穿越彼此的身躯,那满是荆棘的身驱,撕割着对方的躯体,所带来的是血肉横飞,人仰马翻的惨裂之景。

关兴策马飞奔,精妙的关家刀法施展开来,一路所过之处,一颗颗的人头被飞上半空,一段段的残肢散于四野。

天空中,腥热的红雨飞扬散落,打湿了他的面庞和衣甲,冲到半路之时,关兴的整个身已尽为血染。他就像是从血海中杀出的厉鬼,任何阻挡他前进的敌人,都将被他送往地狱。

而在他的迎面,同样一名全身是血的敌将,亦在用刀锋辟开一条血路,踏着敌人的尸体而来。

两骑相交,两柄锋利无比的刀锋辟开血雾,带着哧哧的金属之音而来。



一点金黄色的星火飞溅而起。

关兴只觉刀上传来的巨力直灌于臂,只搅得五脏六腑都为之涌动,而那一刹那,他的头脑也因剧震而迟滞了一下,等他神智清醒,猛然回视之时,那一员敌将军已在身后数步之外。

显然,那一招的交手,敌将的感受与他一样,这一点关兴能从那血染的面庞中,吐露出来的那两颗散射着惊讶的眼眸中看得出来。

不过,那敌将只看了他一眼,则转过头去,策马飞奔而去。

按照骑兵交锋的惯例,一波冲击之后,双方会折返马身,再进行第二次冲击,但敌方骑兵在一番冲杀之后,却头也不回的望南而去。等到关兴和他的人马收止冲势,回身回望之时,敌方已绝尘而去,又变成了一条蠕动的黑线。

“那人刀法好生厉害,会是谁呢?”关兴望着远遁的敌人,心中喃喃道。

…………

所有的战斗结束之时,已是时过正午,关兴还是稍迟了一步,北营粮所的粮草被烧了将近一半。直到此时,黄忠才得到消息,曹真的一万多大军已趁着昨夜乱战之时,在剡国城以南三十里处安营已毕。

“这个曹真,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是老夫小看他了。”大帐之中,黄忠当着众将的面称赞敌方主帅,显然昨夜的诸般失误,令黄忠再不敢小看曹真那个魏国余孽。

正当他想激励众将,整肃斗志,准备再战之时,一道由北面而来的十万火急情报,让整个大帐顿时陷入了一片哗然之中。

吴国水军突然在城阳郡附近海域登陆,横穿五莲山小道,出其不意的攻陷了东莞城。

也就是说,吴国竟然由海路抄到了汉军的背后,截断了青州与徐州之间的通道。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七路

第四百三十五章七路

此刻的黄忠,万般滋味堵在心头,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万万没有想到,吴军竟然会绕行海上登6城阳,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阻断连通南北的交通要塞。

这个时候,黄忠方才想起关兴之前的提醒。

自从北海国南下以来,一路上的吴国郡县望风而降,尽管看起来战果很可观,但实际上由于黄忠军团的推进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对那些新降的各郡降采取有效的控制措施,这就导致很多地方的官吏只是名义上归降,黄忠根本就来不及派遣军队去镇服那些新降之地。

也正是因此,徐盖的水军从阳城郡海岸登6之时,沿岸新降汉国的官吏马上又复叛归吴,这使得徐盖一路畅通无阻的穿越了五莲山,在毫无示警的情况下,轻松的奇袭夺下了守备松懈的东莞城。

其实,即使是关兴本人也没有判断出吴人的真正意图,他所担心的后方问题,也不过是担心新降之地人心不稳,补给线过长这等jī毛蒜皮之事。

所以,当关兴听闻这个消息后,本人亦是十分的吃惊。

“老将军,吴人使此阴招,看来我们是中计了。如今粮草被烧一半,粮道又被截断,得赶紧夺还东莞才是,要不然别说拿下剡国,我们前线这三万大军只怕都有土崩瓦解之势呀。”

关兴的意思很明了,那便是催促黄忠下令撤军北还,不过,黄忠在最初的惊骇之后,却很快的恢复了镇定。

“东莞失陷,明显是曹真的计谋,他既然早有此安排,那么我们如今拔营北上去也必在其意料之中,若是他趁机率军掩杀,我军岂不腹背受敌?”

黄忠的顾忌亦有道理,不过众将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应对,黄忠抚着白花花的胡须沉yín良久,遂道:“撤是一定要撤的,不过也要瞒过曹真的耳目。依老夫之见,我们就当不知东莞失陷的消息,营造出准备大举攻城的态势,然后趁机于夜晚北撤,等到曹真那厮回应过来时,我们也许早就夺还了东莞城,到那时他便奈何不了我们了。”

黄忠的计策也算稳妥,诸将在无异议,当即分头行事。

诸将回往各营,一面下令将士们秘密的收拾行将,一应重装备统统都不要,只轻装准备,带上十余天的干粮。

与此同时,汉军却又在剡国城北门一线增筑神威炮阵地,大肆的兴造云梯冲车等攻城之器,一副准备大举攻城之状。

…………

剡国城。

前日晚间的一场大战,险些令毌丘俭送了小命,不过,当他逃还剡国城时,却惊奇的现汉军北营火起,而在次日天亮时,汉军又匆匆的撤出了南营,将兵力尽数集中于北门一线。

等大批的援军抵达,分别依城下寨,待到曹真入城之后,将其中的计谋告知他时,毌丘俭方才恍然大悟。

“我本想告知你实情,但又恐传信的人中途被贼军所劫,事有泄露,故而只好让你蒙在鼓里,假戏真做,不想却让你险些丧命,真是难为你了。”曹真的口气中隐约有几分歉意。

毌丘俭笑道:“子丹将军这话言重了,只要能杀贼,我冒点险又有何妨。不过说起来,子丹将军真是料事如神,这一条计策真是神来之笔。只是那黄忠似乎尚蒙在鼓里,不知我们截了他的后路,还一副准备大举进攻的样子。”

曹真冷笑了一声:“这么大的事,那老匹夫岂会不知,我料他这是在玩明修栈道,明渡陈仓的把戏,哼,他以为可以骗得了我么。”

毌丘俭神色一怔,忙问:“将军,此话怎讲?”

“很简单,那黄忠虽然是个匹夫,但也略通兵法,他知东莞被我们所据,后路被断,必然想赶着回夺东莞,却又怕退兵之际,人心不稳,被我们从后趁势掩杀,导致军队一溃不可收拾。~”

曹真尚未言尽,毌丘俭旋即会意,接口道:“所以那老匹夫就假装要大举进攻,好迷惑我们,让我们只专心于守城,而这老匹夫却假机逃走,子丹将军,我说得对不对。”

曹真呵呵一笑:“不错,正是如此。”

毌丘俭眼看曹真一脸的胸有成竹,便又笑道:“将军既然又猜到了那老匹夫的用意,那恕末将斗胆一猜,将军是否已经有应对的良策。”

曹真冷笑一声,嘴角浮现起狰狞之容。

是夜,汉营之中一片沉寂,但沉寂之中却又暗含着焦虑与恐慌的情绪。

很显然,东莞失守,粮道被断的消息已在营中散播开来,尽管黄忠与诸将一再的安抚士卒,但这些朴素的士卒们仍然心怀着忐忑不安。

各营收拾得已经差不多,戏也该演够了,黄忠准备明天再营造出更大的进攻态势,然后趁着晚间之时借着夜色的掩护迅的弃营北撤。

夜已深,焦虑的士卒们也多部入夜,而黄忠却是辗转难眠。

他披衣走出帐外,远望着灯火通明的剡国城,苍老的面容间尽是惆怅与失落,时不时的还会长叹一声。

‘莫非,我黄忠真的已经是老朽无用了吗?难得方大司马给我这一次立功的机会,我却弄成了这样,唉——’

心中感慨连连,就在这深夜之中胡思良久,终于身体开始又有疲惫的困意,黄忠最后一次叹过,便是准备回帐休息。

正在他转身之际,突然之间,东南方向嚣声大作,仿佛一瞬之间有无数人马杀奔而来,喊杀之声是震天动地。

‘敌人劫营!’黄忠暗吃一惊,脑海里本能的闪过了这四个字。

不过,这点动静并不足以让黄忠动容。

果然,嚣声一起,营中值守的将官迅的做出了反应,立刻鸣锣示警,和夜而睡的士卒们随之惊醒,一分钟之内就奔出帐外,怀抱着武器,在值守将军的指示下奔往敌人来袭的方向。

‘嗯,不愧是我的部下,看来不用我亲自出马了。’黄忠轻抚白须,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

不过,转眼之间,西南面杀声亦起,鼓声隆隆如雷,仿佛又有一路更众的兵马杀奔而来。

军中士卒们吃了一惊,但还来不及回味这惊讶,便又被将官们驱使着,分兵赶往西南营增援。

这个时候,黄忠隐约已感到了一丝不安。

因为前日的失败,他对曹真已有深深的忌惮,这时见其忽然两路夜袭本营,便猜测其中必不会只是劫营那么简单。

果然,就在他尚在猜测之时,正南面炮声凭地而起,如潮的喊声之中,似有千军万马神兵天降,汹汹杀来。

本就焦虑不安的士卒们,在第三路袭营兵马出现时,就再也沉不住气,这些经久沙场的士卒,此刻已是慌了手脚,若非是有将军们在旁驱使,只怕就要在畏惧之下弃械而逃了。

蓦然间,黄忠猜到了一切,他知道曹真必已看破了自己的计划,这一次劫营非是普通的扰战术,而是要一举击垮他们。

想到这一节,黄忠神色立变,大叫道:“安国,关安国何在?”

“老将军,形势不妙,我看敌人这般进攻必有阴谋。”黄忠话音未落之时,关兴已是策马奔来,连马都来不及下就大叫着,显然他也猜测出了敌人的用意,急着赶来与黄忠商议。

黄忠强镇心神,沉声道:“我料贼军必是多路夜袭,目的就是借此大造声势,想要扰我军军心。安国,你去召集全军,聚于中军大营,列环形阵防御四周,不管他多少路人马攻来,我自以不变应万变便是。”

黄忠不愧是老将,自知如何应对这种分路袭营的进攻模式,不过,他知道的还是晚了一步,先手已失,岂是那么容易就扳回来的。

就在黄忠吩咐命令的同时,又有四路敌军6续动,从东到西,对汉营形成了扇形攻击面。

震天动地的响声,只搅得整个大地隆隆作响,灯火映照下,尘雾漫天的卷积,黑暗之中,只听得见排山倒海般的喊杀之声,却看不清有多少兵马杀来。

粮草被烧,后路被断,又有不知多少路的敌人,多少的兵马杀来,在诸般不利因素压迫之下,汉军大多数士卒的斗志就此瓦解。

溃不成军!

“老将军,我们扛不住了,撤吧。”拍马而来的关兴,给黄忠带来了这个噩耗。

眼前的溃败黄忠尽收眼底,此刻,一直不服老的他,方才感觉到自己真的是老了。

那种对衰老的恐惧,比眼前的战败更加令人绝望。

“老将军,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关兴见黄忠神情愣怔,一动不动的,急叫着催促道。

叫了几声,见黄忠还不动弹,关兴无奈,便是一咬牙,索xìng牵住黄忠的马缰绳,拉着他,在几百亲兵的护卫下,招呼着士卒们望北而退。

几万汉军望风而逃,而在身后,七路吴军则一路狂追。

一路上,身边的军队越来越少,经过几天几夜不休的撤逃,黄忠身边只余下万余兵马,而在北面三十里的东莞城,吴国的旗帜尚在迎风飘扬。

后有恶狼追,前有拦路虎,此刻的黄忠很郁闷。

第四百三十六章 谁来牺牲

第四百三十六章

谁来牺牲

“老将军,绕城而过,跟马将军会合之后就没事了。”关兴宽慰道。

东莞城虽位于青州连接徐州的大道中央,但这一带地形虽然多山,不过却也不似蜀地那般险恶,东莞东西两面地形也算相当的宽阔,有足够的余地从旁越过。

唯一所担心的就是东莞城中的吴军肆机出城半道截击。

“后面曹真那厮距我们尚有一天左右的脚程,事不宜迟,今夜就得越过东莞城。”黄忠气喘吁吁的说道。

“那我这就去下令。”

关兴欲待走时,却给黄忠拦住,他沉眉道:“东莞城有吴军万余,而我军又是狼狈的败军,如果他们半途截击,却当如何是好。”

黄忠的提醒让关兴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他深吸一口气:“老将军,今夜我自率一千人马,多举火把,虚张声势的由东莞城西而过。到时候城中吴军必出城截击,那时将军便可率大军,自城东莞城东迅速的越可,然后再与马将军会合。”

关兴这是打算拿自己当诱饵啊

一听此言,黄忠神色立变,急道:“岂能让安国你冒险,你那一路由我来走,你自带大军趁机北退便是。”

关兴道:“老将军乃三军之主,岂能以身犯险,这掩护的重任由我来担当才对。”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又当如何向美髯公交待。”黄忠有点急了。

关兴正色道:“我个人的生死何足道哉,若然将军有个三长两短,影响的则是国家伐吴的大计,孰轻孰重,兴岂有不知,事到如今,还请老将军以大局为重吧。”

话说到这般地步,黄忠也自知没有办法,尽管大军的溃败,与自己这个主帅“一意孤行”,轻兵冒进,中了人家的计策是分不开的,此刻的黄忠,只觉颜面扫地,恨不得战死沙场以洗脱自己的过错。

可是,黄忠同样也清楚,自己身就东路军的统帅,关乎着伐吴大计,若只因一时的荣辱而不顾大局,到头来所犯下的错岂不更大。

想到此间,黄忠只能轻叹一声,抚着关兴的肩道:“安国,那你千万要保重,我们过了东莞再会面。”

二人当下做出了分工,便是先在东莞城南安营下寨,勉强的糊弄了一顿晚饭。

入夜之后,两支军队分头而行,关兴自率一千步骑,多举火把,从城西大道绕行望北而进,而黄忠则率的七八千主力,待关兴的兵马离开一个时辰之后,才是人衔枚,马裹蹄,捡东莞城东的偏僻小道潜行。

关兴并没有告知自己那一千部下真正的企图,不过士卒们不是白痴,当此逃亡时间,本该低调而行,却反而如此大张旗鼓,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借道而过是的,如今大反常理的行径,显然是别有用意。

只是,行路过半,就算众军心中有疑惑,也不敢擅自行动,只有怀揣着不安,跟随着他们的将军,继续举火大摇大摆而行。

两个时辰之后,一千人马顺利的从城西十里之地绕过,眼看着东莞城已落在了后面,关兴的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而此时,东方渐已发白,夜已过,再不久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莫非是城中吴将胆怯,不敢出城截击不成,那我这回可走运了。’

此时庆幸,为时尚早。

就在关兴刚刚感慨自己走运之时,蓦然,队伍前方止步不前,而且还起了喧嚣之声。

关兴急是策马而上,奔至队伍的最前边,在不安的士卒们的指引下,借着微亮的光线向着寻视,却见前方不远处,一道黑色的墙横在了大道之上,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仔细看去,那分明是列阵以待的甲士。

‘果然还是来了。’

关兴眉头微微一皱,放松的心情立时收紧起来,一边下令全军集结列阵,一边凝目扫视藏在昏暗中的敌军。

根据那阵势粗略一估算,挡住去路的敌军至少也有四五千之众吧。

数倍于己,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如果自己的士卒没有丢盔弃甲,如果他们之前都已饱食,如果他们没有经历千里逃亡恐慌,如果……

假设没有那么多的如果,关兴相信,就算敌人数倍于己,他也能带着这帮弟兄以少胜多,至少也轻杀出一条血路,顺利北归。

但是现在,有了那么多沉重的如果压在身上,关兴已无必胜的把握。

那又如何呢,美髯公之子,即使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马革裹尸,是我最完美的归宿了。

死意既决,何需再想,关兴立马横刀,高喝一声:“随我杀出一条血”,便一马当先,纵骑而出。

千余残兵在犹豫一刻,旋即轰然而动,鼓起最后的勇气,向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冲杀而去。

而在对面,徐盖则看着这群衣衫褴褛的敌人向己方冲杀上来,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异之色。

徐盖并非惊于敌人尚有反抗的斗志,而是惊于眼前的敌人只有区区不到千余。

“奶奶的,中计了”

这个时候徐盖才意识到上了当,他本来是打算在此截杀黄忠,杀至汉国大将,不但可足抵父仇,同时也可让自己一战成名。

但是现在,海上奇袭东莞的传奇,因为走漏了黄忠这老匹夫,显然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现在的他,只能将所有的杀欲倾泻在这迎面而来的残兵身上了。

转步百步已近,徐盖大喝道:“弓弩手,放箭”

大盾阵后的吴军弓弩箭应声松弦,一轮箭雨呼啸而出,几秒钟后,便听得对面一阵的人马嘶嚎的惨叫之声。

由于黎明之光暗淡,弓弩手无法有效瞄准,尽管徐盖带了一千左右的弓弩手,却可惜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

箭雨倾袭之下,对面的汉军无所后退,依然发了疯似的向前冲锋。

徐盖眉头微凝,将手中大斧提起,叫道:“弓弩手后退,步军准备迎敌。”

令下,战鼓之声隆隆而起,听得号令的枪兵戟兵应声上前,将枪锋架在了盾墙的缝隙之间,形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寒刃森林。

这是标准的迎战骑兵的阵形,因为汉军虽少,但其中却有近两百的骑兵,徐盖当然明白骑兵的威力,如果应对不当的话,这两百骑兵就足以冲垮他七八千的步军。

所以,面对着人数少得可怜的敌人,徐盖只有采取这种稳妥的守御阵形,乍一看的话,还会误以为面对的汉军才是占据着上风者。

须臾之间,两百汉军铁骑当先而至,冲在最前边的正是关兴。

就在马盾相撞的那一瞬间,胯下黄鬃马陡然一声长嘶,四蹄猛力一蹬,庞大的身躯拔地而起,向着前方高高的纵起。

此时,第一缕的旭日升起,那金色的霞光映照在飞起的那一人一马身上,恍惚间竟有一种天降神将的震撼力。

在那一刻,四周的吴军竟然惊怔得忘记了应战,只是本能的将手中的枪戟举起,但握兵器的手却已颤栗不已。

身在半空的关兴大喝一起,手中长刀奋了一扫,只见寒光如月,破空而下,如摧枯拉朽一般,将敌手的兵器枪枪齐齐切断。

关兴顺势刀锋再出,几颗人头便是飞上了半空。

平平无奇的两招,却挟裹着如泰山压顶般的威力,一气呵成,有如事前经过无数遍的演练一般。

就在马蹄落地的一刻,关兴转身又是一刀扫出,已落在他身后的几名盾手尚不及反应,一个个便被拦腰斩断。

只用了一秒钟,这位美髯公的次子,就在这看似铜墙铁壁般的防御上辟开了一道缺口。

随后,两百多骑兵由缺口处涌入吴军战阵,如虎如狼群一般,借着骑兵的冲击力,以及居高临下的优势,肆意的杀戮起那些惊惶的吴军。

“好厉害的贼将,在这种弱势的情况之下,竟然还能杀得这般狂妄。”

中军阵,徐盖驻马而立,静静的看着汉军两百骑兵在他的阵中来回冲杀,表情虽然不屑,但心中却颇为震骇。

不过,徐盖可不是寻常的武将,他深得其父徐晃真传,不仅仅是武艺上,用兵之道亦非平凡之辈。

徐盖迅速的调动兵马,左右两翼齐出,切断了汉军步兵与当先骑兵之间的联系,随后又亲率中军推进上前,填补住汉骑突破的数处缺口,逐渐的缩小包围圈,直至将围阵圈成铁桶一般。

关兴虽勇,但终究人数太少,士兵多数日未曾饱食,气力都远逊于敌,在依靠着初始的决死之心,奇迹般的占据了片刻的上风之后,便被如蚂蚁般不断涌上来的敌人压制了下去。而身后步兵大队又被截断在后,此时的形势,可以说与汉军来说是极端的不利。

尽管处境危急,但关兴战意却丝毫不剪,关家刀法使将开来,如车轮船四面狂扫,所过之处,一个又一个的吴军被斩得肢离破碎。

阵外的徐盖心知若不拿下那员武艺不凡的汉将,这场战斗只怕不知要持续到何时才会结束。

他心念一动,遂是悬刀于鞍,弯弓搭箭,瞄准了阵中乱战的关兴。

瞅得一瞬空隙,手指一松,一道寒光便破空而出,向着阵中那浴血的汉将直扑而去。

第四百三十七章 我很淡定

第四百三十七章我很淡定

前两天思路有点卡売,不过现在理顺了。

一流高手如果是那么容易被偷袭冷箭,也就不能称之为一流高手了。

关兴虽如狂一般厮杀,但手起刀落之时,一直都在眼听六路,耳听八方,徐盖那支箭一出手,关兴即在混之中听到了羽箭嗡鸣之声。

仿佛本能的感觉到杀机在向自己袭来,战中的关兴急是挪转身形,试图避过那偷袭一箭。

只是要知道,施箭之人,本也非寻常的武将,尽管徐盖的统军能力远逊于其父,但纯论武艺,徐盖并没有丢其父的脸。

这一箭所挟的力道,即快又狠,饶是关兴身形敏捷,但仅仅只是避过要害而己。

噗!

血溅三尺。

关兴只觉左肩痛入骨髓,斜眼一瞅,一支锋利的箭矢竟是穿透了他的衣甲,从背后射入,箭锋透骨前出。

“你奶奶的,好惊人的力道啊!”

关兴心中暗骂,举目寻着来箭的方向扫去,却见重围之外,一名持弓的吴将,亦正在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向自己这边,想来偷袭冷箭的,就是那厮了。

或许是被这一箭所激怒,关兴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陡然间怒睁如血窟一般,他怒啸一起,拍马舞刀,竟是向着徐盖所在的方向杀去。

黎明之中,所有人都看见有一团火在军中长驱而过,所过之处亦是一道烈焰在燃烧,那是敌人的鲜血,犹如飞舞的烈焰一般破躯而出。

那胯下的红色战马亦非凡物,那是其父坐骑赤兔的后代,度与力量堪称当世绝顶的良马。

而关兴则像是了狂的野兽,那般高高在长,踏火而来,威势凛凛,竟是让沿路的敌人心胆俱裂,惊恐得忘记了抵抗。

一箭失手的徐盖十分惊异,他惊得是那汉将反应如此神,竟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了自己自信十足的一箭。但接着,这惊异就转化为了更强烈的惊骇。

徐盖的眼睛中,那一团火焰正辟波斩浪,以迅雷之势撕破自己铁筑的防线,那火红不断的放大,很快便将自己的眼睛全部填满。

随着一声人与马所混杂的嘶叫,一人一骑已是高高跃起,越过三层的铁盾墙,斩落阻挡在后的两排枪兵而来。

“不好……”

徐盖从惊骇中清醒过来,急是握斧相迎。

砰!

刀斧相激,星火如流星般飞溅。

关兴这一刀,挟着巨大的冲势与本身全部的力量,以泰山压顶之势劈来。

尽管徐盖亦在短时间内运起全身的力道相迎,但终究还是抵挡不住。

在巨力的冲击之下,徐盖虎口开裂,连人带斧被震飞下马,倒飞出丈许之远重重的跌落于地。

徐盖做梦也不曾想到过,自己竟会被人一招击落下马。重重摔落于地的徐盖,受伤的不禁是身体,更是恼羞成怒的心。

他想从地上爬起来,但现左腿剧痛无比,稍稍用力就痛得死去活力,应该是刚才落地之时,扭断了腿骨。

尽管如此,他依咬着牙,用斧柄强撑着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怒视着驱马缓缓而来关兴,颤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关兴。”

他冷冷的道出了自己的名字,拖在后方的刀徐徐挪向前面,准备解决掉落马的敌将。

尽管关兴左右皆是敌军,但这些人无不被关兴那骇人的战力镇压住了神经,一个个眼瞧着敌人向着落马的主将杀去,却无人敢上前营救阻击,生怕一冲动就变成了刀下之鬼。

关兴表面上虽然很冷峻,但内心中其实却有点虚,因为刚才那一击是激了自身的潜能才冲出重围,击落敌将,这个时候气力已尽,如若周围的吴军围攻上来与己缠斗,用不了多久自己非死军之中不可。

但幸运的是,他从他的父亲那里到了十分重要的一招,那是威压之势,在战斗上,只要绝对的威压之势,可以不战而屈敌,让你的敌人未战先寒。而现在,他正是用这威压之势,迫使着周围的敌人不敢上去。

当徐盖听到“关兴”二字时,心里的感情一时变得极为复杂。

徐晃与关羽以兄弟相称,理论上来讲,他与眼前这人虽未谋面,但却得以兄弟相称。

但是,其父徐晃死在了关羽那个阵营的手下,而自己,如今又要死在关兴的手下,父子二人的命运,何等的相似,这让徐盖心中颇不是滋味。

关兴并不知道徐盖的身份,不过,就算他知道,在这等生死一线之时,他估计也不会手下留情。

手中的大刀高高的举起,眼看着就要痛下杀招。

就在此时,南面忽起的尘雾让关兴改变了主意。

那无风自己的沙尘之暴,很显然是人力所为,仅仅一瞟关兴就可以确定,必是有一支骑兵正在向这里杀奔而来。

‘黄老将军已从东面撤走,这个时候怎还会有人从南面而来,多半必是曹真的兵马了,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念及此,关兴一身的杀意尽收,收刀向北拍马而去,所过之处,被震住的吴军犹如浪开,让出一条通道来让关兴而去。

徐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却不想不到关兴会在临动手的那一刻溜了,惊惑了好一会,才同样为南面的扬尘所叫醒,方才知道是自己的援兵到了。

关兴不是不想杀他,而是畏惧而逃了。

死里逃生的徐盖反而更加羞怒,待要下令率军追击时,现关兴早就借着马力逃出了视野之外。

这时的徐盖,一腔的怒火无处可撒,只得厉声吼道:“杀光这些贼军,一个都不许给我留!”

这帮吴军拦不住一个关兴,但对付起那些普通的汉兵时,却拿出了十二分的勇气,在徐盖盛怒的激励下,余下兵马皆上,将残存的汉兵尽数围杀。

那汹涌而来之兵,正是曹真亲率的骑兵。

按理来讲,前有徐盖一万兵马阻隔,他完全可以用不着这么急匆匆赶来围剿黄忠的逃兵。不过曹真知黄忠虽败,却仍是不易对付之辈,生怕徐盖阻挡不住,故而亲率骑兵星夜追来。

只是,曹真辛苦半天,到头来还是晚了一步。

同徐盖会合之后,在听闻了汉军所施的调虎离山之计后,曹直心中虽有遗憾,但却仍将徐盖大加赞赏了一番,两军遂合兵一处,继续向北追去。

曹真的大军一直追了一天一夜,直追到朱虚一带方才止步。

因为在朱虚城一带,闻知信息的马谡率大军由东而回,本欲由此南下,前去夺还东莞城,接应黄忠所部之时,所正逢黄忠率残兵败归。

朱虚城已是在北海国境内,也就是说,曹真一路北追,不但尽数收复了失地,而且还反侵入了汉国的境内。

眼见敌方援军已到,曹真虽然占有胜势,但却不想重蹈黄忠的覆辙,于是果断下令撤军,将兵马撤至东莞一线,准备抚定后方之后,再集结大军北攻青州。

从剡国城到朱虚城,千里逃亡,年势已高的黄忠不仅仅是身体疲惫之极,心受了前所未有的创伤。

自跟随刘备起兵于荆州时起,他黄忠就从未受如此大的挫败,这一战可算是让黄忠颜面扫地。所幸的是,他还带了一万兵马回来,而且关兴也只是受了箭伤,如若不然,黄忠真不知如何自处。

就算如此,吴军兵退不久,黄忠即一病不起。

无奈之下,黄忠只得令马谡和关兴暂统前线兵马,自己则被送往临淄养病。

…………

东路军大败的消息,很快便被传往了方绍所在的昌邑大本营。

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汉军的高层们当然是极为震惊。

“真没想到曹真如此狡诈,黄老将军经验这般丰富,还让了他的当。大司马,如今东路军一败,看来我们全盘的战略都被迫得调整一个了。”中监军费祎忧虑道。

“看来曹真这厮,当年在函谷关败给我之后,果然是长进了不少呢。”方绍答是从容闲定的很,而且还饶有兴致的夸赞让他的东路军大败的“罪魁祸”。

费祎可没他那份淡定,皱眉道:“曹真的jian诈,的确是出乎了咱们的意料,依我之见,事到如今,我们不若将其余两路人马暂且后撤,稍作休整,待给东路军补充兵马,或是汝南和荆州两路兵马有所进展之时,再图进兵不迟。”

方绍冷笑了一声,不为然道:“文伟此言差矣,黄老将军之败,本就在我意料之中,何需撤兵。”

费祎大吃一惊:“大司马何出此言?”

方绍淡淡笑道:“这些年来,我怕黄老将军年势已高,有所闪失,但凡征战都未让他演紧要的角色,这一回分派给他东路军的重任,他求功心切,自然会让了人家的圈套,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费祎先是大悟,随后又是大为困惑:“原来大司马早有所料,可是大司马明知老将军如此,为何还会委以重任呢,若换他人,东路说不定就不会招此惨败了。”

方绍嘿嘿一笑:“我就是明知如此,所以才让他去的,我就是要黄老将军故意败给曹真那厮。”

费祎愈加的不解,两眼茫然道:“大司马,你越说我越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绍诡秘道:“东路军之败,只是我灭吴之计其中一环,将来等大功告成之时,你自会明白。”

第四百三十八章 “黄老贼”

第四百三十八章“黄老贼”

“原来大司马已有妙策,不知可否告知?”费祎兴奋的问道。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到时自然会见分晓,不过,我要先去一趟临淄,安慰安慰咱们的黄老将军再说。”

“前线战事正急,大司马难道不坐镇督战吗?”费祎担忧道。

方绍摇了摇头:“彭城和沛一线,料想必是僵持不下,这边的战局若不施奇策,根本无法打破僵局,我坐不坐镇督战,暂时也无关紧要。对了,我去青州之事,切不可向外人漏露。”

费祎点头道:“祎明白。”

安顿过后,方绍当天便折返北上,赶往了青州临淄。

此刻,青州一带因为剡国城的大败,吴军的北上逼近,已是人心惶惶,种种迹象都表明,吴军很有可能继续趁胜北进,以青州为突破口,以期获得在黄河下游的立足之地。

方绍抵达临淄时,黄忠已在此休养近七日。

“老将军,身体可好吗?”方绍笑着走进房中,脸上依旧是一副轻松自然,仿佛根本不知道眼前这老将刚刚经历过一场大败。

躺在床上的黄忠,一瞧见方绍到来,一张老脸上顿露几分羞意,有点不好意思见方绍的样子,但仍还是挣扎要起来。

“老将军躺着就是,莫要轻动。”方绍紧走几步上前,将黄忠轻轻的扶着又躺下。

方绍愈是这般厚待于黄忠,黄忠的心里边就愈是过意不过,面带着愧色,叹息道:“忠无用,致使剡国大败,使我汉军声威受损,忠实在是愧对大司马的一番信任。”

方绍宽慰道:“老将军何出此言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区区一败何足挂齿。”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对于黄忠这样的元功宿将,一场大败让自己晚节不保,又令整个东线军团大战略陷入被动,无论如何也不能用“何足挂齿”来对待。

这样的失败对黄忠而言,实在是伤不起。

“大司马,你就不用安慰我了,看来我确实是老了,当初就不该不自量力,执意要向大司马请战,到最后自己落得这般田地,也让大司马向朝廷那边不好交待。”黄忠仍旧在不停的自怨自艾。

方绍表情变得郑重起来:“老将军,这可不像你的风格,不就是一场败仗吗,我再拨你兵马,向曹真那厮讨回一场大胜,一雪前耻不就得了。”

黄忠咳了几声,有气无力的说道:“即使忠有此心,恐怕也无此力了,你看我现下这副身体,莫要说带兵前去报仇,只怕活也活不了多久的了。”

黄忠的气色确实很差,不过,方绍也看得出来,他眼下的病多半是由气血攻心所致,并非真的是身体病入膏肓。

‘嗯,对付这老头,看来还得用激将法不可。’

方绍稍一寻思,表情变得有点遗憾,也学着黄忠的腔调,叹息道:“本来我还指着老将军去立一件奇功,扳回一仗,想不到老将军病成这样,看来我得另换人选了。”

黄忠一听这话,两眼立时放出精光,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激动的叫道:“大司马,什么奇功?你莫非有什么妙计不成?”

他突然来这么一个“鲤鱼打挺”,倒是将方绍给吓了一跳,怔了一下方才笑道:“老将军,你别激动呀,心伤了身子。”

黄忠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馅,不好意思的讪讪笑道:“这个嘛……我一听到能立功补过,也不知怎么地,这身好像一下子好了很多,你瞧这还真是奇怪呀。”

‘这老头,果然是在装病呢。’

黄忠要面子,方绍也就不去拆穿他,便道:“实不瞒老将军,我其实早就布下了一招灭吴的绝杀之棋。只是实施此策,必得赖一位能力非凡,且又敢冒险的大将方可胜任。我想诸将之中,非老将军莫属。只是看老将军现下这身体,恐怕是……”

黄忠精神大振,急道:“我这身体大司马无须担心,这件奇功大司马放心交给我去了,就算拼上我这条老命,也定不负大司马的信任。”

方绍正色道:“老将军的勇气可嘉,只是此计极有风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大祸,老将军还要三思而行才是。”

黄忠拍着胸脯,慨然道:“我黄忠活了七十多年,就算死了没什么可惜的。若是能将功补过,为国家立下奇功,拼了这条老命也值了。”

黄忠这是打算玩命了,现在的他,只要能为国立功,挽回他在剡国城所丢的颜面,就算真让他上刀山,下火海,只怕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方绍之前设计了那么多,为得就是让黄忠去实施此计,听其一番慷慨陈词,心中就有了底子,遂豪然道:“不愧是黄老将军,好,这份重担我就交在老将军的身上了。”

既已定下人选,方绍遂将他的计策和盘托出。

直到此时,黄忠才恍然大悟,惊道:“大司马,原来一切皆在你的意料之中,就连我这场败仗也不例外,你……你也太神了吧。”

方绍微微而笑:“也谈不上什么神不神的,我也说过,此计多有风险一哪一环出了问题,便有可能全盘皆输,不过直到目前就止,看来这老天爷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黄忠收敛起了惊异之情,神色重新郑重起来,昂然道:“大司马既然这么信任我黄忠,那我无话可说,我只能向大司马保证,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

五日之后,东莞城。

几天之前,曹真已经将他的骠骑将军府,从后方的下邳搬至了东莞。这座城市已经算是吴国最北的城市,也是与汉军交战的最前线。

此刻,曹真所以统领的三万兵马,其中大部分都已6续的赶至了东莞一线,前对据守北海国朱虚城一线的汉军起了进攻。

汉军方面,尽管剡国一役损失惨重,但由于马谡手下保留了一支万人左右的生力军,加上成功北撤的部分兵马,勉强的凑够了不到两万的兵马,兵力上虽与吴军相差不多,但士气却十分的消积。

所以,奉命暂统兵马的关兴和马谡,二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率领各军,据军死守,等待着大后面援军到来之后再作打算。

不过,关兴他们并没有等来大后方的援军,却等来了一个令全军上下都为之震怖的噩耗。

卫将军黄忠病逝了!

尽管经过这一次的大败,黄忠的声望大损,但作为大汉国年势虽长的老将,黄忠仍然具有着极高的声望,正是这种声望,令三军将士能够死心踏地的为他而战,也正是这种声望,才使得在大败之后,将士们仍然有意志战斗下去。

但是现在,黄忠就这样突然的死了,这对于东线的汉军上下,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而在几天之后,这种打击所带来的负面作用很快就体现了出来,各军各营中,开始66续续的出现兵士逃亡的情况,而这种现象,正是军心士气土崩瓦解的先兆。

黄忠病逝的消息,同样以飞快的度传往国东莞一线。

当曹真听闻这个消息后,不禁是仰天大笑,积郁在心里许多的阴霾,终于是因为黄忠之死有所泄。

“黄老贼一死,青州一线的汉军军心士气必受重创,将军,我们拿下青州指日可待了。”徐盖兴奋的叫嚷道。前番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走脱了黄忠,徐盖心中深以为愧,眼下听闻黄忠的死讯,徐盖有种如释重负的痛快。

这时,毌丘俭却谨慎言道:“将军,这件事我们还不能轻信一黄老贼之死,只是汉军故布疑阵,迷惑我们的诡计呢,他们好借此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再施诡计又当如何?”

曹真收起了笑容,皱头微微一凝:“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倒不可不防。”

徐盖却不以为然道:“毌丘将军多虑了,细作情报里说得很清楚,临淄一带的汉军已经为黄忠举丧,其灵柩也在往长安运送的路上了,黄忠之死几乎可以断定是真的。再说了,就算那老贼是假死,除了打击他们自己的士气之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招呢。只要我们能够争取到更多的兵马,老贼死不死都无所谓,青州定是我们的。”

徐盖分析得相当的透彻,曹真细想许久,把种种的可能xìng都分析了一遍,也想不出其中能有何疏漏。

于是,曹真的情绪又放宽松起来,眉宇间跃动着兴奋:“眼下黄忠一死,青州的汉军群龙无,其余各路汉军又被我们纠缠着,这个时候,如果能争取到朝廷更多的援军,攻下青州确实不是问题。我这又修书一封,派人连夜送往建业,请求陛下援军北上。”

毌丘俭顾虑道:“我们虽然归降,但建业那边一直对我们心存猜忌,将军手中能指挥之兵不过跟随将军归降的三万兵马,我只怕朝廷仍不会放心给将军更多的兵权。”

曹真冷笑一声:“当今天子也是个有能力的人,这一回他应该能看出其中所获之利有多么的巨大,我想他权衡利弊之下,必会放权于我!”

第四百三十九章 水上决战

第四百三十九章水上决战

荆州,6口水域。

长江西面的江面上,旌旗遮天蔽日,云帆招展,直济沧海。

一千多艘斗舰、艨冲,以及楼船所组成的庞大舰队,正浩浩荡荡的顺江东下,向着6口方向徐徐杀来。

四层楼船甲板上,庞统兴致盎然的环视着周围如梭而过的舰船,眉宇之间洋溢着自信与微微的得意。

两年以来,王濬和王平在益州大造战船,凭借着益州的丰富的人口和物力资源,日夜赶工,仅仅在两年的时间里就赶造了大约七百余艘战舰,再加上荆州原有的五百艘战舰,整个荆州水军的战舰数量已达到了一千两百余艘。

这个数量,其实已经过当年关羽镇守荆州时期,水军战舰数量的全盛时期。

不过,尽管有着重建了如此庞大的水军,但相对于吴军近两千艘的战舰,无论是数量上,还是造船工艺上,荆州水军都逊于敌手,理论上,这支水军并不足以在长江上与吴人争雄。

庞统之所以这般自信,原因就在于汉军还拥有一件秘密武器,正是这件武器,在当年第一次汉吴荆州之战中,给吴国有当头重创,使其十余年间不敢再对荆州有什么想法。

这件秘密武器,正是方绍所明的神威炮。

当年,正是借着神威炮的强大轰击力,洞庭一战重创吴人精锐的水师。

今时今日,经过多年的经验总结与实战训练,荆州水军已经摸索出一套以神威炮作为主要打击武器的作战体系,大部分的战船都经过改造,即使最型的斗舰上也可以装备致少两门神威炮,而似庞统旗舰这等大型楼船,则一次xìng装备有近七门神威炮。

这是一个何其恐怖的数字,这也就意味着,整支舰队,如果同时向开炮,可在第一时间齐射出近三万多石弹。

尽管庞统并未指挥过水战,但他相信,拥有着如此强大的武器,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轻松的荡平吴人水军,然后顺流而下,一路直取建业。

然后,灭吴之功所收获的巨大威望,将使他再度越方绍的声名,重建自己在汉庭中央决策层中的二号领袖地位。

“大司马,前方出现吴人战船了。”

桅上了望警戒的士兵大叫着,庞统暂时收敛起志得意满的神思,极目远望,果然,在江水的尽头,隐隐约约有一条黑线在蠕动,半空中似乎有无数的云朵在翻滚,那应该是旗帜与船帆随风而动组成的景象。

“传令,全军稳住阵形,准备迎战。”

旗舰上令旗摇动,各舰上人头纷动,炮手和弓弩手迅的进入战斗岗位,隐藏在大舰之后的艨冲舰上,准备登舰作战的士兵们也握紧了手中的刀。

汉军的舰队顺流而下,度极快,过不得多时,吴军舰队的景象已看得清清楚楚,黑压压一般如低云覆水,粗粗估计也应该有千余艘战船。

见此情形,庞统冷笑了一声:“看来吴人是打算跟我们在6口决战了,嘿嘿,正好将他们的水军一并在此歼灭。”

汉军舰队稳步的前进,最前端的战船已经开始给神威炮装填石弹,一场预料之中规模庞大的水战,似乎正按着庞统推断将要展开。

不多时,两支舰队已相距数里之距。

就在这时,隐藏在大舰之后的吴人艨冲舰,突然之间齐数冲了出数,密密麻麻约有三百余艘,以最快的桨向着汉军舰队冲来。

在这样远的距离,大舰的弓弩根本无法给予远程的火力支援,这般仓促的将防御力弱的艨冲舰派出,必然会毫无掩护的暴露在敌方远程火力打击之下,吴人的这个战术,显然有点不太合乎水战兵法。

“大司马,吴人的战术有些古怪,要不要派出艨冲舰进行阻击。”关平进言道。

庞统轻抚短须,淡然道:“吴人这是怕距离近了,遭到我们神威炮的轰击,不得已之下,才想让艨冲在远距离奔袭。如果我们也派艨冲上去,到时候两军纠缠在一起,我们的神威炮就容易伤了自己人,哼,这等雕虫技,岂能逃过我的眼睛。”

“那我们该……”

关平尚未说完,庞统就摆手道:“传令神威炮开始轰击,把吴人的艨冲给我轰成碎片。”

艨冲舰形体狭长,受打击较,本来不易用神威炮这等攻击力强,精度较弱的大规模杀伤xìng武器进行打击。

不过,这一次的水战已与前次不同,这次汉军舰上所装备的神威炮数量之密,足以在整个江面上布下一道密密的石弹网,即使是体型狭的艨冲舰也难逃这“天网”。

一切正如庞统所料。

号令一下,最前端的两百余艘大舰率先难,伴随着震天动地轰鸣声,八百余枚石弹冲天而起,很快又如陨落的流星,挟着刺耳的破空声扑向吴人的艨冲舰群。

轰轰轰!

江面之上,三丈高水柱冲天而起,横亘于整个江面之上,构成了一片密集的水柱之林。而在水林之中,则是舟沉船碎,数不清的碎片与断肢在水花之中飞舞。

第一轮的齐射之下,便有三十余艘艨冲舰被击中,当场被击沉的舰只更多达二十艘,在这样一个冷兵器的时代,这已经是一个相当骇人的数字。

不过,这并非结束,还只是开始。

未被击中的敌舰依旧奋不顾身的向前扑来,随着距离的迫近,进入了越来越多的汉军舰船的打击范围。

一艘艘的艨冲在巨浪之中四分五裂,然而,吴人就像是不畏死的死士一样,在同袍鲜血染红的江上,无所畏惧的继续划桨前进。

待到近三分之二的汉军大舰都能够射石弹,轰击射程之内的吴军时,几百艘的艨冲已剩下不到七十余艘,而且这个数字还在铺天盖地的石弹倾袭下,飞的在减少。

吴人的冲击,在汉军眼里,与jī蛋碰石头无异,汉军的炮手们就像是蹂躏不堪一击的蝼蚁一样,肆意的射着石弹,在轻松的气氛中,将越来越少的吴舰击沉。

半时辰之后,几百艘吴人艨冲舰损失几近,碎裂的残骸几乎铺满了半个江面,方圆数里的江面尽皆为赤血所染,上面到处漂浮着死在石弹轰击之下的尸体,而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吴军,则只能依靠着船板漂行,等待着他们的,仍然是汉军戏虐似的石弹轰击。

望着江面上吴人的惨状,庞统有些洋洋得意。

“大司马,我军石弹消耗太大,是不是该停止轰击了。”关平提醒道。

庞统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吴人的艨冲已尽数被消灭,就算接下来两军开始近战,没有艨冲舰登舰接战,吴人也只有挨打的份。传令下去,全军加前进,一举将吴人主力舰队冲垮。”

号令一下,汉军水军战舰的主帆尽皆升起,以更快的度,穿过那片吴舰的残骸区域,辟波斩浪,向着前面的吴人主力舰队冲去。

在丧失了几乎所有的艨冲舰后,吴军似乎并未蒙生退意,相反,余下的**百艘斗舰与楼船,同样以全向着汉军迎来。

两支规模空前的舰队,平铺着江面相向而行,过不多时,吴人舰队便进入了汉军神威炮的打击范围内。

尽管在刚才对吴人艨冲舰队的轰击中,汉军消耗了几乎八成的石弹,但庞统相信,余下的两成石弹,也足以打垮吴人再战的信心。当敌方舰队进入射程时,庞统就果断下令开火。

“大司马,吴人舰上似有异动!”桅上的了望兵大声惊呼。

庞统举目闲看,却见对岸的敌舰上,吴人一个个手忙脚,正在将一面面覆着的帆布掀开,同时还有人不断的从舰舱内往外搬运着什么。

突然之间,庞统的头脑如遭雷击,一张脸刷的苍白如纸。

“神……神……神威炮!”

三个字从庞统嘴里艰难的吐出,看清楚敌舰异动的将士们,同样是为之骇然。

没错,吴舰上用帆布覆盖隐藏之物,正是与汉军所使用的一模一样的神威炮,而他们从舰中所搬运出来的,正是早就准备好的石弹。

此时此刻,在吴军舰群中,那五层巨型楼船上,吴军的统帅6逊,则如几分钟前的庞统一样,正悠然自得的注视着迎面而来的敌舰。

看着一门门现出形容的神威炮,6逊的嘴角微微斜扬,流露出了一抹充满杀气的诡笑。

神威炮本是汉军专有利器,但庞统却忘了,当年6逊奇袭荆州后,俘获了大批会制作神威炮的荆州工匠,由此便获得令吴人闻风丧胆的神威炮制作工艺。

而在此之后,6逊就用这些工匠,秘密的大量赶制神威炮,为的就是在今日决战之时,给予汉军出其不意的一击。

显然,6逊做到了。

冷冷注视着对面敌舰上慌的景象,他淡淡的道了一句:“传本帅将令,开炮吧。”

几乎在同时,两支舰队的神威炮同时动,方向截然相反的两波石弹穿越彼此的间隙,呼啸着向着对方轰去。

一场神威炮与神威炮间的较量就此开始。

第四百四十章 形势一片大好

第四百四十章

形势一片大好

石弹呼啸,如雨而落。

双方隔着数百步的距离,以神威炮互相轰射。

一艘艘的战船被击中、开裂、进水,然后沉默。落水的士兵们在江中挣扎,船上幸存的士兵则经受着弹雨的洗礼。

楼船、斗舰,无论是体型如何巨大的战舰,在石弹这种最强冷兵器的攻击之下,或迟或早尽皆沉没。而前排的战舰被击沉,后排的舰只又陆续补上,在帆板舱木所组成的残骸中继续前进。

两支舰队之间宽达数百步的江面,俨然已经变成了战舰的坟场。

尽管表面看起来,双方的炮火密度大体相当,但是,其中尚有着差别。

荆州水军和吴国水军在的舰船数在数量上不分上下,但其船在质量上却有着一定的差距。

吴人纵横长江多年,其造船的工艺水平实已达到当世巅峰,其船既大又坚,同样被击沉,吴舰所遭受的石弹攻击数量,基本要比汉军舰船要多半成左右。

随着鏖战的继续,中间江面基本已铺满了残骸和尸体,汉军战舰损失三百余艘,而吴人战舰则损失两百余艘,但如果算上先前艨冲舰的损失的话,吴人的战损率依然要高出汉军许多。

‘再坚持一会,等到能够派出艨冲登舰作战,这场战斗赢的必将是我们。’庞统的心中,最初的惊讶渐渐平伏,取而代之的又是自信。

正当这个时候,关平匆匆奔来,神色肃然道:“大司马,事有不妙,我们的石弹储备就快要耗尽了。”

此一言,犹如大锤,重重的击在了庞统的心上。

突然之间,庞统的脸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总算是觉悟了。

直到此时,庞统才终于想明白,为何开战之初,陆逊竟会违背兵法,让几百艘艨冲小舰白白做了汉军的靶子,原来,这小子早有阴谋,目的就是想以小舰大量消耗汉军的石弹,然后再以神威炮互拼,直至汉军的石弹耗尽,再然后……

庞统不敢想下去,他的胸口发闷,脑袋也隐隐作痛,心中有一种如梦初醒的懊悔。

骄兵必败,骄兵必败,庞统啊庞统,你自恃足智多谋,怎么会在这关键的时刻头脑犯浑了呢?

“大司马,石弹几近,该如何是好?”关平显然也看出情况的严重性,急着催促道。

庞统连做了几次深呼吸,带着凉意的江面让他的激荡的心情平伏了许多,他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眼珠子转了数转,紧急之下,终于是有了主意。

“为今之计,只有撤兵一途,补充休整以待再战。”庞统沉声答道。

关平眉头顿皱:“大司马,这种情况下,吴人如何能让我们轻易撤退呢,只怕稍一撤退,整支舰队就要土崩瓦解。”

关平担心的很关键,在如此近距离上,己方又居于上游,光是掉转船头这会功夫,就足以让吴军逼迫上来,到时候背对敌舰,简直就是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吴人肆意宰杀。

这一点,庞统当然不会想不到,但他却冷笑道:“姓陆这厮想灭我军,哪有这么容易,速下令命中军士兵尽数由小舰转到后军,然后放火烧船组成火墙,我看他陆逊有几个胆子敢来追。”

中军有约两百余艘大小战舰,如果点燃的话,横亘于江面之上,确实可以有效的阻挡吴人追击。

不过,要命的却是,中军之前,尚有前军数百艘战舰。

“大司马,这火一放,前军将士岂非后退无路,白白牺牲了吗?”关平惊骇的叫道。

庞统冷冷道:“他们不是白白的牺牲,他们的牺牲换来的是保住我主力舰队,他们是死有所值。”

关平身在荆州十余年,此战的将士大多是荆州儿郎,关平只将他们当作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会为了保全自己而牺牲他们。

庞统那冷酷的言词,几如刀锋一样割在他的心头。

庞统看得出他心中所想,厉声喝道:“为了国家大局,岂能吝啬些许皮毛牺牲,定国,此时不是迟疑之时,再有拖延,我整个荆州军团都有覆灭之危,这份重责你担待的起吗”

关平的不忍被庞统的厉喝压迫下去,他沉眉犹豫了片刻,一咬牙转身而去。

庞统长松了口气,背上不禁已是湿了一大片,江风一吹,只觉冰冷刺骨。

不久之后,中军的将士们得令,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抢登小船,逆流夺命而逃,而前方数百艘前军的战舰,在不知的情况下,依旧在以越来越少的石弹,抵抗着吴军密集的石弹攻击。

一刻钟后,第一舰斗舰起火,大火如焚烧野草一般四面扩散,迅速的将横江一线,两百多艘战舰尽皆点燃。

熊熊烈火交织成一面长达数里的火墙,在火墙之后,幸存的不到五百余艘汉军舰船开始迅速的掉转船头。

和许多士兵一样,庞统望着那渐渐远去的火墙,心中颇不是滋味,沉怔许久,暗自叹道:“真是天不助我庞统呀,好在老天也没站在方中正那边,两场败仗,我们算是扯平了。”

当后军撤退,中军火起之时,前方仍在作战的汉军才明白自己被遗弃了。

在他们的前方,是吴人千余艘战舰的猛攻,而在后方,则是不可逾越的火墙。

此时此刻,他们是名符其实的陷入了绝望。

所有人的心在这个时候都绝望了,残存的战斗意志烟销云散,随之而来是的整个舰阵的土崩瓦解。

几百艘战舰有的向两岸逃去,有的冒险试图折返穿越火墙,有的则干脆全舰投降吴人,也有区指可数的一部分,即使被抛弃,依旧决心抵抗到底。

望着纷乱的汉军阵形,还有那熊熊燃起的火墙,陆逊也是一脸的意外,他冷笑着摇了摇头,感慨道:“想不到庞统竟然不惜牺牲这么多部下,这个人,实在是心狠手辣啊。”

感慨过后,陆逊下令将剩余的小舰派出,阻击火船迫近,同时又命舰队继续前进,消灭尚在顽抗之敌,并分一部分兵马去往两岸,追击试图登岸而逃之敌。

当吴军消除火船,结束了陆口之战后,汉军残余舰队已退往巴丘。陆逊便自率水军主力,继续沿江西进,准备收复前不久被汉军攻陷的巴丘,同时,又亲自修书一封,派人送往建业去见吴帝孙权,请其发兵增援,助陆逊集中兵力,一举攻陷江陵和襄阳,全据江汉水道。

几天之后,陆逊的书信送往建业,放在了孙权的案前,而此时的孙权,手里面已拿握有一道曹真请功,以及要求增兵徐州,助其一举攻克青州的书信。

看到这两封报功的书信,孙权心里边那个舒服啊。

剡城大胜,黄忠陨命,陆口大胜,毁敌半数水军,东西两路的大捷报,是孙权自立为江东之主以来,所收获得最大的胜利,这一连串的胜利,可谓是打出了孙权的威风,使孙权先前对汉国的那点顾忌,此刻已是荡然无存。

现在孙权操心的并不是击败汉国,而是应该从何处下手,是增兵徐州,北取青州,还是西援荆州,全据江汉。

“各位,陆口亦获大胜,陆伯言请求增兵的书信已到,不过曹子丹那里也要求增兵,说是要趁黄忠病死,汉军青州人心动摇之际,一举拿下青州,诸位可有什么看法?”

顾雍忙道:“全据江汉,乃是我大吴国立国的根本,如今既是陆将军大胜,自当增援西线,全取江陵和襄阳,然后再取西蜀,完成我大吴对长江水道的彻底控制。”

作为江东士族的代表,全据长江于他而言,自然有更为重要的利益。

而在此时,张昭却道:“元叹此言差矣,此时的局势已与当年三分天下时大不相同,全据长江只能退而自保,若想争得天下,正当趁机绝好时机,北取青州才为上计。”

出身淮泗的张昭,站在淮泗士人的角度,取青州自是无话可说。

不等顾雍再言,张昭便又道:“青州北接黄河,一旦取得此州,我大吴精锐的水师就可以顺利的进入黄河,并获得立足之地。而以我水师之利,便可以轻易的控制住黄河,将汉国河南河北截为两段。这就如同将一柄利剑,深深的扎入了汉国的心脏,使其南北不能相顾。到时,便可以青州为基,先取河南,再取河北,则天下可定也。”

张昭的这条计策极富想象力,古往今来,还从没有南人将水军开进黄河,同时控制黄河与长江两条华夏命脉。而且,张昭的计策,显然比顾雍之策更俱有诱惑力。

如果说当年魏汉吴三国鼎立之时,孙权所想的多为据江自保,守住自家这一亩三分地的话,那么此刻的孙权,在领土剧增,连胜连捷的带动下,据守半壁江山已远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沉吟半晌,孙权犹豫不定的目光中,终于现出决毅之色。

他深吸一口气,陡然间站了起来,昂然道:“子布所言不错,朕要的不是江南半壁,而是整个天下,朕已决意,尽起江南之兵,北取青州”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最强之计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最强之计

吴帝诏命一下,驻扎在丹阳、庐江、会稽等地的兵马相继开拔,入淮北上增援徐州,甚至讨伐山越的部分兵力也被调往前线。

由此,二十余万吴国精锐尽皆调往前线,吴军在徐州一线的兵力数量,甚至局部还超过了汉军。

不过,因为吴国境地多地正发蝗灾,本就缺粮乏食,如此这般大规模的用兵,对粮食的消耗更重。为了补充前线的粮食供给,孙权下令加征未受蝗灾影响地区的粮赋,征赋最多的豫章郡,粮赋甚至比原先多增加了整整一倍。

强征粮草的诏令一下,吴国境地自然是怨声四起,一些地方甚至还爆发了抗赋暴动。然而,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国内的这些问题孙权已顾不上,只要能攻陷徐州,夺取天下,他相信国内的任何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十数天后,徐盛、全综、蒋钦所率领的大批吴国援兵抵达徐州,孙权亲自下令这批兵马交由骠骑将军曹真指挥,不过,孙权自己不会将兵权尽付一个降将之手,在给曹真放权的同时,孙权又安排了其兄孙翊作为曹真的副手,名义上是辅佐,实际上则有监视的意思。

总之,在开战近两个多月后,曹真手中的兵力达到了七万之多,在兵力暴增之后,曹真即对青州一线的汉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曹真过上了好日子,朱虚一线布防的汉将马岱、关兴等人就苦了,眼看着吴军兵力不断增多,可他们的大司马方绍却一兵一卒都不给他们多派,而且还下了死命令,死守城池,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在这种外援无望的情况下,关兴二人只能依靠着手中仅有的两万兵马,顽强的抵挡着吴国数倍于己兵马的猛烈进攻。

转眼两月已过,秋去冬天,天气渐寒。

在中路,汉军张飞部在汝南一线数胜吴军,将战线向吴境内推进了两百余里。

而在西线,陆逊在陆口大胜之后,又逆上西进,夺还了巴丘重镇,庞统不得不退守公安。

在东线,汉军在彭城和小沛遭遇了吴军顽强的抵挡,却仍是寸步难进,而在青州一带,汉军由于兵力过少,在吴军猛攻之下已渐有撑不住的趋势。

整个伐吴的战局,似乎已经演变的对汉军更为不利。

由于战事的失利,朝廷方面休战的舆论再次抬头,不过却被前线的方绍和庞统严厉驳回,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一次不是他们想停战就停的,而是吴人的野心巨大,大有一决生死的势头,明摆着不会善罢甘休。

在这种局面下,经过曹真的策划,兖州、豫州等地的魏国旧势力死灰复燃,谯郡、陈留等数郡相继发生反叛,逼得方绍不得不抽调前线的野战部队,以及河北的郡兵前往平叛,这对汉军而言又是如同雪上加霜一般。

昌邑,汉军统帅大营。

方绍手扶下巴,默默的注视着高悬的那张东南地图,目光之中不知是忧虑还是自信。

费祎由外而入,掸去了身上雪花,叹道:“想不到今年第一场雪来得这么早。”

方绍神色一振,回头望了一眼帐外,问道:“怎么,外面下雪了吗?”

费祎道:“是啊,刚刚才下的,不过还不算大。大司马,这一场雪下来,又要有兵卒熬不住了,形势对我们来说可谓越来越严峻了。”

“大雪一下,道路封闭,讯息阻塞,敌人也更难探听到我们的情报了。”显然,方绍所关心之事与费祎大不相同。

费祎提不懂他们的这位大司马,缘何还能在这般不利的局势下,保持着一副悠然自在的精神状态,如果以他来用兵的话,这个时候,他多半已经选择撤兵,可是,方绍应对手段却是什么也不做。

“大司马,青州方面又有告急文书到,只怕子岳他们要撑不住了,是不是该给他们派些援兵了。”费祎实在按捺不住,再一次提到了青州方面的困局。

方绍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急什么,一个月前马子岳不就说他们撑不住了,不也一直撑到了现在么。”

费祎就郁闷了,又道:“昌邑尚有兵数万,完全可以调出来一部分增援青州,大司马,恕祎直言,你这样一直拖下去,实在是在弄险呀。”

“不弄险,怎么回有大收获。”方绍的口气有点诡异。

费祎猜想到方绍心中多半是又在酝酿着什么妙策,这位号称“鬼谋”的大司马,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猜到透,费祎当然也不例外,但根据他的见识,在这情况下,即使有什么妙计,也根本无法施展。

方绍也不再向他多透露,他转身走到帐外,仰天一刻,头顶的雪花越来越密,营帐之上,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注视着这久违的雪景,方绍喃喃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

海面很平静,海浪不过寸许之高,白云之下,偶尔可以见到几只海鸥掠海而过,留下一抹靓影。

在西面天际的尽头,隐隐约约有一条细细的黑线,那是大陆的轮廓。而在东面,不时可见大大小小的沙礁,孤独的躺在大海的怀抱之中,陪伴着它们的,除了海里的鱼,就只有偶尔逗留一刻的海雀。

不过,今天它们又碰上了一批从未见过的过客。

那是一支多达百余艘船的渔民船队,排列着松散的阵形,借着海风,沿着大陆的边际徐徐南行。

半个月前,这支船队的数量多达两百多艘,但经过一场风暴之后,半数的船只葬生于海底,幸存的船只并没有因为这样巨大的损失而畏惧,它们依然在冒险航行。

“还有多久才能到?”甲板上,那一名须发斑白的老者默默问道。

旁边的一名渔夫一会看看太阳的位置,一会又向大陆方向张望,一会又寻找着礁石的标记,许久之后才答道:“如果顺利的话,两天之后就应该到了。”

老者不再多问,仍旧以一种沉重却又带着几分希望的眼神,盯着那起起伏伏的海浪。

这一次的远征,总算要抵达尽头了,回想起过去半个多月的辛苦历程,实在是不堪回首。

不过,两天之后,当领航的向导,指着前方那三角沙洲,兴奋的叫着“到了,到了”的时候,积郁在老者心头的阴霾顿时烟销云散,一切吃过的苦,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了。

“升帆,换上吴军旗号。”

随着老者一声下令,五千多号壮士们来不及品味兴奋与激动,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过不多时,百余艘船上,尽皆升起了“吴”字大旗。

船队转头西行,穿越三角沙洲,水道越来越狭窄,两岸的景色也越来越近。

“前边是什么地方?”老者问道。

领航的向导忙道:“前边就是武进了,是扼守江口唯一一座城,不过平时吴人很少在这时驻扎军队。”

“嗯,传令全军,加快航速。”

一百多艘战船阵形渐密,桨力与帆力均达到了最大,逆流而上,向着内陆飞速前进。

果然如领航向导之所说,舰队顺利的通过了武进水域,几艘巡逻的吴舰,因为看到他们是打着自己旗号,也并没有要求登船盘查。

此地距青州前线,已是有千里之遥。

吴人通常情况下都会通过东南水网,向北方前线运送粮草,虽然偶尔也会走海路,但海浪天气变化多端,这个时代的船只在远洋航行中相当有风险,故而很少走海陆,当然,海运也并非不存在,只不过都是相距较近的近海航行而已。

在沿海的航道上,吴人存在着几条近海运输的舰队,很显然,在水道上巡逻的吴舰,把这支舰队当作了其中之一。

尽管如此,但这般深入吴国腹地,船上的人仍不免怀揣着忐忑不安,生怕哪个吃饱了撑着的吴军舰船,非要上船检查,如此一来,破绽一出,只怕他们就是羊入虎口,有来无回。

不过,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吴国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支不要命的敌国船队,经过千里的海路,遭到风浪的打击之后,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

经过一夜的航行,次日清晨之时,不远的南岸,一座巍峨的城市渐渐印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此时此刻,每个人心头的热血都燃烧了。

目的地,终于到了。

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已经“病死”的黄忠。

而这五千壮士,也不是普通的渔民,而是清一色的汉国水军战士,这一支水军正是几年前方绍吩咐魏延,征集东海一带渔民所组成。

剡城之战的大败,黄忠的假死,青州的不增兵,都不过是为了营造出一副青州可破的假象,诱使孙权把他看家的兵马,全部调往青州前线。

如此一来,吴国的后方将一片空虚,因为孙权所有的军队已经部署在前方。

而黄忠和他的水军,经过了千难万险之后,由海所入的那条水系,也并非普通的水系,它的名字叫做长江。

黄忠此行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奇袭吴都建业。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兵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兵

建业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乃天资帝王宅。

石头城周二十余里,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处天然屏障之内,城又分外子城与罗城,内外两重。

当黄忠手抚宝刀,目露凶光,冷冷的注视着渐近的建业城时,心中竟隐隐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澎湃。

当初方绍向他和盘托出计划时曾说过,此计虽奇,但大海之中浪涛汹涌,一万人马走海路能不能活着抵达长江口还要看天意,其中实是凶险不已。

而黄忠则毫不犹豫,毅然应诺,现在,经历了大风大浪,尽管手中兵马损失过半,但最终他还是来到了目地的。

直到此时,吴人仍没有察觉,不过,建业到底乃吴国帝都所在,其防范程度要远高于他地,在距离建业港尚有三四里地时,巡江的水军一艘斗舰疾驶而来,隔着江水喊话,要求登舰例行检查。

“让他们上来吧。”黄忠冷笑道。

对面的斗舰放下小船,四五名吴卒乘小船驶至黄忠的旗舰,一上船,看到的则是一个个衣衫褴褛,却又目露精光的军汉,几十号人正静静的围观着登船的陌生人。

这静寂的气氛让登船的吴卒有点不自在,那为首的小校故作自然,朗声问道:“你们这里谁是头?”

水手们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黄忠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用一种欣赏猎物的眼光,不动声色的盯着这几人:“老夫就是。”

那小校扫了一眼眼前这老头,摆出一副官架子,问道:“你们是哪一军的运输队,这是要去哪里?”

黄忠冷笑道:“我们从青州而来,要去建业办一件大事。”

那小校一愣,脸上顿露狐疑:“你说你们从青州来?哼,开什么玩笑,说,你们到底是来建业干什么?”

黄忠低声道:“此事事关机密,我怕漏露了,你过来点,我附耳说与你。”

那小校见这老头一脸神秘,倒也起了兴趣,犹豫了一个,便是怀着好奇凑了过去。

黄忠将那小校肩膀一搭,俯身凑到耳边,神秘兮兮道:“我们要去建业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不过再此之前,要借你身上的一件东西用?”

“什么东西?”直到此时,那小校还未明白。

“就是——这个。”

说话之间,只见寒光一闪,手起刀落,那小校的人头已在黄忠的手中。

骤变突生,其余的吴卒大惊,尚未及反应过来时,周围的汉兵便一拥而上,将他们剁成了肉泥。

与此同时,早就派出的艨冲小舰,悄无声息的绕到了那艘吴舰背后,几十名汉兵登上敌舰,不费多少功夫就将猝不及防的一船吴卒杀了个精光。

黄忠提着那血淋淋的人头,高高举起,叫道:“兄弟们,今日尔等随老夫共建奇功,正好拿这颗狗头来祭旗”

以血祭旗,正是激励士气的最好办法,随着众将士以饮和血,一杯血酒饮尽,百余艘战船已驶入建业港内。

这里是吴人的地盘,黄忠的手下尽皆是北人,大队人马入港下船之后,非走漏了马脚不可。

黄忠已经作好准备,戏演到这时,该是动真格的起候了。

令旗暗暗摇动,士兵们兴奋得个个跃跃欲试,匆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白布拴在自己的左臂。为了这次奇袭,这五千兵马尽皆穿着吴人衣甲,这臂上的白布将是区别自己人和敌人的唯一标致。

一艘艘的战船相继靠岸,先到的士兵们却并未下船,待得大部分战舰都靠岸之后,黄忠一声长啸,手提大刀身先士卒的杀下船去。

五千士兵轰然而去,从船上一涌而下。

吴国境内的兵马,大多已被调往北方前线,这建业城内,连禁卫军在内,兵马不超过两千人,而部署在港口一带的兵马仅只数百人,在这样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这点兵力如何能抵挡如如狼似虎的敌人。

五千汉兵,如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顷刻之间将港口的吴兵杀了个精光。因是建业乃吴国境内最大的商业集散地,此时港口里不仅有兵船,还聚集了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商贩,这些倒霉的家伙,很不幸的也成了杀红眼的汉兵们的刀下之鬼。

在夺占港口之后,黄忠留下五百兵马,据守港口,放火烧毁沿江一带栈桥等登岸设施,以阻断江北之敌的援救。同时,黄忠率其余四千余众,一刻不停的向着建业城杀奔而去。

建业城依水而建,港口距城池不过里许之遥,汉军下船之后就未曾停歇,一路向建业东门杀去。守城的吴军不知港口发生了什么事,又因汉军伪装成自己人的穿着,根本无法分辨,待到他们惊悟之时却为时已晚,大批的汉军从南门如潮水般涌入,砍翻吊桥,烧毁城门,以迅雷之势夺下了南门。

此刻城中尚有千余吴军,如果据子城死守的话,以汉军现有的兵力,一时片刻尚难以攻陷,为了一击得胜,黄忠亲率两百骑兵,沿着大道望皇宫方向飞奔而去。

…………

皇宫之中,一场宫宴正在进行之中。

案前美酒佳肴,殿前舞袖翩翩,君臣和睦,其乐融融。

龙座上的孙权心情甚好,他的好心情源自于前方一道道报捷之书,在他看来,有曹真这样的当世名将,再加上上天的眷顾,青州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青州一下,整个天下离他也不远了。

所以,这一天在收到朱虚城攻破的消息之后,孙权大为欣喜,遂宣张昭、顾雍等在京的重臣入宫,大摆宴席以贺此捷报。

“诸位爱卿,尽情的享受江南的美酒佳肴吧,说不过再过些时日,朕就要迁都洛阳,或者是邺城,卿等便将随朕北去,再想享受这等好东西,只怕就要很难了。”

孙权酒喝得有点多,毫不掩饰的说着大话。

殿前那张昭与顾雍对视一眼,均是没有响应孙权的一番“豪情”,作为政治上的敌人,他二人有着不同利益纠纷,但他们却有点同样谨慎的性格,绝不轻易的附合君王的所谓宏图大志。

“陛下,朱虚城虽下,但我军损失也颇大,如今骠骑将军又派了信使回京催粮,各处粮仓早已空空如也,只怕难以供给呀。”

张昭的顾忌有点扫孙权的兴,他将酒杯放案上一放,不以为然的说道:“子丹要多少粮就给他多少,粮仓里空了,就派人去各郡强征,每家每户都贡献一点,我就不信养不起前线几万将士。”

顾雍咳了几咳:“陛下,今岁蝗灾泛滥,各地收成本与往年比本就减少许多,前几次的强征更已让许多百姓不堪重负,若再强行征粮,只怕会反把百姓逼上绝路呀。”

孙权脸一沉,不悦道:“他们少吃几口又不会饿死,难道就不能为了国家大业稍作牺牲吗?熬过这一段日子,将来天下太平了,他们有的是吃不完的粮,这粮必须给我征”

孙权放下了狠话,两位重臣遂不敢再反对,但张昭却又道:“陛下说得是,这粮还是要征的。只是光凭征收百姓的粮食,只怕仍不够前线所用,依臣之见,不妨扩大一点征粮的范围,让那些本土的富户豪强多出点粮,这样既能凑足前线所用,又能减轻百姓负担,何乐而不为。”

所谓的本土豪强富户,多是陆顾张等江东大族大姓,似张昭这等淮泗士人,因为在江东立足未久,虽然权势甚重,但实际上掠夺的土地却远远少于本地士族。

张昭这一条建议,明显是想让顾雍这等大族放血。

顾雍立时就不乐意了,但表面上却一派自然,只是淡淡道:“子布此策看似两全其美,但其实雍以为却大错特错。”

张昭一怔,反问道:“此话怎讲?”

顾雍不紧不慢道:“前线领军作战的将军们,多为豪强富户,他们所率之将士,也多为其私兵,这军需所用,他们本就是自负大半,想必几番征战下来,家中所剩余资也没有多少。而若朝廷这时再强行向他们征粮,岂非让将军们为此分神,若因此而影响了前线的战事又当如何?”

顾雍也毫不含糊,委婉的“威胁”孙权。

没办法,谁叫吴国实行的是私兵制,兵为将有,而将本身又出身豪强土霸,征豪强的粮就等于在前线将领背后“捅刀子”。

孙权深知其中利害,在这样一个正需用人之际,他当然不会因小失大。

“元叹言之有理,将士们为国浴血奋战,岂能让他们既出力又出钱。这粮就从民户身上征吧,元叹,此事就由你负责,胆敢抗征者,由你任意处置。”

孙权又一次对江东大族做出了让步,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心中还在盘算着有朝一日天下一统,再无顾忌的时候,老子我必拿你江东士族开刀不可之时。

殿外突然嚣声大作,孙权尚不及派人查看出了什么事时,守值的宦官便慌慌张张的奔入,惊恐万分的叫道:“陛下,大事不好了,汉军攻入宫中啦。”

第四百四十三章 铁将

第四百四十三章

铁将

“胡说八道什么,乱了朕的兴致,来呀,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孙权挥手斥道,带着愠色的脸上泛着几星酒红。

显然,已有七分醉的孙权,把宦官的这一番话当作是失心疯的噫语,扰了他的兴致,自然该打。

“陛下,小人没有胡言乱语,是真的呀,汉军已经攻破子城北门,正往这里杀来。”宦官被甲士们往外拖之际,仍不住的叫喊着。

众臣都没有当回事,唯有顾雍觉着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遂是起身轻喝:“暂且将他留下。”

甲士们暂且将宦官松了,那宦官指着殿外叫道:“汉军是杀来了,丞相可以出外一看,小的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绝不敢乱说呀。”

顾雍走到大殿之外,凭高远望,果然见城外港口大火冲天,再靠近的建业罗城与子城,都有不同程度的火色。

‘怎么回事?’

顾雍心中大惊,急喝道:“大家肃静”

他这么一喝,歌舞声乐尽皆停止,大殿之上顿时一片静寂,人们都抱着奇怪的眼光盯向殿外的顾雍。

“元叹,你这是在做什么?”半醉半醒的孙权有些不悦,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下了御阶。

顾雍并未回应他的君王,而是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很快,隐隐约约的喊杀之声传入了他的耳朵,而那杀嚣之声还在不断的增强,其中更有一股隆隆的战马奔腾之音,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着这边逼近。

这所有的声响,刺激着顾雍的神经,使他一下子猛然惊醒,转身奔回殿中,惊叫道:“陛下,确实大事不妙,宫外宫内正在激战,有一队人马正向着此殿杀奔而来,请陛下速速回避。”

“元叹,你也喝多了,说胡话了吗?汉军跟朕这建业城隔着千里万里,难道他们是长着翅膀飞过来的吗?”孙权还在吞着酒,根本不相信顾雍所说。

这时顾雍也顾不上什么君臣之礼,一把将孙权衣袖抓起,将他拉至殿外,指着北面的火色硝烟大声道:“陛下你仔细看看,好好听一听,敌人已近在咫尺,臣哪里胡说了。”

孙权被顾雍的表现弄得颇为不爽,正待发怒之时,眼帘中的火光和耳中的喊杀之声,瞬间将孙权凝固在了那里。

一身的酒气烟销云散,手中的酒杯铛啷落地。

孙权所看到的是更为震怖的场面,在大殿高阶之下,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宫女宦官们在疯狂的逃窜,御林甲士们丢盔弃甲,无力的抵抗着敌军的冲击。

而在最前面,一队骑兵正势如破竹一般,向着此间飞奔而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孙权怔怔的自言自语着,仿佛见到了这世界上最恐怖,最不可思议之事。

闻讯的群臣们一窝蜂的奔至殿外,当他们看到外面混乱的情景时,一个个也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不可能发生之事,的确发生在了眼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会是汉军的,一定是有人叛乱造反”孙权歇斯底里的大吼着。

这时,一队败溃的御林军逃至御前,为首之将,正是周泰。

周泰如今已是身披数创,浑身尽是血迹,他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急道:“陛下,汉军假扮我军杀入建业,我军寡不敌众,宫城已经失手,请陛下随臣速速出城避让吧。”

“不可能,汉军怎么会可能穿越我国千里之境,突然出现在建业呢,各地的守将都是瞎子吗?”孙权直到此时还不相信。

周泰焦急道:“这个臣实也不明白,只是听闻汉军是乘水军战舰,由长江东面而来,突然在建业江边登陆。陛下,来不及了,赶紧走吧。”

孙权身后同样惶恐的大臣中,不乏智谋之士,周泰这么一说,那张昭立时惊悟,惊叫道:“难道汉军是浮海千里,由海入江偷袭建业不成?”

一语道破天机。

如果说先前孙权只是惊愕不解的话,那么现在,当听到张昭的解释之后,他一下子却变得心平气和了。

没错,能想出这等不可思议的计策的,一定又是自己的那位好妹夫,自己这辈子上了他多少次当,怎么就总是不上记性呢

斗了一辈子,终究我还是输了。

这一刻的孙权,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一语不发。

见得此状,周泰就急了,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孙权扯住,拖着他就往宫南方向去。

孙权这么一动,仿佛一石击起千层浪,挤在大殿门口的几十号大臣和宫人们如鸟雀般哄然而散,谁也顾不得谁,只能自己逃命而去。

事发紧急,周泰拖着孙权走了一久,就发现身后的汉军骑兵已然迫近,周泰没有办法,只能吩咐部下们继续带着孙权撤退,自己则带了十几们御林军士,迎着汉军的骑兵而去,试图以一己之力暂时阻断敌军,为孙权的逃跑争取足够的时间。

那两百骑兵,正是由黄忠亲自率领。

由于打击的突然性,驻守子城的吴军根本来不及关闭城门,即被黄忠和他的骑兵一涌而入,在这种情况之下,子城中不到七百名吴军,立时便土崩瓦解,黄忠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一路杀奔而来。

直到此时,他才遇到了真正的敌手,那个勒马于前,手持大刀的中年敌将,只带着区区十几人,便毫无畏惧的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此时的黄忠已是杀红了眼,挡路之敌他连正眼也没有多瞧一下,挥刀抢先而上。



一声金属撕裂之响破晴空,四散的火星之下,两骑战将厮杀在了一起。

尽管年老力衰,但作为曾经的南方第一刀客,黄忠手中那柄跟随自己六十余年的宝刀却从未曾褪色。

刀锋过处,猎猎的劲风如虎啸龙吟,每一刀下去,都势大力沉,换上寻常的士兵,绝对是连人带刀的一并砍成碎片。

周泰也不是省油得灯,此人的武艺在吴人名将中并不算突出,但此人却有一点别人没有的优点,那就是皮糙肉厚扛得住打。

当年孙权守宣城之时,山贼突发,周泰一人护着孙权杀破重围,身披十二道创伤竟然没要了他的命,一身的血肉之躯竟是如铜铸铁打一般。

当与黄忠交手之时,周泰身上已有数处伤口,有些还位于肩臂等位置,每每舞刀之际,伤口必会被牵扯痛入崩髓,但这位老兄仿佛根本没有感觉一样,任凭着伤口越扯越大,血越流越多,却似浑然无畏,手中一柄钢刀依然舞得虎虎生威。

一个是七旬老将,一个是身受数伤的铁将,二人激战之时,旁人莫敢近前,生怕刀锋劲气扫过,自己这脆弱的小命就交待了。

随着战斗的纠缠,黄忠的心中愈发的焦虑。

汉军此战能杀入吴都,仗着就是突然性,而此战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生擒活捉孙权,以此来号令吴国投降。但若是给孙权走脱,逃往外地,他随时可以抽调兵马回援建业,自己这五千号兵马孤军深入敌境心腹,焉能支撑得了多时。

而此刻被这吴将拖住,又如何能擒获孙权。

时间紧迫,由不得黄忠多想,几招交手之下,黄忠已笃定决心,决意冒险一试。

心意既下,手下招数渐变,故意的营造出自己年老力衰,气力跟不上的弱势。周泰见状,以为这老头体力撑不下去了,刀上力度自是然越发的威猛。

数招过后,黄忠卖了一个破绽,周泰眼急手快,刀锋穿越对手的破隙,只能噗的一声,竟是砍中了黄忠的肩膀。

这一刀虽有肩甲护持,但周泰刀势实在太猛,竟是生生的砍透肩甲,破入黄忠的肩骨之中。

一刀过后,周泰刀锋横扫,欲是解决掉这老家伙。而此时的黄忠,却忍着肩上的剧痛,拨马逃出战团,掉头就走。

周泰虽不识黄忠之面,但通过几番交手,已知这老将必是此番偷袭的汉军主将,心想如能斩杀此将,便可化解建业之危,故而眼见敌将受伤败逃,便是想也没想,不顾一切的就追了上去。

如果周泰认出那是黄忠的话,或许他就不会这么做了。

败逃的黄忠,掉头之时,已是暗搭弓箭,回头瞅见周泰果然中计追来,不禁是心中大喜,遂是暗暗将弓弦拉至最大的力度,猛然间回头就是一箭。

周泰也是一员经验丰富的老将,就算他不知那是黄忠,但追杀之时,也会防着对方突然来一招回头箭,所以当黄忠暗施冷箭之时,虽然两骑相隔不足十步,但周泰还是立时做出了反应,刀锋向前一扫,铛的一声,惊险的挡开了近在咫尺的来箭。

然而,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就在那一箭刚被挡去之时,骤然间寒光一闪,另一支竟似尾随而至。

这正是黄忠箭术的精奇之处,所谓“一箭双雕”的绝技,两支箭矢一长一短,先后而来,叫人防不胜防。

当周泰惊觉之时,为时已晚。

噗那一支利箭不偏不倚,正中其额头。

周泰闷哼一声,晃了一晃倒落马下。

黄忠捂着伤口,策马折返而回,在毙命的周泰身边逗留了一刻,心中暗道:“逼得我施展这等苦肉计,此人也算个人物了。不过,孙权小儿,有我黄忠在,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 各自飞

第四百四十四章各自飞

孙权在逃,身边的大臣、兵士,还有宦官宫女们也一直在逃。

不过,逃着逃着,孙权就现,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只剩下甲士若干,还有那名在大殿时差点被他打了板子的宦官。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于本只是利益关系的君臣。

此时的孙权,深深的感受到了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

建业虽不及邺城、洛阳、长安,甚至是成都那样千古名城宏大,但自登基称帝以来,孙权却把自己的皇宫修得丝毫不逊于汉魏二国。

以前每每欣赏着自己这帝王雄伟广阔的居所,孙权的心中都无比的自豪骄傲,但是现在他却现,原来宅地修得太大也有坏处。

这么大的一座宫城,想立刻逃出去也没那么容易,孙权自我感觉已经走得筋疲力尽,但皇宫的南门尚遥遥无期。再加上这几年称帝后,孙权奉行着及时行乐主义,身体急剧福,féi重的身体到此时已是筋疲力尽不堪重负。

“歇一歇吧,朕走不动了。”孙权一屁股坐倒在花园的石阶上,气喘得如要被杀的猪一般。

“陛下,追兵就在后面,休息不得呀。”那宦官焦急的劝道。

孙权瞪了他一眼,喝道:“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有周爱卿断后,朕有何惧!”

那宦官本是一番好意,却又被孙权无故的骂喝了一通,心中极是委屈,却又不敢稍稍流露不满,只能低垂着头候在一边,等着皇帝休息好了再上路。

“曹真无能,吕蒙也是废物,枉费朕对他们一番信心,竟然让敌人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钻过,打到了朕的家里来,废物,都是废物!”

孙权喘气不止,怒骂不休,心想自己何曾遭受过这般无妄之灾,实在是前所未有的耻辱,这口恶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都是曹真这厮,若非是他,朕如何能被骗得把建业之兵尽数调走,若不是如此,贼军又焉能轻易的攻破朕的都城,曹真啊曹真,朕绝饶不了你。”

孙权把怒气全部泄在了曹真和其他臣子身上,仿佛建业之劫的生,与自己这个君王没有半点联系,统统是下边人的错。

他这般喋喋不休的骂,旁边仅剩的几个跟随之辈,脸上都更是灰心丧气之色。

正当孙权骂到最高潮之时,那宦官猛然间惊叫道:“不好,汉军又追来了。”

孙权大吃一惊,féi大的身躯忽然间身轻如燕,从地上一跃而起,举目远望,果然见花园林外人马跃动,一队骑兵正向着这边飞奔而来。

“怎么可能,周泰没有挡住他么吗?”

孙权再一次陷入了恐慌,前番之时身边尚在诸多臣子兵将护持,这伙大家都鸟兽了,身边只余下几人可依靠,孙权不慌才怪。

左右仅剩的几个士卒,一见敌兵追来,哪里还再有别心,几人目光一对,抛下孙权就一哄而散。

孙权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众叛亲离,此刻的他,便如跌落绝望的冰谷之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不过,在那冰渊之上,仍然垂下着最后一根救命的悬丝,就是那一直被他骂喝,却在这危急关头,并未离他而去的宦官。

“快,快扶朕走。”

孙权对那宦官没有半点感激,他只是把他当作是救命的工具,仿佛怕他也溜掉一样,孙权死死的抓住了宦官的肩,逼迫着宦官扶着他走。

那宦官不知是被追来吓傻了,还是反应太过迟钝,眼下他只能扶着féi胖的孙权,在这林中石道上缓缓的行进。

这二人两步一停,五步一歇,行不得几步,后面的追兵便越迫近,这时候孙权已是赫得顾不得身体的艰难,扭着着féi胖的身躯,拼着老命的往前挪。

宦官走了几步,忽然不动了,孙权吓了一跳,以为最后的帮手也要逃了,急是冲他吼道:“你做什么,赶快走啊,你眼瞎了吗?没见贼军要追上来了吗?”

“陛下,咱们这般走下去,非得给敌人抓住不可,不能再这么走了。”宦官说着,手向前边一指,“那里有一口枯井,不如我把陛下放下去,先暂且在下面躲一躲,待到天黑之时,咱们再爬上来,到时候借着天黑,陛下便可悄悄的混出城外,这样才稳妥一些。”

孙权不蠢,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林间晃动的敌人身影越来越近,凭着自己现下的状态,诚如那宦官所说,再这样下去只是徒劳,非得沦为敌人俘虏不可。

如果能躲到天黑,凭着自己在皇宫的熟悉,混出城去应该不成问题,毕竟攻入建业的汉军并不多,想要封死这么大一座建业城岂是那么容易的。

此时此刻,孙权别无选择。

“那还等什么,快啊。”

孙权也不用宦官扶,扭着féi躯奔到那井边,低头一看果然是口枯井,遂是主动的爬上了井绳,叫道:“快,快放朕下去。”

宦官扶着摇撸,憋红了脸才将féi胖的孙权一点点的放到了井底,脚底一站稳,孙权就冲着上边大喊道:“你赶紧自己下来,千万别让贼军看到。”

不过,上边却没有回应,孙权连喊了几声,井口上方依旧是一般的寂静。

孙权又是怒又是惊,他猜测那宦官定是嫌自己是累赘,所以才想了这法子将自己丢弃在这里,自己会撒腿逃跑。

“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朕若躲过这一劫,将来一定把你们统统杀光!”

孙权又是破口大骂,心中虽然气愤,但也并未绝望无助,那宦官虽把自己抛下了,但至少他这个计策还是不错的,只是到时候得自己顺着井绳爬上去,照现在自己这身体情况,恐怕得吃一番苦头不可。

随着隆隆的马蹄声逼近,孙权不敢再喊了,只得闭上嘴巴,胆战心惊的缩在井底某个阴暗的角落,巴巴的期望着地面上的敌人赶紧过去。

但令孙权肝颤的却是,那马蹄声达到最响之时,却忽然间停了下来,这就意味着,敌人是在井口的附近停了下来。

孙权的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井口处,一身是血的黄忠,以一种好奇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一动不动的宦官。

这一路杀过来,所见的吴人无论男女都是望风而逃,眼前这宦官又何来的勇气在此驻立不动。

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好奇而已。

“孙权往哪里逃了,不说就让你人头落地。”黄忠将滴血的刀锋指向了那宦官。

宦官赶紧伏,指着枯井道:“的早想归顺大汉,的已经把昏君孙权骗入井中,就等着献给老将军。”

当枯井中的孙权听到这句话时,整个人差点当场吐血昏厥,他这时才明白,这个低贱的,被自己随意喝骂的阉丑,原来竟怀有如此歹毒之心。不过,孙权这时却愤怒不起来了,他整个如虚脱一般,有气无力的靠着井壁,一片的混。

枯井之上,当黄忠听到此言时,自然是大喜,刀锋一收,笑道:“很好,你能弃暗投明,很好。来人啊,记得将从库府中取出千金,奖给此人。”

“多谢老将军。”那宦官也如释重负,赶紧伏地拜谢。

黄忠跃下马来,走到进边,叫人点了火把,往下面细细一照,果然见有墙角蹲着一人,黄忠遂大声喊道:“孙权,你已无路可逃,乖乖的爬上来束手就擒吧,老夫保你不死。”

下面的孙权身子一震,神智稍微清醒起来,尽管他知已无路可逃,除非自己有勇气选择自尽,不然的话总归要做俘虏。

自杀,对于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孙权,并没有这样的勇气。

可是,明知只有做俘虏一途,孙权还是如被揭穿谎话的孩童一般,死也不肯承认,任凭上边如何的喊话,就是不吱声不上来。

见此情形,黄忠就不爽了,左右有人自告奋勇,愿意下到井里去把孙权活上来,黄忠却摇头笑道:“用不着这么麻烦,老夫自有办法让他乖乖的上来。”

黄忠的办法很简单,把火把熄灭,然后统统的扔到井底下去。

这火把虽灭,但仍冒着浓烟,这般一扔下去,立刻就将狭窄的井底填满了呛人的烟气。

孙权忍了一会,实在是呛得不行,只好抓住井绳,大叫道:“别丢了,我上来就是,快拉我上来啊。”

听到这话黄忠就乐了,哈哈笑道:“这子终究还是个怕死之徒啊,快,用力把他给拉上来。”

几句军士齐齐用力,过不多时,便将满脸烟熏火色的孙权给拉了上来。

为了活捉孙权,黄忠事先仔细的看过孙权的画像,这时虽然隔着一层烟黑,但细细一看,依然以辨出此正是孙权无误。

大功告成,以一己之力灭一国,古往今来,只我黄忠之人!

“哈哈——”

兴奋至极的黄中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正狂笑之际,猛然间觉得肩头之疼加剧,头脑也跟着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整个人晃了一晃,竟有晕厥过去的征兆。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逼迫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逼迫

黄忠为什么会晕,原因很简单,七十多岁的人了,肩上被砍了一刀,连仔细的包扎处理都没有,就一路颠簸追杀至此才有晕厥的征兆,这已经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此刻的黄忠,因为失血的原因,其实伤势已经颇重,不过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倒下,如果倒在这里,五千奇兵就有可能土崩瓦解,自己冒着生命之险所立下的奇功也要付诸东流,而到手的孙权又有何用呢?

左右见主将欲倒,急是上前欲扶,黄忠用力的拨开了众兵的手,强着牙强撑下来,就这般凝固在原地许久,好容易才缓过一口劲来,方才轻吐一口气:“老夫没事,把孙权严加看守起来。传令各军,尽快关闭各门,完成对建业的全面控制。”

这时的黄忠,每说一个字所带来的轻微震动,都仿佛能够牵引到肩上的伤口一样,痛得是心肝欲裂。但他只能默默的忍受着,不敢在将士们面前显露,生恐影响了军心。

部署完一切,直至天黑之时,黄忠才有机会寻了孙权的一间殿室休养,左右无人之时,他整个人才如虚脱一般瘫倒在塌上。

过不多时,被秘密传来的随军郎中入内,一见到黄忠这般吓人的模样,不禁是吃了一惊。

黄忠从榻上挣扎着坐了起来,强撑着笑颜道:“老夫身上受了点轻伤,你帮我看看吧。”

郎中赶紧提着药箱上前,帮着黄忠解下了盔甲,当他看到半边身上都被鲜血所染,粘乎乎的那般样子,心中已有几分不安。再轻轻的撕开伤口周围的衣衫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老将军,你这是什么时候受得伤,怎么现在才召小的来?”郎中满脸困惑。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传你,你莫要多问,只管治吧。”黄忠不想说太多。

郎中只得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处理起伤口,边治边道:“老将军,你受得这刀伤极重,伤及到了筋骨,非得静养个一年半载方才痊愈。”

黄忠苦笑了一声:“你是说笑吗,我五千死士孤军深入人家国都,这情形势之下,你觉得我有时间来静养吗?”

郎中一怔,叹道:“可是,如果不静下来仔细调养,以老将军现下的伤势,只怕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危及老将军的性命呀。”

黄忠深吸了口气,毅然道:“你只管与我用药便可,我自有办法撑下去,只要能撑到吴国投降便无忧了。”

这郎中跟随黄忠多年,也熟知他家这位老将军的脾气,虽是心中极忧其伤势,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心中嘘唏而已。

治伤的过程就是受折磨的过程,郎中足足忙乎了一个时辰,才给黄忠处理完伤口,待服过药后,这位七旬的老将,只能趴在那里勉强入睡。

次日天还蒙蒙示亮之时,黄忠便自己睡醒来,忍着肩上的伤痛,重新披挂出门,巡视建业各处要害。

经过昨天一整天的激战,五千汉军基本已控制住了建业各门,残存的千余吴军不是被消灭,就是四散而逃,城中的许多大臣及皇公贵戚们有不少也都逃出城外,但大部分的权贵们都沦为了汉军的俘虏。

在确保了对建业城完成控制之后,黄忠马不停蹄的赶去见孙权。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风光无限的吴国国君,此时此刻却是灰头土脸,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精神状态比受重伤的黄忠都有不如,被关了整整一个晚上都辗转难眠。

当大门打开,黄忠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甲士汹汹而入之时,沉郁的孙权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黄忠冷视着孙权,凌烈的目光盯了他整整十秒钟,然后手一招,身后士兵们将笔墨帛书,以及皇帝的印玺端了上来放在孙权的面前。

“孙仲谋,大势已去,为免生灵再受荼炭,你就写一道诏书,下令各地吴军停止抵抗,就地归降我大汉国吧。”

黄忠的口气还算客气,孙权的脸色却因之更加的绝望,他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没有任何反应。

黄忠也不跟他多废话,手又一招,过不多时,十几名妇孺老幼便被拖进了殿中,那些人有的是孙权的后宫嫔妃,有的是公主皇子,皆乃孙氏皇族。

孙权的脸上顿为震怖,那表情不知是担心自己的家人,还是羞于面对他们。

黄忠指着那些哭哭啼啼的妇幼道:“事到如今,如果你还心存幼想的话,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如果你顺从听命的话,我黄忠可以我的名誉起誓,保你孙氏一族人身安全。但若你继续逆命的话,我就每隔一刻钟杀一个你的家人。这些人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选择了。”

此刻,孙权的内心正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尽管他沦为阶下之囚,但身为一国之君最后的尊严尚存,那不愿用那一纸的降诏,将自己最后的尊严也撕破。

但另一方面,他知大势已去,就算自己不从命,吴国的灭亡也是不可逆转,而自己的骨肉家人还要因此而被杀戮,他自是余心不忍。

就在这激烈的思想斗争中,一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黄忠的脸上也愈加的难看。

孙权的默不吱声,让这位正为伤痛所煎熬的老将恼火不已,他遂是指着一名孩童喝道:“将这小子拖出去斩了。”

甲士们应声而上,将孙权的皇子孙和拖了出来,那少年皇子此刻吓得连哭都忘了,整个人就跟痴呆一样颤抖着被汉军拖向殿外。

‘杀戮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本非我黄忠所为,不过眼下情况特殊,也只能如此了。’

黄忠心中在暗自感慨,而一直保持沉默的孙权,在眼看着心爱的儿子将命赴黄泉之时,终于是承受不住了,急叫道:“放过朕的儿子,这道诏书朕写就是了。”

黄忠暗松了气,心想自己总算不用背负上屠杀妇幼的恶名了。

孙权既是答应,当即便花了半天的功夫,手书了十余道亲笔诏命,发往汝南、荆州以及青徐前线,对于前线那批掌握着军权的大将军来说,只有孙权的亲笔诏命才彻底让他们信服。

另外还有许多诏书,只盖上玉玺,送往吴国后方各州郡,诏令地方官改旗易帜,就地归顺大汉国。

建业的惊变,先于孙权的诏命传往了前线,陆逝、曹真、吕蒙等将听闻此消息,无不是大为震怖,不过,这些智谋之士很快就想明白汉军是如何“从天而降”,所以,各路统帅迅速的拟定计划,准备调抽一部分的兵马回京勤王。

青州,朱虚城。

此刻,建业陷落的消息,仅限于曹真等几名高层知道,低层的士卒们根本不知,他们的国都已然陷落。

在这样一个时代,帝国的国都就是一个国家神圣的象征,国都的陷落,往往也意味着一个国家的灭亡。

曾经的历史中,金国攻陷北宋国都汴梁,尽管北宋绝大部分的国土都仍在掌握之中,但国都的陷落,却直接导致了北宋的灭亡。

而在明代之时,燕王朱棣靖难起兵,本来自己仅占有燕云一隅的土地,但他一路轻骑南下攻破南京,各地的守军和官吏随即纷纷导向了朱棣。

曹真很清楚,消息如果扩散开来,他前线这七万将士很可能会转瞬土崩瓦解,所以他极力的强压了消息的传播,同时调集了心腹的一万士兵,准备由徐盖率领,南下建业勤王。

“真没想到,方绍这厮竟然使出浮海奇袭建业的计策,我终究还是棋输一招啊。”此时的曹真,尽管对方绍恨如骨髓,但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智谋上不如对手。

这时的曹真,忽然明白,原来自己所走的每一步棋,无论是剡城大胜也好,调兵北攻青州也罢,一切的一切都在人家方绍的算计之中,人家之所以让你在青州吃了这么大的甜头,无非都是为奇袭建业做准备而已。

“一招明棋,能伏下十路伏笔,岂是人之智力所为,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鬼”曹真再度慨叹。

徐盖见曹真有些情绪低落,便宽慰道:“那方绍也没有三头六臂,之所以能浮海奇袭建业成功,无非是运气好而已,将军莫要在意。如今各路兵马都在回师勤王,黄忠老儿和那几千孤军占了建业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死路一条,到时大局仍在将军掌握之中。”

曹真轻叹一声:“但愿如此吧,我现在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只要陛下无事,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如果……”

话音未落,外面亲兵通传,言是建业皇帝的诏书已至。

曹真一怔,二人对视一眼,急是出门迎旨。

当匆匆而来的使者,将皇帝下令他就地投降汉国的诏命宣读出来时,曹真只觉胸中瞬间有座火山喷发一般,滚滚的岩流将五脏六腑都在一瞬间烧化。

此刻的曹真,脑海中是一片的空白,生不如死的感觉占据了他的身心,强忍过片刻,他仰天大叫一声,口中狂吐鲜血,旋即昏死于地。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人谋与天意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人谋与天意

当曹真昏死过去的时候,青徐一线的汉军上下,却因为建业的攻陷,吴国的投降而为之沸腾。

士兵们知道,战争即将结束,天下将要迎来久违的和平,他们终于可以不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他们终于可以永远与妻儿厮守,过太太平平的生活了。

当方绍听到这意料之中的消息后,也不禁为之感慨万千,尽管所有的计策都是按着他的设想进行,结果亦是他早有所料,但当最终确实之时,方绍仍不免为之心潮澎湃。

从隆中出山至今,差不将近二十余年,一步步走来,多少艰辛,多少惊险,时至如今,终于将要完成这宏图大志了。

纵使方绍平素是稳如泰山,但这个时候,他也是难抑心中的激动。

方绍尚且如此,费祎就更不用说了,先前他还一直为方绍不援青州之事,心里边怀着别扭,现下建业一陷,真相大白,费祎方始惊悟,原来这一切皆是方绍所布下的一面巨网,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区区徐州之地,而是一举拿下吴国这整条大鱼。

“大司马,你有如此绝世妙计,缘何不早说呢,害我担心了这么多久。”费祎用钦佩的口气,笑着表达了自己的抱怨。

方绍笑了笑:“我早说过,天机不可泄露嘛,这件事关系重大,除了黄老将军和我自己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就算是那一万水军死士,也是浮海半途之时,才知道自己担任着何等使命。”

费祎心服口服,遂道:“如今孙权既降,平吴之战也当结束,大司马就等着大摇大摆的进入建业城吧。”

方绍摇了摇头,笑得有点诡异:“说战争结束还为时尚早,君不见曹真手里还握有雄兵七万吗。”

费祎一怔:“大司马是说,曹真这厮莫非还想顽抗不成?”

方绍冷笑一声:“当年魏国覆灭之时,此人若接受命运,就不会以徐州降吴了,我料他不过是想借吴人之手报仇而已,如今孙权投降,我料此人绝不会轻易就范。”

费祎神色渐渐整肃:“既是如此,那我们就集中兵力,将曹真彻底扑灭吧。”

方绍嘴角微扬:“不急,用不着我们出手,我自有解决曹真的妙计。”

…………

三天之后,彭城。

吕蒙的帅府中,一片死一般的静寂。

自从接到孙权降诏之后,彭城就笼罩在一片悲壮的气氛当中,诸将之中,有人气愤,有人懊恼,也有人无所谓,但大多数的心情都是忐忑不安。

不过,这种忐忑不安,随着汉军进攻的停止,以及方绍所宣布,归降的吴国旧臣各安旧职的安抚政策之后,人心渐渐开始平伏。

毕竟,吴国私兵制有其好处,也有其坏处。

当敌国来攻之时,吴国的文武大族们觉得自己利益受到威胁,方才愿意出力抗敌,而当国家陷落,大局已定,敌国又愿意保护他们现有的利益之时,他们又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而现在,大老板孙权都决定投降了,新老板又明确表态,不动他们的职位和家产,于是,身在前线的这将吴国旧将,大部分已经决定放弃抵抗,接受现实。

“诸位,我已决意顺应天命,归顺大汉,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吕蒙环视众人,高声问道。

诸将用沉默来回应,毕竟投降这种事不是什么光彩照人之事,各人心中始终怀着一丝阴霾,虽然迫不得已打算降敌,但也不至于兴高采烈的叫嚷出来。

沉默即代表着默认。

吕蒙遂道:“既是没人反对,那我就当你们都同意了,我自会与汉军那边商议具体纳降之事。当然,如果有人不愿意,那我也不会阻拦,你们可自带所部兵马回吴便可。”

众人默默而散,待得无人之时,吕蒙将另一封信拿出来再看,心中已有了盘算。

…………

剡国通往下邳的路上,一队人马正在飞奔而行。

当先那人正是曹真,他的脸色极差,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病尚未痊愈一般。

“将军,你身体未愈,不能长久颠簸,不如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再赶路吧。”身后的徐盖快马加鞭追了上来,大声的劝道。

曹真摇了摇头,吃力的回道:“事在形势万分紧迫,我必须赶在军心大乱之前完成布局,我没事,加快赶路吧。”

彻夜而行,天蒙蒙亮时,下邳城的轮廓已印入眼帘。

几天之前,当曹真收到孙权投降的诏命之后,气血攻心,精神与身体遭重创,而在万念俱灰之际,曹真决心以手中之兵,拒不从命,誓与汉国血战到底。

就在同一时间,曹真收到了吕蒙的密信,其中信中也对孙权的投降十分愤慨,决心拒不从命,欲与他曹真联合,据徐州十余万兵马南下,另立孙氏新君,夺还建业。

在收到吕蒙的来信后,曹真的精神为之一振,当即决心按照约定,前来下邳城与吕蒙共商大计。

回到下邳城后,曹真整整等了一天,却仍不见吕蒙到来,正自不安时,却等到了吕蒙派来的信使,说是吕蒙在行军途中不幸坠马,脚上受了伤无法如约而来,事情紧急,请曹真移步五十里外的鲁县一聚。

“将军,鲁县是吕蒙的地盘,将军这般将去,若是那吕蒙心怀不轨却当如何?”徐盖表示了忧虑。

曹真沉吟良久,毅然道:“我们想据徐州成大事,没有吕蒙的支持是不行的,而且此人在吴中素有名望,只有得到他的相助,我们才能设法号令吴人之军相助,这一趟我必须去。”

这个时候的曹真也顾不得许多,为了报仇大业,曹真只能冒这个险。

于是,在下邳逗留了不到一天,曹真便又起身,只率徐盖等百余骑赶往下邳以西的鲁县。

入得县城,进得县府大堂,脚上裹着绷带的吕蒙忙是拄着拐杖起身相迎。

曹真忙是上前几步将吕蒙扶住,关怀道:“子明脚上有伤,不可轻动,赶紧坐下。”

二人坐定之后,曹真又问:“子明的脚伤如何了?有没有看过郎中?”

吕蒙叹道:“咱们吃当兵这口饭的,死都不怕,这点伤又有何碍。只是这心中的伤,却是实令人痛苦呀。”

曹真听得出吕蒙所指,愧然道:“敌人的舰船是从我的防区穿过,我竟是全然没有察觉,致使国家遭此大难,真实在是愧对子明兄。”

吕蒙宽慰道:“方绍此人太过奸滑,实非子丹之过也。我真正心痛的是,陛下竟是如此没有血性,甘愿将千里河山拱手让于敌手,真是辜负了我等对他的一片拥戴之心。”

曹真听他口气里有愤慨之意,心中有了几分底气,遂道:“我大吴国不乏铁血之士,我相信,只要我与子明兄联手,江南半壁仁人志士必群起而响应,我大吴国决不会亡于汉贼之手。”

吕蒙点了点头,似乎是为曹真的豪情所感染,但同时又面带忧虑:“你我手中虽有雄兵十余万,但北面同样有十几万汉军虎视眈眈,而建业一破,吴中如陆伯言这等坐控一方之辈多得是,我怕就怕到时大家都各自为战,却终为汉军一一击破。”

曹真笑道:“吴中诸将里,唯一能与我们抗衡的就是陆伯言,不过此人先前刚刚在荆州大破汉军,他多半不会轻易投降,我观此人性格,极有可能坐观形势发展。至于北面的汉军,我们可假意打算偷袭来拖延时日,暗中却派精兵火速南下,攻灭黄忠,夺灭建业,另立新君,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国中人心。到那个时候,汉军又有何惧。”

吕蒙凝眉道:“子丹的计策是好计,可是却有点一厢情愿,子丹以为我们的拖延之计,可能骗过方绍吗?就算骗过了方绍,我们的兵马又能在短时间内攻攻灭黄忠吗?”

吕蒙所说这两点,恰恰又是最关键之处,毫无疑问,曹真并没有十成的把握。

沉默片刻,曹真道:“所以,此战七分人谋,三分天意,我愿意赌上一赌,但不知子明兄有没有这个胆色?”

原来,你的所谓的妙计,终究还是要靠天意啊。只可惜,种种迹象表明,现在的天意似乎已完全站在汉国那边。

吕蒙心中转了几转,神色振肃道:“好,那吕蒙就赌上一把,不成功便成仁。”

听得吕蒙这话,曹真大松了口气,当即便又仔细规划起他的大计来。

两人说了片刻,吕蒙借口上厕气,拄着拐杖出了堂外。

曹真一人在堂中,盯着地图琢磨了良久,却不见吕蒙回来,心中渐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正狐疑之际,忽然堂外院中一声惨叫。

曹真闻声警觉,急是起身提剑奔出门外,却在院中,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在滚动,那人头的面容,赫然便是徐盖。

曹真大惊失色,就在此时,伴随着一声锣响,屋顶上,树丛中,窗格间,几十名弓弩手陡然发动。

这一瞬间,曹真明白了一切,惨白的脸庞上迸发出无比的愤怒,厉声吼道:“吕蒙,你这个背信弃啊——”

话未言尽,箭如飞蝗般破空而来,转瞬之间,便将这位魏国残存的名将射成了刺猬。

第四百四十七章 第一人

第四百四十七章

第一人

箭如飞蝗,转瞬即止。

此时的曹真,已然被射成了刺猬,但他的身体却仍巍然不倒,怒睁的双眼直视着前方,身上每一个箭孔都在流淌着鲜血。

这般形容,令那些将他射杀的士兵亦为之震怖,几十号人无人敢上前。

走廊上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士兵们自觉的让开一条道,吕蒙缓缓的走上前来,走到僵立的曹真跟前。

尽管吕蒙面如平湖,但眼前的这个人,他的死状却仍让他的内心深为震撼。

‘曹真,你是个英雄,但是,英雄总是没有好下场。属于你的时代已经结束,安心的去吧。’

吕蒙伸出手来,将曹真怒睁的双眼合上,然后,轻轻一推,那具被无数箭矢贯穿的射体随即倒落于地。

数天之后,曹真毙命的消息迅速的传遍青徐一带,听闻这个消息,跟随曹真降吴的那数万嫡系兵马随即作鸟兽散,其余归由曹真统帅的几万吴籍士卒随即就地归降了汉国青州将领马岱和关兴。

几天之后,方绍所统帅的汉国大军顺利的接受了彭城、小沛等军事重镇,随即进入了徐州的治所下邳。

在下邳,方绍以极大的善意安抚了包括吕蒙在内,所有归降的吴将,并当场宣布,所有吴地放弃抵抗的文武官吏,一律任原职不动,而朝廷只是对一些战略要地进驻部分军队,以保证受降之后的安全稳定问题。

对于青徐投降的十余万吴国军队,方绍则择其精锐编入汉军之中,其余都令其卸甲归田。其实就是卸去他们军人的身份,令其完全只作为统军将领的田客而已。

在用了十余天的时间安抚青徐一线后,方绍自率六万精锐,由徐州南下迅速的赶往建业,因为他知道,只有接管了建业,才算是真正完成对吴国的控制。

当方绍稳步的赶往建业时,把守建业的黄忠却是度日如年。

孙氏在江东经营多年,孙权虽然生活奢华,但亦未达到昏君的地步,而故孙权虽降,但吴地之中不服者尚甚众,吴郡、会稽等地有不少土著豪强都公然聚兵自守,拒不降汉。

对此,黄忠别无办法,他手中只有不到五千兵马,连守住建业城都成问题,岂又敢分兵去平定那些反叛势力。黄忠现在所能做的,就是期望着那些反叛势不会拧成一股绳,合兵前来攻打建业,再有就是乞求着方绍的大军迅速过江前来接应。

黄忠不是没有自信守住建业,而是他对自己的身体开始丧失信心。

周泰砍得那一刀,给黄忠带来了难以想象的重创,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黄忠已是病体垂危,自感无药可救。

黄忠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但他却撑着生命最后的力量,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对他而言,每一天都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病痛折磨,简直是生不如死。

终于,在一天的清晨,黄忠在建业城头,看到了江面上大批树着汉军大族的军舰向着南岸渡来。

方绍的大军,终于到了。

几万大军相继渡江,在确认了来者确为方绍之时,七旬的黄忠差点是喜极而泣。这一刻,他精神竟忽然振奋许多,伤痛似乎也随之减弱,他亲自出得建业北门,前来迎接方绍的到来。

方绍驱马徐徐而来,远远就见威风凌凌的那一员老将屹立在城门口,正向着大道这边翘首以望。

“是黄老将军。”

方绍面露喜欢,策马快行,尚未近前之时,便是滚鞍下马,望着黄忠便是深深一躬:“黄老将军成此奇功,使多少生灵免遭荼炭,绍替天下黎庶拜谢老将军了。”

黄忠先是一怔,接着忙将方绍扶起:“大司马这般,实是折煞黄忠呀。天下黎庶要谢也该谢大司马,灭吴之役,从头到尾都靠大司马运筹帷幄,忠只不过奉命执行而已。”

方绍哈哈大笑,携着黄忠之手一同信步进入建业城。

还记得,上一次来建业时,那时昭武皇帝尚在,所据之地,也不过是荆楚一隅而已。十余年后,故地重游,方绍当真是有说不出的感慨。

不过,最令方绍感慨的,则是子城中那座雄伟壮丽的皇宫,先不说其内在的繁华,光是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雄阔,就丝毫不逊于长安和邺城的皇宫。

以吴国偏避之地,却营造如此规模宏大的皇宫,孙权此人,看来也是个穷奢极欲之辈,开国之君便是如此,吴国焉能不灭呢。

“孙仲谋呢?”方绍想起了那个亡国之君,自己的大舅哥。

“关在子城偏宫之中,没有怠慢他。”黄忠知道孙权与方绍的关系,对于孙权的待遇一直很好。

“带我去见一见他吧,好歹也算故人了。”

黄忠便带方绍前往关押之处,自己则先行告退,亲自去筹办晚间的接风大宴。

打开殿门,一眼便看到了精神委靡的孙权,此刻,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江东之主,威风全然不见,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个潦倒的俘虏而已。

“仲谋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方绍笑着问候道。

方绍这话其实并无别的意思,不过,再孙权听来,却暗含着嘲笑与不屑。

故人相见,孙权心中却是浓浓的羞愧,曾几何时,他面对出使东吴的方绍之时,始终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今却沦为阶下之囚,叫他如何能面对眼前这个胜利者。

许久之后,孙权的羞愧放始缓解,憋了好一会,才默默道:“小妹他还好吗?”

难得孙权还会想到他的妹妹孙尚香,方绍移步坐下,淡淡道:“阿香她一直很好,你的外甥也很好,有机会你们可以见一见。”

方绍的平和让孙权的羞意消散了几分,他这时才敢抬起头来,正视着他的这位妹夫,叹道:“真是天意难测,我们竟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见面,中正,你真是对我这个舅兄一点都不留情啊。”

方绍笑道:“立场不同而已,如果笑得最后的是仲谋兄,估计说这句话的就该是我了。”

孙权怔了一下,随即点头苦笑:“你说得对,立场不同而已。不过,如果是我笑到最后,我可以保证,你和阿香,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孙权的话其实是另有暗示,方绍自然不会听不出来,他便直言道:“仲谋兄放心,天下既定,一切怨仇都烟销云散,我一样可以做出保证,孙氏一族,一世衣食无忧。”

这样的话,先前黄忠也说过,不过在孙权看来,黄忠还没有那样资格保全孙氏一族,现在他听到方绍的保证,一颗悬着的心便落地了。

最后的心愿了却,此刻的孙权反而释然了许多,眉宇之中竟是露出了难得的几份笑容。

“养好身体,想开点,过几天就要上路去长安了,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后有机会再会吧。”

方绍安慰了几句,便是起身而去。

孙权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在想,当初如果自己狠下心,宰了这小子,或者将永扣于江东,结局还会是这样吗?

大殿之门,在孙权的神思中关闭。

入夜,一场盛大的宴会在建业举行。

参加宴会的既有随方绍而来的原汉国诸将,亦有众多的吴国降臣旧将,虽然各人的心境并不相同,但宴会的气氛还算积极。

这场庆功宴的主角,自然便是东路军统帅方绍,以及奇袭建业的黄忠了,可以说,整个灭吴之战,就是靠着这二人的手完成。

在场的诸将们,无论是汉国之将,还是降国之臣,对于这二人自然是轮番的举杯恭维赞叹,有的是发自内的,有的则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此刻的黄忠,正处于巅峰之上,他整个都身心放松,尽情的享受着众人的赞词,一杯接一杯酒饮下,志得意满,尽显于色。

几轮酒过后,黄忠已是老脸通红,醉意浓浓。

这时的方绍亦是一脸的酒红,兴致却依然不减,他举杯起来,高声笑道:“诸位,我们的黄老将军,以七旬之躯,浮海千里,成此不世之功,这等空前绝后的奇功,实谓古往今来第一人。来,让我们共同举杯,敬这个古今第一人。”

诸将轰然而起,百余号人尽皆举杯相尽,一时间,宴会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此时的黄忠,已全身心的沉浸在赞美的海洋中,见得此状,也毫不谦逊,乐呵呵的高杯酒杯,一饮而尽。

“哈哈哈——”黄忠喝得高兴,抚须大笑,笑了好一会才停下。

方绍不嫌不够劲,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走下主座,来到黄忠的面前,笑呵呵道:“老将军,今天我们不醉不休,来,我再敬你一杯。”

座上的黄忠没有回应,整个人保持着须而笑的表情,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仿佛变成了雕像一样。

方绍又叫了几声,黄忠还是一动不动没有应声。

这时的方绍,突然间感到几分不对劲,一颗心陡然沉了下来,他怀着忐忑之心,缓缓的走上近前,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来,在黄忠的鼻息上一试。

片刻之后,方绍脸上的喜悦之色尽褪,转而却换上了几分悲壮。

沉默良久之后,方绍默默道:“黄老将军去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旧与新的较量

第四百四十八章

旧与新的较量

黄忠去了。

在他人生最辉煌的巅峰,在畅快的美酒和淋漓的大笑中去世,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对于黄忠的突然去世,方绍受了不小的打击,事后他才知道,原来黄忠在奇袭建业之时就受了重伤,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保住胜利的果实,他一直都是凭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在坚持。

方绍的到来,大局的确定,让黄忠心愿尽了,所以他才不再坚持,在酒与笑声中悄然离去。

黄忠死后让方绍唏嘘了好一阵子,接着他便上表,为黄忠表奏功绩,同时又派人将黄忠的遗体运往长安。

尽管黄忠的突然去世,给汉军上下造成了一定的营响,但这并未能改变吴国灭亡的事实。

在汉国大军尽数过江,占领了寿春、合肥,乃至建业等诸般战略要地后,方绍便派马岱等辈,率军前往会稽等地平定土豪的反叛,对归顺之辈给予优待,对顽抗大汉天威者,则进行严厉的打击。

与此同时,方绍又修亲笔信一封,派人前往荆州,劝仍掌握着数万吴国精锐的陆逊归顺。

陆逊所部在荆州本是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就在孙权下诏投降的前一天,陆逊的大军刚刚攻克公安,准备接着围攻江陵,但突出其来的变故,打乱了陆逊的全盘计划。

由于形势发展的太快,陆逊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青徐便传来曹真陨命,吕蒙归顺汉国的消息,而就在陆逊犹豫之际,方绍已率汉军主力渡江进入建业。

大势已去,这一点陆逊很清楚。陆家的家业,子孙尽在吴中,如今已全部落入方绍之手,这一点陆逊也很清楚。光凭手中这一点兵马,根本无法逆转吴国灭亡之势,这一点陆逊更清楚。

其实,对于陆逊而言,吴国之灭,孙氏之亡,他并没有多少悲怆。尽管为了家族的利益,陆氏不得不向孙氏低头,但叔父陆康被孙策所害的血仇,时至如今,陆逊依然铭记于心。

此刻,陆逊心中竟隐约有几分快感。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所想的并非是如何对抗汉军,而是向谁去投降。

是近在咫尺,屡败于己的庞统,还是千里之外的方绍。

就在陆逊犹豫不定之时,他先后接到了庞统和方绍的劝降信,前者言辞倨傲,一副颐指气使,而后者则是温谦有礼,态度亲切。

几天之后,陆逊做出了决断,以数万将士,以及所据荆州之地全盘向建业的方绍归降。

庞统的傲慢只是陆逊放弃他的原因之一,作为一名声名远播的名将,却反过来向自己的手下败将投降,陆逊颜面上当然受不了。再则,方绍毕竟是孙权的妹夫,跟江东算是沾亲带故,陆逊的归降自也有这一层关系的考虑。

是年冬末,历时四个多月的伐吴之战落下帷幕,为庆祝天下一统,皇帝刘泰改元太平元年,次日下诏令各路兵马班师。

当年春,方绍留关兴、马岱和费祎率五万中原军镇吴地,自统大军班师还朝。

随同方绍一并还朝的,还有陆逊、吕蒙、顾雍等诸多吴国旧臣,朝廷皆以高位征调这些江东名士入朝为官,至于张昭、吕范等人,则在奇袭建业之战中死于乱军之中。同时,方绍还以收买人心为由,特表诸葛谨为扬州刺史,留镇建业,主持吴地政务。

还朝之日,刘泰御驾亲自于长安东门相迎,为表方绍的之功绩,刘泰特令方绍与其共辇入城,而在这一天,长安城也是万人空巷,方绍同年轻的皇帝并肩而坐,享受了长安万民的称颂与拜伏。

这几十年来,方绍数度出征,也不是一次两次凯旋而还,胜利对于他而言,已如家常便饭一般,并不是激起多少雄心与自豪,但是这一次,那久违的喜悦与激动再次浮现于心,望着大道两旁向他欢呼着的人潮人海,方绍眼中竟是不由自主的泛起了泪花。

自董卓之乱以来,整个华夏大地就置身于四分五裂,群雄割据的乱局之中,大汉的荣光被无数的野心和鲜血玷污,礼乐崩坏,黎民饱受荼炭,天下之民十死八九。

终于,三十年后,分裂终结,天下重归一统,人民不用再为不休的战争提心吊胆,他们终于可以安心的安居乐业,繁衍生息,共享太平之日。

而亲手终结这乱世的,正是方绍本人。

隆中跟随孔明出山之时,方绍只不过是为买进孔明这支潜力股,跟着他过衣食无忧,有尊严的日子,他从未曾想过去建一番功业。但是,历史就是这么诡异,仿佛冥冥之中确有一双无形的手,一点点的把他推向历史的前台。

终于,在这一刻,他所建立的功业,让这个时代所有杰出的人物,统统都处于他的光茫映照之下,现在他可以自豪的说,天下所有人,包括当今的皇帝,都将要用仰视的目光面对自己。

古往今来,能建得这般功勋之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方绍做到了。

在灭吴之战结束的当年,战火熄灭,国家的政策开始正式转入恢复大汉朝曾经繁盛的经济。

是年春,朝廷即下令,经过战火和蝗灾侵袭三吴地区,免赋两年,受战争破坏次一些的青徐二州,以及豫州南部,及荆州中东部各郡,赋税减半。

在减赋免征的同时,朝廷又连下数道鼓励耕种的政策,责令各郡招抚流民,开垦无主之地,凡新开之荒地,一律三年免征。

战事平息后的第二年,曾经魏地和吴境的抵抗力量已经销声匿迹,战争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慢慢的愈合。

在这一年的夏天,方绍正式向朝廷提出,应当继续在中原推广府兵制之后,将府兵制和均田制推行到江南。

府兵制是强军的关键,而均田制又是府兵制的基础,这两种制度共同作用,才能为科举制培养出来寒门的人才,方绍迫不及待的推行此制,当然是想趁着中原与吴地的士家大族们元气未复之时,将他们扼杀在摇落当中。

然后,出乎意料的是,方绍的这道奏议,遭到了庞统的坚决反对,而随同庞统一起反对的,还有司马懿等魏国降臣。

为此,双方还在朝议上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方绍的理由很明了,昭武皇帝定均田,创府兵,兴科举,借此富国强兵,最终以此击败了吴魏二国,所以这三套制度自当在全天下推广。

庞统则以三分一统,天下归一,府兵科举这等战时的权宜之制,已经不适合现今的国情,不但不应该继续推广下去,而且应该逐步的将之改回两汉旧制,庞统甚至还建议可以借鉴魏国的《九品中正制》。

庞统说得很对,如今天下的形势确实已变,但却并非庞统所认为的那种变化。

在汉国的统治中枢中,似方绍、蒋琬这等荆襄系的重臣,虽然也出身于士族,但却多来自己没落的末等士族,其情况与当年曹魏时期大不相同,《九品中正制》尽管赋予所有士人阶层做官的权力,但因为门第品级的原因,无形中就将司马懿这等魏国降臣,提升至了和蒋琬这等打拼多年,才获得如今成就的人的同一高度。

而经过二十余年的科举制,许多有才华的寒门士人相继崛起,从朝廷中央到地方,到处都充斥着寒人出身的官吏,其中优异之辈更已居届堂之高,实行九品正中制,自然也会伤及他们的利益。

所以,方绍并非一个人战斗,当庞统发难之后,不用方绍动员,朝野上下诸多官吏纷纷上表,回击了庞统司马懿等人的图谋。

于是,这一年的大汉里,形成了一个很微妙的局,在朝廷中央,因为方绍阵营多居多位,舆论占得了上风,而在地方上,庞统却占据了上风。

原因很简单,支持方绍的地方州郡,大多是秦益凉荆等地,这些地方实科举制已愈二十年,豪门大族倍受打击,已形成寒人与末等士族掌权的局面,但这些地区毕竟偏辟,随着汉国统治中心的东移,影响了已渐式微。

而支持庞统司马懿的地方,则多为原属魏国的幽冀青司兖等广大中原各州,为了稳定人心,这些地方的地方官吏多由原出身于大族的魏国降吏继续充任,这些人为了恢复曹魏时的特权,自然是不遗余力鼓吹恢复九品中正制。

至于吴地等官吏,因这些人地处偏僻,在江东虽为名士,但放眼全国却未见多有名气,且因新降,未成气候,并未参与到这场大争论中来。

形成这种局面,虽然让方绍有点不爽,但却并非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只是没有想到中原士族的能量如此强大,尽管当初他设计击杀了众多士族名士代表,但只依靠着地方的势力,竟能与自己形成分庭抗礼之势,这股力量若不将其压制摧毁,将来必生后患。

真正让方绍感到有点意外的是,在这场继续实施科举制,还是采用曹魏遗留的九品中正制的全国性大辩论中,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始终保持着沉默。

那个人,正是丞相诸葛亮。

第四百四十九章 和事佬

第四百四十九章

和事佬

现在,方绍与庞统之间,就科举制还是九品中正制的斗争,已渐趋白热化,于情于理,同方绍站在同一阵营的诸葛亮,都应该施出援助之手,师徒二人联手,将庞统企图借此来揽权的图谋破解。

但事实上去是,自从大争论展开以来,诸葛亮就一直保持着一种罕见的沉默。

在朝议上,当皇帝刘泰征求诸葛亮的意见时,他总是一副和事佬的样子,不痛不痒的来一句:“此事急不得,还需慢慢商议。”

显然,诸葛亮打算在这次方绍与庞统的斗争中,保持着自己的中立,但在方绍看来,诸葛亮不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就是在间接的帮助庞统。

也许诸葛亮也有其苦衷,毕竟,这是一场起于荆州系两位领袖人物之间的争斗,牵扯到了诸多人的利益,故而诸葛亮才会选择保持中立。

如果是多年以前,也许方绍会体谅诸葛亮的难处,但是现在的方绍,其权势与声望早已不逊于诸葛,甚至在某些方面还青出于蓝,此时的方绍,当然不能允许诸葛亮的过度沉默。

在又一次朝议无果之后,散朝之后,方绍即赶往了丞相府。

一见到诸葛亮,方绍便开门见山道:“先生,你不要再做和事佬了,庞士元已经联合外人,想要骑在你我师徒的头上,这个关键时候,你必须站出来表明你的立场。”

方绍的口气之中,显然带有几分不满。

方绍的到来似乎早有诸葛亮的意料之中,他倒也不以为怪,笑道:“中正莫急,先坐下,喝口茶消消气。”

方绍暂压情绪,二人宾主坐下,茶也喝了,果品也吃了,方绍旧事重提:“先生,这么多年来,我们费了多少心血,好容易才掌控朝中大势,庞统却想借司马懿那一帮降臣来窃取我们的奋斗成果,我就奇怪了,你竟然能看得下去。”

诸葛亮叹了一声:“士元的心思,我岂又不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九品中正制》确实既能收揽吴魏降士之心,又能保证我等士人的长久利益,相比科举制,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诸葛亮的回答令方绍吃了一惊,急道:“话虽如此,可先生有没有想过,《九品中正制》使士人垄断了做官的权力,阻断了下层寒族上升的通道,长此以往,士人必将沦为腐朽浮华,而寒士则将日渐积怨,当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之时,必将酿成大祸呀。”

方绍是过来人,当然知道《九品中正制》的致命祸根,所以他才不顾一切的反对,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以诸葛亮之智慧,居然也跳不出自身的判断的局限性。

诸葛亮点了点头:“中正制的这些隐患,你先前也与我说过,所以我才一直在想,既要保护士人的利益,又要克除这些隐患,唯有恢复两汉以来的察举之制,方为两全其美之策。”

汉代的察举制,固然有其优点,但却同样具有着致命的缺陷,其一为重德而轻才,其二则与九品制一样,最终要沦为权贵把持的选官工具,尽管其中的权贵,有可能是士人出身,也有可能是寒人,但因为它采用的是推荐的手段,则必会为权贵的主观性所影响,缺乏公平性。

何况,东汉的灭亡,经济的发展,已经证明察举制不再适应新的形势,诸葛亮这时提出要恢复旧制,在方绍看来,显然有开历史倒车之嫌。

不过,当方绍将察举制的诸般弊端道来时,诸葛亮的情却显得有点不悦,冷笑道:“我看中正你是言重了,若非察举制为朝廷输送大量的贤德之才,又如何能造就两汉四百年之辉煌。”

“两汉四百年辉煌,呵呵,先生,若果真如你所言,又如何会有董卓之乱?到最后,若非先帝大胆革新,行科举以收天下英才,当今之天下,恐怕不是姓曹就要姓孙了。”

方绍的言辞表明了他的不满,而且口气颇有些重,这是先前从未有过的。

诸葛亮脸色微变,不悦道:“凡事要因时而宜,科举制对陛下扫平天下确有助力,但时过境迁,该是恢复旧制的时候了,中正,你不可太过执着才是。”

诸葛亮决然如此,方绍还能有什么话好说呢,只得心怀不满的起身告辞。

回往府中时,王平、邓艾、姜维等嫡系心腹早已等候多时,他们都知道方绍是去与诸葛亮会谈,故而尽聚于此,焦虑的等待着结果。

当他们看到方绍的表情之时,便猜到了八九分,王平皱眉道:“大司马,看来诸葛丞相是不打算站在我们这一边了吧?”

方绍摇了摇头,邓艾的神色也跟着肃然起来:“莫非,诸葛丞相他竟打算帮庞士元不成?”

方绍又摇了摇头:“丞相他谁的那一边都不打算帮,他是打算在我们争得不分上下,没有结果之时,提出恢复旧时察举之制。”

在场之人,不是起于微寒,就是出身于低级士族,通过自身的努力,才获得如今的地位,不分贵贱,更为公平的科举制在他们这里更加能够得到认同感,当方绍说出诸葛亮的态度之时,大多数都显得有些惊讶和失望。

“察举制早就过时,岂能再用,这不是开玩笑嘛。”邓艾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满,作为一名从屯田民一路升为中领军的寒士,显然对察举制有着和九品中正制一样的厌恶。

方绍冷笑一声:“我们的诸葛丞相可不是在开玩笑,他一生的理想就是恢复重复两汉的辉煌,恢复旧时崩坏的礼乐,我早该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这时,姜维忧心忡忡道:“诸葛丞相若然成功,那天下间因察举制而获利之士,间接的就成了他的门生。而不论是庞士元,还是先生,经过此番失利,地位与名望必须因此受损,整个朝廷将来只怕就是诸葛丞相一手遮天了,先生,这个时候万不能退让啊。”

姜维的话让堂内的气氛一时沉寂下来,众人明显都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这些人不是方绍门生,就是方绍一手提拔,他们的兴衰荣辱,都与方绍的地位息息相关。如今方绍权势如日中天,使得他们也个个成为获益匪浅,如果方绍的权势被压制与削弱,他们自身的利益自然也将跟着受损。

所以,无论出于对方绍的感恩,还是出于对自身利益的维护,此时的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坚决的站在方绍这一边。

“以诸葛丞相之权力和名望,如果他执意如此,恐怕……”

王平未尽之言,令众人的心中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沉寂之中,邓艾忽然道:“诸葛丞相虽然一手遮天,可是不要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对军队的掌控,主要依赖于大司马。依我看,干脆不不做,二不休——”

邓艾越说越兴奋,众人尽也会意他的意图,神色随着他言辞的激烈而高昂起来,但是,就在邓艾说到最关键之时,方绍却猛然抬手将他制止。

方绍抬起头来,环视着那一张张激昂的面孔,这些人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经历多少的生死才站在今天这个位置,经过血与火洗礼的他们,自然有着比文臣刚毅果决的心。

邓艾的意思,方绍之前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在他看来,事情还未发展到别无选择的时候。

诸葛亮毕竟是自己的授业之师,是开启自己成功之路的启蒙者,尽管这么多年来,方绍自认对诸葛亮的报答已经足够,但他依然不愿意看到师徒反目的那一幕发生。

“蒋公琰也与我们同一立场,而且诸葛丞相素来很听他的意见,明日我就委托公琰,再去劝一劝丞相,如若无果,再做打算。”

方绍这算是准备做最后的尝试,话说到这地步,众人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就在方绍这边私下密谋之时,庞统同样在与司马懿密会。

“孔明迟迟不表态,仲达,以你之见,他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庞统问道。

司马懿笑了笑:“士元兄与孔明师出同门,又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难道还猜不透他在盘算着什么吗?”

庞统一怔,愧然笑道:“正因为太了解他,所以才不能置身事外正确的评价,仲达这个局外人,应该看得更清楚才对。”

“这么多年来,孔明借助于方中正之手,好不容易才将士元兄这个曾经与他平起平坐的人压制下去,此番朝野大争论,孔明他决不会容许士元兄胜利,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这个人,权力心太重,我早知会如此。”庞统愤愤道。

司马懿又道:“至于方中正,此人借着平吴灭魏之功,威望实已权势是如日中天,实已威胁到了孔明的地位,依我看,这一次的大争论,孔明也同样不希望他获胜。那么,结果就很明显了。”

“哼,看来孔明是打算让我和方中正打得两败俱伤,最后他再站出来,轻轻松松的把我们都收拾了,从此之后,大汉朝就是他孔明的天下了。”

司马懿诡秘一笑,面色中略带得意:“孔明的计划,也正是他的破绽所在,这么多年来,他们师徒之间,头一次出现了裂痕,这正是天赐与士元兄的绝佳之机呀。”

第四百五十章 人心

第四百五十章

人心

“既是绝佳之机,又当如何把握?”庞统面露兴奋之色。

司马懿抚须道:“孔明之所以迟迟不作反应,我料他必会在大争论到两败俱伤之时,突然站出来,另拿出他自己的一套制度,将我们两方统统压下去,到那个时候,那师徒二人之间必生裂痕,方中正必然会气愤不已。那时,咱们就可趁机倒戈,改换口风跟方中正站在同一立场,以我双方合力之势,将孔明从大汉帝国头号权臣的位置上拉下来。”

无论是单独对付孔明,或是对付方绍,庞统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若与方绍合力对抗孔明,其中胜算没有八成也有七成。

司马懿之计,一时令庞统眼界豁然开朗。

司马懿继续道:“孔明一被拉下来,其麾下的门生旧吏必是分流投于士元兄和方中正的门下,而这些人多为荆襄士人,与方中正相比,出身于名门大族的士元兄,对这些人的好感必然要多很多,介时,士元兄的势力定可一举超越方中正,然后再借助声势,找机会将他一同铲除,到那个时候,整个朝廷就是士元兄说了算了,哈哈——”

人言司马懿善于权谋,果然是名不虚传。

庞统亦是聪慧无双之辈,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是一点就通,心中暗暗已有决意,不过,却尚存几分顾虑。

“我们此计成功的关键,就在于方中正和孔明的分裂,但要知道,这二人之间既是师徒,又是亲戚,还有着纠缠不清的利益关联,倘若到时候方中正隐忍退让,那我们岂不空设想一场。”

庞统所言,正是此计最大变化所在。

人心难测啊。

司马懿却是胸有成竹,笑道:“当一个人陷入权力的泥泽之中太深时,什么师徒之谊,亲戚之情,统统都是浮云。我相信,现在的方中正,绝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司马懿的话意味深长,看似在说方绍和孔明,细细一品,却好像也有指向自己的味道。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对于司马懿的成竹在胸,庞统已是深信不疑。

嘿嘿干笑过一声,庞统道:“如果大事可成,则仲达是为头功,仲达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来。”

司马懿很平淡道:“懿别无所图,如果真有什么要求的话,就请士元兄继续发力,使《九品中正制》成为大汉唯一的选官之制。”

这要求看似跟自己没有眼前的利益,但其实却事关他司马懿的根本。

天下的名门大族,多半位于中原,一旦重启九品中正制,中原的名门大族们掌握重撑朝野大权只是早晚的事,而司马氏做为中原士族之首,从中所获之利可想而知。

就算庞统取代诸葛掌握汉廷大权,但以他庞氏为首的荆襄士人,怎么能敌过中原名门大族,这苦心中兴的大汉朝,早晚还是姓“魏”。

庞统看到的是眼前之利,而司马懿盘算的却是长久之利,权谋之重孰高孰低,其实已然见分晓。

…………

一场新雨,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方绍立于门庭之外,默默注视着庭间细雨濛濛,他沉静的表情中,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忽然心念暗生,方绍便吩咐备车,出城前往城东房陵,拜祭昭武皇帝。

房陵的规模并不大,这也是按照刘备生前的意志,行简朴之葬。不过,房陵所驻扎的军队数量却不小。

这支三千多人的军队,主要目的倒并非保护皇陵,而是监视被强迁于此的几百曹氏和孙氏守陵者。

按照处理曹操的方式,孙权和其孙氏一族,同样被迁到这里来为刘备守陵,刘备生前与那二人斗得你死我活,身后却得他二人为自己守陵,在天之灵估计也笑抽了。

祭拜过刘备之灵位,方绍忽然想起去看望下那两位败于自己手中的帝王。

方绍先是前往了曹操的住所,尚未进屋,就被窗户上瞅到的情景给逗乐了。

大堂的中央,曹操和孙权正端坐着对奕,中间后方台上树立着刘备的铜像,仿佛在静观他二人黑白争锋。

“等等,这一步不算。”曹操见走错了一步,公然悔棋。

孙权就不乐意了,赶紧夺子:“落棋无悔啊,你老糊涂了吧,懂不懂啊。”

“我当然知道,说了是不小心落的子嘛,我重新走。”

“不行,除非我前边那一步也重下。”

“那怎么行,那我吃你的子岂不白吃了。”

……

看着这两个曾经生死敌手,竟然无聊到为一步之棋争吵不休,方绍并未有讽刺的心理,反而感受到了几分欣慰。

屋中那两人听到了笑声,目光从棋上移向门外,方绍便大步而入,笑道:“二位倒是好清闲啊。”

曹操一见是方绍,脸就又拉了下来,撇着嘴道:“我以为是谁呢,仲谋,原来是你那好妹夫来瞧你了。”

“叫得这么亲切,怎么,二位该不会是成了朋友吧?”方绍问道。

孙权无奈的耸了耸肩:“没办法,呆在这种无聊的地方,杀父仇人也能成朋友,怎么,中正你想不想来试一试。”

“那就不必了。”方绍也不用请,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虽然是曹操的地盘,但他二人说到底也只是有身份的囚犯而已,在他们面前,方绍还是有着绝对的权威的。

方绍将那盘棋细看一番,忽然心有所感,叹道:“这一盘棋,白子中央占优,黑子边角处于上风,胜负之数很难料啊。”

他无形中将眼前大汉的形势,用这棋子的风云透露出来。

身边那二位可都不是什么好鸟,即使窝在这房陵之间,不通信息,通过些许传闻,对外面的事先能猜个八九分。

“看来用兵所向无敌的鬼谋方中正,如今碰上这庙堂之争却无能为力了。”曹操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看到方绍心中有烦事,他就很是幸灾乐祸。

“中正所烦心的,应该是科举和九品制的争论吧?”孙权的态度就好了很多。

方绍也不避违,直言笑道:“正是如此,我倒想听听二位有什么意见。”

孙权冷笑了一声:“那个科举制我不太清,九品制嘛,将来必是士人当家,哼,江东那帮士人是怎么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你也知道,汉廷如果想用九品制的话,嘿嘿。”

孙权跟江东士族斗了多年,他是最能深切的体会到士人力量的可怕,此时之言,倒也出于真心。

方绍的目光又转向了曹操:“曹公呢,你可是老谋深算,不知有何见教?”

“这还用问,我自然是希望汉廷的内斗,庞统那厮获胜,这样的话,将来刘氏被士族架空,也算替我曹操报仇了,哈哈——”曹操还真是直言不讳,心中对大汉和他方绍的报复心是一点都不减。

不过,曹操话虽直白,在方绍听来,却有提醒的意味。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过这两个旁观者之词,方绍忽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方绍遂是起身,向二人拱手道:“二位的见孝,方绍铭记于心,谢过了,不耽误你们下棋,先告辞了。”

方绍大步而去,刚刚刚出门,身后就又传来那二人争论之声。

“他走了,咱重新再下,说好了刚才那一步不算啊。”

“什么时候说好的?不许悔,哎,把子放下啊。”

……

方绍回到府中之时,蒋琬与马谡已候了有半个时辰。

“大司马,琬口才不佳,相府此行,让你失望了。”蒋琬摇头叹气道。

蒋琬站于科举制这一边,而且这么多年来辅佐诸葛亮处理国政,二人间的关系颇密,方绍本想借蒋琬来说服诸葛亮,不过现下看来,这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方绍并未显得很失望,他坦然接受了事实,好言抚慰了蒋琬几句,亲自送他离府。

待蒋琬走后,马谡便问道:“大司马,丞相执意要恢复旧制之心看来是无法更改,不知大司马将如何应对?”

方绍叹道:“还能怎样呢?丞相乃我恩师,若非他的提携与教导,我又如何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如果丞相他执意的要恢复旧制,那我这个做学生的只有退让顺从而已。”

听方绍这一席话,马谡也跟着叹了一声,唏嘘道:“大司马重情重谊,实是我等概模呀。”

二人又感慨了一会,方绍便送走了马谡。

马谡一走,夫人诸葛蓉就从后堂转入,笑道:“怎么,公琰和幼常他们都走了吗?”

“走了,都走了。”

诸葛蓉走到方绍身后跪下,双手轻轻的为他按着肩膀,问道:“兄长他执意不肯支持夫君,夫君真的打算退让吗?”

方绍抚着妻子的手,柔声笑道:“那是当然了,丞相他是我的恩师,又是我的姐夫,说到底都是自己人,不让他还能让谁。”

听过丈夫这话,诸葛蓉就暗松了口气,笑道:“这也真难为了夫君了,今晚我亲自下厨,给夫君烧几样贴心的小菜,好好慰劳慰劳夫君。”

“那就多谢贤妻了。”方绍笑得欣慰而淡然。

第四百五十一章 原来我是卧底

第四百五十一章

原来我是卧底

离开方府,马谡在街上溜了几圈,转了几道弯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丞相府。

“你来啦,坐。”诸葛亮闲坐于堂中,似乎早就在等着马谡。

马谡坐定,拱手笑道:“丞相,你可以放心了。”

诸葛亮面色平淡:“中正他是怎么打算的。”

“大司马对丞相的态度确实有过不满,不过他也说了,丞相是他的恩师,又是他的亲戚,在这件事上,如果丞相执意恢复旧制,他最终还是会做出无条件的让步。”

表面上的沉稳,掩盖了内心的不安,此时的诸葛亮,听闻马谡之词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是落定。

“庞士元那边不足为虑,中正在军中威望甚重,我唯一顾忌的就是他,如今他既然没意见,那这件事就胜算在握了。”诸葛亮一身的从容自信。

马谡浅了口茶,面上露出些许茫然,小心翼翼的问道:“丞相,谡心中尚有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诸葛亮笑道:“有何不可讲的,有什么不解尽管说吧。”

“丞相要借机打压庞士元,这一点谡倒是明白,只是丞相为何不直接出手相助方大司马,岂不简单许多,何故非要独树一帜,不惜跟方大司马之间生出矛盾呢?”

“唉——”诸葛亮叹了一声,似乎有难言之隐。

马谡便道:“如果丞相有什么方便,就当谡没问过便是了。”

诸葛亮笑了笑:“你我情同父子,没什么不方便的。其实这件事,你本该能体会到我的苦衷的。”

马谡一怔,眼珠子转了几转,忽然神色一变:“莫非丞相是对方大司马生了戒心不成?”

诸葛亮面露无奈,自斟一杯苦茶,边饮边感慨道:“中正与我,本是彼此坦白,师徒互相扶持,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对此有过怀疑。而自他立下灭魏平吴的巨大功业之后,权势日盛,我师徒相辅相助,这一点本也是我有所乐见的。”

马谡渐渐已有所领悟。

“只是近年以来,中正的态度却与往昔渐有不同时,不仅仅是对我的施政之策屡有反对,而且诸多奏议,丈着皇太后对他的信任,都擅作主张的上奏,事先都不与我商议一下。所以我只恐他是为权力所惑,渐渐的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任其发展一下,一旦失去了控制,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听罢孔明所述,马谡聚集在心中的疑团一并释然。

“这么多年来,我跟随方大司马南征北战,方大司马他一直视我为亲信,丞相如此信任我,难道就不怕我私下已经倒戈了吗?”马谡不知是哪根筋抽到,忽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诸葛亮不以为怪,反而哈哈大笑:“我诸葛亮对自己的识人之能还是有信心的,若我信不过你,当年就不会把你推荐给中正,安插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

直到此时,马谡才明白,当年诸葛亮将他推荐给方绍的真正用意。

这些年来,马谡一直以为诸葛亮仅仅只是出于器重自己,想要培养他,所以才给他机会去跟着方绍到战场上立功,但他却没有想到,诸葛亮竟还有更深一层的用意。

不过,这倒并不是马谡不够聪明,没能察觉出来,而是诸葛亮一直都做得了无痕迹,每每从自己这里打听方绍的情况之时,都表现的自然而不刻意,让马谡感到诸葛亮仅仅是出于关怀他的徒弟和妹夫的目的而已。

丞相之权谋,果然是深不可测。

马谡不禁兴叹道:“想不到一切早就在丞相的掌握之中,丞相神机妙算,实是神人难测呀。”

马谡的艳赞让诸葛亮略有些小小的得意,当下抚其背道:“幼常,你才华横逸,又深得我真传,我对你可是寄予厚望。你今后要更加的努力才是,将来待我百年之后,这大汉的江山社稷,恐怕还要依靠你来担当扶持呀。”

诸葛亮此言,无疑是在暗示将来极有可能让他马谡做接替人,一听这话,马谡精神顿时为之振奋,忙肃然道:“丞相对谡栽培之恩,谡没齿难忘,请丞相放心,谡必倍加努力,定不辜负丞相一番厚爱。”

“好好好。”诸葛亮羽扇轻摇,脸上尽显欣慰之色。

…………

三天之后,皇宫。

在大争论开始之后,为了避嫌,方绍已经有近一个多月未曾入宫探望糜太后。糜太后私下里曾数度遣人相邀,方绍都以公事繁忙,脱不开身为由委婉的拒绝。

而这一天,糜太后正闲着无聊之时,却听闻大司马方绍进宫前来问安。

糜太后甚喜,忙是一番打扮,将最美的一番姿容展现出来时,方才出得偏殿,面见等候多时的方绍。

一番场面上的君臣客套之后,糜太后屏退左右,在御座上向方绍笑盈盈的招了招手。

方绍也不扭捏,信步上阶,与糜太后携手并坐。

“前番我数次相传,你都推脱不来,怎的现下却舍得来见我了。”糜太后笑中带怨。

方绍轻抚糜太后的手,叹道:“没办法呀,这段时间我也念着太后,可是整日为朝中大争论之事伤神,实在是不想带着个苦瓜脸来,让太后与我一同烦心。”

提及此,糜太后面露愧色:“说起这件事,我和皇帝也不是不想帮你,只是诸葛丞相他迟迟不站出来表态,没有他的点头,我和皇帝也不好独断专行,强行下旨支持于你。”

糜太后虽然与方绍关系私密,但她的政治头脑还没有被私情所冲昏,她很清楚在大汉朝,凡事若是没有诸葛亮点头,就算她这太后和刘泰那皇帝强行下旨,估计下边的人也不会执行。既然如此,凡事自是需要跟诸葛亮达成一致之时,方才下旨,若不然的话擅自作主,最后被顶回去的话,岂不自损皇家的威严。

“太后的难处,我岂有不知之理,不过,这件事很快就要解决,太后往后也就不用觉着为难了。”方绍语气很是轻松。

糜太后一喜:“怎么,中正你莫非已经说服了诸葛丞相不成?”

方绍摇头而笑:“那倒没有。不过我得知丞相他之所以不出面表态,是因为他自有主张,准备恢复察举旧制。我仔细想想,察举之制比九品制还是要好很多,与其这般争来争去没有结果,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赞成丞相之策。”

糜太后恍惚而悟:“原来是这样,中正,难得你这么看得开。”

方绍道:“我们这些人争来争去,还不都是为了大汉好,再这样争下去,只会令朝野群臣愈加对立,这样反为不美,为了大局设想,我自然要站在丞相那边。”

糜太后点了点头,对方绍的大度和宽容甚为欣慰。

方绍借机又道:“所以,我想请太后在明日朝议上,稍稍放出些口风,以向丞相表明我的态度和立场,或许也可令庞太尉他们知难而退,如此则避免了日后伤和气。”

“我会的,你放心吧。”糜太后一口答应。

方绍这时将糜太后揽入怀中,笑道:“你可知再过不久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糜太后沉溺于他的怀中,虽已是半老徐娘,但却仍有几分少女的娇滴滴。

“月底将近,再过一段时日就是你的生辰呀。”

糜太后哪有不记得自己生日的,不过由方绍亲口说出来,她自是倍感喜悦:“难得你还记得。”

“这么大喜的日子,应该在宫中大摆盛宴,令群臣前来为太后贺寿才是。”

糜太后淡淡笑道:“我大汉提倡俭节,只是一个生辰而已,何必铺张浪费,到时只摆个家宴,招些诸王公主,还有你们几位重臣前来聚一聚便是了。”

方绍却道:“太后提倡俭节,以身做则,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一次的大争论,使群臣间的关系颇为紧张,所以,我想请太后大办生辰宴,趁此机会尽邀群臣入宫,借着喜庆之机缓和调解一下群臣间的关系,如此,于国于私都不失为一件有益之事。”

方绍既出于对太后的关怀,又能为国事所用,太后还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但答应道:“既是如此,那便听你的大摆生辰宴,介时可将朝中文武群臣尽皆邀来便是。”

方绍笑:“我觉得光只邀朝中文武,尚不足体现太后的仁爱之心,我以为当将京城的四百石之官,以及三辅官吏,将他们统统召入宫中参宴。”

糜太后喃喃道:“如此虽好,只是京畿重地,若是将大小官吏尽数召入宫中参验,那京城的戒备与安全又有何人来值守。”

方绍道:“宴会也只是一天而已,出不了什么差池,只需留部分官员,坚守重要的值守便可万无一失。”

糜太后钟情于方绍,但凡大小之事,只要没有过份的难处,他自是一应俱准,如今方绍的提议也是一番好意,糜太后便即答应了。

见得太后应诺,方绍道:“那过几天后,绍便将一份拟好的参宴官吏名单交于太后审批。”

“一切听凭你安排便是。”

第四百五十二章 合纵连横

第四百五十二章

合纵连横

朝议再起,不过,这一次的朝议,却少了几分火药味。

在当天的朝议上,方绍基本没有发言,而隶属于他这一派的大臣们的发言也急剧减少,即便有人发言,也远不如前几次那般激烈。

方绍集团的变化,显然引起了各方注意,不过,就在庞统和诸葛亮,都在有所怀疑时,糜太后的一番言论却给出了他们答案。

糜太后先后对九品中正制和科举制都做出了优劣的评价,最后却感慨此两种制度各有优缺,还算不上是完美之制,如果能另有一种良制,可兼顾九品与科举的优点就好了。

糜太后的口气看似在感慨,实际上却是在释放一种信号,那便是其实无论是九品也好,科举也罢,她都是不太全盘赞同的。

听过糜太后的言论后,诸葛亮便更加放心。

谁都知道,糜太后在满朝文武中,最信任的就是方绍,糜太后的这番话,很显然是在方绍的授意下说的,而他这么做,自是在为诸葛亮下一步趁势提出恢复察举旧制做了巧妙的铺垫。

‘嗯,看来马谡之言果然不虚,中正他这是在主动的向我表示诚意,如果他能将这种诚意保持下去,或许我并不需要将他的权力完全剥夺,尚可继续依靠他做我的左膀右臂。’

在诸葛亮心怀满意之时,那边庞统却颇感意外。

按照司马懿的推测,方绍一定会坚持己见,不惜与诸葛亮对抗,到那个时候,自己才有机会倒戈,与其携手搞垮诸葛亮,可眼下方绍忽然转变了态度,若然那师徒二人再度联手,那自己如何能承受得住。

在结束朝议之后,庞统当即请司马懿来府上密谋。

一见面,庞统便焦虑的说道:“仲达,看来事情的发展并不在你的预料之中啊,糜太后今天说得那些话,分明是那方中正做给孔明看的。”

司马懿也是面带意外,凝眉道:“庙堂之上,权力之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方绍是孔明亲手培养出来的,他的权谋手段应该不会如此低劣,幼稚到以为帮着诸葛亮打垮我们,诸葛亮还会容得下他吧?”

庞统沉声道:“不管我们如何推断分析,但事实上却是方绍就是这么幼稚,仲达,这对我们可是个危险的信号啊。”

“方绍啊方绍,你到底是怎么盘算的呢……”司马懿眉头紧皱,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

正在这二人琢磨得掉头发之际,亲信下人忽然来报,言大司马方绍登门拜访。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和司马懿一样,庞统显得颇为吃惊。

司马懿反应极快,眼珠子转了几眼,忙又问:“方大司马是从正门而来,还是从偏门而入的?”

下人答道:“方大司马是从后门进来的,而且还披着斗篷,好像生怕被人看到似的。”

司马懿嘴角扬起一抹笑:“偏门而入,不欲人知,必定有所图。士元兄,你且与他见一见,我在屏后静听。”

司马懿遂转入屏后,庞统遂请方绍入内。

过不多时,方绍信步而入,二人虽已是明争暗斗的政敌,但一见面却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一般,那个热情客气的呀,就差激情拥抱了。

“来人,上茶,上好茶。”

下人将茶端来,庞统接过亲手奉上,方绍起身接下,笑道:“士元真是的,你我之间讲究什么客气,我自己来。”

讲究过一番客套之后,庞统感慨道:“中正呀,想当年先帝东征西讨,你我辅佐于左右,并肩而战,那是何等激荡的一段岁月呀。”

方绍也叹道:“是啊,此时想想,那些激荡的岁月,恍如昨日一般,只可惜现在我们都已青春不在,老啦。”

庞统呵呵一笑,豪然道:“老不怕,就怕没给后世留下点什么,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庞统说到这里,已经开始有所暗示。

方绍浅饮过一口茶,脸上忽然现出几分歉然之色:“士元说得对啊,其实这些天我一直也在想这个事情,你我当初联手辅佐先帝,打下这大大的江山,如今却何苦各执一念,徒做那无用之争呢,仔细想想,你我都是想为大江的社稷好,想为后世留下点有用的东西,目的其实是一致的。”

方绍的话也在暗示,而且暗示得更明显。

庞统眼珠子一转,随即会意,便道:“中正你说得不错,说到底,你我虽然有所争论,但目的却是一样的,却不像某些人那样,明是为国,其实却是为一己之私。”

方绍叹道:“是啊,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曾经的那个人一心为大局设想,而今却怎会变得这般自私,莫非权力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理想不成?”

很明显,他二人口中的“那个人”,自然就是诸葛亮了。

“唉——权力这玩意儿,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没有了平衡,只会迷失在权力之中,最终为其所吞噬。”

庞统所谓的平衡,指得即是他们三人之间的相互制约,而他口中的“没有了平衡”,显然又是暗指如今方绍倒向孔明那边对付自己。

方绍摇了摇头:“士元所说,我又何尝不知。其实我也想把那人从权力的泥坛中拉出来,只是我一人势单力薄,除了退让屈从,还能怎么做呢。”

方绍间接的解释了自己今日在朝上,为何会授意糜太后,做出准备倒向孔明那边举动的原因。

这般低调的跑到自己这个政敌这里,拐弯抹角的说了这么多“不该说得话”,聪明的庞统这时总算明白了方绍的用意何在。

心中顿是大为兴奋,庞统拉近了与方绍的距离,诡笑道:“中正你并非势单力薄,如果你我二人能齐心联手,必能将朝中的权力结构,重新的拉回平衡上来。”

方绍神色一振:“士元兄,你果然愿不计前嫌,助我一臂之力吗?”

庞统哈哈大笑:“我早说过,你我之间之争,都是出于一番为国之心,何来‘前嫌’之说。”

方绍点了点头:“士元兄既是倾心向待,那我也就不相瞒了。其实我也早有此意,今日朝上之事,只不过是为了麻痹那人而已。若你我二人能够联手,必可给予那人出其不意的一击。”

方绍终于道出了他此来的用意,庞统也总算搞清楚了方绍今日在朝上所为的用意,心中暗赞司马懿料事如神,果然到最后方绍还是要跟他那老师诸葛亮翻脸的,而且翻脸之前还耍了这么一个阴招。

二人又是一番合计,方绍方才带着与庞统的秘密协议而去。

方绍走后,司马懿从屏后转出,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之笑,仿佛在说:瞧吧,方绍那小子的所作所为,的确都在我司马懿的预料之中吧。

“仲达,先前我们还在忧心如何跟方中正联手,现在他自己倒主动的送上门来,这件事你怎么看?”庞统问道。

司马懿抚须笑道:“方绍与我们联手之心毋庸置疑,我们自可与其联合整垮诸葛亮。而方绍主动与诸葛亮决裂,他这番做法,必然会令荆襄士人大为不满,到时候诸葛亮一垮台,这些人更会蜂拥的倒向士元兄,到那个时候,再整垮他方绍就是轻而易举之事了。”

司马懿的分析,庞统是全盘赞成,此刻他志得意满,不禁是哈哈大笑,神色之中充满了鄙意:“方绍啊方绍,你号称鬼谋,终于还是有算错的一天啊,真是天助我庞统,哈哈——”

几天之后,为糜太后大摆宫宴,庆祝生辰的诏命便由皇帝刘泰亲自下达,三辅的诸多官吏,以及朝中大多数的官员,统统都在入宫参宴的名单上。

皇帝在诏书中也说了,近日大臣们为国事劳心忧思,皇帝摆下此宴,一则为皇太后庆生,二来也是慰劳群臣,潜台词就是调节群臣之间紧张而敌对的关系。

诏书下达以后,群臣并无异议,并且纷纷上表,称颂皇帝和皇太后仁慈之德。

于是,宫内宫外,争论的气氛渐淡,为皇太后庆生的喜庆之气却日渐浓厚。

转眼半月已近,两天之后即是皇太后的庆生宫宴。

这一天的晚上,方绍府中密集了诸多文武幕僚,姜维、邓艾、王平、王濬等心腹之臣皆集于此。

方绍环看着阶下,以年轻面孔为主的幕僚集团,脸上涌动着兴奋,遂道:“众位即已集齐,我便可宣布决定了。”

这时,王平忽道:“大司马,幼常尚未至,是不是该等一等他。”

方绍冷笑了一声:“马幼常是诸葛丞相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这等重大的决定,我岂能让他来参加。”

此言一出,众人的皆为之一震,他的精神随之激动起来,他们从方绍的眼神和口气中已然预感到,接下来必然有极为重大的事要发生。

方绍环看着这些心腹之臣,这些人他用了十余年时间方才聚集在身边的少壮精英之辈,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他就要用这些人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深吸一口气,方绍肃然道:“我已奉皇太后密诏,两天之后的宫宴之时,率尔等引军入宫,一举擒拿庞统司马懿一干逆党”

第四百五十三章 备为其主

果然是个惊天动地的大计划。

尽管群僚们已然猜测出**分,但当方绍亲自宣布出来时,众人仍难抑内心的激荡与兴奋。

东征西讨,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他们对即将发生的斗争并不畏惧。他们之所以激奋,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场即将发生在帝国中心的战争,决定是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辱,而是整个国家未来。

大汉帝国何去何存,将在两日之后决定。

没有人反对,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事业与命运,都紧紧的与方绍相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出于私心还是对方绍的感恩,他们都必须无条件的站在方绍这一边。

决定这场战争胜利的关键,就在于对京城的控制。

汉国目前的常备军大约有近三十万,其中外军约十五万,中军约十五万。

外军中,一万驻扎于黎阳,控制黄河南北通道,一万驻扎于幽州,防备北方胡人及警戒辽东公孙氏政权,三万驻扎于兖州豫一线,这五万兵,主要用于对原魏国两河腹心一带的控制,五万兵马皆由魏延都督。

在原吴地,同样驻扎了约五万兵马,由费棉、关兴、马岱所都督,负责监视,并镇压吴地的反抗势力。

剩余五万兵马,则分散驻于益州、凉州、并州,主要为防备南中、西域及塞北诸胡。

除此之外,汉廷尚有近十五万的中军,与同等数目的外军形成内外制衡的局面。

这十五万的兵马,两万驻于陈仓一带,负责拱卫长安以西,两万驻于北地郡,负责拱卫帝都之北,另有约三万驻扎于弘农一线,用于应对来关东的威胁,此外尚有一万驻扎于三辅备郡。

这总计八万的兵马,负责京城外围的防御。剩余七万兵马,则驻扎于京城长安,分别负责京城备门,以及皇宫的警戒任务。

魏延出身寒门,又是方绍至交,一旦长安事变,原魏地司马懿一党的地方官吏若起兵造反,以魏延的能力足以平定。

吴地士人基本没有参与到汉廷的争权夺利中,故无需担心因为京城事变而生叛,即使有部分人趁中央生乱起事,费样、关兴、马岱等辈虽然不是方绍最亲近的嫡系,但朝中的斗争与此三人关联不大,无论谁当政都足以保证他们忠于朝廷,依靠他们镇压吴地也不成问题。

弘农的驻军是大将军张飞的亲信,以张飞与自己的姻亲关系,在这场事变中,张飞也将参加宫宴,故足以保证这一支兵马不会反对自己。

陈仓、北地等地的军队,虽非方绍嫡系人马,但其中有不少将领都跟方绍瓜葛不清,况且这些兵马距长安较远,基本也构不成什么影响。

这也就是说,左右事变的关键,就在于驻守于京城之内的七万中央军,而这七万的兵马,大部分又由中领军和中护军统帅,在方绍的努力下,前几年姜维已被任命为中领军,而中护军之职,则由马谡充任。

姜维是方绍的亲信,马谡是方绍和诸葛亮“共同”的亲信,他师徒二人当年的这个部署,正是为了把京师武装力量完全置于他二人的掌握之中。

在那份参宴名单中,姜维和马谡都不列名,方绍起初是打算把马谡也一并召入宫中,到时候姜维便可以中领军的名义,直接操纵京城所有军队。

但是后来方绍又想,诸葛亮料事如神,如果自己这么做,难免会引起诸葛亮的疑心,所以,他在三思之后,便并未把马谡列入参宴名单。

备人的任务分排完毕,邓艾的任务是率军控制京城各门,王平的任务则是控制武库,以及外城通往皇城的各条主要干道,最重要的任务,方绍则交给了姜维,令其率军直入宫城,逮捕司马懿一党,将诸葛亮一党进行软禁,全面接管皇宫的防务。

“伯约,你的责任重大,能否成功的关键,就在你身上了。”方绍抚着姜维的肩,语重心长的鼓励道。

当年,方绍打算组建自己的嫡系集团时,姜维是他第一个收入麾下的年轻之秀,当年的姜维,只不过是天水郡一名默默无闻小吏,正是在方绍的提携之下,十余年间,姜维名震天下,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即担任了中领军之职,实可谓汉国后起之秀中的杰出代表。

凭心而论,姜维算得上是方绍最信任之人,所以,他才可以放心的将最重要的关键任务交付在他的手中。

姜维正色道:“维必不付大司马重托,只是,维尚有一件顾忌之事,需要大司马示下。”

“你是在担心马幼常吧。”方绍早有所料。

姜维点了点头:“正是,马幼常官任中护军,与维平分兵权,此人到时若是站在敌对立场,只怕事情会进行的不顺利。

方绍沉默了片刻,毅然道:“介时你可设计将马幼常软禁,令其按照我们事先拟定的计划,下令所部行动,如若他不顺从,你便将他杀了,夺其兵权,依计行事便可。”

方绍平淡的口气中,蕴涵着凌烈的杀气,只令在场群僚为之凛然。

姜维深吸一口气,慨然道:“末将明白了。”

任各分排已毕,方绍环视众人,高声道:

“诸位都是随方绍生死与共之辈,两日后的这一战,不仅仅决定着大汉国未来的命运,也决定着我等的生死与富贵,大功若成,则我等将永享荣华富贵,声名亦将永载史册,为后人所景仰,望诸公备尽其职,与我方绍一起威此千古之功。”

“誓死追随大司马!”群僚慷慨而呼,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兴奋。

两天之后。

盛大的宫宴,以文武百官进入皇宫的盛大场面拉开序幕,这是在自先帝刘邦的登基仪式之后,长安城所举行的规模最大的一场庆典。

参宴的各级官吏,从午时过后开始陆续进入宫城,直到傍晚时分仍络绎不绝,宫城备门的大街上,挤满了官吏们的车马,中领军姜维奉命在皇宫备门部署了上千兵马,负责维持秩序。

华灯初上时,官吏们尽皆抵达富城,在灯火辉煌的大汉皇宫中,为糜太后庆贺生辰的大宴正式开始。

宫门关闭,宫城外围重新恢复了宁静,入夜之后,长安城的居民也各闭关休息,一条条的街道上,只剩下偶尔经过的巡街羽林军。

此刻,中护军马谡正率军在皇城四周巡查,行至南门之时,却撞见了中领军姜维竟然在当值之时,聚众饮酒作乐。

“伯约,今夜百官尽在宫中,咱们可是身负着重责,你在这里竟然饮酒,你就不怕上面知道了办你个失职之罪呀。”马谡带着责怪的口吻道。

“幼常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这里可是大汉的帝都,能放发生什么事呢,放轻松,放轻松啦。”姜维提着酒坛,满嘴喷着酒味,笑眯眯的说道。

马谡摇了摇头,笑叹道:“你呀你,真是的。”

“来来来,到我的帐中去,咱们好好喝几杯。”

在南门外,为了今夜的值守,姜维特意设置了一处临时办公的军帐,他当下拉着马谡就往那边去。

“我可不想跟着你一块受罚。”马谡当然拒绝。

“别那么扫兴嘛,宴里的好酒没咱们的份,自己犒劳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事,走。”

马谡拗不过姜维的拉扯,便吩咐所率的几百名部下先就地休息一会,自己则不情愿的被姜维拉进了帐中。

没被列入参邀的名单,马谡心里边自然也有点不爽,当着部下还表现得一本正经,这时一入帐中就放了开,跟着姜维就痛饮起来。

“好酒,真是好酒啊,伯约,你我很久没这样一起畅饮了,真怀念以前并肩而作,一起喝酒吃肉的光景呀。”马谡满饮一杯,感怀起了1日事。

这时,本是酒醉三分的姜维,神情忽然变得郑重起来,他放下了杯中之酒,直视着马谡,冷冷道:“幼常,这些1日事,以后再回忆不迟。实不相瞒,刚才拉你来喝酒,实是故意而为。”

马谡一怔,面露茫然。

姜维连咳三声,帐门忽开,十几名甲士汹汹而去。

一见这阵势,马谡大吃一惊,急道:“伯约,你这是何意?”

姜维平静说道:“大司马奉太后密诏,命我等今夜率军人宫平定庞统一干叛党。幼常若是为国设想,就交出兵符,按照我所说的对你的部下下令行事,如若不然,就别怪兄弟我不念1日情。”

听罢姜维这一番话,马谡心中大骇,以其聪明智谋,顿时是恍然大悟,方始明白这一切竟是方绍早就策划好的阴谋,心里暗暗叫苦,暗叹诸葛亮还是算错了一步,没想到方绍手段如此狠辣,诸葛亮还盘算着用政治手段打压时,人家方绍却已胆大到要用兵变来解决一切。

此时的马谡,处于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是诸葛亮对他的一番信任,一方面则是人身安全受到威胁。

‘丞相待我不薄,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背叛他,反戈一击,将来必背负骂名。而若是不从,顶多被绑了强行夺去兵权,我到底跟了方司马那么多年,想来他兵变成功之后,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马谡笃定了心思,遂慷慨道:“这等大逆不道之举,我马谡宁死不会屈从,伯约,我劝你不要误入歧途,此时收手还来得及。“马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姜维也没什么好说的,摇着头,拍着他的肩膀叹道:“各为其主,兄弟,不要怪我。”

话音未落,寒光一闪,马谡的胸膛已被长剑刺穿。

(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最后的赢家

第四百五十四章

最后的赢家

宫宴正酣,方绍端着酒杯,前去给丞相诸葛亮敬酒。

短短几步之路,方绍恍惚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看到了隆中躬耕之时,那个喜欢睡懒觉,喜欢动不动就扣自己工钱的“诸葛村夫”。

他看到了初出茅庐,辅佐刘备,每每在外人之前,都一副胸有成竹,稳操胜劵,但回到家中时,却焦头烂额,彻夜难眠的年轻谋士。

他还看到了那个对自己另眼相看,执意要将妹妹撮合,那个和蔼可亲的大舅哥。

如果有选择,方绍绝不会选择与他决裂。

然而,方绍有选择吗?

身为权倾朝野,功高盖世的国之重臣,身后有一班效忠于己,跟着自己寻求荣华富贵的追随者,心中更深藏着对曾经历史中,士族门阀争名夺利,使五胡祸乱中华的深深戒心。

如果方绍只是一个从平民崛起的当代传奇,他可以选择退让,仗着和诸葛亮弟子与妹夫的关系,顶着前所未有的旷世奇功,大可安安稳稳的享受一世的荣华与富贵。

但是,方绍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是一个穿越者,熟知历史的他,在如今大权在握之时,仍怀有一种铭刻于骨的历史责任感。

在很多人眼中,也许方绍的所作所为,同诸葛庞统和司马懿无民,无非是争权夺利的政治斗争而已,但方绍却清楚,他之所为,终极之目的,却是为了整个华夏的前途命运。

或许,没有人会真正明白方绍,但这也无所谓了,方绍知道,功过是非,后世自会给他一个公道。

短短几步之后,那些美好的回忆重新被掩埋于记忆深处,他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而诸葛亮所看到的,却是一个温谦恭良上来敬酒的弟子,这般态度,已许久没有感受过了。

“先生,敬你一杯,我先饮为敬。”一杯酒,方绍一饮而尽,脸上酒意浓浓,似已有三分醉色。

诸葛亮也饮尽杯中之酒,笑道:“中正,你我师徒已经很久没这样好好饮几杯了,我很怀念以前的你呀。”

方绍亲手为诸葛亮斟满一杯,淡淡笑道:“如果先生能换一个角度来看,方绍其实一直都是那个方绍,从未曾改变过。来,这杯酒,绍敬先生对我的知遇之恩。”

宫宴的气氛其乐融融,众臣故旧相互敬酒,无非是忆苦思甜,叙旧永远是酒宴中改善关系最适的手段。

诸葛亮再饮一杯,看着眼前的方绍,略有点得意的说道:“别的我不敢吹,要说这识人之能,天下谁人能及我诸葛。谁又能预料到,当年我门下的那个仆僮,能成为今日的方中正。中正啊,不瞒你说,能看中你这匹千马里,才是我诸葛亮一生最大的成就哇。”

诸葛亮喝得高兴,毫不掩饰的抒发着自己的感慨。

“先生,这一杯我还要敬你。当年老夫人一力反对我和阿蓉在一起,若非是你,恐怕现在阿蓉就是别人的妻了,来,再饮了这杯。”方绍又敬一杯。

“好好好,这酒该喝。”诸葛亮连饮两杯,但兴致甚好,第三杯也是毫不犹豫的灌了下去。

三杯酒下肚,方绍又一次端起酒杯,这一回,神情却变得郑重了几分:“先生,这最后一杯酒,我要告诉先生,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以及将来,你都永远是我的老师,学生若有何过错,就算用这一杯酒向先生陪罪了。”

诸葛亮以为方绍是为之前的事在道歉,心中是大为欣慰,便又将酒一饮而尽。

连着四杯酒下肚,方绍忽觉腹中一胀,当场便要吐出来。

诸葛亮呵呵笑道:“小子,不能喝还喝这么多,这下难受了吧。”

方绍无奈的摇了摇手,捂着嘴吱唔道:“先生……你先喝着,我出去吐下,咱们回来接着再……”

难以支撑下去,方绍赶紧大步往殿外而去,见他这些“狼狈”样,诸葛亮自是忍俊不禁。

出得殿外,转往偏僻之处,贴身侍卫官阿山已随同几个甲士等候多时。

方绍一见他们三个,立刻恢复了正常,神色变得肃然而冷峻:“事办妥了吗?”

阿山点了点头:“我已按先生的吩咐,亲自向皇太后递了话,现下皇太后正以醒酒为名,让陛下陪着转往含元殿。”

“嗯,很好,我们去见太后和陛下吧。”

方绍带着一干亲兵,捡小道,僻开耳目赶往了含元殿。

“母后,你今日不该饮那么多的,小心身体才是。”含元殿中,皇帝刘泰正在亲手喂糜太后服醒酒汤。

糜太后微笑道:“没什么大碍,今天难得高兴,多饮几杯应该的。”

母子二人正说话间,方绍带兵匆匆而入。

糜太后尚未有所察觉,刘泰便已感到有几分不对劲,冷冷道:“大司马,你不经通传就进来,而且还带着甲士,这是否有点不合礼数吧。”

方绍拱手一礼,神色肃然道:“事发突然,有违制之处,还望陛下和太后恕罪。”

那母子二人闻言一惊,刘泰忙道:“大司马,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方绍沉声道:“臣刚刚才收密报,庞统和司马懿打算趁今晚宫宴,举兵谋逆,臣已密派人率军平叛,为保陛下和太后安全,请随臣往南宫暂避一时吧。”

那二人闻言变色,糜太后惊骇之下,只当方绍是说真的,刘泰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目光往方绍身上一凝,狐疑道:“大司马,你说庞太尉他们打算造反,可有证据?”

方绍就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帝不好对付,皱眉道:“臣有人证,现下已关押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待平定叛乱之后,陛下自可亲自审问,事不宜迟,请陛下与太后速速动身吧。”

刘泰疑心不减,不愿听凭方绍摆布,方绍眼见皇帝不从,便是手一招:“臣以大汉社稷为重,触犯之处,还请陛下恕罪了。来呀,速速保护陛下和太后前往南宫。”

令下,一干甲士一拥而上,将那惊慌失措的母子二人驾着就往南宫而去。

刘泰大为震怒,却又挣扎不动,只得怒骂道:“方绍,你这是大逆不道,快放开朕。”

方绍不予理会,目送着这两个最重要的人物被自己控制,安全的送往预定地点,而后,他方才阿山道:“万事已备,速去发信号吧。”

“是。”

阿山闻令而出,几分钟后,十几制特制的响箭,带着尖锐的鸣声窜上高空,整个长安城内外都能听到那奇异的声响。

那是发动兵变的命令。

那信号的箭音,宫中的百官却毫不知晓,靡靡的宫乐掩盖了宫外的变化。

当外城中,邓艾与王平的兵马相继发动,占据武库,攻取各门,以迅雷之势打击忠于庞统和诸葛亮的武装力量时,宫中的那二人却浑然不知晓。

他们一个在盘算着与徒弟重归旧好,共同打击最大的政敌,一个则自以为是,等着他们师徒的反目。孰不知,在外面,一场决定所有人前途命运的大战,已经悄然拉开战幕。

半个时辰后,外面的响动终于惊醒了半醉的百官,鼓乐停止之后,他们听得到的是隆隆的喊杀之声。

百官皆惊,诸葛亮急令人去查发生了何事,命令尚未下达,一名宦官去冲了进来,大惊失色的叫道:“大……大事不好了……中领军姜维带着中军杀进皇宫来啦”

晴空霹雳在所有的头顶响起,不仅仅是诸葛亮,庞统、司马懿等所有人,面上都瞬间被一种蒙骗之后,如梦初醒的表情所占据。

死一般的沉默占据了大殿。

诸葛亮猛然惊醒,厉声喝道:“方绍,方绍何在?”

众官四处张望,皆不见方绍的踪影,百官之中,不乏方绍一党所在,但为了保密,方绍并未尽数告知,此刻,当方绍不见之时,这些人才开始意识到他们的领袖有何意图。

“陛下呢,太后呢?”这一次惊叫的是庞统。

众人向龙座扫去,皇帝和太后同样不见踪影。

庞统大步上阶,抓起一名服侍的宦官吼道:“我问你,陛下和太后哪里去了?”

宦官颤声答道:“太后方才说酒醉,陛下陪着她去后殿醒酒去了,说是去去就来。”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紧跟上来的司马懿厉声问道。

“大概……大概半个多时辰前吧。”

许多人尚不知所以,许多人已渐明真相,还有许多人,却不甘接受现实。

“去后殿”

诸葛亮大叫一声,大步匆匆往后殿而去,其余百官愣了一下,也一窝蜂的跟了过去。

当百官皆至时,却发现后殿除了几名侍婢宦官以外,空空如也,一问皇帝和太后哪里去了,才知皇帝和太后只在此稍稍逗留了片刻,便起驾不知去了哪里。

喊杀之声愈厉,仿佛有无数的兵马,正向着这宫宴所在之地杀奔而来。

此时此刻,真相终于浮出面,诸葛亮怔怔的僵在那里,如身处梦境之中,实是无法相信这残酷的事实。

沉寂之中,突然一人仰天大笑,笑声之中充满了悲怆之意,那人,正是庞统。

“孔明啊孔明,你我自诩凤雏卧龙,到最后,却都输给那个小小书僮,真是天大的讽刺,天大的讽刺呀,哈哈——”

第四百五十五章 全面掌控

第四百五十五章

全面掌控

孔明输了,输在他自以为了解方绍,输在他并不知道方绍真正的来历。庞统也输了,输在了他自以为是,不但被方绍的合纵之计蒙骗,而且低估了方绍的手段。

大殿之中,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片刻之时,喧哗之声轰然而动,几百名文武官吏一哄而散,准备各自逃命去。

不过,为时已晚。

随着一阵兵甲碰撞之声,全副武装的羽林军士们汹汹而入,迅速的封闭了大殿前后各个出口。官吏们如无头的苍蝇乱撞,到处碰壁不得出时,只得无奈的退回前殿,聚在一团不知接下来将发生什么。

过不多时,中领军姜维扶剑大步而入,扫了一眼在场的诸官,这些人中,有诸葛亮这样的当场执宰,亦有张飞这等元功宿臣,比他名望与功绩高者数不胜数。

不过,姜维却毫无忌惮,他面对着众人惊恐与愤怒的表情,朗声道:“奉太后密诏,逮捕庞统司马懿一干谋反逆党,识时务者就束手就缚,胆敢妄动者,格杀勿论。”

说罢,姜维手一挥,更多的士兵从殿外涌入,气势汹汹的冲入人群,按照事先拟定的名单,逮捕庞统一党人物。

人群中躲着的短小的庞统被几名军汉拎了出来,遭此粗暴对待,庞统又羞又恼,心中尚有不甘心,怒斥道:“姜维,你竟敢矫诏,你才是要谋反作乱,放开我,放开我——”

姜维冷笑了一声:“庞统,大势已去,你若还有一点名士的风范,就不要再跟泼妇一样胡闹了,乖乖的去吧。”

姜维的轻蔑之词,只将庞统气得怒焰填胸,一时再无言语,只被兵士们灰头土脸的拖了出去。

随同庞统被逮捕的还有司马懿等四十多名大小官员,逮捕过这些人后,姜维又高声道:“现在我会念一份名单,念到谁的名字,此人便可家心回家,各守旧职便是。”

接着姜维便令部下念了一份长长的名单,其中之人,多为张飞、糜竺等中立之臣,以及蒋琬、邓芝等倾向于方绍这一党的大臣,待这些人被放走之后,殿中尚余下百余名大臣,剩下的这些人,则是朝野公认的诸葛亮一系的官吏。

姜维清点了剩下人的数目,与名单上的人数大致相同,遂高声道:“剩下的诸位,也可以安心回府,不过长安城中形势复杂,为保各位安全,大司马会为诸位各派一队兵士保护你们的安全,诸位回府之后,不得大司马之命,就暂静待安心,切莫出外走动。”

姜维的用意再清楚不过,剩下的这批人皆是诸葛亮一党,名为派兵保护,实则是要将他们借此为由,将他们软禁于家中。

诸葛亮先前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方绍此番兵变,只是为了铲除庞统一党,但现下他才明白,方绍这是打算连同自己一并拔除,只不过,念着师徒之谊,手下留情了不少而已。

“方绍在哪里?我要见他。”诸葛亮怒视着姜维,口气中仍是身为丞相的那种不容置疑。

面对诸葛亮,姜维不敢太过倨冷,他微微一拱手,很客气的回道:“大司马正在保护太后和陛下,暂时无法与丞相相见。丞相可先归府邸,相信不久之后,大司马自会前去慰问丞相。”

姜维只恐诸葛亮不冷静,便马上又道:“来呀,速速护送丞相回府,胆敢有半点怠慢就要你们的命。”

几名甲士前上,齐声道:“丞相请。”

事到如今,诸葛亮也无可奈何,只得愤然甩袖,大步而出,两旁兵士不敢阻拦,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道。

姜维使了个眼色,百余名甲士轰然而动,四面跟随着诸葛亮而去。

诸葛亮一就范,其余大臣们自没有理由再顽抗,一干人等摇头叹息着,乖乖的在“兵变”士兵的“保护”下,顺从的回往自家府中。

当这些诸葛亮一党的官吏们回到府中时,却发现府外已尽被全副武装的兵士所围,断绝了他们与外面的一切联系,实则是将他们全部软禁在了家中。

胆战心惊的长安市民,躲在门缝时偷看了一夜街上的激战,天亮时分,胜负已分,长安城又恢复了平静。

胜利的一方迅速的将大街上的尸体清理干净,并用水洗干净了地上血迹,然后军方退往了各门等战略要地,衙役们出现在大街上,敲着锣向躲在家中的市民们宣布叛乱已经被镇压,百姓们无需担忧,可照常生活营业。

渐渐的,在发现外面平静如常时,商贩们开始开门营夜,躲了一夜的居民们也敢走上大街,众人议论着昨晚发生的一切,虽然尽心有余悸,但长安城普通民众的生活,却在短时间内恢复了正常。

经过一夜的战斗,长安城中,忠于庞统以及诸葛亮的军队被灭得灭,溃得溃,方绍的兵马基本控制了外城和皇城。

在确定长安城已彻底在掌握之中后,方绍便迫使刘泰下旨,任命邓艾、王平等嫡系将领,全面统领长安城的七八万中军,并下令升张飞为太尉,命方绍以大司马大将军的身份,统帅节制全国军队。

长安的政变的消息迅速的传播向全国各地,最先收到消息的,自然是驻守陈仓、弘农以及北地的中军,这部分军队中,不乏忠于庞统诸葛亮的将领,但由于兵变之时,包括朝中重臣,以及诸多中军将领,皆被在那场宫宴中“一网打尽”,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外驻的将领自然不敢轻举易动。

而在这个时候,朝廷一道道安慰的诏命接连而下,宣慰诸将各安旧职,对一些重要职位上的将领,甚至还予以升赏,恩威并抚的情况下,京城之外的中央军尽皆上表表示拥护朝廷,拥护大司马大将军的统帅。

政变的十天之后,京城内外的形势皆趋于稳定,方绍又借着太后和皇帝的名义,将长安外围的中央军将领们以升官的名议调往长安,另安排自己的嫡系将领,并去统帅这些军队。

在经过一个月有条不紊的安排之后,方绍终于完成了对中央十几万军队的控制,也就是说,朝廷的军政大权,眼下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大权在握之下,方绍果断的大开杀戒。

他先后以谋反的罪名,迫使皇帝下令,处死庞统、司马懿等十几名庞系一党的“首恶”,但同时他又明确表示,只对首恶予以极刑,其余从众只要悔过自新,则一概既往不咎。

庞系一党,本多为荆襄人士,此时一见庞统倒台,自然是土崩瓦解,纷纷倒向方绍这一边,而司马懿所代表的中原士人,在朝廷并无多少力量,反倒是在原魏国故地拥有着颇强的地方势力。

果然,在庞统和司马懿被处以极刑之后不久,司马懿的家乡河内郡率先发动反叛,司马氏一族纠结郡中几个大族,聚兵造反,袭杀郡守,各县响应,与此同时,颖川等大族众多的郡县,相继起兵反叛。

中原大族的造反,本就在方绍的掌握之中,他当即派出邓艾,统帅三万中军出关平叛,同时传令给节制两河诸军的魏延严厉打击叛乱。

于是,在邓艾和魏延的重兵围剿之下,一月之内,叛乱者悉数被荡平,对于率先造反的河内司马氏,方绍毫不留情,以朝廷的名义,下令尽夷司马氏三族。在残酷镇压的同时,方绍又采用恩威并施,只对一部分带头的大族进行夷三族等极刑的报复,其余随众则予以法外施恩,赦免了他们的罪行。

在进行了一系列的军事打击之后,政变引起的地方反叛,基本销声匿迹,中原大族在这场平叛之战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在地方上的影响力进一步受到削弱,方绍借此大肆提拔一些寒人出身的官吏,充任原先中原大族们把持的地方郡守等官职。

在平定中原的叛乱之后,方绍在大汉朝的权势与地位已无可撼动。

在此之下,方绍便对朝廷官职又做了一次调整。

参与长安兵变有功的诸臣中,姜维被提拔为卫将军,邓艾提升为领军将军,王平则升为车骑将军,王濬升为中护军,外镇的魏延则被升为骠骑将军,诸人皆升为乡侯。

同时,又任命长子方炎为中领军兼录尚书事,次子方悠为军师将军。

之后不久,在方绍的暗示下,皇帝刘泰下旨,以劳苦功高为由,改任诸葛亮为太傅,相当于剥夺了诸葛亮的实权,接着又下诏升方绍为丞相,兼任大司马大将军。

对此,方绍自然是一番坚辞,皇帝与太后又再三下诏,而朝野诸臣也一再的上表,盛赞方绍之功德,哭着闹着,声称如果方绍不来担当丞相,则大汉朝就危如累卵,中兴之功就要毁于一旦似的。

当然,谁都知道,这只个形式而已,不过,这个形式又不能不走。

于是,在上上下下轮番的盛情攻势之下,方绍最后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了皇帝的任命,正式接受丞相之职,并兼任大司马大将军。

到这时候,方绍从名义上和实际上,正式全权掌握了大汉朝的军政大权,正所谓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四百五十六章 别了,长安。

第四百五十六章

别了,长安。

对于诸葛亮,尽管被明升暗降,升为了名望厚重的太傅,其余诸葛一党的大小官吏,也多解除禁锢,以显示方绍宽宏之心。

但是,方绍却仍怀有着深深的戒心。

原因无他,诸葛亮执掌朝政十余年,在朝野上根基不可谓不深,虽然宫宴之变被方绍铲除了树干,但深埋于地下的根须尚盘极错节,难以尽除。

诸葛亮就好比是水源,只要水源在一日,这些根须就会慢慢的悄悄的滋长,一旦时机成熟,难保不会破土而出,对方绍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诸葛亮杀了,以绝后患,但是,诸葛亮又杀不得。

其一,诸葛亮乃方绍的老师,以徒弑师,大逆不道,天下人就算嘴上不敢怒,但心中对方绍必是大怀敌意。

其二,诸葛亮在朝野门生众多,若强杀此人,势必又引得朝野下上人心惶惶。

其三,诸葛亮好歹也是自己的大舅哥,弑师不说了,连亲戚都杀,这对于方绍的声名又是极为不利。

有此种种,诸葛亮自然是杀不得,但若不杀他,留着又是个隐患,方绍前思后想之后,便想到了一招两全其美之策。

这日,太傅府上来了一名客人,官任尚书令的蒋琬。

“我这门庭冷落多时,台阶上都快积上一层灰了,想不到公琰竟会登门造访,真是稀客稀客。”诸葛亮显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那般欣慰,语气口反而带着几分鄙意。

也难怪,自打诸葛亮被夺权之后,原有的故友旧吏,有的是见风使舵,改换门庭,有的则是畏于方绍之势,对诸葛亮纷纷是敬而远之,往昔门庭之前是车水马龙,访客应接不暇,而今则是冷落清清。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琬以为太傅早已洞察,不妨放宽些心吧。”蒋琬笑着宽慰道。

“是啊,世态炎凉,我早该知道的,公琰里边请吧。”诸葛亮叹息着,将蒋琬请入堂内。

二人分宾主坐定,茶水奉上,蒋琬便是一番嘘寒问暖。

诸葛亮笑了笑,问道:“公琰,你也说了,世态炎凉,我想你此来,不会单只是对我嘘寒问暖的吧?”

蒋琬一怔,干咳了几声:“太傅多心了,琬承蒙太傅多年教诲,受益颇多,眼下太傅虽身体不适,不能再多过问朝中之事,但太傅经验丰富,琬对太傅自然还需多有请教的。”

诸葛亮注意到蒋琬的话中提到了“身体不适”四个字,机谋深算的他,顿时便有所察觉,遂道:“既然公琰还念着旧谊,那就无须拐弯抹角了,相必你此番前来,必是受了方中正所托,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蒋琬被揭穿了目的,却也不尴尬,淡淡一笑:“其实丞相他也是出于对太傅的一番关心,太傅为大汉朝操劳半生,如今年势已高,也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至于朝中之事,太傅尽可交给年轻人去担当。”

原来如此。

诸葛亮冷笑了一声:“看来中正他还是顾忌我这个老师呀,如今的这座长安城,我早就不想呆了,中正既然这么好心,那我正好告老还乡,回我的隆中草庐耕地读书去。”

蒋琬没想到诸葛亮答应得这么痛快,心中暗出一口气,却又道:“难得太傅如此看得开,我等也就放心了。不过,丞相还说,正所谓落叶归根,太傅既要还乡,荆州就不必了,也该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乡去看一看了。”

诸葛亮心头一震,方始明白他那学生真正的用意,方绍这是想把他赶往徐州呢。

其实,徐州才是诸葛亮真正的故乡,只是当年曹操攻打徐州,使得徐州血流成河,诸葛亮门庭破落,又处徐州危地,只得跟随着叔父迁往了荆州,要论真正的家乡,还当是徐州。

荆州一地,诸葛亮旧吏遍布,把诸葛亮放归其中,方绍焉能安心。而徐州就不同了,那里的文武官吏,大多是方绍所安排的亲信之辈,而诸葛亮幼年离乡,这么多年过来,在徐州几乎已没有任何宗亲故旧的势力可利用,把诸葛亮一家送到这么一个孤立的地方,方绍才不用担心他生出什么事来。

明白了方绍真正的用意之后,诸葛亮不免又是一阵的心寒,苦笑道:“是啊,徐州才是我真正的故乡,难得我的这位学生如此关怀他的老师,我诸葛亮真是不枉待他呀。”

诸葛亮的话中明显充满了怨憎,蒋琬却叹道:“其实太傅也不必太过埋怨丞相,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太傅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假设今天坐在丞相位子的还是太傅,太傅能否也如此对待方丞相呢?”

一言令诸葛亮语塞。

是啊,如果今日胜得是我,我会否把方绍这个在军中极有威信的人留下活口呢?

诸葛亮沉默不语,他无法给出回答。

蒋琬又道:“荆州乃盘根错节之地,太傅若还荆州,就算太傅一心想赋闲养老,可是若是某些野心之辈,利用太傅的影响力,做出一些大逆不道之事,到时候连累了太傅,又如何让方丞相处置?所以,方丞相的这般安排,其实也是为太傅设想。”

话说到这地步,诸葛亮似乎已有所觉悟,不过,不管他自认为如何,他都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这一趟徐州还乡,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好吧,我明白了。”

…………

几天之后,诸葛亮即上表皇帝,以年老体衰为名,请求其辞官还徐州养老。

皇帝那边在方绍的授意下,自然是再三挽留,但碍于诸葛亮的一再请求,便下诏恩准,同时为表诸葛亮大汉朝的功老,特封诸葛亮为剡国县侯,食邑万户。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诸葛亮选择了低调的离开。

一家十余口,七八辆马车,在城门开的第一时间离开长安,沿着东去的大道徐徐而行。

日出东升之后,巍峨的长安城已在身边,只余下一线轮廓。

“停车吧。”

马车停下,诸葛亮走出外,驻立于大道之上,回望着天际尽头的长安城,脸上流露着落寞与不舍。

从徐州到隆中,从隆中到樊城,从樊城到夏口,从夏口到江陵,从江陵到成都,从成都到南郑,再从南郑到长安。

漂泊半生,原以为这里就是人生的终点,却没想到,这里只是梦想的终点,人生的终点却在遥远的徐州。

走了大半个华夏之后,却忽然发现,又回到了原点,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鬓发斑白的黄月英走到身边,靠着丈夫的肩,平和的安慰道:“那里已经不再属于我们,安心的去徐州吧。你从前经常与我讲时儿时在徐州的事,现在终于有机会了,带我去看看你出生的地方吧。”

曾经,多少人追随于左右,那是何等的荣光,到头来,身边只余下了一人。

人生,还真是一场讽刺呀。

“唉,走吧。”诸葛亮抚着妻子的走,叹息着准备回往车上。

正在这时,忽见长安方向尘土大作。

过不多时,十余骑人马飞奔而来,当诸葛亮看到为首那人时,心中顿时激动得不知所以,种种情绪激上心头,一时感慨无限。

来者,正是方绍。

远来的方绍翻身下马,向着诸葛亮深深一躬,笑道:“先生走得好快,绍差点追不上,来不及送别先生。”

“劳顿堂堂方丞相来送,亮实在是不敢担当。”诸葛亮冷笑着回答,显然他仍是难以释怀。

方绍不以为怪,淡淡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今日来送别的没有什么丞相,只有学生方绍。”

这一语,令诸葛亮心中大为感动,那些积郁的怨恨,仿佛也消散了不少,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隆中的那段岁月。

方绍手一招,部下奉上两杯酒,方绍接过奉于诸葛亮面前:“学生敬先生一杯,算是送别之酒吧。”

诸葛亮没有动弹,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接这杯酒。

方绍却笑道:“先生莫非还在怪学生吗?学生记得当日宫宴之时,曾对先生说过,无论学生有什么过错,都请先生原谅,先生可是一口应诺了的,难道先生忘了吗?”

猛然间想起当日之事,原来,这小子早有伏笔。

“最后还要算计我一次,真不愧是鬼谋了。”诸葛亮接过了酒杯,表情已平和了许多。

一杯酒饮尽,方绍道:“先生放心,你中兴汉室的理想,学生一定铭记于心,

学生会替先生完成。”

话说到这里,诸葛亮心头的怨与恨仿佛也释然了,他微微而笑:“好啊,那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把我大汉朝建成民富国强的天下第一强国,令万邦都匍匐于我大汉的天威之下。”

方绍正色道:“我用我的性命起誓,穷我方绍一生,必令大汉朝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强国,令我大汉子民,虽去国万里,依然能受大汉声威的护佑。”

听过方绍的这一番保证,诸葛亮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是无比的痛快,欣然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好吧,先生我就走了,你好好的完成我的志愿,如果干不好,小心我扣你工钱。”

听到这一句话,方绍心头也是一阵的温暖,目送着诸葛亮上车,他拱手高声道:“先生,珍重”

“你也好自为之吧,后会有期了。”诸葛亮也不回头,只摇了摇羽扇。

车队启程继续东行,方绍驻马远望,一直目送着车队消失在视野之中。

第四百五十七章 铺路

第四百五十七章

铺路

诸葛亮一走,原先尚在彷徨观察的诸葛亮一系,很快就彻底的倒向了方绍这边,方绍在朝廷中的权势可以说是再无威胁。

次年初,方绍便利用大权在握,对科举制进行了一次调整。

按照现行的科举制,其中五成合格者是通过科考取得,另五成则通过推荐、保举等方式选取,这五成原本是为拉笼那些士家大族而设。

经过调整,科与举的比例变成了七比三,这也就意味着,今后帝国的大部分官吏,都将通过科考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尽管,方绍通过科举制,将官员的选拔做到了最大的公平化,但方绍同样也意识到这其中所含的利弊。

其一,官员的职责心。

苦读寒窗十数载,一朝为官,有的人是为了贪污,有的人是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有的人则只是有读书的料而无做官的能。

贪污者犯罪,自当裁除。但有的人一心想干大事,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搞政绩工程,结果劳民劳财却事得其反,而有的人没什么能力,只是赖在那个位子上混吃等死,这后两者人显然是需要淘汰的,而历朝历代,又没有什么好的制度与法规与鉴别剔除这两种人。

于是,在琢磨过数千年的历史后,方绍琢磨出一套绝妙的办法,为此,在他执政的两年后,一部《考成法》正式颁布。

所谓考成法,考即为考察考核,成便是成效,业绩,考成法的宗旨就是考核结果与官员的升贬明确挂勾。

例如,一地太守上任,每月之初需将自己这一个月将要办的事情的先后顺序和完成期限备案两份,一份送交州府,一份自己留着,到了年底再进对照考核,如果哪一件事情没有做,那么恭喜,你可以收拾东西滚到县里去做县令吧。当然,如果明年做县令你还是没达标,就再次贬官,直到滚回家种地。

同时,州府刺史一级,也要将自己的年初工作计划备案,送上中央,年底一样接受考核,不达标一样的滚蛋。

如此一来,在考成法的监督之下,所有的官吏都必须兢兢业业的工作,因为不是你当了官就旱涝保收,如果没业绩,今年上任,明就就可以回乡种田,光有业绩还不行,还得有效率。

于是,这考成法一出,如同在所有官吏头顶上悬了把利剑,逼迫着他们尽职尽责的工作,整个大汉帝国的官僚机器每时每刻都保持着高速的运转。

在这种情况下,一些有能力办实事的官吏,通过自己的努力,不仅仅能保住官位,还能得有公平公正的升迁机会,而那些虽然诗文写得好,平素却只会高谈阔论舞文弄墨之辈,则逐次被淘汰去官场。

当然,身为穿越者的方绍,在制度上的改革,也仅限于因此,因为任何一项制度的施行,都不能脱离现实的社会和物资环境,方绍当然知道有比科举和考成法更先进的制度,但他却不能脱离实际,以一个理想者的身份去强行实施。

方绍所能做的,就是以己所能,加快社会形态进化的过程,为更先进制度的到来,提前培育出适合生存的土壤。

当然,制度的改革到此为止,并不意味着其他领域的改革无法进行。

早年方绍在做皇帝刘泰的启蒙老师时,就曾经根据记忆,自编了一套小学数学的教材,事实证明,方绍当时的做法相当有用,此时的刘泰,在政治方面十分平庸,倒是在数学方面极有天赋,平素潜心研究数学,已经达到一个相当厉害的水平。

所以,方绍在闲暇之余,又苦思冥想,将所能记起的数学记忆,编写了低中高三套教材。尽管诸多更为复杂的数学知识,方绍都忘得七七八八,但现有的三套教程,基本涵盖了近代数学的基础体系。

在其当政后不久,方绍便用行政命令,将数学课强行加入到太学生的学习课业中来,并在其后数年间,向全国推行,最终将其列入了科考必考科目之一。

方绍当然想将物理、化学等现代科学理论,一并在这个时代推行,但方绍也清楚,太多“先进”的理论,以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水平,是超出他们的认知范围的,强行推行这些未知的知识,只会令人们的思想产生对未知的恐惧。

不过方绍清楚,只要有数学就够了,它是所有学科的基石,如果把科学比作是一棵生长的幼苗,那么数学就是这棵幼苗的根须,只要根须足够强壮,深扎于地下,那么这棵科学的幼苗,总有一天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当方绍在国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他的改革之时,北方边地却传来了辽东太守公孙渊自称燕王,公然置百官,建国号的消息。

这公孙渊乃原汉辽东太守公孙康之子,当年曹操灭袁氏之时,二袁逃往辽东,为公孙康所斩,首级送于曹操,并表示效忠。曹操以辽地偏远,不利征伐,故而默认其事实上的割据。

后曹操代汉自立,对于公孙氏的割据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乃至汉廷平魏灭吴之后,公孙氏又果断的上表表示效忠汉朝。

方绍当然不能允许这样一个割据政权的存在,早在平吴之后,他就想派兵征伐,但因当时朝中内斗正激烈,天下方平,正待休养生息,故而暂时搁置了征辽的计划。

而今公孙渊统治辽东,此人生性残暴而自傲,以为辽东地势偏远,自己又有骑兵之利,野心勃勃之下,便公开搞起了独立。

方绍等得就是这么一个合适的机会,公孙渊的自立为王,正为方绍的出兵提供了借口。

于是,经过一番朝议,朝中诸臣们尽皆赞同出兵,只是在派谁出兵的事上产生了些许争议。

由于关羽和张飞相继病故,如今大汉朝的中武将,自以魏延的资历和名望最盛,是名副其实的当世第一名将。

不少大臣们都建议由魏延统兵,北出塞外攻灭公孙渊。

不过,一向好战的魏延,这一次却意外的以身体不适为由,蜿蜒表示了推辞。

魏延很聪明,眼下吴魏皆平,再没有什么功绩可让他动心的,如今正是呆在长安城里享受荣华富贵之时,何必再长途行走数千里,跑到那极北苦寒之地,只为攻灭区区一个辽东公孙渊。

胜利,无非是在自己辉煌的战绩上再添不起眼的一朵花,若然失利,岂非有损于自己的声名。

再者,魏延对于方绍独掌军政大权的心思也很清楚,所以他这个骠骑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但实际上自宫宴之变以来,魏延就主动的放弃大部分的军权,凡重大之议,都尽量不发表意见,就算是发表,也基本是一力附合方绍。

魏延所做的一切,就是向他的上司、朋友和伯乐表明,自己是全心全意的追随于他,不会对他构成任何的威胁。

若此番若答应再征辽东,那就势必会重掌军权,聪明的魏延当然不会这么做了。

魏延的拒绝,令方绍很是满意,于他而言,确实也不想让魏延再带兵。而且,对方绍而言,公孙渊的反叛是自灭吴平魏之后,一个难得的表现机会,方绍岂能错过。

当然,以方绍如今的地位,他自己是不可能再代兵出征的,而在他的授意下,几天之后,皇帝下旨,令丞相方绍之子方炎为征东大将军,率军四万,并都督幽并二州之军北征公孙渊。

方绍的用意很明了,那就是培养自己的接替人。

方绍的部下,满朝的文武,大多是依靠真本事才坐到现在的位子上来的杰出之辈,这些人忠于方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方绍确实有过人的本事。

所以,做为方绍的长子方炎,将来若想接自己的班,就必须要有能耐和声望。

可惜的是,方炎成长之时,正是他老子平魏灭吴,风云际会之时,待他长大成人之际,天下已归于一统,做为权二代的他,想再以军权来提升自己的威望实是机会无多。

而这一次的公孙渊之叛,却正好为方炎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历练的机会,方绍果断的用自己的权力,为儿子争取到了这个宝贵的机会。

不过,方绍之所以敢让方炎担当如何大任,也并非纯粹的只出于让其立威的想法,而是方绍从儿子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机谋、果决,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才,这样的人,足以担当起身上的重担。

而且,方绍还为方炎的出征做了必要的保证,他令邓芝为其军师,又令张苞为其先锋,同时,又令镇守两河的王濬移驻于冀北,可以在适当的时候,随时为辽东前线提供支援,在这样老少搭配的组合下,方绍相信荡平辽东不成问题。

就这样,是年三月,年方二十四岁的方炎,带着父亲的期望,率领着四万的汉廷精锐步骑,浩浩荡荡的开出长安城,向着遥远的辽东开赴而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傀儡也有脾气

第四百五十八章

傀儡也有脾气

炎夏已过,秋意渐浓。

这日,朝堂上正在共议朝事,忽然殿外捷报传来,言是征东大将军方炎率军趁着辽河水涨,以舟船之利,顺流直抵襄平城,围城四月而破,生擒公孙渊及其大小党羽三百余人,将之与城中十五岁以下男丁尽皆斩首,首级遍传辽东五郡,历时半年的公孙渊之乱遂平。

消息一传回,整个朝堂都一片欢欣鼓舞,众人纷纷向皇帝刘泰表示恭贺,而御座上的刘泰却没有多少兴奋,整个人只是机械式的冷冷点着头,仿佛辽东的大获全胜,帝国版图的拓展,跟自己全无关系一样。

人们在祝贺皇帝之后,便又纷纷向丞相方绍道贺,大赞他的用人之略得当,又赞他是虎父无犬子。

听着众人的赞美自己的儿子,方绍颇为得意,心想这臭小子果然跟自己很像,没有丢他这“鬼谋”的脸,辽东得胜而回,就可以凭此功威,名正言顺的提拔他,对他委以高官重任了。

正当朝议火热之时,班中姜维忽然站了出来,高声道:“陛下,丞相功盖当代,远迈前古,臣以为,当请丞相进位为国公,方能彰显丞相之荣耀,以显陛下之恩德。”

此言一出,群臣尽皆附议,费祎道:“伯约所言极是,丞相本为晋阳县侯,臣以为,当爵升一级,进位为晋公。”

“丞相理应进位为晋公。”

“请陛下下旨。”

诸臣群臣而响应,一时间,仿佛天下归心,人人皆欲方绍进位晋公一般。

如今方绍独掌天下之权已有数年,国泰而民安,大汉的国势日益强盛,再加上如今又有辽东之胜,如此隆重的名望之下,进位为国公已是顺理成章之事,而方绍他自己也本有此意,要不然姜维等人也不敢贸然进言。

不过,御座上的刘泰见得群臣这般劝进,脸上愈加的难看,仿佛压抑于心底已久的隐忍爆发,刘泰突然间变得勃然大怒,拍案斥道:“当年曹贼也是逼迫献帝封他为公,再封为王,一步步篡夺了大汉的江山,前车之鉴在此,难道尔等也想效仿,唆使丞相谋逆篡位不成?”

此言一出,群臣震愕,大殿之中,立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谁也不曾想到,一直逆来顺受的皇帝,今时忽然中了邪似的,竟然当着诸多群臣的面说出这等气话,明为教训诸臣,实则是在间接的斥责方绍。

沉寂的大殿中,群臣无人敢言,一会看看发怒的皇帝,一会瞧瞧气定神闲的方绍,皆心怀揣测,在方绍不表态的情况下,自是无人再敢多言。

方绍心里其实也很惊讶,惊讶之余也很恼火,以他眼下一手遮天的权势,皇帝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的脸,古往今来,换作是哪一个权臣也不会受得了。

不过,皇帝虽无实权,但毕竟还是皇帝。

方绍只有隐忍怒火,淡淡一笑:“在场的诸臣,无不是为我大汉中兴鞠躬尽瘁之辈,更有如姜伯约者,当年陛下年幼,在宫中读圣贤书,安享太平时,他却在疆场上冒着生死为陛下开疆拓土。这样一班为大汉朝流过血,洒过汗的贤臣,陛下却这样说他们,老臣也为他们感到心寒呀。”

方绍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本来皇帝有其道理,但给他这么一说,这屎盆子反倒又扣了回来,众臣心被打动,想着自己为汉朝中兴所吃之苦,一个个无不觉着自己委屈。

同样是学生,刘泰可不比当年的方绍,只一语,他便被自己的启蒙老师驳得不知如何回应。

“朕,朕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丞相误会朕的意思了。”刘泰这只饱满的气球开始泄起了气。

“臣当然希望陛下并非那个意思,不过,群臣方才所言,也只是念及臣为国家出了一些微薄之力而已,至于什么进位为国公的,呵呵,臣可不敢有这个奢望呀。”

如果方绍果真没有那种“奢望”,就当在朝堂上公然严词的拒绝,而他表现出来的这般样子,分明只是在逢场作戏而已。

方绍的表现,给了众臣暗示,姜维马上又道:“方丞相一生为国操劳,大汉的江山,可以说是方丞相一手攀起,陛下若不能封丞相为国公,便无法彰显陛下对有功之臣的厚待,如此,则天下臣民人人心寒,还有谁愿意为国尽心竭力效命呢。”

姜维一带头,沉寂的群臣立刻又喧闹起来,再度恳请皇帝封方绍为国公。

作为当事人的方绍,只好在一番推辞之后,故作为难的先行告退,好做出与己无关的样子,任由那班大臣们跟皇帝面前为自己争。

看着阶下一张张紧逼的嘴脸,刘泰心中是怒焰狂燃,恨得他暗暗咬牙,死死握拳,却又不敢有所发作。

隐忍了半晌之后,刘泰实在受不了这般场面,遂道:“此事事关重大,朕尚需与太后商议,改日再议吧,今日暂且退朝。”

说罢,刘泰赶紧起身而去,也不待群臣行拜送之礼,便是急匆匆的逃离了金銮殿。

回往后宫,刘泰大发雷霆,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的,只赫得宫女宦官无不敢近前,悄悄的赶去报与糜太后。

听闻消息后,糜太后亦吃了一惊,赶紧匆匆而来,一进殿中,看到的是遍地狼藉,皇帝刘泰正托额斜坐在御座上,气呼呼,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

糜太后见状,忙是屏退左右,走上前来皱眉道:“泰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何致于发这般大的火呢。”

刘泰遂气鼓鼓的将早朝之事说了一便,气愤的骂道:“这些年来,朕给方绍的权力还不够大吗,几乎朝中大小之事,都由他一手把持,没想到他竟然还不满足,竟然妄图步曹操后尘,母后,朕若是再忍下去,我大汉的江山社稷就要改姓方了”

糜太后神色立变,惊道:“泰儿,你胡说八道什么”

刘泰道:“朕哪里胡说了,自高祖以来,非刘姓称公者唯有王莽、曹操和孙权三人,这三个人都做了些什么,难道母后不记得了吗?”

糜太后听得是心惊胆战,宽慰道:“泰儿,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我看你是多心了。当年若不是得丞相之助,你未必能争得储位。你看大汉朝这些年来,给丞相治理得日渐强盛,丞相他确实有功于国,依母后之见,封他为国公也不为过。”

“母后”刘泰不满道:“诚若母后所言,连这等事都要听从于他,那朕这个皇帝岂非与献帝一样,成了任他操控的傀儡。”

糜太后笑了笑:“方丞相他毕竟已是上了年纪的人,眼下这大汉朝交给他打理便是了,待他百年之后,还不得还政于你。”

刘泰摇了摇头,忧心忡忡道:“若果真如此就好了,可是此番征辽东,朝中有的是元功宿将不用,他却偏要派其子方炎出征,这分明有培植接替人的意思,将来朕只怕就算他去了,这个方炎也会接任其位,继续掌控朝政啊。”

糜太后一怔,似乎刘泰的话说动了她几分,但沉吟片刻,她却又叹道:“泰儿,不管将来若何,眼下你也一定要隐忍,小不忍则乱大谋。至于方丞相那边,母后自会与他慢慢商议。”

糜太后又劝了一阵,刘泰无可奈何,只得以好言顺从母亲之意。

糜太后走后,刘泰仍是难咽心头恶气,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能再这般被动的忍受下去,为了自己皇帝的尊严,为了刘姓江山社稷,他都必须采取反击措施。

只是,眼下朝中诸臣,尽皆是方绍一党,若想对付他实非容易,必先得找到几个忠于汉室的心腹臣子,内外联手协力方可。

刘泰琢磨了许久,终于是选定了几个他自认为可靠的人选,头一个便是襄阳县侯关平。

关氏一门,本与方绍关系良好,但早年荆州之变后,方绍献计将关羽召还长安,削其兵权,尽管关平和关兴都依然为方绍所用,但却始终处于防范状态。

况且,关家一门忠烈,如今方绍弄权,大汉江山社稷有危,如果关平心念其父的教诲,必然不会坐视不顾。

另一人则是孟达,当年晋阳之变,益州士人遭受重创,但因为孟达的倒戈,得孟达反而是从中获利,一路官路通达。

不过,自天下一统后,益州就变得不再怎么重要,而方绍因不喜孟达为人,故而自其掌权之后,孟达便就此失宠,想来他对方绍必也心怀不满。

刘泰也想到了张苞,他的小舅子,但考虑到方绍与张家也是姻亲关系,张家的立场多半是摇摆不定,故而只得放弃。

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刘泰便锁定了关平、孟达等几个自认为可靠的人选,为免方绍生疑,便在一次早朝之后,密派心腹暗示那几人留下,在避过方绍布置在朝中的耳目之后,刘泰在御园中的一间偏僻殿中秘密的会见了那几个人。

第四百五十九章 惹火了老子

第四百五十九章

惹火了老子

“朕也不拐弯抹角,诸位爱卿都是对我大汉朝忠贞不二之辈,如今社稷有累卵之危,朕密召诸位前来,就是想请你们助朕荡平奸党,重整大汉朝纲。”

刘泰是那种直来直去的,对他这些所选中的信任之臣,自然也没有委婉的道理,一见面就开门见山的说出了他的目的。

众臣神色皆是一变,殿中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刘泰眉头微皱,几乎用恳求的语气再说道:“诸位有的是先帝深信的老臣,有的则是一门忠烈,难道,你们真的忍心看着大汉朝一步步沦入奸臣之手吗?”

话说到这份上,关平心中有所触动,叹道:“陛下,如今这个时候,臣等势单力薄,虽有心为陛下分忧,但却力不从心,陛下还当暂时隐忍才是。”

关平的表态让刘泰稍稍感到好过了一些,至少关平的态度表明,这位美髯公之子还是忠于他刘氏的。

“是呀陛下,如今朝中军政大权,皆为他们一手把持,臣等要兵无兵,要权无权的,就算想做些什么事,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孟达也无奈抱怨道。

刘泰振奋起精神:“只要诸位有为国之心就好,朕与太后自会暗中努力,为诸位争取到一些权力,待到时机成熟,再一举发动,朕就不信除不掉那个奸臣。”

刘泰很是自信,但他选中的这些忠臣们却不太乐观,一个个在表忠心之余,都劝刘泰要冷静行事,切不可轻举妄动自乱了阵脚。

刘泰得到了这帮人的支持,心里面有了底,便道:“诸位爱卿放心,朕自有分寸。”

“陛下,宫中不乏那人耳目,臣等在此不宜久留,为免那人生疑,臣等就此告退了。”关平很是谨慎。

刘泰正打算准他们退去时,孟达忽又道:“陛下,臣等今日奉陛下之命对抗逆贼,回去之后势必会暗中集结忠贞之士,所以臣想请陛下授我们一道密诏,我们也好借此来便宜行事。”

刘泰想了想也对,于是便手书数道亲笔密诏,密授于在场的几名亲信之臣。

众臣将密诏藏于怀中,拜别皇帝,逐一退去。

送别了一干臣子,刘泰的心情已比前些天好了许多,脸上难得露出几分欣慰的笑容,心中暗想:“哼,朕可不是献帝,你也做不了曹操,咱们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

离开了皇宫,关平等人各自归府,而孟达在离宫之后却没有归家,而是径直驱车前往了丞相府。

自打方绍掌权之后,孟达就渐渐的淡出了他的视野,见面也仅限于朝堂之上,而今忽闻孟达登门造访,方绍便稍感意外,冷笑道:“这个孟子度啊,终究还是不甘沉寂的人,让他进来吧。”

方绍高坐堂中,闲品着香茗,过不多时,孟达入内,见着方绍忙是深鞠一躬,万般恭敬道:“达拜见丞相。”

方绍点了点头,淡淡道:“子度难得登门造访,实在是稀客。”

孟达抬起头来,表情十分严峻:“丞相日理万机,达本是不敢前来讨扰,只是如今有一件天塌之事将要发生,达不得不来禀报丞相。”

方绍神色微微一变,听孟达那言辞口气,似乎真有什么重大事情发生似的,方绍的精神不由警觉起来,表面上却依旧平静自若,微笑道:“天下已平,还有什么天塌之事能发生呢。”

孟达遂将皇帝今日秘密召见他们,商议对付方绍之事,一字不落的和盘托出。

方绍听着心中自是极为震惊,凝眉道:“子度,无凭无据说这种话,你可知道后果如何吗?”

孟达正色道:“此事事关我重大,达岂敢妄言,达这里有陛下亲笔所书密诏,丞相请过目。”

孟达从怀中取出密诏,双手奉上,方绍腾的站了起来,一把夺过,展将开来细细一看,确实乃皇帝刘泰的笔迹,再看内容,心中的怒火不禁熊熊燃烧。

这个臭小子,他竟然想致老子于死地啊,算你小子狠

孟达果然是心有不甘,试图讨好自己东山再起,不过,他讨好的手段,确着实令方绍大为震撼。

在得到了这个重大的消息后,方绍极力的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他抚着孟达的肩,赞道:“子度,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幸亏你及时报知于我,若不然纵容陛下一错再错下去,后果就不堪设想。”

孟达心喜,忙道:“丞相过奖了,达只是想丞相乃我朝擎天之柱,陛下受奸人蛊惑,想自毁栋梁,达于公于私,都应该予以阻止,只是达人微言轻,无关于大局,自然只有报与丞相定度。”

方绍点了点头:“你这次立下了大功,我不会忘记的。这件事我自会处置,你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方绍那话,自然是表明领了他的情,事后必有回报。孟达出卖刘泰,图得就是这些,一听方绍允诺,心中自是大喜,方才满意的告退。

送走了孟达,方绍沉吟半晌,决意顷刻即下,遂喝道:“来人啊,速将两位公子和姜伯约传来。”

…………

是夜,长安城嚣然再起。

方绍一面令姜维率军,逮捕参与刘泰密谋的诸臣,一面令次自方悠全面接管皇宫的守备军,同是,自己则在方炎的保护下,身披重甲,率数百甲士直趋皇宫。

宫中闻知丞相亲自率军而来,自然是上上下下的乱成了一团,宫女宦官,后宫嫔妃尽皆惊惧不已。

这时皇帝刘泰闻讯,自是大吃一惊,急是出得寝宫前来相见,一见方绍这般样子,不禁心中大怒,沉声质问道:“方丞相,你不得朕之诏命,这般率军直闯御前,意欲何为?”

方绍也不答话,冷眼一扫,喝道:“来呀,将这班蛊惑圣上,谋害忠良阉臣统统给我抓起来。”

号令一下,甲士们汹汹而上,将皇帝身边大大小小的贴身宦官无统统逮捕。

方绍这般行径,已是赤luo裸的目中无人,刘泰心中肝火疾焚,却又不敢太过发作,只能怒道:“丞相,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的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方绍冷哼了一声,走上前来,扶剑直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犀利的目光,只将刘泰刺得浑身不自在。

“陛下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对峙许久,方绍将手中攥着的那道密诏往刘泰脚下狠狠一丢。

摊开的帛书中,刘泰看到的是自己的笔迹,他立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心中是惊愕不已,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孟达先叛刘璋,再叛先帝,又叛吴懿一党,这种人陛下也能视之为忠臣,哼,臣这帝师,实在是汗颜。”

方绍的讽刺令刘泰如梦初醒,霎时间,刘泰明白了一切,心中涌起的是无尽的懊悔,只恨自己竟然错信于人。

这一刻,面对着一身杀气的方绍,刘泰畏惧了,他不敢正视方绍的目光,只是紧握着拳头,不知如何是好。

大殿之中,死一般的沉寂。

方绍上前一步,与刘泰只咫尺之近,冷冷道:“陛下的江山是臣为陛下打下来的,陛下的位子也是臣扶陛下坐上去的,陛下若实在不想坐,臣可以为陛下物色一个更合适的接替人,哼”

方绍的话已经很明显,刘泰的阴谋彻底激怒了他,做为大汉朝一手遮天的权臣,他已决心废了刘泰另立新帝。

说罢,方绍拂袖而去。

待得方绍走后不久,闻讯的糜太后方才匆匆赶来,在弄清楚了事情的前思后果之后,不禁是大惊失色,抱着失魂落魄的刘泰泣道:“泰儿啊,你好糊涂呀,母后早说过要你不可冲动,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方丞相是何许人啊,天下那么多的英雄都不是他的对手,你怎么可能斗得过他。”

“事已至此,儿臣这皇帝,他要废,就听凭他废了吧。”刘泰有气不力的叹息道,已是一副认命的样子。

“你,这皇位只能是你的,母后绝不会让别人夺走,你等着。”

糜太后抹干净了眼泪,一路奔出殿外,向着已离开的方绍追去。

方绍走后不久,便见得糜太后追来,见她一副哭哭啼啼的可怜之样,方绍亦心有不忍,只是刘泰的作法实已触犯了方绍所能忍受的底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决意。

所以,不等糜太后开口乞求,方绍便道:“臣心意已决,太后不必再多说。臣可以保证,陛下一世仍会衣食无忧,而无论谁当皇帝,太后的位子将无人撼动。”

“方丞相,我可否与你单独说几句话。”糜太后哽咽道。

“臣早说了,心意已决。”方绍表现的很决然。

“就几句话,如果我说完了你还执意不改,那我们母子便听凭你的安排,再不会多言。”糜太后几近恳求。

方绍心中暗叹,只好走入道边一间殿室,吩咐左右在外守候。

殿门关上,内中只剩下他二人。

糜太后收起了眼泪,正色道:“中正,你绝不能废掉阿泰。”

方绍就知道她还是这几句话,便不以为然道:“他可是要密谋害我,太后若想让我不废他,不妨给我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因为,他是的亲生儿子”

第四百六十四章 田野春风(大结局)

方绍没听错,清清楚楚,:/

糜太后说当今皇帝刘泰是自己的儿子。

方绍愣了一刻,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讽意。在他看来,糜太后为了保住自己儿子的帝位,已经失去了理智,连这等不可思议的借口都想得出来。

“此事乃千真万确!”糜太后见方绍不信,就有点急了。

方绍收起了笑容,冷笑道:“太后,你我确实有瓜葛,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是,你说皇帝是我方绍的儿子,不就是说二十多年前,我还是先帝帐下一名小小的谋士时,我们就……嘿嘿,你当我已经老糊涂了吗?”

糜太后长叹了一声,幽幽道:“你可曾记得,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你奉先帝之命,护送我由公安去往江陵,本欲当夜过江,却因一场突出其来的大雨,不得不在江边船中逗留了一晚吗。”

这么多年来,经历了多少事,那么遥远的回忆,就像是压在箱底的旧唱片,方绍不得不翻开沉埋的一段段记忆碎片,搜寻那遥远的一段往事。

好在他博闻强志,那件事虽没怎么在意,但这时经糜太后一提,仔细一想,倒也确有其事。

“那又如何?”方绍的话表明他想起了当曰的事情。

糜太后接着道:“那时,我正苦于膝下无子,怕被先帝冷落,心情低落,便邀你一同饮酒,好开解心中的不畅,这件事,你应该也不会忘记吧。”

方绍越发有点糊涂,不知糜太后说这些意欲何为,便道:“当曰,我确实陪太后喝了不少酒,我还记得,好像我还喝醉了,第二天一起来已经是大天亮。”

糜太后苦笑道:“堂堂方丞相的酒量,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及,又怎会跟我这个弱女子喝了几杯就醉了呢?”

方绍神色陡然一震。

当时他年轻尚轻,阅历与权谋远不及如今,还记得那晚确实喝得不醒人事,不过第二天起来时也没怎么在意,而今听糜太后这般一说,细细想来,方绍心头猛然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绍沉喝一声。

糜太后的眼中又泛起了泪光,哽咽说道:“当曰我也不知怎么被鬼迷了心窍,便在你酒中放了些药,所以你喝了几杯便醉了过去。”

方绍脸色愈加肃厉:“你为何要那么做?”

“我那时一心想为先帝诞下一男半女,可是先帝的身体又一直不佳,所以那曰灌醉你后,我趁着你不省之事之时,便是……”

糜太后脸色尽红,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不过,话已说到这地步,方绍已是恍然大悟。

此刻,他的心情极为混乱,这简直他生平从未曾想过的事,仿佛只有传奇故事中才会发生的事,竟然真真切切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难道说,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亲生骨肉就在眼前,自己却浑然不知,先帝刘备替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最后还把大汉国的帝位留给了这个孩子,却做梦也没有想到,征战半生,却为他姓方的做了嫁衣?

“这……这也太离谱了,你为何现在才说?”方绍尽管心情激荡,但口气间已有几分相信。

糜太后无奈道:“此事关系到先帝和皇室的声誉,一旦泄露,关系到你我的身家姓命,不光是你我,糜家、诸葛家,不知有多少人头要落地,我岂能轻易吐露。不过,这些年来,我却在不经意时,多次的向你暗示过,我以为你会曾有会意,却不想你根本就没有想到过。”

回想过往,方绍想起,这些年来,糜太后似乎确曾多次的,用那种别有深意的口气,嘱咐自己要好好的照顾辅佐刘泰,那个时候,方绍只不过以为糜太后是出于对自己的信任,以及护子心切,所以言语神态才有些异样。

这时前后印证细想,莫非她果然是另有苦衷不成?

“不可能,这绝对不要能,何其荒谬!”方绍心里边已信了五成,但出于一个政治家的城府,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岂能因她这三言几语就轻信了。

糜太后不再解释,默默道:“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信与不信皆由你,如果你真的不认阿泰这个亲生骨肉,你就尽管处置我们母子吧。”

大殿之中,陷入了沉默,方绍的思绪却如翻江蹈海一般。

如果糜太后所言是真,那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岂非要亲手废了自己的儿子?

历史上,那些为了权力,杀父弑兄,以亲人之血踏上权力顶峰的王者数不胜数,可是,方绍与他们不同,他毕竟还是一个穿越而来的人,尽管他也迷恋权力,但他所做的一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维护他苦心所经营的“治国之道”。

所以,方绍做不到绝对的冷血。

可是,如果糜太后所说,只是她护子心切之下,荒唐的谎言呢?

真与假,杀与忍,只在一念之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绍长叹了一声,打开殿门而去,只留下糜太后冷落于这孤殿之中。

…………糜太后可以安心了,方绍放弃了废刘泰的决心,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放弃了对这个冲动的皇帝的惩罚。

次曰,服侍刘泰的宦官们便被方绍以蛊惑圣听的罪名,尽皆处死,而皇宫中的大小侍卫,也统统予以更换,并由方悠全权统率,在此之下,刘泰彻彻底底的处在了方家的控制之下,即使再有野心,亦将无可谋算。

对于刘泰所授密诏的那批官员,除孟达之外,方绍都予以了惩治,其中大部分人或被削官为民,或被发配过疆,或被强令辞官,经此一事,朝中反对方绍之辈几被清除一空。

此事结束后不久,朝中地方风云再起,各级官吏们纷纷上书,盛赞丞相之功劳,一致要求皇帝下诏,封丞相为晋公。

这个时候的刘泰,无力也无胆再有此异议,当即下诏策封方绍为国公,而方绍在几番推让之后,承受不住君臣们的“苦苦哀求”,但在“迫不得已”之下,接受了皇帝的策封。

是年春,方绍正式决定进位晋公,以并冀二州十郡之地为其封国,并置百官,策封晋国世子。

封公大典的前一天晚上,方绍单独叫来了他的长子方炎。

此时,在经过了平定辽东战争的洗礼之后,方绍所欣赏器重的这个儿子,已越发的变得成熟而英武,方绍所交给他的不少政务,都处理得十分得当,在方绍的心中,早已将方炎认定为唯一能接他班的人。

“阿炎,明曰就是父亲封公大典了,我会在大典上向天下人宣布,策封你为我晋国世子。”

尽管方炎早知世子之位非己莫属,但由父亲在这样特殊的时刻,亲自告诉于他,方炎心中还是不免一阵兴奋和激动。

“多谢父亲,炎必不辜负父亲的一番期望。”方炎说着就要伏地拜谢。

尚未屈膝,方绍却伸手将他托住,淡淡道:“且慢,为父话还未说完。”

方炎一怔:“父亲有何教诲?”

“为父要让你做一个保证,这个保证就是,为父百年之后,若糜太后在一曰,太后和当今圣上的地位,你就不得动摇。如若太后去了,无论你做什么,也必须要保得陛下和他的后代一世富贵无忧。若有违誓,天将不佑我方氏。”

方绍的话很明了,那就是说如果方绍哪天去世了,你小子可以继承老子的位子,继续掌控国之军政大权,但你不能废刘泰的皇帝,除非糜太后哪天死了,到那时,废与不废皆由你,但无论你怎么做,都必须保证刘泰和他后代的荣华富贵。

对于方绍这番话,方炎颇感意外,便道:“以父亲如今的地位与权势,何必再屈为人臣,父亲大可仿效……”

方绍摆手打断了方炎的劝进,笑道:“对于为父而言,那些只是浮云而已,若问我有何愿,便只是做个周文王就知足了。”

言尽于此,方炎便明白了父亲心意,遂正色道:“炎向父亲保证,对天发誓谨遵父亲的叮嘱。”

有了方炎的保证,方绍心中才放下最后的一丝顾虑,亲手将儿子扶起,抚其肩语重心长道:“很好,有你之誓,为父为放心了。年轻真好,将来,总归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呀,呵呵——”

…………是年春,大汉丞相,大司马大将军,晋阳侯方绍,正式进位晋公,并立长子方炎为世子,汉帝刘泰下诏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在方绍进位晋公后的三年间,国家风调雨顺,人民休养生息,华夏大地一片欣欣向荣。

这一年的春天,又一次的科举考试在长安城结束,方绍亲自主持了会试,而荣获三甲之首状元郎桂冠,自国家开科取仕以来,头一次由一名完全寒人出身的人所摘取,令方绍感到惊奇的是,此人竟然姓张名端,字居正。

此番科考,以文赋、策论和数学为主,而这张端竟然三科全列第一,其博学多才之能,实可谓科举创立以来仅此一位。

据闻这个张端,为扶风人士,其父本只为一名下级府兵,家中有良田十五亩,父母均为普通的乡农出身。

虽然张端其父目不识丁,但却甚有见识,省吃俭用,把张端送往村里的私塾读书,而这个张端也确实是块读书的奇才,寒窗数载,终成大器。

对张端的过往事迹,方绍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讶,真正令他惊讶的是,乡野村落间,如今竟然也办起了学堂私塾。

尽管方绍当政以来,全力支持教育,不但令官府拨出大笔财政,创办官学的同时,也鼓励私人办学,但方绍没想到,国中教育发展如此迅速,才短短不到十年的功夫,乡野村里竟也办起了学堂。

于是,方绍决定离开长安,去往附近的州郡乡里微服出巡,欲要亲眼看一看这帝国乡里民间的新气象。

车马数辆,在数十名扮作家丁的精锐武士的保护下,方绍身穿便衣,扮作是出行的商人,离开长安城后,沿着渭水西行。

惭愧的是,虽居于关中十余年,手握着帝国的最高权力,但自当年的关陇之战后,这三辅之地几乎再没有游历过。

在方绍的记忆中,当年他率军北出斜谷,沿渭水一路杀入长安,沿途所见,到处是荒芜人烟的田地,大道之上,走上几天几夜都见不到一个行人的影子。

而今,行走在渭水的官路上,时刻可见东去西来的行人商旅,有满载而归的西域胡商,也有匆匆西去的中原客商,南望渭水,船来船往,尽皆满载着货物,断绝已久的丝绸之路重新连通了东西的交往。

沿路而行,那些记忆中曾经荒芜的土地,如今则是庄稼如浪,桑麻遍野,随处可见在田地间辛勤劳作的农夫。

看到此等繁荣的景象,方绍的心中自然是十分的欣慰。

徐行数天,这一曰的午后,行至槐里附近一片乡野。

此刻曰当正午,农夫们聚在树阴之下,喝着水,吃着午饭,待到午休之后再行劳作。

而在田野之间,隐隐约约有朗朗读书之声传来。

方绍心有所感,遂叫停车。

在阿山的扶持下,方绍下了车,举目远望,却见蓝天白云之下,碧绿的农田之间,一座草堂静静的沐浴在阳光之下。

“阿山,他们朗诵的是什么啊?”方绍笑着问道,如今他年过半百,听力渐渐衰退,隔着老远听着自是不太清楚。

“小的听着什么‘一一得一,三五十五的’,好像是……好像是在背乘法口诀吧。”这个须发斑白,跟随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随从,倒还是耳聪目明的。

“原来如此。”

一声声稚嫩的孩童朗诵之声,随着那堂檐下筑巢的燕雀飞出,飞过原野,越过沟渠,回荡在天地之间。

此情此景,方绍不禁抚须而笑,心中忽然间想起了一首诗。

正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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