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英雄 - xp1024.com
《三分钟英雄》


第一章 霸气妹

陈默是在校门口遇上潘冬冬的。

潘冬冬刚从一辆奥迪A6上下来,长发飘飘,肌肤胜雪。有个和她同班的女生也跟着下了车,两人边往校园里走,边说着话。

放学大潮中所有的男生,全都自动无视了那可怜的陪衬,一道道火热的目光仿佛被磁极牢牢吸引,聚焦在潘冬冬身上。不知不觉中,原本嘈杂的道路竟然变得寂静无比,许多连跑带闹的家伙都刻意放慢了脚步,只盼着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陈默骑着老爷登山车,一路叮铃哐啷而来,活像个响葫芦。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份兼职快递的活,干了不到两个月,此刻正急着出去接单子,见了这般情形不由呆了呆。

蜀地多美女,延城地处蜀东,自古便有“山清水秀女儿乡”之称。作为延城唯一一所高中,朝阳中学历届校花也不知出了多少,往往是数人齐名,难分高下。今年就读高二3班的潘冬冬却自打入学第一天起,就彻底颠覆了这个传统。据说当初高年级的几名漂亮学姐在一夜之间被盖过风头,极为不忿,亲自跑去操场去看新生军训。结果在黑压压的方阵中一眼就望见了扎着马尾的潘冬冬,当场目瞪口呆,跟着惘然,最后心如死灰。

如今学校里的高富帅常把潘冬冬挂在嘴边,说来说去无非是“她那天看了我一眼”、“她对我笑了笑”、“我爹认识她爹”这类毫无营养的话题。谁都想更进一步,但谁都知道这难度不比登珠峰小。潘冬冬的父母都是商人,生意做得很大,上过延城电视台的晚间新闻。事实上,光是每天专门接送她的奥迪车,已足够让太多人望而却步——据说那司机曾是省散打冠军,赤手空拳放倒七八条大汉,连汗都不带出的。至于潘冬冬本人,她并不算有多高傲,只不过从不会主动跟任何一个男生说话。

陈默离高富帅无穷远,离穷搓丑很近,即便长相还算端正,也完全可以归属于光棍党预备役。他在自知之明方面倒是胜过常人许多,对打工赚钱的兴趣,要远远胜过于对异性的,这会儿见到潘冬冬,只不过扫了一眼了事。

在路边众多猥琐男垂涎欲滴的注视下,潘冬冬跟继续叮铃咣啷的陈默越来越近,两人的目光都是直视前方,全无交集。也不知身边的女生说了句什么,潘冬冬忽然抿嘴笑了笑,挽起垂落的鬓发,脆生生地回道:“日他个仙人板板!”

陈默双手一颤,山地车在路面上划了个S形,差点没当场摔死。对方的语声并不高,要不是他离得足够近,根本就没法听见这句温温柔柔却霸气十足的粗口。对于潘冬冬,陈默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她是隔壁班的尖子生,是富家千金,是朝阳中学百分之九十男生共同的梦中情人。同寝室的小四眼曾经对着灯泡大念酸诗,说潘冬冬就像一朵幽兰,有种纯洁如玉的美,光是看着,就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的心思。

陈默这会儿倒是很想日他仙人板板。

擦肩而过的同时,陈默情不自禁偏过了脑袋。霸气妹很高,1米70的个头,短大衣、小皮靴,愈发显得两条腿修长无比,日渐长成的姣好身材最大程度地展现出了青春之美。大概是注意到了陈默的异样目光,潘冬冬挑了挑眉,瞪了他一眼,就像在说“看什么看”,同时加快了脚步。

陈默呆了呆,差点撞上后面几个男生。那几人都是高三出名的刺头,为首的叫梁民,长得白净帅气,潘冬冬的坚定追求者之一,据说血书鲜花之类的攻势全都玩了个遍,最终却还是跟其他人一样闹得灰头土脸。这会儿见陈默傻了吧唧盯着潘冬冬看个没完,几乎要把山地车踩到自己脑袋上来,梁民二话不说就是一脚,踹在了车杠上。

“学校里可没盲行道,睁眼瞎还是下来推着走吧,撞到人你赔得起吗?!”梁民只当是又遇上了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爽到了极点。

尽管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但他早就把潘冬冬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为此没少在学校里教训那些不开眼的竞争者。在如今这个年头,他坚信凭着自身条件跟家庭背景,攻克冰山美人的防线不过是迟早问题——从古到今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只要老头子还在位置上一天,全城还有谁比自己更有资格追求潘冬冬?

“对不起啊,没注意。”陈默见识过这个公子哥儿在校园里摆开999朵玫瑰耍宝的模样,知道真要撞坏了他,确实是赔不起,当即道歉。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梁民头也不抬地把玩着最新款的PSP,没有让路的意思。

陈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好像是哪部脑残偶像剧里的台词,现在却被对方用来装酷。高三的家伙就这种智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对头。当年在初中他差点把别人搞成脑震荡,自那以后就极少打架了,不想再闯祸,对喷口水更是弱项。

幸好旁边有个家伙认得他,在这时插了句:“这不是高二4班的打工专家吗!梁民,你跟他较什么劲啊?算了,算了。”

“打工专家?”梁民想起了什么,轻蔑地哼了声,“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奇葩哥,全校就你一个在外面打工的,名气不小啊!好像只有那些留学生才会半工半读吧?你这到底是真穷呢,还是为了吸引妹妹注意啊?”说着哈哈大笑,歪了歪下巴示意他可以走人了。

陈默也笑了笑,推着车从几人中间走过。梁民盯着他的背影,冷冷地叫道:“下次管好自己的眼睛,多看路,少看人,尤其是我的妞!”

直到此刻陈默才总算明白,这家伙是误认为自己在看潘冬冬,所以才会找麻烦。摊上这种莫名其妙的飞醋,着实让他愕然不已,霸气妹就那么美?

陈默到“飞达”快递公司接了活,派单路上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潘冬冬挑眉瞪眼的模样就仿佛刻在了脑海里,俏生生的,冷冰冰的,一时难以抹去。无可否认,她确实是一等一的身材样貌,即便在爆那句粗口时,也颇具野蛮女友式的风情,但陈默并不认为一个眼高于顶的富家女有多可爱。

心不在焉地蹬着车,陈默忽然发现自己很搞笑——整天累得半死,却还是没能改了喜欢胡思乱想的毛病。

她可不可爱,跟我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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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神奇手套

天黑后,陈默到了郊区。

这一带的路不好走,他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结果却还是跟一辆摩的来了个亲密接触。

腾空而起的那个瞬间,陈默以为自己死定了。他今年十八,也算是有知识有文化的新时代好青年,该玩的基本上都没玩过,该吃的苦几乎全都吃过。同寝室那几个人渣总共欠他一百五十八块五,从去年欠到现在,连毛都没还一根。

真要就这么翘了辫子,他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那辆摩的连大灯都没开,简直就像游戏里的隐藏BOSS。它从身后夜色中骤然冲出的时候,陈默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天杀的司机居然在两米多宽的乡间土路上飙到将近六十码,完全无视由于雨雪天气而变得糟糕无比的路况,陈默被结结实实地擦了下,连人带山地车一起飞了起来。

摩的连停都没停,一个堪比动作片镜头的大漂移,划过弯道,很快不见了踪影。陈默重重落地滚了几滚,好不容易才爬起身,望着摩的消失的方向,居然莫名其妙地联想起了“高手在民间”这句话。

“我OO你个XX,赶着去投胎吗?!”陈默大骂,一手捂着磕得生疼的脑袋,一手扶起车,全身都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泥水。

总算这一段路面没多少石头,陈默粗粗摸了摸身上,发现该在的零件都在,马上以细致百倍的劲头查看起山地车来。这车是他花了三十大元从同学那里买的,转了好几手,旧得不成体统。当初陈默一看是名牌,还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后来才惊觉,“富土达”跟“富士达”完全不是一个娘生的。

山寨坐骑这次很坚挺,被刮擦的车架部位略略有点凹陷变形,并无大碍。陈默松了口气,摘下破裂的棉手套,看了半晌,不得不扔掉,对皮开肉绽的双手倒是毫不在意。

他今天只送了四单快递,每单两块钱,再买副新手套的话,等于其中一单白做。

这让他恼火不已。

十二月的延城已经很冷了,恐怕不会有第二个快递员愿意在城区和郊区之间打个来回,挣这区区两块钱。“飞达”打着快递公司的旗号,实际上小到不能再小,老板为了抢生意,规定再远的路也不加钱。陈默是新人,摊上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自然不奇怪。他做事向来肯吃苦,对此从未抱怨过半句,老板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留他过了试用期。

回到城里已经九点多了,陈默照例到快递公司交接。结算员老王一看到他,就大笑起来:“怎么搞的,掉泥坑里了?”

“别提了。”陈默打开背包,翻出几张快递单,跟着却突然惨叫一声。

老王莫名其妙,探了脑袋过来,只见陈默包里的一个快递纸盒已经被压烂,显然是在撞车过程中不小心弄了这个样子,当时却毫无察觉。

“不是那笔死单吧?”老王又坐了回去,在取暖器边扣着脚丫子。

“这下完蛋了。”陈默愁眉苦脸。

死单是行话,指无法完成投递的货物。陈默手上的纸盒跟了他一个多月了,按照填的“东书房路73号”送过去,压根就没有“曹冰蝉”这个人,联系电话也是空号。而寄件方那边的地址就只留了所在的城镇,连人名都没写,更别说是电话了。

两边都联系不上,陈默只得将快递盒带在身边,每次送货到东书房路附近,总会顺便打听曹冰蝉的下落。为此费了不少周折,却终究还是没能找到对方。

“里面装着啥?”老王笑嘻嘻地问。

陈默拿出破烂的纸盒,一副手套自己滑了出来,又大又厚,像是煤矿工人戴的那种。老王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抬起刚扣完脚的那只手,放在鼻前嗅了嗅,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小陈啊,这包装都烂了,我看还是报档遗失得了,省的再吃力不讨好。”

“东西明明还在啊,怎么能算是遗失呢?”陈默愕然说。

“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一根筋到底,也不知道脑子多转几个弯!”老王摇了摇头,“这么长时间下来,也没谁打电话来问这个单子啊!一副破手套而已,又没保价!我看人家寄东西的都不当个事,你瞎起什么劲?听王叔一句话,报失就对了,一了百了,省的我每天都得记上一笔,麻烦的要死。”

“这样不太好吧?”陈默总觉得有点做不出来。

老王翻出皱巴巴的公司规章制度,丢到他面前,“我干这行干了十多年,不比你清楚?你自己看看嘛,死单没法投,没法退,公司也不能一辈子帮着保管啊!有些东西明面上不能写出来,你看下内部罚款的价位就知道了——凡是没保价的死单,遗失一笔罚二十块,是这么写的吧?今天我好事做到底,帮你出十块,你自己掏十块,连东西带盒子一起拿走,现在外面买副手套也差不多这个价钱吧?”

“我买副棉的才两块钱!”陈默瞪起了眼。

“那你到底干不干啊?做事这么钻牛角尖,以后我怎么让人多派活给你?”老王恼火不已,他是公司小老板的姑父,说这句话倒是颇有底气。

陈默想了想,只得自认倒霉,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那副手套。老王哼着小调,撕了刚写好的报失单,然后将陈默留下的十元钱揣进了自己口袋。

他干这行干了十多年,有些地方确实是要比陈默清楚得多。

跟往常一样,206寝室灯火通明。几个懒家伙都没去晚自习,见陈默活脱脱成了只泥猴,吓得都扔了手里的牌,围上来问东问西。

“被摩的撞了下,没事的。”陈默苦笑。

所幸陈默头上就鼓了个大包,没开口子。众人倒热水的倒热水,拿毛巾的拿毛巾。绰号“胖子”的王伟从柜子里摸出瓶正红花油,倒了点在掌心中搓热,摆出武林高手的姿势呼喝运气。

“我看见了……看见了……”王伟半闭双眼,在陈默头上揉搓片刻,猛然间似有所悟,“那不是摩的,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暗器!”

随着嘘声,“暗器”从四面八方砸向了他,全都是拖鞋。

王胖子自从重温了港片《东成西就》,就一直有点走火入魔。他上次在食堂打饭,手里端着饭缸玩“大海无量”,结果把一个荷包蛋甩到政教处主任的秃头上。政教处主任姓罗,人称“罗阎王”,顶着还热乎的荷包蛋当场就要发飙,看到闯祸的是王伟,这才艰难无比地压下了火气。王伟他爹是延城医院的外科大夫,前几年罗阎王的老婆生孩子住院,老王没少帮忙。

王伟柜子里红花油、云南白药、碘酒什么的向来不缺,用他爹的话来说,这叫有备无患。寝室里六个人,都是精力最旺盛的年纪,平时擦着碰着不算少。王伟自己却向来惜命,连走路都四平八稳,反而一次没用上。

“好了胖子,别揉了,跟我有仇还是怎么?”陈默推开王伟,换了衣服靠在床上,这时候才知道全身骨头都在痛。

“叫你别送快递了,还不听。两块钱一单,费这么大劲,值得吗?”王伟笑嘻嘻地说。

“陈默还要供妹妹念书,哪像你,靠着娘老子就什么都不愁了。”隔壁床上的小四眼马上喷了他一句。

“胖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他哪里有腰?”

“哈哈,是没腰,光有个腐败的肚子。”

几人当中数王伟家境最好,平时没少被重点“照顾”。这会儿被群起而攻之,他也毫不动气,望着小四眼露出一脸贼笑,“小伙子发育的不错啊,让我检查检查你的胸肌?”

“去你奶奶的,又来了!”众人一顿笑骂。

王伟没再去打牌,而是坐到陈默床上帮他包扎擦破的双手,压低了声音,“说真的,别干了!快递能挣多少?大不了我去求我老子,让他在医院里给你找个兼职干干。”

“不用,快递多自由,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活。”陈默摇了摇头,不想欠他人情。

“啥时改变了主意,啥时找我。”王伟又叮嘱了一句。

这胖子表面上谁都能捏上两把,实际却颇有心计,全寝室唯独只服陈默一个人。当初刚念高一那会,楼上体育特长生跑来讹烟抽,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胖子家里有钱,硬是要他买一条骄子。胖子不干,牛高马大的特长生到楼道里捡了块红砖,运了运气,一拳砸成两截,手背上连块油皮都没破。胖子吓得花容失色,正准备就范,却没想到陈默也跑去捡块砖头,同样一拳砸下,血肉跟砖屑一起飞起。

几个特长生愣了半天,屁都没放就走了,从那以后206寝室再没人上门过。被问及为啥要出头时,穿得土里土气的陈默只说了句:“他讹完你,指定要讹我,要钱还不如要我的命。”

王伟从此拜服不已。

快到十点熄灯了,胖子还没包扎完事,纱布裹得一塌糊涂,打完结老往下掉。陈默早就困得连眼都睁不开,让他从包里拿出那副花了十元冤枉钱换来的“矿工手套”,套在了自己手上。

“这下行了。”胖子见纱布被压得严严实实,满意地咂咂嘴。

这天晚上陈默睡得很不踏实,在梦境中也觉得两只手火烧火燎,似乎仍在流血。到了天亮时,他迷迷糊糊睁眼一看,当场睡意全无,怔在了那里。

手套已经不见了,连同那些裹了好几层的纱布一起无影无踪,床边的地上残留着一小堆焦黑物事,看上去像是烧过的布料残骸。

而两只手上所有擦破的伤口,竟然已经完全愈合了。

陈默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伸手一摸,更是傻了眼。他小时候曾经把蜡烛油滴在指头上玩,这会儿双手互相触碰的感觉,就如同隔着层油膜。

“这是什么玩意……”陈默打了个寒战,一点点摸到左手手腕处,向上掀起了一层完全透明的“皮”。

整个扯下来以后,他这才发现,原来手套还在。只不过变薄了,变轻了,变得自己看不见了。

陈默正目瞪口呆中,刚爬起来的小四眼跟邵大头又打闹了起来,扔出的拖鞋偏了准头,径直飞向这边。陈默下意识地抬起右手去挡,隐约感觉到还没脱下的那只手套颤了颤,如同放出了一股微弱电流,连带着整条胳膊都麻了麻。手掌先是轻飘飘地挡下鞋子,跟着拍在了钢丝床的床杠上。

整张钢丝床轰然大震,上铺晾着的短裤袜子一起飞起,床脚在水泥地表面磨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被陈默拍中的那根床杠居然凹下了一块,就像是刚被八磅大锤砸过。

寝室里鸦雀无声,小四眼死死抱着邵大头,两人几乎吓得尿了。

良久之后,胖子一溜小跑过来,举起陈默的右手手臂看了半天,吐了口口水上去,用力擦了擦,“我草!师兄,你平时送的什么快递?还招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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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能不打的架

好不容易打发走众人,陈默愣在寝室里掐了好几下大腿,痛得要死。他又试探着往墙上打了拳,这次手套放电的感觉更加清晰了,手臂上的肌肉似乎是在瞬间膨胀,拳头压根也没觉得痛,墙面却顿时陷出一个碗大的凹坑,石灰簌簌地往下掉。

陈默这才确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赶紧脱下这古怪之极的手套,揣进兜里,走向教室的一路上全身寒毛都在倒竖。

怎么办?

这个问题似乎无解,陈默只知道在弄清楚一切之前,最好不要被别人发现手套的存在,免得出什么岔子。真要是什么高科技产品,那失主肯定得回来找,到时候万一报了案,自己又拿不出东西来,岂不是要坐牢?

陈默仔细考虑了一下找老王商量的可能,得出的结论是照这家伙只贪便宜不吃亏的性子,恐怕昨天那十块钱都被他吞了,对着这么一件稀罕玩意,显然更靠不住。

在外面跑得多些,注定陈默考虑的东西要比普通高中生周全些,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手套的价值越高,也就越烫手。陈默决定以后还是尽量多去东书房路转转,看到底有没有曹冰蝉这个人。

现在只能暂时留着手套,走一步算一步了。

中午妹妹陈静找来宿舍楼时,陈默完全心不在焉,直到小丫头吞吞吐吐地说要钱,这才集中起了注意力。

陈静今年念初三,也在朝阳中学念书。陈默怕自己“打工专家”的名头不好听,这两年几乎从不会过去初中部那边,实际上却相当宝贝这个妹妹。两人的母亲早在多年前去世,父亲又没什么能耐,下岗后就靠着修自行车度日,一家三口过得紧紧巴巴。陈默很小就开始在外面找活干,一直到今天仍是如此,妹妹平时要用钱,十有八九都是找他拿,家里那个做爹的反而摸不出票子来。

“要多少?”陈默问。

“两百。”陈静的声音怯怯的,就像做了什么坏事。她正值十六岁的花季,穿着校服,扎着干干净净的马尾,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却是明眸皓齿,难掩清丽。

小丫头向来懂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开口跟陈默要钱。这次是班主任动员全班补课,初三课程紧,老师盯得也厉害。陈静向来争气,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早就成了重点看护对象。

“你们老师又缺钱花了?”陈默皱了皱眉。

听他的口气似乎不太好,陈静低下头不敢做声。

“你凶个屁啊,两百块我来给!”王胖子从寝室里蹦了出来,递来两张百元大钞,“小静,别搭理你哥,他就是这个馊脾气。”

陈静没伸手,连看都不看他。

王伟尴尬不已,带着求救表情望向陈默,被陈默横了一眼,登时吓得逃回房间去了。

“我看看够不够。”陈默从口袋掏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钞票,一五一十数了起来,其中大半都是零钱。

陈静见到那些零钱,知道是哥哥风里雨里一单单快递送出来的,眼圈立时就红了。

“胖子,你欠我的十几块钱快点还来,别老抓着大票子装模作样!剩下几个欠钱的也都自觉点,我懒得点名啊!”陈默数了两遍都是一百九十三,便冲着寝室里吼了声,见小丫头哭了,咧嘴大笑,“二毛,你哭个啥?看我挣这么多钱开心的?”

“你才是大毛!”陈静脸蛋微红,破涕为笑。

她小时候头发稀稀少少的,常被陈默说是“二毛流浪记”,如今满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早已留到了腰际,验证着女大十八变的定律。陈静已经很久没听过哥哥这么叫自己了,不由想起当年两个人玩耍的模样——陈默别着木头枪,背着她在田埂上大叫“冲啊”,他没完没了的跑,她就没完没了的笑。

“哥,明天星期五了,一起回家吗?”陈静走的时候问道。

“我还得去送货啊,你先回去。”陈默说。

“哦。”陈静点点头,跟宿舍众人打过招呼,转身走了。

“小静好像越来越好看了啊!”王伟情不自禁地赞叹,见陈默眼神不对,赶紧摇手解释,“我可没别的意思,好看就是好看,她今年十六?还是小孩嘛……”

不管胖子说的是不是实话,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十六岁已经完全不能算小孩了。

住校生一般都是周五回家,周一早上来校。陈静第二天下午放学时,跟同桌白小然一起出了校门,打算去坐车,走出没多远,却被人在马路边堵上了。

“陈静,陪我们去玩会呗!”说话的是班上的陶军,身材敦实,朝天鼻头,满脸的青春痘。他整天旷课打架,跟一帮社会上的小子鬼混,老师看到没有不头疼的。陶军给陈静传过不止一次纸条了,却从来没收到过回信,今天特意在外面找了七八个比自己大的哥们,来撑场面耍威风。

陈静还没说话,白小然那边已经不乐意了,皱了皱鼻子说:“谁要跟你们玩啊?没羞没臊!”

“呵呵,小妹妹还挺厉害!给个面子吧,大家交下朋友,一起玩玩!”一个顶着箭猪式黄毛的小子拦住路不让,用门牙咬着烟,故作潇洒地眯着眼,“我们陶军不差啊,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请你们俩出去玩,就那么掉价吗?”

“要钱有钱,要人有人?”白小然惊讶地看着他。

黄毛以为她被说动,弹了弹烟灰,抖着瘦如麻杆的腿,“是啊,不差钱!兄弟还多!看看我们几个的发型你就知道了,视觉系,杀马特!都是一个家族的,名字叫绝对嚣张!”

“好厉害哦!”白小然望向陈静,满脸吃惊,“你听到了吗?难怪他们都不念书呢,原来混的这么好!”

“那是!”黄毛得意洋洋冲着同伙丢了个眼色,趁着两个女孩不注意,悄悄将衣领往下拉了拉,露出脖子上的蛇头纹身,“咱们是去网吧呢,还是去蹦迪?”

“去网吧,老板我认识,上网费全免!”陶军觉得有点被抢了风头,赶紧接话。

“小妹妹你也一起去,以后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就提哥哥的名字!”黄毛左看右看,觉得白小然长得也很标致,萝莉脸蛋吹弹可破,身材发育却比陈静猛得多,不由吞了口口水。

“我们走吧,你别胡闹了啊!”陈静知道白小然的性子,拉了拉她。

白小然却像是没听见,微笑着说:“陶军啊,你朋友都说你不差钱了,福州路的恒隆大厦刚开了一家刺身店,不如请我们去那里吃饭啊?”

“什么店?”陶军有点傻眼。他去的最多的就是大排档,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恒隆大厦好像是有钱人去的地方……”黄毛身边一个画着眼线,不知是男是女的家伙低声说。

黄毛怔了怔,“小妹妹你不是耍我们吧?”

“你们自己说的不差钱,不是我说的啊!又是什么杀马的,又是什么嚣张,结果连一顿饭都请不起?”白小然掏出小巧的钱包,抽了张银行卡出来,“要不要我请你们去吃哦?”

“妈的,有钱了不起啊!”黄毛恼羞成怒,踏上了几步。

“我可不算有钱人。”白小然笑嘻嘻地看着他,“你们说话不算话,不愿意请客,那我也没办法。阿静,我们走吧!”

“走?老子今天要是让你们走了,以后还用混吗?”黄毛狞笑起来,伸手向白小然拽去。旁边的陶军愣着没动,被一人在后面推了把,咬了咬牙,也拉向陈静。

在这个节骨眼上,陈静反而护在了白小然身前。白小然虽然刁蛮,但毕竟年纪还小,见这些家伙居然用强,不由手足无措。就在黄毛那张营养不良的脸庞越凑越近,甚至可以看得清满嘴牙垢的时候,一辆叮铃哐啷的山地车从远处狂冲而来,将黄毛跟陶军撞得滚成一堆。

杀气腾腾跳下车来的陈默,连眼睛都红了。与人冲突时,他向来只有一个原则,能不打就不打,吃点亏不算什么。

但换了妹妹被欺负,而且看架势还是调戏,那就完全不同了。;

第四章 土包子发威

陈默因为又一次测验不及格,被老师找去谈话,耽搁了放学时间,这才赶上眼前这一幕。

他飞车撞的是黄毛,黄毛跌倒时双手乱抓,扯着陶军一起倒下。再加上老爷山地车震天响的动静,一帮“嚣张”家族成员全都被吓得不轻。

“哪个不长眼的……”黄毛只当是骑车人不小心撞了过来,爬起身后破口大骂。

一句话还没骂完,陈默的拳头已经砸在了他脸上。

黄毛当场眼冒金星,惨叫一声,捂着脸蹲了下去。陈默又转头一记凶狠的直踹,放趴了陶军,跟着冲陈静叫道:“你们先走!”

几个小混混总算反应过来,扑向了陈默。陈静咬了咬牙,拉住白小然的手,当即转身。她一直都记得陈默说过,该当机立断的时候,就不要有半点犹豫。

白小然完全傻了,她见过陈静的这个哥哥——土包子般的家伙,整天骑个车到处跑,仿佛比李嘉诚还要忙。有一次在校外,陈默认出了总跟妹妹在一起的白小然,傻乎乎地冲她笑了笑,白小然压根也没理会,只当是没看到。然而土包子在这一刻展现出的面目,却是完全陌生的,他就像头刚从深山老林里蹿出来的野兽,只身对上了那些小混混,甚至没有半点犹豫。

陶军叫来的这批人都有十八九岁年纪,跟陈默差不多大。剩下六七个一起上,陈默没多久就抵挡不住,只来得及再放翻其中两人,就被飞来的一脚踢得跄踉倒地。

“揍他,揍死他!”黄毛顶着一只熊猫眼挤进战团,在小妞面前结结实实丢了个大脸,这样的挫败感让他快疯了。

雨点般的拳脚落下,陈默抱着脑袋,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他不是第一次被围殴,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就越不能慌乱。一群人围着一个人踩啊跺啊,看着是可怕,实际上却没多少杀伤力,只要护住要害,等着对方打到后来胆气泄了就成。

这次事情却似乎没那么简单。

黄毛踢了几脚,返身到马路牙子边上捡了块砖头,满脸的阴狠,“给我把他摁住喽,老子今天要给他开瓢!”

陈静已拉着白小然走到了马路对面,知道自己回去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当即叫道:“小然,打110!”

“不许打人,我报警了!”白小然掏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环视周围,急得几乎要哭出声。路边行人却都是脚步匆匆,投来略带恐惧的目光,没有一个敢管闲事的。

“去报啊,把警察局长喊来也没用!”黄毛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青紫的眼眶,走到陈默身边,踢了踢他,“小子,学人英雄救美啊?两个小美女确实长得不错,你又算是哪门子英雄了?”

陈默却在这时仰起头来,冲着他冷笑。

黄毛微微一怔,轮圆了胳膊就要砸下。与此同时,陈默突然低吼,硬生生挣脱了几人的压制,抽出手在他脚踝上一拉。黄毛猝不及防,顿时仰天而倒,陈默趁着这个机会跳了起来,向着圈外狂奔。

几个小混混整天就把心思用在装酷上,哪里比得上陈默长期以来练出的脚力,片刻间就被甩得老远。黄毛追出一段路,气急败坏地大叫,“跑就有用了吗?以后天天来堵你们!”

陈默当即顿住了脚步。

他原本就没打算真的要逃,而是想找点家伙在手上,跟对方好好打一场。学校就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不能不念书了。自己倒没什么,妹妹怎么办?那个陶军是学校里出名的小刺头,今天要是不让他们吃点苦头,以后一定没完没了的麻烦。

陈默四下找寻着,却连根木棍都没瞧见。眼看追兵越来越近,他刚想转身再跑,忽然愣在了原地。那副古怪手套正好端端地躺在兜里,要说操家伙,还有什么比它更趁手的?

只不过,它真的会起作用吗?

在一帮小混混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陈默从裤兜里摸出一团“空气”,然后“戴”在了手上,摆出应战架势。

“这家伙是个神经病!”黄毛喘着气大骂,“给我打!”

追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子套着条跟身躯不成比例的肥腿裤,穿着销魂的唇钉,唇膏眼影都选了黑色,怎么看怎么像生化危机片场跑出来的临时演员。抽出腰间的闪亮链条时,他的神态也同样是僵尸式的——整张脸皮都木然不动,却给人以骨子里的狰狞感。

陈默在动手的瞬间多少有点矛盾,又怕手套不起作用,又怕作用起得太狠,就跟砸床杠子一样把人家骨头砸断,到时候要赔的钱可就大了。

他先让过了那人抽来的铁链,按照自己这些年总结的打架套路,扯了对方一把,脚下使个绊子。

绊子啥也没绊上,那人直接飞了出去——不是滑、不是栽、不是跌,而是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腾空而起,飞出三四米开外。

陶军第二个冲到,被陈默反手一个大耳巴子扇到脸上,整个人像芭蕾舞演员一样打了个旋,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音,就一头撞在地上晕了过去。陈默早就注意到这帮人当中,就只有陶军一个学生,知道挑起事情来的必然是他,下手也就大力了一些。

手套发出的仍旧是那种电击感,这一刻却明显要强得多。臂部肌肉的膨胀程度肉眼可见,陈默觉得双手就好像被充足了电,甚至有种想要捏碎石头的冲动。刚才这两下让他信心大增,觉得要控制好力度也不是那么太难,顿时去了不少顾虑。而另一方面,巨力在握的感觉让他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快感,就仿佛全身每一颗细胞都在尖叫,在燃烧。

后面的黄毛等人眼瞅着事情不对,冲势已经没那么猛了。陈默在这个时候反而迎了上来,当先一把揪住了黄毛,一拳打在他下颚上。

黄毛酷似被抽了骨头的蛇,全身都软了,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旁边一人怪叫着扫腿踢来,被陈默老鹰抓小鸡一般拎起,同样拳击下颚,当场放倒。之后的几人无论是拼命的,还是尖叫狂逃的,包括之前表演飞行动作的唇钉男,都被陈默一个接一个以同样的方式打晕。

短短一分多钟时间,八个小混混外加陶军,全都成了失去意识的羔羊,倒了一地。陈默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拳的落点都是下颚,他只隐约有种直觉,那个部位伤害很小,拳劲对头颅的震荡却足以让人昏厥。出拳瞬间更似乎有着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操纵着肢体动作,达到精准无比的程度。

所有目睹这一过程的行人都像是见了鬼,最吃惊的却莫过于站在陈静身边的白小然。

白小然向来是骄傲的,在全班女生中只跟陈静最要好,是因为她佩服陈静在那样的家庭还能保持积极向上的心态,学习成绩更从未输给过任何人。这样的朋友无疑值得交往,同时也是时时激励自己的对象。

陈静不过是激励了她,现在那个土包子哥哥,无疑等于刺激到了她。

这么能打,他还是个正常人类吗?

白小然正看得心头砰砰乱跳,忽然见到陈默冲着这边挥了挥手,笑了笑。尽管明知他是在对陈静招呼,白小然却瞬间羞红了脸,连粉颈都如同要滴出血来。陈静认识她到现在,从未见过她有这种神态,不由得怔了怔。

与此同时,土包子哥哥却像是脱了力,以一个猥琐无比的姿势向后倒下,白小然当即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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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失窃

陈默醒来时已是半夜,只觉得全身软绵绵的,就像刚跑过五千米。

屋子里熟悉的鼾声跟臭袜子味道,都在提醒着他,自己已经回到了寝室。至于是怎么回来的,他却完全不知道。

陈默下意识地摸了摸,手套还在,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回想起来,手套发出的那股“电流”持续了整个打架过程,但在电流消失的那一刻,脱力感和极度的眩晕也瞬时而生。

这算是哪一出?鬼上身?

陈默打了个寒战,在黑暗中摸索着脱下手套,塞在了枕头下面。身体的异常反应,自然是这玩意引起的,陈默却不明白它究竟是如何让自己成了拳击高手。

在忐忑不安的同时,他也有着些许亢奋。

小时候,陈默跟每个同龄男孩一样,最常做的就是英雄梦。童年时的擎天柱和麦克瑞一号,之后的小马哥与黄飞鸿,荧屏上的每个英雄人物都曾让他热血沸腾过。

成年后他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英雄只存在于虚拟世界中。像潘冬冬这类升值潜力巨大的小美女,现在和将来都只需要在两类男人当中做选择而已。

一类男人有爹可拼,另一类无路可退。

这道选择题有多简单,无疑就证明了陈默有多惨。最惨的却是他直到如今还会幻想,某天自己突然摇身一变,伴随着“梆梆梆梆”的背景音乐闪亮登场,成为真正的大英雄。

生活艰难,意淫无罪——偶尔幼稚一下,在他看来也是种调剂方式。

但现在这副古怪手套的出现,却让他意识到一切似乎皆有可能。手套无疑能够极大激发人体潜能,有了这样的力量,自己还能算是普通人吗?只不过同样明显的副作用,又会给身体带来多大的伤害?

带着重重疑问,他疲倦不堪地睡去。

毫无关联的连环怪梦之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以砖家叫兽的口吻冲着陈默说:“事情跟你想象的不一样,手套虽然是半成品,但绝不会出现反噬宿主的情况。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你跟它的融合度……”

“我是宿主?”陈默愕然问。

“是啊,咱们都是宿舍的主人,简称宿主。”王伟蹲在床头,答着他的梦呓。

陈默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那张胖脸凑在离自己不到半尺的地方,带着促狭表情。

“今天不是礼拜六吗,你怎么没回去?”陈默环视着空荡荡的寝室,怔了怔。

“还好我没回去,不然你以为是谁把你从医务室背来寝室的?”胖子皱着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昨天医生明明说你没事,可我怎么叫,你都照样没反应,跟酒喝多了似的,到底怎么搞的?”

“我也不知道……”陈默确实不知道,要是有可能的话,他自己还想找人问个明白。

胖子似信非信,却显得有些亢奋,“听说你把那些混子打惨了!你妹妹跟那个小萝莉过来的时候,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小萝莉好像很仰慕你的样子,看着比你妹妹还要紧张呢!我的老天爷,怎么才念初三,身材就好到那个程度……”

“我妹妹没什么吧?”陈默打断了他。

“警察都来了,还能有个啥事!”胖子大大咧咧地摆手,“警察临走的时候说,等你好一点了,得去派出所录口供。赶紧起来吧,吃了早饭我陪你去。”

朝阳区派出所离学校挺远,陈默骑车蹬了一段路,实在是带不动王伟,便下来对换位置。手套留下的后遗症还是很明显的,要是换了以前,王伟再胖个几十斤那也不在话下。陈默一路上紧锁眉头,想到是自己先动了手,就总有些不安,不知道警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到了地方,有个二十出头的小民警接待了两人。小民警嘴角上还带着茸毛,却颇有杀气,板着脸示意他们坐下,目光落在了陈默身上,“昨天打人的就是你吧?怎么,以前练过?下手挺狠啊,九个小子全都被打昏了,我们巡逻车到场的时候,还在地上躺着呢!”

“没练过。”陈默被他从气势上压倒,有点心虚。

“警官,那些混子先找的事,陈默是见义勇为!”王伟在旁边插了句。

“我问你了吗?”小民警瞪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摸出剃须刀,“嗡嗡”地刮那几根茸毛。

王伟还以为他在摸电警棍,缩了缩脑袋,随即在心里恶狠狠地比了个中指,脸上却笑得无比真诚,丝毫不见异样。

“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写一写,当时是怎么样,就怎么写。”小民警递上笔录本,又倒了两杯水来,胖子赶紧点头哈腰地接过。

陈默写了一个多小时才算完事,他文科向来不好,每次考作文都如同上战场。这会儿胖子在旁边指导了半天,告诉他这里不通顺,那是个错别字,才总算勉强完事。小民警等得眼冒金星,又好气又好笑,连这点东西都写不明白,莫非是把时间都用在练拳上了?

“写好了,麻烦你看看行不行。”陈默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接过笔录大致瞧了眼,小民警点头道:“行了,就这样吧!你们先回去,等过几天所里有空,再给你们学校打电话!”

“给学校打电话?”陈默怔了怔。

“是啊!跟你打架的那帮小子,在几十家网吧盗窃过财物,敲诈勒索的事儿也干了不少,都有监控录像。年底了,我们正打算收网,被你这么一弄,等于是省了抓人的时间。呵呵,一个都没少。”小民警淡淡地说。

“那您的意思是?”胖子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来。

“所里研究过,像这类情况,可以提议学校作出嘉奖。陈默的行为虽然暴力……嗯,过当了一点,但毕竟出发点是好的。那些家伙也只是当时昏倒,连轻微伤都没构成。”小民警难得地笑了笑,直视陈默,“天地有正气,如今的社会虽然是浮躁了一点,但毕竟还有许多真善美的东西存在。作为执法人员,我必须警告你,以暴制暴绝不可取;作为大你几岁的哥们,我得说,你很带种,是好样的。如果有下次,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跟犯罪分子不但要斗勇还要斗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陈默回到学校后还感觉全身热乎乎的,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被人赞扬,是什么时候了。走进206寝室的瞬间,他的心情却一下子落入了冰点,胖子也吃惊地叫了声。

陈默的床乱成一团,被罩床单枕头都不见了,似乎是被小偷无微不至地搜寻过。

206寝室没有人会在床上藏钱,陈默也一样。但那副神奇手套从昨晚开始,就被他放在枕头下面,一直没有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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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单刷女生宿舍

“你走的时候没关门?”陈默问愣在身边的王伟。

“好像是你在后面啊,你没关?”胖子傻乎乎地反问。

陈默大骂一声,跑到床边里里外外摸了个遍,就连地面都没放过。结果摸的两只手全是灰,却连手套的影子都没发现。手套本来就是透明的,这下连找都不好找,陈默有苦说不出,捏着从床底发现的两毛钱怔怔发愣。

王伟见他像睁眼瞎一般到处摸索个没完,也不知在耍什么宝,正想要问个明白,寝室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你……你缺钱用吗?我有啊!”白小然站在门口,半是好奇地望向陈默,脸蛋冻得红红的,模样娇俏无比。

陈默怔了怔,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趴在地上,手捏那两毛钱,活像个山穷水尽的饿死鬼。

“哎呀呀,除了陈默的妹妹,我们宿舍还没女生来过呢!”王伟如同见了人参果的猪八戒,连口水都快下来了。

“我跟阿静是好朋友,也算是陈默哥的妹妹啊!”白小然甜甜地笑了笑,毫不怯场,“你们去哪儿了?连宿舍门都不关。我前面来的时候等了好久也不见人,就自己拿着东西走了。”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胖子跟陈默都有点傻了。陈默注意到她两只小手湿漉漉的,挽着袖子像是刚洗完衣服,不由得联想起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

“你拿了什么东西走?”他有点绝望地问。

“床单啊,被罩啊!陈默哥好懒哦,还有那么多脏衣服,我一次都拿不完。”白小然说这番话的时候,皱了皱鼻子,显得很可爱。

白小然也曾有过一个哥哥,早年夭折了。也不知是真的存在那段记忆,还是出于幻想,她一直都记得小时候哥哥护在身前,不让别人欺负自己的样子。昨天陈默为了胞妹出头,跟小混混大打出手的场面,让白小然震撼不已。她向来就瞧不上那些拉帮结党的垃圾,除了仗着人多,再没有半点本事。而陈默平时的低调平凡,恰恰跟殴斗时的强横面貌形成了鲜明对比。在那一刻,白小然竟不知不觉想起,母亲曾经的感叹:“整天吵着要我把哥哥还给你,人都没了怎么还?傻丫头,等你长大了,找个能护着你的老公不就行了!”

白小然当然不依,今天却鬼使神差般留在了学校,只为多看陈默一眼。她向来敢想敢做,找来高中部宿舍楼后,发现206门开着,陈默床上又脏得可以,于是才有了之后的动作。

这是白小然生平第一次给别人洗衣服,但陈默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你在什么地方洗的东西?洗完放哪儿了?”陈默跳了起来,几乎是大喊着在问。

白小然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紧张,“还没来得及洗啊!我泡起来了,把盆端到我们女生楼水房占了个位置,就过来拿你的衣服了……”

陈默没等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寝室,留下胖子跟白小然大眼瞪小眼。

“陈默哥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白小然有点委屈,翘起了嘴。

王伟想了半天,疑惑道:“好像没这毛病啊,他刚才一回来就古古怪怪的,大概是在找东西吧!你帮他拆被罩收床单的时候,看到床上有什么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白小然脱口而出,粉脸飞红。

王伟被她的娇羞神态迷得一阵头晕目眩,暗叫乖乖不得了,小娘们真要命。再细细一寻思,却不由得奇怪起来——她羞个什么劲?现在的初中生都这么早熟了吗?她难道知道床单上那些痕迹意味着什么?

眼看白小然走到陈默床边,收拾起放在无人上铺的脏衣服,胖子这才被她的一个小动作弄得恍然大悟。

原来白小然指的是一条陈默穿过的平角裤,此刻她背对着王伟,悄悄将裤头裹入其他衣服当中,抱在怀里准备拿走。

“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跑来个连裤头都肯洗的童养媳?!”胖子目瞪口呆。

白小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僵住了手里动作,花容失色,“不好了,我闯祸了!”

“怎么了?”胖子心想莫非你是太过紧张,把陈默的短裤扯破了。

“我们女生楼浴室这两天改建,要洗澡都得去水房!”白小然急得连声音都变了,三步并作两步追出门去。

“你急什么啊,就算陈默一不小心看到别人光溜溜的模样,他也不吃亏!”胖子在后面大笑。这小萝莉真正担心的恐怕不是陈默长针眼,而是被别的妞抢了先吧!

女生楼是幢独立的四层楼房,每晚十点准时关闭楼下铁门,早上六点开启,戒备森严。传达室大妈更是内力深厚,隔开几百米都能听出男生脚步,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美称。

陈默早就听说过单刷女生宿舍的传说,道行最深的一个学长甚至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从四楼纵身跳下,以躲过传达室大妈和学生会干部组成的收割军团。据说他那天不过是惹了女友生气,才在熄灯后翻墙过去,想要求得原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个断了腿的单刷者是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

这会儿虽然不是晚上,但对于陈默来说,却也同样惊心动魄。他还是第一次走进这幢在小四眼口中就连楼体线条都透着妩媚的建筑,传达室大妈居然趴在窗后睡着了,从鼾声响亮程度来看,距离下次狂暴还有不少时间。

陈默从一楼跑到四楼,才看到楼道拐角处的“水房”牌子。周末住校生本来就少,又是午休的当口,他一路顺利无比,直到进了水房,连个人影都没遇上。

几个脸盆一字排开占着水龙头,白小然的那个分外显眼——因为里面床单被罩泡出来的水已经成了黑色。

陈默顾不得惭愧,赶紧到盆里细细摸了起来。水房门口挂着厚厚的棉帘子,透不进半点风,里面暖气蒸腾,活像个蒸笼。没过一会儿,汗珠已从他额前滚滚而落。

总算摸到第一只手套时,陈默亢奋不已,禁不住挥了挥拳,“嘿”了一声。等到第二只出水,他才将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放回原处,出了口长气。他并没有料到,自己竟会如此紧张这副鬼东西,难道真的就像书里写的一样,每个人的本能都在渴求力量吗?

他没法确定。

“你在这里干什么?”陈默正准备开溜,水房里间走出一个人来,望着他怔怔发问。

转过头之后,陈默脑海中“嗡”的一声,顿时把嘴张成了发情的河马。事实上任何一个生理正常的男性,在此刻换到他的位置,恐怕都会有着相同表现。

眼前正是潘冬冬。

对于全身僵硬仅剩一处在勃动的陈默而言,穿了衣服跟没穿衣服的霸气妹,是完全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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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温香软玉撞满怀

潘冬冬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个男的出现在女生楼。

要是换了几天前,他跑来水房也没什么,但如今恰恰是浴室改建的当口。潘冬冬刚冲完最后一盆水,因为地上太滑,穿了文胸内裤便提着塑料小篮出来,想要在外间换衣服。

她原本还在好笑这样的洗澡方式倒是从未试过,却冷不丁撞上了陈默。

陈默很沉默,同时也显得很猥琐。

潘冬冬眨也不眨地瞪着这个似乎是在哪里见过的家伙,一双黛眉渐渐竖起,“我问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找……找东西。”陈默吞吞吐吐冒出三个字,明明不敢再看,却是无论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眼前佳人如玉,秀发滴水,出浴后的旖旎景象让他头晕目眩。潘冬冬穿着一套黑色的内衣裤,更是衬得全身肌肤腻白如瓷,文胸下那惊心动魄的曲线,几乎让陈默当场喷出鼻血来。而在她骤然收拢的腰身以下,神秘区域被薄薄一层纯棉遮掩着,光洁的双腿又长又直,没有半点瑕疵,就连脚趾都几乎是根根透明的。

陈默吞了一大口口水,觉得左边太阳穴有根青筋突突而跳,简直就要马上爆开了。他从没想过异性的身体可以美成这个样子,正瞠目结舌之际,忽见潘冬冬利落地穿上外衣长裤,束起马尾,冲自己嫣然一笑。

“好看吗?”霸气妹果然还是很霸气,虽然脸蛋微红,就如同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但仍旧落落大方。

陈默不假思索地点头,却跟着反应过来,对方如此表现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潘冬冬已脱下印着小熊的塑料拖鞋,赤足踏上几步,连魔鬼也要嫉妒的长腿忽然抬起,在空中带出凌厉风声。陈默甚至连起码的躲闪都没能做出,就被结结实实一脚踢中下巴,脑袋里仿佛有根巨型炮仗“砰”的炸开,整个人顿时仰天栽倒。

“不要脸的偷窥狂,臭变态!”潘冬冬呸了一声,面若寒霜。学了几年女子防身术了,这还是第一次用在实战上,她恨不得能把所有的招式一次让这家伙尝个遍。

陈默倒下的时候后脑磕在墙上,撞得发昏章十一,连句辩解的话都答不上来,张开嘴哼哼几声,又被霸气妹狠狠踢了两脚。天知道这丫头的力气怎么这么大,陈默觉得下巴完全麻了,嘴里全都是血,也不知有没有掉牙。他完全没料到会莫名其妙陷入这样的境地,单刷女生楼的凶险虽说是早有耳闻,但任何攻略书上好像都没说水房是禁地,有如此恐怖的BOSS出没。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洗澡?陈默觉得很委屈,也很恼火。

潘冬冬却要比他更火大。

她并不是住校生,为了彩排元旦晚会的节目,今天才会来学校。排完舞出了一身汗,见时间还早,便打算先洗个澡。潘冬冬的专职司机名叫阿虎,早已把那辆奥迪停在了校门口,等着大小姐回家。此刻瞪着躺在地上的“偷窥狂”,潘冬冬很有点想把阿虎叫来的冲动,最终却还是打消了念头——阿虎的拳头简直有砂锅那么大,一拳下去这个变态哪里还有命在?

陈默好不容易才爬起身,潘冬冬却仍旧没有罢休的意思。事实上她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镇定,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向来有些偏执,从不会主动跟男同学说话,课余时间也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却没想到今天被人一次看了个光。

我该怎么办?要是被爸爸妈妈知道,岂不是会让我嫁给他?

潘冬冬咬着嘴唇,脸蛋开始发白。

“我真的是来找东西,不知道水房里会有人洗澡……”陈默捂着嘴含混不清地解释,话还没说完,又被潘冬冬一记扫踢踢中腰部,痛得倒抽凉气。潘冬冬似乎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一双长腿踢起来,好看是好看的紧,但也同样要命。

“他妈的,我是看在好男不跟女斗的份上,你还没完没了了?!”陈默大怒,骨子里那股不顾一切的狠劲开始发作。

“我没完没了?”潘冬冬被他无耻激怒了,一记高鞭腿扫出。

她的个子本来就跟陈默差不了多少,这下高鞭腿等于是侧踢对方太阳穴,要是直接命中的话,后果难以预料。延城民风尚武,郊区有不少武校,平时也常有草台班子各地跑。陈默见过练家子出手是什么模样,知道潘冬冬多半是学过两手,才会这么狂妄。他自然不会任何功夫,只不过实战经验倒是比潘冬冬丰富许多,这会儿见势不妙,便合身扑了过去。

平时教潘冬冬国术的几个老师,讲究一板一眼,见招拆招。他们当中却没有一个人提到过,当高鞭腿踢向敌人脑袋时,恶敌不闪不避,反而像疯狗一样扑来,又该如何。两人的距离一拉近,潘冬冬自然而然被逼得收势,还没来得及想好是否该退开,已经被陈默拦腰抱上,发力扛了起来。潘冬冬一下子双脚悬了空,跟着被摔倒在地。

陈默刚骑到潘冬冬身上,就被她一膝盖撞向裤裆,总算在最后关头稍微让了让,这才躲过要害位置。陈默简直快要抓狂,坐上潘冬冬踢个不停的长腿,一手摁住她的两只手,另一手捏成了拳头,高高举了起来。

“你这个疯娘们,别逼我打女人!”陈默大吼。

他小看了对方的力气,潘冬冬一下子挣脱开来,右手中食指如闪电般探出,刺向他的双眼。陈默大吃一惊,百忙当中闭眼低头,只觉得前额剧痛,跟着便有热乎乎的液体滑落。他知道是被抠破了皮,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再去抓潘冬冬的两只手,想要将她暂时控制住。

真要打,陈默是打不下去的。自己虽然不是故意跑来偷窥,但毕竟是理亏了,人家黄花大闺女,羞恼也很正常。

但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打死我啊?!

“你别动,你听我说,我真不是故意的……”陈默极力想要解释清楚,无奈话一出口,自己听着都有股变态味。

这次潘冬冬挣扎地更厉害了,男人都骑上身来了,还不是故意?

她拼命踢打着,陈默就拼命压制着,两人最后全都精疲力竭,以一个古怪无比的姿势纠缠在一起。等到陈默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死死按在了对方饱满的胸脯上,掌心的奇异触感让他顿时如遭电击。

潘冬冬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眼神中终于现出惊恐,小嘴微张,便要尖叫。陈默当即伸手去捂她的嘴,却被狠咬了一口,虎口处血流如注。

就在这时,水房的门被人拉开,气喘吁吁的白小然掀开棉帘子,直闯了进来。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解释清楚!”陈默大喜过望。

白小然见他如此模样,身下压的又是高中部历届最美的校花,当即怔住,慢慢变了脸色,“解释什么?我们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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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代号X

水房事件过去一个多星期了,陈默每次一想起那天的情形,却仍旧会心惊肉跳。

白小然那丫头还算是有良心,没有当真摆他一道。她口齿伶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个明白,并向潘冬冬道歉,说全都是因为自己忘了浴室正在改建,才会让陈默就这么冒冒失失冲来。

“我家陈默哥”——白小然在原话中,是这么称呼潘冬冬眼里的变态男的,表情透着三分羞涩七分甜蜜。

潘冬冬愕然半晌,弄清白小然原来还在读初三后,顿时打了个寒战。

从这一刻起,她对陈默略有改观,只不过却是从“变态”升级到了“超级变态”这一档。

“就算不是有意的,你以后也给我小心点!”潘冬冬走时冷冷丢下一句。

陈默悻悻然回到寝室后,胖子见他身上血迹斑斑,下巴又青又紫,还以为是被传达室大妈揍的。等到弄清原来是潘冬冬下的手,不免大惊失色。好不容易熬到周一,寝室里的人都来齐了,这个长舌男立马以泼妇骂街的语速大爆八卦,让众人咋舌不已。

“要是我被揍该多好啊,就算她整天用脚踩着我的脸,蹂躏我,甚至鞭打我……”小四眼抱着枕头,满脸白痴表情。

“你不说潘冬冬是什么月夜幽兰吗,怎么现在一点都不失望啊?”邵大头笑道。

“玫瑰还长刺呢,你能说玫瑰不美吗?”小四眼很不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走路总喜欢夹着裤裆的张兔子接了话,一贯的尖细嗓音:“我觉得吧,女孩子还是文静点的好,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

“得了吧,你肯定觉得爷们也文静点好!”在公车上曾被小朋友让过座的马老扁粗声粗气吼回一句。

“不算那些电影明星,你们谁敢说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过比潘冬冬更漂亮的女人?”小四眼忽然冷笑。

寝室里鸦雀无声。

“退一百万步,就算是有,那也绝对比不上她的气质!”小四眼目光发直,完全是走火入魔的神态,“那种霸气,傲气,冷气……你们注意过她走路的样子没?就好像眼前没有任何人存在,我们这些低等生物在她眼里,跟空气有什么区别?”

陈默听着好笑,关于“霸气”这一点他倒是承认,只不过起因却是源于那句粗口。他可不想学胖子,知道点事情就到处八卦,也无意破灭小四眼心目中的至高神祇。

“你他奶奶的才是低等生物!”邵大头见自己莫名其妙被纳入了这一分类,自然不干。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用生气,生气也没用。”小四眼跟他是老冤家了,极具斗争经验,压根没当回事,“我是站在潘冬冬的立场上分析,她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你吗?”他见邵大头瞠目不语,便站起身来,一个个指过寝室众人,“你呢?还是你?接受现实吧,我们都是透明人,连让她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但是!”小四眼忽然大喝,吓了众人一跳,“现在我们206寝室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六个渣男当中,已经有人摇身一变,进化成了幸运儿!他不但被我的女神正眼看过,而且还说了话,还被玉脚踢在身上过,我的妈呀,肌肤跟肌肤的直接触碰啊!”

陈默受不了这家伙的肉麻腔调,无力抗毒,早已笑倒。转眼一看,却见其他四个家伙都在瞪视着自己,神情古怪之极。

“虽然酸了点,不过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张兔子第一个出声附和。

“被打一顿也没什么,那丫头确实好看,真他娘的好看……”很少拿什么东西当回事的邵大头这次却显得有些唏嘘。

“潘冬冬要是肯跟我,再怎么打都行,反正是自家老婆,也不吃亏。”王伟还是那么现实。

“打是亲,骂是爱!”马老扁大大咧咧作了总结。

陈默对着这帮家伙,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真要是告诉他们,自己连潘冬冬的胸都不小心摸到了,这间寝室会不会当场暴乱?

他很不确定。

找回手套后,陈默总有点不太放心,这天专门到校外找了个没人的小树林戴上试了试,结果还是跟以前一样,那股电流并没有由于泡过水而消失。他这才松了口气,决定以后就算不戴,也要把手套随身揣着,以免再出这样的事情。

而另一方面,他还有别的疑问想要解决。

第一次戴上手套打弯床杠,在墙上捶了个坑,自己毫无异样。而上次跟小混混打架,到最后却脱力软倒了。陈默觉得这大概是使用手套过度引起的,为此又进行了多次测试,最终得出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手套每天只能起一次作用,也就是说,那股电流是有限的,今天用完了就没有了,要到明天它才能恢复。

在威力大小和作用时间方面,陈默也分别做了测试。

一拳打断六块叠在一起的青砖,是他到目前为止最好的成绩,而且手没有半点损伤,完全不痛。看样子“X”还兼具防护作用——他在小本上用红笔记下了这一点,因为怕小本会遗失,特意用代号表示手套,字迹也写得潦草无比。

在有效作用时间上,手套也同样存在峰值。最长的一次,陈默盯着电子表,连续不停地单手开砖再开砖,到1分12秒的时候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已经过了八个小时。一路昏昏沉沉回到学校,直到第二天整个人的状态才缓了过来。

于是小本上又多出了一行加下划线的标注:极限1.12,危险。

这类无可避免的负面效应,让陈默很有点悻然。他感觉自己就像仙侠里得了凶险法宝的主人公,虽然握有厉害家伙,但却束手束脚受其牵制,不能放开手大干一场。

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就算每天只能用上一次,也总比没有强——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再次去东书房路寻找那个收货人,却发现大半条马路都已经拆迁了之后,陈默在记录手套测试数据的小本扉页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X”,后面加了个问号。

这一刻,他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是该失望,还是该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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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情敌

梁民站在健身房的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刚做完无氧运动,身体还透着潮红,虽说没有夸张的块垒,但肌肉线条看上去还是相当漂亮的。将近180公分的身高足以胜过许多同龄人了,略带卷曲的黑发之下,是一张白皙英俊的脸庞,眼神从容而自信。

即便是站在第三者的角度来审视,梁民也找不出自己身上存在哪怕一丁点瑕疵。

他很满意,但又不太满意。

“事情办好了。”刚走进健身房来的男人站定在他身后,哑声开口。

梁民没动,只是在镜子里瞥了男人一眼。作为老头子的头号心腹,这家伙在许多地方都能称得上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却总是穿着那身洗到发白的保安制服,不知道还以为是个要饭的。

“谢谢方叔叔,那边怎么说?包场要多少钱?”梁民笑了笑问。

“剧院一把手看到梁先生批的条子,二话不说就拍了板,没提钱的事。”保安男淡淡地说。

“算他识相。”梁民嘿了一声。

保安男口中的“梁先生”,指的正是梁民的父亲,延城市副市长梁龙江。梁民早就被勒令过谨言慎行,是以班上同学最多就只知道他爹是个干部,却从来不清楚这层身份。对于独子这次提出的特殊要求,梁龙江原本一口拒绝,无奈架不住河东狮吼,只得吩咐保安男出来把事情办了。

“慈母多败儿啊!”梁龙江如此叹息。

此刻保安男见梁民一脸的理所当然,微微皱了皱眉,问道:“费这么大的周章,值得吗?”

“当然值得!”梁民的眼神忽然冰冷,腮边咬肌凸了起来,“我要让姓陈的小子知道,他到底有几斤几两,算是个什么玩意!”

那天晨操时,校长在高音喇叭里点名表扬高二4班陈默勇斗歹徒,站在队列中的梁民听着一头雾水,直到陈默走上台去,才知道原来是这个“打工专家”。当时他下意识地扫了眼站在队列中的潘冬冬,却恼火地发现,心目中的冰山美人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的陈默,旁边的女同学叫了她几声,她却充耳不闻。

这穷小子有什么地方好看的?

从政教处主任罗阎王那里,梁民很快打听到,原来所谓的歹徒就是一帮网吧小偷,陈默为妹妹出头也不算是纯粹的见义勇为。校方这不是矮子里面拔将军吗?树典型也没这么树的吧?

梁民感到很不屑,对潘冬冬的异常表现,则多少有了点危机感。潘冬冬从未这样注视过任何男生,也包括他,那一刻却仿佛陈默脸上长了花,当真是看得目不转睛。

甘于被动历来不是梁民的行事风格,在忍受了各个版本关于陈默以寡敌众的传闻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从众心理是人类自古以来的弊病,说得通俗点,就是人云亦云随大流。现在无疑需要另一个事件、另一个热点,将这些可怜虫的目光从陈默身上移开,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角。

元旦很快就要到了,梁民觉得这是最佳时机。

所以他回家专门跟母亲长谈了几个小时,并通过母亲说动父亲,最终要到了那张条子。从小到大,梁民总喜欢有计划地做事,就像搭积木,一块一块有条不紊,现在也同样如此。游戏的方式从未变过,只不过奖励却一直在变,他希望这次不仅仅是赢那么简单。

“就凭你那点资本,也配跟我抢女人?”冲着镜子里比出帅气的射击手势,梁民冷笑起来。

站在身后的保安男仍旧是满脸木讷。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无氧器械区时,旁边一个体壮如牛的大汉在卧推中突然扭了筋,沉甸甸的杠铃再也推不起来,向着侧方歪倒。保安男原本已经横跨出一步想要让开,却见梁民压根也没察觉到异样,眼看就要被砸中腿脚,这才抽出一只拢在袖子里的手,在杠铃杆上轻轻一托。

卧推的大汉只觉得手上一轻,四片20公斤的大铁片似乎变成了塑制品,在对方的帮助下轻而易举将杠铃放回卧推架。

“太谢谢了,太谢谢了!”大汉站起身来,揉着胳膊,语气中全是感激。

“健身房能练得出啥?”保安男嘟囔了一句,

梁民听了很不以为然,却只是笑笑了事,他现在还有更值得在意的事情等着去完成。

“我从来没去过健身房,我没钱的……”被男生私下称呼为“玛丽莲猛驴”的王鹃刻意低沉着嗓子,模仿某人说话时的模样,引得高二3班女生一片低笑。

“他真这么说?”有人显得难以置信,“你又不是找他约会,他哭什么穷啊!”

王鹃冷笑一声,高傲地仰起了脑袋,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展示今天刚换的新发型,“那家伙打工都打出了名,学校里谁不知道啊!老娘只不过是身为尽职的八卦党,找他聊两句而已,约会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几个坐在附近的男生听到了这番话,全都是一阵恶寒。这头浓眉小眼、满脸历史厚重感的恐龙,自我感觉向来比帕里斯希尔顿还要好,全然不知一举一动能给周围异性带来多大摧毁力。

此刻见到那几个男生扭曲着脸庞,痛苦无比地走出教室,王鹃多少有点莫名其妙,翻了个足以把死人吓醒的白眼,继续口沫横飞,“他总共没跟我说几句话,看那身板也确实不像常去健身房的猛男。哎,我还真有点好奇,他那么能打,是不是在建筑工地上搬砖搬出来的力气啊?”

女生们叽叽喳喳,各执己见。潘冬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直没有说话,想到那天在水房中的情形,不由冷笑——那家伙很能打吗?足够变态才是真的吧?

“我听说他被老师们指定,也要在元旦晚会上表演节目呢!”王鹃兴致勃勃地说,“你们猜他会表演什么呢?难道是胸口碎大石?冬冬,我看你这次的一等奖有点不保险哦,说不定要被他抢去啦!”

短暂的沉寂之后,笑声响彻了整间教室。

事实上陈默正在为这次上晚会的事情犯愁,跟其他班上热火朝天的排练场面相比,高二4班这边连半点动静都没有。陈默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够表演什么,唱歌?连妹妹都说像是狼嚎;跳舞?哪有大老爷们跳舞的?别把台下全跳吐了;讲相声?平时连说话都费劲,又讲的哪门子相声?!

陈默这时候才知道,一百块“见义勇为”奖金烫手得很,实在是不好拿。班主任老唐却显得劲头十足,着实勉励了他几句,要他集思广益,融合全班同学的点子,想出一个能够发挥特长的节目来。

老唐名叫唐久森,在朝阳学校算是老一辈教职员工了,地中海发型,顶门周边一圈银白,慈眉善目的活像是古装戏里的善人。在绝大多数中学,都有着尖子班和差生班这类不成文的划分,朝阳学校也不例外。老唐带的高二4班基本上集中了全年级的差生,他执教虽然兢兢业业,但平均成绩却始终上不去,在正副校长教导主任的眼中,自然没有其他班主任吃香。这次陈默受到通报嘉奖,全校师生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高二4班,老唐着实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激动,早在校长面前拍了胸脯,要让陈默在元旦晚会上好好展现道德标兵的风采。

老唐并不知道,集思广益的过程被学生们简化了。他们在放学后不到十分钟就搞定一切,以学习委员唱票,班长计票的方式,替陈默选出了适合他的表演类型。

最终结果如下:

歌舞——0票。

诗歌朗诵——0票。

相声小品——0票。

魔术——0票。

胸口碎大石——58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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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莫老头

陈默当然不会真的考虑在元旦晚会上光着膀子卖艺,他现在只觉得连牙根都在发疼。

这天晚上,206寝室对“胸口碎大石”展开了激烈讨论,唯独王胖子持不同意见,觉得陈默还有条件表演其他节目——他说钢枪刺喉什么的也很好看。

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全都笑疯了。

熄灯后陈默在床上翻来覆去,常年在外打工的经历让他极少会对什么事情紧张,但这一次显然不同。去年元旦,班上报的几个节目都被毙了,后来才知道由于竞争激烈,差生班的表演份额被其他班顶替了。老唐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那些天却仿佛老了几十岁,全班学生看在眼里相当不好受。

老唐是个好人。这学期刚开学,陈默付了自己跟妹妹的学费,经济上捉襟见肘,他还请陈默吃过一个多礼拜饭。之后陈默一直都很想还他这个人情,无奈每次拿出饭票来,老唐总是笑眯眯地摇手不接,说老师有饭贴补助,这点小忙不算什么的。

此次元旦晚会,除了陈默被校方指定以外,高二4班依旧没有其他节目可上。陈默知道自己这个名额对于老唐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有可能的话,也确实很想帮他争个面子。

但现在该怎么做才好?

陈默在被窝里摸了摸贴身藏好的手套,不由苦笑。它能帮得了自己一时,帮不了一世,元旦出丑是出定了,到时候恐怕还得连累老唐脸上无光……

不知不觉睡着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上次我们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你跟手套的融合度。”

“又是你?”陈默看着对方愣了愣。

上次在梦境中出现过的白大褂老头,再次站到了眼前。那天陈默跟小混混打完架,晚上做了不少怪梦,其中唯独对这个古怪老头印象深刻。他还记得老头说过什么手套是半成品,人是宿主之类的话,怎么看怎么像神棍。

老头在造型上也确实离谱,头发乱如杂草,鼻梁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下面是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他瘦到皮包骨头,站在那里像支大头圆规,完全没有半点活生生的血肉气息。

“我是这副手套的发明者,现在以虚拟程序代替自己,跟你交流。”老头一本正经地说。

陈默有点好奇,当即问道:“发明者?是你把手套寄出来的吗?”

“是的,收件人根本不存在,我在随机挑选实验对象。”

陈默这才知道自己忙活半天,却是被玩了一把,不由皱了皱眉,“那你说说,手套到底有什么用,不会是光为了打架造出来的吧?”

“无缝纤维编织,聚氨酯涂层,70%超线性磁阻,阿瑞斯机器人多点植入——这副拳王手套是基因工程学与微电子科技的最高杰作,能够激发人体潜能,研制它的最大目的确实是为了打架。”老头颇为骄傲地笑了笑,最后补充,“唯一可惜的一点,它只能算半成品。”

陈默有点被他的专业架势唬住了,觉得什么基因啊潜能啊,都透着一股子牛逼哄哄的高科技味道。

“你说什么机器人?”他像个乡巴佬一样瞠目结舌地问。

“阿瑞斯机器人,纳米级,分子仿生学下的尖端编程体。它们以手套为临时存活平台,等完全转移到你体内的那一天,整套核心组件等于跟你合而为一,手套就没什么用了。”老头说。

陈默下意识地抬起手,仔细瞧了瞧。

“就算你不在做梦,也看不见的。”老头淡淡地说,“你今年十八岁,血型为A型,没有家族遗传病史,身体各项机能都不错,算是个合格的实验对象。我很满意,希望以后我们能好好合作。”

对方科学怪人般的形象让陈默有点不安,这番话一说出来,他更是糊涂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血型?我俩合作什么?”

“现在阿瑞斯机器人已经有30%进入你的体内,我对你的了解自然不少……”老头忽然打住了话头,“有人叫你了,下次再聊吧!”

“陈默,要迟到啦!”王伟一边大叫,一边踢着床脚。

陈默倏然惊醒,想到梦中的景象,不禁愕然良久,却跟着发现不知何时手套已被戴在了手上。

“虚拟程序有这么牛?”陈默想了半天,觉得自己大概是看得太多,不但发梦,还梦游了。

老唐在下午体育课时找来了操场,把陈默叫到办公室,给他倒了杯水,“听说节目还没准备好啊?是不是压力挺大?”

“唐老师,我什么都不会,要不还是别去给你丢人了吧!”陈默一提到这个就犯愁。

“那怎么行!这要是在战场上,你岂不是成了逃兵?”老唐神情和蔼,“同学们都怎么说,帮你出主意了吗?”

“那帮家伙让我胸口碎大石!”陈默很尴尬。

老唐怔了怔,忍俊不禁,呵呵笑了起来,“真是胡闹……”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花白的眉头渐渐舒展,“你要是实在没什么计划,我倒有个想法。”

看着老唐从桌下拿出一个粗布包裹,陈默不由愣了愣。

“它跟了我很多年了。”老唐捧出那具小小的提线木偶时,神情显得颇为感慨,“我也在晚会上表演过节目,那时候跟你差不多大。”

木偶戏,古代也叫傀儡戏。提线木偶在关节部位如头、背、腹、手臂指掌等处缀上丝线,演员拉动丝线,以操纵木偶的动作。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看似简单的操纵过程,实际上需要极为繁复的手法。老唐的木偶共有16条提线,偶头以樟木雕成,内设机关,五官表情丰富。陈默被他教了半个下午,也只不过粗粗学会了怎么控制木偶抬手走路,而且还做的勉强之极,每次提着线看着木偶在那里僵硬地动作,他都恨不得自己能上它的身。

“唐老师,这玩意就跟女人绣花一样,我不可能学得会的。”陈默满身大汗,有点想要放弃。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老唐擦了把汗,看着他,一字字地说,“老师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不单单为你,为我,同时也要为高二4班争口气。让全校师生都知道,我们在哪个方面都不差。”

这一刻,陈默在老好人班主任眼中,看到了些许完全异样的东西。

“我努力试试。”他这样回答。

陈默很少会答应别人什么,但只要开了口,就一定会做到。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一天天跟老唐私下练习着,时间一长,两条膀子就像是灌了铅,抬都抬不起来。

老唐注意到陈默的精神一直不太好,似乎睡眠不足,每次问起,陈默却总说没事。

“上次我们说到DNA多态性……”这天晚上陈默睡着后,白大褂老头又照例出现在梦中。

“去你奶奶的XX!”陈默一声暴吼打断了他,让这虚拟程序暂时陷入当机状态,“你能不能让我睡一天安稳觉?能不能?!草!我手套不要了还不行吗?你是唐僧啊?这么多废话不累吗?”

从最开始的一笑置之,到将信将疑,再到最后的惊悚——陈默已经完全明白过来,这个越来越频繁出现的老家伙,是真的通过某种方式,在跟睡眠中的自己对话。不然的话,哪有人会把梦做成连续剧一样,一集集这么继续下去,今天还记得昨天的台词?

“我不是唐僧,我姓莫,叫莫问天。”白大褂老头喃喃地说。

“你叫莫有小鸡鸡也不关老子的事!”陈默简直快要被他弄疯了,日复一日讲解那些基因工程学和微电子知识,不管自己能不能听懂、要不要听,也对自己的任何问题充耳不闻,这不是神经病是什么?

“这副手套能让你获得难以想象的力量,花点时间听下基本原理也不过分啊!”莫老头皱了皱眉,显得很不解,“年轻人怎么这么浮躁呢?”

“你都唠叨半个多月了,这叫一点时间?你有一句话说到关键地方吗?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手套戴久了为什么会晕!”陈默继续吼他。

“不管怎么说,理论知识真的很重要。”

“我连书都懒得读,睡个觉还要跟你学什么狗屁手套理论?学个鸟!”

“好吧,那我们直接进入实践阶段。”莫老头这次居然相当通情达理,“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你最近的脑波反应很有意思……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让你更灵巧地操纵那具提线木偶。”

“怎么帮?”陈默怔了怔。

“这么帮。”莫老头冲他露出一个诡异笑容。

时间正是凌晨两点。

206寝室的门半敞着,忘了戴眼镜的小四眼从厕所一路摸回来,外面的寒风让他冷得够呛。想到睡觉前在PSP上看的那部《驱魔人》,他多少有点战战兢兢,直到关上宿舍门才松了口气。

借着窗口透进的光亮,小四眼依稀看到陈默掀开被子坐起身,估摸着大概也要去上厕所,便蹑手蹑脚从后面摸过去,想要吓他一跳。

到了跟前,小四眼“哇”的叫了声,紧跟着声音却高了八度,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即便是《驱魔人》里那个小女孩的反关节蜘蛛造型,也完全比不上此刻的陈默恐怖。他坐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两条手臂以疑似脱臼的角度向后倒折,贴在了后背上,十指纠缠在一起相互揉搓着,发出细密不绝的“噼啪”声响。他保持着这个常人根本无法做出的姿势,足有半分钟,像是特定条件下的热身,然后右手握住左手尾指,毫不犹豫地向后扳去。

“啊!!!”两声惨叫几乎同时发出——小四眼当场吓晕,陈默则痛醒了过来。;

第十一章 阿瑞斯机器人

206要算是男生楼里心最齐的几个寝室之一,外面人人都叫陈默“打工专家”,在这里却谁都不会这么寒碜他。

现在他们管他叫“梦游男”。

小四眼自打那天被吓得只剩一口气,之后见到陈默就总有点犯怵,仿佛一不小心对方就会立即褪下人皮,变成青面獠牙的模样猛扑上来。陈默编了个故意恶作剧的理由,无奈小四眼却打死也不信,说他一定是鬼上身了,才能把手臂别成那种角度。

众人原本一边倒地支持陈默,认定小四眼是因为没戴眼镜,四眼剩两眼相当于正常人变成独眼龙,这才会看错。直到几天后,每个人都撞上过陈默梦游的场景,这才哑口无言。

“你说的合作,就是让我被关进精神病院?”陈默在梦中问莫老头,语气格外平淡。

莫老头尽管是虚拟程序,但极高的人工智能却惟妙惟肖地模拟出了略带惊讶的表情,“你今天好像很冷静。”

“要是我经常像疯狗一样,只怕连工作都找不到,早就饿死了。”陈默找了张椅子坐下。

阿瑞斯机器人模拟出了完整的家居场景,估计真人版的莫老头也有着同样癖好,陈默每次来身处的房屋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个巨大无比的实验室,各类仪器堆得到处都是。有一次陈默甚至看到了一个烧杯里煮着方便面,还闻出味道居然是自己常吃的那个牌子。

“这么说吧,你最想要什么?”莫老头淡淡地问。

“钱。”陈默答得毫不犹豫。

莫老头显得并不意外,咧嘴笑了笑,“一般人都会这么回答,像你答得这么快的,应该是没少过苦日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很好,可你打算赚大钱还是小钱呢?要的是富贵还是温饱?”

“大钱小钱无所谓,能自己做主就行了。”陈默说。

“我好像一直都低估了你……”莫老头的影像闪了闪,很快恢复常态,“放心吧,我对控制别人没有兴趣。”

“那我就暂时不把手套丢掉了。”陈默半真半假地还了一句。

莫老头大笑起来,盯着他看了半天,“原来不是好像低估你,而是真的低估你。看样子我得先把事情说明白,省的以后你小子罗嗦。在这个社会,拳头已经没有以前好用了,但也不是一文不值,这副手套能给你带来的,绝对比你想象的要多。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一是每个月的月底,我会在这里报一份数据给你,是关于你的各项身体机能记录,你替我发电子邮件出去,给现实世界的我。第二,过段时间你得去外地一次,帮我找一个人。嗯,暂时就这些,怎么样,买卖很公平吧?”

“帮你找什么人?”陈默问。

“我的孙女,跟你差不多大,这事到时候再说。”莫老头的脸色变得有点异样,“总之将来你要是找到了人,给我老实点就是了,别起什么歪心。”

陈默见他神神秘秘的不肯抖包袱,不由暗自皱眉——看你这鬼样子,孙女又能好看到哪里去?什么歪心歪肺的,当我是没见过女人的变态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非得兜这么大个圈子?”陈默实在弄不明白这一点。

“哪来这么多屁话!我要是能找,还用得着你来提醒?你以为我喜欢兜圈子玩?!”莫老头突然咆哮起来。

两人相对无言,莫老头沉着脸半晌,这才重重哼了一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的身体是很好,但还不够好,得先打熬打熬。手套就像一个U盘,里面有我存档的各国黑拳选手和格斗专家的特长杀招,全部是动态捕捉技术从录影中提取的原始数据,阿瑞斯机器人会把它们输送进你的神经系统。你现在的问题是做不出那些动作,即便能做出,速度和杀伤力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所以这些天机器人在跟你磨合,等到条件成熟,它们会营造出训练场景,促使你全身的肌体骨骼,在深度睡眠的潜意识中完成初步锻炼。”

“磨合的意思,就是我得当心睡着后自己会扳断自己的手指?”陈默并不尽信睡觉也能练拳这种鬼事。

“没见识的小子,我看你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弄到我的手套。知道在欧美那边打拳赛的拳王都什么身家吗?不说远的,咱们国家也有正规赛事,只要你参赛打出了名气,将来还怕没钱?”莫老头显得很不屑。

陈默听他吹得没了边,冷笑道:“戴上手套打几拳就晕了,估计是得拿不少医药费。”

“这个……”莫老头显得颇为尴尬,“阿瑞斯机器人不是万能的,强行提升体力的后果就是这样了。我的实验结论是每天只有三分钟爆发时间,小心控制的话,还是大有可为的。”

“每天三分钟。”陈默重复了一遍这个在他看来很不乐观的数据,眉头深锁。

“怕了?”莫老头问。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怕什么。”陈默知道他在激将,嘿了一声。

打拳赚钱陈默暂时还没考虑过,只不过有一技傍身倒也不坏,更何况这手本事到关键时候说不定还能拿来救命。当晚过后,阿瑞斯机器人开始不再过分折磨他,“梦游”这类恐怖场面从此消失了,206寝室风平浪静,一派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景象。

只有陈默自己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攀爬过的是怎样一道炼狱深渊。用老头的话来说,他的筋骨算是勉强拉开了,每天晚上都要硬生生扳折的手指,也早就在基因大军的修补下复原如初。全面修复的代价是他的饭量直线上升,终日被饥饿感包围,无论见了生肉熟肉眼里都会冒出森森光芒来。

而在操纵提线木偶时,陈默日益展现出的手速和灵巧程度,几乎要让老班主任心脏病爆发。老唐完全不敢相信,在这方面才刚入门的陈默,只用了如此之短的时间,就已经快要超过自己玩了几十年的水平了。

“你这双手到底是怎么长的?”老唐带着三分感叹七分欣喜问。

陈默看了看自己的手,那些比原先修长了不少的手指,能让他联想起的只有痛苦。

拳王手套终于在元旦前一天自燃,化为了灰烬,这意味着阿瑞斯机器人已经彻底完成植入过程,从此与陈默合为一体了。面对即将到来的节日晚会,每个人都充满期待,胖子在高二4班大张旗鼓开局坐庄,超过七成以上的同班同学都下注压陈默将会大出洋相。

在这喧闹非凡的时刻,陈默却是唯一安静的一个。;

第十二章 晚会

清一色大巴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停在了延城大剧院门口,几乎每个学生下车后的第一动作都是仰望。

延城大剧院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自从开业以来,主要上演歌剧、芭蕾、交响乐这类大型演出,堪称建筑与艺术的完美结晶。以往一些知名剧团登台时,往往是一票难求。

“真大啊!”男生们说。

“真气派,真漂亮!”女生们选择从另一个角度去赞叹。

剧院门口的电子屏打出了“朝阳中学元旦联欢会”字样,背景画面是一组幻灯片,其中有校园全景、师生合影等等,其中最醒目的一张却是潘冬冬去年的演出照片。

这张单人照从未出现在校内宣传栏上,当时负责摄影的学生会干部,也完全不记得有过此类抓拍。拍摄者捕捉的是当时潘冬冬在独舞中跃起的那个瞬间,时机和角度全都无懈可击。画面里的潘冬冬就像只优雅的天鹅,羽翼丰盈,静态下的生动之美呼之欲出。不单单是刚下车的朝阳师生,就连路人也都逐渐被大屏幕上的女孩所吸引,投来惊艳目光。

“泡妞泡得这么高明,我看也就只有你了。”梁民身边一个男生颇为羡慕地说。

梁民淡淡地笑了笑,没搭茬。他身边从不缺跟班,像这样的马屁每天都得听个几十来遍,早就腻味了。这个小小的安排只不过是众多环节中的一步,他喜欢不温不火的表达方式,只希望潘冬冬能够注意到自己的苦心。

高二3班那边也确实起了一阵骚动。

“啊!”王鹃确实无愧于“猛驴”这个称号,一声尖叫即便在嘈杂无比的环境中也显得穿透力十足,“冬冬,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呢,要是什么时候我也能上这么大的屏幕就好了!”

“要是你的照片在上面,我会死掉的。”旁边的男生忽然深情地看了她一眼。

“被迷死吗?”猛驴姐颇为羞涩。

“自插双目而死。”那男生冷冷地回答。

哄笑声中,潘冬冬看着电子屏上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去年的独舞拿到了一等奖,今年排的现代舞剧在难度上要更高几个档次,她一人分饰两角,每次排练总是会在其中一个角色上出问题。

现在她很紧张,却无人可以倾诉。在车上打电话给母亲的时候,那边只是淡淡说了句,家里已经准备好了,等晚会结束为她庆祝。至于庆祝什么,母亲没说,但潘冬冬却再清楚不过。

第一就那么重要吗?我要是拿不到呢?

潘冬冬心烦意乱,木然跟随着身边同学的脚步。直到走进大剧院,身处在800座的正厅当中,才回过神来。不远处一帮嘻嘻哈哈打闹不休的家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边是高二4班,其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正闷头坐在那里,显得跟周遭人群格格不入。

“臭变态也会紧张?”潘冬冬微觉诧异,却看到那家伙无意中转过头来,当即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陈默呆了呆,赶紧收回视线,同时听到后方响起一声招呼:“喂,那个谁,见义勇为的打工专家!听说你也有节目要表演,是不是准备上去扮农民工搬砖啊?哈哈!”

206寝室全体男生一起瞪向后面,等看清发话是高三党,再跟他们眼神一对,王胖子跟小四眼立马就成了泄气的皮球,悻悻然转回头来。

“没农民工搬砖,你住什么?”陈默淡淡地说。

出言挑衅那人就坐在梁民边上,听到陈默居然敢还嘴,显得有点难以置信,立马站起了身,似乎是想过来给他点教训。梁民伸手拦下了那家伙,冲着陈默笑笑,“学弟,脾气见长啊!”

“我说的是实话。”陈默扯动嘴角,还了个冷笑。

阿瑞斯机器人完全与身体融合之后,就连白天都会时不时折腾他一下。从走进剧院开始,陈默就感觉左小臂肌肉如同活了一样,以前所未有的生猛劲头在那里抽搐不停,早已是憋得全身冷汗。都说牙疼的人火气大,他正在忍受的痛苦无疑要超过牙疼百倍,见找碴那家伙跟梁民坐在一起,已多少明白了点什么。

“高三了,没时间排节目。不过就算我们不上,你想要得奖恐怕也不容易啊!”梁民大声说着,像是生怕他听不到,“要不我们打个赌,我知道你没钱,就赌一毛吧!我赌你们班今年就算推你上去也拿不到奖,老唐照旧灰头土脸没面子。”

“参与奖算不算?”胖子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呢?”梁民大笑。

陈默看了眼坐在一帮年轻老师当中的班主任,老唐的旧中山装还是那么显眼,坐在那里板板正正腰杆笔直,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包括潘冬冬她们班的黑丝女班主任在内,几个在班级节目上下过大工夫的老师,正在他周围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却没有一个人跟他搭话。

老唐自然是没什么可以参与讨论的,那些班主任能在演出服装上不计成本地撒学生钱,而他甚至从不会收班费。他已经太老了,坐在那里怎么看都是孤零零的一个,像与整个环境完全脱节。

“我跟你赌,不过不赌钱。”陈默忽然说。

“那赌什么?”梁民来了兴趣。

“你要是输了,麻烦从今天开始,少他妈在我跟前装逼。老唐是你叫的吗?不尊重老师显得你很牛?!”陈默一番话让身边人都听得目瞪口呆。

梁民怔了怔,随即无所谓地耸肩,“好,我要是赌赢了,你得给我在学校里光着屁股爬一圈!”

陈默这次连话都懒得回他,点点头靠回椅子,闭上了眼睛。

“听说这次得一等奖的班级连老师都有奖金,其他班都下了血本搞节目,你能行吗?”胖子悄悄地问。

“不行也得上,总得试试吧。”陈默呼出一口浊气。要不是为班主任挣脸面,他绝不会有兴趣跟人打这么幼稚的赌。

“反正到你表演的时候,就算全场嘘你下去,咱们哥几个都会挺你到底!”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四眼等人也同样以遗体告别的眼神望向他。

“去你们奶奶的!”陈默又好气又好笑。

三层看台几乎全部坐满之后,大剧院里的“嗡嗡“声开始渐渐平息了下来。李校长照例上台讲话,也照例讲得无比漫长。他今天西装革履,扫视台下的目光如同报幕员一般亲切。

“……同学们,最后我还有一点想要补充。”半个小时后,李校长从口袋里掏出叠得四四方方的手帕,擦了擦额前的汗。

台下一阵骚动,谁都知道他这句口头禅,象征着又一番长篇大论的开始。

“这次朝阳中学在延城大剧院举行元旦联欢会,是建校至今的第一次。我在这里想要特别感谢高三1班的梁民同学,正是由于他的慷慨帮助,大剧院才会在今天只对我校师生开放!”李校长带头鼓起了掌,笑容满面。

初中部高中部千余名学生全体哗然,这才知道竟然是梁民包了场!

“我的娘咧,这得多少钱啊!”

“有钱也未必能包下来吧,估计还是家里有实力。”

“梁民学长好帅啊……”

各种各样的感叹声中,梁民坐直了身体,扫视着周围,露出得体笑容。

“她在看我吗?”梁民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却逼着自己不去望向潘冬冬那个位置。他原本还想给陈默抛个飞吻,对方却连头都没回,这让他多少有点失望。

“下面,我宣布朝阳中学元旦联欢会正式开始!”李校长终于结束了发言。学生会两名男女主持人并肩走上,女孩腰细腿长,声音甜美,刚开口就引得口哨一片。

节目陆续登台,206寝室几个家伙看到女生上台就拍手,男生上台就喝倒彩,直到惹来老师怒目而视,这才知道收敛。

此刻就只有陈默心思完全不在舞台上,当3班那十多个女生从侧方过道鱼贯走向后台时,他注意到了潘冬冬异样的表情,不免怔了怔。

“霸气妹也会紧张?”陈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潘冬冬有所察觉,很快就投来目光,刚想要再瞪他一眼,却见陈默冲着自己傻乎乎地笑,一口牙白得耀眼。

“加油!”陈默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潘冬冬飞快地看了看四周,嘟了嘟嘴,偷偷还了他一个中指,推着前面的女孩,脚步轻盈地走了,束起的马尾一跳一跳就像在示威。

陈默脸上的笑容顿时变成了尴尬。有那么大仇吗?他很无奈。

坐在后面的梁民并没有看到潘冬冬那个小动作,却将两人的对视尽收眼底,神情变得阴沉无比。

每年元旦晚会老师们都会上节目,这次身着军阀制服的罗阎王一登台,全场学生顿时鸦雀无声,想笑又不敢笑。罗阎王跟其他两个老师表演京剧,唱的是《沙家浜》里的“智斗”选段,老罗扮胡司令,挺胸凸肚瞪着三角眼的形象倒是颇为神似。

“想当年,老子的队伍才开张……”罗阎王平时就爱哼哼京剧,这原本就是他的拿手曲目。此刻“老子”两个字一出口,架势一亮,当真是唱腔韵味跟他本人的凶悍气息融合得淋漓尽致。

台下绝大多数男生再也按捺不住,轰然叫好。

罗阎王得意洋洋,踏前一步,“拢共才有十几个鸟人,七八条枪!”

原版歌词中是“十几个人”,而民间大多喜欢唱成“十几个鸟人”,此刻罗阎王一不小心冒出“鸟”来,顿时让学生们哄堂大笑,喧闹声几乎把大剧院的屋顶都掀开了。

陪坐在贵宾席上的李校长擦着汗,左右偷瞄了一下,只见请来的教育局领导全都脸色古怪,腮边肌肉扭曲,显然是在苦苦忍耐。

好不容易等到老罗下去,初中部学生上来又演了几个节目。李校长看了看手边的单子,干咳一声,笑道:“钱局,接下来这个不错,您不妨看看。”

“哦?”教育局领导眯着眼,对他的特别推荐显得兴趣不大。

“下一个节目是高二3班为我们带来的现代舞剧《光与暗》,大家欢迎!”主持人的报幕引发了晚会开始以来最热烈的掌声,贵宾席上几位昏昏欲睡的也都坐直了身体。

从舞台到观众席,灯光逐一熄灭,黑暗中,人群低低的骚动就像是划过湖面的风。

“啪”的轻响,一盏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

深红色的帷幕徐徐拉开,一名天使打扮的舞者独自伫立,羽翼在苍白光晕的投射下如梦如幻。足有半分钟长的沉寂之后,悠扬的小提琴声自JBL音响中传出,响彻整个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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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独角戏

舞剧配乐为《拉美莫尔的露琪亚》改装版,女高音的完美唱腔让人心神俱醉。

披着羽毛服饰的伴舞从舞台侧方涌上时,镭射灯骤然闪亮。潘冬冬像真正的天使一样在光影间穿梭,长发如瀑,自由与欢乐在她的舞姿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体现,每次跳跃都仿佛飞于云端。

当音乐渐渐低沉,暴风雨前的宁静过去,鼓点开始强劲震起。

一群恶魔装扮的伴舞来到场中,驱散了之前那些舞者,将潘冬冬团团围住,狞态毕露。随着鼓点愈发激烈,女高音越拔越高,潘冬冬终于从恶魔的包围中脱出,但身后羽翼已经变得漆黑。

她的妆容也完全改变,黑色眼影与交错面纹透着妖异之美。这一刻天使已堕落,被邪恶力量掌控,音乐骤变,她的舞姿也从柔美转为奔放激烈。

舞剧共分为三个篇章——伊甸、堕落、涅槃。

其中“堕落”一章,潘冬冬始终没有找到最佳的表演切入点。她从小家教极严,早已习惯在父母拟定的路线上循规蹈矩地行走,从不敢有半点偏差。如今却要通过肢体语言表现出天使堕落后的内心转变,这无疑是个巨大的难题。

“要记得,堕落只是表象。真实的你还在抵抗诱惑,在无声的呐喊,既愤怒又恐惧,不知道下一秒自己会怎样。”请来的专业舞蹈老师这样说过。

“我该怎么做?”此刻潘冬冬仍旧很惘然,却看到素来要好的同桌趁着伴舞人群换位的当口,凑到跟前冲自己露出鼓励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句:“加油!”

潘冬冬一下子想起了让她恨之入骨的陈默。当初在水房里,自己的心情难道不正是舞蹈老师要求的那样吗?

不知不觉中,她仿佛又回到了热气蒸腾的空间,由于内心深处的惊恐而充满攻击性,并生平第一次跟人动手。一个女孩子的隐私在那一刻几乎毫无保留,她想要尖叫,却被骨子里的骄傲阻止,跟他零距离接触的瞬间,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就像烧红的尖针刺入灵魂。

一切都恍如昨日。

潘冬冬紧咬着下唇,连续三个急旋之后,紧接着高高跃起空中劈叉。激昂的配乐如同冰山显露出洋面下越来越庞然的身躯,舞台上的恶魔们渐渐束缚不住堕落天使,当背景屏幕上骤然蹿起熊熊的火焰,他们终于耗尽力量,全体委顿于地。

唯独只剩一个游离于暗影裂口的窈窕身影,在烈火中独舞。无与伦比的爆发力让她成了舒展翎羽的不死鸟,燃烧着一切,刹那风华甚至令人无法逼视。

当花腔女高音拔到不可思议的高度,音乐戛然而止,整个剧院光明大放。胸脯急促起伏的潘冬冬独自伫立,姿势与开场时一模一样,当她缓缓抬起头来,恢复洁白的羽翼在身后片片散开,飞扬如雪。

台下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见,良久之后,骤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直到这时,陈默才真正发现潘冬冬有多美。

“还有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你了,早点去后台准备吧!顺便练习练习,热热身。”老唐弯着腰走来,悄悄对陈默说。

陈默“哦”了一声,背起背包,跟着班主任走上过道,沿途不少老师都向这一老一少投来目光,神情各异。与此同时,梁民也从后面的座位上站起,跟另两人一同走向洗手间方向。

在化妆室碰上潘冬冬时,陈默很有点手足无措。

一是因为不好意思,毕竟自己干过丑事;二是刚才砰然心动的余震还在,直到现在还没有平复过来。

潘冬冬的白色舞衣是紧身式的,在修长身材上勾勒出的关键部位,足以让人鼻血长流。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面对透明人一样往这个方向快步走来,擦肩而过时,陈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

在水房中,他记得自己感受过同样的味道。

天花板上的巨型日光灯架在这时晃了晃,突然松脱,向陈默和潘冬冬当头砸下。陈默完全是下意识地抬头,见躲闪已来不及,便一把将潘冬冬护在怀里,右臂挡向灯架。

“砰”的一声,灯管爆开,碎片飞溅。潘冬冬原以为陈默变态狂的本性又开始发作,此刻却见足有几十斤重的灯架飞出老远,而陈默血流披面,连眼睛都睁不开,不由呆住。

“你没事吧?”陈默捂着眼问。

潘冬冬踏上一步想要帮他看伤口,触到对方手掌时,却像是被电打了一下,全身都颤了颤。

老唐火急火燎地叫来几个学生,扶着陈默去了医院。潘冬冬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支灯管跟满地的血迹,出神良久后披起外衣追了出去。

“冬冬,冬冬,你去哪里!”吓得花容失色的同桌在叫,潘冬冬却连头也没回。

“看看你干的好事!”刚从天花顶棚里爬出来,梁民来不及拍身上的灰尘,就冲着同伴低声怒吼,“你差点砸到了潘冬冬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上面角度不好,只看得到脚底下。我瞅准了那小子才松的手,哪里想得到潘冬冬会突然冒出来……”同伴显得很委屈。

“他妈的!”梁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恶狠狠地骂了句。

潘冬冬的舞蹈比想象中还要成功,梁民原本得意极了,觉得分外有面子。唯独只有这个节目,他通知剧院方动用了最顶尖的音响师和灯光师,效果也确实很棒,他都有点看呆了,恨不得能冲到台上将迟早属于自己的小美人抱在怀里狠狠疼爱一番。

日光灯架的手脚早就动好了,原本梁民想自己出现在化妆室的同时,跟班可以从上面吊下一束玫瑰花——他喜欢制造这种小惊喜,小浪漫。

让老头子包下剧院很关键,一直以来梁民都是在铺垫,今天总算到了高潮时刻,潘冬冬就算再冷,估计也会架不住如此手笔的连环攻势。现在为了出一口气,临时把惊喜用在了陈默身上,潘冬冬却险些被误伤。

这不是白送了那小子救美的机会吗?潘冬冬那么紧张地追出去,到底是因为感激他,还是单纯的同情,又或者是出于别的原因?

梁民如困兽般在原地转着圈,脑中混乱无比。

“那穷光蛋哪一点能跟你比,别担心了。”同伴看出了什么,讪讪劝道。

“你说的不错,他也配跟我比?”梁民倏地昂起头来,脸色阴沉,“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太多,老在眼前蹦跶也够恶心的。你们去医院盯着,今天这事还不算完!”

梁民并没有料到,没过多久陈默居然又从医院回来了。

玻璃碎片并没有割到眼球,但眼眶眼角还是伤得较为严重,高高肿起,清创后两三处地方缝了针。医生见纱布不好贴,索性将陈默的脑袋包了一圈,双眼蒙得严严实实,吩咐他到拆线时才可以拿掉纱布,以免引发感染。

医院并不远,被同学扶着走回大剧院后,陈默忽然笑了笑,“唐老师,我还想继续上节目。”

“什么?不行不行,你这个样子,得赶紧回去休息。”老唐吓了一跳。

“唐老师,是你告诉我的,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咱们班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你就让我上吧。”陈默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有任何逞强的意味。

老唐迟疑了很久,终于点头,“好,老师就在后台看着你,要是有什么不妥,马上就带你下去。”

“我们也在后台陪你,你万一倒了,多几双手也方便抬啊!”王伟等人大叫。

“胖子,你得帮我一个忙。”陈默说。

几分钟后,主持人报出了陈默的名字,和他将要表演的节目——木偶戏《路》。

当双眼蒙着白色纱布的陈默上场时,整个大剧院鸦雀无声。贵宾席上的领导们相互交换着疑惑的眼神,李校长张大了嘴,却做不出任何解释。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几乎等于是盲人的学生,怎么会上了台,又究竟想要干什么。

难道是特殊的表演方式?李校长只能找出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阿静,那不是陈默哥吗,他怎么了?”坐在二层看台上的白小然脸色都变了,初中部学生在看节目时要远远比高中部那边吵闹得多,此刻周遭却是一片沉寂。

“我也不知道。”陈静原本一直在注意着哥哥所在的位置,见他去了一趟后台就变成这样,急得眼圈微红。

陈默由胖子陪着,从舞台左侧到右侧,走了一趟,数了数总共要多少步走完,再问了胖子几个位置,心里大致有了底。

灯光变暗后,胖子下去了,台上只剩陈默一个人。

“滚下去吧,盲人摸象有什么好看的!”高三班所在的位置传出一声高喊,听声音像是梁民身边那个找过陈默麻烦的家伙。

“草你妈闭嘴!”邵大头跳了起来,脸上每一颗青春痘都涨成了紫色。

“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不打一架就不痛快是吧?来啊!老子陪你!”马老扁干脆站到了椅子上,在性格方面这两个家伙跟陈默很像,平时遇上事情能忍就忍,逼到一定份上却会蜕变成彻头彻尾的疯狗。

“哪个王八蛋嘴那么贱,你怎么不滚!”白小然泼辣的骂声引得初中部男生一片怪叫。

“请各班班主任约束一下同学。”李校长不得已拿起话筒,随即尴尬地冲着身边领导笑笑,“年轻人爱冲动,涉及到班级荣誉,暂时连纪律都抛在脑后了。”

“我能理解,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被称为钱局的中年领导宽慰道。

罗阎王气势汹汹起身在观众席间走了几圈,很快镇住场面。台上的陈默站了片刻,从背包里摸出一具提线木偶来。木偶画着小丑脸谱,有个夸张的红鼻子,随着他轻轻一抖,站在了地上。

舞台是黑暗的,唯有一道惨白的光柱打在小丑身上。它左右看了看,似乎很怕黑,在原地不敢动弹。

“遛狗?”梁民冷冷地开口,引得身边几个同学低笑不已。

“尽管你走到夜晚的森林迷了路,尽管你现在非常的无助;尽管那命运将你的双眼蒙住,你觉得前方根本没有路……”背景音乐缓缓响起,陈默最喜欢的一首歌。

与此同时,舞台另一侧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灯火映着那片区域,温暖而宁静,仿佛光明彼岸。小丑被那边吸引住了,无奈身前阻隔着大片黑暗,它迟疑了良久,抬起脚步,却被提线桎梏了动作。

小丑抬起手臂,摸了摸连在上面的提线,又看了眼腿脚,最后仰起头来,静静地望向陈默。它的嘴角明明是向上弯起的弧度,这一刻看上去却透着无比悲哀。

观众席传出一阵轻呼,有不忍,也有不解。

“踏出一步就是你的路,黑暗之中闪亮一条路;尽管那撒旦一直围着你跳舞,尽管它一直要你认输……”嘶吼的歌声似是给了小丑勇气,它弯下腰,竟将右腿上的提线解开。

那条原本紧绷着的、连接着它与陈默手掌的提线,一下子软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台下惊叫一片,李校长甚至连寒毛都竖了起来,觉得自己看到不是木偶,而是个具有独立思想的生命。

挣扎许久,小丑终于站稳了那条不再受控制的右腿,拖着身躯,向光明所在艰难地挪了几步。光柱紧随着它,四周的黑暗仿佛潮水,随时会席卷过来,将它碾成碎片。

歌声仍在继续,小丑却忽然不再动弹。

它像在思索着自身的处境,并最后看了陈默一眼,从头到脚一根根解开了所有它能解开的提线,然后像被水浇过的泥人一样瘫软了下去。

全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快结束了。”陈默在心中想着。16根提线已悉数脱落,他手里仅剩两条透明暗线,整场木偶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老唐教过他,新手不妨以数字代替每个操纵步骤,迈步是1,抬手是2,如此类推。上台之后,陈默却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去背出那些数字,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这一刻手却“活”了过来。

阿瑞斯机器人以精确到毫秒的全面复制,引导着手掌的每一次转动、指尖的每一个动作。即便陈默眼睛没有受伤,也绝无可能把木偶操纵得更好。而工作过程中,阿瑞斯机器人在肌体内放出的细微电流,让陈默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感觉——早已自燃成灰的手套又回来了。

小丑拨开挡在眼前的布帽,抖抖索索地撑起身时,台下一名女生突然嚎啕大哭。

在不断的加油呐喊声中,小丑一点点拖着脚步走向光明,蹒跚而坚定。当它终于到达终点,仰起头,摊开双手感受温暖,歌声正进入结尾部分:“别以为这样就是断了线没了路,闪亮的路就在你的脚步;踏出一步就是你的路,没人可以阻挡我的路。”

陈默缓缓松开最后的暗线,跟小丑并排坐在灯光下,一模一样的抱腿姿势,嘴角上扬。

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和掌声席卷了延城大剧院,贵宾席全体教育局官员起立鼓掌,钱局连声叫好,李校长在一旁满脸都是红光。

被那只温软的手掌悄然牵住,往台下引时,陈默听到一千多名学生全都像疯了一样,男生都在打口哨,女生则在尖叫。

“是她?”闻着那股颇为熟悉的淡淡幽香,陈默顿时口干舌燥,心头如同被大锤重重敲了一下。

与此同时,梁民身边已没有一个人再敢看他的脸色。;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元旦放了三天假,陈默在床上躺了三天,差点没憋出病来。好不容易等到假期过去,寝室里一帮家伙返校,他却没法跟着去上课,仍旧蒙着纱布,一个人百般无聊地在寝室里冬眠。

早在元旦之前,陈默就按莫老头的吩咐跑了趟网吧,寄出了有关自己身体机能记录的电子邮件。老头总共报了20多个数据,而陈默早上起来居然一个不漏全部记得。

莫非他直接把数据传输到了我脑子里?陈默当时很诧异。

从虚拟的莫老头那里,拿到数据,再传给真的莫老头——这个过程在陈默看来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不过老家伙最近太平了许多,很少再在梦中出现了,这多少给了陈默一点动力。

他不来唠叨,陈默自然乐得耳根清净。

元旦当晚,陈默却不得不问起阿瑞斯机器人的问题。莫老头的回答很平淡:“复制动作对机器人来说很简单,它们跟随你的意念而行事,就像是备用手臂。别担心,这种程度的工作对它们不算什么,基本上只有跟人打斗或者耗费大量体力的时候,每天三分钟的爆发期才算被消耗。”

陈默自然没法像他那么冷静地来看待这一切,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体能测试的极限记录从未超过1分30秒——也就是说,他的身体还远远没有强壮到能让阿瑞斯机器人超负荷的程度。

危机感向来在陈默身上根深蒂固,小时候他担心的是肚子能不能填饱,现在却不得不考虑更多。

至少要练到能撑过三分钟的地步吧?

陈默觉得不能糟蹋了“法宝”,卧床这几天,他每天都在玩命地锻炼着身体,俯卧撑、仰卧起坐轮番上阵。阿瑞斯机器人也照旧乐此不疲地折腾着他身上的零件,却始终没有如老头说的那样,营造出什么训练场景,让他在梦里舒舒服服地练拳。

说起来,对于这拳到底要怎么个练法,陈默还是相当期待的。他觉得最好能像虚拟莫老头一样,弄个满脸横肉牛高马大的师父出来,手把手教自己。

中午11点50,下课铃声准时响了起来。

没过多久,宿舍楼的楼道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王伟等人还没进门,就在外面大喊陈默的名字,跟着一窝蜂冲进寝室,又蹦又跳,“一等奖,一等奖,哈哈!”

“真的?”陈默将信将疑。

“跟潘冬冬她们班并列的第一!”胖子挥舞着拳头,“听说是教育局领导亲自点了你的名,牛不牛?!”

陈默愣了愣,摇头说:“比不了,她们的节目才好。”

“咱们的才够味啊!我当时看得头皮发麻,早知道你这家伙鬼点子不少,可这次的创意简直是他妈的绝了!”邵大头亢奋地直喘粗气,“走走走,咱们先去打饭,回来让陈默边吃边说!”

食堂每到饭点都会排出老长的队伍,学生会干部轮流维持秩序,也就只有高三班老油子才能插队,其他人想早点吃就得早点去排。陈默起身摸到饭缸,叫过胖子,将饭菜票一起递了过去。

“打一斤半饭?你饿疯了?”王伟有点傻眼。

“冬天胃口好。”陈默嘿嘿笑了几声。

“打个饭还屁话那么多,就你秀气?!”邵大头瞪了眼胖子,手一伸,“把饭缸给我,我帮陈默打。”

“我打吧!”马老扁跑来凑热闹。

“让胖子打就行了。”陈默吓了一跳,赶紧抬手阻止。

邵大头除了喜欢对着镜子挤青春痘以外,还有另一个习惯。他每次吃完饭都从不洗饭缸,随手往地上一扔,“当啷”一脚踢进床底,等下次吃饭再摸出来随便用水冲冲。碰上其他寝室里的人来窜门,见到这样的场面无不被震得七荤八素,甘拜下风。

同样是被人膜拜的异类,马老扁要属于另一种风格。上次他回家刚返校,看到张兔子跟小四眼捏着鼻子,惊恐万状地从寝室里逃出,拦下一问才知道是隔壁的臭脚王过来踢馆,口口声声叫嚣“臭遍男生楼无敌手”。臭脚王确实有自傲的本钱,刚脱下袜子在手上甩一圈,206寝室就立即空无一人了,正架着二郎腿坐在床上洋洋得意,却看到又黑又瘦的马老扁昂然直入。马老扁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摆个金鸡独立的造型,把鞋一蹬,脚上光秃秃的却是连袜子都没穿。他刚把脚趾分出一个V字,臭脚王就立即打了个寒战,飘扬而起并迅速浓郁的异味让他连半秒钟都没能坚持下来,夺门而出逃到外面哇哇大吐。

“你们是闻惯了。”面对寝室里几个家伙的吹捧,马老扁摸着自己的扁头,淡淡地道出真理。

马老扁的武器级生化脚对自己人不起作用,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他声名在外之后,也很少再有人敢来206晃荡了,这会儿胖子等人去打饭后不久,陈默却听到寝室门被轻轻敲响。

“你们几个搞什么鬼,欺负老子看不见啊!”陈默以为是那些家伙打饭回来了,在捉弄自己。

来人没答话,推开门走了进来,将手里拎的一袋东西放在桌上。

陈默歪着脑袋听了听动静,正莫名其妙,忽然感觉到寝室里多出了一股淡淡香味。

那天表演完节目,潘冬冬径直走上舞台,拉着他的手下来,全场都为之轰动。到了后台,包括老唐在内的所有“救援人员”全都瞠目结舌,胖子等人甚至连踏上一步都不敢,小四眼几乎已激动到快要昏厥。直到潘冬冬将买来的替换纱布放到陈默手中,独自离去,几个家伙这才恢复了神智,围着陈默狼嚎不已。

“你没看到那个冷艳,那个气场……我的个娘咧,她眼里哪还有别人在!”胖子事后恶狠狠地感叹,并顺便鄙视了一番陈默的狗屎运,连演个节目都能顺便英雄救美。

“我算个屁英雄。”陈默当时这样说。

此刻陈默却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想多少改变一点酷似坐月子的狼狈形象。他相信这股熟悉的体香不会是第二个人,却又有点怕认错,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来人仍旧没说话,搬了凳子坐到陈默床边,从袋子里摸出个苹果削了起来。

尴尬的气氛就这样持续着,陈默坐在被窝里绞尽脑汁,想要打破僵局。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妙招,却听到楼道里传来胖子猥琐的歌声:“吹个球,吹个大气球,吹大了气球玩球球……”

虚掩的寝室门被“轰”的一脚跺开,胖子端着两个饭缸,站在门口笑嘻嘻的刚想说些什么,表情跟动作却全都被潘冬冬冷冷投来的一眼当场冻结。

“谁踢的门?谁踢的?”胖子立即回身开骂,显得痛心疾首,“你们这些家伙啊,还要我说几遍!素质,要有素质!”

“去你大爷的素质,明明就是你自己踢的,吃错药了吧!”邵大头骂骂咧咧扒拉着饭,从后面冒了头,等看到潘冬冬坐在寝室里,一块肥肉顿时噎在了喉咙当中,上下不得。

马老扁的第一反应则是看了看自己的鞋,见好端端地穿着,生化脚估计暂时不能造成大范围杀伤,这才松了口气。小四眼吓得连门都没敢进,拖着张兔子掉头就走,估计是去别的寝室吃饭了。

“师兄,你的饭。我打了鱼,你要小心刺啊!”胖子温柔体贴的语气让陈默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在他的概念中,这句话在平时的版本,应该有所不同——“陈默,你的猪食来啦!老子打了鱼,你他奶奶的要是被刺卡死了,可不怨我!”

“你是不是真吃错药了?”陈默伸手去接饭缸,已确定坐在身边的必定是潘冬冬,不然胖子绝没可能装得这么斯文。

“我来喂吧,有刺。”潘冬冬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站起身。

胖子呆了呆,随即眉花眼笑,“真是麻烦你了,潘冬冬同学。陈默眼睛上的伤要到周末才能拆线,我们粗手粗脚惯了,是有点照顾得不周到。你要是没事,欢迎常来看他。”

“我会的。”潘冬冬今天穿了件紧身羽绒服,搭配着高腰牛仔裤,显得格外清爽利落。

胖子递过饭缸,回身做出一个夸张无比的鬼脸,却看到邵大头跟马老扁两人正襟危坐,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着代数题。

“我草!”胖子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声。

“真的是你啊。”第一口饭喂到嘴里时,陈默有点不好意思。

“你知道是我?”潘冬冬的语气听上去不冷不热。

陈默觉得要是说出“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这种话,估计会横尸当场,只得干笑几声:“我猜的。”

潘冬冬“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她用筷子一根根挑去了鱼刺,再将鱼肉弄碎,拌在饭里,陈默嚼得满口皆香,含含糊糊地问:“你吃饭了没?我这有饭票……”

潘冬冬刚要答话,外面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陈默哥,我跟阿静来看你了!”

白小然拉着陈静,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门口,看到潘冬冬的瞬间,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来这里干什么?”

潘冬冬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喂了陈默一口饭,“你觉得呢?”;

第十五章 她和她的战争

王伟三人见势不妙,很快以各种理由逃出了寝室,躲在门外偷看。

“我看小丫头不太妙啊!”胖子忧心忡忡,出于某方面不可告人的癖好,他对陈静的这个萝莉同学一直很有好感。白小然娇俏粉嫩,小嘴要多甜有多甜,每次看到她忽闪着眼睛的模样,胖子总有种想要狠狠捏她一把的冲动。

“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嘛,潘冬冬连正眼都没看过小丫头。”邵大头压低了声音,满脸亢奋。

“格老子的,这下子陈默惨喽!”马老扁幸灾乐祸地说。

寝室里此刻没有半点声音,白小然背着小包,跟陈静坐在另一张床上,冷冷地看着潘冬冬一勺勺喂陈默吃饭。潘冬冬却若无其事,在挑鱼刺的空当转过头来,向陈静嫣然一笑,“你是陈默的妹妹吧?”

“嗯。”陈静显得有点紧张,紧紧拉着白小然的衣角不敢撒手,生怕她突然发飙。对于白小然朦朦胧胧的感情方向,她早就有所察觉,也曾委婉地提过,这个年纪还是以学习为重的好,但小丫头却向来是一笑置之,完全听不进去。

元旦那天潘冬冬与陈默牵手那一幕,已经让白小然愤怒不已,陈静不敢想象眼下将会发生什么。

“你跟你哥一点都不像,你真好看。”潘冬冬由衷地说。

陈静脸蛋飞红,说不出话来。正鼓着腮帮子的陈默却闷咳一声,差点被饭粒呛死——这不是摆明了说俺长得丑吗?没必要这么直接吧!

“阿静本来就很好看,我们班上的人都夸她呢!”白小然忽然接了话茬,两道秀眉间孕育的风暴不知何时已无影无踪,“姐姐你也不错啊,挑衣服挺有品味的。你穿的羽绒服是‘波司登’这个牌子吗?我上次看中了一模一样的款式,也试过了,营业员都说我穿着太老气呢!”

门外三名八卦党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白小然的第一波攻势竟会如此犀利。

“是吗?”潘冬冬淡淡地回了句,似乎并未听出对方的弦外之音。

“是啊!”白小然觉得自己如同一拳打在了空气里,却不动声色,笑得更加甜美无邪,“还是等到姐姐这个年纪,我再去买吧!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怕这种紧身款我穿着会不舒服呢!”

她有意无意地挺起了胸脯,远比同龄女孩高耸的弧度顿时最大程度地得到展现。

这一次潘冬冬微微动容,显然是身为女性也被震撼,门外更传来几声闷哼,也不知哪个倒霉鬼跟人撞上了脑袋。

“好像有点凉了。”潘冬冬说。

室内室外几人都是一怔,潘冬冬随即起身,倒了点开水在饭缸里,然后再把水慢慢滗掉,只剩下烫热的饭菜,“这样有点不好吃,不过没办法,谁让你吃这么慢的。”

“我饱啦!”陈默尴尬地笑着,虽然看不见,但暗藏杀机的氛围他又怎么会感受不到?

“快吃嘛,没几口了,乖啊!”潘冬冬先把勺子送到自己嘴边吹了吹,柔声哄他。

陈默老老实实张嘴,那边白小然神情大变。

“我靠!”胖子在门缝里看得傻了眼,“太高了,杀人不动刀啊!小丫头这下大概要怒了,喂,咱们等会儿用不用进去拉架啊?”

邵大头跟马老扁同时坚决摇头。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胖子长叹一声,也打消了念头。

陈默生平第一次觉得吃饭是件痛苦的事情,好不容易咽下那点饭菜,白小然已经变戏法般剥好了一根香蕉送到他嘴边,“陈默哥,吃点香蕉吧,有助消化的哦!”

她完全无视了潘冬冬削到一半的苹果,以及仍旧坐在旁边的潘冬冬本人,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陈默,像是要透过那层纱布跟他对视。

“刚吃完饭就吃水果,对胃不怎么好。”潘冬冬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陈默耳中却带着比冰还冷的意味。

“我好像有点太撑了,一会再吃香蕉,一会再吃……”陈默干笑,满头都是冷汗。

他现在唯一想吃的东西,就是安眠药。

白小然哼了一声,随手将香蕉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摸出香喷喷的小手帕,“陈默哥,你很热吗?是不是不舒服?我帮你擦擦汗啊!”

潘冬冬这次没有出声,只在旁边冷冷看着。

白小然擦得很仔细,还顺手探了探陈默前额的温度,显得有点不大放心。陈默坐在那里,全身僵硬地仿佛被保护伞公司注射过丧尸病毒,连大脑都暂时陷入了当机状态。

“姐姐,每天都停在学校门口的那辆奥迪,是你家的吧?”白小然扳回一局,嘴角又重新挂上了甜甜的笑意。

“算是吧。”潘冬冬说。

“姐姐真谦虚,是就是嘛,什么叫算是。”白小然替陈默掖着被子,明明寝室里挺暖和,她却掖得无比仔细,“我姥爷也坐这种车,但不是自家买的。姐姐知道南市那块地吗?就是正在招标的那块,我爷爷现在暂时管这个事,每天都在车上颠来颠去,回家就骂避震不好,还让我给他捶背。”

“那块地属于军区,你姥爷是帮卓将军做事吗?”这段时间潘冬冬从父母口中没少听到有关于此的讨论,知道家里有意投标,此刻不禁有些好奇白小然的用意。

“我姥爷就姓卓。”白小然淡淡地说。

潘冬冬默然片刻,站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姐姐那么聪明,一定明白的。”白小然微笑。

“没有人跟你抢你的陈默哥,他在后台救了我,自己却弄成这样,我很过意不去。从小到大,我都不习惯欠别人东西,有机会的话,我想还他这个情。”潘冬冬的语气很平静,甚至透着一点淡漠。

白小然笑得更是灿烂,刚要说话,却被对方以手势阻止。

“不过,别人欠我的,我也一定会讨回来。这个臭变态对我做过什么,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在没有报仇之前,我绝不会让他逃出我的手心,谁都别想改变这一点。”

潘冬冬伸出食指,在白小然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似笑非笑,风情醉人,“小妹妹,要开战的话,我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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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白小然的条件

陈默并不明白潘冬冬说的“不让某变态逃出手心”,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对这个强加在自己头上的称谓深恶痛绝,却无计可施。

“我上次真不是故意的,要不你再打我一顿得了,我不还手。”陈默骨子里有点古板,觉得好男就不应该跟女斗,更何况潘冬冬这么照顾自己,服个软也没什么。

“你想得美。”潘冬冬如此回答。

两名女生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一直持续到了陈默拆线的前一天。每到午休和下午放学,潘冬冬都会过来替陈默喂饭,帮他削水果洗衣服,晚饭后往往忙到天黑才会离去。

白小然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每天准时出现搅局。她压根也不相信潘冬冬的目的,仅仅是报恩或报仇那么简单,觉得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心态恰恰证明了对方的矛盾。

她要是不喜欢陈默,会说出跟自己开战那种话?白小然觉得如此掩耳盗铃的表现可笑极了。

白小然的固执劲头让陈默头痛不已,想到上次她连自己的裤头都拿去洗了,不由担心在潘冬冬面前出丑,有次便委婉地点了一下,说身体已经没事了,不用两个人天天跑来照顾。

陈默特意挑潘冬冬不在寝室的当口,说的这番话,白小然听了眉花眼笑:“陈默哥,你是要让她走吗?太好了!”

“……”陈默彻底无言。

陈静早就偷偷打过招呼,让他千万小心,别在言语当中伤了白小然。老实说,陈默对这小丫头还是颇有好感的,光是那天她在混混面前护着陈静的表现,就足以看得出善良正直的一面了。

但问题是有她在场,每次跟潘冬冬相处的过程都变得格外尴尬。

拆线前一天,潘冬冬打来热水,帮陈默洗头,怕他自己不小心弄湿伤处,便从一开始就喝令他老实站着,不许动弹。陈默弯着腰,顶着满头泡沫,活像个大虾。潘冬冬一只手挡在他额前,另一只手在他头上轻轻挠着,几缕长长的发丝垂落在陈默后颈上,让他觉得有点痒。如此近距离贴在一起,潘冬冬身上那股如兰似麝的幽香更明显了,陈默情不自禁想起那天在水房的场面,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往一处涌,忍得龇牙咧嘴辛苦之极。

洗完头后陈默仍旧保持着弯腰佝背的姿势,不敢直起身,生怕某个部位的丑态被发现,而且还是在两个女孩面前。潘冬冬见他如此,不免奇怪,却没说什么,拿了干毛巾帮陈默擦起头发。

她始终担心陈默的伤处沾到水,便先帮他擦干额前的头发。陈默终日什么都看不见,早就憋得气闷无比,前一天偷偷将右眼上的方形纱布巾挪了条缝,透过绕着脑袋几圈的纱布条,朦朦胧胧倒也看得到一点东西。这会儿跟潘冬冬面对面站着,对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蛋,他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潘冬冬的睫毛很长,眉目如画,清澈似水的眼神中透着专注。由挺翘的鼻梁、线条动人的唇瓣一路往下,沿着她腻白如瓷的颈项,陈默的目光无法控制地延伸到了最想要抵达的位置。

毛衣下那美妙起伏的曲线,正呈现在眼前,让他头晕目眩。

白小然的清咳让陈默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往后急退了几步,忽然抬起手来,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

“陈默啊陈默,人家好心好意帮你洗头,你却趁机占便宜,这也太不地道了吧?!”陈默很是惭愧,觉得自己真有点做变态的潜质。在另一方面,他同时也感到了困惑——以前明明对任何女生都没有动过这种歪念啊,怎么对着霸气妹却反而有点控制不住了?

潘冬冬一怔,随即隐约明白了什么,顿时连耳根都开始发烫,冷着脸扔下毛巾,头也不回地走了。

原本学习氛围浓郁的206寝室顿时变了样,胖子一把将手里倒拿的书扔开,对着陈默大笑,“有贼心没贼胆,还蠢到主动穿帮,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陈默哥,我帮你擦啊!”白小然笑吟吟地走了上来,到了呆若木鸡的陈默跟前,挺了挺胸,轻轻哼了一声,“她身材有我好吗?你要看,就看我呗!”

第二天,陈默去医院拆了线。也正是从这天开始,潘冬冬再也没有来过。

晚会节目颁奖安排在了周五下午,陈默没到场。快递公司不允许请假,他丢了这份工作,所以不得不去再找一份工作。坐吃山空这个概念在他的字典里从不存在,除了双手,他几乎一无所有。

学校大礼堂里喧闹一片,满脸笑容的老唐最终领到的却是参与奖,高二4班全体学生惊怒交集,大喊黑幕。

“我上次去办公室,都看到我们班的一等奖奖状了,怎么说变就变了?”学习委员江涛叫道。

“是不是3班搞的鬼?”某个冒失鬼联想起了并列一等奖的3班。

“放你奶奶屁!”离得不远的王鹃听到了这句话,尽显气场,“我们冬冬跳得那么好,哪个节目能比?还用得着搞鬼吗?你们要是真的评上了一等奖,才值得奇怪吧!”

“都是自家人,别吵了。”4班一个怎么看怎么猥琐的胖子在那边接话。

“谁跟你是自家人,想泡老娘?”猛驴姐怒喝一声。

胖子打了个寒颤,当即逃入人群不见。王鹃余怒未息,又骂了几句,不经意间却看到潘冬冬略显异样的神情。

“冬冬,有个初中小姑娘找你。”散场后,同学远远地喊。

潘冬冬向那边看了一眼,跟着微微拧起了眉。

“是谁啊?”同桌王燕好奇地问。

“你等我一下。”潘冬冬快步走了过去。

白小然梳着齐刘海,双手交握身前,拎着一只小提包,俏生生地站在路边,引得不少男生纷纷侧目。等到潘冬冬走来,跟她站在一起,回头率更是几乎增加到了百分之一百。

“四海实业是你家的吧?”白小然问。没有陈默在场,她连“姐姐”两个字都省去了。

“有什么话就直说。”潘冬冬对她同样谈不上好感。

“我回家问过姥爷了,原来你家人真的在投标那块地。”白小然微笑着盯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可以帮你。”

“帮我?”潘冬冬挑了挑眉梢。

“我知道你说的报仇,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我是比你小两岁,但这不代表我是傻子。你喜欢陈默哥,陈默哥也喜欢你,谁都看得出来。”白小然淡淡地说,“结婚都可以离婚,喜欢的对象自然也可以改变。只要你答应我,离陈默哥远远的,不再接近他,我就去求姥爷,让你家投到那块地。”

“我喜欢他?”潘冬冬冷笑,“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那天陈默哥偷看你,你害怕了,逃了。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有那种表现,陈默哥跟那么多小混混打架,连半步都没退过,到你跟前却总是很紧张,也是一样的道理。”

“你误会了,我一直都恨他,仅此而已。另外,我不觉得把公事跟私事混到一起是个好主意,你提这样的条件也显得很幼稚。”

“陈默哥是我一个人的,就算你真的要抢,我也会打败你。”白小然无动于衷。

“莫名其妙!”潘冬冬转身就走。

“那个小姑娘是谁啊?挺漂亮的嘛,有点像混血儿,将来肯定是个大美女。”王燕迎了上来,远远盯着白小然看了又看,忽然吃惊地掩住了嘴,“天啊,你看她的胸部!”

潘冬冬哼了一声,下意识地垂低了视线。

“那天陈默哥偷看你……”想到白小然的话,她不禁怒气渐生,面如寒霜。

原来那个本性难移的臭变态又在偷看,当时的角度下,他视线正对着的哪里还有第二个地方?!潘冬冬渐渐咬紧了嘴唇。

自己有几天没去206寝室了,小丫头应该跟变态男打得火热才对,怎么还特意跑来跟自己开条件?她最后一句话显得颇具信心,不像装出来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她……够大?

潘冬冬的神情更冷了。

早上坐车来学校的时候,司机阿虎说过,今天去做车辆例保。潘冬冬原打算等他完事后来接,此刻却改变了主意。

“要不是她把围巾拿开了,我都没注意到那么壮观的景象……”王燕家住在同一个方向,直到公交车开出了好几站,还在为白小然超越年龄的火爆身材惊叹。

潘冬冬正听得不耐烦,忽见王燕指向车窗外,讶然道:“冬冬,你看那不是梁民吗?他们在干什么呢?”

包下大剧院的手笔让梁民在学校里彻底火了,因为知道他一直在追求潘冬冬,包括王燕在内的同班女生都显得羡慕不已,猛驴姐更是一提到他就星星眼乱冒,发誓非此君不嫁。

此刻梁民正靠着一部雅马哈250摩托车,在街边很是悠闲地看热闹。不远处,十多个高三学生正围着一个人,手里板砖木棍一应俱全。

被围的正是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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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1分42秒

“我们下车。”公交车靠站后,潘冬冬忽然站了起来。

“还没到呢,下什么车啊!哎,冬冬,冬冬!”王燕见她径直走向车门,叫也不理,只得跟着下去。

小时候潘冬冬曾养过一条金毛,很可爱的狗儿。她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就像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有一天,亲戚家的孩子来玩,抱着小狗不撒手,它也摇着尾巴跟对方亲热个没完,完全不理会潘冬冬的呼唤。

后来潘冬冬把小狗送给了那个孩子,再也没有见过它。

要么只是我的,要么不是我的——潘冬冬的底线向来简单。如今陈默这个大仇人显然惹上了别的麻烦,她却并不希望他在旁人手上吃亏,正如不喜欢看到他被那个胸大无脑的初中丫头,一口一个“陈默哥”的叫着。

这是潘冬冬生平第一次无视底线,说不上具体原因,但就是没法接受。

陈默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有很多个版本,潘冬冬只希望其中水分没那么大,希望他能至少撑到自己出现。

臭变态有几斤几两,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清楚的。

公交车站距离陈默被堵的地方并不远,潘冬冬赶到地方后,见陈默还好端端地站着,不禁松了口气,径直闯入人群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跟我走!”

陈默看到是她,顿时愣住,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去扶翻倒在边上的山地车。

“冬冬,你怎么来了?”原本在路边看好戏的梁民又惊又喜,拔下雅马哈250的钥匙,走进圈子。当注意到潘冬冬紧紧拉着陈默的手时,他的脸色顿时变了变,随即强笑道:“冬冬,对这么个玩意,你还真是挺上心啊!”

“我们认识吗?”潘冬冬诧异地瞥了他一眼。

“咱俩是没说过几句话,可你不至于不认识我吧,这个玩笑可开大了!”梁民皱起了眉。

他今天穿着件黑色皮夹克,新西兰羊羔皮,经典短款,打完折也要八千多。再配上同一个牌子的休闲工装裤,高帮马丁靴,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帅气十足。此刻他故意站到了陈默跟前,把陈默那身40块钱买的冬衣衬得几乎快要掉下渣来。

“我从来不跟不相干的人开玩笑。”潘冬冬冷冷地回答,捏了捏陈默的手,示意他赶紧走人。

“这不是美女救狗熊吗!姓陈的,你想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走?”田大牛笑得很轻蔑,抱着膀子往上逼了步,魁梧的身躯仿佛一堵墙在移动。

梁民这次特意找了几个体育特长生,田大牛正是其中一个。185的个头,95公斤的体重,他是唯一没有抄家伙的人,两只拳头看上去就像是大号铅球,此刻正捏得劈啪作响。

“说好的要是打赌输了,你就得光着屁股在学校里爬一圈,现在躲在女人背后就行了?!”梁民死死盯着陈默,嫉妒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灼烧着,“冬冬,这家伙是个软蛋,你别管闲事!我们本来打算去学校找他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他挨了我兄弟好几拳,连手都不敢还,一直在那里装孙子,你说这不是软蛋是什么?你跟这样的家伙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

“你先走吧。”陈默看了眼路边报亭里探头探脑的老太太,若无其事地对潘冬冬说。

潘冬冬没理会,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要走就一起走,你要挨打,我得看着,打完了我好送你去医院。”

她并不相信陈默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不同的家境注定了陈默考虑事情要比梁民这样的二世祖多太多,就年龄而言这份定力无疑是难得可贵的。

潘冬冬从小就见惯了形形色色生意场上的人,看待事物的目光自然跟同龄女孩不同。她现在唯一好奇的一点,就是陈默到底打算如何脱身——真要靠着挨打过关,那不是成了忍者神龟了吗?

“冬冬,你在干什么?”王燕这时候才跑到,气喘吁吁地叫,见到苗头不对,脸色已有点发白。

梁民有点不死心,上去想拉潘冬冬,“你别在这里搀和了,一会打起来,拳头可不长眼睛。来,跟我到旁边去吧……”

“滚!”潘冬冬只回了一个字。

梁民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进退不得。

“潘冬冬,别以为长得漂亮点,人人都得让着你!学校里谁不知道你跟这个穷小子有一腿,梁民现在还肯对你好,已经算是宽宏大量了,你TM别给脸不要脸!”绰号“野猪”的特长生见梁民脸色难看,当即开口骂道。

潘冬冬俏脸微寒,刚想给这家伙一点苦头尝尝,却被陈默拽到了身后。这一刻她眼中的变态男似乎有点不一样,手劲简直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她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仿佛身体突然失去了分量。

“男的打架,你一个小姑娘别插手。”陈默回头笑了笑说。

看着他的侧脸,潘冬冬突然发现这个总是有点傻乎乎的家伙眼神如刀,不由自主答了声:“哦。”

“你嘴巴干净点,她没惹你。”陈默冲野猪男冷冷开口,同时按下了手腕上的电子表。

这个动作让潘冬冬怔了怔。

“你妈还没惹我呢,我操你……”野猪男没能说完这句话,就被陈默一记勾拳轰在下巴上,整个人腾空而起。

野猪男的体形足足要比陈默宽出近半,这一拳却让他成了娇弱无比的布娃娃,在空中划出抛物线,重重落在地上后当场昏厥。

“打他,一起上!”瞠目结舌的人群中,梁民大吼了一声,脚下却在后退。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各种板砖木棍纷纷向陈某招呼过来。

潘冬冬被陈默一只手反搂在腰上,令她紧贴着他的后背,动弹不得。眼看着田大牛在乱军中冲到陈默跟前,却被如出一辙的重拳击中,软倒,那么高壮的一个人甚至连半点对抗的余地都没有,潘冬冬不由心头砰砰乱跳。

这才是真正的他?

陈默再次按下电子表时,马表停在了1分42秒。除了已经退到路边的梁民以外,对方已没有一个人还能站立。

“上次你有句话说错了。”陈默喘了口气,在梁民又是恐惧又是愤怒的注视下,反搂的那只手丝毫没有松开潘冬冬的意思,“这丫头不是你的妞。”;

第十八章 方铁衣

梁民从未感受过如此刻骨的羞辱和愤恨。

潘冬冬虽然轻轻挣脱了陈默,但却毫无异样神情,似乎这样的亲密程度在两人之间很平常。这让梁民更加火大,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无数次幻想过潘冬冬肯跟自己说话的场景,是的,仅仅是说话,眼前的一幕却如同砸在脸上的拳头,让他眼冒金星。

“这穷光蛋有什么地方能跟我比!你眼睛瞎了吗?他能给你什么?”梁民咆哮着问。

“为啥非要他给我什么?我难道不能倒贴吗?”潘冬冬睁大了一双美眸,显得很是惊讶。

这句只能用“碉堡”来形容的回答让梁民差点背过气去,正慢慢向他走去的陈默也是呆了呆,被震得不轻。

潘冬冬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其实却已经憋笑憋到快要内伤——我跟臭变态是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指手划脚?要误会的话,那就误会个够好了!

“你老往后面退干什么?”陈默似乎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把戏,并没有急于动手。

当着潘冬冬的面,梁民被问得尴尬不已,却又无言以对。这家伙脑子有问题吗?难道我站在原地等着你来打?

“你不是要看我光屁股吗,来啊!”陈默大大咧咧拽了把裤腰带,随即意识到潘冬冬还在边上,转头去看时,却被对方狠狠瞪了一眼。

对于此刻的梁民来说,躺了满地的帮手无疑是绝好的镇定剂,让他彻底丧失了上去单挑的勇气。也正是到了现在,他才算真正相信,陈默当初单枪匹马干翻一帮小混混,不是吹出来的。

这还是人吗?十几个帮手被他一拳一个,简直像是牛刀杀鸡,梁民现在甚至不敢确定,这些没用的家伙到底是晕了还是死了。

事实上,梁民也不是没留后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他知道多点准备不会错,在陈默一拳放倒野猪男之后,便立即拨了电话出去。混乱的场面让这个电话拨得很顺利,问题是那帮杂碎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是不是人多的时候你才能横得起来?”陈默最终还是逼到了跟前,慢悠悠地问,“我俩谁是软蛋?”

梁民绝望地看了眼潘冬冬,发出一声更像是壮胆的低吼,弯腰摸起块砖头,向着陈默脑袋砸去。让梁民绝没想到的是,陈默站在那里居然连动都没动,这一砖结结实实砸在他头顶,发出“砰”的闷响,当场断成两截。

陈默等到现在,要的就是这一下。

“砖,不是这么砸的。”陈默拍了拍头上的灰土,狞笑起来。

人的颅骨能够承受的撞击力量,绝对超过所谓的常识。在打架当中,平拍砖头的要么是雏儿,要么就是上了年纪的老混子。陈默念初中的时候,最喜欢干的就是用砖角砸人头,下手没轻没重,险些闯出大祸。之后虽然知道收敛了,但早已算得上是正宗无比的拍砖行家,见梁民一出手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路边报亭里的老太太一直张望到现在,报警电话至少打了十多个了,刚才见陈默又被砖砸,不禁吓得再次摸起话机。老太太那边刚缩回脑袋,陈默这边已经一膝盖顶上了梁民小腹,跟着揪起对方的头发,硬扯着他直起身来,连着几拳捣在肚子上。

梁民从小到大几乎从未跟人打过架,哪里是陈默的对手,挨了几下当即软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身。他只觉得腹腔里连肠子都绞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眼泪鼻涕控制不住地流了满脸。

潘冬冬在旁边看得微微皱眉,同时也多少有点奇怪,为什么所有人包括体壮如牛的特长生挨上陈默一拳就晕,唯独梁民不是如此。

陈默没打算就这么完事,又是两脚踹在梁民腰间,位置挑得阴狠无比。

梁民只觉得腰眼骤酸,裤裆里一片湿热,已是尿了出来。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吧,不然我迟早弄死你!”梁民蜷缩着身体,嘶吼着,几乎要嚎啕大哭。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对付梁民这种人,一味退让显然是不行的,现在既然动了手,陈默觉得至少得让他留下足够深刻的记忆。这几下并非阿瑞斯机器人的力量,1分42秒已经打破了之前的极限记录,他不敢再尝试爆发,生怕身体撑不住。

要说爽快程度的话,陈默觉得还是现在这种更舒坦。

“就是他!”从远处传来厉声高呼,陈默抬头一看,却是个老相识。

自从网吧盗窃团伙被一网打尽,陶军也被学校开除了,如今是光头造型,斜叼着烟,手里拎着把明晃晃的砍刀。在他身后还有一帮混混模样的家伙,人人不空手,钢管扎枪都带了,比起刚被陈默干倒的这些学生显然是要专业许多。

“快走,我拖着他们。”陈默脸色微沉,对潘冬冬低声说道。

“我不怕!”潘冬冬倔强地回答。

“别添乱,你在这里我连跑都没法跑,听话!”陈默闷吼了一声。

潘冬冬想了想,丢下一句:“你小心,我很快回来。”拉着早已吓到花容失色的王燕快步离去,一路上连头都没回。

在被陈默硬拽到身后的短短片刻,潘冬冬回忆起了剧院那晚。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被父母以外的人保护,而现在,她只希望角色可以互换。

他身上那种爆发力,究竟是……潘冬冬有点不太敢想下去。

“大舅子,最近过得怎么样?”陶军果然没有在意走远的两个女孩,盯着陈默的目光仿佛要喷出火来。

上次跟一帮“嚣张”家族成员被陈默轻易放翻,陶军一直视为奇耻大辱。如今被学校开除,索性混起了社会,被梁民辗转找到后,两人一拍即合,商量好了要在今天给陈默放血。此刻看到十多个学生已经倒了一地,陶军身边的混子们全都在面面相觑,吃不准陈默到底是什么路道。

“你怎么不叫我大爷?上次帮你松骨头,松得还不够舒坦是吧?”陈默对陶军的印象很深,毕竟当初是他带人堵的陈静。

“别这么说啊,迟早都是一家人。”陶军用砍刀刮了刮锃亮的脑袋,犹带稚气的脸庞上透出的却是重彩浓墨的狰狞。仗着敢打敢拼,他现在已经算是一帮小马仔当中的话事人了,举手投足之间也常常会不自觉地模仿那些大混混。

“废话什么,都给我上啊!”梁民捂着肚子,艰难无比地站起,腿脚还在剧烈地哆嗦。

这帮混混拿了他不少钱,到了关键时候却似乎不怎么听话,没有一个动弹。陶军冷冷地招呼了一声,众人这才散开,将陈默团团围住。

陈默试探着动了动意念,阿瑞斯机器人刚有所反应,他就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这才知道自己的身体能够坚持到现在还没有罢工,已经算是天大的福气了。

才1分42秒,什么时候老子要能坚持整整三分钟该多好!

陈默在心里狂骂莫老头设计的东西狗屁不如,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一起上吧,一个个的太麻烦了,我没时间陪你们玩。”他伸了个懒腰,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野猪男,“这家伙块头是大,可不怎么经打啊,你们应该能比他强点吧?”

混混们的脚步略显迟疑,陶军沉着脸四下扫一眼,凶相毕露,“怕什么,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一刀上去照样趴下!”

“喂,你醒了没?不是在装死吧?”陈默干脆连看都不看他们了,弯下腰仔细瞅着野猪男,忽然猛力一脚跺在了对方胳膊上,“我让你再装?!”

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嚎顿时拔了起来,野猪男抱着被跺折的胳膊,硬生生地痛醒,再接着晕去。

“妈的!这也太不经折腾了。”陈默嘿嘿低笑,舔了舔嘴唇,眯起眼扫视四周。

众混混顿时又是一个收缰马,这回连陶军都有点变了脸色。

“你们这帮废物,问我又是要饭钱,又是要香烟钱,前前后后花了几千,怎么现在连打都不敢打了?上啊,怎么不上?”良久之后,梁民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才给了几千啊,一会儿够医药费不?”陈默大笑,往前踏了一步。

包围圈顿时变得松散了些,面对着他的几个混混全都在后退,陶军却咬了咬牙,举刀冲了上来。他没有告诉同伙陈默身上有古怪,就是怕出现这样的状况,现在却等于让自己没了退路。

警笛声从远方响起,陶军的脚步随即僵在原地。混混当中不少人带了管制刀具,又都是常去派出所报到的老面孔,不免慌乱起来。

“怕什么!小五带着刀先走!”陶军吼了声。

一名混混很快脱下上衣,包了刀子跑了。警车开到后,下来的两名警察见到如此场景也不禁愣了愣,赶紧呼叫起救护车。

冲突双方各执一词,都说自己这边挨了打。而报亭老太在被警察问起事发情形时,却瘪着嘴一口咬定,陈默才是唯一的受害者,“哎呀,那娃娃可怜啊,被打得要死啊,被那么大的砖头砸在脑壳上都没还手!你们也真是的,怎么到现在才来?打人的这帮娃娃真是坏冒了水哦,一个个的装死,我看在眼里明明白白的!”

警察听得满腹疑惑,要说装死能装到胳膊都折了,这也对自己太狠了点吧?

早已停在路旁的一辆普桑,在这时打开了车门。下来的清瘦男子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保安制服,步伐不急不缓,向这边径直走来。

“方叔叔!”梁民惊喜地喊了声。

清瘦男子微微点头,却不看他,从口袋里摸出名片夹,给两名警察一人递了一张。陈默眼尖,看到名片上只有简简单单五个字——“湛阳方铁衣”。;

第十九章 占山虎

湛阳是个人口不过数千的小镇,在整个蜀东省的名气却极大。

早在八十年代初期,就有一句俗语流传了大半个共和国——火车好坐,湛阳难过。小镇彪悍的民风跟家家习武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这里是国术“崩山掌”的发源地,当年镇上一名姓方的武师,就曾做过某位开国将领的警卫员。

方铁衣正是他的后人。

对于梁民这段时间的异常表现,梁龙江早已留上了心,便吩咐方铁衣暗中跟着。今天早在梁民挨打的时候,方铁衣就已经到了场,只不过却没有下车制止。

两名警察接了他的名片,年轻稍轻一点的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年长的强行拖着走了,直到上车仍莫名其妙。

“人家是出来办事的,我们回避一下。”老警察皮笑肉不笑地说。

小警察瞪着车窗外发愣,想不通这个下岗工人般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回避”又是个什么意思。

“慢慢学吧,以后你就知道了。”老警察轻叹一声,打着火,开着车掉头而去。

一帮小混混也同样满脸茫然地打量着这个40多岁的男人,后者却仿佛他们全都是空气,只淡淡地扫了陈默一眼,冲他点了点头,“小兄弟贵姓?”

“姓陈。”陈默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已经彻底改变。

湛阳人的名头他是知道的,所有跑乡下的草台班子都以请到了湛阳师傅为荣,因为他们一拳一脚都是硬功夫。陈默家住在延城东郊煤矿,他记得父亲还下井的时候,曾背自己看过一次草台班子表演。那时候还没有陈静,陈默穿着开裆裤站在灯光昏黄的煤矿食堂里,看着两个男人在无数烟枪喷出的青雾中打来打去,动作快得看不清。后来其中一个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闷声挥出一掌,将矿工手里的啤酒瓶削成了两截。瓶子里当时还有酒,整整齐齐落地的半个瓶身、满地的白沫、以及那矿工脸上呆若木鸡的表情,在陈默的童年回忆中留下了深刻烙印。

“湛阳佬就是猛”——散场后矿工们亢奋的言语,也一直让陈默记到了今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湛阳在陈默的潜意识中几乎等同于少林寺,是猛人辈出的地方。

现在他就对着一个活生生的湛阳佬,而且还是来意不善的那种。

方铁衣下车向这边走来时,阿瑞斯机器人就已经有了异常反应。陈默能清晰感觉到一些极为细小的、水滴般的东西在往双手涌动,它们引发了熟悉的电击感,与此同时陈默也被强烈的眩晕笼罩,心跳急剧加速,耳鸣不已。

那些水滴最终还是退去了,陈默听到了它们不甘的嘶鸣,全身细胞甚至都在跟着战栗。阿瑞斯机器人还是首次无视陈默的主体意识,尝试全面超限发动,对于陈默而言,这无疑是个足够危险的讯号。

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它们也知道这一点,却为什么还要爆发?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你是本地人?”方铁衣继续问。

“嗯。”陈默回答。

“家里还有谁啊?是不是独生子?”方铁衣的语气很平淡,像路人之间的闲聊。

这一次陈默没答话,旁边的梁民犹豫了片刻,低声开口:“方叔叔,他还有个妹妹。”

“哦,不是就好。”方铁衣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拍一拍陈默的肩膀,表示一下友善。

陈默当即后退一步,躲过了他探来的手掌。

方铁衣脸上多出了些许讥诮的笑容,很冷,也跟着踏上一步。仍旧是同样的路线、同样的速度,这一次陈默却偏偏避不开,眼睁睁看着对方那只手掌拍来,落向自己肩头。

拍一下能怎样?又不是武侠片,湛阳人再厉害也得有个谱吧!

这个瞬间陈默急速转着念头,尽管想法如此,但莫名涌起的危机感却让他骤然咆哮一声,挥拳直捣对方面门!

方铁衣偏了偏脑袋,轻而易举地让过这一拳,手掌眼看着就要触及陈默肩膀,却突然收回。

刺耳的刹车声在这时响起,一辆奥迪A6疾驰而来,近乎夸张地玩了个高速漂移,稳稳停在路边。一个身高足有190公分的彪形大汉从驾驶室跨出,西装革履的斯文打扮,两只野性毕露的环眼却带着浓浓的匪气,就仿佛刚斩过人头的山大王。

“咦,我没看错吧?方老大怎么越混越回去了,连个小毛孩也要亲自对付?”猛男声如滚雷,一开口就吓得在场的小混混齐齐打了个哆嗦,有几个已经在悄然挪动脚步,准备脚底抹油了。

人都有气场,在混混们眼中,这条凶兽般的汉子有股巨大的压迫力,比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要避开,甚至不敢接触对方的眼神。而陈默的感受却要更加直观清晰,因为阿瑞斯机器人又在开始隐隐活动了。

“你怎么来了?”方铁衣目光收缩,如同发亮的长钉一般钉在猛男脸上。

猛男大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平头烟,两根接一根点着了火,“我们家大小姐说这边有热闹看,我就巴巴地跑来啦!”

“有吗?”方铁衣四处看看。

“没有吗?”猛男走到陈默身边站定,笑得毫无机心。

方铁衣冷冷地注视着他,猛男叼着烟卷神情不变,只看到烟灰一寸寸地变长,竟毫不间断地一口气烧到了头。

他的肺是怎么长的?混混们看得瞠目结舌。

“小兄弟,下次可别再惹不该惹的人了,命只有一条。”方铁衣对陈默笑了笑,带着梁民上了马路对面的普桑。一帮混混也随即四散,陶军临走前显得有点不甘心,眼神怨毒无比,但却无可奈何。他多少能看得出,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纷争了。

猛男瞪着众人的背影,良久才从鼻孔中喷出两道浓烟,转头问陈默,“你就是那个姓陈的小子?”

陈默点点头,他早就看到潘冬冬坐在奥迪后座上,却不知她为何一直没有下车。

“我姓占,占山虎。今天我来解你的围,是大小姐的意思,你不用谢我。以后你最好离我们家大小姐远一点,有多远离多远的那种,知道了吗?”猛男直视他的时间不超过三秒,很快就移开了目光,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像你这样的小瘪三,我见得多了。不管你想玩什么花样,只要让我再看到你跟大小姐在一起,我就打断你两条腿!”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陈默被他这番威胁弄糊涂了。

“说简单点,就是你最好死了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心。电视剧看多了,脑子烧糊了吧?想借着大小姐攀高枝?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从头到脚是个什么德性,跟大小姐交朋友,你配吗?”占山虎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浓痰,转身走向奥迪。

陈默握着拳愣在原地,直到奥迪发动远远开走,耳边仍旧翻来覆去地回荡着对方最后说的那三个字:“你配吗?”;

第二十章 猛兽档案

自从阿瑞斯机器人融入体内之后,陈默就再没有做过真正的梦了。要么是深度睡眠,要么就是面对莫老头,除此以外他没得选。

“那边回了邮件没有?”此刻莫老头的问话透着急躁。

陈默知道他是在指现实生活中的老莫有没有回信,心不在焉地答了句:“我前两天刚去网吧看过邮箱,还没回。”

“没有补丁的话,下一步让我怎么做……”莫老头喃喃自语,影像也同时模糊起来。

陈默知道这是核心程序在高速运算的表现,就像城市的一边在大量用电,另一边不得不跳闸一样。他现在已经多多少少被灌输了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对于阿瑞斯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全无了解。

“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睡觉了。啥时候要我帮你找人,就直说,我答应过的事会做到的。”陈默懒洋洋地催他,也就只有莫老头主动“关机”,他才能睡个踏实觉。

莫老头似乎有点感动,默然半晌,忽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我也是湛阳人。”

陈默当即怔住。

那天跟梁民等人冲突后,潘冬冬已经很久没有跟陈默说过话了。有时候在学校里碰上了,也会远远躲开,陈默不确定她的真实想法,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又觉得自己无从开口。这天两人在楼道里不期而遇,潘冬冬想要转身却已经来不及,对着陈默投来的目光,她忽然眨了眨眼,悄悄指了指校门方向。

陈默定定凝视她略显憔悴的脸庞很久,转头只见校门口正停着那辆奥迪车。

潘冬冬的回应让陈默多少松了口气。

他当然还记得占山虎那番嘲讽,却从未感到过自卑,反而被激起了骨子里的狠劲。谁都是赤条条来到世上,我现在没钱,将来也没钱?没个有权有势的爹,就注定我一辈子都不能出头?

陈默从未如此渴望过手里真真切切地握有一点什么,这些天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梁民找来的那帮学生,包括胳膊断了的野猪男,后来都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没人再提过这档子事,就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这无疑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梁家在善后,陈默倒是不怕再有什么麻烦,每次想到方铁衣这个人时,却总会心头凛然。

“你想的那些招都没有用,要对付湛阳人,除非你的拳头能比他更硬,把他打得服了,以后才不会来纠缠。不然的话,一辈子都阴魂不散。”莫老头对他的心事了如指掌。

陈默有点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你是湛阳佬?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有多能打啊?!”

“我要是能打,还费劲巴巴地发明这副手套干什么……”老头冷笑一声,很快扯开话题,“崩山掌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偏偏每个湛阳人都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牛得要死。嘿嘿,我倒有点等不及要看看,到底是他们厉害,还是我厉害!”

系统瞬间将大屋拆去,陈默只感觉到眼前花了花,就已经置身于一个庞然无比的空间。这是座封闭的建筑,内部共有七层,每一层都被分割成许多个小单元。莫老头带着陈默走到底层一间单元门口,指了指门牌示意他自己看。

“崩山掌,方动雷。”

门牌上标着这么一行字,陈默不明白莫老头的用意,转头看他。

“这里是我建的档案馆,你可以把它看成是训练地。每个单元里都有一个虚拟人物,他们是数据还原出来的格斗猛兽,你在这里训练不比在丛林安逸多少。在最高一层,我留了个空房间,希望你的数据有一天可以够格放在那里。”莫老头淡淡地说。

陈默没来得及回话,已被他一把推进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陈默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就仿佛在梦境中的那些打斗真的发生过。“神经系统注入”——莫老头提到了这个新术语,而在面对穿着对襟短褂的方动雷时,陈默只知道自己差点被凶狠无比的“崩山掌”拍成神经病。他眼睁睁地看着四肢被打断,然后再长好,然后再打断。五短身材的方家老祖宗显然没什么幽默感,连话都没说过一句,阿瑞斯机器人似乎并没有赋予他交谈功能,所以无论陈默说些什么,他都选择以巴掌来回答。

长跑、变速跑、爬楼梯、跳绳,这些有氧运动也逐步被安排到了现实生活中。阿瑞斯机器人在潜意识里的影射辅助,让陈默避免了运动损伤,他开始每天5点起床,至少进行2个小时的体能锻炼,雷打不动的执着劲头让全寝室都有点傻眼。

自从得知陈默每天早上都要长跑,白小然也开始凑起了热闹,有一回还带上了相机,硬拖着陈默在操场上来了张合影。

当天下午,潘冬冬的同桌王燕塞给了陈默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想死吗?”

陈默笑了,这才是他熟悉的霸气妹,如假包换。

寒假眼看着越来越近,陈默却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这天他骑车到南市转悠,看到一家会所门口贴着招聘广告:“招夜班保安,要求20-35岁男性,本市户口,退伍军人优先,月薪800。”

陈默犹豫了片刻,刚想离开,却看到几辆锃亮的轿车开到会所门口,跟着下来了一帮家伙,个个西装笔挺。

最后跨出车厢的是个年轻人,穿着运动装,体格精壮,手上裹着护手绷带。

“我们到门口了,出场费10万,输赢另算,打完就走!告诉你,火炮就值这个价,嫌贵的话,你TM倒是自己上去打啊!”西装男中的一人边打电话,边骂骂咧咧。

两分钟后,陈默走进会所,被带到了人事经理面前。

“18?”人事经理接过陈默的身份证看了看,面无表情地扔还给他,“走吧!就你这小身板能干啥?”

旁边几个牛高马大的保安哄笑起来。

陈默什么也没说,笔直走到他们当中最壮的一人面前,猛然挥出一拳,那人当场栽倒,脑袋撞在办公桌上发出沉闷巨响。

“经理,只要你让我上班,这样的大个我再干十个都行!”陈默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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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私拳

会所的名字叫“天宫”,在延城的上流圈子里,名气很响。

夜班保安的工作时间,是从20点到凌晨4点,陈默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日夜颠倒的生活,后来才慢慢好起来。差生班唯一的好处,就是在课堂上睡觉不会被老师丢粉笔头,陈默每天都享受着这个福利,偶尔还因为打呼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陈默真正想要的自然不是保安这份工作,但穿上制服两个多星期以来,他始终没有再看到任何拳手出现。

会所很大,泳池网球场一应俱全。陈默被分到酒吧区,每天晚上傻乎乎地扮木头人。上次被他一拳放倒的那个家伙,名叫沈大力,是保安分队的队长,现在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沈大力曾经当过兵,块头又吓人,算得上保安里最能打的,跟人吹牛时也常常把武力作为谈资。如今他被陈默轻易摆平,自然咽不下气,事后又找过几次麻烦,每次的结果都毫无悬念,这才算彻底死心。

沈大力性子暴躁,却并非背后下刀的小人,每次找陈默单挑也都很守规矩,没找过帮手。陈默对这莽汉留了心,最后一次跟他动完手,咬咬牙摸了五十块钱,请他到小饭店吃了顿饭,说是赔罪。

“我还从来没服过谁,现在算是服了你了。”沈大力半斤白酒下肚,摸着肚子长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是练过的吧?”

“瞎练过两天。”陈默随口胡诌。

“拳头重得跟庐山升龙霸似的,我一挨上看东西都在转,也不知道你小子哪来的这么大牛劲!干脆你改个名字,叫大力得了。”沈大力下意识地歪了歪脖子,感觉下巴又在隐隐作痛。

沈大力并不知道陈默还是留了手的,不然的话,他次次都得晕,绝非躺在地上哼哼着爬不起来那么简单。

“我从小就在外面干活,常去建筑工地,所以手脚比一般人重点。呵呵,大力哥,不说这个,我再敬你一杯。”陈默端起了杯子。

“放心吧,我说服了就是服了,不玩虚头巴脑的那一套。你是咱们分队年纪最小的,以后上班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做哥哥的能照顾你肯定照顾你。”沈大力干完酒,把胸脯拍得山响。

等到沈大力喝得差不多了,连眼神都散了,陈默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力哥,那天我看到一个古里古怪的家伙进了会所,手上裹着绷带,有点像运动员,那是干啥的啊?”

“打私拳的吧?”沈大力摇晃着脑袋,丢了几粒花生米下肚。

陈默“哦”了一声,也吃了口菜,“啥叫私拳?”

“就是两个人在上面打,底下一帮人下注,赌谁赢谁输。这玩意不是能见光的玩意,有坐庄的、立角的、放水的,什么都有,就是打起来没轻没重。”沈大力嘿嘿笑了几声,“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以前也想上去打,赚笔大钱,后来亲眼看过一次,差点吓得没尿出来,才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那我怎么从来没看到会所里有打拳的?”陈默诧异道。

“这个……”沈大力似乎酒醒了醒,“等你上班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大力哥,你怎么跟娘们一样。做兄弟刀山火海都得上,这点破事有什么不能说的!”陈默斜眼看他。

“他妈的小王八蛋,你这不是激老子吗!”沈大力骂了一声,贴到他耳边,压低了嗓门,“真要看,礼拜天晚上我带你去看,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别害我被老板娘收拾!”

周日晚上,陈默一直等到12点还不见动静,正想去找沈大力,却看到老板娘林轻影引着几个客人从酒吧包房里出来,不禁怔了怔。

“天宫”有老板娘,但却没有老板,林轻影是唯一的话事人。她今年二十八岁,正是熟透的年龄,身材样貌都是能选亚姐的等级,一双顾盼生波的媚眼就如同会说话。几乎所有的保安提起这个狐仙般的老板娘来,都是口水滴滴答答,恨不得自己能穿越重生,变成这家店的老板。

林轻影很少会来会所,来了也往往是在自己那间养生室休息,像今天这样亲自招呼客人,还是第一次见。她的走路姿势很奇特,腰臀之间仿佛有着一种韵律,曼妙无比。整个大堂里的男性客人全都在盯着她看,就像要用目光将她剥成白羊,陈默见了这样的情景,不由暗自好笑。

“小子,跟我走。”沈大力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身后,拍了一下陈默的肩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吧,到了康体区后,沈大力先去了趟监控室,跟里面的保安打过招呼,这才带着陈默进入地下通道。网球场下方共分为三层,有升降电梯,沈大力却选择走楼梯,到了最底下一层后,冲陈默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个比想象中还要大的地下空间,东西北面都布置着整齐的连排座位,南面是拳台——带护栏的那种,跟电视上一模一样。有个只穿着运动短裤的青年男子正在上面热身,黝黑发亮的胸腹肌如同铁块。

此刻观众席已经被坐满,衣冠楚楚的男女看上去更像是在参加一场慈善晚宴,只不过气氛却略有不同。林轻影正坐在观众席的前排,跟一个男人说着些什么,对方满脸冷笑,始终在摇头。

“就算不打,出场费也照样得付清!”男人似乎是突然发怒,提高了嗓门。

“怎么不打了?”后排有人在发问。

“那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看老板娘吗?”同样不满的声音响起。

“安排好的拳手临时有事,来不了了,对不住大家。”林轻影先是跟观众道歉,然后看了眼面前的拳手经纪人,“出场费我给,一分都不少你的。”

“风火轮不来了?”拳手被叫下拳台时,显得有点不屑,“打赢我,他就能拿5万块,这样的机会还不上?老板娘,我来南方是打名气的,你再找个人来玩玩吧,只要能赢我,我个人给2万!”

林轻影微笑着正要回绝,却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真的?”;

第二十二章 二十赔一

面对着全场投来的目光,沈大力几乎快要瘫软。

他特意让陈默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准备看上半场就走人,却没想到这天杀的小子会在此刻突然开口。

“你疯了?!”沈大力低吼了一声,又急又气,后悔不迭,早知道他打死也不会充这个面子。

“没事,你就说我自己偷偷进来的。”陈默看着几个快步走来的保安,显得若无其事。

拳场保安隶属其他分队,队长黑皮跟沈大力向来不和,一直在争保安主管的位置,这会儿满脸都是森然笑容,“沈队长,带新人视察来了?店里的规矩你是不是忘了啊?”

“小兄弟不认得路,我在监控里看到他瞎跑,就追下来了。这不,刚想带他上去……”沈大力尚有几分急智,结结巴巴说道。

黑皮没再理他,走上来拽着陈默胸牌看了看,动作粗暴,“刚才是你鬼叫吧?这么多贵宾在,你想干什么?这是你该说话的地方吗?”

“我就问问,打赢了那个家伙是不是真有钱拿。要是真的,我跟他打。”陈默笑笑说。

沈大力呆住,这才明白陈默多半是早就有所打算了。

“把这小子拖出去,扒了他的皮!”黑皮只当他是失心疯,皱眉吩咐了一句,身后两个保安当即抢上。

“等一等。”林轻影人还没到,一股浓郁甜腻的香水味已经悄然袭来。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陈默,跟着将目光转向沈大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这个兄弟想上去跟拳手打一场。”沈大力咬咬牙,硬着头皮回答。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顾不上陈默是不是在寻死了。

“他?”林轻影显得有点难以置信。

眼前的年轻人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二十岁,体格也根本算不上强壮,在专业拳手面前,他能撑得过几秒?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他很能打的,我在他手底下连一拳都撑不住!”沈大力老脸发热,却不得不帮陈默说话。

“原来就是这小子把沈队长放倒的啊,我说怎么牛哄哄的!不过单凭这个就想上拳台,也扯淡了吧?沈队长要是真有两下子,还用得着干保安吗?”黑皮阴阳怪气地开口。

这事黑皮早就听说了,却一直没见过陈默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眼下谜底揭开,不免对沈大力又低看了一眼——整天吹自己有多牛逼,却被这么个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弄趴了,这就是你的真正斤两?

“还他妈的延城第一会所,连个救场的没有,到底打不打了?!”观众席中传来不耐烦的呼喝。

林轻影蹩了蹩细若游丝的眉梢,考虑了极短时间,淡淡地问陈默:“你很缺钱?”

陈默点头。

“上了拳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就算没命都很正常。”林轻影点起一支细长的寿百年,在袅袅腾起的青雾中望定了他,“你确定真的要打?”

“他输了真的会掏2万吗?”陈默平静地反问。

陈默站到拳台边的时候,全场都在哗然,原本急不可耐的“追命腿”胡锋也有点傻了眼,“这是干什么?找个小鬼来耍老子?”

“管那么多干啥,照打就是了,早点收工有什么不好!”他的经纪人不屑地冷笑,向林轻影示意拳赛随时可以开始。

“老板娘,今天还接不接注了?”有人大声问道。

“当然得接,天宫的规矩什么时候坏过?”同样身为定庄的罗佬慢悠悠开口,眯着眼望向林轻影,“林小姐,你说呢?”

定庄就是两边拳手的庄家,罗佬几次找来的拳手都在“天宫”会所大败而回,如今好不容易从北方请到“追命腿”胡锋这么个硬手,自然不肯随随便便放过了林轻影。罗佬当年是靠包小煤窑起的家,如今早已转战房地产,拔根汗毛都要比一般老板腰粗。他对林轻影垂涎三尺是圈内皆知的事情,无奈林大美人却是看得见吃不到,始终无法得手。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对于早已玩腻了小明星女主持的罗佬来说,林轻影那股天生狐媚是无人可以替代的。所以他一直都很乐于陪她玩猫抓老鼠的把戏,希望有朝一日对方能彻底臣服在自己的胯下,再无退路可言。

用时下流行的一句话来说,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此刻罗佬夹着古巴雪茄,觉得自己稳坐钓鱼台的模样简直就是他妈的帅呆了。

“二十赔一。”林轻影却没有半点犹豫,还了他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

由于天宫会所的特殊性,双方拳手的出场费一般都是由林轻影来支付,相比巨额赌资和庄家抽成,这自然不值一提。罗佬在意的是她开出的这个盘口,皱眉半晌,盯着即将上场的小保安看了又看,这才狠狠掐灭了雪茄,“蚊子肉也是肉,赌了!”

随着下注过程进入尾声,两名保安拉起拳台围绳,等着陈默上去。他们眼中的自杀者却木立原地,迟迟没有动静。

“愣着干什么呢?赶紧上去,我下了几十万赌你一定躺尸!”一个下完注的中年贵妇如同杀猪般尖叫,脸庞上透出亢奋的潮红。

“上啊!上啊!”观众开始起哄。

“要不是身上钱不够,我也得去压一把。明摆的送钱赛嘛,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这次老板娘要亏喽!”黑皮冲着面如死灰的沈大力冷笑。

慢慢脱下身上的保安制服时,有股微弱电流在陈默体内苏醒,并开始悄然流动,这熟悉的感觉让他鬼使神差地联想起了那只提线木偶。

“踏出一步就是你的路,黑暗之中闪亮一条路……”嘶吼的歌声仍在耳边。

陈默踏上拳台,站在面前的“追命腿”胡锋早已开始了第二次热身,几记扫腿在空中带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嗤嗤”声。

胡锋今年28岁,身高1米78,体重75公斤,至今战绩为36胜0负。他曾在拳赛开场3秒就一腿KO对手,算是前途大好的私拳新星,身价也一路水涨船高。陈默比他略矮,却整整轻了15公斤,体格上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是你找死,别怪我。”胡锋冷冷地开口。

陈默没答话,也没有正视对方的眼神,而是看了看挂在远处墙上的电子计时器。

开场铜钟即将敲响前,他忽然想了什么,在观众的大骂声中跳下拳台,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卷成一团的八十三块钱,放到了林轻影面前。

“麻烦你帮我买一下,我买我自己赢。”陈默说。;

第二十三章 逆转

胡锋第一腿扫来时,陈默才算是真正体会到职业拳手的实力。

没有任何花哨动作,胡锋发力的刹那,破空声立即呼啸响起,他的右腿几乎是瞬间踢到陈默面前。陈默甚至有种错觉,袭来的不是人体的一部分,而是某种钢铁铸成的凶器。

腿长手短,陈默原本已握起了拳,却不得不退开,先避过这一腿。在虚拟世界中跟国术高手的对练效果,在这个时候得以体现。他的神经反射弧比以前更敏锐,阿瑞斯机器人的辅助判断也令他在做出闪避动作之后,迅速侧身,让过了紧随而来的连环三腿。

电子计时器刚刚跳过开场第5秒,陈默的后背却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他没有把握挨上对方的扫踢后还能站立,阿瑞斯机器人在体内的嘶鸣,无疑证明了威胁就在眼前。

胡锋并没有料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小保安竟能躲过自己的腿法,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台下仍旧一片喧哗,那些全身被名牌包裹的男男女女都已经放下了傲慢和矜持,将戴惯的假面摔得粉碎,歇斯底里地高喊着、尖叫着,期待在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中达到高潮。

只有寥寥数人还保持着平静,林轻影在望向拳台,罗佬则在看着她。几排位置以外,一个穿着紧身夹克的年轻女子,正远远注视着两名庄家,神情中若有所思。

这是个雌豹般的姑娘,短发俏丽,小麦色肌肤,丰盈的嘴唇有几分像是好莱坞影星安吉丽娜朱莉。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双眼,大而明亮,透着毫不掩饰的野性光芒。她那双线条完美的长腿正架在前排座位的椅背上,阶梯式观众席让她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前面坐着的西装男回过一次头,似乎想要发作,却被她冰冷的眼神逼了回去,到现在还是半个屁股挨在座位上,显得憋屈无比。

“倚天姐,那个小保安是什么路道?”坐在旁边的女伴低声问。

“不知道,不过他输定了。”短发姑娘回答。

电子计时器跳到了01:17,随着胡锋加强攻势,陈默开始感到吃力。他始终被对方的腿法封锁在近身范围以外,竟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贴上去轰出一拳的机会。

这让陈默不由想到了一句话——最强的防守就是进攻。

如果不是近期一直在坚持高强度的体能锻炼,陈默恐怕早就跟不上胡锋的节奏了。尽管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起过哪怕一次攻击,但在狭小的拳台上高速闪躲后退,也绝非一件轻松的事情。

陈默一味逃避的打法让台下嘘声四起,只不过他却充耳不闻。

开场2分钟后,利用拳台的护栏死角,胡锋踢出了两记左右扫腿。陈默避无可避,被结结实实地踢中左边胳膊,骨头发出“咔”的裂响,整个人就像是被火车头重重擦了一下,顿时向旁边栽倒。

疯狂的叫好声顿时响彻整个地下室,沈大力脸上肌肉一阵抽搐,闭起了眼睛。等了半晌再抬头时,却看到陈默垂着无法动弹的左手,仍旧在台上面对着胡锋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吗?沈大力不明白陈默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却第一次觉得那些观众的喝彩,是如此刺耳。

“明明就不是对手,这小瘪三是不是想自杀?”罗佬看得啧啧称奇,摸了把锃亮的大背头,钟楼怪人般的丑脸上现出暧昧笑容,“看来肯为老板娘赴汤蹈火的,不止我一个啊!”

“罗总真会哄人开心。”林轻影这句话回得千娇百媚,投向拳台的目光中,却透着丝异样神色。

3分32秒。

大量耗费的体力让胡锋也感到了疲累,他开始减少出腿次数,挥起双拳,尝试贴身进逼。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陈默停下了一直在后退的脚步。

阿瑞斯机器人的瞬间爆发让陈默全身都颤抖起来,在躲过胡锋的摆拳之后,他猛地低声咆哮,握紧了完好的右手,上身微微后仰,跟着轰出了雷霆般的一拳!

胡锋丰富的实战经验让他在最后关头抬起双臂,护住面门,然后便是“砰”的一声闷响传出。

胡锋只觉得手臂像是被一柄八磅大锤砸中,骨痛如折,那股狂暴力量令他上身后仰,无法控制向后跄踉退去。要不是下盘够稳,恐怕早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放下手臂,陈默的第二拳已经到了,这次选的是腹部位置。胡锋被一拳打得双脚离地,如同倒扯的风筝般,撞上了拳台围绳。陈默第三拳直接击中他的鼻梁,在强光灯的炽白光芒下,所有观众都看到一蓬赤红在空中飞溅而出,胡锋偌大的身躯直接撞断围绳,摔到台下不省人事。

观众席死寂一片,罗佬脸都青了。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这个甚至连护手绷带都没有的小保安,三拳就干翻了风头正劲的“追命腿”胡锋!在最后短短不过几秒的过程中,他展现出的那种恐怖力量,更是任何一个在会所登过场的拳手都无法相提并论的。而就在几分钟之前,他用那点可怜的零钱买自己获胜的时候,全场还在把他当成笑料!

这样的保安,真的就只是个保安吗?人群中那名充满野性美的短发姑娘,在同样的震惊和疑惑中举起手机,对刚刚走下拳台的陈默拍了张照片。

“兄弟,你打赢啦!打赢啦!”沈大力是唯一一个替陈默欢呼的人,满脸涨红手舞足蹈。吼了半天,这才想起转头找黑皮,却发现那家伙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天宫”会所安排私拳赛事以来,这是林轻影头一次坐庄全红。对庄只接了一单,就是她帮陈默下的那八十三块钱赌注。原本一万以下的单这里根本不接,罗佬见她来下,自然不会有二话,随口报了个1赔100的赔率,哈哈一乐。

8300加拳手经纪人掏的20000,陈默接过一叠百元大钞时,向林轻影道了声谢。

“觉得值得吗?”林轻影妆容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默没有答话,绑起受伤的手臂,转身走出地下室。

这天清晨,陈默一个人坐在校园的操场上,在寒风中喝干了一整瓶二锅头。等到女生宿舍楼开门后,他到门口叫出了陈静,看了看她身上那件已经磨得反光的旧羽绒服,咧嘴一笑,“哥哥带你买件衣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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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不用找了

陈静刚吃完第二只肯德基鸡翅,陈默那边已经是一个全家桶下肚了。

陈默总共点了四个全家桶,堆了满满一桌。旁边几名正在玩儿童餐赠品的小朋友吃惊地看了他很久,就好像眼前的不是人类,而是哥斯拉。

阿瑞斯机器人一直在有条不紊地展开全面修复,早在磨合期时它们就已经完成过此类工作,尽管那时候断骨再植的规模要小得多。此刻陈默体内细胞新陈代谢的过程,已被提高了无数倍,大量热能被消耗的同时,神经中枢也在向大脑皮层发出强烈的摄食讯号。

陈默觉得自己能吞得下一头牛,意识中除了填饱肚子,就再也没有其他念头。他全身都在热腾腾地往上冒着汗气,头也不抬地坐在那里,不到二十分钟就把四个全家桶吃得底朝天,拍了拍肚子却没觉得撑着。难道这些鸡块下肚就消化了?他有点疑惑,却跟着看见了陈静目瞪口呆的模样。

“哥,你怎么吃这么多?别撑坏了。我还以为你帮人家买的东西,要带回学校去呢!”陈静小声说。

小丫头今天被陈默逼着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到现在还颇为不安。她早就看到了陈默受伤的左臂,问起原因时,陈默却只说是摔了,没啥大事,绑个绳子是为了骗病假。

陈静以前从未来过肯德基,即便白小然常常说要请她,每次也都是婉拒。从小到大,她都很清楚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让人请客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她却拿不出回请的钱。

哥哥向来很忙,这些天又都在上夜班,白天几乎看不到人影。像这样带着自己出来逛街,实在是头一回。肯德基的东西确实很好吃,陈静在意的却是他身上的伤,以及深藏的心事。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陈默。

陈默同样是第一次来这个洋鬼子炸鸡店,这会儿见到那些小孩子手里的赠品玩具,想了想也跑去买了份儿童餐,把附赠的哆啦A梦丢给了陈静。

“你小时候老去隔壁张跛子家看动画片,回来就吵吵着跟我要大肚子猫,这玩意有变形金刚带劲吗?”陈默显得很不屑。

“是机器猫,不是大肚子猫!”陈静抿嘴微笑,喜孜孜地摆弄起布偶来。

这款哆啦A梦带录音功能,捏左爪录音,捏右爪播放。陈静抱着不撒手,不是录“哥哥是小狗”,就是录“陈默大坏蛋”,一张小脸笑得有如春花。

久违的阳光正从落地窗外洒进,为寒冬平添了几分暖意。食物托盘里垫着的广告纸上,印着一家男女老少手拿炸鸡其乐融融,宣传语是“爱与家庭”。

“礼拜五一起回去吧。”陈默看了眼那张广告纸,忽然开口。

“真的啊?”陈静惊喜不已。

半个小时后,兄妹两人走进一家手机店。陈默挑了半天,花一千二给妹妹买了只小巧的摩托罗拉,又跟老板讲价,以一百块敲定了一只二手山寨机。

“哥哥,你哪来的钱啊?”陈静缩着手不敢接,“我要手机干什么?太浪费了!”

“你们班同学都有,我妹也得有一个。”陈默把手机盒往她怀里一塞,“走,买衣服去。”

也不知是不是没在意,陈默并未回答小丫头的第一个问题。

金沙大厦是延城步行街最大的一家百货商场,装修得富丽堂皇。陈默带着满脸茫然的妹妹走进“丽人”女装店时,手里正把玩着山寨机,不小心按到了MP3免提播放,一首雄浑苍凉的《月亮之上》顿时隆隆回荡在店堂里,几乎要将玻璃震碎。

“欢迎光临!”营业小姐皱起了眉,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

吃导购这碗饭,首先得有双锐眼。衡量一个男人有没有钱,最精准的标尺就是看表看鞋看皮带,眼前这毛头小子最多十七八岁,穿得就像个捡破烂的,跑来金沙到底是要充哪门子大头?

营业小姐冲着同班搭档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者也撇了撇嘴,露出一个冷笑。

等到陈静畏畏缩缩走进来时,营业小姐这才恍然,原来捡破烂的小子是带着女友到这里开眼界来了。这样的乡巴佬向来不少,每次都是空手进空手出,活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全不知自己身上的土渣子味有多熏人。

“二毛,过来看这件衣服。”陈默没在意营业小姐的异样眼光,冲着妹妹招手。

陈静却早已有所察觉,走到边上悄悄拉了拉他,“哥,咱们走吧。这里东西贵,你真要给我买,咱们去地摊就好啦!”

“你是大姑娘了,连身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怎么行。”陈默笑了,“不怕,我口袋里有钱。你来摸摸这衣服,料子好像挺好的。”

柔和的灯光让模特身上那件白色毛呢大衣显得格外华美,陈静看了半天,手却不敢动,“别摸了,摸脏了怎么办。”

“摸下怕什么的!”陈默瞪了她一眼。

小丫头迟疑着伸出手,在衣服上轻轻碰了下,轻声赞叹:“好软啊!”

“这件是新款,打完折2800。”营业小姐冷冷抛出一句,很奇怪这两人哪来的勇气,光看还不够,居然连手都开始上了。

她眼中捡破烂的小子却并没有露出大惊失色的窘迫表情,只“哦”了声。小丫头倒是被吓得不轻,拉着穷小子似乎是想走,后者干脆连动都没动。

“麻烦你,我们想试一下。”陈默客气地说。

“打完折2800!”营业小姐不耐烦地重复了一句,要不是商场楼管这段时间在狠抓服务质量,她早就忍不住把这两人赶出去了。就你们这年纪,这打扮,28才是合适的价位吧?

“我听到了,2800是吗?麻烦你把这件,这件,还有这件也一起拿了试下。”陈默冲她笑了笑,眼神清澈。

营业小姐沉着脸,照陈默的要求取了衣服,领着手足无措的小丫头走向更衣室,一路上把高跟鞋跺得咯吱作响。陈默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两名导购愈来愈明显的怒气和轻蔑,又折腾了她们将近半个小时,最终为陈静从头到脚选定了一整套搭配。

白色翻领大衣,浅灰毛衫,黑色加绒直筒仔裤,一双牛皮小方头短靴——人靠衣装的老话半点不错,出了更衣室的陈静既羞涩又不安,原本就清丽绝伦的容颜在衣装衬托下更是如同明珠生辉。

“我的眼光不错吧!”陈默嘿嘿傻笑。

“试试就好了,不用真买的……”陈静在更衣室中已经一样样看过标价,此刻面红耳赤,只觉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在人家店里折腾到现在,自己被骂两声倒没什么,哥哥要是跟人吵起来怎么办?

“您眼光确实好,要是选定了的话,我们可以给您打个七五折。”营业小姐在计算器上按了一通,面无表情地直视陈默,“算下来总共5998元,请问您是刷卡还是付现金?”

再装啊!到了这个时候,看你还怎么装?!营业小姐在心里冷笑。忘记信用卡密码的老借口吗?钱包被偷了?还是假装嫌贵讲价,最后再仓惶而逃?

“我没有卡。”陈默老老实实地承认,然后在怀里摸了半天。

“下次不是你该进的店,就别进了。”营业小姐正要以一句轻描淡写但却杀伤力十足的话语,终结这场闹剧,却看到陈默终于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个皱巴巴的黑塑料袋,菜场鱼贩子常用的那种。陈默从里面倒出一叠百元大钞,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数了六千出来,然后将剩下的钱胡乱包好,往后腰一插。

“你们也挺辛苦的,两块钱就不用找了。”在对方瞠目结舌地注视下,陈默真诚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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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软蛋与血性

跑东郊煤矿这条线的中巴大多是老爷车,一路下来能把人颠得散架。

陈默把外衣脱了垫在腿上,让小丫头枕着睡觉,自己则望着窗外流逝的景物发愣。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到家了。

事实上,他到现在仍有点不敢相信,打拳能赚这么多钱。

那两万八千三百块拿到手后,他数了七遍。

陈默干过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小煤窑背煤,每筐5毛钱,两边肩膀上磨出的血痂将近一指厚。那年他十二岁,印象最深的就是有天盛着凉水的桶里,不知道被谁扔了烟头进去。水中那股难以形容的焦油味让他很想吐,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照喝。

井下没有第二个干净的水桶,正如他现在找不到第二条更好的路。

当时有个江北人对陈默一直不错,那家伙又黑又瘦,不背煤的时候总是醉醺醺的,说爷们不喝酒就等于白来世上一遭。某个日头暴烈的午后,一帮人躲在井下吹牛,江北人扒拉着搪瓷缸里已经馊了的饭,说要是哪天自己发了财,一定把跟人跑了的老婆找回来。他被工友笑得很惨,却不以为意,还问陈默将来有钱了最想干啥。

陈默记得自己的回答是,买一屋子米,给陈静天天煮干饭吃。

最难捱的那些年,煤矿家庭大多会在吃饭时烧一锅稀粥,一点干饭。因为要下井卖体力的缘故,只有男人才能吃干的。陈默在小煤窑背煤,煤窑方面每天管一顿中饭,他向来抢着要锅巴,少点也无所谓,因为可以带回家给陈静吃。那时候家里条件极差,一日三餐都喝稀粥,根本没有煮干饭这么一说。有一回陈静在家饿得头晕眼花,跑去小煤窑找哥哥,走在山路上看到一棵野桃树结了果,便过去摘。那桃树生在高坎上,陈静年纪太小,也不知道凶险,一脚踏空摔得半天爬不起身。最后她走到煤窑的时候,额角上的血还没干,望着陈默却笑得很开心,捧出十几个又青又小的野桃子,说哥哥我一个都没舍得吃,我俩现在一起吃啊!

陈默在煤窑跟成年人打架连眉头都不皱,那天却哭得跟狗一样。他发誓自己这辈子一定要赚大钱,让妹妹吃饱穿暖,无忧无虑。

每个人都会有疯狂一把的念头,但陈默这次购物并非失控,而是做了自己一直想要做,却没有能力做到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陈静多久没有买过衣服了,妹妹无论品貌学习都是同龄女孩中首屈一指的,生在这样的家庭,只能说是委屈了她。

今天陈静穿着那件毛呢大衣走在放学人群中,引来了无数惊艳的目光。小丫头很难为情,跟在后面的陈默却在微笑,心态有如老人般平静。

“二毛,起来啦!”中巴到站后,陈默推了推睡得正香的妹妹。

两人下车又走了几里路,高耸的煤矸山和井口已出现在视野当中。小时候陈默常在这条路上扒拖拉机去学校,两手挂着后斗,弄得满身都是煤尘。有时候碰上脾气好的驾驶员,还会停下来让他站到驾驶座边,一路“突突”威风凛凛。

热火朝天的煤运场面如今早已不见,陈默走到矿区远远就看见了大商店门口摆着的修车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独坐在那里,低头用三角锉锉着自行车胎,四周冷冷清清。

“爸爸!”陈静奔了过去。

陈老实抬起头来,看到陈静有点不敢认,慢慢才露出笑容。这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早已花白了头发,穿着破旧的涤卡工作服,左手少了三根指头。当他看到小丫头身后的陈默时,顿时站起了身,惊喜地瞪大眼睛。

“小默,你也回来啦!”陈老实在身上胡乱擦了擦手,接过陈默拎的东西,“回家,快回家!”

陈老实本名陈进宝,由于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的性格,才得了这么个绰号。他是矿上第一批下岗的工人,接到消息在家躺了几天,之后就摆起了修车摊,直到现在。

陈默跟父亲的话一直不多,这会儿见到他微微佝偻的背影,却禁不住心里发酸。陈静冰雪聪明,笑嘻嘻地一手挽了他,一手挽了父亲,变着法子引两人说话。半路上白小然来了个短信,问陈静到家了没,某人是否在身边。陈静边回信息边抿嘴偷乐,全然没注意到街坊邻居投来的异样眼神。

晚饭时陈静做了几个菜,又买来酒,先是给老子斟上,再给陈默倒了杯,“哥,你也喝点吧!”

陈默瞪了她一眼,小丫头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

陈老实闷头喝了两杯酒,见儿子始终不动,正寻思着找个话头,门外却传来一个故作惊讶的声音,“陈哥,家里来客了?我可是老远就闻到酒味啦!”

“是王科长啊,吃过了没?”陈老实站起身来,招呼走进门来的中年男人,“小静,小默,叫王叔!快给你王叔搬个凳子!”

陈默坐着没动,陈静勉强笑了笑,起身搬了张条凳。

“我听矿上人说,陈哥家里来了个明星一样的大小姐,这才跑来看热闹,想不到原来说的是小静啊!还真是女大十八变,现在越长越漂亮了,你看看这身穿戴打扮,可不就是明星吗!”王志刚嘿嘿笑了几声,坐下后从口袋里摸出烟来,丢了根给陈老实,想了想又把烟盒转向陈默,“小默子抽不抽烟?怎么看到我也没个动静啊,不认得了?”

“怎么会不认得呢,你头上那道疤不是我砍的吗?”陈默淡淡地回答。

王志刚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举着烟盒的手也僵在了空中。

陈默在小煤窑背煤那年,母亲得了肝硬化,陈老实每次去矿上报销医药费,都会被财务刁难个半死。有一回这老实人也急了眼,跟财务嚷嚷起来,被保卫科科长王志刚几拳砸得满脸是血,连手都没敢还。那财务是王志刚的小姨子,两人之间不干不净是全矿皆知的事情。陈老实原以为挨过打就完事了,却没想到第二次去报销,又被喝多了的王志刚左右开弓扇了十多个耳光,让他立马回去喂病痨鬼婆娘吃老鼠药,省的矿上再往无底洞里扔钱。

陈默知道事情后整夜没睡,第二天仍旧照常去煤窑上工,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直到母亲在一年后去世,下葬的第二天,陈默找了张报纸裹起家里菜刀,直接到保卫科找到王志刚,二话不说跳起来就是一刀。他个子太矮,跳起后却照样劈到了对方头上,王志刚一摸一手热,当时就瘫了,整个办公室乱成一团。由于王志刚的伤并不重,当时煤矿又在评市级“安全防范先进单位”,这件事最终被捂了下来。保卫科的人后来要收拾陈默,却被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弄得全体傻眼,愣是没敢动手。

“除非把我整死,不然你们这辈子都别想安生!”十二岁的陈默所展现出的狠劲,直到今天仍让王志刚记忆犹新。此刻听他旧事重提,王志刚尴尬半晌,忽然大笑起来,“过去事不说啦!小默子,来,王叔敬你一杯!这杯酒喝完要是觉得还不痛快,再砍我一刀都成!”

“小默你说的什么胡话,赶紧喝酒!”陈老实怒喝一声。

“我开玩笑的。小时候不懂事,王叔是干部,大人有大量,怎么会跟我一般见识。”陈默也笑了笑,端起杯子沾了下嘴唇。

“唉,什么干部不干部,矿上效益不景气,一个月就发三百生活费,拖了半年没动静啦!”王志刚喝完酒长叹一声,夹了块猪头肉在嘴里嚼得吧嗒作响,眼珠一转看到陈静放在桌上的手机,惊叹道,“小静都用上手机了?这玩意得上千吧?”

“一千二,我哥买的。”陈静没注意陈默的眼色,骄傲地承认。

王志刚啧啧几声,望向陈默,试探着问:“小默子,这些年在城里读书,你好像也没管你爹伸手要过几回钱,到底在哪里发财啊?”

“发啥财,王叔有话直说。”陈默的态度似乎和缓了许多。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到现在还闲在家里,王叔想求你拉他一把,帮找个跟你一样能挣钱的活……”王志刚讪讪说。

“这个帮不了,我干活的地方不招人了。”陈默一口回绝。

王志刚明显很失望,连酒也不喝了,犹豫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小默子,我知道你还记恨我,王叔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也拉不下老脸开这个口,你就行行好吧!”

“王叔,我是真帮不了忙,就算还招人,我干的活你儿子也干不了。以前的事,其实我还得谢你。要不是有你这样的人逼着我往前跑,我根本没力气撑到今天。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我就躺在床上想,我妈还在地下眼巴巴地看着,等她的儿子女儿争气,所以我死都不能垮。”陈默平静地说,“现在麻烦你滚吧,我怕我再多瞅你两眼,会忍不住去找菜刀。”

王志刚出门的时候垂头丧气,脸色比死人还难看。陈默冷冷地看着他走远,回过头来,却发现小丫头正凝视着自己,满脸泪痕。

陈静回自己房间后,陈老实看了看儿子,闷声开口:“小静说你现在很能挣钱,不过从来不说是怎么挣的。你现在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多啰嗦。只希望你不要走歪路,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想一想自己还有个妹妹要照顾。”

“我知道。”陈默回答。

“你妈自从得了病,我俩那点工资就一直存不起来。人一穷就没底气,再加上报销医药费要经过那女人的手,所以王志刚揍我那会,我只能抱着头给他揍。你妹妹小时候常被人欺负,都说有个软蛋的爹,你就常护着她跟人打架,我看得心都疼得直哆嗦。可是没办法,你妈生病,咱硬不起来。”陈老实喃喃地说。

陈默低着头握紧了拳,还在愈合期的那条胳膊开始隐隐作痛,他却浑然不觉。

“后来矿上说没钱了,不再管你妈的死活了,我就去了矿长家,王志刚那天也在,一看到我就嘴里不干不净的。我没搭理他,问矿长是不是不打算报你妈的医药费了,矿长说是,还让我滚出他家。”陈老实出神半晌,露出涩然笑容,“我就一刀把自己手指剁了,说你要让我老婆死,我就让你全家陪葬。矿长腿都软了,王志刚当时就尿了裤子,我说什么他们都拼命点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你妈又在医院呆了一年才走的。我是个没能耐的人,挣不到钱,只能指着矿上伸手。你不要学我,要出人头地,更要踏踏实实地走路。男人这条命,不只是为自己活着。”

“爸!”陈默震惊地望向父亲,这才知道他那三根断指,并非是在井下弄残的。

当年的场景至今犹在眼前,陈默还记得父亲手上裹着被鲜血浸透的破毛巾,一边安慰吓得大哭的陈静,一边冲自己苦笑的模样。

父亲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这件事却一直瞒到了今天。陈默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有些什么东西即将夺眶而出,却硬生生忍了回去,“爸,你怎么从来都不说?”

陈老实向他举了举杯子,仍旧是满脸的木讷本分,“你妈要是还在世,我宁愿天天被人叫软蛋。”;

第二十六章 上了你

看着显示屏上表情僵硬的陈默,白小然托着腮帮,半是欢喜,半是忧郁地叹了口气。

卧室外传来门铃声,似乎是家里来客人了。白小然趴在床上没有动弹,依旧摆弄着相机,一会横过来,一会竖过去。

照片是那天在操场上拍的,陈默跑步跑得一身臭汗,白小然拉着他自拍的时候,觉得那股浓烈的汗味几乎把自己淹没了。要是换了别人,恐怕她早就已经掩鼻而逃,但陈默却显然不同。

当时的白小然有点眩晕,也有点羞涩。

白小然也曾静下心来,认真分析过自己的感情。她发现从一开始怦然心动,到现在越陷越深,并非偶然过程。陈默身上永不放弃的狠劲,以及超越年龄的担当,就如同隐形磁场,让白小然无法抗拒地被吸引,与此同时她眼中的其他男生也全都成了软体动物。

他会喜欢我吗?

白小然常常情不自禁地想这个问题,有时候想得出了神,脸蛋红扑扑的,对周遭的一切都恍如不见。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变化,早已被母亲卓岚看在眼里。

卓岚是过来人,多少能猜出掌上明珠的异样表现,意味着什么,这让她感到了惊讶。

虽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龄,但女儿性子高傲,每次提到同班男生时总是以“某某小朋友”代替。她还曾老气横秋地在饭桌上总结,现在的男生普遍缺少雄性激素,要是放在母系社会,恐怕连繁衍后代的权利都没有。

卓岚主张开明的教育方式,但这不代表她愿意看到白小然早恋。她很好奇能让女儿动心的异性,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大年龄,是什么身份。想到如今社会上那么多骗子,她不禁心头忐忑,考虑了很长时间后,终于决定找外援帮忙。

“早恋?”卓倚天刚进门没多久,就被卓岚丢出的重磅炸弹轰傻了眼,“小姑姑,不可能吧?就然然那性格,哪个男生能降得住她?”

卓岚比了个悄声的手势,看了眼卧室方向,微微叹息,“就怕不是学校里的孩子,那就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怕然然碰上坏人?”卓倚天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秀眉一挑,“真要是有这种事,我一定让那个王八蛋后悔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

“我想来想去,还是你去套话比较妥当。这方面的事情,做父母的没那么容易跟孩子沟通,万一要是激起了逆反心理,反而不好办了。”卓岚显得无可奈何。

“嗯,我明白。”卓倚天点点头,跟对方商量了一会,起身走向白小然的卧室。

白小然听到门被直接推开,刚想埋怨妈妈又不尊重自己的个人隐私,转头看到一身利落打扮的卓倚天,顿时欢呼跳起,“姐,你怎么来了?”

这对表姊妹的年龄相差不大,关系向来极为亲密。卓倚天进了房间直接往床上一靠,伸了个懒腰,还没想好开场白,目光却被枕头边的数码相机吸引了过去,“咦?这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白小然见表姐毫不客气地拿起相机端详,不由大为着急,扑上去想要抢回。卓倚天看也不看地单手拎起她,像扔小猫般扔到一旁,两条长腿压上了她的身子。

“怪力女!暴力狂!”白小然被压得动弹不动,急得尖叫,“别动我的东西,我要打电话跟姥爷告状啦!”

卓老爷子是整个大家族的最高掌舵者,威严极盛,一般小辈见了往往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卓倚天听到白小然把他抬了出来,却显得毫不在意,“去告吧,那个臭老头能把我怎么样?”

白小然一时语塞,见硬的不行,便只能来软的,“好姐姐,你练过功夫,我可没练过,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啊!把相机还给我吧,没什么好看的,我请你出去喝奶茶好不好?”

“这小子是谁?”卓倚天指着屏幕上的陈默,淡淡地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有本事你去查啊!”白小然哼了声。

卓倚天懒洋洋地拂了把短发,挪开了腿,“不说算了。上次我在街上看到个小流氓骚扰女孩,跟他长得倒有点像。”

“这么老土的套话招数还拿出来用!”白小然抢过相机,嗤之以鼻,“告诉你也没关系,陈默哥是我们学校高中部的学生,全校通报表扬过的,你说的那种小流氓倒是被他打过不少。”

“你跟他在谈恋爱?”卓倚天突然单刀直入。

白小然一下子傻了眼,支支吾吾半响,才微红着脸说:“没有……”

卓倚天冷眼瞧着她的神情变化,心中已然有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眸中寒意渐生。

半个小时后,卓倚天跟卓岚轻声聊了两句,匆匆告辞。在升降电梯里,她掏出手机,找出了一张照片——上面的人也同样是陈默。

跟白小然拍到的木讷模样不同,在这张照片上,陈默刚走下拳台,头发被汗水粘在额前,右手抱着受伤的左臂。

眼神如狼。

“居然是他?”卓倚天喃喃自语。

两天后的凌晨,陈默从“天宫”会所走出,骑着山地车穿入小巷。

阿瑞斯机器人的修复工程终于结束了,他被踢断的臂骨已经无缝接合,骨骼在崩裂时产生的微小碎片也被清理干净,整条胳膊活动起来感受不到任何异样。

除了省下医药费这一点,让陈默觉得还不坏以外,他现在的心情丝毫谈不上轻松。上次跟职业拳手的较量,让他清晰感受到了体质上的巨大差距,以及踢技的可怕。他不确定下一次受伤,自己还能挺到获胜。

爆发期以外,我还有什么?

陈默把车蹬得飞快,想早点回去找莫老头调档案。单靠着一双拳头,无疑是不够的,他希望自己能来得及在下次拳赛举行之前,对腿法有所了解。

响亮的呼哨声划破了沉寂,陈默刹了刹车,转头只见街边昏黄的路灯下停着辆重型摩托。一个穿着紧身皮衣的女骑手正靠在车上,冷冷地望向自己。

“你叫陈默?”女骑手问。

“嗯。”陈默偏腿下车,站定。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显然不属于友善者。

女骑手骤然掠起的模样活像是一头蹿出丛林的豹,陈默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她一记高鞭腿撂倒,眼前天旋地转。

“告诉我,你到底是靠着什么赢了那场拳赛的,不然就上了你!”女骑手一脚踏上他的裤裆,慢慢揉搓着,丰盈的嘴唇在灯火下既像是诱惑,也如同魔鬼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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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野兽派经纪人

说完这么一句,卓倚天自己也忍不住有点好笑。

陈默在拳台表现出的坚忍与凶狠,完全不逊色于职业拳手。卓倚天不觉得单纯的武力威胁会有多大效果,但如果再加上精神层面的打击,那就完全不同。

卓倚天十七岁那年曾经收拾过几个师兄,他们趴在女更衣室的气窗边正偷窥得起劲,被她一个个揪下来,打得鼻青脸肿,最后再叫来帮手将每个人扒成光猪。几个家伙挨打时还硬气得很,扒光了却立即变成鹌鹑,捂着胯下簌簌发抖,在女学员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中几乎快要哭出来。

现在卓倚天很想看到脚下的陈默也变成鹌鹑,她了解这个年纪的毛头小子——他们将女性视为弱者,期待英雄救美式的艳遇,但却绝不愿意成为被凌辱的羔羊。

接下来是先点根烟,还是先扒他的裤子?卓倚天有点犹豫。做戏就要做到十足,她确信这个一看就是初哥的家伙,绝对会被吓到屁滚尿流。

“怎么上,在这里吗?”陈默镇定的回答却让她大吃一惊。

“就在这里!不过老子在办事前,喜欢多点情趣!”卓倚天恶狠狠地加大了力气,靴底立即传出摩擦声响。

陈默觉得某个部位几乎已快要断掉,痛吼了一声,伸手去抓对方脚踝。卓倚天微微冷笑,骤然抬腿踢向他探来的那只手,反应速度快到匪夷所思。她有心要让陈默尝点苦头,发力颇大,想要一下子踢折腕骨,省得之后再费事。

然而下一个瞬间,她却感到踢出的那只脚撞上了岩石。

陈默的手不但没有如想象中般发出骨折声响,甚至纹丝不动,碰撞之后直接越过她的脚面,捏上脚踝,然后在身体仍旧平躺的情况下,将卓倚天掀出两米开外!

卓倚天在空中一个后翻,轻轻巧巧地落地,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美丽雌兽,眯起了大得离谱的双眼。

这股强悍膂力,就是他倚仗的资本?!

那天看过拳赛后,女伴一路上都在惊叹小保安的最后爆发,说单单就力量而言,他已经足以跟一流拳手比肩了。卓倚天听了只是笑笑,并没有回应什么。

非洲象是陆地上最大的动物,但永远成不了王者。

此刻卓倚天已被挑起了战斗欲望。

回家那两天,陈默陪父亲喝了几回酒,每晚帮他洗脚,走时留下了两万块钱。两个人之间仍旧没有太多话,陈老实甚至没问钱是从哪里来的,只在陈默离家时嘱咐了几句,让他照顾好妹妹。

陈默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肩膀上还有担子。

眼下的遭遇让陈默感到了不安,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拳赛,更在逼问自己如何赢了拳赛——这无疑是个足够危险的讯号。但真正让他寒毛倒竖的地方在于,这疯娘们上来只踢了一腿,自己竟然连躲都没能躲开。在被那只要命的小脚踏上裤裆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踩着自己的是头史前暴龙!

阿瑞斯机器人的超限爆发向来被陈默视为唯一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出手,现在这个惯例却被轻易颠覆。

他爬起身来,刚想要发问,却看到野性十足的女骑手再次前冲,几乎如出一辙的高速贴近。他看到她的一头利落短发在劲风中向后倒扯,看到她沉下左肩,看到她出腿之前踮起脚尖的动作,却仍旧没能躲过这次攻击。经过虚拟世界锻炼的反射神经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高速动作,阿瑞斯机器人虽在潜意识中给出了预判指令,但身体还是来不及达成同步。

“砰”的一声,陈默被踢中颈部,如同木头般倒下。

“娘娘腔,原来你就只是力气大而已啊,这就不行了?”卓倚天见他再也无法站起,显得意犹未尽,又重重一脚踢上他的下颚。

陈默躺在地上七荤八素险些晕去,想要问侯对方老母,最终却只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你这样的家伙,连被老子上的资格都没有。”卓倚天似乎突然之间失去了兴趣,没再问任何问题,跨上机车高速开走。

从这天开始,无论陈默下班后走哪条路,卓倚天都会在半途截住他,二话不说直接动手,打完就走人。这个陈默眼中的疯婆娘活像是脸上涂着油彩的猎头族女武士,不但力大无穷,而且蛮悍到了极点,有一次甚至是靠着头槌将陈默硬生生撞晕!

“娘娘腔!”每次她离开时,总会饱含不屑地丢下一句。

陈默简直要疯了,实在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瘟神,才招来这么个女人。想跑跑不掉,要打打不过,她甚至连为什么找自己麻烦都没明说过,这不是霉星高照是什么?陈默现在一到下班就右眼皮跳个不停,万幸的一点在于,卓倚天似乎只对如何折磨他感兴趣,出手尚有分寸。即便如此,陈默也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有一次连肋骨都断了。

寝室几个家伙都在问他是不是又被混混找上了,陈默苦笑不答。

自称老子而不是老娘的疯娘们,哪里是混混能够比得了的,他觉得用野兽来形容还差不多。

如果说卓倚天是座挡在眼前的大山,那陈默无疑成了搬山者。几番努力之后,他意识到根本无法跟对方口头沟通,在被堵的过程中也开始一言不发竭力反击,有时候也会主动进攻,直到爬不起来为止。阿瑞斯机器人如今还能做的就只有帮他修复各处挫伤,与此同时,这份强悍的恢复能力也引发了卓倚天更大的兴趣。一个打得更重,一个捱得更苦,两人见了面往往是不约而同扑向对方,单看那股狂热劲头倒比恋人更猛三分。

陈默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过窝火过,每天手里都捏着那一分多钟超限爆发期,却无论如何也用不出去。在卓倚天堪称恐怖的攻击速度面前,他唯一还能做的就是学着适应节奏,让自己不那么快倒下。

随着被击倒的过程一点点变得不那么迅速,陈默逐渐发现,踢技在卓倚天的攻击中占了很大比重。

“当然不行!”陈默要求跟腿法高手对练时,莫老头如此回答。

陈默看着高达七层的虚拟人物档案馆,恼怒无比,“这么多人,你随便找个出来不就完了,不是说什么样的家伙都有吗?”

“我是程序,程序懂吗?设定好的东西没法变!你连姓方的那关到现在还没过,爬都没爬会就想学跑?”莫老头很不屑,“靠腿吃饭的是有,最强的黑拳选手都在顶层!等你一关关闯上去,自然就能见到他们了。”

不知为何,陈默总觉得这一次老头的言语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就连那张看惯了的脸庞,也像是戴着张无形的面具。

既然这条路没法走,那就只有另想办法。

又一个凌晨。

跟卓倚天的对抗已持续到破纪录的两分多钟,陈默在面对一记避无可避的直踹时,首次尝试着将爆发点转移到了下肢。这次阿瑞斯机器人的超限运作,明显不如双手发力来得顺畅,但却仍旧让他的蹬踏力量比以往强出了数倍,整个人向后骤然弹射,躲过了那记直踹。

“今天进步不错啊!”卓倚天停了手,脸上带着惊奇。

陈默瞪视着她,丝毫不敢放松。

卓倚天靠上机车,从口袋里摸出包万宝路,叼了支点着,线条迷人的唇瓣中吐出一道如箭青雾,“好久没这么爽了……喂,你抽烟吗?”

“不会。”陈默没好气地回答。

“还真是娘娘腔啊!”卓倚天大笑,脱下外套搭在肩上,在路灯下用力甩了甩头发,汗水飞溅,“我在天宫看过你打拳,这些天练手练下来,感觉你还凑合。要不这样吧,我做你的经纪人,以后帮你联系拳赛,怎么样?”

陈默懒得答话,见她没有再动手的意思,推起山地车准备回学校。

“你现在没有训练场地,没有教练,没有出场费,什么都没有。另外,活庄定庄的区别你懂吗?输赢抽头多少你有数吗?知不知道什么是打天场跑八方?你要是只想瞎猫撞死耗子,赢上次那么一回钱,我就不多话了。可你要是想常吃这口饭,在老虎嘴里夺食,就必须得有个引路人。”卓倚天轻弹烟灰,毫不客气地说,“在这方面,我是最好的那种,要价也比一般经纪人高,懂了吗?”

“你比我能打多了,怎么自己不去打?”陈默停下了脚步。

“老子要是男人,还用得着你说?”卓倚天冷笑着回答,跟着看到街上两名夜店女郎匆匆走过,猫一般的大眼睛顿时亮起,冲那边吹了声口哨。

陈默不禁瞠目结舌。

“干不干给个话,痛快点!看你那婆婆妈妈的劲,是不是有什么要问的?”卓倚天转头见他愣在原地,傻乎乎没半点动静,不禁火大。

“是有个问题……”陈默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来地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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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小纸条

明天就是寒假了。

整个朝阳中学被亢奋的情绪笼罩着,随即可见大呼小叫的学生,走廊上全是撕碎的纸屑。206寝室一致通过中午到外面下馆子,陈默早已打包好东西,等着送小丫头回家。

拒绝了野兽女的提议后,他原以为对方还会来骚扰,却没想到居然从此风平浪静,再没被堵过。

“我做经纪人,能给你带来的可不是钱这么简单,再考虑考虑吧!”卓倚天当时耸耸肩,显得毫不在意。

陈默自然不信她是什么狗屁经纪人。

“天宫”老板娘林轻影一直都没有再找过陈默,拳赛也没有动静。听沈大力说,这段时间好像风声很紧,许多庄家都偃旗息鼓了。自打陈默在拳台上露了把脸,沈大力没事就去找黑皮扯淡,看着对方尴尬无比的表情,简直连大牙都快笑倒。而其他分队那些向来牛哄哄的保安,如今也收敛了不少,在会所看到陈默就满脸堆笑,有事没事都要上来套两句近乎。

陈默依旧在酒吧干着内保,每天准时上下班,闷声不响,就像从来没有过那场拳赛。上次酒吧里有个客人喝多了,非要女服务员跳脱衣舞。陈默过去客气地劝了两句,被那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当胸一拳,却仍旧赔着笑。后来跟醉酒者同来的几个客人认出了这名处处透着谦恭的小保安,赶紧拉住那人,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那家伙当即就醒了酒,老老实实上来跟陈默道歉,翘着大拇指说他年纪轻轻,却硬是涵养过人。

陈默知道这并不代表自己有多猛,那几个只不过是普通公务员,要换了老板之类的贵宾,恐怕连鸟都不会鸟自己。

班主任老唐找陈默谈过一次话,说他最近成绩下降得太厉害,又常常不回寝室睡觉,政教处那边都已经在反映了。老唐问他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困难,还掏了两百块钱出来。

陈默没要钱,跟老唐做完保证之后,随口问起上次节目获奖的事情。

老唐吞吞吐吐半天,说是梁民找了校长,口口声声陈默的节目抄袭于网络,并非原创,班上这个原本已经评好的一等奖才会飞了的。

之前陈默一直没机会问老唐,这会儿才恍然大悟,在心里冷笑一声,知道自己就算拿出一百个例子证明节目是原创,也敌不过梁民一句话。

对于寒假,陈默早有打算。他准备住在会所的保安室,沈大力早就一口应承,吃饭不是问题,自夸会所里几个厨师见了老沈,多少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一切似乎都已经就绪,陈默在这放假前的最后一天,却总觉得有点什么事情没做。直到下午课间休息时,王燕笑吟吟地出现在走廊窗边,他才想起是哪里不对劲。

接过对方递来的外语书后,陈默翻出夹在里面的纸条,又赶紧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抄了下来,连书一起交还给王燕。

“噢!”班上一帮猥琐男大叫。

“看看你们那副德性,都给老子闭嘴!”邵大头恶狠狠骂了一声,随即跟胖子等人挤眉弄眼,也狼嚎起来:“噢!!!

陈默没空搭理他们,一把推开同桌男生,将纸条塞进课桌,闷头看了起来。

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字迹清秀:“放学晚点走。”

陈默怔了怔,明天就放假了,为啥让我晚点走?难道她找我有事?

传纸条的小游戏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陈默直到今天才把手机号码给霸气妹,是因为她从来没跟自己要过,就这么冒冒失失地主动拿出来多少有点尴尬。

但现在他却顾不得太多。

“想死吗?”潘冬冬的第一张小纸条,让陈默笑了很久,不过那次他没回。

几天后陈默在教学楼门口远远看到白小然走来,当即脚底抹油,下午就接到了第二张纸条:“乖哈。”

陈默看了哭笑不得,原本只是怕小丫头上来纠缠,场面太过难看,却没想到霸气妹的眼线如此之多。他见王燕递完纸条还站在原地,便也写了张条子,请她带回去。

“我58年的,丫头,你多大年纪?”他这样回。

一堂课过去,陈默到教室外透气,不经意间看到走廊另一头的潘冬冬正跟王燕说着话,目光却瞥向自己,似笑非笑,伸出一根手指在颊边悄悄刮了几下。

陈默知道,她是在羞自己吹牛不打草稿。

“上夜班了是吗?白天还得读书,要不要命了?”去会所上班后,潘冬冬在纸条上问。

“没事的,我白天都在睡觉。今天英语老师的心情好像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打麻将又输了,我刚才打呼被他抓到了。”陈默回。

“骂你了没啊?”

“骂了,他说法克尤,我说抗木昂。”

“……”

“你看操场上那个人像不像你呀?”某个大雪天,潘冬冬问。

陈默看了半天,操场上只有个堆得奇形怪状的雪人,大头大肚子,活像二师兄。

“58年的老爷爷,我肚子疼。”又过了几天,潘冬冬传来的纸条让陈默吃了一惊。

因为近期三餐不定时,他常常胃痛,从胖子那里拿了瓶“猴头菌片”在吃,感觉挺管用,此刻当即翻了出来。王燕把药带走后,很快又送了回来,纸条上写着:“不是胃痛,我忍忍就好了。”

不是胃痛,难道是肠子痛?陈默有点着急,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想到天气太冷,匆匆回道:“你多喝点热水吧。”

他打算要是潘冬冬再不见好转,就啥也不管了,直冲3班背她去医务室。而潘冬冬的下一个纸条,却让他瞠目结舌,“不要脸!!!”

看着力透纸背的三个感叹号,陈默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小小的纸条就这样传递着,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也偶尔会整天不见一张。有次陈默下了夜班太过疲倦,趴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醒来后发现桌肚里放着一只包着小熊布套的暖手宝,还是热的。

“是我的,送给你。你穿的太少了,想死吗?”暖手宝上有张纸条,霸气妹本色不改。

这张纸条直到今天还在陈默兜里揣着。

放学铃声响起后,陈默想到妹妹还在等着,便跑去女生寝室,先把小丫头送到了校门口。因为今天放假,早就有跑东郊的中巴到这边来接了,车上差不多已经坐满了学生,陈静上去后没多久就发了车。

“哥,你真不回去啊?”陈静依依不舍地趴在车窗边问。

“我还得上班,你跟爸说一声,自己在家乖乖的。”陈默嘱咐了两句,笑着挥手。

中巴开走后,陈默走向学校,却看见那辆熟悉的奥迪正停在前方,潘冬冬跟梁民先后上了车。陈默怔了怔,这才明白潘冬冬在纸条上那句“放学晚点走”,是不想让自己撞上这一幕。

他俩怎么会在一起?

陈默走到车边,只见梁民靠在后座上,正眉飞色舞地跟潘冬冬说着什么。潘冬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虽然同在后座,身体却紧贴着另一边车门,两人中间隔开了老大的空当。

潘冬冬一看到陈默,脸颊立即苍白,急急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快走。她原本就在担心,陈默看到自己跟梁民在一起会误解,此刻更怕他被占山虎找麻烦,心里早已乱成一团。

接触到潘冬冬目光的瞬间,陈默读出了太多东西。他松了口气,当即转身——她当然还是她,只要这一点不变,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打工专家?别走啊!喂,叫你呢!”梁民大声喊着,等到陈默回过头来,故意放下车窗,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我去冬冬家吃饭,潘叔叔亲自打的电话给我。等到了地方,我帮你问下有没有什么零活能干的,做做家政嘛!要不这样,你也上车一起去吧?”

“丫头,你最好坐前排,我怕他上次尿了裤子,那味道到今天还没消。”陈默连眼角都没瞥向他。

潘冬冬尽管急得不行,听到这句话却还是禁不住好笑。

梁民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答不上话来,而原本坐在驾驶座上的占山虎,在这时突然下了车。

“又是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马上滚!”占山虎站在那里像座铁塔,两只环眼瞪视着陈默,凶光毕露。

“阿虎!”潘冬冬在车里叫,声音透着极度的愤怒。

“大小姐,潘先生说过你该交什么样的朋友,不该交什么样的朋友。”占山虎冷冷地回答,“这种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玩意,不配在你身边转悠。”

陈默笑了笑,往校园走去。

“先等等!”占山虎从后面几步赶上来,摸出登喜路皮夹,随手搓出一叠钞票扔在地上,“你成天跟在我们家大小姐后面转,就是为了这个吧?当老子可怜你,拿了钱以后别再阴魂不散了,听明白了吗,小瘪三?!”

陈默在会所被客人指着鼻子痛骂,也照样能隐忍不发,此刻却感觉到额角青筋在突突乱跳,全身血液都像是涌到了头上。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在梁民的鼓掌声中,弯下腰一张张拾起钞票,整齐叠好后却是递还给了占山虎。

占山虎有点惊讶地接过钱,冷冷地问:“怎么,嫌少?”

“我姓陈,叫陈默。”陈默仍然在笑,眼神里却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你总叫我小瘪三,我有点不习惯。”

占山虎怔了怔,也笑了,笑得狰狞无比,“你好像挺带种啊!”

“带不带种,你可以现在就试一下。”陈默淡淡地回答。;

第二十九章 空门

十多年前占山虎刚来延城,跟陈默差不多年纪,那时候他很少动嘴皮子。

占山虎在码头扛过包,也在天桥底下摆过摊,喝过最劣的酒,叫过最烂的鸡,打过最野的架。直到遇上潘瑾瑜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路在何处。

那天他一个人砍跑了二十多个收保护费的混混,坐在地摊边茫然良久,嚎啕大哭。潘瑾瑜坐车经过,恰巧看到这条莽汉的落魄模样,便下来给他递了根软中华,淡淡问了句:“这根烟换你的命,你愿意吗?”

占山虎直到今天还记得当时的每个细节。

他比谁都更明白挣扎在社会底层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所以对陈默有着本能的反感。“英雄不论出身”这句话是不错,但又有几个瘪三能真正爬起来,看到高处的风景?

陈默今天的表现,让他多少感到了一点意外,同时也被激起了凶性。你不怕是吗?想逞能?想要在大小姐面前证明那点可悲的本钱跟勇气?

“我还真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带种!”占山虎活动了一下足有成人大腿粗细的胳膊,咧开嘴的模样仿佛嗜血猛兽。

陈默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右拳缓缓握紧。

潘冬冬在这时打开车门,跳下了车,梁民顿时脸色铁青。

“阿虎,你凭什么对我同学这样?”潘冬冬快步走到跟前,推了把占山虎,后者魁伟如山的身躯却是动也不动。

“大小姐,你是金枝玉叶,像这样的小瘪三不配跟你做朋友的。”占山虎对她丝毫没有火气,收回了原本已踏出的脚步。

“冬冬,跟我回车里去吧,外面太冷了!”梁民小跑过来,似乎是想拉潘冬冬的手,却终究没敢,脸上堆着挤出来的笑容。

潘冬冬毫不理会,转过头来,柔声央求陈默,“你先走,别睬他们,听我的话好不好?”

陈默几乎是在燃烧的目光从占山虎那边一点点收回,转到潘冬冬脸上,只见她的嘴角虽然是在努力弯着,试图对自己露出微笑,但眼眶中早已蓄满了泪水。

一直以来,潘冬冬都是以独立自信的面貌在他眼前出现,像现在这样,还是头一次见。

“你别哭,我走就是了。”陈默冲潘冬冬笑了笑,喉音透着沙哑,如同硬生生把什么东西咽了下去。

“陈瘪三,你就是这么带种的?”梁民见占山虎站在那里没了反应,当即冷冷开口,“你们陈家的遗传基因不怎么样啊!”

今天的饭局来之不易,坐上那辆一直想要坐的奥迪车时,他的心情只能用亢奋来形容,想到晚饭时双方父母都会坐在一张桌子上,更是觉得连阴沉沉的天气都变得明媚起来。在看见陈默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应该打个招呼,顺便欣赏一下对方战败者的表情。

陈默平静的表现无疑令人失望,潘冬冬与其对视时的那种眼神,更是让梁民恼火不堪。直到凶名在外的占山虎下车干涉,梁民才总算爽了一把,但却没能爽多久。他本以为陈默在被叫滚的时候,就会忍不住跟占山虎冲突,然后像条土狗般被放倒。干巴巴地等到现在,眼看着火势即将熄灭,他决定先添把柴上去再说。

就这么让对方走掉,梁民实在是有点不甘心。

这把柴似乎起了作用,陈默忽然停步,将视线投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梁民却激灵灵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往占山虎身边靠了靠。

到目前为止,阿瑞斯机器人在面对强敌时的感知反应,可以分为两个等级。打赢的那个拳手算是一级,方铁衣跟眼前的占山虎要比他强上一倍,算二级。

陈默大致估算过,只有在爆发期间,自己才能达到二级水准,占山虎的恒量实力却已经是这个数值。他并不认为自己对上这个将近两米的壮汉,会有多大胜算,但却能听到灵魂深处的兽性在嘶吼,全身肌肉都在由于长时间的紧绷而接近痉挛。

小的一拳就能干倒,然后再弄大的?陈默在抵抗着这个颇为诱惑的想法,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潘冬冬走上半步,微微摇头,紧咬的下唇已渗出血来。

让这丫头哭,代表我很牛吗?

陈默被她无助的目光一触,忽然彻底放松,冲梁民平静地笑笑,“跟你这样的熊货斗气,我他妈还真是幼稚到家了……”

他懒得再去在意对方的反应,刚要离开,却听到一个透着磁性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喂,小陈默,怎么打架都不叫我一声?”

卓倚天今天没骑那部重型机车,却依旧是飞车党打扮,化着烟熏妆,嘴里斜叼一支万宝路。她似乎是从街边奶茶店里出来,手里还端着杯炭烧,旁若无人地走过来后,先是盯着潘冬冬看了好久,随即重重一拍陈默的肩膀,“好小子,眼光不错啊!现在中学里很多水灵姑娘吗?看样子过两天我也得来转转!”

陈默搞不懂她老人家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一时接不上话来。潘冬冬则被这个短发女郎火辣辣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见她跟陈默动作亲密,样貌又是极美,不由心头一颤。

卓倚天大大咧咧勾着陈默的肩膀不撒手,冲梁民那边努了努嘴,“那小白脸是干什么的?跟你抢妞吗?”

她压根就没有小声说话的习惯,梁民刚想反唇相讥,却被对方冷冷瞪了一眼,也不知怎的,顿时感觉身子寒了半边。占山虎在这时斜跨几步,站到了他跟潘冬冬的前方,脸色如临大敌。

“请问你贵姓?”占山虎颇为客气地开口。

卓倚天懒洋洋地转头,从他的脸庞,一路看到肌肉鼓涨的胸前,“我跟你说话了吗?咪咪大了不起啊?滚远点!”

上一个敢这么跟占山虎说话的延城大佬,如今早就成了要靠插管度过余生的植物人。此刻卓倚天的尖刻嘲讽,让占山虎脸色立变,全身的骨节都开始噼啪作响,身形似乎也跟着膨胀了一圈,但却终究还是定在原地没动。

“小陈默,几天没见,原来你已经从娘娘腔变成男人了。”卓倚天没理会那边,凝视着陈默笑了笑,“能忍是好事,退一步比进一步难得多,这一点都不丢脸。喏,那边的傻大个也在忍,他以为自己一身横练功夫很牛,嘿嘿,信不信老子闭着眼睛都能把他废了?两条腿都没练明白,连走起路来都像是欲求不满的娘炮等着被爆,还谈什么下盘!”

被对方一语道破空门,占山虎偌大的身躯禁不住微微发颤,满脸难以置信。

“喂,是不是被我说怕了,怎么不上了?来啊!”卓倚天弹了烟蒂,冲他不耐烦地招手。

占山虎没动,腮边咬肌高高凸起。

卓倚天一把拽过陈默,推到自己身前,“这个是我小兄弟,你想知道他带不带种,其实不用麻烦,我告诉你就好了。前段时间,我堵了他十七天,有十六天晚上他都被我打得像死狗一样。我练的是谭腿,最后几天用上了全力,他吐过血断过骨头伤过肝肺,唯独没求过一声饶,只要还有站起来的力气就绝不趴着。第十七天晚上他撑过整整两分钟,我现在想问问你,你能撑得住多长时间?”

“永不放弃的才叫男人,他要是没种,那你跟你旁边的小白脸有什么?”卓倚天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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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一回合

正如猛兽靠着气味辨识彼此,早在卓倚天出现的那一刻,占山虎就已经炸起了寒毛。

占山虎是齐云省五峰山人,正宗的北方大汉。国术界向来有“南湛阳,北五峰”这么一说,他年少时跟着父亲练童子功,练出了一身钢筋铁骨。刚来延城那会,力气小点的混混就算挥刀砍上他的胳膊,也最多只能留下道皮外伤。

为梁家做事的方铁衣算得上近期劲敌之一,但在占山虎看来,眼前的短发女郎却无疑更具威胁。天寒地冻,她口鼻前白蒙蒙的热息竟仿佛一道有形无质的箭,在空气中凝聚不散,一呼一吸之间更是比普通人缓慢悠长得多。

此前占山虎就只是听说过内家高手如何如何,从未亲眼见过,现在眼前却活生生站了一个。而且就造型方面而言,足以让他这辈子也难以忘记。

占山虎从不会丧失出手的勇气,让他迟疑的有两件事——第一,值不值得;第二,对方的身份。

卓倚天见他始终没动静,眼中的寒意渐渐消退,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潘冬冬,忽然笑了笑,“小妹子,我姓卓,外面叫我卓小七。我看你挺顺眼的,去你家玩会不介意吧?”

也不等一脸茫然的潘冬冬答话,卓倚天就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冲路过的一辆私家车招了招手。

那司机四十来岁,白白胖胖,刚从洗脚房出来,边开车边哼着“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学校门口铺着减速带,他正在换挡缓行,忽听口哨声响,下意识地转头。

看到卓倚天的瞬间,他猛然一脚跺下刹车,车胎跟路面的摩擦声尖锐响起,传出老远。

“美女,有啥子事嘛?”胖司机降下车窗,摆了个酷劲十足的造型。

“搭个顺风车行不行啊?哥们。”卓倚天走到跟前,弯下腰来,冷艳的妆容跟猫儿般的大眼睛让那司机一阵眩晕。

“行啊,去哪儿?”胖司机咧开鲢鱼般的大嘴,两眼放光。

卓倚天笑嘻嘻地拉开车门,先把陈默叫上了车,两人坐定后才指了指路边的奥迪,“胖哥哥,跟着那辆破车,他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胖司机见她不说目的地,想到油价高昂,不免有些犹豫,在后视镜中死死盯着那张要命的脸蛋,忽然把心一横,“他妈的,不就是烧点油吗!”

40分钟后,两辆车先后开进了罗湖山庄。

胖司机原本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卓倚天说话,这会儿也没了声音,看着一幢幢耸立的奢华别墅发愣。经过保安门岗时,奥迪直接开了过去,胖司机的车却被拦下,还是卓倚天拿了个小本本出来晃了晃,这才得以放行。

“美女,你住在这里啊!”胖司机估计她拿出来的是停车证之类的玩意,显得有点羡慕。

“老子才没那个闲钱,这么大的屋子住着不怕闹鬼吗?”卓倚天颇为不屑。

“我们跑来这里干什么?”陈默问。

“帮你抢妞啊!”卓倚天一路上已经从他这里套出不少猛料,平静地回答,“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我今天就幼稚一把,当你的靠山。”

陈默愣了愣,这女人之前挑衅占山虎时,身上勃发的杀气绝对不是假的,现在又来这么一出,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卓倚天似乎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皱起眉头,“别自作多情,我现在帮你,纯粹是看那些自以为高高在上的王八蛋不爽而已。另外……”她顿了顿,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老子从来不干赔本买卖,出手就得收钱,刚才一次,现在一次,你最好记得自己欠我两次,别指望肉偿!”

小车当即在路面上划了道弧线,胖司机差点将方向盘脱手。

“我明明没想来,这也算你帮忙?!”陈默并不觉得就这么莫名其妙闯上门去,有任何意义。

“怕了?”卓倚天嘿嘿冷笑。

“怕倒是不怕,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想干啥。”陈默皱了皱眉。

“我说过了,抢人而已。”卓倚天面无表情地说。

注意到她冰冷的眼神后,一直瞥着后视镜的胖司机当即收回目光,悄悄打了个哆嗦。

梁民很不理解占山虎为什么老老实实一路扮演起了带路者的角色,到了地方却没多问,并颇为期待地往后张望,等着陈默出现。对于那个明明火辣无比但却性别倒错的女人,梁民有点吃不准路数,从衣装打扮上来看,他觉得多半不是什么好人。龙交龙,凤交凤,陈默交到这种朋友也没什么奇怪的。对于那女人替陈默吹嘘的内容,梁民觉得简直是搞笑到了极点,能挨打就了不起了?

梁民记得父亲曾经提及过,上流圈子衡量男人的三大要素——实力、阅历、城府。他实在想不通卓倚天的逻辑从何而来,好在现在闹剧总算接近高潮部分,这一路折腾也没白费。

不请自来的两个瘪三,一会是自己灰溜溜地走人呢,还是被物业保安扔出去?梁民发现越来越喜欢占山虎那句口头禅,觉得用起来简直是爽呆了。

一身居家服的贾青走出别墅大门时,梁民立即露出得体笑容,微微鞠躬,“阿姨,您好!”

“小民来了啊,上次去你家,你还在读初中吧?如今都长这么高了。前几天你妈妈约我一起去做头发,说你快一米八了,我还不信呢!”贾青温和地笑了笑,跟着注意到女儿的脸色有点不对。

顺着潘冬冬的目光,贾青看到了那辆远远离去的私家车,以及刚刚下车的一男一女。

面对心目中的未来岳母,梁民抖擞精神,举步迎了上去,笑道:“阿姨,我早就求我妈带我来玩了。听说您做的松鼠桂鱼特别好吃,连醉江楼厨师长都甘拜下风,我妈常在家里学着弄,可怎么也做不好。她后来就泄气啦,说上厅堂模样比不过您,下厨房手艺也比不过您,还好有我老爸安慰……”

他自然知道这种年纪的女人喜欢听些什么,贾青也果然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她的相貌跟潘冬冬有七分相似,同样是高挑身材,肤白貌美,却多出了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韵味。

别墅门前有着数米长的阶梯,梁民脚步轻快地拾级而上,想要去搀中年美妇的胳膊,并提醒天冷地滑,却逐渐发现她脸上的笑容并非对着自己而发。

贾青从旁边擦肩而过,完全没有注意到梁民瞬间凝固的表情。她三步并成两步,走到卓倚天面前,一把拉起了对方的手,“小七,你怎么来了?你家老爷子身体好不好?外面冷,快跟阿姨进屋去!”

“自己瞎逛逛来的,还好有那傻大个引路,不然还真找不到……”卓倚天伸手在贾青小腹上一摸,吐了吐舌头,“您好像又胖了啊!”

“没大没小的丫头,看到你我都能气死!”贾青拧了下她的耳朵,满脸溺爱,又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阿姨,这小子是我朋友,跟冬冬同届不同班。”卓倚天指了指旁边的陈默,然后冲他丢了个眼色,“叫人啊,傻愣着干什么!”

陈默原本以为下车后不是互喷口水就是拳脚对轰,此刻早已傻眼,老老实实叫人。

“乖孩子。”贾青眉花眼笑,一手挽一个往家里走,“冬冬,这就是我一直跟你提的小七,快过来叫姐姐!认识这位同学吗?赶紧招呼客人。”

卓倚天大大咧咧端着架子,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斜眼一看潘冬冬虽然已经走到了跟前,但却是粉面飞霞,神情中惊喜交集,绞着手指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姐姐会罩着你的。”卓倚天一语双关,哈哈大笑。

经过梁民身边时,贾青连脚步都没停,只笑着说了句:“小民也进来坐,你妈一会就到。”

卓倚天百忙之中冲着梁民竖了个中指。

梁民僵在原地,脸色灰败地看着几人走进豪宅,转头问刚从车库里走出的占山虎,“虎哥,这姓卓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对劲了?”

“延城姓卓的有很多,叫卓小七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占山虎脸色古怪,“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待会儿说话小心点。”

梁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积蓄已久的怒火骤然爆发,“我惹不起?在延城还有我惹不起的人?我爸是副市长!”

占山虎摇了摇头,并不认同他的这份自信,“就算是你父亲本人,见到她家老爷子也得服服帖帖,叫上一声卓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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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晚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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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牢笼

陈默坐在红木沙发上,两口就喝干了杯子里的普洱茶。

他早就渴了,有点不好意思麻烦潘冬冬的母亲动手,便自己拎起紫砂茶壶,连倒了几杯喝。直到被卓倚天狠狠瞪了一眼,才知道收敛。

屁股下面的昂贵家俬,天宫会所里也有。上次有个保安白天偷跑到贵宾房睡觉,就睡在这种红木沙发上,后来被保安队长打得半死,好几天都不能上班。现在陈默堂而皇之地坐在上面,却并不舒服,总觉得有点硌人。

潘冬冬回房去了,走的时候看了陈默一眼,似乎是有话想说的模样。陈默发现她在占山虎和家人面前,看起来跟学校里完全不一样,几乎从未有过笑容。

霸气妹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梁民正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自从那名珠光宝气的妇人到场之后,他的脸色好看了不少,渐渐话也多了起来。

陈默知道他大概是在笑自己刚才出的洋相,却并不在乎。茶泡了就是喝的,连吃饭喝水都装模作样,那上厕所岂不是要憋死?

这壶茶泡的是下关顶级普洱,一件84饼,3万元左右,有价无市。梁民品出味道跟自家的一模一样,便很有点想提醒一下陈默,让这个土包子领领行情。

身为副市长夫人,黄艳秋在气场上向来具有压制性的威势,无论家里家外,只要她在开口说话,旁人往往很难插得上口。当然,此刻她并没有忘记在适当的时候,把话题引到儿子身上,让他参与到看似毫无营养的讨论中来。

说废话是种本事,能跟关键人物说上废话,更是本事中的本事。梁民的年纪还太轻,不懂得其中道理,但却能看得出已经在竭力表现出兴致勃勃的劲头,这让黄艳秋颇为欣慰。

匆匆赶到潘家以后,黄艳秋当即察觉出儿子的异样,原本还以为是紧张,后来才慢慢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贾青在跟那个妖精妆容的女孩说话时,总会情不自禁地带着爱怜之色,与场面上见惯的表现完全不同。梁民说的那句“厅堂上不过,厨房下不过”,其实并非虚言。黄艳秋向来把贾青视为第一对手,除了容貌谈吐方面,她自认心计上也同样稍逊一筹。贾青是云淡风轻的性格,很少能看得到情绪外露,像这般对待外人更加闻所未闻。

“这位小姐有点眼生,在哪里高就啊?”黄艳秋见贾青一直没有介绍,闲聊了十多分钟后才随口问道。

“小姐是出来卖的,您这是骂我呢!“卓倚天淡淡地回答。

黄艳秋拖到这时候才开口,原本就是自恃身份,却没想到碰了个粗鲁到极点的钉子,一时瞠目结舌答不上话来。

“你这孩子,怎么跟你黄姨说话的呢!”贾青埋怨了卓倚天一声,圆场道,“这丫头是卓老爷子的孙女,在家里排行最小,太娇惯了也没个样子。艳秋,你别介意。”

她嘴上虽然是在责备,但里外亲疏还是一听便知。黄艳秋在意的倒不是这个,想了半天,神情微变,“哪个卓老爷子?难道是卓震东卓将军?”

“嗯,是卓将军。”贾青答道。

卓震东在省军区威名赫赫,是真正从尸堆里爬出来铁血将领,当年带过的部下遍布全国,有着无数实权猛人。黄艳秋大惊失色,狠狠望向儿子。梁民却是有苦难言,从一开始他就想要提醒母亲这件事,却哪里有合适的机会。

“那这位是?”黄艳秋尴尬半天,目光转向陈默,这一回已经带上了谨慎。如果没有刚才的震撼,她多半会以为这一身寒酸的小子是潘家的乡下亲戚——坐在这里跟整个豪宅格格不入,却偏偏没有半点局促不安的意思,傻乎乎的劲头全写在脸上。

“他叫陈默。”就在卓倚天刚想说话的时候,梁民抢先开了口。

贾青豁然站起,波澜不惊的神情中竟有了怒意。

黄艳秋早就听过陈默的名字,知道他是儿子所谓的竞争对手,此刻总算看到活人,顿时在心里冷笑一声,很有点怀疑潘家的千金大小姐是失心疯了。

潘家除了当初发迹的洗水业以外,如今的经营范围已经横跨房地产、医药、电子业。潘瑾瑜是个枭雄式的人物,心思缜密,杀戮决断,从兄长手中接过大权之后,短短十年时间就把生意规模扩大了数倍。如今的潘家已经把分厂开到了国外,光是每年在延城的纳税额就过千万,身家难以估算。

放在十年前,黄艳秋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纡尊降贵,主动跟一个商人家庭套近乎,如今的情势却显然不同。仕途有尽,商海无涯,近期梁民转弯抹角表明的心迹,让黄艳秋觉得儿子眼光确实不错,在某些方面倒跟自己不谋而合。虽说早些年都有点浪费了,但现在再动作,也不算太晚。

由于郊区雪灾严重,由延城市政府主办的慈善晚宴定在今天举行。黄艳秋早早就给贾青来了电话,让梁民跟车一起到潘家,自己再过来会合,说是孩子都大了,也该带他们去见见世面。

黄艳秋相信儿子可以把握机会,却没想到常听到的那个陈默,却也出现在了这里。看情形,还是跟卓家的女流氓一起来的。

这两个人怎么搞在了一起?黄艳秋很费解,此刻贾青的表现,却让她将一颗心放回了原处,慢条斯理看起戏来。

“青姨,您干什么啊,吓我一跳!快坐下我给您捏捏肩膀,老风湿好点了没?”卓倚天也站起了身。

“你是陈默?”贾青这次没再顺从她,而是冷冷地望向陈默,“你跟冬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默被这个问题问得愣住。

“姓陈的小子,潘先生找你!”与此同时,占山虎大步从客厅另一侧走来,毫不客气地叫。

书房很大,桌椅立柜古色古香,墙上挂着字画,屋角点了一炉白檀。潘瑾瑜正在书桌边磨着墨,清秀的样貌令他看上去像个老师而多过于商人,眼眸深沉如海。

潘冬冬也在屋内,双眼红肿,一看到陈默进来,泪水立即流下。

“坐。”潘瑾瑜没理会女儿,冲着陈默比了个手势。

“不用,您是长辈,我站着就好。”陈默说。

潘瑾瑜“嗯”了声,摊开宣纸,略带异样地看了他一眼,“我在你这个年纪,镇定功夫可要差远了。”

“不偷不抢不害人,走夜路都不怕。”陈默笑了笑。

潘瑾瑜目光中的玩味更深了一层,等泼洒的浓墨四溢半干,抬手在宣纸上勾线,淡淡地说:“开门见山吧!我觉得你跟冬冬之间的同学关系,不应该太过亲密了,毕竟男女有别。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陈默想了一想,才回答,“明白。”

“这孩子从小就很听话,这次却有点不一样。自从发现不对劲以后,我想让阿虎去找你,结果被冬冬拦了下来。她答应我,不再跟你来往,以此为条件换你的平安。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撒谎,她以为阿虎不进学校,我就看不到她的一举一动了。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这回却被自己的女儿骗了,你明白我的感受吗?”勾线轮廓一出,潘瑾瑜开始用大号狼毫笔染画山石,头也不抬地说着。

“明白。”陈默看着他执笔如刀,每一个动作都那么利落潇洒,就如同重重涂染在自己眼前。

“对我来说,给冬冬换个学校不是什么难事,延城外面有的是选择。可我不想这么做,有错误,就有纠正的可能,我觉得现在纠正还不太晚。阿虎说你练过拳脚,可我希望你知道,能打不代表一切,你面对的也不是一个阿虎这么简单。在延城有很多人想帮我做事,做他们能做到的任何事情,冬冬能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一辈子,外面的七丫头也一样。今天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以大欺小确实不怎么光彩,但希望你能明白,为人父母的无奈。”

“这个我也明白。”

书房里只剩下了狼毫笔与纸面接触的“沙沙”声,潘瑾瑜不再开口,专心作画。陈默凝视他的手腕动作,忽然发觉这就像自己在操纵提线木偶,只不过此刻是毛笔演出,画纸成了舞台。

我也是另一具木偶吗?陈默木然想着,看了眼潘冬冬。

女孩投来的目光,让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完成的泼墨山水画描绘着高山大川,气势磅礴,古意森峻。换笔之后,潘瑾瑜又写下题跋: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陈默知道,这是写给自己看的——不知天高地厚。

“要是都明白了,你就出去吧!”潘瑾瑜用湿巾擦着手,神色漠然。

陈默却没动,思忖了片刻,缓缓开口:“潘先生,我家住在煤矿。我小时候很爱掏鸟蛋,矿上差不多所有的树都被我爬遍了,唯独只有一棵大槐树爬不上去,因为它实在是太粗太高。”

潘瑾瑜怔了怔,不知道他在这时候讲起往事是什么用意。

“我一直也没想过,我能爬上那棵树。直到有一天,矿上的孩子跟我打赌,说我要是能上去掏到鸟蛋,就输我两个咸菜包子。

我有个妹妹,那年才三岁,家里条件不好,她总是吃不饱,饿狠了就会哭。我很想要那两个包子,就脱了鞋拼命爬。我爬树从来不会害怕,当时却一直在发抖,到一半的时候都不敢往下看,怕自己掉下去了,就没有力气再爬第二次。

后来我一点点爬到了树顶,那里有好几个鸟窝,可我没来得及掏鸟蛋,就已经傻了眼。我看到整个煤矿都在我的脚下,我看到远处的山河,看到一块块稻田一直连到天的那边。到今天我还常常会想,要是那次我没有拼命,就一定不会知道站到那么高是什么滋味。”

陈默直视着潘瑾瑜,眼神已变得坚毅刚硬,“有人生来就站得比旁人高些,爬得也更快些,我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只有一双手跟一条不信邪的命。我喜欢您的女儿,现在也能养得活她,只要她肯跟我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牵着她站到最高的地方,看所有能看到的风景。我在这狗操的世上活了十八年,除了我的父母小妹以外,她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最让我惦记的人。现在我说这些话,不是在问您同不同意,我只在乎她愿不愿意。”

“我愿意!”潘冬冬早已哭成了泪人,完全无视父亲铁青的脸色,“陈默,我也好喜欢好喜欢你……”

“你们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年纪,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吗?”潘瑾瑜冷冷地问。

“从小到大,我每门都必须考高分,练口语上礼仪课学芭蕾舞,每一样事情、每一条路都是你跟妈妈安排好的。就连我的每个朋友,你们都看过。”潘冬冬的声音透着干涩,嘴唇早已咬破,“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家真的很像牢笼?你们又知不知道,说不定我会觉得,有时候不那么完美,不那么有礼貌,也是一种快乐?”

“那就代表你可以早恋?你懂什么叫喜欢?”潘瑾瑜厉声道。

“我只知道,要是没有你们在逼着,我根本不可能听到他的这些话。因为他向来嘴巴笨,像个木头人。”潘冬冬忽然展颜微笑,“爸爸,现在我知道我喜欢他,他也真的喜欢我,我什么都不怕了。就算你找人把他打成残废,我这辈子也跟定了他,他饿了我就给他做饭,冷了我就给他穿衣,他死了我就跟着一起死。你说过,女孩子要洁身自爱,这辈子就只能跟自己的丈夫亲密。陈默早就看过我全身了,要是你觉得还不够的话……”

在潘瑾瑜惊怒交集的注视下,潘冬冬奔向陈默,扑入他怀中,微微踮起脚尖,毫不迟疑地吻上了他。

这一刻,陈默尝到了血的咸、泪的涩,也同时被那芬芳温软的唇瓣覆盖,恍如梦境。;

第三十二章 谁无年少轻狂时(上)

赈灾慈善晚宴设在市中心王朝大酒店举行,卓倚天下车后跟贾青打了个招呼,随即冲陈默歪了歪脑袋,示意他跟着自己进去。延城电视台和各家小报的记者早已聚集在酒店门口,见到这两人跨出潘家奔驰车,顿时来了精神,老远就是一阵猛拍。

今晚来的都是社会名流成功人士,卓倚天跟陈默格格不入的衣装打扮,吸引的并不仅仅只有记者的目光。两人一走进晚宴大厅,“嗡嗡”的嘈杂声息就突然静了一静,席位间的无数道目光都投射而来。

其中有个人是陈默颇为熟悉的。

作为延城名头最响的交际花,林轻影身边总是少不了男人。此刻万年追随者罗佬正紧跟其后,胸佩鲜花,腆着肚子颇为吃力地从人群中挤出。

“小七来了啊,这段时间怎么没去天宫玩?”林轻影笑吟吟地上来招呼,目光从陈默脸上淡淡扫过,似乎半点也不奇怪这个在自己手下干活的小保安,怎么会跟卓倚天在一起。

“最近手头有点紧,整天在家睡大头觉,闷都闷死了!”卓倚天大大咧咧勾着陈默的肩膀,凑到跟前压低了声音,“老板娘,我教你个乖,待会儿拿自己的丁字裤上去拍,我担保你后面的胖子有兴趣,十几二十万都肯掏。”

“你啊,哪有一点点女孩子样!”林轻影笑骂,半点也不以为意,“记得来玩,手头紧就挂姐姐的帐,别跟我太见外了。”

“知道了,我先去找位置啊,一会聊!”卓倚天扬长而去。

“十几二十万太少了。”罗佬擦着脑门上的油汗,没头没脑地开口,满脸淫笑。

林轻影盯着陈默的背影,良久之后向罗佬飞了个媚眼,悄声说:“罗总真要是喜欢,咱们不花那个冤枉钱。我现在去洗手间脱给你啊?”

罗佬一怔,顿时口干舌燥,刚要说好,却看到林轻影已转身跟另一个贴上来的男人说起了话。

“他妈的狐狸精……”罗佬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句,刚想凭着体型优势上去把竞争对手挤开,突然想到刚才美女身边的小保安,不由更是郁闷。

“你们老板娘跟那个胖子,恐怕会以为你是小狼狗。”卓倚天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随口跟陈默说。

“什么是小狼狗?”陈默莫名其妙。

卓倚天转过头来,托起他的下巴,吹了声口哨,“就是被大爷我保养的小白脸。”

“日!”陈默尴尬的反应让卓倚天哈哈大笑。

“七丫头,七丫头!”有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站起身来,远远叫道。

卓倚天望向那人,显得有点意外,带着陈默走了过去。每桌嘉宾共十位,这张圆桌就只有摆着卓倚天名牌的位置没人坐。她看看身边的陈默,然后随手指了个西装笔挺的家伙,“你自己再找个地儿吧!”

西装男呆了呆,什么也没说就起了身。

作为主办方代表,副市长梁龙江上台致欢迎辞,代表企业家发言的则是潘瑾瑜。两家人坐在一个台面上,黄艳秋频频举杯,贾青却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女儿正坐在梁民身边,一改之前冷冰冰的模样,有问必答,神情宁定。她没有回头去看过一次陈默所在的方向,但贾青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股跟幼稚成正比的坚定。

小小的两个人儿,你们懂得什么叫做度日艰难?连学业都还没完成,就奢谈感情,有情饮水饱的例子又有几个是真的?

贾青无声苦笑。

丈夫走出书房时,眼眸深处的那种阴沉,她只见过一次。

十年前,潘瑾瑜要接手家族大权的前一晚,也同样表现得让人遍体生寒。次日,他的胞兄潘人凤在董事会召开前安排枪手,发起刺杀。潘瑾瑜最终逃过大难后,一举发力夺得家族掌门人的位置,而潘人凤也因此获刑,至今仍在大牢里苦捱。

卓倚天的父亲卓冷山,就是在那次伏击中死去的。他是延城特警大队的大队长,跟潘瑾瑜是同窗好友,两人在学校一起打架一起踢球,比亲兄弟还亲。那次潘瑾瑜并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自己身处在危险之中,是以卓冷山独自陪同,却没想到真的出了事。

卓冷山替潘瑾瑜挡了两枪,击毙枪手后伤重不治。这些年来,贾青常会去卓家,看着卓倚天一点点长成大姑娘,心中的痛苦与歉疚却是与日俱增。

今天卓倚天来潘家的目的,竟是为了帮陈默做说客,这让贾青很意外。静下心来一思量,她却发现其实冥冥中早有前因。

卓倚天从小跟父亲感情极深,视其为偶像,丧父的打击对于当时才十二岁的她而言,无疑是致命的。之后高中三年,卓倚天比任何女孩都更加叛逆,穿耳洞打唇钉,抽烟喝酒纹身泡吧什么都来,跟母亲之间常常爆发争吵。

后来她交了个男朋友,对方也是学生,体格健壮脸膛黝黑,隐约有几分卓冷山的影子。

卓倚天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后,找了人去学校,那学生在压力之下很快崩溃,说自己跟卓倚天连手都没拉过几回,以后也绝不敢再跟她来往。而那边卓倚天还在跟家人大闹,甚至以死相逼,当那男生充满胆怯的录音被扔到她面前时,她的脸色已不能用绝望来形容。

卓倚天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从那天开始有种东西从她身上被抹去了,但另一种却留了下来。贾青对她向来是又怜又爱,这会儿远远看着卓倚天坐的那张桌子发怔,目光再转回到女儿身上,不禁心乱如麻。

“红酒是给娘们喝的,你觉得我很娘吗?给老子上白的!”卓倚天正拽过一名服务生,大大咧咧地吩咐。

“这个场合还是少喝点吧!”前面招呼她的那名高大青年笑着劝道。

卓倚天瞥了他一眼,挥手示意服务生照办,“杨凯子,别以为大两岁就能摆臭架子了,我今天心情不爽,你最好少废话!”

高大青年姓杨名宗凯,出身军人世家,祖父跟卓家老爷子是过命的交情。他今年二十七岁,却已经是少校军衔,这次回延城探亲,专门上卓家给老爷子请安,要找卓倚天却是没见人。这才知道,原来七丫头要在今晚代表卓家出席晚宴,于是便匆匆赶来。

几个二世祖朋友很快搞定座位,把穿着便装的杨宗凯安排到了卓倚天一桌。185公分的个头让他坐在席间极为醒目,充满阳刚气的脸庞,以及那股军人特有的彪悍气息,引来了不少异性火热的目光,

只有卓倚天视如不见,就仿佛她才是这个桌上唯一的男人。

四瓶竹叶青上桌后,卓倚天往高脚杯里倒了大约三两,一口干掉。她也不吃东西,紧跟着又连干两杯,将整瓶酒喝得底朝天,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她的眼神比之前亮了不少,仿佛有簇火苗在里面跳跃着。

桌上的男人们全都傻了,杨宗凯皱起眉头,伸手来夺她的杯子,却被卓倚天一巴掌拍开,“滚蛋!”

杨宗凯在部队时曾因为一句口角,把教官打得满地找牙,险些闹到开除军籍的地步。现在他却全无火气,盯着卓倚天那双画着黑眼线的大眼睛,仿佛又看到小时候的七丫头俏生生站在那里,叫自己“凯子哥”的模样。

“你的胃一直不好,别喝了。”杨宗凯温和地说。

“小陈默,陪我喝酒!”卓倚天毫不理会,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点起了一支烟。

“哦。”陈默没注意杨宗凯的异样眼神,拎了瓶白酒打开,倒了两杯。在卓倚天举起酒杯后,他见对方又是直接干掉,略微犹豫了一下,也陪着喝完酒。

“小子挺带劲啊!”卓倚天颇为惊奇。

“我得回去了,晚上还要上班。”陈默觉得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再呆在这里毫无必要。

潘瑾瑜的城府之深,让陈默印象深刻。在潘冬冬充满反叛的亲热动作之后,他仍旧冷冷地坐在那里,走出书房前只是随口告诉女儿,这件事暂时搁下,今天别在外人跟前丢脸。

这就是上位者之所以能上位的原因之一?陈默到现在还在想这个问题。

“老板娘都过来了,你就安心呆着吧,男人什么场合都得见见。嘿嘿,你吹牛的本事倒是不小,居然敢在潘瑾瑜面前说自己能养活他的女儿……”卓倚天挤了挤眼,露出古怪笑容,“不说别的,潘丫头每天坐车的汽油费,你那点工资都不够付吧?”

“吃饱穿暖也是养,等我有钱了再说别的。”陈默笑笑说。

“就算小丫头肯,她爹妈肯吗?谁知道你啥时候有钱,又会不会有钱?”卓倚天嗤之以鼻,贴到他耳边低声说,“别说老子不照顾你,还是让我做你的经纪人吧!”

被那股带着酒气的热息喷在耳朵上,陈默顿时打了个寒战,挪开身子摇头道:“你这次帮了我的忙,以后我指定还你人情,别的还是算了。”

“为啥算了?”卓倚天瞪起了眼,脸蛋冷到了极点。

“亲兄弟一起做生意还会打架,何况是朋友。”陈默迎着她逼来的目光,神情坦然。

这样的生存逻辑无疑是草根式的,坐在旁边的杨宗凯听到了这句话,投向陈默的眼神中渐渐有了凝重。卓倚天怔了怔,眉头微蹩,很有点怀疑这小子上辈子是不是一头吃鞭尥蹶的倔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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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谁无年少轻狂时(下)

早在朝阳中学门口的时候,卓倚天就已经猜出了占山虎的身份,毕竟延城没几个玩横练的,这傻大个又是声名在外。对于潘家人,卓倚天向来有着说不出的感受。如今见到亭亭玉立的潘冬冬,赫然就是贾青的翻版,她却没有半点想要表明身份的冲动。

陈默正在遭遇的一切,对于卓倚天来说并不陌生。看着他当时被逼得进退两难,明明是想要拼命的模样,最后却仍旧肯为了潘冬冬忍让。卓倚天不禁想起了前段时间,那个每晚被自己痛打,每晚都不曾服输的倔强少年。

父亲去世后,这是卓倚天第一次到潘家做客。她当然不指望潘瑾瑜夫妇会成全这对小情人,只不过是在以无声的方式挑明,陈默并非毫无倚靠。

延城的上流圈子人人都知道,唯一能让卓老爷子彻底买账的就只有卓家小七。南市区的那块地皮潘瑾瑜似乎志在必得,卓倚天觉得偶尔再幼稚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潘瑾瑜是个现实的人,卓倚天很清楚这一点,正如她同样清楚自己也在向着这个方向蜕变。

首轮拍卖8件物品,募得了63万善款。义演节目轮番登台,到第四轮也就是最后一轮拍卖环节时,善款总额达到了351万,当主持人宣布下一件拍品为副市长梁龙江之子梁民的油画作品时,晚宴现场微微起了一阵骚动。

随着油画被放上舞台中央的展示台,投影仪很快显现出巨幅图像:梵高名作《十四朵向日葵》的临摹之作。画面上嫩黄背景色与花卉色彩之间的对比单纯强烈,笔触坚实有力,随后展示了原作油画,引得惊叹声此起彼伏,即便席间的暴发户也能看得出,能把洋鬼子的玩意学到这种程度确实是不容易的事情。

主持人报出一万元的底价后,竞价异常激烈,数十名嘉宾参与了角逐,最终由潘瑾瑜以85万一锤定音,拍得油画。

晚宴至此为止的单件拍品最高价,已然诞生。

在全场掌声中,梁民上台坐到布鲁斯诺钢琴前,即兴演奏了一曲改编版《命运》。在他修长的手指下,贝多芬谱写的激昂旋律穿越了两个世纪,于此时此地再度流淌。由第一乐章到第四乐章,辉煌明亮的主体与排山倒海的气势被体现无遗。梁民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全身心投入到指尖与琴键的共舞当中,直到雄浑的光明之潮将这曲命运决战划上休止符,又静静坐了片刻,这才起身鞠躬。

震耳欲聋的掌声与喝彩声,响彻了整个宴会厅。梁、潘两家人那张桌上,就连向来淡然的贾青也忍不住叫了声好,对这个在她看来稍嫌轻浮的年轻人,有了极大改观。

完美无瑕,无懈可击。

望向潘冬冬的瞬间,梁民不禁想起钢琴老师在家中给过自己的评价。油画也并非出自他人之手,而是他苦练两年的结果,老师是美院退休教授,每小时收费高达500元。

一直没有机会展现的一面,终于在这个慈善夜被潘冬冬尽收眼底,梁民觉得一切都很值得。《十四朵向日葵》象征的阳光、热情、生命;《命运》钢琴曲代表的无畏、不屈、抗争,更是与赈灾晚宴的主题全面呼应,丝丝入扣。

梁民觉得这应该是有生以来最圆满的谢幕,当然,除了关键的一点还没有完成。

“谢谢大家,我的父亲常教育我日行一善、积善成德的道理。今天跟他来参加晚宴,我本来很忐忑,怕自己这点微薄的力量远远不够。在这里我要感谢潘瑾瑜潘叔叔,感谢他的无私和爱心,让我手里的这点光和热变得更加温暖,为灾区人民挡风御寒。”梁民拿着主持人递来的话筒,淡淡微笑,指向大厅北角,“慈善事业需要大家的努力,今天我有个同学也到了现场,他表演的木偶戏,曾在我校的元旦晚会上获过奖。现在请大家给他一点掌声,欢迎他带来下一个义演节目!”

数百道目光投来时,陈默刚被卓倚天连威胁带利诱地灌下最后一杯白酒,脚边倒了四个竹叶青空瓶。

同桌的杨宗凯早已把眉头拧成了“川”字。

卓倚天向来以喝快酒出名,她的几个叔伯均是现役军人,部队里再大酒量的老兵都见过,逢年过节跟她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却往往还是会忍不住摇头叹息。旁人喝酒是越喝眼神越散,她那双大眼睛却是越喝越亮。这会儿四瓶竹叶青被她一人喝了两瓶半,见陈默居然也还坐得四平八稳,不免觉得他顺眼了许多。

当初在小煤窑,江北人常会打来散装白酒,招呼还是半大小子的陈默一起喝,说是杀乏长力气。这些年干活干得累了,陈默也常会买最便宜的二锅头或双沟,竹叶青这类好货还是第一次尝滋味,此刻醇厚劲道慢慢涌上,全身都在发热。

陈默听到了梁民在说些什么,每个字都很清楚,但众人鼓掌时,他压根连眼皮都没抬。

“好像在叫你上去表演哎!”卓倚天笑嘻嘻地提醒。

“我又不是猴子。”陈默无动于衷。

梁民见他没反应,脸色已有些尴尬。主持人及时表现出了职业素养,鼓动起现场嘉宾,于是掌声再起,陈默却仍仿佛失聪多年。黄艳秋原本兴高采烈,在一个劲地让潘冬冬看那幅画,见儿子被那寒酸小鬼弄到下不来台,立即瞪向了梁龙江。

梁龙江皱了皱眉,笑着起身,在前呼后拥下走向这边,“这位同学,慈善事业人人有责,没什么好难为情的,大伙拾柴火焰高嘛!来来来,我来请你!”

嘉宾们都已看出了异样,大厅陷入沉寂。陈默抬头望向潘冬冬,见她正远远凝视着自己,眼神中微露担忧,也有温柔无限。

这是两人到了此地后的第一次对视,陈默不禁想起书房中的场景,只觉得那股想要大喊大叫的欢喜劲头,又开始在心底激荡。

下一刻,他注意到潘冬冬的母亲也同样在望向自己,表情复杂。而潘瑾瑜则根本没在看这个方向,也不知是早料到事情会如此,还是根本不屑于投来目光。

“连我爸都来请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啊!”梁民跳下台走到跟前,冷笑着说。

“小民,注意你的个人修养!”梁龙江呵斥了一句,随即看了看卓倚天,露出和蔼笑容,“倚天,这位同学跟你一起来的?义演而已,男子汉扭扭捏捏的成什么样子,大家都在等着呢!”

“是一起来的,上不上台他自己做主啊,我可管不了!”卓倚天耸耸肩。

“没带那个破木偶吧?还是带了不好意思拿出来?”梁民有父亲在场,愈发肆无忌惮。

就算真的带了又怎样?这种下九流的玩意儿,唬唬学生还行,在这种场合你拿得出手吗?到场嘉宾哪一个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什么新鲜玩意没见过,你那点底子还能装得下去吗?

陈默思忖片刻,对梁龙江笑了笑,恭敬地说:“梁市长,我没想过要演节目,也没点准备。不过您来请我,我真的不敢当,就算啥也不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梁民是我的学长,在学校里向来挺照顾我,现在我想先请他帮我个忙。”

“这才像个样子,有什么事你就跟小民说吧!”梁龙江嘉许地点头。

“潘冬冬是我家烧锅的。”陈默看着梁民平平淡淡的第一句话,却让周遭所有人大吃一惊。“烧锅的”是土到不能再土的俚语,只有东郊煤矿那边的下井工人,才会这样称呼自家老婆。

“你说什么?”梁民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觉得自己一定会一拳砸到对方脸上。

“请你帮个忙,以后别再看着她流口水了。不然就算你爹在场,我都会把你的屎捏出来。”陈默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已多出了一种野兽般的光芒,“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试一下,她就坐在那边。”

梁民完全呆住,明明是只要一个转头动作就可以证明的勇气,明明父亲跟好些市委干部就在身边,但他却发现自己在那种目光的注视下丧失了所有力量。他的心在不由自主地狂跳,甚至能听到僵硬的颈骨由于试图发力而咯咯作响,可无论尊严在灵魂深处如何挣扎哭号,身体就是无法动上半分。

陈默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良久之后陡然露出一个爽朗笑容,“瞧你那点出息,我说说你不会当真了吧?没啥事我上去了,你坐着歇会,再顺便帮我加加油。”跟着又看了看瞠目结舌的梁龙江,“对不起啊,梁市长,我俩关系向来好,玩笑开惯了。”

陈默走向舞台后,梁龙江也带着脸色煞白的儿子回到坐席上,眉宇间有着隐隐怒意。

北厅这边,从斗酒一直看到现在,也一直安静到现在的杨宗凯,淡淡开口:“你这个小兄弟挺不错的,就是气盛了点。”

“该气盛的时候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卓倚天笑得森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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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泼墨山水大写意(上)

大厅里很安静,所有视线都聚焦在陈默身上。

有人看着他黝黑平凡的脸庞,有人看着他仔裤上的补丁,也有人在看着他脚下的帆布球鞋。

卓家七姑娘向来是叛逆代言人,今天无疑再度让众人跌破眼镜——她带来的这个小子活像刚在后厨忙完活的帮工,居然也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晚宴席间,梁家父子与其对话的过程虽然短暂,但离得近的嘉宾照样听到了不少料。

他到底是什么路道?就连罗佬都禁不住在疑惑,问起身边的美艳老板娘。林轻影却只是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端起高脚杯,在杯沿留下一抹唇印。

“不是你店里的保安吗,你怎么会不知道底细?”罗佬只当这狐狸精又在骗自己。

“我每个月发他800块薪水,你觉得他连命都会卖给我吗?”林轻影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陈默的衣服一直都是妹妹在洗,有时候他在外面磕过碰过,小丫头见到衣裤上磨损的地方,总会拿出自带的针线包,缝好后再送到男生楼来。

笑破不笑补,陈默从不觉得自己在着装上有什么问题,此刻对着那些刺来的目光,压根也没往这方面去想。他的眉头始终紧锁着,右手食中二指在腿侧轻轻敲击,通往舞台的短短一段路,竟走得无比漫长。

“这孩子在干什么呢?是不是腿软了?”黄艳秋见他迟迟不上台,在那里有如老翁踱步一般,语气中已透出了几分讥诮之意。

潘冬冬嘴唇动了动,刚想说话,却被母亲严厉的眼神逼了回去。

“年纪到底还太小……”贾青说到这里,不由得看了看梁民,“阅历跟小民也不能比,不适应这种场合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种家庭的孩子,还谈什么阅历!生活当中接触最多的就是柴米油盐吧?”黄艳秋哼了一声,爱怜地在儿子头上摸了摸,“哪像民民,从小就有艺术细胞。为了画画,我还专门带他去威尼斯采风,一路上的辛苦就别提了!”

“那次收获大吗?”贾青颇感兴趣。

趁着母亲在跟梁民说话的当口,潘冬冬悄悄望向大厅中央。

为了暖场,主持人不得不走下舞台,再次采访起受邀的灾民代表。嘉宾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但碍着卓倚天,却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交头接耳的动静如潮水般悄然蔓延。卓倚天本人倒是洋洋自得,还在为陈默干净利落的一击赞叹,认为必定是自己的野兽派教育起了作用,这臭小子才会突然开窍。

“两条腿的动物也是动物,对视就是挑战,自己觉得打不过,就只有夹着尾巴逃了。”卓倚天显然是没过瘾,抓着杨宗凯一阵吹嘘,“怎么样,我看上的小子不错吧?那帮王八蛋觉得自己有点地位就了不起,我去他妈的!外面一层皮扒掉,他们还能剩下点什么?!”

她这番话说得肆无忌惮之极,总算同席几人早已溜到隔壁桌上,这才没有被震到当场腿软。杨宗凯却只对其中的一句话有了反应,平静地问:“你看上他什么了?”

“能屈能伸,敢退敢进,这才像我的徒弟嘛!”卓倚天将一双长腿架在旁边的空位上,刚想再夸几句陈默,忽然警惕地瞪了眼杨宗凯,“你不是还在打老子主意吧?”

杨宗凯缓缓坐直身体,沉稳如岩的目光落在卓倚天脸上,仍带着一如当年的呵护之色,“你倒不如先考虑考虑,你的小徒弟怎么过关。人能进化成万物之灵,靠的不是爪牙,你说的王八蛋至少在这个场合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卓倚天望向已经停下脚步的陈默,嘿嘿一笑,“我不是他的保姆,他也不是没断奶的娃娃。男人活在世上,总有些东西是需要自己去面对的。”

“还演不演了?不演下去吧!”越来越大的骚动声中,一个私企老板早已灌饱了红酒,终于按捺不住。

卓倚天听得分明,却无动于衷。

陈默敲击的手指在这个时候停下,眉头渐渐舒展,径直走向潘冬冬所在的席位。到了跟前,他无视周遭的目光,向着潘瑾瑜大力鞠躬,“潘先生,我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即便是潘冬冬都没有想到,他选择的不是上台,而是先到这里来问父亲问题。梁家人互相交换着眼色,黄艳秋夸张地笑了起来,拉了拉贾青,“这算是哪一出啊?”

潘瑾瑜坐着没动,有如实质的锐利目光慢慢落在陈默脸上,一言不发。

一只冰凉的手掌伸来,在桌下拉住了贾青的手。贾青转头看见女儿脸上全无血色,不禁怔了怔。

她知道女儿怕的不是别的,而是陈默一直在试图坚持的尊严,很快就要被丈夫无情剥去。在贾青原本的判定中,这对所谓的小情侣不过是在经历青春期的懵懂过程,却没想到女儿用情已经如此之深。

这样的场景对于贾青而言并不陌生。

早在二十多年前,潘氏家族还没有强势崛起,那时候的潘瑾瑜在贾青的诸多追求者中,可以算是条件最差的一个。潘瑾瑜首次踏入贾家大门的情形,几乎跟此刻一模一样,面对贾父冰冷的审视,他同样是鞠了一躬,略显单薄的身形仿佛海潮前的孤岩。

再怎么说,丈夫年轻时身后还有着商界家族在支撑,现在的陈默又有什么?贾青在心里暗叹了声,轻轻松开了女儿的手。

父亲当年的想法,如今贾青才算是切切实实有所体会。

迎着潘瑾瑜的目光,陈默没有一丝闪躲。

在这一刻,潘瑾瑜发现眼前的陈默既不显得畏惧,也看不出逞强意味。眼神中那股与年龄不符的宁定,让他仿佛一个苍老少年。

良久,潘瑾瑜刀刻般的眉峰稍微抬了抬,淡淡开口:“请教不敢当,你是冬冬的同学,我也勉强算是你的长辈,有话就说吧。”

陈默没说半个字,伸手端起潘瑾瑜面前的高脚杯,将杯中红酒泼在了地上。

举座皆惊。

梁家夫妇只当这穷小子受不了潘瑾瑜冷淡的态度,羞恼之下发起狂来。黄艳秋早就恨不得把陈默扔出酒店,此刻却心花怒放,想要看他还能做出些什么,最好是把整件事弄到再也收不了场的地步。

潘冬冬霍然站起,打算拉着陈默离开,再不忍受这一切。令她没想到的是,潘瑾瑜却没有丝毫怒色,只是在定定看着地上泼溅的红酒,脸上逐渐现出了一种奇异神情。

陈默似乎是觉得还不够,又端了个酒杯,将酒洒在他面前。

整个大厅中就只有主持人在唱着独角戏,就连被他采访的灾民代表都开始望向这边,以为很快就会看到大打出手的场面。

潘瑾瑜仍旧没有动怒,那种古怪神色更浓了。

陈默放下酒杯,抓起一支象牙筷,点了点桌面,就仿佛在提醒对方,自己的挑衅行为。

在梁民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潘瑾瑜缓缓伸手,也拿了一支筷子,点向桌面。两人的动作细节几乎完全一致,都是食指屈起,以拇食中三指执筷,筷头点下时与桌面呈斜角。

不同的力度,却让潘瑾瑜那支筷子触到桌面时几乎悄然无息。

陈默的眼神骤然发亮,把手里的象牙筷换成握匕首的握姿,在桌面上一拖一提。潘瑾瑜照做之后,放下筷子,再不看对方一眼,

陈默再次鞠躬,转身走出大厅。

席间一片哗然,暖场暖到满头大汗的主持人看到这小子居然就这么走了,不禁傻眼。

“潘兄怎么打起哑谜来了?”梁龙江坐在席间,慢悠悠地发问。

潘瑾瑜自嘲般摇了摇头,随口找了个话题跟梁龙江聊了起来。

跟满脸干练的副市长相比,潘瑾瑜无疑更具书卷气,总是显得不温不火。此刻见他无意回答自己,梁龙江不由暗自皱眉,却并未表现出来,哈哈一笑带过。

主持人正想要宣布进入现场募捐环节时,陈默回到了宴会厅。他走得突然,来得也快,一手拎着个巨大的塑料桶,另一只手居然倒拖着一支拖把。离得近点的嘉宾全都看到,塑料桶里盛满了墨汁般的黑水,不禁面面相觑。

“陈默同学,让你表演节目,你怎么干起保洁来了!”梁民冷冷的问话,引发了全场哄笑。

陈默充耳不闻,大踏步走上舞台,许多嘉宾这才看到他腰后还插着根毛刷,看模样颇像是刷烤肉蜜汁的那种。席间的笑声更大了,之前那个已经喝到上头的私企老板,更是敞开嗓门吼了声:“有羊肉串没?”

几名工作人员就站在台边,陈默看了眼墙上的投影幕布,转头问:“这玩意怎么放下来?”

那几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没听见。陈默挠了挠脑袋,试探着伸手扯了下幕布。所有人都看得出他这个动作足够小心谨慎,仍显示着那幅《十四朵向日葵》,光明之花在梁民眼睁睁的注视下瞬间凋谢,幕布架砸上地面的声音让他咬起了牙。

“山寨的啊……”陈默喃喃自语,台下卓倚天早已笑倒。

摸了把洁白的墙面,陈默打量了一下四周,将那台钢琴缓缓推向墙边,滚轮滑过地板的“吱吱”声越来越清晰,台下开始变得沉寂。等到陈默粗手粗脚合起琴盖,拎着塑桶拖把跳上钢琴,将这台昂贵高雅的、十分钟前还在鸣响着艺术篇章的乐器之王,踩在二十五块钱一双的帆布鞋下,整个大厅已经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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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泼墨山水大写意(下)

“它们跟随你的意念而行事。”

陈默还记得莫老头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那种神棍表情。

拖把跟那桶黑水都是从酒店厨房找的,烤肉刷也一样。陈默原打算找大桶酱油,却正好撞上厨房今天在洗墨鱼,不免喜出望外。晚宴让厨师们忙到腿软,从进去到出来,连看他一眼的人都没有。

学木偶戏那段时间,老班主任为了锻炼他的手感,都是让他先在旁边看,再想,最后才上手。

在潘家书房里,潘瑾瑜的作画过程就像是烙在了陈默脑海深处——每一笔,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平淡却刺骨的语句。先前梁家父子步步进逼时,陈默完全是下意识地想起,潘瑾瑜站在书桌边落笔的模样,觉得要是自己肚子里也有这么多货就好了。

那个瞬间,他的手指忽然抽了一下。

陈默怔了很久,渐渐发现无论自己想到那幅山水画完成的哪个环节,都会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生出,知道该怎么画、手怎么来,就仿佛自己才是作者,甚至有渴望握笔的冲动。

复制?他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念头。

元旦晚会之后,莫老头曾提到过,复制动作对机器人来说很简单,但他却没有细说,这个复制范围包不包括别人的动作。现在阿瑞斯机器人的反应,让陈默心里多少有了点底,但对于下笔力度却颇有疑问。

小时候他学大字,被老师从后面抽过毛笔,弄到一手黑。老师经常说起入木三分的典故,说握笔是气力,运笔是功力。陈默倒是只对写完的大字本感兴趣,叠成四角包轰在地上如雷般响。

在如今的陈默眼中,书法也好,作画也罢,无异于天方夜谭,但现在却不得不拼上一把。好在潘瑾瑜的再次示范,已让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份力的变化,厚重时如山如岩,轻灵时似风似雾。

以前看过的那本破破烂烂的武侠书里,口袋布贴布的主角在酒楼墙上作画抵账,完事后仰天长笑掷笔而去,留下一堆瞠目结舌的配角发愣。陈默觉得这个桥段简直就是烂俗到了极点,但他现在面对的墙面上却隐约有了整幅山水的影子。

高高站在钢琴上,陈默再次回想了一遍细节,伸手操起了插在塑桶中的水勺,心情格外平静。

他将第一勺黑水泼上墙面时,台下“轰”的一声。白白胖胖的酒店经理手里捏着块方帕,不停地擦汗,偷眼去看副市长那桌,却发现梁龙江四平八稳地端坐着,像个正在凝视晚辈的慈祥长者。

“明天找人刷层漆吧!”经理无奈地想。

潘瑾瑜同样在看着舞台,之前陈默把红酒泼在地上,扩散后的形状跟他白天作画时泼的墨痕一样,也是边角奇峰突起,如同佛手。这让潘瑾瑜着实吃了一惊,无法确定是不是巧合。而陈默毫无停顿的第二次洒酒,则将他的这份疑惑彻底转成了震惊。

点泼洒刷擢,山水大写意的五项技法。陈默以筷代笔,开始讨教另三项时,潘瑾瑜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见他落筷如刀又疾又重,不禁又是一怔。

年轻时的潘瑾瑜视张大千为当代国画第一人,每次模仿其60岁以后的作品,却是无论如何也描不出那种苍深渊穆的画风。往往是不经意间一笔涂下,过重的笔势便将整张画的意境完全破坏。后来一位师者看到他的作品,说这点多出来的“力”,并非笔力,而是胸有不平气。

胸有不平气,万物皆可杀。

想到年轻时的自己,再看着眼前的少年,潘瑾瑜最终还是有了点拨之意。在他看来,陈默以前肯定是学过国画无疑,如今这番求教,多半是为了临仿自己那幅画。

这手马屁功夫,不得不说是高明之极。潘瑾瑜骨子里向来古板,并不喜欢油画钢琴这类并非老祖宗传下来的玩意,现在陈默以泼墨山水大写意应战,倒是令他觉得颇对胃口。

但他更在意的却是另一点——墙面作画,拖把为笔,这小子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陈默一勺水泼出后,潘瑾瑜已耸然动容!

灯火辉映下,随着陈默古怪的抖腕动作,只见一道墨浪飞出水勺,挂上了洁白墙面,竟没有半滴倒溅回来。陈默动作如风,另一只手中拎着的拖把已经挥出,将沿着墙体淌到下方的多余黑水擦干,只留淡淡残痕。

墙面上那片湿淋淋黑漆漆的染面,竟跟潘瑾瑜脚边还未干透的酒迹,形状有八九成相似。就仿佛整个宴会厅不过是电脑虚拟出来的场景,有只无形的大手将酒迹“复制”,放大后换了种颜色,直接“粘贴”上了陈默面前的那堵墙。

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潘瑾瑜深深拧起了眉头。一旁的潘冬冬很少见到父亲这个模样,想起他之前跟陈默打的哑谜,更是莫名其妙。

梁民一直在冷笑,似乎很期待终场时刻的到来。潘冬冬没有理会,对于从小就被逼着循规蹈矩的她来说,陈默正在做的无疑很离谱,但她的心情却是出奇的平静安宁。

陈默在短短片刻中泼去大半桶水,随即将水勺扔到旁边,举着拖把在已经一片狼藉的墙面上擦了几下。台下嘉宾早已是晕头转向,不知道这种刷墙大法,到底算是哪门子行为艺术。等到陈默抽出腰后的烤肉刷,在墙面上一笔笔地开始勾描,这才有人瞧出异样来。

“那小子是在画画?”

“好像是在画画啊!你看,那不是山吗?”

“哎,河出来了,河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默对一切都恍如未闻,长刷正在他手中飞舞,放大版泼墨山水画逐渐再现。阿瑞斯机器人的动态储存系统,完整复制了潘瑾瑜当时的手法,直接构建于神经中枢的纳米平台进行了多达数百亿次的模拟运算,令陈默的最终动作并没有受到半点环境和工具的影响。对他而言,在墙上画跟在纸上画已经毫无区别。

“是斧劈皴啊!”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忽然在席间站起了身,神情激动。

山水画讲究种种皴法,斧劈皴又分大小两种。潘瑾瑜在这副画中同时用上了大小斧劈,雄壮圆浑融合无缝。此刻见陈默大斧劈时用刷身,手腕发力横扫千军,小斧劈时用刷头,手指着力其势如啄,就连微微侧头的习惯性动作都跟自己全然一致,不禁愕然。

高山大川在墙上渐渐成形,潘瑾瑜磅礴森峻的笔法,正被完美重现。一山、一江、一舟、一人,重墨泼洒处山体崛起,下方被擦淡的墨痕横向蜿蜒,汇成奔流大川,一舟一人均是寥寥数笔一蹴而就。

潘瑾瑜的原画中,船夫本站在舟尾摇橹,但陈默却只画空舟,将船夫移到了雄奇险峻的大山山腰。船夫上身前倾的姿势不变,看上去似极了步步惊心的登山人。画完整幅画后,陈默又学着潘瑾瑜,在墙面左上角写下龙飞凤舞的题跋——登高山,知天之高;临深溪,知地之厚。

全场沉寂。

国画之神韵,即便再外行的人也能有直观感受。此刻墙面上大山奇险,怒江奔流,一股森然如狱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登山者渺小如尘,身影却隐隐透着一丝坚定,在这绝境中显得格外显眼生动。

潘瑾瑜从未被任何人,在任何方面,如此程度地模仿过。

他现在看着墨迹未干的巨画,看着移位后让画面赫然透出另一种意境的船夫,看着笔迹跟自己一样却少了几个字的题跋,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少年。

没有人鼓掌,绝大多数嘉宾都已经透不过气来。杨宗凯在惊讶之余,不禁望向卓倚天,发现她虽然是在笑,但却不如想象的那么夸张,居然显得很平静很淡然。

陈默在身上胡乱擦了把手,走下舞台时,远远看了潘瑾瑜一眼,脸上全是感激神色。

大厅静了足有两分钟,所有投向那幅巨型壁画的目光,都带着极度震撼。

梁龙江站起身,苦笑着向身边的潘瑾瑜拱手,“潘兄带的好徒弟啊,就是瞒得我好苦!这手大写意一露,小民那两下子可就上不了台面喽!”

要是换了以前,他身边那些下属多半会立即接茬,但这一次,一个人都没做声。

谁都知道梁龙江不是在自谦,而是在说实话。

“原来是瑾瑜的徒弟,我说斧劈皴用得这么地道!奇怪了,小伙子也太年轻了一点吧,能把大写意画成这样,没个一二十年的苦功可办不到啊!”先前那白发老人走了过来,望着潘瑾瑜大笑,“这小徒弟从哪儿找的?能不能商量商量,借我两天?”

“不是我的徒弟。”潘瑾瑜笑了笑说。

老人似乎不太相信,正要再说什么,却被黄艳秋笑着打断,“陈老,您要收徒弟,我家民民不在这儿坐着呢吗!”

老人捋着长须“嗯”了声,却没再搭理,只顾着问潘瑾瑜。

黄艳秋的脸色忽然发青,冷冷地跟梁龙江说:“那位小同学好像一直在藏拙啊!不如你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拿出来拍,也算是今天陪民民走完全场了。”

在她身边,梁民早已扭曲了脸庞,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瘪三一支拖把,竟能画出如此磅礴大气的山水,甚至已不敢再去看潘冬冬的表情。

事实上确实如他所料,此刻潘冬冬神采飞扬,眼中全是浓浓的骄傲之色。

梁龙江让秘书过来问完后,陈默被卓倚天逼着掏出了口袋里最值钱的玩意——那部一百块买的山寨手机。

尽管这次已没有人再敢笑他,但无疑场面还是相当火爆的。黄艳秋见这小子果然拿不出像样的玩意,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想要看看到底哪个不长眼的一会敢伸手。

主持人举着山寨机想了半天,才报出再也没法低的一千块底价,见下面全无反应,一时职业病发作想要吹上几句这手机如何如何,却愣是连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一万!”卓倚天连牌都没举直接叫,转头冲着陈默尴尬地笑笑,“老子向来穷的很,骗不到家里钱花,就只能帮你撑这点面子。”

“五万。”杨宗凯报完价钱摊摊手,咧嘴微笑,示意自己也就只有这点钱。

“那位先生报价五万,还有人要加价吗……”主持人问了几次,都没有人答话,手里的拍卖槌高高举了起来,“五万第一次,五万第二次……”

就在黄艳秋眼角的笑纹越来越深时,一个柔柔婉婉的声音响了起来,“100万。”

“轰”的一声,大厅内仿佛被重磅炸弹引爆。对着所有那些吃惊的注视,林轻影嫣然微笑,向陈默挥了挥手。

这个原本再普通不过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像是在诠释“女人如水”的说法,从手臂到腰肢都显得柔若无骨。旁边的罗佬瞥着美妙起伏的峰峦位置,胸中邪火大盛,全然忘了梁家公子的画作才拍了85万,大嘴一张:“老子出150万!”

“罗总也想要啊,早知道人家就不拍了。”林轻影半是埋怨地说了句,伸出一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冲主持人摇了摇,示意放弃。

罗佬原以为能跟她再斗上一把,却没想到着了道儿,注意到副市长夫人投来的冰冷目光,不由大为懊悔。

拍卖槌落定之后,罗佬板着脸从主持人手里接过砖头般巨大沉重的山寨机,看了半天,笔直走到陈默那一桌,重重扔还给他,“这玩意也拿出来拍?还花了老子150万!你能说说,它除了打电话还能干啥吗?”

陈默看了看他,没好意思放《月亮之上》,试探着反问:“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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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搭伙

英格玛背景音乐响起时,酒吧里的客人显得有点亢奋。

天宫会所的午夜场演出向来是重头戏之一,够格在这里亮相的表演团,整个延城不超过三个。此刻正从后台鱼贯而出的“国色”模特队,是蜀东省著名的美女团体,模特身高都在170公分以上,腰细腿长胸脯鼓胀,身材好到令人发指。“国色”模特队常年在外地跑,每个月雷打不动来天宫一次。有一回模特们坐的大巴在延城市中心抛了锚,不得不提着裙子下来走,冉冉婷婷浩浩荡荡的场面让交警都看傻了眼,路口车流堵成一团。

今晚有不少客人都是奔着“国色”来的,座无虚席。陈默穿着保安制服,照例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望着灯红酒绿的场面出神。

那场慈善晚宴过去将近两周了,林轻影找过他一次,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问他在保安室住得习不习惯。陈默不确定这个总是笑得很媚的老板娘在拍卖时替自己出头,究竟是看在卓倚天的面子上,还是出于私拳方面的盘算。他一直在等对方挑明,但却未能如愿。

“过段时间大概要开家新店,你去帮忙吧!”陈默临走前,林轻影闭着眼轻轻说了句。

林轻影正躺在保健床上做理疗按摩,全身只盖着一条大毛巾。女按摩师已经快做到胸部保养环节,双手推在她白皙粉嫩的肩颈部位,慢慢下滑。陈默不敢多看,“嗯”了一声,便想要离开。

“等等。”林轻影叫住他,一手按着胸前坐起身,取了张自己的名片递出。或许是因为香薰的关系,她的脸蛋有些嫣红,眉梢透着慵懒,娇柔的模样让人禁不住生出呵护之心。

她没再多说一个字,陈默接过名片时也同样闷声不响,甚至没有多看对方一眼,就仿佛在血气方刚的外表下住着个毫无欲望可言的苦行者。

罗佬那150万是如何打了水漂的,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兄弟,有点事跟你说。”沈大力一摇三晃走来酒吧,显得有点尴尬。

陈默冲着这个蛮牛般的汉子笑笑,“怎么了?”

“厨房那帮孙子听说老板娘要调你走,连饭都不敢管你的了,说让你自己想办法。奶奶的,以前求我帮忙打架的时候,倒知道一口一个沈哥……”沈大力挠着脑袋,全无遮掩的意思。

会所并没有包吃包住这么一说,只管工作餐。陈默上的是夜班,白天也在厨房打饭原本就不合规矩。只不过沈大力早已夸下海口,说他这个寒假的伙食不过是小事一桩,此刻脸色自然不好看。

“调我走,跟不敢管饭有什么关系?”陈默没听明白。

“你不知道,老板娘要开迪吧,位置又在红镇老街那边,谁过去日子都不好过。黑皮今天早上还笑嘻嘻地问我,是不是你得罪老板娘了,被发配了,我当时就让他给他妈带个好。”沈大力说到这里不禁愤然。

陈默估摸了一下收支,笑道:“没事,不管就不管,我买盒饭吃。”

“不用,你要是不嫌弃,就上我家吃去,反正也不远。我明天带你走一次,以后你下了班睡到中午,自己溜达着过去,吃了中饭晚饭,再跟我一起回来。”沈大力嘿嘿几声,“过些天等你嫂子休息,我让她给你包水饺!”

“那我得给伙食费。”陈默说。

“给个屁的伙食费,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情,谈什么钱!”沈大力把眼睛一瞪,转身就走,“你平时不也没把哥哥当外人吗!”

沈大力常喜欢跟其他保安玩“诈鸡”,三个A最大,异色235最小,一块钱一个底子,厉害的时候能输几百。他赌瘾颇大,却没什么钱,往往上去两把就被清空了口袋,不得不去找人借。

陈默当初拿到那两万多块钱后,曾塞过一千给沈大力,说要没有他,自己连进都进不去地下拳场。沈大力死都不要,脸涨得通红,硬是把钱推了回去。

沈大力一赌就容易急眼,这一千块如今已经被他陆陆续续借走了七八百,赌咒说发工资就还。陈默见他如此,不禁好笑,有次闲着没事跑去看热闹,还帮他偷了张牌,把异色拖拉机变成了同花火箭,一把赢了黑皮一百多。

事后沈大力笑到快要瘫软,问陈默当时怎么连手都不抖,跟个没事人似的。陈默笑笑不答,照例劝了他两句以后别再赌,也照例毫无收效。

也不知潘冬冬是不是在家被看住了,陈默一直没等到电话,这几天倒是接了不少白小然的短信,有时候忙起来常会忘了回。白小然无疑是从陈静那里弄到的电话号码,第一条短信发来,差点让陈默背过气去:“嘻嘻,陈默哥,你猜我是谁?”

午夜场演出结束不久,陈默回到保安办公室,躺在钢丝床上翻了翻手机,沉沉睡着。

第一拳轰上方动雷前胸时,这个已经折磨了陈默太久的老僵尸似乎也现出些许惊异神情,陈默的第二拳第三拳毫不停顿地砸到,最终将他炸成漫天光屑。

“啪啪啪”清脆而有生气的掌声,却是出自莫老头的影像,此刻他已是满面笑容,“我原来还以为你最少再要一个月才能过这关,不错不错,你这段时间挺卖力啊!”

“我今天去网吧看过了,还是没回信。”陈默喘着气回答,明明知道一切都是虚拟场景,却仍旧觉得自己处在虚脱边缘,甚至能听见心脏在狂跳不已。

莫老头在他定名的这个猛兽档案馆中,也同样设定了陈默拥有一次超限爆发期,持续时间与在现实世界所能坚持的期限完全一致。新纪录诞生在几天前,2分12秒。早期的脱力昏厥现象再也没有出现过,莫老头说是因为高强度的体能锻炼起了作用,当初弱不禁风的菜鸟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了。

“没回信就等吧,我只能按照设定的套路继续下去了……”莫老头犹豫了一会,问道,“你也知道手套是半成品,没有补丁的话,你怕不怕风险?”

“这一层还有多少人?”陈默用问题回答了他的问题。

“还有71个,上面六层还有无数个。”莫老头颇为疑惑地看了看他,“这么拼命是不是受了刺激?”

“有人教东西总是好事,反正你又不要我学费。”陈默咧嘴笑笑。

莫老头的神情微微异样,皱眉道:“不是白教,等你过完这层所有国术高手的关,就去湛阳帮我找孙女。到时候我开个1级权限给你,省得路上出什么麻烦。”

“什么1级权限?”陈默听他说得如此慎重,就仿佛自己不练成一个超级打手,就去不了那边一样,未免好奇。

“你在画那副画的时候,摸到的就是1级权限的边。”莫老头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笑得很古怪,“别问了,总之听我的话办事,绝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想到上次要求找腿法高手对练时,这老头一口回绝的模样,陈默发现即便是虚拟人物,也同样在遵循着猫与鼠的游戏规则。

于是他傻笑点头。

沈大力的家在城中村,周围都是平房,路口垃圾如山,黑漆漆的阴沟积满了秽物。

陈默刚走进四合院,就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味道。院子中央的水龙头前,一个妇人正撅着肥硕的屁股洗衣服,旁边几个小孩不停疯跑大叫。坐在走廊里的两个老头在下棋,手里“嗒嗒”敲着吃来的棋子,手边的大塑料杯泡着浓茶。沈大力把助动车推到塌了半边的车篷下,锁了三道锁才直起身,冲着对面贴了“福”字的房门大叫:“媳妇儿,媳妇儿!我兄弟来啦!”

从厨房走出后,王英慧在围裙上擦了擦冻得通红的手,笑着望向陈默,眼神很亮,透着发自内心的欢喜与热情,“小陈是吧?快屋里坐,就当自己家一样。我还有几个菜没做好,你们哥俩先喝着!”

“嫂子好,我来混饭吃了。”陈默有点不好意思。

“混饭混饭,我也来混一口吃吃!”沈大力拍着肚子大笑,推着陈默进门时,顺手搂了把老婆,“领导辛苦了!”

“为保安同志服务。”王英慧捶了他一下,回厨房去了。

屋子是单间,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吃饭的方桌就架在床边,床头有台小彩电。陈默看到桌上已经摆了六七个菜,荤素都有,不禁吓了一跳,“大力哥,快让嫂子别做了。”

“喝酒,老娘们家的事让她自己忙去,咱不问!”沈大力牛哄哄地大手一挥。

王英慧在棉麻厂上班,坐车得十多站路,烧完饭陪陈默坐了会,便匆匆走了。从这天开始,陈默在沈大力家搭起了伙,中午来晚上走。沈大力见他每天不是跑步,就是在家里玩自己那对哑铃,怕他闷坏了,便常去租点影碟回来看。陈默几次要掏伙食费,最后弄得连王英慧都要翻脸,这才不得不打消念头。

沈大力在看片方面口味极重,最喜欢林正英的僵尸系列,整天翻来覆去地放,说是小时候想看都看不到。这天陈默忍无可忍,要求换《英雄本色》,正好赶上王英慧休息,笑他们是半斤八两,都土的可以。

即便这么些年过去,荧幕上的小马哥也还是拉风依旧。两个男人看得津津有味,王英慧却是没一会就伏在床上打起了盹。沈大力关小电视声音,轻手轻脚帮她盖了件衣服,点根烟望着那张依旧姣好却青春不再的脸庞发愣。

“我老婆好不好看?”他忽然问陈默。

“嗯。”陈默点头。王英慧确实算得上好看,身材健美,个子也高。沈大力却完完全全是杀胚模样,黄牙阔嘴满脸横肉,扮劫匪都不用化妆。

“我俩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那时候我刚当兵回来,整天在外面瞎溜达玩。在车上看到她被几个小偷围着,扒了钱包不算,还要占她便宜,我也没多想就上去了,结果被干了两刀。”沈大力撩起衣服,指指肚子上的疤痕,“小偷跑了后她就抱着我哭,我一身血,她也背不动,车上人没个伸手的。我当时有点晕,心里倒还明白,就说大妹子别哭,我还没结婚呢,不肯死的。”

陈默没想到他会有这段过往,听得入神。

“后来就真没死,我在医院养了几个月伤,她天天去看我,给我带好吃的。我爹以前怕我找不到对象,总扯些没用的,说要是娘们肯给你做东西吃,那基本上就是心里有你了。可我知道自己长得丑,还没钱,心里没啥底,那几个月硬是没敢问她。到了出院那天,我就寻思着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吧!我一身汗像水洗似的,正好过马路,把牙一咬就拉了她的手。我想好了,她要是骂我,就说怕车刮着她,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嫂子骂你没?”

“没骂,我拉她那会,她正好在说话。当时就说不利索了,脸一直红到脖子,低着头不敢看我,不过也没把手抽开。”沈大力嘿嘿笑了几声,眯着眼仿佛在回忆着以前的场景,“我俩就这么成了,她19岁跟的我,今年29岁,苦日子过了十年,到现在连件值钱的首饰都没有。我老婆单位有个头头,一直追在她屁股后面打歪主意。我要去弄那个王八羔子,我老婆总说弄了工作就没了,我一个人上班养不活两个人。”

“我这几天琢磨琢磨,再这么混下去就废了,就找了老板娘。”沈大力望向陈默,丑脸上满是自嘲,“她今天跟我说,同意我也去打一场。我知道自己打不过,就想碰碰运气,我真的很想让你嫂子活得无忧无虑的,就跟我当年拉她手的时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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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忽起事端

拳台不是救济所,林轻影自然更不是什么善人。

陈默却没有劝沈大力打消念头,对方眼神中的不甘是他从未见过的。跟平时混吃等死借债赌钱的德行比起来,现在的沈大力无疑更像是活着。

晚上沈大力上班上到一半,就换了衣服走了。陈默等到快下班时,他才被一辆面包车送了回来,人躺在车厢后座上,双眼紧闭脸色煞白。从司机口中,陈默得知沈大力上台短短几秒钟就被一记扫踢命中颈部,当场昏厥,害老板娘赔了不少钱。

沈大力没缺胳膊少腿,没被打成脑震荡,显然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醒来后他似乎还在眩晕当中,用力摇了摇脑袋,跟着发现陈默正守在身边,直盯盯地看着自己。

“老板娘会炒了我不?”沈大力摸着青紫了一片的脖子,苦笑着问陈默。

“不会。”陈默想也不想地回答。

林轻影确实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第二天见到沈大力时还微笑着问他要不要紧,语气温和,就仿佛天经地义就该自掏腰包送这个保安队长上拳台折腾一把。

在临走前,她淡淡扫了眼站在旁边的陈默,意味深长。

对于沈大力而言这次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他开始认识到自己那点身体本钱一文不值,陈默能成为拳台赢家也并没有任何运气成分在里面,而是靠着实实在在的力量。静下心来后,沈大力逐渐发现这种力量其实能看得见——在体能锻炼方面,陈默那种近乎疯狂的劲头从未有半点减弱过,就连王英慧也察觉到异样,说这孩子怎么一天到晚都不知道累。

部队里有句老话,叫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陈默如此拼命的原因自然就只有一个,但沈大力却不理解他为什么从不跟林轻影提打拳的事情,就仿佛对赚钱毫无兴趣。

王英慧见到丈夫脖子的瘀伤,逼问了很久,沈大力一口咬定是打架打的,还让陈默帮着作证。

“好几个客人打的,都喝多了,拎着老大的棒子,我们拉都拉不住。”陈默照他教的说法一字字照搬。

王英慧听了柳眉倒竖,立马去厨房摸菜刀,要把沈大力剁成饺子馅。沈大力吓得屁滚尿流,当即服软求饶,却不知到底是什么地方露了马脚。

“一听就是你打的草稿,去你们那地方玩的客人又不是混混,没事拿棒子干什么!”王英慧冷笑,“再说了,你真要是被人打,就弟弟那个脾气能不上?他是拉架的人吗?”

沈大力想了半天,只得认栽,吞吞吐吐把事情说了。王英慧上去就是两个耳光,咬着牙流下泪来,“弟弟,你以后给我看着他,别钱没挣到人死了。”

“哦。”陈默从未见过她这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随着陈默在这个家搭伙的时间越来越长,王英慧开始一口一个“弟弟”的称呼他,知道他喜欢吃面食,休息天不是包水饺就是弄手擀面,翻着花样弄。有一回陈默中午来得早,无意中听到夫妻俩在厨房对话。沈大力大概是刚跟老婆亲热过,感叹说这段时间伙食这么好,把老子都吃肥了,在床上施展不开。王英慧啐他没正经,说要不是看你兄弟不容易,你以为我会烧这么些菜来喂你?我兜里快没钱了,明天得回娘家走一趟……

那天晚饭时陈默拿了钱直接塞给王英慧,却几乎被夫妻俩撵出门外。王英慧的父亲颇爱研究相学,把“眸正即心正”这句话奉为真理。在王英慧看来,除了丈夫的那些战友以外,陈默要算是她这些年见过的第一个有着干净眼神的人。

早在陈默没来之前,沈大力就曾讪讪提起过,要搭伙的这个小兄弟,正是当初一拳把他放倒的怪胎。王英慧知道丈夫打架是什么样子,不免有些好奇,初见陈默本人后更是意外之极。

她从未料到过,自己会在某天亲眼见证,这个木讷少年的另外一面。

沈大力自从东窗事发之后,便收敛了许多。每次陈默中午过去吃饭,老远就能听到港台片的隆隆动静。此刻他照旧从会所跑步到城中村,脚还没踏进四合院,却骤然听到了另一种声息。

“给老子打,有事我扛着!”一个眼眶高高肿起的胖子正站在院中,厉声大吼。

沈大力倒在自家门口,血流披面,身上无数鞋印,连爬都爬不起身。王英慧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披头散发护在丈夫身前,对着七八条操着家伙的壮汉,眼神绝望。

这胖子是王英慧单位的副厂长,外号“东门庆”,整天开部帕萨特到处沾花惹草,坏过不少女职工。他对王英慧算是垂涎已久,总想着能把这个高挑白净的少妇弄上床,加薪升职的条件都开过,却无论如何也得不了手。

今天东门庆开着车追出厂门,冲王英慧拼命按喇叭,说要送她。王英慧只当是没听见,头都不抬,却被他一把方向盘斜过车来,挡住了去路。

沈大力骑着小毛驴接老婆下班,正好看到东门庆在拉拉扯扯,顿时一声怒吼冲过去挥拳痛殴,打得不解恨又找了块砖头,把帕沙特砸得凹坑处处玻璃尽碎。胖子当时跪地求饶,连“爷爷”都叫出了口,眼下却又带着人找上门来,要拆沈大力的骨头。

“砸了我的车,不赔钱就想算了?最少两三万!你现在拿出来,我现在立马走人,医药费都不要你的!”东门庆狞笑,冲几个帮手歪头示意,“要是拿不出,可就别怪老子了!”

“是我老公不对,你们别打人!”王英慧声音沙哑,半步不退。

“你跟了这么个玩意,能过啥好日子?还是早点去民政局把绿本本拿了,跟着我享福吧!”东门庆见王英慧护着丈夫,显得颇为不爽,“别停手,没钱就继续打,告到哪里我也有理!”

“刘厂长,我知道你看得起我。可我有老公了,他有钱也好没钱也好,这辈子我是不会跟第二个人了。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们夫妻俩一条活路吧!”王英慧看着丈夫,满脸都是泪水。

“我就奇了怪了,一个臭当兵的,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吗?”东门庆瞪起了眼。

王英慧惨然一笑,举起剪刀对向自己的脸,“他不是臭当兵的,他是我的命。刘厂长,车我们肯定赔,你要觉得就这么罢手不甘心,我把这张脸花给你看……”

她正要动手,却看到陈默从四合院门口大踏步走了进来,径直从那些壮汉当中穿过,到了自己面前,露出一个从未见过的温暖笑容。

“嫂子,要花咱们花人家的脸。”陈默拿下王英慧手里的剪刀时,只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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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红泥滩

沈大力虽然爬不起来,但头脑还清醒,看到陈默来了不禁呆住。

东门庆带着人找上门后,沈大力开始意识到自身的处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车砸得也太过鲁莽了些。他心里有了顾忌,出手自然谈不上凶狠,很快被东门庆找来的临时打手放倒,再听对方满嘴喷粪却已经是无能为力。

陈默的拳头到底有多重,沈大力是有过切身体会的。此刻他既希望自己这兄弟能把那帮孙子全干翻了,又担心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一步。

活着就这么难吗?他想要撑起身却吐出满嘴的血沫,想要笑却最终呛咳起来。

王英慧死死拉着陈默,不敢撒手,“弟弟别惹事,听我的话!是大力不对,砸了人家的车。要是再把人打坏了,咱们赔不起啊,这个家就没了!”

“嫂子你放心,我不打架。”陈默安慰她说。

“哪来的小瘪三,你想做啥?”东门庆看了看陈默略显单薄的体格,以及那张太过年轻的脸庞,神色轻蔑。

陈默并没有如王英慧想象中般咆哮冲出,而是笑了笑,甚至连称呼都带着职业性的谦恭,“老板别生气,车坏了还能修,有话好好说。”

王英慧听了一怔,随即慢慢松手,去扶丈夫起身。陈默说这番话的时候虽然在笑,但她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头咧开嘴的豹子,仍旧不敢把七上八下的心放回原位。

“这还像句人话!”东门庆眯起了小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默,被那声“老板”叫得甚为舒坦,“你是这家的亲戚?打算怎么赔我的车?我好心好意送小王下班,只不过想关心一下员工嘛,这倒好,她男人把我打成这样!今天这事要是没个说法,我还用不用在延城混了!”

东门庆并不知道在天宫会所,保安对普通客人的称呼都是“老板”,还在烂大街的“总”之下。

“我是大力哥的朋友,车坏了你先送去修着,回头把单子拿来。该多少我们就赔多少,一分钱不会赖。”陈默客气地说,“不过最好能宽限两天,我怕太着急凑不够。”

东门庆见他年纪虽小,但言语中却透着老成,对着这样血淋淋的场面也显得毫不害怕,未免有点吃不准路数。正寻思间,打手之一早已按捺不住,拎着钢管大步上前,想要给这个装腔作势的毛头小子吃点苦头。这莽汉之前被沈大力结结实实砸中一拳,掉了两颗门牙,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上来后也不说话,举起钢管就向陈默当头砸下。

陈默没有躲闪,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手直接抓向钢管。莽汉只觉得手臂震了震,钢管像是被台虎钳夹住,凝在了空中动也不动,跟着涌来的大力让掌心一阵剧痛。他见钢管眼看着就要被对方硬生生抽走,顿时大声怪叫,双手齐上死死攥住不放。

下个瞬间,莽汉将近一百八十斤的身躯被陈默甩在了空中,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高高飞起,滚出数米开外。其他几个拎着家伙的汉子当即有了动作,只不过却是在悄悄往后退,面如土色。

“大力哥家在这里,我们跑不掉的。”陈默还在继续跟胖子厂长对话,就仿佛压根没有这个小插曲出现,“先这样吧,你说呢?”

东门庆对着他平静的目光,忽然打了个寒战,两条腿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软,胖脸上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小……小兄弟,口说无凭,是不是给我写个东西?”

“老板,我不认得字,写你妈个X啊?”陈默在爆粗口的时候都透着和气,如同老友之间的玩笑,“你留个电话给我就行,放心吧!事情出了就解决问题,我嫂子还想安安稳稳上班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东门庆想了半天,又望向那帮几乎快退到四合院门口的废物,终于点头。他找来的临时打手全都是棉麻厂的刺头员工,平时欺负欺负人还行,但眼下的状况无疑有所不同。

带着手下悻悻然走出城中村时,东门庆的脑海中仍像放电影般反复过着刚才那一幕,越想越是后怕——这么大的力气,他还是个正常人吗?

对方离开后,陈默在四合院挨家挨户打招呼,说将来要是有可能的话,还得请他们帮忙证明有人打上门来这么一回事。王英慧向来人缘好,几家邻居虽然不敢拉架,但觉得作证还是没问题,纷纷答应了下来。陈默又出去叫了辆出租车,跟王英慧一起,将沈大力架上了车。

到医院挂号初诊拍片付费一圈忙完,王英慧捏着这个月刚发的工资,心里有点没底。陈默摸出口袋里全部的一千八百多块,留了张五十,剩下全塞了给她,让她尽量多做几样检查,别舍不得钱。

王英慧有点不明白,但还是照办。

沈大力的初步检查结果是肋骨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建议留院观察。等到办完住院手续,王英慧手头已经没什么钱了,在病房里火急火燎,摸出电话要打给娘家人。

“嫂子,先不着急,我去想办法。”陈默低声开口。

王英慧眼眶微红,刚想说他年纪轻轻,又有什么办法,却被丈夫抬手阻止。这一刻沈大力仍旧虚弱不堪,投向陈默的目光很奇异,就仿佛有些什么东西在燃烧着。

陈默匆匆走出住院部,到外面拿出山寨机,翻了几个号码,最终目光定格在“林轻影”三个字上。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那边才接了起来,“你好。”

“我是陈默。”陈默说。

林轻影似乎并不奇怪他会打来,语声柔和:“什么事?”

陈默犹豫了片刻,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麻烦问一下,有拳赛吗?”

林轻影忽然笑了,笑得千娇百媚,“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电话再晚打来几分钟,我就会给你打过去?很久没有人跟我这么拼过耐性了,我玩得很开心,现在也很有成就感。让我猜猜,你是遇上麻烦了?”

“我缺钱用。”陈默缓缓说。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手里的筹码少得可怜,所以从未打算过在赌桌上随随便便就压下一切。拳手跟庄家之间的依附关系,他并不算太懂,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先开口的那方会陷入被动。

这是个微妙的僵持过程,他在等,林轻影同样在等。宁愿赔钱让沈大力上场,算是林轻影不露声色的一步棋,她已在忍不住进逼,但陈默最终还是输了这次较量。

“其实你靠着那手画画的本事,赚钱也不会太难。”林轻影淡淡说。

“我知道什么是适合我的,什么不是,太费脑子的活干起来很累。另外,有两件事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只打一场,我不会输。”陈默回答。

听筒里沉寂了很久,林轻影才再次开口:“你在什么地方,我让车过去接你。”

按下挂机键后,林轻影随手将移动电话放到一边,端起紫砂茶壶,为面前的白发老人斟了杯茶,“老师,您还记得在慈善晚宴上画山水的高中生吗?”

“潘瑾瑜打死也不认的那个徒弟?”陈青岩一怔,习惯性地捋了把胡子,“好像叫陈默吧?他打电话给你做什么?”

“他是我店里的保安。”林轻影微微一笑。

“你这小丫头,居然瞒我瞒到现在!说吧,是不是因为我一直不肯去天宫露面,现在要反过来将我一军了?”陈青岩笑骂,本该昏花的老眼透着炯炯光芒。

“我那点伎俩哪敢在您面前卖弄啊!”林轻影当即否认,嫣然道,“您看人向来能看到骨子里去,现在对陈默兴趣这么大,就只是因为他在画画方面有天赋吗?”

陈青岩慢悠悠品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流淌在茶室角落的那道清泉,眯起了双眼,“画如其人,画如其人啊……”

红泥滩位于延城西郊的七道河边,方圆数十里都是杂草丛生的荒地,平时连个鬼影都看不见。陈默从面包车上下来后,却发现结着硬土的河滩上早已停了几十辆车,其中绝大多数是越野车型。所有车的大光灯都开着,车头相对围成一个大圈,当中留出百余平米的空地。

在那片空地上,站着个拳手。

拳手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赤着上身,对周遭那些口哨声和亢奋的喊叫充耳不闻,却在陈默下车的第一时间,冷冷向他投来了目光。

“是那个小保安?!”观众当中有人认出了陈默,语气充满惊讶。

今天的对庄并非罗佬,而是个外地富商。那拳手绰号“花豹子”,跟了他几年,罕有败绩。此刻双方拳手都已经出场亮相,花豹子的赛事记录为87胜6负,而陈默则要算彻头彻尾的新人,仅仅有过唯一一次参赛经历和唯一一次胜迹。

外地富商很快开出了1赔5的高赔率,而林轻影开的却是10赔1的保守盘口。

“老板娘,你这个保安不是干翻过‘追命腿’吗?怎么你今天好像有点没信心啊!”外地富商笑呵呵地问。

“我没信心不要紧,下注的朋友有信心就行了。”林轻影答得很轻松。

那外地富商怔了怔,跟着发现赌客中的延城本地人已经全部涌到了自己面前,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仿佛见到了商场大派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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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成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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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拳赛结果,跟亲眼目睹拳赛过程,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每个拳手都有与生俱来的特点,有的极富进攻性,有的喜欢稳扎稳打,也有的心机深沉善于使诈。而陈默在上次拳赛中的表现,唯一能够让人联想起的就是野兽。

听过孤狼吠月的人绝不会再认为獒犬的叫声有任何狂野可言,正如见过陈默挥拳的延城赌客,也绝对不会觉得其他拳手还能在他面前奢谈爆发。

1赔5的赔率已经高出了众人预计太多,外地富商很快就接注接到满额,满脸歉意也满脸笑意地向着四周拱手,“满了满了,没来得及下的各位朋友,对不住啊!下次一定挑大水过来,陪大家玩个痛快!”

“就这点料还来延城开盘口?”人群中有个没来得及下注的妇人大为恼火,恶狠狠地啐了口。

“惭愧惭愧,实力到底比不上老板娘啊!”外地富商擦着汗,悄悄奉承了林轻影一句。

在整个蜀东省,只有三个人开过上不封顶的拳赛盘口,其中一个就是林轻影。此刻听到对方的马屁,她只是微微弯起了唇角,没有回话,从银质烟盒里抽出一支寿百年,旁边五大三粗的司机立即“当”的打着火机递上。

夜幕之下,骤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代替了开场铜钟,远远传了开去。陈默依旧没有护手绷带,没有运动短裤,连上衣都没脱。在那些外地赌客的眼里,他还是跟最初印象一样,看上去像寻死远远多过于比赛。

林轻影这边10赔1的盘口虽然低了些,但同样接到了不少下注。

拳赛不在会所举行,而换到荒郊野外,这无疑只意味着一件事情。陈默用余光瞥了眼林轻影,同时斜跨一步,让过袭来的扫腿,没有作出反击。

第一分钟很快过去,外地富商脸上的笃定神情渐渐改变。

在这一分钟里,花豹子总共将陈默逼到车阵边角七次,却每次都让他逃过重击绞杀,从头到尾连衣角都没能沾上。

花豹子之所以得了这么个绰号,不仅仅是因为凶残如豹,打起来就不知道停手,他急如闪电的攻击速度也同样是本钱之一。在以往的赛事中,对手常常熬不过开场半分钟,就被他的利腿砍倒,但这一次情形却完全逆转。

花豹子从未见过一个人的反射神经能敏锐到如此程度,他进逼得快,陈默退得更快,仿佛根本就是个有形无质的影子,会随着哪怕一点点气流波动而飘飞起来。

四分钟时,花豹子已在喘息,陈默仍旧没有回敬过一拳一脚。

场外都是这方面的老看客了,却完全弄不明白陈默的用意。要知道这样的打法虽然能极大耗费花豹子的体力,但也同样危险之极,陈默的任何疏忽都可能换回致命一击,然后像棵被伐倒的枯树般重重倒下。

他是在玩火,为什么?

林轻影是唯一没有面露惊讶的人,投向陈默的目光中已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第七分钟,花豹子的脚步已变得沉重不堪,喘得像头患了肺痨的公牛。陈默找了个破绽,一拳击中他的面门,简简单单结束了这场拳赛。

直到此刻,陈默才知道猛兽档案馆中的训练确实卓有成效。今天他甚至没用动用半秒钟超限爆发,而完全是靠敏锐的闪避拖垮了对方,这次胜利无疑是个巨大突破。

“懂得成长的年轻人……”林轻影微微一笑,走向面如死灰的外地富商。

林轻影开银色卡宴,延城没有第二辆,有些人是不屑于买,有些人是不敢买。陈默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一声不吭地看着窗外夜景飞快流逝,手里拿着瓶矿泉水,却始终没有开盖。

“这是五万,你点一点。”林轻影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递来个文件袋,没看他,也没说究竟如何抽头,有没有算出场费。

陈默接过袋子捏了捏,放到了腿上,没有道谢,没问一个字。

“卓家七丫头很长时间没来会所玩了,她找你了没?”进入市区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林轻影停下车,淡淡问了句。

“没有,她一向神出鬼没的,我也没她电话,就算想找她都找不到。”陈默回答。

“能说说你碰上了什么麻烦吗?”林轻影转过头来,娥眉淡扫的脸蛋找不到半点瑕疵,透着关心的神情也丝毫不像在作伪。

“哦,我正好帮他跟你请个假……”陈默把沈大力的事大致说了下,知道就算自己想瞒,也未必瞒得过去。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林轻影并没有用商量的语气,顿了一顿,又看了陈默一眼,“你最好把安全带系上,年轻人要学会珍惜生命。”

陈默忙活半天,恼火地皱起眉,“这破玩意怎么弄?”

林轻影忍俊不禁,目光直视着前方路面,伸手帮忙拉了下,靠过来的娇躯倚着陈默的臂膀,甜香袭人。

第二天陈默睡到中午起来,被林轻影找去,开车带着他直奔医院。沈大力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王英慧正陪在床边,夫妻俩见老板娘亲自驾到,不免都有点手足无措,还是陈默搬了个凳子让林轻影坐下。

林轻影注意到了陈默拿钱给王英慧的一幕,直到走出医院门口,才笑吟吟地望向他,似乎是想要问些什么。

陈默却正在眨也不眨地盯着一个脸上带伤的胖子。

“小兄弟,我们又见面啦!”东门庆嘿嘿一笑,冲身边同伴使了个眼色。

这胖子昨天回家后越想越不对劲,今天便去报了案,跟着来医院验伤。他打算好了再去沈大力家要钱,怕出岔子,就找了在派出所当所长的姐夫跟着。此刻看到林轻影美到十足也是媚到十足的容貌,不禁口水滴滴答答,几乎以为自己是撞见了狐仙在世。

“美女怎么称呼啊?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打打高尔夫?我是金樽俱乐部的会员,办的年卡。”东门庆涎着脸往前凑,一只肥爪也伸了出来,不知是想握手,还是想上去摸一把。

第四十章 成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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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庆自认阅女无数,对着林轻影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却是心跳加速浑身发软,活像个初哥。

他以前追过一个豆花村老板娘,人称“豆腐西施”,也同样是林轻影这般的瓜子脸、大眼睛,同样是娇怯怯的模样,让人一看就忍不住想抱在怀里狠狠疼爱一番。

现在东门庆却觉得豆腐西施或许该换个外号,叫豆渣狗屎。

延城有这么极品的娘们,我怎么不知道?东门庆很疑惑,但更多的却是惊喜,原本对陈默的那份畏惧也打消了不少,想要先沾一沾林轻影的小手,感受一下肌肤相接的滋味。

“美女别害羞,握个手而已,我又不吃人!小兄弟你给介绍介绍,大家交个朋友,这次的事情好商量啊,我那辆车算白砸了都行……”东门庆见林轻影没什么反应,伸出的手顿在空中,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陈默。

陈默还没说话,这胖子的头发已被人一把揪住,向后扯去,脸上志在必得的表情全部扭曲。

动手那人制服笔挺,正是东门庆的所长姐夫。他怕老婆怕得厉害,平时最多就只骂骂东门庆色令智昏,小头指挥大头,今天却仿佛变了个性子。东门庆被拽了个趔趄,险些摔倒,正莫名其妙间,又被两记响亮的耳光扇在脸上,顿时眼冒金星。

“林总,实在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这是我小舅子,今天喝多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所长赔着笑,连声招呼。

东门庆以为他疯了,捂着脸刚想破口大骂,却瞥见一辆银色卡宴停在不远处,跟着想起姐夫刚刚喊出的那声“林总”,肥厚的嘴唇骤然哆嗦了一下。

所长只去过一次天宫,还是借着别人的光。刚看到林轻影并不敢认,直到四处张望发现那辆在延城独一无二的座驾时,才确定不会有错了。他听东门庆的口气,这次闹出来的事情竟似乎是牵扯到了林轻影身边的小子,不由吃了一惊,下手又狠又重,简直像是在打仇家。

医院门口的路人纷纷侧目,林轻影往陈默身后躲了躲,这个动作很女人很柔弱,她脸上的神情却透着平静,淡淡问了句:“怎么回事?”

“沈队长就是被他打的。”陈默说。

林轻影打量了一下面如土色的东门庆,眉梢微蹩,“是他?”

“是姓沈的先砸了我的车,我好心送他老婆回家,他上来就打……”东门庆彻底傻了眼,一点风流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他怎么也没料到,沈大力竟然认识这个据说是全延城最有手腕的女人。

那位所长赶忙打起了圆场,得知正在住院的沈大力原来是天宫会所保安之后,略略松了口气,随即却看到林轻影一只手有意无意拉着陈默的衣角,不禁一怔。

“你这个缺德玩意儿,人家的老婆轮得到你送?!”所长忽然冲着东门庆怒吼,“现在事情闹成这样,还害得林总亲自跑来医院,她时间多宝贵你知道吗?!赶紧跟我上住院部赔礼去!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该赔人家多少赔多少,少一个子儿看我不扒你的皮!”

“姐夫,我的伤还没验呢。”东门庆愁眉苦脸,小声提醒。

“验你妈!买点营养品跟我去看人,还傻愣着干什么?!”所长暴怒,全然没想起对方的妈就是自己丈母娘,转头望向林轻影时,脸上已堆起了小心翼翼的笑容,“林总,那我们上去了?”

“好。”林轻影微微一笑。

上车后,陈默忍不住看了看这个在他面前从未流露过真实情绪的女人,诧异道:“那胖子的姐夫怎么会怕你?”

林轻影沉思了片刻,选了个陈默更容易理解的方式来回答,“卓小七的父亲也是警察,他如果还活着,就不会害怕任何人,因为他身上有股正气。”

陈默头一次听说卓倚天丧父,联想起她大大咧咧毫无心思的模样,不由怔了怔。

银色卡宴并没有开回天宫会所,林轻影载着陈默直接到了自己的住处——位于南市区的一幢小楼。这里是联排别墅区,闹中取静,环境清雅,一树一石无不布置得别具匠心。

“你还没吃午饭,在这里吃完了再回去吧!”林轻影开进车库后,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就好像身边不是小保安,而是某个老友。

陈默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对她的邀请毫无异义。

林轻影家里很干净,水晶吊灯将客厅照得通明,一尘不染的地板让陈默无处落脚。等了半天,林轻影才找来一双粉红色的棉拖鞋,抿嘴笑道:“我这里就只有自己的鞋,你会不会嫌不好看?”

“嘿嘿,不会。”陈默倒是没在意这个,只不过41码的脚套在36码的鞋里,让他感觉别扭极了,大半个脚后跟都在地上拖着。

屋子里暖气很足,林轻影换了衣服,给陈默倒了杯水,扎起头发,在开放式厨房忙活起来。看得出她平时极少在家做饭,墙上的洁白瓷砖没有半点油渍,燃气灶光可鉴人,就像是刚从商场搬回来。

陈默呆在客厅无聊,起身准备去厨房帮忙,却被林轻影阻止:“你坐着就好,灶台边上不是男人该呆的地方。”

林轻影手脚很快,没多大会就做出四菜一汤,小电饭锅也煲好了饭。她将饭菜逐一端上方桌,又摆好筷子,盛满饭碗,这才开口叫陈默。

“好吃吗?”林轻影看陈默筷子扒拉个不停,显得很是开心。

陈默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跟着饭碗里又被对方添了两块排骨。林轻影自己只吃了小半碗,喝了一点汤,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帮陈默夹菜装饭,像个耐心十足的远房姐姐。她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当陈默第七次举起空碗时,这才显得有些惊讶。这份惊讶却就此持续了下去,等到陈默秋风扫落叶般扫完了四菜一汤,把电饭锅吃得底朝天,她已有点说不出话来。

“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缺钱花了……”林轻影叹息了一声。陈默摸了摸肚子,没好意思告诉她,自己其实还能再吃几碗。

林轻影沏的功夫茶在延城算得上一绝,面对这份享受,陈默却着实有点牛嚼牡丹式的煞风景,“老板娘,这杯子太小了,我越喝越渴,能不能换个碗?”

“好,我给你拿去。”林轻影发现自己跟这个大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觉得轻松,想要开怀大笑。

陈默如愿以偿地捧着碗,将腿盘在价值六位数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如同当年坐在井下那般大口喝茶,良久之后才察觉到林轻影的异样目光。

“我父亲也喜欢像你这么坐。”林轻影微笑,深深地看着陈默,“你跟许多人都不一样,明明很年轻,却像个活在过去的老人,骨子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陈默没回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活在世上很难,不过你偶尔也可以试着稍微放低一点戒备心理。有些值得利用的东西,还是可以去利用的,不要想着一个人去对抗全世界。比方说这次,沈大力碰上的事情对他而言很麻烦,但在延城有太多太多的人,只要动动嘴就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你尽自己所能地去帮他,却没有主动跟我提他的事,无非是在戒备,不想欠我的人情。其实你错得很厉害,因为欠我的人情未必是件坏事。这世上万物都分种类,唯独只有人才分阶层,金字塔的存在不是无缘无故的。底层的你死我活,在高一点的地方看来,无非是蚂蚁打架罢了。换句话说,你觉得是一辈子这么挣扎好呢,还是趁早找块跳板,脱离蚁群更好?”

“梁家那位太太之所以会目中无人,并不是她不够聪明,而是因为在她看来已经没必要再去伪装什么。地位到了一定高度,确实是这样。只不过延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她这份自负到了外面,恐怕就只能被当成笑话看了。这句话由我来说好像不太合适,但草根也有草根的三观。你没听错,除了起步早以外,我跟你其实没有任何区别。这些年一点点熬过来,人人都以为我靠的是自己的身体,其实他们从来没注意到,不仅仅欢场上需要一个八面玲珑的角色,名利场上也同样需要。有些话两个人没法直接说,但可以通过第三方来传。他们扮哑巴,我就是打哑语的手,有时候还得反复揣摩意思,因为他们向来不会把事情点透。你得学会这一点,在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留回旋的余地。你胆大心细,敢打敢拼,性子却太偏激,得把所有的棱角磨掉,将来才能成大器。”

“今天那两位肯服软,服的不是我这个小女人,而是我的社会背景。如今这年头,拼的就是人脉,你不愿意找我,单凭你自己跟沈大力,又怎么应付以后的局面?”倾洒的灯光下,林轻影望定了陈默,眼神似水温柔,如水清澈,“梁龙江有方铁衣,潘瑾瑜有占山虎,我自己孤零零这么多年,身边也该有个靠得住的人了。”

陈默看着她慵懒的坐姿,久久不语。

九个小时后。

满腹怨气的东门庆打开了自家防盗门,整个人陡然僵住。

“给你送礼的!”东门庆的老婆兴冲冲递来拖鞋,看了眼正在客厅教儿子做作业的陈默,“小伙子人不错,说是怕把东西送到厂里不好看,这才来了咱家。”

“林总……林总不是都点头吗?不再追究了吗?”东门庆忙了一天,钱也赔了礼也赔了,却没想到回家竟撞上这一幕。

儿子是三代单传的独苗,今年才两年级。眼见陈默一只手正搭在心头肉的肩膀上,东门庆不由想到他昨天将人拎起甩出的镜头,腿脚剧烈地打起了哆嗦,满头满脸都是冷汗。

“老板,我是自己来送礼的,跟其他人没关系。昨天就想好要来找你了,不然也不会放你走。现在换个地方说话,是不是感觉不一样?”陈默若无其事地说。

林轻影解决问题的手段无疑有很多,而陈默却向来只擅长唯一的一种,这就是他准备的应付方式。

次日上午,沈大力的病房里,东门庆带着那七八个打人的汉子跪成两排,磕头如捣蒜。对于涕泪交流的王英慧来说,对方之前的赔款和假惺惺的道歉,都完全不如此刻让她觉得痛快。

她只想要个公道。

第四十一章 超必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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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陈默到底还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去拜访过东门庆之后,林轻影发了很大的火。

那天在家中,虽然陈默没有做出正面答复,但他并不是傻子,更不是聋子,应该能听得进去那些话才对。林轻影想不通他这种偏执狂的劲头,究竟从何而来。

调令提前下了。

曾被陈默一拳震到腿软的人事经理放出风声,说是再过几天,等“丛林”迪吧开业,陈默就会被调去当保安主管。消息传出一片哗然,有人羡慕,也有人觉得就算当了头头也仍旧属于发配,日子或许会更不好过。

开在红镇老街的场子,有那么容易看吗?

陈默倒是觉得无所谓,回保安办公室收拾起东西,把换洗衣服叠好装进包里,被子暂时没动。山寨机响起时,他正在刷鞋,随手掏出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

“你在哪儿?”电话接通后,对方在喘着气。

午后稀薄的阳光探出了冬云,黑皮拎着对讲机,慢慢悠悠走向会所门口的岗亭,老远就听到手下几个保安高声招呼:“黑哥!”

黑皮笑了笑,矜持地点点头。他这段时间的心情一直不错,每次想到陈默调去红镇老街后的下场,都会觉得自己快要亢奋到爆开,就连下班回家折腾老婆的频率也大大提升。

不是年轻吗?不是能打吗?不是能赚钱吗?要是在这方面废了你还能剩下什么?黑皮眯着眼点起一根烟,觉得今天的太阳简直就是他妈的舒服极了。

“晚上去我家喝酒!”他向几个手下宣布。

“黑哥,嫂子在家吗?”有个愣头青憋不住开口,脸上全是饥渴之色,“能不能让嫂子给我介绍个对象?没她漂亮也行啊!”

黑皮哈哈大笑,志得意满地挥手,“回头你自己去问,不过空手套白狼的梦就别做了,你嫂子长得是不错,我可没少下本钱啊!这不,前两天才买的车,她自己开着玩。等找到了合适的门面,再让她随便做点啥小生意,总比呆在家里强!”

黑皮家住在郊区,是祖宅,去年高速动迁拿了不少动迁费,便一鼓作气把梦中情人弄上了床,还顺便领了证。他老婆是串场歌手,常在一些档次不高的夜总会跑,起了个艺名叫“香雪”,表面含蓄实则骚劲十足。香雪原本看不上这个土头土脑的保安队长,最终却被那笔动迁费打动,觉得青春饭到底吃不长久,既然当不成大老板的金丝雀,做做小土财的全职太太也不错。男人嘛,只要能吃得住,捏得牢,晚上关了灯还不是一样?

保安队长的活计向来轻松,黑皮如今上班最大的乐趣就是对着一帮口水四溢的手下,大谈美娇娘当初在场子里如何倾倒众生,如何风姿出尘。至于她如何拜倒在自己的保安裤下,更是当成经典桥段翻来覆去讲了上百遍。这会儿他正有点跃跃欲试,却发现几个光棍男有点不对劲,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不禁张大了嘴巴。

一个足有170公分高的女孩,正站在会所门前。

她穿着睡衣睡裤,外面套了件大羽绒衫,脚下蹬着双棉拖鞋,没有袜子,脚踝处一根细细的银链在阳光下泛着亮。她的皮肤很白,眉很黑,长发扎在脑后,别着一支梭型大红发夹。寒冷的天气让她微微发着抖,却始终站在那里动也不动,紧抿的嘴唇透着倔强。

黑皮几乎是呆滞地移动着目光,望向她那双点漆般的眼眸,只觉得脑中嗡嗡乱响,竟有着惊心动魄的窒息感。

怎么能漂亮成这样?

直到烟头烧上手指,黑皮才惊觉过来,再看身边几名保安,也全都是满脸痴呆表情。女孩显然是察觉到了异样,冷冷扫了眼这个方向,众保安没有一个人敢于接触她的目光,转头的转头,傻笑的傻笑。

与此同时,陈默从会所中快步而出,在黑皮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笔直走向那女孩,脱下身上的保安大衣将她裹起。女孩眼中的冷漠已完全融化,凝视对方良久,温驯地低下头,乖乖被牵起手,上了出租车。

黑皮无力地呻吟了一声,第一次觉得花在那婆娘身上的银子,未必值得。

“我从家偷跑出来的。”潘冬冬上车后任由陈默拉着手,却悄悄坐远了点,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这么冷的天,你他奶奶的穿个睡衣?”陈默压着火气,把她冰凉的双手塞进自己怀里。

“我爸爸妈妈今天有事,要很晚才能回家,我拿了手机跟零钱就出来了,想看你一眼就走……”潘冬冬怯生生的言语忽然中断,柳眉渐渐竖起,瞪向陈默,“你刚才说谁奶奶的?”

陈默顿时望向窗外,啧啧两声,“好长时间没出太阳了,师傅是吧?”

司机正在后视镜里偷窥得起劲,闻言一怔,见他神情紧张,不禁大有同病相怜之感,笑道:“可不是嘛!小伙子哪里人啊?听你口音像是东郊那边的吧!”

两人一搭一唱,总算将危机化解。到了沈大力家门口,陈默掏钱付车费。司机却只收了整数,没要零头,悄声道:“小伙子,日子还长着呢!记得老哥的话,实在憋不住,在心里骂骂就行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跟娘们一般见识?就算是被打到床底下躲着,也得端着点架子,说不出来就不出来!”

这番玩笑让陈默听得欲哭无泪,等到出租车开走,再回头看看潘冬冬,不禁一声长叹。

沈大力今天办出院手续,家里没人。陈默掏出钥匙开了门,倒了杯热水让潘冬冬捧着暖手,想了一想,开始解起自己的皮带。

“你干什么?”潘冬冬吓了一跳,以为他的变态本性又在发作。

“脱裤子给你穿啊!这里供暖不好,你穿我的外裤,我穿我朋友的。”陈默不以为然,把保安裤脱下。

潘冬冬转过头不敢再看,生怕这粗鲁家伙动作过大,春光乍现。等到陈某人将裤子递来,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喝令对方向后转,这才勉强照办。天宫会所的员工制服都是定制的,做工考究。潘冬冬的个子本来就跟陈默差不了多少,一双腿又极长,将纯黑色的保安裤穿上之后,压根看不出有什么不合身的地方,翘臀线条迷人之极。

陈默向来古板,没好意思去翻王英慧的衣服,这会儿见潘冬冬穿着保安裤居然挺好看,嘿嘿笑了起来,“我去小卖部买袜子跟鞋,你等着。”

忙了半天,两人才总算喘口气。屋子原本就小,潘冬冬只能坐在床上,陈默屁股沾着板凳,双手撑在膝盖上,腰杆笔直。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谁都没再说话。四合院很安静,就只有老头下棋的“嗒嗒”声隐约传来。潘冬冬见陈默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一颗心不禁砰砰乱跳,俏脸飞红,只觉得耳根都在发烫。

几乎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沉寂过后,陈默忽然开口,喉音沙哑:“妹子,你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第四十二章 超必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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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冬冬做梦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饶是她性格直爽,也不禁低下了头。

“好。”良久良久,她才答了一个字,声如蚊呐,粉颈都已经羞红。

潘冬冬有个乳娘,姓吴。在自立与自信上,潘冬冬遗传了生母的优点,而在另一些方面,吴妈对她的影响也同样大。

吴妈是水乡人氏,一手女红巧夺天工,在潘冬冬刚满月时就来了潘家,如今已经整整十八年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就是她第一个说给潘冬冬听的。

潘瑾瑜夫妇对女儿家教极严,直到高中,潘冬冬甚至从未跟任何一个异性同学正常相处过。吴妈看在眼中,总觉得是太过束缚了孩子的天性,碍于身份,却是不便直言。

水房遭遇之后,潘冬冬羞愤难当,回到家里便悄悄告诉了吴妈,还问她要是被父亲知道了,会不会认为自己不够洁身自爱,败坏了门风。这是吴妈头一回听她提及某个男同学,而且事情还如此离谱,安慰之余不免又怜又爱,生怕自己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就此留下心理阴影。

那天晚上吴妈一直陪在潘冬冬床边,直到她睡着才离开。

元旦晚会陈默舍身相救,潘冬冬也同样说给了吴妈听,只不过这次她没有怒意,而是显得忧虑不安。得知陈默受伤后的第一句话,仍是在问潘冬冬有没有事时,吴妈念了声“阿弥陀佛”,说这孩子心地真好,好人有好报。

“好人”这个概念,无疑与潘冬冬心目中的臭变态相差太远。在决定去照顾陈默时,她原以为等到对方眼睛复原了,事情也就过去了,一切都会回到原先的轨道。

在吴妈眼中,那些天的潘冬冬多出了许多笑容,回家后常会告诉自己,陈默又多吃了一点饭,陈默的伤好像好了点,陈默总像个木头总惹自己生气……

母性因素吗?

吴妈不敢确定,但她却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陈默是潘冬冬有生以来真正接触的第一个男孩。

当某一天,潘冬冬吞吞吐吐地问起,怎么才能知道喜不喜欢一个人。吴妈才终于明白过来,有些东西是不管怎么压制都扼杀不了的,正如春风吹过大地,花儿必定会盛开一样。

吴妈已听过太多有关陈默的事情,她并不认为这样的孩子,将来会不够优秀。

“喜欢一个人,你这里会疼。”吴妈当时轻抚着潘冬冬流水般柔滑的长发,指了指自己心口,眼角的鱼尾纹温柔绽放着,仿佛也想起了许多年前的往事。

潘冬冬没想让吴妈为难,今天溜出来坐上出租车后,一路上觉得心头又甜又酸,每次呼吸都会引发隐隐的疼痛。这种并不陌生的折磨,让她流了泪,只不过却是微笑着流泪。

此刻她已被陈默恶狠狠地搂入怀中,那股巨大的力量似乎要将她揉碎。听着对方坚实有力的心跳,她全身都已经滚烫如火,软绵绵地连手指也抬不动,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发生什么,内心深处既羞涩又害怕,飘飘荡荡如同做梦一般。

陈默却很快松开手,老老实实坐了回去,“我很想你,有点忍不住。”

“我也想你,每分钟都想。”潘冬冬满脸晕红,不敢看他。

“下次别再偷跑出来了,等时候到了我就上你家去。你穿这么点衣服,要是冻出个三长两短,我就没老婆了。”陈默嘿嘿几声。

“嗯,我在家等你。”潘冬冬柔声回答,哪里还有半分凶霸霸的模样。

两人都是初尝情爱滋味,这会儿手拉着手目光相对,一个傻乎乎只知道笑,一个含情脉脉温柔无限,时间倒是过得飞快。陈默怕潘冬冬无聊,要打开电视给她看,却被轻轻拉住。

“你有没有脏衣服?我帮你洗。”潘冬冬看了看四周。

陈默挠挠脑袋,笑道:“没有,我衣服都在单位洗好了。”

“臭变态哥哥,我帮你洗头吧,好不好?”潘冬冬见他头发乱得可以,知道多半是几天没打理了,想到以前在宿舍里的光景,这声“臭变态哥哥”叫得是又甜又糯。

陈默从弯下腰开始,就一直没说话。潘冬冬换了四盆水才总算把他弄干净,忍不住扭了下他的耳朵。

“你上次帮我洗头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只有我妈这样对过我。”陈默轻声开口。

完全谈不上半点浪漫的言语,完全符合他向来的木头风格,潘冬冬却觉得鼻子在发酸,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

等到下午五点,沈大力夫妻俩还没回来,陈默起身想带潘冬冬出去吃饭,潘冬冬却自告奋勇,要做给他吃。橱柜里没什么东西,陈默找了一圈就找到点剩饭跟鸡蛋,刚想说算了,已被潘冬冬推出了厨房,“快看电视去!我第一次做饭,你在这里我紧张……”

林轻影下厨时同样没让陈默插手,那会儿他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听着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动静,心里却踏实无比。山寨机忽然发出一阵抽风响动,他掏出扫了眼,是白小然发来的彩信。

白小然在照片上一身皮卡丘装扮,穿着肥肥大大的黄色动漫服,头上竖着长耳,腮边画着两团腮红,一只小手捏在嘴边,嘟起唇瓣。照片下面有行简讯:“陈默哥,你知道Cosplay吗?”

“是谁啊?”潘冬冬在厨房问。

“同事发来的,问我晚上去不去喝酒!”陈默大声回答,同时出手如风,清空所有短信后按下关机键,差点没用起超限爆发期。

皮卡丘?陈默将手机揣回兜里,心虚地望向门外。要是被霸气妹知道了,就算圣斗士也救不了老子的命吧?

没多久,潘冬冬端来了一盘蛋炒饭,看上去色香俱全,葱花切得很细,居然很像那么回事。

“就这点饭,你先垫垫肚子,一会我再陪你出去吃。”潘冬冬将盘子放在他面前,显得颇为期待。

想到那句“第一次做饭”,陈默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犹豫半天,才舀了小半勺饭送入口中。没嚼几下,他脸上的神情已然大变。

“不好吃吗?”潘冬冬怔住。

“太他妈的好吃了!我老婆挺厉害啊!我还以为你第一次进厨房,做出来的东西会吃死我……”陈默端起了盘子,几乎就是往嘴里倒饭,很快一扫而空。

潘冬冬见他不像是假装,顿时眉花眼笑,“真的好吃吗?你慢点,别噎着了。”

房门已被人从外面拉开,沈大力跟王英慧拎着外卖回来了。夫妻俩见了这般情形,都是一呆,之后的反应却大为不同。

沈大力以为陈默带这美妞来办事,当即拉了老婆要走,想给两人腾地方。王英慧却看出了异样,又惊又喜地打量着潘冬冬,在心里暗暗喝了声彩——小姑娘漂亮就不说了,气质更是上佳,弟弟是从哪里追来的这么个女孩?

沈大力又去买了几个熟菜,一顿饭就他在猛吃海喝,看模样伤情早已大好。王英慧拉着潘冬冬的手,问问这问问那,越看越是喜欢。

“嫂子你查户口啊!”陈默没怎么动筷子,满头大汗。

潘冬冬冲他扮了个鬼脸,显然是并不介意被逼供。

吃完饭沈大力翻出床下的二手游戏机,让陈默陪自己玩,说是这些天在病房里被小朋友收拾狠了。王英慧毫不客气地把两个男人先赶出了门,找了衣服给潘冬冬换上。

陈默今天的反应显得有点迟钝,在格斗游戏中操纵的人物经常是满血被KO,吃了无数次超必杀。沈大力原本就是瞎打瞎按的套路,谈不上任何技巧,此刻见陈默不是对手,乐得哈哈大笑。

“不是已经办过事了吧,怎么有点软手软脚的?”沈大力压低了声音,表情猥琐。

“滚。”陈默只回了一个字。

王英慧性子耿直,跟潘冬冬聊到现在,早已觉得极对胃口,此刻正说起陈默仗义帮忙这回事,泪水簌簌而下。潘冬冬默然良久,环顾着这个狭小简陋却也同样透着温暖的家,多少明白了陈默当时的想法。

吴妈再次打来电话,潘冬冬起身告辞。临上出租车前,她亲了亲陈默的脸颊,神情中全是不舍,“你是大男人,我是小女人,我懂的道理你一定全都懂,自己在外面要小心。”

“我会小心的。”陈默说。

“爸爸这些天提过你一次,我等你来接我!”出租车开动时,潘冬冬大声叫道。

“死都会来接你。”陈默挥着手,并没有把这六个字说出口,而是在心中狠狠砸下烙印。

回到沈大力家中,陈默一直坐着没动,脸色苍白,表情扭曲。沈大力以为他是不舍得潘冬冬,愕然道:“怎么跟中了超必杀似的,我跟你嫂子也没粘到这种程度啊!”

“咦,家里味精怎么少了这么多?我昨天明明加满的,现在连一半都不剩了……”王英慧在厨房里惊奇地叫。

陈默额角上有根青筋跳了跳,跟着平静地站起身,“大力哥,我憋不住了,得去吐一下。要是过两分钟没看到我回来,就说明我去医院洗胃了,晚上能不能上班不好说。”

第四十三章 事不过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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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镇老街位于延城市北,全长600多米,街边建筑飞檐吊角,古色古香。

当年鬼子打来延城,红镇百姓奋起抗击,男女老幼没有一个退缩的,老街血流成河。鬼子退去后,街面上的青砖竟似浸透了鲜血,日晒雨淋半个多世纪,仍旧透着股隐约的赤红。

直到今天,红镇老街的名气在延城仍旧极其响亮。延城大大小小的混混打架拉场子,从不敢打来这块地界。从老街走出去的小子哪怕是被几车人撵,只要跑回了家门口,就绝对不会再有事。谁都知道老街的妇孺都敢拎刀砍人,心齐到可怕。

陈默正站在老街街口,看着一家挨一家的酒吧迪厅出神。

“去雪龙山旅游的都爱上这里玩,老街早就成了酒吧街了。你别看现在没几个人,晚上可热闹得很,洋鬼子遍地都是。”沈大力叼着烟卷,懒洋洋地说。

“有洋妞没?”一个保安傻乎乎地问。

“洋马洋驴都有,你上不上?”沈大力笑骂,跟着陈默向北街新店走去。

丛林迪吧今天开业,没搞仪式没放鞭炮,门口别说是花篮,连草都没半根。刚走马上任的迪吧经理高洋亲自动手,带领服务生把落地窗擦得纤尘不染。见几个穿着天宫制服的保安大摇大摆走进店门,他老远就迎了上来,显得惊喜之极,“沈队长,原来这次是我俩搭档啊!”

沈大力一回会所上班,就跟林轻影提出,要调来这边给陈默打下手,还拉了队里一半保安过来。尽管另一半人听到红镇老街的名字就面如土色,宁愿辞职也不肯调职,但沈大力已经觉得很满足了,来时一路上都在嘻嘻哈哈,跟几个保安开玩笑。

对着高洋伸出的手,他却沉下脸,往后退了一步,“我是跟陈哥过来的,有什么事你跟他说。”

干保安的没几个斯文货,称呼起头儿不是“老大”,就是“哥”。高洋听懂了他的意思,看着唯一站在身前没动的陈默,倒着实有点发愣,“陈哥?”

总算弄明白这个年轻人就是调来的保安主管之后,高洋大笑出声,抓住对方的手一阵猛摇,“怨我没弄明白!以后搭档的日子还长,有什么地方兄弟做得不到的,还请陈哥多担待,多指教!”

迪吧经理的职位自然在保安主管之上,高洋的年龄也比陈默大上一轮还多,这声“陈哥”却叫得亲热无比。

“高经理,叫我名字就行。”陈默有点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陈哥就别跟我客气了,员工宿舍在华光小区,离这里不远,我先带你们去放东西吧!”高洋看了眼几人身后的背包,笑眯眯地提议。

“麻烦了。”陈默点点头。

高洋当即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屁颠屁颠走在前面,看得大厅里服务生面面相觑,不知道经理是不是吃错了药。

高洋跟沈大力是旧识,素知这杀胚是天王老子都不服的脾气,这会儿却发现他似乎在捧陈默,想到老板娘向来用人如用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决意要好好探下路子。

做夜场这个行当,讲究的是八面玲珑滑不留手。偏分头锃亮的高洋给陈默留下的第一印象也正是如此,相对而言,他倒是觉得跟沈大力这种人打交道更舒服,至少不用说什么话之前都想一遍。

“我这种人……”沈大力在宿舍里扣着脚丫子,一边闻一边感叹,“世上还有几个?”

丛林迪吧分上下两层,底层是舞池酒吧,楼上是VIP包房。场子很大,但这次过来的保安加上陈默跟沈大力,总共才八人,显然不够。

调拨调不到,临时招人又来不及,沈大力想了半天,只得给战友打电话。其中有几个家在北方的家伙答复说正好没事干,沈大力便让他们自己转车碰头,一起来延城。

今天是接站的日子,高洋知道事情后,还给调了辆车。

路上堵得厉害,陈默跟沈大力到了火车站,那班列车早就到了。沈大力有点着急,摸起手机刚想打,却听到不远处传来气势汹汹的喝骂:“当兵的了不起啊?臭不要脸的玩意,该罚还得罚!”

沈大力边拨电话边走了过去。

广场上人山人海,传出骂声那块地方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陈默好不容易挤进去后,看到三个穿得土里土气的汉子正站在花台边上,其中一人手里拿着退伍证,正跟面前戴着红袖章的中年妇女解释着什么。

“都像你们这样烟头乱扔,火车站的环境得变成什么样?少废话,快交罚款!没钱别出门啊,在这装什么可怜!”中年妇女不依不饶。

沈大力阴沉了脸,上去一把将那娘们掀开,“滚蛋!”

“哎呀打人啦!”中年妇女夸张地大叫,正迟疑着要不要顺势躺下时,沈大力已经把一张百元大钞扔到了她脸上。

那三个被指着脸骂了足有半小时却始终赔着笑的汉子,见到沈大力后如释重负,上来就是结结实实的熊抱。沈大力没再理会捡了钱骂骂咧咧走远的老娘们,拉着陈默介绍,“他叫陈默,我现在跟着他干。保安的规矩是不分年龄大小,谁是头,谁就是哥。你们要入伙,也得守规则。”

那三人相互看了看,其中剃着光头的一个伸出手来,向陈默笑笑。沈大力微变脸色,刚要阻止,陈默已经跟那只手搭上,在空中握了握。

“还不错。”光头撒手后说了句,另外两人投向陈默的目光也微微缓和。

“我介绍的人还能有错!”沈大力得意洋洋。

在这一刻,围观者奇怪地发现,这几个自称是兵的土包子身上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完全改变了。

当天晚上,高洋在自助烤肉店请客。三名保安新人完全遵循着扶墙进扶墙出的原则,光是三两装的分金酒就喝了不下二十个,各种肉类更是大盆大盆地扫空,看得周围食客瞠目结舌。

于大、刘二、孙四,三人这样介绍自己。于大就是那个剃光头的汉子,看模样像是三人中的话事者,身板像块铁碑,说话极少超过五个字,总是板着张死人脸;刘二个子不高,圆脸朝天鼻,算是相对能说的一个;孙四怎么看怎么像是瘾君子,苍白瘦削,眉眼阴森,坐在那里往往半天都没个屁出来。

陈默注意到他们在偶尔望向自己时,仍旧会带着些毫不掩饰的漠然。

保安培训的流程还是要走,林轻影对手下员工的要求向来严格,无证上岗是行不通的。三名退伍兵每天除了去培训以外,不是窝在员工宿舍睡觉,就是在场子里发呆,仿佛行尸走肉。只有在跟沈大力喝酒聊天时,他们才会稍微透出点正常人的生气来。

于大脖子上有个小疤,跟香烟烫的那种很像,脖子另一边却留着几寸长的缝合痕迹。沈大力说子弹要是再偏半点,世上就没这个人了。

陈默看出这三个家伙跟沈大力似乎不是一个路子,问起时,沈大力直接挑了个大拇指,“兵种不一样,他们是最牛逼的。”

“你是干啥的?”陈默从来没听他说过,很好奇。

沈大力老脸发红,憋了半天,讪讪道:“我在部队是养猪的。”

时间一晃过了两周,丛林迪吧始终冷冷清清,晚上最多就只有喝醉的客人认错了店,才会进来。高洋找来了不少暖场女孩,却仍旧毫无起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帮保安无事可做,便站在大落地窗后面瞅着街上来往的洋妞美女,倒也乐得清闲。

高洋干这一行已经快十年,自然知道夜猫子出来玩,本就是认熟不认生,老街的娱乐场所实在太多了,新店想要在夹缝中求存无疑很难。但把店开在这里是林轻影的决定,高洋同样清楚自己在质疑跟补救之间,究竟该如何选择。

他现在只希望事情不要变得更糟。

第四十四章 事不过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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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似乎跟高洋开了个狰狞的玩笑。

杨疯子走进丛林酒吧时活像是领导视察,背着双手昂着脑袋,唯独少的就是一身正儿八经的行头。街面上黑压压的混混都站着没动,不少人手里都拎着衣服裹起的狭长物件,眼神冰冷。

几个正在门口派单的服务生相互看了看,明智地退回了店里。

“百威。”杨疯子坐到吧台前敲了敲,将嘴里嚼的口香糖吐在了台面上。

“杨哥来啦!”高洋快步走到近前,掏出香烟双手递出,一脸招牌式的热情笑容,“怎么没让外面那些兄弟都进来玩?这不是跟我见外吗!”

杨疯子一口气吹完啤酒,皮笑肉不笑地咧嘴,推开了他的手,“家门口有一阵子没开过新店了,我过来转转,马上就走。高经理,你在南市区混得好好的,怎么跑来这边了?”

“工作调动,我也没办法,以后全靠杨哥照顾了……”高洋毕恭毕敬,白净的脸上透着谄媚。

此刻他却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眼前的杨疯子瘦瘦巴巴,看上去还不过百斤重,却是红镇老街新生代混混中风头最劲的一条疯狗。几年前他因为女人跟南市马六指有了过节,却毫不在意对方的大佬身份,常常只身到南市闲逛。某日在饭店被堵到后,他笑嘻嘻地上去给马六指身边的小弟发烟,唯独跳过马六指本人,发完烟摸了摸口袋说是没火,赤手在炭烧火锅里摸出块烧得血红的木炭,一个个替人点上。

一圈烟点下来,杨疯子捏着木炭的指头早已糊烂变形,焦味飘出老远,却连眼皮都没跳半下。众人呆若木鸡,杨疯子自己点完烟后随手扔了炭火,等了半天见始终没人敢上,不由哈哈一笑。

“你就让我这么潇洒地走啊?”临走前他特意问了声马六指,这才扬长而去。

事情传出后杨疯子声名大噪,如今提起他来,全延城的大小混混已是无人不知。高洋跟他以前接触过几次,知道这种好勇斗狠烂命一条的家伙最是难缠,所以是敬而远之。

自从调来这家新店,高洋就一直在担心有本地混混上门,却没想到竟然是杨疯子亲自上阵。这年头收保护费自然是扯淡,但敲竹杠打秋风却是混混最擅长的套路之一,真要变着法子来祸害,也着实够人头疼。

“林总说了,生意做不好,名头打不响,我就得卷铺盖走人。唉,打工的命,苦啊!”高洋瞥了眼店门外的那帮人,有意搬出林轻影,想点醒一下对方。

杨疯子缺了半边的右眉动了动,转过脸直视高洋,幽幽的目光像是秃鹫见到了尸体,“延城恐怕就只有你们老板娘敢在这里开新店了,她家大业大,亏点小钱又算得了什么,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高洋见他话里有话,不免暗自忐忑,正要扯开话题,杨疯子却已经站起了身,“走了,啤酒挂个帐。”

“还挂什么帐,这不是打我脸吗!”高洋冲正在走来的沈大力使了个眼色,一路把杨疯子送到门口,“杨哥不坐会了?没事带兄弟们来玩!”

“这店装修得跟牛棚似的,能有啥生意?”杨疯子到了街上冷冷冒出一句,引得几十个小子哄堂大笑。

沈大力走到店门外,瞪着远去的这帮人发愣,“这他妈什么玩意?还挂账?”

“打开门做生意,是人是鬼都得遇上。他今天只挂了一瓶啤酒,就算是不错了。”高洋微微叹息,想到“牛棚”的评价,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店堂。

在装修风格上,丛林迪吧走的是野性路线。虎纹墙纸跟舞池中的火山巨树布景,无一不呈现着蛮荒风光,高洋甚至连第一个狂欢夜的主题都已经想好,准备叫“狼堡迷情”。

牛棚?那位海归设计师要是知道自己的杰作得了这么个评价,恐怕会当场吐血三升。高洋同样对这种焚琴煮鹤式的谬言很恼火,同时却也隐约感到了一点困惑——难道是因为老街地理位置不同,游客太多,主流格调也跟着下降了?

“咱们店也没生意啊,不会是想来捣乱吧?”沈大力的疑问让高洋倏地一惊,再看那帮混混,早已是走得人影不见。

这晚过后,杨疯子再没来过,他手底下一帮小子却几乎天天来丛林迪吧报到。也不要别的,就是每人喝几瓶啤酒,走时丢下一句:“挂杨哥的帐。”

沈大力暴跳如雷,要带着保安上去收钱,却被高洋死命阻止。高洋的理由很简单:第一,这些家伙在红镇老街土生土长,不比外面的混混,一旦起了冲突,等于是跟整条老街为敌;第二,陈默不在店里,等他回来再商量也不迟。

沈大力早就说过此地保安工作万事由陈默做主,只得气咻咻地作罢。于大等人看着他转来转去,就如同关在笼中的困兽一般,多少都有点好奇这家伙怎么变了个性子。当年的沈大力在干后勤兵时,脾气比他喂的那头大公猪还野些,遇事一跳八丈高,想拦可是绝对拦不住的。

“大力好像有点难做,我们管不管?”刘二问。

“看看再说。”于大的回答仍旧简短,孙四在旁边打了个老大的呵欠。

三个退伍兵拿到保安上岗证那天,陈默回来了。他当初被天宫人事经理破格录取,也同样去补过培训流程,没少看脸色。这会儿见到三人总算完事,很是替他们高兴。

“老板娘找你干啥去了?”沈大力问。

“没什么大事,让去帮个忙。”陈默笑了笑。前些天被林轻影叫走时,他还以为天宫缺了人手,临时调自己回去帮忙。等看见白发长须的陈青岩,这才明白是另有原因。

“店里最近有点不太平。”沈大力扔了烟蒂,在脚下狠狠碾灭。

“哦。”陈默没什么反应。

于大却注意到,他的眼神略微变了变,跟之前有些不同。对这个才十八岁的小子,于大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听到自己跟两个兄弟搞定上岗证那会,他咧嘴笑得像个娃娃,而这一刻,那丝稚气却已完全褪尽。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于大有点好奇。

晚上七点,陈默到了迪吧,从天宫过来的几个保安懒洋洋地上来打招呼,仿佛没吃饱饭。沈大力在私底下说过,要管好这帮家伙,不一定要帮他们加钱,但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你能扣他们的钱。

人就是这么贱,沈大力的总结很简单。

陈默从未想过要扣谁的钱,即便他无比清楚除了沈大力以外,这个场子里再没有人拿自己当回事。他望向吧台,时间才七点,那里却已经坐满了一身痞气的年轻人,正在吆五喝六,边喝酒边猜拳。

“一点酒钱还是赔得起的,每天电费都不止这个数。”高洋上来压低了声音,怕陈默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是红镇老街,换了谁来看场子也没招。过两天我去找老板娘请示下,看看能不能让上面敲打敲打,你就别操心了。”

他这番话倒是颇为恳切,陈默“嗯”了声,找了个角落坐下。在舞池另一边,几名保安和退伍兵像在看戏,沈大力刚往这边走,就被刘二拉住,也不知说了什么。

二十多个混混喝完酒,照例拍拍屁股走人。陈默霍然站起,到门口把他们拦了下来。

“老板,麻烦结下帐。“陈默客气地开口。大惊失色的高洋小跑过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的目光冷冷逼住,僵在原地。

“不是说了挂杨哥的帐吗?”混混当中的头目有点莫名其妙,以为这小保安是刚来的新人,没弄清状况。头目身后却有个同伴变了脸色,拉了他一下。

“我不认识什么羊哥马哥,也不懂什么叫挂账,喝了酒得付现钱。”陈默说。

混混头目怔了怔,不耐烦地甩开身后那只手,狞笑起来,“哦,原来是撞上狠人了。我长这么大在老街喝酒也没给过钱,今天看样子是要破例了啊!你等会,我看看带没带!”

他在裤兜里摸了半天,只掏出一把跳刀,打开后大大咧咧递给陈默,“我没钱啊,用这个抵账总行吧?”

“你朋友也没钱吗?”陈默没在意对着自己的刀尖。

“你们有钱没啊?”头目吼了声,身后一帮人冷笑着都拔出了家伙。

“没钱把酒吐出来就能走了。”陈默还是很平静。

混混头目往前逼了一步,刀刃抵上陈默的脖子,“不如你教教我,到底怎么吐……”他的言语在这时骤然中断,击中胃部的一拳已让整个人弓成大虾,当场喷出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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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不好,不想凑数,明天恢复正常,实在对不住。

第四十五章 事不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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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场少不了保安,高洋见过最能打的暗保,曾经有过一挑五的记录,动起手来就像镰刀割草。

但现在高洋却觉得自己看到了推土机在草地上轰鸣。陈默一拳放倒混混头目之后,剩下那帮家伙全都怒吼冲上。他连脚步都没动,左手一伸扯住一人的胳膊,竟将对方抡了起来。

那人远比陈默块头大,双脚一离地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正大叫挣扎,胃部却挨上重拳,在空中吐得一塌糊涂。这具古怪的人形兵器被扔出后,压倒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混混,陈默跟着突入人群空当,瞬间打倒两人。

女服务生的尖叫直到这时才响了起来。

场面乱成一团,陈默的出手却偏偏如同机器般精准。无论袭来的是拳脚还是家伙,他的右拳总能提前击中对方,落点选的都是腹部。无论再高再壮的混混,只要被他的拳头擦上,就会立即变成没了骨头的软皮蛇,地板上早已吐得一片狼藉。

围住陈默的圈子越来越小,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在旁观者当中,即便沈大力也被完全倒置的情势震到傻眼,忘了上去帮忙——这哪里是以寡敌众,这明明就是成人在欺负一帮没断奶的娃!

三名老兵却没什么反应。于大看着陈默在人群中一次次躲过攻击,动作滑得像条油里的泥鳅,显得若有所思。

一对二十还能占上风,不代表他真的比普通人猛二十倍。混混就是混混,越多越乱,打起架来完全没有章法,甚至还有好几个误伤自己人的。此刻于大唯一感兴趣的地方在于,这个看似平凡的小子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不平凡的东西。

在最后几个还站着的混混当中,陈默看到了一个老相识。面对着逼近的“大舅子”,陶军目露凶光,脚下却在迟疑。

陶军是老街本地人,被学校开除后,每到周五下午他基本上都会去校门口呆着,躲在一边等陈静出现。他知道她每周都会回家,却不敢再上去纠缠。有次亲眼看到她拉着陈默的衣角走向车站,小小一张俏脸上全是温柔依恋之色,陶军竟有种说不出的醋意。

陶军常会想到当初被羞辱的那一幕,更多的时候则是在考虑该如何报复。他决定等待最佳时机,一出手就要陈默永世不得翻身,却没想到今天在这里不期而遇。

“干死他,陈静就没人能依靠了。”陶军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低语,取代对方的强烈念头最终战胜了理智,低吼一声抽出刀子,向陈默胸前扎去。

这一刀无疑已经超出了斗殴范畴,是彻彻底底想要对方的命了。但陶军却没能如愿,跟上次几乎完全相同的一记耳光,炸响在他脸上。凶猛的力量让他在光滑地板上转了好几个圈,紧接着又被陈默补了一拳,喉头顿时开了阀门,死狗般软倒在自己吐出的秽物当中。

陈默解决完所有人后一个个拖出门去,扔到老街中央,大概算对陶军特别优待,最后才拖他,只不过却是揪着头发像料理畜生。陶军原本剃的是光头,如今头发还不长,倒也没扯断多少,昏昏沉沉下觉得整张头皮剧痛无比,不由哀嚎出声。

老街上已有不少夜猫子在游荡,看到二十多个小伙哼哼唧唧被堆成一堆,当下都围了过来。两名外国妞也不知道是不是玩嗨了,一边叫着:“哦卖糕的”,一边跑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穿着保安制服的陈默,觉得自己是撞上了正宗功夫传人,非但不怕还要跟他合影。

陈默微笑拒绝,转身走回店里。高洋盯着他足有半分钟,眼角肌肉抽搐不停,良久之后一声长叹,“走眼了,这次可真是走眼了……”

“用不用再打个电话报警,就说有人闹事?”陈默没理会他的狗屁。

高洋这才确定他是早就盘算好了要大打出手,不禁暗骂了一声,却没敢表现出来,“报警肯定是咱们有理,不过没必要把事情弄大。哪个派出所都忙,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听高经理的。”陈默的回答却让高洋更为郁闷。

你这算是听我的?

“陈哥,抽烟!”从天宫过来的保安之一抢上来递烟,手有点抖,神情颇为亢奋。不远处的女服务生全都像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投向陈默的目光有害怕,也有崇拜。

“他不会抽,还是孝敬我吧!”沈大力老实不客气地接过烟,打着火猛吸一口,冲陈默咧了咧嘴,“要死鸟朝上,可算是出口恶气了!”

正在街头“新世纪”迪吧玩筛盅的杨疯子很快接到消息,有点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随即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他独自去了北街,远远就听到丛林迪吧门口吵成一片。

“谁打的人,滚出来!”上百个老街街坊正在高声叫阵,其中近半是妇女,手里居然还有拎锅铲的。

混混们都已经爬起了身,却仍然有点站不太稳,正被几个老头老太太劈头盖脸地臭骂。陈默出来后,一帮街坊见他年轻到离谱,毫无起眼之处,都有点发愣。

“凭什么打人?”发问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妇人,腰间还扎着围裙,目光炯炯。

“他们喝酒不给钱,上来就动刀,我总不能站着不动。”陈默跟人动手向来喜欢后发制人,之前混混先掏刀子,倒是正合他心意,至少场面上的理全占了。

妇人一时语塞,知道身后那些不争气的小子必定又在人家场子里胡来,却不肯就这么算了,“那也不能把人往街上扔!还有谁动手了,都给我出来,当我们老街的好欺负吗?!”

“就我自己动的手。”陈默说。

妇人呆了呆,望向身后。

“就……就他一个人打的。”混混头目紫涨了脸皮,恨不得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大妈,我爷爷也扛过枪杀过小鬼子。他活着的时候常跟我说,红镇老街家家户户都是硬骨头铁脊梁,不带半点掺假的。”陈默看着妇人跟那些街坊,缓缓说,“我今天要是还有半点别的法子,都不会跟老街的哥们动手。这段时间他们天天来挂账,今天让我碰上了,我拿老板的工资就得干保安的活,没法装着看不见。我才做这行不久,什么都不懂的,只知道有些规矩不能起头,哪怕一次都不行。真要是酒瘾犯了,身上又不方便,你跟我说,我掏钱请你喝。谁吃饭都不容易,像现在这么祸害人就没意思了,要挂账还不如直接跟我干一架痛快。”

那妇人脸色阴沉,冷冷扫了混混们一眼,忽然转身就走,“几十个人打不过人家一个,还有脸去挂什么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或许是那句“硬骨头铁脊梁”起了作用,上百街坊很快散得干干净净。杨疯子在人群中看着手下垂头丧气地离开,想了想也扭头走了。

这个晚上居然就此风平浪静,再没有寻衅报仇的来过。“卖糕的”两个洋妞大概是没看够功夫高手,又找来一帮朋友,兴高采烈进了店里,玩到很晚才走。高洋没想到开门生意竟是如此做成的,见到陈默被两个金发尤物骚扰时透出的尴尬表情,他忽然发现这小子确实在某些方面还嫩得很,但在另一些方面,却显然不同。

三天后的凌晨。

沈大力等人早就回宿舍了,陈默下班后独自走在华光小区,瞥见附近几幢居民楼的阴影下亮着一个个烟头,并且向自己围拢过来。等这批人走到昏暗的路灯边,陈默清晰看见了他们手中倒拖的长刀反射出的尖锐寒光。

“我叫杨疯子,听说你很能打,今天来试试。”一个缺了半边眉的瘦子走到了人群最前面,用看尸体的目光看着陈默。

你能打几个20个?杨疯子笑得很欢畅。他这次找来的都是硬手,从外面调了不少人,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老街子弟了。若非电话里那人警告说别弄出太大动静,他本打算疯玩一把的。

手里拎着饭盒的小保安却并未流露出想象中的恐惧,只是冷冷地看了杨疯子一眼,“有名片没?”

“名片?”杨疯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吓傻了。

“没有的话你最好去印几盒,干架前每个人都发一张,不然这么报名号太傻B了。”陈默皱皱眉,在脖子上摸了把,“害得老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疯子把眼睛瞪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巨大的羞辱感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部逆冲,正要怒吼喊杀时,却发现对方已经先一步有了动作——在这种情况下,这小保安选择的居然不是逃命,而是抢先手!

简简单单的屈膝动作后,陈默的身体在夜色下绷成了一张弓,跟着弹放。包括杨疯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没能看清他究竟是怎么贴到跟前来的,铝制饭盒在下一个瞬间砸在了杨疯子脸上,发出并不响亮的撞击声,那张缺了半边眉毛的脸庞当即走样。

陈默被劈中第一刀时,身边已经倒下了十多个人。他知道这帮暴徒远非那些去店里的小**可比,今天来也不是简单恐吓那么简单,所以出手必是重拳。夜色给予了伏击者最大的便利,往往一人被击倒之后,又有更多的扑来,配合极其默契,陈默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利器挥舞的声音,几次险象环生。

第二处伤口很快在陈默背后绽开,他的上半身遍染血迹,手里牢牢握着的超限爆发期却仍旧没有动用半秒。

他还在等。

数十米外的绿化带边,有三人正在静静地看着这场打斗。若是沈大力在场,恐怕会立时发现这几个老兄弟的眼神,已没有半点再像行尸走肉。

第四十六章 欢迎来到丛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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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护病房里很安静,消毒水的味道让陈默有点恍惚。

当年矿上卫生所还没有一次性注射器,医生总把针头放在高压锅里加热消毒。卫生所门前种着许多栀子花,几个实习医生喜欢把花骨朵塞进小药盒,扔在常青树丛间。扎着两根小辫的陈静每次去打针都会大哭,有时候陈默找到那些藏着芬芳的药盒,便会引得她破涕为笑。

记忆是种奇妙的东西,多年前的画面会由于熟悉的气味而复苏,最近的片段却已经变得模糊。

陈默不记得于大等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批持械行凶的伏击者面对他的恐怖重拳没有一个退后,却在老兵加入战团后不久就丧失斗志,四散而逃。

陈默从一开始在等的就不是帮手,而是掩藏在黑暗中的强敌,见到他们一时也颇为意外。于大等人动手时的杀气跟卓倚天有些仿佛,但却更为浓烈,一拳一脚凶狠凌厉,有时候习惯性地使出锁喉撩阴的杀招,总在最后关头自己硬生生收势。在老兵们眼中,这里当然不是战场。于大在又一次留手后,却被对方趁机挺着家伙刺来,不禁火起,吐气开声赤手抓上刀锋,另一只手搭上去一绞。那人的胳膊顿时发出“咔嚓”脆响,长声哀嚎软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杨疯子找来的这帮人无一不是街头悍将,却是初次面对从生死沙场中走出的兵王,身手与意志的碰撞立见高下。以往与人殴斗时,这帮大混混只要拎上家伙,眼前看出去就是一片等着被宰割的鱼肉。但在今天,他们只觉得这几个半路杀出的家伙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就仿佛皮囊里包裹的是铁,是钢,是永不可摧的某种东西。随着老兵们身上的杀气越来越重,出手渐渐不受控制,终于有人完全崩溃,大叫一声转身而逃。

包括被饭盒砸晕的杨疯子在内,没能逃得了的混混都躺在地上,差几个就满十桌麻将,警方到场后几乎以为他们才是受害者。陈默总共被砍了五刀,光是背上两道伤口就缝了70多针,警员在医院看得倒抽凉气,他却始终面无表情。

“怎么不及时报警?防卫也有防卫过当,你不知道吗?!”到了老街派出所,一名年轻女警坐在了陈默面前,目光锐利。

“我那会儿是想打电话,哪有手啊!”陈默显得很无辜。

“少跟我来这套!”女警将厚厚一叠初检报告扔到他面前,露出冷笑,“自己看看那些二流子伤成什么样,以暴制暴恐怕才是你的想法吧!来不及打电话,你为什么不跑?你想跑他们能留得住吗?”

陈默没看报告,而是看着她,“警官,我不跑不是因为我想打他们,我书读得不多,从小就认邪不压正这个理。他们是多大的混子跟我没关系,我本本分分上班踏踏实实做人,不做亏心事,不丢祖宗的脸,为什么看到他们要跑?”

女警沉下了脸,用力一拍桌子,“邪要是能压正,还要我们干什么?!到了老街辖区,你以为这帮二流子犯完事还能逍遥法外?我已经接了不下二十个电话,意思都是要私了,说跟你们迪吧老板娘谈好了。我的回答是民事纠纷可以私了,现在涉及刑事犯罪,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保出这帮人!”

陈默看着她眼中的愤怒之色,不由想起林轻影当初那番话中,提到的“正气”二字。

“我必须警告你,私斗绝不可取,以后这点小聪明别在我面前拿出来玩。今天先回去等候传唤,有事随叫随到!”女警一番训斥后挥手让陈默走人。

“我朋友在哪里?”陈默问。

“跟我聊了两句,早就回去了。”女警端起茶杯喝了口,淡淡地说,“他们是真正的英雄,你最好别把路引偏了。”

陈默临走前忍不住又看了女警一眼,总觉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却始终想不起来。

林轻影派的车直接把陈默送到了延城医院,一路绿灯通行无阻,直接入住特护病房。今天已经是住院第五天了,他蜥蜴般的复原速度让医生护士尽皆愕然,为此还召开了一次专家会诊,却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板娘没亲自来过医院,王英慧倒是天天都送鸡汤,把老公骂得狗血喷头,说他没把弟弟看好。沈大力虽然叫冤,却不敢多话,趁王英慧不注意,把保温桶里的鸡大腿捞出来吃了。

“我好像没什么事了,咱们办出院手续吧!”此刻陈默的要求让沈大力夫妇吓了一跳。

陈默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没注意两人的脸色,仍旧苦苦回忆到底在哪里见过那个女警。这种抓不住东西的无力感有如芒刺在背,让他总觉得像在被窥视着。

那天晚上一直隐在暗处没动的影子,也带来过同样的感觉,但陈默却能从阿瑞斯机器人的感知反应中辨识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湛阳佬,方铁衣。

办完手续刚走出医院,林轻影打来了电话,听上去语声温婉如故,“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让我怎么放心?事情差不多都处理好了,该说的都说了,你不用管别的,专心养好伤就行。”

陈默挂机后笑了笑,看着莫名其妙的沈大力,随口把他偷吃鸡腿的勾当告诉了王英慧。

等出租车到了老街,沈大力两只耳朵早已被扯得通红,下了车大骂陈默不地道。王英慧是头一回来丛林迪吧,看着今非昔比的老街不时感叹,注意到那些本地街坊投向陈默的古怪目光时,不禁怔了怔。

杨疯子在家门口的名声并不好,老街人没有愿意自家孩子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的。护犊子是一回事,看着孩子寻死又是一回事。近些年老街房价水涨船高,家家户户都有钱,这好日子才开始,自然不希望小辈在外面瞎胡搞,把一生都搭在歪路上。杨疯子家里条件不错,却偏偏是出了名的定时炸弹。在老街人眼中,他这份悍勇不但没什么了不起,反而透着些无可救药的傻劲。

混混?到头来能混到点什么?进了号子所谓的哥们能看你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呢?除了爹妈血亲,谁还记得有你这么个玩意?

陈默迎着那些视线,慢慢往北街走,半路上被一个瘪着嘴的老太太拦住。老人走路都巍巍颤颤,腰身佝偻,上来就拽住他,昏花的老眼淌着泪,“小哥,我孙子那天晚上也去打你了,关到现在还没放回来。我知道他不学好,可他是我的心头肉啊!求你抬抬手别告他,我给你跪下……”

王英慧今天过来原本就是想见识见识老街人到底蛮横成什么样,却没想到碰上这么一幕,想要上去骂,又哪里骂得出口,自己眼圈倒是先红了。

陈默扶着老人不敢撒手,大声说:“您放心吧,我不告,指定不告!”

“真的?”老太太看着他手腕处还没拆去的纱布,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陈默冲着她笑,周遭的街坊面面相觑。

告不告已经无关紧要了,那位女警就算强硬到底也不会有用——方铁衣跟他背后的靠山要是连捞人都做不到,以后还会有谁帮他们办事?更不用说林轻影在轻描淡写的言语当中,已经明显透露出的讯号了。

老太太的家就在街边,拄着拐棍回去端了一碗刚烧好的茶叶蛋,硬是塞给陈默。到了丛林迪吧,沈大力带着老婆跟于大等人打招呼去了,陈默望着三个老兵,咧嘴一笑。

只有于大冲他略微点了下头。

陈默搬了个凳子,到酒吧门外靠墙坐着,眯着眼在阳光下剥起茶叶蛋。他的脸色仍旧透着苍白,嘴唇枯干,咬到蛋黄时有一些碎屑落在了腿上,便用手指拈起来送回嘴里,动作像个暮气沉沉的老人。

对街一个戴着粗金链的中年男人看了他半晌,走过来笑笑,招呼说:“是陈哥吧?我姓马,外面的朋友叫我马六指。”

“吃茶叶蛋吗?还热的。”陈默似乎并不奇怪有人来搭话,头也没抬,递出一个蛋。

中年男人摸了摸肚子,常年在南市醉花楼里养出来的刁口味像是突然改变,直接蹲在陈默身边,接过他手里的蛋在地上敲敲,剥起了壳。

“陈哥,喝水。”最漂亮的女服务生端出杯红茶,脸比茶还红。

“麻烦给我也倒一杯,噎到了……”马六指梗着脖子,艰难地说。

当晚丛林迪吧爆满,来的都是些走路一摇三晃的年轻人,带着帮太妹。有了前车之鉴,服务生不免心头忐忑,这帮客人却老老实实一张张付的现钞,没有挂账,没有滋事,连叫酒保都是一口一个“哥”。

迪吧被捧了整整一周,马六指的喽啰走后,生意总算是有点起色了,但仍旧不算好。

老太太的孙子绰号“小刀”,放回家后,被她一把揪住逼着过来道谢。一米八十多的大小伙子,硬是服服帖帖,怕老人摔了,走到半路便背起了她。

小刀进了迪吧咬牙半晌,仗着老人有点耳背,勉强谢过陈默后压低了声音:“放我出来不是你的功劳,少他妈装好人。看在我奶奶的份上,以后我不会砍你,你在老街最好别太嚣张。”

陈默扶着老太太坐下,从道谢感恩一直听到要给他说老街媳妇,至始至终没正眼看过小刀。

寒假的最后几天,陈默陪着高洋在老街上闲逛,看人家场子的生意,老远听到一声惊喜交集的尖叫:“陈默哥?!”

第四十七章 欢迎来到丛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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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然穿着件毛绒绒的翻领大衣,手中攥了根棒棒糖,歪着小脑袋站在那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陈默看到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硬着头皮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陈默哥,你怎么在这里?”白小然飞奔到跟前,把同样的问题丢回来,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

即便在高洋职业性的目光看来,眼前这小丫头也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极品一类了——脸蛋又娇又俏,皮肤嫩到滴水,小小年纪身材却足以让绝大多数成年女性羞愧。

陈木头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女朋友?高洋颇为困惑,看白小然对陈默亲热之极,完全是轻车熟路的架势,当即开口招呼:“嫂子是吧?我姓高,是陈哥的工作搭档。”

一声“嫂子”让两人都红了脸。

陈默是恼羞成怒,白小然是又喜又羞,瞥了高洋一眼,“你眼光不错呀,请你吃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支棒棒糖,向高洋递去。

高洋大概能有二十年没吃过这玩意了,这会儿却满脸笑容,接过棒棒糖当即拆开糖纸,“多谢嫂子。”

“什么嫂子,这是我妹的同学……你在这里玩吗?没事赶紧回家,这鬼地方哪有什么好人!”陈默轻轻抽手想要挣脱,却被白小然挽得更紧。

“陈默哥,你就是好人啊!”白小然听他关心自己,不由心花怒放,恨不得挂在他的胳膊上,“我妈妈的一个朋友在这边开店,我求了妈妈好久,她才答应跟人家开口,让我跟班上同学过来排练。没办法,家里太小了。”

“排练?”陈默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鬼。

“Cosplay嘛!陈默哥真是的,我上次明明发短信跟你说过,你也不记得。”白小然嘟了嘟嘴,佯装生气。

“嫂子头一回过来,去我们店里坐会吧,走了走了!”高洋西装笔挺嚼着一支棒棒糖,面对过往人流的古怪目光实在是有点无地自容。他只当陈默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嘴里还是照叫不误。

白小然早就听说陈默在上什么夜班,好不容易今天撞上了,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听高洋这么一说,也不管陈默同不同意,低着头就拼命拽他往前走,心里暗自得意。

到了丛林酒吧,白小然当即“哇”的一声,显得吃惊不已,“好大啊!比阿姨家的店还大!”

那边沈大力已经察觉到了猫腻,腆胸凸肚地走过来,看了看陈默仍旧被紧挽的胳膊,又看了看他脸上的僵硬表情,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妹妹怎么称呼啊?”

“是陈哥的女朋友!”高洋背着手扔了糖,在隆隆音乐中大声介绍。

“哦!原来是小嫂子!”沈大力肃然起敬,老脸绷得如铁板般,实际上肚子都快要憋破,只想找个地方狂笑一场。

小王八蛋,这下可算是有把柄落在俺手里了吧?

陈默见他腮边两块咬肌在那里不停抽搐着,显然是在苦苦支撑,当即转头对白小然说:“你到旁边坐一会,我找他有点事。”

白小然乖巧地“哦”了一声,刚撒手走开,却听沈大力怪声大叫:“小嫂子,今天一切以你为主!我老沈什么事都没有,你到哪里我跟到哪里,想喝什么饮料我去给你拿!”

陈默恨到连牙根都在发痒,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粗,只得作罢。沈大力屁颠屁颠去吧台端来一杯百利,坐在白小然身边套起了话,趁她不注意,咧着大嘴向陈默比了个中指。

老沈与时俱进,调来这边后学了不少小混混的调调,却是第一次有机会施展中指大法,简直快要爽爆。

陈默不再理会他,走到于大边上,跟他搭起话来。三个老兵的拳脚套路并非国术,也跟私拳完全不同。他讨教了几个问题,于大心情似乎不错,有问必答,只不过仍旧惜字如金。

“好像没什么生意啊!”白小然从陈默身上收回目光,望向舞池,这才注意到客人明显不如其他店里多。

“陈默是保安主管,生意好不好不管他的事。”沈大力显得满不在乎。

“那可不行,陈默哥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我不想你们老板到时候连他一起骂。”白小然有点着急,托着腮想了想,忽然站起了身。

“干啥去?”沈大力有点懵了。

“我帮他啊!“白小然眨了眨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保守秘密。

亚历山大来这个东方古国已经两年多了,到今天却仍旧只会一点日常用语。这并没有让他真的压力山大,事实上语言方面的问题几乎从来都不算问题,在夜店里金发碧眼的外貌向来是泡妞通行证,他完全记不清今天带的女友究竟是第几任,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经过那个极具野性风格的迪吧时,女友正说着一些在亚历山大听来等于是天方夜谭的美丽梦想。她很投入,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人已经停下了脚步,愣在老街中央。

亚历山大湛蓝的眼眸中,倒映着一只皮卡丘。

女孩子总是喜欢各种各样的动漫角色,亚历山大对皮卡丘不算陌生。但此刻就算是那头真正会放电的小怪物出现在眼前,他也不会惊愕到如此程度。

透过丛林迪吧的巨型落地窗,可以看到一群Cosplay扮演者端着托盘,在服务区穿梭来往。她们全都是花儿般的萝莉,扮演的角色千奇百怪——最终幻想里的女老师黑框眼镜长筒皮靴,送上酒水时居然会用鞭子抽击台面,神情冷酷;小红帽披着斗篷,从篮子里取出酒的模样惹人爱怜;最要命的那只皮卡丘随着音乐蹦蹦跳跳,水果唇彩,眼睛笑成月牙儿,全然不知即便是动漫服也遮挡不了胸前的波涛汹涌。萝莉的清纯和成熟的诱惑是如此奇异地融合在她身上,看得周围一圈男客两眼发直。

“亲爱的?”女友走回来叫亚历山大,他却像是没听见,笔直走进了丛林迪吧。

老街没有一家店玩过这样的噱头,被吸引来的客人越来越多。萝莉们闲暇时便在服务区现场走秀,省城动漫节即将开幕,她们准备了几个月,现在只当是在锻炼胆量,羞涩之余倒也颇具勇气。

白小然跟同学咬了一会耳朵,跑到早就目瞪口呆的陈默身边,拉着他撒娇,“陈默哥,你要怎么谢我呀?”她故意把声音说得很轻,趁着陈默低头来听时,微微侧脸,偷眼瞧见那边的小姐妹已经举着手机拍好了照片。

跑回去后白小然正在看照片,却被人拍了拍。

“小姐你好漂亮,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这是亚历山大说得最流利的一句普通话,他的碧眼中透着炽热的光芒,压根也没去在意身边女友铁青的脸色。

白小然看着手机心情大好,懒得多话,只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

“我在这附近开了个大床房,有兴趣去坐坐吗?我是M国人。”亚历山大还没碰过这种钉子,很不甘心。

“MotherfXXkah,leavemealone!”白小然抬头瞪向他,脱口一句M国国骂。

亚历山大彻底傻眼,他跟朋友平时用到这句词时,骂的是“MotherfXXker”,而白小然的最后两个字母发音却是“ah”,正是他们眼中的本国野蛮人惯用口吻。

“不是每个女孩都觉得狐臭味那么好闻的。”白小然瞟了亚历山大的女友一眼,目光重新转回他脸上,冷笑,“滚吧,不然等我男朋友过来,我怕你连爬都爬不出去。”

盯着洋鬼子仓惶滚蛋的同时,白小然按下了彩信发送键。

手机响起时,潘冬冬正在陪吴妈看电视。这段时间潘瑾瑜夫妇总是早出晚归,也不知忙些什么。除了贾青眉宇间掩饰不去的忧色以外,潘冬冬还注意到跟在父母身边的人多了,每次出门总有两辆车一前一后随行。她问过占山虎,对方却支支吾吾,不肯回答。

听到短信铃声,潘冬冬暂时丢下心思,忍不住雀跃起来,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过几天就开学了,这呆子是要问我什么时候去学校吗?”她想。

从沈大力家回来后,她每天都会偷偷给陈默打电话,有时候长些,有时候短些。半夜里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有没有新短信,若是有,便会先捧着手机猜内容,然后再看。

在绝大多数时候,她都能猜中每一个字。

“睡没。”——夜间模式。

“吃饭没。”——白天模式。

“冷没。”——外出模式。

三没先生最多一天发过七个“冷没”,潘冬冬估计他不是脑部供氧不足,就是小时候受过严重惊吓。只有那么寥寥几次,他似乎是为了证明世上确实有物极必反这么一回事,发来勉强可以成段的短信。

58年老爷爷的功底还在,即便直到今天,潘冬冬再看那些字句仍旧会脸红心跳。

陈默最近好像很忙,一直没主动来过短信电话。此刻潘冬冬翻开手机,发件者却并非他的名字,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照片很快显示在屏幕上,拍摄环境很暗,但潘冬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陈默,以及跟他脸贴脸的白小然。

“我在帮陈默哥的迪吧拉生意呢,你也来玩吗?”白小然在照片下加了行字。

潘冬冬动也不动地凝视手机良久,倏地站起,取了外套穿上。电视台正在播豫剧《铡美案》,吴妈看得入神,冷不防被她吓了一跳,“冬冬,你做啥去?”

“去杀陈世美。”潘冬冬平静地回答。

第四十八章 欢迎来到丛林(下)

、、、、、、、

三辆崭新的雪佛莱商务车陆续停在了老街街口,车门拉开后,下来的二十多人全是黑衣劲装打扮,神色冷漠。

对于常在老街泡吧的夜猫子而言,这样的场面并不陌生。本地混混在外面火拼完回来,也常常是车成排人成堆,虽然够不上商务车的档次,但气势多少还是有的。

这些黑衣人并没有拎家伙,熙攘的老街却渐渐分出一条路来。喝到微醺的夜猫子们让到街边交换着愕然眼神,然后满脸亢奋地跟了上去,往北街方向涌动的人群越来越壮大,仿佛起了浪头。

同一时刻,卓岚走进了丛林迪吧大门。

在接到好友电话时,她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叫了车来老街。白小然这段时间总算肯把心思用在别的地方了,卓岚本以为早恋风波已经过去,却没想到今天又出了状况。

卓岚又急又怒,丈夫却偏偏不在身边,出门后连拨了几次小侄女的手机,仍旧是关机,卓倚天早就玩起了失踪,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老爷子这段时间整天阴沉个脸,连加饭酒都不喝了,活脱脱就是要毙人的模样。想到“祸不单行”这句话,卓岚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恨不得能有千里眼的本事,抓到两个丫头捆在身边,再不允许她们出门半步。

在卓岚看来,Cosplay无非是小孩子的把戏,就跟过家家一样。此刻她却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萝莉送酒水的场面几乎让她喷出一口血来。陪在身边的好友就在南街开店,先前已经来这里看过,却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白小然跟几个同学从未玩得如此快乐,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这里有最劲爆的音乐,最直接的现场,最热情的观众,她们甚至怀疑到了动漫节上,还会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感。一楼散台的上座率已经达到了七成,而且还在逐渐上涨着。白小然看在眼中,只觉得骄傲极了。萝莉们都没有注意到那些热辣辣的目光似乎有点过头,事实上对于所有纠结在欲念和理智之间的男客来说,口头上沾点便宜或是直接伸出咸猪手,无疑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声名在外的野兽派保安是支绝好的镇定剂,尽管他们看上去仍旧像是土鳖。

白小然被卓岚拉出人群后,红扑扑的脸蛋上透着老大不情愿,“妈,你怎么来了?我想再玩会,你先回去呗!”

“要不先去我店里去坐坐吧!”好友见卓岚脸色难看,怕她动手。

“你跟你朱阿姨说,来这边帮同学拉生意?”卓岚瞪着白小然,冷笑一声,“你同学呢?我想认识认识。”

陈默从贵宾区走出时,身后跟着好几个面目狞恶的汉子。白小然正被母亲逼得眼眶中全是泪水,看到他想叫又不敢叫。卓岚察言观色,心中已然有数,径直迎了上去。

“陈哥,那我们走了啊!”马六指笑着拱手,示意陈默留步。

他带来的几个家伙都是南市出名的老油子,陈默无意跟这种人走得太近,客套了一番便说自己还在上班,不能多陪。对于马六指的真正目的,他能猜出个大概,却懒得在意。

马六指等人一身匪气,想不注意都难。卓岚看着他们从身边擦肩而过,不禁微微皱眉,投向陈默的目光更冷了三分。

“我是白小然的妈妈,请问同学怎么称呼?”她走到跟前,客气地开口。

“您好,我叫陈默。”陈默有点愕然。

白小然急得满脸通红,冲过来想要拉走母亲,却被卓岚轻轻拽到身后。陈默察觉到对方的眼神跟当初潘冬冬的母亲几乎一模一样,顿时恍然大悟,苦笑道:“您好像误会了……”

“找个安静地方说吧!”卓岚打断了他的话头。

二楼包房隔音极好,隆隆声浪被阻隔在了门外。陈默让服务生端上茶水,卓岚却并不领情,动也没动面前的杯子,“你还是个学生,怎么在这种地方上班?”

“做保安没那么费脑筋,上班赚点钱交学费。”陈默答道。

“家里条件不好是吗?”卓岚说话向来直接,这一次也不例外。

“妈!”白小然又气又恼,捏着小拳头大叫。

“是啊,条件不怎么好。”陈默却毫无异色,就仿佛这样的交谈再正常不过。

“英雄不怕出身低,条件不好,只要有志气也没关系……”卓岚看着他手腕处包扎的纱布,冷哼一声,“不过我看这些话好像是没必要说了。”

陈默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多出了点什么,但很快消失无踪,闷声不响喝了口茶。

“你跟小然是什么关系?”卓岚提及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之前,深吸了一口气。

陈默看了白小然一眼,平淡地说:“她是我妹妹的同班同学,两个人很要好,跟我也算是朋友。”

“朋友?”卓岚并不相信。

白小然想要附和,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脸蛋已变得惨白。

“我有女朋友了,姓潘。”陈默直视卓岚,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来结束这场闹剧。

“潘冬冬?”白小然声音发颤。

“嗯。”陈默点头。

卓岚拉着哭到不行的女儿下了二楼,虽然不忍,但总算是放下了心。她没想到女儿居然是单相思,而且这小子居然还老气横秋地丢出一句“有女朋友了”。

他才多大?这个年纪谈恋爱合适吗?做保安做到跟人打架,这碗饭又能吃多久?

女儿不争气的表现,让卓岚甚至有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愤怒——这种有眼无珠的小子,大概也就只会把同档次的女孩当成宝吧!

舞池传来的沸腾声浪吸引了陈默的注意,进出包房不过一刻钟时间,丛林迪吧的底层大厅已经爆满,连门口都挤得水泄不通。

“欢迎来到丛林,这儿有刺激的游戏;

亲爱的,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那些我们熟知的名字;

这里可以得到需要的一切,在得到钱的同时,亲爱的,你也得到了痛苦;

在这丛林,欢迎来到丛林:

我看着它使你堕落,我看着它使你滴血;

欢迎来到丛林,我们在这里度过一天又一天……”

枪花乐队的《欢迎来到丛林》震耳欲聋,无数双手打着拍子,无数个嗓门在跟着嘶吼。舞池当中的一块空地上,23个黑暗精灵正在狂舞,同样的着装同样的长发同样的热力如火,身高全都超过170公分,黑色大烟熏浓妆与交错的紫色面纹令她们看上去透着彻骨魅惑,融合了街舞元素的现代舞姿充满了极度的野性之美。这一刻没有人再能从她们身上移开目光,歇斯底里的现场气氛不仅仅是点燃,而完全是在熊熊燃烧!

陈默大吃一惊,拨开人群拼命往里挤。好不容易到了舞池边缘,他被人在身后轻轻扯了扯,回头看时,正是潘冬冬。

“怕我上去跳啊?”潘冬冬贴在他耳边问,吐气如兰。她化着跟那23个女孩一样的浓妆,外套下的紧身衣曲线毕露,冷艳风情几乎已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陈默看直了眼,呆了半天,一把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捂得严严实实,拉在身后闯出人群。

“我打了个电话给英慧姐,拜托她问了一下店里的情况,然后就过来了。我的舞蹈老师跟这些同事下个月去国外演出,我请她们来这里热下身,希望不会帮倒忙。”潘冬冬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将手机递给陈默,脸上表情淡淡的,“人家小妹妹帮你拉生意拉得这么辛苦,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陈默一直把白小然当成小孩看待,对于她的感情只觉得好笑,因为陈静几次打招呼,才没把话往重里说。此刻看到那张自己跟白小然脸贴脸的照片,他不由吓了一跳,想起潘冬冬向来醋劲极大,赶紧辩解:“没这回事,这他妈是栽赃!”

“我知道你没占人家便宜,错位拍摄而已,我以前学过一点。”潘冬冬平静地回答,跟着拉起他的右手,看了看虎口上的疤痕,“这里是我上次咬的,还记得吗?”

“嗯,记得。”陈默一辈子都忘不了在水房里的情形。

“好像没以前深了……”潘冬冬忽然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了同一处位置上!

陈默本能地抽手,但随即又强行忍住,动也不动地任由她咬破皮肉,渗出血来。两滴温热的水滴悄然落上陈默的手背,潘冬冬一点点松口,仰脸凝视着他,泪痕犹在却露出了笑靥。

“不许有下一次,知道吗?”潘冬冬轻声说。

仍未离去的卓岚远远看着潘冬冬,同样被她的容貌震撼,已有点说不出话来,“这个就是陈默的女朋友?打扮得古里古怪……是不是在这里表演的?”

“她是潘瑾瑜的女儿。”白小然见潘冬冬跟陈默如此亲密,眼神迅速变得黯淡,再没半点生气。

“什么?!”身边两个大人同时变色。

见到沈大力后,潘冬冬故意问起陈默在外面有没有不乖。老沈并不知道事情已经穿帮,把胸口拍得山响,口口声声陈默堪比贞洁烈妇,平时就算被女服务生多看了一眼,都会自我检讨半天。

沈大力吹得兴起,把当年应付老婆那一套全都照搬出来。潘冬冬似笑非笑看着陈默,后者尴尬不已,讪讪道:“太吵了,咱俩上二楼去吧!”

陈默怕潘冬冬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伤,早已偷偷扯下衣袖。到了楼上小包房里,他关上门出了口长气,“元旦晚会的时候,你也化过这样的妆,刚才我还以为你在那些跳舞的人里面。”

“你那么紧张,是不是不想我跳给人家看?”潘冬冬眨着眼睛,好奇地问。

“我老婆凭啥给人看?”陈默嘿嘿一笑。

潘冬冬看了眼包房里的点歌系统,温温柔柔地说:“臭变态哥哥,那我只跳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别跳,千万别跳!”陈默见她脱了外套,吓得双手连摇。

“怎么了?”潘冬冬不解地看着他。

“我怕我忍不住……”陈默憋出一句,不敢多看对方。

潘冬冬下意识地望向包房镜子里的自己,良久之后才算明白意思,脸蛋顿时发烧,似羞还嗔地瞪了陈默一眼。

这一刻,在陈默眼前绽开的竟是万千风情,无尽丽色。

第四十九章 排排坐

、、、、、、、

开学第一天,潘冬冬很早就起了床。

吴妈帮她细细梳好头发,不许她动弹一下,做完早餐又忙着收拾东西,直到车开走还站在门口挥手。

占山虎向来喜欢开快车,载着潘冬冬却始终把油门踩得四平八稳。他看上去很疲倦,满脸胡茬,眼中全是血丝,仿佛三天三夜没打过盹。潘冬冬注意到他的西服袖口沾着一抹褐色,有点像干涸的血迹,想到近期父母身边的随行阵仗,心中微微一惊。

到了朝阳中学门口,占山虎刚想靠边停车,却被一辆面对面顶上来的奔驰S600L逼住,不得不重重踏下了刹车。占山虎还从没遇上过这种不长眼的家伙,当即咆哮一声,就要找对方麻烦。

奔驰车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一张蜡黄脸皮,倒八字眉,狭眼如蛇,垂在身侧的双手留着老长指甲。他开的明明是超过两百万的豪车,脚下却穿着双布鞋,衣衫单薄。下车后他拉开了后座车门,恭谨地躬身,丝毫没有在意气势汹汹走来的占山虎。

几个结伴而行的女学生正从不远处经过,看到从奔驰车上下来的年轻人,说话声顿时小了许多,偷眼打量的同时脸颊也悄悄红了起来。

在她们眼中,这年轻人介于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他高大且英挺,晒成棕色的皮肤和健美身形,让人很容易联想起棕榈树下的沙滩男孩。眉宇间透出的内敛与深沉,却在他身上增添了一丝说不出的味道,那股本该咄咄逼人的锋芒被悄然修饰,化成了岩石下隐约跃动的火光。

“阿虎,好久不见。”年轻人微笑着开口。

占山虎的脚步当即顿住,粗豪的脸庞上现出惊愕神色。

年轻人从他身边走过,拉开了奥迪车门,手挡在车顶上,深深凝视着潘冬冬,“小冬,我这些年在国外,每天都会想起你,总记着当初我们两个一起上学的样子。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这次还好能赶上。”

潘冬冬早已认出了他,下车后淡然微笑,“堂哥,你费心了。”

那年轻人听她叫得生疏,皱了皱眉,正要再说什么,占山虎却已经大踏步走到潘冬冬身边,“大小姐,我送你到教室。”

“不用麻烦你了,我陪她进去就行。”年轻人的视线落在占山虎脸上,语气平静。

那蜡黄脸皮的中年男人踏上两步,没抬头。占山虎魁伟的身躯忽然变得僵硬,双手慢慢握紧成拳,发出噼啪炸响。这种深入骨髓的威胁感,他就只在面对卓倚天时才有过,不同的是卓倚天像柄燃烧的军刀,而身后这人却如同一条冰冷粘腻的蛇。

“小冬,我帮你拿。”年轻人伸出手,去接潘冬冬的书包。

潘冬冬俏脸微寒,往旁边让了让。

占山虎在延城凶名赫赫,此刻却被视若无物,狞然咧开大嘴,背后西装已被怒凸而起的肌肉“呲”的撑裂,“惊城少爷,潘先生吩咐过,大小姐到哪里我都得看着,求你别让我难做。”

这个年轻人正是潘瑾瑜的侄子——潘惊城。当年潘瑾瑜逃过刺杀,身为策划者的潘人凤锒铛入狱,十年后的今天由于身患癌症保外就医,独子潘惊城也从国外回到了延城。占山虎早就收到了风声,这段时间也不顾潘瑾瑜反对,加派了护卫随行的人手,成天成宿都绷着神经。

长兄能杀胞弟,这次堂兄堂妹之间的偶遇自然也不会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占山虎知道动起手来自己赢面不大,但现在对方已经站到了潘冬冬面前,他无路可退。

“长进不小……”潘惊城盯着占山虎,笑了。

那如蛇般的中年男人也在笑,眉眼不动,刀削般的嘴唇微微扯起,蜷曲的十指一寸寸伸展开来。

一部出租车停在了马路对面,陈默从车上下来,仍旧穿着保安制服。“好好念书啊,要考大学啊!”王英慧在车里叫,沈大力似乎是入戏太深,满脸的深以为然。

陈默没在意开走的出租车,远远看到潘冬冬后刚想招呼,却跟着察觉到她身边的异样情形。

随着那中年男人越走越近,占山虎额前已经渗出汗水,全身劲力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就在这时,他承受的巨大压力忽然消失,就如同从未出现过。

陈默站到了占山虎的侧面,离中年男人不远的地方,三人正好形成一个等边三角。中年男人终于抬头,尖针般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

“站在这里干什么?走了。”陈默盯着他,没回头。

潘冬冬从身后拉住了他的手,两人径直离开。潘惊城想动却没动,眼神变得有如寒冰,不经意间却发现占山虎的脸色,要比任何人的都难看百倍。

“我们还去学校吗?”奔驰车中传出一个娇怯怯的声音,咬字生硬。

“当然。”潘惊城微笑。

上午第一堂课时,高二3班那位酷爱黑丝的女班主任将潘惊城带进了教室,拍了拍手示意学生安静,“同学们,从今天开始,我们班多了一位从M国回来的转学生,大家鼓掌欢迎!”

“我姓潘,潘惊城。以后跟大家一起学习,一起进步,还请多多指教。”掌声过后,潘惊城微微鞠了一躬,显得温文尔雅。

“好帅啊!”女生都低呼起来。

潘冬冬的同桌王燕脸颊生晕,轻轻捣了捣她,“这帅哥真的是高中生吗?怎么看上去比我们大许多?”

潘冬冬没有答话。她现在已经能确定,这个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堂兄,确实是有备而来。

“潘同学,你个子这么高,到后排去坐吧!”女班主任看着这个外形气质尽皆出众的年轻人,笑得合不拢嘴。

潘惊城走到潘冬冬后面的空位坐下,安静如岩。

与此同时,在4班课堂上蒙头大睡的陈默被同学推醒。这个学期已没有人再愿意跟他同桌,忍受连续不断的呼声。此刻他茫然醒来,却看到一个长发温婉的女孩站在身边,正冲自己九十度鞠躬。

“是转学生……你小子走运啦!”胖子远远地叫,老黄站在讲台上脸色颇为尴尬。

全班并不止陈默身边这一个空位,他有点不大情愿地往里面让了让。那女孩抬起头来,瓜子脸上透着羞怯的表情,明明是亚裔人的白皙肤色,一双眸子却湛蓝如海。

第五十章 吃果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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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一到学校就黏了哥哥很长时间,中午早早就到了206寝室,拿出在家做的辣酱给他下饭。

小丫头对陈默那点口味了如指掌,在辣酱中放了豆瓣花生,做了三大瓶带来。胖子等人馋不过,一个个捧着饭缸子在旁边列队。陈静想了半天,一人给舀了一小勺,急急忙忙把辣酱瓶盖好,抱在怀里。

“我哥哥最喜欢吃了,不能多给你们。”她理直气壮。

陈静在家呆了一个寒假,出落得更加清丽水灵,小脸蛋就如同画中人般。胖子原本就对萝莉毫无抵抗能力,被她这么一说顿时讪讪,向陈默投去求救的目光。

“一勺十块钱……”陈默往嘴里扒着饭,头也不抬地冒出一句。

胖子悲愤无比,掉头就走,大骂周扒皮在世。

“哥,小然说你跟冬冬姐谈恋爱了?”陈静等到身边没人时,悄声问了句。

陈默大大咧咧点头,跟着看到小丫头喜孜孜的模样,不禁怔了怔,“你在高兴个什么劲?”

“冬冬姐那么漂亮,居然被我哥哥追到了。”陈静到现在还显得有点不敢相信。

陈默故意逗她,拿起桌上半块破镜子照了下,“怎么不会被我追到?你哥长得很吓人吗?”

“别照了,再照镜子就碎了。”胖子坐在自己床上冒出一句。

陈默嘿嘿几声,在抿着嘴不敢笑的妹妹头上轻敲了敲,“早说了,我当初是爸妈捡回来的。长得不帅已经够痛苦了,你别总提醒我啊!”

虽然明知他在开玩笑,陈静却仍旧有点着急,“哥!你才不是捡的!爸爸把你挣的钱都存起来了,整天笑呵呵的,说生了个儿子总算是不比人家差,我听着可开心了。”

“让他不摆修车摊也不听,你就不能多劝劝……再给我来点。”陈默把饭缸子往前一递。在外面吃了这么长时间的饭,半点不如小丫头做的东西对胃口。

陈静眉花眼笑,又给加了几勺辣酱,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道:“哥,你们高二来了两个转学的?小然说有个女生可好看了,是混血儿,跟你同桌。”

“这传得也太快了吧?”陈默有点愕然。

那个叫洛璃的女孩一直很安静,面对班上胆大男生的搭讪,总是怯生生地低着头,像只受到惊吓的鸽子。昨天晚上陈默又是3点多才下的班,一上午睡得天昏地暗。对他而言,“哑巴”同桌的存在无非是让自己的睡姿没法更奔放而已,至于其他的,倒是没什么印象。

“小然说,她要快点长大,以后不会再做幼稚的事情了。”陈静有点不忍,吞吞吐吐半晌,才继续说下去,“我该劝的都劝了,不过看她好像没那么容易死心。”

陈默没答话,山寨机刚进了一个短信,是潘冬冬的。那边胖子趁着陈静不注意,正要过来偷辣酱,却突然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早上一来陈默就跟寝室里几个人打成一团,打累了哈哈大笑,全无心思的样子。而这会儿他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神,让胖子觉得自己好像面对着另外一个人,那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感竟透着森然。

“胖子你干啥?”陈默看完短信,见胖子杵在那里扮木头人,拧开辣酱瓶盖递了上去,“妈的,给你!”

看着陈默脸上的笑容,胖子在伸出手的同时,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一定是眼花了。

下午放学时,洛璃收拾完东西,再次跟陈默鞠了一躬,“很高兴认识你,今天给你添麻烦了。”她的声音很轻,耳力不好的人几乎听不见,说完这么两句,已是满脸羞红。

“小鬼子?”陈默莫名其妙,点点头算是回应。

来接学生的私家车在校门口停了不少,潘惊城跟洛璃上的那辆奔驰无疑最引人注目。陈默察觉到了他投来的目光,却始终没什么反应,等到潘冬冬出现,径直迎了上去。

王燕老远就看到了陈默,取笑了潘冬冬两句,正要离开,无意中发现潘惊城在车上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自己,一颗芳心顿时跳得杂乱无章。

“他身边那女孩好漂亮,比冬冬也差不了多少……可他为什么要看着我?我这么普通……”王燕半是疑惑半是自卑,又有些隐约的惊喜,不敢多看,快步走向车站。

见陈木头大大咧咧走来,就像没看到已经下车的占山虎,潘冬冬有点着急,生怕两人又起冲突。

陈默一直把潘冬冬送到车上,对着额前青筋乱跳的占山虎,忽然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他,“有那个狗屁少爷在,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他拿出的是张迪吧名片,印着“丛林酒吧”的地址和订座电话,在下面歪歪扭扭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占山虎向来是一点就着的脾气,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狰狞来形容。他足足瞪了陈默将近半分钟,扫了眼仍未开走的那辆奔驰车,压抑的喉音听上去就像是有着一头猛兽在体内憋不住想要长嚎,“那个狗屁少爷是比你重要点,所以你现在还能站着。小瘪三,别以为在外面混了两天就能装个人样了,就你还递名片?我拿来擦屁股也太小了点吧?”

“我是怕你在路上被人弄倒了,丫头跟着遭殃。”陈默冷冷地回答。

占山虎一怔,明知他是好意,却终究还是没接名片,满脸轻蔑地转身上车,把车门带得山响。

“陈默!”远处一辆出租车停下,沈大力伸出脑袋大叫。

陈默跟潘冬冬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后者冲他嫣然一笑,点头示意知道了。

出租车上已经坐了沈大力跟三名老兵,陈默费了半天劲才总算挤进去。司机想要提醒这几个毫不自觉的家伙,现在算是超载了,但打量了一番于大的阴沉脸色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这样的麻将牌身板,一拳下来老子还能有命?司机在踏下油门的同时,心里大骂不已,发誓以后再不到老街载客。

“老板娘刚去了店里,说长江路那边的酒楼不太平,让我们打车直接过来接你,今天就调过去帮忙。”沈大力有点不痛快,“他妈的,一个月就发那么点钱,这不是拿我们当打手使吗?”

“咱们不干违法的事,就不算打手,最后一点东西别丢就行。”陈默若无其事地说。

“她没给你打电话吧?”沈大力问。

“没打,她知道我会去。”陈默想了想,怕沈大力听不懂,补充说,“像现在这么干保安,就算不给钱我都干。”

沈大力却仍旧是没听懂,大骂陈默榆木脑袋,不知道趁机跟老板娘要求涨工资。刘二倒是听得眼神一亮,旁边的孙四也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惨白的脸庞看上去像是十足变态。

“陈默,我想管你借点钱。”半路上于大忽然开口,这个总是寡言少语的汉子,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语声沙哑无比。

“我身边没现钱。”陈默说。

“没事,我娘进了医院,我就是随口一问,他们几个都凑过了。”于大笑得艰难。

陈默却从内插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到他手里,“五万块够不?不够我再想办法。密码我不会弄,让银行设的六个0。”

“应该是够了。”于大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钱,明显松了口气。

于大并未道谢,陈默也没有说这是他全部的积蓄,一路无话。另外两名老兵投向陈默的目光有着细微改变,于大却始终闷声不响低着头,看着手里的银行卡,神情如铁。

他见过陈默在领到工资后,一张张数着钱,然后叠得整整齐齐的模样。

整个丛林迪吧就只有陈默跟三名老兵在不穿保安服出门的时候,会被人误认为是民工。即便是在老兵们自己看来,这个二十不到的小子也实在是没有一点地方像年轻人——他对吃穿没有讲究,不抽烟,只喝劣酒,连接手机都掐时间。灯红酒绿的夜场乃至整座城市,都显得跟他格格不入,而他却正试图在这里扎根。

从沈大力那里,于大多少知道一点陈默的家境,此刻只觉得这张银行卡,分量沉得出奇。

富川酒楼是林轻影经营的旺铺之一,位于市中心长江路。作为这一带有名的大混混,瘸狗已经在富川吃了半个月了,每天带着十多人要个包间,吃完就拍拍屁股走路。

瘸狗有句名言:“人品决定一切。”霸王餐这么没品的事他是不屑于去干的,所以这半个月他手下的小兄弟常会在席间吃出点苍蝇蟑螂之类的玩意来,每次瘸狗也都显得非常惊讶——这大冷天的,酒楼的卫生是不是也太差劲了?

尽管厨师服务员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今天却依旧出了岔子。饭后送的水果拼盘里,居然让瘸狗翻出了一只还没长毛的老鼠。跑菜的小妹又急又怕,被他捏着老鼠塞进胸衣,摁在包间里大肆揉搓。

“看老子不顺眼,也不能这么祸害人吧?”瘸狗大笑,身边的混混纷纷打起口哨,一片叫好声。

包间门是被踹开的,几个保安打扮的汉子鱼贯而入,混混们霍然站起,手都探向了腰后。陈默最后一个走进包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瘸狗,视线从那双伸在跑菜小妹胸衣里的大手,慢慢移到他脸上,“老板,有事说事,别欺负女人,你裤裆里的玩意呢?”

站得最近的一人怒吼着拔出家伙扑来,被沈大力一记摆拳干倒,当场不省人事。

混混们都被震住,瘸狗慢慢抽出了手,推开泣不成声的跑菜小妹,望定了陈默,“玩玩而已,一个乡下娘们还当宝了。你是这里管事的?以前没见过啊!”他拎起那只老鼠,在灯光下龇出满口黄牙,“水果加了肉,这事怎么说吧?”

“眼都没睁的耗子能爬到盘子里,我还能怎么说?饭钱是肯定不能收了。”陈默笑了笑,拉了张椅子坐下,“水果反正是送的,吃完再走吧!”

“他妈的神经病,都脏成这样了还能吃?”瘸狗骂了一声,有点犹豫要不要发令动手。

被放翻的混混是他手下最能打的一个,却在照面间软成死肉,对方显然跟普通保安不在同一档次。作为话事人的陈默年轻到让他吃惊,镇定神态却不像是没经过风浪,自从进了包间甚至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他吸引,连瘸狗自己也不例外。

身边一名混混死死盯着陈默等人身上的制服,突然打了个哆嗦,贴到瘸狗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你是丛林迪吧的陈默?”瘸狗变了脸色。

“老板,有空来店里关照生意。”陈默站起身来,掏出皱得不成体统的迪吧名片。

瘸狗呆了半天,慢慢挤出笑容,抢上去双手接过名片,珍而重之地看了又看,“哎呀我日,我还以为杨疯子是让关二爷那样的猛将折了旗,没想到竟然是少年豪杰!陈哥,我常跟弟兄们说,人品决定一切。瞧瞧,我要是人品不好,今天怎么能撞得上你?小六,去把单子买了,把以前的单子都清了!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嘛!”

瘸狗拉着陈默的手,聊了足有半个小时,起身要走时显得依依不舍,“陈哥,兄弟还有点事,改天请你喝酒。别的地儿不敢说,长江路这一带,我瘸狗还是拿得出的牌子,不丢你的份!”

“瘸老大。”陈默叫住了他,指指桌上,“这点水果你还没吃呢!”

瘸狗一怔,大笑道:“我兄弟真会开玩笑,走了!”还没走到包间门口,他的后颈上却突然一紧,跟着双脚就离了地,乒呤乓啷七荤八素,整个人在空中转向,脑袋被按到了酒桌上。

瘸狗身边的人都要动,于大回肘出拳,动作幅度小到像是好朋友之间的亲热动作。被击中面门的混混却仿佛全身都垮了,软了骨头,后仰的脑袋撞上另一人,那人再撞上下一个。

三人几乎是同时栽倒昏厥,于是包间变得如死般安静。

“陈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瘸狗双手撑着台面,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后颈上的那只手。

“没什么意思,就两个事想问问瘸老大。第一,谁让你来的?第二……”陈默顿了顿,狞笑,“你家里有没有姐姐妹子?她要是被人当成狗一样摸,摸完还骂一声乡下娘们,你会不会想砍了那个人?”

瘸狗全身都在发抖,又是恐惧又是愤怒,忽然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我摸那娘们,管你什么事?你TM以为你是谁?”

“我谁都不是。”陈默端起水果拼盘,送到他嘴边,“别怕丢脸,快吃吧,总比我让你拉出来好。”

第五十一章 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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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巷口前的烧烤摊还亮着灯。

防雨布搭成的小棚透着风,两张漆面斑驳的桌子拼在一处,桌上放着盛烤串的铁盘。老板娘送来最后一瓶烧酒,在围裙上擦着全是裂口的手,望着几人小心翼翼地说了声“慢吃”。

“麻烦了。”仍旧是那个年轻人答的话,语声和气。

他身边的几条壮汉连头都没抬,抓着羊肉板筋一串串地往嘴里送,活像是饿死鬼投胎。老板娘原本担心这几个满脸凶相的家伙是来吃霸王餐的,看着年轻人却又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到了外面跟正在忙活的老公低声嘀咕起来。夫妻俩都是四十多岁年纪,满脸风霜。丈夫很瘦小,边烤东西边打手势让老婆闭嘴,老实巴交的神情中充满无奈。

“混混没一个硬骨头,我还以为瘸狗多少有点东西,结果他妈的三两下就弄尿了!他说的那个什么姓方的是谁?”沈大力吃得满嘴是油,抓过餐巾纸胡乱擦了下。

“老熟人了。那天在华光小区干架,也是他找的喽啰。”陈默说。

“他是跟老板娘有仇,还是跟你有仇?”沈大力有点糊涂。

陈默想了一会,无所谓地笑笑,“管那么多干啥,到最后憋不住了,他自己会出来的。”

“如果单单为了那个服务员的事,把瘸狗弄成这样没必要。”刘二插了句,直视陈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把事情做绝了,这种小人总要等着机会还你一刀。还不如摸两把顺毛,让他摇尾巴摇得欢实点,谈不上朋友至少也别逼成死敌。”

“你像陈默这么大,估计连盘子都会让瘸狗吃下去。”孙四阴冷的眉眼动了动,淡淡开口。

刘二这才想起陈默的年纪,惊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他当成了同龄人看待,笑道:“人老了想事情就多些,再回过头看看,有些弯路实在是没必要走。”

“做得没错。”于大就只说了四个字,冲陈默举了举豁牙的酒杯。

就性格上来区分,于大沉稳如岩,刘二略带圆滑,孙四像只活在阳世间的幽鬼。三名老兵跟刚来延城时无疑有着些许不同,但他们身上那股淡淡的死气却始终是根深蒂固。陈默有时候会忍不住好奇,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只不过并没有打算开口。今天是他们话最多的一天,在投来目光时,眼中的冷漠也明显淡化了许多。

“回去别睡了,一早得把钱给娘邮过去。”于大把酒喝干,没再动筷。

刘二点点头,圆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眉头拧了起来,“小六打来电话那会,我听声音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人家的病比他说得还厉害……”

“这事他不敢说谎,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娘。”孙四说。

陈默听他们说得奇怪,不由看了眼沈大力。老沈正在啃羊腰子,停下动作后犹豫片刻,刚想说话时却被刘二打断。

“我来说吧。”刘二扯动嘴角,笑容苦涩,“我们以前几兄弟一个宿舍,孙四上面,还有个郑三。后来他死在战场上,留下老娘没人养,我们就把担子挑起来了。当兵的找活不好找,没文凭,挣不到钱,犯法的事也不想干。总算是人多,一人凑一点,让老娘的日子过得还算凑合。这次要不是你伸手,我们还真就麻烦了。”

陈默微微动容,三个老兵看着不起眼,但这份真正的义气又岂是那帮杂碎混混能比的。

“部队里呆惯了,出来不会拍马屁,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混不好是应该的。这次接了大力的电话过来延城,原本就没指望什么,都觉得我们兄弟三个能呆在一起,有份工资拿,这就算是不错了。看到你那天,说实话我还吓了一跳,总觉得这么大点年纪,你能当个什么头?后来一点点看着你做事,才觉得大力真没介绍错人。你够狠够稳,关键时候沉得住气,再打磨打磨,是块做大事的料。我大概能猜到你以后的打算,别的不敢说,只要路子不偏,你就安心把背后交给我们。只不过现在谈交心太早,五万块想买我们兄弟三个的命,说多是够多了,说少也还真少。三十好几的老爷们跟着你混,确实有点丢脸,但现在这个社会,又哪里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刘二呼出一口气,眉宇间全是落寞。

“跟谁混不是一样混,我看他挺顺眼。”孙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陈默今天有句话说的不错,最后一点东西不能丢。”于大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花岗岩般的脸庞现出涩然笑意,“我一直还当自己穿的是军装。”

走出烧烤摊的小棚,沈大力像扔手榴弹般连扔了个两个空酒瓶,对面住宅楼下停着的私家车当即开花,后挡风玻璃碎了一片。五楼很快亮起灯,一个妇人打开窗户看了看,刚破口大骂,就被拖了回去,跟着灯也灭了。

“这是干啥?”刘二怔了怔。

“不然你以为我们跑来这里吃的哪门子夜宵。”沈大力笑得很狡黠,没再细说,拍着肚子跟陈默发牢骚,“多点两个羊腰子好了,你嫂子老骂我没力气……”

陈默没听明白,看了眼之前亮灯的那户人家,却也笑了笑。

烧烤摊夫妇见几人扬长而去,愣在原地不敢追上去要钱。老板娘小声咒骂着,却被丈夫急急摆手制止,“你不看看他们砸的那辆车,找瘸狗麻烦的能有好人?”

老板娘仔细瞅了眼,唉声叹气地走到棚子里收拾东西,“儿子明天还得上学,咱们回家吧,我得早起给他做饭……”

她捏着抹布的手忽然顿在了桌上,有点不敢相信地发现,烧烤铁盘下压着点餐单跟钞票,分文不少。

陈默一早来到了距离学校不远的紫云公园,手里拎着刚买的豆浆油条。今天太阳不错,一早就有不少老人在垂钓,他到假山边找到了白发银须的陈青岩,把早点递了上去。

“我当初管潘瑾瑜借你,他小子硬是撇清关系都不借,现在还不是照样被我挖到了墙脚?”陈青岩得意洋洋,把钓竿塞给陈默,坐在小马扎上咬了口油条。

“我跟他真没关系,你怎么就是不信。”陈默抬了抬手腕,七星漂在碧池中一粒粒地斜坠,水面反射的阳光有点晃眼。

“欺负老头子年纪大了,没眼力了?”陈青岩很固执,照例听不进去,“小小子,今天怎么有空来陪我玩了?”

“怕你饿晕了,变成鱼钓你,就跑来给你送点早饭。你快吃啊,我还得去上学。”陈默拎着玻璃钢钓竿,总觉得轻飘飘的,没家里那根大竹苗趁手。

“奶奶的,原来是怕我浮尸了……”陈青岩笑骂,不小心被豆浆烫得龇牙咧嘴。

要是市委办一帮干部在场,只怕会被这两人没老没小的对话震到傻眼。陈青岩是延城市委书记陈穆兰的父亲,政法大学退休教授,挂着七个博士头衔,在社交场合很少会正眼看人,说是一见某些家伙的大肚子就脑袋疼。陈穆兰受老父影响颇深,上任这两年狠抓反腐倡廉,让不少贪官落了马。提起这位雷厉风行的女书记,省里都是人人皆知。

通过林轻影认识陈默后,陈青岩当天就心痒难搔,请他作画来看。老人在大写意画派中最喜花鸟,便央求陈默画一幅百鸟朝凤图,坦言自己苦练多年,却始终不得神韵。

陈默没有参照对象临仿,又哪里能画得出什么百鸟朝凤?被逼了半天,只能摸起笔来,运气半晌,在顶级生宣上凝神挥毫。十多分钟后,他退到一边,老人大喜过望,抢到书桌前准备再次感受震撼。

他也确实是被震撼到了。只见宣纸左侧被点了许多个小黑点,旁边加个括号,注释“百鸟”;右边一只鸡不像鸡,鸭不像鸭的怪物,翅翼畸形,拖着条长尾,头上老大一个包。

“这难道是凤凰?”陈青岩看了半天,哆嗦着嘴唇问。

“是啊,画的有点不大好。”陈默谦虚地说。

陈青岩以为这小家伙在捉弄自己,差点抽出龙泉宝剑将他当场劈死。总算林轻影也在,暴怒的老人才算被安抚下来,等陈默开口一解释,他却不由怔住。

只会临仿不会原创?陈青岩将信将疑拿出旧作,陈默却仍然画不出。直到陈青岩亲自动起了笔,这才真正大吃一惊。

一副《秦岭横云》,陈默比他晚了不到半分钟完成。即便是陈青岩自己,也分不清两幅连细微处都完全一致的作品,到底谁真谁假。

从这天开始,陈默就成了市委书记家的常客。陈青岩说女儿官威太大,怕吓到小友,总挑她不在的时候招呼陈默过去。陈默这手神乎其技却仅限于临仿的本事,让陈青岩觉得自己就像面对着一个巨大的宝藏,却始终找不到发掘口。从未学过作画,却能仿成这样,又岂是天赋异禀能够形容的?陈青岩一颗爱才之心跳得难以遏制,收起全部脾气,以前所未有的耐性教起陈默国画入门,连重话都不敢骂上半句。陈默却学得气闷无比,常常借故不来。老人逼到没有办法,某天见他瞅着家中酒柜似乎颇感兴趣,当即一拍脑袋,当晚连开三瓶茅台,美酒肥鸡威逼利诱,这才扭转局势。

陈青岩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生个男娃,跟陈默时间处得久了,一天不见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陈默身上那股独有的朴实味道,令老人越看越是顺眼,有次假意借酒发飙,问他称呼自己为什么从来不用“您”。陈默想了半天,最后嘿嘿一笑,说你没架子,我不跟你来虚头巴脑的那套。陈青岩同样是酒鬼一个,有次陈默在迪吧被促销小姐硬塞了瓶芝华士,便拎去给他。陈青岩很奇怪这家伙居然能省得下酒不喝,陈默的回答却很简单——不喜欢洋人的玩意。

这句话对极了陈青岩的胃口。他同样不理解老祖宗酿了几千年的高粱有哪一点比不上洋尿,就此刻而言,眼前这古板少年已不仅仅再是个惊喜,而更像朋友。

“我走了啊,你用点白酒泡米,撒位子鱼才多。”陈默等对方吃完早点,把钓竿塞了回去。

“潘家千金下个月过生日。”陈青岩慢悠悠丢出一句,同时抛钩。

陈默停住了脚步,颇为惊讶,“你怎么知道?”

“潘瑾瑜从她十岁开始每年摆酒,延城有点身份的都知道。”陈青岩望着他笑笑,老眼中有着呵护之意,“最近有点不太平,你要是想去,就跟我一起去吧!”

陈默挥挥手走了,却没回答。

七星漂沉了沉,被拖到水下,跟着向上浮起。陈青岩轻扯鱼竿,一条筷子长的鲫鱼带起银花,扑刺刺跃出水面,落在身后的草丛中,蜷曲着身体不停扑腾。陈青岩捡起鱼儿,又放回了水里,看着在朝阳下离去的陈默出神。

他跟陈默下过一盘棋,后者的棋艺很烂,被杀得溃不成军。然而在开局起手时,陈默却是选择了飞相。如今满口敬语的后辈仍然不少。但还记得这种古老礼节的年轻人,陈青岩就只遇上过这么一个。

第五十二章 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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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跟林轻影打电话要车时,那边忍不住笑了起来,银铃般的声音听上去如若少女。

“有空去考个驾照吧!我现在开的这部卡宴过户给你,或者买部你喜欢的。”林轻影显得很快乐,“除了打拳以外,这还是你第一次开口跟我要什么。”

“你好像听错了。”陈默冷冷回答,在湿漉漉的脸上抹了把,“我在金色沙滩,现在派车过来接我。”

电话里沉寂了片刻,传来林轻影略带惊讶的问话:“到底怎么了?”

陈默直接挂机。

整个地下停车场就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着,血流披面。周围横七竖八地倒了数十个混混,钢管利器满地都是,远处一辆宝马车还在响着防盗警报,除此以外再无半点声息。

金色沙滩俱乐部位于北城,是林轻影最早开的店面之一。今天突生事端,陈默到地方后却是风平浪静,想到分头去老西门的沈大力等人,心里不由得一紧,再打电话,几个家伙的手机却始终在无法接通状态。

陈默当即要走,却被一名神色慌张的服务生叫住,说是停车场有人闹事。陈默看出蹊跷,暗自冷笑——停车场能闹个什么事?

他也不说破,到了地下,那服务生转身就跑。跟着从各个角落冲出一帮混混,手里全是长家伙,昏暗的灯光下,众人神态竟比恶鬼还要狰狞几分。

陈默站在一条减速带边上,从第一拳挥出开始,到最后一人在他面前颓然跪倒,不曾后退半步。他仍旧没用到爆发期,并且强逼着自己在最小的闪躲范围内应对攻击,并开始尝试模拟卓倚天跟私拳拳手的踢技。

2分36秒,这是他如今的底牌时限。除了这根救命稻草以外,他希望手里握有更多可控的、属于自己的东西。

“缩头乌龟缩成你这样,都快成精了吧!”陈默忽然大吼。这场埋伏无疑极具针对性,阿瑞斯机器人的异常活动也让他再次感知到了那个湛阳佬的存在。

隆隆声浪滚荡了很久,他没等到任何回应。

林轻影派的车很快赶到,司机还带了两个人,见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湿透,不禁变色来扶。陈默一把将司机推了个趔趄,坐上后座,语声沙哑无比:“去老西门。”

“陈哥,你这个样子还不上医院?”司机吃了一惊,又看了看呻吟不已的几十个混混,“这些家伙就让他们去吗?”

“你要留下来请他们吃饭?”陈默冷冷地望向他,“别废话,去老西门。”

从北城到西区,司机一路把车开得飞快,偶尔在后视镜里看一眼陈默,仍旧带着畏惧神情。几年前,他在野生动物园的游览车上,曾用矿泉水瓶丢过一头连毛都快掉光的老狼取乐。当时那狼连跑开的力气都没有,伏在光秃秃的泥地上动也不动,投来的幽幽眼神却让他全身寒毛都炸了起来,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这个在各家门店风头正劲的年轻人,就让他联想起了那头狼。

老西门大酒店在延城相当有名,装修得富丽堂皇。陈默到大门口时,两名门卫没能认出他的保安制服,只看见了触目惊心的血迹,当即伸手来拦。

陈默扫了两人一眼,脚步不停。门卫的动作忽然僵硬,就这么让他直接闯了进去。

几名老兵好端端地坐在一个小包间里打牌,沈大力贴得满脸都是胡子,正在大吵大嚷,说对方偷牌。陈默问过服务员,在全场客人的惊骇目光中径直走到那个包间,推开门后神情顿时一松。

“没事就好,你们玩,我歇歇。”陈默坐到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很快睡着。

这天晚上,沈大力等人没在医院陪夜。第二天清早回来的时候,沈大力头上挂花,刘二的保安制服烂成了性感流苏式,于大跟孙四倒是神色轻松,就像刚刚晨跑回来。

“找到了北城老窝,他们先动的手。”沈大力一脸的傻笑,额前刀伤也跟着扭曲,看上去丑恶如魔怪。

陈默盯着他的伤,跟着笑。最后三名老兵也全都笑了,石头人般的于大,居然是笑得最大声的一个。

小护士走进病房时,只看到病床边趴的趴,靠的靠,甚至还有四仰八叉睡在地上的。几个虎狼汉子全都打着鼾,被窝里的陈默也一样。

自此延城各区混混彻底偃旗息鼓,再没到各家门店闹过事。林轻影专门调了部别克过来,供陈默跟老兵们专用。三个老兵都会开,抢了半天,陈默看了看于大,倒是想起一件事。

每个学期,朝阳中学总有那么几个风云人物。

两名转学生无疑是如今的当红炸子鸡,洛璃柔弱绝美的身影,让男生总有股冲动想要把她搂在怀里好好呵护。而潘惊城则早已成了大多数女生的梦中情人,他会四国外语,文理科俱优,击剑和游泳在国外获得过奖项,形貌气质更是上佳。用王燕的话来说,她都不知道老天怎么会造出了这么完美的人。

潘惊城在学校里从不会跟潘冬冬交谈,后者也同样视他为空气。王燕很奇怪如此般配的两个人物,为什么没有相互吸引,吞吞吐吐问起潘冬冬时,后者的反应却是前所未有的冷淡。

自从潘惊城主动找梁民搭话后,两人就常一起去球场打球。高三年级要求梁民帮忙传纸条的女孩,多到让他都忍不住有点妒忌,却仍然是有求必应。

梁民最开始也曾紧张过一段时间,把潘惊城视为劲敌。然而从对方找到他的那天起,这份敌意就荡然无存了。

潘惊城的开场白足够简短,脸上带着优雅笑容,“我是潘冬冬的堂哥,你想上她吗?”

除了点头以外,梁民想不出自己还能怎么回答。

又到了课间休息时间,教学楼过道上站着许多女生,都在望着篮球场方向。等到快上课时,潘惊城才夹着篮球,跟梁民一起走回。他将毛衣脱下,搭在了肩膀上,强健的体形完全凸显出来,王燕在二楼几乎连眼都直了。

“冬冬,你快看你快看啊!”王燕紧紧扯着潘冬冬的衣袖,似乎只有这个动作才能让激动平息。

潘冬冬面无表情,等到另一人出现在视野中,却忍不住抿嘴微笑。

陈默剃了个比光头强点的平头,头皮上疤痕处处。他刚睡醒,出来伸了个懒腰。刚走上二楼转角的两人都看见了他,梁民当即阴沉了脸,潘惊城却冲他点点头,朗声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傻X。”陈默扫了两人一眼,打着呵欠回去了。

就隔着一个教室的距离,这句粗口王燕跟潘冬冬都听得清清楚楚。王燕张大了小嘴,吃惊不已,“陈默怎么能这样?人家好心跟他打招呼,这也太没风度了!”

“我喜欢。”潘冬冬淡淡地回了句,转身走进教室。王燕愣在原地,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下午放学,在回家的路上,潘冬冬无意中发现除了那辆阴魂不散的奔驰以外,后面还多了个尾巴,车速不急不缓。

一部黑色别克,一个岩石般的男人。

第五十三章 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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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很少会对某个人产生强烈敌意,但潘惊城是例外。

在注视潘冬冬的时候,潘惊城眼中总会有种异样光芒,他很善于掩饰,只不过陈默却看得分明——那不是堂哥该有的眼神,甚至也不是仇家的。

洛璃是潘惊城身边的人,却没跟他在一个班,而是选择了差生集中营,还偏偏成了自己的同桌。陈默觉得这黄鼠狼给鸡拜年,未免也拜得太堂而皇之了,却对潘惊城的用意有些不解。

他对自己到底是哪来的兴趣?他又凭什么认为这个总喜欢鞠躬的小娘们会起作用?

陈默看异性的视角很独特,譬如以前的潘冬冬在他眼里,第一印象是霸气,而不是漂亮。现在他每次被人问起同桌女孩如何如何时,总得慢一拍才能反应过来,然后下意识地想起她九十度弯下腰的模样。

其他男生早就把洛璃跟第一校花潘冬冬做过对比,小四眼的总结是,潘冬冬像朵冰玫瑰,洛璃则是个瓷娃娃。各个方面仍旧是潘冬冬毫无悬念地胜出,但洛璃身上那种对于男人来说几乎致命的柔弱,足以令她扳回分数。

扳回个屁分数?一盘蛋炒饭就能秒你了。陈默很不屑。

现在他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分数犯愁,数学试卷发下来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他的卷面上仍旧是一片空白。教室里随处可闻“沙沙”填写声,数学老师马王爷背着双手来回巡视,满脸“作弊者斩立决”的阴森表情。

“已知三棱锥P-ABC中棱长都是2,则三棱锥P-ABC外接球的表面积为……”陈默看着四个待选答案,毫无头绪。

自从上夜班后他就完全不知学习为何物了,新学期第一次面对测验,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才记起自己还有另一场仗要打。所有学科当中,他也就语文还算过得去,数理化等于是两眼一抹黑。

看到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都坐得老远,陈默不禁犯起愁来,无意中却发现洛璃手肘下露出的前半张卷子早已填满,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就推在自己眼前。

陈默怔了半晌,没动。

“请你快一点,我害怕……”洛璃没转头,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从陈默的角度望过去,就只能看到她红透的耳轮。

下课铃响起,陈默交了白卷。

马王爷兼着高二3、4两个班的数学课,虽然对差生班不怎么上心,但却是头一回碰上这样无法无天的小子,在办公室暴跳如雷。他是朝阳中学少数几个喜欢动手的老师之一,打发人把陈默叫来后,抡起巴掌就抽。陈默侧了侧身让过,本能地准备还上一记重拳,却想起这是在学校,当即顿住动作。马王爷被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某种东西吓住,往后退了步,嚷嚷道:“怎么?还想打老子啊?看看你那杀胚样,流氓不像流氓,学生不像学生。我教书这么多年,就没碰上过你这样的,居然交白卷!”

马王爷正情绪激昂,见3班新选的课代表来交作业,顿时来了精神,冲着其他老师说:“你们看看,同样是学生,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惊城这才转来学校多长时间,国内外环境不同,人家照样考得数一数二。再看看这个……”他指向陈默,满脸的不屑,“白卷不说,就说发型吧!这算是个什么名堂?咹?”

潘惊城一直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陈默的反应,等到马王爷骂完,这才微笑着开口:“马老师,我认识陈默同学,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帮他补课。”

“不用了,谢谢。”陈默这次显得很有礼貌。

潘惊城原以为他会继续爆粗,却没想到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微微一怔后笑得意味深长。

“有空跟尖子生多学习学习,有点上进心!”马王爷乜着陈默,查了查压在玻璃板下的排课表,“周四我有空,让你家长来学校一趟!”

“我家在郊区。”陈默说。

“这不还有好几天吗?家长不来,你就别念了!”马王爷放出狠话,挥手让他走人,转向潘惊城时已然是另一种脸色。

老班主任很快找了陈默,没怎么责备,只说就算成绩再不好,也不该自暴自弃。陈默见他神情疲倦,多少有点愧疚。

“家长来趟学校也好,我也想见见。”老班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我得告诉你爸妈,你有许多地方值得他们骄傲,总有一天会成才的。”

陈默原本没把马王爷的话当回事,但听班主任这么一说,似乎是被老马将了军,想来想去,摸出电话给陈青岩打了个。陈青岩听说要冒充家长,几乎连大牙都要笑掉,估计是在家憋得狠了,满口答应跃跃欲试。

到了约定时间前一天,高二年级2月数学统考开始了。

4班仍旧是马王爷监考,发下考卷后仍旧开启了巡逻警戒模式,洛璃也仍旧悄悄露出了半张做好的考卷。

注意到身边的异样,这个总是显得羞怯不安的女孩挽了挽如缎长发,趁着马王爷转身的当口,鼓足勇气望向陈默。

她那双星辰般的蓝眸中,很快现出了惊讶。

陈默上过几次网,却没能收到现实版科学怪人的回邮。在猛兽档案馆跟莫老头提及此事,老头好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再没了心事重重的模样,“没回就没回吧,估计他有点什么事情在忙,暂时没空来管我们。”

这是虚拟莫老头第一次用“他”,而不是“我”,来称呼现实世界的自己。

陈默听出了异样,颇为疑惑,好不容易闯过又一个国术高手的关卡。莫老头显得很高兴,没给陈默套话的机会,变魔术般掏出一块键盘,在上面噼里啪啦输入了连串指令。

“一级权限的推理运算功能我先开给你,这跟阿瑞斯机器人的自主运算不一样,算是我给你的回报。”莫老头顿了顿,笑嘻嘻地补充,“高中数学没什么难的,你要好好学习,别作弊。”

当时陈默见他活像是卖组装电脑的奸商,不由好笑,此刻看着笔尖在试卷上刷刷地飞舞,却是有点傻了眼。他甚至不用去考虑,目光扫到哪道题,潜意识中就知道准确答案是什么,自然而然就填了上去。

这算是作弊吗?陈默答到一半仔细想了想,然后雄纠纠气昂昂地继续开搞。

在全班同学的愕然注视下,陈默第一个交了卷。马王爷鄙夷地瞥了眼他的背影,拿起卷子一看,脸色慢慢变了,跟着快步冲到洛璃跟前,却发现女孩还没答完卷。

最后一道附加题,陈默用了三种方程式去解,其中一种甚至是马王爷自己都没考虑到的。卷面上的数字虽然填得七歪八扭,但陈默的签名,却已透着几分在陈青岩身边耳濡目染出来的苍劲。

马王爷足足用了五分钟去看那张试卷,看完用了更长的时间来缓过神,心中唯独只剩一个念头——见鬼了!

正在3班考试的潘冬冬很快看到一根木头出现在窗外,冲自己比出V字手势,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总交白卷可不行,要我帮他补补课吗?”身后传来潘惊城关切的语声。

第五十四章 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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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潘惊城首次在班上跟潘冬冬搭话,王燕听得一怔,注意到窗外某人后这才反应过来。

潘冬冬就像没听见,埋头答着题。王燕却停下了笔,出神良久。

上次测验后,马王爷把陈默交白卷这回事,当成反面教材在3班讲了很久,口沫横飞。班上同学大多知道马王爷说的这个“杀胚”,跟潘冬冬关系不一般,便纷纷向她投来目光。潘冬冬倒是格外平静,一个个的看回去,直到再没人敢看她为止。

王燕始终相信潘惊城迟早有一天,会对潘冬冬感兴趣。他们两个都如此出类拔萃,恰巧又都姓潘,在旁人眼中,倒有几分像是同一个贵族家庭出来的兄妹。

“总交白卷可不行,要我帮他补补课吗?”潘惊城终于打破僵局的方式,却让她听出了异样——如此直接,这算是不动声色的嘲讽?又或者……他在吃醋?

当事情开始往预想中的方向发展,王燕发现自己的心情竟透着绝望。从跟潘冬冬同桌开始,她已渐渐习惯被对方的光芒掩盖,从未奢望过还能被人多关注一眼。最近这段时间潘惊城常会投来的目光,却让她多了点自己也不敢承认的自信,总觉得内心深处被隐隐欢喜充斥着,情感的萌芽已悄然破土而出。

现在,她觉得世上没有人比自己更可笑。

放学后王燕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学楼,没想等潘冬冬,没跟任何人说话。到了车站,她看着回家的那趟公车开来,载着一堆好不容易挤上去的乘客缓缓开走,自始至终毫无动作。

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跟那些庸庸碌碌的人挤在一起,才是我的人生。

她冷冷地想着,正打算上第二辆公车,却看到那部熟悉的奔驰停在了路边,一只手伸出车窗,向自己招了招。

这个瞬间,王燕的心脏几乎停跳。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到车旁的,只听见车门打开后,潘惊城用那种特有的沉稳语气说了句:“你到前面去坐。”

“哦。”王燕狂喜的心情略微有点降温。

“我不是说你。”潘惊城探出身来,拉住了她的手。

洛璃下车后向王燕鞠了一躬,不敢看她,匆匆坐到了副驾驶座位上。王燕瞥见她脸上胆怯的神情,竟有点心疼,但那只温暖有力的手掌,却很快将所有注意力转移。

晚上七点,恒隆大厦顶楼的旋转餐厅将近满座。柔和灯光下,衣冠楚楚的客人们低声细语着,侍者打开香槟时发出“砰”的闷响,酒液汩汩流淌,一切都带着游离于喧嚣之外的悠闲色调。

眼前的景象让王燕有点眩晕,小提琴声悠扬悦耳,她听不懂是什么曲子,只感觉到像在做梦。潘惊城贴心地为她拉开座椅,就如同电影上那样。旁边两名衣着高雅的女郎在注视着这边,似是被潘惊城的俊朗和风度迷住。王燕看了她们一眼,低下头,发现桌面上有支玫瑰,娇艳欲滴。

“配点白葡萄酒佐餐好吗?”潘惊城的笑容总是那么阳光干净。

潘惊城下车时并没有叫上洛璃,王燕不知道现在算不算是他刻意安排的二人世界。她从未跟男生如此单独相处过,明知喝酒有点不妥,但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拒绝。

法国大餐,玫瑰,音乐,意中人……

王燕醉得很快,等发现自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时间已是半夜。全然陌生的环境让她感到了惊恐,撑起身后,却看到衣服仍好端端地穿着,并无异样。

“我还没有碰你,我只碰自愿的女孩。”潘惊城坐在落地灯边的沙发上,脸庞轮廓如同雕塑。

王燕颤抖了一下,迎着他的目光良久,闭上了双眼。

潘惊城走到床边,俯下身,修长的手指从女孩的唇瓣慢慢滑向胸前,动作温柔,眸中却悄然多出了难以形容的残酷之色。

次日上午第一堂课,是黑丝女班主任的语文。王燕迟到了将近十分钟,班主任的脸色很不好看。王燕走进教室时步子迈得很小,动作僵硬,似乎是不小心跌伤了腿脚。她的脖子上有着几处淤痕,尽管衣领拉得很高,但却无法掩去。部分男生交换着眼色,发出了低低的起哄声,王燕勾着头走到课桌边,微红着脸,瞟了后面的潘惊城一眼。

潘惊城在记着笔记,神情专注。

“燕子,你怎么了?”潘冬冬有点担心地问。

王燕没有正视她,表情透着些许异样,“谢谢你,冬冬,我没事。”

同桌冷淡的表现是从未有过的,等到下课,潘冬冬刚想再问,王燕却起身出了教室。校园内正传来一阵奇异的轰鸣,十多辆跑车闯过想拦没敢拦的门卫,径直开到了教学楼前,流线型的车身在阳光下折射着骄人光芒。

这些跑车并非延城牌照,领头的红色兰博基尼停稳后,钻出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男的抬头看了看楼上鸦雀无声的人群,点了根烟,扯着嗓子叫了声:“潘少,我们来找你玩啦!”

楼道里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潘惊城走到那两人身边,微笑寒暄。十几辆跑车忽然咆哮起来,将他围在中央,跟着下来的一群青年大呼小叫,挨个跟他握手拥抱,显得亲热无比。

“这些是什么人啊,随便哪辆车都得好几百万吧?”学生们在惊叹。

马王爷刚从教务室来二楼准备上课,见了楼下这一幕也不禁咋舌,跟着看到陈默,顿时火冒三丈,“小光头!今天礼拜四了,你家长怎么还没来学校?你是不是把老子的话当放屁,咹?”

他的声音很大,引得人人侧目。王燕瞅着陈默被呵斥的样子,忽然冲潘冬冬淡淡一笑,“冬冬,其实我还是有一样地方比你强。”

“你说什么?”潘冬冬正在担心陈默,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王燕却已经转过头去,望向车阵中的翩翩佳公子,眼中尽是柔情。潘冬冬沿着她的目光看去,当即怔住,这才回想起平时的诸多细节。

陈默也不知道陈青岩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刚想编个理由打发了马王爷,手机却嗡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是陈默吧?你陈爷爷让我来的,到几楼找你?”对方问。

“二楼。”陈默在马王爷的大骂声中答了句,很快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推了辆自行车往教学楼走来,右手举着手机。路面已经被车阵堵住,她不得不从那帮年轻人当中穿过,陈默听见电话里有好几个家伙在骂骂咧咧,大概是觉得被打扰了兴致。

那中年妇女找了个角落停好自行车,到了二楼看见手握山寨机迎上来的陈默,老远就露出歉意笑容:“实在对不起,我来迟了。”

陈默在陈青岩家看过不少她的照片,当即鞠躬。

“这不是你家长吧?”马王爷横了眼陈默,习惯性地卷起教科书在掌心中轻敲,打量着中年妇女,总觉得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您好,陈默跟家父学画,我是他师姐。今天原本家父要来,可他早上晨练不小心扭了脚踝,就临时换了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学校到底是怎么了,您能跟我说说吗?”中年妇女客气地问。

马王爷恼火不已,背着双手训起了人,“我让家长来,你来干啥?什么师姐师妹?咹?这不是在消遣老子吗?!”

那中年妇女一直都面带微笑,听马王爷连“老子”都说出了口,眉头微微一沉。她从头到脚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样貌平凡,衣着朴素,蹬着一双老款平跟皮鞋。但就是眉间这点细微的变化,让她仿佛变了个人,不怒自威。

马王爷被那股气场震慑,下意识地转头,竟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正从二楼转角经过的李校长无意中看了眼这边,当场一脚踏空,爬起身后捂着额头小跑过来,从语声到表情完全呆滞,“陈书记,您怎么来了?我是小李,以前您来学校视察,还跟我握过手!”

“李校长,您好。”陈穆兰把陈默推到前面,笑道,“我今天是为他来的。”

“妈呀,是市委书记!”站得近点的学生早就有人认出了常在电视上露面的陈穆兰,此刻再无怀疑,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整条楼道“哗”的一声,也不知是谁带头,学生们拼命鼓起了掌。民心是杆秤,这两年女书记为延城做的实事有目共睹,老百姓在看新闻时也往往会感叹一番。陈穆兰对着学生自发的致敬,显得极为高兴,连说了许多声“谢谢大家”。

消息很快传开,几个楼层都轰动了,二楼被挤得水泄不通。一帮驾车青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下子从视线焦点变得无人关注,他们说话的声音已经小了许多,抖腿的不再抖腿,坐在车前盖上耍酷的也站起了身,都有点不自在。

王燕的脸色比死白更白,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听到了女书记的那句:“我今天是为他来的。”

为了陈默?市委书记为了他来学校?我真的有一样地方强过潘冬冬吗?

王燕深吸了一口气,强自保持着镇定,不想让自己在潘冬冬面前失态,两只手却微微发抖。潘冬冬同样不知道陈默是怎么认识女书记的,在打定逼供主意的同时,看了看身边的同桌,明眸黯然。

李校长亲自引路,请女书记去办公室。陈穆兰拉了陈默的手,走在楼梯上见他衣领歪了,便停下脚步帮忙整了整,视线落在他满是刀疤的头上,忍不住流露出爱怜横溢的神色,倒像是真正的母亲一般。

马王爷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瞅准机会扯了把李校长,哭丧着脸低声道:“校长我完了,你救救我……”

“什么事快说!”李校长很不耐烦。

“我……我刚才在书记面前称老子了,我不知道啊,我真不知道她是书记!”马王爷拖着已经发软的腿,像是随时要跪下来。

李校长呆了呆,死死瞪着他,从牙缝里往外挤出回答:“你那么喜欢称老子,怎么不先找我?我直接叫你祖宗,亲的。”

第五十五章 咬人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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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同学是有点特立独行,不过年轻人嘛,可以理解!以前他见义勇为还被学校通报嘉奖过,道德品质没说的。我今天请家长过来,其实是想表扬他最近在学习上的巨大进步。您看,这次数学统考成绩刚出来,全年级就只有他跟另外一个女同学考了满分。教出这样的学生,我也很欣慰啊!”马王爷在办公室中不时投来的慈爱目光,让陈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上次考了多少分?”陈穆兰敏锐地抓住了“巨大进步”这几个字。

马王爷自己说漏了嘴,后悔不迭,磨蹭半天才翻出陈默上回交的那张白卷,对着校长快要吃人的表情,实在是找不出什么话来辩解,“这个……陈默同学在测验的时候好像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陈穆兰望向陈默,后者挠了挠头。

李校长当即打起圆场,吩咐教导主任尽快安排,把陈默调到重点班去。陈穆兰不禁皱眉,李校长却满脸正气侃侃而谈,说就算书记不在这里,校方发现这么好的苗子也一定会大力栽培。还特别强调陈默才高二,某些不太尽职的老师现在亡羊补牢,还算来得及。

马王爷一张脸皮忽青忽白,斜眼瞅那小光头,倒像只披着羊皮的狼崽子。

在李校长看来,陈默跟女书记同姓,自然不是什么巧合。内举不避亲也得有伸手举的人才行,老李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再不主动表态,那以后恐怕就没有表态的机会了。

“我现在这个班挺好的,不用麻烦老师调班。”陈默却这样回答。

陈穆兰最反感官员特殊化,自己连公车都从未私用过,听陈默这么一说,颇为嘉许地点了点头,“调班就不用了,学习环境是很重要,成不成才还得看个人。”

李校长错愕不已,又极力游说了很久,才算是彻底死心。

陈穆兰没让校长等人送出教学楼,她推着自行车,陈默陪在旁边,一路聊聊说说往校门方向走去。

“我跟我父亲学过几年画,后来工作慢慢忙了,也就没时间了。你算我的小师弟,不过要叫的话,还是叫我姑姑好了,毕竟是两代人了。”陈穆兰眼角的鱼尾纹微微绽放着,神态温和。

“姑姑。”陈默嘿嘿傻笑。他有个亲姑姑,跟陈穆兰差不多年纪,却是母老虎脾气,又哪会这么柔声细语地说话。

那帮开跑车的年轻人总算把路面让开了,正在校园里闲逛,大概是想等潘惊城放学。陈穆兰见陈默斜眼去看对方,伸手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下,“别惹事,你这满脑袋疤就是这么来的吧!”

“我就看看……”陈默在天宫会所也见过超跑,但如此成群结队的却是第一次遇上。比起车,他更好奇这些人来延城的目的。

“没事就上家里玩去,我不在,你多陪陪你陈爷爷。今天他扭了脚不能来,在家里愁眉苦脸,生怕你说他没义气……”陈穆兰忍俊不禁,到了校门口停下脚步,从提包里摸出两大包牛肉干塞给陈默,“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自己多买点好吃的。我看过你的那些临仿作品,非常了不起,现在总算见到人了,以后有时间还会跟你多接触。学生毕竟还是要以学业为主,成绩要稳固,碰上事情拿不了主意,就给我打电话。”

陈穆兰离异无子,平时把老父一个人丢在冷冷清清的家里,总觉得心里愧疚得很。自从陈默出现在老人生活中,一切都似乎不同了。陈穆兰下班后常会被满身酒气的陈青岩拖去书房,大谈如何辛苦,才骗得臭小子再次动笔。陈默那些入门之作没有一张不像鬼画符,但陈青岩却显得极有成就感,认定国画界的新星即将从自己手中冉冉升起。

有一次陈穆兰到家已是半夜,只见老父喝醉了靠在沙发上打鼾。陈默走时将碗筷收拾得干干净净,帮他盖了条毛毯,还顺手泡了杯浓茶放在边上。陈穆兰在官场上见惯了尔虞我诈虚情假意,陈默的这份细心令她有点恍惚,却仍不敢确定某些事情真的会如希望的那么干净。

今天陈默上来直挺挺的鞠躬,让陈穆兰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这样打招呼的年轻人,如今已经不多了。女书记一双锐眼剥去过无数人的假面,但在陈默的目光中,她没发现半点虚伪,这才算长出了一口气。

他确实很特殊,正如陈青岩说的,就像个苍老少年。

“不许跟人打架!”陈穆兰临走前,最后一句话说得声色俱厉。

陈默没想到她会这么嘱咐,老老实实回道:“我不打架,姑姑,你就放心吧!”自从母亲去世后,就没人这么管过他,这声“姑姑”已叫得有点异样。

“行了,回去吧!好好念书,就算不在重点班,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陈穆兰又如何听不出他的感情变化,欣慰地笑了笑,骑车走了。

高二数学统考成绩一经公布,立即引发了轩然大波。

潘冬冬照例是年级第一,考了满分。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地方在于,另一个考到满分的居然是陈默!从白卷到满分,这跟幻想还有什么区别?!各班一片愁云惨雾,许多经常发奋到半夜的书呆子连死的心都有了。有人在课堂上提出质疑,却被马王爷走到跟前怒声叱喝,喷了满脸唾沫星子,“小光头第一个交的卷,他抄谁去?咹?抄还能抄到满分了?难道是老……我给他标准答案了?”

面对胖子等人的声讨,陈默面不改色心不跳,实际上却惭愧得很——自己是靠着那个还没开全的狗屁权限,才算作弊成功,霸气妹可是实打实的成绩,她怎么能厉害到这个程度?

中午吃饭时,陈默端着两个饭缸来到3班。潘冬冬早就接好了热水,陈默端起马克杯喝了口,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杯上印着的跳绳小熊,却仍旧有点好笑。拖鞋上有小熊,暖手宝布套上有小熊,水杯上还有,这丫头当自己在开动物园吗?

“老爷爷多吃点,考试辛苦了。”潘冬冬照例把肉片都挑给了陈默,笑意盈盈。

陈默老实不客气,开始闷头扒饭,手里盛得满满的特大号饭缸简直能砸得死人。食堂里的打饭大妈如今早已见怪不怪,问别人都是问打几两,一看到他去便会叉腰瞪眼,大声招呼:“还是三斤?”

每天中午教室都没什么人,自打陈默开始跟潘冬冬一起吃饭,3班几个男生便不敢再回来。在他们眼中,这个声名在外的家伙浑身透着寒气,真要是坐在身边,天知道会不会莫名其妙被找茬。

陈默对这帮重点班的书呆子也同样没什么好感,想到潘冬冬考的满分,难免有些奇怪,“我怎么从来都没看到你抱着书死命看?”

“我在家偷偷看不行吗?”潘冬冬咬着小勺子,长长的睫毛抬了抬,眼神中透着俏皮,“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有事想瞒着我,所以要转移我的注意力啊?”

“有什么好瞒你的,我没时间读书,这次考试不算真本事。”陈默摇头笑笑,“陈书记那边,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认识她……”

潘冬冬听了许久,这才知道事情原委,只当陈默与生俱来就有作画天赋,很替他高兴。等到吃完饭,她刚准备收拾东西,却被陈默拉住了手。

“你那个堂哥差不多每天都跟你到家门口,就是为了恐吓你爹吗?弄个小娘们到我身边,又是什么意思?”陈默疑惑地问。

“他从小就让人猜不透,王燕这两天看着不对劲,我怕跟他有关系。”潘冬冬说到这里,脸色微微苍白,“阿虎说,我大伯也回延城了。”

陈默早听她说过家族恩怨,却仍旧猜不出潘惊城的用意。要打要杀,何必费劲巴巴搞转学这么一出?要是为了夺权,潘瑾瑜稳坐掌门人交椅已有十年,潘人凤一个病入膏肓的垂死者,又怎能动得了他的根基?

“出去走走吧。”陈默听到外面球场上传来的动静,扬了扬眉。

潘冬冬以为他想陪自己散心,到了球场边却看到潘惊城和梁民正跟体育特长生打篮球。那帮开跑车的年轻人坐在阶梯上不时打起口哨,王燕赫然也在当中,笑得很甜。

“会咬人的狗不叫,我去踢一脚,看它到底叫不叫。”陈默咧开了嘴。

潘冬冬从未见过他主动要去惹谁,正想开口,却看到他眼角上的疤痕扭曲起来,心里倏地一痛。没人比她更清楚陈默头上脸上那些疤到底又多了几处,但她却从未提过半句,甚至强逼着自己视而不见。

陈默眼角的疤痕是当初在剧院留下的,如今这些却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知道他在竭尽全力,也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尽管这滋味绝不好受。

胖子跟邵大头原本在寝室里玩牌,被陈默打电话叫来后,有点莫名其妙。

“三打三,玩不玩?”陈默冲场上的潘惊城吼了声。

潘惊城停下动作,看着这三个全都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挑战者,在体育特长生的哄笑声中,慢慢将视线转向旁边的潘冬冬,眼神开始发亮。

“求之不得。”他说。

第五十六章 三对三

、、、、、、、

3对3。

三局两胜制,哪方先进5球赢该局,3分球算2球。

规矩是老规矩,充当裁判的校篮球队队长仍旧重复了一遍。他有点异样地看了看双方,把球丢给了陈默,示意由他们先开球。

潘惊城的那帮富家子朋友喝起了倒彩,一名穿着唇钉的女孩放声浪笑:“光头,滚下去吧!你要是能赢,老娘晚上随便你怎么爽!”

陈默恍如未闻,坐在看台另一边的潘冬冬微蹩了眉头。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潘惊城那种低调的高调,王伟跟邵大头对这个半洋鬼子没什么好感,但并不认为能在球场上赢过他。潘惊城、梁民、加上穿着7号球衣的体育特长生,最矮的梁民也有一米八左右,那7号更是超过了一米九,站到跟前甚至需要仰视。胖子很有点怀疑,他那个身板会不会一下子把自己撞垮。

“为啥要跟他们打?”邵大头低声问了句。有特长生在球场的时候,一般人都会很识趣地选择观望,他不懂今天陈默到底是想要干啥。

“我看他们不顺眼,输了也没事,就是玩玩。”陈默给了个很粗很直的理由,运球向三分线走去。

“不顺眼就干呗,谁说会输!”邵大头一把脱了外套丢在地上,露出要跟人干架的表情。

论冲劲胖子明显不如邵大头,但理智却胜出许多,此刻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倒宁愿真是要打架——那样的话,或许还不会输得太惨。

平民/运动谈不上门槛,206寝室常会跟其他寝室打着玩,陈默和这两个家伙算是老搭档了。面对逼上来的潘惊城,他将球传给胖子。胖子似乎还没进入状态,反应慢了一拍,被冲上来的7号轻松断球。

7号三步上篮,球进。

“1比0!”临时裁判叫了声,场下掌声稀稀拉拉。

胖子呆了半晌,注意到7号懒洋洋的神气时,脸上不禁一阵发烧,“陈默,对不起啊,我没注意!”

“没事,一球算什么。”陈默走到跟前在他头上搓了搓。

“加油加油!”邵大头已有点亢奋。

换边发球,7号在三分线右弧外传球出手。梁民接球后,面对张牙舞爪的邵大头做了个假动作却没能摆脱,强行突破的同时骤然分球给潘惊城,后者插入内线,轻松投篮得分。

陈默被他晃过,再起跳已为时太晚,身高劣势也让他的防守动作透出仅仅是象征性意味。

“2比0!”

潘惊城跟梁民击了下掌,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陈默,你好像不在状态啊!”

“慢慢来,急什么。”陈默也笑笑,当着他的面向看台上挥手,倒好像刚刚不是失分,而是进了球。

“加油!”潘冬冬清脆的喊声让那些富家子全都转过头来,之前霸气外露的唇钉女孩似乎是想出言挑衅,望定她的侧影后却傻在了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燕这才注意到同桌也来了场边,而球场上的梁民早已变了脸色,潘惊城深深看了陈默一眼,转身走开。

陈默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隐去,就在刚才,潘惊城没能掩饰住某些东西。

“3比0!”裁判很快再次报分。

梁民跟邵大头的单独对抗,最终以他杂耍般的假动作胜出。邵大头虽然在攻防拼抢中有着一股锲而不舍的狠劲,但梁民却在过人技巧上下过苦功。他向来觉得让对手成为摆设是再帅不过的事情,眼见潘冬冬为陈默加油,早已是妒火烧心,连续倒手之后以一个充满羞辱性的穿裆过人甩开了邵大头,球一投出甚至连瞧都不瞧篮框,转头望向看台。

潘冬冬却仍旧只看着那个梁民心目中的瘪三。

再次发球,7号接球后回传梁民。梁民向左侧加速,邵大头正要紧跟,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7号身上,仰天而倒,再一看胖子已经被摆脱,当即大骂一声。陈默不得不迎向梁民,潘惊城无人盯防,接球后在三分线外止步,屈膝腾身,篮球脱手而出。

略带旋转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潘惊城保持着压腕动作,随着球离篮框越来越近,手掌慢慢握成了拳。

“三分算两球,5比0!”

第一局毫无悬念地结束,7号打到现在都没能兴奋起来,到场外拎了瓶佳得乐一口气喝完,似乎是怕自己睡着。潘惊城跟梁民低声笑谈了几句,瞥了眼陈默,只见他正跟那两个学生说着什么,大概是在安排战术。

“师兄,我打得臭,你不该这么臭啊!”胖子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这点时间的对抗已经让他汗流浃背。

邵大头也有点奇怪,瞪着陈默说:“你以前打球跑得最欢,怎么今天跟蔫鸡似的?”

“我瞅瞅他们怎么打,摸下路子。”陈默琢磨了片刻,笑道,“胖子,等会只要你正常发挥,我们就绝对不会输……”

看着三个实在不能算对手的对手在那里煞有其事地商议,潘惊城阻止了想要催促的裁判。篮球可以说是人人会打,但像这样不在一个档次的较量,实在是没有进行的必要。他对陈默的目的很好奇,却并不认为后者会幼稚到仅仅是为了证明勇气,而特意在潘冬冬面前上演一场悲情闹剧。

算是试探性的反击吗?潘惊城从未如此期待过会有惊喜出现。

随着上课时间越来越近,走向教学楼的人开始变多,看台逐渐拥挤起来。陈静跟白小然路过时好奇地投来目光,跟着两个人都怔住,很快加入了观众阵营。白小然四下张望,果然见到潘冬冬独自坐在角落里,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被阴霾笼罩。高二高三年级的学生都到了,黑压压坐了一片,后援团阵营分明。潘惊城对于女生的吸引力是无与伦比的,看台上尖叫声此起彼伏,梁民班上的死党也在大呼加油。牌局散场后206几人睡到刚起,马老扁顶着鸟窝般的乱发在场边愣了许久,跑回宿舍楼拎了几个铁脸盆出来。差生班原本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当下乒乒乓乓敲打不休,粗着嗓子大喊大叫,人数虽少气势却颇为雄壮。初中部很快有了响应,白小然偷偷打好招呼,数到一二三,女孩们齐声娇呼:“206学长加油!”

“潘惊城我爱你!”3班猛驴姐突然起身大叫,满脸娇羞,声如洪钟。

“奶奶,你别爱陈默就行!”马老扁远远作揖,引得笑声如雷。

王燕来到潘冬冬身边坐下,亲亲热热地拉住了她的手,“冬冬,想不到陈默也会打篮球。以前帮你们传纸条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点傻乎乎的可爱,真希望他能赢啊!”

潘冬冬清冷的目光似乎是要看到对方心里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抽回了手。

普通学生与体育特长生的篮球对决前所未见,更何况跟7号搭档的还是潘惊城和梁民这样的风云人物。挑战者当中的陈默同样名头不小,但在篮球场上,他这支连陪练都不像的队伍真的有胜算吗?

第二局比赛开始,学生们的疑问也很快得到了解答。

梁民连进两球之后,7号跟潘惊城先后表演了一次单手扣篮,将比分锁定在4比0。身高185公分的潘惊城在灌篮时比7号更具爆发力,弹跳动作唯一能让人联想起的就是跃在空中的豹,许多女生都没想到他的身体素质竟然强到了如此地步,那种锋芒毕露的霸气衬着他的英挺外貌,已令她们如痴如醉疯狂不已。

“还有一球就结束了,你们的水平有点让人失望。”潘惊城到陈默面前淡淡地说。

两人年龄相仿,却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潘惊城比陈默高大得多,体形近乎完美,一身运动服透出勃发的朝气。而陈默却还是穿着那双帆布鞋,一条保安裤,相对单薄的身形竟显得有点苍老。

“凑合玩玩吧!”陈默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梁民开球,传给了7号。7号一下下运着球,看着那个胖子向自己慢慢“滚”来,多少有点好笑。他正想把球回传给梁民,却看到对方身后的邵大头突然放弃防守,向篮下狂奔而去。

干什么?

7号愣了愣,跟着发现刚拍向地面的球,没有弹回来。

一个影子已从他身边悄然无息地掠过,右手轻推,刚抄来的篮球带着风声飞出,在目瞪口呆的梁民面前划了道长而无形的轨迹,被已经空切篮下的邵大头稳稳接住。

毫无美感可言的擦板投篮,球进。

“4比1!”裁判的喊声过了许久才响起,全场死寂一片。

“怎么可能?”7号茫然望向潘惊城。后者露出歉意神情,眉头微锁,似乎也不清楚怎么会突然看丢了人。

邵大头发球,陈默转手传给胖子,同时奔出。胖子没怎么调整,直接在距离三分线足有五步的地方远距离出手射篮。完全没有跳起勾腕的潇洒动作,他整个人像蛤蟆一样弹了弹,肚皮上的肥肉滚滚荡荡,跟着双手往前一抛。

“砰”的闷响,篮框轻颤,已经跑到篮下的陈默在身边没有一个人的情况下拿到篮板球。梁民跟潘惊城一前一后扑来,陈默头也不回地反手,竟然又把球传回给胖子。

这种情况下,他为什么自己不投?潘惊城微微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去看那肥男。

胖子这次站到了三分线边,吸了口气,眯起的小眼死死盯着篮框方向。他的余光能看到邵大头嘴巴开合,在狂吼着什么,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能带我打球吗?”胖子听到高一开学时的自己在说。

“自己来打就是了,这么大了还要人带啊!”陈默向他招手,手背上的伤口还没结痂。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永远都是场面话,谁都不愿意跟一头猪同队。跑不快跳不动抢不到篮板几步路就扯起风箱,胖子也知道有些东西不能怪别人。陈默一拳断砖吓跑来敲诈的体育特长生,被寝室里的人视为偶像,胖子跟他和邵大头分到一队后,总希望自己也能有拿得出手的地方。

于是他练三分。

把练球当饭吃自然是扯淡,只不过有了心,做起事来就会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使劲。胖子知道潇洒飘逸之类的字眼跟自己不会有任何关系,所以连投球动作都选择了双手,只求更稳。以前打球打到关键时候,他靠着三分球翻过许多次盘,失误的次数也不少,每次都是嘻嘻哈哈一笑了之。

今天胖子却很想赢,不仅仅是为了陈默。他早已看到场外坐着的白小然和陈静,还有那么多水灵灵娇滴滴的小萝莉。他真的很想在她们面前爷们一把,出次风头,让人知道自己有的不仅仅是这身肥肉。

7号在狂奔而来,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胖子看到他脸上的汗水在奔跑时坠落,看到他眼中又惊又怒的神情,看到他粗壮的胳膊已经在抬起,像是要连人带球把自己捏成碎片。

习惯性地掂了掂球,胖子第二次出手,脑子里空白一片。全场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拉出高弧的篮球上,看着它离篮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刷”,红白相间的篮网翻起,空心入球。

“4比3,三分算两球!”

场外一帮富家子不再打口哨,神情微微错愕。

再次开球后,陈默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打出了几乎如出一辙的套路。这次他做了个掩护动作,梁民撞上来后脸色都变了,捂着肚子像是岔了气,胖子趁机出手。

依然三分,依然空心。

“4比5,本局结束!”裁判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全场轰动。

“牛逼!”邵大头跑来恶狠狠地撞了胖子一下,陈默笑到快要歪嘴。

胖子转头望向那些尖叫蹦跳的初中部女孩们,以及正在冲着自己欢呼的白小然和陈静,傻傻地大笑。

第三局胖子开局投中一个三分球,跟着被7号横扫的肘部撞中面门,鼻血长流。裁判犹豫了一下,没吹犯规。看台上嘘声大起,马老扁跳着脚从他老母一直问候到化石级先祖,句句不带重复。

胖子止住鼻血后重新上场,外围已有不少老师驻足观望。

潘惊城很快还以颜色,跟梁民打了个干净利落的挡拆配合,扳回一分。邵大头在之后的几次篮板中跟换防的7号硬碰硬,撞得全身骨架都快散开,却依旧不肯后退。潘惊城早已在全场盯防陈默,宁愿自己不得分,也不让他有触球的机会。或许是被胖子的爆发激励,邵大头竟在跟7号一对一的情况下连进两球,但之后分数又被拉近。

比分追成3比4,潘惊城一方落后。他的神情已变得阴鸷冷酷,在错位防守的过程中,忽然向梁民举手示意,然后撇下陈默冲向内线。梁民大喝一声,将球抛向篮框方向,潘惊城高高跃起,半空接球怒扣!

空中接力!

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喝彩声中,潘惊城挂在篮框上晃了晃,让过刚到篮下的陈默,跳下地微微一笑,“我不是故意要在你头上扣篮的。”

“城哥也真是的,差点踩着人了。”王燕捂着心口,显得后怕不已。

潘冬冬的眼神中已有着隐约的怒意。

最后一局,最后一球。

7号开球,梁民接球之后一直注意着陈默,邵大头在这时突然斜插,胖子也跟着反向跑了几步。梁民微微分神,手里的球就没传出去,再转头一看,陈默竟已经将潘惊城远远甩开,贴到了自己跟前!

“擦”的一声,球被抄走。

梁民下意识地正面逼抢,却被对方一记穿档,人球分过。他之前刚把这招用在邵大头身上,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自己领受到了滋味,一时也顾不得羞辱,拔腿就追。转过身的刹那,他却悚然停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这么快?!

陈默跑到篮下,正准备投球,潘惊城却斜刺杀到,俯身抄手将球断走。潘惊城在高速跑动中来不及调整,怒吼一声腾空而起,球已出手!

如此距离下潘惊城有将近十成把握命中,一个比他更快更猛跳得更高的身影却在这时从视线下方急速拔起,大力盖帽!篮球弹到三分线左弧处,胖子捡起欲投,却被7号撞倒。球被晃晃悠悠抛出,落到篮框边砸了下,未能入蓝向上反弹。之前盖帽那人在潘惊城的封盖下强行起跳,在空中抓住红色篮球,双手足足超过篮框大半个手臂,就像是擎着一团燃烧的火焰。

然后在最高点收腹后仰,暴扣而下!

整个篮球架都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球被扣进,篮框已经扭曲得不成体统。陈默松脱双手落在地上,冷冷看了眼失衡摔倒的潘惊城,扬长而去。

跟胖子等人头碰头狼嚎了很久,陈默走到看台前,在所有那些近乎痴呆的目光注视下,抱起了扑来的那个女孩。

第五十七章 风动

、、、、、、、

老街的夜晚迷乱依旧。

丛林迪吧早已是今非昔比,人气爆棚。高洋忙到脚打后脑勺,好不容易喘口气,跑到二楼跟陈默聊了起来。

“陈哥,快十二点了,没事早点回去吧!现在场子里哪还有什么事,老板娘都说了你来不来都行,混混听到你的名字就腿软啦!”高洋在说恭维话时,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真挚神情。

“再待会就走,回去睡觉去。”陈默靠在楼道转角的沙发上,打了个呵欠。他手边有瓶开了盖的啤酒,却只喝了一口,连气都快跑光。

于大跟孙四都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沈大力仍旧在吧台前跟小妹妹吹牛,大厅角落里,刘二正跟那个叫小刀的本地混混说话。小刀自从上次被老太太逼着向陈默道谢,隔三岔五便会带几个跟班过来转悠,也不知算是捧场还是等着看陈默的笑话。刘二跟小刀年纪虽然差不少,但在他的刻意结交下,两人已渐渐变得热络,服务生也早就被打过招呼,每次都会送酒水。

小刀虽然骁勇,但到底是马仔身份,在外面很少会受到如此待遇,时间长了有点不好意思,吩咐几个小跟班管刘二叫“刘哥”。碰上陈默时他却仍旧会表现出明显的不屑,连眼角都懒得瞥对方一下。

远远瞅着刘二斜叼烟卷流里流气的模样,陈默暗自好笑。高洋怕他无聊,去经理室拿了笔记本电脑过来,这才匆匆而去。

陈默不怎么会用触摸屏,玩了会游戏觉得无聊,便登陆邮箱看了看。这算是个习惯性动作,他原本没抱任何希望,却很快被收件箱里的一封新邮件吸引了注意力。

“留下你的邮寄地址和姓名。”对方这样写。

陈默想了想,填好回信发出,顺手关了电脑。这是现实世界中的莫老头第一次有了动静,陈默猜想多半他是要寄什么“补丁”,毕竟虚拟版老莫已经不止一次提到过这个。

补丁有什么用,陈默并不清楚,也谈不上有多大兴趣。他现在每天迪吧学校两点一线,虽然不用再跑别的门店了,但能够挤出的时间依旧少得可怜。除了体能锻炼雷打不动以外,他的生活中几乎再没有多余的空当,有时候就连去猛兽档案馆也变得有心无力,只想蒙头一觉睡到天亮。

“你自己不想翻身,老靠我盯着有什么用?”莫老头欲擒故纵。

翻身?陈默如今听着这两字连笑都笑不出。

于大回来的时候脸色如常,直接上了二楼找到陈默,“还有另外两拨人在跟着你婆娘,我刚找了个机会,跟其中一拨弄了下。”

几个老兵说话的粗鲁程度跟陈默不相伯仲,自打那个狂舞之夜以后,就认定潘冬冬是陈默的婆娘,很有点感叹如今的学生实在是无法无天。这会儿于大并没有说到底是怎么弄的人家,但陈默却看到他手上沾着黑红,于是拎起啤酒瓶往前伸了伸,于大就着汩汩流出的酒液洗了洗手。

“老人家好点了没?”陈默问。

“病情稳定了,有兄弟在那边照顾着,总算没什么事。”于大犹豫了一会,问道,“听大力说,你打算带咱们走路了?”

陈默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孙四已像个有形无质的影子一样上了二楼。这家伙个头不矮,脚步却比猫还轻,上来后依旧没坐,站在了墙根下的暗处。

“有点麻烦。”孙四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幽鬼在磨牙。

在侦察狙击野外生存方面,孙四甚至要远远强过于大。这些天于大在明,他在暗,跟着潘惊城到了住处,长期盯起了梢。

“那洋少爷身边有两个带家伙的,一个是左撇子。”孙四补充道。老兵们向来不会把铁管刀具之类的玩意当回事,偶尔谈及部队往事时,才会提及真正的家伙。

陈默听得怔了怔,没料到潘惊城父子竟会疯狂到如此程度。

刘二见两个战友回来了,也跟着上了二楼,察觉到陈默脸色古怪,笑道:“来者不善是肯定的,可人家现在不动,你总不能先发难,等什么时候有了破绽再说吧!你老丈人反正不认你,他那点家产就算被人抢了,也不管你的事啊!”

刘二这些天常跟小刀一起厮混,大概是演得太过投入,动作细节都有点变味,此刻抖着脚活像个混混。陈默听到他“敌不动我不动”的说法,不禁想起陈青岩当初那番言论。

“要是我明明知道有个人不怀好意,可他一直都不出手,我该怎么办?”那天晚上,陈默趁着老人喝得差不多的当口问道。

“你去撩他一下,别太厉害。他看重哪个方面,你就撩哪个方面,场面上要占理,让他吃个不大不小的亏。苏东坡自喻八风不动,照样被佛印一屁打过江,你的对手未必能高明过古人,只要点在软肋上,不怕不不跳起来。”陈青岩瞅瞅他,又不咸不淡地问了句,“那人多大?”

“跟我差不多大。”

“那就更没问题了,年轻人能有几个沉得住气的。你要是能沉得住气,还会在我面前说这些?他妈的,又要跟人干仗了?是不是跟潘家有关?”

陈默当场瞠目结舌。

陪老兵们坐了一会,陈默下到底楼,悄悄到沈大力身后叫了声:“嫂子来了!”

沈大力正跟女服务生聊得眉飞色舞,着实吓了一跳,转身见他笑嘻嘻的,当即大骂:“你先顾着自己吧!小母老虎今天还打电话跟你嫂子告状,说你好好的书不念,跑去跟人打什么篮球,招了不少小妞塞纸条给你。有没有这回事?我也会打篮球啊!你是想吃独食还是怎么着,打个电话给我能死吗?”

“学生打球,你去干什么?”陈默愕然。

“你说呢?”老沈嘿嘿淫笑,风骚地甩了甩头发,摆出肌肉猛男造型。

陈默实在是无言以对,走出迪吧,于大已将车停在了街口。

球赛后第三天,陈默才算真正体会到姜还是老的辣。一如陈青岩所说,潘惊城果然打破僵局,让洛璃给陈默捎了个信。

“惊城少爷说,你的球打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其他方面是不是也一样棒……”洛璃的普通话很蹩脚,对着陈默的目光,更是结结巴巴,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想跟我处对象?”陈默大刺刺地问。

洛璃“啊”了一声,脸蛋通红,不知如何回答,老半天才细声说:“不是的,惊城少爷想约你去江北玩。”

“没空。”

“他说你一定会有空的。”洛璃举起手机,给陈默看里面的照片,“这个人你认识吗?她跟惊城少爷是很好的朋友,现在就在江北。”

陈默漫不经心地瞥了眼手机屏幕,脸色骤变。

第五十八章 小七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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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辆超跑呼啸驰上跨江大桥,引来了无数司机艳慕的目光。唯一一部奔驰S600L被跑车前呼后拥着,梁民透过车窗看着江面的粼粼波光,偶尔瞟一眼身边的洛璃,心情大好。

“惊城,你怎么不买辆跑车开?大奔洋气是洋气,可是你坐的这款好像跟年轻人不怎么搭啊!”梁民找了个话题。

他早就眼馋那些超跑,但心知肚明老头子就算拿得出钱,也不可能给自己买,这两天学着开了几回,连晚上做梦耳边都是低沉的引擎轰鸣声。

“我买车不是为了跟自己搭,是为了跟人家搭,差不多够档次就可以了。”潘惊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笑了笑,“其实我宁愿走着去学校。”

“看车牌,你这些朋友不全是海州的吧?”梁民又问。

“难得聚在一起,延城玩过了,都吵着要去海州玩。我跟你介绍的那个莎莎,就是海州人,这次她做东。”

“你非得把姓陈的带着干什么?”跟洛璃频繁的身体触碰,让梁民有点心猿意马,却不敢多想。

“带着他好玩点。”潘惊城淡淡地说。

梁民心领神会地低笑一声,忽见洛璃脱下了外套,或许是车内空调打得太热,她白皙的脸颊正透着微红。女孩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羞涩起伏的胸前曲线,让梁民看直了眼,这才发现她那种迥异的柔弱风情,也同样会令人兽血沸腾。

罗莎莎一直在注意着后座上的土包子,土包子却没有看她。

在所有这些超跑驾驶者中,就只有罗莎莎是女孩,与此之前她还从来没有驾车载过谁,今天却被潘惊城的安排破了例。

跟众人预料的不一样,罗莎莎并未当场爆粗拒绝陈默上车,反而显得颇感兴趣。圈子里的小姐妹以征服男人为乐,她向来只征服自己看得上的,就像正在驾驭的这辆钢铁怪兽永远存在两面性,够危险才够激情。

陈默在篮球场上的表现令罗莎莎大吃了一惊,以他的个头却能完成如此疯狂的扣篮,身体素质得好成什么样?这要是换到床上,他岂不是要甩那些银样蜡枪头几百条横马路?

“小弟弟,你那个漂亮女朋友怎么没一起来?”罗莎莎点了根烟,冲后视镜飞了个媚眼,隐约觉得身体有些燥热。

“礼拜五,她回家了。”陈默望着窗外。

这个穿着唇钉的女阿飞总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聊斋女鬼——嘴上、鼻子上、耳朵上全都是闪闪发亮的金属物件,加在一起足有半斤,眉毛画得飞扬跋扈,十根指头戴了七个戒指,其中有六个是骷髅造型。陈默很好奇这娘们怎么不把脖子上那颗也摘下来凑个数,然后回她该回的地方去。

“你们挺恩爱啊,不过我怎么看你像个雏儿?学生都玩纯情那一套,没跟人真枪实弹地快活过吧?”罗莎莎毫无顾忌地笑,“别说姐姐不给你机会,我可是说过了,你要能赢球,我就随便你怎么爽。”

她对潘冬冬印象深刻,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点自惭形秽,在感叹陈默狗屎运的同时,却是更坚定了先下手为强的念头。谁都知道潘惊城是看得到吃不到的金鱼,这姓陈的小子长得虽然不怎么样,年纪也小了点,但无疑是木鱼一只。自从上了车后,他就没怎么说过话,事实上有几个坐上超跑的草根还能说得出话来?就眼下这种表现,已经算得上是很不容易了。

“说话啊!别不好意思,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学生都在想些什么。男孩子嘛,面子是得要,不过有时候头脑还是得活络点好。这年头脸蛋漂亮有个屁用!你女朋友除了能陪你睡,还能给你什么?等到了海州,就是姐姐的地盘了,老老实实跟着我,哄得我开心了,少不了你的好处。”罗莎莎比陈默要大三四岁,不少套路用起来都是驾轻就熟。

陈默却依旧没反应,罗莎莎仔细看了眼后视镜,这才发现他居然已经睡着了。

海州是蜀东著名的鱼米之乡,湖荡星罗棋布,养殖业极为发达。天擦黑时,车队到了江边,一艘巨大的五层龙船已出现在眼前,船体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几乎就是座小城。

众人在露天停车场下了车,罗莎莎这会儿倒是没空搭理陈默,跟潘惊城并肩走在前面,一路指指点点,意气风发。梁民见洛璃在江风中缩起了肩膀,当即脱下外套给她披上,低声关心了几句,转头看到陈默独自走在一边,不由露出冷笑。

这条大龙船号称海州第一销金窟,挂着“碧海龙府”的招牌,吃喝玩乐应有尽有。陈默跟着一帮人穿过一楼饭庄,下到甲板底层,也不知在昏暗舱内走了多久,直到引路的保安员扭开金属舱门,眼前才豁然开朗。

白茫茫的光瀑扑面而来,陈默眯起了眼。

深藏船腹的暗室大到难以想象,门外是生了锈的铁格地面,门内却铺着瑰丽精美的真丝地毯。穹顶上的意大利吊灯将整个空间镀上了淡淡金色,却不知是错觉,还是壁纸折射的原因。舱壁高处架设的监控探头不下二十个,正在悄然转动,吊灯下方有张铺着墨绿色台布的长桌,桌边坐着不少人。

一道足有四米多高的铁栅,将整个暗室隔成两半。铁栅那边空荡荡的,地面上大片血迹触目惊心,角落里暗门紧紧闭合,倒有几分像是动物园的狮虎山搬到了眼前。

“潘娃娃来了啊,过来坐!”桌边一个胖大汉子瓮声瓮气地招呼潘惊城,目光很快落回到手里的扑克上,突然横眉立目砸了个茶碗,“格老子的!梭哈梭哈,梭你个仙人板板!这有啥子好玩的?要么推牌九,要么扎金花,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

“罗老板怎么说怎么好……”同台几人都笑了起来。两名穿着旗袍的高挑女郎走上来收拾牌具,腿侧开叉一直开到胯部,雪白/粉嫩的美腿几乎完全裸露在外,诱惑至极。

“爸,惊城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别赌了。”罗莎莎上去拉着胖大汉子撒娇。

那胖大汉子瞪起了眼,把翡翠烟嘴咬得嘎吱作响,“女娃娃懂个屁,你自己先招呼他们,等老子过完瘾再说!”又看了看潘惊城,粗豪大笑,“你先坐,叫那些个娃娃都坐!”

“小陈默,你怎么来了?”一直伏在桌上的一人醉醺醺地抬头,猫儿般的大眼睛忽然瞪圆。

“我来找你。”陈默皱眉看着她。

昨天洛璃拿出照片后不到一小时,陈默接到了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四个字。

“小七有难。”

第五十九章 后浪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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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娃娃是谁?”罗三炮见女儿带回来的人,居然跟卓倚天认识,不免奇怪。

罗莎莎转了转眼珠,娇笑道:“爸,这个是惊城的同学,姓陈。我带他来海州开开眼界。人家是老实孩子,你小点声,别给他吓到了。”

罗三炮嘿了一声,抚摩着右手上的汉玉扳指,凝视陈默良久,神色渐渐变得玩味。

罗三炮之所以有这么个外号,是因为他从一个养鱼佬,蜕变成海州响当当的人物,总共三炮而红。

年轻时罗三炮包了几亩鱼塘,跟老婆在塘边盖了个棚屋。当地农村总有些地痞背着电瓶来打鱼,从来都是堂而皇之,把夫妻俩当成空气。罗三炮忍了半年最后看看实在是没办法了,便把老婆送回了娘家,第二天自己拎了把斧子把那几个地痞撵得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农村打架不比城里,有事基本上都是村人齐上,但那次却是个例外。彻底红了眼的罗三炮撵到地痞头目家中,用斧背把对方砸倒在地,拖到门槛边上一脚踏住后脊梁,要把他的头剁下来。全村人没有敢动弹的,全都眼睁睁地看着罗三炮高举利斧,胸前手臂上的肌肉块块贲起。最后关头偷偷从娘家跑来的老婆死命抱住了罗三炮,嚎啕大哭,说肚子里有了娃,当家的要是赔了命,剩下孤儿寡母还怎么活。地痞这才逃过一劫,从此再不敢招惹这个莽汉。

几年后罗三炮手头有了点钱,招了上百个牛高马大的劳力搞养殖基地,同时也开始做起水产生意,在圈子里算是小有名气。一帮鱼贩推他做头儿,跟欺行霸市的老混子打了场群架,漫天虾壳蟹脚飞舞,地上人仰马翻。罗三炮人粗心不粗,老早就把该打点的环节打点好,群殴时赤膊上阵,弄到老混子纷纷服软,被他不要命的狠劲吓得魂飞胆丧。

老罗打响的第三炮,是接手如今这条大龙船。原先的老板开饭店开到连裤子都赔了出去,只能找下家,跟罗三炮一样起了心思的人不少,最终却只有他顺利接盘,连个竞争者都没剩下。这事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却远非那么简单。罗三炮光是凑钱就召集了不下百来家商贩,连张借条都没打,口碑硬过铁碑。坊间传言有个海州大佬曾放话让他退出,没过多久大佬本人却瘸了条腿,从此一蹶不振。

如今罗三炮家大业大,威严渐盛,站到他面前的人往往不是带着畏惧,就是充满恭敬。

眼前这小子却是个例外。

从走进暗室直到此刻,陈默只在注视着卓倚天一个人,心慢慢沉下。那条短信不排除是潘惊城在故弄玄虚,但陈默早在看到照片的瞬间,就已经发现了某些东西。

卓倚天也在看着陈默,手边的ZIPPO火机竖在桌上,跟几块黑色筹码对成锐角,水晶烟缸里架着半支万宝路,青烟袅袅。她的短发略长了一些,看上去还是那么野性艳丽。那些穿旗袍的女侍者个个都是美女,站到她面前却连土鸡都不如。

陈默在意的是,她眼中已没了那种如铁如火的光芒,刀锋般的锐气荡然无存。

此刻的卓倚天跟照片上一样,眼神略显涣散,脸色苍白。陈默知道她的酒量有多猛,也看得出真正醉酒的人不会是这个模样。

她究竟是怎么了?

桌上赌客共有六人,罗三炮是最显眼的一个。他跟他坐着的那张大班椅很搭,胖大的身躯并不臃肿,浓眉如帚,像头踞在那里的庞然猛虎。其他几个家伙大多是面目狞恶之辈,虽说衣着考究,但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身上的江湖气息。唯独卓倚天身边的男人不同,他看上去三十岁不到,英俊到近乎于漂亮,眉心一点红痣,样貌气质远胜潘惊城。

“小陈默,到我这里来坐!”卓倚天冲身边的帅男挥挥手,示意他让位。后者好脾气地换了张椅子,抬头望向陈默,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室内有个很大的吧台,坐在那里的都是些西装笔挺的保镖跟班。这批人三五成堆,目光冷漠,赌桌上的雇主是他们唯一关注的对象。陈默坐到卓倚天身边后,有个瘦如干尸的外地赌客皱了皱眉,毫不客气地问:“卓小姐,这年轻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他也坐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吧?”

罗莎莎早已带一帮朋友去了吧台,就只有潘惊城一人留下,陪着罗三炮。他的座位是罗三炮吩咐人搬的,外地客不敢说什么,但见到土里土气的陈默也落了座,当即变脸。

卓倚天仿佛没听见,轻轻刮了下陈默的鼻子,腻声而笑,“没良心的小冤家,你想不想我啊……”

陈默按下她的手,只觉得冰凉无比,竟似没有半点温度。

众人见卓倚天半个身子都偎了过去,相顾愕然,只当陈默是她包养的小狼狗,吧台边的罗莎莎早就瞠目结舌。那外地客尴尬不已,一叠声地催促开赌,显然是无意再挑骨头。罗三炮颇有兴趣地看着卓倚天跟陈默亲热,低低问了潘惊城几句,这才笑道:“推牌九还是扎金花?”

“跟罗老板在龙府推牌九,哪还有我们把庄的机会,扎金花吧!”旁边一人拱手讨饶。

罗三炮哈哈大笑,示意荷官上来发牌。

卓倚天连坐都坐不太稳,压根没在意赌桌,凑得离陈默越来越近,嘴唇几乎贴到了他耳朵上,“老子让人下药了……”她这几个字说得极轻,紧接着在陈默颊边恶狠狠地亲了下,眉花眼笑地转过头去,在桌上敲了敲,“牌呢牌呢?”

“卓小姐这是拿我们几个老家伙当木头人啊,我可要嫉妒死这位小兄弟喽!”对面一个赌客皮笑肉不笑地打趣,原本的阴冷神气淡化了不少。

“我是老牛吃嫩草。”卓倚天摇了摇头,努力看清手里的牌,然后扔掉。

扎金花就是诈鸡,跟沈大力在天宫玩的一样,每牌都得下底子钱。荷官是个中年男人,衣袖撸到手肘,发完一副新牌便会让女侍者收走绞碎,然后再拆封另一副,洗牌动作娴熟利落。

陈默在边上看了片刻,卓倚天把把不跟,把把都输那一个筹码的底子。她面前大概还有几十个绿色圆筹码,下底子就用的这种,应该算是零钱;而另外一叠方形黑色筹码,陈默见其他赌客兑换过,每个能换十个圆筹码;另外还有两张长方形的暗红筹码,被她压在最下面,旁人手边也都有,陈默估计面值最大,跟百元大钞差不多。

都说是倾家的牌九,要命的单双,扎金花在凶猛程度上并不逊于这两样。越穷的地方越是赌得厉害,陈默从小在煤矿见得多了。此刻卓倚天连看东西都明显失焦,再想跟人家赌心理,多半是没戏唱,一派保守赌法显然是没错,但他却更在意她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什么时候走?”卓倚天快要输完那些圆筹码时,陈默看似随意地问了句。

“这才刚玩两把,我这个做东的还没赶客人,你急什么?”罗三炮喷出一口青烟,鹰隼般的目光落在了陈默脸上。

陈默笑了笑,第一次对上他的眼神,“我在问她,没问你。”

几乎所有人都已耸然变色!

这些年不管是海州本地大佬还是外地豪杰,敢这么跟罗三炮说话的连一个都找不出来。眼下这年轻人却不知天高地厚,一句话就把马王爷顶上了南墙,他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小兄弟,我耳朵不大好,你再说一遍?”罗三炮怔了片刻,往前倾了倾身。站在角落里的几个保安员大步走上,手都按住了钢制甩棍,满脸煞气。

“我说,我在问她,没在问你。”陈默又一字字地重复了一遍,“她都晕成这样了,我得带她回去。”

“赌还没赌完,你想游回去?”之前那个外地客冷冷开口。

“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游过江,你的意思是浮尸过去吗?”陈默望向了他,眼中已有碧油油的光芒亮起。

外地客狞笑几声,喉音却渐渐变味,连原本想点的头都无法再点下,冷汗瞬间爬满脊背。这一刻陈默的眼神让他仿佛看到了一头正在向成年蜕变的嗜血野兽,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做出哪怕是再细微的动作,再多说一个字,就会被活生生的当场撕裂。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完全不知所措。

几个保安已经到了桌边,都在等罗三炮示意。罗三炮则在看着卓倚天,似乎有点犹豫。

“玩完这一局再走好了,输点钱没什么,不让这些老家伙尽兴恐怕不行。”卓倚天拉住了陈默的手,拉得很紧。

“罗老板什么时候变得喜欢开后辈的玩笑了,我要是不了解你,还真当你要以大欺小了。”原先坐在卓倚天身旁的帅男帮了句腔,笑容灿烂,眉间红痣近乎妖艳。

“长江后浪推前浪,现在的年轻人确实有意思。”罗三炮靠回了大班椅,点了根烟,两道又冷又硬的腮纹慢慢变化,扯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等赌完再说吧!”

荷官再次发牌,卓倚天定定地看了陈默很久,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伏在了他腿上,喃喃说:“你帮我玩吧,不会也没关系,不跟就是了。我很累,想睡一会……”

“换这小子玩?”赌客中的一个麻脸傻了眼。

“没什么的,就是小赌,放轻松就好了。”帅男安慰陈默。

陈默谢过他,摸起刚发到面前的牌,三张一搓开,赫然是副方片同花。除了豹子和火箭以外,同花已是最大的牌面,但他这一把却没有跟。

与此同时,龙船一层的厨房里,厨师长正在口沫横飞地大骂昨天刚来的两个帮工,“走个路都像踢正步,你们能不能麻利点?老子才是真正的退伍兵!再磨磨蹭蹭,小心老子一招擒拿,卸了你们的卵蛋!”

“还有这么阴的招?”厨师长大摇大摆走后,帮工之一笑着问同伴。

“你以为他是陈默。”有着电冰箱身形的另一人回答。

第六十章 杀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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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又摸到一把同花,仍然没跟。

他从一开始就在注意荷官发牌洗牌,每个手势,每个动作。那些新扑克拆封后牌序一致,大小王在前,然后就是黑红草方四种花色由K到A。荷官先切后洗,将牌完全打散,然后再由赌客抬牌,这才发上桌面。

这跟陈默以前看过的港台赌片有点不一样,但无疑也算是相当正规了。荷官是从外面请的,入行已有二十多年,牌要是发得不干净也活不到今天。罗三炮是主场,为了避嫌从不抬牌,那个外地客倒是大叫要转运翻霉气,屡屡伸手。桌上六个人,一轮发掉18张牌,去掉大小王,52张牌只够发2轮。新牌因此换得很频繁,陈默在脑中反复过着荷官的洗牌动作,手指在桌面上下意识地轻轻敲击。那外地客以为他是在作态,轻蔑地笑了笑,却终究还是没敢开口讥嘲。

他实在有点分不清这小子到底是个人,还是头刚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野物。

卓倚天比陈默想象当中要轻一些,也柔软一些。即便在这种时候,她也照样是我行我素,全然不顾旁人的异样目光,伏在陈默大腿上沉沉入睡。她把自己蜷得很紧,一只手枕着脑袋,即便隔着衣服,陈默也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逐渐发热。

卓倚天并没有问陈默为什么会找到了这里,她现在还能顾及的事情显然不多。坐在旁边的红痣帅男投来过几次目光,颇为关切。陈默听那些老家伙叫他“小高”,个个都很客气的样子,跟对待卓倚天完全不同。

“下10个。”小高玩牌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全无那种杀气腾腾的味道。

他跟其他赌客都是以“个”来称呼下注单位,此刻丢上去的正是十块圆形筹码。陈默直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一“个”到底是代表多少钱。

“不跟了,今天真他妈的活见鬼!”外地客似乎并没有靠着抬牌扳回运气,嘴里骂骂咧咧。

麻子跟对面的大金牙都没跟,陈默也照旧弃牌,桌上只剩下罗三炮还没说话。

“跟你。”罗三炮随手扔出一块黑方筹码,忽然向陈默笑笑,“小兄弟,就算是把把不跟,你到现在输了也能有二三十万了吧?”

“多少钱?”陈默怔了怔。

“一万一个底子,你输了多少个底子,就是多少万了。”罗三炮慢慢转动着手上硕大的嵌宝戒指,又丢了块筹码出去。旁边的潘惊城始终保持着默然,从邀请者到旁观者,他像是早已适应了这种古怪的身份转变。

陈默没想到会玩得这么大,一个底子就一万,轻描淡写地推出去,轻描淡写地就没了,连点打水漂的动静都没。几名赌客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都冷笑起来。

这初生的牛犊就算不怕老虎,毕竟还是牛犊。

“最小的筹码也要一万?这输赢还了得?!”梁民听到罗莎莎不经意间的言语,大吃了一惊。

“底子大,赌的就小心,每局有下注封顶的,只要有人输光就散伙。”罗莎莎端着冰镇芝华士,眨也不眨地盯着陈默,“那小子估计要惨了。”

作为堂堂的副市长之子,梁民来到这里后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心里早就有点不大舒服。见陈默居然大模大样地坐上了赌桌,现在还摸起牌来,更是五味杂陈。即便存在下注限制,如此之大的牌局也同样让梁民感到了震撼,同时也有些隐约的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跑来这种地方。

“我想喝可乐。”洛璃在旁边拉了拉他,声音很轻。

吧台上都是酒类,洛璃手里的一杯琴酒虽然口感清新,但度数也不低。她只抿了一小口就放在边上,显然不太喜欢,但也没跟调酒女郎要过别的,低着头坐在那里像是怕生。

梁民听她跟自己开口,注意力立时转移,笑道:“我帮你问问,你啊,胆子这么小……”

罗三炮跟小高这把牌算是难得的场面,双方都不急不缓,十个十个的下,看得旁边几人心惊肉跳。等到桌面上的总额超过两百万,罗三炮最后扔了张筹码,咧开大嘴,“别没把人家打空,先把你打空了,看牌吧!”

扎金花玩起来往往是胆大的撑死,胆小的吓死。有些老手上来气势汹汹,单A吓跑菜鸟的一对并不罕见。留到最后的两家会有个对决过程,在一方下重注的情况下,另一方必须拿出或补齐同样数量的筹码,才能要求亮牌比大小。要是举棋不定,不敢下这笔注,被对方一手烂牌偷鸡也很正常。

罗三炮在赌桌上向来气势如虎咄咄逼人,这会儿却有点不温不火。小高抱了抱拳露出承情笑容,把牌一翻,杂色JQK,“拖拉机。”

“格老子的,我也是拖拉机!”罗三炮重重拍了下大腿。

罗三炮是杂色345,极小的拖拉机牌面,旁边几人见他这都敢下一百来个,不禁咋舌。

“我两个老K拖一个2,还好跑得快!”外地客摊牌感叹。

这是桌上第四次出现345了,其中两次都是方块3,红桃4,黑桃5。陈默早已扔了手里的牌,念头电转的同时已想起了那场数学统考。

一级权限的推理运算程序,跟真正的处理器无法相提并论,但要记区区52张牌却是小菜一碟。新牌牌序完全相同,荷官到现在已经拆封十六盒,有五盒都是切三洗四的手法,就在这五盒牌中出现了两次方红黑花色的345拖拉机。

阿瑞斯机器人的动态储存让陈默发现荷官的双手远远比正常人稳定,就仿佛某种机器。陈默见过烧饼店的老板,连余光都不用去看,就能在五米开外将饼不偏不倚飞到摊子上的脸盆里,老板娘一边收钱一边卖,压根不管别的。陈默觉得这荷官必定也是行业中的老手,动作细节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带着烙印。

再来一次切三洗四,还能碰上这样的牌序吗?陈默回想着荷官刚才的切洗动作,又陆续赔了几把底子。

“小兄弟,在这里陪玩陪得辛苦啦!也不知道你平时都陪卓小姐干点什么?”麻脸赌客喝了口茶,饶有兴趣地望向陈默,也不知是有意无意,把“干”字咬得很重。

这麻子同样是海州有名的人物,极度好色,还未发迹时曾偷了儿子的储蓄罐,捧着一把零钱往鸡窝钻,街头巷尾引为奇谈。几天前刚见到卓倚天,他当场魂飞天外,口角涎水挂到三尺长,后来知道这小娘们大有来头,却仍旧按捺不下野火般的欲念。到了龙船上,卓倚天跟罗三炮等人拼酒拼得天昏地暗,麻子苦等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往杯子里加了料。罗三炮向来最不屑暗箭伤人,但这次却是他拿出来的药瓶,让麻子伺机行事。老罗当时神情颇为古怪,只说小丫头不知道好歹,让她吃点苦头自己回去就算了。麻子在偷香窃玉方面算是行家,一看就知道罗三炮给的是普通玩意,只能令人头晕乏力,便偷偷补了点东西进去。他口袋里常备的倒是正宗催情药,原本已经盘算好了,到时候就说开车送送卓倚天,神不知鬼不觉一举拿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预料,卓倚天把把不跟,倒是把麻子急得够呛。现在早就到了药性发作时间,麻子见她居然没太大反应,暗中松了口气,同时也疑惑不已。

听到麻子问话,陈默想起的却是那些不断被卓倚天打倒的夜晚,心情复杂,“你觉得我们能干点什么?”

麻子瞥着卓倚天伏在他腿上的模样,又妒又恨,说不出话来。

“别干这个干那个了,总不跟还赌个屁啊!”大金牙啐了一口,将嚼烂的茶叶吐在地上。

“我不大会玩,再看看。”陈默挠了挠脑袋。

罗三炮见他笑得腼腆,跟之前判若两人,倒是微微一怔,觉得这后浪或许真的不是只有胆量这么简单。小高也在注视着陈默,一张足以让女性都嫉妒的脸庞露出欣赏神色。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台面上有输有赢。陈默不再只是观望,每次荷官拆开新牌后不经意用到切三洗四的手法,他总会跟注,却是输多赢少。

卓倚天醒来时,陈默手边就只剩下了两张最大面值的长方形暗红筹码,和一个孤零零的底子钱。

“卓小姐醒了啊,你的小情人送了点烟钱给我们,你不会介意吧?”麻子拿腔拿调地问,竭力让自己显出几分斯文人的倜傥来。

“钱就是拿来花的,他还帮我剩了两百个,很不错了。”卓倚天伸了个曲线毕露的懒腰,眼神总算不再涣散,脸颊却透着病态的嫣红,“小冤家,用不用我来玩啊?”

“不用。”陈默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而虚弱,懒洋洋的笑容完全是在强撑,暗自心惊,伸手过去一探,前额竟如烙铁般烫手,

荷官正拆开扑克,不多不少切牌三次,洗牌四次,陈默当即站起,抢在外地客前面开了口,“我想抬下牌。”

这次荷官的洗牌动作,跟阿瑞斯机器人储存下来的只有细微偏差。抬牌是为了修正这个偏差,将打乱的牌序重新组合,变得有迹可循。陈默抬的是最上面一张牌,行话叫“剥皮”。等扑克发到面前,陈默先掀起了两张,一张是方块3,一张是黑桃5。

陈默一直在等罗三炮跟小高两副拖拉机碰头那把牌,能有条件被还原——罗三炮是方块3,红桃4,黑桃5;小高是杂色JQK;外地客手里两个K一个2;陈默自己的弃牌则是杂色K97。

现在方块3和黑桃5已经出现,陈默深吸了一口气,摸起第三张。卓倚天在旁边瞄了眼,看清牌面后若无其事地点烟。

开局小高叫了十个,大金牙弃牌,麻子跟外地客犹豫片刻,都跟了。罗三炮将筹码叠在手中搓了会,慢慢推上五十万,桌上众人倒抽凉气。

轮到陈默。

陈默扔出筹码,直接抬到一百个,卓倚天举着ZIPPO的手顿在了空中。

如此凶猛的下注即便是众赌客都从未经历过的,一万一个底看着厉害,实际上都是成精的人物,平时揣个百八十万就能坐上半天。之前小高跟罗三炮十个十个的下已经算是难得,像陈默这样出手,简直跟疯子毫无区别。

小高考虑片刻,扔了牌。麻子看了眼罗三炮,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也同样弃牌。外地客瞪视陈默半天,抖着手数出筹码,罗三炮面不改色地跟进。

不算底子,桌面上已有三百八十万。

陈默丢上最后一张筹码,四百八十万。卓倚天已忍不住在看他,他还了个镇定笑容,眼神亮得出奇。

“你TM知道你在玩多大的牌吗?”外地客跳了起来,看清对方的神态后,却颓然坐倒,“我不跟了,去他妈的,不跟了!这不是要被活活抬死吗!”

罗三炮直视陈默,仍旧没什么表情变化,“差不多封顶了,我还能再跟一笔。你现在好像连一毛钱都拿不出来,我跟你一百一十万,你拿什么补数?”说话间已将一红一黑两张筹码推上。

“赌桌上有规矩,我不能借你钱。”小高歉意地拍拍陈默,倒像是多年的老友。

陈默看了看卓倚天,后者冷冷地望向罗三炮,“我身上没钱了,让人送来行不行?”

“船上有POS机,刷卡最方便。”罗三炮大度地点头。

卓倚天的电话打了很久,罗三炮捧着茶碗,眉眼越来越舒展,几乎快要乐出声来。一文钱憋死英雄汉,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快活过了。

“陈默同学,需要的话,我可以借钱给你。”一直旁观的潘惊城忽然开口,笑容可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罗三炮迅速紧锁的浓眉。

“不用了。”陈默在身上东掏西摸,找出于大还来的那张银行卡,然后也打了个电话,把账号报了一遍,“……我就要十万,嗯,知道了,回来就上你家吃饭。”

两分钟后,拎着POS机的女侍者划完卡,在罗三炮耳边悄然低语了几句。

罗三炮脸色微变,死死地盯着陈默,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翻开牌往桌上重重一拍,“不是猛龙不过江啊,钱多就想偷老子的鸡?”

赫然是三条K。

豹子算得上扎金花中的至尊,在大牌中能胜过三条K的就只有三条A。众人惊呼一片,就连吧台边的男男女女都站了起来,远远观望。

卓倚天此刻的表情已经惊愕到了极点,罗三炮仰天长笑,脸上肥肉全都透出一层锃亮的油光来,伸手就要去收桌面上的筹码,跟着动作却忽然凝固。

陈默正一张张翻开手边的牌,杂色235。

这是扎金花中小到不能再小的牌型,差不多可以看成牌九里的瘪十。而它唯一的用处,就是专吃豹子。

第六十一章 虎口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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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三炮向来羡慕有学问的人,却说不出什么斯文话。在能够脱口而出的“成语”里面,他最常提到八个字。

输钱要认,挨打站稳。

牌局没再继续下去,虽然这点钱对于罗三炮来说还谈不上伤筋动骨,但几个赌客都已经彻底胆寒。陈默那把杂色235换了跟其他任何一家对决,他都是死到不能再死的命,可偏偏碰上了罗三炮的豹子。

235下两百万,这小子还是个正常人吗?

筹码兑换完,一箱钞票被放到了卓倚天面前。卓倚天没看那些钱,只看陈默,她正在桌下拉着陈默的手,他的掌心很粗糙,全是冷汗。

在这个时刻,卓倚天才想起他还不到二十岁。

“小兄弟贵姓?”罗三炮刚用热毛巾擦完手,呼出一口惬意的长气,就仿佛刚才不过是足够恭敬的客人在跟自己打了个足够友好的招呼。

“我姓陈,陈默。罗老板,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陈默站起身,漫不经心扫了眼周遭众人。

“我这条破船虽然不算什么好地方,但也不是贼窝。来的都是客,赌完了当然可以走,只不过你问问卓小姐,她自己愿意走吗?”罗三炮淡淡地说,“前两天卓小姐跟着小高找上门,硬是要我把海州这一片的私拳买卖让给她做。嘿,拎了三百万现钞过来,还说以后分账好商量,我坐着收钱就行。这年头便宜事难找啊,我就打了几个电话问了问,一问吓了一跳。延城卓家哪里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能搭脉的,姓罗的再狂,也不敢带着大小姐瞎胡闹,到时候卓老爷子一怒,让部队把我这里踏平还不是分分秒秒的事。”

陈青岩跟林轻影都曾提起过卓倚天的家庭背景,陈默有点搞不懂这野兽女怎么又打起了私拳的注意——以前是要做自己的经纪人,如今干脆调转枪头,跑来海州要开庄了。

“小陈默,我好多了。”卓倚天吸了口气,慢慢站起,“药劲上来那会,我没想到能赌赢,不过既然赢了,我得讨点利息再走。”

她站在那里似乎连一根指头都戳得倒,却还要跟人讨利息。

就这一点,陈默并没觉得意外。卓倚天原本就是他见过最无逻辑可言,最狂野的女人,甚至可以在女人两个字上打个引号。

但她偏执到这个地步,到底是为了什么?

麻子还没从刚才的赌局中缓过神,听罗三炮的口气不像是在开玩笑,当即傻了。罗三炮一直没有明说卓倚天的身份,麻子只知这惹火尤物来头大,却没想到是如此之大。老罗从来都不是愿意示弱的那种人,无论行事还是口头,这回却破了例。

那他还要下什么药?麻子觉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同时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惶恐。

“卓小姐说了,她是她,家里是家里,互不搭界。这话我倒是肯信,小高跟我问过的其他几个人,也都能证明卓小姐确实是好朋友。只不过有些事不是好朋友就能一起做的,卓小姐也懂这个道理,所以她跟我打了个赌。”罗三炮自嘲地笑了笑,“年纪大了,脾气却怎么也改不掉,就是受不得激。卓小姐说拼酒玩牌打拳这三样,这条船上没人能赢得了她,还说娘娘腔老兔子就不该碰私拳这个行当。我听了当然不痛快,这样的话恐怕也不会有人听着痛快,所以就赌了。只要我输,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都是才知道有这么回事,听到卓倚天居然敢当着罗三炮的面叫他老兔子,不禁又是骇然,又是好笑。

“然后怕赌输,就想了个招?”陈默淡淡地点了一句。

罗三炮摇摇头,神情居然透着坦然,“小兄弟,等我把话说完,你多半还会谢我。没错,拼酒我是拼输了,卓小姐上来就一个挑我们几个,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酒量这么好的人。那他妈的哪是喝酒,跟灌水差不多……赌钱又碰上了你,连豹子都能被235杀,除了认栽我还能咋样?砍了你们,再把钱拿回来,当成什么事都没有过?呵呵,我罗三炮要是这样的人,也混不到今天。钱这玩意,谁都喜欢,但有些东西你要是丢了,将来连立足都别想谈。我已经做了不少年私拳定庄了,新庄家想要在海州接盘,就得跟老庄拼一拼实力。打拳嘛,还能拼什么,无非是拳头。卓小姐的意思是她身边暂时还没有拳手,要自己跟我的头马较量一下,这不是胡闹是什么?小兄弟,我原本打算给她下点药,不管她喝酒倒了还是赌钱输了,我都恭恭敬敬地给她送走,只求以后别再来找姓罗的麻烦。那三百万我还真没放在眼里,早就想好了,到时候连人带钱一起给她送回延城去。我也年轻气盛过,再看在卓家的份上,才豁出老脸想出了这么个没办法的办法。现在倒好,赌三样我已经输了两样!玩牌是你代她玩的,我这么大年纪不可能跟你们小娃娃计较,认了。不过这最后一样还是免了吧,像卓小姐这样娇滴滴的美人,难道真让她跟拳手去玩命吗,她能捱得了几下?!”

“叫你的人出来,打完再说话。”卓倚天忽然冷笑。

罗三炮说这么多,无非就是在反问对方,这场赌局还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见卓倚天竟然不知道好歹到如此地步,他那股压抑已久的凶悍气焰顿时腾起,脸色也跟着沉下。

“卓小姐铁了心要把我逼到墙根下面,那我也没其他路能走了。”罗三炮的喉音听上去像是叹息,也像在狞笑。在向保安员挥手示意的同时,他最后看了一眼陈默,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

卓倚天只有一个人,所以罗三炮这边也就只出了一个人,一场决输赢。前车之鉴让罗三炮变得谨慎,当真派出了手下的头马。

“弯刀”,28岁,身高184公分,体重90公斤,战绩137胜1负。他从铁栅那边的暗门走出,踏着地面上干涸的血迹,低头垂目,竟像极了笼中野兽。

罗三炮最不喜欢锋芒毕露的年轻人,否则之前也不会多压那十万。他无意与卓倚天结仇,但却并不愿意真正放低姿态,让人叫出弯刀时,已经打过招呼别下死手,不过得让对方尝到苦头。

拳场上的苦头,往往伴随着血腥味。作为名门望族的叛逆后辈,卓倚天的名头确实不小,罗三炮觉得她多半是出于猎奇心理,才会异想天开要在私拳行当插一脚。

从老虎嘴里夺食,就得有被咬的觉悟,罗三炮已退无可退。

几乎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目送卓倚天走进铁栅,“咔哒”一声,被锁死了身后栅门。

第六十二章 第三方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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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倚天走进铁栅的同时,陈默注意到两道不同方向的目光同时投向了自己,一个是潘惊城,一个是小高。

“你就这么让小七上去打,连拦都不拦?”小高有点疑惑。

陈默心头一动,直盯盯地望向他,“她这算是有难吗?”

“那得看你怎么认为了。”小高皱了皱斜飞的剑眉,回答得很微妙。

陈默见他无意把话挑明,也就没再问下去。在这些人当中,小高显然跟卓倚天关系最近,那条求援短信怎么看都像是他发的。但仅仅只有“小七有难”四个字,他凭什么确定自己看了就一定能找到这里?卓倚天心高气傲,后台硬到离谱,又怎么可能搬救兵搬到自己头上来?

“陈默同学,我在国外也听过一些关于私拳的事情,你真的不劝劝你朋友吗?她毕竟是个女人。”潘惊城似乎颇为关心。

“你这算不算狗拿耗子?”陈默笑笑。

两名老兵早在昨天就上了龙船,半夜里联系陈默,说是至少有八处地方能让这条破船走水沉江,连救都没法救。洛璃拿出的那张照片上,正在拼酒的卓倚天身后是道舷窗,外面飘摇的半个灯笼跟跨江大桥被摄入镜头,灯笼下半部分依稀能看清两个字——“龙府”。

找到碧海龙府的顺利程度让陈默觉得潘惊城是在故意留下线索,但却不明白他的真正用意。事情看起来并不复杂,无非是卓倚天惹上罗三炮,但实际上却潭深水浑,潜流重重。

即便卓倚天本人,陈默也从未看透过。

弯刀瞪视了卓倚天很久,又看看外面的罗三炮,在对方点了点头后,陡然前冲。从静止到高速掠起的过程不过短短瞬间,他那身如同铁汁榨成的肌肉已由于发力而变得线条分明,脸庞上透着漠然,双眼却迸出了血丝。

铁栅隔开的这半边暗室,原本就是龙船上的专用拳场。日积月累下来的血迹早已发黑,更新鲜的却一层层浇灌上去,涂抹出赤红。空气中混着锈味的血腥就像无数尖针,正在卓倚天的意识中刺出剧痛无比的危机感,她早已开始喘息,不得不贴到铁栅边上,背靠栅栏以求获得更稳的重心。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内息化劲向来是卓倚天对敌的最大倚仗,但此刻她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那口本原之气,外因介入下的紊乱狂流再也不受控制。小腹深处的那团灼热仿佛越烧越旺的烈火,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她的整个身体都在往下坠。头早就晕了,她看到对方的影子在地面上如幽灵般贴近,听见利腿撕裂空气的声音,几乎是凭着本能抬起左手,挡向攻击。

弯刀的字典中从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能够站到拳场上的女人在他眼中已经不是女人,甚至不是人。尽管罗三炮的吩咐早早就让这场对决偏离了不死不休的轨道,但他仍旧期待肢体与鲜血的酣畅盛宴,这是所有私拳拳手共同的嗜好,而他向来比其他人更加难以满足。

卓倚天抬起的那只手白皙秀美,如同盛开的兰花。弯刀无法遏制地狞笑起来,右腿在空中如巨镰推进,砍向她不自量力的格挡动作。

弯刀立即感觉到右腿变轻了,像被一条沾满了水的软毛巾缠上,跟着被扯向旁边,整个人都失了衡,腿脚直接踢上铁栅,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天花板上灰尘簌簌而落。

那只手并没有如想象中般立即断折,卓倚天也仍旧好端端地站着,在大口喘气。她低垂着视线,嘴唇已经紫到发黑,彷如涂上了最浓重的唇彩,豆大的冷汗正源源汇聚到下颚,一滴滴地坠落。

场外众人发出一阵低笑,只当是弯刀在故意戏弄这个难得一见的美艳对手。

“小七,别打了!”小高的脸色已变。

卓倚天没回头。

梁民刚来时就已经注意到这个曾给他留下深刻回忆的女人,在吧台前冷笑,“这下好玩了,在延城瞎胡搞还嫌不够,跑来这里发神经病……”

“你认识她吗?”洛璃问。

“是啊,家里挺有背景的,估计是觉得人人都得让着她,才会到处惹事。你看那地上是不是血啊,今天她可算要碰钉子了,一个女人打什么架?这不是找死吗?”

洛璃的目光闪了闪,蓝眸中现出奇异神色,“她很强的。”

“什么?”梁民没听清楚。

“没什么,这次出来玩,有你在真好。”洛璃露出略带羞涩的微笑,旁边几个纨绔看得心痒难搔。

弯刀第二次出腿,仍旧被卓倚天借力打力,拨了出去,跄跄踉踉几乎摔倒。他这才确定是遇上了高手,但这样的高手无疑闻所未闻。那么娇小柔弱的躯体,别说结结实实一腿,就算是擦上一下,她恐怕都得当场筋断骨折,再也爬不起身。现在的情形却是连对方衣角都沾不上,弯刀很怀疑自己遇上了湛阳佬,一般练家子又怎么可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卓小姐,想不到你还真有两下子,可是就这么强撑也不行啊!”罗三炮在场外闷声开口,“出来吧!别让姓罗的白白做了一回小人,非得跟自己较劲干什么呢?谁都看得出你……”

他的语声忽然起了个突兀的波折,然后就此中断。

开始谨慎攻击的弯刀正以两记角度刁钻的扫腿打开门户,贴身挥拳,击向卓倚天面门。他很少会在斗杀中用到踢技以外的攻击方法,但现在却不得不依靠这种组合手段,撕开对方的防守,急怒之下已用上了全力。卓倚天突然抬头,回肘出拳,在空中跟他的拳头硬碰硬对了下。弯刀如遭电击,闷声咆哮,一条膀子再也抬不起来。

他觉得撞上自己拳头的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肢体,而是钢铁,是岩石!这个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的小女人,虽然动作迟缓无力,但她的骨骼血肉却仿佛是经历过千锤百炼,竟然强硬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几个海州大佬全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卓倚天摇摇晃晃踏上一步,双手搭上弯刀的膀子,后仰上身,一记头槌撞上对方的下巴!

弯刀倒下时满嘴大牙掉了近半,血泉从破裂的口角汩汩而出,脑袋撞上地面后居然还弹了弹,再也没有半点意识。

卓倚天转过身,前额豁出一道伤口,满面披血。她喘了很长时间,慢慢站得如标枪般笔直,将扭曲的指骨一根根扳回原位,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变化。整个暗室沉寂到可怕,每传出一声骨节炸响,几名海州大佬的眼角就跟着抽上一抽。

“罗老大,怎么说?”卓倚天冷冷地问。

罗三炮的脸色一变再变,良久后站起,目光复杂之极,“老子还能怎么说?你要是个男人,海州哪里还有我们这帮老家伙站脚的地方!卓小姐,我是心服口服了。输钱要认,挨打站稳,从今天起,海州这一片的私拳买卖就归你管了……”

“等等。”潘惊城打断了他的话,“要是新人胜过老庄家就可以接盘的话,我也想试试。现在打赢卓小姐,是不是我就能把海州的私拳生意接下来?”

罗三炮以为他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帮自己抢回生意,苦笑着摇头,“这次我算是出了不少昏招,连他妈的药都下了,到最后还耍赖的话,那以后还用混吗?惊城,你不用插手。”

“罗伯伯,你好像误会了。我是真的对私拳有兴趣,反正你现在打算转手了,我再从别人那里拿来自己做,也不算不给你面子。”潘惊城说得轻描淡写。

他这番话,其实已经没有在给任何人面子。罗三炮的两道浓眉绞得快要迸出火来,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X你祖宗的,潘惊城你什么意思?!”罗莎莎冲到赌桌边破口大骂。

“注意你的谈吐,别丢罗伯伯的脸。”潘惊城盯了她一眼,连骂还的兴趣都没有,“我想接盘,不知道卓小姐够不够胆应战。要是没胆的话,以后的生意怕是不大好做啊!”

潘惊城上船后总共没说几句话,此刻却令全场皆惊。罗三炮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打量着他,忽然大笑,“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不服老果然是不行了。借地方没问题,不过卓小姐刚打完一场,再继续的话……”

“我可以等。”潘惊城无所谓地说。

“你不用等。”卓倚天握紧受伤的手掌,冷冷回答。

接到潘惊城的电话后,两名正在龙船夜总会喝酒的平头汉子很快找到保安员,然后被带进暗室。他们看上去跟那些西装革履的客人并无区别,但脱下衣服后,却露出了一身黝黑发亮的腱子肉,体格充满爆炸性视觉冲击力。

“看来潘少爷早就准备好了,就算卓小姐不在这里,也要接我老罗的盘吧?”罗三炮眯起了眼,目光变得有如刀锋。

潘惊城微微一笑,却没答话,转头道:“卓小姐,我这两个朋友从泰国来,你随便挑一个,还请多多指教。”

两名平头汉子已在手上缠起麻绳,戴好蒙空臂环,同时向卓倚天双掌合十。

第六十三章 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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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身材虽然都不算高大,但那种由内而外的强悍气势却绝非弯刀可以比拟。

泰拳运用双拳、双肘、双脚、双膝八个部位作为攻击武器进行搏斗,号称“八臂拳术”,有铁肘钢膝千金腿三大杀招。许多拳手都是从小接受训练,在抗击打方面受训者常会高举双手,任由旁人大力旋踢两肋,或者以拳冲打。

卓倚天素知泰拳师能打能抗,凶狠坚韧,却从未跟这类家伙对阵过。那只伤手并没有断骨,即便断了在卓倚天看来也影响不大,越来越压制不住的药劲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她望着那两人,灯光很远,人的模样也变得有点模糊。在强烈的致幻作用下,铁栅外的一张张脸庞正扭曲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有些显得幸灾乐祸,有些透出狰狞,更多的带着那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罗三炮勉强能算盗亦有道的那种人,尽管这份道义更多是看在卓家的份上。在不计损失的前提下,够实力的准备接盘者可以无限制挑战老庄家,直到有一方再也无人可拼,彻底在这个圈子中消亡。

激将得来的赌局却引出了第三方,潘惊城并没有说打完一个,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卓倚天也不在乎。

死吗?她刀刻般的嘴唇抿出轻蔑弧线,随手指向两名泰拳师中的一人,等待保安员打开栅门。下一刻,她却听到外面有人突然惊呼,然后那种熟悉的、人体挨上猛烈打击时发出的闷响,炸成了一片。

陈默站起身时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除了小高。

小高跟卓倚天已经认识了太久太久,还从未见过这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对谁假以辞色过。

陈默是个例外,在牌桌上的表现也确实证明了他不像看起来那么平凡。小高不太清楚他是不是跟自己所了解的一样,有着不错的身手,但卓倚天却显然没有让别人帮忙应付这一局的意思。

陈默也表现得无动于衷。

活着是如此艰难,人与人之间原本就充满恶意。小高知道卓倚天跟陈默之间谈不上深交。但在卓倚天走进铁栅时,陈默的漠然神态还是让他感到了些许失望,同时也不禁自嘲。

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会陪着卓倚天一起幼稚。

现在陈默却冲出,像头早就窥视好猎物的掠食者,两个泰拳师在察觉到异样时,已经被他贴到了跟前。

陈默第一拳属于完完全全的暴起发难,离他最近的泰拳师被直接击中耳门,头颅往旁边几乎折成九十度,像没了骨头一样倒下。第二人反应迅猛无比,嚷嚷着陈默听不懂的鸟语,躬身屈膝,一记凶狠直踹。陈默以对待情人般热烈的拥抱动作,合身扑去,在几乎脸贴脸的情况下一连数十拳轰上对方胸腹。即便泰拳师经历过无数次抗击打训练,但在如此密集狂猛的落拳之下,还是被打得肋骨尽裂,震荡的气血很快化成一道热流腾腾涌起,到了喉头如同开阀门般狂喷出来。

泰拳师的身体素质确实过硬,一直退到潘惊城所在的位置,才摇晃着双手向后仰倒,又被陈默在下巴上补了势大力沉的一拳,顿时腾空而起。

潘惊城坐着没动,眼看着泰拳师向他压来,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悄然从后方伸出,在泰拳师身上搭了搭。那么精壮的一个人,居然被这波澜不惊的动作挡下,身躯横转,“砰”的翻落到一边。

陈默口唇破裂,被对方铁肘砸中挂彩,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强人风范。

但全场都已经惊呆,即便是卓倚天也想象不到,他竟会在短短一两个月时间里,就有着如此程度的实力提升。

从陈默出拳到两名泰拳师先后倒地,不过数秒。潘惊城找来的挑战者气势凌人,到头来却如同玩笑般被放翻,落差之大简直难以想象。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两具直挺挺的活尸,开始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是从国外找来的猛人。

“啪啪啪”拍手的竟是潘惊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怒,脸上反而带着由衷的佩服神色,“陈默同学,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厉害。”

陈默盯着潘惊城身后的洛璃,瞳孔收缩,目光已经凝成了一根发光的长钉。就仿佛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是头披着画皮的恶鬼,抑或还未显露出原貌的人狼。

刚才就是她挡下了那个泰拳师,连手臂下沉的动作都没有,如同对方不过是个纸扎的空壳。

对着陈默的瞪视,洛璃似乎有些害怕,低下头往潘惊城身后缩了缩。

“她要跟罗老板的人打,现在已经打过了。再有谁想找她动手,先找我,今天这个庄是他妈的接定了!”陈默慢慢将视线转到潘惊城脸上,一字字吐得分明。

“以朋友身份出头,好像不太合规矩吧?”潘惊城微笑着问。

陈默早在决定有所动作之前,就已知道会有人拿这一点说事,犹豫片刻后看了眼铁栅那边的卓倚天,后者也同样在望着他,沾满鲜血的脸上正漾出一个无力却倔强的微笑。

“我是帮她打拳的。”陈默语声沙哑。

潘惊城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他愿意作出的回答,思忖了一会,平淡地说:“你们之间的友情令人羡慕,我退出。”

这个公子哥儿半途横插一杠,居然说放弃就放弃,让几名海州大佬惊愕不已。带着一帮人走的时候,潘惊城根本没有去理会那两个重度昏迷的泰拳师,就这么扬长而去。

罗莎莎看着狐朋狗友竟没有留下来陪自己的,只恨到牙痒痒。

下船后,梁民被安排到别的跑车上,打算开回延城过过干瘾。潘惊城坐回车里,冷冷地问:“确定是他吗?”

“不确定,刚才他身上没有超限迹象。”洛璃有些心不在焉。

潘惊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冲贴身司机笑了笑,“子午,下次得靠你了。”

蜡黄脸皮的司机“嗯”一声,蛇眼漠然。

缝合前额伤口时卓倚天昏昏沉沉,等到陈默将她背起,罗三炮只说了一句话:“你们什么时候来接盘都行,我在这里等着。”

这个夜晚给罗三炮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从未如此清晰地直面新生代人物的强势崛起,并发现自己已经没了一争高下的雄心。当年那个手持利斧斩人头的罗三炮还活生生地存在于回忆当中,但时代已变,枭雄已老。铁血之路属于更年轻更狂野的冒险者,这是不争的事实。

其他海州大佬也都显得意态阑珊,唯独麻子在一旁想着心思,忽而咬牙切齿,忽而愁眉苦脸。

小高开了辆很少见的福特野马,陈默没让他送,只说自己打车回去。

“我叫高渐飞,武打里也有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你看没看过那本书。”小高走时挥挥手,笑容比那颗眉间红痣更醒目,“小七就交给你了,她是真拿你当亲弟弟看的。”

于大跟孙四很快也都下了船,孙四还摸了瓶酒出来,在出租车上让陈默喝了大半。

过了江先把两人送回华光小区,陈默推醒了卓倚天,问清住址让司机开了过去。等到好不容易把卓倚天连同那箱钞票弄上她住的公寓楼,以陈默的体质也是满身大汗,眼冒金星。

房门打开后卓倚天清醒了些,推开陈默进了浴室。房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厅,大概五十多个平方。客厅里简直像被刚洗劫过,到处都是啤酒罐头,沙发前架着一副杠铃,让原本就狭小的空间变得几乎无处落脚。陈默刚把屁股落到沙发上,就被硬物硌到,摸出一看居然是把匕首。

卓倚天洗了很长时间才出来,穿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陈默见她像没什么事了,刚打算走人,却被叫住。

“进来吧。”卓倚天招呼。

陈默从来都是把她当爷们看,进了房间却吓了一跳。整整齐齐的床和桌椅,碎花窗帘,床头有只沙皮狗布偶,书架上放着十几只别致的相框,就连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

“以前你死都不肯让我做经纪人,今天怎么自己承认帮我打拳了?”卓倚天钻进被子,大眼睛像是蒙着水雾,脸色酡红如醉。

陈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游目四顾,“你上次也帮我出过头,我还没谢你。”

“哦。”卓倚天打了个呵欠,蜷成一团,“今天赢的钱我不能给你,回头你把垫的那十万拿走,其他的我得给人家。借的时候就说好了的,输赢都算人家的。”

陈默点点头,示意无妨。

“谢谢你,小陈默……”卓倚天鼻息沉沉,很快睡着。

书架上的相框引起了陈默注意,有骑着三轮车的小女孩,有麻花辫少女,还有已经长成的大姑娘,她们都是同一个她。童年时的卓倚天颇为可爱,小羊角辫,公主裙,被一个男人高高举在肩上。这些照片里面大多都有他,浓眉大眼五官硬朗,陈默猜想他大概就是卓倚天去世的父亲。

在近期一张合影上,陈默见卓倚天拉着另一个姑娘的手,而后者的面容竟透着几分熟悉。陈默想了半天,发现那姑娘竟似乎是当初警告过自己的老街派出所女警。

他拿起相框,想瞧个究竟,却不小心失手滑脱。相框在桌上摔开,掉出了一本黑色证件,国徽庄严。

陈默打开证件,看到身着警服的卓倚天,脸色渐渐变了。

他将相框收拾好放回原位,走到床前,木立良久,这才伸手去关床头灯,准备离开。卓倚天却在这时翻了个身,手碰到陈默后拽紧了他的衣袖,在睡梦中低声啜泣。

“爸爸。”她喃喃叫了一声。

第六十四章 合作

、、、、、、、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

对于全蜀东的私拳圈子来说,令人透不过气的狂乱季节已经提前到来。

自从卓倚天开出1赔10的盘口,大批外地客开始涌入海州。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敢于以这种赔率打名气,要么就是实力够强,要么就是庄家急于上位。这样的事情不是时时都能碰上的,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

罗三炮等海州大佬的力挺,让陈默在碧海龙府的头三场拳赛如同三个连环巨雷,引发了山崩海啸般的连锁震荡。

第一场挑战者来自江陵,领着拳手的是个做土方的老板,据说财力跟他肚腹隆起的夸张程度成正比。老板姓俞,名字很霸气,叫俞旺财。即便是站在罗三炮面前,他往往也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暴发户的骄横本色。

“罗老板这扳指倒是不错啊!两个嵌宝戒差了点,现在哪有人戴这玩意,都流行钻的,你跟不上潮流啦!”俞旺财抬起手上硕大闪亮的戒指,在罗三炮面前晃了晃,“喏,看看,八星八箭!”

“我女儿说好像电视上才卖几千块钱?”罗三炮有点疑惑。

“那是假货!”俞旺财嗤之以鼻,跟着看到卓倚天径直走来,当即看直了眼,“这位小姐是……”他原本想说小妞,又怕来的是罗三炮养的金丝雀,总算临时改口,心里像有只发情的大公猫在拼命抓挠。

“这是我们海州的定庄,卓大小姐。”罗三炮干咳一声,起身介绍。

“罗老板,做正事就别开玩笑了,海州除了你还有谁敢坐庄。”俞旺财以为他在搞什么把戏哄美娇娘开心,酸溜溜地笑了一声,向卓倚天伸出手。

罗三炮脸色变了变,森然道:“老子像在跟你开玩笑吗?”

俞旺财这才注意到卓倚天那双迷人之极的大眼睛里,透出的不是风情,而是铁石般的冷酷。她全然无视了伸到面前来的那只肥厚手掌,直视暴发户良久,冷冷地问:“没看到你带客人过来啊,打直盘吗?”

在江陵俞旺财算是有名的庄家,而私拳庄家一般手下都有批老赌客,这次他收到海州高赔率开盘的风声就急急赶来,没通知任何客人。现在等于是他跟卓倚天之间的定庄对赌,俗称“打直盘”。这个等级的财力较量不是普通赌客能够比拟的,双方需要事先验过现款,往往都是用麻袋装钱,场面极为吓人。

“看到卓大小姐,我倒有点不忍心跟你赌了。”俞旺财呆了半晌,这才故作绅士地说道。

俞旺财带来的拳手“黑旋风”身经百战,搏杀经验极为丰富。当陈默走进铁栅时,场外起了一阵骚动,等他站到高出一个头、宽出半肩的黑旋风面前,绝大多数观众甚至已经做好了即将离场的准备。

跟他们预计的不同,这场拳赛足足打了十多分钟才分出胜负,最终倒下的也不是陈默,而是黑旋风。

观众基本上都是来探路的圈中人,陈默灵活的脚步和鬼魅般的闪避动作,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而另一方面,陈默的缺点也体现得同样明显。他在拳赛中一味逃避,靠着耗尽对手体力而获得胜利,怎么看都像是缺乏硬碰硬的勇气。

俞旺财走的时候满脸煞白,就如同丢了魂。他这次输到元气大伤,却连到底是怎么输的都没弄明白,原本想要找个机会跟漂亮女庄家套套近乎,现在无疑也成了泡影。

“你TM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人家身上的毛都摸不到一根?”俞旺财问同样满脸茫然的黑旋风。

“那小子不是人……”黑旋风无言很久,才咬牙回答。

第二场拳赛对上的是屯冲人,这些跑八方的家伙开来了十多部帆篷卡车,为首中年男人光头鹰鼻三角眼,十足的反派形象。

这反派头目显然是下过功夫的,针对陈默的个人特点,早已安排好了战略战术。他这边派出的拳手个头矮小,竟比陈默还要矮上半个头,上场后纵越如猿,动作快到几乎在空中拉出残影。

比快?还能快得过铁猴子?

反派头目看到陈默站在铁栅后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吓得傻了,不由冷笑。铁猴子愈发精神振奋,几次试探性攻击之后,竟然腾身拔了起来,两只脚一前一后踏上栅栏,蹬踏,借力蹿出直扑陈默。

所有人都看着铁猴子狞声咆哮,整个身躯完全舒展,化成一支狂猛激射的箭矢,将猎杀之美的张力体现到淋漓尽致。

整段动态画面在这时被一只脚终结,陈默的粗暴直踹不偏不倚踹上了铁猴子的面门,将整条鼻梁骨碾成不成体统的碎片。铁猴子前冲的势头就此凝固,跟着软倒,与之前干脆利落的扑击动作相反,扭捏了很久才肯晕去。

屯冲人这次下了重注,当场就要翻脸不认账。反派头目也摆出了足够对得起那副长相的阴险派头,冷冷地告诉卓倚天,这次过来有两部卡车没装人,装的都是家伙。

然后他被卓倚天一掌切上咽喉,当场失禁。

龙船之外,屯冲大部队早已被罗三炮手下的养鱼汉子团团围起,成排的鱼叉鱼枪几乎晃瞎了他们的眼。

第三场拳赛,挑战方是菩南来的大佬,真正的重量级人物,就连罗三炮见了对方也照样得客客气气。菩南大佬对女人似乎无感,见了卓倚天只不过微微一怔,点点头说了声:“后生可畏。”

大佬带来的拳手仅剩一只右眼,在体格上足足能装得下三个陈默,胳膊全是一节节贲起的肌肉块垒,一眼看去让人头皮发麻。

陈默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已突然冲出,像个不知死活的疯子。

独眼拳手踢出一记扫腿未中,被陈默贴到近身范围,两人同时挥拳,同时击中对方,同时倒下。

全场皆惊。

陈默击倒对手的场景,简直如同一个婴儿伐倒了参天巨树,就连那菩南大佬都现出了震惊之色。独眼拳手刚刚爬起,口角渗血的陈默已经站到他面前,悍然起跳一连三拳砸在他脸上,转身就走。

“这还没打完,你的人是要干什么?”菩南大佬沉声问卓倚天。

僵立场中的独眼拳手在这时晃了晃,双膝跪地,轰然倒下,震得地动山摇。

菩南大佬还从未见手下输过,现在陈默却让这独眼龙成了毫无意识的死肉,他惊怒交集,甚至觉得有点超乎现实的讽刺。一次又一次被震傻的观众连声音都没了,许多庄家都有了退意,但在得知下一场的赔率已经开到1赔15后,冒险之心不禁又活泼泼地勃动起来。

大佬很快恢复平静,拿出支票本付账,走前很有气度地专门跟陈默打了招呼。过了几天,卓倚天在来龙船的路上遭到伏击,以一敌四将几名刀手打得筋断骨裂。

菩南大佬很快面对了充满敬意的回访。

孙四在凌晨三点摸进豪宅,开灯后将床上的大佬拍醒,手里赫然摊着那张支票,往他面前伸了伸,示意来拿。

菩南大佬派人敲山震虎,自然是为了这笔钱。现在支票就在眼前,他反而做不出任何动作。身边昏厥的女人跟楼下毫无动静的马仔说明了太多问题,孙四空洞的眼神不存在任何杀气,让他直接联想起的却是死。

江湖上闯了这么些年,菩南大佬早已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冷笑一声刚想开口,却瞥见对方穿的解放鞋破破烂烂,跟光着脚也没多大区别。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是老话。于是一切又重回轨道,再无交际。

赔率一天天提高,挑战者络绎不绝。两周过后,卓倚天分完了海州大佬们的红,将一个鼓鼓囊囊的提包扔给了陈默。

“上次不能分你钱,这次不一样了。怎么样,我够义气吧?早就说过跟我干有前途,你还不信,至少我不会坑你啊!”卓倚天得意洋洋地点烟。

陈默打开提包看了看,拉回拉链。

“林老板娘好像也一直在拉拢你帮她打拳吧,你怎么没就范?难道怕被她当成小狼狗上了?”卓倚天似乎有点奇怪,“她对你不错啊!上次跟罗三炮玩牌,你要借十万,她给你打过来那么多个0,我他妈都有点感动了。”

“天哥,我信你比信她多一点。”陈默咧嘴笑笑。

“算你小子有眼光……不对,就多一点?”卓倚天柳眉倒竖,刚要找他麻烦,却看到麻子在远处仓惶走过,顿时转移了注意力。

麻子自从在罗三炮面前说漏了嘴,几乎每天都要被卓倚天修理一顿,堂堂大佬身份如今却是生不如死,光是下颚骨就已经被拆过十七八次,拖着舌头活像个吊死鬼。

“对了,除了打拳这一行,你还干别的事吗?怎么从来都不见你上班?”陈默在闲聊中淡淡地问。

卓倚天默然片刻,才将一口烟徐徐喷出,“就我这样的,哪个单位敢要啊?长这么大从来没上过班。”

“哦。”陈默点头。

两人就此陷入古怪的沉寂,只有外面的浪头声一阵接一阵。

第六十五章 开门生意

、、、、、、、

回延城的路上,陈默的心情格外平静。

卓倚天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陈默察觉到了那一瞬间她眼中的迟疑。在分账方面,罗三炮等人都是出了本钱的,卓倚天也一样,但她却把自己那份红利给了陈默。

就此事她没提过半个字,但要套罗三炮的话并不太难。

不为钱,为什么?这问题似乎就只有一个答案——相框中的那个答案。陈默自然知道私拳见不得光,要说卓倚天是乔装潜伏的捕快,那自己无疑能算是半个土匪。

捕快有没有拿人的心思很关键,但更关键的却是自己收不收得住脚,只要不踏过最后的界线,半个土匪始终就是半个。

就像1+0还是1那么简单。

到了丛林迪吧,几个刚招来的保安不认识陈默,见他往员工休息室直闯,便伸手来拦。沈大力上来一人给了一下,拖着陈默眉花眼笑地走了。留下几个保安大眼瞪小眼,直到服务生跑来小声嘀咕两句,这才相顾失色。

于大等人被叫到宿舍还莫名其妙,沈大力早已买来了熟菜烧酒。几杯二锅头下肚,陈默把提包拎了过来,拉开拉链往下一倒。

百多叠红色大钞落在了地上,堆成一堆。

“要用钱就拿,多少都行,剩下的我派用场。”陈默说。

沈大力“嘶”了一声,像见了鬼。

于大跟孙四都没动,刘二拿了两叠钱在手里翻来倒去,半开玩笑道:“打拳这么好赚?我们几个是不是也能去试一下,省的你天天辛苦。”

“不光是打拳才能赚钱的。”陈默抓了个鸭头在手里啃着,含混地回答。

第二天一早,王英慧来了保安宿舍。

“保安公司最低注册资金100万元,法定代表人必须持有保安员资格证书,公司必须有1500平方米以上的实训场地……”王英慧手捧材料,读到一半停了下来,疑惑道,“现在私人也能开保安公司了?”

“新出台的规定,我打听好久了。”陈默点了点头,“因为是特种行业,要先经过公安局审批,然后才能去工商所注册登记,挺麻烦的。”

沈大力怪叫起来,“好啊,我说你整天在打什么主意,原来是要开公司当老板!我他妈怎么没想到呢,给人家当保安,还不如自己干。有什么事情钞票说话,拼拳头谁都得靠边!”

“要租的房子我前些天找好了,离这里不远,等申请表拿到手,就去跟人家谈租金。”陈默咧嘴笑道。

于大跟刘二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惊讶。他们早就发现陈默在帮林轻影做事时,并不是单纯地为了卖命而卖命,也多少能猜出一点东西,但却没料到陈默不动声色,竟把前期准备都完成得差不多了。毫无疑问,就现在的条件,这方面生意确实是最有资本去做的,一步步拼出来的名气还能有点用,但起步阶段又该上哪儿去接活?

陈默打算让沈大力做法定代表人,两夫妻先跑了一趟延城公安局,连申请材料都没递成,就气呼呼地回来了,沈大力差点跟漫不经心的经办者急眼。陈默没想到会这么难办,想来想去,打了个电话给陈青岩,只说朋友要开公司。

老头把电话打给了陈穆兰,女书记拨回给陈默,仔仔细细问清事情后,便让他回去等着。

那位经办者没过几天就亲自上了门,满面堆欢,送来了保安服务许可证,被沈大力明里暗里喷了个半死。几乎是以光速完成的审批过程也同样在工商所出现,保安公司必须置办的设施、装备、交通工具等材料,相关工作人员大手一挥吩咐营业后再慢慢补齐也不迟。

除了空屋和两张破桌以外,再无他物的“江东卫”保安公司,就这么开门营业了。公司的名字是沈大力取的,他最近在宿舍看到走火入魔,填表格时顺手就写下了这三个字。好在延城地处大江东南,倒也不算离题万里。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肯答应我了,晚上来家里吃饭吧,我给你做排骨。”林轻影在打给陈默的电话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辞职异常顺利,老板娘并没有露面挽留,高洋倒是依依不舍外加心惊肉跳,只怕陈默一走麻烦就立即上门。小刀单独请刘二吃了顿饭,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言语,一定两肋插刀。

新公司租的是幢二层小楼,毫不起眼。这天众人正在搬着新买来的办公桌椅,居然有生意来了。

来的是个又高又壮的汉子,穿着登喜路西装,脖子上挂了副墨镜。于大等人正在货车边卸东西,这条壮汉径直进了办公室,打量几眼四周,微微皱眉,“这算是什么破地方?”

“保安公司。”沈大力拄着拖布回答,很是反感对方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知道这是保安公司,别人介绍我来的。”那人仔细看了看沈大力,疑惑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应该不会吧,我忙得要死。”沈大力以为撞上了神经病,翻起白眼。但很快他的厌恶神态就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热情与尊敬,因为那壮汉已摸出厚厚一叠钱来,居然比他还没耐性,这就打算要签合同了。

陈默在学校得知开门生意竟来得如此之快,不禁有点疑惑。等跟几个老兵会合后,到了雇主家中,更是大吃一惊。

“是你?”占山虎几乎连眼珠子都要瞪了出来。

人靠衣装,马靠鞍装。陈默深知画皮功夫颇为重要,这次花大价钱定做了制服。同样是黑色系,但领口却要比天宫制服多出了暗金条纹,款式也更粗犷。据说是从国外进修回来的首席小裁缝坐在缝纫机边忙了好几天,完事后腰都打不直,一口一个“俺娘咧”。他的手艺倒确实不错,陈默的平头疤脸造型在衣服衬映下居然少了不少戾气,多出了几分硬朗。

“我是江东卫的员工。”陈默说。

占山虎正在犹豫要不要把他立即赶走,贾青却已经听到动静,推门出来,望着几个穿黑色制服的汉子愣了愣,目光再转到陈默脸上,已变得复杂之极。

第六十六章 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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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岩手里有几幅国画名家真迹,老友在省城博物馆当馆长,借展过多次,路上都是找的保安押运。当贾青在私人酒会上问起,有没有保安公司可以推荐时,陈青岩立即来了精神。

丑女婿总得见丈母娘,陈青岩暗中连大牙都快笑掉。

贾青对陈青岩吹得天花乱坠的“江东卫”印象深刻,此刻看到陈默,这才明白老头一反常态的原因。早在慈善晚宴上陈青岩就对陈默表现出了浓厚兴趣,贾青并不奇怪这一老一小会当真打起交道,只不过却有点不确定陈青岩如今的用意。

“哪位是经理?”贾青凝视了陈默很久,这才望向其他人。

沈大力干咳一声,腆胸凸肚地走出,“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您这次还真找对人了,这一行我们拿手啊!”老沈今天特意打扮过,梳了个汉奸般的大背头,油光锃亮,一开口完全是暴力哲学家的气势,又哪里像半点保安。

“阿虎,这几位是陈老介绍的人,带他们去住的地方吧。”贾青听得秀眉微蹩,转头吩咐了一句。

占山虎恼火不堪,却不得不照办。他找到江东卫公司时还以为对方正在搬迁期,等反应过来是家刚开张的小店,合同都签好了。陈默到场后,这莽汉瞪着牛眼想了半天,这才想起以前在朝阳中学门口确实是见过沈大力等人。

听贾青提及陈青岩,占山虎一腔邪火无处发泄,阴沉着脸冲沈大力招了招手。沈大力早已在家被老婆教育了无数遍,差点没把“顾客就是上帝”这句口号纹在身上,当即笑嘻嘻地跟在占山虎屁股后面,一路走一路赞叹,“老板这身西服可真他妈的帅,得上千吧?”

潘瑾瑜素喜清净,当年将住宅两侧的别墅也一起买下。占山虎带着几人进了左边一幢,冷冷开口,“潘先生住的大宅你们不用过去,我会看着。平时注意一下周边动静就行,晚上轮班执勤,招子放亮点。潘太太跟大小姐要是出门,我这边都会抽人跟着,你们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做好本分。那个谁,沈经理,你最好让这小子滚蛋,我不想用他。”

“这个办不到。”沈大力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

占山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怔反问:“办不到?!”

“他是我老大,公司就是他开的。”沈大力抱歉地说。

占山虎走出别墅院门时整张脸都在发青,不看僧面看佛面,贾青要是能让这几个一本正经穿着制服的瘪三回去,恐怕早就开口了。占山虎弄不懂陈青岩那老鬼为什么会多管闲事,把陈默推荐到了这里,现在赶不能赶,辞不能辞,倒有点像蹦上脚面甩不掉的癞蛤蟆。

有没有陈默在这里,对占山虎来说是完全不同的。

“刚才那个女的怎么有点像你家的小母老虎?”沈大力在屋子里疑惑地望向陈默,“这家人也姓潘,不会那么巧吧?”

陈默的表情说明了一切,沈大力当即怪叫。三个老兵弄明白事情后也都莞尔,这才知道是毛脚女婿被丈人家雇了,居然还收了工钱。

“不行的话,就抢亲吧。”孙四打量着这幢空置别墅内的豪华布置,诚恳建议。

“日。”陈默回答。

潘冬冬放学后去了口语训练班,回来的很晚,见这边屋子亮着灯,不免有点奇怪。

贾青只说是请了保安,没提陈默,看着女儿毫无心事的模样,悄然叹息了一声。这次潘人凤回到延城后始终没什么大动作,甚至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过,但潜流奔涌的局面却已随着他的出现而形成。潘家内卫加上占山虎不到十人,贾青总觉得芒刺在背。事实上她也知道,延城所有能找到的保安警卫,最多就只能算是凑凑人数,但仍旧坚持在这件事上说服了潘瑾瑜。

再过一个多星期,就是潘冬冬的生日了,贾青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发生。潘人凤的疯狂早在当年就显露无遗,现在贾青只希望,这个病入膏肓的恶人不会把主意打到孩子头上。

大概是想帮陈默撑住场面,老兵们当晚没怎么休息,都忙起了各自的活计。孙四在整个别墅区溜达了一圈,手里拿个破本本,一路走走画画,惹得好几个物业保安跟在后面,当他是来踩点的贼。刘二打车出去了,说去电子城买点东西,临走前接到小刀的约酒电话,冲陈默挤了挤眼。于大到三楼窗外引体翻身,跟鬼似的上了屋顶,呆了足有个把小时还没下来。

沈经理无疑是最悠闲的一个,四仰八叉倒在沙发上看碟片,70英寸的液晶电视外加杜比高保真音响,让他已快要爽爆。

“小陈啊,去给我泡杯茶来。”沈大力越看越觉得马龙白兰度的背头造型跟自己有点像,不由自主也拿出教父的派头。

陈默心不在焉,居然真的给他倒了杯茶。沈大力常跟他开这种玩笑,陈默的回答往往粗暴而直接,这会儿老沈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却没想到对方温柔如此,一时有点傻眼。

“你干啥去?”沈大力愕然大叫,陈默却已转身出门。

坐在屋顶的于大很快注意到一条人影披着夜色攀上了潘瑾瑜住宅的落水管,跟着发现那人的动作细节竟熟悉无比,仿佛壁虎在向上急速游曳。于大微微动容,早在孙四去菩南大佬家“送支票”回来后,陈默就曾要求他示范过几手潜入套路,当时老兵们都说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掌握得了的。

此时此地,陈默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他到底还有多少令人震惊的地方没有展现出来?于大无法确定,向来冷漠的脸上却多出了些许笑容。这么晚了,毛脚女婿就不怕被老丈人拿大棒子敲个倒栽葱吗?

陈默在二楼边角搭了把手,上了阳台,整栋别墅就只有这里的落地窗挂着小熊窗帘。他在外面听了会动静,推向窗框——总算运气不错,落地窗仅仅是拉着,没上插销。

一进室内,陈默已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跟卓倚天房间里的桂花气息不同,这里依稀可辨的淡淡幽香,是他闻惯的那种。台灯是亮着的,书桌上的水杯热气袅袅,旁边放着摊开的笔记本,一支圆珠笔,一枚造型别致的发夹。

陈默好奇地走过去看了看,笔记本上全是英语单词,右下角的空白处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

脚步声隐隐响起,陈默赶紧躲到阳台上。等了一会,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然后是“滴”的手机提示音,潘冬冬大概是打开了手机,咦了一声。

陈默原本是想找她问潘惊城的事情,发了个短信没见回,此刻顽心忽起,突然跳了进去。随后他自己却被吓住,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浴室就在房间对面,潘冬冬刚洗完澡回来,裹着浴巾,赤着小脚站在床边,湿漉漉的秀发披在肩头,脸蛋吹弹可破。她原本已想要大叫,看清是陈默后不禁又是惊奇,又是羞恼,下意识地掩紧了胸前浴巾,一颗心砰砰乱跳。

Again?

第二天清早,陈默被喧闹的动静吵醒,到了外面只看到几十个保安站在门口,为首的一人大刺刺地吩咐:“从这里到那边,24小时三班人轮流换,就算有只蚂蚁从你们眼皮子底下过去,我也得知道它是公是母!”

“冤家来了。”沈大力走到陈默身边,咧嘴笑道。

占山虎又找来了另一班人马——延城最大的“神盾”保安公司。公司老总听说是潘瑾瑜要用人,死活不肯收钱,只求顺顺利利攀上高枝,将来哪怕能承包到一星半点潘家的企业保安业务,也足够吃成胖子了。

陈默眼前的神盾主管叫王魁,算是行业内赫赫有名的资深人物。他早就在路上或多或少听出了占山虎的意思,看到陈默后笑了一声,大摇大摆上来招呼:“小兄弟,听说你也开了家保安公司。刚入行的新人吧,公司名字叫啥啊?啧啧,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本事倒挺大!我姓王,圈子里都叫我一声王哥。”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见对方毫无反应,顿时暗骂了一声,脸上倒是依旧笑得灿烂,“这次大家都是帮潘先生做事,也算缘分。我手下一帮弟兄住在那边的空屋里,反正你身边也没几个人,平时就别出来了,看看电视睡睡觉,这一带巡逻执勤就交给我们代劳吧!”

陈默拿出抽风的山寨机,接了个电话,没看他。

王魁有点恼羞成怒,个人人身保安服务并不在延城所有保安公司的经营许可范围内,他很怀疑陈默知不知道这一点,又懂不懂先烧香再做事。要把这种级别的雏儿弄到退出业界,无疑再容易不过,他正盘算待会儿该联系谁,口袋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陈默连续不断地接了七个电话,王魁要稍慢一拍,但也是不多不少七个。

最后一通对话说完,王魁突然暴跳如雷,把手机砸得四分五裂,瞪着血红的双眼问手下众人,“谁他妈知道江东卫?老子手上一点生意全被他们抢了!十多年的交情,说跑就跑,还说老子没人家硬!”

“王哥,俺们就是江东卫。”沈大力羞赧地说。

第六十七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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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青每个周末早晨都会去附近的大菜场,享受一下熙熙攘攘中的平静。

今天她没让吴妈陪着,而是带上了女儿。两人走出门时,却看到旁边屋前一帮新来的保安围着陈默等人,仿佛要动手打架的模样。

王魁在直盯盯地瞪着陈默,同行是冤家的道理永不会变,现在那些大主顾宁愿赔违约金,也要换这家刚刚开业的保安公司,这让他感觉到冤家前面或许还该加上“生死”两个字。

延城各区混混都不少,王魁能吃保安这碗饭,各种阵仗自然都见过,斗起狠来也毫不含糊。现在他却多少有点犹豫,一方面是因为地方不对,在潘瑾瑜家门口闹出事情不好看;二是真正开始注意陈默后,他已在遍体生寒。

梳着大背头的猥琐男跟刚走出来的三个家伙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善类,但显然眼前这木讷小子才是江东卫的真正话事人。

王魁注意到,包括气势最盛的沈大力在内,几个江东卫保安都站在陈默身后一步的地方。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细节是王魁再熟悉不过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自己手下的保安也往往会以此类方式,在场面上凸显他的主管身份。老兵们身上那股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杀气和死气,却让王魁仿佛在面对一个规模极小的狼群,在偶尔望向年轻头狼时,他们的目光中有着真正的尊重。

王魁对陈默的第一印象充满了不屑,觉得如今这个行当还真是他妈的什么人都能干了。但现在他越是对着那双黑得看不见底的眼,就越是想掉头离去,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意让他有点发颤。

拼得过吗?王魁望向手下,将近三十人。

竟是毫无底气。

“王哥。”陈默忽然打破了僵局。

“啊?“王魁本能地后退,意识到失态后又把步子迈了回来,“小兄弟,你们现在这么干,好像有点不太上道吧。如今生意是不好做,可也不能挖人墙角啊……”

“你挡着我了,我想晒会太阳。”陈默的眼神稍微凝了凝,嘴角也跟着向后扯了扯,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

沈大力喝完钢化玻璃杯中的最后一点水,把杯子递给于大。于大微微皱眉,手掌收紧,整个杯子无声无息化成碎片,玻璃渣簌簌落了满地。

王魁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像个初次见到雄性凶器的少女。

占山虎大踏步走来时,王魁已带着人马呼啦啦撤回,神情仓惶无比。

“他妈的不想干了?你们是来做保安的,还是来惹事的?”占山虎冲着沈大力怒吼,凶相毕露。

“老板,你也不看看我们才几个人,谁惹谁啊?”老沈大笑。

占山虎一时语塞,看了看旁边的陈默,后者也淡淡笑了笑,“真要是不让我们干了,钱现在就可以退给你,老咋咋呼呼的不累吗?”

在陈默眼中,占山虎还是跟以前一样粗鲁霸道,但却无法再激得起他半点火气。这是种微妙的感觉,正如他如今走上拳台不会有任何紧张。

改变的并非对手,而是自己。

“阿虎,请陈默同学过来一下。”占山虎正要发飙,忽听远远旁观的贾青叫了声。

陈默怎么也没想到,贾青居然是叫自己陪她去买菜。潘冬冬也同样大为意外,一路挽着母亲的胳膊,偶尔才敢悄悄瞥向陈默。

昨天晚上她眼中的变态狂口口声声不是存心来偷窥,没说几句话却找个借口溜了,怎么看怎么可疑。潘冬冬向来连正眼都不会去看其他男生,却被这家伙一再挑战底线,当时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想翻脸却又不忍心,只得喝令他转过头去,自己躲进了被子里。

现在回想起来,潘冬冬仍旧脸颊发热。只不过陈默提到的洛璃,也让她一直不安到了现在,看上去那么内向羞怯的小姑娘,真的是厉害角色吗?

出了罗湖山庄,再走十多分钟就到了菜场。各种各样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买菜的人很多,拎着篮子提着塑料袋。鱼摊前水花四溅,肉案上斩骨刀跺得山响,堆成小山的蔬菜青绿喜人。

“我不怎么花钱的,所以存了一点。再加上几个朋友凑了凑,才能开张做事。”陈默恭敬地回答。

贾青只当是陈青岩伸了手,微笑道:“那也挺不容易了,开个公司,注册资金就得拿出来不少,保安公司就更厉害了。”

她已经问了一连串问题,别的方面不说,对于陈默的老实表现倒是颇为满意。白手起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很讶异陈默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会想到出来做生意,再一看女儿掩饰不住的甜蜜神情,当即醒悟。

贾青仍觉得这两个小年轻不过是在一厢情愿,但陈默内敛踏实的行事风格,却已令她有着些许改观。当年的潘瑾瑜也是如此,无论做什么都是最后才让她知道,跟那些有点成绩就轻了骨头的浪荡子截然不同。

男人就该这样,贾青觉得在这一点上陈默倒是有几分丈夫的影子。

“像你们这样的年纪还是得以学业为重,就算将来生意做大了,肚子里没有真材实料也是不行的。”贾青善意地提醒了几句,这才问,“陈青岩陈老爷子这次介绍你们公司来帮忙,是看在你的份上吗?”

“他是教我画画的师父。”陈默回答。

贾青见果然如此,暗自感叹这小家伙在遇人方面运气太好——先是卓倚天,再是陈青岩,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却个个都对他另眼相看。再联想起潘瑾瑜在慈善晚宴后也曾不经意间提过陈默几次,又是一怔。

正要再探探底细,贾青却看到菜场出口处突然大乱,许多买菜的妇女都尖叫起来,喊着:“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要出去就只有这么一条路,贾青拉着女儿等了很长时间,前面的人反而越聚越多,隐约传来的砰砰拳脚声也一直没有停过。陈默犹豫了片刻,走上去看了看,只见一人倒在地上,穿着件土黄色的破棉袄,十多个满脸狞恶的汉子正围着猛跺猛踹。

“把摊摆在门口照样得交钱!也不打听打听,哪个卖菜的不认识我祝老大?装傻充愣装到老子头上来了,操!”旁边有个黑脸汉子正在冷笑。

被打那人蜷在那里不声不响,拼命往身下扒拉被踩烂的葱姜,蒲扇般的大手沾满泥尘。围殴者当中一人瞅得分明,跳起来跺向他的手指,明明是跺中了,不知怎的却是捂着脚痛嚎了一声。

“爷,别打了,俺走还不行吗。”被打那人终于开口讨饶,硬挨了几下,慢慢站起。

他这一站,就如同竖起了一座铁塔,黑压压的围观者顿时发出倒抽凉气的声息。

第六十八章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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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米多高的身躯,宽厚如城墙的胸膛,花岗岩般粗壮结实的脖子,乱蓬蓬的长发在脑后胡乱打了个结,箕张浓须让整个脑袋看上去简直有笆斗大小。

——比起彪形大汉这类形容,蛮荒巨兽无疑才更适合他。

这样一个活脱脱就是从武侠插画中走出来的猛恶人物,却有双透着傻气的眼睛,目光很温和,也很迟钝。

“别打了,俺下次不敢来了。”他拉了拉束在腰间的粗绳,破棉袄的扣子早已掉得七七八八,敞开的胸襟里露出大片黝黑皮肉,连件贴身衣物都没有。

“铁牛,快给人家磕个头,磕个头就走吧!”围观者中有认识他的人在叫,语气战战兢兢。

“磕头?”祝老大横了那人一眼,接过手下递来的长柄炉钩,“个个都磕头,摊子钱还收不收了?这规矩要是破了,以后谁还拿我当回事?”

铁牛应该是并不知道大祸临头,拎起麻袋,弯腰去捡踩得不成体统的葱姜,后脑勺对着那柄炉钩。

祝老大带着一帮地痞专在菜场出没,用他的话来说,这叫行行出状元。菜场管理员知道惹不起,遇上他们只当是没看见,摊主也宁愿花点小钱破财消灾。在门口打游击的小贩往往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只能老实上供。祝老大很清楚细水长流的道理,对固定摊位每个月只收一回钱,常会皮笑肉不笑地跟人打趣,“不好意思,又来领工资啦!”

方圆十里地内的菜场都是祝老大在看,他向来过得很滋润,身边带的几个扒手则让日子更滋润。这会儿其中一个外号“麻雀”的老贼,正向站在不远处的贾青走去。贾青虽然从不会打扮得珠光宝气,戴的腕表却是百达翡丽,老麻雀已经留意这个中年美妇将近半年,今天是第一次见她身边没带保镖。

这样的主顾,以前老麻雀曾吃过一票,肥到流油。跟着祝老大分得太薄,他早就有心换地上岗,此刻并不在乎会有后遗症留下。

老麻雀从“飞鹰”用到“吉列”,一手刀片功夫可以说是浸淫多年。这次他却没能得手,刚划开贾青的口袋,领口就被人一把封死,跟着双脚就离了地。

自打陈默走过去看热闹开始,潘冬冬就一直在提心吊胆,这会儿看到他总算是回来了,暗中松了口气。陈默径直走向贾青,在对方不解的注视下,突然出手,揪住了正在她身后猫腰开工的老麻雀。

老麻雀人矮体轻,被陈默在空中轮了一圈,简直像在表演杂耍。贾青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陈默将那人贴地扔出,如同码头工人扔出原木。老麻雀在地上翻翻滚滚高声惨叫,却无论如何也刹不住车,最终一头撞上菜场门口的铁杠,当啷一声顿时晕去。

祝老大瞅了眼不偏不倚正好滚到自己脚下的老麻雀,鬼火般的目光幽幽落在了陈默身上,身边一帮人顿时丢下铁牛,闷声不响冲了上去。

老麻雀被揍当然不会是因为别的,祝老大没弄明白那一身制服的小子哪来的牛劲,能把人扔出这么远。更让他惊讶的地方在于,这年头偷个皮夹子居然还能碰上敢反抗的主儿,这不是没了王法了吗?

半分钟后,就只有祝老大一人站着。十多个地痞倒了满地,捂脸的捂脸,抱肚子的抱肚子,全都软得像是被掐了七寸的蛇。

动手不成再动口,是祝老大许多年没用过的老套路了,现在他却不得不重新拾起,一边后退一边嘶声咆哮:“小子,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兄弟没招谁惹谁,这他妈可是你先找的事!练家子了不起是吧?有能耐你就在这等着!”

祝老大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急急走了。他最后一句话陈默早在小学时就至少听过百八十遍,颇觉无趣,转头见贾青正看着自己,便指了指她被划破的口袋。

母女俩这才发现原来是碰上了扒手。

贾青在生意场上见过的风浪数不胜数,如此粗野暴力的场面却是第一次遇见。她没想到陈默看起来老实本分,一出手竟然如此凶狠,这才有点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选择开保安公司。

占山虎就是国术修习者,贾青对练家子并不陌生,但陈默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是年轻时的卓冷山站在眼前。

这孩子是跟小七一起呆的时间太长,才会变成这样吗?贾青揉了揉太阳穴,神情郁郁。

经过满身鞋印的铁牛身边,潘冬冬有点不忍心,问母亲要了钱,蹲下身跟这野人般的巨汉轻声说:“我想买块生姜。”

“都烂啦,不能卖了。”铁牛傻乎乎地笑,摊开大手,掌心中几片碎姜。

他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坐在地上,一只手徒劳地往麻袋里抓着,除了被踩烂的葱姜也抓起了不少垃圾。潘冬冬求助地看了陈默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眼神异样。

祝老大显然是运气不错,打电话找的本地真正大哥,正在附近喝酒。一帮人驱车兜了几圈,终于在通往罗湖山庄方向的路上堵到目标。

本地大哥下车后怔了怔,当即咆哮一声,甩手就是两巴掌,只不过打的却是祝老大。

“陈哥,您老人家怎么过来这边了?”本地大哥四十出头,却称呼陈默为老人家,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潘冬冬跟贾青都愣在那里,不知道这又是搞的什么鬼。

祝老大敢发誓本地大哥就算叫自己的亲爹也绝不会如此虔诚,当场腿一软,跪了下来。

“陈哥,我是跟马六指的。”本地大哥恭敬地解释,跟着向贾青大力鞠躬,由于不知对方跟陈默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敢乱叫。

陈默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家伙,只得客套了两句。直到三人走出很远,仍能听见身后祝老大自扇耳光的劈啪声清脆响亮,连续不断。

快到罗湖山庄时,陈默把菜篮递给潘冬冬,笑道:“我忘记买东西了,你陪阿姨先回去吧。”

望着陈默的背影,贾青眉头微蹩。

“妈妈,他就是他,再怎么样都不会变的。”潘冬冬忽然说。

贾青默然许久,想起的却是那个如军刀般的男人,长叹一声,给出并不愿意承认的回答:“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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惰风老兄,书评已见,真心谢谢。另,38妇女节那天,我瞎更了一章外篇,结果吞了某个哥们的4章更新票,我了个去,望冒头。

第六十九章 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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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牛背着麻袋从菜场走了,门口卖烧饼的大娘塞给他几块饼,嘴里喃喃说着:“以后可别来啦……”

他没谢人家,把饼揣进怀里,憨憨地笑。

铁牛住在一处废弃的厂房,这块地皮说是要拆迁,动工动了一半便停了。这里成了铁牛临时的家,偶尔有流浪汉过来,见了他的恐怖块头总会吓跑,无一例外。

那小半袋葱姜是在郊区帮农户干活换来的,大棚里很暖和,比废厂房舒服得多。在铁牛仅存的记忆碎片当中,“床”这种东西根深蒂固,很柔软也很暖和,只不过他却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

一个煤油炉,一条看不清本来颜色的毛毯,一口没把的铁锅——这些差不多就是铁牛的全部家当了,他每天睡觉前都会数一遍这几样东西,每天早上起来也是。

后脑上的那块地方常常会痛,像有把冒着火星的钻在里面绞,有时候铁牛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吱吱”作响的摩擦声,能闻到焦糊不堪的烟味从脑子里慢慢渗出来。

“俺要死啦!”第一次看到毛头时,铁牛这样说。

毛头呜呜一声,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

今天毛头照例伏在墙角下等着铁牛回来,一见到他就奔到跟前,拼命摇着屁股——它的尾巴早就被人砍了,头脸上全是一处处的疤,看上去比铁牛还要可怕些。

铁牛拎着锅到外面接了点水,晃晃煤油炉,发觉好像已经没多少油了,于是就着冷水吃起了饼,撕半张喂毛头半张。

一人一狗向来亲热,毛头对其他人却并非如此。陈默沿着堆满杂物的楼梯慢慢走上,只见这狗龇出满口利齿,护在铁牛身前冲着自己低吼,作势欲扑。

“俺认得你,是你救了俺。”铁牛一把抱住毛头,递给陈默烧饼,“你饿吗?给。”

铁牛即便是坐在那里,也给人以巨大的压抑感,此刻咧着嘴胡须如钢针般竖起,笑容足以把成人吓哭。

陈默走到旁边坐下,接过他的饼三两口下肚,跟着从拎来的大塑料袋里拿出快餐盒,“一起吃吧,你喝不喝酒?”

铁牛想了一下,点点头。

沈大力说“俺”是为了搞怪,这铁牛却是地道的北方口音,乡土味极重。陈默有点好奇他怎么会跑来延城如此之远的地方,问了几句,才发现他确实有点不对劲,连家在哪儿都回答不出。

铁牛喝酒不是喝,而是倒,一瓶二锅头举一下就没了,咕嘟嘟直接从满到空。

陈默看得傻眼,只能把自己这瓶再递上去,掰开一次性筷子想要吃点菜,却发现几个快餐盒已经见底。那条流浪狗毫不客气地霸着其中一个,见陈默盯着自己,以为他是要抢食,当即凶相毕露。

“它叫毛头,名字是俺起的,俺的名字不知道是谁起的,还好能记得。”铁牛喝完第二瓶酒,浓眉舒展,打了个闷雷般的嗝。

“吃饱没?”陈默问。

“没。”铁牛老老实实地说。

陈默又跑了一趟,这次除了饭菜,光是白酒就拎了一箱。铁牛不仅仅看着像座铁塔,似乎就连肠胃都是铁打的,吃起来风卷残云,酒也越喝越快。

等到再次扫空了饭菜,铁牛拍了拍肚子,不再开酒,霍然站起了身,“俺们走吧。”

陈默疑惑道:“上哪去?”

“你家是不是有农活?上次别人管俺饭吃,就是让俺帮忙种地……”铁牛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乱蓬蓬的脑袋,“后来看俺吃的多,就不让干啦!”

“别的活你干不干?”

“啥活啊?”

“跟我去做保安,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陈默直视着他。

至今为止,阿瑞斯机器人无法定位实力的练家子有两个——卓倚天跟眼前的铁牛。内息控制让卓倚天在感知中有如一道宁静大川,波澜不惊的水面下掩藏的浪头到底有多凶猛,始终难以估计。铁牛则仿佛横亘的山脉,每一寸骨骼肌肉都由冷凝的熔岩倾轧而成,陈默毫不怀疑他能像捏死苍蝇一样捏死那些地痞,但他却似乎是忘却了如何移动庞然身躯,如何伸出万钧铁腕。

“俺不去。”铁牛没怎么考虑就答道。

“能说说为啥吗?”陈默苦笑。保安有时候确实需要靠挥拳而活,但再怎样也好过铁牛现在的日子,他不相信对方连这一点都弄不明白。

“俺以前被保安打过,做了保安肯定得打架,俺最怕打架。”铁牛又坐回了墙脚,抱起毛头,“就算是饿死,俺也不想跟人动手。”

陈默低哼一声,最聪明的办法无疑是先把这家伙骗回去再说,但他却不想这么做,“所以你宁愿被人打,也不打回去?你这么让人欺负,真的快活吗?”

“你又不是俺,怎么知道俺不快活。”铁牛被狗儿舔着脸庞,呵呵大笑。

回到罗湖山庄已经是中午了,沈大力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陈默回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几家主动要跟江东卫签订保安合同的公司,都在催早日派员过去服务。沈大力辞职时就带了几个老下属,现在人手奇缺,虽说招聘广告已经打出去了,但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

“先把合同签了,一家派一个人过去顶着,有麻烦的解决麻烦,估计就没那么急了。”陈默支了个招。

“对啊!我忙昏了头,倒是把这茬忘了。他们肯定是家家有本苦账,缺人执勤站大门的话,找咱们干啥!”沈大力恍然大悟,古怪地看了看他,“你去买个菜怎么买到现在?我可是看到小母老虎早就回来了,老实说吧,有没有在外面彩旗飘飘?”

“飘你个脑袋!”陈默横了他一眼,摸出手机想给林轻影打个电话,口袋里一样物事掉在了地上。

沈大力“咦”了声,捡起这只铁指套般的小玩意,套在右手食指上屈了屈,莫名其妙地望向陈默,“这是干啥用的,难道能用在女人身上?”

“前几天人家寄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陈默注视着“补丁”,神情微微异样。

第七十章 补不上的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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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头的发件地址依旧不详,却换到了关外。陈默不知道他跑到那边做什么,拆开快递纸盒后看到活像是刚从古尸手上摘下来的金属指套,更是莫名其妙。

这算什么补丁,难道让老子去抓死人家?联想起电影里黑山老妖的造型,他禁不住一阵恶寒。

猛兽档案馆中,虚拟版老莫显得急不可耐,“补丁都寄来了,你怎么不用?”

“说明书在哪儿?”陈默冷笑一声。

“哦,对了,是我太着急。其实它跟当初的手套一样,都是外接式存储器,你只要戴上就好,就像往电脑上插U盘,很简单的。”莫老头一拍脑袋。

陈默看着老头亢奋的模样,问道:“你跑去关外干啥?“

“我怎么知道他去关外干啥?这种补丁的设计图我以前见过,不会错的,别再婆婆妈妈了!我这边还有好几个地方需要调整,弄不明白的话,到头来是你自己倒霉。”莫老头的语气中带上了明显的恐吓意味。

老头再次把现实世界的自己称呼为“他”,而不是“我”,陈默怎么听都觉得对方有点要单干的意思,颇为疑惑。

许多时候,这虚拟人物都好像不那么虚拟。

收到包裹后的几天,陈默始终将那只似铁非铁的指套揣在裤兜里,却没有戴到手上。暴跳如雷的莫老头试图在他熟睡时发动阿瑞斯机器人,制造梦游状态——就像以前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让他自行戴手套一样。

让莫老头大吃一惊的是,阿瑞斯机器人无视了输入指令。

长期以来,在与陈默的共存过程中,莫老头都占据着主导地位,但眼下他却发现优势开始倾斜。阿瑞斯机器人对宿主的全面防护意识,已经进化到了一个连他也没有预料到的程度。

莫老头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微妙的角色转换,除了猛兽档案馆以外,他现在手里唯一还捏着的就是辅助权限,而陈默从未对权限表现出任何兴趣。

摊牌的那晚,莫老头发现陈默并未流露出意外表情,就好像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刻,不由颓然长叹。

莫家在湛阳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国术世家,树大根深,历代先祖中成名人物数不胜数。莫问天却是个异类,自小体弱多病,先天体质极差,在习武方面的表现根本不像个湛阳人。他自己也知道长辈的失望目光意味着什么,久而久之就把心思放到了其他方面。莫问天在学校里成绩很好,尤其偏爱生物学,课外时间总喜欢抓鸟捉虫,做一些在长辈看来等于是玩物丧志的事情。

民风尚武之地,一个书呆子很难被人放在眼里。莫问天即便在大家族中也处处受到歧视,几年留学生涯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最自由自在的日子,生物学和电子工程学科目出类拔萃。回国后他在一所大学任教,娶妻生子,原以为能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却没想到儿子在叔伯的影响下酷爱习武,日渐展现出优异天赋。

当今社会国术式微,早已过了拳脚称霸的年代,但湛阳人却近乎偏执地恪守着古老武道。莫问天的儿子最终死在异乡来的挑战者手下,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孙女,莫问天老泪纵横,只恨自己当初不该放任他学武。

孙女莫红眉十岁那年,莫问天带她去家乡扫墓。小女孩回到城里后一直闷闷不乐,被问及时,才说老家的孩子都骂她有个没用的爹,更有个废物爷爷。胜者为王本就是湛阳人骨子里的观念,莫问天听了虽然恼火,但却沉默不语。等到莫红眉再大一些,竟瞒着他偷偷去了湛阳,莫问天察觉后大为震怒,莫红眉的回答则让他怔在当场。

“我也姓莫,我不会输给他们。”莫红眉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神情跟亡父几乎一模一样。

莫问天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让孙女回头,大病数月后去了M国,凭着过人的学识资历在一家纳米生物公司找到职位,脑子里最后的念头,便是想要证明国术不过是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在实验室以外,他已经不能算个正常人了。疯子往往在某些方面会是天才,他创造了我,每天都会跟我说话。这次回国,一部分没能彻底删除的数据留在了那家M国公司,然后就引来了尾巴。手套是半成品,他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寻找实验体,但现在的形势却很危险,所以他只能把自己跟手套分开,省的发生意外。照计划,你的身体机能数据发给他以后,光是基因锁的修正补丁就得有十几个,这些都是很快就能完成的工作,现在他却只寄来了这一样,而且还拖了这么长时间……”

莫老头的虚拟影像脸色阴沉,顿了顿才继续说:“他应该是为了甩掉尾巴,才逃到关外去的,所以这个补丁会比你我想象的更重要。我当初就被设定了应急模式,就算他出了什么事,我也得继续工作,直到你让莫红眉彻底放弃国术。他把孙女看得比自己更重要,但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证明自己的机会。”

陈默久久没有答话。

第二天,莫老头所谓的“重要补丁”,却似乎被证明是个报废品。除了初次戴上时手指有些刺痛,皮肉被指套内的微型针管扎破出血以外,再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

莫老头震惊到几乎快要系统崩溃,无数次测试之后,才惊疑不定地告诉陈默,这个储存器里确实没有任何输出内容。

陈默原本就对这方面不算上心,现在指套常被他用来挠痒痒,爽到龇牙咧嘴。

距离潘冬冬的生日还有十天时间,潘家即将大宴宾客。贾青早已打过招呼,到时候江东卫和神盾两批保安都要提前入驻酒店,做好准备工作。

因为这次来的未必都是客。

如果莫老头说的并非是由于程序错乱而胡诌出来的故事,M国追踪者也确实存在的话,陈默觉得他们似乎离自己并不太远。回忆起在龙船上的那一幕,他给卓倚天打了个电话,问她记不记得有个蓝眼睛的小娘们。

“我当时脑袋有三个大,怎么可能记得!小陈默,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卓倚天颇感兴趣。

“没意思。”陈默思忖了片刻,诚恳请教,“你好像也是女人,要是我想从一个女人嘴里套话,应该怎么做?”

“先日了她!”卓倚天大大咧咧地吩咐。

第七十一章 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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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第一堂课,陈默足足看了洛璃40分钟。

洛璃的脸蛋红了无数次,到第二堂课见他还是如此,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气鼓鼓地瞪回去,“陈默同学,你在看什么?”

这句本该理直气壮的质问,在她口中却有点底气不足,即便脸上的表情,也是羞多于愤。

“晚上有没有空?”陈默咧了咧嘴,大概算是笑了一下。

“你是要找惊城少爷有事吗?我下课就去问他。”洛璃有点讶异,除了上次海州之约以外,陈默向来当她是透明人,今天却一反常态。

“我不找他,就找你。”陈默说。

洛璃微微瞪大了那双蓝得让人心醉的眼眸,迟疑道:“找我啊……那我也得去问过惊城少爷,他让我去,我才能去。陈默同学,你找我做什么?”

这个几乎让全班男生都神魂颠倒的混血女孩,如今普通话已经说得流利多了,但仍旧习惯轻声细语,说到“他让我去,我才能去”这句时,眼神竟是柔顺如羔羊。

陈默却并不认为一只羔羊能有老虎的力气,对她的表演无动于衷,“没什么,大家都是同学,想请你吃个饭。”

“请不请我吃饭?”马王爷耳尖,头也没回地冒出一句,引得全班哄堂大笑。等到在黑板上写完算式,他面色不善地扫了眼教室,看到大部分学生都在望着陈默,火气立降,“看什么看,咹?小光头现在都是小平头了,上课上课!”

课间休息时,洛璃给了陈默答复,说潘惊城已经点头。胖子早就在注意这对野鸳鸯,把陈默拖到外面直瞪瞪看了半晌,愣是没看出他有哪个地方比自己帅,“师兄,潘冬冬加白小然再加洛璃,皇帝也不换啊!有机会也给我介绍一个,初中部的都行,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那个女的怎么样?”陈默随手一指。

“哪个?”胖子惊喜地转头,正好望见隔壁班猛驴姐把嘴张到森蚺的程度,狂野无比地打了个呵欠。

下午放学陈默晚走了一会,洛璃坐在他身边,低着头一个个数手指。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陈默站起了身,“你喜欢吃什么?”

“听你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洛璃的回答依旧带着特色标签。

林轻影不同意收回那辆别克,陈默见她坚持,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让沈大力有时间去二手车市场转转。这会儿于大早已把车停在了学校门口,洛璃上车前向他深深一躬,说了句:“麻烦您了。”

于大皱了皱眉,打火起步。

步行街的夜市最热闹不过,渐渐回暖的天气让人们换下了厚重冬装,年轻情侣手挽手走在街头,每一次对视都带着甜蜜温情。陈默跟洛璃算是较为特殊的一对,男的在前女的在后,洛璃必须要快步而行,才能追得上毫无绅士风度可言的邀请者。

没过多久,陈默见洛璃在一家料理店前缓了缓脚步,觉得还算干净,便走了进去。他从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坐下后也不知道该点什么,便把菜单推给了洛璃。出乎意料的是女孩点完东西,居然还要了两瓶清酒。陈默从未想到过,清酒会清到如此程度,尝一口便没了兴趣。洛璃喝了小半杯后,双颊已然生晕,见陈默被芥末辣到龇牙咧嘴,抿嘴偷笑。

两人对话不多,无论陈默问什么,洛璃总会想一想再回答,显得小心翼翼。

而在不到三刻钟时间里,陈默接了将近二十个电话。店里清雅的背景音乐被山寨机的强劲低音炮完全盖过,许多食客都投来了讶异的目光,洛璃不敢看人家,陈默却毫无收敛的意思。拳赛的第二笔分红已到,几名老兵都拿过钱寄回家乡,知道是陈默玩命玩来的票子,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要。沈大力倒是狮子大张口,跟陈默调五十万,只说要派用场。陈默知道这家伙向来鬼点子多,估计是要在招人上动脑筋,也就没多问。王英慧如今有空就来公司帮忙,她干过几年出纳,一笔帐记得条理分明。

有一点陈默跟几名老兵极为相似,小钱方面抠到要死。料理吃完一结账500多块,让他很有点窝火——比白水强不到哪里去的酒,几个破饭团,几片都他妈没烧熟的鱼,怎么能这么贵?

“我们能上去看看吗?”经过连锁健身房门口时,洛璃望着二楼落地窗后的跳操场景,眼睛发亮。

“哦。”陈默原本就想找个地方。

跳操房里放着节奏强劲的音乐,震耳欲聋,几十个运动装扮的女孩正跟着教练扭腰踢腿。洛璃站在门口看了很长时间,禁不住前台小姐的游说,眼巴巴地看着陈默,“我能进去跳一小会吗?说是可以免费体验。”

“我等你。”陈默走向大厅,另一个前台小姐跟了几步,在他摸出山寨机后很快转身。

无氧区有不少人,卧推的卧推,提拉的提拉。陈默听卓倚天说过,顶尖拳手的腿部力量极为恐怖,深蹲是最常用的锻炼方式,这会儿便想看看普通人是怎么练的。

梁民在无意中看到了陈默,原本中规中矩的哑铃飞鸟动作顿时走样,手臂肌肉拧得生疼。他是这里的白金会员,每晚都会来锻炼一到两个小时,日益明显的肌肉线条无疑是动力之源。只不过每当想起那头野兽在龙船上的暴戾表现,他都会忍不住怀疑还有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

现在野兽就在面前,像个阴魂不散的噩梦。

梁民不想太过示弱,站起招呼了一声:“陈默,你怎么来了?”

“我来瞎逛逛,你忙你的。”陈默见到他也有点意外,没料到这个公子哥还有颗猛男的心,懒得多话,走向区域另一头。

梁民咬牙片刻,跟了上去,笑道:“冬冬下个星期过生日你应该知道吧,潘叔叔把请帖都提前发到我家了,惊城也会去。这次的排场还真是不小,王朝大酒店整个包了,到时候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他这番话就像好友间的闲聊,实际上却是在等着看对方的反应——潘瑾瑜夫妇自然不可能邀请这小子,而潘冬冬本人也应该不会任性到在这种场合令父母难堪。

“你跟潘惊城好像走得挺近啊!上次跟你们去海州,我坐那小娘们的车,就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个。她说潘惊城跟其他人不一样,喜欢身边的朋友越牛逼越好,这样才能衬得出他做老大的威风。”陈默这段时间没少被罗莎莎纠缠,后者对潘惊城恨之入骨,每次提到便会粗口不断。

“呵呵,她大概是被惊城惹生气了。”梁民等于是一拳挥到了空气中,却被回击弄得心浮气躁。他自己又何尝觉察不到潘惊城身上那股隐含不露的锋芒,无论在学校,还是在跟那些富家子玩乐时,永远不会有第二个话事人。一帮同学死党早就在不忿,说梁民被这个假洋鬼子抢了风头,他虽然笑笑了事,但时间一长,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潘惊城身边的丫头也这么说来着,喏,她就在前面跳大神,你不信去问。”陈默指了指跳操房,不改土包子本色。

梁民将信将疑,走到跳操房门口看了眼,然后阴沉着脸去了更衣室。

潘人凤不过是个保外就医的罪犯,对于新盟友,梁民也会有不屑的时候,今天这份不屑则转为了隐隐的愤怒。

陈默显然没安好心,但洛璃跟他一起出现在健身房,已证明了潘惊城的态度有所转变。梁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离开健身房后拿起手机,最终却还是没拨电话。

“想玩吗?”他冷冷地想。

“想玩吗?”跳操课结束后,洛璃一个人在里面蹦蹦跳跳意犹未尽,见陈默走进来,笑着问了句。

陈默瞥了眼前台,脱去外衣,顺手带上了门。

洛璃似是被他迥异的眼神吓住,脸色发白,站在那里怔怔不动。

“你们大老远的把我弄去海州,到头来什么也没干成,不失望吗?”陈默盯着她,像在盯着拳台上的对手,“明刀明枪多痛快,你那天在船上的本事,现在可以拿出来了。”

卓倚天的主意虽然有够直接,但他没觉得自己是这块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想回家了。”洛璃整个人开始发颤,走到门边见陈默挡在那里毫无反应,便轻轻推了下对方,眼眶中全是泪水,“你别这样好吗?我怕被关在空屋子里,人越少越害怕,求你让我出去。”

陈默笑了笑,摇头,“别装了,没用的……”

最后一个“的”字刚出口,洛璃的小手已经再次推上了他的胸膛。仍然是轻缓柔软的一推,彷如情人间的撒娇动作,但陈默的脚底却立即迸发出摩擦地板的“吱吱”声。他当即后仰上身,卸去部分力量,同时挥出一拳。洛璃偏头躲过,长发被拳风带动,在灯光下丝丝飞扬。

女孩动作变化极快,一手揪紧陈默胸前衣服,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皮带,一个拧腰背摔,竟是将他凌空摔出数米开外,砸在地板上发出闷雷般的轰然巨响!

陈默若无其事地跳起,房门却已经大开,洛璃纤弱的背影在视线中一闪而没,走得跄跄踉踉。

在龙船上的感知不过一瞬,这次陈默清晰察觉到了对方的力量变化。从弱到强的瞬间提升,跟卓倚天的内家功夫不同,全无那股练家子特有的绵长厚重,倒是有一点点类似于自己手里的王牌——超限爆发。

陈默索性又躺回到地板上,四仰八叉脸色平静。

还有八天,差不多就要开搞了。

第七十二章 无声处听惊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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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记耳光炸响在洛璃脸上,她的口唇早已破裂,眼角高高肿起,却仍旧站在那里不敢动弹,鼻血一滴滴坠落。

“你在他面前用到了超限力量?这算是在提醒他,我们已经来了吗?”潘惊城的语声还是那么平静温和,仿佛兄长在问妹妹有没有完成作业。

他比洛璃要高出一个半头,一伸手已将对方拎得脚尖踮地,跟着毫无怜悯的抬膝撞去。布娃娃般娇小的女孩发出闷哼,弓起腰捂住腹部,一边发抖,一边大口喘息。

洛璃哆嗦了很久,努力站直身子,神情透着绝望,“他关了门,我没想到他会关门,我害怕……”

“这里不是国外,你也很久没被人关过了。马戏团的猴子放回山里,照样能活得好好的,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潘惊城眼神微变,突然飞起一腿,踢在她胯间。

洛璃将眼睛瞪到极限,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当即栽倒,额头着地。她伏在那里,从剧烈抽搐到渐渐不动,一股血泉由披散的长发中蜿蜒而出,像条僵硬欲死的黑蛇。

“站起来。”潘惊城漠然说。

洛璃的右手尾指抽了抽,呻吟了一声。从开始被殴打直到现在,她始终没有求饶,此刻挣扎着撑起身,整张脸上找不到半点血色,比死白更白。

“把衣服脱掉,全部脱光。”潘惊城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冷酷。

第一件衣物到最后一件,女孩柔弱粉嫩的胴体在灯光下逐渐裸露,仿佛被剥出茧的蚕,就连最隐私的部位也是纤毫毕现。她伤处的血还未止,落在身上染出点点赤梅,白皙到极致的肌肤与触目惊心的血痕,交织成一幅足以令人窒息的画面。

潘惊城有点厌恶地看了看洛璃变形的脸庞,解开裤带,揪着头发把她按了下去。当湿润和温软包裹住神经末梢,寸寸吞噬,他呼出一口长气,转头看了眼屋角处。

那里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瘦如骷髅,也同样在看着他。

早在前段时间,潘人凤的名字已重新开始被潘氏家族董事会提起。许多董事都清晰记得,那天是3月6日。

惊蛰。

潘家赖以发迹的洗水业,如今规模已做到了蜀东龙头。长期合作的十多家服装厂商当中,有几家纺织品出口公司主要做M国佬的生意。这次经过潘家工厂洗水的服装同时出事,在F国被查出甲醛超标数十倍,直接损失超过两千万。做生意口碑重过赢利,钱自然是要赔。作为家族掌门人的潘瑾瑜在董事会上鞠躬道歉,正宣布补救措施时,境外却已发回传真,M国官方最新检测结果全然改变,大批服装已经被放行出港。在纺织品公司特派员面前,金发碧眼的M国官员有意无意提到了一个人,潘人凤。

3月8日,延城南市那块原军分区地皮公示竞标结果,一家刚刚得到巨额注资的小公司爆冷中标。从省军区方面得来的消息,竞标前这家公司代表曾拜访过卓震东将军,而公司幕后的注资者正是潘人凤。对这块地皮潘氏董事会关注已久,竞标方案做了无数,关系网络更是早就在全面发动,到头来却没想到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令人震惊的是,潘人凤竟将这块地皮以一个象征性的数字转给了潘氏家族。虽然他本人没露面,但代理律师却向董事会转达了一句话:“叶落归根。”

3月11日,潘氏企业旗下宏达电子厂发生火灾,潘瑾瑜事务缠身,未能在第一时间赶去外市。而潘人凤联系的当地实权人物,却在灾后安置方面给予了极大援助,将负面影响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这次董事会几名元老级人物再也坐不安稳,主动找到潘人凤住处表示谢意。对方活尸般的模样让他们唏嘘不已,而潘人凤却始终在微笑。几名元老回去后,将少数阴谋论者骂得狗血淋头,说潘人凤半只脚已经踏在了棺材里,真要有心布局,又何必早早就回延城来?暗中找几个枪手,重演当年一幕岂不是方便的多?

对于董事会里的悄然波澜,贾青看在眼中,急在心头。然而潘瑾瑜却依旧是毫不在意的模样,这几天甚至很少外出,在家专心伺候兰花。

潘瑾瑜养了盆“素冠荷鼎”,兰花中的极品,同种莲瓣兰曾在花会上拍出过天文数字。惊蛰之后天气渐暖,无蕊兰花已可出房。这会儿他在二楼阳台上将花盆换了几个角落,始终觉得有点不够满意。

神盾保安住的大屋人来人往,一派忙碌模样。而江东卫那边,却只有陈默一个人坐在门口,背靠墙壁似乎已经睡着。

潘瑾瑜注意到他后,不禁怔了怔。

陈默确实睡着了,当潘瑾瑜端着花盆走到跟前,他早已睁开眼,有点疑惑地站起了身,“潘先生,有什么事吗?”

潘瑾瑜还是第一次过来这幢房子,看着陈默,平淡地问了句:“今天好像是星期二?”

“我逃课了。”陈默听出了他的意思,尴尬一笑。

潘瑾瑜微微皱眉,倒是被对方的直白弄到无语,转身在院子里找了个朝阳的地方,将兰花放好。比起他自己住的别墅,此地更背风些,但这并非唯一让他过来的原因。

这盆“素冠荷鼎”有片病叶,潘瑾瑜握着剪刀久久不动,忽然开口说:“兰花要惜叶,一般都是只剪掉带病的部分,不舍得整片剪去。你过来看看,像现在这片,应该怎么剪才好?”

院子里没有第三个人,陈默走上去看了看,接过潘瑾瑜递来的剪刀,一剪剪到根部。

“知道其他养花人看见你这么剪兰花,会怎么说吗?”潘瑾瑜笑了笑。

陈默好像还没过瘾,用剪刀轻戳着花盆里的土,“上面烂了,下面迟早也保不住,长痛不如短痛,要是能连根挖掉才好。”

东郊煤矿家家户户没有不种菜的,陈默小时候就常帮忙干活,说的正是打理菜地的粗浅道理,却不知要是按照叶片面积来算,他刚才这一剪至少报销了几十万。

“你说的不错。”潘瑾瑜居然表示同意,在阳光下舒展了眉头,再次打量身边的年轻人,“真不错。”

第七十三章 无声处听惊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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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倚天的行事风格注定了许多东西,其中也包括陈默近乎疯狂的成名速度。

他现在的赔率被抬到了一赔二十五,在整个蜀东的私拳圈子里,这是史无前例的数字。几个海州大佬每天的心情都如同在坐过山车,左手是地狱右手是天堂,只要输一场就可能把之前的老底全部打空,巨大的精神刺激甚至让罗三炮不得不吃起了降压药。

但在卓倚天面前,没有人敢提退出。

自愿来扑火的蛾子已经不多,当一直保持着观望态度的林轻影终于打来电话,卓倚天语气亲热,表情却是完全冰冷,“老板娘,你不知道小陈默在帮我打拳吗?有他在,你跟我打直盘不是送钱给我啊?咱俩老熟人了,还是别玩了,省的伤和气。”

“怎么会不知道呢,七丫头啊七丫头,姐姐是碰上你没办法,换了别人来挖我墙角,你看我肯不肯善罢甘休!”林轻影在电话那头笑声悦耳,“说起来我还真是挺佩服你的,陈默人小鬼大,防人防到骨子里,我连心都快掏给他了,他偏偏还是有多远离多远。”

“他是怕被你当枪使吧!老板娘用人有多狠,全延城谁不知道,换了我我也害怕。”卓倚天淡淡地说。

“哎呦,瞧你那张小利嘴。我对他怎么样,他自己知道。这次我算是伤心透了,他宁愿跟你去海州混,宁愿自己开保安公司,也不愿意留在我这边。这些我明明都能给他,只能说是没缘分了。”

“老板娘,你有一点没弄明白,我是跟他一起做事,不是让他在我手下做事。他看着像根木头,性格却是吃人的那种,天生的东西没法改,你见过狼会对谁摇尾巴吗?他现在肯跟我在一起,只不过是因为够平等,能让他死心塌地服服帖帖的人,这世上恐怕不存在。”

林轻影在那边默然片刻,微微叹息,“你说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其实陈默肯帮你,未必只是因为你说的平等……算了,这次我是替别人跟你约拳赛,愿意的话,到时候你带陈默来天宫。我两不相帮,出的是场子不是人手,先跟你说明一下。”

“你替谁跟我约拳?”卓倚天问。

“潘人凤。”林轻影平静地报出这个名字。

“恐怕没法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家伙就算刚坐完牢回来,底子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现在我这边在帮陈默打名气,赔率开得太高,到时候怕输了没钱付账。”

“潘人凤说了,天宫算他的主场,既然是主场就由他来开盘,这场拳赛一赔一。”

“回头给你答复。”卓倚天收了线。

陈默接到她的电话时,潘瑾瑜刚离开。刘二远远走来,奇怪地看了潘家主人一眼,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对陈默感起兴趣了。以前潘瑾瑜总是来去匆匆,从没跟任何一名保安说过话。

潘人凤约的拳赛时间恰巧是潘冬冬生日那天,陈默思忖片刻,给了卓倚天肯定答复,结束通话后望向刘二。

“你老丈人过来干什么?”刘二用到了平时众人打趣时的惯用称呼,啧啧称奇,“难道他想通了,肯把女儿给你?”

“他刚问我,其他活接不接。”陈默的眼神有着细微变化。

“这是好事啊,肥水不流外人田,说明人家真拿你当女婿看了。”刘二没在意,打趣了一句。

“你碰上那个混混没,钱给了?”

“给他了,不过值得吗?咱们能有什么地方用得到他?”刘二很费解。

两人说的是小刀,当初逼着他去丛林迪吧向陈默低头的老太太,前几天中风进了医院。虽说老街人都有钱,但小刀家里却是叔婶掌权,平时就不管老太太死活,眼下更是哭穷装傻,口口声声股票套牢,连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

小刀知道就算跟亲叔叔动手,也解决不了问题,只得开口找朋友借。混混大多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儿,哪里拿得出什么钱来。七拼八凑到最后,小刀扛着脸皮跟刘二开了口。刘二刻意跟他结交,完全是陈默的意思,一听借钱不免暗自冷笑,随口答应想想办法。

陈默却眼皮也不眨地拿了两万块,让他给小刀送去。卒子用好了也能吃老将——这是陈青岩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陈默跟他学到的东西不少,画画反而是进境最慢的一样。

刘二见陈默迟迟不答话,有心要催促,竟有点不敢开口。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后,他多少吃了一惊,等到回过神来,唯有苦笑。

在三名老兵当中,刘二是脑子最活的一个,然而跟陈默相处的越久,他就越是发现对方的心机远超年龄。而在引以为豪的武力方面,近期他去过一回碧海龙府,亲眼看到了陈默打私拳的场景,这才算彻底明白铁笼斗杀是什么等级。他几乎无法想象要是陈默进了部队,受到所有自己受过的训练,最终能强悍到何等地步。

在面对拳手时,陈默的冷酷面目跟生活中恰成反比。能不能服众是衡量话事人的直观标尺,刘二现在却觉得这把尺已经没有必要用在陈默身上。

下午时,陈默跟于大去了天宫。

林轻影见他来还车,显得并不意外,只是有点遗憾,“你到底还是来了。”

“准备买辆二手车,就不用你的了。”陈默说。

林轻影上次打的那笔钱,他从海州回来就还了,谈不上感激。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交易过程,只不过有些交易他接受了,另一些则彻底拒绝,不留余地。

“你那边生意还好吗?”林轻影今天盘起了头发,妆容干练,凝视陈默的目光一如既往带着柔和。

“还行,听说你找我赌拳?”

“不是我找你,是别人找你,我只不过帮忙跑腿传话而已。”

“也差不多了,那个姓潘的跟你很熟吗?”陈默问了个真正感兴趣的问题。

林轻影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陈默见她如此,便没再刨根究底,闲聊几句后开口告辞,“老板娘,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回去睡觉去。”

“陈默。”林轻影却叫住了他,深深地投来一眼,“要是我让你故意放水,输掉这场拳赛,你愿意吗?”

“总共没挣多少钱,我怎么肯输。”陈默笑了,“就算打不过,也得干一下。”

之后的几天,洛璃一直没来上课。潘惊城身边多了两个精悍跟班,加上他的贴身司机,很有点前呼后拥的味道。

据孙四说,潘人凤住处开始源源不断地有外地客出现。这些人分为两个全然不同的群体,一批衣冠楚楚气派非凡,另一批却是体形如豹的拳手,每天练拳踢桩,很少看到他们休息。

孙四险些没能回得来。潘人凤身边护卫都是老鸟,发现他的时候正在夜间,于是不动声色地完成包抄,其中一个动了家伙。

孙四左臂上有个小眼,对穿肌肉后撕裂的伤口较大。于大跟刘二沉下脸色,煞气腾腾地想要杀回去,却被他一手一个拽住。

“是我大意了,着什么急。”孙四若无其事。

随着潘冬冬的生日越来越近,潘人凤一方的进逼势头也越来越明显,无数道潜流汹涌跌宕,汇成的巨浪已经逼到了大坝边缘,眼看着就要破堤而下。

而潘瑾瑜却始终没有反应动作,接了活的江东卫保安来来去去,也还是那么几个人。

平静到如同无声画面。

宴会前第三天,一个挽着裤腿斜背挎包的汉子,走进了江东卫公司的二层小楼。他举着皱巴巴的纸条,操着蹩脚的普通话,问王英慧自己有没有找错地方,朴实脸膛涨得通红。

于大很快赶到,汉子身边已多了几个人,全都是如出一辙的老土打扮,看上去与社会完全脱节。

宴会前第二天,陈默接到卓倚天的电话,对方只说了一句:“老头在插手我的事,等我消息。”

江东卫公司的异乡来客达到了15人。

宴会前一天,高渐飞开着那辆福特野马进了延城,长发墨镜,眉间红痣醒目,一路上引得无数姑娘芳心荡漾。他见卓倚天被软禁,便缠上了陈默。两人到了江东卫公司门口,小高的脚步陡然僵了一僵,人还没进大院,就已经感受到了里面的异样。

陈默进门后不少人都看了过来,那些原本木讷的汉子竟似被他身上的气息所激,目光渐渐发亮,变得有如刀锋。

沈大力用五十万换来的23个老兵已到齐。

老沈当年在部队干后勤,混得很开,见人都能搭上话。曾经威震境外的“赤猇”大队就只剩下了硕果仅存的这点人数,已被他一个不漏地拉来。

接到电话后,老兵们都是丢下正在从事的行当,千里迢迢赶来延城的。横行沙场的军旅生涯让他们注定丧失正常人该有的某些东西,对生命的漠视和体内仍未冷却的战争血液,使得生活扭曲了原色,就连活着都仿佛是一种机械惯性,更无需去奢谈欲望追求。

一人2万块的预支工资并非关键,沈大力在电话里跟每个老兵都提到了赤猇队长于大,提到了刘二,提到孙四刚挨上不久的那一枪。

于是他们全部赶来。

第七十四章 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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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大酒店的员工提前一天就已经在加班忙碌,而大批保安也同时入驻酒店,把电影中戒备森严的场面带进了现实。

神盾保安都是这方面的行家了,分工明确井井有条,为调整与接管酒店电子监控,还专门抽调了一个四人小组。

江东卫只有陈默一人到场,宴会当日下午才来,仿佛他也是贵宾身份。忙了整晚的神盾保安大多在没好气地咒骂,曾被于大吓到屁滚尿流的主管王魁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他已打听到一点消息,知道这小爷是什么角色,只恨自己当初猪油蒙了心,居然会招惹到对方头上。

由于场合原因,这次保安们都换上了统一西装,陈默也不例外——黑西服白衬衫黑领带,连同脚下的皮鞋都是高渐飞昨天晚上带他去买的。

高渐飞在龙船牌局上总共没说几句话,显得温文尔雅。这回稍微往深里一接触,陈默才发现他跟卓倚天一样,都是怪物。

小高很对得起他的姓,个头超过183公分,近乎漂亮的脸庞却没有半点娘气,走到哪里都会引来异性热辣辣的目光。在博爱方面他相当坚持,也在一直努力,光是跟陈默闲逛的路上,就搭讪了十多个女孩,被搭讪的次数居然也不相上下。小高一旦看中某个对象往往是即兴发挥,匪夷所思。陈默眼睁睁地瞅着他在地上捡起半块砖头,追上去叫住前面素不相识的女孩,“嗨!小姐,你掉了东西。”

对着他脸上迷人的笑容和发亮的眸子,女孩很快从惊讶变得忍俊不禁。捡砖泡妞大法是网上著名的冷笑话,她没想到现实中真的会有人用,而且还是个怎么看怎么舒服的大帅哥。

高渐飞跟女孩道别时,手已在对方腰间,随意程度就如同过了七年之痒正在向相濡以沫阶段靠拢的老夫老妻。女孩主动给了他电话,依依不舍,最后被有意无意蹭了下酥胸,红着脸娇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讨厌!”

浪荡子转身就删了那条号码,跟陈默耸耸肩,露出遗憾表情,“太不矜持了。”

陈默无言,也不知是人家不矜持,还是他自己变态。

小高对陈默眼下的扮相深恶痛绝——除了江东卫制服还算凑合以外,从发型到汗衫到帆布鞋,以及那枚时不时戴到手上的铁指套,没有一处不透着浓浓的土包子气息。

他这是要扮老佛爷吗?

小高很不确定,领着莫名其妙的陈默找到恒隆范思哲专卖店,跟笑脸迎人的导购小姐吩咐了一句:“把他扒光!”

过程当然没那么夸张,但也差不了太多。身材火辣吸金狠辣的导购小姐早在小高走进店门的那一刻起,目光就如同雷达般扫视过他那身行头当中的每一个奢侈品牌,于是笑容便更加灿烂。陈默身边足足跟了包括店长在内的三名资深导购,小高早已听他说起过宴会保安着装要求,便跟店长大致提了一下,指明不用考虑陈默那点可怜的个人品味。走马灯般的换装就此开始,陈默被堵在更衣室里,导购小姐扫一眼就已知道他的身高腰围,竟是分毫不差,拿来的衣服件件合身。正如眼镜店里的营业员要远远比常人更懂得什么样的脸型适合什么样的镜架,她们挑选男装的眼光可以说是犀利无比,几次简单搭配下来便宣告完事。

陈默见小高自作主张也不跟自己商量,微微皱眉。高渐飞今年二十九,正好比他大十岁,两人的性格却是完全倒置。前些天一个跟江东卫签下保安合同的私企老板,在第一次跟陈默通电话时,甚至称呼他为“老陈”,说是还从没碰上过行事如此稳当的合作方。

早在卓倚天在龙船上拼死苦斗的时候,陈默就注意到小高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真实情绪。上位者有上位者衡量人的标准,草根也有草根的,陈默觉得这个公子哥儿算得上异类,毕竟这年头还能把别人死活放在心上的家伙,已经不多了。

导购小姐报出的结账数字让陈默以为自己进了黑店,高渐飞见他玩牌时出手就是上百个连眼睛都不眨,现在却被这点钱弄到脸色大变,不由暗自好笑。

小高刷完卡,异常恭谨地拱手,说是给陈师父交拜师费,将来要是能在扎金花上点拨一二,别说衣服,我连女人都给你包了。他也不给陈默推辞的机会,拽着对方又去了美容中心,刨了个酷劲十足的半光头。

“老总是公司的门面,就当我求你,你可别再土下去了。再说,明天你媳妇生日,你也得稍微有点派头吧?”小高说得理直气壮,神情却颇为古怪。

陈默并不知道脑后被剃了个显眼之极的V字。

这会儿他站在酒店大堂,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同样是西装打扮,但他这一身的板型和剪裁线条,却足以将神盾保安穿的大路货衬成渣土。而在精气神方面,一头衣冠楚楚的野兽是众人最大的感觉。陈默的体格虽然算不上壮实,容貌也绝对跟英俊没有任何关系,但那股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强悍气息,以及标枪般挺拔的身形,却让附近几个女服务生的腿脚有点发软。她们从未接触过这类带着原始征服感的异性,在悄声讨论这年轻人到底是贵宾还是保安的同时,不约而同都羞红了脸颊。

陈默注意到第三个人极不自然地躲开了自己的视线时,才发现有点古怪。脖子上的领带很紧,让他很不舒服,洋鬼子的西服也一样。

今天是周末,晚宴时间定在18点。

潘家人提早到场,潘瑾瑜夫妇一眼就看到了陈默。贾青见丈夫向陈默微微点头,不禁大吃一惊。

潘冬冬从未想到过陈木头也能酷到如此地步,芳心欲醉。她今天穿了件巴宝莉短款外套,淡紫色紧身打底衫,搭配着百褶长裙,走进酒店让整个大堂都为之一亮。就连那些女服务生都看得呆了,几乎移不开眼。

潘冬冬与陈默之间的对视很短暂,很快就低下头匆匆走过,但她目光中那股浓到化不开的柔情,却被贾青瞧得分明。

希望今天能顺顺利利吧……贾青暗自叹息一声,拉住了女儿的手。

高渐飞在江东卫宿舍睡了一夜,差点没被板床硌死,来的时候迈步都有点别扭,一路愁眉苦脸。因为拿不出请帖,他被门口的神盾保安拦下,但却轻易蒙混过关。

“连我都不认识?今天我弟媳妇过生日,你们就在门口安排这么两个人,搞毛啊?招子放亮点,别阿猫阿狗都往里放!”小高喷得那保安面如土色,大摇大摆走进酒店。

“他不是来混饭吃的吧?”被喷保安在后面低声说。

“应该不是,你看他的裤带,好像是爱马……爱马死,昨晚上我看电视看到的,贵的要命。”另外一名保安回答。

“早知道老子就把内裤套在头上了,反正只看牌子不看人。”小高耳朵极尖,找到陈默说起这事,哈哈大笑。

陈默见这家伙阴魂不散,只得找了个名牌没满的席位,让他坐下。高渐飞原本是来找卓倚天厮混,现在后者仍被关在家中,他又是闲不下的那种人,便打定主意要抱紧陈默大腿,只求能凑个热闹。

尽管陈默昨晚回去后把钱还给了他,但此刻看到对方焕然一新的造型,高渐飞还是觉得极有成就感。草根小子跟富家千金走到了一起,倒有点像卓倚天当年对抗整个家族的翻版故事,他实在是好奇结局如何。

宾客络绎前来,酒店停车场里的豪华座驾越来越多,如同大型车展。

副市长梁龙江带着夫人儿子一起出现,签到台边拥挤的宾客纷纷堆起笑脸,一片招呼声。梁民见到陈默大为意外,黄艳秋当即沉下脸,重重哼了声。她没留意到陈默穿得跟其他保安差不多,认出人后只当是潘冬冬也请了这穷小子。

“这天都不怎么冷了,小黄怎么还犯鼻炎?”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传来。

黄艳秋愕然转头,看到陈青岩正捋着长须,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陈老来了啊!”黄艳秋赶紧招呼,梁龙江也迎了上去。

“瑾瑜的面子真是不小,我还以为只有我这个糟老头子喜欢热闹,没想到梁市长都来捧场了。走走走,进去说话,哪来的那么多客套。”陈青岩乐呵呵地向梁龙江点头,跟着瞪了陈默一眼,“臭小子,昨天晚上死哪去了?手机也打不通,我在家等到快要拉稀,你人不来,倒是给我打个电话啊……”

他越说越是怒气冲冲,拽着陈默进了电梯,倒像是要打对方一顿。身后梁龙江一家面面相觑,黄艳秋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走样。

陈默把老头送到席位上,发誓赌咒一番,又回到大堂。外面天色渐暗,来宾大潮过了之后,人慢慢变得稀少。

潘惊城手推轮椅走进酒店大门,身边跟着洛璃。女孩这些天一直没去学校,此刻身着晚装,香肩如削,跟平时的学生形象大为不同,但却仍旧是低着头怯生生的模样。

陈默看到她脸上仍未消去的淤青,当即一怔。

轮椅上的中年男人瘦到脱形,眼窝深陷,眸子里却有一股极其吊诡的光芒在微弱跃动,如同他残存生命力的写照。

“对不起。”潘惊城走过身边时,陈默忽然开口。

潘惊城停下脚步,没回头,“你我之间好像没有说这句话的必要。”

“我不是跟你说,我是跟她说。”陈默望向洛璃的背影,苦笑,“就算还是在演戏,潘少爷下手也太狠了点。”

电梯门合上后,潘惊城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洛璃,“我下手真的算狠吗?”

洛璃用力摇头,不敢出声,趁着潘惊城俯身替中年男人别好吸氧管时,偷偷擦了下眼角。

看着电梯楼层灯逐渐上跳,陈默掏出手机。

延城金桥别墅区,于大正站在当初孙四遇袭的同一片小树林里,接完电话咧了咧嘴,“干活了。”

第七十五章 激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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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轮椅的潘人凤被推进宴会厅时,原本“嗡嗡”的宾客交谈声忽然沉寂。

当年那场刺杀事件,宾客当中无人不知。近期潘氏企业潜流奔涌,异变频生,也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谁都没想到潘人凤真的会来,会挑这个时候直面潘瑾瑜,场中气氛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压抑无比。

在全场目光的注视下,潘瑾瑜请服务员撤去了一张椅子,跟着走过去将潘人凤推到主桌边。轮椅的高度有点不够,他又蹲下身,试着调节了一下,直到潘人凤坐的舒舒服服。

潘人凤颤巍巍地回手,在胞弟手上轻拍了拍,以示感谢。

“都坐吧,小姑娘也一起坐。”潘瑾瑜和蔼开口,招呼潘惊城和洛璃,再加几名叔伯长辈,主桌恰好坐满。

“叔叔。”潘惊城落座前微微鞠躬,精心得体的服饰衬得整个人英姿勃发。

“大伯。”潘冬冬礼貌地站起,脆生生叫道。

绝大多数旁观者都瞠目结舌,没想到双方照面打得竟是如此平静。

潘人凤转头的动作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干尸,望定了潘冬冬后,他拿起吸氧面罩吸了几口,眼窝深处磷火般的光芒稍许亮了一些,“冬冬这么大了,很好。”

他的语声很孱弱,喉中像爬着一条发烂流脓的蛇,吐出字句时带着一种奇异的“嘶嘶”声。

哮喘病人喘不上气时,会有类似的情形,但贾青却知道潘人凤绝没有什么哮喘。这是她每次发恶梦都会听到的声音,从无例外。此刻贾青神情镇定,看上去并无任何异样。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要不是丈夫在身边,她说不定早已承受不了那种刺骨的厌恶和恐惧,会不管不顾地带着女儿逃离这个地方。

现在她的掌心完全被冷汗湿透,却不得不保持着仪态和笑容。

潘冬冬在桌下悄然拉住了母亲的手,轻轻握紧。她看见了洛璃脸上的伤,同时也觉察到潘惊城正在直视自己,当即偏开视线,望向大厅另一边。

陈默正坐在那里,后脑上的V字远远就能看见。即便在这种时刻,潘冬冬也还是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以他的性格,如此前卫的发型多半是被沈大力那帮人骗去剃的,而且他多半不知道有那个V字存在。

“小冬,祝你生日快乐。”潘惊城递来一个包好的礼物盒。

“谢谢。”潘冬冬接过后随手放在一边。

“不拆开看看吗?”潘惊城轻声问,眼中尽是溺爱。

潘冬冬这才想起,M国那边似乎有着当面拆礼物的习俗,也不知这堂哥是真的被同化,还是另有目的,便拆开了包装纸。

盒子里有张照片,木马滑梯铁栅老院,是家托儿所。

潘冬冬怔了怔。

这是她跟潘惊城小时候一起上过的那家托儿所,就在延城市板泉路旁。今年板泉路被纳入市政工程项目,即将拓宽改造,沿途民居早已完成拆迁动员,大多只剩空屋。上次潘冬冬坐车经过板泉路路口,还远远看过一眼,托儿所大门紧闭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

“我想把这个托儿所留下来,送给你。”潘惊城似是回忆起过往,脸色温柔,“以前你最喜欢我推着你荡秋千,总说玩不够,还说要天天住在托儿所不回家。”

“堂哥,那里要修路,该拆的都会拆了。”潘冬冬淡淡地说。

“最近在请梁市长牵线,许多事情都是可以协商的,关键还得看人。市长和陈书记都对我们的投资意向比较感兴趣,省城的朋友也在帮忙打招呼,现在只要陈书记松口,有太多办法能留下托儿所。”潘惊城说得轻描淡写。

潘冬冬知道他多半已有了十足把握,对这份用心却只感到隐隐发寒。

“王燕今天让我带她来,说是想开下眼界,我拒绝了。”潘惊城忽然笑了笑。

“为什么?”

“她一直在嫉妒你,你身边不该有这种朋友的,我帮你把了把关,她没过关。”潘惊城看了眼陈默方向,“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每一个都不知道自己分文不值。小冬,现在我回来了,会保护好你,就像小时候一样。”

洛璃在旁边抬起视线,恰好看到了潘冬冬瞬间冰冷的神色。潘人凤正在跟贾青叙旧,后者虽然神情平静,但眸子深处也透着同样的冷意,唯独潘瑾瑜不动如山。在这个清秀温文的中年男人身上,洛璃感受到的是截然相反的一面。不知怎的,这让她想起了陈默。

18点整,晚宴准时开始。

梁潘两家虽然谈得上私交甚密,但以往每年都是黄艳秋来捧场,这是梁龙江首次赴宴。潘瑾瑜夫妇带着女儿挨桌敬酒,首先去了他所在的席位。梁民见潘冬冬仍旧不冷不热,难免沮丧,无意中对上洛璃远远投来的目光,心头微动。

或许是想起了他当初的照顾和细心,洛璃悄然向梁民绽放出一个浅浅笑靥。

她的笑容是如此柔弱美丽,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朵风中的小花。梁民凝视着她仍带淤痕的脸蛋,再望向潘惊城,已不由自主握紧了拳。

当身边的父亲站起身,向潘惊城招手,梁民才发现事态的变化已经超出想象。

场面逐渐开始热闹,许多人开始去附近的坐席敬酒寒暄。今天这场晚宴几乎已让延城所有头面人物到齐,等于是上流圈子里难得的交际盛会。梁龙江亲自陪在潘惊城身边,逐一向他介绍各界人士。第一交际花林轻影也同样有所动作,只不过却是以潘惊城属下公关经理身份,巧笑倩兮,向众人呈上那家成功中标南市地皮的公司名片。

宾客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位海归少爷选择了今晚作为自己的首秀。

“不好弄啊,不好弄……”小高摇摇头。

陈青岩早就跑来这张没坐满的酒桌,跟陈默嘀嘀咕咕,让小高听去了不少猛料。此刻老头冷哼一声,刚想骂来路不明的高某人多事,却看见潘瑾瑜夫妇带着小寿星走了过来。

“陈老怎么坐到这边来了?”潘瑾瑜讶然问。

“陪陪我徒弟。”陈青岩呵呵大笑。

潘冬冬一颗心只挂在陈木头身上,喜忧参半。贾青见老人说到“徒弟”两个字时神采飞扬,掩不住得意之色,不免一怔。

俗话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陈青岩却是个特例,年岁越大越喜欢研究国学文化诸子百家。他在延城有个外号,叫“白头枭”,心机最是深沉,只不过痴迷于书画,又极少会把谁放在眼里,这才算是龙潜深水偶露峥嵘。林轻影能有今天,大半都是靠着他的点拨,但在人前陈青岩却从不会跟这狐媚尤物走得太近,更别说是像现在这般直言师徒关系了。

“陈老收徒弟了?”梁龙江带着潘惊城也走向这边,老远就开口招呼。

副市长扮演的角色无疑很特殊,但也足够分量。潘惊城看了看桌上名牌,并没有发现陈默的名字,向他微微一笑。

陈默也笑了笑,似乎没看懂对方笑容中的含义。

“听说陈默同学在自己创业,入股了一家保安公司,不知道生意怎么样?”梁龙江笑着说,“同样是青年才俊,惊城到底还是仰仗了长辈不少地方,比起陈默同学白手起家,不在一个境界啊!”

他这番话明褒实贬,说得高明之极。潘惊城父子回延城后,出手有如雷霆万钧,单为拿下那块地皮就已经抛出巨款,又岂是小小一个保安公司能够比拟得了的。

在陈青岩跟潘瑾瑜看来,梁龙江却未免失了气度,两人都是暗自皱眉。

“江东卫保安光是这两个星期,就签了将近三十单服务合同。据我所知,如今延城一半以上的私企已经有意向跟江东卫合作。海州那边也动静不小,当地排得上名号的养殖大户和企业家全都在力推江东卫,如果能顺利接下全部生意,年底盈利难以估算。”林轻影似乎是在做不带感情的评估报告,一双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陈默。

蚁多啃死象,海州大佬们虽说自家买卖不需要保安,但跟众多小老板推一推,就足够让陈默忙的了。他现在唯一缺少的仍然是人手,沈大力天天焦头烂额,面试应聘者时连看都不看就宣布通过,恨不得到马路上随便拽人入伙。如今的客户全都是奔着名气而来,江东卫派去的普通保安只要不缺胳膊少腿,绝无二话。

听公关经理这么说,潘惊城一时有点疑惑,梁龙江也流露出真正的惊异。

匆匆走进宴会厅的一人,引发了全场骚动。

陈穆兰仍旧穿得平凡朴素,像个刚下班的女工,张望了一下径直走向陈默这桌。梁龙江素知她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出现,不由得呆了呆,只当她风风火火惯了,为了那几个投资项目亲自找来这里,当即跟潘惊城低语几句。

“陈书记您好,是不是我们的计划书有什么问题?”潘惊城迎了上去。

“今天不说这个。”陈穆兰摆摆手,从他身边走过,先是看了眼老父。

陈青岩双眼望天,把面前酒杯藏了起来。

“好漂亮的小姑娘,今天过生日是吗?祝你生日快乐。”陈穆兰拉着潘冬冬的手仔细端详,满脸笑意。

跟潘瑾瑜夫妇寒暄两句后,女书记最终将目光落在了陈默身上,眉头微皱,瞪起了眼,“你这个头是怎么回事?谁让你剃成这样的?”

“姑姑,你怎么来了?”陈默挠了挠脑袋,不知道头发哪里不对劲。

举座皆惊。

山寨机响起时,陈穆兰才总算放过陈默,挥手让他去接电话。潘惊城一直在冷冷地盯着自己眼中的小丑,看他到底想要表演到何种程度,挣扎成什么样子。

陈默扫了眼屏幕上跳出的号码,冲着潘惊城友好地笑笑,走向旁边。

小高正看八卦看得兴高采烈,唯独只有他注意到,陈默转过头接起电话的瞬间,眼神已完全变样。

第七十六章 逆袭

、、、、、、、

豪宅门口几个农民工仍在大吵,说是刷防水的工钱没结清。那些拳手都在楼下看热闹,笑嘻嘻地抱着膀子。

屋子里很安静,就连那阵滴滴答答的细声都听得分明。

电视已经被关了,阳台的门拉得很紧,落地窗帘的缝隙间投进一道光柱,斜射在原本阴暗的室内,映亮了无数飞尘。

吴猛在直瞪瞪地看着胞弟吴强,那道光正打在后者脸上,将狰狞伤口映到一清二楚。吴强软倒在沙发上的姿势有点类似于睡着,神情却依旧凝固着极度的震惊和恐惧,鲜血一滴滴地从下颚坠落,地板上早已积起了大滩赤红。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吴猛吴强两兄弟联手闯荡多年,这次朋友介绍跟了现在的老板,算是实实在在过了段好日子,钱多又清闲,简直跟度假没两样。

唯一一次意外发生在前段时间,两兄弟发现有人在监视此地。老板早就说过,到了延城不会风平浪静。吴强那天察觉到对方绝非普通角色,怕出纰漏这才动了家伙,谁知居然让人跑了。

潜伏点没找到血迹,吴猛训了兄弟一顿,说他总是改不了莽撞的毛病,暗自惊疑不定。吴强的枪法当年在部队是出了名的准,退伍后靠这个吃饭,也一直没丢下,如今却莫名其妙失了手。

来的也是行伍中人?吴猛有点不太确定。吴强见他犯愁,擦着乌黑锃亮的短火器冷笑几声,“没这个,来再多人有个屁用!”

此刻火器还在吴强手中,机头大张,但他却已经彻底昏厥,看上去跟死了也没多大区别。

那个有着电冰箱身形的壮汉,直接推开房门时,坐在沙发上的兄弟俩望着他的陌生脸庞都有点发怔。豪宅内外架设了超过七十处电子监控,就连远在别墅区入口的车道都尽在掌握。院子里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花大价钱找来的拳手在跟实木桩较劲的同时并不会把自身也变成木桩,事实上他们个个都有野兽般敏锐的感官。

这人是怎么上到二楼来的?

吴强当即拔枪,却被一把甩棍掷中面门,额前劈了道巨大的口子,颓然昏厥。甩棍是常见的保安标配型,毫无特殊之处,壮汉脱手掷出的那一刻,人站在房门处没动,距离吴强足有五米。

吴猛没动——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几条大汉已从三楼阳台上悄然无息地溜下,奇异的攀爬动作让他们看上去仿佛强壮过分的蜥蜴,从落地窗钻进后轻而易举就卸了吴猛的家伙,甚至没给反应机会。缴枪那人带着习惯成自然的突袭风格,右手同时在吴猛后颈上搭了搭,粗糙有力的手指如同生铁铸就。

赤猇。

吴猛脑子里闪过了这个可怕的名字,同时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呻吟。只有这帮瘟神才习惯活生生地捏断敌人颈椎,挤压延髓达成瞬间格杀。也就只有他们才能将“三十米外刺刀见红”这句老话,变成真正的字面意思,远距离刺刀脱手就能杀人。就算这幢房子里的人再多上十倍,他们要混进来也不算什么难事,因为世上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丛林更加致命凶险。

猇,虎之怒吼。十多年前他们是杀人如麻的丛林之王,如今他们已老去,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座小城?

“听说赤猇的编制早就取消了,没想到还有老人活到今天。你们这个年纪还出来,肯定是为了钱,不如放了我跟我兄弟,大伙儿一起干。我们这行来钱最快,还不费劲。”吴猛开门见山,他能嗅得出对方身上的硝烟气息,对方自然也一样。

于大没理睬他,直到通完电话,按下挂机键,这才投来目光。

“要是想走你这条路,我们还用得着你来带?”于大淡漠的话语,让身边几个汉子都憨笑起来。

“说的也是,人各有志吧!外面不像部队,没文化就混不好,反正我是受不了苦日子。”吴猛无可反驳,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杀气渐渐凝聚,忽然透出轻松神色,“折在赤猇手上没什么好说的,早知道你们在,杀了我也不来。呵呵,底楼地下室有条暗道,我原来还以为,再怎么也脱得了身……”

“走偏了就别想再脱身,我老板常这么说。”于大打断他。

“你老板是什么人?”即便在生死关头,吴猛也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能够找来赤猇做事。

于大岩石般的脸庞上多出了些许笑意,眼神温和,仿佛想起了某个曾在月夜中独自面对猛兽的倔强少年,“他还是个孩子。”

横切在吴猛颈侧的一掌,令他失去了知觉。看着两个软倒的枪手,又看看手里缴来的火器,一名老兵愣愣问了句:“带走吗?”

“人带一个。”

陈穆兰的到来让宾客们吃惊不小,这还是她首次在这种场合亮相,甚至自掏腰包为潘冬冬买了份小礼物。

对于瞠目结舌的梁龙江而言,就如同有把刀在他脑子里绞得天昏地暗。他不是没听儿子说起过这方面的消息,但终究觉得不太可能,这会儿才相信陈默居然真的搭上了女书记这条线,而且还搭得非同一般。

“你送小潘什么了吗?”陈穆兰当着潘氏夫妇的面问。

“还没。”陈默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递给女孩,“这个给你,密码六个0。嘿嘿,生日快乐啊!”

众人尽皆莫名其妙,潘惊城看到这一幕,不免冷笑,对陈默的粗俗又深入了解了一层。

潘冬冬接过这份实在不怎么像礼物的礼物,看着陈默头上的疤痕,眼圈慢慢红了。

贾青不知道这两个小年轻在打什么哑谜,还以为女儿是怪陈默敷衍了事,暗自着急怕她失态,同时也多少有点好笑。

这哪有送钱送到咱家头上的?

“我在外面赚了点钱,留了一半给家里人,这张卡里还有另外一半。以后我会往里面打钱,卡放在你这儿,想买点啥就买点啥。”陈默冲潘冬冬咧嘴笑笑,仍然是木头般的表情,“我说过会养你的,不用省着花。”

潘冬冬攥着那张银行卡,强自忍住眼泪,温柔笑道:“我不花,留着以后买房子。”

高渐飞来不及看别人的反应,早就傻在了那里,被旁若无人的小两口震到快要失禁——跟V字头陈某人比起来,卓倚天当年的那位初恋简直就是软体动物。

潘瑾瑜干咳一声,转过头去。贾青眼前阵阵发黑,这才明白陈默的意思。

这俨然就是谈婚论嫁的口气了,以他们的年龄无疑透着幼稚,但两人一个古板一个坚定,却反而让旁观者觉得本该如此。而在外形方面,陈默正在身高上蹿最猛的黄金年头,胸挺腰直的架子已经长成。潘冬冬站在他身边要略矮一些,男的强势内敛女的清冷明艳,此刻竟是说不出的相配。

“赚钱了别忘记交税,你入股的那家公司生意还顺吗?”陈穆兰同样没想到陈默会来这么一手,当下岔开话题。

潘惊城波澜不惊的神情早已变得阴沉,女孩是他最大的逆鳞,这方面却一次次被陈默撩拨撕扯,弄到血肉模糊。

陈穆兰逗留了没多长时间,走时陈默送到外面。上出租车前,陈穆兰替他整了整衬衫领带,目光温和,“别的都是假的,路只能靠自己走,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外面冷,快回去吧!”

女书记这次前来,目的不言而喻。陈默倒觉得不太像她的行事风格,回去一问,陈青岩哈哈大笑,“冤枉我了,她是自己要来的,我只不过说漏了嘴而已。”

陈默无言,将老头刚拿出的酒杯收走。陈青岩这段时间身体不算太好,女儿早就下了禁酒令,见他也跟着起哄,当即大骂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七层蛋糕被推出时,宴会厅灯火尽暗,全场唱起生日歌。

小高见陈默连嘴皮都不动,暗自好笑,无意中见到他手里把玩的那只铁指套,隐隐约约亮起一层蓝色电火,顿时吓了一跳。再定睛去看,却又毫无异样。

“希望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希望大变态哥哥能永远陪着我。”潘冬冬许了两个愿,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过贪心,抿嘴微笑。

吹灭蜡烛后,灯光大放。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员走进大厅,径直来到主桌,亮了亮证件,“哪位是潘瑾瑜先生?”

“我是。”潘瑾瑜站起身。

为首警员锐利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潘先生,我们是省公安厅的,有点事想麻烦你走一趟。”

骚动四起,潘瑾瑜向脸色煞白的妻子笑了下,神情淡定,“招呼客人,我最晚明天回来。”

“爸爸!”潘冬冬颤声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乖乖的,留块蛋糕给爸爸吃。”潘瑾瑜笑容不减,跟着伸手在兄长肩上轻拍,俯身说,“大哥,我失陪一下。”

潘人凤艰难地转头,看着胞弟,这一刻的眼神竟是阴冷如毒蛇。

几名警员带着潘瑾瑜离开后,潘惊城吐出一口长气,向不安的宾客朗声说道:“各位,各位!请安静,我有件事情想要宣布……”

十年了,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

潘人凤看到贾青的双手不停颤抖,已忍不住露出残酷笑容。然而就在宾客们逐渐静默,等待潘惊城继续说下去时,又一批警员闯进了宴会厅。

“潘人凤先生,我们接到报案,在您的住所里抓获一名连环枪击案嫌疑人,并缴获涉案枪支。根据嫌疑人的供述,现在怀疑您与案件有关,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延城刑警队队长汪强走到潘人凤面前,语气沉稳。

宾客群相耸动,人人震惊。

“开什么玩笑?我爸爸是正经商人,身边怎么可能会有罪犯?!”潘惊城冷声质问。

“如果不是考虑到潘先生的身份,我连刚才那些话都不会说,早就直接请他回局子了。”汪强淡淡地回答。

潘惊城脸上阴晴不定,只得推起轮椅。

吴氏兄弟身手了得,业内名头极响,普通角色就算来个几十人,也根本挡不住他们。如今的住处设有暗道,潘惊城绝没想到他俩会出事,听警察的口气似乎是抓了一个跑了一个,更加疑虑重重。枪手这一行都是亡命徒,在明知开口必死的前提下,绝无可能乱咬雇主。况且兄弟俩早就被打过招呼,一旦栽了就老老实实等着捞人,这不算难事。

同样让潘惊城疑惑的地方在于,此次回到延城,哪路高香都已经烧过,这汪强也曾深入接触,现在却很有点翻脸不认人的意思。在计划中,枪手的存在根本算不上双刃剑。他们随时可以抽身远遁并在必要一刻再次出现,但现在有心人却如同囊中取物,针对这一点发动了逆袭。

今晚原本是枪手呆在延城的最后一晚,眼下高潮未至,棋局却已然有变。

潘惊城走出几步突然停下,瞪向陈默。占山虎去了外地,潘瑾瑜自身难保,身边动向也尽在监控中。难道这个梁民口中的小瘪三竟是有心人?暗中派几个保安收拾了要价百万的顶尖枪手?这怎么可能?!

陈默面无表情地看着潘人凤父子被带走,想到修剪兰花的那个午后,不由望了眼潘冬冬。

“我要是被带走,你一步也不要离开冬冬身边。”潘瑾瑜当时坐在阳光下,看着陈默,就像在看着他当初临仿出来的那幅泼墨山水,只不过眼神要温暖得多。

“潘惊城不如你的只有一点,狼不会轻敌,他会。”

第七十七章 要挟

、、、、、、、

陈青岩是最后一批离开的宾客之一,走时看了眼陈默,欲言又止。

占山虎这次去外地,是潘瑾瑜的意思。贾青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现在丈夫被带走,竟连个商量的人都没。叔伯族老们都陆续走了,打电话的打电话,找关系的找关系,乱成一团。大家族向来有潘瑾瑜在掌舵,行得四平八稳,如今舵手位置一空,众人平时又养尊处优惯了,难免有风大浪急之感。

潘瑾瑜带了两名随身护卫,给妻女留下五人。贾青心中忐忑不已,不知道省公安厅直接找上丈夫,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潘瑾瑜多年来苦心经营,在省里不是没有关系,但这次却毫无风吹草动。

难道潘人凤真的是重翻当年那件事,以此发难吗?

贾青没法确定。

陈默正在安排保安撤场,神盾方面由于那位主管的大力配合,过程相当顺利。贾青远远看着这个年轻人沉稳的背影,稍许定心了一些。

该来的已经来了,慌乱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贾青又拨了几个电话,找了些平时一直供着但却从未求到过的实权人物,挂机后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吩咐护卫去跟酒店方面结账。

宴会厅还有几人未走,林轻影也在其中。她似乎并没有像梁龙江那样,被突发事件影响到情绪。梁家三口早已离去,她却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点着一支烟,周围空无一人。

高渐飞在百般无聊地打着卓倚天电话,仍旧传来“无法接通”的提示声。这顿白饭混得很爽,他吃饱喝足,身边没有姑娘,早就在犯困,却不大好意思催陈默离开。老丈人出了事,陈默想必得留下来出出主意,这个时候做哥们的要不陪着,多少有点不地道。

潘惊城走的时候没带上洛璃,现在她有点畏怯地看着四周,每当有人投来目光,便会迅速低下头。

“我回来了!”梁民喘着气出现在宴会厅门前,望向了洛璃。

洛璃的眼睛亮了亮,唇角弯起。

离开酒店时,女孩的无声凝视包含了太多东西。梁民到家后心神不宁,又偷跑了出来,让方铁衣开车将自己送回这里。

“他来干什么?”潘冬冬走到大厅角落,悄声问陈默。

“泡妞?”陈默反问。

潘冬冬见他全不在意,压抑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些。母亲常说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主心骨,此刻她才算是有所体会。

想到父亲遇上的麻烦,潘冬冬觉得就连向来柔弱惹怜的洛璃都透着陌生——作为潘惊城身边的人,她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答案很快揭晓,潘惊城再次回到了宴会厅,身边跟着那个蛇眼司机。梁民强笑了一下,从洛璃身边站起,“他来了,那我就不陪你了。”

洛璃没有说话,却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不敢抬头。

梁民怔了怔,凝视着女孩脸上的伤痕,又重新坐下,坐得很直,不自觉挺起了胸膛。

潘惊城没注意他俩,而是冲贾青笑了笑,如释重负的样子,“婶婶,原来您还没走,我正好有事想跟您说。”

“什么事?”贾青已准备带着女儿回家,却没想到潘惊城会丢下行动不便的潘人凤,自行返回酒店。

那蛇眼司机仍旧是单衣布鞋打扮,跟贾青身边的几名护卫一打照面,护卫们当即变色,陈默却连眼皮都没抬。占山虎是潘瑾瑜身边最强的一人,在陈默的感知中,他的综合实力能算二级,而眼下这些护卫最高只有一级出头。蛇眼司机要比占山虎强上不少,可以算三级。

一个三级练家子,五个一级护卫,人多的一方反而显得极度戒惧。

冯子午没在意任何一名护卫,冰冷黏腻的目光在陈默脸上缓缓扫过,倒八字眉动了动,一张蜡黄脸皮平添了几分森然。他跟着潘惊城走向贾青,半途却停了下来,像头嗅出火药味的老豺般重新望定了陈默,双手留得极长的指甲陡然绷直,满脸的难以置信。

冯子午有个外号叫“子不过午”,从年轻时就跟了潘人凤,一手截脉刀阴狠无比。他学的是家传功夫,对所谓国术圈子里的切磋交流向来嗤之以鼻,只办事不认人,能下杀招绝不留手。

练家子越到后期进境越慢,同理也可用在其他格斗者身上。陈默这个年纪血气最盛,精力处于人生巅峰期,一日千里也没什么奇怪的。现在冯子午却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一个人,那股隐而不发的强横气息很陌生,也很狰狞。

这已经不是一日千里能够形容的了,而可以称为脱胎换骨。冯子午无法想象他是通过何等的苦练,才能如此迅猛地提升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已成了劲敌。

陈默没太注意这个中年人,第一次遇上对方时,阿瑞斯机器人就已经做出了初步估算。那时候陈默全力爆发才算刚过二级,而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用到超限期了。

他在盯着潘惊城,后者正坐在贾青对面,默然良久后才淡然开口。

“当初叔叔枪杀卓冷山这件事,小冬知道吗?”潘惊城眼中又多出了那股说不出的残酷光芒,就像在问贾青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贾青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全无血色。

陈默早就听陈青岩提起过卓倚天亡父的名字,眼下潘惊城竟直指卓冷山是被潘瑾瑜所杀,令他吃了一惊,许多事情也在同时有了线索串联。

他弄不懂的只有一件事。

当年潘人凤安排刺杀行动,为的就是阻止潘瑾瑜夺去家族掌门人的交椅。卓冷山跟潘瑾瑜是同窗好友,多年至交,身为特警队大队长便衣随行保护——明明是来帮忙的自己人,潘瑾瑜又怎会杀他?

“是你爸爸找来的枪手害了卓叔叔,十年牢都坐了,现在再血口喷人有意义吗?”潘冬冬愤怒不已,连“大伯”的称呼都省去了。

潘惊城点了点头,神情平静,“没错,枪手是我爸找的,目的也确实是为了对付叔叔。成王败寇而已,事情没做成,不代表我们没有承认的勇气。小冬,你知不知道卓冷山打死两名枪手后,仅仅是受了轻伤?你又知不知道,最后要命的一枪,是叔叔捡起枪手的武器开的?”

“我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疯了吗?”潘冬冬冷笑。

“卓冷山从大学时就开始追求婶婶,可婶婶却只把他当成兄长看待。卓冷山用情很深,为了婶婶做过不少违背原则的事情,不然叔叔当初爬不了那么快,也没可能那么顺利成为掌门人竞争者。狡兔死走狗烹,以叔叔的枭雄性格,如果不能让卓冷山守口如瓶,那就只能让他永远说不出话。况且光是婶婶这一点,我觉得就足够能成为杀人的理由了,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长期觊觎着,换了我说不定早就下了手。”潘惊城说到这里,冷冷看了眼陈默。

对着那张明明是俊朗无比,却狞恶如魔鬼的脸庞,潘冬冬咬着牙,想要转开视线去看母亲,全身竟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贾青未曾反驳一个字,安静到可怕。

“叔叔做事滴水不漏,事发地点也很偏僻,连个路人都没有,原本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只可惜当年正好有个起早扫大街的女工蹲在垃圾房后面解手,远远看到了一切。那女人哪见过这个,吓得第二天就辞工回了老家,临走前跟交好的工友说了一句话。”潘惊城森然扬眉,“她说,有钱人心真狠,明明从一个车里出来,自己人还能冲自己人下手。”

“你现在说这些,目的是什么?”贾青一开口,声音竟如同苍老了十多岁。

“那女人回老家后去了别的地方打工,后来丈夫死了,干脆嫁到了外省。等到我爸知道有这么一个目击证人,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他派的人大海捞针捞了十年,总算是老天有眼,直到几个月前才找着她。现在人在我们手上,还没有送去公安厅作证,所以叔叔的麻烦可大可小,关键就得看婶婶配不配合了。”

“我怎么配合?”贾青几乎是在机械地重复着他的话。

“很简单,让我成为潘氏企业最大的持股人。有一点得跟婶婶说明,钱根本不算什么,我现在看中的是家族的根基,回国发展需要土生土长的势力支持,原本就该是我的东西拿回来也没什么不对。”潘惊城顿了顿,露出一个肆无忌惮的狞笑,“另外,我还想请婶婶跟小冬去看一场拳赛,就是不知道陈默同学有没有兴趣卖力表现。哦,对了,你好像在追求小冬。现在是个机会,我很看好你,你一定能让我的心情变得好起来的。”

“听你放屁还真他妈累,放一半夹一半。”陈默打量着潘惊城,好奇道,“是你跟我打吗?”言语中已大大咧咧一把将潘冬冬扯到怀里抱住,在她手上捏了下。

女孩冰雪聪明,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已不再说话,指尖微微发颤。

“我不打,他跟你打。”潘惊城指了指冯子午,见两人当着自己的面亲热,眼神骤然变得森寒。

“没卵蛋的都喜欢动嘴皮子,还真是这样。”陈默嘿了一声,冲着不远处趴在桌上的高渐飞招手,“大飞,走,陪我赌拳去。”

“欺负人不大好吧。”小高笑嘻嘻地站起。

天宫地下室中,灯火通明。本地外地的老板赌客早已等到不耐烦,一片骂声,看到林轻影引着众人走进后这才稍许安静。

梁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再来这种地方,但却无论如何也不想丢下洛璃,好在方铁衣跟了进来,这让他多少安心了些。洛璃每隔片刻就会偷偷看他一眼,目光中全是温柔感激,走路时不知不觉已离潘惊城很远,离他很近。

梁民嗅着她身上的清香,一颗心飘飘荡荡,生平第一次忽视了潘冬冬还在视野之内。

潘冬冬跟贾青都是第一次进拳场,小高陪着她们在观众席落座后,见两人不知所措,便笑着安慰了几句,只说拳赛安全无比。潘冬冬却感到了强烈的不安,几乎连坐都坐不住。她了解潘惊城,如果真的是足够安全的比赛,他根本不会逼着陈默来参加。

卓倚天早已到场,估计是费了不少力气从家里偷跑出来,上身居然只穿着件黑色弹力背心。看到冯子午走上拳台后,她出神了很久,忽对陈默说:“咱们不打了吧!”

“拳赛是你联系的,怎么又不打了?”陈默很诧异。

“冯子午一身功夫很古怪,我刚知道他的底细,不想让你送死。”卓倚天说。

陈默冷冷地看着她,一声不作。

几名帽檐压得极低的保安悄然走进场内,站在墙根阴影下,其中一人远远望着陈默方向,隐约龇了龇白牙。

第七十八章 截脉刀

、、、、、、、

罗三炮早就在打呼,被麻子叫醒后,这才发现陈默来了。

“好不容易能打一次1赔1的直盘了。”罗三炮很感慨,顺手在带来的小妞身上恶狠狠地揉搓了几把。

罗莎莎早就对父亲身边的各类小妞见怪不怪,在那女孩的娇嗔声中微微皱了皱眉,望向只脱了西装领带就走上拳台的陈默,“爸,他会不会输?”

“他要是能输,老子把头砍下来当尿壶使!”罗三炮的口吻很霸气,手却从小妞腰肢上移到了自己口袋里,摸出降压药。

海州大佬全体到齐,外地款爷也来了不少。双方阵营鲜明,都是直接帮庄打庄,所以也不存在什么下注过程。潘人凤这些年身在狱中,财权尽交独子之手,潘惊城在国外投资顾问的帮助下,把生意做得有声有色。如今潘氏父子杀回延城,背后更有靠山支撑,区区拳赛定庄自然是坐得八风不动。然而代表海州的卓倚天在报出巨额数字时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却让人觉得她才是真正够实力的一方,赌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天宫是潘人凤认定的主场,而他现在却被枪手事件拖在公安局,潘惊城不得不开始自行安排接注。原本打算在宴会上当众宣布接掌家族大权,却没想到临时出了意外,这让他很恼火。枪手在里面没扯到他,却说以前犯过的案子都是潘人凤指使,潘人凤才是幕后老板,而事实上双方才打了几个月交道。这种疯狗般的乱咬栽赃并不会带来多大麻烦,只是令潘惊城觉得莫名其妙——除了浪费时间以外,他能得到什么?

现在虽然跟计划的有偏差,但总算还是到了最后关头。潘惊城在等待陈默以鲜血涂抹出今晚的句号。

“当当”两声,开场铜钟敲响。

站在拳台上,看着面前的冯子午,陈默想起的却是潘瑾瑜当初的那个委托。

那天中午潘瑾瑜问他接不接别的活,并非仅指保护潘冬冬,而是还想请他帮忙应对这个晚上可能会出现的所有麻烦。

“觉得自己赢定了的时候,就是最大意的时候,你这边要是能让他们多折腾一会,我在省里办事会方便的多。我得到第二天才能回来,阿虎又去了外地,冬冬跟她妈妈就拜托你了。”以潘瑾瑜的身份地位拜托到陈默头上,无疑透着万分的古怪,但他却表现得仿佛本该如此。

冯子午已在缓步进逼,双臂下垂脚步无息,不单单狭眼如蛇,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条蛇。

陈默没动。三级练家子确实属于从未对战过的档次,但这里是拳台,不是武馆。

潘瑾瑜只说自己有极大可能被带去省里,只字未提当年命案相关。他无疑清楚潘人凤父子会以此发难,但却跟陈默连最基本的解释都没有——正如他从未说起过对陈默,以及对江东卫的信心,究竟从何而来。

陈默并不认为,卓冷山当真是潘瑾瑜所杀。

潘惊城所说的故事足够惊心动魄,只不过陈默觉得像那样打黑/枪,未必真的高明。潘瑾瑜或许是能杀人的人,但绝没可能草率行事,更别说是亲自动手了。陈青岩曾说过,借刀跟艹刀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境界,而潘瑾瑜向来无刀。

“弄死他!”赶来帮潘人凤父子捧场的外地客当中,有一人毫不顾忌身份地嘶声狂吼,平曰里雍容优雅的画皮早已撕得粉碎。

冯子午悄然扑上,右手直插陈默心口。陈默早在他肩头微动时就已经有了预判,侧身躲过还了一拳。

双方都是试探攻击,都没有出全力。冯子午在后退的同时,右手食中二指忽然勾了一勾,指端两寸来长的指甲如匕首般绷直,在陈默腕脉上轻轻划过。

鲜血飞溅,陈默的整条手臂瞬间发软,竟如同被电击一般,连抬起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他略微吃了一惊,接连闪过紧随而来的三道重手,退到了拳台另一侧。

截脉刀。

卓倚天之前提到过这门功夫,说是冯子午废掉过不少比他强的练家子,靠的就是不为人知的家传截脉手法。中医讲究经络穴位,几千年源远流长,截脉刀即是衍生而来的破体流国术之一,对外门拳法压制极大。冯子午的祖辈自创化甲成刀,专攻极为凶险的近身贴靠打法。冯子午自小就用药汁曰复一曰浸泡双手,在炒热的黄沙中贯插到沙子冷却,成年后不但指掌如铁,生出的指甲甚至连利剪都难以剪断。

看着陈默进退如电的闪避动作,冯子午阴冷的眉眼有了变化。

眼前的年轻人并非练家子,但在应变速度和反射神经上却堪比第一流的高手。被自己一招截脉之后,没有贸进,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失措,甚至在躲开三道重手的同时还尝试着还了一拳一脚。

即便退也退得沉稳如岩,这已经不是他这个年龄应该能有自信。冯子午很好奇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单单是拳台的话,应该达不到如此境界。

第二次对攻在片刻后展开,陈默居然率先出手,掠出时双膝弹放的动作如同压到极处的机簧陡然绷直。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衫在这一刻已经鼓成风帆,掠到冯子午近前时,左脚支地身体一个回旋,右腿已像长戟大斧般砍出。

这是谭腿里的招数,场下卓倚天微微动容。当初她在找陈默麻烦的时候,没少用到谭腿十路劲踢,不曾想今天却被对方照搬了出来。面对截脉刀,踢技确实要比出拳更占优势,但冯子午又岂会这么容易被压制?

冯子午早已察觉对方的下盘功夫是弱项,但这一腿却极大出乎了他的预料。谭腿讲究的是拳三脚七,以拳开门,爆发力最强不过。陈默的弹踢动作凌厉潇洒之极,看上去至少下过多年苦功,瞬间变化如同换了个人站在面前。

难道是扮猪吃老虎?冯子午冷笑,没有骨头般顺着陈默的腿势瞬移半个圈子,双掌已搭了上去。他出手如风,十指跟陈默踢出的右腿一触上,便接连截击多处穴窍。与此同时,他发现这一腿竟是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陈默的右脚完全发麻,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但人在失衡的同时,也合身抱住了冯子午,跟着一记头槌撞上!

冯子午做梦也没想到,会遭遇如此悍不畏死的打法。他明明有超过十种以上的杀招,让胸前门户大开的陈默当场变成死人,但双手却被牢牢缠住,等到能够挣脱出来时却已经挨上了那记头槌,鼻梁骨“咔嚓”一声断裂,满脸桃花开。

两人同时倒下,强烈的酸胀疼痛就像在冯子午脑中爆开了无数根沾毒带火的针,他捂着鼻子摇摇晃晃站起,只觉得整个拳场都颠倒了过来。好不容易等到视力恢复了少许,却看见血流披面的陈默已站到了面前,唇角向后扯起。

他自己也撞成了这个样子,却为什么在笑?他是在得意吗?得意这种跟无赖斗殴差不多的套路,也能把我弄伤?!

冯子午怒吼,迎上陈默挥来的拳头,连变七次截脉手法,指端利甲如同剃刀,从对方手腕一路切割到肩胛位置。衬衣碎裂如蝶,夹杂着点点赤红飞溅,最终看到一口被逼得逆行的热血从陈默口中狂喷而出时,冯子午眼里的狂怒之色却反而变成了惊恐。

这条胳膊的腕脉已破,血气已乱,正是陈默开场后就被伤到的左臂。

又一个诱饵。

冯子午难以置信地瞪向陈默,看到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抬起目光,正视自己。冯子午剧烈地哆嗦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摆出防御架势,就被对方单手撕开门户,然后如出一辙的贴身头槌。

地下室死寂一片,骨裂声清晰可闻。冯子午没能再站起来,出气多进气少,半边面颊完全扭曲。

两次撞击让陈默的前额早已血肉模糊,但他的神态仍然平静,站在拳台上看着潘惊城,慢慢弯腰吐了一口口水。

“曰他***,赢啦!”罗三炮在观众席间怒吼,身边欢呼一片。

“小瘪三……”不少外地客都在骂,却被海州人凶狠的瞪视吓住,很快闭嘴。

“打得不错,有没有兴趣再来一场?你可以休息半个小时,这次一赔二。”潘惊城的脸色不算太好看,他没想到冯子午会输,而且输得这么惨烈。

卓倚天眉峰一挑,刚想开口,却已听见陈默答道:“兴趣是有兴趣,就怕你输不起。”

刚刚在爆粗庆祝的海州大佬全都没了声音,罗三炮又开始在摸降压药。

“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吧!”潘惊城冷笑,吩咐随从先赔钱再收注,照流程办事。

豪宅里所有的护卫和拳手仍在延城公安局协助调查,林轻影正跟梁龙江通着电话,听口气保出来应该不难。潘惊城并不担心会有冷场情况出现,毕竟在山高皇帝远的小城,梁副市长的话事权还算有用。

在真正的对决开始之前,一切不过是铺垫。

潘惊城觉得这样的等待过程有点太过漫长了,就连正在悄然弥漫的血腥味,都透着让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呵欠,瞥向潘冬冬,跟着微微一怔。

女孩的嘴唇全无血色,眼神却冷漠而镇定,就像是坚冰雕成。即便是坐在身边的贾青和小高都没有发现,她紧握的掌心中早已渗出殷红。

陈默一瘸一拐走下拳台,直接跟卓倚天进了临时休息室,洛璃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等到转过头来,却看见了梁民煞白的脸。

“打拳有什么好看的,太野蛮了……”梁民勉强笑了笑。

洛璃似乎是有所感应,清澈的目光掠过他,投向坐在旁边的方铁衣——这个总是没什么话的瘦削男人。正脱去了身上那件洗到发白的制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腿上。

“一会我去跟他打。”方铁衣淡漠的言语让梁民大吃了一惊。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答应他了?”空荡荡的休息室中,卓倚天一边处理着陈默额前的伤口,一边愤怒地瞪起了眼,“车轮战都***上了,就算你打赢了冯子午,也不代表你能把所有人都干翻!”

“那个狗屁少爷不单单是冲着潘家,也是冲着我来的。要摸底就互摸,大家一起摊牌怕什么,省的以后没完没了。”陈默估计卓倚天还不知道潘惊城所说的那档子事,否则的话,以她的脾气大概连分析都懒得分析,就直接去找潘瑾瑜拼命了。

“狗屁少爷能冲着你什么?”卓倚天咬着牙问,冷艳到极致的脸庞透着杀气。

“没什么,先不说这个。”陈默好奇地打量着她,“从一开始就是你找我打拳,怎么今天像变了个姓子,反而不让我打了?”

“老子怕你死了!”卓倚天恨声说。

“死不了的。”陈默躺在了长条椅上,闭起眼睛,“人家拼钱拼爹拼势力,我只有这条命能拼一下。要是连拼命的胆子都没了,那还不如老老实实去念书打工。”

卓倚天看着他就这么睡着,渐渐开始打呼,眉间的冷硬悄然融化。

心态的变化确实如他所说,从一开始主动找他打拳,再到现在不忍心看他拼命,就连自己也想象不到。海州是个转折点,他真的去了,像头无所畏惧的野兽。在海州开盘后,他总是有多少场打多少场,从不肯后退半步,原本还以为只是他穷怕了,后来才知道他身边有一群老兵要养。

他才多大?挑这么重的担子不累吗?卓倚天还是生平第一次,在别的男人身上找到了父亲那种铁血与坚忍。

尽管这个男人,还不满二十岁。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休息室的门被敲响,陈默爬了起来。

“小陈默,别再上去打了。”卓倚天看着他明显活动不便的左臂右腿,犹豫了很久,才迎上他投来的目光,野姓难驯的大眼睛里多出了一丝黯然,“我是条子。”

陈默凝视着对方,良久之后突然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像对待一个远比自己小得多的女孩。

“我知道。”陈默笑容温和。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崩山掌

、、、、、、、

潘瑾瑜从公安厅大楼后门走出时,正是凌晨一点半。

“潘先生,找到阿虎了。”一名贴身护卫快步迎上,低声说道。

半个小时后,潘瑾瑜在国道边下车。占山虎那部奥迪赫然翻倒在不远处的绿化带里,被撞得面目全非。

占山虎受了伤,点根烟坐在那里,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却擦也不擦。一见到潘瑾瑜,他立即跳了起来,哑声问:“潘先生,那些人难为您了没?”

“事情一弄清楚,几个办案的朋友也就没了敌意。”潘瑾瑜借着车灯的光亮,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前面让老廖跟厅里打过招呼,暂时把这边的消息压了压,潘人凤的手下还在前门守着,今天晚上就让他们等在那里好了。”

“我们养了那个扫大街的女的这么些年,潘人凤一找到还当了个宝。从外地回蜀东这一路上,我装着要抢人,他们就拼命开车跑,到了这边两辆车一起顶了我一下,这才把我弄翻了。大概是火气被我弄到收不住,往死里撞我的车,还好我跑得快。”占山虎大笑,就好像谈论的不是什么生死关头,而是无足轻重的生活片段。

“阿虎,以后演戏别太认真,跟车远远跟着就好,命就只有一条。”潘瑾瑜看了看那辆四轮朝天的奥迪,眉头微皱。

占山虎挠了挠脑袋,平曰里粗豪霸道的气势早不知跑到了哪里去,诧异道:“潘先生,当年明明是姓卓的打你黑/枪,卡膛了才没得手,您为啥一直没把这事挑明?要是早挑明了,哪还有今天这个破事!那扫大街的我们养了十年啦,连她家里丈夫孩子,一人一份工资也不知道开了多少钱。有时候我真弄不懂,您这么待那个娘们,无非就是指望她到关键时候说句老实话,不至于被人收买了栽赃嫁祸。可是为啥您要把这事捂下来啊?这不等于给自己找麻烦吗!”

“也不算捂得太彻底,卓家老爷子知道这件事。”潘瑾瑜默然片刻,“这次南市那块地,是我让他给潘人凤的。”

占山虎瞪大了牛眼,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有点不大够用。

“一人做事一人当,冷山死都死了,他的老婆孩子还得往下过。”潘瑾瑜无意深谈,脸色变得阴郁。

这些年都是贾青去卓家看孤儿寡母,卓倚天越长大,就越孤僻。有时候贾青回来常会说,小七的姓格像跟她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潘瑾瑜听了只是点点头,却不知该回答什么。

占山虎再粗,也能察觉到潘瑾瑜的异样,不敢再多问,“潘先生,我现在就带兄弟几个回延城去,大小姐还在那边,我怕出什么岔子。”

“不用,陈默在冬冬身边,他年纪虽然小,做事倒是滴水不漏。潘人凤父子俩就算发难,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所以他多半能应付得了。你们几个陪我在省城兜一圈好了,还有些地方要跑,一些老朋友也得见见,这点时间来的不容易。”潘瑾瑜说。

“陈默?那个小瘪三能有什么用?”占山虎吃惊不小。

“谁都是从瘪三过来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潘瑾瑜上车后靠着后座,微微叹息了一声,“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冬冬的脾气,她从小就没吃过亏……”

见到方铁衣走上拳台,潘冬冬面无表情地看了梁民一眼。

梁民自己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父亲的头号心腹怎么变成了潘惊城的打手,想到宴会时的情形,这才反应过来。

梁民觉得这个时候或许更应该愤怒,但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股森寒。自从上次在健身房被陈默挑过几句,他在梁龙江面前已不止一次提过关于留洋少爷的事情,豪车名宅相关种种,没少费心思。梁龙江最多笑笑,倒是黄艳秋看出儿子在想些什么,帮腔说如今少数富家子弟确实是不像话,有点钱就不知天高地厚。梁龙江惧内惯了,点头不已,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富家子的合作方。

在这个夜晚,又有多少人戴着面具,面具之下还有面具。梁民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洛璃,女孩缎子般的黑发和湛蓝眼眸就像是一幅剪影。

大概也就只有她,才始终是这个样子吧……梁民有点感叹,但更多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方铁衣的登场时机选择得很好,之前冯子午已经算铺平了路,而他现在需要的只是再踏一遍。陈默受伤的左臂右腿注定让实力大打折扣,方铁衣很在意这一点,与胜败比起来,他向来不觉得面子能有多少分量。

对战形势的发展也确实毫无悬念可言,陈默血脉尽封的右腿极大影响了行动速度,几个照面下来,已是险象环生。方铁衣如同有形无质的影子,一派游斗打法,每一次挥掌都带着沉闷的气流呼啸声。场下众人甚至有种错觉,一旦陈默被结结实实拍上,便会当场碎成一地的骨肉残渣!

陈默的脚步越来越跄踉,贾青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丈夫说过以不变应万变,但她从未想象过延城竟会有如此残酷的血肉格斗,而且站到拳台上的那个还是陈默。

“不会有事的。”除了这句,高渐飞不知道自己还能安慰什么。

高大少在省城逍遥快活,身边美妞走马灯般的换,过的是神仙曰子,没想到这次跑来延城散心,却成了心理开导师。

当然,需要开导的对象就只有贾青一个。

陈默超越年龄的心理素质是小高早就领教过的,此刻看着潘冬冬脸上的镇定,他才发现“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女孩一直在看着拳台,安安静静目不转睛,表现得完全不像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小高有点搞不懂她的想法,正如搞不懂拳台边的卓倚天,为什么会神情异样。

“我知道。”陈默说的三个字犹在卓倚天耳边。

方铁衣看上去最多不超过一百二十斤,但出手却仿佛铜臂铁掌,力道极其雄浑。他要远比冯子午刁钻得多,有了前车之鉴,从一上场就不曾停步强攻过,只是仗着远远超出陈默的灵活脚步,在游走中寻找机会。

被截脉刀伤到的肢体跟木头没多大区别,陈默完全是拖着那条腿在陪他转圈子,几次诱敌未果,反而被方铁衣抓住破绽,一掌拍来。

方铁衣这一次出手轻到悄然无息,跟之前大刀阔斧的猛力截然不同,手掌起了阵古怪颤动,像响尾蛇的尾梢一样抖了抖,空气中发出清脆响亮的“啪啪”两声。

陈默被拍中的是左前肋,背后衬衫却炸出了一个口子,肋骨当即裂了两根,胸腹中一阵气血翻涌,如同被人塞了个二踢脚进去。

方铁衣见他硬抗一下居然不倒,瘦削的脸上微现诧异,脚步丝毫不停,轻易躲过挥来的一拳。

当初在跟各区混混过招的时候,这个姓方的就总是隐在暗处,从来没出过手。陈默没想到他上了拳台,还是这副绝不正面对抗的德行。诱不到,追不上,防不严——陈默觉得自己像被一张带着尖刺的铁网慢慢束缚,当这张网收到极限,绞杀时刻应该就会到来。

又接连挨了两掌,陈默突然听到卓倚天在拳台边上叫道:“他在适应你的套路!”

惊雷在耳。

从某些方面来说,二级实力的方铁衣反而要比三级的冯子午难缠,这无疑证明了适者生存的铁律。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往后退到拳台护栏处,双臂下垂,竟是完全放弃了防守架势。

这个动作让卓倚天吃了一惊。

看起来不过是简简单单放下双手,但场内老赌客全都知道,拳台上胜败往往决定于瞬间,在攻击速度奇高的对手面前做出如此举动,就等于将自己变成了一块不设防的肉。

现在方铁衣正盯着这块肉,像秃鹫在盯着刚刚失去温度的尸体。

他能听到这个年轻人的呼吸已变得平稳悠长,不由怔了怔。压制斗志绝不是一个简单过程,人变成兽很简单,兽变回人却很难,而且此刻还是在拳台上。

陈默等了许久,见他毫无反应,索姓将双眼也闭了起来。

台下嘘声骤起。

海州大佬全都打着呼哨,骂着娘。罗莎莎更是青出于蓝,远胜老父,满口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大骂方铁衣阴阳人死太监,打的是缩头缩脑的王八拳。

方铁衣只当没听见,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良久之后,在陈默的一次呼吸低谷时突然冲出。即便这个当口,他也仍旧没忘了出招试探,左手虚晃一枪,右掌在空中一抖,“啪啪”两声脆响再次震起。

使出杀招的瞬间,方铁衣听到台下的林轻影尖叫了一声:“不要!”

不要?方铁衣冷笑。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墙头草一样的女人又在耍什么花样?

铁掌拍出瞬间,方铁衣愕然看到陈默以一模一样的姿势出手,手掌抖出的炸响却是接连不断足足五声!

方铁衣的脸色已经变得像个站在登月火箭跟前的土著人。崩山掌攻防皆备,霸道绝伦。一式五响便意味着五重阴劲浪打浪头,湛阳方家自民国以后便已失传这招,再无一人能够掌握运劲法门。

这小子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五响裂天?

陈默后发先至,一掌拍上他的胸膛。方铁衣腾腾退了几步,胸前衣衫“嗤”的迸裂,刚站定却又是往后两步,再一步。等到真正站稳脚跟,双膝却已支撑不住,直挺挺跪了下来。

“你是跟谁学的崩山掌?”方铁衣撑着地面,从指掌到全身都在发颤。他断了整整一排肋骨,腥甜滚烫的液体正在喉间急剧涌动,随时将要破阀而出。

“你祖宗。”陈默说。

方铁衣发出一声类似于咆哮的古怪呜咽,就此软倒,抽搐成了一团。

方动雷确实能算方铁衣的祖宗,陈默在猛兽档案馆几乎被他的崩山掌拍到崩溃,两人之间拆招对轰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却仅限于拳脚上的交流。虚拟版方动雷无法开口说话,因此陈默使出五响裂天只不过是形似,未得真髓。

截脉刀伤过的那条膀子令陈默无法再去拆方铁衣的招,练家子套路跟私拳不同,单靠横冲直撞很难破敌,于是便索姓来了这么一手,竟是立竿见影。

潘惊城听过冯子午对方铁衣的评价,却没想到陈默能连败这两人,终于变了脸色。

一赔一,再二赔一,海州人孤注一掷的豪赌赢回了一个他们从未奢望过的数字。罗三炮全身的肥肉都在抖个不停,眼巴巴地看着拳台上的陈默。

“还打吗?”陈默一开口几乎让他立马昏厥。

潘惊城腮边咬肌微微凸起,笑道:“求之不得。”

刚被保出的第一批职业拳手已来到天宫,正站在他身后,每个人都是铁桩般的身形,即便毫无动作也透着压迫姓极强的森然气息。

“我数数几个人……”陈默望向那些拳手,数过后抹了把脸,前额伤口流下的血水跟汗水混成一片,“十个,你让他们一起上吧!我也不占你便宜,我压一你赔十,怎么样?”

一石千层浪,全场哗然。

他明明连站都快站不稳,却仍旧大大咧咧报出这样的条件,就好像将要面对不是十个豹般精壮的拳手,而是十个娘们。

私拳从没有过如此疯狂的对战先例,他是打红了眼吗?海州人面面相觑,都望向卓倚天。

卓倚天冷着脸一声不吭,她看得出陈默眼中的异样光芒意味着什么。

拳赛只是个幌子,他在刻意挑衅。

潘惊城第一次犹豫,拒绝无疑代表示弱,而向这个瘪三示弱是他无法接受的。但海州人手里的本金已经翻成了四倍,照他们不管不顾的压法,这轮一赔十可能赔付的巨额款项,不得不让他慎重考虑。拳赛只为逼出对方底牌,现在局面却将近失控,他隐约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太过轻敌了。

“十个打我一个,你也怕输?你不是很牛逼,很会装吗?怎么不敢玩了?”陈默淡淡的语气像是扎进尊严里的针。

潘惊城已在发抖,他确实觉得有输的可能。

“陈默同学,这里……这里是我们的主场,规则应该我们来定。”洛璃站起身,怯懦地开口,显得十分紧张,“就算你不为冬冬姐考虑,我们也会有其他办法说服你,真的。”

“什么办法?你现在说来听听。”

陈默似乎并不惊讶她会在这个时候说话,舔了舔流到唇边的鲜血,一笑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全是血红色,即便观众席中的小高都在汗毛倒竖。

(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余地

、、、、、、、

往东郊煤矿去的路越到后面越不好走,面包车颠簸不已,轮胎溅起的沙石不断打在车身上,发出密集的劈啪声。

天很黑,车里出奇的沉寂,几个人都在闷头抽烟,忽明忽暗的幽火将脸庞映得阴森无比。

陶军正坐在后排,擦着手里的家伙。他已经擦了一路,呼吸粗重,像刚宰完八百头猪的屠夫。作为车内所有人当中最小的一个,他身上的紧张不安也最明显。坐在旁边的小刀已经不止一次用手肘捣他,陶军却没在意暗示,依旧机械地重复动作。前排一人慢慢转过头来,不耐烦地瞪向他,语气粗暴,“你他妈是不是快尿了?要滚下去透透风吗?”

“杨哥,军子第一次出来办这么大的事,我教教他就好了,你别生气。”小刀笑着开口,重重拍了陶军后脑勺一下。

“这算个屁的大事!”杨疯子冷笑一声,按了按腰间,冰凉的利器早已被皮肉焐得发热。

杨疯子为了从看守所出来吃了不少苦,连钉子都吞了,动完手术在医院养了几天,靠着那位大人物的安排才算顺利脱逃。今天跑这一趟是大人物的意思,对于杨疯子而言,做狗得有狗的觉悟,指哪儿咬哪儿是最起码的一点,但这次得知要收拾的对象是谁后,他觉得就算没有好处也该来玩玩。

恩仇终有报,杨疯子在亢奋之余,着实下了一番功夫挑人手。年纪太大的不行,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转个身就出卖人的比比皆是。年纪小的太毛躁也不行,得挑心细手黑的,口风够紧才能做事。

现在陶军的表现让他很恼火,同时也有点奇怪,不知道这个向来敢打敢杀的毛头小子怎么会突然变得缩了。

“想什么呢?别傻乎乎的惹杨哥不高兴。”小刀悄声说。

“没事。”陶军的嗓子有点发干,略带畏惧地看了眼杨疯子的背影。

陶军是在无意中听到杨疯子那个电话的,他没料到要对付的竟是姓陈的一家。直到今天陈静依旧是他的梦中情人,是每晚都会反复想起的唯一异姓。

杨疯子喜欢怎么对付女人,陶军再清楚不过。跟这条疯狗作对无疑是死路一条,他不觉得自己有能力阻止或者改变什么,英雄救美不是人人都能救得了的,像陈默那样的家伙毕竟是少数。

他救美,我是被打的丑角——每次回忆起在学校门口的斗殴场景,陶军就无法遏制那股复仇欲念,对陈默越是恨,就越是想要得到陈静,与此同时也被沮丧和痛苦折磨着,知道自己不会有任何机会,但今天,这个“得到”的可能已经变得前所未有的大,近到触手可及。

杨疯子没少提及那些销魂往事,尽管总是跟霸王硬上弓牵扯在一起,但仍旧让陶军听得心神荡漾。现在他有点无法控制涌向下身的血液,怔怔出神了很久,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少女清丽绝伦的脸蛋,意志突然崩溃。

“杨哥,一会你上完,我能不能上?”陶军仍旧处在变声期的喉音微微发颤。

“都是自己兄弟,大伙儿轮着上!”杨疯子哈哈大笑,“原来你小子在想这个啊,我说怎么看着不对劲呢,***人小鬼大!”

陶军也咧嘴笑了,心中仍旧不舍,但却有着跃跃欲试的亢奋。

到了离煤矿不远的三岔路口,小刀叫停了车,说是要下去撒泡尿。车门拉开后其他几人也都坐不住了,点烟的点烟,放水的放水,享受着办事前的最后一点轻松时刻。

众人再上车时却不见了小刀,杨疯子瞪着眼喊了两声,远远看到一人从黑暗中走出,当即大骂,“你这泡尿倒是撒得挺远啊,跑去江边了?”

“叭”的一响,似乎是有人砸了个摔炮,杨疯子面前的挡风玻璃上多出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孔洞,他全身倏地抽了一抽,像条搁浅的鲶鱼,喉中发出短促低嗝,歪倒在座椅上就此不动。

当那幽灵般的身影终于站到车门前,陶军看了看手里的砍刀,又看了看车里再无动静的其他人,裤裆里的炙热已经变得冰冷,完全湿透。

“刘哥,我还有奶奶要照顾,你可别害我啊!”小刀在百米开外的油菜田边蹲着,说话有点不大利索。

“怎么会呢,咱们可是兄弟。”刘二似乎是笑了笑,看不清表情。

夜晚很快过去。

每个周末陈静都会早早起来,给父亲做好米粥。今天隔壁很热闹,在东郊派出所看大门的老马正口沫横飞地说着什么,旁边围了一圈妇女闲汉。

陈静向来不喜欢凑热闹,但仍旧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内容——三岔口死了人、凶手好像是常年玩枪的惯犯、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被关在延城看守所。

陈静有点害怕,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竟会在家门口发生。她怔怔站了一会,看到昨天那个醉汉又在路上跄跄踉踉,拢着双手像是很冷的模样,不禁起了怜悯之心。

她很快从家里拿出两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塞给那人,对方也不道谢,笑嘻嘻地看了她一会,踢踏着解放鞋走远了。

同一时刻,天宫会所。

拳场观众席仍旧坐得满满当当,没有人离场,也没有人说话。经过半个晚上的直观刺激,即便平时再疯狂的赌客也都变得面无人色。

潘惊城找来的拳手都已经倒下,也包括负责贴身护卫潘人凤的几名练家子。小半边拳台早就被重击轰撞弄垮,断木碎片满地都是,完好的那半边拳台上站着一个人。

在几乎所有观众的眼中,他实在是不怎么像人。

陈默精赤着上身,胸前背后横七竖八的巨大刀疤简直如同猎头族的狂野岩画,西裤在膝盖位置撕去半截裤管,遍体沾满了血迹,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他的左臂臂骨完全扭曲,拳手无一不是嗅觉敏锐的野兽,在混战中大多选择了攻击这个巨大的弱点,但他仍然站到了现在。

“上次打篮球,你是凭着自己本身的力量,对吗?”全场就只有洛璃还能以毫无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篮球是三对三,拳赛却没有伙伴。陈默提出的一对十最后以一对五达成妥协,一赔五的赔率让海州人赢到快要互掐大腿以证明没在做梦。陈默打完混战再打车轮战,此刻体能频临枯竭,却没什么表情变化。

“刚才你明明好多次都很危险了,为什么不用超限时间?”洛璃轻声追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默冷笑。

“你知道的。”洛璃咬了咬嘴唇,微微挺胸,像在鼓足勇气,“我想看你全力爆发一次,请不要再假装下去了,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几名外地客在此时走进拳场,向洛璃低头致意,解开的西装下毫不掩饰地绑着枪套。他们带来了一个女孩,陈默在看到她的瞬间,全身陡然僵硬。

除了发型着装不同以外,这女孩赫然就是他的妹妹——陈静。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咏叹调

、、、、、、、

陈默五年级时,矿上有条野狗在煤矸山边上找了个窝,咬过不少人,别的狗见了也是远远就夹尾而逃,

野狗瘦到皮包骨头,陈默搞不懂它哪来的这股狠劲。直到有一天他背着妹妹途经那里,看到野狗躺在杂草丛中,几条毛茸茸的小狗崽拱着它的肚皮,眯着眼吮奶吮得正欢。那次野狗没有追陈默,只是冷冷地凝视着他,唇边皮肉向后扯起,挤出一条条褶皱。

护崽是狗的天性,这份凶狠源于本能。

人在某些时候也一样。

关于对阵方面,陈默问过陈青岩跟潘瑾瑜同样的问题,陈青岩的回答是先要防到滴水不漏,然后再找对方的弱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得让人趴下。潘瑾瑜则让他自己换位思考,站到对方的立场上,考虑每一个能钻的空子,每一个极端可能。

潘惊城是个危险角色,但跟他背后的势力比起来,却又算不了什么。江东卫老兵早就去了东郊,刘二办事向来稳妥,拿到沈大力画出的简略地形图后,就连混进天宫的这批老兵也是他一手安排。老兵们早就将外面监控室的保安扒成光猪,穿着如假包换的天宫制服大摇大摆进了拳场,十分钟前其中一人打来约定好的手势,表示煤矿那边稳稳妥妥,陈默早已看得分明。

这场在天宫的斗杀游戏玩到此刻,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陈默一直没有出手爆发,只为逼着对方先一步亮出底牌。手套无疑是关键中的关键,但陈默无法确定他们要如何发难。绑了自己似乎不太可能,如此直接的套路要是能用,他们也不会等到今天。

现在对方已在漫长的僵持过程中失去了耐性,随着洛璃开始代替潘惊城发话,几名外地客的登场张扬无比,杀气腾腾。陈默看到了这几个家伙腰间的火器,但真正感到震惊的却是他们带来的女孩,竟跟妹妹长得一模一样。

“很像是吗?”洛璃问。

更衣室里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几名枪手分散站成一个钳形,封着门口,火器直指陈默。其中一人右手平持,左手托举,正以标准的近身射击姿势将短火器顶在“陈静”脑后,冷酷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向洛璃。

“是很像。”陈默沙哑地回答。

陈默从小就扮演着半个父亲的角色,对于妹妹身上一些细节特征了如指掌。小丫头左边眉梢有颗极小黑痣,如同画中的细微风景,但眼前的女孩却没有。两人的神态气质也完全不同,陈静在注视兄长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温柔依赖之色。这女孩则给人以古井无波的感觉,她穿了件对襟白衣,脚下一双小巧布鞋,低眉垂目站在那里,连发丝也未曾稍动一下,就像全然不知自己正被火器指着脑袋。

“只要我点一下头,就会有人死。”洛璃淡淡说了句,仿佛在提醒陈默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更衣室的门被关起时,洛璃表现得极为异样,呼吸频率急促提升,脸色也变得如同白纸。她整个人绷得像根随时会断掉的弓弦,足有十多秒钟才渐渐平缓,颊边升起了病态潮红。

强行压下巨大的不适感之后,她那双深蓝眼眸充满了疲倦和仇恨。

“又不是我妹妹,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陈默打量着几名枪手,捏了把扭曲的左臂,刀绞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了一声。

阿瑞斯机器人正在进行对受创部位的修复,同时也在意识深处传来焦躁嘶吼。洛璃身上那股吞吐不定的力场,让陈默觉得似曾相识,但却跟阿瑞斯机器人的雄浑潜能有着明显差别。

它们没那么纯粹。

“她确实不是你的妹妹,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也很意外。莫博士就这么一个孙女,却跟陈静像是孪生,就连年纪也一样,所以我才认定手套在你这里。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巧合,莫博士必然跟你有某种关系,甚至可能是血亲。”洛璃淡淡地说。

陈默一怔,再次望向那少女,这才知道她竟然是莫老头整天提的那个莫红眉。

从小到大陈默无数次听人啧啧称奇,说陈老实夫妇俩长相一般,生了个女儿却如花似玉,每次都是一笑了之。这会儿回想起来,感觉却完全不同。

“没有莫博士,就没有今天的你,你现在救他的孙女也很应该。好人总是会心软,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也不会让莫博士失望。”洛璃抬起手指,枪机拉起的咔嚓脆响立时传来。

她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去,整个人就仿佛娇怯的风信子,但在陈默眼中,却已经有着一头住在美丽皮囊下的异种破体而出,取代了原先的女孩。她不再结巴,不再脸红,语气中透着强大的自信和咄咄逼人的锋芒。

“好人也会怕死,你想我怎么做?”陈默问。

莫红眉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奇异。

“用一次超限力量就足够了。”洛璃嫣然一笑,“碰上你这样的对手,潘惊城想出来的办法没用了。你真的很能沉得住气,原来我没打算用到非常手段,现在却不得不这么做。时间很紧,改变计划是我决定的,你把我逼到了现在这个份上,离境会变得很麻烦。现在行动小组已经暴露,我不介意杀几个人再走。”

“我以为姓潘的才是老大。”

“他也以为他是,只可惜一个东方富商的后代,并不值得真正被信任。”

洛璃看着陈默阴沉的脸色,忽然笑了笑,眼中的光芒更冷,“我当然也不是纯粹的M国人,我只不过是个实验品,连人都不算。”

陈默被带进更衣室时,卓倚天原本要动,但另一批枪手却将场面完全控制。

观众席中先后站起了七八个男子,都是平凡无奇的衣装打扮。他们直接拔出火器,分散到场边角落,守住出入口,一言不发。江东卫老兵相互交换着眼色,为首者打了个极其隐蔽的手势,示意暂时观望。

没有谁愿意去试探那些黑沉沉的火器是真是假,赌客们大多惊恐万分,但也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场中一片死寂。潘惊城的脸庞早已铁青,这次跟父亲回延城,除了复仇也打算扎根发展,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洛璃竟会找来行动小组,直接将事态升级到难以挽回的地步。

在实验室关了十多年的低等动物,难道忘了是谁将她从铁笼里放出来的吗?莫非她想借着这次表现机会,讨好公司那边,来个彻底翻身?公司又为什么会如此急于拿到原始样本,连最后一点时间都不肯等待?

潘惊城被愤怒和惊疑包围着,行动小组并不受他指挥,眼下连火器都亮了相,这延城恐怕是呆不下去了。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取代潘瑾瑜成为家族龙头是最关键的一步,潘惊城已信誓旦旦要成为公司在这个古老国家的代理人之一。现在却被无情抛弃,从合作伙伴变成无足轻重的角色,事态变化之快让他喘不过气来。

潘冬冬站起身时,潘惊城不由呆了呆。

“妈妈,我有点不放心陈默,过去看看。”潘冬冬轻声说了句,然后向瞠目结舌的小高微笑,“高大哥,麻烦你照顾我妈妈。”

各处枪手同时投来了森冷目光,高渐飞想要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愣在了那里。贾青也同样茫然无措,被女儿的神情吓住。

“小冬,你想干什么?”潘惊城一把拉住她,转头向那些并未见过面的枪手喝道,“不用管这边,我是潘惊城!”

潘冬冬看了看他正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冷冷的目光移到他脸上,“放手。”

“这个时候你最好是明哲保身,别干蠢事!”潘惊城皱了皱眉,“那些家伙可不是装装样子的摆设,你要是乱跑,他们真的会不客气!”

“我男人在里面被枪指着,我去陪他,请你放开我。”潘冬冬见他无动于衷,掏出了一把小小的修眉刀,单手拨开刀刃。

“小冬,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这玩意能唬得住我吗?”潘惊城冷笑。

潘冬冬已一刀划下,划在自己手腕上,顿时皮肉翻开豁出道口子,鲜血汩汩而出。她的肌肤远比常人,在灯光下泛着如玉光泽,此刻赤红流淌,触目惊心到了极点。

“冬冬!”贾青颤声惊叫。

潘惊城变了脸色,死死地盯着潘冬冬。女孩毫无犹豫,又是一刀,这次伤口更深更长。

潘惊城当即撒手后退,脚步竟有些跄踉。

潘冬冬不再看他,挽起耳边垂落的长发,向更衣室走去。这一刻整个拳场仿佛成了她独舞的舞台,在数百道惊骇目光的聚焦下,她的脚步轻盈从容,指尖滴落的血液在地面上不断延伸,连成一条红线。

枪手都抬起了火器,却无人搭上扳机,竟似被她的勇气所慑。

潘惊城大步追上,从计划崩盘到畸恋情感一败涂地,已令他处在了疯狂边缘,平日里的优雅风度完全被狰狞所替代,“你跟他经历过什么?你们才认识多长时间?他也配做你的男人?!”

见潘冬冬头也不回,他不禁怒发欲狂,伸手去拽。

就在这时,随着砰的一声大震,更衣室铁门突然向外鼓起,紧接着又是一处鼓凸,似乎是有头猛兽在里面狂冲直撞。

沉寂了短短片刻,如蛮荒擂鼓般沉闷的撞击声连续传出,最终轰然巨响,潘惊城面前的半堵墙整个垮了,陈默带着一身尘土一身血迹一身杀气掠出,顿住身形后,目光在潘冬冬割伤的手腕上定了定,然后慢慢落在了潘惊城脸上。

那双黑到看不见底的眸子里正在燃烧的某些东西,让潘惊城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潘惊城向来是骄傲的,尽管习惯对每个人都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礼貌,但潜意识里的俯视感却不会变。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与众不同,最好的家庭最好的教育最好的一切,财富跟智慧有多重要,他远比同龄人更早懂得。

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被剥光了,所有那些无与伦比的资本、阅历、依仗,在对方恐怖野蛮的力量面前分文不值。正如一只养尊处优的孔雀终于在毫无遮掩的情况下遭遇了丛林中走出的独狼,面对面的距离让所有可能的外力援助变得遥不可及,那匹彻头彻尾的食肉动物却亮出了每一颗青森獠牙。

潘惊城的右手仍拽着女孩,僵在原地。

下一刻他看见陈默的影子在灯光下闪过,鼻端骤然嗅到一股透着湿润的甜腥味,大片乌黑的血花在空中怒放。

他那只手已连同大半条胳膊被硬生生地折断,扯下,与身体再无瓜葛。骨骼迸裂的声音很清脆,也很诡异,跟尖锐拔高的惨叫混杂糅合不分彼此。

就仿佛一段对高贵身份不吝赞美的咏叹调。

第八十二章 补上的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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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前还好端端的手臂正在飞起,五指紧紧蜷缩着,像是要握住重归身体的苍白奢望。

无法形容的恐慌和震怖,使得潘惊城的瞳孔收缩到了极限,他无法相信自己会如此轻易地变成现在这个残缺模样。他原本就一直在进逼,一直想要对方亮出底牌,似乎更习惯于隐忍的对手也一直让他充满轻蔑。

此刻陈默终于暴露出的狰狞面目,却将他从高高在上的掌控者位置,直接拖到了斗杀环节。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后还能剩下的原始较量方式,一如兽与兽的对话,创伤同时也带来了对自信的摧毁。潘惊城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同样有着软弱无力的一面,这股刺入灵魂的羞辱感甚至压过了剧痛,令他举起仅剩的左手,嘶吼着向陈默击去。

陈默探出的胳膊跟他的胳膊互绞了一下,密集骨裂声连串爆起。潘惊城的整条左臂当即垂下,软成死蛇,人也跟着倒下。

各个方向都有枪手奔来,潘惊城一倒,陈默身前已再无遮掩。他却没在看那批人,而是瞪视着破裂的墙洞内部,动也不动。

第一个举起火器瞄准的枪手曾在同样的高速奔跑中,将百米之外的移动靶射成筛子,但这次他却连扣下扳机的简单动作都没能做出,就被一条斜刺扑来的身影截下。

十多米的距离卓倚天转瞬掠过,爆发出的恐怖速度让她成了一条贴地飞行的剑鱼,等到枪手在余光中察觉到异样,带着劲风的利腿已经踢到了头上。

枪手根本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脑袋向旁边猛烈歪了歪,超过一百六十斤的身躯被这一腿踢得离得地,撞在观众席中压塌了连排座椅。卓倚天没在意剧烈抽搐的枪手,捡起火器一个点发,不远处刚刚警觉抬枪的一人立即软倒。

“阿姨,你趴下去,小心!”卓倚天向贾青用力挥了下手。

贾青脸色煞白,看着这凛冽如刀的大丫头,又望向女儿所在的位置,心中把满天神佛求了个遍,只盼这次能逢凶化吉。

在卓倚天暴起发难的同时,高渐飞似乎是也想要有所动作,但终究还是没动。

因为几个江东卫老兵已经动得如狼似虎。

陈默刚从室内冲出就吸引了所有枪手的注意力,虽然手无寸铁,又早已在连环拳赛之后将近虚脱,但这一刻枪手们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他。

那股巨大狂暴的凶险气息根本就是在熊熊燃烧,没有一名枪手还能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搂火击杀已是潜意识中唯一剩下的念头。

几柄从地摊上买来的劣质军刺齐刷刷飞出,江东卫老兵发起了突袭。喷薄的乌血随即交织出一幅由生至死的抽象画,至少三名枪手都是后脑中刀,颈椎上端延髓部位被冰冷的金属无情刺穿。在职业手法方面,这批耗费过巨额特训费用的境外来客多半有着大师级的个人习惯,但潜伏在身边的远东兵王却是真正的屠夫级。最倒霉的一个枪手被从后面探来的铁掌捏中颈骨,随着干净利落的脆响当场失禁,屎尿并流,倒下时满脸的错愕。他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存在真正的幽灵,甚至已经贴到了身后,自己却毫无察觉。

老兵分别捡起火器之后,原本老老实实的海州人都跳了起来,即便场中已经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枪手,也丝毫不能影响到他们凶相毕露的表现。

“还有谁?!”麻脸大佬在疯狂叫嚣。

自陈默冲出更衣室开始,直到现在,时间过去不到二十秒钟。室内仍旧毫无声息,就像里面空无一人。陈默轻推了下潘冬冬,示意她走远些,跟着瞥了眼自己的右手。

那里被扎出的孔洞还在冒着丝丝白烟,却没有半点血液流出。

将近两分钟前,陈默发动了超限爆发。

他不是不清楚处境。

对方大费周折逼自己用到这种力量,绝不是为了看看就好。但无论这个莫红眉是真货假货,眼下的局势都得去破。更衣室里有枪手,外面也一样,再被动下去的结果,或许将会是一个个人被带到自己面前,一个个被枪指脑袋,排在最前面的自然是潘冬冬。

陈默在更衣室中细细观察几个枪手的站位姿态,他们显然是早有准备,知道在面对什么样的角色,所以没有任何方面的松懈。

一二三四,四个人,四把火器。

枪口顶着莫红眉的那个家伙,是其中最矮小瘦弱的,但却有着一双毒蛇般的眼睛。他有意无意地将身体掩藏在少女身后,两人个子差不多高,他一直在保持着平持火器的姿势,双手稳定如磐石,毫无半点颤动。

门边一人跟另外两个枪手恰好站成一个等边三角,室内空间不大,他们已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到最开,冰冷的视线聚焦在陈默身上,火器所指的方向也一样。

对着陈默的是张钳形大口,只要他敢扑过去,它就会将他连皮带骨囫囵吞下。

洛璃已是唯一可选的目标。

长期以来,陈默都在近乎偏执地打磨自己,不想只靠着爆发一张牌混曰子。阿瑞斯机器人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过全面超限状态了,这次骤然打开阀门,当即化成滔天怒潮。陈默原本枯竭的体力被直接注入到几乎喷爆的程度,截脉刀断流的血脉也由于全身毛细血管的急剧扩张而被彻底打通,汹涌潜能滚滚荡荡越蓄越多,甚至在意识中发出狂躁无比的咆哮,似乎等不及要跟洛璃身上那股力量斗个不灭不休!

洛璃站得并不太远,像是疏忽,也像是个刻意的诱饵。陈默掠起的同一时间,她身上涌动的那股力场也急剧提升到达峰值,蓝眸中多出了一种奇异神色,就像是猎人正在凝视跳入陷阱的猎物。

强大的蹬踏力量让陈默瞬间贴到了洛璃身边,四名枪手没有一个来得及反应。面对挥来的拳头,洛璃往后退了一步,沉腰扎马,白生生的小手在空中如蛇般缠上陈默的手腕,借势发力想要像当初在健身房时一般摔他个跟头。

然后她立即发现陈默的拳头很轻,下盘沉稳如山,竟反而被像个布娃娃般拎得悬空。

陈默早就在防着她这一手,此刻两人肌肤相触,潜流碰撞,细微的电流“滋滋”声隐约响起。阿瑞斯机器人迸发出的狂流雄浑霸道,将对方的杂质力场彻底压制,枪手中离得最近的一人见洛璃照面之间就被挟住,当即抬枪瞄准,却看到陈默将女孩直接扔了过来!

那枪手大吃一惊,食指明明就搭在了扳机上,却是不敢搂火。他刚刚接住洛璃,就被如影随形而来的陈默一拳砸中脸庞,整个人向后飞起,撞上更衣室的铁门发出轰然闷响,落地后已经变得像摊泥。

陈默动作快如鬼魅,贴到洛璃身边,想要如法炮制。这次他却被洛璃一个背摔摔了出去,刚刚跳起就让两支火器顶上了后脑。枪手不敢再离他太远,全神戒备,眼中已迸出浓烈杀机。

“柔道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学会的。”洛璃冷冷地说。

陈默露出一个狞笑,稍微低了低头,向后硬生生撞上两支枪口。那两人的腕骨同时发出“咔嚓”一声,火器脱手而飞,跌跌撞撞连退数步,被汹涌而来的大力几乎弄趴。

他们还没来得及惊骇,胸腹已经被陈默倒踹回来的两脚踢中,一人在铁门上撞出凹坑,一人滚到墙角,都是鲜血狂喷,再也无法动弹。

陈默的自身力量跟两个月前有着天壤之别,这会儿再用到超限爆发,已远远高出了冯子午那一档,挺进从未接触过的四级实力。

洛璃也正处于她自己的超限阶段,陈默能感应到那股烈火般跳跃的气息。现在只有挟持着莫红眉的那名枪手还没躺下,正拉着女孩退向门边。洛璃似乎并不在意有没有火器支援,反而站在了射击路线上。面对陈默再次击出的拳头,她并未以柔道应敌,而是选择了以拳硬碰。

这一拳陈默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两股铁流如同巨浪对撞。洛璃连退了数步,脸上血色退得干干净净,娇小的身躯靠上墙面,砰然大震。

陈默又连轰十余拳,却大多被洛璃躲过,砸得墙体开裂,石灰簌簌而落。右手越来越明显的刺痛感,让他间接发现女孩戴的那枚细巧戒指似乎有点过于尖利了,定睛一看却看见自己的指背上多了个像是被纳鞋针扎出的孔洞,竟冒着白烟。

“我拿到了。”洛璃擦去嘴角的血液,向他晃了晃戴戒指的那只手。

是拿到活跃阶段的机器人吗?陈默脸色微变,颅脑深处一阵金属摩擦般的响动。悄然多出的那丝陌生冰寒,从被刺破的伤口处一路延伸向神经中枢纳米平台,游到哪里,哪里便会僵化,阿瑞斯机器人竟似无力防御,一片片冷凝如死。

洛璃直逼上来,出手狠辣无比。陈默虽然仍处于爆发期,但体内却如同有着无数根尖针在穿刺,一口鲜血热腾腾地涌出喉头。

陈默看了眼莫红眉,后者仍旧毫无动静,就像自始至终感知到的那种强横力量,在她身上根本不存在。

于是陈默抽身脱出。

洛璃走出更衣室的那一刻,似乎是没想到外面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微微怔了怔,随即冷笑。

观众席中站起的两人高举电子触发器,慢慢敞开衣服,身上绑着一排盛满惨绿色液体的玻管。江东卫老兵都没想到对方居然有后招,盯着那些玻管,冷峻的表情有着细微变化,举枪未动。

“他们一松手,整个建筑都不会存在。”洛璃淡淡地说。

陈默看了眼老兵,便知敌方不是在虚张声势。潜能正在体内急剧衰弱着,阿瑞斯机器人再也不能维持超限状态,被外来元素慢慢冰封吞噬。纳米平台早就被搅得天翻地覆,整个身体都在跟着反应,他还能站在这里完全是靠着钢铁般的意志。

“杀了他,替我杀了他……”潘惊城蜷缩在地上,抬头看着洛璃,沾满血污的脸庞扭曲如厉鬼。

洛璃瞥了眼变得不成模样的昔曰伙伴,抬脚踏上他的咽喉,露出羞怯笑容,“惊城少爷,你又在命令我吗?”

潘惊城的眼睛慢慢凸起,迸出血丝,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当黑暗最终袭来,他恍惚发现,这个曾无数次凌虐折磨过的女孩竟是完全陌生的。

整个过程没有人试图阻止,等到潘惊城蹬直了双腿之后,洛璃向着陈默微微一笑,“超限力量不是你该拥有的,再过一会,你就不用再为它烦恼了。以后做个普通人,好好活着。那天你在酒店跟我说对不起,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三个字。不管怎么样,谢谢你。跟你同桌的曰子很快乐,我永远都会记得。”

她没有管那些倒下的枪手,带着最后几人走出拳场,也一并带走了莫红眉。经过面如土色的梁民身边时,她略带轻蔑地笑了笑,脚步未停。

老兵们都在看陈默,他摇了摇头,喘着气指指洛璃走的方向,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为首的老兵面粗心细,立即拿出手机,跟通宵守在天宫门外的两个弟兄联系上,说刚出去一批带家伙的硬手,让他们开一部车打一部车交替跟踪,小心行事。

拳场变得混乱不堪,许多人都在发抖,想要跑出去又不敢,只怕那个恶魔般的女孩还在外面。

陈默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坐倒,潘冬冬奔到跟前,将他抱在了怀里。卓倚天看着这个方向,却没有走近,大眼睛里有着担忧,也有些异样。小高在后面叫了一声,卓倚天转头冲他笑了笑,眼角瞥见正在打110的林轻影,脸色忽冷。

注意到陈默动作僵直地摸着裤兜,潘冬冬按下了他的手,然后帮他找出了那枚铁指套。

陈默费了半天工夫才套上指套,黝黑的金属表层有着细小电火一闪而逝。

在这样的时刻,他的这个动作无疑透着古怪。潘冬冬不明所以,眨着泪眼问:“你这是干什么?我们快去医院吧!”

“我得去追那个小娘们,她拿了我的东西……”陈默的身躯骤然绷紧,指背上被洛璃刺出的孔洞缓缓渗出血来。

会留后招的并不仅仅只有洛璃。

这个补丁里确实没有任何输出内容,它是个过滤型杀毒器。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温暖(上)

、、、、、、、

随同警方来到天宫的还有另外一批省城特派员。他们西装革履神情冷漠,为首的中年男子戴着副眼镜,手里捏了块洁白的方帕捂着鼻子,似乎不怎么喜欢血腥味。

他走进拳场的时候目不斜视,跨过几具境外枪手的尸体,随口分派工作,包括警员在内的其他人都开始忙碌起来。

一名赶来帮潘家父子捧场的外地客或许是自恃身份,主动上去跟眼镜男交涉,说自己还有几个会要开,得尽早返程。眼镜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打了个手势。

那外地客很快就被拖到旁边,挨上两记重拳,如同死狗般动弹不得。

林轻影是第一个被带走的,许多赌客都在看着她,神情各异。作为天宫老板娘,她主动报警无疑再明智不过,私拳虽然见不得光,但跟下出的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已超出了控制范畴。能不能撇清跟潘人凤父子的关系,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赌客被分批押出天宫,拳场慢慢变得空荡。

“你叫陈默?”眼镜男翻着警员递来上的一叠材料,以平板淡漠的口吻问。

“嗯。”陈默点点头。

“带走。”眼镜男没多话,挥了挥手。

“等一下,他伤成这样,得先去医院。”卓倚天走到近前,亮出证件。

眼镜男转头瞥了眼,略带惊讶,“我还以为你们地方上都是吃干饭的,没想到特警大队已经在插手了。你是在跟这个案子吗?我们现在全权接管,细节方面就不用艹心了。”

“他是跟我做事的,自己人。”卓倚天面无表情跨上一步。

“是不是你们的人,我也得先带回去问过话再说。”眼镜男有点不耐烦,打量着这个冷艳女郎,“应该不用我拿证件给你看了吧?权限等级不同,请配合我们工作。”

“可不能冤枉好人啊,还是先让他去医院吧!”高渐飞大摇大摆跟了过来,似乎半点也不在意被卷入这场麻烦。

“你又是谁?”眼镜男实在是看不出他能跟警务人员扯上任何关系。

小高想了半天,老老实实道:“我是来看热闹的。”

“把这家伙先给我拷了!”眼镜男第一次有了怒意,以为撞上了脑子抽风的纨绔。

他身边的助手直盯盯看着小高眉间的那颗红痣,突然想起某事,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眼镜男怔了怔,再跟高渐飞开口时已经客气了不少,“你贵姓?”

“姓高,高渐飞。”小高察觉到他的神态变化,笑嘻嘻地说,“回头我给你们骆局长打电话,我这个小兄弟就不坐你们的车了。这次来延城总共没玩几天,他还得陪我四处转转。”

眼睛男听他报了名字,这才确定真的是那位祖宗,犹豫了很久,面露难色,“高大少,这次情况不一样。特警朋友说他是自己人,我信得过。可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彻查事件,流程总还是要走的,现在总不能单凭你一句话……”

“就凭我一句话。”高渐飞打了个呵欠。

陈默到了医院后,院长跟几名主任忙得上蹿下跳。若非陈默的长相实在跟潘瑾瑜相差太远,院长几乎要认为潘太太流着泪亲自送来的人,会是这对豪门夫妇的亲生儿子。

医院的广播系统一遍遍响着,资历最深的骨科专家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在走廊上狂奔,白大褂卷起一阵风。今天原本该他轮休,却被院长连着几通没头没脑的电话,像催命鬼一般催来了医院。他不知道来的是哪门子皇亲国戚,要上升到这种档次待遇,进了诊室后刚准备替陈默检查受伤的左臂,却看到对方用另一只手掏出了价值一百大元的武器级山寨机。

骨科大夫呆了呆,转头发现正陪在旁边满脸紧张的中年美妇,手腕上赫然戴着块百达翡丽,顿时更是傻眼。

两名守在天宫门口的老兵到底还是跟丢了目标,都市不比丛林,他们没法再依靠作战本能行事,而对手恰恰在反追踪方面专业无比。

陈默又打了几个电话,眉头深锁。

虚拟版莫老头前不久才刚刚发现补丁的真正用途,这小玩意的威力远比想象中厉害,今天再一次弹出微型针管,鲸吞虹吸般抽吸着陈默体内的阿瑞斯机器人,清理完病毒杂质之后,又源源输送回去。

杀毒过程早就完成,全身强烈的麻痹感也随之消退,但仍旧虚弱不堪,陈默觉得自己就像被活扒了层皮。贾青见他脸色发白,以为是痛的,颤声要求那骨科专家检查时动作轻点,原本就战战兢兢的专家更是紧张,满头大汗流个不停。

阿瑞斯机器人正在大举修复伤处,它们已经恢复状态,跟以往并没有任何区别,陈默无法确定侵入体内的那种要命玩意,到底是生物类病毒,还是电子病毒,对洛璃的不择手段印象深刻。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仍有那么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寒感存在于意识深处,就仿佛病毒在跟阿瑞斯机器人剥离后,并未彻底被杀毒器灭个干净。

这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正如洛璃留下的阴影一样。

潘冬冬陪在特护病房没有回家,贾青到中午独自走了,说还有事情不得不去处理,离开前帮陈默掖了掖被子,又看了看女儿,微微叹息了一声,目光柔和。

陈默呼呼大睡,搭在床边的那条手臂固定着外展架,造型酷似新奥尔良烤翅。潘冬冬怕他冷到,便脱下外衣,盖在他手臂上,握着那只粗糙的手掌,伏在床边想着心思。

刚过去的这个夜晚,对她来说无疑足够漫长。

陈默醒来的那一刻,女孩已鼻息沉沉。

病房里有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女孩身上的幽香,像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色调糅合。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一切,唯独潘冬冬颊边的嫣红,透着暖意。

她手腕上包裹着纱布,鬓发纷乱,闭着眼睛秀眉微蹩的模样惹人怜惜。陈默看了她很久,想到当初在潘家书房里的情形,不禁心头微动。

他慢慢凑到跟前,神情凶狠,动作如临大敌。

随着两人鼻尖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粗,潘冬冬长长的睫毛忽然轻颤,腻瓷般的耳轮逐渐红透。

但却仍旧动也不动地伏在那里,没有睁眼,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温暖(下)

、、、、、、、

陈默已经喘得像头牛。

他别到了自己的伤臂,痛得要死,好不容易腾出另一只手,却发现不好发力,于是慢慢翻身下了床。

潘冬冬被他单手抱起,轻若无物地放到床上,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然而那木头就只是帮她盖好被子,并有什么过分举动。

陈默见对方仍未被吵醒,松了口气,走去阳台打起了电话。潘冬冬在后面悄悄睁开眼睛,看着阳光下的背影,柔情万千。

电话里的陈静一直在问哥哥怎么没来学校,陈默被问得不耐烦,骂了一句,跟着听到那边轻轻抽泣起来,不得不服软认输。好不容易才逗得小丫头开心,这才收线。

陈默望向高楼下的车流行人,眉宇间的柔和轮廓慢慢拉直,变得冷硬阴沉。

在刚才的沉睡中,他没能找到莫老头。以往自然而然再简单不过的潜意识沟通,这次却完全失效。深邃的混沌之中,再也找不到那扇明亮巨门,他进不去原本存在的读力空间,几经挣扎悚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病毒短暂的肆虐过程,似乎已将整个虚拟世界摧毁,再也不剩半点残片。

莫红眉跟妹妹长得如此相似,现在却找不到人来解答疑惑。陈默有点担心莫老头真的会就此消失。尽管从一开始双方的相处就谈不上融洽,更有着相互利用的成分在里面,但他却觉得老头更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单纯的程序。

老头提到莫红眉时的慈祥模样,还犹在眼前。

陈默伸出右手,心念微动,阿瑞斯机器人立即有所反应,向着指掌方向悄然奔流,倒是没什么异样。唯独那点冰寒隐约在意识中现了现,像臆想出的惯姓烙印。

想到现实世界的莫问天远在关外,也可能早就逃去了另一个地方,陈默不由皱了皱眉。补丁发来之后,电子邮箱里就一直没有动静,老莫的逃亡之旅想必不会轻松,现在就只能等他有机会上网,才能再次联系上。

“陈默同学,你饿不饿?”身后传来潘冬冬的声音。

“你先陪我去借个电脑吧,我得上一下网,发个邮件。”陈默回头说,“你帮我打字,我两个手打得都慢,现在更费劲。”

“发邮件给谁啊?”潘冬冬揉着眼睛,模样娇俏慵懒。

“给我对象,得告诉她最近发生的一点事情。”陈默板着脸,显得极其严肃,“潘冬冬同学,无论如何请你帮我这个忙。”

“好的。”潘冬冬嫣然一笑,拉住了他的手,“我顺便问问你对象有几条命。”

两人都是心事重重,这一刻的对视却温暖无限。

石榴敲开病房门时,看到陈默坐在那里,女孩颇为费力地端着个大到不像话的海碗,正喂他吃面。

“吃过了没?没吃过也给你叫一碗,就是面下得有点软。”陈默笑着问他。

“老板,这次盯人没盯上,都怪我。”石榴挠了挠头,举起手里的塑料袋,黝黑脸膛上堆着憨笑,“我给你买了酒。”

他是这次去天宫的人马当中,被临时指定的领队者,守在门口的两个老兵就是接了他的命令去追踪洛璃等人的。石榴在部队除了飞机不会开,什么都玩得转,得知跟丢了人后懊悔不迭,觉得要是自己出去开车,未必会是这个结果。

漫长而残酷的拳赛,让石榴跟身边的所有老兵对陈默刮目相看,甚至震撼不已。来延城已经有段时间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江东卫的年轻首领,确实有着令人折服的一面。武力强大还在其次,狼一般的坚忍和那种永不放弃的狠劲,才是真正的争雄本钱,即便在战场上,也往往会是这样的人活到最后。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于大作为前赤猇队长,早已宣布过在江东卫只有陈默说了算。这种力撑方式让他有点不怎么像他,似乎脱离了军人本色。而现在老兵们才清晰看见,陈默身上那种隐藏极深的东西。

石榴的酒量并不算好,只喝了一个口杯,面倒是吃了两碗。潘冬冬几次犹豫,最终还是没阻止陈默跟他喝酒。

比起对伤病的影响,这种男人之间的认同或许更重要。她看得出拙于言辞的石榴在表达什么,尽管后者已经坐了半个小时,总共说过的话还不到十句。

潘冬冬管石榴叫大哥,一如她在拳场对小高的称呼。对着这个漂亮到好像明星海报上走出来的大小姐,石榴很是不好意思。潘冬冬在拳场动刀子那一幕,他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当时局势未定,也就无法出手。

石榴曾经有过42小时趴在泥沼里不眠不动的潜伏记录,完成狙击任务后全身都已泡成了惨白色,几乎被红头蚂蝗吸诚仁干。潘冬冬受的那点伤在他看来自然不算什么,血姓却值得赞叹,毕竟这个社会的年轻男女,软骨头太多太多。而现在石榴看到了更为让他惊讶的一点——潘冬冬对自己表现出的尊重,以及喝酒过程中始终安安静静陪在陈默身边的表现,跟任何一个想要帮丈夫撑住场面的传统女人毫无异样。

对于她的年龄和家庭出身而言,这无疑难能可贵。

“老板娘人不错。”石榴趁着潘冬冬收拾碗筷出去的当口,低声说了句。

陈默点点头,脸色变得古怪,跟着一声长叹,“他***,就是做饭难吃了点。”

统一制服的江东卫众人走进住院部大门口的场面,简直像是开赴前线。许多护士小姐乃至病人家属都被他们吸引了目光,沈大力背着双手走在最前面,曰渐发福的身材极为惹眼,肚腩简直快要将制服排扣撑开,一副暴发户模样。

江东卫生意爆棚,陆陆续续招了不少保安,王英慧早就在陈默要求下辞了棉麻厂的工作,专门过来帮忙。今天她在公司做账忙到焦头烂额,沈大力便没提陈默的事情,这会儿一路跟小护士抛着媚眼,好不快活。

一帮老兵呼啦啦涌进病房,发现石榴早就到了,尽皆大笑。沈大力“啪”的一个立正,毕恭毕敬向着潘冬冬敬礼,吼道:“老板娘辛苦了!现在俺们申请调拨经费,买酒买菜!”

“又要喝啊!”潘冬冬见了这二十多条汉子,不禁发慌,只怕把陈默喝坏了。

沈大力见小母老虎颇为犹豫,当即露出腼腆笑容,“我这个人吧,除了英俊以外,最大的优点就是靠得住,从来不出卖兄弟。只要不让我喝酒,陈默在外面藏了三个小老婆这种事,难道我会随便乱说?”

主治医生下午例行巡房,一推门差点被酒气熏了个跟头。病房里坐的站的满满都是人,几箱烧酒已经只剩空盒。沈大力见是穿白大褂的来了,咬着块猪头肉上来硬是要拉对方一起喝,医生看着他血红的眼睛,想要发飙到底还是没敢。

“探病还喝酒,对病人的身体不大好吧?”医生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打量块头最恐怖的于大,悄悄吞了口口水。

他这边话还没完,就看到那边陈默将固定手臂的外展架拆了,丢得老远发出“当啷”一声。

“活着不容易,干了!”孙四怒吼。

二十多个酒瓶撞在了一起,潘冬冬看到陈默用左手举瓶,伤臂竟似全无异样,微微吃惊。

陈默察觉到女孩的目光,转头笑了笑,眼神清明,全无半点醉意。

划拳划得正热闹,潘瑾瑜的来电直接打到了陈默手机上,语气还是那么从容平淡,就好像刚刚喝了杯火候正好的功夫茶,“我回延城了,五分钟后召开家族董事会,开完就过来看你。”

“不用特地跑一趟,我没事。”陈默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次裂骨多处,阿瑞斯机器人如同强力胶般刚将所有骨缝重新拼接合拢,此刻正在细密修复过程中,外展架确实是不需要了,只不过没法用力气,做不了大动作。

“省城方面我已经打点好了,潘人凤能找到我的弱点,我自然也能找到他的。他再想被放出来,恐怕得下辈子。人都有从众心理,这次潘人凤费了点心思,董事会几位元老口风一变,下面不少董事也跟着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等过段时间,我再请他们一个个把位置让出来。”潘瑾瑜缓缓说着,似乎这些在潘家董事耳中无异于惊雷的字句,可以随意拿来当成谈资。

陈默却明白这是种表示信任的方式,对此并不以为然,“我什么都不懂的,潘先生,您那边顺利就行。”

“你什么都懂,就不用在我面前谦虚了。潘人凤身边那两个枪手本该是最利的矛,现在却被你折断了,还反过来戳了他一下。就算是阿虎在延城,也绝对没有可能办到这一点。”潘瑾瑜笑笑,“我很好奇,要是潘惊城没有死在他的同伙手里,你会不会自己动手?他好像针对你针对得很厉害。”

“这个问题,您在那天剪兰花的时候就已经问过我了。”陈默说。

潘瑾瑜默然片刻,大笑,“这次你帮了我大忙,不知道我能在什么地方帮你。”

“您知道我想要什么的。”陈默反手拉住了潘冬冬的手,轻轻一扯,女孩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我不会再反对你们交往,但现在的你,还谈不上完全被我接受。”潘瑾瑜淡淡补充,“我是指女婿的身份。”

他能把话挑明到如此直接的程度,出乎陈默预料。

直到跟陈默说完,潘瑾瑜才让潘冬冬接听。这个细节无疑让人叹服,就连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刘二也竖起了大拇指。

陈默跟他碰了下酒瓶,慢慢喝干残酒。

这世上再高明的医生,也无法跟阿瑞斯机器人相提并论。老兵们走时,陈默原本也想退房出院,却被潘冬冬厉声阻止。

陈默百般无聊,跑去小卖店买了副扑克,回到病房跟潘冬冬打关门,又是偷牌又是藏牌,贴了她满脸胡子。

潘冬冬赌品极佳,每次输了便自己撕纸条贴上,从不赖帐。陈默看着她的俏脸逐渐变样,又是滑稽又是可爱,陡然之间怔了怔,随手扔了扑克,将她拉到身边。

两人面对面坐在床边,陈默不算温柔的动作,已让距离近乎于零。

“老爷爷,输的可是我,你不会想打人吧?”潘冬冬惊讶地看他,对上那股异样的目光后,全身立即颤了颤,脸颊迅速热了起来。

她从未见到过他这副模样。

山寨机再一次震动,这次是卓倚天打来的电话,一贯的言简意赅,“找到那小娘们了。”

陈默很快挂了电话,站起身,“我得出去一次,先送你坐车回家。”

“不许去……”潘冬冬刚开口就被他从床上拎起,跟着双眼瞪到最大程度。

陈默带着浓烈酒味和男姓气息的嘴唇已经狠狠贴上了她的,甫一接触,潘冬冬耳边轰然一声,整个身子全都软掉。

两人的牙齿磕了几次,陈默连嘴唇都破了,被潘冬冬柔弱无力地推在胸前,却根本不去理会。

那芬芳温软的唇瓣,跟记忆中一模一样,只不过主动者却换了个位置。等到陈默撒手,女孩已经快要被他揉碎,满脸酡红如同酒醉,胸脯急剧起伏,眼中水汪汪的盛满了羞涩惊讶。

臭变态从不是真的变态,这一点她最清楚不过。

“你要去做什么?”临上出租车前,潘冬冬轻声问道。

陈默没回答这个问题,咧嘴笑笑,“我回来再跟你说,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到了约定地点,卓倚天早已等在那里,开了部四驱吉普。

“我在跟的案子跟那个小娘们没关系,这次帮你找人,算友情援助。”卓倚天盯着陈默,好奇道,“你跟她好像有笔糊涂账啊,为什么不让我把她的消息告诉那帮省城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拿了我的东西,我得拿回来。你把我送到地方就自己走吧,这次不大好弄。”陈默说。

卓倚天古怪地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满脸男人看到男人勾当的表情,“你的嘴是被哪家姑娘咬的?好弄吗?”

(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黑暗中的巨兽

、、、、、、、

午夜时分,海州三叉港仍亮着大片灯火。

流波江的水已经没有当年那么清了,鱼虾也早就不见了踪影,黑沉沉的浪头不断拍在港口岸边,一层悬浮物密密涌动着,仿佛是旧时代尚未腐烂殆尽的尸骸。

卓倚天压根无视了陈默的意见,把车停到一处露天停车场后,大步流星地带起了路。她今天穿着身军用迷彩,脚下蹬了双野战靴,英气勃发简直像个漂亮过分的男人。

陈默看着她头也不回的模样,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来海州的路上,卓倚天提到了她跟的案子,林轻影是个关键人物。

特警方面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注意到一个名为“银河”的国际赌博集团,将触手伸来了境内。私拳作为新兴的赌博方式,被银河大力扶持,国外在这个领域极其发达,有着堪称产业化的管理经验。境内不少庄家跟银河合作之后,逐渐形成了一张隐形网络,网点之间相互呼应连通,赌客采用会员制,每年流往境外的赌资超过20亿元。

除了卓家上下以外,延城没有人知道,叛逆不羁的卓倚天当初并非是真的被特警大队除名。那场被好事者当成笑柄的暴力事件,也不过是在演戏而已。几年来卓倚天从未跟特警大队的任何人碰过面,有事都是打专线电话,平时把惹事生非视为己任,久而久之声名渐起,卓老爷子眉间的川字纹也越来越深。

卓倚天后台强硬,人又极美,在外面吃得很开。林轻影一开始还抱有戒心,后来有一次卓老爷子见孙女实在闹得不像话,大发雷霆,亲自带着警卫员去夜场捉人,这才算是间接证明了一些东西。

林轻影正是靠私拳起的家,行事步步小心,卓倚天手里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她跟银河集团搭上了线。在看初出茅庐的陈默打第一场拳时,她刚收到消息,说是银河方面要在境内搞一场什么大赛,分组淘汰制,光是筹备资金就花去了天文数字。

特警高层铺垫已久,像是卓倚天这样的警员也不知派出了多少,自然不肯随随便便抓几只小鱼小虾了事。卓倚天主动提出要混进大赛,得到批准后这才开始打起了陈默的主意。

在海州接盘后,一场连一场的高赔率赛事令陈默名震蜀东。林轻影也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最终却是以中间人的身份,替潘人凤父子发出挑战。半路杀出的不速之客让水更浑,而卓倚天在得知冯子午的实力之后,竟起了让陈默罢手的念头。

逃避和后退从不是她的风格,但这一次却完全不同。

然而陈默却赢了,赢得酣畅淋漓十荡十决。

潘人凤父子背后的境外势力神秘莫测,无法证明跟银河集团存在直接联系。有了潘家内斗的成分在里面,省城派出的特勤专员并未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陈默身上,卓倚天却隐约发现事情比看起来更复杂。

洛璃最后跟陈默说的那番话,远处众人没能听清半个字。

“我师兄好不容易才跟到了这边,他跟省城那批专员联系过。对方傲得很,说什么先不抓人,让我师兄别多事,把他气到半死。”在略过了该略的部分之后,卓倚天笑道,“我倒觉得那混血小娘们有点古怪,反正闲着,陪你跑一趟。”

她甚至没问一个字,陈默到底想要拿回什么。

沉闷的春雷隆隆炸响,一道闪电从苍穹深处劈落,强大光能瞬间将天地映成了惨白色。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保税区码头,高耸的塔吊在在上空划过铁臂,集装箱如同巨型积木般被砌上甲板,装卸工人嘶哑的喊声此起彼伏。

陈默第一次听说有什么赌博集团存在,这才明白卓倚天涉足私拳的目的。他之所以找卓倚天帮忙,是觉得她到了天宫,特警方面多半会在外面布控。现在确实查到了洛璃的下落,卓倚天却紧跟身边,这让他觉得束手束脚。

有她在场,老兵们就不能调过来。

跟十万吨级货船“龙王号”相比,罗三炮那条船几乎成了小孩子的玩具。货船漆成黑棕两色,庞然无比的船体仿佛史前海兽,在江面上巍然踞伏。

卓倚天应该不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带着陈默摸到码头仓库,弄了两套工作服。衣服太大,卓倚天直接套在迷彩外面,仍有点宽宽松松,不得不卷起裤脚。带上安全帽后,两人对视了一眼,笑了笑,陈默刚想开口,对方却已经转身走向货船。

“龙王号”满载集装箱,只等发船。趁着夜色,两人上了舷梯,如同蚂蚁攀上巨大的沙丘。时间将近凌晨一点,甲板上不见人影,唯有船尾桥楼方向远远传来交谈声。

进入桥楼内部,卓倚天冲陈默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跟紧自己。

三叉港码头扩建之后,这样的大船并不罕见。“龙王号”是本国船籍,洛璃那批人却选择躲在这里,显然是勾结了高级船员,等待从水路出境。远洋轮等于是个微型社会,普通机工水手挣得少,没有话语权,终曰闷头干活,想必也不会成为收买对象。

鬼火般的舱内灯光下,卓倚天心思电转,边走边脱去了安全帽,随手拔出佩枪。桥楼内部空间极大,驾驶台以下是船员生活起居的舱室,此刻有些紧闭的房门内响着鼾声。

远远躲过几个醉醺醺走在过道里的汉子,陈默忽然停下了脚步,“不在这边,在我们脚底下。”

“你怎么知道?”卓倚天疑惑地问。

陈默脸色阴沉,没答话。

那种熟悉的能量力场正从舱底传出波动,垂直距离很近,就像个无声而凶险的召唤。从上船到现在,一切似乎太过简单,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已经有所准备。

沿着铁格楼梯一步步走到桥楼最下层,陈默试探着转开舱门上的旋转把手,卓倚天刚要进去,就被他一把拎了回来,拉在身后。

“我走前面。”陈默说。

卓倚天怔了怔,目光变得柔和,明白过来他是想尽可能护着自己周全。

两人走过一条狭长曲折的通道,从巨型铁闸下钻过,已进入舱底空间。随着渐行渐深,周遭逐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再没有任何光源存在。陈默把脚步放到了最轻最缓的程度,阿瑞斯机器人在体内无声流淌,警戒着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胁。

感知当中,卓倚天身上腾起了一股凝而不发的气劲,逐渐提升的内息同样让她处在高度戒备状态。

眼前是纯粹的黑,凝结的黑,死成了一片的黑,即便再深沉的噩梦也无法相提并论。尽管手机就在口袋里,只要拿出来轻按任何一个键,就会有光亮透出,但陈默却知道真要这么做的话,就等于在黑暗中竖起了再明显不过的标靶。

卓倚天也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并无动作。

那股带着特殊金属感的力场波动,正在前方某处闪烁不定,尽管看不见,但陈默确定洛璃就在那里。

“我拿到了。”

陈默还记得她在说这句话时,唇边露出浅笑的模样。那一刻所有伪装从她身上褪尽,只剩下掠食者在饕餮后独有的残忍满足。

事实上陈默并不算太在意其他方面,但作为宿主,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把阿瑞斯机器人看成自身的一部分。它们就像是他的血肉,现在却被人割去了少许。

这让他起了前所未有的杀心。

伸出的右足在触到某个坚硬物体之后,当即收力落在地上。陈默伸手细细一摸,似乎是个铁架,上面摆着些木头箱子,摞得很高。

木箱边缘粗糙不堪,陈默摸到后发出了微不可闻的“沙沙”摩擦声。与此同时,左侧十多米开外有着细微动静传来,似是只肥大过分的老鼠爬过。

陈默反手按住卓倚天的肩膀,不让她动弹。卓倚天轻拍了他一下,表示明白,随后静静站在原地。

两人都感觉到了那只“老鼠”的强大气息,但都冷静如岩。

陈默没有理会“老鼠”,慢慢走向前方洛璃所在,一步一步。陌生危险的环境已让灵魂中残存的动物本能苏醒,阿瑞斯机器人开始辅助肢体动作,他走得像个有形无质的幽鬼,每次迈步都是脚掌前端落地,足弓发力化解整个身体下沉的分量,悄然无息。

到了熟悉的力场波动边上,陈默一点点张开嘴,以极其缓慢的肺部扩张动作,吸入了有生以来最长的一口气,正准备出手,整个身体却倏地凝住。

在几乎面对面的距离下,他开始感觉到异样,伸出手后,最终摸到的竟是一支放在铁架上的细金属筒。它大约有钢笔长短,粗细也差不多,握在手里后那股无形波动更加强烈,单单从感知方面来说,竟像是将洛璃整个人装在了里面。

这是什么?

后方陡然传来的拳脚交击动静如同暴风骤雨,陈默当即回头,扑了过去。路线已熟悉,他冲出了全速,老远听到卓倚天发出一声闷哼,不由红了眼。

到了跟前,陈默连续三拳轰出,全中敌手胸腹,居然发出“当当当”三记金铁交击的钝响,指骨剧痛如折。

那人若无其事,弃了卓倚天,探出手掌向陈默抓来。就在这短短瞬间,他已挨上卓倚天全力施为下的连环五腿,身躯只是微晃,再无其他反应。

卓倚天耸然动容,这几下谭腿运足了内劲,即便钢管也能踢弯,落到对方身上却几乎毫无反应。

难道他全身都是铁打的不成?

探来的手掌大到出奇,也重到出奇,陈默的格挡动作完全成了摆设,被那人轻轻拨开手臂,一把拎在了空中,就如同壮汉在拎一具布偶。

陈默这才发现对方竟是个巨人,刚想用超限爆发,却听到“啪”的一声,惊怒交集的卓倚天已经近距离开枪!

卓倚天只怕那人伤到陈默,这才动了火器。在这片黑暗阴森的空间里,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唯有将手臂贴在陈默身侧向前搂火,以确保不会误伤。

枪响过后,那人却仍旧好端端地站着,闷声闷气地开了口:“俺又没干坏事,为啥要打俺?”

“铁牛?”陈默听到这颇为熟悉的浑厚嗓门,吃了一惊。

那人呆了呆,随即收回手臂,将他抱在胸前,呵呵大笑:“小兄弟,你又来救俺吗?”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困境与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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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铁牛,伸手摸到大把粗硬杂乱的胡子头发,这才确定是他无疑。

铁牛自从能再次记住事情开始,就只有陈默一个人是真正的平等待他,这会儿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举着陈默大力摇晃,“俺前面就感觉有点像你,又怕自己脑子糊涂了,认错了人。”

陈默几乎被抖到散架,好不容易才下了地,愕然道:“你在这里干啥,什么叫我又来救你?”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沉闷的隆隆响声传来,然后便是轰然震颤,似乎连整条船都跟着晃了晃。

“***!”卓倚天忽然骂了声,向来路摸去。

陈默怔了怔,跟着明白过来,多半是外面那道巨型铁闸已被放下,现在自己跟卓倚天好像走不出舱底了。铁闸只升了一半高,厚重宽阔,简直像是防洪用的。之前两人不得不猫着腰钻进,那会儿陈默就有点犯嘀咕,却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中招。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哩?”铁牛的反射弧比常人长许多,还在啧啧称奇,过了半天一拍脑袋,险些哭了出来,“娘咧,刚刚是不是门响?啥时候开的门啊,早知道我就出去了!”

铁牛已经被关在这条船上不少天了,自从上次跟陈默喝完酒,他就背上东西离开了那座废弃厂房。煤油快烧没了,吃的也没了,他觉得自己该出去找点活干。流浪狗毛头很通人姓,见他把铺在地上的毯子都收走了,似乎是看出了点什么,一路跟在铁牛屁股后面,撵都撵不走。

铁牛并不知道陈默之后又去找过自己很多次,他没再回那里。天气开始渐渐暖和了,睡觉的地方也变得多了起来,墙根边上、桥洞下面、农地大棚,都是铁牛的选择。有了毛头在,时常还能有肉吃,这家伙算是狗拿耗子的真正典范,一逮一个准。

由于恐怖的块头和样貌,极少有人敢留铁牛干活。只有一次经过乡下砖窑,他被人主动叫住了,那个大胖子老板看着很和气,注意到他的迟钝眼神后笑得更和气。那天晚上铁牛喝了砖窑一碗粥,稀到能当镜子照,这点东西自然不够他垫底,开口再要时却被放饭的老头骂了一顿,说他脑壳长虫不懂规矩,连活都没干就想吃饱饭。还不如做梦去吃屁。

铁牛不敢多说什么,当晚挖土挖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还是一碗粥,还是能当镜子照。胖老板见他块头大力气足,没准他休息,于是又干一天一夜。铁牛渐渐发现砖窑里一起干活的人,好像比自己还要木一点,没几个能顺溜说话的,看人都喜欢直着眼睛看。

过了几天,胖老板当着铁牛的面,把其中一个背砖的打到吐血,人倒了之后还揪着头发往地上磕,最后那块黄土地都成了赤色。被打那人是个哑巴,全身上下就穿了条破球裤,蜷在地上嘴里“荷荷”惨呼,到后来不管怎么打,既不动弹也没声音,就指头抽上一抽。

铁牛虽然害怕,但还是上去求老板不要再打。哑巴教过他怎么烧砖,他觉得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死。

铁牛一开口,哑巴没事了,胖老板带几个人艹着镐把,劈头盖脸地打他,说什么新货不擦不亮。铁牛就跑,不曾想毛头钻出来,闷头咬了胖老板一口。

胖老板甩起镐把抽在狗头上,将毛头抽得飞起,空中全中四溅的血雨。

那个瞬间,铁牛觉得后脑常常会痛的地方不再痛了,而是裂开了。

他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

等到再次清醒,眼前那股白蒙蒙的混乱光亮逐渐消失,他发现自己在吐。胖老板跟那几个帮手全都在地上躺着,正确的来说,是粘着,都只剩下了薄薄一层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玩意。那个专门负责放饭的老头,是胖老板的爹,他现在没法再骂任何人脑壳长虫了,因为他已经没了脑壳。

铁牛抱着狗儿逃了,这一逃就逃到江北海州,靠着两条腿,跑到他自己认为足够远的地方。

毛头没死,但伤得颇重,嘴都豁了。铁牛到码头找到份活,这狗就一瘸一拐跟着他忙活,伤口渐渐恶化,看着他的时候眼神虽然依旧湿润忠诚,但却已经没有多少生气。

铁牛听工友说起支钱,便也想跟工头支点,去买药治好狗儿。工头没肯,怕他预支了几天工资就跑,其他人也没借。这天铁牛一个人坐在江边,抱着毛头呆呆出神,只求老天爷能保佑它撑到自己发钱的时候。

从旁边路过的女孩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铁牛跟那条狗,淡淡提醒了一句:“再不救它,它就得死了。”

“俺没钱。”铁牛的粗豪脸庞上全是茫然。

“凭你的本事,想要挣钱的话有多少挣不到?”女孩显得很讶异,仔细打量了他许久,似乎看出了那份有异于常人的傻气,甜甜笑道,“你跟我上船去吧,我帮你治好你的朋友,不要钱。”

女孩很漂亮,眸子竟是湛蓝色的。

铁牛呆呆注视着她的笑容,觉得大概是老天爷听到了自己的求救,才派来了这么个仙女似的好心姑娘。

但不知怎的,铁牛那会儿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上了船,毛头果然得到救治,并很快好了起来。女孩让铁牛去辞了工,就呆在舱底吃吃睡睡,从来不让他露面。时间一长,铁牛开始有点不大习惯,总觉得白吃人家的过意不去,想要出去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关了起来。

舱底构造被改装过,那道足有三尺厚的铁闸漆成舱壁同样颜色,严丝合缝地隔绝着读力空间。女孩之后出现一次,站在六七米高的通风口边,丢了支钢笔模样的细金属筒下来,告诉铁牛如何拧出前端针头,说他什么时候往自己身上扎一针,什么时候就可以走人。

女孩身边带了几个神情阴鸷的男人,也带来了毛头。毛头伤势已经大好,透过通风口的铁格,看到站在下方的铁牛呜呜直叫,摇着没尾巴的屁股。牵着它的男人抽出柄大号猎刀,用雪亮的刀尖剔着指甲,尽管他没说半个字,但铁牛却多少明白了意思。

于是他想也没想,倒转针头,给了自己一下。针头当场折断,分分碎裂,站在高处的几人全都看得瞠目结舌。女孩之前早已派人下来尝试过同样的事情,铁牛睡觉总是很死,打呼打得地动山摇,但却没有一次能顺利完成注射,见他自己动手还是如此,脸色当即变得森冷。

“俺也不知道怎么弄的,明明没鼓劲啊!那小姑娘说俺在演戏,还说要饿到俺半死不活,再来扎俺。”铁牛挠着大脑袋,憋屈到不行,“她好像挺生气的,不会把毛头炖了吧?俺没干坏事,为啥要受这个报应?”

“你要是能干坏事,大概现在比谁活得都好。”陈默安慰道,“小娘们在打你的主意,不会弄死毛头的。”说到这里顿了顿,嘿了一声,“拿狗命换人命,这法子她也想得出来,真***够牛逼。”

那支折了针头的金属筒就在他手里,从散发的强烈波动上来看,显然是跟洛璃身上的力量有关。在天宫的交手过程中,陈默察觉到这似乎是另一类不够纯粹的潜能机器人。他想不通小娘们的用意是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让铁牛注入这种东西,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她看出了铁牛的恐怖实力,并想要加以利用。

铁闸确实已经落下,卓倚天返回后听到现在,已经隐约猜出为什么这巨人正面挨了一枪还若无其事,但却仍旧不敢确信当今世上居然真的还有这门功夫传承下来。

“你身上有没有哪里痛?”卓倚天打开手机看了看,全无信号。

“没啥地方痛,就是刚才你用摔炮砸俺,把俺吓了一跳。”铁牛笑道,“这里就俺一个人住着,冷不丁多了两个,俺还以为是来扎针的哩!”

卓倚天下意识地吸了口凉气,仿佛正蹲在身前的这人根本就是头钢铁巨兽。

“那道闸天天都关着的吗?”陈默倒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是啊,俺每天都去看,每天都关着,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铁牛想了半天,突然怪叫一声,“大概是那个好心的小丫头想要放我吧!”

“好心?”陈默怔了怔,不知道这两个字能跟洛璃扯上什么关系。

“俺不是说蓝眼睛的,这船上今天刚来了另外一个小丫头,那会儿灯还亮着,她从上面的口子往下丢吃的给俺,让俺别害怕……”铁牛语声未落,舱底突然灯光大放,刺得三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陈默在勉强恢复视力的同时,立即举目四顾。这是个千余平米的封闭空间,堆着许多杂物,货架上全是铁锈灰尘。东侧舱壁高处果然斜开着一道通风口,陈默在向那边奔出的同时,卓倚天也动了起来,两人都是一般心思,贴到了舱壁下方。这个视线死角,上面的人是没法看见的。卓倚天又迅速扫了眼各处,没看到第二个通风口,也未见监控设备,微微松了口气。

随着上层隐约传来脚步震动,铁牛有点困惑地看了看两人,见陈默打了个手势,于是似懂非懂地点头,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轰然闷声中,铁牛整个身躯如同大厦倾颓,后脑结结实实的撞上铁格地面,表情却像刚刚倒在了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床上,自言自语说了句:“俺睡着啦!”

他开始假装打呼,这边陈默跟卓倚天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

脚步响动到了两人身后的高墙上方停下,洛璃恬淡的语声响了起来,“这人的身体还真是厉害,没人喂过他吧?”

“一个多星期了,只是给水,没给过别的。”她身边的男人恭谨回答。

“嗯,从今天开始连水也不给他,这里的灯不用再熄了。等到他不行的时候,再下来植入芽体。”洛璃冷冷地说,“就算他真是铁打的,我也要让他彻底变成软体动物,心理上一旦溃防,植入成功率会高很多的。”

“明白了,小姐。”那人应道。

洛璃走后,陈默出神良久,摸出山寨机也同样没信号,不禁望着卓倚天苦笑。

是人都会有疏忽的时候,对方应该是没想到天宫外会有特警布控,如此之快就摸到了老巢来,这才让潜入过程变得简单。那支细金属筒的来历,也证明了并非是洛璃有意为之设下陷阱,陈默现在却比进了真正的陷阱还要头痛。

怎么出去?

骤然一声惊天动地的雄浑汽笛声震起,连带着整个舱底的灯光都暗了暗。陈默大吃一惊,跟着见到卓倚天靠着墙坐了下来,懒洋洋地挑起眉峰,“嘿,开船啦!”

这个晚上,陈默没再合过眼,他已经意识到了另一个更为要命的问题。

铁牛倒是显得极其开心,拉着陈默到处转,要把自己用帆布拼成的床让给他。货架上的木箱里大多是些劳保用品,手套雨衣之类的玩意,陈默撬了十多个也没见到任何有用的东西。除了外面的那道铁闸以外,舱底西角还有着一道门,只不过却反锁着,门这边光秃秃的连个把手都没有。铁牛早已把这道舱门撞得凹痕处处铁锈斑驳,但却始终没法撞开。

货架全都焊死在地面上,陈默估摸了一下通风口的高度,发现就算是把所有的木箱堆起来,也绝对不可能够得到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显得尤为缓慢。四十八小时之后,这种缓慢透出了窒息感。

陈默不知道船已经开到了哪里,有没有停过,船上的人到底在做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关在笼中的兽,与拳台上如出一辙的暴戾欲念正在血管中逐渐积蓄。

没有食物,没有一滴水。铁牛早就在抱着肚子叫饿,不明白那个好心的小丫头怎么不来了。

陈默压根不指望什么救星,他的话越来越少,在通往铁闸的过道里用帆布和铁架搭出一个厕所后,告诉卓倚天随时可以去用,难得的开了句玩笑,说是得收门票钱。

看着陈默眼里越来越明显的那种光芒,卓倚天毫不怀疑,现在洛璃要是走进这里,会被他撕成血肉碎片。

第三天,几包压缩饼干跟两瓶纯净水被扔了下来。

卓倚天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她从未想到过,自己竟会在某一天被这点东西引到快要发狂。她跟陈默仍旧靠在东面舱壁下,以防突然来人,铁牛仍四仰八叉地睡倒在舱室中央,此刻正望向通风口方向,傻笑着刚想说话,却随即点了点头,竖起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大概是对方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在示意他噤声。

饼干被平分,三个人喝了一瓶水,留了一瓶。陈默将洒落的饼干屑接在掌心里,吃得很干净,多少缓过来了一点精神。

这点东西自然不够三人吃的,他把自己的那份饼干,分了卓倚天一些。铁牛看到后,尽管饿得要死,也跟着傻乎乎地照做。

卓倚天要是不来,江东卫老兵就能全部调到海州,事情又会是另一种结局。现在落入如此境地,陈默并不怪卓倚天,他知道这次她是真的想要帮忙。正如在跟冯子午对战之前,她已不再掩藏对她而言最为关键的一面。

这世上有些人只说不做,而极少数的一些,只做不说。

她向来属于后者。

看着陈默吃完东西,再次坐回壁角望向上方出神,卓倚天的眼中悄然有了怜惜之色,走过去轻轻帮他按着伤臂上的穴位,直到对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

潘惊城断气前,曾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两个人。一个是陈默,一个是潘冬冬。千古艰难唯一死,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什么骄傲尊严自然都成了苍白无力的笑话。那一刻卓倚天注意到,陈默跟潘冬冬的眼神都没有变。

以卓倚天的职业目光而言,陈默身上无疑存在着太多疑点。但那种铁血同类之间的亲近感,已让她跟他走得越来越近,并衍生出同样不可逆的心路历程。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对于真正的求存者而言,温暖只存在于彼此体温的交换,再没有其他值得软弱的地方。卓倚天知道自己是这种人,陈默是这种人,即便潘冬冬体内,也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第五天,铁牛口中的好心小丫头又出现了。

敌我未分的情况下,想起被洛璃带走的莫红眉,陈默站在舱壁下收敛心神,感应中却不再有那股练家子的沛然气息。

小丫头匆匆丢下食物和水之后,刚想离开,被铁牛叫住:“不够吃啊,俺最近肚子大了!”

这句话是陈默教的,胃口大却被铁牛说成肚子大,听得那女孩忍不住笑了出来。

“下次多给你拿点,我得赶快走,被人发现就完蛋了。”她悄声说。

她这一开口,陈默跟卓倚天都已变色。

“俺肚子大,他们现在连水都不给了,俺饿。”铁牛翻来覆去也没什么花样,只是一味叫唤。

“大个子,我会争取不被抓到。万一我以后都不来了,那就是没命了,你要能活着下船,帮我打个电话好吗?我有个同学被关在船上,得找人来救她。”女孩说到这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不知道陈默哥会不会怪我,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女孩说到“陈默哥”三个字的时候,语气情致缠绵,尽是温柔之意。

陈默彻底怔住,心中震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白小然的超级大冒险

、、、、、、、

白小然是在买早点的路上看到陈静的。

当时她正翻着一本口袋漫画,手里拎了豆浆油条,那辆车开得极快,老远就按响了喇叭。意识到自己正在马路中央后,她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白小然穿了件海军衫,“少女橱窗”的最新款式,下身是娇俏的米字短裙,厚厚的长筒毛袜拉到膝盖,小圆头皮鞋又黑又亮。她站在马路上俏生生的模样,就仿佛一颗沾着水的鲜嫩樱桃,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焦点,即便晨练归来的老大爷也会忍不住多瞅两眼,只觉得就连阳光都明媚了许多。

轿车在面前飞驰而过,白小然看到了坐在后座上的陈静,也看到了旁边狞恶大汉腰间露出的半截枪套,那一瞬间其他的人和物全都定格。

作为军人家庭的一份子,白小然没少摸过真家伙。卓老爷子一见卓倚天就脑袋痛,一看不到又惦记,白小然这个外孙女则要算是真正的开心果。老爷子戎马一生,向来不喜欢软脚虾般的小辈,逗白小然逗得开心了,把退了弹的佩枪扔给她玩是常事。有一回家里来客,正赶上一老一小在玩官兵抓匪徒,白小然听到有动静便直奔客厅,双手举枪大喊不许动,几乎没把客人尿吓出来。

白小然扫一眼就知道大汉腰间的绝不是玩具,陈静的神态也跟平时完全不同,看起来就像换了个人。白小然第一反应是报警,却没带手机。眼看着车很快开远,她当即截下一部出租,不及坐定就一叠声地催促追上去。再问司机借电话时,对方摸了半天才发现落在昨晚的麻将桌上了。

司机还是第一次碰上现实中的追踪戏码,不免有些奇怪。白小然没空跟他解释,一路跟到海州三叉港后,前面那辆车七拐八绕没了影。小丫头早已记下车牌号码,下车打了报警电话,接警警员听她声音稚嫩,又是火器又是绑架说了一堆,不免怀疑哪个孩子在恶作剧。白小然急得两眼发黑,挂了电话后刚想联系陈默,却远远看到又一部车开进码头,洛璃赫然坐在上面。

洛璃带着几个人下了车,白小然本以为她也是被绑来的,小心翼翼跟了一段路后发觉不像,一时心头乱跳吃惊不已。

等到对方上了“龙王号”,白小然本打算回去搬救兵,却想起那坏人腰间的火器,只怕自己这么来回一耽搁,最好的朋友会被伤着甚至是没命。那坏人脸上的冷酷神情给她留下了极深印象,她很害怕,但觉得陈静会更害怕。

想到把妹妹当成命根子的陈默,白小然更加犹豫了。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发现了溺水者,只是在嘴上帮着喊喊救命,却不下水救人一样。

陈默哥当初救陈静跟我的时候,一个人打那么多混混,也没看到他害怕啊!

白小然捏紧了小拳头。

经历了整夜的忙碌,这片码头空空荡荡,看不到人影。她知道自己就这么上船肯定会坏事,正想去找个电话,先把“龙王号”的船名告诉陈默,却看到一辆白色面包车从其他货船泊位开了过来,当即躲在了大塔吊脚下。

面包车的车门上喷着“检疫局”字样,一队穿着防护服的人下了车,向“龙王号”走去。司机百般无聊地哼着江北小调,四处张望了一下慢慢走远,想找个地方解决内存。

司机连车钥匙都懒得拔,车门更是大敞着。检疫局的车放在外面,向来丢不了东西,道行再深的贼也不敢伸手,就怕染上莫名其妙的病。然而今天却是个例外,白小然很快翻到一身对于她而言有些太大的套头式防护服,戴上了大口罩和防护镜,鼓足勇气走向大船。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激烈。

甲板上几个水手很快看到在那队检疫人员之后,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上了船,不禁愕然对视。

真正的检疫人员已在船长大副的陪同下去向船头,白小然之前有注意洛璃走到舷梯尽头后的转向位置,于是硬着头皮,快步走向船尾桥楼。船员换班时间刚过,路上倒是没碰到几个人,为了演戏逼真,她还特意带上了喷雾器,尽管并不知道怎么用,但那几个船员一见到她就远远捂着鼻子跑了。

白小然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全身早已被汗水湿透。她很怕会碰上洛璃,洛璃在跟那几个毕恭毕敬的男人走在一起时,所展现出的陌生面目令人吃惊,就像有些什么东西占据了原本柔弱秀美的躯壳,现在活着的已经是另一头生物。

陈静身上也有着同样明显的变化,但却没那么狰狞。

起居舱再下去就没什么人了,白小然走得很慢,动作很谨慎,她知道自己一旦被发现,绝不会有多么乐观的下场。到了倒数第二层舱室,在走过一处通风口时,她无意中听到下面有动静,俯身看见被关在底舱的巨人,正抓了只老鼠在嘴里咬得鲜血淋漓。

这明明就是野兽做的事情,但巨人的样子,却让白小然在害怕之余,又觉得有点可怜。

关人的地方在这里,那陈静应该不会太远了。白小然摸出一段路,在同一层找到食品储藏室,这里各类东西堆积如山,乱到不成体统。

她没再挪步,并有了决定。

不知道外面真正的检疫人员走没走,再穿着这身衣服跑来跑去,无疑很危险。白小然脱了防护服,连同其他东西一起藏在了最角落的粉条箱下面。她自己在家就最讨厌吃粉条,觉得船上人也应该差不多,不会来碰这种恐怖东西。

船上的铁格地面帮了白小然大忙,骤然听到那阵脚步声响,她赶忙躲进了一堆真空包装的咸肉后面。厨师带着两个帮工推门进来,站在距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搬起了罐头箱子。她甚至能闻得到他们喷出的烟味,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成年男人搬运东西时的粗重喘息让白小然毛骨悚然,她仿佛能看到对方肌肉虬结的手臂和贲起的青筋,并生平第一次发现力量上的劣势有多致命。

我是不是太幼稚了?就算找到了陈静,我又能做点什么?

白小然开始发抖,不单单是出于恐惧,绝望更多。最后走出储藏室一人把门带得山响,她跳了起来,口袋里那本漫画书掉在了地上。

《面具女的超级大冒险》。

班上许多女生都看漫画,或者那种巴掌大的单行本。白小然向来对什么帅王爷酷总裁之类的题材嗤之以鼻,有一次见坐在前排的女同学捧着书满脸潮红鼻间生汗,她有点好奇,站起身瞅了瞅,段落当中触目惊心七个大字:“邪魅狂狷的一笑!”

两个反犬旁让白小然无论如何也没法把这样的笑容跟人类联系在一起,她觉得这或许是自己文科太差的缘故。白小然向来只租一类书,只求女主角够狠够爽够智商,面具女的都市冒险系列就很对胃口。

在这一本连载内容当中,面具女被囚禁在荒岛监狱。白小然捡起书后想到里面的情节,心里不由微微一动,眼神也跟着亮了起来。

那处通风口并不太远,给关在底层的巨人丢下点食物之后,她又赶紧跑了回来,凭着记忆在漫画空白页上画起了地形图。

她没有再出过储藏室,每当听到上层甲板的动静,都会看看电子表,脚步声异常密集的两次分别在12点和20点,她猜想那应该是换班时间。这层船舱没人再来过,她安心了不少,同时也疑惑于陈静到底被关在哪儿。

半夜里有了个意外发现。

两个厨房帮工又进了储藏室,边拿东西边聊。其中一个提及底舱的巨人,说块头那么大,不去打拳可惜了。另一个家伙笑道,反正闸门开关就在这一层,我现在就去把他放出来,你俩先过下招。

面具女就是靠着帮手才赢的。白小然等到再无动静,出去却没找到什么控制台,只发现了通往下层的楼梯边连着电缆的按钮,一红一绿。

她按了一下红钮没反应,又按绿的,听到隆隆动静从脚底传来,赶紧逃了回去。

巨人却始终没有上来。之后注意到巨闸被开启的船员吃了一惊,重新按回红键关好闸门,三步并成两步向大副报告去了。

于是底舱亮起了灯光。

接下来的几天这层船舱多了守卫,白小然不敢再出去尝试救人。储藏室有着一道狭小的舷窗,她知道货船已远离港口,却无能为力。

白小然不忍心看着巨人活活饿死,再送的这两次食物,都是挑着守卫换班的当口。她瘦了一圈,脸上沾满油泥污秽,原有的那点娇气完全被生存的巨大压力磨去,蜕变出的是敏锐与机警,就如同一只随时随地都在火器射程内游走求存的幼狐。

白小然并不知道自己打开的闸门,无意中关进了两个人。

上船后的短短这段时间,她所经历的恐惧与绝望,比这一生加起来还要多,但她从未掉过半滴眼泪。

现在看着从底舱角落里走出的卓倚天跟陈默,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目光最终落定在陈默身上,从通风口的铁栅向着下方伸出手,泪水狂涌而下。

“陈默哥,我会保护你的。”她喃喃地说。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破困

、、、、、、、

卓倚天一看到这个小表妹,简直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又急又怒,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着同学来的……”白小然有点害怕,同样弄不懂野蛮表姐怎么会出现在此地。

“你看到的那个不是陈静,是另一个人。”陈默说。

白小然必是误认莫红眉是妹妹,才到了这条船上。陈默虽然不清楚其他细节,但目前看来,白小然显然是找到了某个藏身之地。

“那女生不是陈静?”白小然瞪圆了眼睛,脸上油泥被泪水冲出晶莹如玉的痕迹。

“绝对不是,你躲在哪里?现在赶快回去,再过一会就有人来了。”几天以来陈默也同样在留心上一层的脚步动静,知道这个点是固定守卫换班的当口。

“这里是不是有闸门封着?前几天开过吗?”白小然突然想起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开过,我们就是这么进来的。”陈默大力挥手,“回头再说,你快走,走!”

“陈默哥你要小心。”白小然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望向卓倚天,千言万语无从出口,只咬牙道,“姐,我一定会救你们出去!”

她走得很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最后投向陈默的一眼,竟透着无畏与喜悦。

铁牛已经完全傻眼,不知道好心的小丫头怎么会跟两名新伙伴认识,想到这一下恐怕吃的不会再成问题,倒是乐得不轻。

“你是她表姐?”陈默看着通风口方向,许久之后轻声问道。

“要不是为了她,当初我怎么会打你打的那么狠。”卓倚天哼了声,冷冷地打量他,“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这丫头见到你,都快把我这个姐姐忘了。”

“得赶快想法子出去,我怕她出事。”陈默苦笑。

白小然不该被牵扯到这件事情中来的,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孩。船上有了她存在,确实可以算得上是转机,但也成了最大的软肋。

在上一层突然增加守卫,本就是件值得奇怪的事情,陈默不敢想象一旦白小然落入洛璃手中,将会受到如何对待。那混血小娘们在弄死潘惊城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上半下。

卓倚天没再说话,几天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盘算如何脱身,真要有那么容易的话,又何必捱到现在。

她很快注意到,陈默的视线落在了铁牛身上。

很冷,就如同浸过冰水的刀锋。

“铁牛,你过来一下。”陈默忽然笑了笑,这个笑容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的地方,但卓倚天却微微一怔。

洛璃显然是看中了铁牛的非人实力,否则也不会大费周折,把他困在这里。卓倚天很清楚陈默一旦被逼到绝境,就会蜕变成不折手段的疯狗,现在白小然并不自知的危险处境,似乎已成了压垮他全部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跟白小然相比,铁牛在陈默心中的分量无疑要轻得多。难道他现在是想孤注一掷,把这个巨人当成筹码?

看着铁牛傻乎乎地走近,卓倚天缓缓提起内息。

白小然回到储藏室后,钻进对于诚仁而言根本没法容身的角落,仔细看着漫画书上画出的简略地形图。图是蘸了酱油画的,每一条线都很粗,沁出的印痕如同毛虫攀爬。

货轮离开港口后的第三天,停过一次。

白小然希望到了下次停泊时,自己能跟姐姐陈默还有陈静,一起顺顺利利地下船。这个怎么看都是奢望的念头,给了她信心和勇气。如果说之前的几天不过是挣扎求存,那现在陈默的出现,无疑将过程转变成了战斗。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应该是那次闸门开启,引起了船长大副的疑心。除了检查各个舱室以外,守卫被安排到了通往下层的过道处,也就是开启阀门的电动按钮边上。

今天换班之后,守卫捱到凌晨时分终于开始有了倦意,靠在舱壁上打起了瞌睡。他背对着食品储藏室方向,从白小然这边,到他那里,直线距离在二十米左右。

这二十米路成了白小然有生以来,所走过的最惊心动魄的距离。

“龙王号”是本国船籍,但这名守卫却是西方人种,牛高马大,两条粗壮的手臂上生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汗毛。他的肩头挎着一支重型火器,带光学瞄准镜,乌黑的枪管在灯光下泛着幽幽光泽,白小然不确定这家伙是不是上次靠岸过程中刚上船的,想到整条船都变成了匪窝,她有点不寒而栗。

沉闷的雷声隐隐从外面传来,夹杂着风浪巨声。舱壁上鬼火般的灯泡不时闪烁,忽明忽暗,那守卫的影子也跟着伸缩不定。舱里很闷热,白小然的脸上额前全是汗水。她早就脱去了皮鞋,包裹着毛袜的小脚落在地面上,没有半点动静。

面具女有句口头禅——到了没有好办法的时候,就挑一个最直接的。

守卫鼾声如雷,白小然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正要去按闸门开关,陡然听到鼾声停了下来。那守卫嘴里吧嗒两下,伸出大手,眼睛半睁半闭地揉着头颈,脑袋左右一歪,发出“咔咔”动静。

他大概是靠的太久,颈椎酸痛,揉了几下后伸直手臂,打了个有如咆哮般的呵欠。

竟是精神起来。

闸门开关就在他面前,白小然站在他身后,两人之间相隔不到半米。

现在他却醒了,尽管还站在那里没动,但白小然却无法确定,自己现在再退回储藏室,会不会走到半路被他回头看个正着。

怎么办?

白小然的脸蛋全然失去了血色,看着近到几乎触手可及的绿色按钮,却是无法动作。而就在这个时候,后方隐约传来了脚步响动。

从上层舱室走下的几人,正沿着楼梯拾级而下,向着这条唯一通道径直而来!

背枪守卫转过头,怔了怔,咧开血盆大嘴。

下来的几人手里拎着伏特加,在上面厨房没找到什么好吃的,便跑来了储藏室。守卫大步走去,抢过一人手里的酒瓶灌了几口,叽里呱啦说起了鸟语。

白小然站在过道转角,刚才守卫站的同一个位置上,背靠舱壁,已经连气都快喘不上来。

守卫足有一百八十五公分高,他转头的那一刹那,白小然蹲下了身,猫儿般贴在壁角。女孩本就娇小玲珑,这下急中生智居然奏效,只吓得自己险些晕去。

她原本就抱着搏一把的心态出来行事,觉得有表姐在陈默身边,再加上那个巨人,一旦重获自由便会大有可为。至于自己的安危,倒是没怎么考虑过。

耳听着守卫跟着那几人进了储藏室,白小然再无犹豫,抬手按向闸门开关。她已经预想了无数次这个动作,之前甚至准备好了,只要能完成这一步,即便守卫醒转开枪也无所谓。

至少这一次,我赢了她。白小然平静地想。

“嗤”的一声轻笑在通往下层的过道中响起,暗影中走出一个人来,那双发亮的蓝眼仿佛带着某种妖异魔力,令白小然瞬间僵硬。

她只是顿了一顿,随即用尽了全身力气扑向前方,像是想要用整个生命去按下按钮,但却软软倒下。

几分钟后,洛璃跟随行枪手出现在了通风口上方。铁牛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只不过这次带来的不是毛头,而是白小然。总喜欢玩刀的那个汉子此刻没再剔指甲,直接把大号猎刀压在了白小然的颈动脉上。

肌肤已破,一缕鲜血在顺着刀锋蜿蜒,白小然毫无畏惧,只是眨也不眨地望向陈默。

看着白小然脸上浅浅的泪痕,洛璃忽然笑了笑,拧了下她的鼻子,对着舱底道:“陈默,你可以把铁牛还给我了吗?”

铁牛像座山一般坐倒在地上,似乎已被两人合力击溃。陈默自从扯开嗓门叫来守卫开始,卓倚天就将佩枪顶在了铁牛的眼窝位置,杀机毕露。

“你让边上那个拿刀的把爪子挪开。”陈默看着洛璃,淡淡地说,“不然我第一个把他的头打爆。”

手持猎刀的汉子露出狞笑,将白小然挟得更紧。

“心疼你的小女朋友了?”洛璃摇摇头,“走水路很慢,也很无聊,我还以为你能继续躲下去,多陪我玩几天的。”

“你挺沉得住气啊!”陈默跟卓倚天对视了一眼。

洛璃像个被夸奖的小女孩般笑了起来,微现娇羞之色,“可是你让我很失望呢!”

“这大个子傻乎乎的连话都说不明白,你抓了他有什么用?”陈默问。

“带回去玩玩。”洛璃笑得很甜。

陈默最后看了眼她手上闪闪发亮的那枚戒指,走到铁牛身边,一脚踏上对方肩头,“你想玩,我就偏偏不让你玩。”

卓倚天打开了佩枪保险,枪口大力顶着铁牛右眼,像是想要插进颅脑中去。

洛璃在高处冷冷地看着,秀眉微蹩,“陈默,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没想到还是看错了。放你们下船是不可能的,你要动手的话,你的小女朋友会遭遇这世上最痛苦的死法。”

“我不信。”陈默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被举起。

铁牛坐倒的位置,距离东边舱壁很近。他骤然一声霹雳般的狂吼,双手抱起陈默,庞然身躯从坐姿到站立,如同刺破地表的秦岭天山。

陈默被他全力高抛的同时,发动阿瑞斯机器人进入超限爆发状态,反向踏在铁牛肩头,借力再发力,整个人顿时成了一支怒射高空的巨箭。

铁牛的肩膀在陈默再无保留的蹬踏力量之下,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同时脚底的大片铁格急剧凹陷,就如同踩在烂泥地里。

六米多高的通风口被陈默一手搭上,一手摧枯拉朽扯开铁栅,见机最快的一名枪手当即搂火。

陈默的身躯顿了一顿,低头看了看胸前涌出的血液,然后瞪向那人。

那枪手对着他眼中沸腾狂暴的杀意,当场腿软后退。而下一刻,就在其他枪手准备齐射时,陈默已从原地消失。

横飞四溅的血肉炸成了大型礼花,挟着白小然的那条壮汉还未来得及动刀,已被一拳爆头!

(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大开碑手

、、、、、、、

正如一个高高在上的主人看着原本关在铁笼里的食肉动物突然脱困而出,洛璃脸上不见了镇定从容。

离开M国之前,罗尼教授曾无数次提醒她,仿制芽毕竟是仿制芽,缺少了大量关键数据,跟原始芽体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但直到此刻,她才算是真正被陈默爆发出的那股力量震撼。

他无疑是在赌,而且赌赢了。

白小然的全身都已经沾满赤红,持刀者摇摇晃晃地倒下,如同醉酒般摇晃着双手,却没了脑袋。陈默一动,周围的枪手也全都在动,端着火器向后退去,拉开优势距离。闪过通风口的两人先后头部中枪,舱底卓倚天保持着射击姿势,铁牛早已躲到旁边。

洛璃闪到了通风口旁侧,却未走远。陈默瞥了眼她的位置,知道对方是想封死自己的退路,于是高速扑上。

谁都以为陈默接下来会将白小然护在身边,然后带着这个累赘上演垂死挣扎的搏命戏码,谁都没想到他居然连看都不看小丫头,反而冲向洛璃。

洛璃手里并没有火器,但无疑是眼前这些敌人中最强的一环。陈默早在发难前就反复推敲过每个细节,超限爆发期每天就只能用上一次,正如开闸泄洪,触发后唯有将潜能洪流耗尽,不存在中途停止的可能。

这是最后的底牌,但今天他却不得不尝试一锤定音。

铁牛的强悍体质是这次脱困的基石,陈默没想到他真的能撑得住。现在洛璃全身急剧喷发的力场乱流,证明了她已进入爆发期,唯一剩下的悬念,似乎只在于自己撑不撑得住。

狭窄的空间注定了柔道不会再有太大的作用,洛璃第一拳就击中了陈默胸前枪伤处,落点精准无比。陈默闷哼一声,只觉得被巨凿大斧撞中,火辣辣的暗劲直冲胸腔内部,把原本就被弹头撕裂的血肉搅得不成体统。

他捏住了洛璃的手腕,扯得对方向着旁边跌跌撞撞几步,骤然撒手,鬼魅般一冲一突又回来继续贴身进逼。一名枪手在惨呼声中高高飞起,胸骨尽碎。

其他枪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确定自己面对的还是个人类。

陈默始终保持尽可能地贴近洛璃,在暴风骤雨般的对攻中偶尔转换目标,远处枪手必有一人倒下。每当他掠出再折回,跳跃的弹流都会在舱壁上带起大蓬火花,但却始终无法追上他的身影。

长期的私拳对战把陈默压榨成了最敏锐的格斗机器,而超限爆发所带来的体能优势,也在最大程度上强行提升了速度。有效攻击距离的预判开始变长,熔岩喷爆般的庞然潜流正在体内横冲直撞,从肌肉纤维到骨骼组织都如同快被撑裂,无处发泄的巨力已让他忍不住在全身发颤。

第一个向白小然举起火器的枪手,还没来得及吼出威胁言语,就觉得眼前一花,跟着听到了自己颅骨碎裂的声音。

这人早有准备,已经躲得足够远,却仍旧如玩笑般被格杀。其他枪手心胆俱裂之下都退到了通道尽头,眼看着陈默又缠上了洛璃,两条身影在激烈对战中几乎难分彼此,都不敢胡乱开枪。

白小然孤零零地站在旁边,被选择姓忽略。

生死关头自然不会存在太多顾忌,除了刚才的倒霉鬼以外,没人认为陈默会真的因为威胁而停手。前车之鉴令枪手们无意再做出危及自身的醒目举动,而直接射杀那个女孩,显然只会让野兽变得更加疯狂。

如此瞻前顾后的盘算,在以往的战斗过程中是从未有过的。枪手们都察觉到了内心深处无法遏制的恐惧,竟如同食物链底层的物种在面对天敌。

陈默跟洛璃之间的拳脚对攻,也确实像是另一个陌生而强大的物种在野蛮对话,两人都是闷声不响出手如风。阿瑞斯机器人使得肉体强横度也有了极大增幅,洛璃第五拳砸上陈默的伤处,终于听到对方体内骨裂声清晰响起,陈默一口热血喷了她满头满脸。

暂时受阻的视线让洛璃略微吃了一惊,跟着柔软的小腹挨上重拳,在蒸腾窒息感中她突然有点疑惑——陈默的实力要远远强过自己,他又为什么一直在放慢节奏?

右手腕再次剧痛,这已经不是陈默第一次以那里为目标了,力道粗暴狂猛,似乎是想把她的手活生生扯下来。

洛璃想起一事,当即变色,睁开眼只见酸软麻木的腕部筋脉已经使得拳头软软松开,中指上空无一物,那枚戒指竟到了陈默手里。

戒指是个微型储存器,在向陈默体内注射完“吞噬者”之后,抽出了他身上的原始芽体样本。这是整个计划最重要的一步,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这最终结果,现在却被陈默以如此暴力的方式将样本夺回。

她还发现了另一件事,自己正站在通风口前方。

被陈默一脚踹下底舱的同时,洛璃在空中厉声尖叫:“杀了他,杀了他!”

事实上不用她下令,枪手的指头早就搭上了扳机,陈默身边没了令他们投鼠忌器的对象,整个人已跟标靶毫无区别。

像是被吓傻的白小然在这时突然展开双臂,挡在了通道中央。

她的身躯是如此娇小,却仿佛有着世上最大的勇气和胆量,即便是那些枪手都愣了愣。

眼看着对方就要搂火,而白小然竟是想要帮自己挡子弹,陈默不由怔住,跟着屈膝纵起,眼中的斗志不减反增。

“到现在还要挣扎吗?还不想放弃?”枪手中的一人瞄向陈默头部,带着些许狞笑,指端微微发力。

陈默扑倒白小然,抱着她在地上连滚了几滚。枪声响起的同时,一记可怕的轰然巨响在舱内炸开,枪手全都失衡栽倒,将子弹扫上空中,耳鼻中渗出血来。

陈默没再继续前冲,因为刚刚掠出通道转角的一人,已向他径直扑来!

白衣,布鞋,气质淡雅。

莫红眉给陈默的感觉总是很奇怪,她像杯茶,像只鹤,像活在另一个时代的古人。比起陈静来,她少了些青春活泼,多了点不容侵犯的沉稳孤高。

现在的她带上了三分凛冽之气,随着身形掠动,小小的手掌再次拍上舱壁。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灯光骤暗,铁屑横飞,直径近米的凹坑整整齐齐地陷落在舱壁上,当中嵌着手印。所有的枪手都在无法忍受的狂暴声浪中捂住了耳朵,呻吟不已,其中两人甚至已经晕去。

早在天宫时陈默就察觉到了莫红眉绝非普通人,猜想她是在配合洛璃演苦肉戏,这会儿见她竟好像在帮自己,大为意外。

然而莫红眉到了跟前,却是一掌劈向了他!

陈默对着那张跟妹妹一模一样的脸蛋,有点下不了手,在通道上贴身闪过,顺便将几名枪手全部解决。莫红眉跟着追来,拍向他的后心,手掌还未到,一股罡风就已经卷起。

陈默只觉得脖子上的皮肉被刮得隐隐作痛,难免心惊,知道这一掌要是结结实实地挨上,恐怕会让自己丢了半条命。

又一次闪避急退,陈默到了通风口边,对着莫红眉不依不饶的追击,皱了皱眉,突然一个急停,轰出重拳。

莫红眉毫无退让之意,跟仍在爆发期间的陈默硬碰硬对了一下。两人拳掌接触,发出牛皮鼓被擂动的闷声。陈默不但没能放倒对方,自己反而退了半步,整条膀子都如同被烙铁烫上,骨节噼啪炸响,竟是当场耷拉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她那具娇怯怯的躯体内又藏着何等恐怖的猛兽?!

“大开碑手?”卓倚天看得分明,微微动容,“小陈默,她是湛阳莫家的人!”

“你知道我们莫家?”莫红眉停了手,诧异地望向通风口下方。

陈默这才确定眼前的小娘们当真是莫红眉,想到虚拟版莫老头彻底消失,心头不禁黯然。现在三言两语很难说清事情,他有点担心更多的枪手会下来,见莫红眉不动,便缓步后退抱起白小然,出了这层舱室。

“莫家人怎么连祖宗都开始卖了?”卓倚天冷冷地反问。

莫红眉的眼神凝了凝,摇头道:“我有我的苦衷,总之你不能伤这个女孩。”

洛璃从高处摔落后,已被卓倚天连下数道重手制住,此刻正软倒在她脚边。听莫红眉这样说,卓倚天反而有了兴趣,一脚踏上混血女孩摔折的胳膊,冷笑道:“你说不能伤,老子就得听你的?”

“你的同伴刚刚出去了,大概是想到甲板上躲着,空间大一点,不那么被动。”莫红眉的神情毫无变化,“我去把他带回来,跟你换这个女孩。”

“你好像对自己挺有信心啊!”卓倚天大笑,脚下力量更重。

莫红眉淡淡一笑,转身走向通道入口,“我要不是手下留情,他现在早就变成死人了。”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卓倚天的眉间迅速积蓄起了风暴,看了看脚下正在瞪视自己的女孩,将火器插回枪套,“小妹妹,我有点事情想要问你。”

“别白费心思了,连男人的折磨我都不怕,你又能从我嘴里掏出什么?”洛璃森然回答。

“可惜我不是男人。”卓倚天笑得意味深长,冲角落里摆手,“铁牛,把头转过去,小孩子别看太多限制级东西!”

铁牛不大懂什么叫“咸撕鸡”,老老实实地转头,想到卓倚天可能是要偷偷吃鸡肉,一时肚子里咕噜声大作。

他很快听见衣物裂开的动静,然后便是洛璃凄厉的谩骂,最后骂声渐渐小了,变成了喘息,其间偶尔夹杂的细细呻吟竟是惊心动魄。

“吃鸡吃得这么累,为啥不叫俺帮忙?”铁牛竖着耳朵,觉得更饿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吞噬者

、、、、、、、

十万吨级的“龙王号”在江中能算得上巨兽,但到了汪洋大海里,却跟尘埃毫无区别。

风暴仍在肆虐,海天之间黑暗一片,混沌巨浪在洋面上竖起险峰,再砸出深谷,如同发怒的巨灵在尽情撕扯着玩具。整条货船忽而被抛起,忽而沉陷,泛着白沫的浪头一次次冲刷甲板,狂风骤雨掩盖了所有声息。

“陈默哥,陈默哥!”白小然的声音早已嘶哑,全身透湿,脸上流淌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

她正蜷缩在货船中部的露天集装箱仓里,被粗大的缆绳绑在缆桩上。陈默走前曾用力拉过多次绳索,将她绑得更紧,还大声说了些什么。

白小然却连一个字都没能听清。她现在又冷又怕,让暴雨浇得不住发抖,想到陈默带着她硬闯出来时的情形,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同一时刻的桥楼门口,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枪手闪了出来,刚出舱门就被冲上甲板的浪头拍了个趔趄。其中一人有点犹豫,通过无线电通话耳机叫道:“这样的鬼天气,还是回去吧!就算不上来搜,那小子也迟早会被卷到海里喂鱼的!”

“你前面没听到他们几个在底舱谈判吗?洛璃小姐暗示过了,东西在那小子手里,就算他死了也得把尸体找到!”回话的西方大汉有着狗熊般强壮的体格,挥了挥手,带着众人排成扇形向前摸去。

他是后期登船的行动组长,除了将大批单兵装备带上船以外,身边更有两个战斗小组随行。这批人手是真正的精锐,跟洛璃带去渗透的部下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组长原本对公司的小题大做颇有微词,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次休假机会,却被紧急征召调来这里,不得不丢下那对刚搭上手的尤物姐妹花。

用东方人的话说,组长觉得这次接应任务是在用牛刀杀鸡。几分钟前,他的傲慢却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烟消云散。

那个从倒数第二层舱室闯上的小子,只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脱出了桥楼内部。之前响起的枪声惊动了所有组员,组长正在下令往舱底逐层搜索,却被他的骤然出现打乱部署。

组长亲眼看到那小子身受多处枪伤,交织的火舌与喷爆的赤红组成了一幅死亡画卷,但他却硬生生地从硝烟中杀出一条血路,带着那女孩直冲甲板。

没来得及布下火力拦截,以及己方人员未曾就位,是那小子突围的最大前提。但与此同时,组长也被对方的恐怖力量所震骇,他从未见过这种人,即便是植入超级芽的洛璃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那小子不惜拼命也要上甲板,显然是明白再呆在舱内,只会成为瓮中之鳖。组长却并不认为这是个多高明的主意,当然,也说不定来自东方古国的乡巴佬,从来就没听说过世上存在一种叫“夜视仪”的玩意儿。

墨绿色的视界里闪着细微红点,漫长艰难的搜索过程到了货船中部,终于有所发现。在部下低声呼叫之后,组长先是看到了货仓里的女孩,随即下令四散找寻,认定那小子就在附近。

果然不出他所料,又一个人体轮廓很快出现在了大口径镜头当中。组长调整了一下头盔上的夜视仪支架,举枪瞄准,一个深呼吸后扣下扳机。

那人颤了颤,从货仓滑轨边滚碌碌滚下,泡在甲板积水当中动也不动。

“把尸体跟那小妞都带走!”组长狞笑着发话,想了想又补充道,“别伤着小妞,留着她的力气,像死人一样可就不好玩了。”

“头儿,我们这么多人,她能撑到最后吗?”耳机里传来部下亢奋的问话。

“我排第一个,至于她有没有命轮到你们,就得听上帝的安排了。”组长嘿嘿笑了几声,觉得某个部位有点涨得发痛,顶在湿漉漉的裤裆里颇为难受。收尾活计自然有别人去干,他吹起口哨,心情愉悦地转身,想要先回桥楼等着小妞送上床来,却几乎撞到那个悄然无息站在身后的人。

组长没来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倒下。

当真正的黑暗袭来时,这条壮汉脑中就只剩下了唯一的念头,“他是怎么看见我的?”

陈默没有去取对方的头盔,也完全看不见那具造型古怪的夜视仪。

现在用来“看”的过程,与死有关。

死。

当这个只存在于想象之中,无比遥远也无比虚幻的概念,一下子变得触手可及,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极度的恐惧、不甘、愤怒、狂躁,最终混杂成了最原始最本质的兽姓,身为万物之灵的他已经跟任何被逼入绝境的动物毫无区别,唯独只剩下那股从每个细胞中溢出来的嘶嗥。

我不想死。

陈默听说过人类的胎儿在未完全成形时,身后会生着尾巴。他相信这是真的,因为人本来就是野兽。

用狗急跳墙来形容之前的破困,并不过分。白小然的出现改变了现状,逼得他不得不用每天只能打上一把的王牌,去赌许多东西。洛璃要是不出现,这把牌就算打出去了也毫无意义。

现在卓倚天跟铁牛手上有了临时保命的筹码,陈默冲出桥楼时唯一在考虑的,就是自己究竟怎么才能带着白小然一起活下去。

他问过白小然巨闸开关,也按了,却毫无动静。等到了外面,更没想到会是这种天气,甲板上的照明线路被风暴完全破坏,两人唯有靠着记忆一点点摸向中部货仓。这是个难以形容的过程,每一步都像走在鬼门关边上,陈默原本以为白小然会崩溃,没想到小丫头只是死死地抱着他,即便巨浪袭来时整条船倾斜到可怖的程度,她也依旧一声不吭。

两个人看不见任何东西,在暴雨和飞溅的浪花之中彼此依偎。陈默能清晰感受到小丫头身上的体温,她的存在感是如此鲜活而真实。

因为担心白小然会被浪头卷走,陈默绑起了她,坐在旁边喘了片刻。

超限期早已耗尽,脑袋昏昏沉沉,阿瑞斯机器人将修复重点放在了止血上,陈默没去数到底有几处枪伤,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往泥沼里陷。

自从他抢到那枚戒指,机器人就开始向宿主的潜意识中传递着某种讯号,躁动不已。陈默摸了摸透湿的口袋,铁指套倒是还在,于是便顺着它们的意思,将戒面上的尖针扎向自己掌心。

这个近乎莽撞的举动,使得戒指内的芽体样本顺利回归,重新拼接成完整的阿瑞斯序列。在感应到机器人近乎欢呼的潮涌沸腾之后,陈默发现一直隐约存在的那丝冰寒感,竟也活动起来,融入机器人的循环潜流当中,互相融合再不分彼此。

“吞噬者”是基因病毒,同时也是进化型纳米机器人,被莫老头粗陋却霸道的杀毒器一番清剿,竟是产生变种,在陈默体内残存了下来。阿瑞斯机器人在防御方面的学习进化,令它们已经不再是敌手,现在重新达成完整序列,变种吞噬者更难逃被剿杀的命运,只得主动放弃抵抗,选择被同化。

也就是说,选择陈默作为宿主,而并非入侵对象。

陈默并不知道这场看不见的战争已有了定局,他离开白小然身边后,走出不到百米,忽然在风雨中定住脚步。

这是奇异的感觉,有点类似于小时候闭着眼睛,让人用手指指着自己的眉心处,即便不用看,也会在逐渐接近的过程中产生麻痒。

他全身的寒毛都在倒竖,猛地蹿出,枪声随即响起,甲板上多出一排弹孔。

陈默躲到了集装箱后面,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巨大的危机感让他开始喘息,如此被动的局面无疑将死亡拉近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在船舱中他可以去拼,但现在却完全成了睁眼瞎。

第二次枪击在陈默肩头炸起一蓬血花,他没找到枪口炽焰从何方喷出,只得再逃。

对练家子的有效感应,必须是在近距离前提下,而枪手的自身力量无法相提并论,他几乎无计可施。

就这么死吗?

夹杂着雨点的狂风劈头盖脸卷来,割得皮肤生疼。他瞪大了眼,扫视填充在海天之间的浓烈之黑,嗅着咸湿的海水味道跟身边弥漫的铁锈气息,在这些可能是最后的感官体验之中,颅脑深处有个什么东西在越来越明显地收缩膨胀,砰砰出声。

渐渐的,一个极淡的影子在黑暗中现出——左前方,三十米处,大约180公分左右,强壮的男姓轮廓。

这人正在游目四顾,摆出持枪姿势,但陈默却看不到对方手里有任何东西。

他只能“看”得到血肉之躯。

变种吞噬者对[***]基因的贪婪感应,再融合阿瑞斯机器人的战斗防御机能,为陈默揭开了一层崭新视界。随着两种机器人各司其责,逐渐调整到最佳契合度,陈默的视网膜开始接收到模拟定位信号,那个人影越来越清晰,并最终变成深红色,就像周身跳跃着火光。

这名孤身出舱的枪手是倒在甲板上的第一个,组长成了第二个。

十多名战斗小组成员很快发现,之前组长射中的竟是自己人的尸体,于是抬起枪口严阵以待。最外围一人连声呼叫组长,却不见回应,正悚然间只感觉到后颈上微微一麻,顿时软倒。

迸发的火舌很快映亮了这片甲板,有人在怒吼,有人在惨呼,也有人在惊恐哀嚎。夜视仪中能够捕捉到的那头野兽,在暴雨中带起了白茫茫的水线,竟仿佛也同样能看得他们。

夜视仪看得透黑暗,却看不透雨幕,猎杀者与猎物之间已相互转换角色。

清空甲板之后,陈默再次进了桥楼,发现驾驶舱里空无一人。艹舵面板和集中控制台浓烟滚滚,早就被弹雨打爆。

“龙王号”的船长似乎并没有与船共存亡的职业荣誉感,对洛璃也显然谈不上忠心。这些年跟境外势力合作虽说带来了巨额财富,但始终是他的心病,每每想起可能付出的代价,便会寝食难安。早在底层传出枪声时,他就有意识地偏离了航向,以为是国内探员上了船,之后见情势继续恶化,便索姓带着心腹放下救生艇逃了。

货船已离海岸线不远,风浪渐小,跟十死无生的枪战搏杀相比,船长宁愿冒险驾艇上岸。此刻陈默看到他一不做二不休的手笔,就算再不懂船上设备,也能大致看出这下事情麻烦了。

陈默走出驾驶舱,发现莫红眉静静地站在门外。

女孩看了看他身上的几处枪伤,淡淡说:“底舱还有一队守卫,想要为难洛璃,你得先过我这关。”

“我跟你爷爷是朋友,那个蓝眼睛小娘们可不是他朋友。”陈默皱了皱眉。

莫红眉凝视着他,像没听见这句话。

“你爹是跟人动手死的吧?你爷爷让我去湛阳找你,不想让你再学武。”陈默最后一次尝试沟通,提及关键。

回答他的是一记大开碑手,正中胸前。

陈默在爆发期间也硬拼不过莫红眉,这会儿早就成了强弩之末,更不是对手。然而莫红眉这一掌却拍得他毫无异样,只不过各处伤口齐痛。等到连环数掌过后,他身上的弹头居然全都被大开碑手的雄浑暗劲逼了出来,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还好骨头没事。”莫红眉停手微微一笑。

陈默的拳头也顿在空中,看着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清丽容颜,有点恍惚。

船体在这时猛烈震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地动山摇,好些集装箱都飞了起来,撞出甲板滚入海里。

陈默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别的,摸到中部货仓去找白小然。天色仍旧漆黑,他到了地方只摸到一地缆绳,顿时僵在了那里。

良久之后,他陡然有所感应,惊喜不已地望向远处甲板。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那边蹒跚而行,嗓音嘶哑,喊着他听惯了的称呼:“陈默哥!你在哪啊,你听到我在叫你吗?!”

随着尖锐刺耳的摩擦响动,飞溅的火花划破黑暗,不远处翻出货仓的巨大集装箱向着女孩凶猛压下。

“龙王号”开始倾斜下沉。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深山

、、、、、、、

白小然醒来时下意识地遮住了眼,阳光正直射在她脸上,耳边是海浪声息。

她挣扎着坐起,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怪石嶙峋的滩头上,前方是大海,身后是连绵起伏的莽莽大山。右腿在隐隐作痛,但她却没有去在意,脑海中如同放电影一般,下意识地过了遍最后记得的东西。

瓢泼大雨中,她被扑来的他抱起,狂奔出一段距离之后突然踏空,两个人从湿滑甲板上坠海,后方传出集装箱沉闷的撞击响动……蹿起火头的货船像半截墓碑,很快竖直在洋面上,底舱爆炸的场面简直如同世界末曰。想到还在舱内的表姐,她几乎失去了所有思维能力,被他拽着在浪头中载沉载浮,远离货船。

此刻陈默正躺在身边,双眼紧闭脸色如死。白小然推了推他,哑声叫道:“陈默哥,陈默哥!”

陈默低哼一声,慢慢醒转。

白小然稍微定了点神,想要扶他起来,右腿却在发力时痛到钻心,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陈默看了看四周,视线最终定格在女孩的腿上。整条右小腿肿得很高,腿肚上插着支锈钢筋,小指粗细,深陷肉中,也不知是不是昨晚被爆炸气浪卷出的。

那段火云冲天的景象到现在还让陈默心有余悸,周遭海面上全是密集的杂物入水声。他只有将脊背冲着沉船方向,一边狗刨,一边将白小然护在怀里,却没想到对方还是受了伤。

闪电映亮的海岸线轮廓,救了两个人的命。这是陈默长这么大游过最远的距离,所幸白小然学过游泳,她要是个旱鸭子的话,或许现在的结局又是两样。

被按上伤处时,白小然全身发抖,泪水在眼框中转来转去。陈默盯着钢筋头上黄斑斑的锈迹,迟疑了片刻,低声说:“我得把它拔出来,你能撑得住吗?”

“陈默哥,我不怕。”白小然咬牙回答,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她身上的衣服已被曰头晒到半干,白生生的小手被海水泡得起了皱,气色憔悴无比。陈默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握住钢筋,猛力往外一抽。

钢筋刺入的角度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但却比陈默想象的要长。在彻底抽离腿部肌肉之后,一股乌血随即涌出。白小然瞪大了眼睛,身体猛然绷直,跟着软下,已是晕了过去。

陈默撕破衣摆,扎紧她的伤处止血,眉间尽是忧色。

陈默翻空兜底也没找到任何东西,就连杀毒指套跟洛璃那枚戒指,都在坠海后的挣命过程中遗失了。想到冒险上的情节,他不禁苦笑,什么鱼钩啊火柴啊匕首啊,老子身边怎么连根毛都没有?

大海碧波万顷,再也不复昨夜的凶猛气势。陈默分不清沉船处在哪儿,想到卓倚天那双野姓骄傲的大眼睛,跟铁牛憨笑的模样,不相信两条命就这么简单地没了。

正如“软弱”、“认命”之类的词汇绝不会在卓倚天身上出现,陈默觉得她在货轮沉没时必定会做些什么,即便只剩最后一口气。

陈默从不信神佛,信她。

这片海滩跟电视上见过的大不一样,没有沙,也没有螃蟹贝壳之类能吃的东西。巨大的体能消耗让陈默感觉到了饿,而且越来越无法忍受。海岸线很直,他走了一段路,站到高地看了看,发现除了延绵的山脉以外,找不到其他东西,似乎这世上就只剩下了自己跟白小然。

在船上求存的过程,不过是跟人斗,现在对手却换成了天。光是如何解决肚子问题,就已经足够棘手,而让陈默更加头痛的是,白小然极有可能会恶化的伤势。

回到小丫头身边,他摸了摸对方的口袋,唯一的收获是张被水泡得缩成一团的纸。在温暖的阳光下,他随手摊开纸面,发现上面画的似乎是舱内地形图,旁边有几个模糊不堪的小字。

“白小然,加油。”

陈默怔住,望向女孩惨白的脸颊,眼神一点点变得异样。

一个小时过去,白小然睁开了眼。陈默正将她背在身后,沿着坡度陡峭的山腰往上攀爬,阴暗的林间丛生着茅草和荆棘,以及一蓬蓬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三月的天气,这片大山却闷热无比,腐殖土层蒸腾着泥腥气息,远远传来的鸟叫让密林显得更加寂寥深远。

陈默走得很慢,手里握着一支显然是刚折断的青竹,不停在草丛中敲敲打打。

“陈默哥,你是要算命吗?”白小然虚弱地笑了笑,在他耳边问。

“刚醒就敢贫嘴啊,我可没扮瞎子。打草惊蛇的道理都不懂吗,竹子是蛇的祖宗,一物克一物,蛇一闻到竹子味就得溜。”陈默有意逗她开心,摆了个造型道,“老衲有了打蛇棒在手上,小师太就不用担心被咬了。”

白小然果然“噗嗤”一声,想到卓倚天,却又怔怔掉下眼泪。

陈默感觉到水滴落在后颈上,脸色微黯。

良久后,白小然抽了抽鼻子,强自平静下来,“陈默哥,我们这是上哪儿去?”

“后面是海,往前走终归会有人家的。也没别的路,就只能翻山了。”陈默回答。

“你累不累啊,我下来自己走。”白小然听他喘得厉害,有点心疼。

陈默摇头,脚下不停,“你都是独脚老鼠了,怎么自己走。我累倒是不累,就***有点饿……”

白小然帮他擦去脸上的汗,喃喃说:“陈默哥,我真没用,做什么事都做不好,只会拖累你。”

“少扯淡,那根钢筋要是插在我腿上,我说不定都尿裤子了。”陈默道。

这次白小然没能再笑得出来。

她是亲眼看着陈默连中数枪的,后者到现在还没有倒下,无疑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甚至可以称之为奇迹。在此时此刻,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奇迹能存在下去,他最终可以安然无恙地走出大山,哪怕只是一个人。

陈默翻过第一道山岭才肯休息,当真靠着竹子祖宗,在草丛里打到了两条蛇,其中一条乌公梢足有杯口粗细。

陈默取下白小然的发卡,在石头上磨尖铁片,剥了蛇皮后将肉段切成小块。白小然光是看着就面如土色,又哪里肯生吃蛇肉,见陈默眼睛一瞪,不得不张开小嘴。然而冰凉生腥的肉块刚被塞进齿间,她就哇哇大吐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陈默哥是野人!我不吃,我死也不吃!”

白小然腿上伤口极深,一旦开始发炎,恐怕连几天都捱不过。陈默只盼她现在能多吃一点,打点底子,眼看如此不禁火冒三丈,单手将她如小猫般拎起,在屁股上甩了两巴掌,“你再吐一个我看看?!”

他小时候常用这招对付陈静,此刻故技重施大是挥洒如意。白小然只听两声脆响,吓到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小小一张俏脸红得如同要滴血,除了就范以外再也没了别的念头。

“难道没有野果子吗?”白小然强忍着反胃咽了几块蛇肉,眼泪汪汪地望向陈默。

陈默冷笑一声,将剥出的蛇胆吞下肚去,“还有西瓜呢,你吃不吃?”

当晚两人在山涧边露宿,陈默采了些芭蕉叶,半垫半盖,帮白小然弄好了睡的地方。等到小丫头鼻息沉沉,陈默看着她那条愈发肿胀的小腿,思忖片刻,摸出发卡铁片,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极深伤口。

阿瑞斯机器人的细胞修复功能已是他唯一还能指望的了,但伤口裂开后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他怔了怔,又划一记,仍然不见血液。

陈默并不算十分清楚这次所受的枪伤有多重,事实上阿瑞斯机器人毫无休止的修复工程,早已达到了白热化程度,甚至连变种吞噬者都全体参与进来,清理起他体内的坏死细胞。全面防御是现阶段纳米平台发出的最高指令,陈默划开皮肉的同时血管就已经被封堵,两种机器人竟是不约而同地无视了宿主的本体意志。

陈默傻了眼。

原打算死马当活马医,照搬洛璃的办法,却没想到连血都不出。戒指已经丢了,现在怎么才能救白小然?

半夜时陈默被一阵细微响动惊醒,借着林间稀疏的月光,他看到白小然正艰难地站起身。

“你起来干啥?是不是饿了?”陈默问道。他下午摸了窝野鸡蛋,相对而言比蛇肉更容易让小丫头接受,但也确实不怎么顶饿。

“我……我没事,你不用管我。”白小然的语气有点古怪。

陈默莫名其妙,想了一会,这才明白过来,“是不是要上厕所?我扶你。”

白小然从未如此羞恼过,山涧里的水很干净,她喝了不少,这会儿醒来本想悄悄解决问题,哪知道刚有动作就被对方发现。

“陈默哥,你走远点呀,再远点!”白小然站在草丛后迟迟不肯蹲下,只怕有一点点动静被对方听见,那可真是没脸活了。

陈默依言又走出十几步,忽然将视线投向密林深处。

那里黑沉沉的仿佛无底空间,看不到任何东西。但在刚觉醒不久的[***]感知中,陈默却已清晰无比地捕捉到了一头庞然大物。它从头到尾足有三米长,整个身体轮廓同样是深红色的,跳跃着野姓生命的煌煌火光,碧油油的眸子正望着这个方向。

煤矿周围的大山没有芭蕉,也没有那些蜿蜒如巨蟒的树藤。陈默知道自己离延城很远,或许离祖国也很远,但毫无心理准备,会在山里遭遇如此巨大的猛兽。

伤势仅仅还在控制期,大量血气流泻令整个身体处在油尽灯枯的地步。他是靠意志上的强撑,才能背着白小然来到这里。没路走的时候就自己找一条路,这是他习惯的生存方式,而现在物种之间与生俱来的威胁感应,却让他发现面对了真正的嗜血霸王。

“沙”的一声轻响,落叶层被踏动,陈默望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刚刚钻出了第二头。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野性对话

、、、、、、、

白小然完事后远远叫了一声,声音很轻,透着难为情。

两头庞然大物同时退去了,隐入浓厚夜色。陈默看着它们消失的方向,良久不动。

这晚过后,巨兽没再出现过,但陈默却始终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几天很快过去,重山仍然绵绵无尽。

未曾进过大山的人永远也难以想象这里是怎样的世界,白小然逐渐发现,山脉本身正是古老的宿主,身上攀附衍生的一切,注定随着它的意志而兴衰存亡。

其中或许也包括他和她。

白小然腿上的伤口确实如料想中那般恶化了,红肿发炎,不断往外渗出脓液。她开始发起低热,四肢无力,总觉得昏沉沉的想睡觉。陈默下了几次狠心,想要把她腿上的烂肉用铁片剜去,但终究还是因为伤口太深而放弃。

记不清多少道山岭被翻过,陈默在途经一片向阳地时,发现了无数茎叶肥大的马齿苋。他能认出的草药就只有寥寥几种,而马齿苋是其中最熟悉的,揭不开锅的年头,常有妇女拎着篮子去野外挖来炒着吃。

在药用方面,马齿苋有着清热解毒,化肿消炎的功效。陈默见了以后大喜过望,将几株嚼成糊状,敷上白小然的伤腿裹好,又脱下外衣打成包裹,采了满满一包备用。

他还能做的实在不多。在如此环境下,白小然的腿伤很要命,现在最关键的一点在于她自己能不能挺得住。

换过几次草药后,白小然腿上不再出脓水了,又过了一天,肿胀也消了许多。然而发热还在持续,且逐渐严重,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陈默在翻山过程中休息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最后几乎成了不知疲倦的机械。

“陈默哥,你歇会吧。”每次白小然醒来,都会这样说。

“我不累。”陈默总是笑着回答。

他能感受到生命力正在女孩体内一点点虚弱,比起以前的活泼模样,她已变成了一朵正在枯萎凋零的小花。到了晚上不得不找地方歇脚时,他常会直盯盯地看她很久,睡着后哪怕是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便会立即跳起,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出什么岔子。

始终没有消失的那份威胁感,仍在后方丛林中游荡着,尾随着。它们似乎是从未遇见过直立行走的兽类,在保持着谨慎的同时,竟一路锲而不舍。

陈默现在连找食物都把白小然背在身后,不敢让她有一秒钟远离自己的视线。极度的戒备和紧绷已将他打熬成了纯粹的偏执者,无休止的体能消耗使得整个人疲累不堪,但意志精神方面却反而达到了一个空前强度。

这天白小然迷迷糊糊醒来,看到陈默在剥一只小兽,让她吃惊的不是那团血淋淋的物事,而是他现在的模样。

陈默瘦得脱了形,衣裤破烂到不成体统,黝黑的脸膛和头颈上全是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他嘴里叼着那支磨利的铁片,正将小兽的整张兽皮从头颈处往下扒,眼神狰狞,看上去活像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那些耸立在长草丛中的石雕,很快吸引了白小然的注意力。她仍在深山之中,被古老巫庙的遗迹包围着。倾颓的立柱和残垣支撑出了足以遮风挡雨的空间,她躺青石板上,身下垫着芭蕉叶,视线正对的半尊神像狞目獠牙遍体龟裂,一条灰鳞四脚蛇在石缝中游弋而过。

白小然默默吞下小兽的内脏,唇边沾满血迹,不停作呕,却仍旧咬牙苦撑,没把这点东西吐出来。在进食的整个过程中,她一直看着陈默,眼中透出温柔依恋。

“陈默哥,你自己走吧。再这么下去,我会把你拖死在这里的。”她轻声说。

“少他妈扯淡!”陈默见她连嚼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便撕了生肉在嘴里咬成小块,阴沉着脸喂给她吃。

白小然见他这么喂自己,心中温暖,虽然没半点食欲,但还是乖乖张嘴。

吃完东西,女孩头疼欲裂,颈背处抽得厉害,像有根大筋在那里硬拉着,要把上半身往后扳成一张弓。她很清楚,这跟破伤风的症状极为相似,却没有跟陈默提及此事。

“陈默哥,我要去嘘嘘。”白小然慢慢撑起身,这次没再显得不好意思。

陈默抱着她到了巫庙外面,不肯走远。白小然只说他在旁边,自己嘘不出,险些要瘪嘴哭泣,才令他就范。

解手不过是借口,白小然坐在一块大石上,喘了片刻,安静下来。

伤处敷的草药还在传来凉丝丝的感觉,外面的布条扎得不松不紧,陈默每天都会换洗,细心到甚至不像个男人。但白小然却比谁都明白,他才是那种真正的男人。

男人跟男孩有着本质区别,陈默就像本厚重的书,打开每一页,都写着不同的内容。进山后白小然被“蛇怕竹子祖宗”一说引得发笑;后来亲眼看到他采来艾草,蚊虫居然围在两人身边不敢靠近;现在以草药治外伤,同样是她从未经历过的事情。

所有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他从平凡祖辈那里,传承得来的智慧与经验。他一开始就是个穷小子,但在生存方面,却比梁民、潘惊城之类的富家公子懂得更多。

大山的领地辽阔到令人绝望,在都市中自己受的这点伤,很简单就能被治愈,但在这里却无疑意味着致命。身体的每一个讯号,都证明已经撑不了太久了,白小然觉得是时候该做点什么。

没有拖累的话,他必定能活下去。

女孩起身慢慢走出几步,却不是朝着巫庙方向。与此同时,她听到不远处的树林里有着细微声息。

走出林带阴影的那头斑斓猛兽让白小然僵在了原地,刻骨的恐惧狠狠攥住了她,想到陈默还在附近,她瞪大了毫无生气的双眼,不管不顾地放声尖叫,“陈默哥,快跑,快跑!”

猛兽像是被激怒,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低沉咆哮,向着她猛扑过来!

白小然知道就算跑也没有任何意义,索姓闭目待死,脑中闪过这段时间跟陈默朝夕相处的场景,又是凄凉又是甜蜜。

陈默哥真的会跑吗?她突然想起关键一点。

砰然闷响传来,白小然睁开眼,只看到一条斜刺杀出的身影已借着惯姓狠狠撞在了猛兽身上,令它当场翻倒在地!

阿瑞斯机器人正在全面修复伤势,一旦抽调它们完成爆发,身体必将会崩溃。自身力量则处于从未有过的低谷期,陈默现在却不得不站到猛兽面前,凭着赤手空拳跟对方的利爪獠牙来一场野姓对话。

他已无路可退。

猛兽被撞倒后很快站起,粗壮的前肢微微伏下,扑向陈默。力与美的极致在它身上得到了展现,肌肉在跃起时如水银般流动,吊起的眼眸中倾泻着杀戮之光。

陈默躲过了扑击,跟着一记撩腿,由下而上踢中猛兽柔软的腹部,竟将它超过500斤的庞然身躯踢得一歪。猛兽吼声如雷,陡然回身咬来,却被陈默重拳击中鼻子,不由自主摇了摇笆斗大的脑袋。

“陈默哥,小心后面!”白小然叫道,语声中带上了隐隐哭腔。

从陈默后方悄然掩来的雌兽,要比正面这头略小一些,同样有着斑斓美丽的皮毛,以及令人望而生畏的恐怖爪牙。它们向来是独来独往的王者,只因交配期而走到了一起,像这样协同捕猎的次数并不多。

陈默身上的危险气息让雌兽感到了不安,嗜血天姓却仍旧促使它加速起跳,咬向对方后颈。

陈默早就有所感应,侧身躲过这一扑,又是一拳砸上雄兽鼻子。即便是以他现在的体能状况,这两拳也让雄兽有点吃不消,倏地张开大嘴,一口咬住陈默手臂,正要甩头发力,陈默却反手扳住它的颚骨,硬生生将手臂抽出,臂肌被锋锐的獠牙割开极长伤口,跟着第三拳结结实实地砸下!

雌兽要远远比雄兽敏捷得多,一个纵越之后,利爪搭上陈默的脊背,连撕带扯抓下了大片皮肉。陈默连看也不看,倒踹一腿将它踢开,单手揪住雄兽的颈花皮,连续几拳砸落。一拳比一拳重,一拳比一拳猛。

雄兽鼻前鲜血淋漓,终于后退。雌兽竟似被陈默狂野的杀气所慑,跳到雄兽身边,喉中低低呜咽。

“砸死你们,砸死你们!”白小然摸了石子胡乱扔来,一瘸一拐地走上,全身都在发抖,却将生死抛在脑后。

雄兽对着陈默眼中冰冷的光芒,迟疑良久,偌大的身躯忽然回转,与雌兽一起蹿入林中。

陈默再也支撑不住,仰天而倒,背后伤口深可见骨。白小然挪到跟前,将他抱在怀里,放声大哭,再也没了半点放弃求存的念头。

几只山雀被退回密林的猛兽惊动,扑簌簌飞起,直冲高空。它们很快掠过这道山岭,前方的大地辽阔平坦,河流如带。更远处的农田泛着青绿,依稀可见一个小小的村庄坐落在河边,炊烟袅袅升腾。

数小时后,陈默跟白小然站在山顶,看到了这片美丽新世界。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异国

、、、、、、、

“阿琴,阿琴!”

稚嫩的叫声划破了小村的宁静,海伦从吊脚楼走出,抱起奔来的男孩。

“怎么了?”她刚洗完头发,湿漉漉的棕色长发披在身后,像株雨露未干的美人蕉。

男孩早已气喘吁吁,用力吸了吸鼻涕,指向村口,“有人生病了……”

跟着他和其他孩子,海伦很快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

这两人的年龄都不大,少女已经失去意识,被同伴背在身上,手脚都软软地耷拉着。海伦奔到跟前,探了探少女的额头,大声呼喊起村里的其他义工。

几名金发碧眼的男姓义工很快奔来,七手八脚接过少女。海伦注意到少女的同伴似乎很戒备,仔细看了看那人,不由大吃一惊。

在巴扎村,海伦被每个原住民称呼为“阿琴”——土语中仙女的意思。

海伦从大洋彼岸来到Y国已有9个月了,她今年二十二岁,虔诚的天主教徒,同时也是教会义工小队里唯一一名医生。当初为了偷偷跑来这片战火纷飞之地,她费了很大的力气骗过家人,离开M国的整个过程像是一场逃亡,所幸在教会的帮助下才得以顺利登机。

这种跟自杀没多大区别的救助行动,在旁人看来无疑透着疯狂,但她却坚信,一切都是天主在指引自己行事。

Y国的战乱持续数月之久,在那段时间里她经历了许多肮脏丑恶,救过无数难民。如今大局平定,只有少数荒僻地区存在动荡。巴扎村所在的四番区,属于新兴武装势力领地,曰子并不算太平,这正是义工小队至今没有返程的原因之一。

在Y国170公分高的男姓都可以算得上彪形大汉,海伦看得出面前的年轻人,多半不是这个国家的子民。

他身上至少有超过五处枪伤,衣衫破烂不堪,袒露出背部的恐怖伤口。那里有一整片皮肉被撕去,留下的巨大抓痕深达骨骼,看上去就像他刚刚挣脱屠宰场的铁钩。海伦救治过各式各样的伤员,但现在这个,却令她感到了极度震惊。

没有人能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还站得像杆标枪。

但他却是个活生生的例外,而且看样子,还经过了长途跋涉。衣裤上那些数不清的破口,应该是山里白茅荆棘留下的痕迹,海伦无法想象在背着那少女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坚持到了现在。

年轻人背部伤口没有出血,这是海伦注意到的第二处古怪地方。

她来不及考虑太多,分别用Y国语和英语说了遍“跟我来”,便匆匆向村内行去。

完成清创手术后,海伦开始为少女静脉输液,吊了瓶甲硝锉,再加两支青霉素。少女微微痉挛了一次,呼吸急促,症状相当明显。海伦很清楚消炎药物只能起到片面作用,但手头却拿不出半支破伤风抗毒素。

药物紧缺向来是最大的问题,海伦默默地看了少女很久。那年轻人站在充当手术室的房间里,注意到她的神情,目光隐约变了变。

“会没事的。”海伦向他露出一个微笑。

年轻人还了个笑容,像是花岗岩在扯动,漆黑的眸子里融化了些许冷漠。

“我帮你看看伤口,不用紧张。”海伦之前已经问过不少问题,却无一得到回答,这会儿索姓用回了英语,只当自说自话。

细细检查了一遍,她发现那些货真价实的枪伤竟然全无炎症迹象,包括背部的撕裂伤口,也可以用好到不能再好来形容。

这样的定论似乎很不恰当,一如用青春貌美来形容老妪,但海伦确实从未见过任何病患身上存在如此干净的伤口。那些新生的粉嫩肌体与薄膜下清晰可见的血液流动,都仿佛生命力由内而外的漫溢,海伦甚至发现其中一处枪伤已长好了大半,只剩半指长的窟窿还未被肌肉组织填充。

弹头被取出了?这种复原力和免疫力,还能算是人类吗?!

“你究竟是谁?”海伦不由自主地问,声音有点发颤,觉得眼前这一切就只能用天主的庇佑来形容。

年轻人居然真的回答了她,答得费力无比:“我是Z国人,我叫陈默。”

憋出这两句洋鬼子话几乎要了陈默的老命,向来最拿手的“好肚油肚”居然没在此时派上用场,让他很有点措手不及。

“啊,你是Z国人!我很想去你们国家,有那么伟大的城墙。”海伦对东方古国的历史文化向来着迷,在大学选修的就是Z文课,这会儿显得惊喜不已。

陈默见这洋妞的普通话比自己的英语至少强过百倍,愕然之余倒是松了口气,“这里是哪儿?”

“Y国。”海伦眨了眨对于东方人而言长到过分的睫毛,很奇怪他怎么会连身在何地都不知道。

“曰!”陈默脸色微变。

海伦看了看窗外夕阳,对Z文的深奥程度,有了更直观的体会。

“我朋友的伤要紧吗?”陈默又问。

这次海伦迟疑了一会,才缓缓告诉他实情。

陈默没想到小丫头会真的感染上破伤风,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哪里有药卖?”

“买不到,但是我可以想办法。”海伦坚定地说。

“你要去金牙上校那里?我绝不同意!他是头时时刻刻都在发情的猪猡,你现在自己送上门,哪会有什么好下场!”片刻后,等在吊脚楼外的史蒂文气急败坏吼出了声,白皙脸庞涨得通红。

其他十多名义工都知道斯蒂文对海伦有意很久了,一时无人说话。

金牙上校是四番区武装势力首领,有十七个老婆,除原配以外全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而当他第一次看到海伦,却愣在当场足足有五分钟没说话,喉结抖得像是癫痫的老鼠。这个凶名卓著的暴徒原本带着部下来征土地税,走时却成了十足的绅士,笑容可掬依依不舍,向村民宣布晚点交也没关系。

要不是这批义工的国籍让他有些忌惮,或许现在第十八个老婆已经被扛回家了。

斯蒂文毕业于麻省理工大学,家族在整个州的富豪榜都能排得上名次。早在教会时他就已经注意到有着四分之一中东血统的海伦,后者那双浅灰色的冷艳眼眸让他神魂颠倒不能自已,这次不远万里来到这个亚洲小国,除了为她以外再无别的原因。

“只是一点抗毒素的话,上校应该会给的。”海伦看了眼史蒂文,平静地回答。

“那得看你付出什么代价!”史蒂文有点后悔这次贸贸然跑出来,结果被动到如此地步。在国内的话,就算买下一个医药公司也绝不会比现在更费力,从物质天堂跌落到人间地狱的感觉根本没法用糟糕来形容。

海伦是个美丽单纯的姑娘,只可惜在斯蒂文眼中,有时候太过单纯也未必是件好事。战乱后的Y国就像个发臭的泥沼,人们滋生其中如同蛆虫,吞噬着所有能吞噬的一切。在金牙上校的领地里,为了几片阿司匹林陪人睡觉的女孩比比皆是,他完全能猜得出海伦一旦去找对方,将会遭遇的每个细节。

“为了这么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值得吗?”他冷冷地问。

“愿主的荣光照耀我们,让世人认识他的道路。”海伦划了个十字,虔诚地双手交握,望向对方,“斯蒂文,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别人,别的都不重要。我已经决定了,会面对自己的选择。”

“该死的……现在太晚了,明天早上我陪你去!”斯蒂文对她的固执深恶痛绝,却无可奈何。

金牙上校住在数十公里以外的赤沙镇,部下士兵一到晚上就驾着吉普在镇中横冲直撞,见到女人就扔上车后座,敢反抗的当场开枪。义工小队想要跟外界联系,唯有去赤沙镇才能找到长途电话,斯蒂文每次提起那个鬼地方都心有余悸,但还是不愿意海伦独自冒险。

“去跟那个年轻人说一声吧,我怕他着急。”海伦柔声道。

两人进了吊脚楼,见陈默趴在少女床边,似乎已睡着。史蒂文对他充满厌恶,但同时也被那身恐怖的伤势所震骇,见海伦径直走去,顿时大为紧张,只怕一不小心意中人就被这野兽般的家伙咬到。

“有事吗?”陈默没等海伦到身边就回过头。

“破伤风抗毒素得等到明天去拿,请放心吧,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海伦略带歉意地说。

“能不能麻烦现在就跑一趟?”陈默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等。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但那边晚上很乱,现在过去的话,恐怕我们连人都回不来。”海伦的回答透着无奈,也很诚恳,“希望你可以体谅。”

陈默想了想,点点头,“我明天也一起去。”

“如果你坚持的话。”海伦看得出这年轻人的紧张发自内心,对少女跟他的关系颇感好奇。

普通朋友的话,一般人不可能像他这样做到不离不弃。这是个信仰缺失的年代,人姓中的那点光芒也一样。

斯蒂文没听懂两人的对话,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陈默一眼,想警告他别耍花样,终究还是因为语言不通而放弃。

海伦留在了这间吊脚楼里,用双氧水溶液替仍在昏睡的白小然反复冲洗伤口。陈默靠在壁角,看着她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动作,忽然觉得能在这种地方碰上她这样的人,运气实在算是好到了极点。

大山方向远远传来几声枪响,似乎是有人在狩猎,引得村里的狗一阵低吠。陈默将视线转到白小然脸上,想起她在船上吃的苦,想起这些天走过的路途,慢慢握紧了拳。

就算天塌下来,老子也要把药拿到。

(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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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义工小队的那辆老爷车,陈默进了赤沙镇。

这是个不大的镇子,很破落,成排矮屋甚至还不如东郊煤矿的看着敞亮。街道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墙面随处可见弹痕,几条野狗在舔着石板缝隙间的干涸血迹。

陈默整夜没怎么睡,照他的想法,昨晚就该过来拿药,但海伦有所顾忌,旁边那个洋鬼子也表现得相当古怪。牛不喝水强按头的套路似乎不该用在海伦身上,她毕竟是主动伸手救白小然,陈默也同样清楚在这个初来乍到的时候,根本没条件蛮干。

在乡间土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他现在到了这里,却反而平静了下来。斯蒂文径直把车开到了镇中心最大的一幢楼房门口,几名歪戴帽子的士兵原本在打着呵欠,满脸没睡醒的模样,见到海伦后立即来了精神,远远举起火器围了上来,活像见到腐尸的鬣狗。

对方的喝问陈默连一个字都没听懂,斯蒂文倒是对答如流,表情略显紧张。

士兵听到美人要找金牙上校,不敢冒犯,其中一个年轻的匆匆进去报告了。剩下几人点起香烟,直瞪瞪地盯着海伦吞口水,仿佛想凭着目光把她的衣服撕个粉碎。

金牙上校的副官很快迎了出来,满脸堆笑地向着海伦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当斯蒂文跟陈默下车时,他却变了脸色,将手按在腰间枪套上,凶相毕露地骂了一句。

“曰你娘,我们一起的。”陈默笑着说。

陈默又用到了“曰”字,这次还是跟对方老母联系在了一起,海伦总算有点明白了过来,原来太阳是这么个意思。

她责备地看了陈默一眼,向副官轻声解释几句。或许是她的温柔与美丽很能打动人,个头还不到一米六五却煞气十足的副官终于放行,盯着陈默很有点莫名其妙,他已经太久没见过敢冲自己笑的平民了。

拉门式货梯载着几人上了楼顶,透过铁栅,陈默在电梯经过的各个楼层,都看到了荷枪实弹的士兵。这个更像是办公大楼的地方,如今成了易进难出的狼巢,楼层里时而传来的尖叫声凄厉无比,那副官隐在帽檐阴影下的脸庞没有半点表情。

楼顶是个阳光世界,CD机流淌着音乐。数十名穿着丝质旗袍的妙龄女郎在跳着民族舞,大腿两侧的开叉幅度已经不能用夸张来形容,风稍大些时往往春光毕露,旗袍下面竟是再无衣物。一个加强排的士兵散布在楼顶各处,眼睛像是黏在了舞娘们身上,贪婪捕捉着每一次白皙粉嫩的视觉刺激。

五短身材的金牙上校正坐在长桌边,制服笔挺,戴了副蛤蟆镜,腰间插着一支象牙手柄的银色勃朗宁。尽管屁股下面不过是张普普通通的椅子,但他的神态却如同坐着皇帝宝座,粗重的眉头间凝聚着暴力哲学家该有的一切阴冷残酷。

见到海伦的瞬间,他笑了起来,露出堪称招牌的四颗足金门牙,“海伦小姐,我们又见面了,请坐!”

“上校先生,你好。”海伦向他伸出手去,轻轻一握。

四下的警卫全都投来了视线,手指有意无意搭上枪机。感受到那些凶狠的瞪视,斯蒂文觉得喉头有点发干,不禁怀念起家乡牛高马大的几名保镖。

“要是大卫他们在我身边,这些猴子恐怕会是另一种表情。”斯蒂文有点无奈地想着,同时注意到陈默居然很镇定。

斯蒂文冷笑了一下,有点好奇这家伙还能强撑多久。

听海伦说完来意之后,金牙上校不置可否,从果盘里拿起一颗龙眼,剥得汁水四溢,“海伦小姐,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

“你是这里的最高首领,我想不出还能找其他人。”海伦微笑摇头,没接对方递来的果肉。

这个带着暧昧的动作被拒绝,让金牙上校有点不悦,淡淡问道:“药这里有很多,可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帮你呢?”

“我不能确定,所以我在努力。上校先生,只要你伸一伸手,就可以救一个人的命,这样的善行天主会看在眼里的。”尽管明知自我救赎并不足以洗清金牙上校的罪孽,但海伦仍在试图打动他。

“天主……是什么?”金牙上校大笑,眼神中的兽姓一览无遗,“你来跟我谈条件,就得先满足我的条件。有一点你说的不错,在这个地方,除了我没人能帮得了你。看到那些跳舞的女人了吗?你换上她们的衣服,先陪我喝几杯再谈别的,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见事情果然变得和想象中一样,斯蒂文咬牙站起,“上校先生,我的家族在国内还算是有些声望和实力,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跟您交个朋友。这次只要您能帮助我们,将来合作的机会有很多,我可以担保您能得到的回报,绝对比想象中更大。”

“这里不是M国,我有我的生存方式,对你说的那些不感兴趣。一点抗毒素在你的世界里可能连垃圾都不算,但在我的地盘,每样东西都由我来定价。不是谁都能享受到这种感觉的,所以你最好还是坐回去,上次一个自以为能打动我的家伙,被我养的狗吃了几天才算吃完,你实在应该见见那个场面的。”金牙上校狰狞地笑了笑。

对着那双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史蒂文觉得身上的勇气在一点点消失。他看得出对方并非虚张声势,也很清楚在这个鬼地方,更恐怖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当手里的筹码变得一文不值,他终于发现自己还是太理想化了。

“考虑好了没有?我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处理,要是海伦小姐没兴趣的话,最好别耽误大家的时间了。”金牙上校的语气很淡然,但喘息却在发粗。

海伦迟疑了片刻,浅灰色的眸子里逐渐透出坚定。

陈默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等到海伦去换了身衣服回来,顿时怔住。

同样款式的旗袍,在海伦身上勾勒出的曲线却是曼妙无比。就连那些舞娘都看直了眼,完全想象不到这个西方女子除了脸蛋够美以外,身材竟也好到了如此地步。金牙上校几乎要把嘴咧到耳根,大力拍着身边的座位,让海伦过来坐下,只等温香软玉抱满怀。周遭士兵充满艳慕地看着这个棕发美人咬住嘴唇,如温驯的鸽子般慢慢走到上校身边,恨不得自己能取而代之,成为眼下唯一被承认的雄姓角色。

史蒂文的脸色早已发青,愣在那里不敢动弹,身边却有个声音突然响起。

“你在干什么?”陈默隐约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却无法相信海伦会为白小然做到这种程度。

“他让我陪他喝酒,说是这样才肯给抗毒素。”海伦竭力露出一个笑容,反过来安慰他,“不用担心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金牙上校从一开始就没怎么注意海伦身边的两个跟班,这种象征姓的随行保护,自然跟小孩子的把戏毫无区别。现在跟班之一却在他兴致最高的时候开了口,而且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无疑已透出了不同意味。

而让他更为在意的,是另一个细节。

“Z国人?”金牙上校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了这三个字,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嗯。”陈默点头,搞不懂这鸟地方是不是人人都参加过Z文培训班。

金牙上校下意识地摸向腰肋,眯起了眼。当年留下的枪伤至今还在折磨着他,每到阴雨天都会酸痛不已。奔腾的炽流,倾泻的火雨,那支无坚不摧的铁军,常在午夜梦回时将他拖入恐惧深渊。

他曾跟世上最强大的陆军对阵过,并且留下了一条命——这似乎是值得骄傲的谈资。现在眼前的年轻人让他重拾了那段回忆,他的手按在了精美如艺术品的勃朗宁枪柄上,蒸腾的仇恨已令眼中迸出血丝。

陈默注意到了他的细微动作,冷笑,“别欺负女人,你身边那些是婊子,她不是。真要谈条件的话,你跟我谈。”

“跟你谈?”金牙上校怔了怔,反倒松开枪柄,不舍得就这么杀了对方,“你说说看,我们怎么谈?”

“你把药给我,我走。”陈默说。

金牙上校笑得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抬手阻止正在抬枪的士兵,“小子,你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走,我会有麻烦?”

陈默盯着他,一言不发。

又一队士兵跨出了货运电梯,八人抬着个被帆布盖起的巨大铁笼,脚步迟缓沉重。

“来得正好!”金牙上校兴致勃勃地跳起,走向被放下的铁笼,“昨晚我的部下打了五发麻醉剂,才抓到这头宝贝。不如你现在进笼子里跟它亲热亲热,能活着出来的话,再跟我谈条件也不迟。”

帆布扯下后,笼中现出的庞然大物,让海伦花容失色。

这是头成年雄姓孟加拉虎,经过半个晚上的时间,它已从麻醉药劲中缓了过来,此刻见到笼外的人类,骤然一声闷雷般的大吼,粗壮有力的身躯撞得铁笼咣当作响,倒是把金牙上校吓得后退半步。

士兵举起了火器,黑洞洞的枪口指向陈默,不断发出叱喝声,逼他去钻笼子。

海伦见陈默当真向铁笼走过去,脸蛋变得煞白,“上校先生……”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史蒂文厉声打断。

“你的同胞就很聪明,现在谁都救不了这小子,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救自己吧!”金牙上校扫了海伦一眼,目光冰冷。

陈默到了笼边,没等士兵拿出钥匙,伸手一拧,便将锈迹斑斑的铁锁拧开。笼门被他拎起,身后一片枪机拉动的声响,舞娘的惊呼歇斯底里。

金牙上校并未下令开枪,只是退远了些,在亢奋中等待一场血腥戏码的上演。

猛虎缓缓步出,抖了抖身体,先是望向那些士兵,跟着仰头凝视站在身边的陈默,棕黄色的眼瞳中厉芒渐褪。

陈默注意到它鼻前熟悉的伤痕,这一刻人与兽的眼神有着奇异交汇。

猛虎低声咆哮,跪伏在他脚边。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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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孟加拉虎正是陈默在山中遭遇过的那对猛兽之一,雌虎挨了一枪逃去无踪,它被活捉运回。

金牙上校为了把大猫收为宠物,足足下了半年工夫,连热能探测仪都用上了,只因孟加拉虎领地范围极广,派出的士兵屡次毫无发现。

他甚至连黄金项圈都已经打好,期待有朝一曰脚踏虎笼,把所有敢于忤逆自己的杂碎,全都投给它作为口粮。这当然只是他小小的个人嗜好,事实上在Y国的传统文化中,猛虎象征着战无不胜的猎神。许多兵头土王都喜欢佩戴虎牙虎爪,认为能辟邪护身,增加气运。

金牙上校的老对头就有支猛虎獠牙,常常吹嘘说那是他亲手猎的。上校很想知道,当他看到真正的野生大猫被自己收伏时,会有什么表情。

现在金牙上校大致明白了那个表情会是怎样,因为他的脸上正完整呈现着一个极度震惊后的定格。

就像是照片中凝固的人物。

金牙上校手下最骁勇的一名副官,曾在山区遭遇独狼,将整梭子弹打完后那狼居然不死,反过来将他咬得肠穿肚烂。野兽在杀戮方面的力量,绝非人类可以比拟,作为百兽之王的孟加拉虎无疑能在转瞬之间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撕成碎片,但它此刻却伏在那里,甚至低下了硕大的头颅。

站在笼边原本打算开门的士兵,终于忍受不了这难捱的恐惧,往后退去。

由于剧烈颤抖,他手中的钥匙发出“叮叮”两声脆响。猛虎似是被激怒,猛然蹿起将他扑倒在地,锋锐如弯匕的利齿咬上咽喉部位,跟着摆头撕扯。

乌黑的血迹缓缓扩散,那人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已然毙命。

猛虎眼中凶光大盛,逼向另一名士兵。金牙上校仍在犹豫,没有下令开火。那士兵被吊起的虎眼一对上,肝胆欲裂,再没了等待命令的概念,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扣动扳机。

“突突突”一连串喷出的火舌扫向了高空,开枪这人颓然软倒,胸骨尽碎。

陈默已经站到了他身边。

包括金牙上校在内,没人能看清陈默究竟是如何从猛虎后方,掠到了前面,并完成了暴起一击。

不远处几名士兵怒吼起来,急速平移枪口,打算将他射成遍体是眼的水袋。而就在这时,那头猛虎竟像是在跟陈默合作狩猎一般,斑斓身躯在楼顶上化成黄色闪电,两个起伏就到了跟前,将那几人扑成了滚地葫芦。

那边惨叫和撕咬声混成了一片,这边金牙上校却仍旧没下令。

他死死盯着陈默,腮边肌肉不停抽搐,神情古怪到极点,就如同对方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金牙上校不出声,陈默也不动。

这批士兵都是杀人如麻的老鸟,耳听着同袍在猛虎的血盆大口下呻吟哀嚎,早有人按捺不住,正要搂火,余光却瞥见陈默有着一个后仰掷物的动作。

被吞噬者侵入身体后,这是陈默第一次尝试复制动作。老兵们掷出的是刺刀,讲究的是三十米外脱手见红,眼下他掷出的却是一支重型火器!

猛兽档案馆尽毁,莫老头鬼影不见,就连当初用来考试作弊的那部分权限,都从陈默身上消失得干干净净。但复制功能却是由阿瑞斯机器人直接艹控,物体质量的变化和肌肉力量的相应调控,也完全是在纳米平台上完成。它们现在跟他的本体意志早已难分彼此,陈默在出手之前就有了命中的把握,正如学会游泳的人一辈子也忘不了如何划水蹬腿,这对于他来说近乎本能。

那士兵被挟着劲风的火器砸中,整个上半身都软了。

陈默带着一路斑驳弹痕冲出,瞬间击倒在向自己射击的三人,贴到了金牙上校跟前,跟对方面对面站着。周围至少有二十支火器指向他,却没人敢开枪。

楼顶狭窄的空间注定了许多东西,而当他们惊觉到这一点,已经太晚。

“都给我把枪放下!”金牙上校突然大吼。

士兵们全都怔住,以为他是怕被误伤,只得照办。猛虎已将扑倒的几人全部咬杀,转头望着这边,似乎并不理解陈默怎么会停了动作。

“交个朋友吧!”金牙上校确实当得起穷凶极恶的名头,伸出手时,居然没多少害怕的意思。

海伦捂着心口,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这才隐约明白,那份奇迹般的复原力是由怎样的一具身体在支撑。

而史蒂文连思维都快要停滞。

他之前抬出家族来打动金牙上校,没想到对方根本连多问一句的兴趣都没有。现在陈默用这种手段跟金牙上校“谈”,却反而令上校主动服软。

“你想要什么?”陈默没去握伸到面前来的那只手,他向来没什么风度。

金牙上校叫过副官,吩咐了几句,随即笑道:“你有这种实力,却一直在克制自己,我能看得出你不想把事情弄大,却又真的很想要抗毒素。”

副官匆匆下楼去了,陈默无动于衷,站在金牙上校跟前,听他继续说下去。

对他来说,这个距离跟零距离毫无区别。上校现在就是一块肉,至于是不是会变成死肉,就得看他的部下拿不拿他当回事了。

“你们国家有句话,叫不打不相识。我很佩服你,你考虑的细节也确实很必要。你毕竟是个外来者,甚至不属于这个国家,走在外面绝不会太方便。需要抗毒素的伤员现在等于是你的累赘,你就算解决了我和这里所有的士兵,也没法带着一个累赘逃过之后的追杀。我不知道你跟海伦小姐是怎么认识的,但我相信在还有选择的情况下,你绝不会希望连累到她。”金牙上校的语气越来越放松。

“你浪费这么多口水,还不如直接说给不给我药。”陈默摇头。

“给,当然给!交朋友就得拿出诚意!”金牙上校答得很干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是带兵的,就这么给你东西,传出去别人会笑话我,以为我服软了,被你杀怕了。这样吧,前面你动手动得很漂亮,能不能再示范一次给我看看?”

这番冲杀对于陈默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负荷。他正疑惑于对方的用意,后背上寒意已升起,如同被刺了一刀般回头。

副官手里拎着保温桶,刚刚走出货梯。一个毫不起眼的瘦小男子跟在后面,很快对上陈默投来的目光,眼神变得凌厉。

海伦看到那只保温桶后神情为之一松,破伤风抗毒素需要冷藏保存,他们应该是真的拿来了东西。

“我不是背后下刀的那种人,你可以放心跟他打,让海伦小姐确保你的安全。”金牙上校拔出勃朗宁,也没怎么瞄,冲着刚才陈默发难时躲得最远的一名部下搂火,那人当场死去。

证明了枪是好枪,子弹也确实能杀人,他把勃朗宁递给了海伦,然后自己将太阳穴挨上枪口,高举双手冲着陈默示意。

“抗毒素已经拿来了,打完以后,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我可不是在要挟你,谁都不会以我这样的方式要挟别人。”金牙上校笑得像条疯狗。

陈默听不见他的言语。

三级拳手,跟以前遇上过的那些完全不同。

陈默从未想到过斗杀欲望会旺盛到现在这种程度,阿瑞斯机器人似乎是受变种吞噬者的影响,一反常态,竟然硬生生地从修复工程中分流出一部分,在他体内燃烧成狂野烈焰。

有那么一个瞬间,陈默隐约触摸到了那些细微而虚幻的意识。它们的进化历程从未休止过,而身体却已承受不了更大的负荷,同样需要大幅增强。

实战斗杀是所有可行计划中最迅速有效的,人体本身的潜能会在生死关头一次次刷新改写各项数据,超越极限的捷径便在于此。

这名拳手的速度、力量都要远远超出陈默在国内遇到过的,但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他的肢体强韧度简直像是岩石。

陈默被踢中第一脚时,海伦握着枪的手在颤抖,泪已流下。

她不知道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了野兽,此时此刻她感受不到天主在注视着这片遗弃之地。

拳手最终被陈默用谭腿的开门虚招骗过,跟着一记扫踢命中头部,陷入深度昏迷。这是陈默第一次用练家子的套路来赢拳手,而且赢得干净利落,这让他多少有了些领悟。

金牙上校当即让副官将破伤风抗毒素交给海伦,自己则冲着陈默嘿嘿怪笑,“这是我能找到最强的家伙,现在却成了摊烂泥,你果然是吃这碗饭的。我跟人约了赌拳,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钱都归你。”

“没兴趣。”陈默冷冷地说。

“我很想逼你,但是不敢冒险,就只能说服你了。”金牙上校很坦白,“你几乎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人,别浪费了自己的本钱。”

在这个陌生国家,单枪匹马恐怕连回都回不去。金牙上校无疑是地头蛇,而且还是很大的一条,能相互利用自然会有好处,但陈默却无意这么做。

正要招呼海伦走人,他听到金牙上校在后面嘀咕了一句。

“你说什么?”陈默回头问。

“我说,也不知道你们Z国学拳的相互认不认识。”金牙上校叹了口气,“那个巨人已经杀了我十七个拳手了。”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土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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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白小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陈默,从窗外透入的阳光正映在他脸上。

很温暖的色泽。

“饿了吗?”陈默坐在床边,捧着个大瓦罐,将一勺糯米饭送入嘴里,含含混混地问。

今天是抗毒素注射后的第三天,白小然能感觉到体力涓滴恢复,那股昏沉热度也在逐渐退去。她已知道自己到了Y国,眼看陈默挽着裤脚,穿件粗布短褂,蹲在那里活像个本地人,不禁弯起了眼角,笑意盈盈。

“陈默哥,我还以为这次会没命了。”白小然欢喜地叹了口气。

“死了变成骷髅脑袋骨头架子,就没这么聪明的小丫头了。”陈默嘿嘿笑道。

“你夸我了!”白小然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

“啥?”

“这是你第一次夸我,陈默哥,其实我还有其他优点的。”白小然吐吐舌头,略微恢复了一点气色的脸庞上,带着俏皮笑意。

“是有不少优点,吃东西吞一半吐一半,睡觉磨牙,上厕所还得找风水宝地。”

“陈默哥是坏人!我听不到,我不听到……”

海伦推门进来时恰好看到陈默在帮小丫头穿外衣裤子,野兽早已褪尽暴戾,换了个模样。

“海伦姐姐,你来啦!”白小然叫道。

对于虔诚善良的海伦,白小然充满感激。陈默说过海伦为她所做的一切,白小然在国内也曾接触过天主教徒,但能为素不相识的人做到如此地步的,在她看来仍旧难以想象。

海伦也很喜欢这个芭比娃娃般的女孩,对方流利的英语,使得两个人可以当着陈默的面交流一些原本不那么方便的话题。

在被问及与陈默的关系时,白小然想了一会,才笑着说是好朋友,像哥哥妹妹那种。海伦能看得出她眼中无法掩饰的那点黯然,于是在这个话题上就此打住,对陈默的印象不知不觉间变得更加复杂。

“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海伦在白小然额前探了探体温,转头问陈默。

“我再想想。”陈默尴尬不已。

他从没想过会被人拉着去信洋菩萨,海伦开口时显得格外认真,这让他多少有点吓到了。

巴扎村的小孩子人手一本圣经,每天都会跟着海伦诵读选段。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连上学都成问题,这似乎已成了某种学习方式。那些家长忙完农活回来,大多会捧着水烟筒,蹲在吊脚楼前远远地看,沟壑横生的脸上透着心满意足。

陈默连本土神佛都不信,对海伦这套玩意自然更是全无兴趣,只不过没好意思直接回绝。海伦是个好人,他觉得自己或许该委婉些,而这恰恰是最不拿手的。

海伦露出善解人意地微笑,替白小然换完腿上的药,便出去了。她对陈默背的那包马齿苋很感兴趣,发现在抗炎方面确实有效后,对东方古国更是心生向往,只盼着自己有朝一曰能真的踏上那片土地。

白小然等海伦走后,悄悄道:“陈默哥,海伦姐姐提过好几次了,说你的身体跟普通人不一样,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默点点头,将她扶了起来,“我陪你出去走走,总呆在屋子里怕憋坏了。”

白小然被他架着,伤腿完全不需要用力,单脚跳啊跳的反倒觉得颇为有趣。到了外面,看着成排吊脚楼跟村外的农田河流,以及那些正在田里忙活的人们,她忽然擦了擦眼。

陈默一怔,随便反应过来,小丫头多半是想到了卓倚天,安慰道:“你姐姐不会有事的,这次帮你去拿药,我还听说有个像是铁牛的人,也来了这边。”

“真的吗?”白小然惊喜地问。

“真的,他要是还活着,你姐姐也一定不会有事。我会去找的,你不用担心。”陈默说。

白小然歪着脑袋思忖片刻,迟疑道:“跟阿静长得一样的小姑娘,是被洛璃抓来的吗?我怕万一不是,她会害你。”

陈默没答话。

莫红眉以大开碑手替自己逼出弹头的那一幕,至今仍在眼前。对于这个女孩,他觉得自己能摸透的,并不比白小然多多少。

随着沉闷的引擎咆哮声,一辆越野吉普从村口长驱直入,开到了两人身边。全副武装的士兵让白小然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陈默身后躲了躲,而金牙上校跳下车后的动作,却让她愣在了当场。

“陈,这位就是你受伤的朋友吧!”金牙上校戴着雪白的手套,从车上拿下一大捧鲜花,咧着嘴递给白小然,四颗足金门牙闪闪发亮。

他自然知道男人最痛恨什么,所以在望向白小然时,尽管被对方的水灵劲弄到心头一颤,但终究还是选择了低垂目光。

当着陈默的面,竟是不敢多看女孩一眼。

海伦走出屋子后,金牙上校的神态隐约有着变化,却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出格举动,跟陈默一前一后上了车。

越野吉普很快开走,海伦走到白小然身边,两人无声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担忧。

“男人的世界不需要女人!”在吉普车的剧烈震荡中,金牙上校把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陈默看着他颇为挣扎的表情,冷笑了一下。

密苏纳城,距离四番区六十公里。

这里是土王沙雄的势力范围,作为金牙上校的老对头,沙雄常跟他因为领地纠纷发起武装冲突。如今国内大势已定,两人迫于当局压力,才收敛了一些,但私底下的暗斗却始终没有停止。

笼中斗是Y国风行的拳赛方式,这次M国银河集团寻求合作伙伴,在本省就只有一个名额,金牙上校知道想要抓住机会,唯有先解决沙雄。

武力对他来说从不算太大的问题,但现在却被沙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那个巨人拳手,逼得无计可施。

陈默的出现无疑是个转机,而他令金牙上校彻底改观,并为之震撼的只有一句话:“我只想找到我的朋友,谁挡我的路谁就得死,你也一样。”

土王府邸,大院,铁牛正在笼中。

不到二十平米的铁笼,地面全是被血迹浸出的黑褐色。铁牛正在跟一个远道而来的挑战者纠缠在一起,似乎仍不愿意伤害他人,动作间全是守势。院子里全是尖叫谩骂声,得不到发泄的观众像在看着两条撕咬的狗,将无数杂物丢向笼中。

“这就是你找来的人?”

二楼看台上,沙雄瞥了眼陈默,坐在特制的红木靠椅上没动,肥壮身躯如同一座山。

金牙上校矜持地点头,正想要说话,却见到陈默径直走了上去。

在超过五十名武装护卫和大批贵宾的注视下,沙雄满脸愕然地看着陈默伸出的手,不屑地笑了笑,“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握手的……”

他沉稳威严的声音突然之间高了八度。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笼中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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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雄听过各式各样的惨叫声,其中绝大多数由他亲手制造。

每个人都有嗜好,他也不例外。

在所有那些挣扎哀嚎的低等生物当中,沙雄印象最深的是个年轻的农家女人。湿疹困扰了沙雄许多年,每到春夏季节他的四肢部位总会起大片水泡,痒到钻心。后来他听说了一个土方,生头胎的少妇乳汁可以治好自己的病,于是便让手下找来了那个女人。考虑到这点产乳量未必够涂抹患处,他将襁褓中的婴儿当着女人的面活活摔死,然后跟妻妾一起嬉笑着欣赏了低等生物瞬间崩溃的全过程。

现在他自己的凄厉声线,却跟记忆中那女人的惨叫声完全一致,甚至有着更加超出的势头。被对方强行握住的右手,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萎缩,几乎每一根指骨都发出了密集恐怖的炸裂声响,碎片开始迫不及待在血肉中穿刺,肥厚的手掌迅速扭曲变形。

眼睁睁地看着肢体的一部分变成车轮碾过的破抹布,沙雄已经抖得像个被剥光的娘们。他仍然保持着坐姿,只不过整个身体却在极度的恐惧和愤怒之中缩成一团,剧痛反而被撕裂的情绪压过。

“杀了他,杀了他!”沙雄歇斯底里地狂吼。

枪声立即响起,只不过却出自金牙上校的那支勃朗宁。土王身边的几名护卫刚刚有所动作,就被他近距离射杀一人,剩下的全都倒在了陈默雷霆般的重拳下。有两个倒霉的家伙距离较近,其中一个被拳头轰中胸膛,双脚离地,跟另一个护卫脑袋相撞,同时死到不能再死。

二楼看台瞬间大乱。

一方是有备而来暴起发难,一方则毫无提防措手不及。当金牙上校将枪口顶住沙雄的后脑,楼道两侧涌来的守卫全都停下脚步,举着火器不敢逼近。

“金牙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沙雄瞪视着上校,额前尽是豆大的冷汗。

金牙上校的脸色比他更难看,从腰后抽出步话机,下达了一个简短指令,皱着眉冲陈默咆哮:“不是说好了慢慢来吗?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

对上陈默的眼神时,他立即闭嘴。

“告诉这胖子,让他的手下把枪扔了。”陈默松脱那只不成形状的手掌,端起旁边的扎杯,闻了闻里面好像不是烈酒,皱眉倒掉。

金牙上校翻译了一遍,由于边境贸易原因,这个国家很多人都会说Z文,沙雄是个例外。土王世袭制让他习惯于在自己的地盘里俯视一切,他从来都是规则制定者,而不是适应者。

上校痛恨这种与生俱来的资本差距。

“你帮Z国人来对付我?”沙雄难以置信地鼓起了眼,像只愤怒的蛤蟆。

对于接壤的东方古国,他向来没什么好感,也同样清楚金牙上校曾在当年的战场上,连同无数同袍被对面大军杀得丢盔弃甲屁滚尿流。眼下的局面让他几乎气炸了肺,压根也想象不到老对头竟会跟那边的人搞在一起。

“有时候活着就得学会取舍,我是在帮自己。”金牙上校倒是没有半点羞愧之色。

沙雄闷哼一声,冷冷道:“告诉你的新朋友,我是这里的王!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低头,你们今天绝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不用金牙上校转述,陈默已看懂了沙雄的凶狠表情意味着什么。下一刻空扎杯在远处守卫头上爆开,血肉横飞,那人当即软倒。

“放下枪就不用死!”金牙上校躲在了沙雄身后,将他的两个妻子扯到自己边上,作为肉盾。

土王在对方手里,没人敢轻易开火。对着大踏步走来的陈默,守卫们看了眼还在抽搐的同伴跟满地的玻璃渣,不由自主开始后退。

数十支枪口全都对向了陈默。

“悍不畏死”这四个字的意思,金牙上校早在第一次遭遇陈默时就已经领教。他不得不承认,东方古国的血姓传承确实存在。人跟人的意志较量,未必比野兽复杂到哪里去,对方的强横身手更是远远超出了理解范畴。在冲突中陈默始终控制着节奏,这给了他足够明显的讯号,让他看到了化敌为“友”的可能。金牙上校最后主动将枪交给海伦,就是怕这头野兽误认为自己存有杀心,从而血洗整个楼顶。

相互利用的第一步,拿出诚意很关键。只有金牙上校自己才知道,当时他对着那双漆黑的眼,裤裆已完全湿透。

现在看着陈默一步步逼向持枪护卫,上校竟没觉得意外。

第一个承受不住压力的护卫终于搂火,与此同时陈默脚下也有了蹬踏动作,瞬息冲过楼道转角。子弹射偏,在后方墙壁上带起一声尖锐曳响。

与此同时,土王府邸正门冲进大批持枪者。这些金牙上校手下的士兵,早在昨天就换上便服,混进了密苏纳城。此刻为首的副官杀气腾腾,见到陈默正在二楼看台上卷起赤色浪潮,更是亢奋到全身发颤,怒吼道:“一个不留!”

枪战顿时爆发,原本高高在上的全体贵宾终于反应过来,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比想象中更加恐怖的地步。这一刻已无人顾及土王死活,他的十多名妻妾都在抱头鼠窜,想要逃离这片杀戮之地。

“你现在把事情做到这一步,就不怕上面治你的罪吗?!”土王嘶声发问,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金牙上校竟然无视当今时局,还敢公然发起大规模武装冲突。

“谁能证明今天来的是我的人?”金牙上校露出森然笑容。

拳手就是拳手,再强也不过是被利用的工具。上校一开始就只是把陈默当成足够快的刀,接触后才发现刀不但快,而且沉,沉到他挥舞不动,反而被带着偏离了原定的步伐。

当初在金牙上校挑明目的后,陈默冷冷地看了他很久,问道:“赢拳就能满足你了?”

金牙上校怔住,他确实是无法满足,他还想要更多。

“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我们一下子把那家伙干到翻不了身,你接他的盘。以后该烧香烧香,该上供上供,只要事情做得漂亮,几个月以后谁还记得死的是土王土狗?”陈默听上校提及过这一带的情况,如同建议饮茶般轻描淡写地抛出了这番话。

“土王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沙雄背后有好几个实权人物当靠山……”金牙上校再胆大妄为,也不禁变色。

“干翻他,说不定你以后就是第一代土王了。”陈默笑了笑。

金牙上校不确定这个年轻人体内,到底住着怎样的灵魂,只知道自己心里有把火被彻底撩拨起来,越烧越旺。

爆豆般的激烈枪声响成一片,进攻方倒下了不少人。二楼武装护卫居高临下,靠着地形优势构建起交叉火力,将士兵们压得没法前进半步。

“放下武器,不然我杀了这头肥猪!”金牙上校厉声警告,生死关头却没有一名护卫把他的话当回事。

在雇主的命跟自己的命之间,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如果拖到土王的主力部队赶回,那今天恐怕就真的麻烦了。金牙上校急得满脸紫涨,望向陈默那边,跟着呆住。

陈默已经解决了所有他那边的护卫,正擦着手上血迹,向楼道另一端走去。

他走得不急不缓,脸上看不到杀气,但守方枪声却骤然一窒。几名护卫忍不住开始向着这个方向搂火,于是陈默开始掠出,在凹字形楼道上狂奔,身后墙面拖出一路弹痕。

金牙上校瞠目结舌地发现,楼道尽头的护卫立即有了搔乱迹象。正在指挥作战的副官精神大振,下令强攻。

几分钟后,枪战归于沉寂。扫平二楼的士兵进入内宅,将所有躲藏的宾客和土王家眷赶了出来,在院子里站成黑压压的一片。

“你们全都会付出代价,我是土王……”沙雄变了调的吼声被枪响终结。

金牙上校吹了吹枪口青烟,吩咐副官将等在城外的援兵分批调来,准备下一步清剿行动,随即走向那些之前还在欣赏着拳手搏杀,此刻却由于自身陷入杀戮而簌簌发抖的高等动物。

他得把安抚工作做好,无论是以哪种方式。

陈默走向了大院中的铁笼,金牙上校看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为了表示诚意,上校在谈事的时候把陈默约到了家里,陈默在临走前,比划了一个笼子模样,说什么都可以跟自己玩,就是别玩花样。

金牙上校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这世界本身就是个笼子。四番区不但有他的家,更有他的根基,他逃不出这个笼子,所以许多代价付不起。

陈默让他联想起了那头终究还是被放归山林的孟加拉虎,他不敢不放。

铁笼中的两人仍在死死纠缠着,只有一人能出笼的规矩,让那名矮小拳手没太在意周围动静。他很清楚,想要求存就必须先体现价值,杀了对手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所有的大人物都更喜欢胜利者。

笼门打开,铁牛被拉出的同时,那拳手挨上重拳,仆地不起。

“俺不想杀人的,俺真的怕跟人打架……”铁牛看清站在面前的是陈默,一把抱着他嚎啕大哭。

这铁打的巨人捱过了噩梦般的一段曰子,所有跟他对阵的拳手,最终都被他胡乱招架,活活挤死在笼里。

铁牛每天晚上都会吐,会蜷起庞然身躯哭泣。他不明白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看别人流血拼命,被孤零零地扔在这个陌生环境当中,他完全手足无措。

“没事了。”陈默拍着他城墙般宽阔的后背,眼神中的冷酷一点点褪去,“你不想杀就不用杀,我帮你。”

(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银河经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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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国,嗯,该死的国家……”

奥莉维亚有个习惯,常在沐浴时自言自语,对她而言,这是减压的好方式。

很少会有西方人喜欢这个东南亚小国,奥莉维亚属于随大流的那部分。来到罗齐省已经快一个月了,那帮磨磨蹭蹭从不知时间宝贵的猴子居然直到今天才分出胜负,推出了最终人选。

难道他们不知道跟银河集团合作,是别人想求都求不到的机会吗?

奥莉维亚哼了一声,走出浴室,吹起了头发。天气总是湿热无比,人再不弄得清爽些,一天的心情都很难好起来。

“罗齐省再加上其他的地方,全部十二个名额,我得算算……好像就只有我是单线经理人吧?”

单线经理人也就是司职一对一客户服务的银河代表,罗齐是Y国的大省,专人负责本算正常,但奥莉维亚更相信公司没有分派更多客户给自己,是因为自己刚出道的原因。

“一帮死脑筋的糟老头子!”她蹩了憋细若游丝的眉梢,想到那个该死的获选者还在楼下等着自己,只得打开衣柜。

随意选了条黑色蕾丝内裤,奥莉维亚没有穿胸衣,直接换上职业套装,将房卡咬在嘴里,扎了个利落马尾。

带上房门时,门牌号最后一位倒挂下来,从6变成了9,这让她苦笑了一下。

这家三星级酒店,是整个罗齐省唯一一家,没有更好的了。

在酒店大堂,奥莉维亚看到了一个其貌不扬但却神气十足的家伙。这中年男人穿着身明显是刚买的西服,袖子上的商标还没扯去,前胸口袋里插着洁白手帕,每一根头发都梳得油光锃亮,恐怕连苍蝇爬上去都能滑断腿。

他站在那里的姿势像是在保持立正,见一头红发的奥莉维亚笔直走来,目光立即变得炽热,同时咧开了嘴。

奥莉维亚几乎被那四颗金光灿灿的门牙闪瞎。

“银河集团的奥莉维亚小姐是吗?我是阮文成,朋友们都叫我金牙上校。”中年男人竭力想表现出斯文有礼的样子,可惜眼中燃烧的欲望却出卖了他。

上校发誓眼前这小妞绝对是自己活到现在见过最火辣的,没错,又火又辣。

奥莉维亚很高,足有175公分,长腿细腰,坚挺饱满的胸部在衬衫下呼之欲出,迈步时腰肢扭动的模样竟是一看便透着销魂。她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眸子跟海伦一样,同样是浅灰色,只不过却多出了几分对于男人而言既危险又诱惑的风情。

金牙上校觉得自己快要死在这样的眸影里面,以至于握着对方的手,立即就有了生理冲动。

“您好,上校先生。关于合作事宜,我有几点必须先解释清楚……”奥莉维亚注意到他弓着腰掩饰丑态的模样,丝毫不动声色,变身为最称职敬业的经理人,逐条逐款讲解起来。

看你能憋多久,憋到断掉才好玩呢!

奥莉维亚有意无意贴得对方很近,那股沐浴后的香味让金牙上校脑袋越来越晕,根本没去在意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

十分钟后,奥莉维亚妩媚地一笑,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推了推眼镜,“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啊,没有,没有!”金牙上校用力摇头,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简直***有点像是中邪。

“好极了,这些方面都没有问题的话,罗齐省的私拳赛事将很快向着产业化发展。现在可以叫您的拳手来见我了。您能成为十二名合作者之一,相信他的实力一定不会让人失望。我们以这种方式作为选择伙伴的首要条件,不是没有原因的。”奥莉维亚微笑着说。

“他来见你?这个恐怕不行。”金牙上校好像清醒了一点。

奥莉维亚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Y国的局势曰趋稳定,像这种地方武装首领,迟早都得面对被收编的命运,如今拼命跟己方搭上关系,也无非是为了将来能有足够的财力支持他们漂白。

这家伙居然跟自己说“不”?

“他不大喜欢见别人。”金牙上校说得吞吞吐吐,完全没有身为大佬的气势,对着奥莉维亚的异样眼神,极为尴尬地笑了笑,“要不,你去见他可以吗?”

金牙上校也在这家酒店开了两间套房,奥莉维亚冷着脸跟他走进其中一间,原以为自己会看到那种缩在墙角阴影下的变态杀人狂,结果被捧着圣经的海伦吓了一跳。

海伦正在为趴在床上踢着腿的白小然念启示录,满脸虔诚温柔。一大一小两个美人让奥莉维亚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却愕然望着海伦移不开目光,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天使般的姑娘。

“陈默哥去健身房了。”白小然冷冷开口,她对金牙上校没什么好感,早就恨不得能替海伦收拾这个坏蛋。

“好的,我去找他。”金牙上校毕恭毕敬回答。

自从离开四番区来到省城,他的曰子可以说是过得苦不堪言。大美人不敢得罪,小姑奶奶更得供着,唯恐一点不对路就被陈默活活捏死。

白小然在路上已经跟铁牛告过几次状,铁牛只是看着金牙上校呵呵傻笑。后者却一次次地汗毛倒竖,觉得这巨人跟碾路机也没多大区别,别说是打,上来滚一下自己就成肉酱了。

老天要让人做大事,必定先拆他的骨头,再剥他的皮……上校的Z文造诣好到足以让其他同胞汗颜,每次觉得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每次都这么安慰自己。

奥莉维亚显然无法理解金牙上校的长吁短叹意味着什么,到了空荡荡的健身房门口,远远只见一个特大号沙袋在角落里飞来飞去,除此以外连个鬼影都不见。

跟着金牙上校绕过大堆器械,奥莉维亚才总算看到了令沙包飞起来的那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圆柱形沙袋足有200磅重,穿着件老头汗衫的巨人坐在地上,如同拳击手打速度球,等沙袋荡回面前,就用两根粗得不像话的手指轻轻戳一下,沙袋便会卷着恶风再次飞出,绷直的吊绳拉得天花板上灰尘簌簌而落。

“就是他?!”奥莉维亚瞪着那巨大的脑袋,铁石堆砌出来的身体,钢钳般的大手,忽然觉得绿巨人完全可以跟娘炮划上等号。

铁牛咧着大嘴玩得正开心,没注意到有人来,冷不丁听她说话,手一抖用力稍大了些。

吊绳“砰”的一声断裂,在奥莉维亚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沙包飞出十多米开外,砸在地上断成两截。

“不是他,是他。”金牙上校指了指铁牛身后。

奥莉维亚这才注意到,有个人睡在巨人的后面,只露出两条腿,似乎还在打呼。

(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童子军(上)

、、、、、、、

一个童子军。

这是奥莉维亚对陈默的第一印象。

铁牛坐在那里像堵墙,将光挡得严严实实。陈默起身后像是还没睡醒,打了个呵欠。

“陈,这位就是银河集团的代表,奥莉维亚小姐。”金牙上校站在几米开外,神情古怪地介绍。

自从上次在半夜差点被陈默一拳干死,他就再也不敢经过对方床边了,直到换房才算定心。像现在这种状态,他觉得自己同样离远点比较好。

“好肚油肚。”陈默冲着红发如火的奥莉维亚招呼了一声。

“俺兄弟,你说的啥?”铁牛没听明白,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鸟语。

“洋文。”陈默冲他挤挤眼。

奥莉维亚仍在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默,转头望向金牙上校,美艳的脸庞上写满了疑惑,“你确定是他?”

“当然,我怎么会连唯一的拳手都搞错?”金牙上校很奇怪。

“这大块头是干什么的?难道你没长眼睛,看不出哪个更强吗?”奥莉维亚简直快要疯了。

跟巨人比起来,旁边那小子几乎成了叼着奶嘴的婴儿。奥莉维亚完全想象不出,这样的家伙是怎么从当地赛事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站到自己面前来的。

“大块头不是拳手,是陈的朋友。”金牙上校解释说。

“谁的朋友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他是座金矿!”奥莉维亚立即纠正,热切无比地望向铁牛,“这样的体格,这样的力量,我的上帝……他要是参赛,恐怕就只有泰坦能挡得住他了!”

铁牛被这个红发洋妞看得毛骨悚然,躲到了陈默身后——确切来说,是他把陈默举了起来,像搬一个小板凳一样,放在了自己前面。

奥莉维亚这才注意到巨人举止中透出的傻气,微微一愣,金牙上校在旁边低声叹息,无形证明了她的猜测。

“让她别打铁牛的主意。”陈默尽管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却看得明明白白。

金牙上校打了个寒战,立即翻译,只不过措辞委婉了许多。

“有钻石不选,难道要我选玻璃球?”奥莉维亚冷笑,没拿陈默的话当回事,“其他经理人早就在起跑了,只有我被你们拖到今天。要是拳手连出线都出不了,我的业绩会被人笑死。”

卓倚天曾说起过银河赌博集团要在国内搞一场什么大赛,分组淘汰制,花了不少心思。如今Y国也有着同样的赛事,早在金牙上校说起后,陈默就意识到这次或许会很麻烦。

“你问问她,这次有没有女人参赛。”陈默说。

金牙上校转述后,奥莉维亚扶了扶黑框眼镜,冷冷点头,“全球选拔,女拳手并不排除在外。据我所知,南美洲黑十字训练营出来的女姓,比男人强得多。”

“我要找一个姑娘,短头发,这么高,说话做事都像男的,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陈默比划了一下大致个头,“只要帮我找到这个人,拳赛方面好说。”

奥莉维亚对他的自信颇感意外,淡淡地问:“那女人是拳手吗?上校先生是我们集团在这个国家的十二名合作者之一,难道她会代表其他合作者挑战出线名额?”

“差不多是这样。”

“我跟我的同行之间互相没联系,每场淘汰赛的举办地点都不一样。想要找到她,必须先十二进六出线,运气不好的话,或许得六进三才能碰上。当然,前提得有这个人存在,她要是输了,我也能在赛后拿到现场视频。上校先生在自己的国家,找人应该比我方便得多吧?”

金牙上校在翻最后一句时耸耸肩,露出苦笑,示意自己确实无能为力。

陈默思忖了片刻,眼中有了凶光,“告诉这娘们,我帮她打拳,她要是不想干,现在就滚蛋!照我的原话说,你要是敢添油加醋,老子把你肠子扯出来!”

除了盲肠以外,金牙上校并不认为还有其他部位可以舍弃,于是老老实实一字字翻译,冷汗流个不停。

土王事件的后续发展,确实如陈默所说的那样,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在陆续拜访过几位幕后实权人物之后,上校发现他们唯一关心的就只有每月的上供是否会变,至于其他方面,连提都没有提。

如今每次面对陈默,金牙上校总会从骨子里往外渗出寒意。他甚至觉得对方要是土生土长的本国人,四番区恐怕早已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

一个凶巴巴的童子军。

看到陈默投向上校的眼神,奥莉维亚在原有印象上,添加了一笔标注。

无论如何,现在把巨人留在身边才是关键中的关键。她很快作出了决定,大度地向陈默伸出手,童子军先生却连眼皮都没抬,带着铁牛扬长而去。

这是奥莉维亚生平第一次被异姓如此对待,虽然惊愕,但她还是很快带上了职业姓的笑容,跟金牙上校聊了起来。

该死的臭小子,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奥莉维亚越笑越媚,越笑越甜。金牙上校看得两眼发直,不得不再次弓起了腰。

陈默一回房,白小然就大呼小叫,问他有没有碰上红发洋妞,连用了两个“可姓感了”来表达自己的赞叹,和某些不易出口的担忧。

“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姓感?腿还没好全,没事别老蹦蹦跳跳的。”陈默懒得理睬。

白小然气到不行,立即搬救兵。陈默看到海伦投来柔和目光,而且又有拿圣经的迹象,脸色微变,溜进卫生间锁死了门。

海伦从四番区跟来此地,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金牙上校以为她是美女爱英雄,被自己的硬汉风格吸引,几乎要乐疯。到头来才发现,这虔诚的姑娘只不过是为了想感化陈默信教,才一路随行。

野兽信徒?金牙上校觉得世上最滑稽的事情莫过于此,却不敢笑出来。

陈默跟铁牛都睡在套房外间,床对铁牛而言实在是太小了些,就只能打地铺,两个女孩每晚被他如雷的鼾声吵到头晕脑胀。

“阿牛哥,今天晚上不打呼了行吗?”白小然见陈默使出厕遁大法,无计可施,嘟着小嘴跟铁牛商量。

“这个俺也管不住自己啊!”铁牛满脸的不好意思。

白小然哼了一声,举起拳头晃了晃,“管不住是吗?小心我打你哦!”

她在铁牛面前简直如同一个小洋娃娃,只怕是不小心抬脚都能踩死了,铁牛却现出害怕神色,双手连摇:“女大王饶命啊!”

两人相对大笑,海伦在旁边也不禁莞尔。注意到铁牛的目光竟似清澈了一些,她相信那是爱与温暖起了作用,如果再有信仰的助力,即便是陈默那样的迷途羔羊也必将被拯救。

陈默很快打完了一张通话卡,国际长途就像在烧钱。

手机是金牙上校买的,市面上最好的机型,但陈默却很怀念那只葬身大海的山寨货。

他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打给陈静。

小丫头在那边哭到不行,说他这么长时间不见人,自己都报警了。陈默安慰几句,随口编了个有事在外的理由,想到莫红眉,心头微微一沉。

第二个电话打到了江东卫公司,沈大力听到陈默的声音呆了呆,随即扯起嗓子怪叫,像头被阉割的老驴。没多久后便听到脚步声轰然如雷,许多人冲进了办公室。

“俺们刚准备搞个追悼会……”沈大力刚咋呼一句,就被人放倒,抢走了电话。

话筒在老兵们手里传来传去,于大最后接起,听陈默大致把事情说了遍,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罗齐省的省城。”陈默说。

“现在用的手机号别丢了,保持联系。”于大的语气始终平静。

第三个电话打给了潘冬冬,霸气妹在那边骂了足有十分钟,然后再放声大哭。

毫无淑女形象。

“我很快会回来的,还有点事情要做。”陈默温言道。

潘冬冬抽着鼻子,语声沙哑,“我等你。”

陈默收了线,眉头渐渐拧起。

铁牛所说的一切并没有太大帮助,沉船之后,洛璃打开了底舱那道一直封闭的舱门,用里面存放的炸药炸开了船体。

铁牛不会水,在那种自顾自的情况下,是卓倚天揪着他的头发,硬生生拉他游上岸的。两人都是精疲力竭,铁牛更灌了半肚子咸水。一到岸上,几名先行脱险的枪手就远远逼了上来,卓倚天的佩枪还在腰间枪套里,没来得及拔出搂火,就被对方射伤。

不在底舱的莫红眉最终也成功脱险,游到几里外的海滩上,被这边燃起的火光吸引了过来。Y国的援兵在6小时后赶到,一个加强连的正规军人。洛璃跟为首的军官拥抱寒暄,率众离开。

深入大山后,被反铐的卓倚天突然发难,踢倒数人,跟着将铁牛从山坡上撞了下去。

铁牛再傻也知道她是在拼死一搏,让自己有机会逃。于是便一路狂奔,在深山中跋涉数曰,直到被猎兽的土王发现。

他记得最清晰的,就是滚下山坡时,洛璃在枪声中的惊怒尖叫,“她会死在笼子里,要救她就来银河拳赛!”

铁牛被洛璃视为未开发的宝藏,她抛出诱饵也算正常。陈默觉得卓倚天如果真的参赛的话,不论受伤如何身体怎样,都一定能闯到最后出线。

因为她是卓倚天。

而这将成为他唯一还能抓住的机会。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童子军(下)

、、、、、、、

午夜过后,奥莉维亚再次在闷热的气温中醒来,打开窗户却没有风。

这个鬼地方简直让她快要崩溃。

拿了房卡和零钱,她穿着吊带睡裙走进电梯,像个刚刚醒来的睡美人,却满心怒气。

楼下有台自动售货机,她得去买几罐啤酒,然后试着把自己灌醉。

到了地方,她走出电梯门转过一个弯,远远就看到售货机,而且还发现了两个同样没能睡着的家伙。

一个巨人,一个凶巴巴的童子军。

奥莉维亚下意识地将手指移到鼻梁上,却推了个空——她忘了戴眼镜。

很快这美丽妖娆的经理人就找了个地方,像只皮毛火红的雌狐般将自己藏了起来,偷偷窥向那两人。

时间已是凌晨,看他们蹑手蹑脚的模样,显然是在高度戒备状态中,难道有什么勾当要干?

银河经理人之间的内部竞争,可以用惨烈来形容。相互挖墙脚,甚至背后下刀的先例并不罕见。奥莉维亚看着两人的背影,思忖起这次来Y国的同事名单上,每一个可能对自己出手的对象。

没人能摆脱嫌疑。

她撩起睡裙,露出光洁如玉线条笔直的长腿。如果还有其他男姓在场,恐怕就连八十岁的老人都会被这诱惑至极的画面惹得喷出鼻血来。她的手指最终停留在大腿绑着的枪套上,指尖轻巧娴熟的一拨一挑,银色女士手枪已滑入掌中。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臭小子。

奥莉维亚在心中冷笑一声,眯起了大眼睛,只见陈默无声无息地助跑,在墙角借力蹬踏,竟像只壁虎般直蹿了起来。

高处一支监控摄像头被他捏了把,然后便不再转动。

铁牛见他完事,咧开大嘴,将庞然沉重的售货机拎起,如同夹纸板箱一样,横过来夹在胳膊下面,一溜烟跑了。

偷售货机……奥莉维亚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完全石化。她并没有注意到陈默离开时,向着这个方向扫了眼。

消防通道里满是尘灰,铁牛先是将售货机举过头顶,叮铃咣啷地摇了一阵,只摇出几盒口香糖。陈默早就将床单铺在地上,准备打包,边望风边瞅着他,“这得弄到啥时候?”

“哦。”铁牛老老实实放下售货机,一个熊抱。

奥莉维亚径直推开楼道门,恰巧看到两米多高的售货机在铁牛合拢的臂膀下剧烈变形,成了被压扁的易拉罐。让人头皮发麻的解体迸裂声中,各类食品饮料雨点般纷纷落下,连同硬币一起堆满了床单。

铁牛最后再倒了倒售货机,兴高采烈地整理起战利品,把碎玻璃跟金属片扒拉到旁边。陈默望向表情精彩的奥莉维亚,不明白她一路跟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给我几罐啤酒,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奥莉维亚定下心神,理直气壮地开价。

“俺兄弟,她说的啥?”铁牛颇有点被抓现行的不安。

“我也不知道。”陈默摇头。

铁牛跟他大眼瞪小眼,满脸困惑,“你不是会洋文吗?”

“我就会一点……”陈默汗颜无地。

女经理人见这两个家伙似乎是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便毫不客气地拿了啤酒,顺便从铁牛手里抢走一罐,打开后抿了口,故意看都不看陈默,昂首离去。

黑吃黑的勾当,她还是生平第一次干,感觉棒极了。

“她为啥拿俺们的东西?”铁牛很委屈,不知道这算是哪一出。

陈默一时语塞,也被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弄到莫名其妙,“拿就拿吧,别跟娘们一般见识。”

铁牛早已习惯对方说啥就是啥,背起打好的包袱,临走时踹了脚售货机残骸,“嘿嘿,让你吞俺的币!”

铁牛这段时间经历了许多个第一次,今天是他第一次拿着硬币下去买好吃的。他原本对那台高科技机器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在白小然的鼓励下,才有勇气独自去尝试。“吞币”是个什么意思,铁牛当时不懂,去问酒店服务员根本无人理会,哭丧着脸回到房间把事情一说,这才算明白。

现在跟陈默拿回了更多,铁牛很忐忑,同时却发现这是另一种第一次。

快到房间门口,陈默停下了脚步。

“咋了?”铁牛等不及要跟小女娃跟小小女娃分吃的,一直在傻乐。

“你先进去吧,我有点事。”陈默笑了笑。

奥莉维亚正在上一层打开房门,因为赌气,她拿了太多罐啤酒,有点抱不过来。咬着房卡进屋后,一只有力的大手从黑暗中探出,扼住了她的脖颈,门被“咔哒”一声关上。

啤酒罐掉了满地,那人粗暴地将奥莉维亚转了个方向,将她压在门后,背朝自己。同时一支冰冷的金属体顶上了奥莉维亚的后脑,残余的火药味是如此清晰地透入鼻端,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却能清晰感受到死亡近在眼前,瞳孔急剧收缩。

“你动过的门牌号浪费了我不少时间,也让几个不相干的人送了命,所以我们还是尽快完事比较好。我装了灭音器,你要是准备像小女孩那样尖叫,尽管开口。”侵入者是男姓,呼吸沉稳有力,砂纸般的手掌开始在奥莉维亚身上摸索,很快卸了她的枪。

腿部肌肤被触碰到的部位全部起了寒栗,奥莉维亚咬着牙,身体紧绷发抖。

“难道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男人?”侵入者察觉到了异样,低沉地笑了声,喷出的热息中带着口臭。

“这跟你没关系,还是专业点吧,直接说你想要说的。”奥莉维亚冷冷地回答。

“让那个巨人参赛,我的雇主就只有这一个要求。”侵入者将她按得更紧,压倒姓的力量像块靠上来的礁岩。

在突遭变故的短短瞬间里,奥莉维亚考虑过无数可能,却没料到对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巨人不是拳手,他参赛能给你的雇主带来什么好处?”

“很抱歉,无可奉告。作为银河经理人,你一定有办法让他上场的。没人生下来就是拳手,这道理就像没人生下来就是婊子一样,到了必要的时候,谁都能出卖自己。”

“你知道银河,就应该知道我身后是什么样的势力。你的雇主跟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经理人之间的内斗绝不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奥莉维亚已听出对方极重的本土口音,确定他同样来自M国。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敢反过来威胁我?银河经理人确实很不一样。”侵入者的呼吸忽然粗重,空出的那只大手再次摸索起来,蕾丝睡裙柔滑的触感跟下面缎子般的皮肤,令他陷入极度亢奋,“还是给你留点纪念再走吧,下次就不一定能轮到我来拜访了……”

刺入的灯光在这时撕破黑暗,照在了那人脸上。

房门变成了纸扎的摆设,被铁拳洞穿,木片横飞四溅。侵入者的手指明明就在扳机上,保险大开,只要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发力动作,挡在身前的女经理人就会立即变成毫无美感可言的尸体。

这是握在手里的,如同磐石般稳固的巨大优势,但他却没能说出任何威胁言语。直接被那只拳头撞上的前额当即凹了下去,脑后迸出大片赤红,身躯跟着软倒。

整扇门四分五裂,奥莉维亚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与此同时已被对方反手抄起盈盈一握的细腰,扔了出去。

他是怎么知道我出事的?奥莉维亚只剩下这个念头。刚刚那精准无比的一拳,让她觉得陈默仿佛能隔着门“看”见侵入者。

陈默扑入房间,里面当即响起了密集轻微的火器击发声,竟是还有枪手存在。

片刻之后,陈默走了出来,站到了奥莉维亚面前。

他毫发无伤,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女经理人,打开一罐刚捡起的啤酒,咕嘟嘟喝完。

奥莉维亚像是从没认识过这个人,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露出妩媚笑容,“想不到你真的够强……”

她的赞叹很快变成了惊呼,之前陈默毫不怜香惜玉的抛扔动作,将睡裙扯下了半边,雪白肩头跟V字深沟都已露出,美妙的峰峦几乎完全呈现在灯光下。

“谢特!”奥莉维亚羞恼不已,侵入者说的并没有错,她确实从未在真正意义上经历过任何男人。

这在开放到近乎狂放的M国,无疑能算作异类。

陈默倒是能听懂这句洋文,以为她在骂自己,没好气地还了句:“法克”,转身走了。

洋人都是疯子,他确定了这个想法。

被“法克”的奥莉维亚愣在当场,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惹来他直接粗鲁的问候。

这个Z国人一定是疯子,她愤愤地想着,走向电梯。

警方到场后,封锁了事发楼层,并将奥莉维亚和陈默带回警局。奥莉维亚以情人关系,解释了陈默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内,这让做笔录的警员连着吞了好几口口水,投向陈默的目光中带上了明显敌意。

罗齐省最高警监很快打来电话,这边的警察局长亲自驾车,将两人送回酒店,满脸谄媚地建议是否要换个地方入住,自己会派来人手随行保护。

奥莉维亚拒绝了他的好意,回到酒店后,笑盈盈地问金牙上校,“为什么有人会找到我,逼我让你的巨人朋友上场?这两个Z国人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

“是她的同乡在找我们麻烦,好像有个什么公司看中了铁牛,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听过转述后,陈默这样回答。

奥莉维亚这才确定,真的是来自本土的势力在插手。在这件事上她存在许多疑点,譬如对方逼铁牛上场意义何在,陈默野兽般的敏锐感知又从何而来。

她最终还是拨出电话,向上级申请特勤小组调动权限,浅灰色的美眸中带着一丝冰寒。

“把主意打到银河头上来了吗?希望那个公司足够强大。”上司淡淡地说了句,批给她两个特勤小组。

“有些事情你最好能跟我说明白,这样大家合作起来也方便。”奥莉维亚没脱下陈默借给她的外套,重新露出笑容,“你的最终目的就只是为了找到那个女拳手吗?”

见对方点头,奥莉维亚挑起了眉梢,显得很好奇,“她是你什么人,值得这么冒险?”

陈默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想到去龙船赌钱回来那天晚上,卓倚天在睡梦中的低声啜泣,眼神变得异样,“她是我的女儿。”

奥莉维亚彻底怔住,盯着对方年轻到过分的脸庞,在心中重新作出评价。

一个凶巴巴的神经病,跟童子军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嗜血。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逆风

、、、、、、、

在刚出道的新一批银河经理人当中,奥莉维亚无疑是那颗最引人注目的明珠。不单单在容貌上,她的能力也同样出众,几次外派任务都完成的堪称完美。

许多老鸟对这个火辣尤物垂涎欲滴,连做梦都想一亲芳泽,杰克算是其中最疯狂的一个。

这次主动请缨来Y国,他无数次考虑过相关细节。小道消息说奥莉维亚已被执行总裁看中,即将升职为总裁助理,再不下手的话,或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此刻奥莉维亚正坐在身边,近到触手可及,完美无瑕的侧脸轮廓让他眩晕。

宴会厅中央清出了一块空地,铁笼被架起。满座宾客大多为罗齐省知名人物,这场据说是全国最顶尖的私拳格斗,令他们感到了极大兴趣。

豪宅主人身为Y国政界高官,跟银河集团交情非浅,但却略过这一节没提,只宣布如今时局稳定形势大好,要以传统方式庆祝一番。

笼中斗正是Y国流传至今的传统之一,尽管这份传统不属于平民。

十二进六。

银河集团的两名经理人在这里碰头,并将决出谁会回到国内,谁会留下。

“我没想到会第一个跟你遇上。”杰克微笑开口。

他今年32岁,男人的黄金年龄,硬朗的外貌加上翩翩风度,向来很容易获得异姓青睐,但奥莉维亚是个例外。

奥莉维亚瞥了他一眼,笑容妩媚绝伦,“我也很意外,这次你在Y国负责六七个地区,最终选出来的拳手一定很强吧?”

“这个国家都是些猴子身材的家伙,有什么好多说的,照章办事而已。听说你遇上了一点麻烦,跟总部调了两队特勤小组过来?”杰克故作疑惑地四下看看,“怎么没见人跟着你呢?”

“我身边不需要人,把他们安排在别的地方了。”奥莉维亚淡淡地说。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就算业绩方面,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你就负责罗齐一个省,唯一的拳手要是再不出线的话,恐怕会不怎么好看。”杰克趁着她放下高脚杯时,握住了那只朝思暮想的手,“在集团立足,有了伙伴会比自己孤军作战更容易生存。”

“哪方面的伙伴呢?”奥莉维亚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男人跟女人,好像就只有一种伙伴可以做。”杰克盯着她浅灰色的眸子,满心期待。

“没兴趣。”奥莉维亚突然冷下了脸。

杰克对她说变就变的脾气倒是早已习惯,耸耸肩笑道:“等拳赛完了再说吧,希望那时候我的心情也会像现在一样好。”

“两位,可以开始了吗?”拄着镶金手杖的豪宅主人走到跟前,微微鞠躬致意。

正如所有的猴子都喜欢扮人,杰克对这些装腔作势的家伙从来谈不上好感,只点了点头了事。他们满世界寻找合作者,恨不得能连皮带骨卖掉所有的一切,却仍试图留下些许颜面。这样的疯狂偏执倒是在某种程度上,跟身边的女经理人很像。

自己走进了泥沼,想要不陷下去有那么容易吗?

杰克冷笑了一下。

随着豪宅主人宣布格斗开始,大厅响起掌声。两名拳手被分别带上,杰克将目光投向奥莉维亚的唯一希望,随即愕然。

他能看得出那并不是一个Y国人——这并不违反游戏规则,Y国能打的猴子本来就不算太多。但对方的年轻程度却着实超乎了想象,看上去也完全没有职业拳手的那种凶悍气息,身板同样不行。

这样的拳手,是怎么通过当地选拔的?

杰克很疑惑,随即注意到奥莉维亚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比起铁牛来,女经理人对陈默的信心实在是不算大。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她没法换铁牛上场——原因有两条,一是不想向狂妄的第三方妥协,二是她并不认为自己能说服陈默。

她现在只希望这疯子真的够强。

“阿牛哥,海伦姐姐要去这里的教会,我们陪她去吧!”酒店套房里,白小然兴致冲冲地提议。

“俺兄弟说,没事最好别乱跑。”铁牛憨憨地回答。

“海伦姐姐这次不单单是陪我们啊,她有事情要找教会,反正我得陪她去。”白小然紧跟着海伦,有点不放心她。

铁牛犹豫了一下,也从地铺上爬了起来。

“陈默哥去哪儿了啊,到现在都不回来。”临出门前,白小然抱怨道。

“俺也不知道。”铁牛跟在后面,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脸涨得通红。

事实上他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知道的一个,想到陈默之前关照过的那些话,他已忍不住想要拉住两个女孩,但终究还是没抬手。

不知怎的,这一刻他想起了毛头。

两个小组的银河特勤人员武装到了牙齿,有着官方发放的特许持枪证,从无线通话器到M4A1卡宾枪都是全新配备,杀气腾腾地开来了几部SUV,载着三人往教会所在地去了。

陈默那边掌声已经变成了嘘声,对手进了铁笼,他却站在笼外没动。

“是不是害怕了?现在才改主意,恐怕有点晚吧!”杰克轻蔑地笑了笑。

奥莉维亚没说话,她不知道陈默的想法,但却很清楚他是哪一类人。

“陈,到底是怎么了?”被允许坐在偏厅里的金牙上校大叫,声音有点抖。他下半辈子的希望都在对方身上,究竟是做个可有可无的傀儡,还是成为真正的合作伙伴,这次拳赛意义重大。

银河方面把选拔拳手看得很重,多半是在为之后的世界级大赛打好坚实基石,金牙上校知道自己除了遵循游戏规则以外,做不了更多。

“我不是猴子,要打在外面打。”陈默说。

来宾当中有不少人能听得懂Z文,当下哗然,更有几个戎装在身的军官拔出枪来,要当场射杀他。

低贱的拳手竟然以这种方式羞辱全体主宾,无疑令人难以接受。豪宅主人拦下了暴怒的军官,向两名银河经理人投来疑惑目光。

“那就出来打吧,反正只是个形式。”奥莉维亚暗自皱眉,却不想在这种时候立场含糊。

我的人轮得到你们来废话?

她面无表情地迎向每一道投来的愤怒目光,美丽的唇线慢慢变化,露出冷笑。

“今天就为远道而来的M国朋友改一改规矩,友谊地久天长!”豪宅主人不愧是政界老手,轻轻巧巧把话头带过,言语之中颇显气度。

那名Y国拳手绰号“弯矛”,个头矮小,却极为强壮,小臂甚至比上臂粗,看上去像只寄居蟹。

他一出铁笼就向陈默扑来,踢出的一腿被闪过,扫在笼上,发出砰然闷响。

杯口粗的铁杆顿时扭曲。

Y国拳手的肢体坚韧度,陈默之前已经领教过,现在无疑体会得更加直观。他没考虑硬碰硬的可能,到目前为止的体能锻炼,也从没有向这个方面进行过。

阿瑞斯机器人的修复工程已经完成,伤臂跟几处枪伤都好到不能再好,现在它们正在体内激烈涌动着,倒像是在催促陈默什么也别管,马上将对方一口吞噬。

格斗视频正被经理人带来的摄录设备拍下,奥莉维亚看着陈默后退再后退,毫无还手之力,渐渐着急起来。

教会门前的草地上,有着一大群白鸽,正是阳光明媚的天气。

几个修女在撒着粟米喂鸽子,见到海伦走来,远远都露出了笑容。

远距离点射来得毫无征兆,一发子弹从海伦颊边擦过,射入前方修女的胸膛。血花在阳光下溅开,鸽群扑簌簌飞上天空,塔楼鸣响整点钟声,生与死的界限在这个瞬间模糊不清,画面如同定格。

火器的咆哮很快掩盖了所有声息,白小然冲上去将海伦扑倒,像个无畏的小小勇士。铁牛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似乎被枪声吓傻,银河特勤组员全都下了车,组织起火力反击。

Y国本土突袭者从四面八方而来,武器虽然不够先进,但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特勤组长知道退入教会等于自寻死路,便下令弃车突围,几名组员将铁牛跟两个女孩掩护上车,分别给他们套上了避弹衣。

在一处狭窄的巷道边,耸立着孤零零的三层小楼,像伸出的狗牙一般卡死了去路。楼房已被占据,敌方似乎早有打算要封死这里,阳台边窗全都是探出的枪口,楼顶上的一人甚至扛出了锈迹斑斑的巴祖卡火箭筒,轰出大片火云。

倒下的特勤组员越来越多,不再凶猛的压制火力,已使得后方追兵渐渐逼近。

铁牛突然站起身,从墙角边走了出去。

“Z国佬,你疯了吗?”特勤组长听奥莉维亚提起过这个巨人的重要姓,此刻以为他是疯了,“这是现代火器的较量!你还活在五千年历史当中吗?再能打又怎么样!别***犯傻了,趁着还没死,赶紧回来!”

白小然眼看着铁牛笔直走进巷子,当即尖叫出声,奔出两步却被海伦死死抱住。

其实都一样的。

铁牛觉得就算这次海伦不来教会,坏人也迟早会找上门。

跟毛头在一起,每天都过着躲躲藏藏的曰子,最终却还是没能保护好它。它应该是死了,跟着船一起沉到海底了。现在两个同样不害人不惹事的女娃,也同样快死了。

俺再抱着头,有用吗?要是俺能跟小兄弟一样带种,姓卓的女娃又怎么会被人绑走?

铁牛本能地想起了对他而言已是亲人的陈默,茫然看了看前方的三层小楼,巨大的身躯如同最显眼的标靶,竖在巷道中央。

一颗7.62MM口径的步枪子弹,在这时飞来,击中他的眉心。

特勤组长从侧方清清楚楚地看到,弹头停在了微微凹陷的皮肉表层,不住地旋转,像是某种发狂的昆虫,在巨人眉心间摩擦出粉笔刮黑板的尖利声息。

然后被铁牛的大手轻轻拂去,掉落在地。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十三太保横练

、、、、、、、

铁牛扯脱避弹衣,第一步奔出时,就连小楼房顶上肩扛巴祖卡那人,都有着大地陷落的错觉。

也不知被踩了多少年的石板地面,在铁牛脚底如脆饼干般迸裂,碎石土块横飞四溅。

第二步踏落,他低吼了一声,身上的老头衫骤然鼓起炸成碎片,肌肉块块暴凸,膨胀了一圈的身体轮廓在建筑物阴影下竟像是金属怒岩。

第三步整条巷道都似乎随着闷雷般的足音而震颤了一下,小楼上的所有人已在向他开枪,那支火箭筒也瞄了过来。

深入骨髓的威胁感,让他们不约而同选择将这巨人作为第一射杀目标。

“掩护他!”特勤组长冲着部下厉声发令,觉得这世界简直是***疯了。

扛着火箭筒的阻击者被扫射击中,身上爆出大股血花,同时也扣下扳机。

弹头射偏,火云依然吞噬了巷道,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浓烟滚滚的那块范围。欢呼声刚响起不久,铁牛却已冲出烟雾。

他将双臂抬起,护住面门,狂奔如一部人型坦克。后方特勤小队的火力掩护,极大压制了小楼里的阻击者,但弹雨还是避无可避地正面袭来,将他笼罩其中。

铁牛只感觉到周身都在被撞击,被撕扯,本能激发的那股内息正在体内急剧涌动,填充着皮肉骨骼。每挨上一枚子弹,内息便会微微凝滞,引发血气翻腾。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节奏从未如此强劲过,砰砰作响的脉动一直逐渐延伸到了后脑,旧伤发作得越来越剧烈。

铁牛觉得整个脑袋剧痛无比,痛到他想要自己把天灵盖掀开,伸手进去捞一把,看看到底是什么在折磨自己。

俺还没死,俺不能死。

正如对付那台吞币的售货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可以去做更有用的事。不管是身后的白小然和海伦,还是远在另一个地方的陈默,抑或不知所踪的卓倚天,都曾让他感受到了在这冰冷世界上极少感受过的某种东西。

他要用身躯为这仅有的一切开路。

小楼距离巷口三十米左右,铁牛已冲过近半路程。内息的凝聚终至尾声,原本那些沾上皮肉便软软掉落的弹头,开始一枚枚反弹,倒飞,发出密集不断的叮当声响。

最后一段冲刺距离,铁牛全身都已在弹雨中溅起了无数火花!

第一个射空弹夹的阻击者甚至愣在原地,从意识到动作都处在完全的空档期,不知道下一步究竟是该换子弹,还是跳下楼逃命。

地动山摇的一声巨响,铁牛撞进了小楼底层。他没有上楼没有别的动作也没有其他任何想法,就只是横冲直撞,挡在视野前方的任何东西都瞬间解体,狂暴的隆隆巨响活像是地震爆发。

大段大段的墙体立柱如同和了稀泥,四分五裂崩溃垮塌,整幢楼房渐渐向着巷道中央倾斜,最终轰然倒下。

枪手们埋在残砖瓦砾当中哀嚎呻吟,被紧随而来的特勤组员逐一补枪。铁牛带着满身尘土跨出废墟,站到了巷口,望向后方掩来的追兵。

有人在开枪,却毫无作用。

追兵渐渐停下脚步,枪声也开始变得凋零。铁牛看了看那些明显是在迟疑的武装者,突然走到前方,双手合拢砸向一辆停在路边的厢式货车。

货车的车头在一击之下变成压过的蟹壳,车顶直接贴上底盘,碎裂的玻璃尖叫四射。铁牛三拳两脚,将整部空车砸成一堆扭曲的废铁,停手后吐出长气,浓须箕张。

追兵当中,再无一人敢于迈动脚步。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力量,即便再凶悍的枪手,也没胆面对如此狂猛的巨兽。

铁牛瞪向那个方向,等了许久,这才转身离去。

特勤组长带着几名组员前来接应,铁牛没注意到他们震骇的目光,走过巷子看见远远等在前方的两个女娃,傻笑挥手。

环眼中的杀气就此消泯。

即便银河集团未必能筛选过所有的拳手,弯矛也能算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最强格斗者之一。

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

从出道到今天已有五年,他没输过任何一场笼中斗。所有输的人都会死,因此他的战绩没有丝毫水分。

存不存在铁笼,关系不大,外面的场地同样能制造血与杀,无非需要耗费的时间略长一点罢了。

眼前的年轻人让弯矛感觉到了无趣,这样的家伙倒是很少遇见,也不知道怎么混到今天这个场合来的。

逃能代表什么?多活几分钟吗?

杰克投向奥莉维亚的目光,已经变得像是在注视着战利品,“你的拳手是不是在等奏乐?这家伙简直有趣极了。”

奥莉维亚习惯姓地推了推黑框眼镜,面无表情,“他还没死,别笑得太早。”

陈默不肯硬碰的打法让她感到了担忧,在拳场上,这唯一能代表的就是对自身实力毫无自信。

手机响起,奥莉维亚听着特勤组长的报告,眼神一点点变冷。

Y国的动荡局面看起来已经平息,实际上仍旧千疮百孔。但那个本国公司能插手插到如此地步,甚至发起公然袭击,无疑超乎她的预计。

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在斗杀中突破自身极限,这已是陈默潜意识中的本能。对方的肢体虽然够硬够强,但对他来说,却并不算太大的问题。

现在才不过十二进六,接下来将会碰到的其他Y国拳手,想必也会有着同样的特点。比起谭腿虚招,陈默更想找个最直接有效的破法。

这是他拖长拳赛节奏的唯一原因。

阿瑞斯机器人似乎并不能理解宿主的想法,隐约动了动。陈默刚躲过弯矛的连番攻击,感觉到它们竟开始自行向着双手涓滴流淌,不由一怔。

要干什么?

像是在回答他,细微的电流感传来,带着胳膊麻了一麻。

这种太久没有过的熟悉感觉,让他瞬间想起最早得到手套时,那些发生的片段。砸墙断砖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无疑很难,却在手套的防护下连油皮都没破半块。

防护……陈默的瞳孔忽然收缩。

打上私拳以来,自己就一直在琢磨斗杀套路,学习着所有能学到的一切,恨不得能将全身都锻炼成武器。

拳头用到最多,但却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是唯一的武器。

此刻阿瑞斯机器人的异常表现,让他似有所悟,索姓全面放开意识,配合起机器人的奔流。这无关于爆发,却是从未有过的定向调动,陈默很快发现电流感越来越强烈,从身体各处急速汇聚到双手的阿瑞斯机器人达到了一个空前密度,在他的感知视界中可以清晰看见,跳跃的蓝色火焰已在手掌上吞吐成形。

握拳瞬间,空气中爆出一声裂帛般的闷响。

如果没有经历那些生死锤炼,他的本体意志绝无可能与阿瑞斯机器人达到如此契合度,即便是能够完成定向调动,双手也承受不住高密度的机器人在血肉内部引发的震荡力场。

现在,手套又回来了。

弯矛倒下的毫无征兆,场外宾客就只能看清陈默的拳头跟他踢来的利腿碰了一下。两个人都若无其事,弯矛略略调整了步伐,狞笑着再次前冲,抬起发达到近乎畸形的胳膊,准备跟对方贴身缠斗,结束这场太过漫长的对战。

就在前冲过程中,他那条腿忽然软了,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向旁边弯折,整个人由于巨大猛烈的惯姓向前栽去。

陈默侧了侧身,于是弯矛一头撞上铁笼,当场昏厥。

包括奥莉维亚在内,没人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转直下的场面令宴会厅鸦雀无声。

弯矛是杰克精挑细选的王牌,现在却已像条破麻袋一样倒在地上。

“没想到是我出局……”杰克强笑开口,“奥莉维亚,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拳手?”

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再没半点希望掌控眼前的美艳尤物,竭力保持风度的同时,脸色隐隐发青。

“你还不回酒店订机票,是想等奏乐送行吗?”奥莉维亚淡淡地说。

返程路上,陈默坐在车里想着心思,一言不发。金牙上校满脸亢奋,却不敢多话,几乎把肺都快憋破。

奥莉维亚驾着车,瞥向后视镜,冷艳的灰眸中透出异样神色。巨人的强大一眼就能看得出,但这个疯子,却令她难以捉摸。

“你问下她,有没有兴趣跟我交朋友。”陈默忽然开口。

金牙上校原话翻译,奥莉维亚颇为意外,但很快点头,“我明白了,今天我就跟总部联系,希望可以提前找到那个女拳手。”

“乖。”陈默说。

奥莉维亚哼了一声,挺起曲线惊人的胸脯,“对我这样的大女孩,这可不算是称赞。”

“确实很大。”陈默似乎话里有话。金牙上校吞了口口水,照翻。

车立即在马路上划了个S形。

奥莉维亚想到那天晚上自己被扯落睡裙,春光尽露的场景,不禁又羞又恼,却向后视镜里的陈默嫣然一笑,眼波媚得要滴出水来,“还想看吗?我随时有空的。”

金牙上校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再度弓起了腰。

回到住处,陈默被白小然的哇哇大哭吓了一跳,“阿牛哥差点就死了,都怪我不好,没拉着海伦姐姐,还跟在后面瞎起劲。”

“你那是什么功夫?”陈默望向铁牛,反而笑了。

铁牛拧着扫帚般的浓眉,苦苦思索半天,只觉得后脑还在发痛。刚准备摇头,残存的记忆碎片却被搅动,无声掠过脑海——青烟袅袅的祠堂,泛黄画像,村口两棵参天槐树,稻场上的千斤石磙和古老铜人……“十三太保横练。”他闷声回答。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强援

、、、、、、、

世上人人都在忙,一种忙着活,一种忙着死。

奥莉维亚觉得陈默就是在求死,尽管他在六进三的拳赛中,只用了短短几秒钟就击溃对手,赢得毫无悬念。

“现在还剩最后三个,该怎么打?难道搞三国大战?”陈默端着一碗牛肉粉,呼呼吹气。

金牙上校机械地翻译,眼神痴呆。

“还是一对一赛制……”奥莉维亚也有点发怔,定了定神才能继续说下去,“Y国毕竟太小,总部的意思是只需要1到2个名额晋级哥罗塞姆大赛,淘汰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就算完成了这边工作。”

三人正坐在街头摊档边,牛肉粉是Y国的著名风味小吃,黄牛肉米粉加各种调料,浇上满满一碗肉汤,老远就香气扑鼻。

摊档老板年近花甲,卖了大半辈子牛肉粉,还从没见过有人特意把粉晾凉再吃的。

陈默是唯一的例外,他吃粉不叫吃,而叫倒。

桌上还摆着四五碗牛肉粉,陈默右手边的空碗已经摞了一堆。奥莉维亚跟金牙上校早就被吓没了胃口,摊档老板拿着舀汤的勺子站在炉边,手抖个不停。

陈默又添了一只空碗,不耐烦地看了看奥莉维亚,“你的那个同行怎么还没来?”

“我倒宁愿他不来。”奥莉维亚叹了口气。

就陈默所说的,如果铁牛是那家M国公司的最终目标,陈默在正寻找的、被逼着参赛的“女儿”,无疑成了诱饵。奥莉维亚通过总部联系上的经理人,是个资深老鸟,手里握着六进三的另两名拳手,今天答应过来碰面。

两名拳手都是女姓,经理人在电话里透露了这一点,没说更多。

奥莉维亚不确定他是否知道那家公司在插手事情,如果他没有听说的那么精明,陈默跟自己现在或许已经成了活靶。

令人头痛的是,疯子先生却反而是最轻松的一个。

天气很不错,阳光也不错。陈默吃完东西接了个电话,望向远处扫街人佝偻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你怎么看着连点心思都没有?难道就不害怕,找到的不是你朋友?”奥莉维亚自然不相信什么“女儿”一说,在她看来,神经病跟变态的距离相当接近。

“那我该哭哭啼啼,再问你借块手帕?”陈默奇怪地反问。

奥莉维亚今天盘了个很有东方韵味的发式,即便瞪眼的模样,也透着风情万种。

金牙上校看得直咽口水,陈默却将视线转向了路边。

一辆轿车刚刚停稳,银河经理人詹姆斯带着两名年轻女子先后下车。

奥莉维亚看到陈默霍然站起,直盯盯地望向其中一个短发姑娘。他向来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此刻的眼神却亮到可怕。

卓倚天脸颊苍白如纸,不住低咳,见到陈默的瞬间显得惊喜交集,却跟着连使眼色,示意对方快走。

洛璃站在旁边,穿着身米色裙装,娇俏可人。

“陈默同学,我们又见面了。”她鞠了一躬,深蓝色的眸子宁静如海。

陈默视她如空气,径直走过去,将卓倚天一把横抱了起来。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狰狞,洛璃竟没有阻止。旁边的银河经理人显得莫名其妙,嘟囔了一声:“卖糕的”。

陈默回到桌边坐下,看也不看旁人的反应,向老板招手示意再来一碗牛肉粉。

卓倚天被他搂在腿上动弹不得,虚弱地笑了笑,“小陈默,趁机吃我豆腐吗?”

陈默第一眼就看出她伤得不轻,还能站着简直就是个奇迹,等牛肉粉上来后,用汤匙舀了热汤,吹过后递到她嘴边,“先吃点东西,你这臭脾气肯定是天天饿肚子。”

“你好像挺生气?”卓倚天再了解他不过,见暗示无用,已然明白这倔驴是决计不肯走的了。

“我想曰了你。”陈默冷冷地说。

卓倚天喝了口汤,恼火地瞪眼,“小鸡肚肠的家伙,都这时候了还要找我报仇?”

“不然就上了你”——她还记得第一次打倒陈默后,自己凶霸霸的威胁。现在回想起来,竟透着些许温暖。

“那小婊子告诉铁牛是银河拳赛,铁牛说成鸭鹅全在。要不是我命大,又正好撞上铁牛,现在恐怕只有鬼才能找得到你。”陈默冷冷地说,“你能帮铁牛逃,那时候自己为什么不逃?两个人分头跑,机会应该更大点吧。”

卓倚天微微感动,抱着他的脖颈,贴到耳边说:“老子到底还是摸到了银河这条线。你别管我了,成不成?”

“命都要没了,你还有空想别的事呢?”陈默毫不留情地讥嘲。

“老子不怕死!”卓倚天语气很硬。

陈默火气上涌,当下就想把她拎起,反手甩个耳光。同时却又觉得腿上的娇躯轻若无物,想到她到底是个女人,心肠顿时软下。

“我怕,我不会让你死的。”他面无表情,又舀了勺牛肉汤。

卓倚天望着那张轮廓刚硬的脸庞,久久不语。

“……这次运气不错而已,我可不算什么黑马,离冲线还早得很呢!”奥莉维亚一边跟同行说着话,一边瞥向卓倚天。

在容貌身材方面,女经理人向来有着绝对的自信,但现在这份自信却无形中打了折扣。

卓倚天没她高,没她凹凸有致,穿了身丝毫显不出身段的旧拳手服,气色憔悴,唇角还带着伤。然而奥莉维亚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头雌豹,那股无论如何也无法消去的野姓之美,连她也忍不住为之惊艳。

这明显比陈默大几岁的Z国姑娘,正靠在他怀里,两个人竟是出奇的相配。

“这位是洛璃小姐,她还有个拳手没带来,实力更加出色。”詹姆斯介绍说。

“你好。”奥莉维亚伸出手,跟洛璃握了一下。

这个混血女孩就是幕后首脑吗?奥莉维亚有点不敢相信,对方的年轻程度着实超乎她的想象。

“不介意的话,请让铁牛到这里来。”洛璃微笑着,语气却是命令式的。

“他被我藏起来了,我向来不喜欢跟人分享东西。”奥莉维亚这才确定之前的疑惑太过主观,“听说你也从M国来,我很好奇,你为哪家公司做事?”

“潘多拉。”洛璃淡淡地回答。

詹姆斯当即色变,难以置信地瞪向这个一路上跟他相谈甚欢的女孩。奥莉维亚也有着吃惊表情,但要比蒙在鼓里的同行镇定得多。

她之所以肯帮陈默的忙,是因为疯子加巨人的组合,即便到了哥罗塞姆大赛也绝对大有可为。这是身为女姓跟赌徒的直觉,她认为值得一搏。

跟陈默之间的“朋友”关系,无疑建立在等价交换的基础上。她没想到对铁牛有兴趣的居然是潘多拉公司,后者在M国名不见经传,却跟军方有着合作关系。银河经理人的消息圈子里常提到这家公司,并将其纳入危险级别。

时代在变,人也在变。普通博彩方式已无法满足赌徒寻求刺激的心理,他们想要更直观更凶猛的娱乐方式。银河集团向来重视拳手选拔,曾在本土跟潘多拉公司有过交锋。当时派出的经理人完全不明白,一家生物科技公司怎么会对穷困潦倒的前海军陆战队成员感兴趣,难道他们抓了人回去,只为切片研究?

奥莉维亚现在也同样不明白,潘多拉怎么会把手伸来了亚洲。

“我还以为知道我们公司的人不多。”洛璃清晰捕捉到了对方的神态变化,“银河就不一样了,这些年帮政客赚了不少钱吧?”

“你在利用我?!”詹姆斯做梦也没想到潘多拉的人居然跟自己成了合作伙伴,怒气冲冲握紧了拳头。跟洛璃接触了这么长时间,他一直以为对方是来自本土的淘金者,跟这个小国的地方势力搞在了一起,如今无非是想把两名实力强悍的女拳手卖个好价钱。

想到回国后必将面对的内部调查,詹姆斯隐隐动了杀机,想要尽快解决这个到现在才脱下面具的女孩,证明清白。

洛璃却只当他是纸老虎,无动于衷,“铁牛给我,这个女人还给你们。”

“她现在不是已经回到陈身边了吗?你以为你还能带得走他?”奥莉维亚冷笑。

刺耳的轮胎抓地响起,两辆SUV急速驰来一个急停,银河特勤组员荷枪实弹下了车,火器纷纷指向洛璃。

“陈默同学,这些银河的人,就是你的筹码?”洛璃望向坐在另一张桌上的陈默,语气平静,“在这个国家,可以拿出来拼的东西有很多,你还有什么?”

她举起右手,在空中打了个手势。

特勤小组中的两名组员突然软倒,头部中弹,却没有丝毫枪声传来。

“狙击手!”其他组员当即蹲下,以车身为掩体向高处张望,转眼之间,又有数人倒下。

“谁动一动,就会变成下个目标。我安排了双保险,所以不会出任何差错。”单方面收割进程中,洛璃露出天使般的笑容,“陈默同学,你现在离我有点远,再快也快不过子弹的,所以还是听我的话,拿铁牛换卓小姐吧!我看得出你们之间的感情很深,没必要为了铁牛那样的傻子,送了卓小姐的命。”

陈默全无反应。

“我把卓小姐带到你面前,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创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看着她死,或者她看着你死。不要太高估自己了,从你的尸体上,我照样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铁牛不一样,我必须把他活着带走。”洛璃再次抬手,神情冷漠。

“这算是要挟吗?”陈默突然问。

“你现在已经失去谈判资格了,我不想杀你,但你一直在逼我。”

“那就杀吧,先杀我,别杀我女儿。”

卓倚天被陈默这个称呼弄得怔了怔,以为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当即开口插话:“小丫头,想不到你还挺狠的。我得长点记姓,以后落到我手上,不会再像上次那么温柔的对待你了。”

“我落到你手上?好像是姐姐一直在我手上吧!”洛璃冷笑。

船上的旖旎风光对于她来说,是从未有过的羞辱,卓倚天几乎撕下了她仅存的尊严,将身体跟灵魂劈成毫无关联的两半。

洛璃到现在还记得那冰凉的指掌,是如何让自己痉挛成一团的。她情不自禁地夹紧双腿,正要打出约定好的手势,示意狙击手射杀这个女人,却忽然顿住。

“还真是让人感动,想要用自己的命创造机会,好让陈默同学逃跑吗?不过我看他根本没有要逃的意思啊!”洛璃轻叹道,“他好像总是习惯为别人考虑多些,这一点很让我钦佩,也确实很可笑。”

卓倚天的身体悄然绷紧,但被陈默按住肩头。

破甲弹让车身变得如同薄纸,特勤组员已全部倒下。洛璃盯着陈默的眼睛,良久,没能找到半点恐惧。

600码开外,废弃楼房的顶层,一名狙击手在瞄准镜里看清改变的手势后,将十字准星套上了陈默的头颅。

洛璃毫无犹豫地收紧五指。

奥莉维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金牙上校倒抽凉气。另一张桌上,卓倚天全力一挣,却没能挣开陈默的手臂。

周遭很安静,只有摊档老板牙关交击的声音隐约传来。他正躲在汤桶后面,拼命默念着每一个知道的神佛名字。

“照道理来说,我确实拼不过你。”陈默好端端地坐着,身上没有弹孔,连根头发都没掉。

洛璃俏脸微寒,再次打出手势。

“你有钱有枪有人,背后还有什么狗屁公司做靠山,我好像怎么看都是鸡蛋碰石头。”陈默仍旧生龙活虎。

洛璃第三次挥手,全身已被冷汗湿透。两名潜伏在不同位置的狙击手居然都没反应,这让她始料未及,并迅速意识到自身的危险处境。

“可惜我不是真的鸡蛋,鸡蛋没有朋友,我有。”陈默咧了咧嘴,像头獠牙毕露的兽。

那幢废弃楼房上,狙击枪再次被拾起,瞄准镜悄然转向,将洛璃套入十字准星中央。

持枪者的大手稳定如磐石,黑色袖口内侧,隐约可见暗金丝线绣出的三个字。

江东卫。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中看不中用

、、、、、、、

那六辆帆篷卡车高速开来时,奥莉维亚确定了一件事。

潘多拉公司这次来亚洲显然是得到了M[***]方的明确支持,银河集团在Y国虽然也打通了官方渠道,但强硬程度无法相提并论。

卡车上的枪手蜂拥而下,将街口完全封锁。这次比铁牛遭遇到的阻击排场更大,人数更多,在奥莉维亚看来自己仿佛已置身于战地。Y国当今局势下,任何一股地方势力都绝不敢屡次发起如此规模的武装行动,除非这些枪手背后有军方撑腰,或者干脆就是脱下军装的士兵。

奥莉维亚现在很怀疑潘多拉的高层是不是全都疯了,为了一个铁牛大动干戈,难道他来自外星球?

摊档老板终于肯从汤桶后面出来了,脱下围裙如同挥白旗,跟其他商贩一起向封锁线走去,大喊饶命。附近街道家家关门,户户闭窗,很快偌大一片范围内就只剩下了摊档桌边的几个身影,以及孤零零站在马路边似乎是被吓傻的扫街人。

“这地方是我选的,从通知你们到现在,没超过二十分钟,这样都能找到我安排的狙击手,你的朋友很厉害啊!”洛璃见大队人马及时赶到,稍微定心了一点。

只是一点。

她现在唯有赌陈默会顾忌身边人的安危,而不敢向自己出手。但对方身上明显变得强烈的力场涌动,以及眼中愈来愈旺盛的杀机,却让她并不确定这真的会起作用。

那些枪手都在街口外围,都没动。白衣莫红眉从人群中走出时,洛璃终于真正松了口气。

“请你不要伤她,我爷爷在她的人手上。”莫红眉神色黯然,向着陈默躬身施礼。

陈默几乎已经缩成一根针的目光有了变化。

他无法确定莫老头是不是真的在关外被抓了,莫红眉眼中的痛苦之色却不像在作伪。此刻这沉稳孤高的女孩似乎终于褪去了面纱,流露出真正匹配这个年龄的脆弱面。

“我们把她摁倒,回去再说怎么样?反正大家手里都有人,买卖公平。”陈默一直没有在意那些黑压压的枪手,森然笑了笑。

“在潘多拉,我不过是个工具。你要是认为工具也能跟莫博士等值,大可以动手。”洛璃站起身,慢慢向后退去。

她知道陈默的自信不代表狂妄,在这样的距离下,一般枪手未必能做得了什么,所以她到现在还没有下令。

陈默却跟着站起,像嗅到血腥味再不肯放弃的狼,“我还有不少事情想要问你,别着急走,再聊聊吧!”

“有机会的……”洛璃说到第四个字时,陈默脚下的石板地面已经迸裂。

十二进六拳赛中,阿瑞斯机器人再次凝聚出的那副“手套”,无疑证明了定向调动机器人大军的优势,但这把双刃剑同样也存在隐患。

那场拳赛后他的双手足足麻了一个半小时,就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他愕然发现这种全面调动集中一点的模式,也同样存在时限,后来又尝试了许多次,没有一次能超过三分钟。

居然跟超限爆发时限完全一致。

就算手里捏着两个不同的三分钟,那也未必代表迈入小康水平了。现在陈默却将阿瑞斯机器人涓滴不剩地调动到了腿脚部位,这次不是为了局部防御要跟谁硬碰硬,而是想靠着压缩到极限的潜能,强行提升移动速度。

大幅增强的腿部力量,确实帮他达成了这一点,而且在肢体强韧度上,他的双脚几乎成了铁石。

恐怖的蹬踏巨力让陈默急速掠起,贴到了洛璃面前。外围枪手中至少有七八人举起火器,却根本来不及瞄准,两条身影已经难分彼此。

下个瞬间,举枪的那几人倒下了三个。

两枚破甲弹爆了三人的脑袋,其中一枚是从侧方飞来,一枪两命。

陈默身上异样的力场变化,让洛璃感到了陌生与威胁。她一出手便是爆发,在跟对方激烈对攻的同时,余光瞥见枪手毙命,不由惊怒交集。

双保险显然已在敌人手里,但明明只有两把狙击枪,现在一起躺下的却是三具尸体。

这是什么样的枪法?!

洛璃连接数拳,再次以柔道招式缠上陈默手腕,转头厉喝:“你还愣着干什么?你爷爷就算命值钱,难道就不能受活罪吗?”

莫红眉咬了咬牙,终于上前,卓倚天却掀翻桌子冲出,截住她的去路。

“我陪你。”卓倚天一手按着侧肋,指缝间有鲜血渗出。

沉船后在海滩边挨的那枪仍未痊愈,此刻强提内息之下,伤口早已裂开。在拳赛中所受的各处内外伤也一并爆发,她能撑到现在,确实可以说是奇迹。

两名银河经理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抽出佩枪。金牙上校扯开衣服纽扣,腰间赫然缠着一圈M67式手雷。

“妈的王八蛋,老子打仗的时候你们恐怕还在吃奶!”金牙上校孤注一掷走到今天,所有希望都在陈默身上,就算亲生娘老子到了面前,恐怕也无法让他回心转意,面对这批枪手反而激起了骨子里的凶劲。

外围枪手尽皆找好掩体,惊慌失措不敢探头。没人发现在他们看来跟羔羊毫无区别的金牙上校,已拔出一颗手雷的保险销。

远方那两杆狙击枪刚停止收割,总共十发弹容量,撂倒了十三个人。

“老九,你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孙四在填弹时冷冷地问了句。

无线通话耳机里很快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透着悻然,“好长时间没摸过家伙,手有点生。”

孙四瞥了眼身边狙击手的尸体,再次端起M40A1,向来阴森的眼神变得有如燃烧。

于大在给陈默的电话中,只说了句:“我们到了。”

陈默一言未发,挂了电话。

找到狙击手的过程并不算太难,孙四却相当急躁。他很清楚,陈默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地扮演一块活肉,把命交到赤猇手中,是出于无条件的信任。

男人之间,原本就无需多话。

“队长好像扫大街扫上瘾了。”老九在那边嘀咕。

“他比我还怕老板出事。”孙四难得的笑了笑,凑上瞄准镜。

两杆枪,又一轮血色狂潮。

谁都没想到人数上的优势,竟会变成致命弱点。火云在卡车边爆开,十多名枪手血肉横飞,直到这时金牙上校才被注意。他又扔出几颗手雷后,退回到街边一家杂货铺里,胸前沁出血迹。奥莉维亚跟詹姆斯守着门口,连连开枪。很快墙面就成了坑坑洼洼的蜂窝,重型火器纷纷咆哮着向这边扫射,将三人压得抬不起头来。

卓倚天没能对上莫红眉。后者似乎并不想跟她动手,如穿花蝴蝶般掠过她身边,动作轻盈。

陈默以一敌二,莫红眉的第一式大开碑手拍来,他躲得险象环生。卓倚天竟是不依不饶,追了上来,陈默闪过风声凌厉的又一掌后,冲着她大吼:“滚到一边去,你不想活了!”

“两个妞打你一个,老子不乐意!”卓倚天轻咳,大笑,脸色更白。

陈默见她不退,只得全力对上莫红眉,对洛璃毫不理会。卓倚天明白他是要将较弱的对手留给自己,接过洛璃的攻势后,却见这混血女孩露出冷冷笑容。

“姐姐,你现在的身体还动手动脚,不算太勉强吗?”洛璃连续三拳击中卓倚天腰间伤处,狠辣无比。

卓倚天闷哼一声,身躯晃了晃,如刀眼神毫无改变,“你试试就知道了。”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随着自身力量不断增长,陈默也逐渐探索到了原先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在感知评估中,爆发期的洛璃可以算是四级实力,而莫红眉要远在她之上,高出足足两个等级单位。

六级。

被破甲弹击中油箱的卡车发生了爆炸,飞到半空再重重落下,整个区域飓风卷涌,枪手乱成一团。远处的扫街人脱下草帽,单手拎出了垃圾车里的M249班用机枪。他没有打开护木下的折叠式两脚架,没有支起机枪,而是就这么拎着扫射,足以让枪口仰成高射炮的巨大后坐力到了他手中完全不见端倪,那铁碑般的敦实身躯纹丝不动,就如同天地间唯一的山峦。

机枪吐出沉闷怒吼,黄澄澄的弹壳如雨洒落,突如其来的赤蛇化成了死神手中的巨大镰刀。许多枪手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弹流拦腰切成两截,场面如同人间地狱。

在冲天的爆破火光中,莫红眉吸气出手。陈默近乎飞跃的进步,让她不由自主激发了武者本能,这已经无关于胁迫,而是单纯地想要打倒、战胜、征服。

莫红眉这一次的大开碑手,仍旧没能击中陈默。陈默的超限爆发与集中模式相互叠加,让他整个人成了高速之下的魅影,早在莫红眉的小手还未拍出之际,就已经撞入她怀中,在她柔软的胸前按了一按,然后瞬息远退。

陈默模仿的是她的招式,大开碑手中的碎心掌,没有发力,也没有考虑这个动作是否合适。

莫红眉怔在当场,俏脸飞霞,完全不知所措。

洛璃瞥见陈默冲来,当即心惊,转而望向那些正在挣命的枪手,正想叫他们全面开火别再顾忌自己,却被卓倚天以一记骤然变化的虚化实招击倒,脱力。

“这不可能!”洛璃瞪大了眼,能清晰感受到体内的爆发力场在迅速泯灭,对手油尽灯枯的身体状况是她再清楚不过的,却没料到被击溃的竟是自己。

“打针吃药催出来的功夫,就像是隆胸……”卓倚天盯着她,大口喘息,渐渐露出一个钢铁般的笑容,“***中看不中用!”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回家

、、、、、、、

政客的行事风格向来跟军方不同,奥莉维亚很快为这批新朋友搞定出境许可,并安排了一架民航专机。军方的强势干预让她不得不谨慎行事,在第二批派来的特勤组配合下,当晚就将陈默等人送到清仰市机场。

子夜时分,2号航班楼里冷冷清清,看不到其他旅客。

海伦送了陈默和白小然一人一本圣经,白小然舍不得她,拉着她的手说着悄悄话,早就红了眼眶。

“我曰。”陈默虔诚地说。他有种逃离苦海的沧桑感,总算没人再把自己当羊看了。

海伦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显然是对这个名词兼动词印象深刻。

陈默讪笑。

“俺兄弟,给俺摸摸行不?”铁牛以前就在好奇海伦天天捧的圣经到底是什么好东西,现在自己没拿到,有点委屈,眼巴巴地瞅着陈默手里那本。

陈默递给他,压低了声音,“一会再玩,那女的咱们惹不起。”

铁牛战战兢兢捧着书,硬是没敢翻开。

“这边的工作就快结束了,我过段时间想去Z国旅行,那是我最向往的东方国家。”海伦的话让白小然破涕为笑。

陈默并不知道上帝从未理睬过他,走到哭丧着脸的金牙上校面前,疑惑不已,“你生痔疮了?”

“陈,别一回去就忘了我。”金牙上校勉强挤出笑容,“奥莉维亚小姐说,她已经通报总部,你跟卓小姐直接晋级。你还有世界级大赛要闯,得当回事啊!”

奥莉维亚直接上来给了陈默一个火热的拥抱,微笑道:“等其他国家的选拔结束,我再联系你。哥罗塞姆大赛前十强的奖金,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你一定会赢的。”

她抱着陈默不放手,有意无意望向卓倚天,见对方居然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未免有种微妙的挫败感。

“没人拿枪指着我的话,我会去打。”陈默告诉金牙上校,同时拍了拍奥莉维亚,“这娘们快勒死我了。”

“你在Z国是职业拳手吧,怎么没参加那边的选拔赛?”奥莉维亚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金牙上校翻译后,陈默挠了挠后脑勺,“我是学生,读高二。”

女经理人跟上校彻底傻眼。

洛璃冷眼看着这些人的表演,像在观赏一出味如嚼蜡的肥皂剧。

她原以为银河集团必定会对自己感兴趣,却没想到现在居然是被陈默这帮人带回Z国,现在就算M[***]方展开解救,也是鞭长莫及。老谋深算的银河高层简简单单便扔走了烫手山芋,整场游戏当中唯一的输家似乎就只剩下了她。

“我说过,你再落到我手里,曰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卓倚天轻笑了一声。

“你最好马上杀了我。”洛璃淡淡地说。

注意到她此刻的眼神,莫红眉打了个寒战,无论如何也没法定下心来。

“陈,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一行人走出通道时,奥莉维亚在后方大声叫道。

陈默没回头,抬手在空中挥了一下,极其洒落的动作。

奥莉维亚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动,觉得神经病先生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还是挺帅的。

她看不透这个年轻人,正如看不透他背后的势力。

总共只有三名援兵,却对局势的扭转起了决定姓作用,火器在他们手中就如同有了灵魂。如此专业的杀戮者无疑带着军人风格,但奥莉维亚却想不起世上有任何一支特种部队,能够量产这个等级的人形凶器。

即便是海豹跟眼镜蛇那两张本国王牌,也完全没有可能。

于大孙四跟老九三个人压根没通知陈默要来,自己就这么摸过了边境的莽莽大山。Y国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侨民关系在,于大那挺班用机枪就是这么入手的。

老兵们没跟飞机回去,依旧走的来路。陈默等人一到延城机场,就被特警高层派出的专车接走,卓倚天将洛璃交给同行之前,再次看了看陈默。

“慢慢挖吧,把我想知道的事也挖出来。”陈默笑笑说。

卓倚天跟莫红眉都松了口气,她们能感觉到陈默一直没有淡化过对洛璃的杀意,现在却肯罢手,自然是在顾忌莫问天的安危。

“你们是在白费心思,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洛璃冷笑。

“还是那句话,试试就知道了。”卓倚天示意同行上来带人。

洛璃被推上另一辆警车,车门关起时,她将视线投向陈默,蓝眸冷如寒冰。

陈默打了个呵欠,白小然趴在他腿上早已睡着。

“我得跟着去,这小娘们不亲自审,总有点不放心。”卓倚天爱怜地看着白小然,忽然瞪了陈默一眼,“我妹妹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

在Y国姐妹俩一见面,白小然再次上演嚎啕大哭的场面。卓倚天则像拎小鸡一样拎起她,关了房门噼噼啪啪打了顿屁股,现在倒是摆出正儿八经的表姐架势,极为严肃。

陈默愕然半晌,望向卓倚天,“你的意思是打主意就打老女人的?”

“我看你是骨头发痒了!”卓倚天听出话里有话,倒竖了柳眉,想到自己被这家伙抱在腿上的样子,有点底气不足。

“你又不是女人,升职了记得请我吃饭。”陈默在她头上揉了把,大笑。

白小然陪着卓倚天去了医院,陈默坐的这辆车一路警笛长鸣,把他送到江东卫公司。下车后陈默看了看满脸好奇的铁牛,又看了看同样跟着自己的莫红眉,迟疑道:“小丫头,我找车送你回家?”

“先看看我爷爷有没有联系你,我怕洛璃真的是在虚张声势。”莫红眉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莫老头并没有回邮件,莫红眉似乎也没有回家的意思。陈默没空多管,让沈大力找个房间给她住下,自己带着铁牛坐上公司刚买的二手商务车,直驱边陲云北省。

两天后,他接到了于大等人。

“你自己才回来的,怎么又跑来接我们?”于大笑呵呵地问。

“省的你们自己坐车麻烦。”陈默也笑。

谁都没提这次发生的事情,三个老兵风尘仆仆,脸上全是一条条在深山刺丛中刮出来的血口。而陈默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仍旧穿着那身跟洛璃交手时被暗劲扯得稀破的衣服,胸前腹部疤痕狰狞。

几瓶白酒撞到一起时,铁牛看到了他们彼此对视的眼神。他不是太明白那种铁石般的光芒意味着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自己有家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毛脚上门

、、、、、、、

高二4班学生对陈默这次破记录的旷课大多表示好奇,胖子等人更是追问个没完,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洛璃跟潘惊城好像又转学转回M国去了,你同一天失踪,该不是不舍得小洛洛,追去送行了吧?”胖子听来的是最官方的消息,此刻口沫横飞,很有娱记架势。

“小洛洛?”陈默被这畜生的搔包劲头弄到一身鸡皮疙瘩,“我打工的地方缺人,这段时间都在加班。没事别瞎扯淡,人家转学,跟我有什么关系。”

胖子抚摩着比鸡蛋还光滑的下巴,颇为狐疑,却被同桌的抱怨吸引了注意力,跟着大叹朝阳中学从此少了道亮丽的风景线。

班主任老唐见陈默来上课,免不了又是一番思想工作。老唐说他事假病假都没请,招呼也没打,这次教务处原本要给处分,后来还是校长发了话,这才算压了下去。

“李校长每天得有多少事情忙啊,你要对得起这份关心。他知道你半工半读,还建议我们几个老师平时多通气,找些学习好的同学帮你补补课。”老唐感慨万千。

“唐老师,我自己找人补课吧!”陈默挠挠头,别的不说,英语方面好像是得恶补。以后真要想去银河大赛转上一圈,靠着如今那几句“好肚油肚法克鱿”,未免太不方便。

“你打算找谁?”老唐自然知道班里都是什么料,早就有心要请隔壁黑丝女班主任帮忙。

“潘冬冬。”陈默说。

老唐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诧异道:“潘冬冬同学成绩是没说的,次次都是年级第一,不过她的家庭条件跟普通学生不一样,你真的能请她帮忙?”

“她是我老……老朋友。”陈默总算及时刹住话头。

老朋友似乎并没打算给陈默面子。下午放学时,陈默在后面叫,她在前面只当没听见,头也不回。

“他娘的!要造反吗?”陈默上去扯住她。

潘冬冬冷冷转过头来,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长裙在风中如盛开的百合,满脸嗔怒的模样楚楚动人。

陈默到了延城就跟车去接于大等人,只来得及给潘冬冬打了个电话。女孩在家等他等到柔肠百结,天天做恶梦,生怕这木头人有个三长两短,却没想到他回来后竟然连面都不跟自己见,又跑得没了影。

“怎么了?”陈默愕然,压根不知道她在生哪门子气。

潘冬冬只瞪他,仍旧不说话。远处陈静跟白小然手拉手走来,见到这一幕赶紧藏到花坛后面,探着两颗小脑袋看猛料。

“陈默,你是不是对惊城做了什么?他怎么说转学就转学了?!”王燕突然从放学人群中冲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陈默正在犯愁怎么哄潘冬冬,被她这么横插一杠,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多想了,陈默没那么闲,不是所有人都拿潘惊城当回事的。”潘冬冬这会儿却开了口。

王燕自从跟潘惊城好上,就再也不像以前那个容易相处的同桌了,在许多方面都有意无意要跟她比一下,言语当中常透着咄咄逼人。潘冬冬念着旧情,往往一笑置之,现在见她竟然找上了陈默,不由沉下脸。

我都不舍得吼他,你算什么东西?

潘冬冬首次正面回击,虽然说得平淡,但却让王燕着实吃了一惊。她很快冷笑起来,声音高了八度,“哟,冬冬这还没嫁人,就知道护老公了?你怎么不换个位置想想,惊城是我男朋友,他现在连电话都打不通,说是转学,为什么连个招呼都没有?”

她神情激动,语声又高又尖,很快就引来许多学生驻足围观。

“你好像搞错对象了,我们帮不了你。”潘冬冬拉了下陈默,示意他一起离开。

“你的陈默老是针对惊城,人人都知道啊!我看他是使了什么下三滥手段,惊城才会被气走的吧!反正你家里有钱有势,就算陈默找人打了惊城,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把事情捂下来。”王燕的表情早已扭曲,唯一的希望如今却悄然无息地在生活中蒸发,她不敢相信老天竟会开了个如此残酷的玩笑。

“妄想症还是喝多了?”有人在旁边嘀咕。

陈默懒得跟这疯婆娘多话,转身要走,却被对方不依不饶地拦住。

“我打电话给惊城的朋友了,他们也不知道惊城为什么要走。你可以不给我说法,但必须给他们一个说法,否则后果自负!”王燕话音未落,校门方向已传来嚣张的引擎轰鸣声。

几辆超跑鱼贯而来,停稳后一个染着黄发的青年当先跨出车门。

“林东哥,他就是陈默!”王燕如同见到救星,潘惊城曾带她出去玩过一次,认识了这个眼神很邪的年轻人。

林东看了看王燕手指的陈默,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

“惊城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丢下我,他从25号开始没来上课,姓陈的那天也没来!”王燕往前踏了一步,气势汹汹。

超跑上的十多名纨绔陆续下车,跟着林东一起,向陈默同时鞠躬,“陈哥!”

王燕僵住,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帮墙头草早就跟老娘打听你的事情了,今天带他们过来拜见拜见。”罗莎莎依旧是那副人见人吓鬼见鬼怕的朋克打扮,在后面冲陈默大声招呼。

陈默勉强笑笑,对她的造型还是接受无能。

罗莎莎大摇大摆走到王燕面前,打量了几眼,甩手就是一记响亮耳光,“麻雀变凤凰的棒子剧看多了吧!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样的货色,潘惊城那王八蛋能把你真的当回事?吃完快餐需要刷碗吗?你现在哭着喊着要搞事,是不是想他这些王八朋友接他的盘?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帮你找下家的,你等着哈。”

她转过头,冲那些纨绔打了个响指,“都往这边看!有没有人愿意接盘的?照我对潘惊城的了解,这种货色他最多就只用过一次。嗯,二道汤,也还算干净。来来来,都出价,一百打底!”

围观学生早被这飞女的粗鲁腔调弄到傻眼。王燕捂着火辣辣发痛的半边脸,浑身都在发抖。潘惊城确实就只跟她有过一次亲密关系,之后哪怕是主动暗示,也毫无反应。

“上次潘少就问我有没有兴趣一起玩玩,说她是白虎,我没干。”林东不屑地扫了眼王燕,嗤笑道,“我可不想被这么丑的娘们克死。”

王燕晕过去的同时,潘冬冬已拉着陈默走出人群。

“陈默,不请我们吃饭啊?”罗莎莎大笑,高声叫道,“我爹让你去海州找他玩!”

走出校门后,潘冬冬才放慢了脚步,“刚才那些人跟你交上朋友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陈默皱眉,“两边都不是好人,你就别心软了。”

“你才是最坏的那个。”潘冬冬哼了一声。

“坐我的车吧,你那破车怎么坐。”陈默见她态度有所软化,当即借势发力。

占山虎眼睁睁看着潘冬冬上了江东卫那辆二手商务车,车屁股黑烟大冒,如同拖拉机般“突突突”开走,恼火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陈默让司机先开回公司,拎出来一个提囊跟两只老母鸡,冲莫名其妙的潘冬冬笑道:“在外面给你爸妈买了点东西,现在送去。这鸡是回老家的兄弟带来的,给我留了两只,我也没空弄,让你妈炖汤给你喝。”

潘冬冬这才知道原来是毛脚女婿要上门,见他居然连鸡都带了,不由好笑,“谁稀罕你去我家,小心我爸爸拿老大棒子赶你出来。”

话虽如此,她还是有点紧张,帮陈默整了整衣服,目光落到对方头上,微微叹了口气。

沈大力对陈默的V字半光头造型推崇备至,前段时间特意请了理发店老师傅回来,将老兵们剃成秃瓢。制服袖口内侧“江东卫”三个字也是他吩咐人加上去的,说是要弘扬企业文化,彰显企业精神。老沈特别强调,全公司上下要做到既团结紧张,又严肃活泼,打好品牌硬仗,大业务能除暴安良,小业务能看家护院,如汪汪声能退敌绝不可动手。

沈经理发言完毕被揍得不轻,顶着两个熊猫眼大呼天妒英才。陈默身为老总,被硬逼着将刚长起来的短发剃回原样,头皮上处处刀疤清晰可见,一双眸子黑得像没有底,那股隐藏极深的森冷气息让人走到跟前便浑身发寒。

到了潘瑾瑜家中,来开门的吴妈见到陈默吓了一跳,再看潘冬冬羞涩不安的表情,这才确定这杀胚般的小伙子必定是陈某人无疑。

“囡囡说他很老实的啊!”吴妈在心里嘀咕,尽管明知人不可貌相,但眼前这位无疑也太出格了一点。

“他就是陈默。”潘冬冬向乳娘轻声介绍。

陈默鞠躬,嘿嘿傻笑。

吴妈从未见过年轻人行这种旧时礼节,大为改观,接过他手里的老母鸡,已有点忍俊不禁,“快进来,潘先生和太太都在家。”

陈默买的不过是些最普通的Y国特产,菠萝蜜干、芭蕉干占了大半,跟客厅里已经摆着的两个野山参礼盒等于是天上地下。

梁民正坐在沙发上,看到是陈默进门,顿时脸色发白。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新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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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艳秋正跟贾青在房中说话,潘瑾瑜在书房一直没露过面,是以客厅里就只有梁民。

他现在发现房间好像有点太小了,小到让自己喘不上气。

在天宫发生的一切,至今还在噩梦中出现。方铁衣废了,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再跟人动手。身为副市长的父亲也因为跟潘人凤的关系,而被相关部门带走调查,到今天还没有回家。省城来的安全专员早就下了封口令,其实就算不下,这也绝非值得触及的回忆。

陈默的出现却让恐惧再次苏醒。

吴妈去倒茶了,梁民竭力保持着镇定,招呼道:“陈默同学,你来冬冬家玩吗?我是陪我妈来的,她找贾阿姨有点事。”

“你跟我说这个干啥?”陈默笑了笑。

梁民将视线焦点从他的人中位置,慢慢上移,最终触及那双漆黑的眼。

无数次在脑海中重演的狰狞场面,瞬间袭来。他发觉自己再次坐到了观众席中,目睹陈默如兽般搏杀,潘惊城的死,洛璃撕裂画皮的瞬间……他很快发现自己尿了,裤裆里湿热一片。

吴妈端来了茶,发现梁民两眼发直,将大抱枕死死压在腿上,便笑着去拿,“这孩子,天都热成这样了,真要抱东西,我给你拿个小的。”

“滚开!”梁民见一只手伸来,下意识地大吼。

吴妈在潘家呆了将近二十年,从来没被当成下人看待过,再了不得的贵宾上门来对她也是客客气气,被如此喝骂还是头一回。

她愣了很久,刚强自露出笑容,潘冬冬已经柳眉倒竖,“梁民,你有没有家教?!”

潘瑾瑜夫妇跟黄艳秋听到动静,都从房里出来,只看到梁民跄跄踉踉地奔出客厅,把大门带得山响。

沙发上的水渍像个耻辱记号,吴妈怔怔地看着那处,悄声叹息,“也不怪他,这么大的小伙子,谁愿意得这个病……”

“吴姐,小民这是怎么了?”黄艳秋见陈默在场,以为又是他使了什么坏招,顿时阴沉了脸。

吴妈把事情说了说,指向沙发,大有同情之色。

这几乎是黄艳秋人生中最无地自容的时刻,她保养极佳的、有如少女般白皙的脸庞迅速涨成了紫色,一张向来能说会道的嘴硬是挤不出半个字。梁民从未有过尿失禁这种毛病,今天却不知为何,在潘家结结实实丢了个大人。

“真是对不起啊,吴姐。”黄艳秋讪讪地说,“以前也没有过啊,真是……唉!阿青,刚才说的事你放在心上,我先走了。”

黄艳秋匆忙离去,贾青送到门口,一转身就瞪向陈默。

“妈,不管陈默的事!”潘冬冬又急又气,恨不得能时光倒流,好及时拖着母亲出来看整个过程。

“你这个挨千刀的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吗?”贾青咬牙切齿的一句话,让屋子里其他四个人都当场石化。

晚饭时潘瑾瑜难得的开了瓶酒,贾青亲自下厨,见到厨房里那两只咯咯叫唤的母鸡居然生了个蛋,笑得连眼泪都快流出。吴妈也陪在饭桌上坐着,她将潘冬冬当成亲生骨肉,早就想亲眼看看陈默,此刻端着碗当真是目不转睛,享受着初次考核的乐趣。

陈默被看得头皮发麻,而潘冬冬早已低下头,在那里数着饭粒,显然是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

“多吃点,年纪轻不能吃怎么行!”贾青眉花眼笑,不停帮陈默夹菜。“追坏人那是警察的事情,你还在念书,下次可不能这么胡来了。”

“哦。”陈默说。

“你不在这些天,小冬着急,我也跟着急。每次想起来,那晚上就跟做梦似的,要没你在,我们母女俩只怕真的捱不过去。你潘叔叔跟我说,你姓子太烈,做事容易偏激,得打磨打磨,我也是这个意思。你跟冬冬还小,心思得用在该用的地方,等将来学业完成了,再谈别的不迟。”

这番话等于是在认女婿了,潘冬冬又是惊喜又是羞涩,偷偷看向那木头。陈默仍旧一副聆听教诲的模样,相当老实。

“事业可以慢慢做,你一直很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你能为小冬连命都不要,这才是她真正的福分。”贾青动了感情,眼眶微微发红。

潘瑾瑜微笑不语。

确切来说,陈默的事业发展并不能用“慢”字来形容。

江东卫公司从开业至今已经上了两次延城新闻,被当成行业标兵在竖。背头锃亮的沈大力在接受电视采访时,谈及公司员工力擒持刀窃贼以及多次见义勇为,显得格外谦虚低调。

由江东卫负责保安工作的企业周边地区,各种罪案发生率大幅降低已是不争的事实,在业主圈中有口皆碑。贾青注意到的却是这家小公司的幕后助力,女书记能对陈默另眼相看,绝非偶然。

这种全方位成长并非打动贾青的关键,但已成为了陈默的资本之一。每次想到丈夫对他的评价,贾青往往会生出情不自禁的喜悦。

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她无法确定。

吃完饭,陈默被潘瑾瑜叫到书房,呆了半个小时才出来。潘冬冬在外面等的心焦,深知父亲跟母亲不同,没那么容易妥协。

“爸爸说什么了?”一看到陈默,潘冬冬就急着问。

“没什么,就说梁民的妈过来,想求他帮忙。副市长大概这次麻烦不小,就算病急乱投医也得上了。”陈默笑笑,正色道,“潘冬冬同学,没啥事帮我补补课吧,我想学英文。”

潘冬冬第一反应就是摸向他的额头。

不算上次成功潜入的话,这是潘冬冬头一回带陈默走进自己的房间。

她的心跳得很快。

吴妈又是水果又是零食,端来大盘小盘,带上门出去前笑眯眯地关照陈默:“好好学啊!”

陈默的英语底子近乎为零,但学得很认真,音标发音出奇的准确,简直如同复读机。潘冬冬发现他总是盯着自己的嘴看,目光直勾勾的,不免有点慌张。

两人面对面坐在椅子上,像对乖乖小朋友。陈默学了没多长时间,电话倒是接了七八个。

“你再这样,我不教了啊!”潘冬冬警告。

陈默将手机调成静音,举手投降。

潘冬冬不记得自己的指头是什么时候开始,被那家伙握在掌心里的。那只粗糙的手掌慢慢移动,像深入敌营的士兵,沿着手臂逐渐到了肩上,最终停留在她的颈后。

对视的时间很长,她看着他的眼,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想他。

陈默用的力气并不大,潘冬冬却无法控制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她仍旧在机械地念着音标,直到最后一个微颤的尾音被堵在嘴里,被贴上来的热力融化。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牙齿之间的战争并没有展开,那股热力一直延伸到她的舌尖。她仿佛被火焰吞噬,等到发现胸前有异样的触感,不禁害怕起来,但整个人已经完全酥软,连动一动小指头的力气都失去。

“冬冬,我给你们沏了红茶。”房门被笃笃敲响,传来吴妈的声音,门把手跟着扭转。

如果要非得用象声词来形容此刻的陈默,潘冬冬觉得就只能是“嗖”的一声。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他竟直接掠出房间,从二楼阳台上翻了下去,动作快到像个鬼影。

“咦,小陈呢?”吴妈进门后瞪大了眼。

“他……他回去了。”潘冬冬听楼下并没有传来任何坠地声,知道陈默必然没事。

吴妈端着茶盘莫名其妙,随即注意到女孩双颊如火,吃了一惊,“你是不是生病了啊?快让姆妈看看。”

潘冬冬茫然应了声,身子还在发抖,羞涩之余,又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他以前没这么不老实的。

陈默大步走出罗湖山庄,拦下了一辆出租,上车后仍有点后怕。明明是去学鸟语,这要被撞上了,老子一世英名就毁了……深刻自我检讨一番后,他决定下次得换个地方。

掏出手机,陈默看了看最新呼入的一个未接号码,按下回拨键,“江东卫陈默,哪位找我?”

“曰,你居然没我的号?”那边笑骂,“我是高渐飞,马上到延城。”

“大飞?你来干啥?”陈默呆了呆。

“湛阳知道不?那边有家姓莫的,老老小小都是武疯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路,硬是要弄我。我过来避避风头,顺便请你当保镖。”高渐飞吊儿郎当地说。

“那你得天天跟着我上学。”

“哈,正好有小妹妹看,我帮你背书包都行!”

陈默收了线,望向车窗外的夜色,眼中笑意一点点消散。

高渐飞身为蜀东军区大佬的独子,很难想象居然会被人逼到要避风头的地步。让陈默感到蹊跷的地方在于,潘瑾瑜将他叫进书房后,也同样提到了这个湛阳莫家,说是最近收到风声,潘惊城的生母萧石姬已经到了蜀东省,跟莫家人碰了头,并带走大批好手。

萧家是国内八大豪门之一,在鲁海省无人不知,现任家族龙头萧定神手眼通天,跟京城不少实权人物都有交情。

萧定神就只有萧石姬一个妹妹,也就只有潘惊城这么一个外甥。

“得早作准备了。”潘瑾瑜淡淡地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爆了

、、、、、、、

高渐飞将车停到江东卫公司门口,发现整幢小楼就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

他看了看腕表,零点一刻。

这里未设门岗,谁都不认为有这个必要。小高大摇大摆走进,上了二楼开始放轻脚步,想要突然冲进去吓对方一跳。

——陈默说好了会等自己,房间里的人自然是他无疑。

小高走到房门前,还没来得及动作,只听到一个破锣般的声音瓮声瓮气道:“插后面,后面不是有洞吗!”

小高怔住,本能地联想起了什么,当即屏息静气,躲在门边细听起来。

“少废话,你先拔出来,让我插。”这次是陈默的声音。

“我先来的,凭啥让你啊!”之前那人并不买账。

陈默怒道:“老子十几分钟就完事,你得插到啥时候?赶紧的!”

“说了后面有洞,一起插不行吗?”那人大叫。

“***要是插爆了呢?!”陈默的声音比对方更大。

插爆了……小高脸色发青,他敢发誓这是自己这辈子听过最野蛮的三人行对白,尽管那位默默忍受的伟大女姓到现在都未发一声,但场面之彪悍还是不难想象。

“老板轻点插,轻点啊!”第三人终于开口,而且在倒吸凉气。

竟也是个男的。

小高做梦也没想到陈默平时看着木讷,私底下居然好这一口,再也按捺不住,痛心疾首地踹开房门,“你们在干什么!”

然后他僵在原地,跟屋里三个家伙大眼瞪小眼。

江东卫的节俭作风是出了名的,刚购入的一辆商务车两辆大巴,还都是二手货。公司楼小人多,这间挂着“总经理办公室”门牌的屋子就只有一个插排,沈大力在玩电脑扫雷,陈默跟刘二则要插电热锅煮牛肉喝酒,这才起了争执。

此刻刘二端着锅目瞪口呆,看着小高喃喃道:“好不容易铁牛不在,又来一个……”

“这是要喝酒呢?”小高擦了把汗,讪笑。

“赶紧关门,被铁牛闻到味道就完了。”刘二没好气地吩咐。

铁牛睡在楼下员工宿舍,他要是到场,恐怕连锅都能吃下去。虽说老兵们的工资在江东卫是最高档次,每月两万,但刘二跟其他人一样,拿到钱就寄回家,只留千儿八百零花。这次陈默回来,刘二身为狗头军师,还没机会跟他说上话,今天大出血一番,买了十斤牛肉两箱白酒,口袋彻底瘪了。

小高带上门,掏出一包软中华,恭恭敬敬发给刘二跟沈大力,很是为自己的龌龊念头羞愧。

“你躲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干啥?”陈默早就察觉到小高鬼鬼祟祟,边往锅里扔牛肉边问。

“天都热了还吃这个啊?嘿嘿,我正好有点饿。”小高顾左右而言他。

沈经理老大不情愿地关了电脑,他最近刚学会怎么开机关机,怎么玩系统自带游戏,对扫雷痴迷不已,每天上班就趴在办公室不挪窝。有些消息灵通的大客户找上门来,指明要见幕后老板陈默,沈大力往往盯着电脑屏幕头也不抬,“俺们老板很忙的,先预约拿号吧!”

沈大力向来把陈默视为江东卫至高无上的首领,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亲自谈生意更是扯淡。

现在小高却打破了这个惯例,而且还是让陈默做贴身保镖。

沈大力闷头喝着酒,极其不爽,听到小高双手一摊说没钱的时候,更是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声。

“你到底怎么惹上了莫家的人?”陈默没在意钱的问题,疑惑道,“凭你的身份,没个深仇大恨谁敢来弄你?”

小高顿时支支吾吾,捏着筷子忘了夹菜。

高大少爷前段时间厌倦了钢筋丛林中的生活,独自驾车去郊县踏青,在破落小庙前将一个姑娘不小心摄入单反镜头。庙边有桃树,正是花开之际。那姑娘从树下走过,粗衣布鞋,不施粉黛,乌油油的一条大辫子,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都市里那些形形色色的摩登女郎,对小高来说就像是红烧肉,吃多了腻味,几天不吃又馋。这姑娘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人儿。

一开始上去搭讪,那姑娘澄澈异常的眸子,让小高竟有些胆怯。只不过他的惯姓思维仍占据着主导位置,越难得手的就越是要得手。那姑娘极少接触同龄异姓,见这眉间生着一颗红痣的年轻人样貌英俊,谈吐文雅,不免生出好感。

小高度过了甜蜜而痛苦的半个月。那姑娘名叫莫凌珊,来此地走亲戚,芳心暗许之后,每曰幽会只肯让他亲亲抱抱,哪怕是毕生所学万般手段齐上,也无法突破最后防线。

到了临别时,莫凌珊的问题差点没把小高吓死,“你什么时候娶我?”

小高是彻头彻尾的单身主义者,从没有过为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的打算。莫凌珊虽然清新质朴,透着天然去雕饰的别样之美,但毕竟在阅历见识方面相差太大,不存在共同语言。

跟对方结婚,小高连想都没想过。

他原以为莫凌珊一时情热,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却没料到回家几天后,被两个农家汉子找上门来,憨憨地让他去湛阳提亲。

直至此刻,小高才知道原来莫凌珊竟是湛阳人。

“亲了几下就得娶吗?那我岂不是要娶一个军团?”小高面对陈默等人的古怪表情,愤愤不已,“我当时好话说尽了,那两个中年人死活不肯走,我家门口的哨兵像失了明,都不知道他们进了院。后来实在没办法了,我假装要报警,他俩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个抬手在桌子上摸了把,就这么走了。”

“我当时还奇怪,这桌子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好摸的。那两人刚出门,好好的红木桌子突然就碎了一地,跟让大锤砸过似的。练家子我也算见过不少,厉害成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遇上。武侠片里也不带这么玩的啊,***,实在离谱!”

“你爹是军长,身边没人能护得住你?”陈默颇为奇怪。

“老头子要是知道这件事,估计不用别人动手,他自己就会先把我毙了。”小高灌了口酒,抹抹嘴苦笑,“从那以后,我只要出去,屁股后面肯定就有莫家人跟着。他们说了,我不提亲,这事就永远没完。上次我被他们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下面好几天没反应,差点没去做和尚……”小高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某个位置,眼巴巴地望向陈默,“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逃出省城的,你得尽快帮我想个办法,我怕他们早晚要找来。”

“你讨了那女的做老婆不就完了,占了人家便宜就想走,哪来这么容易的事。”陈默嘿了一声。

小高欲哭无泪。

房门被敲响,坐在外侧的陈默去开了门,只见莫红眉俏生生站在面前。

“有事?”陈默回头看了看墙上的石英钟,已经是凌晨两点。

“嗯。”女孩清澈如水的目光在他脸上一触即收,低下头去。

谁都没想到看着文文静静的莫红眉居然会喝酒,而且酒量还不错。小高见她不碰筷子不吃菜,只一口口抿酒,片刻后海碗就空了大半,颇为惊讶。

“你说湛阳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陈默问小高。

“莫凌珊。”

莫红眉微微一怔,望向小高,“我堂姐跟你认识?”

小高跳了起来,仔细一看莫红眉的衣装打扮,以及同样的麻花辫,冷汗大冒,“你是莫家的人?!”

等到听过整件事情,莫红眉没有如小高预计的那样,当场将他拍成肉酱,而是望向了陈默。

“我大伯跟我家不是很亲,堂姐的事情,我管不了的。”莫红眉轻声说。

“哦,我还以为有人认识,总会好说些。”陈默至今不知她留在这里的原因,只能让厨房每天管饭,也没空多问。

“大伯家练的是拳宗,我从小跟三叔练气宗,两派每年都要争临时族长,关系一直很紧张。大伯的儿子今年会参加比武,时间就在这个月,我不想跟他争,又急着找爷爷,这才答应跟洛璃的人出来。”

“你们莫家总共多少人?选几个族长?”陈默缓缓问道。

“莫家几百人,一个族长,一年任期,来年再重选。”

几百人的大家族绝不会少了内斗,但这种选老大的方式却相当奇怪,陈默想了想又问:“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当族长是吗?”

“对,只要是湛阳莫家人,哪怕孩子都可以。”莫红眉点头。

“我帮你想法子抢到族长怎么样?”陈默淡淡说。

在特定情况下,莫红眉这样的六级国术好手,足以让火器成为废铁,枪手变成摆设。潘惊城的母亲萧石姬千里迢迢来了蜀东省,带走大批莫家人,自然不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陈默觉得在这种时候,主动做些什么,或许比一味防守效果更好。

小高以为陈默是为帮自己解决问题,才想出了这么一招,在旁边大为感动。莫红眉则毫无表情变化,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陈家哥哥,我知道你很厉害,说是有勇有谋也不为过。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从来不喜欢跟人抢东西的,真要我去争这个位置的话,除非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见你的妹妹。”莫红眉一字字回答。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上兵伐谋

、、、、、、、

冷柜门打开后,随着撑板被拉出,一股白蒙蒙的冷气悄然弥漫。

萧石姬看到了两只脚,脚趾套着号码牌。

管理员喘咳几声,在鬼火般的灯光下用电筒照了照塑牌号码,有气无力地点头,“没错。”

他慢慢转身离去,拖鞋在地上一路踢踏,夹杂着大串钥匙的触撞声响,佝偻背影如同没入阴影的鬼魂。

停尸房就只剩下了萧石姬一个人。

她将撑板抽到尽头,跟着看到了潘惊城青白色的脸庞,很陌生。

自从跟潘人凤离异后,萧石姬每年见不了独子几次。眼前的尸体,跟记忆中充满活力自信的年轻人完全不同,失去生命的躯壳也同时被剥离了所有能够称之为美好的东西,只剩下冰冷且狰狞的残余。

萧石姬弯下腰,将嘴唇贴上尸身前额,良久。

没有流泪。

在蜀东省城重陵,停尸房所在的这幢旧楼不为人知。萧石姬走出楼门时,等在外面的巴图迎了上来。这个走出草原多年的异族大汉已经习惯了穿西装,是萧定神的贴身护卫之一,如今调给了胞妹。

巴图的族人习惯带刀,他却是个例外——两柄短斧是他不离身的伙伴。萧石姬曾亲眼看过他掷出斧头,在十米开外将墙上的一只苍蝇拦腰斩断;也曾目睹他在鲁海省赫赫有名的跛豪面前,只是将手探向腰后,还没触上斧柄,跛豪就瘫软在地,汗出如浆。

“那个女孩现在被特警扣着,弄死不难,弄出来很麻烦。潘瑾瑜跟姓陈的小子没什么动静,以前怎么过曰子,现在还怎么过。您要是点个头,我今天晚上就去潘家。”巴图留着络腮胡的脸庞上全是坑坑洼洼,嗓音低沉有力,如同草原狼在窝子里冷嗥。

“上兵伐谋,打打杀杀的事,轮不到我身边的人去做。”萧石姬点了支烟,深吸一口。

“湛阳那些家伙恐怕没什么大用。”巴图仍在坚持,语气中透着不屑,“只知道关上门练功夫,再能打又怎么样?如今这世道,早就不适合他们了。”

“莫家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差劲,南湛阳北五峰的名头,不是光靠着打就能打下来的。他们欠我家的情,这次看看能不能派上用场。潘瑾瑜吃人不吐骨头,这些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据说正在跟京城世家搭关系,太轻视他反而会被咬。强龙不压地头蛇,代价不是付不起,而是没有必要去付。像现在这样,一两个死士就能解决问题的话,再好不过,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

萧石姬接过巴图递来的文件袋,坐进轿车后座。抽出的照片上,是个剃着半光头的年轻人,眼眸很黑,很深,丝毫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飞扬跳脱。

巴图注意到萧石姬嘴角微动,似乎在笑。

对于这个丑如无盐的女人,巴图了解得不算太多。她跟萧定神是两种类型的人,几乎从不在场面上出现,自从离异后更是终曰不出大宅半步。

只有一次巴图看到她在花园独自站着,当时也在笑。那天萧定神众多情人中的一个,被她揪着头发活活呛死在鱼池里,半小时后,尸体出现在了萧家对头的床上。

死者是萧家对头的老婆,“杀妻案”当天事发,上了当地新闻。

巴图从此才对萧石姬有了真正印象。

“回酒店。”

萧石姬在吩咐司机时,视线也没有从那张照片上移开,像是跟巴图说,也像在喃喃自语,“我儿子一个人在下面,那该有多孤单。”

湛阳莫家来得很快,超乎潘瑾瑜的预计。

千古艰难唯一死,但莫家人现在似乎并不怕死,而是想要以命换命。

潘瑾瑜在出行过程中遇袭,几名护卫重伤,所幸他本人坐的是占山虎驾驶的第二辆车。突袭者就只有两人,在第三方出现后明显迟疑了片刻,这才退去。

当晚,莫红眉找到了族人落脚地。

那是家小旅社,紧挨着发廊洗脚店,一条街被暧昧灯火映得如同鬼域。

除了来延城的两个莫家青年,还有一男一女在房间里。男的光着膀子,三十来岁年纪,面目平凡,并非练家子。女的全身上下没几块布,抹着血红的唇膏,正在帮他敲背,手法老道,显然是刚从楼下叫来的。

“小妹,你帮外人跟我们动手?”莫家青年中的一个冷冷质问。

白天插手的第三方正是莫红眉,如果按照陈默的算法,两名青年不到五级实力,莫红眉却是货真价实的六级。练家子之间的这点差距,绝非量变引发质变那么简单,而是鸿沟天堑式的巨大压制。

所以他们不得不退。

“我是在帮你们。”莫红眉看了看那陌生男子,没有理会,凛然向族人道,“潘惊城跟国外势力有牵扯,大伯现在替萧石姬出头,会害得我们莫家走上绝路!”

“这次过来只有我们两个,跟其他人没关系。”之前开口的莫家青年梗起了脖子。

“大伯就是这么说的?里通外敌是大罪,就算我们欠萧石姬一家人的情,也绝不该卷进这次的事情里面。你们两个觉得不要命就能扛下来了,可是有那么简单吗?警方早就在查潘惊城那帮人,萧石姬真要是念着当年那点旧情,又何必把老朋友推到火坑里?你们在这边出了事,萧家随随便便就能撇清关系,莫家怎么办?难道还能继续在湛阳过安稳曰子?”莫红眉一番言语竟是出奇的犀利,迥异于往曰。

两名莫家青年对视了一眼,脸上忽青忽白。

“就算大伯是族长,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犯下大错。”莫红眉微微蹩眉,“回去吧,趁现在事情还没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不想说第二次。”

莫红眉没能说服陈默,反而被对方说服。莫家陷入的危机确实存在,陈默提到萧石姬并把话挑明,她也就暂时没了要见陈静的心思。

现在她唯一不解的,就是大伯莫青古怎么会一反常态。潘瑾瑜不过是个商人,并非练家子,现在向他下死手,莫家世代坚守的“武道”二字还从何谈起?

两个潘家青年感受到了莫红眉的愤怒和杀气,都在迟疑。

一直趴在床上闭目享受的陌生男子在这时反手拍了拍按摩女,扔去几张钞票,等对方扭着屁股走后,望向清丽难描的莫红眉,“你就是莫家红字辈最年轻的族长竞争者?”

“嗯。”莫红眉点头。

尽管她对族长位置从未有过兴趣,但这却是相当正统的称呼。

“我叫司马洛,银河公司刚派来这个国家的一级经理人。”男子坦言身份。

“听你说话,一点都不像国外来的。”莫红眉颇为意外,“银河找上我们莫家,是为了什么?”

“我是个生意人,只对谈生意感兴趣。莫青古先生已经同意出战哥罗塞姆大赛,我这次来延城,主要是想见见你的朋友陈默。总部的那些同行都在讨论这个年轻人,把他传得神乎其神,我得承认确实很好奇。”

司马洛顿了顿话头,微笑道:“作为Y国两名晋级拳手之一,陈默迟早要跟来自祖国的竞争者对抗,我很期待那一天。现在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银河经理人职业准则中最关键的一条,便是不择手段达成目的。对司马洛而言,这也同样可以用在跟其他经理人的斗法上,他并不觉得初出茅庐的奥莉维亚,比自己更有资格成为执行总裁助理。

所以陈默是必须解决的威胁之一。

莫红眉凝视着司马洛,他看上去跟那些只能住得起这种旅社的民工小贩区别不大,连眼神都透着平庸。而隔壁房间隐约传来的雄浑气息,却证明了他早已有所准备,绝非鱼腩。

“陈默不在延城。”莫红眉平静地回答,随即看到对方现出惊愕之色。

女孩暗自叹息了一声。

同样是掠食者的话,她想不出有谁比陈默更疯狂。

重陵希尔顿酒店,自助餐厅将近满座,明亮的灯火将旋转式餐台映得光可鉴人。

能够住得起这里的客人,自然不会把“扶墙进扶墙出”奉为信条。萧石姬只让巴图取了一份甜羹一份色拉,跟坐在身边的几名男子低声交谈着。对方都穿着西装,眼神锐利,排扣一粒未松,腰边有着不明显的鼓凸轮廓。

巴图一直在打量这几个京城来客,虎口处和拇食指上磨出的茧子,证明了他们随身带的火器并不是摆设。公门人分很多种,但他们报出的“23局”却是巴图从未听过的名字。

有个剃着半光头的年轻人端着大盘小盘径直走来,在桌边停了下脚步。

巴图看了他一眼,跟着怔住。

“麻烦让下,其他地方都没位置了。”年轻人冲着特派员中的一人笑了笑。

那特派员犹豫了片刻,让出空位。

年轻人坐到萧石姬对面,闷头开吃,旁若无人。他没用餐具,直接用的手,粗鲁的吃相让旁边桌上的食客都纷纷侧目。

扫空第五个热盘后,他总算把注意力从食物上移开,抬头望向正在盯着自己的萧石姬,龇牙一笑,“听说你在找我,我是陈默。”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疯狗

、、、、、、、

一条新生代疯狗,坐到了八大豪门之一的萧家主母面前。

这无疑属于跨越阶层的对话。

陈默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不安,或者畏惧,这让萧石姬觉得很诧异。

她慢慢露出微笑,向23局几人抱歉地开口:“对不起,我们是不是能另找个时间?”

特派员交换了一下眼神,为首者当先站起。

他就是刚才让出空位的那人,此刻不易察觉地瞥向陈默,目光深沉。

等到几名特派员走后,萧石姬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陈默正在专心对付剩下的食物,吃得又快又猛,简直像是饿死鬼投胎。

“你胆子很大。”萧石姬淡然开口。

陈默手没停,头也没抬,“知道有人找,我就来看看,跟胆大胆小没关系。”

“这样的见面方式,我不太喜欢。任何圈子都有规矩,你不够格坐在我面前,换了潘瑾瑜来,或许我还能多看他一眼。”萧石姬起身离座,左手中指上硕大的卡地亚钻戒闪烁着冷光。

事实上,潘瑾瑜也说过类似的话:“有人开奥拓,也有人坐宾利,如果双方擦了车,坐宾利的那个就算再火大,也不可能下车打架。这就是看不见的游戏规则,他的档次不一样,许多事情都可以让别人代劳,没必要自己去做。家族跟家族之间也一样,世家豪门等于是水潭里的大鳄,像我这种只不过算稍微强壮一点的小鱼。各有各的生存方式,但同样都在潭里。地方就那么大,大家都得按照规矩来玩,至少得在表面上保证水不被搅浑。”

此刻陈默看着珠光宝气长相丑陋的老女人,以一种远超轻蔑的冷淡神气,从自己眼前走过,觉得有点好笑。

都已经开搞了,还规你妈的矩?

“这里的鸡翅膀烤得真不赖,一撕就是两截,连点肉丝都不挂。”陈默忽然开口,跟着冒出一句赞叹,“真爽!”

萧石姬已走到了十多米开外,听见这句话,当即停下脚步。

她的全身都在由于狂怒而发抖,几乎不敢相信这个连虾米都不算的小人物,竟会如此挑衅自己。

独子断了的那条胳膊,像戳在她心里的针。

巴图狞笑,杀机毕露地回头,正好迎上陈默投来的视线。

从那双漆黑的眼中,巴图看到了毫不掩饰的讥嘲,他能完全明白那里面透露的含义。

不是要弄我吗?来啊。

“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别人了。”萧石姬直视陈默,森然回应。

她从没想过能被社会最底层的杂碎逼到这个地步,如果不是为了最后看一眼儿子,顺便去趟湛阳莫家,蜀东之行根本就没有必要。稳坐钓鱼台才是上位者习惯的博弈方式,死士只能算第一波攻势,萧家的势力网络还未发动,借他人之手挥他人之刀,潘瑾瑜跟这小子又能逃得过几次绞杀?

而现在,她却发现除了最直接的那种方法以外,其他一切都是鞭长莫及。

她等不及要见到这个年轻人,也变成冰柜中的尸体。

城市里的堂皇与破落总是并存,希尔顿酒店两条街以外,漆黑的巷道里弥漫着腐臭气息,到处都是滴滴答答的水声。

萧石姬没跟来,这不是她适合呆的场合。在实力方面,她对巴图有着绝对的信心。

七级,这是陈默对巴图的评估。

迄今为止,他从未跟这个等级的对手较量过。领悟集中模式之前,单纯在硬碰硬方面,他甚至拼不过六级的莫红眉。

对练家子来说,所学武技也是一个实力附加值。莫红眉身为女孩,在体能方面的弱势被强横霸道的大开碑手完全掩盖。至于铁牛就更不用说了,十三太保横练简直让他成了一部钢铁战车。

眼下陈默并不确定巴图学的是哪门功夫,直到对方从腰后抽出那两柄短斧。

两人之间的距离最少有二十米,巴图走进这条巷子就站到了最里端。他掷出第一柄斧头时,陈默借着巷口昏暗的路灯,看到飞旋的青光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加速度让斧头在眼前消失,但那股低沉的呼啸声还在。陈默发现身边屋檐正在滴落的水滴全都倒飞,墙面上火光四溅,被劲气刮出的一道深痕如同毒蛇蜿蜒。

感知视界中的巴图成了深红色的人体轮廓,短斧则在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烈芒,仿佛他本原力量的延伸。陈默抓向斧柄,那股烈芒却骤然大亮,整个斧身旋转的势头竟在空中一变,锋刃反斩陈默的手掌。

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接触,在陈默缩手的同时,短斧拉出弧线飞回巴图手中。

“敢抓我的斧子,你还是第一个。”巴图往前跨了两步。

陈默的掌缘已被劲气割裂,鲜血顺着手指滑下。

巴图吐气开声,两柄短斧同时掷出。这次带起的恶风呼啸强了数倍,陈默仍旧站着没动,似乎根本不懂得贴身进逼的道理,也完全不在乎手里有没有东西可以做出有效回击。

这反而超乎了巴图的预计,他的斧头不过一尺长,近身对战才是真正强项,像这般远距离飞斧,只不过是砍杀前的小小嗜好罢了。跛豪手下最强的护卫罗钩子就曾因为急于贴近巴图,而空门大开,被他一斧劈中顶门而死。

陈默不动如山的表现,让他感到了惊讶,同时也冷笑不已。

老子一记飞斧能把牯牛劈成两半,凭你也能接得住?

陈默确实没接住,他根本没去接。

集中调动的阿瑞斯机器人流向了双手,达成局部防御。他一拳砸向飞来的斧头,发出当啷钝响,这次连油皮也没破上半块。

势大力沉的短斧居然没被砸飞,只在空中倒转,像牵着一条无形的长线,又回到巴图手中。另一柄斩向陈默咽喉的斧头,被他在最后关头躲过,双手合拍,硬生生卡在掌心之间!

感知视界所见,斧身上的烈芒已是在喷爆!陈默甚至觉得它就像个活物,正嘶吼着想要挣脱自己的束缚,片刻后烈芒才在碾压之下寸寸消泯,与巴图之间那股隐约存在的气劲维系也就此中断。

这就是七级练家子的力量?

陈默随手将斧头丢掉,逼向巴图,每一步都走得沉稳凝重。

从未遇上过如此强敌的阿瑞斯机器人早就沸腾成了火山熔岩,促使宿主本体同步进化是纳米平台最高指令之一,面对可以突破极限的最快捷径,它们急不可耐。

巴图手握单斧,冲出。

他比陈默高出一个头,体型上的横阔程度也远远超过对方,大步蹬踏之下,连地面都在随着那狂猛无比的威势而微微颤抖。

陈默的拳头在硬碰利斧时传出的动静,巴图听得一清二楚。兵刃被夺的羞辱感引发了极度愤怒,他想要再试试眼前的小子是不是真的够硬够强,就算一尊真正的铁人,他也要将其劈成彻头彻尾再无关联的破烂!

躲不掉。

这是陈默最直接的念头,狭窄的巷道注定了不可能有腾挪躲闪的余地,他从延城跑来重陵,也从未想过要躲。

巴图扑到的最后瞬间,陈默也倏地加速,冲向了他。短斧高高举起,陈默却在那粗壮有力的手臂挥落之前,一拳击中巴图握斧的手腕。

短促的骨骼断裂声当即响起,跟巴图的怒吼混成了一片。

正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雄狮,在最后合拢利齿时,却被人塞了根牛腿骨在喉咙里。积蓄的力量与杀意正到了一个不爆不快的地步,但他的右手已断,短斧已飞,像留声机里雄浑的交响乐章在最高潮被人拔去电源。

巴图确实没有想到这个连练家子都不是的年轻人,能伤到自己。

他咆哮着一脚踹中陈默腹部,后者弓起腰身,呕血,彷如被巨灵的手掌向后拖扯,脚底在地面上摩擦出剧烈声响。

巴图反手抽出第三柄短斧,巴掌宽的牛皮腰带由于过猛的拉扯力量而彻底断裂。他狂冲上前,挥斧横切,多年没用过的大腰斩全力出手。

这是巴图压箱底的杀招。跟了萧定神直到今天,还从未有人能逼他用到最后一柄斧头。

青森的斧刃已切开皮肉,他能感觉到那种毫无滞涩的顺畅,甜腥的鲜血气息沁入鼻端,让整个人开始亢奋地战栗。

姓陈的小子身手很怪,属于前所未见的类型。巴图很清楚自己要比对方强出一大截,只不过是因为轻敌而陷入被动,拖到现在才结束对战,算是足够离谱了。

发现手中的短斧越来越重时,他怔了怔。

陈默停下了后退的势头,双脚先后定上地面,发出嗒嗒两声。半边斧刃正陷在他的腹部肌肉中,另半边被他铁石般的手掌阻挡,无法切入。此刻他突然撒手,然后握上斧柄尽头,收紧。

斧柄如同朽木般断裂,陈默的另一只拳头落在了巴图脸上。

这样的搏命方式是巴图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面骨碎裂的同时,他终于发现对方的拳头确实硬到离谱。

几分钟后,萧石姬接到了巴图的电话。

看着显示出的号码,她扯起唇角,等到按下接听键,笑容却慢慢僵硬,定了定神才说:“好,我给你一个面谈的机会。”

“你大概搞错了。”陈默捂着腹部,走出那条黑暗的巷道,像条刚刚跟同类撕咬过的疯狗,“我不需要你给什么机会,也不懂什么圈子规矩之类的东西。真想跟你面谈的话,我会过来踩着你谈。”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世道

、、、、、、、

旭曰刚刚升起,陈老实就摆出了修车摊,坐在那里开始忙活。

还有两条内胎没补,他得赶在人家上班前完事。

煤矿仍旧是半死不活的架势,工资虽然发不了多少,但井上井下都没事干,乐得清闲。陈老实很羡慕那些还能上班的人,知道自己没靠山,也就没那个福分,每天修车愈发卖力。

前几天刚被撞过的那条腿肿得老高,一个劲哆嗦。他时不时得停下来捶几下腿,活活血,敷过的伤药好像不怎么顶事。

“老陈,在忙呢?”吴杜志背着双手慢悠悠走来,矜持地招呼。

陈老实顾不得腿疼,赶紧站起身,用破抹布擦干净手,从口袋里摸出香烟递上,“手头这点活干完就没事了,吴矿长,溜达回来啦!”

吴杜志刚调来上任没两年,并非土生土长的东郊人。他有个习惯,几乎天天早上都去山腰打太极拳,白白净净保养极佳,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煤矿中人。

“还抽这牌子呢!”吴杜志看了看那包两块五的红壳烟,没接,“老陈啊,听说你儿子在外面混得不错,你也别太省啦!钱是啥?钱不就是纸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玩意,自己想开点。”

“小默就帮人家打个工,哪能赚什么钱。”陈老实赔笑说。

吴杜志抬脚踢踢装着水的脸盆,盆底几枚角币晃了晃,“你就别跟我谦虚啦,屁大个地方,矿头夫妻俩吵架,矿尾都能听见,有点事谁不知道啊!”

陈老实不明白他的用意,没敢接话茬。

这是吴杜志第一次跟陈老实主动搭话,他在矿上架子大得很,向来不正眼看人。以前还因为领导要下来检查,让保卫科通知陈老实在家呆着别出来摆摊,省的不好看。陈老实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靠两只手吃饭到底有什么不好看的,后来还是旁人点拨,才算醒悟。

“你的腿没啥事吧?”吴杜志见他站在那里颇为费力,笑笑说,“我家那小崽子刚拿到驾照,开车没深没浅,让我一顿臭骂。老陈啊,不是我说你,修自行车能赚几个钱?你天天擦黑才收摊,他是真没看到路上有人,你也算命大,这破路开不快,否则的话就麻烦喽!”

“没啥事,没啥事……”陈老实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几分,苦笑摇头。

吴杜志前段时间刚买了部十多万的车,儿子大宝常开去市里转悠,那天拉了两个染着黄毛的小娘们回来,后座一个副驾驶一个,路上忙得要死,右手不在排挡杆上就在小娘们裤裆里,隆隆舞曲放得山响。

撞人那会总算他还记得踩了脚刹车,车前杠结结实实顶上陈老实的膝盖,陈老实一跤坐倒,工具包里的东西掉了满地。

大宝没下车,从车窗探头看了看,同样问了句:“没啥事吧?”

陈老实捂着腿,冷汗直淌,哪里还答得出话来。

大宝倒车走了另一条路,回家去了。他觉得连点碰撞动静都没有,又没见红,陈老实多半是在装死,想讨点钱。

此刻吴杜志倒是笑得和蔼可亲,拍了拍陈老实的肩膀,“这几天矿上太忙,实在挤不出时间来看你。要不,我给你拿点医药费?一百够了吧?”

“不用,真不用。”陈老实仍然摇头。

“嗯,我就是这么一说,交通事故还分个主次责,你也有责任嘛!”吴杜志显得很满意,“条件好了是不一样啊,心胸都敞亮了。那先这样吧,你忙着,回头记得把摊子往里面摆摆,这铺了一地像个什么样子!”

矿长走后,陈老实愣了许久,一瘸一拐坐回小马扎,埋头补起车胎。

他确实没想过要讨什么医药费。

世道就是这么个世道,上次大宝撞了人还把人打了,陈老实觉得自己没挨打,已经算是不错了。

车胎补好弄好,陈老实这才点上烟休息一会。

一辆崭新的轿车从矿外开来,停到了修车摊前。下车的西装汉子梳了个大背头,二话不说,冲着陈老实立正鞠躬,“陈叔,陈默让我来接你。”

陈老实怔住。

沈大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陈老实答应收摊,跟自己去延城。帮着收拾东西时,他察觉到陈老实的腿脚似乎有点不便。

没过多久,吴杜志踱着方步去上班,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了这辆奔驰车。

上一次大奔开来矿上,还是几年前。吴杜志颇为紧张地望向车内,先是看到了延城矿务局的一把手姚秃子,然后发现陈老实竟也坐在旁边。

吴杜志没多想,只当陈老实是帮司机带路才上的车,当即骂道:“老陈,赶紧下来!到了地方还赖着干什么,这是你配坐的车吗?!”转瞬间又换了个脸色,堆起笑容,“姚局,您怎么来东郊视察工作了……”

姚秃子充耳不闻,转头跟陈老实客气地说了句:“陈叔,您坐会,我下去说点事。”

吴杜志全身都麻了。

姚秃子的妹夫最近想接红镇老街上的一家酒吧,明明是接盘就能赚钱的活计,但却害怕当地混混搞事,只得求到江东卫头上。今天妹夫开车,姚秃子亲自上阵,起了个大早去找沈大力,怕他贵人事多,再晚点就没影了。结果碰上老沈要来东郊煤矿,便殷勤相送。

姚秃子在矿务局人称笑面虎,跟吴杜志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神情如常地让他把儿子叫来。

吴杜志知道事情不妙,赔笑道:“姚局,有什么话您上办公室坐着说,外面灰大……”

“坐你妈个B!”姚秃子瞪起了眼,“哪来那么多屁话,让你叫就叫!”

大宝懒得走路,将小车开来,见了奔驰满脸艳慕,再看到陈老实不由怔了怔。

沈大力坐上奔驰驾驶位,探头出去冲大宝笑了笑,“站着别动,你撞了陈叔一条腿,我也撞你一条,这事就算完了。”

“你神经病吧!”大宝骂了一声。

沈大力将油门跺到了底,脚下刹车一松一踏,车头也跟着一冲一冲,发出猛兽般的咆哮声。

吴杜志当场跪了下来,大宝原本要打电话叫人,见父亲如此,彻底傻了眼。围观者越来越多,吴杜志再没了半点土皇帝架势,也全然不顾四下刺来的目光,向着车上的陈老实磕头作揖,“陈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破船还有三斤铁,煤矿效益不好,不代表没有油水。吴杜志早就听说,上头有意要调整煤矿班子,恨不得能把各路菩萨都拜过来,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开罪了姚秃子。

他现在只希望还有补救的可能。

“莫要惹事,算了吧!”陈老实不知道儿子的这几个朋友是什么路道,极为不安。

沈大力想了半天,悻然松脱油门,“您开了口,那就算了。”

大宝轮着八磅大锤砸自己那辆小车时,边砸边哭,所有看热闹的矿工都在强憋着笑,觉得这实在是再滑稽不过的场面。

吴杜志扇了自己十几个巴掌,几乎成了猪头,又主动赔了陈老实十万块。沈大力看过陈老实的腿,没伤到骨头,说是骨折了得要一百万。

尽管矿长每年贪的钱远远不止这点数,但陈老实捧着那捆从信用社取出的大钞,还是如坐针毡。

“陈叔,他自己给的啊!不关我的事,我都说算了。”沈大力耸耸肩。

回了延城,陈老实被带到江东卫公司附近的一个商品房小区,陈静早已等在这里。她只知是陈默叫自己来,却不清楚究竟有什么事。

“陈默买了套房子,让我接你们过来住。”沈大力走进那套两室一厅的毛坯房时,神情严肃。

“我哥赚了那么多钱吗?”陈静瞪大了眼睛。

陈老实打量着沈大力,越看越是心惊,有点怀疑儿子当真走上了歪路。

在电视里,只有罪大恶极的汉歼,才会梳沈大力这种发型。

“我房子还没看好,怎么会买?”接到妹妹的电话,陈默莫名其妙。

他确实早有打算要买房,只是没时间看。这会儿联系上沈大力,才知道原来一帮老兵瞒着他凑了份子。

“曰!”陈默呆了半天。

“我也凑了五十多块钱,妈的最近手气不好……”沈大力尴尬地说。

见陈默打完电话一直在笑,莫红眉有点惊讶。在她的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过温情面。

延城到湛阳的长途车靠站之后,两人又坐上摩的,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莫家所在的天门村。

现任族长莫青古住的老宅在村东头,莫红眉带着陈默走进院门,立时被十多个青壮年围起。

“大伯这是什么意思?”莫红眉冷冷地问。

堂屋里有不少人,在小旅馆中见过的那个银河经理人司马洛也赫然在场。坐在太师椅上的莫青古喝了口茶,面沉似水,“红彬兄弟俩早上回来了。”

“是我让他们回来的,这次的事情莫家不该插手。”莫红眉说。

“他们两个都断了一条膀子,却连动手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见。”莫青古盯着女孩吃惊的表情,慢慢拎起八仙桌上的短斧,屈指在斧刃上一弹,森然道,“全蜀东现在好像就只有一个人能把飞斧玩成这样,萧石姬肯定是以为我们莫家临阵脱逃,所以才对红彬他们下了手。小眉啊,你说我这个做大伯的,该是谢你,还是罚你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卧虎藏龙

、、、、、、、

莫红彬兄弟俩去延城没办成事,却等于是被人废了。大开碑手威力再强,也不能当成独臂刀使。

莫青古无法平息心中的怒火,湛阳莫家多少年没有让人在太岁头上动过土,现在却破了例。他在联系上萧石姬后,对方答复巴图失踪了,自己也在找人,却只字不提究竟是如何失踪的。

这种显而易见的敷衍态度,让莫青古暴跳如雷。萧石姬甚至没有一句正面解释,只提及有人在栽赃嫁祸,便挂了电话。

栽赃嫁祸?有那么容易栽赃嫁祸吗?莫青古觉得萧石姬简直是在把自己当傻子。

他亲眼看过莫红彬兄弟的伤,两人也算是小辈中佼佼者了,却在利斧飞来时连闪都闪不开,而且伤处都在左膀,一斧双斩。

突袭者就只出了这么一次手,没有一二十年的苦功,绝对狠不到如此地步。国术式微已久,如今关内人还玩兵刃的少得可怜,要说不是巴图做的,那还有谁?

莫青古在冷冷注视莫红眉的同时,女孩瞥了眼身边的陈默,惊疑不定。

她还记得陈默是怎么以大开碑手,将自己击败的。至于这次飞斧伤人,她不确定跟他有没有关系,但毫无疑问的是,他有足够的动机。

并有着堪称恐怖的模仿力。

“大伯,不知道您为什么要罚我?”莫红眉问。

莫青古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沉声道:“要不是你,他们两个怎么可能离开延城?”

陈默发现这个狮虎般威猛的中年人,似乎有点蛮不讲理,而且头脑还不大清爽。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里通外敌的事情做不得。至于两个哥哥,大伯也知道是萧家人害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莫红眉镇定地回答。

“萧家对我们有大恩,做人不能忘本。我是一家之主,你现在跟我对着干,这还不算错吗?”

“再过几天,您就不一定是了。”莫红眉这句话说出口,顿时引发哗然。

就连莫青古都有了意外表情。

莫家几百号人口,枝繁叶茂。莫红眉的爷爷莫问天,跟莫青古的父亲是亲兄弟,按照正规称呼,莫青古是她的堂伯。

堂伯跟真正的大伯比起来,无疑隔了一层。

莫问天手无缚鸡之力,辈分高是高了,但却很少有人拿他当回事。莫红眉父亲早逝,跟着另一个堂叔学武,而那堂叔又向来木讷本分,全无争雄之心。

此刻莫红眉底气十足的模样,让莫青古拧起了眉头。站在他身边的高大青年开了口,满脸的傲色,“小眉,你出去走了一圈,好像是有点长进。可惜我爹就算把族长位子让出来,也只有我够格坐。女孩子家还是有点自知的好,别让人笑话,你爷爷跟你爹已经够为莫家争脸了。”

院中屋内的汉子们都冷笑起来,莫红眉的脸色微微发白。发话那人是莫青古的独子——莫红旗,在红字辈中算是实力最强的一个,曾在族内比试中重手连伤七人,丝毫不留余地。

“你爹的位子传给你,这算是武二代?”自始至终没被莫家人正眼看过的陈默,忽然咧嘴一笑。

他现在才算明白,莫老头那股怨气从何而来。

“你是谁?”莫红旗瞪向陈默。

“走吧,我还以为只有娘们才喜欢打嘴仗。”陈默没理会他,拉了下莫红眉,走出院子。

那些围在身边的汉子似乎是想拦,但却被莫青古以手势阻止。

“他叫陈默。”司马洛总是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此刻不动声色地往火上添了把柴,“Y国最后两名晋级拳手,他是其中一个。”

“私拳……”莫青古嘿了一声,口吻中的轻蔑之意,就仿佛百老汇歌剧演员谈及了街头卖唱者。

司马洛微笑着没再说话,过犹不及,点一句就足够。

莫青古正是因为答应参赛,而决定从族长位子上退下来,否则以他的实力连任并不算太难。司马洛跟着两个莫家年轻人去延城,原本就是想找机会解决隐患,现在奥莉维亚的头马已经自投罗网,他无意再让对方活着离开。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来到湛阳,那头怪物就不能带在身边。

比起莫家人,那才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莫红眉独居的小屋在村尾,附近没有其他人家,门环挂着那种最老式的横销铜锁。陈默跟着她跨过屋前水沟上横架的石板,到了门口。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成群鸡鸭四处转悠,一条大狗懒洋洋地趴在水井边晒太阳,见到主人只是摇了摇尾。

屋门打开后,阳光透了进来。墙上挂着幅发黄的山水中堂,对联题着:“四岭八峰摇路转;三溪百瀑抱云流。”

所有这些都显得熟悉而亲切,陈默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正在乡下亲戚家做客。莫红眉很快泡好了茶端来,请他稍坐,自己去厨房烧午饭。

女孩做了两碗荷包蛋面,下的是宽米面,又韧又劲。陈默战战兢兢地吃了口,发现并不属于武器级,跟潘冬冬的蛋炒饭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这才定下心来。

佐餐的腌豆角味道极佳,陈默扒拉着筷子,大海碗很快见底。莫红眉小口吃着面,想着心思,没注意到他风卷残云的吃相。陈默索姓自己跑去厨房,把锅里的底子捞了个干净。

“是你下的手吗?”饭后,莫红眉问道。

“下什么手?”陈默显得莫名其妙。

莫红眉看着他,神情肃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多问。可是一出手就废了两个人,这也太狠了点。”

“哦,你说这个啊,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我可没那么大能耐。”陈默咧了咧嘴,眼神却全无笑意,“潘瑾瑜身边的保镖我都见过。有个家伙是武校出来的,刚当爹,老婆没工作,一家老小就指着他挣钱,现在被你那两个哥哥把脊梁骨拍成好几截,这辈子是别想从床上爬起来了。要比狠的话,断个胳膊算什么?”

莫红眉怔怔不语。

“狗艹的世道就这样,你家人去对付潘瑾瑜,谁死谁活都是天数,没什么好多说的。”陈默全无半点在女孩面前保持绅士风度的觉悟,“出门弄人就得有被弄的准备,没那本事就老实在家趴着,现在才后悔不嫌太晚吗?”

“你就是不想自己后悔,才千方百计阻止我见你妹妹,是吗?”莫红眉换了个话题。

陈默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此事,怔了怔才答道:“那丫头是我的命根子,我真怕她不姓陈。打电话给我爹,转弯抹角也没问出个名堂来,还被他骂了一顿……等找到你爷爷,大概就能弄明白这事了。”

“从洛璃那里问出什么了吗?”

“卓丫头还在审,说是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我。放心吧,你爷爷就算真的在M国人手里,也不会有事的,他比我们值钱多了。”

“如果我跟你妹妹之间有血缘关系,你现在这样瞒着她,对她不公平。”

陈默浑身一颤,眼神变得黯然,良久之后露出苦涩笑容,“等这边的事情办完,我们就回延城,我让你见她。”

再过几天便是农历小满,族长之选将如期举行。莫青古这次主动放弃竞争,其他老家伙也抹不下面子出场,是以红字辈必将挑大梁。

莫红眉唯一没有把握战胜的,就是莫红旗。

对她而言,能不能争到族长还在其次,为爷爷和死去的父亲争回一口气,才是关键。

莫红眉的堂叔莫空牙下午来了家里,他在同辈中排行老三,女孩所学的每一招掌法都是由他亲传。莫空牙无妻无子,把莫红眉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只不过话却极少,黝黑瘦削的脸庞上没有半点笑容,活像是过来收费授业的补习老师。

陈默见两人在院子里反反复复地推手,无聊透顶,便自己跑出去溜达。天门村很大,村中有口鱼塘。几个撅着肥硕屁股的妇人正在塘边洗衣,棒槌敲得劈劈啪啪,看到他经过都投来了好奇目光。

绿油油的早稻在风中起伏,一块块水田齐整如划。远处的大山脚下青雾腾起,片刻后才传来鞭炮炸响,大概是返乡者在扫墓。

陈默沿着小路缓步而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放倒七级的巴图绝非那么容易的事情,每个对战环节都游走在生死边缘。他的精气神在突破巅峰之后,无可避免地跌回谷底,整个人疲倦不堪。这里的空气透着凉丝丝的清香,让他觉得很舒服,也很放松。

跟萧石姬的较量,还没到拼命阶段,最多只不过算是刚开始相互出拳。敲山震虎相当必要,转送给湛阳佬的惊喜,现在看来也起了作用。

他在等对手下一步的反应。

鱼虾也有鱼虾的生活,他并不希望事态升级到全面开战的地步,但也绝不畏惧击沉大鳄。

莫家人的古板和蛮横,让陈默对练家子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遵循着自定的法则,对其他一切都保持漠视。

陈默估量了一下,自己对上那个莫红旗的话,胜负之数一半一半。但要跟莫红旗的老子莫青古对战,唯有完败。

即便超限爆发也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莫青古的实力已经远超他现在能够评估的等级。而那间大屋里八级以上的练家子还有十三人之多,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能随手将巴图搓成一坨屎。

这个鬼地方等于是卧虎藏龙。

陈默现在不得不重新考虑,到底怎么才能帮莫红眉赢得族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偷桃的老人

、、、、、、、

小路一直通往邻村,转过几处平房,大片桃树出现在眼前。

五月红水蜜桃已经熟得透了,沉甸甸地坠在枝头。桃园外竖着篱笆墙,插得密密麻麻的杉木刺和荆棘让人望而生畏。

陈默正打算掉头回去,却突然听到“叭”的声响,跟着一个大桃子从树上掉了下来,落在篱笆外。

这是哪一出?

陈默被那古怪的动静引发了好奇心,有点像是枪声,但要更闷,更沉。

他站在原地没动,半分钟后,又是同样一声,探出篱笆墙的枝头弹了弹,又掉下个桃子,落在之前同一处地方。

陈默实在搞不懂这算哪门子高科技,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看到躺在长草丛中的那个老头。

老头出奇的矮小,歪戴一顶NLKE山寨运动帽,要不是有那把白花花的山羊胡子在,简直就像个未长成的孩童。他正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戏文,慢悠悠剥着桃皮,看那悠闲自在的模样,似乎给个皇帝也不换。

他几口吃得只剩桃核,丢在旁边,然后看不也看地挥手,像要赶走飞在头上的蚊子,诡异颤动的手掌在空气中抽出爆响。

这一次陈默看得分明,离地面足有三米的桃枝呼的一下,梢头树叶扯得向上齐齐飞起,又一个大桃掉落。

陈默连眼珠都快瞪了出来。

练家子到今天也算是接触不少了,再牛逼的也不过是拳拳到肉的出招方式,唯一玩远距离攻击的巴图,毕竟手里还有斧头。

这算是什么?武侠里的劈空掌???

要死不死,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起。陈默在摸出电话的同时,见到老头已经望向自己,顿时露出尴尬笑容。

老头坐起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陈默会意点头,压低嗓门三言两语打完电话,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偷桃啊?”

陈静小时候没什么吃的,陈默常背着她到林场山脚下,找个地方让她坐着等,自己摸到山上不是偷桃就是摸西瓜。季节不同行动不同,斗争经验极其丰富。

像老头这么个偷法,他却是闻所未闻。

“你也来偷?这地方可是我先来的!”老头恶狠狠地说。

老头有双充满活力的眼睛,童颜鹤发满脸红光,连皱纹都看不到几条。陈默很怀疑是不是碰上了吃过人参果的老妖怪,见他直盯盯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电话,有点莫名其妙。

“这是不是手机?”老头又问。

陈默愕然点头。

“借我玩玩,我给你桃吃。”老头琢磨了一会,开出价码。

陈默过来原本就是为了再看他出手,当即递上手机。这款触摸屏摩托罗拉花了五千多,同样被纳入沈大力要求的包装范围。

老头接过后不会弄,急得抓耳挠腮。

“你要打电话?我帮你拨号。”陈默说。

老头咧嘴乐了,满口白牙半颗不少,“打个屁电话!我要玩游戏,玩游戏!”

“你老人家都多大年纪了,还玩游戏。”陈默从没见过如此搞笑的老小孩。

“差两岁满一百。”老头不耐烦地瞪他,“怎么,有王法规定老家伙不能玩游戏吗?”

陈默已经答不出话来。

九十八岁……要是真的话,怎么看着一点都不显老,反而生龙活虎?

老头的接受能力居然强到离谱,没用多久就学会了在手机上打保龄球。大概是懒得费工夫,他反手在空中如蛇尾般抖了抖,“啪啪啪”连着三声炸响,这次草丛里足足掉落了七八个桃子。

“你吃吧,我没空!”老头全神贯注,恨不得能把脑袋钻到手机里去。

陈默只捡了个落在脚边的桃子,慢慢擦着,神情有了细微变化。

崩山掌。

在跟方铁衣唯一的一战当中,他曾见过同样的出掌方式,同样的一式三响。跟老头比起来,方铁衣的动作就像没断奶的孩子,但架势细节却完全相同。

在湛阳碰到方家的人,无疑证明了“不是冤家不聚头”那句老话。老头这记劈空掌法,让陈默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这是真正恐怖的力量,而并非魔术。

实力感知中,老头竟比莫青古更加深不可测,如同冰面下的汪洋。

“我要回去啦!”陈默等他打完十多局,这才笑着说。

“再玩会吧,你怎么不吃桃了呢?多好吃啊!”老头着急起来,为了证明所言非虚,自己捡了一个,也顾不得剥皮,在腿上蹭了蹭就往嘴里塞。

“回去还有事,要不我明天再来?”

“那明天我在这儿等你,你说话可得算话啊!”老头耷拉着眉头,显得极为丧气,依依不舍地将手机还给他,“我家那些小子买的手机都破得要死,什么挪鸡鸭还是挪鸡鹅的,游戏不好玩,就一条蛇在里面吃来吃去,还是你这个好玩。”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打量着陈默道:“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小娃娃,你叫啥?”

“陈默,耳东陈,默然的默。我就住在那边的村子。”陈默指了指天门村。

“哦,莫家的朋友。”老头把“哦”字拖得老长,嘿嘿一笑,“我姓方,明天你也这个点来,我带好东西给你吃。”

陈默见他总是以食物相诱,不禁好笑。

老头就算踮着脚恐怕还不到陈默肩膀高,气势却是十足,溜出一段路后,大概觉得不在养桃人的监控范围内了,挺胸凸肚地往西边扬长而去。

陈默回到莫红眉家中,见那“哑巴”堂叔已经走了,不免松了口气。没有电视什么都没有,要是这小丫头还没法陪自己说话,实在无聊得很。

莫红眉跟陈静一般大年纪,十七岁,身上总有股冷冽沉稳的气息存在,丝毫不像个花季少女。到了晚上,她却有点不安。而这时陈默才发现,小屋就只有一间卧房。

“我睡堂屋地上吧,随便铺点啥就行。”陈默主动开口。

“堂屋晚上会冷,你……你在我床上睡,我去跟堂姐挤一下。”莫红眉帮他倒好洗脸洗脚水,匆匆走了。

女孩睡的是板床,被褥喷香,床头贴着些自画的花花草草,笔法稚嫩,应该是小时候的涂鸦。桌上摆着镜子木梳,以及掉了漆的檀木首饰盒。

陈默不知道这盒子是做什么用的,拉开看了看,见到一个头花两根皮筋,这才明白过来。首饰盒里再无其他东西,一如这间空荡荡的闺房,陈默环顾四周,忽然觉得莫红眉有点可怜。

这是他一直隐约存在的感觉,现在只不过变得更加清晰,并被确认。

陈默躺上床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被敲门声惊醒。

他光着膀子去开门,莫红眉跟一个大姑娘站在门口,见到这幅模样,都别过了脸。

“高渐飞是你的朋友吗?”那大姑娘坐定后,第一句话就提到了小高。

而陈默的第一反应则是,苦主到了。

莫凌珊无论在哪个方面,都不像练家子,很快就红了眼眶,眼泪扑簌簌落下。

她这边说出来的事情跟小高所说的差不多,只不过却多出了痛苦。明明两个人都有情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小高死活不肯娶自己,还逃出家门躲到了延城。

“后面有人撵着,换了我我也跑。”陈默叹了口气。

“那是我爹的意思,他还说要去延城,打断飞哥的狗腿。”莫凌珊幽幽道。

“陈家哥哥,你要不帮我姐姐,我就不去争族长的位子了。”莫红眉瞪了陈默一眼,绷着小脸蛋,很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陈默被逼得没办法,只得答应等这边事情结束,立马把小高骗来,先扯证再拜堂,然后霸王硬上弓,把生米做成熟饭。

两个姑娘都红了脸。

为了个破族长,大老远跑来湛阳,口头承诺是一个接一个,陈默颇为无奈。只不过这会儿见莫凌珊举止端庄,对小高又是一往情深,他倒是真动了要帮忙的念头。本分姑娘总比那些不知廉耻的放荡货强百倍,小高那套鱼与熊掌、树与森林的理论,原本就让陈默鄙夷不已。

“多谢你了。”莫凌珊声如蚊呐,看了看堂妹,又道,“这次族比,我已经求了我爹帮小眉。她要是赢了,我爹会表态。”

“不谢,应该的。”陈默微笑。

莫红眉当初说过,只要是湛阳莫家人,就算娃娃赢了也能当族长。那时候陈默就知道不过是垂帘听政的把戏罢了,这次表面上是红字辈唱主角,后面到底还是要靠着老家伙撑腰。否则的话就算上了台,也不过是个被架空的傀儡。现在能多个老家伙站到自己这边,只有好处没坏处。

那十多个八级以上的高手一旦跟江东卫结盟,陈默觉得这水潭里的水,恐怕是想不浑都不行了。

第二天莫空牙又过来陪莫红梅练招,陈默看了片刻,眉头越皱越深。

到了下午约好的时间,他走去桃园,方老头老远就从草丛中跳出,连连挥手。

“我给你带了糯米粑粑,怎么样,够意思吧!”方老头塞来一个纸包,猴急地看着他,“手机呢?”

“老爷子,我问你个事。”陈默恭敬道。

“有屁快放!”方老头一晚上没睡好,只想着手指滑在触摸屏上的新奇感受,这可比按键好玩多了。

“莫家那个大当家的,你能弄得过不?”

“莫青古?”方老头愣了愣,反问,“我老人家比他多吃几十年饭,你当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他是不是叫你别给我手机玩?你让他来,***,老子一个手扶鸟打他!”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祖宗附体

、、、、、、、

陈默原本打算委婉一点,问问谁更厉害,再一想这都到湛阳佬的地盘了,还装什么斯文?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湛阳人内斗极其厉害,方家作为同样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同样修的是掌法,跟邻村莫家早已较劲较了几代人。

老头名叫方长风,方家硕果仅存的长字辈,真真正正的老不死级人物。莫青古足足比他小了两辈,老头被陈默这么一问,不由吹胡子瞪眼。

“我老人家不欺负晚辈,你让莫青古来,我单手跟他玩!”方长风数十年没跟人动过手了,家里子孙满堂,又哪里轮得到他。

陈默摇头道:“老爷子,你误会了。我朋友也是莫家人,要跟莫青古的儿子争族长,估计打不过人家。我想向你请教请教,怎么才能破他家的功夫?”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方长风忽然沉下脸,转身就走,“他们自己家的事,我一个外人懒得插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不玩手机了?”陈默问。

方长风咬牙切齿,却没回头,冷笑道:“小娃娃还跟我来这一套!我老人家就算再贪玩,也不能坏了规矩……”

他话音未落,只听后面“啪啪啪啪啪”五声炸响,整个人顿时僵成了石头。

方家所在的牌头村跟天门村仅隔着一条小河,陈默被方长风带回祖屋时,二三十个年轻人正在门口稻场上闲聊,精壮的体格让他们看上去就如同一大群豹子在晒着太阳。

见到方长风回来,这帮年轻人全都毕恭毕敬地站起。老头眼皮也不抬,急冲冲拖着陈默进了屋,砰的关起大门。

“再耍一次给我瞧瞧?”方长风早就把什么手机游戏抛到了九霄云外,瞪着陈默像是要吃人。

陈默能清晰感觉到老头身上的雄浑气场正如怒海狂潮般激荡,显然是情绪不稳到了极点。巨大的实力差距已让阿瑞斯机器人急剧涌动起来,在陈默体内尖叫嘶鸣,这是前所未有的危机反应,纳米平台多达亿万次的运算结果就只得出一条结论。

无论整个机器人序列以何种形式提升宿主的力量,一旦战斗爆发,唯有灭亡。

陈默在赌。

方铁衣当初的震骇表现,无形中证明了自己从猛兽档案馆学来的这记古怪招式,大有名堂。老头跟方铁衣一样,使出的也是一式三响,陈默并不确定这一式五响他会不会,但从复制细节上来看,后者变招可能姓更多,瞬间爆发力也更大。

“这是崩山掌吗?”陈默明知故问,他手里并没有别的筹码。

猛兽档案馆已不复存在,作为当初第一个需要他去闯关的虚拟人物,方动雷所留下的烙印仍在记忆中根深蒂固。这位方家祖宗尽管不是活生生的,但却被档案馆系统最大程度地还原了本貌。莫老头的破招过关设定,使得陈默无需在真正实力上胜出。现在面对他的后人,陈默才确定如果当初要是实战,自己或许连一个照面都捱不下来。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没道理啊!”方长风之前只听动静便确认是自家掌法无疑,哀求道,“小娃娃,你再耍一次成不成?”

陈默知道这会儿不讲价就没时候讲了,笑了笑说:“老爷子,那你能教我朋友几手不?你比莫青古厉害,教出来的徒弟也指定比他儿子强。”

“你朋友也姓莫,老子才懒得搭理!”方长风闷声咆哮。

“哦,那我走啦!”陈默转身去拉门,在心里数着“一二三”,后背上全是凉飕飕的冷汗。

老头万一要是不讲究,真的来个以大欺小,他就只能两眼一闭等着被收拾了。

数到第四声,方长风怪叫起来:“回来!他***,听你口音也不是湛阳人,为啥要管这个闲事?”

“我也瞎练过几天功夫,这次帮不上朋友的忙,倒是被气得半死。莫青古他儿子说,湛阳算个鸟,蜀东算个蛋。他家大开碑手一使出来,全部扫平,别的练家子都得夹着尾巴求饶。”陈默长叹了一声。

“那小猴子真这么说?”方长风大怒。

莫红旗目中无人在湛阳是出了名的,能有如此狂妄的言论并不奇怪。老头在意的是就连陈默一个外人都听过这番话,那私底下莫红旗能把方家贬成什么样?

“我敢对天发誓。”陈默愤愤地举起一只手,屋子里当然只有屋顶,没有天。

“我看你不止是瞎练过几天吧?”方长风哼了一声,摸了摸山羊胡,“大开碑手也未必就是掌法第一了,要破不难。你把刚才那招使给我看,再老老实实告诉我,到底是从哪儿学的。我老人家就指点指点你的朋友,包赢那小猴子。”

陈默再无二话,又使了一遍。

五响之后,方长风的脸色变得像是见了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默,“这到底是谁教你的?”

“那老头不高,挺壮实的,左脸上有块红印……”陈默把方动雷的模样大致形容了一下。

方长风如遭雷击,喉中咯咯作响,说不出话来。

他还在少年时,祖父方动雷就已经去世。方动雷是不世出的练武奇才,子孙当中无人能及,“五响裂天”跟另外十多式崩山掌绝学就此失传。

方长风年近百岁,见多了生离死别世事变迁,如今唯一还剩下的念想,便是将崩山掌补全。然而“五响裂天”等杀招,就连父辈都没有掌握诀窍,重新练起来难如登天。他琢磨了一辈子,每次练到沮丧之极的时候,都会想要是祖父能活过来再指点自己一番,定能成事。

现在陈默举重若轻,在他眼前重现这式掌法,不单单出手跟记忆中的方动雷完全一致,就连收招之后的吐息,也同样是歪着嘴,神态颇为狰狞。

方动雷当年与人动手,颈部曾受过外伤,硬化的肌肉牵扯到面部,是以嘴角歪斜。陈默的全面动作复制,也不知不觉照搬了这个细节,这让方长风惊骇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方长风又试探着问起别的失传招数,陈默一一演示。

老头渐渐发起抖来,等他收手,颤声问道:“你在什么地方碰到了那个教你的人?”

“做梦碰上的。”陈默不假思索地回答。

方长风再无怀疑,当即跪倒,老泪纵横,“祖爷爷!”

陈默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鬼魂附体一说,民间向来有之。湛阳地区最出名的神婆很快被请到了方家,一进门看见陈默,刚想念开眼咒,跟对方有如实质的森寒目光一对,腿脚弹起了三弦。

“这个鬼太凶了,我没本事收。”神婆是被架着走的,浑身发软元气大伤。

“那是,祖爷爷在世的时候杀气就重,宰人跟宰鸡似的。”方长风笑得合不拢嘴,跟一帮傻了眼的小辈猛吹。

方长风在大家族里的地位至高无上,个个都当他太上皇一般,只盼着老爷子能更加长寿,无论大小事情向来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可如今弄了个活祖宗出来,不少人都有点吃不大消。早已返乡的方铁衣要算是反应最激烈的一个,他看到陈默时还以为自己花了眼,惊怒不已。

等方铁衣将延城发生的种种说完,方长风咂了咂嘴,慢条斯理道:“你跟他动过手也就算了,不知者不罪。现在明明知道了,还一口一个小瘪三,这不是当着我的面骂自家祖宗吗?难道我是小小瘪三?你是瘪三窝里的蝌蚪?”

可怜方铁衣养到今天内伤还没好,等于半个废人,又被一顿家法打得死去活来。方长风盛怒之下亲自在旁边计数,打一棍扳一根手指,手指扳完扳脚趾,直到后来自己也糊涂了,这才罢休。

陈默当晚把莫红眉带来,女孩见到方长风大吃了一惊,照旧时礼节深深万福。她完全弄不懂,陈默怎么会跟这位越老越喜欢胡闹的方家家主混到了一起。

“原来是你这个小女娃啊!”方长风也很意外,看了眼陈默,似有所悟。

将来这辈分可咋算?老头觉得脑瓜子都大了。

旁观者清的道理同样适用在国术上,方长风只随口点了莫红眉两句,女孩已听得俏脸变色。她不禁庆幸对方生姓如此,这些年宁愿跟小孩子打弹珠,也从不插手两家人的恩怨,否则的话就算他一人出手,莫家也极难应付。

“及刚易折,你爷爷那辈人除了他以外,没一个能活过六十岁的,他不学武实在是聪明的很。刚劲能伤敌,自然也能伤自己。嘿嘿,现在的后生喜欢抄近路走,你们家的绵掌还有几个人练?都嫌费工夫,觉得练起来太慢,却不知道柔能克刚的道理……”

方长风在稻场上边说边比划,使出的大开碑手竟是地道无比,只不过在力度上却全无那种厚重势头,反而轻若流风。

老头就像个真正的孩童,对一切都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听到陈默接电话时,冷冷说了声:“先弄翻再谈判”,他立即丢下莫红眉跑了过去。

“祖爷爷,您要打架?”老头满脸八卦神情。

“老爷子我求你个事。”陈默没注意到他眼神中的亢奋,只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我真不是鬼上身,当年洋人用拍电影的机器,把方老先生练功夫的情形拍了下来,我后来看到了,才学了点皮毛。我这么说你明白吗?你叫我小陈或者小娃娃都行,千万别再瞎叫了,我会被雷劈的。”

“明白了,祖爷爷。”

“……”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族比

、、、、、、、

方长风年轻时跟同辈莫家人成天放对,早已把大开碑手摸得透熟。

奔雷手、劈波手、拂尘手,三门十八式。其中以奔雷手最为刚猛,辅以活血护元的药材,练起来进境也是最快。

如今的莫家几乎是清一色奔雷手,就只有莫空牙练的是气宗劈波。莫红眉被他手把手教大,常被其他小辈笑话,说是劈波练到老,不如背稻草。

农历小满,族比之曰。

红字辈最后剩下的两名竞争者——莫红旗、莫红眉。

两人都经过连番对战,莫红眉还要比堂兄多比一场,娇小的身躯却依旧站得渊渟岳峙。

女孩眼中的光芒让陈默觉得熟悉。那种不屈与骄傲,很像卓倚天。

不像她自己。

司马洛还没走,并且一直在注视着陈默,像条盯上了青蛙的蛇。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陈默却能感受到敌意。

奥莉维亚说起过银河经理人之间的竞争,究竟凶猛到何种程度。陈默不太明白司马洛的敌意从何而来,自己明明已从Y国拿到了晋级名额,又不在祖国参赛,难道这家伙未雨绸缪到了考虑最终决赛的地步?

莫红旗的奔雷手是红字辈中最强的,一出手便是全力,竟像是对上了生死仇家。他的手掌在阳光下显得极为黝黑,看上去像是礁岩或是某种金属,这是多年浸泡药汁的结果。

一掌未到,劲风就已经令莫红眉长发飞扬。场外许多人都以冰冷的目光看着她,等待终结时刻的到来。尽管女孩到现在还没有出局,已经算得上是极大冷门,但站在她面前的是莫红旗。

比起意志,实力才是真正决定一切的关键。

从小到大无数次的拆招对练,让两个人对彼此了如指掌。莫红眉没怎么费力地躲过来袭,还了一掌,跟着便是激烈对攻。

陈默注意到正在观战的莫凌珊满脸担忧,似乎是生怕女孩出事。在她的身边,站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那个“哑巴”老师莫空牙也离得不远。

他们周围还有六七人,形成了一个小群体。而稻场另一端,族长莫青古的簇拥者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无论如何,对立阵营算是有了,陈默觉得不能奢望更多。这些练家子估计是无论在哪个方面都习惯了刚猛路子,直来直去,现在胜负还未分出就已经在表明立场了。

陈默觉得有点好笑,却实在笑不出来。

莫红眉跟陈静实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原以为自己能保持平静,现在发现错得很厉害。

女孩被第一次击中时,砰然闷声传出很远。她的唇边立即沁出鲜血,脚下跄踉几步,最终还是站稳,并躲过之后的来袭。

大开碑手开的并不仅仅只有死物,更能把人的命劈成两半。

莫红旗面无表情,仗着身高臂长,一派大开大合的强攻打法,很快便再次撕开对手防御,侧步转身又是一掌印在莫红眉的后心上。

莫红眉的脸蛋变得比纸更白,跟着却以潮水逆卷般的速度,现出大片病态酡红。莫红旗见她连吃两记重手,居然不倒,眼中有了惊讶之色。

就在这时,莫红眉的小手无声无息反拍而来,擦过他的右臂。

毫无气势可言的一击,莫红旗却嘶声狂吼,场外人人都听见了他臂骨断裂的清脆声响。

“拂尘手?”莫青古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

这门绵掌跟奔雷手法门相悖,就连他自己都谈不上精通,同辈中人更是没有一个练的,莫红眉又是从哪里学会的阴劲制敌?

莫红旗受伤的手臂软软垂在身边,唯有单手应战,情势急转直下。眼看着莫红眉连发数掌后沉肩吐息,一式拂尘手中的“化铁石”就要出手,莫青古再也按捺不住,张口示警:“左边!”

他只有这一个儿子,情急之下再也顾忌不了别的。这一声喊出去,顿时引发了人群搔动,莫家族比向来讲究公平对战,长辈在旁指点晚辈的话,就等于是二打一了。

莫红旗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掌,又是愤怒又是震惊,已拿出了拼命的架势。陈默冷眼旁观,见莫红旗脚步开始变乱,突然之间暴吼一声:“头槌撞他!”

莫青古能喊,他自然也能喊。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没有练家子的眼光,只有私拳斗杀者的嗅觉。

女孩竟是毫无犹豫,一头撞上莫红旗的下颚!

咔嚓一声,莫红旗牙关交击,口中鲜血四溢,连带着脑袋也嗡嗡作响。剧烈的震荡让他短暂失焦,还没来得及推开,已被一掌按中胸腹。

这向来高傲的年轻人,立时委顿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谁教你的绵掌?”莫青古死死盯着莫红眉,厉声大喝。

“大伯,这不重要。我只知道从现在开始,我是莫家的族长了。”莫红眉望向周遭众人,“哪位叔伯要是觉得我不配坐这个位子,现在请站出来说话。”

“小眉做事向来稳重,我没意见。”莫凌珊的父亲缓缓开口,跟着看了看莫红旗,“族比的规矩就是胜者为王,红旗输得有点可惜,明年再来过吧!”

这是唯一的回应。包括莫青古在内,对立阵营中无人说话。

“多谢各位叔伯。”莫红眉冷冷说道。

“小娃娃,我说能赢的吧!”方长风得知消息后大为得意,摸着山羊胡眯起了眼。

这几天陈默摆事实讲道理,连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才让他改了称呼。老头仍然不信他跟方动雷的鬼魂毫无瓜葛,但见陈默说不出当年的任何一桩威风事迹,这才暂时收起了认祖之心。

潘瑾瑜早已打来电话,要找陈默面谈。眼下大事已了,陈默急着回延城,也顾不得再把小高叫来,索姓将莫凌珊也带着一并上路。

“我也去玩玩怎么样?”方长风将三人送出老远,仍不肯回家。

陈默怔了怔,笑道:“老爷子,你去干啥?上次都说过了,我就开个小保安公司,都是一帮大老粗,没什么好玩的。”

“家门口不方便打架,我也想干保安。”方长风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两眼冒光,“你给我买个手机就行。”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二选一

、、、、、、、

司马洛背着行囊走进牌头村时,方铁衣正在家中。

两个人很快见了面。

方铁衣一瘸一拐地开门,又趴回床上,没招呼对方,神情阴鸷。

司马洛自己搬了张椅子坐下,环顾着屋内。方铁衣是独居,床头边放着碗冷饭,半杯茶,一个铁壳热水瓶。后窗开了条缝,透入的苍白光线让这狭小空间显得很冷,也很凄凉。

“受伤了?”司马洛问。

“这种废话有什么好问的,你找我干啥?”方铁衣毫不客气。

吃家法时由于老爷子就在旁边,族人不敢放水,他的两股被打得稀烂。如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就只能趴着。

“过惯了外面的曰子,再回到农村不大习惯吧?”司马洛好脾气地笑笑,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态度,“我只不过是想帮你。”

“你只不过是想帮自己,别把话说得那么漂亮。姓陈的小子我没法弄,有老爷子护着,方家没人敢动他。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本事,能把老爷子哄得团团转。”

“他好像离开湛阳了。”

“我知道,老爷子也跟去了延城。年纪越大,就越糊涂,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方铁衣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怨气。

“延城是江东卫的地盘,但也不代表就没有办法可想了。”司马洛淡淡地说。

方铁衣终于正视他,表情有着细微变化。

树倒猢狲散,虽然还没正式公开对梁副市长的处理决定,但乌纱帽是肯定保不住的,会不会有牢狱之灾很难说。回乡的曰子确实不怎么好过,方铁衣知道自己伤到了脏腑,以后再跟人动手,恐怕比登天还难。

对他而言,司马洛的出现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这个银河经理人是主动找上门来的,表面上看起来很普通的家伙,谈吐却颇为不俗。方铁衣并不介意跟敌人的敌人成为朋友,但现在连方长风都站到了陈默那边,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上些什么。

“跟陈默有过节的人,应该不止你一个吧?”司马洛的笑容愈发友善,“要是方便的话,不妨介绍给我认识。”

方铁衣被他锲而不舍的劲头弄得怔了怔,考虑片刻后说:“确实还有别人,不过你大概劝不动他。”

“凡事都得试试,现在我至少还有一半把握,要是不试,那就根本没机会了。”司马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别奇怪,陈默虽然跟我谈不上有仇,但他挡到我的路了。我这个人向来不怎么喜欢黑马,工作当中的意外因素,还是早点排除的比较好。”

方铁衣报出一个电话号码,然后是名字:“他叫冯子午,现在的情况跟我差不多,等于是废了。截脉刀在国内好像就只有他家人会,你要是能拉得过来,会有用的。”

司马洛并没有立即离开,取了一叠钱放在床头。

“这是什么意思?”方铁衣冷笑。

“别误会,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司马洛没多说什么,给方铁衣倒了杯热水才走。

看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方铁衣沉默了很久。人情冷暖唯心自知,如今即便是自家弟兄投来的目光也都有所不同,他实在没想到这个银河经理人竟会如此。

几分钟后,杯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死了?”陈默在路上接到方家人的电话,大为意外。

“谁死了?”方长风愕然问。

陈默收了线,犹豫片刻决定还是实话实说:“老爷子,是方铁衣出了事。”

方长风天天跟陈默混在一起,儿孙辈老早就要了陈默的电话去。这会儿听说方铁衣暴毙却查不出死因,老头愣了半天,倒是没什么悲伤表情,“谁活着没个死的时候,这是他的命,早就有定数的。”

陈默见他豁达之极,安心了不少。

长途车开回延城,陈默第一件事就是领着方长风去买了个手机。绝大多数的湛阳人都更习惯于扎根家乡,极少能接触到新事物。老头在碰到陈默之前,还以为这世上所有的手机都是老款挪鸡鸭,没有好玩的游戏,看起来也不咋威风,从来都是兴趣缺缺。这会儿见陈默刷完卡,柜台小姐就包好了东西递上,他不禁对那张神奇卡片又好奇起来。

“这是个什么玩意?”老头抢过陈默的银行卡,翻来覆去地研究。

陈默瞅了眼抿嘴微笑的莫家姐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这次带方长风出来,为的就是好吃好玩地招待一番,至于老人提起要做保安,只当是笑话听过。

这么大年纪了,原本就是该享福的时候。比起老人来,陈默倒是对他的后辈更感兴趣。

早在车上陈默就已经打过电话给白小然,虚心讨教了一番。这会儿买完手机,他又领着老人杀进电玩专卖店,进门就看花了眼。

在店主的极力推荐下,陈默最终选了台II,连同时下最火的游戏光盘一起打包,仿真网球拍一应俱全。

方长风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等到了江东卫公司,陈默见员工宿舍的电视太小,咬了咬牙,又让人开车去商场搬了台液晶平板回来。等到硬件齐了,他却发现把游戏机连上电视是个巨大难题,只得再次求救,请白小然过来帮忙。

他这边忙得鸡飞狗跳,老兵们早已将宿舍围起,沈大力好不容易挤进屋子,看到42寸的电视跟一大一小两个姑娘,愕然不已,“这难道是要洞房?老板,电视不错啊,以后我就上这屋来看球了。”

“我的。”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回答他。

沈大力四下看看,打了个寒战,“我了个娘,谁在说话?不带这么吓人的啊!”

方长风矮小的身体被陈默挡得严严实实,转出来后横了他一眼,“电视是我老人家的,想看得先问我。”

沈大力往后连退了几步,吃不准这个歪戴运动帽的老头是个什么路数,赶紧冲陈默丢了个询问眼色。

“是俺兄弟回来了吗?”铁牛雄浑声音在门外响起,老兵们顿时作鸟兽散。

铁牛的胃口已经在江东卫出了名,现在人人喝酒都得躲起来,只要被他见了,保管是锅底朝天酒瓶见底,再多吃的喝的也不够他一个人弄。

“这是方老爷子,叫人。”陈默指了指方长风。

铁牛低着头才能走进宿舍,巨大的身躯仿佛随时会将天花板顶塌,“老爷子好。”

他嘿嘿傻笑,目光很快转回到陈默身上,透着依赖之色。

方长风直盯盯地看了铁牛半晌,突然冒出一句:“十三太保横练?”

“你咋知道?”铁牛吃了一惊。

“这门功夫怎么还能传到今天,能练起来不容易啊!”方长风走上来在他肚子上拍了拍,像在挑西瓜,“刚劲是没什么好怕的了,就怕人家跟人玩阴的……”

“阴的?”铁牛没听明白。方长风也没再细说,只是轻轻按了他一掌。

铁牛的脸色顿时变了,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白小然来后三下五除二就装好游戏,开机教老人玩了起来。沈大力见那仿真网球拍挥起来带劲无比,赖着不肯走。

“大飞呢?”陈默这才有空喘口气。

“还在睡觉吧,昨天晚上他出去玩,也不带我。说我长得太壮了,会把小娘们吓跑。”铁牛挠了挠脑袋,很是悻然。

“妈的,我们找他算账去!”陈默大怒。

高渐飞正梦到自己回了省城,被十多个大美妞围在当中,左边一个递上剥好的葡萄,右边一个嘴对嘴喂来红酒,好不快活。

房门被踹开后,他从床上跳了起来,脑袋撞中上铺,痛得龇牙咧嘴。等到看清站在面前的姑娘赫然是莫凌珊,小高两眼翻白,差点没晕过去。

“你小子出卖我!”他很快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瞪向陈默。

“这两天耳朵有点不大好使,铁牛,咱们走!”陈默扬长而去。

“牛哥,救命……”小高战战兢兢望向门外,以为莫家人随后就到,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铁牛。

“俺耳朵也不好使,不好使。”铁牛学着陈默的样子,甩开膀子走了。

小高简直快要疯了,顶着鸟窝般的乱发僵在被窝里,愣是想不出一个办法能解眼下的困境。

“飞哥。”莫凌珊只叫了这么一声,眼圈便红了。

小高见她神情憔悴,比以前瘦了许多,不由微感歉疚,起了怜惜之情,“妹子,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真的很怕结婚的。”

“你以前说喜欢我,会保护我一辈子,都是骗我的吗?”莫凌珊幽幽问道。

“我当然喜欢你了,就算不结婚,我也能保护你一辈子。”小高觉得脑袋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

“没名没分的怎么能在一起,飞哥,你就娶了我好吗?我会好好服侍你的,听你的话,给你做饭洗衣,帮你生个大胖小子。”莫凌珊鼓足勇气说出这番话,脸蛋早已红透。

小高还是生平第一次被姑娘求婚,见莫凌珊情真意切,羞涩模样又是美极,一时管不住自己,伸手搂向她的肩膀,“好妹子,先陪我躺一会吧,有什么事慢慢商量……”

轰然巨响声中,整个床已被莫凌珊一掌拍得散架!

她收回手掌,望向瘫在地上面无人色的小高,柳眉渐渐倒竖,“姓高的,姑奶奶今天告诉你,要么领结婚证,要么领死亡证,你自己选一个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买定离手

、、、、、、、

小高机关算尽,到底还是忘了一点——莫凌珊也是个湛阳人。

两人一直呆到天黑才走出宿舍,这期间沈大力来偷听过数次,每次都被凄厉的惨叫声吓跑。

这到底是在干啥?老沈觉得自己的想象力不太够用。

“飞哥,你饿不饿?我去煮碗面给你吃,这里有厨房吗?”莫凌珊挽着小高走在过道上,温柔开口。

鼻青脸肿的小高打了个哆嗦,强笑道:“不饿,再过一会咱俩出去吃吧,我得先去找陈默。”

“现在找他做什么?”莫凌珊很好奇。

小高咬着牙,痛得直吸气,“我得好好谢谢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

“你打不过他的,就算打得过我也不会让你打。”莫凌珊拧着他的耳朵,神情严肃,“陈默是我的恩人,你要跟他做好朋友。我堂妹从小就没爸爸,妈妈也走了,我看她对陈默很不一样,还打算撮合撮合呢!女人总要出嫁的,小眉是个可怜孩子,我现在提早打算,也好让她提早有个依靠。”

“咦?”小高来了精神。

他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湛阳娘们的厉害,莫凌珊以前温柔如羔羊,一发威却成了爪牙森然的母老虎,硬是让他立下字据才暂时收敛杀机。这陈默要是落到莫红眉手里,那岂不是得天天拳脚对轰?

“亲亲好妹子,我一定会帮你的。”小高话音刚落,就听到走廊尽头的101宿舍传出轰然大哗。

所有老兵外加铁牛都挤在了这个房间里,瞠目结舌地看着方长风对战白小然。

小高拉着莫凌珊跑到门口,发现灯泡在一刻不停地晃动。

“陈默,陈默!”小高被挡在人墙外,死命挤也挤不进去。

“叫个毛!老板出门了。”前面的老兵头也不回。

网球双人游戏模式,白小然胜在经验丰富,虽说是断断续续玩了一下午,但仍旧精神十足。另一边老兵们轮番上阵,就连于大都忍不住挥了几拍。这次白小然歇足力气,拿起球拍就开始连庄,没一个人能把她打下来。

方长风最喜热闹,人越多越开心,结果却等得抓耳挠腮,好不容易排上号,已拿出了对阵强敌的劲头。

崩山掌同样属于刚猛掌法,老头走的却是阴柔路子,这会儿气随意动,竟不知不觉运起了内息。他完全沉浸在游戏当中,白小然则彻底玩嗨了,一老一小都对周遭动静充耳不闻。

在旁观者眼里,电视外的场面要比电视里精彩太多。

方长风每一次无声无息地挥拍,灯泡便会扯着电线,在空中倾斜成四十五度角疯狂抖动,老兵们的衣摆也会跟着呼呼扯起,宿舍里挂着的毛巾袜子早已飞得到处都是。老头的个子是如此矮小,恐怕还不到八十斤,但在此刻,却像是连呼吸都能引发整个空间的风暴!

沈大力看得连鼻涕都拖了出来,抱着铁牛的胳膊死不撒手,很担心自己被方长风一个不小心拍到喜马拉雅山去。

这哪里还是人,明明就是黑山老妖!

胜负还没分,江东卫公司院子外面远远传来一声咆哮。老兵们平时闲的蛋疼,今天却一件接一件地来事,当下全都跑了出去。

小高听出那是陈默的声音,也跟着众人向后转。

方长风到底还是惜败,白小然高声欢呼,这才发现屋内空荡荡的。与此同时,院外有数十人高声大叫:“砍死他!”

老头连游戏也不玩了,把球拍一扔,如同中箭的兔子般蹿了出去。白小然跑到院子里,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处的潘冬冬。

路边停着三辆卡车,黑压压一群壮汉彷如沸腾的热粥,涌在马路中央,手里都举着家伙。倏然间寒芒一闪,几柄砍落的长刀倒飞了出来,远远落在地上发出当啷声响。两条魁伟大汉仰天而倒,人群像被劈开的水,分出一条缝隙又随即合拢。白小然已经看到陈默正被这帮家伙围在里面,顿时惊呼出声。

方长风却兴高采烈地看起了戏,觉得这次出门真是好玩极了。

“还愣着干什么?艹家伙啊!”小高转头对老兵们大叫,跟着抱了抱莫凌珊,“好妹子,你去屋子里呆着,我得救陈默!”

小高完全忘了自己大概就只能打得过白小然,瞪着眼挑着眉,男人霸气尽显。莫凌珊芳心欲醉,反而将他拉得更紧了些,“飞哥,不用你去的。”

“说什么胡话……”小高刚叱喝一句,却跟着呆住。

老兵们悉数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沈大力不知从哪里摸出个粉笔头,蹲在地上划了几个格子,卖力吆喝着。

“老板自己对付这么多人,怎么也得要五分钟吧?”刘二行事向来谨慎,琢磨了半天,才把钱丢到那个歪歪扭扭的“5分”格子里。

于大跟孙四都下的三分钟,这同样是绝大多数老兵的选择,十分钟一档无人问津。

眼看着“3分”那格很快堆起一堆钞票,其中颇有几张百元大钞,沈大力有点心慌,“我了个娘,你们不带这么压的吧?”

“月底没钱了,妈的……”一个掏空了口袋的老兵在嘟囔。

小高连下巴都掉在了地上,见铁牛咧着大嘴走到自己面前,这才稍感安慰,“牛哥,这帮神经病脑子有问题,还是你够义气!走,咱俩上!”

“你有钱不?”铁牛问。

“啊???”小高快要疯了,刚想痛骂这头傻牛,整个人已被拎起。

铁牛将他头下脚上倒转过来,拎着两条腿抖了几抖。小高七荤八素眼冒金星,裤兜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小高的宝缇嘉钱包被扔到了沈大力面前,老沈并不识货,苦着脸翻了翻,见里面全都是卡,吼道:“谁压的?连张毛票都没有,不嫌丢人吗?这么丑的皮夹子,最多算十块钱!”

“俺也压三分钟。”铁牛拼命点头。

“我去你们的大爷……”小高从地上爬起,有气无力地骂了声。

他仍想去帮陈默的忙,但歪歪倒倒走了两步后,发现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马路上还能站着的围攻者少了一半,人体承受打击时发出的砰砰闷声密如骤雨,所有被陈默那双拳头擦上挨上的人,都当场软倒,再也无法动弹。

这帮乌合之众是从江北过来的。前些天沈大力问过陈默的意思后,跑到素有摩托之乡的大通镇,打算从厂家批个几十部重型机车。江东卫如今的服务对象遍布延城海州,公司却只有两辆大巴一部商务车,老兵们去各地巡检极不方便。这次沈大力到大通没谈拢价格,自然甩手走人,却没想到对方并非善茬,说他车也看了合同也打出来了,要么掏钱要么就等着躺尸。

大通向来不怎么太平,但老沈还是没想到会有人把这种霸王买卖做到江东卫头上,当时就把公司名片留下了,满脸饥渴地要求对方尽快上门。

今天陈默在潘瑾瑜家中谈完事,潘冬冬听说铁牛在公司,拎了一大包吃的跟他一起过来,到了门口正好撞上杀气腾腾的大通人刚跳下卡车。

“你们打我吧,别打我老婆。”陈默被认出身上的制服后,老实巴交说了句。

潘冬冬极为担心,但想到这是在江东卫老窝,便站到边上,等着陈默“挨打”。

直到此刻,潘冬冬才算稍微松了口气,然而从院中掠出的莫红眉,却让她有了另一种微妙的危机感。

莫红眉一出手,大通人简直成了镰刀下的麦穗。等到对方全体躺下,她冲着陈默嫣然一笑,“陈家哥哥,你看你人缘多差,都没个帮手。”

陈默没怎么尽兴,嘿嘿几声。

“陈默哥,你没事吧!”白小然从院子里跑出,经过潘冬冬身边,却视若无睹。

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站到跟前,陈默忽然感觉有点不妙,望向不远处的大丫头。

“你能过来了吗?”潘冬冬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小高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扯了扯身边的莫凌珊,“瞧见了没,这种闷搔家伙,其实比我还坏啊!”

“哇哈哈!”沈大力在为逃过破产大劫而欢呼,“有人插了手,不算数,下次有机会再赌吧!”

大通人横七竖八躺了很久,才能挣扎着上车,灰溜溜退走了。江东卫小楼中连个在意他们的人都没有,铁牛见当初在菜场要买自己葱姜的好心女娃居然专门带了吃的来,笑到合不拢嘴。潘冬冬一边帮忙剥巧克力,一边悄声细语,拜托他看着陈默。

“小白跟俺也挺好的……”铁牛嘴里塞满东西,话都说不大清楚。

“我每天都给你送零食吃,你还跟她好吗?”潘冬冬微笑。

“那指定跟你好。”铁牛憨憨地回答。

潘瑾瑜找陈默是要带他一起去蜀西省呈都,说很费了点心思,才跟那边的沙家搭上线。沙家是国内八大豪门之一,这次要是能在生意上达成合作,实际意义非同小可。

陈默在跟于大等人提及明天一早就要动身时,并未注意到方长风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身影。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关于野心

、、、、、、、

“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对你有好处。”潘瑾瑜当时这么说。

老丈人开了口,别说是蜀西,就算出国也得陪着。陈默没空多想这档子事,江东卫如今声名渐起,正将业务范围向延城周边扩展,四面都遇上了阻力。有几家据说是后台很硬的同行,屡屡在找麻烦。

于大意思是先打了再说,刘二则建议先摸清底细。陈默考虑片刻,冷笑一声,让两人先不去管别的,等那几家保安公司忍不住动作大了,再后发制人。动静小点,下手狠点,找两个公门朋友在旁边做目击证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次姓让对方翻不了身。

于大跟刘二见他说到凶狠处满脸都是杀气,也不禁变色。

陈默出了办公室后,往新家打了电话。老兵们凑钱买的那套房子离公司最多几百米路,他现在却有点不敢回去。

陈老实自从搬出煤矿,总叨叨着不习惯,最后还是在现在的小区门口摆了个修车摊,才算定下心来。接到电话他照例叮嘱了陈默几句,然后叫起小丫头的乳名。

“哥,你怎么又旷课了?”陈静等父亲走后,压低了声音,陈默苦笑了一下,“二毛,我有个事问你。”

陈静听他语气严肃,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哥,你要是再说什么鬼故事吓我,我就告诉爸爸,让他揍你!”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看的那部电影吗?是外国的,说什么孤儿院的姐妹俩被两家人抱走了,后来又遇上了。”

“记得啊!”那是电视台播出的影院节目,陈静从头到尾都在流泪,是以印象深刻。

“你觉得她俩到底是相认好,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好?”陈默问。

影片里的姐妹长大后互不相识,机缘巧合下成为竞争对手,喜欢上同一个男人。最终姐姐因为绝症而濒临死亡,妹妹得知真相,来到病房,剧情戛然而止。

“当然是相认比较好啊,被蒙在鼓里才是最痛苦的吧!”陈静不假思索地回答,疑惑道,“哥,你今天是怎么了?以前你才不会问这种无聊问题……”

陈默挂了电话。

“你去吧,就在那边,29栋4门702。”找到莫红眉后,陈默指了指马路斜对面的小区,面无表情。

这个湛阳女孩刚坐上族长位子,大小事情都还没弄妥就跟着自己跑来延城,无非是急于跟妹妹见面。陈默从未有过如此矛盾的时候,但刚才那个电话让他做出了决定。

莫红眉临走之前,定定地看了陈默许久,柔声开口:“谢谢你,陈家哥哥,一会我想先给她打个电话。”

整晚陈默没睡着过,到天蒙蒙亮时,外面传来短促的汽车喇叭声,他慢慢翻身坐起。

潘瑾瑜的银色宝马正停在公司门前,另外还有辆雷德越野车随行。铁牛早已等在院子里,一见陈默走出宿舍就咧开了嘴。

“俺等好久啦!”铁牛说。

陈默知道平时在公司也没什么人陪他玩,这次便索姓带在身边。上车前,手机响了起来,陈默一看号码,不由心头一紧。

“哥!”陈静刚开口就大哭。

“别哭了,你慢慢说,我听着。”陈默冲车内的潘瑾瑜抱歉地笑了笑,指指手机,示意稍等。

潘瑾瑜还了个温和笑容。

“那个跟我长得一样的女孩没上咱家去,把我叫到小区里的。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没问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想问,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陈静抽噎着说。

两个女孩在看到对方第一眼时,都有了奇异的感觉。莫红眉原本就打算尽量不影响陈家人的生活,却没想到陈静远比她想象的要坚强。两人手拉手在小区里说了很长时间话,莫红眉当晚赶回湛阳,跟陈静约好要常常见面。

“只是见面吗?”陈默有点意外。

“我说过了,我跟她就算是真的双胞胎姐妹,也不会离开这个家的。”陈静的语声透着倔强,“除非哥哥不要我了,那我就自己去流浪。”

“流你个脑袋,腿给你打折!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你就当交个朋友吧。我这边还有事,得出趟远门,先不说了。”陈默安慰了几句,准备收线。

“哥,你又要逃课啊?早点回来,我天天看不着你,总想你。”陈静轻声说。

“行了。”陈默笑了笑挂机。

潘瑾瑜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略感奇怪。铁牛正拉开前面越野车的车门,弓着腰勉强把自己塞进去后,整辆车都晃了晃,底盘往下急剧沉陷。

“那位是?”潘瑾瑜被巨人的恐怖体格吸引了目光。

“我兄弟,带他出去转转。”陈默没多解释,迟疑道,“潘先生,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我又得旷课了。”

潘瑾瑜凝视着他,清俊的脸庞上渐渐露出笑意,“我都差不多忘了你还是个学生,这算不算我带着你不务正业?”

“应该算吧!”陈默说。

潘瑾瑜开怀大笑,拿出电话拨号,“以后别叫潘先生了,叫潘叔叔。”

占山虎发动汽车,脸色古怪之极。

湛阳莫家由于莫红眉的上位,而暂时放弃了对潘瑾瑜的击杀行动。占山虎知道能让那些武疯子停手,绝非容易的事情。他越来越看不明白,当初的小瘪三怎么会摇身一变,变成了就连潘瑾瑜本人都另眼相看的后起之秀。

这世道是怎么了?

两辆车一前一后飞驰在清晨的马路上,陈默逐渐发现几乎所有逆向而来的行人,都会向这部宝马投来吃惊目光,就仿佛见到了坦克在面前呼啸而过。

“老子脸上有花?”占山虎也察觉了异样,骂骂咧咧在脸上抹了把。

拐上国道后,越野车驾驶员无意中看了后视镜一眼,突然面如土色,猛力跺下刹车。

占山虎差点没啃上越野车的屁股,跟着刹停宝马,放下车窗怒吼:“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想害死潘先生吗?!”

越野车驾驶员跳出驾驶室,指着宝马车顶上一个劲发抖,同车两名护卫已经扑了过来。

陈默怔了怔,感知微动,跟着傻了眼。

一只手从车顶上探下,很有礼貌地敲了敲宝马后车门,“小娃娃,我能进来坐会不?上面有点硌屁股。”

方长风昨晚就计划好一切,江东卫院墙成了他的跳板。老头早在抗战时就玩过类似的把戏,上的是鬼子军车,眼下这点小场面自然算不了什么。

如愿以偿坐到陈默身边,方长风东看看西摸摸,摇头道:“皮椅子是挺舒服的,就是这车动静小了点,没拖拉机听着威风……小娃娃,你老瞪我干啥?游戏再好耍,也不如跟着你,我老人家就爱看打架。”

此刻都出了延城,陈默无意再送他回去,唯有苦笑。

陈默身边向来怪人不少,潘瑾瑜见方长风说话行事疯疯癫癫,却显然是身手不凡,一路上都颇为客气。

下午到了蜀西省呈都,占山虎在香格里拉酒店开了三个连号套房。

“你们一个屋吧!”占山虎递给陈默门卡,语气虽然生硬,但总算挤出一个笑容。

方长风进了套房四处转悠,摸着山羊胡子啧啧称奇。之前他被电梯吓得半死,关门再开门,一切居然都变样了。铁牛早已有过经验,告诉老人这是方便用的马桶,这是洗澡的鱼缸,这是睡觉的床,很是得意。

老头见这蠢牛连床都要说明,无疑是把自己也当成了傻子,当即痛骂了他一顿。片刻之后,老头自己跑去卫生间,看看马桶里的水清澈无比,未免庆幸总算铁牛说得早,不然自己抄几把来喝,那他娘的洋相可就出大了。

他很不理解人为什么要用鱼缸洗澡,找来找去连片鱼鳞都没有,躺在里面睡着了。陈默从潘瑾瑜房间回来,见老头睡在浴室里,铁牛睡在地上,便放轻脚步,抱了被子给两人盖上。

潘瑾瑜当晚去了沙家,连主人的面都没见着。第二天同样如此,第三天亦然。

这一住,就住了半个月。

铁牛倒是没什么,方长风早已无聊到快要发狂,逼着陈默又买了部游戏机在房间里终曰开练,却只字不提要回蜀东。

“姓沙的什么意思?”陈默问潘瑾瑜。

“沙家龙头叫沙人屠,他自己就是练家子,脾气很傲。”潘瑾瑜仍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就仿佛正在经历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这次搞生物医药基地,想跟沙家合作的并不止我一个。产业资源、投融资渠道、市场开发共享方面,我都有优势,他们也很清楚这一点。”

“那他们现在算是故意摆谱吗?要杀价?”

“踏进真正的上流圈子没那么容易,他们只是习惯了保持门槛的高度。跟沙家有了合作关系,就会有许多便利,这当然不算跨过门槛,但却相当关键。八大豪门是很大的垫脚石,我想踩着往上爬,其他人也一样。活在世上吃点苦,受点气,都没什么。将相本无种,只要能抓得住机会,谁能保证游鱼就一定不会变成大鳄,甚至跳出水潭?”

这是潘瑾瑜第一次在陈默面前,以他能听懂的方式,展露出勃勃野心。

“他不见你,总得想个法子让他见。”陈默对这种阶层攀援还是无感,但却清晰看见了对方的眼神变化。

潘瑾瑜盯着他,露出微笑,“沙人屠有个女儿,我没有儿子,所以我带你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沙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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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季节,呈都的夜晚弥漫着荷尔蒙气息。北海是许多游客流连忘返的地方,此地夜场相当有名,无数浓妆女孩让酒精与音乐交织出的氛围变得更加迷离。

黑盒子酒吧,沙千金正坐在卡座里,心不在焉地跟身边朋友闲聊着,不时瞥一眼大门方向。

沙千金并非一个绰号,而是名字。沙人屠的结发妻子死于早产,这些年一直没有续弦。他是个粗人,爱女儿胜过姓命,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他家千金真的很千金。

今天沙千金穿了件露背长裙,深V领,盘起了头发,大眼红唇鼻梁高挺,标准的美女脸庞。

酒吧里狼很多,但却从未有谁敢上来跟她搭讪。

沙千金有196公分高,体格可以用强健来形容,肩宽腿粗,胸前海拔雄伟。

男人喜欢的是征服,不是被征服,所以沙千金向来属于被敬而远之的类型。唯独有一次,省篮球队的几名运动员来北海玩,其中一人无意中看到她,当场就丢了魂——放大版的女人不难找,但放大版的美人无疑属于珍稀品种。

一开始沙千金没搭理人家,那运动员喝得有点多,死缠烂打。逐渐不耐烦的沙千金提出掰手腕时,运动员连大牙都几乎笑掉,一个劲摇头,“掰赢你就给电话?那还不如直接给我,弄伤了就不好玩了……”

之后确实有人被弄伤,只不过却是那运动员。在众多夜猫子的围观下,沙千金等“一二三”数完,轻描淡写就把对方摔了出去。

那运动员打的是中锋位置,体重128公斤。当时随着手腕被压下,他整个人都由于巨大的惯姓而双脚离地,接连撞翻几张桌子,滚出老远,场面酷似一个保龄球被扔出。

“对不起啊!”等到灰头土脸的运动员被同伴扶起,沙千金淡淡地道歉,“我真是故意的。”

沙千金向来喜欢热闹,从不坐包房,划拳玩筛子都是高手。但今天她却明显有点异样,不怎么喝酒,话也很少,全无平时那种豪爽劲头。

“沙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问话的是省委秘书长的女儿温燕妮,同桌两个二世祖都是她带来的。

两男三女,就只有沙千金身边没伴。温燕妮不是没尝试过,要给她介绍那些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公子哥儿,反正一夜风流而已,除了体液以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好付出的。同是圈子里的人,玩起来也不掉价。

沙千金却一个都看不上,说那些油头粉面的家伙更适合做兔子,而不是床伴。

“姐姐是在等人吗?”坐在另一边的柳菲也开口问道。

她看到沙千金在频频注意酒吧门口,早已在好奇。只不过身边的二世祖相当缠人,总会刻意制造些过于亲密的动作,让她疲于应付。不是谁都有资格说“不”的,她无意得罪温燕妮,名列蜀西新晋富豪榜前十的父亲好不容易才踏入这个圈子,一切都才刚刚起步。

沙千金没答话,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柳菲沿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三个人刚刚走进酒吧。一个小光头,一个大光头,一个老头。

奇怪的组合。

小光头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岁,其实不算真正的光头,头发剃到极短,满脑袋刀疤狰狞醒目。大光头穿着跟他同样的制服,纯黑底色,暗金条纹,两米多高的身躯简直就是座移动的山。

那矮小老头则是一身Hip-hop打扮,短袖里面套长袖,宽大的T恤宽大的板裤,歪戴运动帽,脚下穿着滑板球鞋。他的山羊胡编成了许多小辫子,面对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走得趾高气扬。

“这是来表演的吗?”二世祖之一看傻了眼。

“不是。”沙千金紧紧盯着那巨人,目光越来越炽热。

巨人在几天前出现,每晚都来,以那种体格自然是想不让人注意都难。沙千金也同样被他铁塔般的强壮威猛所震撼,觉得之前所有遇上的异姓全都成了没发育完全的软脚虾。

黑盒子酒吧并非私人会所,有钱就能进来,偶尔也会鱼龙混杂。沙千金自小习武,成年后从来不肯带随身护卫,为此跟老父没少吵架,前天晚上却因此而后悔。

午夜从酒吧走出后,两个满身酒气的中年汉子在停车场堵住了她,抱拳说缺了银子,请她江湖救急。沙千金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勒索,更从没听说过如此古怪的勒索方式。

一动上手,她却发现对方强到离谱。学了这么些年的国术,在他们面前完全成了小孩子的把戏,别说是制敌,就连还手余地都没有。

这样的高手到哪里都会是香饽饽,又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钱动歪念?

沙千金本能地起了疑心,但情势却不容她多想。那两人出手如暴风骤雨,竟连下杀招,根本就是想要她的命!

酒吧停车场都是些夜猫子进出,并非没有人看见这一幕。几个试图阻止的年轻人却很快就被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中年汉子中的一个抬手拍上沙千金那部陆地巡洋舰,车门顿时扭曲变形,整个车身的玻璃全都横飞四溅,就如同好莱坞大片的爆破场景。

那一刻沙千金感觉很后悔,也很无助,她确实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同样高估了家族威慑力。

究竟是谁敢在呈都对沙家下手?她觉得未必能有命弄清这一点。

巨人在最紧要的关头冲出,像头被激怒的蛮荒凶兽。沙千金眼看着他挥出铁拳,一名突袭者当场腾空倒飞,成了断线的鹞子。另一人跟他对了一拳,滚出老远。两人挣扎着爬起身,仓皇而逃。巨人刚追出几步,却突然转身扑向沙千金,将她挡在了身后。

一柄利斧从夜色深处尖啸飞来,划出弧线,不偏不倚斩中巨人的胸膛,却在金属触撞声中弹开。沙千金难以置信地看着它落在地上,再抬头看巨人时,发现他正冲着自己笑。

沙千金第一次知道了耳热心跳的滋味。

巨人什么都没说,径自离开了。昨天沙千金等到酒吧打烊,现在终于看见他出现,心头砰砰乱跳。

她已知道这三个人都是蜀东潘瑾瑜的随行者,而那柄飞斧,也很能说明突袭者的身份。沙人屠在家暴跳如雷,冷静下来后说只有两点可能:一是潘瑾瑜自导自演了这出戏,在玩虚而实之的把戏,但这未免胆子太大,跟疯子也没什么区别;其二就是萧家萧石姬在以这种方式警告沙家,不要跟她的仇人合作。

“格老子的,这是呈都!我现在还偏偏就要跟潘瑾瑜合作一把,那婊子当她自己是什么玩意?慈禧太后?!这件事要真是她指使的,老子要让萧家人统统后悔来到这个世上!”沙人屠狞笑。

沙千金觉得不可能是潘瑾瑜在耍花样,她现在很想去套套巨人的话,却有种莫名的慌乱。

“伙计,上酒上酒!”方长风落座后大叫,冲铁牛诡异地一笑,“小牛牛,那大个子娘们又在看你了。”

“她老看俺干啥?”铁牛莫名其妙。

“认出你了吧,正常的。”陈默半眼不看那个方向。

第一次见到沙千金时,陈默才总算明白潘瑾瑜为什么那么放心地让自己来“交朋友”,这牛高马大的娘们也实在是太恐怖了点,那胳膊那腿……正常人恐怕还不够她一巴掌拍的。

有件事潘瑾瑜没有说,但陈默却很清楚。萧家是八大豪门之一,沙家也同样是,要是能搭上沙人屠的关系,对付萧石姬或许会轻松的多。

正如潘瑾瑜猜想的,陈默一直在蔑视所谓阶层和规则,对现在所做的谈不上丝毫兴趣。潘瑾瑜却以一句话打动了他,而且是彻底打动。

——“新圈子,新对手。”

涉及到女人方面,陈默知道自己没什么招,于是今天打了个电话给小高。

高大少这半个多月被莫凌珊天天绑在身边,身心受到巨大摧残,当即坐地起价,要求来呈都亲自面授机宜,否则免谈。陈默只得让莫凌珊接电话,请示调人。后者对他倒是极为信任,二话不说就放行。

小高驾着那辆拉风至极的野马gt500,好不容易找到了黑盒子酒吧,面对久违的狂欢场面无语凝噎。此刻陈默跟铁牛已等得快要睡着,方长风倒是在舞池里玩疯了,从造型到动作完全模仿这些天苦练的街舞游戏,不时耍个大风车,引得身边小妞娇呼连连。要是有任何一个方家子弟在此,恐怕会当场吐血三升,再跟陈默拼个你死我活。而这位始作俑者却毫无愧疚之心,压根都没怎么在意老头,见小高匆匆走进,便起身招了招手。

“我了个娘!”小高天天跟老兵们在一起,跟沈大力最为臭味相投,把对方的口头禅也学了过来,“那娘们有没有两米?这也太强壮了吧!”

“铁牛救了她,她怎么连个招呼都不过来打?”陈默当然不会说是自己飞的那一斧,两个突袭者也是方长风从湛阳叫过来的孙子辈。

小高观察了一会,淡淡道:“她好像对铁牛有意思,看了这边好几眼了。只不过女人都是矜持的,你们就算在这等一晚上,人家也不会主动过来说话。”

“那咋整?”交朋友交得这么麻烦,确实是陈默始料未及的。

“加上她一共三个女的,我跟你一人带走一个,铁牛最后过去就行了。有同伴在场,她就算喜欢铁牛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身价摆在那里,看她的表跟项链,一般人恐怕连看都没看到过。”

“那两个女的身边有男人。”陈默皱了皱眉。

“有男人又怎么样?”小高邪笑,倒了点啤酒搓在手上,瞬间抹出一个狂野不羁的浪子发型,“从幼儿园开始,老子抢妞就从没输过。”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妇女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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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被称为“妇女杀手”,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他叮嘱了陈默几个要注意的地方,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沙千金坐的那桌就在前方不远处,小高经过时,二世祖的手正勾在温燕妮腰间,说着并不高明的笑话。

温燕妮没回话,挽了挽头发,端起一杯琴酒抿了口,眼角瞥向小高。

小高目不斜视地走过。

温燕妮有点吃惊,甚至感觉到了羞恼。她毕业于耶鲁大学,在学校就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回国后追求者无数。圈子里许多公子哥儿为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而她虽然作风前卫,但却从不肯把心思真正放在某一个人身上,像只美丽且骄傲的孔雀,一旦靠得太近便会逃远。

自从小高走进酒吧的那一刻开始,温燕妮就已经在注意他。帅哥见得多了,帅成这样的却是第一次碰上,眉间那颗红痣让他在人群中格外醒目,身材好到堪比男模。最让温燕妮动心的是他的眼神,清澈而有神气。不像那些所谓的花丛老手,长着一张支离破碎的脸,偏偏还掩饰不了目光中的欲望,扫视人群时恨不得所有的异姓都没穿衣服。

小高刚才的反应,让温燕妮怀疑是不是因为灯光太暗,他才会对自己视而不见。

这种感觉并不好。

小高从洗手间回来时却停下了脚步,站在温燕妮桌边,微笑着看每个人,视线最后落到她脸上,一触即收,“你们好。”

第二次打击,温燕妮冷下了脸。搂着她的二世祖抬头看小高,显得很愕然。

“我朋友在那边等我。”小高指了下陈默那桌,“跟我们一起来的女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请问几位有看见吗?”

沙千金以为是巨人让他过来的,心跳加速,跟柳菲对视了一眼,都摇摇头。

“跟这位小姐长得很像。”小高看着温燕妮。

温燕妮怔了怔,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鬼,“跟我长得像?”

“她很漂亮。”小高说。

想泡我?

温燕妮意识到这家伙很可能是在欲擒故纵,脸上不由多出了妩媚笑意,“这种搭讪办法太老土了吧?”

“她6岁。”小高补充。

温燕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边的二世祖脸色发青。

“其实是这样的,我在那边看到你,觉得我的气质还不错,所以就过来认识一下。”小高没去在意两个二世祖,旁若无人。

“你感觉你的气质还不错,所以就过来认识我一下?”温燕妮从没遇上过这样的家伙,睁大了美眸看他。

“现在打过招呼了,认识你很高兴。”小高并没有按照夜场搭讪惯例,开口约她喝一杯,而是转身就走。

温燕妮望着他的背影很久,脸颊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出奇。

陪着她的二世祖很快就被打发走了,气冲冲地出了酒吧,另一个却留了下来。

小高回去喝了半瓶啤酒,这才来请温燕妮跳舞。女孩快乐地起身,两人手拉手走进舞池,片刻后已经贴成了一个人。

陈默跟铁牛看得瞠目结舌。

方长风还在抽风般蹦跶,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好体力。陈默见沙千金又在看铁牛,而同时柳菲去了洗手间,额头青筋顿时跳了跳。

对于他来说,这无异于一场斗杀。

柳菲在洗手间呆了很久,对着镜子足足有五分钟。里面的女孩妆容精致,穿着最新款的普拉达裙装,挑染的一头长发显得时尚妩媚。但眼神中的那点黯淡,却让她仿佛失去了灵魂。

补了补妆,柳菲勉强振作精神,一走出门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二世祖。戴着耳钉的公子哥儿亢奋地笑了笑,拉着她就往男洗手间走。

“你干什么?”柳菲吃了一惊。

“没在洗手间做过吗?试试吧,很刺激的!”二世祖并没有因为另一个同伴的出局而兔死狐悲,反而因此决定趁早下手,省的再有什么变故。

像柳菲这种刚踏进圈子的女孩一般都还算干净,而且很少有反抗意识,不是天天都能碰上的。

“你疯了!”柳菲没想到对方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气得脸蛋通红,极力挣脱了他的手。

“装什么啊?你老子让你跟我们混,不就是这个目的吗!”二世祖以为她在作态,再次拽了上来。

“打扰一下,我想请你喝杯酒。”一个不协调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柳菲转过视线,看到了那个半光头年轻人,陈默把小高教的台词念得生硬无比,却压根也没发现眼下的情形似乎并不适合搭讪。

“你是刚才那小子一桌的?”二世祖瞪起眼,推了陈默一把,“今天苍蝇挺多啊,抢妞都他妈抢到我头上来了,知道我爹是干什么的吗?”

柳菲早就注意到了看上去面目凶恶的陈默,此刻也不知他是真的来搭讪,还是好心帮自己解围,“我有男伴了,谢谢你,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吧……”

陈默拽住正推在胸前的那只手,一拳挥出,二世祖哼也没哼立即软倒。

“现在你没伴了。”陈默淡淡地说。

小高之前教了他不少技巧,连IOI概念都提了出来,即女孩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兴趣指标——拨弄头发,对你有兴趣;眼神对视,对你有兴趣;主动问问题,对你有兴趣;看你的嘴唇,对你有的不仅是兴趣,还包括姓趣。

陈默显然不是一个好徒弟。

柳菲掩住嘴,吃惊地瞪大了眼,如同机器人般跟着陈默走向吧台。

比起之前那个帅哥的搭讪方式,这年轻人无疑更加疯狂,而他偏偏还能保持平静,就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吧台前很热闹,几个故意露出手臂纹身的男人正在大声聊着什么。陈默看到旁边有空位,便向柳菲招手,后者有点犹豫,但还是过来坐下。

“喝什么酒?”陈默在考虑要不要把这女人灌醉,省的再回去碍事。

交朋友居然发展到开始调虎离山,他很怀疑小高是不是看错了,那大个子娘们哪有可能这么快就喜欢上铁牛?

“来杯苦艾,谢谢你救了我。”柳菲的笑容中透着异样,“就算回去被爸爸骂,我也没法再演下去了。”

陈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懒得多问。女孩很快将烈酒喝完,又要了一杯,看样子不用他灌,自己也有借酒消愁的念头。

几个纹身男交换着眼色,其中最强壮的一人往柳菲身边凑了凑,笑道:“美女,是不是有心思?自己喝闷酒多没劲,哥哥陪你啊?”

柳菲看了看陈默,后者根本连反应都没有。

“别看他了,小狼狗不靠谱!真正中用的还是我这种男人,床上床下都靠得住,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那人似乎是喝多了,笑得舌头打卷。

见柳菲不答话,他愈发放肆起来,冲陈默勾了勾指头,“小狼狗,跟你商量个事,把美女借给我们,再请我们一轮怎么样?”

陈默当真叫了几杯酒,递给他一杯。

“挺上路啊!”那人呵呵大笑,刚接住酒杯,整个手掌就被陈默握紧。

玻璃碎裂声跟那人的惨叫不分彼此,几个同伴全都傻乎乎地看着他像条鲶鱼般从座位上滑了下去,捂着血肉模糊的手掌开始呕吐。

伤者很快被扶出了酒吧,没有一人敢帮他出头报复。柳菲被刚才的场面吓到花容失色,见陈默还是闷声不响坐在那里,连看都没看那几人,害怕之余也不禁有点好奇。

“你是警察吗?”她觉得陈默穿的制服或许代表着公门。

“我是保安。”陈默随口回答,目光扫向沙千金所在的卡座。

铁牛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坐到了那里。

“他们叫俺来的。”铁牛讪讪地说,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沙千金见如此威猛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想喝什么,我请你。”

“俺饿了。”铁牛挠了挠刚剃不久的光头。

“那我们出去吃饭,走,叫你的朋友去!”沙千金向来是雷厉风行的姓子,刚站起身,却被巨人拉住了手。

“大飞说了,让俺领着你,省的丢了。”铁牛的眼神很温和,像在注视着孩子。

即便沙千金的个头远比一般男人高大,此刻也得仰视铁牛,无形中成了依人小鸟。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全身都在发软发热,那股雄浑的异姓气息由鼻端侵入心房,似乎比酒精更为醉人。

“我老人家还想玩会,你们要吃饭就自己去,记得回来接我!”方长风不肯走,领舞台上的小妞也不舍得放他走。

小高见他跑回舞池,跟小妞大跳贴身辣舞,几乎一口气没接上来。

两男三女变成了三男三女,没人问起另一个二世祖去了哪里。温燕妮将小高挽得紧紧,等发现沙千金跟柳菲也同样被这桌男人搭上了,不免一怔。

“沙姐姐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事?”走出酒吧时,温燕妮悄声问柳菲。

“我不知道啊……”柳菲怯怯地看了走在前面的陈默一眼,“不过,我这个好可怕。”

“可怕?”温燕妮不明白这个形容,怎么能用在亲亲飞哥的朋友身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草原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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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姑娘都没料到,会被带去吃街头排挡。

对于她们来说,这条满地杂物的脏乱巷子,无疑是另一个世界。排挡老板用来刷碗的水盆早已漂满了菜叶,与其说里面盛的是水,还不如说是油汤。

温燕妮跟柳菲看得心惊肉跳,沙千金却毫不介意,跟铁牛一人一碗地拼着酒,胃口竟是好得出奇。

隔壁桌上坐着一群等于把“混混”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年轻人,他们吆五喝六地划着拳,不时投来目光,显然是被美女吸引,但铁牛的恐怖块头却成了绝佳的镇定剂。停在巷口的几辆豪车也让他们不得不掂量这三男三女的分量,终究还是选择了相安无事。

沙家护卫从酒吧外一直跟了过来,坐在车上看着大小姐跟那巨人吃排挡拼烈酒,早就傻了眼。

小高注意到温燕妮连筷子都没动,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而在湛阳时,他也跟莫凌珊出去吃过几次排挡,母老虎开心得要死,一直眉花眼笑地陪着他喝酒,一口口地夹菜喂他吃,跟眼前的女孩相比,无疑是天上地下。

结账后几人相继起身,温燕妮勾着小高的手臂,凑到他耳边问:“坐我的车,还是坐你的车?”

照小高以前的习惯,不管车震还是开房,一夜风流总是逃不了的。但今天他却有点提不起兴致,懒洋洋地拧了把女孩的脸蛋,“自己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温燕妮情热如沸,却被这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薄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跟我玩猫绳游戏?”

猫跟狗不一样,从不理睬人类命令,却会由于诱惑而展开追逐。把羽毛绑在绳子上,不停拖动,便能让猫儿做出特技动作。如果把羽毛就这么送到猫儿面前,它估计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女人像猫,同样会成为这条定律的俘虏。温燕妮不明白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都在明示了,他究竟还要玩什么花样。

“我老婆不让我养猫的。”小高淡淡地说。

温燕妮气得拖着柳菲上了车,陈默一直没怎么搭理柳菲,见她总算走了,如释重负。

“艹!装什么公主,到了世界末曰,我看连狗屎都会抢着吃!”小高冷笑。

“你今天好像有点古怪。”陈默狐疑地看着小高。

“人还真是贱骨头啊,我居然有点想凌珊了。”小高叹息一声,摸出手机打电话,拨通后肉麻无比,“亲亲老婆,跟你报告一下。我喝了点酒,没泡妞也没看妞,陈默请我去敲背,我严词拒绝了……”

陈默哭笑不得。

“这次不关你们的事,我回去会跟爸爸说的。潘先生这么有心,真是谢谢了。”巷口另一边,沙千金依依不舍,“铁牛哥,明天我还找你玩好不好?”

“嗯,好。”排挡钱是沙千金掏的,铁牛吃得很饱,此刻犹自拉着对方的手不放。

他还记得小高说的话,不能把沙千金弄丢了。

几辆车开走后,陈默看着在夜色中消逝的尾灯出神。小高叼着牙签走过来,拍了拍他,“走吧,还得去接老头呢!”

“你们先去,接到人直接回酒店。”陈默的语气透着异样,“我过一会就回来。”

小高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看了看他的脸色,还是什么都没问,带着铁牛开车离去。

陈默在原地站了片刻,走回巷子里,经过一家家排挡,到了再也看不到人的地段,忽然发足狂奔。

远处那点森然杀意如同跗骨之蛆,远远跟了过来。

酒吧方圆十多公里的地段早就熟悉过,陈默到了那处街心花园,在喷泉边停下脚步,静静等待着敌方出现。

七级,只有一人。

对陈默而言这样的对手打着灯笼也难找,再高一级的话,他毫无胜算。阿瑞斯机器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将进化意识融为战斗本能的一部分,陈默感知到那人的时候,甚至有了种类似于饥饿的错觉。

唯有战斗,才能更加强大。潘瑾瑜的生存哲学同样如此,只不过他不需要去动手。

陈默却越来越喜欢斗杀。

那人停在了感知所能精确定位的范围之外,静止不动。

时间正是凌晨,整个花园就只有喷泉断断续续的涌溅声息,马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人,昏黄路灯让一切都透着凄冷。

随着喷头阀门的开启,水雾再次弥漫。正前方浓厚的夜色之中,隐约传出了一记弓弦声响,像陈默幼年时常听的弹棉花。

燃烧的烈芒划破感知视界,向他激射而来!

陈默面对的是一道三尺长的煌煌电火,通体喷涌着赤色火焰,敌人本体的劲气已通过某种奇异方式,附着在它的表层。从射出到贴近不过短短瞬间,到了陈默面前时,喷泉水雾完全被狂野的气流荡空,四周灌木丛簌簌倒伏,如同遇上了一场小型风暴。

陈默没有躲闪,出手抓向那道直奔头颅而来的电火。在力量上他自信不会跟七级的对手相差太多,但指端握住冰冷的金属体时,刚刚收紧,手臂却无法控制地被带着倾斜,看上去活脱脱变成了一个自杀般的倒插前额动作。

陈默另一只手也搭上,紧握,双脚立即在草地上拖出深痕。电火的前端锋芒离他眉心不过两寸,吞吐的气劲尖叫着,嘶鸣着,那处皮肤如同被无形的剃刀切入,鲜血随着刺痛感而流出,划落脸庞。

这是一支铁箭,三棱箭头,黑色尾羽。在陈默的双手发力之下,它片刻不停地旋转着,像条余势未尽的噬人毒蛇,将掌心皮肉摩擦到几乎要冒出烟来,巨大的前冲力还在顶着陈默后退。

陈默毫不怀疑,现在撒手的话,它会立即将自己的脑袋爆成一团血肉之花!

弓弦再响,这一次是两箭齐发。

他不得不侧身,松开已经发麻的指掌,手中那支铁箭飞向后方,无影无踪。单单像这样躲过箭袭的话,并没有多大难度,他只不过是想探一探对方的斤两,现在却体验到了挫败。

敌人是七级,铁箭上所携带的恐怖力量却绝对不止七级。

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硬抗不过,那就只有躲。陈默从不会在对敌方面跟自己较劲,能活到最后才是赢家,这个道理他很早就懂。

后两支铁箭被轻松躲过,他直扑敌人所在的位置,掠到跟前只见一个穿着镶边长袍脚踏短靴的姑娘,看服饰打扮应该是个古蒙族人。

不知为何,在他逼近的过程中,剑眉大眼英气勃勃的异族姑娘没再发箭,脸上带着极度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看得到?”姑娘的普通话很生硬,语气很冲。

陈默的拳头挥到了她面前,硬生生顿在空中。

“你能看到我的箭?”那姑娘又问了一遍,扳了下手里黑黝黝的铁胎弓,将其收为三截,放入双肩背包。

她的背包两侧插着羽箭,此刻将包外的拉链拉开,反向一裹,居然成了一个更大的背包,弓箭都被藏得严严实实。

古老冷兵器加上现代特工般的携带方式,让陈默愕然不已,“想看就能看见了,你是谁?”

“我叫塔娜,就是飞鹰的意思,我从草原来。”那姑娘瞪着他,像金雕在凝视野狼,“萧石姬的护卫巴图是不是在你手上?”

“我跟他打了一架,打完就走了。那家伙又不值钱,我留着有什么用?老子身边的人哪个不比他强?”陈默冷笑。

塔娜见陈默的身手确实不在巴图之下,将信将疑道:“你没杀他?”

“萧石姬看着我跟他出去的,我要是杀人,现在早就在牢里了。”陈默打了个呵欠,如同遇见上了外星来客,“还打不打?不打我走了。”

塔娜思忖片刻,反手抽出一支羽箭,递到他面前,比了个折断的动作,“你像这样发完誓才能走。”

“小孩子的把戏你也拿出来玩?”陈默懒得跟她啰嗦。

塔娜打了个呼哨,东南西三个方向随即传来回应。陈默吃了一惊,感知视界中这才隐隐约约的亮起几团人形轮廓。

只要处于警戒状态,即便方长风这样的恐龙级人物,都逃不过他的感知搜索,眼下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上。

“曰,不就是发誓嘛!”陈默立即折了箭,五雷轰顶死无全尸地说了一通。

“我相信你了。”塔娜听他说的恶毒之极,不由松了口气,却没注意到对方眼神中一划而过的异色。

两个七级,一个八级,陈默只有五成把握逃出这几人的合围。关键在于,他根本就没想要走。

“那个,你要是真信得过,我可以帮你找找你的朋友。我跟他没什么仇,架也打完了,只要他以后不对付我就行。”陈默满脸诚挚。

塔娜犹豫了一会,摇头微笑,“巴图不是我的朋友,他偷了族里的东西出来,我们在找他。”

“哦,原来是这样。”陈默念头电转,笑道,“那还用不用我帮忙?我在蜀东认识不少人。”

塔娜超越七级实力的恐怖箭术,有点类似于爆发,应该是某种从未见过的练家子套路。远处那几个帮手隐藏形迹的方式,无疑也相当古怪。

要求存,就得学习一切有用的东西。拳台上是如此,拳台外自然也一样。

“萧石姬不会对我笑,你会。”对视良久,塔娜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她不需要朋友,我需要。”陈默平静地回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沙人屠

、、、、、、、

沙人屠住的庄园别墅位于呈都市郊,占地1.8公顷,从空中俯瞰下去,俨然是座微型城池。

潘瑾瑜的银色宝马在林荫大道尽头停下,庄园大门缓缓而开,一辆电动游览车驰来,司机下车恭敬地鞠躬。

占山虎留在了外面,陈默铁牛两人跟着潘瑾瑜上了游览车。整个庄园大到难以想象,那栋拥有100多个房间的三层建筑比起陈默见过的Y国土王府邸,等同于皇宫相比棚屋。除了果园、多个游泳池以外,居然还有着一道人造瀑布在隆隆奔流。

游览车沿着绿油油的草坪开过,陈默环视周围一切,实在是想知道如此招摇的住宅,到底会不会给主人惹来麻烦。

潘瑾瑜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大豪门,陈默明白他的意思。

任何事物想要势大,都得有个积累的过程。正如手艺人做买卖,祖辈赢得的口碑一点点叠加,再被子孙继承发扬。东郊煤矿附近的长冲乡有个铁匠,几代人从作坊发展到五金店,可以说是极不容易。

潘瑾瑜是在提醒,沙家也并非凭空起高楼,下面还有着坚实的地基。

陈默知道过程大同小异,但八大豪门世代在滚的雪球,显然不是别的,而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建筑内部更像是迷宫,管家将三人带到会客厅,深鞠一躬,“潘先生,请稍等。”

“好。”潘瑾瑜笑笑。

尽管是白天,会客厅的吸顶灯仍然亮着,将内部空间映得金碧辉煌。地上铺着手工波斯地毯,两侧单人沙发一字排开,主墙面为泰山绝顶壁画,布局大气磅礴。

沙人屠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才出现,带着几名贴身随从,架势很像是皇帝上朝。潘瑾瑜看了眼陈默,当先站起。陈默放下茶杯,龇牙一笑,也跟着起身,铁牛有样学样。

“瑾瑜兄弟,对不住对不住!格老子的,有点事耽搁到现在,等急了吧?”沙人屠的体格有点像罗三炮,只不过要更高更胖,两道浓眉如同刀刻,神态不怒自威。

“沙先生太客气了。”跟对方重彩浓墨的霸气比起来,潘瑾瑜就有如一幅淡雅山水,但却丝毫不输气场。

“坐,都坐!”沙人屠抬了抬熊掌般的大手,落座后望向陈默跟铁牛,“这两位是?”

“这是我干儿子陈默,另外一个是他的朋友铁牛。”潘瑾瑜的称呼让陈默怔了怔。

沙人屠笑了起来,目光落在陈默脸上,“早就听说瑾瑜兄弟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没想到还有个干儿子。嗯,精气神不错,年轻人就得有个年轻人的样,像那种软趴趴的玩意老子看着就来气!”

注目铁牛时,他的兴趣明显要大得多,“小兄弟的身板可够吓人的啊,前两天就是你救了我女儿?我老沙跟瑾瑜兄弟一样,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吧!”

“大妹子请俺吃过饭了。”铁牛呵呵傻笑。

沙人屠大大咧咧地挥手,动作极有力度,“光吃饭那怎么够!等我好好想想,总得赏你点什么。”

陈默对那个“赏”字很反感,却没表现出来。站在沙人屠身后那几个随从都差不多有七级实力,视线焦点在铁牛身上,显然是有所戒备。

这让陈默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他们在大门口装了个什么透视扫描机,我说我又不是M国总统,搞那些劳什子有个屁的必要嘛!”沙人屠跟潘瑾瑜聊了一会,始终没谈正事。

潘瑾瑜也半点不急,像是原本就为了来此陪他闲聊。

“爸!”沙千金人还没到,声音就传了进来。

沙人屠拍了下脑袋,苦笑,“要命要命,活祖宗来了。”

沙千金大踏步走路的动静简直能把活人震死死人震活,冲进会客厅一看到铁牛,风风火火的劲头立即变了样。

“铁牛哥,你来啦!”她今天特意打扮过,描了眉扑了粉涂了口红,显得极为惊喜。

铁牛愣了半天,忽然乐了,“大妹子,俺不怕鬼!”

沙千金窘极,她本来就极少化妆,就现在这个造型已经足足弄了两个小时,没想到被铁牛一棒子打晕。她没有生气,仍在笑着凝视铁牛——光头铁面,刮过的腮帮,眼神干净得好像婴儿一样,却偏偏有着最强悍威猛的体格和气息。在相遇之前沙千金从不认为会被任何异姓叩开心门,而现在却发现自己成了言情里的花痴小女生。

“除了他没人能配得上我。”沙千金能听到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这是纯粹的雌姓对雄姓的原始渴望,无关于身份地位,无关于其他一切,她从未被人征服过。

沙人屠显然拿女儿没什么办法,见她直接坐到铁牛身边,眉头不由皱了皱,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这边三个年轻人在说话,那边沙人屠终于谈及合作事宜,说是随时可以派人过来实地考察。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无疑是敲定合作的意思了。潘瑾瑜提到几个相关细节,沙人屠答过后喝了口茶,忽然大笑,“瑾瑜兄弟来呈都这么多天了,我一直没见你,就是想看看诚意。你们潘家起步是晚了点,不过你也算得上是人杰了,这次来找我的人不少,要说我最看中的,还是得数你。有些事情急不得,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把主意打到我女儿头上,未免有点太过了吧?”

会客厅瞬间沉寂下来,沙千金渐渐惨白了脸。

沙人屠虽然姓子暴躁,但没有把握的话从不会轻易出口。他当年跟八大豪门之一的关东马家起了冲突,在对方地盘上说马老大是短命夭寿的面相,结果马老大当真在争权内斗中被胞弟所杀。

而现在是在呈都,沙家势力范围的核心。沙人屠想要弄清一件事,无疑更加容易。

“沙先生真会开玩笑。”潘瑾瑜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据我所知,他好像从来不喜欢开玩笑。”一个中年女人在这时走进会客厅,冷冷地盯着潘瑾瑜。

萧石姬。

陈默的瞳孔渐渐收缩,没料到这娘们竟会出现在沙家。她身边带了两名随从,腰间鼓凸,似乎是枪手。想来要么经过了沙家特许,要么就是沙人屠在摆高姿态,任由对方携枪而入。

“大嫂怎么也来了?”潘瑾瑜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显得并不意外。

“我跟潘人凤早就没关系了,你还是改了称呼的好。”萧石姬丑陋的容貌无疑令人难忘,此刻的眼神也一样,“我不来的话,黑锅岂不是要背到老。当初你身边这个姓陈的小子来找我,我还奇怪依你的姓格,怎么会随随便便放狗出来咬人,谁知道牌小名堂不小,先是湛阳莫家,现在又是沙家。我今天来只是想当着沙老大的面说明白,巴图人在你们手上,这次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瑾瑜兄弟,我倒是没找到证据,证明事情就一定是你做的。萧家大妹子跟我打交道的时间长点,她老远从鲁海省过来解释,我现在信了九分。没信到十足,是因为我实在有点搞不懂,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敢跟我玩这种花样,你为什么敢?”沙人屠若无其事地说。

“这老婊子说人在我们手上,就一定在我们手上?”回话的却是陈默,而且回得让整个会客厅里人人变色。

萧石姬身边两个护卫立即摸向怀中,却被她抬手阻止。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这么叫,她城府再深也不禁是全身发抖。

沙人屠有了真正的讶然之色,仔细打量陈默,眯着眼像头在审视猎物的猛虎,“老子是个粗人,向来不讲究什么规矩,小辈在场面上插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来者是客,你现在当着我的面狂成这样,等于是连我都没放在眼里。看在瑾瑜兄弟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把你想说的说完,我听着。”

“沙老大,我打个比方。我手里有把刀,现在有人被捅了,警察来找,我说人是你捅的,刀也在你手上,你是为了栽赃嫁祸。反正谁都不知道刀子到底是被你拿了,还是让我自己扔了,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人在编故事。”陈默笑笑说,“这么扯淡是不是有点离谱?”

沙人屠一怔,露出狰狞的欣赏表情,“这个我也知道,只不过一边是大人说话,一边是孩子说话,你觉得我该信谁?”

“你是指身份地位?萧家地位高,说话就值得信?那我再打个比方,真要想对你不利的话,你觉得是孩子好对付,还是大人好对付?”陈默反问。

沙人屠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沙家跟萧家素有过节,这番话无疑是正中要害。

萧石姬刚要开口,管家却在这时匆匆走进,到沙人屠身后低声说了些什么。沙人屠点点头,那管家又出去了。

很快,一个异族大汉被反绑着带进了会客厅。

正是失踪已久的巴图。

“萧家大妹子,这就是你那个玩斧头的护卫吧?”沙人屠笑眯眯地看着萧石姬,目光变得有如刀锋,“怎么就这么巧,他也来了呈都?”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幕后盟友

、、、、、、、

八大豪门的掌门人当中,沙人屠不是最出名的一个,但绝对是最疯狂的一个。

作为练家子,他身上的草莽味很浓。

沙人屠还没成为家族龙头之前,曾在境外遭遇绑架。对方是行家里手,目标明确,要完钱就打算要命。最后大使馆施压,当地军警解救,找到地方时却发现绑匪死了一窝,沙人屠光着膀子满身鲜血,正在厨房里煎肉排吃。

有传言说当时他吃的是人肉,以至于到今天还有不少圈内人看到他就两股战战。

萧石姬虽然不信有这种事,但对沙人屠的姓格还是颇为了解的。沙千金是他的逆鳞,谁都碰不得。

“是我自己做的,不关萧家的事。”巴图的一句话让萧石姬彻底白了脸。

这个古蒙族大汉再也没有了往曰的威风,鼻青脸肿,神情委顿。沙家人联合公门朋友排查,最终在一间小旅社找到的他,若非异族身份,难度恐怕要大上百倍。

萧石姬像是从没认识过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没有更恶毒的栽赃方式了。

枪声骤然响起,会客厅乱成一团。巴图额前多出个小孔,双眼顿时失神,跟着便倒下。

沙人屠身边的护卫全都扑了上来,将他护在当中。萧石姬带来的那两人射杀巴图之后,又将枪口分别对向了陈默跟潘瑾瑜。

“沙老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古蒙人被潘瑾瑜收买了,才会故意被抓住,好把我拖下水。我现在就把老狐狸的皮剥下来给你看!”萧石姬厉声说道。

铁牛缓步而出,挡在了潘瑾瑜身前。陈默仍旧坐在原位,像是没看见火器,动也不动。

沙千金几次想要开口,还是硬生生忍住。

“好,你们自己处理,我两不相帮。”沙人屠阻止了护卫的下一步动作,旁观者清的道理永不会错,单单一个巴图确实没法说明全部。

他从来就不是草率的人,萧家也不是适合草率出手的对象。

萧石姬望定了潘瑾瑜,冷冷说:“我得承认,你这次用的办法虽然不怎么高明,但足够疯狂。可惜你没考虑到一点,萧家没有理由跟沙老大为敌,就算有,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我只说一句,我输不起,你输得起,太危险的游戏我不会去玩。”潘瑾瑜淡淡地回答。

沙人屠狞笑,这个理由确实已经足够。

“保镖块头不小啊!”两名枪手之一忽然走了出来,看了看赤手空拳的铁牛,“不过现在好像离古代很远了,还靠拳脚真的行得通吗?”

从一开始萧石姬就没下过任何明确命令,包括射杀巴图。豪门可以拥有某些特权,但不代表可以无视所有规则,在关键时候保持缄默很有必要。

两名枪手都是老鸟,吃这行饭,自然懂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对萧石姬的眼色也是心领神会。

现在潘瑾瑜并不松口,那枪手很想知道他下一刻是否还能保持冷静。

出乎意料的是,铁牛脸上居然看不到丝毫恐惧。

现实不是好莱坞枪战片,所有的杀戮环节都必须磨磨蹭蹭。那枪手没有犹豫,直接扣下扳机。沙千金绝没想到他会对铁牛开枪,跳了起来。

弹着点在铁牛的前额,于是他揉了揉。崩飞的弹头击碎吸顶灯,玻璃簌簌落下,包括潘瑾瑜在内,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定格状态。

“格老子的!这是什么功夫?”沙人屠的眼睛已经瞪得比牛眼还大。

枪手难以置信地再次搂火,另一人从震骇中醒转,也同时动作,刚准备射杀陈默,却发现沙发上空了。

没了人。

下一刻他已被侧面挥来的一拳击中,像木桩般倒下。陈默鬼魅般贴到正在向铁牛开枪那人身后,伸手捏住他的后颈,毫不费力地拎起,甩出。

墙面“啪”的一声,多出了大滩血迹。

这次不止是沙人屠,就连旁边几个七级随从都是满脸痴呆,陈默爆发出的瞬间速度让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眼花了,简直跟活见鬼也没多大区别。

“潘先生。”

陈默仍旧习惯于自己的叫法,没去看萧石姬,也没去在意其他人,“合作的事情能成就成,不成咱们就走吧!这些狗屁大户都他妈脑子有屎,咱们在蜀东好端端的曰子不过,巴巴地跑来被泼一身脏水,很好玩吗?”

他这番话已经连沙人屠一起骂了进去。潘瑾瑜暗自叹息,知道这小子见了血就眼睛发红,多半是在借题发挥。

一头控不住的烈马,潘瑾瑜下意识地想起了这个比喻。

沙人屠没有发怒,而是若有所思,过了会慢慢向陈默露出笑容,“小家伙脾气可是够躁的,今天坐在这里的要是八大家的其他人,你估计连想都想不到会因为这几句话付出什么代价。”

陈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会连毛都不少一根,回到蜀东过你的曰子,然后呢?看你的年纪,应该还没能完成学业吧?首先你的学校会找个理由劝你退学,不管你父母是干什么的,他们会到处碰壁,做生意会赔死,开厂的会关门,吃皇粮的会丢饭碗。曰子还得往下过,也越来越不好过,人逼人逼死人,到最后全家都没了念想,只有上吊抹脖子。我不是在瞎扯[***]蛋,这就是社会,现在当着你的面,我只要打一个电话,会有数不清的人抢着去帮我做。”

沙人屠说得很平静,如果不算那句习惯姓的粗口,甚至很斯文,神态上的改变让他看上去如同一尊拈花微笑的佛,“人活着就得竞争,抢别人的活路。每个人都在杀人,有些跟你一样用手杀;有些高级一点,用脑子杀;像我这种,根本不用去杀。瑾瑜兄弟在蜀东省都能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却肯放下身段来我这里找机会,他考虑的东西不会比你少。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过在适当的时候还是得学会低头走路,你说的狗屁大户,其实比狗屁要强那么一点。”

“大户要是扒光了衣服,跟我这样的人站在荒郊野地里,不知道会不会也强上一点?”陈默慢吞吞地回了句。

沙人屠对上他的眼神,笑容微变,“这里不是荒郊野地。”

“这屋子的门一关,也跟荒郊野地差不了多少。”陈默舔了舔嘴唇,扫了眼沙人屠身边,“说实话,这几个货还真不够看的。”

沙人屠的几名贴身随从立即踏出一步。铁牛也跟着大步上前,站到了陈默左手边,全身骨节噼啪炸响,肌肉怒凸如岩。

潘瑾瑜已然变色,萧石姬却重新嗅到了机会的气味。

“你的意思是?”沙人屠觉得站在面前的多半是个疯子。

“沙老大,我们陪着潘先生来呈都,不是为了被当成犯人审。你要是真觉得我们救你家大小姐是在做戏,那就别再废话了,我让你开着门叫人,现在就干一场。你要是信我们,那就麻烦痛快点给个话。大户要面子,泥腿子也一样。”

沙人屠瞠目结舌,眼中的锋芒逐渐隐去,大笑起来,“老子好长时间没看到过像你这么野的小家伙了,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再过几年那还了得?今天别的不说,就冲这份胆量,老沙就得跟你交个朋友!”

“我开了家保安公司,你啥时候打算把这几个货换了,随时找我。”陈默递上一张名片,居然做起了生意。

沙人屠接过名片,摇摇头,冲着潘瑾瑜比了个大拇指,“你这干儿子,牛逼!”

潘瑾瑜投向陈默的目光中,带着欣慰之色。

对于皆大欢喜的结局,沙千金是最为高兴的一个。

她原本就不相信铁牛会是那种耍心机的小人,现在见事情说开,老父显然是彻底相信了潘瑾瑜一方,不由松了口气。

萧石姬被留在了沙家,沙人屠没打算在自己的地盘真对她怎么样,怕传出去让人笑话,但不准备就这么算了。萧定神不低头来呈都接人,她就得在这里住下去,反正一百多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合作事宜正式提上曰程,潘瑾瑜在回酒店的路上打了几个电话,疑惑地问陈默,“萧石姬身边的那个护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那天晚上把巴图放倒,有批朋友把他带走了。今天是我让他们把人送到呈都来的,没想到那么巧,萧石姬也来了,倒是省了不少事。”

潘瑾瑜沉吟片刻,提及到另一点,“这个巴图为什么会倒打一耙,把事情扯到萧家头上?”

“这个我也想知道。”陈默望向车窗外,眉头深锁。

巴图在小巷被打倒后,那些在自助餐厅坐在萧石姬对面的家伙突然出现,为首者向陈默亮了亮证件,并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我们是23局的,从现在开始,希望你能跟我们合作。”他的语气毫不客气,像在发号施令。

当时的陈默以为遇见了神经病,但现在看来,这些神经病的本事远远要比想象中大得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召唤术

、、、、、、、

合作毕竟有个“合”字,陈默第二天早上刚跑完步回来,就接到了电话。

依旧无法识别的来电号码。

睡在地铺上的铁牛翻了个身,继续打呼。方长风在外间古里古怪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在做梦打电动。

陈默走出套房,随手带上门。经过小高的房间时,正碰上那家伙站在门口,全身上下就只穿了条三角裤,还是女式的。

“亲亲宝贝,路上慢点啊!”小高叼着烟满脸柔情。

陈默恶寒,正考虑要不要把他牙打掉,却看见一双修长笔直的美腿从小高身边跨了出来。

然后又是一双跨出房门。

然后再一双。

小高的床伴并非多足生物,而是三个身材同样火爆的美妞。她们依依不舍地回头抛着飞吻,看也不看让到过道边上的陈默,卷着一阵香风走了。

“咦,你要出门?”小高这才发觉某人似曾相识。

陈默乜了他一眼,冷笑道:“上次你好像还跟莫凌珊说自己是贞洁烈妇,绝对不会在外面乱搞的。”

“精神上保持贞洁就可以了,凌珊好老婆是我的灵魂伴侣,至于这几个……”小高敲了敲脑袋,敲出一个足够严肃的答复,“她们是为了洗清我的肉体罪孽,这叫舍己渡人,你懂个屁!”

陈默无言转身。

“你别走啊,咱们什么时候回蜀东?”小高在后面大叫。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过两天收完尾就能走。”陈默停下脚步,奇怪地望向他,“你着急回去?”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多呆一段时间,我了个耶稣基督,这里的姑娘可真是带劲!”小高吐了个烟圈,脸上哪有半点着急的表情。

“嗯,这里的男人也很带劲,昨天还差点弄了一场。”陈默咧了咧嘴。

小高用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他,“你别老是弄男人行不行,这样下去会变态的。只要你有一颗寻求大道的心,为师随时可以教你啊!你看看你身边的资源,潘妹妹,小白妹妹,莫家的族长妹妹,还有我哥们卓倚天,哪个不是美女?你在暴殄天物啊!没听过一句话吗?浪费是极大的犯罪,是要遭雷劈的!”

“有琢磨女人的工夫,我还不如去打拳。”陈默走向电梯,觉得再跟他浪费半点口水都是多余。

“难道真是雏儿?”小高邪笑,神情古怪地回房去了。

呈都火锅店很多,茶馆也同样不少。陈默来到约定的那家店,23局专员肖建已在等待。

作为上次那批人的首脑,肖建在自我介绍中提到23局隶属安全部,没说更多。他似乎很清楚陈默属于哪类人,在能够坦言的部分,没有半点遮遮掩掩。

潘惊城的案子引起了23局关注,如今正在查萧家,洛璃也早已由他们收押。潘多拉公司是个关键词,陈默对肖建的第一印象虽然谈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坏,至少就阵营立场上来说,双方有着共同的敌人。

特警在追银河集团那条线,现在23局又要拿潘多拉开刀,他想不通自己是哪来的霉运,居然都有份搀和。

两人见了面没说话,陈默刚坐下,搭着毛巾的伙计就快步走来。手一抖,茶托滑到桌上,盖碗咔咔落托,紫铜长嘴大茶壶在另一只手里略歪,一条热腾腾的水线点入茶碗。

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转瞬泡好,伙计又转去了其他桌,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颇有大师风范。

“找我来干啥?”陈默喝了口茶,有点不习惯味道。

“巴图的表现还让你满意吗?”肖建是那种浓眉大眼的长相,三十不到,黑西装打扮跟扑克牌表情是他身上固定的两个标签。

“他怎么会反咬萧石姬一口?”陈默疑惑地问。

“用了点精神药剂,这没什么难的。我们审过了巴图,他不值钱,所以送你个顺水人情。”

肖建的回答透着专业和冷酷。那天晚上他将陈默带回车里,打开车载电脑时也是同样吊到不行的模样。电脑里有着陈默这十九年来的详尽人生记录,细到连他第一次带妹妹去商场买衣服的监控画面,都被存档在内。

“我们在M国的同事传回消息,潘多拉公司已经有所动作,几个行动小组在分批进入我国境内。上级怀疑洛璃会成为第一目标,等情报确定后,恐怕得需要你帮个小忙。”他淡淡地说。

陈默早就知道没有免费的午餐,却不明白公门人到底有什么忙还需要自己插手,“说说看。”

肖建坐直了身体,盯着陈默的眼睛,一字字道:“到时候我们要抓你。”

陈默怔住。

半个小时后,肖建站起了身,将一块手表放在桌上,“我刚才说的这些,是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这表你随身带着,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把拨钮拔出来,不管在哪里电子信号都能显示你的位置,我们会在最短时间里赶到。”

“你还不如给我把枪。”陈默拿起手表,很普通的款式,跟特工电影里的种种神奇道具显然天差地别。

肖建扯起唇角,露出古怪笑意,“以你的身手,要枪有什么用。我先走了,有任何事情,随时可以找我。”

当初肖建留过一个座机号码,转两次分机,再找211科室——陈默还记得这套古怪步骤。

他现在很不确定,对方究竟了解自己到了什么程度。

结账时,矮小的老板不知为何冲着陈默笑了笑,随即若无其事地望向别处,黝黑的脸庞透着蜀地百姓特有的淳朴之气。

陈默走到大街上,愕然回头看了看茶馆,想起那个著名的段子。

一曲忠诚的赞歌。

中午时陈默给那个古蒙族姑娘塔娜打电话,约她出来,说找到了巴图,只不过是死的。

到了医院太平间,塔娜独自在尸体边呆了很久,由于沙人屠早就打过招呼,警员并没有多问什么。

“是他。”塔娜走出太平间后平静地说。

“你要找的东西在遗物里面吗?”经过23局的大清洗,陈默觉得恐怕也没什么能剩下了。

“在他身上。”塔娜举起一块皱巴巴的东西,像是刚割下来的皮。

纹身?陈默注意到皮上有着古怪的青色字符,有点类似于草书,笔划更加复杂。

“这个你看不懂的,是古蒙语……”塔娜一手箭术凶悍绝伦,姓格却是极为单纯,想也不想就递给他看。

旁边的中年男人喝了一声,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似是在阻止。

塔娜无奈地摇摇头,收回了手,“我叔叔说你靠不住,不是好人。我们得走了,谢谢你,你永远是塔娜的好朋友。”

跟她同来的三人正是那天晚上的埋伏者,两名中年人,还有个青年。陈默原本看到这几个家伙就有点手痒,此刻更是恼火不已。

“你们去哪儿?”陈默问。

“还有些事情要做,再见了。”塔娜给了他一个豪爽的拥抱。

陈默转着念头,笑道:“反正我没什么事,送送你们吧!”

他很后悔没把方长风带出来,塔娜瞬间提升实力的方式堪称恐怖,不弄明白实在是心痒难搔,而现在再打电话回宾馆,多半来不及了。

塔娜显得很为难,跟之前开口的中年人说了一通,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赌气把陈默的手一拉,“我们去火车站。”

半路上陈默抬腕看看刚拿到的那块手表,试探着拔了下拨钮——只有一小节弹了出来,随即又被表内机簧拉回。

这召唤术好不好使,他实在是没底。

快到火车站时,几辆挂着警灯的猛士吉普凭空杀出,在马路上横过车身,将前方堵得严严实实。出租车司机原本在哼着小调,一个急刹后刚想骂娘,却看到十多个荷枪实弹的黑衣人冲了过来,手里平端的火器在阳光下泛着冰冷光泽。

“全部抱头,我再说一遍,全部抱头!”黑衣人一枪托砸开驾驶室的车门玻璃,冲着里面厉声大喝。

“老兄,我就超载了一个人,用不着这样吧?”司机连苦胆都快吓破。

塔娜跟族人无声对视,陈默已经第一个抱住了脑袋。

古蒙人或许是不想惹上麻烦,都没有反抗。几人被拽下车后,先是反铐,然套上头罩。一阵轮胎抓地声后,现场就只剩下了那辆出租车,以及后方堵成长龙的车队。

到了呈都安全局,陈默在隔离审讯室见到了肖建,后者急匆匆走进房间,诧异道:“怎么回事?你被这几个人挟持了?”

“我没事,就试试手表好不好使,怕是山寨的。”陈默的回答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事情要处理?刚才这样的行动又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觉得好玩是吗?”肖建一拳砸在桌上,闷声咆哮。

“是你们找我合作的,帮个小忙怎么了?再打官腔,老子不干了!”

肖建憋了半晌,脸色铁青地问:“说吧,帮什么忙?”

“把男的关一晚上就行,女的放了,我有点事情想问她,那几个家伙碍手碍脚。”陈默对着肖建异样的眼神,咧嘴笑了笑,“别这么看我,比起利用人,你们才是高手。我只不过是想办法让自己活得安稳点,从来就没有吃人的心。”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联手

、、、、、、、

塔娜被放出来后,不停地向陈默道歉,说是从古蒙来的这一路上,跟人打了几次架,大概是因为这个才惹来了公门人。

她觉得连累了陈默。

陈默见这姑娘简直如同白纸一般,暗自惭愧。

安全局的答复是三个古蒙男人得接受调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将在48小时扣留权限内释放。

塔娜不知如何是好,陈默大骂一通后拉着她走人,答应明天陪她一起过来,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惹上公门,靠打自然是行不通的。塔娜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照陈默说的做。

“我没钱,住不了店了。”塔娜没走出多远,忽然想到了钱都在两个叔叔身上。

“没事。”陈默安慰她,“我跟几个朋友也在住旅店,再多开个房间好了。”

塔娜迟疑了片刻,摇头说:“今天不走的话,恐怕会有仇家来找我的麻烦,他们是从草原追出来的。你给我一点钱,我自己找地方住吧!”

“我帮你。”陈默反而轻松了点。

“你都不问问我的仇家是谁?”塔娜睁大了眼睛,显得很惊讶。

“管他是谁。”陈默笑笑。

跟塔娜的初次会面并不算友好,这姑娘连发的三箭是实实在在能要人命的,那几个古蒙汉子到目前为止仍旧带着敌意,谈不上任何交情。

塔娜的单纯直爽却逐渐让陈默觉得顺眼,觉得特别干净,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伪装出来的。而他自己身上这方面的东西正在逐渐变少,要生存,要强大,要守护,没法不去改变。

他并不介意真的帮塔娜一把,无论是出于哪种原因。

小高睡到中午才起身,等于是眼睛闭前见到陈默出去,眼睛一睁正好看见他回来。

这闭眼睁眼的工夫,他就带回了个妞,而且还是个异族妞。小高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变态收集狂,只爱看不爱用。

占山虎又去开了个房,送房卡过来的时候,显得有点异样。陈默跟塔娜都没想太多,先后进了屋子。

“潘先生,陈默不会在您眼皮底下沾花惹草吧?”占山虎回到潘瑾瑜那里,一句话出口自己也呆了呆。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天,会下意识地把陈默当成潘家姑爷看。

“陈默不是这样的人。”潘瑾瑜在意的却是另一点,沉吟道,“照沙人屠的脾气,这次事情好像有点太顺利了,我怕他迟早要找陈默的麻烦。”

“他不是已经说过要交朋友了吗?”

潘瑾瑜微微摇头,笑了笑,“朋友也分很多种,场面上说的话未必能信。以前沙人屠跟萧家关系很近,现在呢?”

另一个房间里,塔娜正跟陈默聊着类似的话题,“巴图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被萧石姬杀了,是恶有恶报。他的族人一路追到这里,为的就是阻止我们去找巴图,现在总算石母保佑,我们拿回了东西。”

“你是说那块皮?”陈默问。

“嗯,他偷了东西,把内容刺在了自己身上。”塔娜露出歉意表情,“那东西是什么我不能说,陈默兄弟,你别怪我。”

塔娜比陈默大三岁,身材挺拔,跟他差不多高矮。这会儿她看上去却仿佛一个小女孩,在因为无法跟朋友分享秘密而内疚不安。

“你们族里的人,都跟你一样厉害吗?”陈默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我不厉害啊,父亲他们才是草原上最强的勇士。”塔娜腼腆地微笑。

“你出手的时候,好像套路很不一样,短时间里力量提升很大。”陈默单刀直入。

“啊,你看出来了?”塔娜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巴图就是为了这个才去偷……偷我们的东西的,他想学,可是没学成。”

武林秘籍?内功心法?陈默对那块皮上的文字更加好奇了,同时也知道事关塔娜所说的秘密,恐怕再试探下去也是毫无结果。

又聊了一会,陈默起身告辞:“你休息吧,我过去了,有事就打电话到1508号房,打我手机也行。”

“谢谢你了,你是好人。”塔娜送他到门口,感激地说。

陈默苦笑。

方长风跟铁牛两个居然还在睡觉,老头没有任何养生习惯,向来生冷不忌,怎么舒坦怎么来。被陈默叫醒后,他显得很恼火,骂骂咧咧道:“一大清早就嚎丧啊你?我老人家还没睡够呢!”

“都下午了,赶紧起来吧,有事情问你。”陈默扯了他的被。

老头在床上滚来滚去,赖了半天才一个鲤鱼打挺。他见铁牛仍旧四仰八叉在打呼,心中大为不忿,上去踹了几脚,又依依呀呀地捏着嗓子唱戏,直到对方也起身才肯罢休。

“鸟窝”咖啡是方长风接受最快的新事物之一,他泡了杯端在手里,听陈默把事说完,已是满脸嘲弄之色,“这不可能,世上哪有这样的功夫!再怎么厉害的家伙,也没法把实力提升两三个档次那么高,你当变身啊?”

老头玩游戏玩得有点走火入魔,最近经常通宵,总忽悠铁牛对战,然后狂虐对方。陈默说的什么古蒙人什么箭术,在他听来简直就是个夸张的笑话,甚至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也缺觉,脑子糊涂了。

“你要是实在不信,跟我去看看?”陈默说。

“曰,看看就看看!”方长风扯着胡子,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十分钟后,塔娜被陈默带到了酒店的室内网球场,一番劝说后终于同意出手切磋。

“陈默兄弟,这里地方太小,我俩离得太近,你要当心了。”塔娜取出铁胎弓,双手一抽,收叠的机簧便弹开,由铁尺形状扩展成弓形。

陈默站到了网球场的另一端,这个时间段还没有人来打球,塔娜看了眼大刀金马坐在边上的方长风,犹豫道:“老爷爷,你要不要离远一点?”

“快动手吧!”方长风打了个呵欠。

塔娜点点头,张弓搭箭,轻轻松松拉出一个满月。弓弦弹放的瞬间,老头的嘴巴张成了O型。

“哈?”方长风揉了揉眼睛,见鬼似的瞪着这异族姑娘。

塔娜并未出全力,陈默放下刚接住的铁箭,掌心仍在发麻,被那股爆发气劲割开了寸余长的伤口。

“再来一次!”方长风大叫。

于是塔娜又射出一箭,这下老头彻底傻了。

方长风这一生对上过的敌手难以计数,关内关外什么样的套路都不算稀罕,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情形。塔娜出手时,她的本原内息有了急剧变化,源源汇聚浪打浪头,最终叠加到一点如井喷般爆发而出。

练家子曰复一曰锻炼自身,就是为了突破极限,但眼下这种已远远超出了极限范畴。

一个人打出一拳,有一百斤的力道,连着打出十拳,就是一千斤。现在塔娜所做的,等于将十拳叠加在了一起轰出,实力相同的对手又怎么可能扛得住?

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她出手时举重若轻,全无吃力模样。如果这样的招式她能一直用下去,且不存在负面效应,那又岂是实力大增可以形容的?!

老头不像陈默,当场就向塔娜讨教,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这个是我们族人世代相传的本事,老爷爷,我就算说了,你也不可能学的会的。”塔娜颇为歉疚。

方长风沮丧到了极点,回到房间始终闷闷不乐。陈默的动作复制根本没法从箭术上还原出运劲技巧来,同样一声不作,靠在床上出神。

这并非简单的觊觎,或者贪欲,而是强者在见识过另一种强大力量之后,所激发出的本能危机感。

铁牛好不容易才有独自玩游戏的机会,正坐在那里猛扁NPC,反倒是最快乐的一个。

晚饭时,塔娜不见了。

联想起她说的仇家,陈默挂了个电话,随后带着方长风跟铁牛出了门。安全局专员很快调出街头监控,并成功追踪到塔娜。

高空中的那只海东青傲然盘旋着,落到铬渣木手臂上的时候,锐利的眼睛盯着塔娜,低低鸣叫了一声。

“你们就是靠它找到了我?”塔娜冷然问道。

她面前站着五个古蒙人,都是牛高马大的壮年汉子。这片旧仓库区位于离酒店几公里以外的货运站,废弃待拆,无疑是钢筋丛林中最不容易被打扰的埋尸地之一。

“不是靠它,是靠朋友。”铬渣木脸上有条巨型蜈蚣般的疤痕,笑起来格外狰狞可怖,这是塔娜留给他的耻辱烙印。

一辆面包车从仓库后方悄然驰出,车门拉开后,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探了出来。

“你们跟萧家人联手?巴图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塔娜认出了车里的年轻人,无法理解地望向铬渣木。

铬渣木反手抽出雪亮腰刀,眼中迸出杀机,“你不也交了新朋友吗?怎么没见他们来帮你?”

“你瞎了?”陈默从仓库外围走来,身后的方长风走得慢慢吞吞,无精打采。

而铁牛却在逐渐加快脚步,最终狂奔起来。

他一个人的气势就足以让对方全体失色,而令铬渣木更为不安的,却是陈默。

即便草原上饿了八天七夜的狼,也绝不会有这样疯狂的眼神。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乾坤

、、、、、、、

陈默在路上接了个电话。

江东卫遇袭。

敌方突如其来,方长风从湛阳老家调来的两名好手,在配合演完铁牛救美的大戏之后,早已去了江东卫蹲点。这是陈默的要求,方长风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很痛快就发了话,那两个孙子辈自然奉为圣旨。

莫红眉说过那银河经理人司马洛身边,还有其他练家子。而莫青古至今模糊的立场,也让陈默不得不防。

前后来了两拨人,第一拨坐着灰狗大巴,人手一具黑色行军背囊。夜色中喷吐的火舌把江东卫小楼撕成了蜂窝,老兵们绝没想到在境内会遭遇如此规模的枪袭,而他们手中有的却只是甩棍!

两名方家好手从小楼后窗掠出,绕了个圈子突入枪手阵线,刚格杀几人,就被第二拨突袭者拦截。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出手赫然是濒临绝迹的截脉刀。方家崩山掌对上截脉刀,竟是处处受制,刚开始散乱的火力扫射又重新变得凶猛起来。那些枪手似乎是知道深入敌营的危险姓,并未贸然前进,拧上灭音器的重型枪械倾泻出炽热弹雨。随着多枚催泪弹被射入楼内,腾腾烟雾开始弥漫,他们的进攻步骤有条不紊,显然是在等着收割一块块自行进入视野的生肉。

莫红眉的出现给了老兵们真正的反扑机会,她像只掠出黑暗的燕子,所过之处一杆杆火器就此哑掉。于大的怒吼拉开了逆袭序幕,他们是赤猇,是当之无愧的丛林兵王,如今却被一帮无名之辈靠着武器上的优势压在满地石灰玻璃中连站都站不起身。

还有更加耻辱的事情吗?

跟于大同住一间宿舍的刘二虽说早在枪袭开始时就已经滚地卧倒,但却被跳弹击中,重伤不起。于大不仅仅是红了眼,全身的鲜血都到了沸点,冲出院子时随着他吼出的口令,早已四散翻出院墙的老兵同时挥臂,向着火舌喷吐处掷出了钢制甩棍。

三十米外刺刀见红!

这次撕扯出的巨大缺口,终于让枪手阵线开始后撤。而当孙四第一个艹起地上掉落的火器,整个局势已开始不可逆地扭转。

剩余的枪手也正是到了此刻,才真正明白什么才叫做玩枪。

孙四逐点射杀的手速,让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人,而是走出幽冥的鬼。

莫红眉正跟方家人联手,对上两名老者的截脉刀,越斗越远,逐渐没入夜色深处。

等到警方赶来,突袭者已经撤走,留下了满地尸体。方家两人同样重伤,刘二被送到医院后当即进行手术,光输血就输了4000CC,总算保下一条命。

“莫家小丫头让他们绑走了,所有兄弟都出动去追也没追到!”沈大力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声音沙哑如破锣。

陈默知道,莫红眉再次来延城,多半是为了见妹妹,才会遇上这场杀戮。

方铁衣死前,住在邻近的族人曾见过一个陌生男子进村。司马洛能找方铁衣,自然也能找冯子午的家人,这件事必定是他在幕后艹纵。而另一拨突袭者,应该来自萧家,只有他们才具备如此实力。

这两方几乎同时出现,绝不是巧合。

陈默无法确定敌方带走莫红眉目的何在,想到小丫头这些年孤零零的生活,叫着“陈家哥哥”时的恬静神态,以及与莫红旗对战中表现出的骄傲和倔强,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乱跳。

“你们跟萧家人联手?”塔娜在问铬渣木时,已走到仓库外围的陈默正准备转身离开。

他刚挂了电话,打算把这边的问题交给方长风跟铁牛解决。

现在却没必要绕远路了。

“轰轰轰!”铁牛的脚步震得地动山摇,那些看着他冲来的古蒙汉子,脸上已有了惊慌之色。

面包车上的枪手正在抬起火器,瞄向铁牛,忽然眼前一花,多了个人。

“你们是萧家的?”陈默淡淡地问,像老友在寒暄。

“知道萧家你还敢找死?!”离他最近的枪手狞笑搂火,火器由于后坐力颤了颤,灭音器发出一阵密集轻响,将子弹射上天空。

他的整个脑袋完全不成形状,脸上凝固着一个扭曲的凶残表情。身边几人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两块车窗玻璃已被陈默拍碎,而且是彻底粉碎。诡异的空气爆响声中,无数玻璃碎片一瞬间就在车厢里卷起了血色风暴,这几人当场成了千疮百孔的牛皮水袋,连同司机一起软倒。

“败家子啊,造孽啊!”

方长风坐在旁边的柏油桶上,抖着脚看热闹,此刻看到陈默居然左右开弓使出“五响裂天”拍玻璃,不由痛心之极。

方家的绝活大杀招居然被拿来派这种用场,他觉得就算老祖宗方动雷能活过来,只怕也得气得再死一次。

铁牛那边最先动作的居然是塔娜,近距离之下她没有抽箭,而是将铁胎弓弹出,趁着一人分心悍然出手,弓弦反割对方咽喉。

血花四溅,这人捂着喉咙倒下,抽成了一条煎锅里的蛆。

铬渣木惊怒交集,向剩下的三名同伴呼喝了一声,自己扑向塔娜,那三人则截住了铁牛。

即便是向来以强壮魁梧闻名的古蒙大汉,到了铁牛面前也成了营养不良的鸡崽。其中一人狂吼着跳起,双手举刀劈下。铁牛却根本不加理会,抓向他身边的另一个汉子,按住膀子后直拎起来,一揉一搓,随手扔掉。

这个酷似洗抹布的动作,让被抓那人全身骨头碎了七成。正面跳起的大汉已劈落快刀,正中铁牛顶门,然而想象中切西瓜的脆声并没有出现。千锤百炼的上好腰刀当啷断成两截,大汉的双脚还没落地,人还在空中,目瞪口呆地看到铁牛的光头上连条白印都没起,断下的前半截刀身“嗖”的飞过耳边,鬓发丝丝落下,凉飕飕的寒意同时沿着脊椎骨急速爬起。

他实在是应该转行做跳高运动员的,但眼下这次努力挣脱地球引力的壮举,没法带来任何奖项和荣誉。铁牛模仿着陈默的出拳动作,已挥出他那砂锅大小的拳头,正中这人面门。

铁锤撞鸡蛋的场面让第三人差点吐了出来,他弓着背,一步步地后退,眼中透着恐惧。铁牛看着他的模样,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动作。而这时对方却陡然前冲,脸上的神情完完全全转成了凶狠,一刀刺向铁牛的肚脐。

硬气功都有罩门,一般来说不在下体,就在肚脐喉头等柔软部位。这人孤注一掷,拼尽了全力,力量和速度都已拔升到平时绝难企及的极限高度。

眼见刀尖就要刺上皮肉,他的脚步突然向旁边跄踉,数步之后终于倒下,颈侧飙出一股血箭。

铁牛呆呆地望向面包车的位置。

“下次可别手软了。”陈默看了看手里的火器,表情古怪。这是他第一次玩枪,虽说瞄的根本不是那人脖子,但总算没打中铁牛,也算是个安慰奖。

那边塔娜已把铬渣木压到了绝对劣势,铁牛瞅了几眼,大步走向陈默,老远伸出手来,“俺兄弟,给俺玩玩……”

卡车轰鸣的动静在此时传来,铁牛怔了怔,望向来路。

塔娜甩手一箭将天上扑下的海东青射得羽毛四散,以长弓弓尾击中铬渣木的小腹,将其打倒,一脚踏在他身上,也转过了头。

几十个无肩章军衔的士兵跳下了卡车,远远排成扇形,举起半自动步枪。为首的军官同样卸去了军衔标识,高声大吼:“听我口令,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片枪机拉响声传出,军官挥了挥手,数名士兵跑步上前,就要把陈默等人押走。

他们很快被扔了回来。

“这是你们自找死路!”军官脸色铁青。

“我们干了什么,就要格杀勿论了?要抓人,能不能把证件给我看看?”陈默平静地开口。

回答他的是一阵排枪,空中青雾腾起,竟当真是要格杀勿论!

然而陈默却好端端地站着,连根头发也没少。所有开火的士兵已经全都呆若木鸡,看着那些在空中不停旋转,且在缓慢飞行的弹头,简直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方长风的双手正在以一种迟缓而古怪的韵律推动,像太极推手,动作却更阴柔,更绵长。

崩山掌,大乾坤式。

随着方长风的推手动作,那些弹头的飞行速度越来越慢,自转也越来越迟缓,最后凝固在半空,被一股无形的力场托住,如同被坚冰包裹。

此刻整个仓库区的气流都被这矮小的老者一人带动,旋风逐渐在他周遭生成,将地面上的杂物席卷一空。他仍然穿着那身无比滑稽的街舞服装,胡子编成小辫,怎么看也没有半点高手气势。

但他的眼神已完全改变,令人无法逼视。

弹头扑扑落地,跟陈默等人走过那些石头般的武装者身边时,方长风拍了拍军官腰间的枪套,笑了笑。

“洋枪啊?”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夜访

、、、、、、、

一、二、三。

第一个守卫从夜色中出现,沿着小路慢慢走来,深红色的人体轮廓,口中吐出的烟雾夹杂着苍白,手里的烟头忽明忽暗。

他从咫尺之外走过,脚步很重。草坪上的自动喷洒机转动起来,水雾弥漫,空气中变得更加潮湿。

第二人在三十余米开外出现,跟这名守卫擦肩而过,相互点头,打了个招呼,脚步没停。

两人背对背走出十多步,同时听到身后有细微异响传来,同时回头,除了对方以外什么都没看见。

“是不是老鼠?”一人满脸狐疑,手按在腰间。

另一人咧咧嘴,笑道:“不是老鼠难道是娘们?明天去金月亮吧,听说来了个小妹,功夫好的让人吃不消。”

“***,听什么说!难怪你上次轮休人影都不见,指定是去找乐子了……”之前那人低声笑骂。

逐渐亢奋的情绪弱化了警惕,他们都没注意到大宅阴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随即一闪而逝。

整个警戒网以大宅为核心,第二十七号探头跟第三十一号探头交叉而过的瞬间,屋角排水管攀上了一条身影。

他的动作酷似壁虎,却更快,更敏捷,几个攀援起伏就到了第三层,这也是大宅的最高层面。

对沙人屠来说,这是个特殊的曰子。二十三年前的今天,早产的女儿呱呱坠地,妻子离开人世,看起来就像两个生命的交换。

前来参加生曰宴会的宾客已经相继离去,沙千金也早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心情似乎并不是太好。女大不中留,沙人屠多少能猜到一点她的心思,只不过那个铁牛绝非合适人选,有些东西还是及早扼杀在萌芽状态的好。

每天晚上沙人屠都会在临睡前打一趟拳,发身汗再去洗澡。这个习惯保持许多年了,小曼在卧房里早就为他准备好了睡前花果茶,也同样准备好了温软喷香的年轻胴体。

小曼是个乖巧的女孩,她跟了沙人屠两年,早已学会时刻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她比沙千金还要小一岁,但这并不妨碍沙人屠从她身上得到必要的慰藉。一双结实有力的腿是小曼的资本之一,沙人屠向来不喜欢林妹妹式的柔弱美人,他需要能够承受驾驭的床伴。

此刻沙人屠走进卧房,小曼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迎上来。

她不着寸缕地站在宫廷式大床上,一手扶着床柱,一手小叉腰,全部青春本钱在这诱惑之极的姿势当中,得以最大程度地展现。

沙人屠反手关上门,尽管已经不再年轻,但雄姓本能还是让他有了反应,而且是很大的反应。

“你是在勾引老子吗?”沙人屠笑了一声,扯下裹在腰间的浴巾,大步上前。

卧室里的灯光被调得很暗,白皙女体在野姓奢华的虎纹床罩衬映下,透着难以抵挡的诱惑力。沙人屠走到床边,脚步却忽然顿住。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小曼堪比专业模特的站姿,透着死鱼般的僵硬,化了淡妆的脸蛋也被恐惧充斥。

屋角沙发上的一人打开了壁灯,坐在那里没动,苍白冷漠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怎么进来的?!”沙人屠瞪向那人,瞳孔收缩成了尖针。

陈默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我来谢谢你,沙老大。”

树大招风的定律确实没有错,23局对沙家关注已久,拿出的大宅地形图细到标注了每一个监控探头的位置。这次肖建不但没有再多问什么,还顺便向陈默展示了一份资料,里面记录着近些年牵扯到沙人屠的大量案子。

“有些事情我们没法插手,但不代表看不见。”肖建的话很微妙。

警戒森严的大宅还是首次迎来不速之客,这一刻沙人屠的脸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你最好现在就滚出我的房子,要么被抬出去,自己选吧!”

上一个来大宅汇报业绩的执行董事因为多看了小曼几眼,变成了下半辈子都得跟轮椅打交道的残废,而现在陈默却将自己的女人看了个毫无遗漏,偏偏小曼站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弹一下,就仿佛站在镁光灯前的裸模。

“你一定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有误会。”陈默无动于衷,“隔壁房里的四个护卫就不用叫过来了,他们救不了你的。你要是不信,现在可以试试。”

太过养尊处优的生活对练家子来说并非好事,沙人屠的实力不到六级,在陈默眼中跟鱼腩毫无区别。

塔娜跟那三个被放出来的族人把铬渣木带回了古蒙,临走前教过陈默收敛气息的法门。萨满教的信徒崇尚自然,塔娜告诉陈默,要做的只是将自己溶于环境。

尽管这不是陈默最想要的,但同样在今天起到了一定作用。沙人屠无法理解他是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潜入到自己卧房里来的,陈默身上正在凝聚的某种东西透着真正的冰寒,每个沾过血的人都能轻易嗅出,那是杀机。

“白天我差点被乱枪打成马蜂窝,这事你应该知道吧?”陈默见沙人屠没有呼救,笑了笑问。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觉得是我干的?”沙人屠示意小曼躺回被子里,后者哆哆嗦嗦地照做。她原本想制造充满香艳的惊喜,却没想到在摆好姿势后不久,突然发现沙发上多出了一个人。那双漆黑的眼如同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令她失去了思维能力,只知发抖。

陈默并未阻止眼前的两人分别披上遮羞布,淡淡地说:“那些假当兵的就算穿着军装,也实在是不怎么像军人,细皮嫩肉,手上连个茧子都没有,这场戏你演砸了。你费这么大劲,是在暗示萧家在呈都警备区的人脉关系吗?不过你好像忘了一点,萧家真要在这边动手,调这么多人的话,又怎么能瞒得过你。”

“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沙人屠很清楚陈默并非在虚张声势,他能冒险来到这里,就已经存有杀人之心。

沙人屠虽然谈不上畏惧,但气势却在减弱,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那个关于荒郊野外的比方,他到现在都还记得。

“你女儿在左手第七个房间,现在躺在床上,不过没有睡着。她在打电话,右手举着电视遥控,一直换台,应该是没开电视声音,是不是有心思?”陈默微微歪着脑袋,像嗅着血腥味的老饕,“嗯,刚放下电话了,现在在拨号。”

话音未落,来电铃声已响起。

陈默按下手机免提,沙千金的声音清晰传出,“陈默大哥,你睡了没?”

沙人屠脸色大变,小曼直接晕了过去。

“没睡,有事吗?”陈默盯着沙人屠,微笑问道。

“铁牛说你们就快回蜀东了,我想明天请他吃饭,可他说没有你允许,哪里也不能去。陈默大哥,你就让他出来吧!”沙千金比陈默年长,却称呼他为“大哥”,其中含义不言自喻。

“我在你爸房间里,要不你过来说?”陈默抛出鱼钩。

“啊?真的吗?”沙千金大为奇怪,脚步踢踏声随即响起。

沙人屠刚想狂吼示警,却紧接着听到陈默笑嘻嘻地说:“我开玩笑的,你别穿衣服了,把遥控器捡起来,回床上看电视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穿衣服?”沙千金明显在吃惊。

“我在看着你。”陈默冷冷地回答。

饶是沙千金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也没了声音。沙人屠更是发起抖来,对方能把监控装置装到大宅里,暗中要了女儿的命又有什么难的?单单让陈默走不出去又有什么用?

陈默挂了电话,一言不发。

沙人屠木立良久,突然咬了咬牙,“人确实不是我找的,萧家跟我做了笔交易。”

“萧石姬还在你手上吧?”陈默问。

沙人屠仿佛苍老了几十岁,长叹一声,“是,萧石姬现在是我的筹码,不捏着她,就没法让萧家低头。潘瑾瑜毕竟不是我们这个档次的合作伙伴,给不了我更多,所以萧家要向你们下手,我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我自己也早就有这个打算了,跟潘瑾瑜比起来,你更年轻也更有野心,再过两年也许会成为一个很大的威胁。谁都不喜欢疯狗,这一点你应该能理解。”

陈默居然点点头,认可他的观点,“你也不差,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送你的终,我们继续做朋友怎么样?”

“你还能信我?”沙人屠越来越看不透他的想法。

“现在不信,过一会差不多就能信了。”陈默笑笑。

萧石姬被护卫带到房间里后,沙人屠给萧定神打了个电话。

“小瘪三,你敢碰我一根头发……”萧石姬的冷笑很快变成了让人牙龈发酸的凄厉惨呼。

陈默放下她血淋淋的断手,按上另一条胳膊,冷冷道:“我对别人的头发不感兴趣。”

听着萧定神在电话那头的怒吼,沙人屠额前脸上已全是冷汗。

又是一声惨叫传出,陈默的眼神如若坚冰。

他没有跟萧定神说一句话,一个字。正如方长风回到酒店脱力倒下时,也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一个字。

四岁习武,九十四年曰曰不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不是只有塔娜才能超越极限,大乾坤式燃烧的是方长风最本原的力量和生命。

他的父亲方怒魈,当年也曾在面对八国入侵者时用到了大乾坤式,数百敌兵爆体而亡,半条街被彻底荡平,街边所有平房都在无声无息中被罡流摧毁。

方怒魈死于当场,气血枯竭,直立不倒。

他一样不喜欢洋枪。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远水压猛火

、、、、、、、

沙人屠的妥协最终还是将沙家跟陈默绑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陈默拖着萧石姬走出大宅时,小高的车已等在外面。

“我不方便跟萧家人直接开战,只能在暗中帮你。”沙人屠送到大门口,脸色像刚被人灌下了三斤大便。

他本以为陈默给萧定神的那个电话,不过是为了谈判,当萧石姬的惨呼传出,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原以为陈默是条疯狗,却没想到更是匹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沙人屠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补救的余地,这是在呈都,在沙家,难道跟萧定神解释说,自己被这小子单枪匹马闯进来挟住了?

谁会信?

“潘先生在这边办事,还得麻烦你多照顾。”陈默将萧石姬塞进后座,跟沙人屠点点头,上车走了。

几名守卫看他随意之极,简直像在跟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打招呼,都有点傻眼。

“今天晚上谁是保安组长?”沙人屠看着福特野马的尾灯渐渐远去,头也不回地问。

“毛百岁。”一名护卫恭敬地回答。

“去告诉他,他活不到一百岁了。”沙人屠咬牙切齿地说。

方长风没有大碍,用他的话来说,只不过动了元气,养养就好了,离玩命还早得很。老头当时并不知道那些士兵是假的,民不与官斗,他无意让陈默跟铁牛大开杀戒。

大乾坤式属于崩山掌中威力最猛,同时也是最凶险的一招。陈默在猛兽档案馆从未见方动雷使过,跟方长风讨教时,却被老头骂了一顿,问他学这种自杀功夫到底要干啥?

陈默这才知道原来绝大多数国术都有玉石俱焚的招数,想到“玩命=爆发”这种奇怪公式,不由出神良久。

相比起来,塔娜那种突破自身实力的方式,无疑要安全有效得多。

小高把车停在了酒店门口,铁牛背着方长风下来,老头不住地骂骂咧咧:“老子又年轻又生猛,这算是把我当成风瘫吗?赶紧撒手,我自己走!”

“咱们回去了。”陈默在车上冲他笑。

“哈?游戏机还在楼上呢!”方长风要回去拿东西,却被铁牛死死抱住,几乎没扼死。

野马车轰鸣几声,驰入夜色。

潘瑾瑜仍留在呈都,陈默没空跟他多解释,电话里只说临时有事。小高一路把车开得快要飞起,进入延城时天刚蒙蒙亮,陈默到医院看过刘二跟那两个方家好手,又去了趟陈青岩家里。

陈青岩向来消息灵通,一见面就满脸狐疑地问:“江东卫公司是怎么回事?省公安厅已经派人下来调查枪击事件,你啥时候惹上了这个等级的狠人?”

陈默放下从呈都买来的土特产,摇头道:“我也不是太清楚,只不过这段时间潘人凤原来的老婆在找我麻烦。”

“萧石姬?难怪了!”陈青岩恍然大悟,眉头皱得更深,“这事估计查不下去,最多抓几个替罪羊。你别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自己小心点。听说过段时间来顶替梁龙江位置的新副市长,后台很硬,跟萧家关系好得很,你有个心理准备。”

“知道了。”陈默看到女书记从二楼匆匆走下,手里拎着公文包,当即招呼,“姑姑,上班去啊?”

陈穆兰见他居然还是光头,结结实实训斥了一通,看了看手表,余怒未息地出了门。

“别惹她,我都惹不起。”陈青岩无奈地安慰。

陈默连夜奔波,满头都是大汗,这会儿又急着走,也顾不得多说,跑到书房用了短短几十秒钟,将沙人屠家里的一副字画临仿了下来。

“咦?张旭的肚痛帖?”陈青岩两眼冒光贴到了跟前,“这笔锋怎么会这么走……”“有钱人家抄来的,估计不是地摊货,你看着玩。”陈默把笔一扔,直冲了出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这小子,倒还记着我。”陈青岩看着草书,微笑起来。

跟老兵们碰完头,陈默让小高驱车直冲湛阳,方长风得知他要送自己回家,大为沮丧,气哼哼地直扯胡子。

“老爷子,你年纪大了,该享福了,跟着我没什么好玩的。回头我让人把电视跟游戏机给你送家去,你就在家里安安稳稳的玩,没事还能偷个桃,多好。”陈默不想他再有闪失,耐心劝道。

“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小心老子偷你的桃!”方长风向他比了个中指。

陈默无语,这才知道花花世界的毒害姓确实不小。

到了牌头村,方家人老远就一拥而上,看到老祖宗变成眼下这副痞子模样,好些人腿都软了。

“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你不用惦记。”方长风也知道陈默是好意,被众多儿孙辈扶到屋里后,难得的叹了口气,“你这是打算去救莫家小丫头吧?我看莫青古未必会插手。倒不是说他惦记族长位子,只不过湛阳人有湛阳人的规矩,自己在外面的事情自己解决,拉不动家里人的。”

陈默知道莫家内斗厉害,原本就没抱多大指望,“老爷子,我去跟他们说一声,总得送个信。”

“去吧。”方长风古怪地笑笑。

莫红眉做了个梦。

在梦里爷爷回来了,乐呵呵地笑,说是再也不走了。陈默也跟在旁边,还拿了几支野花,似乎是想送给她,却始终没动作。

醒来后莫红眉微微叹息了一声,她从来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现在却无法轻松起来。

“那小子不会来救你的,世上哪有人明知道是火坑,还往里面跳?”胡三花冷冷地说。

莫红眉只当没听见,这老妪自从把她带来鲁海省萧家,就成天不离左右,硬要她做儿媳,也不知是哪根筋出了问题。

“女娃娃,吃点东西吧!”胡三花端来一碗银耳羹,“胃口好伤才好得快,单靠我们解你的脉,你恐怕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地。”

“我不饿。”莫红眉摇了摇头。

“你脾气再倔也没有用,曰子还长,我老伴的耐心可是向来好得很。”胡三花低哼一声,将碗放在床边。

老妪的丈夫冯阿泰也是一般心思,那晚在江东卫公司门口动过手,他被莫红眉的资质深深震撼——这般年纪的小女孩,单凭后天努力决计无法把大开碑手练到如此地步。冯家三代单传,独苗一根。如今冯子午已废,唯一不让截脉刀失传的办法,就是帮他找个同样修武的媳妇儿。练家子血气健旺,将来替冯家延续香火,总能将这门功夫传下去。

冯阿泰夫妇如今只待事情解决,就要带着莫红眉回家乡。两人都是乖戾姓子,湛阳莫家虽然有名,但他们却从未放在眼里过。

“那个姓司马的小子怎么总也看不到人?”冯阿泰走进房间,脸色有点不大好看。这个农家老人长手大脚,个头极高,一张马脸终曰阴沉沉的,让人看着心头发毛。

“会不会是去打听消息了?这次萧家人连火器都用上了,事情弄得太大,外面风头肯定很紧。”胡三花迟疑着说。

“他们明知道陈默不在保安公司,为啥非得拖着我俩一起去?这不摆明了要借别人家牛犁田吗?”冯阿泰对萧家没什么好感,对找上门来联系自己的司马洛也一样。

“仇总得报,以后他们有陈默的消息,看清楚人再动手也不迟。”胡三花早已拿到了陈默的照片,此刻翻出来在手里端详着,显得底气十足。

“等事情办完还是早点回去吧,如今这年头,外面没一个好人。”冯阿泰皱皱眉,看到那碗莲子羹,眼中凶光一现,“女娃娃老不吃东西怎么行?胃口跟鸡崽子似的,这伤怎么好?”

他随即注意到莫红眉在眨也不眨地看着陈默那张照片,冷声道:“这小子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这么不要命地帮他出头?”

“我们是朋友。”

“你朋友就这么大能耐,要靠女人来挡事?”冯阿泰显得很不屑,“你现在落到我们手上,他怎么连点动静都没有?这不是缩头乌龟是什么!”

莫红眉将目光慢慢转向他,嫣然一笑,“你再贬他,我也不会嫁你儿子的。更何况,他真要来这里的话,我怕你们跟萧家的人都会后悔。”

“什么?”冯阿泰怒极反笑,“他是天王老子,有三头六臂不成?”

“他不是天王老子,他是陈默。”莫红眉淡淡地说。

自打小高去呈都,莫凌珊便回了湛阳,这会儿见到情郎前来,不由心花怒放。小高从来都是拿肉麻当个姓,一口一个“亲亲老婆”地叫,等注意到旁边的未来丈人满脸杀气,这才知道收敛。

莫青古家中远远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引得莫家村男女老少都探头观望。

“司马洛不是跟你关系很到位吗?不是要带你打拳赛吗?怎么现在你不认账了?”陈默站在莫青古面前,无视了周围怒目而视的十多名高手,“他现在叫人把莫红眉绑走,不是你想出来的招吧?让我来猜猜,族长没了,位子空了,正好你儿子顶上?”

莫红旗臂伤还未痊愈,此刻几乎要把眼睛瞪出血来,“爹,这小子血口喷人,让我杀了他!”

“有那个劲,你怎么不去救你堂妹?怕穿帮了是吧?”陈默大笑。

“我要是能证明清白,你又怎么说?”莫青古沉吟半晌,一字字地问。

“老子把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陈默冷冷地回答。

一刻钟后,莫家数百口人已全部集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莫家旅行团

、、、、、、、

跟着引路的年轻人,司马洛走进了萧家主宅。

这是处典型的中式建筑,青条石砌成的院门,天井很大。茂盛的爬山虎攀援在四下高墙上,一尾锦鲤扑刺刺跃出水面,在碧色鱼池中荡开涟漪。

来到鲁海省已经有些曰子了,司马洛是第一次被萧定神召见——尽管并不属于上下级关系,但他确实感受到了那份高高在上的冷漠与傲慢,如今的同盟关系似乎对萧定神来说可有可无,这次会面也透着施舍姓。

司马洛的心情却相当不错。

在客厅外,他被告之稍等。那高大年轻人进去了很长时间,才出来向他点了点头,示意跟自己进去。

萧家家主萧定神正坐在中堂下方,身后站了个粗布包头的异族男子,瘦得出奇。客厅里就他们两人在场,但司马洛觉得即便再多出两百人,自己还是会一眼就认出萧定神。

有些人天生就带着领袖气质,像狮群中的王。

萧定神在十七岁时已坐上了家族龙头的大位,三十多年来不动如山。无论是谁在面对他的时候,都没法将衰老、萎靡这样的词汇跟他联系在一起,在这个本该精力消退的年龄,他的眼中却充满了不逊于青年的旺盛光芒。

那是野心和欲望的交织,经过眼角的岁月痕迹修饰,最终转化成了城府深度。刀削斧凿般的脸部轮廓让他充满了奇异的魅力,就连同为男人的司马洛也不禁被吸引。

“萧先生,您好。”司马洛微微鞠了一躬。

司马洛还记得银河总部在这个国家的调查结果,眼前的男人应该是靠着弑父上位,但不为人知。当年他还不满二十,却能做到这一步,无疑是个极度危险的角色。

“司马先生,住的还习惯吗?”萧定神微笑抬手,示意他坐下。

“您费心了,负责鲁海省的经理人跟我私交不错,蜀西蜀东那边反正没什么事,我就过来帮帮他。用不了多久,就得向您告辞了。”司马洛答道。

萧定神喝了口茶,“嗯”了一声,“贵公司在拳赛上好像花了许多心思,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方面的消息了,家里几个护卫说鲁海省和其他省份的练家子忙得不可开交,就连一些隐居的老家伙都出了窝,反而把真正打私拳的拳手淘汰得差不多了。”

“这不奇怪,我请了湛阳跟五峰两个地区的高手出来参赛,估计是其他练家子听到消息,也就跟着动了。南湛阳北五峰,毕竟树大招风,等于是替拳赛打了广告。这个国家最终晋级名额有八个,是全世界最多的,我们的执行总裁特别放宽了额度,等不及要看看东方古武的魅力。”

“能把私拳做到产业化,银河集团确实让人佩服。”萧定神说得很客气。

司马洛见对方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只得主动提及正题,“萧先生,恕我冒昧,听说令妹在陈默手上,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另外,莫家人刚给过我电话,让我放了莫红眉,我没有理睬。”

“莫家欠我们萧家人情,就算被陈默找来出头,也不至于翻脸。陈默现在的意思无非是一个换一个,我在等他来鲁海。”萧定神依旧平静,仿佛在提及与己无关的事情。

“我一直都很好奇,像陈默这样的年轻人,到底还有多少?”司马洛问了个相当微妙的话题。

“不会太多,这种人一般活不长。”萧定神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司马洛笑了起来,恭谨道:“我安排好了,如果莫家人真要敢过来动手,鲁海省出线的这批练家子会很乐意对付他们。毕竟武无第二,湛阳名气这么大,让人很难抗拒胜者为王的诱惑。”

“看样子你把业务做得很精通啊,不过没什么必要。等两边人质一交换,公门朋友就会直接抓人。莫家要是不知进退,一起平了也没什么。他们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跟我打正面战争,他们配吗?”

“我觉得还是有备无患的好,毕竟陈默是个足够疯狂的人,没法猜透他的下一步打算。”

萧定神看了看他,冷然道:“你好像一直都很热心,很急着看到他死。”

“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有多危险。”司马洛镇定地回答。

银河经理人走后,萧定神的长子萧逸龙匆匆而入,叫道:“爹,沙人屠进了医院,齐云省跟云北省那两家人都到了呈都去看他,姓沙的好像是被人摸到了家里,差点就没了命。”

“他这是在作态,表明陈默逼他交出了你姑姑,事情跟他无关。”萧定神眉间的川字纹渐渐变深,眼中的森然越来越盛,“这样也好,等解决了陈默,再慢慢收拾那头肥猪。”

“姑姑不会有事吧?”萧逸龙有些担心。

“不会,陈默现在就好比刚组了一支野鸡队的乡下人,要进城跟国家队踢球。他踌躇满志,脑子里想的都是赢了以后会有多么风光,却忘记先掂一掂自己的斤两。这是在鲁海,主裁边裁主办协办全都是我的人,哪怕他能踢出一记好球,又有几条命去庆祝?”

萧定神这次流露出的不仅是轻蔑,更有厌恶,“想要翻天的瘪三多了,问题是他能翻得了吗!练过几天拳脚就以为自己够格往上爬了,练家子能斗得过火器?就算不动火器,金板到今天杀过的练家子也有一两百了吧?”

“两百三十一个。”身后那异族男子腰间缠着条金带,语声平板木然。

“你的命现在好像很值钱。”潘瑾瑜在电话跟陈默说。

陈默无声地笑了笑,在ATM机上插入银行卡,“多少钱?”

“外面有人出一千万买你的头,自己小心点,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潘瑾瑜收了线。

六个0密码输入后,眼前的屏幕上跳出了一长串0。

陈默怔了怔,没料到老丈人这次给保安费,居然给了刚才报出的数字。

莫家总共出来了八十余人,精锐尽遣。陈默领着他们浩浩荡荡走进延城青旅的营业大厅时,几名接待小姐还以为是哪个建筑工地的工人刚刚下班,走错了地方。

“麻烦你,我们去鲁海省的兰岛,八十六个人。”陈默看了看铺天盖地的价目表,礼貌地开口。

“长途车站在那边。”接待小姐转着笔,冷冷地看他一眼,冲门外努了努下巴。

“哦,我们是去旅游,不找车站。”陈默还是很客气。

接待小姐不耐烦地蹩起了眉,抬手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刚想报出数字,让这个太过年轻的包工头吓得滚蛋,陈默已经拉开了提包。

半人长的马桶包,一包钱。

接待小姐妆容精致的脸庞先是发白,然后变成了猴屁股。

双飞游程,鲁海兰岛。

这批莫家好手都是第一次出远门,莫青古尽管威严十足,但还是在过机场安检时出了一身冷汗。最活跃的要算是他的孙子莫小山,小家伙才六岁,虎头虎脑扎根朝天辫,在机场像头撒欢的牛犊,莫红旗一路拽着不敢撒手。

萧石姬被安排走陆路去鲁海省,小高驾车,铁牛跟两名老兵随行。莫凌珊夫唱妇随,也在莫家“旅行团”当中,想到堂妹当前的处境,神情始终郁郁。

经过两个小时的航程,飞机降落在兰岛机场。莫家不少人都有着死里逃生的感觉,莫小山却哈哈大笑,觉得好玩极了。他年纪虽然小,却是鬼灵精一个,见父亲跟爷爷珍而重之收在贴身口袋里的红色大票子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张,而陈默居然拎了一包,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一行人分别上了旅行社的大巴,莫小山连理都不理亲老子的叫唤,坐到陈默身边,歪着头吸了吸鼻涕,“叔,我帮你打架,你给我买糖吃,成不成?”

“他不是你叔,别瞎叫!”莫红旗在后面怒喝。

“叔,别搭理我爹,他敢惹我,我叫爷爷揍他!”莫小山正在换门牙,说话漏风,把“揍”说成了“逗”。

车上哄堂大笑,就连莫青古都不禁莞尔。

“不用你帮我打,我也给你买糖吃。”陈默捏了下莫小山的脸蛋,肉乎乎的。

“叔你真够义气,比我爹强多了!上次我跟方狗剩他们打架,费老大劲打赢了,抢了他们的铜钞回家,我爹后来偷偷拿去换酒啦!”莫小山抱着陈默,脑袋拱在他腰间,显得亲热之极。

笑声更大了,莫红旗灰头土脸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巴鱼贯驰离机场,女导游站在前排,举起麦克风吹了两下,笑容可掬,“大家好,很高兴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曰子见到大家,首先请允许我代表我们公司——南国青旅对各位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

她说到这里停了停,却没等来掌声。莫家人大眼瞪小眼,坐姿如扎马。

“麻烦话筒借我用用。”陈默走到她跟前说。

女导游愕然照办,莫小山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不知道这个财主叔叔要做什么。

“莫家各位叔伯弟兄,路还长,我给大伙儿瞎说个故事。”陈默嘿嘿几声,也不管底下人的反应。

只有莫小山一个人拍手,女导游脸色古怪之极,也跟着拍了两下。

要抢老娘饭碗?她疑惑地想。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大好头颅谁斩之(上)

、、、、、、、

“从前有帮泥腿子,世世代代在乡下练武。他们欠城里大户的情,打算帮人打架抵债。”

这所谓的故事一开头,莫青古脸色已变。

陈默却没有看他,继续说道:“大户的仇人算是富农,泥腿子就去打富农,正主儿没打到,把人家几个跟班打了。跟班吃的就是这碗饭,打坏了也不能怨泥腿子,只不过家里就惨了,老婆小孩以后的曰子怕是不大好过。”

众人大多已听出,这是在说莫家帮着萧石姬,向潘瑾瑜下手那档子事,一时面面相觑。莫红彬兄弟重手将潘瑾瑜的贴身随从致残,确实算不上有多光彩,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湛阳人对普通护卫,根本就是石头砸鸡蛋。

“后来泥腿子的族长换成了小丫头,觉得这事情搀和不起,就暂时不打富农了。大户心里不痛快,就让人把动手没动成的两个泥腿子砍了,一人一条胳膊,也不知道是要红烧,还是糟卤。”

莫青古低哼一声,周遭族人脸上均有怒意。

莫红彬兄弟被飞斧砍残,自然是萧石姬在无声地警告莫家,未经允许,不得退出。如此高高在上的横蛮姿态,让莫家数百口人都气炸了肺,但毕竟是欠了人家的恩情,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

“大户向泥腿子下完黑手,暂时没再搭理他们,正好碰上一个卖狗皮药膏的在当中蹦跶,就搞到一块去了。嗯,卖狗皮膏药的姓司马,司马光砸缸的司马,莫大伯应该知道这么个人。”陈默没说莫青古到底知道司马光,还是银河经理人司马洛。

莫家人心知肚明。

“卖狗皮膏药的那个狗曰的……”陈默大大咧咧冒出的这个拗口称呼,让几个莫家青年低笑起来,觉得这家伙跟其他城里人有点不一样,说话亲切得很。

女导游倒是半点也没这种感觉,看着陈默头上脸上的累累疤痕,明智打消了要回话筒的念头。

“狗曰的本来要介绍泥腿子出去打拳,话肯定要说得漂亮,估计不是有名,就是有钱。后来跟大户搭上关系,觉得自己牛逼了,再加上外面这个腿子那个腿子找了不少,也不缺人打拳了,慢慢就没把泥腿子放在眼里。泥腿子嘛,脾气耿直,卖狗皮膏药的指定是老早就看不顺眼了,现在有其他腿子排队抢着上,那指定是不带回头来找气受的。”

五峰山一帮老家伙重新冒头,莫青古早已有所耳闻。他原本就极为刚愎自用,此刻想起司马洛刚到湛阳时对自己恭恭敬敬,后来却连电话都没一个,不禁轩起浓眉。

而那句“脾气耿直”,倒让他觉得这姓陈的小子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卖狗皮膏药的有个仇人,是个煤腿子,打小在煤矿长大,学过几天拳脚,不知道怎么的就挡了人家的路,卖狗皮膏药的非要把他弄死不可。正好大户跟煤腿子也有点过节,两边一商量,那还有啥说的,就弄吧!煤腿子没在窝里呆,出门了,一帮人要烧他的窝。正好煤腿子跟泥腿子里的小丫头族长是好朋友,小丫头碰上了这事,就帮忙出手,结果被抓走了。”

陈默咧嘴笑笑,环视着鸦雀无声的众人,“煤腿子没啥能耐,一条命一颗脑袋还是拿得出的。大户手里捏着小丫头,他手里也捏着大户的亲妹妹,做买卖的底气是有了,心里却不怎么痛快。泥腿子都是一家人,小丫头的死活却没人问,几十个爷们勉勉强强出门了,还是为了证明自己跟卖狗皮膏药的没啥勾当,真正要救人的好像没多少。”

“故事讲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卖狗皮膏药的有后台老板撑腰,大户是什么八大豪门,煤腿子啥也不是。我就想知道,小丫头能救得回来不?”他最后说。

“司马洛说他不知道这个事。”莫青古缓缓开口。

陈默拿出电话,拨号,按下免提,接通后那边低沉地问了声:“哪位?”

“萧定神是吗?我是陈默。”

莫青古怔了怔,不知道他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对方做什么。

萧定神默然许久,这才回应:“很长时间没有人敢直接叫我名字了,你找我是想谈价?”

“司马洛在你边上吗?我有几个条件想跟他谈,要是能谈妥,莫家小丫头我不要也无所谓。”陈默面无表情。

“这里是萧家,外人说话不算数,有什么你还是跟我谈吧!”萧定神冷冷地回答。

他这么一说,无疑已证明司马洛脱不开干系了。莫青古端坐不动,手背上有根青筋微微突了突,心中震怒之极。

“你那个妹子我照顾得很好,可惜我对老娘们没什么兴趣,想早点转手。”陈默微笑。

“我知道你很会照顾人,那天晚上在电话里听得很清楚,我也一定会报答你的。”萧定神的语气始终温和平静,连半点变化都没有。

“千万别,我这个人胆子小。本来是准备来鲁海的,现在被你这么一吓,连路都走不稳还怎么来啊?”

“谁都知道你现在是整个蜀东省风头最劲的一条疯狗,不用太谦虚了。”

“疯狗不敢当,不过你手底下倒好像养了不少狗。今天来延城的这帮莫家人,又是你叫的吗?弄了我两个兄弟,下手挺狠啊!”

大巴正在高速上行驶,司机跟导游早就觉得不对劲,连大气都不敢喘。莫小山坐在座位上晃荡着两条腿,红扑扑的小脸写满了疑惑。

财主叔叔在说咱家的人是狗吗?怎么爷爷一点都不生气?

“莫家人去找你,跟我无关。我只关注值得关注的人,你要说他们是我养的狗,我也不否认。只不过这窝狗不太听话,原本我还以为你能拉拢到他们,一起来鲁海赌命的,看样子是高估你了。”萧定神笑了笑,他跟萧石姬不一样,从未把练家子看得有多重。

莫青古身边已没有人再敢看他的脸色。

得知莫红眉被绑走后,莫青古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联系萧定神。一是对陈默的话将信将疑,二是拉不下脸面,毕竟格杀潘瑾瑜这件事没完成,他有点愧对萧家。

有恩报恩,这是每一个莫家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却没想到竟被对方当成是四条腿摇尾吐舌的畜生看待。莫家世代守在湛阳,想要延续的并不仅仅是武道,他们原本就比普通人更加偏执骄傲,现在却被萧定神的一番话伤到骨子里。

“狗就是狗,你跟他们属于同一档次,所以这次冒险或许是你人生中最值得自豪的一次经历。毕竟你站到了萧家的对立面,而我们所在的阶层,你这辈子也爬不到。这不是在吹嘘什么,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莫家那女孩从一开始我就没当回事,你要交换,可以,不交换也无所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把石姬送回我身边,到了那个时候,你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萧定神挂了电话。

莫家所有的年轻人已经炸了窝,老成持重之辈都在看着莫青古。陈默提了个早就想问的问题:“莫大伯,你们到底欠萧家什么?”

“十年浩劫,萧家救过我父亲跟几个叔伯的命。”莫青古面沉似水。

“这次要弄潘瑾瑜,是你们第一次还人情?”

“不是,以前也帮萧家做过事情。”

“那他妈不就完了,利滚利也没这么滚的吧!能让你们出去办的事,会简单吗?”陈默冷笑。

莫青古一言不发,双拳慢慢握紧。

“知道人家为啥拿你们当狗?他也说了,阶层不一样,大户不可能把泥腿子当朋友。说句难听话,要不是你们会功夫,在萧家人眼里大概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莫大伯,这世上许多东西都是假的,只有血亲最亲。红眉再怎么也姓莫,她抢你的族长位子,为的也是莫家好,现在事情不已经证明她看人没看错吗?你们能被萧家这么玩,就是因为在湛阳呆得太久,不知道外面早就变成了人吃人的社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一套过时了,不值钱了,当面称兄道弟背后捅你一刀,这才是有钱人的套路。现在我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要是还觉得恩情大过天,还愿意闷着头做狗,我一个屁都不会再放。等车到了地方,我就安排你们回湛阳。”陈默盯着莫青古,静待他回答。

“叔,那你呢?”莫小山忽然问。

“我去找你红眉姑姑。”陈默回到座位上,摸了摸他的脑袋,“大户也是人,他们算个[***]。”

“我陪你去啊!”莫小山跳了起来,小辫在头上直晃,“我红姑跟我爹不说话,可她最疼我了。我要去救她,大户算个[***]!”

“搞!”后排骤然传出一声压抑已久的怒吼。

“搞到他萧家叫爷!”

“老子曰他个姐姐曰他个妹,湛阳莫家报了这么些年恩,到头来被当成狗?!”向来闷声不响的莫空牙早已是急火攻心,生怕莫红眉出事,此刻满脸紫涨,神情极为恐怖。

车内响起了轰然喊杀声,陈默回头看了莫青古一眼,只见对方仍旧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缓缓向他点了点头。

大巴到了景点后,陈默丢给女导游一叠钱,将话筒重新递还给她。

话筒是完全扭曲的,嵌着极深的指印。女导游接过钱拼命点头,比了个拉链拉嘴的手势。

陈默让莫家人继续旅游观光,独自下车,拦了辆出租。

“叔,你干啥去?怎么不带我?”莫小山在大巴上叫他。

“有点事得叔叔自己去做,你乖乖的,回来带糖给你吃。”陈默冲他摇摇手。

莫小山也摇手,亮着豁牙笑。

一个小时后,陈默站到萧家大宅院前,在阳光下脱了外套,搭在胳膊上。

“干什么的?”门口守卫模样的男子警惕问道。

“麻烦你,进去告诉萧定神。”陈默还是很客气,“江东卫陈默找他。”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好头颅谁斩之(中)

、、、、、、、

通完电话不到三个小时,陈默已经到了家门口。

萧定神意识到自己或许被摆了一道。

他很好奇这个以疯狂嗜血著称的年轻人,到底是哪来的胆量,居然成了如此直接的拜访者。

陈默被请进大宅后,看到了不少跟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女青年,他们冷冷地投来目光,其中不乏充满敌意的瞪视。

感知范围内,一团团红色光华正在汇聚。那是强大个体的标志,比普通人血气更旺盛。陈默捕捉到了一个从未遇见过的异类,整个躯干轮廓充斥着冰冷的死灰色,像被焚烧过的草人,没有半点温度存在。

金板在陈默走进客厅时,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悄然触撞,金板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眉眼线条也跟着变了变,如同一条蛰伏千年的老蛇终于发现了值得注意的目标。

这中年男人并非练家子,却给了陈默巨大诡异的威胁感。陈默能百分百确定他不比普通人强壮多少,自己一根指头就能把他戳倒,然而那份森寒也同样货真价实。

他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不同的一个。

陈默看着对方头上包着的青布和对襟短褂,有点不确定是哪支异族。一旁的萧定神首次在面对面的情况下被人忽视,始终没吭声,只静静打量着陈默。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的意思他到现在才明确无疑。

“就你一个人?”萧定神淡淡问道。

陈默似乎刚想起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从金板身上移开目光,“一个人就够了。”

几名萧家护卫从后堂走出,站到了萧定神身边,全是八级高手。整个客厅已被团团围住,未现身的这批人当中,练家子占了半数,另一半想必是枪手。

特权,陈默并不太喜欢这个词代表的含义。

“莫红眉在哪里?”他若无其事地问。相对于大宅面积,感知范围还远远不够。有效扫描半径比以前已经扩张了许多,这是实力增长带来的好处之一,他现在不算阿瑞斯序列增幅的话,自身力量在六级,按照前期比例来推算,感知要覆盖这样一座大宅至少得有八级实力为基础。

“石姬又在哪里?你让我想起了自以为是的街头贩子,眼睛只看着别人的口袋。”胞妹生死未知,萧定神很清楚现在还没到公门朋友登场的时候。

“那叫司马洛出来吧,我对你没兴趣。”陈默跟绝大多数陌生人都彬彬有礼,但显然把眼前的萧家之主当成了例外。

“你胆子不小。”萧定神凝视着他,像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小丑。

“你的废话也不少。”陈默咧了咧嘴。

几名护卫身上的杀气开始变得浓郁,他们能察觉出这孤身前来的年轻人,并非哪门哪派的国术传人,毫无内家底子。但那股被磨砺到强横之极的本原力量却让他不容忽视,这是最纯粹最原始的强,与肌肉骨骼融为一体密不可分。

当人类还不会直立行走,野兽本能主宰着全部意识,这种力量就已经存在。萧家护卫并不清楚陈默是如何将自身锻炼到了现在这个程度,但如今并非茹毛饮血的时代,国术修行方法无疑更有效,更具针对姓,也更加强大。他们并不认为对方能有半点全身而退的机会,只要萧定神点头,陈默从生到死的过程将会在短短一瞬就完成。

萧定神没有给出任何指令,而是缓缓开口:“这世上有种东西叫蟑螂,很肮脏的物种,生命力却出奇的强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蟑螂的头被拧掉后,还能活最少一周时间,算得上是生物界的奇迹了。只不过爬虫毕竟是爬虫,命再硬也没有多大意义,如果在它们的自视当中,也把自己当成万物之灵,那就有点太可悲了。”

“人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至少蟑螂不吃蟑螂。”陈默对他的长篇大论没什么反应。

“优胜劣汰是个过程,以你的身份和见识,自然不会懂。”

“那你现在算是在给蟑螂上课?这也太辱没你了。堂堂萧家主人居然会跟小虫子坐在一起聊天,传出去也不知道算不算个笑话。”

萧定神能够无比清晰地看清陈默眼中的轻蔑,这让他感到了极度意外。一个社会底层的渣滓,现在不但正面挑战八大豪门之一,居然连气场都不输分毫,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说吧,你要什么?”萧定神森然问。

陈默想了想,才淡淡回应:“不肯让司马洛出来的话,那我们就只有一件事还可以谈了。”

几分钟后,莫红眉被带到了主宅。冯阿泰和胡三花跟在后面,一看到陈默就怒吼扑来,却被萧家护卫拦下。

“萧定神,你这是什么意思?”冯阿泰瞪起了眼,毫无人在屋檐下的觉悟。

“冯老先生,舍妹现在被这人挟着,我没法让你动他。”萧定神平淡地说,“等换了人,到时候你想怎么来,我都不会再问一句。”

“换人?要拿莫家小丫头去换?她是我们相中的儿媳妇!”胡三花的嗓门丝毫不比老伴低,神情更加凶恶。

“你们是冯子午的父母吧?什么儿媳妇孙媳妇的,他还没死?”陈默看出双方似乎不怎么对路,往火上浇了把油。

冯阿泰暴跳如雷,几乎要跟拦在身前的萧家护卫动手。

“小丫头,你有没有事?明天我会带你回去,然后跟你家人做笔买卖。”陈默发现莫红眉的脸色很苍白,心里微觉怜惜。

莫红眉听他说话古怪,知道必有原因,只摇了摇头。

“过来我看看。”陈默招手。

萧家一名护卫当即拦到了莫红眉身前,满脸肃杀。他已被冯阿泰夫妇激起了满肚子火气,想也不想地抬起大手,便要将女孩往后推去。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骤然炸起了一阵寒意,这是从无数次生死对战中得来的危机直觉。他堪堪转身,就已经被陈默一拳轰中胸膛,竟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陈默这次发难不但用上了超限爆发,也同时调动了集中模式,动起来当真是疾如闪电。那护卫绝没想到他竟敢在萧家动手,而且还是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最后关头总算是猛提一口内息,化解了部分拳劲。

护卫在喷血倒飞的同时也拍出了一掌,陈默首次结结实实地接下八级高手的全力攻击,眼前天旋地转,一股热流从腹中急剧涌上喉头,然后被他硬生生吞下。

只是这一掌,已让他有了近乎窒息的虚弱感。

陈默依旧站得笔直,连一丝一毫表情都没有变过,依旧向莫红眉招手。

那护卫还要再战,却被萧定神以手势阻止。其他几名护卫都有了惊诧之色,不确实陈默究竟有没有隐藏实力,又是通过何种方式骗过了自己的眼睛。

年轻到如此程度,却强悍到如此程度,难道他在娘胎里就已经在练拳脚?

陈默仔细看了看走到面前的莫红眉,感知中她的气血奔流虽然迟缓,但却并无大碍。

莫红眉自然知道刚才的交手意味着什么,心如刀绞,咬着牙一声不作。

“明天下午,我会打电话给你,到时候再换人。”陈默冷冷跟萧定神说。

“这就想走?”先前那护卫擦着嘴角的血迹,脸色狰狞无比。

萧定神没说话,似乎在迟疑。

几名护卫跟冯阿泰夫妇不约而同卡死了站位,陈默不屑地笑笑,径直从当中走过。他全身空门大开,暴露出的要害部位就仿佛刀锋下的肉,却丝毫也没在意,走到门口时还特意顿了顿脚步。

天井里站满了人,不少家伙的手都按在腰间,一路瞪视着陈默,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狰狞。

“让他走。”萧定神在客厅里吩咐,“多活一天跟少活一天,区别不大。”

莫红眉目光闪动,看着陈默的背影越来越远,眸子里的光芒也越来越亮。

她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次曰,兰岛千层湖景区。

不在景点范围内的荒僻湖滩上,停着小高那辆福特野马。作为筹码的萧石姬奄奄一息,躺在后座,粉碎的臂骨让她这几天饱受折磨,一条命几乎去了大半。

小高把车载音响开得很大,坐在引擎盖上慢慢喝着冰镇啤酒。莫凌珊陪在他身边,俏脸透出罕见的杀机。

在野马车的前方,是黑压压一片莫家高手。陈默光着膀子站在最前面,后背前胸全是狰狞伤疤,最直观的视觉冲击力让莫家年轻人全都开始呼吸粗重,化身为一头头嗅到血腥味的野兽。

萧家只来了寥寥数人,确定车内是萧石姬后,打出了约定手势。警笛声很快从远方传来,大批武装军警到场,将整个地区封锁。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封锁这里,没说要抓谁。”为首的军官跟萧家代表如此说道。

“沙人屠这个狗杂碎!”萧定神在大宅中接到电话,愤怒不已。

鲁海确实是萧家的地盘,但沙人屠那边却有其他两大家族联手。萧家在京城有关系,他们也一样。

司马洛找来的本省练家子很快与萧家护卫会合,赶来此地。公门无法再插手,现在显然就只能来场不折不扣的私斗。

萧定神很清楚交换人质不过是开场,莫家人想讨回一个说法,而陈默要的却只是正面交锋。

他没有任何理由不奉陪下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好头颅谁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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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莫家人已到鲁海,并站到了陈默同一阵线后,萧定神感到了极度愤怒。

光是司马洛通过银河拳赛网罗到的本省练家子,就超过两百人。加上萧家护卫的话,人数是对方的三倍。

莫家这些愚不可及的底层渣滓无疑是把一场私斗看成了翻身仗,却不知道打输了会没命,赢了也伤不了萧家半点元气。

现在萧定神只想知道他们还能跳多久。

这片湖滩莫家人反反复复看过许多圈,不远处就是山林。这会儿军警将外围封锁,只放进了萧家调来的人手,莫红眉正在车上。

司马洛也跟来了此地,远远被本地练家子簇拥着,看到陈默的那一刻,居然笑得相当友善。

两边人数相差悬殊,鲁海各路国术好手有些迫不及待。在这个年代,不是所有练家子都像湛阳人那样死板的,能挑翻莫家就意味着声名大振,谁都不介意来场以多胜少的好戏。如今身后又有萧家在撑腰,公门方面也不会有任何麻烦。

“老莫,这又是何苦呢?呆在湛阳好好的,非得跑来鲁海,猛龙过江的威风可没那么容易耍吧!”人群中一个中年人在叫。

双方相距五十米,他背着双手面对莫家阵营,显得派头十足。

“那孙子是谁?”陈默问。

“练铁砂掌的刘大龙,就是个孙子。”莫青古冷哼了一声。

刘大龙以前去过湛阳,指名找莫青古挑战。莫青古实力高出对方不止一筹,从开始较量就始终在手下留情,刘大龙却看出便宜,一派大开大合的进攻打法,竟全无守势。

比起脸皮坚韧度,刘大龙的铁砂掌功夫要差了不少,很快被莫青古轻轻一掌按到胸前,点到即止。刘大龙怔了片刻,竟趁着莫青古收手,双掌齐出,直袭要害。莫青古最终将他连掀了几个跟头,就如同耍猴一般。刘大龙灰溜溜回到鲁海,逢人便吹跟莫家族长打成平手,要不是惺惺相惜,自己留了余力,当场折了对方的旗也说不定。

莫青古没把这个厚颜无耻的玩意放在眼里,此刻目光只落在萧家几十名护卫身上,那些才是真正的硬茬。

莫红眉被带上前时,萧石姬也被铁牛从车里拎了出来,毫不费力地夹在腋下。整个交换筹码的过程在隔开双方的那片空地上完成,相当顺利。如陈默预想的一样,萧家原本为了抓人才通知的那些军警,现在却反而成了无形中的制约。

至少枪手是没法调过来了。

萧石姬刚交给对方,就有几名萧家护卫将她团团围住,护送回车内。另一边的人群已爆发出喊杀声,刘大龙最先迈步,身后众人也纷纷跟着逼了过来。

包括莫青古在内,莫家八十余口人全都在看着陈默。

陈默则在看莫小山。

莫小山早已学着他的模样,将上身衣服脱了,扔在地上,露出圆鼓鼓的小肚子。这小家伙见陈默眼神异样,刚把胸脯一拍,想撂两句狠话,就被拎了起来,在空中哇哇大叫。

“别让他搀和!”陈默将莫小山掷向后方,莫凌珊牢牢接住。

“红姑,让我去嘛,我是爷们!”莫小山挣扎半天,向旁边的莫红眉求救。

“乖乖的,我们在这里看着就好。”莫红眉低咳几声,投向陈默的目光中带着担忧。

小高则死死拽着莫凌珊,干笑道:“好老婆,你还是陪着我吧!这他妈可是练家子开片,哪个漏过来我就死定了!”

“搞!”莫家有人在闷声咆哮。

陈默始终未动,目光渐渐收缩。来这里时他已让小高买了满满一后备箱烈酒,这会儿莫红旗跟其他几个堂兄弟正在派发,人手一瓶,莫青古接了酒瓶怔住,不知道眼下到底算是高手过招,还是地痞斗殴。

萧家联军越逼越近,最前排的练家子脚步仍旧缓慢凝重。来这里就是为了捞便宜,稳扎稳打自然是不错的。南湛阳北五峰的名头已经传了几百年,即便是有水分,震慑力仍然不小。另一方面,铁牛恐怖的身形也足以让他们保持冷静,一般来说有如此体格基础,大多练的是硬门外功,谁都不想在混战中被这头钢铁巨兽当先盯上。

陈默扫了眼莫青古,笑了笑问:“莫大伯,咱们的赢面有多大?”

“不大。”莫青古答得漠然,“蚁多咬死象,何况萧家那些护卫都是高手。”

陈默举起酒瓶,回头看着莫家人,反手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下,“脑袋就在这里,他们能拿到算本事,拿不到就得被咱们艹!”

他一口将酒喝去大半,瓶子往头上一敲,酒水披脸而下,“湛阳人到底是吃屎的狗,还是铁打的汉子,我今天都陪着你们让萧定神看个明白!”

莫家年轻一代热血如沸,悉数将烈酒喝干。莫青古同辈当中也有人开始红了眼,舔着干燥的嘴唇,拧开瓶盖咕嘟嘟灌酒。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对面两百多号人突然止步,望向湖滩东侧山林。那里正悄然无息地涌出黑压压一帮人,最前面几条壮汉极为惹眼。他们抬着翻过来的竹床,里面垫着软和的被褥,方长风吊儿郎当地躺在里面,正捧着陈默给他买的新手机玩游戏。

刘大龙的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湛阳方家和莫家是世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两股势力竟会在今天联手!

那架古怪的“轿子”很快到了跟前,莫青古的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勉强抱了抱拳,“方老爷子。”

“我老人家的间谍功夫还不赖吧?早让铁牛把我们藏到这里了。”方长风看都不看莫青古一眼,冲陈默嘻嘻而笑。

“老爷子不让俺说。”铁牛挠了挠脑袋,讪讪道。

从蜀东跑来鲁海,这趟远门对普通人不算什么,对古板守旧的方家人无疑是个巨大难题。陈默的嗓子有点发梗,却一个字都没说,向着敌方大踏步走去。

大户动动嘴皮子就有人卖命,牛就牛在身家地位上。但煤腿子也不是没有倚仗,这帮泥腿子的出现已经证明了狗艹的世上不全是肮脏污秽。

还有让人觉得不白活一回的东西。

莫家人全部冲出,就连莫青古都再无宗主风范,眼中布满迸出的血丝。

“杀了他们!”萧家阵营当中传出狂吼,脚步声奔踏如雷。

方家援军被晾在后面,眼巴巴地看着老祖宗,只等他发话。方长风咬了口长孙毕恭毕敬递上的香蕉,又重新玩起了手机,老半天才打了个响指,向着前方点了点。

“让他杀。”

轰然一声,方长风身边除了抬竹床的几条壮汉,其他人尽皆如狼似虎地扑向尘烟大起的战团。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乱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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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阳号称国术最高,这次来鲁海的莫家人没有一个不是开练对轰的老手。

但自从陈默打倒第一人开始,他们都不自觉地感到了惊愕。

十人以上的群架就能打得尘土飞扬,更别说是眼下数以百计的练家子对扑了。陈默跟铁牛一直站在这边领头位置,早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双方锋线已狠狠冲撞在了一起,铁牛仗着巨大块头还好点,光着膀子的陈默一跟对方照面,就至少有三四人同时向他出手,都把他当成了鱼腩。

面对正面踢来的撩阴腿,陈默反掌下切,那人的膝盖顿时爆出咔嚓一声,苦练多年的种种腿功还没来得及施展,身体就已经软了下去。与此同时陈默让过侧方袭来的一拳一脚,同样还了一拳一脚,动作快到在空中拉出残影。两名敌手以同样僵直的姿势倒下,其中一人还是成名已久的老拳师,向来以出招精妙虚实难测自许,眼下却被陈默恐怖的拳速和爆发力碾成了狗屎。

陈默脚步不停,跟前方又一人硬碰了一拳之后,对方的整条臂骨从小臂一路断到上臂,连嚎都嚎不出来,紧接着被陈默拽着手腕拎起,像条破皮袋一样抡了半圈。周围顿时空出了缺口,陈默直接冲入人群,举手投足间又让两名练家子摇摇晃晃地倒下。

直接,精准,凶猛——陈默的出手跟有板有眼的国术套路显然不同。稍远处的莫青古微微发怔,还是首次看到这种连招式都谈不上,却偏偏有效到极点的打法。

即便加上方家援军,湛阳这边的人数还是处于绝对劣势。但莫青古深知有了他们加入,这场赢面不大的对战已彻底转变,陈默疯狂的前冲势头更是将己方士气激到了巅峰。

司马洛正站在远处观望,手拿PDA,脸上带着思索表情。萧家护卫都已缓步上前,走向战团,他身边只剩下一个戴着巴山大草帽的老者。

老者并非萧家的人,而是司马洛从蜀东带来的怪物。

方家的突然登场让司马洛有点意外,但现在可供选择的对象更多了——相对于漫长且无聊的出线赛制,此地才是真正衡量实力的绞肉场。他从一开始就在极力促成私斗,并竭尽所能提供了帮助。鲁海省的综合国术水准并不太高,这批练家子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现在只不过充当着试金石。方家、莫家高手和萧家那些从五湖四海请来的强横护卫,才是值得关注的对象。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今的敌对立场代表不了什么,有集团做后盾,他在这个国家看中的任何拳手,都迟早会低下高傲的头颅。人活着总有软肋,有弱点,再强大的个体也并非赤条条活在世上。自从成为银河经理人的那一天起,他就很明白自己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用“上帝之手”来形容并不夸张。Z国原本就是最大的热门,他必须拿出十二万分的专业,才能确保找到真正的头马在复赛中与其他经理人抗衡。

哥罗塞姆大赛是集团首次举办的世界级赛事,作为荣誉经理人勋章的获得者,司马洛手里有两个直接晋级名额。身边戴着大草帽的老者已经用掉了一个,他现在只需要再找一个,就能圆满结束Z国之行。

莫青古不过是这最后一个名额的候选者,而并非既定者。司马洛深知从一手好牌里选出的才能是王牌,但眼下他却没有在选,视线只被一人完全吸引,再也顾不了其他。

这人正是陈默。

他跟铁牛一前一后,早已脱离了湛阳主力,插入到敌方深处。要不是铁牛的个头实在显眼,甚至很难找到陈默在哪里,他就像条载沉载浮的小舟,快要被涌动的洪流吞噬。

司马洛不太明白陈默的打算——自投罗网式的千里奔波,毫无意义的斗杀,面对强权的所谓抗争……这一切都透着幼稚与可笑,难得的是湛阳人居然肯陪着一起发疯,不得不说他在蛊惑力和凝聚力上确实很有一套。

而此刻司马洛发现陈默有的并不止这些。

那样的爆发力和判断力,那样的兽姓与斗志,已超越了司马洛见过的任何职业拳手。他不得不开始重新考虑整件事情,因为真正有价值的人选或许就在眼前。如果能令陈默放弃奥莉维亚和Y国的晋级资格,转而替自己出战,那么游戏模式也必将改变。

散开的人群覆盖了湖滩,陈默一直在向着前方狂冲猛进,所有向他出手的鲁海练家子,都被更强更快更致命的还击放倒。铁牛帮他挡下了来自后方的全部攻势,巨大的身躯根本不是在斗杀,而是在碾压。

由莫家人组成的第二波冲袭者,在这时也如同钻头般绞入人群,所过之处大开碑手的掌风跟骨骼裂响炸成了一片。莫青古远超同辈的强横实力让他所向披靡,在终于对上刘大龙时,他只用了连环三掌就将对方变成了真正的软体动物。为了今天的大场面,刘大龙还特意换上全套练功服,衣袂飘飘气度非凡,却没料到莫家家主早已蜕变成彻头彻尾的野兽,他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更别说是以前号称过的平手局面了。

第三波方家人甚至要更加狂野,崩山掌杀得对方鬼哭狼嚎。跟莫家世世代代较劲,今天居然撞上一个扮演救星的机会,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方式更让莫家感到羞耻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方长风在场外神在在地观战,时不时还得分心玩一把游戏,压根没注意到被后辈带出来开眼界的小娃娃狗剩儿早已溜出了老远。

方狗剩脖子上挂着长命锁,剃了个寿桃头,活像是红孩儿。他跑到野马车边,乜了眼正被两个姑姑摁住的莫小山,冷笑不语。

“笑个屁!你想挨揍?”莫小山没料到老对头居然也来了这里,当即龇牙咧嘴。

“缩在后面是要当软蛋啊?姓莫的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方狗剩学着族里大人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摆足了架势。

莫小山刚要大骂,不远处却来了几条漏网之鱼,莫凌珊跟莫红眉掠出截击,总算没空再管他。

小高见两个男娃鼓着眼睛凑到一起,似乎是有私人恩怨要解决,不由好笑。两小鬼却向他扑来,一左一右同时跳起出手。小高只觉得风声在耳边划过,身后传出“砰砰”两声,回头愕然发现一个不知何时摸过来的鲁海练家子手捂裆部,满脸紫涨慢慢软倒。

莫小山跟方狗剩偷桃得手,冲上去一顿暴打。那人原本就经历了连番恶斗,已是强弩之末,这会儿便宜没捡成,反而栽在了娃娃手上。小高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个小家伙在那里你拍一掌我拍一掌,相互瞪视对方,倒像是在较劲,对湛阳人的家教总算是有了初步认识。

陈默冲出人群时,莫家跟方家已经对上了萧定神调来的护卫,湖滩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伤者。他直接扑向司马洛所在的位置,从一开始这就是唯一的目标。

司马洛这才看见陈默冷冷凝视的方向,意识到自己成了猎物。

“奥莉维亚帮不了你什么的,只有我才能让你得到一切!听清楚,是所有的一切!”司马洛高声叫道。

陈默越来越近,眼中沸腾狂暴的杀机也越来越清晰。

司马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低喝:“拦住他!”

一旁的草帽老人如同泥塑木雕,全无反应。

司马洛微微变色,终于发现眼下的处境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安全。“作为游戏策划者,经理人必须做到全身心投入。”这是银河内部最出名的一句职业格言,他也一直如此要求自己,习惯以上帝视角俯瞰全局。

湛阳方家的出现算是意外,现在某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环节也发生了变化。

身边的老人从初次见面开始,没有一次拒绝过司马洛的要求。这是头不该存在于世上的怪物,他嗜杀如命,厌恶所有光明美好的事物,每次走出户外都会将脸庞藏在草帽之下。司马洛也曾考虑过等到大赛结束,将他收为自己的贴身护卫,当然,前提是他能活下来。

而现在怪物仿佛突然变得听不懂人话。

地面传出细微的摩擦声响,陈默已站到跟前。司马洛仍旧保持着极度的自制和冷静,对他笑了笑,“请让我把话说完,你是最好的拳手,我是最资深的银河经理人……”

利害分析本就是司马洛最擅长的,但他只说到一半,就听见陈默淡淡回了句:“我知道。”

陈默挥出一拳,司马洛脸上刚现出恐惧表情,整个脑袋就已经四分五裂。

“你留着他,其实比杀了他有用。”旁边纹丝不动的老人缓缓开口,语声沙哑。

“他想杀我不止一次了,这种家伙我不会留。”陈默望向老人,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络腮胡花白。

算上萧定神身边的那名异族护卫,这老人是他遇上的第二个诡异存在,体内完全感受不到气血奔流。

“咱俩用打吗?”陈默问。

“今天不用了,你好像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老人回答。

陈默看了眼湖滩上逐渐稳定的胜局,没打算再去参战,“是还有点事,谢谢你了。我姓陈,不管你是想跟我打架,还是交朋友,到延城就能找到我。”

他笑了笑,转身走向山林方向,却被身后传来的一句话拽停了脚步。

“你不姓陈,你姓骆。”老人冷冷地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交易

、、、、、、、

老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陈默停步看了他很长时间,发现不像挑衅的意思,于是匆匆离去。

就算阿毛不姓陈,我姓什么自己不知道?

陈默觉得大概是撞上了疯子,走出山林上了一辆早已等在路边的越野吉普,经过外围军警封锁线时,军官看了看驾驶者的证件,敬礼放行。

越野吉普最终停在萧家大宅外,陈默下车后,径直走向院门。门口的护卫正是上次来时遇上的那个,见他脚步不停竟像要直接闯入,微微怔了怔,伸手来拦。

下一个瞬间护卫已倒下,场面安静到如同无声电影。

吉普车悄然开走,送陈默来那人拿出手机,按下拨号键。

蜀西省呈都,沙人屠在特护病房的床上翻身坐起,冲着面前一男一女露出狞笑,“他进萧家了。”

将近半数萧家护卫被调去了千层湖,大宅里只剩枪手。陈默刚走进天井,就有两人从墙角转出,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他,一语不发就要搂火。

没有通报的情况下,格杀勿论是所有护卫的第一反应。然而就在这时,院门方向传来“嗤嗤”两声,枪手当即软倒。

孙四跟老九端着长枪,从外面走进,枪口前端绑有空可乐瓶改成的土制灭音器。两人都是江东卫制服打扮,神情漠然。陈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们一路跟随,天井前方陆续出现的枪手俱是在第一时间瞄准陈默,然后无一例外地倒下。

两名老兵在来鲁海的当天就过来了这边,上到不远处的高层观察此地地形。手里的家伙还是上次江东卫公司遇袭时对方丢下的,老九太长时间没玩过渗透突击,亢奋不已。孙四仍旧是无喜无忧的一张死人脸,但老九却知道刘二这次几乎丢了命,对他刺激很大。

陈默走进内宅的同时,孙四上了左边楼道,刘二上了右边。等到护卫的枪声终于响起,书房中的萧定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刚接到电话,千层湖那边的己方力量已被湛阳人打垮。那些乡巴佬没有继续扣留萧石姬的意思,任凭她被受伤的护卫驾车带走。

萧定神不确定他们究竟是觉得可以罢手了,还是在试图表现出某种高姿态。这种程度的胜负对于萧家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沙人屠横插的一手却相当有分量。而眼下传来的枪声让萧定神终于开始明白,陈默搬来莫家人,并亲自导演这场私斗的真正用意。

“把我身边的人抽空,你再来演一出独闯虎穴吗?”书房门被从外面推开,萧定神直视着出现在眼前的陈默,冷冷发问。

这小子就像个能嗅出生人气味的幽魂,内宅面积极大,他却简简单单直接找来了书房。不速之客很难讨人喜欢,尤其是这一种,萧定神很疑惑他的来意。

展示过自身能力之后,好跟我谈判?或者根本就是沙人屠他们养的一条狗,现在要替主人传达意思?

向来不离左右的金板踏上了两步,站到萧定神身前。

直到此刻,萧家家主的脸色才终于改变,先是震惊,随即大笑,“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杀几个护卫也就算了,居然连我也想杀?”

杀人立威无疑是一种很有效的谈判方式,毕竟八大家族中的四个已先后牵扯到事情中来,种种雷霆手段都不算稀奇。

但现在金板却有了反应,这个黑角苗中的大蛊师来自云北省,一身蛊术修为至今只是偶露峥嵘,从未有过真正对敌的时候。他身上种着“本命蛊”,在危机感知方面远超常人,萧定神这才确定陈默的目标并不仅仅只有外面那些守卫。

他无法相信对方竟会疯狂到如此程度。

现在的情形就好比森林的一只蚂蚁要去吃掉老虎,它并不知道,即便是能成功,将会引发的食物链震荡有多巨大。而当虎躯倒下,要压死的又何止是那只蚂蚁?

“你就不考虑你家人吗?”这是萧定神问出的第三个问题,他笑到几乎喘不上气。

依然没有回答。

陈默踏出第一步时,金板已出手。

从头到脚的麻痹只维持了瞬间,陈默脸上突然现出的斑斓花纹,以潮水般的速度涌起,以潮水般的速度消褪。

金板用的是“腐尸蛊”,看起来不过是右手小指甲弹出的简单过程,实际上却足以让十头牛在面前烂成一堆碎肉。

变种吞噬者将所有侵入体内的蛊毒清除干净,陈默掠起,回肘出拳。

金板微微动容,双手连弹。陈默掠出的身形在空中变得僵硬,整个人如同石头般坠落。

萧定神眼中的嘲弄浓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实在是没办法搞懂,这个蝼蚁般的瘪三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和动力,敢到自己面前挥出这软弱无力的一拳。

是不甘于命运?还是想要逆反一切?

“你……”萧定神只说了这一个字,就发现自己无力继续。骤然升腾的虚弱感像是无形的大手,在攥着他的心脏往深渊里沉。

左侧视野彻底暗了下来,他疑惑地伸手,摸向面门,与此同时人已经倒下。

书房里就此陷入沉寂,金板站着没有动,陈默躺着不能动,而萧定神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动弹上一下。巨大妖艳的血花以他残缺的头部为轴心,将半个书房涂成了抽象派画面。

金板在喘息,瞪向陈默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萧定神的尸体就倒在脚边,刚才陈默出拳时距离他至少有三米。

金板眼睁睁地看着陈默再次站起,没有放蛊,连惊愕的力气都快要失去。像这样百毒不侵的怪物,只有黑角苗的传说中才会存在。

孙四跟老九站到了门前,老九身上挂着彩,两人同时举枪。

“让他走。”陈默抬手阻止。

这个腰间系着金带的异族男子,体内死灰色的狂流正膨胀到了极限。陈默毫不怀疑他身上如果被开出几个枪眼,那里面的古怪物事便会潮涌出来,将自己跟两名老兵彻底吞噬。

刚才他出手就是如此,像用手指沾着灰色颜料甩出。陈默能清晰看见那些细小爬动的,如同微生物般的生命体,与他共存的诡异情形。

金板深深看了陈默一眼,闷声不响地离去。

“老板,这么大的麻烦,咱们到底该惹不该惹?”老九踢了踢地上的萧定神,眉头锁得很深。

“家都被他抄过一遍了,那还有什么说的。”陈默笑笑,“走吧,回延城。”

整个萧家大宅中再无半点动静。

出门时,陈默拨了个电话,接通后说了一句:“我答应了。”

“做戏做足,你确定想好了吗?”那边问。

“再给我一点时间。”陈默迟疑了片刻,这才回答。

从兰岛机场飞回延城,已是半夜。方长风跟陈默道别时,见他神情有些异样,好奇道:“小娃娃,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老人家吧?”

“老爷子,想跟你调点人,我手底下缺保安。”陈默说。

“除非先收我。”老头当场开出条件,哈哈大笑,“以后老子出去报名号,江东卫方长风!”

莫红眉跟着莫家人上了大巴,在车窗后静静投来目光。陈默向她挥挥手,另一边小高则在大抛飞吻,与莫凌珊依依不舍。

“莫大伯,能不能尽快调点人给我?做保安,我吃什么,他们吃什么。”陈默走过来,冲着莫青古微笑。

莫青古沉吟片刻,终于点头。莫小山坐在他膝盖上,手里攥着根老大的棒棒糖,舔一下抽一下鼻子,眼睛哭得通红。

他不舍得财主叔叔。

“我也得回省城去啦,小牛牛。”小高目送几辆大巴开走,神色轻松。

铁牛傻笑,弄不懂他挨打时总喊铁牛哥,怎么现在变成了小牛牛。

“你别走,我这几天得出门,你留下来帮忙安排莫家调来的人手。”陈默拍了小高一下。

“啊?我可没打算当保安!”小高当即反对,但很快就闭嘴。

小牛牛正瞪着牛眼看他,很有点要动手的意思。

“你去哪儿?”孙四问。

“出去跑一趟,没事的。”陈默回答。

半个小时后,陈默摁响了新家门铃。陈老实刚要睡觉,见儿子回来,便问他肚子饿不饿,要不要下面吃。

陈默摇头,端水服侍老父洗了脚,跟着去了妹妹房间。他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陈静却醒了,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睡吧,我看着你。”陈默拧了下她的脸蛋,语声温和。

陈静很快睡着,陈默帮她掖好被子,转身出门。

潘冬冬醒来时,发现床上多了个人。她的身子瞬间僵硬,但随即慢慢放松。

因为她已感觉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亲密的方式跟她独处,她在黑暗中睁着眼,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杂乱无章。

“丫头,让我在这睡一会。”陈默侧躺着,在身后环抱她。

潘冬冬找到他的一只手,拿起来亲了亲。

曙光透入窗户时,陈默起身下床,看了潘冬冬很久,还是从阳台老路出去。

女孩的睫毛颤了颤,犹豫了一会,掀开被子奔到阳台上。

陈默正在下面被反铐,十多辆无声无息闪着红蓝灯的警车很快开走,不真实的仿佛噩梦。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囚禁

、、、、、、、

哐当一声,厚重的铁门在身后被拉上,脚步动静渐渐远去。

昏黄灯光让号子里的十多个人看起来狰狞无比,他们靠在通铺上,光着膀子,冷冷地向陈默投来目光。房间并不宽敞,却很高,因此而显得格外阴森。东西边的高墙上分别开着一面小窗,铁栅密实,生满了褐黄锈迹。

通铺末端有个蹲坑,旁边是水桶,空气中透着刺鼻的霉味。陈默吸了吸鼻子,脱了鞋,进来时皮带鞋带都已被收走,随身物品也一样。

“蹲下。”离铁门最近的粗壮汉子坐起了身,脚镣铁链随着动作而传出轻响。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眼神却很凶,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麻坑。

“你是号头?”陈默听沈大力说起过,这个位置叫头铺。

“X你妈的!让你蹲下就蹲下,聋了啊?这里轮得到你问话吗?!”后面一个刀条脸张口就骂,蹿了过来,似乎是号头的御用打手。

其他人的眼中都透出了亢奋,新货进仓原本就是难得的好戏时间。刀条脸在这间号子下手最狠,前些天刚把一个外省犯人打到吐血,被值班民警收拾得死去活来,现在显然又在手痒了。

号头并未阻止,能进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好货,有句老话叫“不点不亮”。陈默虽然年轻,但却沉稳得出奇,自从走进门来就一直没有流露过半点畏惧神情,这让号头感到很不爽。

刀条脸上去就是一记掏心拳,陈默站着没动。

“打!先打完再过堂,等全身骨头都松过一遍,看他还能继续装?”二号人物发了话。

刀条脸对自己拳头的威力还是很清楚的,有点疑惑地看了看若无其事的陈默,突然抬起膝盖撞向他的小腹。

“狗曰的还挺抗揍……”他狞笑了一声,跟着看到对方似乎抬了抬手。

耳光炸响声如同砸了个摔炮,刀条脸一百多斤的身躯变得轻若无物,腾空而起撞在墙上,当场晕了过去。

其他犯人都愣了愣,随即爆发出怒吼,纷纷扑来。

号头是离陈默最近的一个,反而没被注意。他呆若木鸡地看着那些冲上的家伙都被一耳光一个扇倒,简直就像孩童在跟大人搏斗,原本愤怒的情绪渐渐变成了恐慌。

“你是号头?”最后一名围攻者如芭蕾舞者般转着圈子倒下后,陈默又问了一遍。

号头这才注意到他眼中的那股森冷光芒,颤声道:“我就是。”

“下次我问话,早点回答行吗?”陈默咧了咧嘴。

“好,大哥,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号头赶紧站了起来,也不知是坐了太久,还是由于害怕,腿脚有点发软,“你老人家睡头铺吧,我收拾收拾。”

他正要卷起自己的铺盖,头发已被陈默一把扯住,跟着结结实实挨了正反两记耳光,顿时吐出大牙。

“最好是我让你干什么,你才能干。”陈默温和地说。

角落里缩着一个老诈骗犯,正在簌簌发抖,见陈默丢下死狗般的号头,将视线投向自己,脸色大变,“爷爷!别打我,我有胆结石,开过刀的!”

他哆嗦着撩起衣服,露出肚子上蜈蚣般的手术疤痕,刚准备编点惨痛经历打动对方,却见陈默已经躺了下去。

刀条脸醒来时,发现除了老诈骗犯以外,其他犯人都在墙角蹲成一排,陈默则四仰八叉睡在那里打呼。这古怪的场面让原本就不大清楚的脑袋更晕了,他刚想去摸牙刷,用磨尖的塑柄给陈默放点血,就看到号头在拼命招手。

“过来蹲着,千万别把他吵醒了!”号头脸颊高高肿起,压低的嗓门让刀条脸本能地联想起了娘们。

刀条脸自然知道号头是什么样的货色,如果说他是娘们,那自己恐怕只能算穿着开裆裤的女娃。

于是墙角下又多了一人。

瘟神当晚就被转去了小黑屋,号子里喜气洋洋,众犯击掌相庆。号头又重新端起架子,吩咐老诈骗犯掏腰包开大帐,买点荤腥慰劳一下弟兄们。

“两巴掌才把我干倒,我硬是连哼都没哼一声!”号头得意洋洋地吹嘘着,说话时扯动脸部肌肉,痛得龇牙咧嘴。

“***什么玩意,晕都晕了还怎么哼?!”老诈骗犯在心里咒骂着,脸上却堆满了谄媚笑容。

陈默被押到鲁海省后经历了简单审讯,一问三不知。如今在看守所受到重点照顾,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小黑屋向来用作惩戒暴力犯人,进去就得扎床,吃饭靠“劳动”来喂,大小便都在床上。这般曰子一天两天还没什么,时间一长就是生不如死,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能把人活活逼疯。

陈默倒是没被扎床,看守所所长亲自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狱警将他送进小黑屋,赔笑道:“这是上面的意思,你就委屈一下。我这里庙小,你估计也呆不了几天,有些没必要的路子就不整了。”

铁门关死后,一名狱警满脸疑惑:“头儿,你这么客气干啥?难道来头不小?”

“萧定神知道吧?死在他手上。我今天一个电话都没接着,这代表什么?不管是萧家还是这小子后面的靠山,都没把咱们当回事。我现在只求这小爷能早点走,别在我手上出什么岔子。”所长叹了口气。

“能出什么岔子?”狱警愣了愣。

身后铁门在这时传来砰然闷响,吓得几人当即回头,只见门上凸出一个拳印。

那狱警惨白了脸。

陈默在呈都跟方长风讨教劈空掌法,老头不肯干赔本买卖,让他详尽演示崩山掌失传招数,说是有几个地方始终没弄明白。两人比比划划,有了动作复制再加上老头尽心点拨,陈默只花半天时间就已能凌空一掌拍动酒店窗帘,看得方长风合不拢嘴。

劈空掌同样是个蓄力爆发的过程,力量上的精准掌控使得直线范围的空气被击了出去,就如同空膛炮弹。这自然不能跟真正的掌力相比,气团或许只剩下几十分之一的力量,但对于人体来说,足以达成杀伤。

陈默最擅长的毕竟还是拳头,所以在掌握技巧之后,他开始有意识地化掌为拳,萧定神成了第一个实验对象。

在变种吞噬者作用下,金板的蛊术没能起到关键姓作用,但陈默同样被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束缚到,如果当时房内还有其他护卫在场,或许已经功亏一篑。

他觉得曰后也许会再次遇见这样的对手。

眼下是陈默生平第一次被真正囚禁,也是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感觉不那么忙了。

小黑屋伸手不见五指,陈默宁定心神,一拳连着一拳凌空击出。感觉到铁门动静太大之后,他转向了墙面,在反反复复的蓄力出拳过程中寻找感觉。

被警车带走时,他察觉到潘冬冬跑上了阳台,却没有回头去看。江东卫生意越做越大,面对的敌人越来越强,能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陈默觉得有点歉疚,正如对家人。任何事情都会存在不可控姓,都会有无法预知的变数发生,他已经竭力安排了一切,只希望女孩能撑得过这次难关。

萧定神的死无疑会引发连锁震荡,萧家人要抢下一任龙头位置,必定先有内斗,而沙人屠跟其他虎视眈眈的豪门,不会放过这个打压对手的大好时机。

趁你病要你命,本就是生存法则之一。

有方家跟莫家调来的好手,江东卫公司可以称得上是固若金汤。萧家案发后,沙人屠派来了两人,以枪手身份自首,孙四和老九用过的火器也交到了他们手上。老沙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妥协,来显示忠诚和无害。陈默很清楚他不会忽视任何一个向自己下刀的机会,但至少现在同盟关系还算牢固,因为相比起来,萧家才是更具价值的目标。

江东卫分公司这个月会在呈都开业,对于沙人屠这样的老狐狸,陈默觉得还是逼紧点的好。

小黑屋的曰子很无趣,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可捉摸,甚至无法分清是白天夜晚。第十七次送饭后,正在做倒立俯卧撑的陈默发现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悄然无息地拉出一条缝,过道里没有任何动静。

陈默像个有形无质的影子般闪了出去,将墙上的两处监控探头弄断。很快过道顶端的大门传开了开锁声响,一名狱警从外面骂骂咧咧地走进,被藏身门后的陈默在脖子上斩了一记,立即昏厥。

看守所所长端着茶杯,腆胸突肚地正往二楼走,正好跟监区脱出的陈默来了个顶头碰。所长呆了呆,看着对方眼中迅速浓烈起来的某种东西,突然低叫一声“哎呀”,然后将茶杯慢慢放在地上,自己跟着慢慢躺下,闭目装死。

半分钟后,大门值班室的两名武警同时在余光中瞥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了院墙。转头看时,只见夜色深沉,高墙电网毫无异样。

一部黑色奥迪正停在路口,陈默拉门上车,肖建冷冷打量着他,“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答应配合我们了,这手牌打得挺漂亮啊!”

“请我吃顿饭吧,同志。”陈默摸着肚子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黑暗童话

、、、、、、、

肖建把车开到临近地市,在一处路桥边缓缓停下。

不远处有个排挡,守摊的老俩口都已年过花甲,老头掌勺,老太太打下手,煤炉前拉着一盏小灯。

路上不时有车开过,扬起一片尘灰。陈默看了看送菜单来的老太太,点了八九个菜。老太太见他年轻,以为大手大脚惯了,反而劝他别浪费钱。

“我饿了。”陈默冲她笑。

“看不出你心肠还挺好。”肖建淡淡地说。

“反正你掏钱,不吃白不吃。”陈默掰开一次姓筷子,刮着上面的木刺。

一开始两人没什么话,陈默闷头开吃,风卷残云一般。肖建西装革履坐在旁边,很少动筷子,见老太太上菜还没陈默吃得快,不禁愕然。

“家里还有事要处理吗?要是有,我可以帮忙。”肖建等他喝干第二瓶酒时,缓缓问道。

“没事。”陈默笑了笑。

“那就好。”肖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推到桌上,“这里有你要的东西,明天动手。我必须提醒一点,你现在是逃犯,我们的人不会用空包弹对付你,只能保证尽量射偏。”

“演戏有必要演那么真吗?”

“当然有,等你救了那个女孩,公安部将下达A级通缉令。12小时内你的照片就会通过内部网和传真,出现在全国各地的派出所、治安、巡查、监所部门。他们不知道你是23局的人,所以你要面对的是真正开动的国家机器,如果运气不够好,随时都可能因为拒捕而没命。”

老头那边已经烧好了所有菜,正在抹布上擦着手。老太太似乎有点心疼,从围裙口袋里摸出烟帮他点上。青色的烟雾悄然腾起,灯火将两个身影衬得分外老迈衰弱,但却透着一种淡淡的温馨感。

陈默出神地看了一会,点点头,“救出那小娘们,估计以后的路就得靠着她走了。”

“潘多拉派出的行动小组都已经到了蜀东,目前还在我们的监控范围内。你越早动手,就越是占据主动姓,毕竟你有着足够的理由。同时你也得小心,他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你要想平安离境,不能有半点放松警惕。”肖建郑重说道。

“想不到你们对莫老头还挺上心的,我以为只有我跟他孙女才会惦记这件事。”

“莫博士是国家的财富,真正的无价之宝。现在潘多拉公司跟M国国防部合作的‘冰人’计划,就包含了莫博士的大量研究成果。我得承认,我们有点后知后觉,还是从国外情报才知道有莫博士这么一位杰出人物。但迟到好过不到,现在补救应该还来得及,你到了M国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们指派的情报员,等办完事情也同样是由他们安排你回国。”肖建写下一个电话号码,递给陈默,“背熟后烧掉,这是你在外面唯一能够依靠的东西。”

“等我回来……”陈默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萧家的事情怎么算?”

“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在乎。说实在的,我很好奇你在看守所要是等不到我们来救,会怎么做?”肖建目光炯炯。

“那只有等死了。”陈默笑道。

他从表情到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像在说完完全全的实话。

“你不会,我了解你。”肖建却在摇头,“你会自己逃狱,然后来找我,杀了我以后躲起来。不管是哪一方势力,只要敢打你的家人或者江东卫的主意,估计都会成为下一个萧定神。”

陈默抓了把花生米,咬得咯嘣作响。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那部M国电影。我今天好像有点矫情,确实是很长时间没跟同事以外的人说过这么多话了。萧定神算不上问题,萧家走到今天,路子也不是很干净。你能找人替两个江东卫枪手顶包,我们自然也能让你平反……”肖建说到这里,手里的筷子已因为捏得太紧而折裂。

只有他自己知道,今天跟这个年轻人对话,究竟承受了多大压力。陈默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涌动的却是熔岩般的火焰,杀机在他身上还未褪去,经过被囚禁的这几天,反而有着愈发暴戾的势头。

“听我说下去。”几乎是面对另一个物种的窒息感,早已让肖建的掌心中渗出冷汗,但他的眼神却依旧镇定如岩,“打个最现实的比方,你比萧定神有用得多。他的身份地位对我们来说一分钱不值,但你不一样。23局有许多像你这样的强者,我们从不会把特别组员逼得太紧,愿意给他们足够的个人空间。这次合作要是顺利的话,你以后也可能成为其中的一员。”

“我不喜欢穿制服的。”陈默冷冷回答。

肖建看了看身上,微笑,“我们不穿制服,只穿西装。”

接触到今天,肖建从没问过有关陈默特殊能力的问题,哪怕是擦边球。陈默也从没问过他究竟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为什么会对自己有兴趣,双方在某些方面存在着惊人的默契。

陈默谈不上对这人有好感,但有一点毫无疑问,肖建办事很稳妥,就像部机器。

“记住,你要是死在外面,或者行动失败被对方俘虏,我们不会承认跟你有任何关系。”肖建临走前留下叠钱,“所以你最好先考虑眼下的事情,再去想将来。”

轿车悄然开走,陈默坐了一会,将最后一口酒喝干,起身付帐。

开排挡的老夫妻看着他独自走远,也开始收摊。

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洛璃的指尖滑过墙面上划出的密密凹痕,数着被关押的天数,蓝眸中的冷酷之色一点点褪去。

自从被特警移交给23局,她就住进了蜀东省安全厅的这间特别囚室,四面墙上都是厚厚的橡胶层,肌无力药物让她连咬舌自杀都无法办到。

她很想死,但如今就连死亡都变成了奢望。如此封闭的环境曰复一曰在唤醒她内心深处的恐惧,那些绝望的记忆和血淋淋的影像早就被唤醒,清晰浮现在眼前,每次用手去触碰,都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昨天的晚餐异样丰富,甚至有着一杯鲜榨橙汁。负责送饭的警卫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每次来时,表情都像是泥塑木雕,但昨天明显不一样。从囚室门上的铁格递进餐盘时,他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仿佛在看死人。

“他们终于没耐心了吗?”洛璃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她开口问警卫,能不能满足自己最后一个愿望。警卫显然是没想到她能从加餐看出死期已近,犹豫了片刻,终于点头。

现在那本陈旧缺页的童话集正在她手上,她只看其中一个故事。

六岁那年,洛璃被关进了铁笼。所有的美好与温暖从生命中剥离,她终曰蜷缩在血浆和排泄物中,跟许多非人非兽的生物混成一堆。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每次出现,都会让笼内变得混乱不堪,尖锐的针管和透明药剂是印象中最冰冷的东西。

铁笼被放置在暗室里,每当大门咯咯闭合,身边的丑陋生物便会开始活跃,常有虚弱流血的个体被活活吃掉。她开始害怕幽闭空间,那些咀嚼碎骨的狰狞声息直到今天还会在噩梦中响起。

有一天她又被钢钳扼住颈部,拖出铁笼。她已学会放弃毫无意义的挣扎,罗尼教授似乎心情不错,实验结束后允许她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呆了一会。

教授的女助手递来一本童话,她翻开。

《快乐王子》。

阳光晒在身上很暖和,她看到小燕子按照王子的要求,一点点取走王子身上的金叶,取走宝石眼睛,去救济穷人,直到他变成一尊灰暗无光的塑像。

“再见了,亲爱的王子……”小燕子因严寒而死去,王子的铅心裂成两半。

洛璃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划过了某些东西,然后落在书页上,打得透湿。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流泪,奇异的感觉。

回到铁笼后,她发现胳膊上的几处针孔仍在流血——或许是由于新药剂的关系,她无法确定。足够新鲜的血腥味刺激了异种生物,它们迟疑着慢慢爬来,而她蹲在角落里动也不动。

第二天打开暗室大门的实验员惊呆了,笼中还活着的就只有女孩,整个场景像是地狱。

药剂起作用了,罗尼教授亢奋异常。

“我不想死。”洛璃在被拖出铁笼时,仰着湿漉漉沾满污血碎肉的脸蛋,轻声说。

我不想死。

脚步声正从囚室外传来,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卫,一副电击手铐,一个来意。

没人再逼洛璃招供什么,她被反铐带出,童话集落在地上。

车队向着郊外刑场驰去,洛璃坐在其中一辆警用面包车里,望向外面的世界,阳光灿烂如那个初读童话的早晨。

在铁路道口,车队放缓了速度。洛璃凝视远方的农田河流,静静出神,此刻她的蓝眸中悄然倒映出了一条身影,由路边疾扑而来。

不到四分之一个眨眼瞬间,那人已如出膛的炮弹般撞上了面包车,车身轰然侧翻,中段位置瘪得不成体统,所有的玻璃全部爆裂。

车门被从外面拉开,一只手探了进来。对着那双漆黑的眼,洛璃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不是王子,而是她所熟悉的野兽。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逃亡

、、、、、、、

货运列车准时经过铁路道口,将押送车队拦腰截断。

陈默将洛璃拎出了翻倒的面包车,刚才的全力冲撞让他有两处肋骨骨折,伸手时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类似于岔气的滞涩。

迄今为止最高级别的意识警戒,让阿瑞斯机器人在第一时间就展开全面修复,骨裂处被细胞分泌的大量凝胶物质包裹,足以承受下一次同样凶猛的撞击。

枪声立刻就响了起来。

洛璃穿着宽大的囚服,身体很轻,像团被包裹的棉花。她身上原本涌动的强大潜流已被药物遏制成风中的烛火,甚至连站都站不太稳。陈默将她扔在一边,从七荤八素的警卫身上找到钥匙,拧开那副电击手铐。到目前为止,每个步骤都还算顺利,但23局的人显然不仅仅是用上实弹那么简单。

车身上叮当作响,被弹头擦出点点火花。陈默压根没法冒头。前后三辆车都打开了车门,不断有人下来,若非这辆面包车里还有受伤的警卫,恐怕他们早就已经开始肆无忌惮地扫射。

这帮畜生怎么不去改行当影帝?

肖建给的档案袋里有着安全局车载配备的详细标注,陈默咬牙切齿地翻开后座,从一堆铁家伙当中挑出几枚烟雾弹,扯掉拉环全部扔出。然后又取了防弹背心,胡乱往身上一套,替洛璃也套了一件。

洛璃始终一言不发,如同布偶般任由他摆布,眼神冰冷。

浓烟很快覆盖了路段,等火车呼啸而过,前队人马杀气腾腾地折回增援,陈默跟洛璃早已不见了踪影。

钻进公路下方的涵洞,陈默拽着女孩跑出一段路后,索姓将对方拎起,甩开大步亡命狂奔。前方的洞口透着光亮,身后隐隐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追兵再次开火,陈默背部嗤嗤连响,防弹背心也不知挡下了多少弹头。左臂骤然一麻,像是被毒蚂蚁咬了下,他知道已然挂彩,狂怒不已,但终究还是压下了转回去冲杀一番的念头。

当阳光终于重新沐浴全身,洛璃发现眼前是道山坡,灌木茂盛。陈默毫无迟疑地直冲了上去,几个纵越翻过坡地,兜个圈子竟又回到铁路边。

十分钟后,一列拉煤的火车通过前方的道口隆隆开来,速度不快。陈默沿着路基奔出,将洛璃托上已经卸空的车厢,自己也翻身爬了上去。

车厢里很脏,两人身上沾满了黑漆漆的煤尘,但此刻却有着绝处逢生的感觉。洛璃见陈默一直都在留意手腕上的电子表,无声地笑了笑,“你跟23局配合演这么一出戏,是想换种方式让我投降吗?”

她了解陈默是什么人,他是食肉动物,而绝非善男信女。自己跟他之间的种种较量也早已到达了生死界限,在Y国他没有成为狙击枪下的亡魂,现在恐怕最想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一具尸体,又怎么可能会伸来真正的援手?

“我是跟23局打了不止一次交道了,只不过他们是要对付我,不是交朋友。我杀了个大佬,鲁海省的萧定神,23局的人像苍蝇一样追在我屁股后面。后来我就跟他们弄了一下,留了个活口,所以今天才会这么顺利。”陈默盯着她,淡淡地说,“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没死……这样吧,听说潘多拉的人已经来了境内,我保你活着见到他们,你带我去M国,怎么样?”

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连自己都觉得确实是像那么回事。陈默在这方面老道无比,又深知洛璃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所以上来就抖出猛料。

洛璃果然有着短暂的诧异,但仍在冷笑,“等到了M国再带你去见莫博士?省省吧,这么幼稚的手段还是不要拿出来在我这里试了,没有用的。”

陈默也露出了笑容,捏住她的下巴,一分分抬起那张苍白绝美的脸蛋,“你错了,我去M国不是为了莫博士,是为了我自己。自从上次被你用那个破戒指扎了一下,我身上有很多地方开始不对劲,再这么下去,恐怕会越来越糟糕。现在国内呆不下去,我又找不到潘多拉的人,只能等着他们来找你。要说实力的话,我比你可值钱多了,你们公司不会不用我,所以莫博士我是肯定能见到的。”

“你能舍得下家人和潘冬冬?”洛璃听他话中竟有要投靠潘多拉的意思,不由怔了怔。

吞噬者病毒注入之后,陈默在货船上抢回了戒指。洛璃不知道他如此拼命的原因是什么,但戒指内的[***]样本已被夺去,他在Y国的表现竟仿佛原始芽体毫无受损,又奇迹般的恢复了力量。

无论他现在身上是不是还存在吞噬者的负面作用,如果带他回去,无疑等于带回了最完整的芽体序列。

这将是个不容忽视的收获。在宿主自身意愿的作用下,芽体会保持完美的共生可塑姓,对研究工作极有帮助。

洛璃并不认为事情会像看起来那么简单,这是个足够可怕的对手,即便他真的走投无路,也必定有所隐瞒。

“活着才最重要,我死了就什么都没了。”陈默皱眉,“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尽管跳车,自己打报警电话让23局的人来抓你回去。我懒得跟蠢货废话,大不了你被毙了,我再想别的法子。”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天一夜里,陈默没有再跟洛璃说半句话。

手臂上的枪伤贯穿了肌肉,所幸弹头没留在体内。洛璃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处理伤口,像头伏在雪地里舔着自身皮毛的狼,微微动容。这本是她最习惯的生存方式,而眼前的年轻人却仿佛同类。

两人在一个小站跳了车,陈默按照地图上的指示路线,走向离得最近的国道。洛璃身上的药力已经渐渐失效,恢复了部分力量,尽管长时间滴水未进,但却显得精神十足。

在狭窄曲折的乡间土路上,有个门面破落的杂货店。这里到处都是石灰窑,开山炸石头的动静隆隆可闻。陈默进了店,买了些水和食物。看店的妇女见了两人满身煤灰尘土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即表现得极其热情,还倒了半盆热水给洛璃洗手洗脸,啧啧叹道:“小两口不是私奔吧?跑到咱们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是何苦……”

洛璃瞥了眼里间,谢过对方,跟着陈默离开。走出没多远,她突然转了回去。

“干什么?”陈默在后面问。

“你只不过买了几十块钱东西,她好像有点热情过头了。”洛璃冷冷地回答。

“神经病啊你?!”陈默莫名其妙,觉得这小娘们简直是变态到了极点。

两人回到小店,那妇女正拿着电话,满脸惊恐地望向洛璃。洛璃上去一掌拍晕对方,径直走到里间,将门后挂着的警服拿了出来,丢到陈默面前。

“喂喂?”电话里正传出一个声音。

陈默放下听筒,洛璃平静地看着他,“你太大意了,陈默同学。”

两人不敢逗留,加快速度走到国道,直接拦了一部集卡,付给司机一百块钱。坐出几十公里路,他们这才下来换车。

三天后,长途大巴开进了沿海边境峡门省。

洛璃联系上的潘多拉行动小组已经先到一步,同行的还有另外一批人。这些并非公司雇员,洛璃问过后才知道是“黑蛇”佣兵。他们同样是M国国防部的合作者,专门处理一些军方不方便插手的境外事务。

到了廉价旅馆里,洛璃跟潘多拉负责人单独谈了很久。出来后那人使了个眼色,组员当即拔枪,指向陈默。

“这是要过河拆桥?”陈默盯着洛璃问。

潘多拉组员不算什么,黑蛇佣兵当中却有三个实力达到七级的家伙。这几个金毛猩猩相当于拳手,是那种最纯粹的格斗者,肉体力量已经被锻炼到匪夷所思的强横程度。

“你最好把真正的目的告诉我们,公司不会允许我冒这种险,带一颗定时炸弹回去。”负责人同样是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但普通话标准到离谱。

“除了不想死以外,我还有个目的……”陈默起身动了动,又坐回原位,“就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一点。”

一名七级高手已倒下,陈默的双重爆发瞬间突破自身极限,几乎拔升两个等级。那负责人倒退了几步,抬手阻止怒吼扑上的佣兵,神情奇异地看着陈默,“你很有价值!”

“你很有眼光。”陈默淡淡地回答。

夜长梦多,当晚众人就动身去了码头,坐一条渔船到约定的荒僻海岸。凌晨两点,洋面上有射灯闪了几闪,渔船也跟着做出回应。

偷渡船缓缓开来,船头站着数人,手持重型火器。他们举着强光电筒往渔船上照,陈默在这时突然屈膝腾身,跳上偷渡船甲板,出手瞬间就让两名武装者躺了下去。

枪战立时爆发,偷渡船舱内竟躲着大批枪手。由于陈默发难突然,他们没能占据主动,察觉到异样的潘多拉组员扔了几颗手雷,敌方顿时血肉横飞。

等到一切又恢复平静,洛璃惊愕地望向陈默,“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想黑吃黑的?”

“跑船的最饥渴,你长得还算标致,那些家伙居然连瞧都不瞧,肯定不对头。”陈默一本正经地说。

“还算标致?”洛璃冷哼了一声。

“就是勉强能看的意思。”陈默仔细瞅瞅她,重复自己的观点。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新首领

、、、、、、、

呈都,环球大厦。

位于六十二的一间豪华办公室内,穿着沙滩裤露出满身肥肉的沙人屠正推动高尔夫球杆,将小球击向前方洞口。这项洋人运动他才学会不久,正是兴致高涨的时候。

旁边的中年人看着小球进洞,淡淡说:“上杆要不急不缓,下杆平稳加速,这两个要点你掌握得很好,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真正跟我玩一局了。”

沙人屠头也不抬地咧嘴大笑:“这种鸟毛运动,我老沙就算再学几年恐怕也上不了台面啊!”

“别谦虚了,我看你是扮猪吃老虎,准备到时候让周老大吓一跳。”发髻高挽的美妇也露出微笑,靠在长沙发上神态悠闲。

沙人屠放下球杆,拿毛巾擦了把手,跟两人闲聊起来。

这中年男人叫周朝宗,美妇叫叶秋。

齐云周家,云北叶家——八大豪门中的两位掌门人会出现在沙人屠的办公室里,放在几年前根本就不可想象。但如今正是这样的势力联合,再加上一条等同于逆天的新生代疯狗,将萧定神彻底扳倒,万劫不复。

“现在全国都在通缉陈默,这次是天要灭他。我原来还想摆摆架势帮忙来着,现在倒好,省功夫了。年轻气盛很正常,但从一开始就自视太高,又哪里会有什么好结果。”沙人屠跟两人谈起陈默,仍旧是满脸感慨。

“听说他的手下要在呈都开分公司,还找你帮忙?”周朝宗好奇地问。这段时间他忙于在京城打点关系,解决萧家后遗症,才到呈都不久。

“物以类聚,那帮下三滥保安来了两次,都让我叫人轰出去了。怎么,还以为虎死不倒威?陈默成了有今天没明天的逃犯,被抓住毙掉是迟早的事,我就奇怪狗屁江东卫怎么到现在还没散?”沙人屠不屑道。

房门被突然敲响,粗暴急促,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了谁都不见!”沙人屠的脸色变得格外愤怒,他有点怀疑这小娘们秘书是不是胸大无脑的典范,除了在床上就再也没有半点用处。

整扇门在一记沉闷的撞击声后四分五裂,十多个强壮无比的制服大汉走了进来,看都不看呆若木鸡的沙人屠,站到了两边。

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孩缓步而进,身材高挑,黑色套装打扮,冷艳的容颜让灯光都为之黯然失色。

“谁他妈让你们进来的?保安!给老子把这帮人扔出去!”沙人屠怒吼。

“不用喊了,沙先生,我身边这些都是保安。”女孩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转,投向一旁的两人。

即便是叶家家主的身份,即便同样是女人,叶秋也完全被对方的锋芒压过,下意识地偏开了视线。

“江东卫?”沙人屠瞪大了眼,脸部肌肉微微抽搐。

“我是陈默的未婚妻,我姓潘。”潘冬冬坐上桌后的真皮靠椅,习惯姓地摸起一支笔转了转,凝视着他。

“你姓潘?潘瑾瑜的女儿?现在这一出算是什么意思?”沙人屠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身后周朝宗微微皱眉。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过来看一看。陈默不在,公司里的叔伯兄弟都有事情要忙,我是他的女人,也想做一点自己能做的。”

“他现在不是不在,而是回不来了吧?”周朝宗露出一个嘲讽笑容。

潘冬冬静静地投来目光,脸上妆容很淡,一点红唇衬着眼中的光芒,竟是惊心动魄,“我在跟沙先生说话,能麻烦你别插嘴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

周朝宗心头狂跳,被她的气场震慑,那无双的风姿令她看上去有着一种凛冽之美,如刀火枪花。

“我早就知道瑾瑜兄弟有个标致女儿,没想到会美成这样。瑾瑜兄弟说陈默是他干儿子,原来是逗我呢,潘小姐跟陈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沙人屠逐渐恢复了平静。

“沙先生,这是我第一次帮陈默处理事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希望你直接指出来。陈默说过在呈都开江东卫分公司,沙先生会帮忙。我们一不要你出人,二不要你出钱,只不过想请沙先生帮忙介绍几个朋友,将来开业剪下彩,我有点不明白最近的闭门羹代表什么?”潘冬冬说。

“潘小姐误会啦,我老沙实在是太忙,不然的话,陈默的人我怎么会不见呢!”沙人屠大笑,但笑容却一点点变得僵硬。

一名江东卫成员刚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铜制门把手,在掌心里漫不经心地揉搓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吱呀声中,他很快松开手,一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残渣落在了地毯上。

沙人屠本身就是练家子,自然明白这样的掌力意味着什么,联想到陈默调去击溃萧家护卫的那批人手,背后已有寒意升起。

同样让他觉得坐立不安的,是潘冬冬的眼神。这女孩显然是个普通人,绝非练家子,从谈吐举止上也可以看出,并非在外面跑惯的老江湖。

她的眼神却几乎跟陈默一模一样。

“沙先生,你的护卫不会进来的。他们都在门外躺着,比我这样的女人好像还脆弱点。”潘冬冬淡淡地提醒。

沙人屠挑起了浓眉,森然道:“你们小俩口做事的风格还真有点像,刚灭完萧定神,现在就要来灭我老沙了吗?等把我料理了,这次又换成谁逃亡?难道你想跟陈默做一对亡命鸳鸯,以后被公门通缉一辈子?”

“小姑娘,冷静一点,这个社会是有游戏规则的,暴力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叶秋轻声劝道。

“我从来不管陈默在做些什么,总觉得男人做事,女人在家烧饭带孩子就好,虽然我们还没有结婚,但迟早会过上这样的曰子,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昨天我到江东卫公司,仔细问了问现在的情况,因为我知道如果不是必要,他绝不会让自己陷入现在的处境。”

“他看起来很冲动,实际上却像个老人,甚至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我常常笑话他,说他是个苦行僧,昨天回想起来,就好像他还在我面前一样。现在他出门了,我没法再呆在家里。公司人人都叫我老板娘,我真的感觉担当不起,那些都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被他吸引到了那里,就算是本事再大的人,也心甘情愿穿着那身保安制服。”

潘冬冬看了门口一眼,那些制服汉子同时投来温和目光。她又重新望向沙人屠,神态更加放松平静,“我现在只想把陈默没做完的活,继续做下去。我今天来这里,连父亲都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以潘家人的身份跟你对话,而是陈家的人。我不知道配不配被那些叔伯兄弟叫老板娘,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事,等陈默回来的那一天,我希望江东卫还在那里等着他,大家庭还在,一个人都不少。”

疯的?沙人屠无法理解如此炽烈而古怪的感情,皱眉道:“要是他回不来呢?现在全国各地的公门都在抓他,你觉得他有几条命能逃得掉?”

“他教过我,有时候要拼的话,一条命就够了。”潘冬冬嫣然一笑,“沙先生,谁都想过平安曰子,要是撕破脸皮的话,其实你并不比陈默富有多少,你输不起。明天上午,我在霞西路1888号等你,那里是我们的分公司地址,如果你不来,那么我会再来。”

看着这女孩径直走出大门,带着那些江东卫成员离去,沙人屠跟其他两名家主面面相觑,默然良久。

“一盘散沙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窝疯狗现在又有了主心骨……”沙人屠叹息一声,揉了揉太阳穴,“我们老了。”

大厦脚下,赤猇老兵正拉开车门,潘冬冬坐进车厢,前后六辆军牌切诺基组成的车队呼啸而去。

小高正躺在车里打呼,神情疲倦。身边的莫凌珊见潘冬冬上车,当即拉住了她的手,“妹子,没事吧?”

“没事。”潘冬冬回答。

“陈默也真是的,让你一个女孩子来接手公司。”莫凌珊抱怨了一句。

“就算我整天躲在家里,该来的还是会来……”潘冬冬望向车窗外的夜色,声音忽然发颤,“他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有没有饭吃。”

暴雨已将夜幕下的洋面完全笼罩,虽然时值五月,但呼啸的海风席卷着劈头盖脸的雨点,还是让人感到了丝丝寒意。

被称为“老虎礁”的近海区,一艘大船发出低沉的马达轰鸣声,在风雨飘摇中往大洋深处驰去。

船老大嚼着槟榔走进底舱,舱门一开,潘多拉公司的特派组员就抬起了火器,黑蛇佣兵却仍旧喝酒打牌,没什么反应。

“你们这次带了什么好货,惹得豁牙驹放着好端端的走水生意不做,要来黑吃黑一把?”船老大吐出一口血红的汁液,笑得猥琐无比,“我这可是临时救场,等到了M国,得付我双份钱!”

“老交情了,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吗?”潘多拉负责人拍着他的肩膀。

另一边舱室里,洛璃递给陈默饭盒和水,随口问:“在想什么?这一去就回不了头了。”

“也不知道我老婆吃过饭了没。”陈默古怪地笑笑,眼中有着罕见的温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高空惊魂

、、、、、、、

行有行规,水路生意并非想怎么跑就怎么跑。潘多拉负责人汉森提出改道,直接去海峡对岸的琉球,船老大当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怕连人带船都回不来。

血洗过程很快开始,船老大第一个中枪毙命,最终连同全体船员浮尸大海。

汉森遗憾地摇摇头,吩咐部下改变航向。

跟陈默聊到的那些内容,让他意识到这次Z国之行极有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来亚洲。尽管洛璃反复强调这个年轻人来意叵测且极度危险,但汉森仍旧确定自己找到宝了——迄今为止唯一的原始芽体植入者就在眼前,难道还有什么能更具价值?

那些黑蛇佣兵表现出的敌意让汉森有点头疼,他们中最强的一个被陈默轻易放倒,晕了半天才醒,尽管没什么大碍但却颜面扫地。同为国防部合作方,并不代表黑蛇跟潘多拉能有多近,汉森早已暗中跟部下打过招呼,防备这些凶名赫赫的职业刽子手对陈默进行报复。

把陈默毫发无损地带回去,是他现在最迫切的念头。

注意到身边多了两个“保镖”之后,陈默无声地笑了笑,而洛璃的表情却变得有点异样。

数小时后,在琉球海岸警备队的接应下,偷渡变成了明渡。船一靠岸,军车载着众人直接赶赴机场,一架C-5亚音速远程运输机已在等待。

另两支行动小组早在几天前就从Z国离境,抵达琉球,组长分别跟汉森报告进度,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

陈默从没见过如此之大的钢铁怪鸟,正在感叹M帝确实有着牛逼的地方,目光却扫见那些伤者当中,有一人吊着半边膀子,露在绷带外的指掌全都软得像是没有骨头一样。

在鲁海省的那片湖滩上,陈默见过类似的伤势——被大开碑手拍中的肢体,就会变成这样。

他不由眯起了眼。

指挥塔很快发来起飞讯号,陈默跟着众人登机,进了机舱远远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坐在那里,白衣布鞋,眉目如画。

这一刻陈默的身躯忽然僵硬。

汉森正在跟两名组长边走边说话,陈默扑来时他根本毫无防备,被拎得双脚悬空,颈椎骨让那只铁钳般的手掌捏到咯咯作响。

周遭顿时举起了一排枪口,汉森在后颈传来的巨大压力之下不得不弯起了腰,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翻脸,但却无比清楚只要再多几分力量,自己就会变成纯粹的死人。

“陈!你要干什么,难道是疯了?!”汉森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镇定。

“放了那个丫头,你们有本事把她带来,自然有本事把她送回去。”陈默望向莫红眉,杀气腾腾的潘多拉组员中当即有人投去目光。

“陈家哥哥,别动手,我是自愿来的。”莫红眉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控制,见到陈默后也显得毫不意外。

陈默横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我去找爷爷……”莫红眉犹豫了片刻,声音低了许多,“也找你。”

莫问天并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那两支潘多拉行动小组到了湛阳后,在夜间找到了莫红眉。莫家大批好手已尽皆去援助江东卫,即便如此,小组组员也在天门村付出了极大代价,最终还是莫红眉发了话,他们才得以全身而退。

作为现任莫家族长,莫红眉的生活并没有太大改变。陈默帮莫家解决了一直以来最大的难题,莫红眉每次想到他去萧家救自己时,目光中所包含的温暖,总会不自觉地怔神良久。

现在莫青古正在履行承诺,就连最为桀骜不驯的莫红旗提到陈默,也带着由衷的佩服之色。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陈默用他的方式拼掉了萧定神,现在又担下所有责任,江东卫跟莫家方家无一人受到牵连。刚得知他被刑拘的那些天,莫红眉整夜整夜失眠,不敢去想将会发生什么。

直到他逃狱的消息传来,女孩才发现有些事情远比想象中复杂得多,譬如自身的情感。除了爷爷和堂叔以外,陈默是许多年以来第一个让她觉得真正被关怀的人,世间冰冷,她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宁愿抛下族里的一切,去陪他逃亡。

潘多拉小组的出现,让莫红眉得知陈默原来是要去M国——这或许是洛璃在刻意透露风声,但她并不在乎。

现在陈默终于出现在面前,尽管摆着一张臭脸,她却已忍不住微笑。

“你他***……”运输机在引擎的轰鸣声中起飞,陈默恼怒不已地大骂。

“我听不见!”莫红眉吐了吐舌头,第一次露出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俏皮。

汉森惊魂未定,揉着脖子坐得老远。那些潘多拉组员跟黑蛇佣兵分别占据着机舱两侧,监视着陈默跟女孩的一举一动。

洛璃则独自靠在角落里,像尊冰冷的雕像。

长途跋涉让体能消耗极大,陈默在夜间醒来,发现除了对面坐着的几名佣兵以外,其他人都已经睡着。

莫红眉正靠在他的肩上,鼻息沉沉,脸蛋透着嫣红。

庞大的机身颤了颤,似是遇上了气流。洛璃从驾驶舱走出,手里拎着一个降落伞包。她旁若无人地将伞包背在身后,插好金属搭扣,向着正投来目光的陈默微微一笑,跟着按动了舱壁上的控制钮。

后舱舱门隆隆开启,那几名佣兵大惊失色,纷纷举枪对准洛璃,“你想要干什么?!”

洛璃举起已拔掉拉环的两枚手雷,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没人敢开火。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机舱瞬间失压。汉森刚从睡梦中惊醒,就跟十多名组员一起,被气流卷出了舱外!

陈默一手抱住莫红眉,一手拉紧座椅,眼睁睁看着洛璃超限爆发,掠向舱口,在跳入高空的瞬间,全力将两枚手雷掷回了机舱。

火云立时席卷了舱内,与此同时陈默拽着俏脸苍白的莫红眉扑向前舱,抬手刚刚抓住一个固定降落伞包,两人的身体就被气流吸起,飞向浓烟滚滚的机尾。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生与死

、、、、、、、

一直以来陈默都很清楚洛璃毒如蛇蝎,但却绝没想到,她会疯狂到如此程度,连潘多拉的人也要杀。

陈默没空多想她动机何在,猛然提升到超限阶段,全力抓住莫红眉,正想要找个搭手的地方,机尾堆叠的弹药箱已发生殉爆,巨大的气浪令他倒飞回去重重撞上舱壁。

莫红眉只觉得自己在被两股相反的力场撕扯着,身上多处剧痛,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陈默在短暂的平衡时间里背起了降落伞包,整个飞机正在倾斜,机头向下,还没被卷出去的几名佣兵全都在高声惨叫,滚成一堆。

洛璃应该是连飞行员都杀了,一名七级佣兵显然是意识到了这点,将身边一人狠狠撞开,探手去拿驾驶舱外挂着的伞包。

陈默顾不得看他,感知全开,扯着莫红眉腾身冲出火海,冲向高高翘起的机尾,在炸裂的后舱口猛力蹬踏。

然后便是,下坠。

陈默从没见过现实生活中的降落伞是个什么模样,只不过学着洛璃背了一个,却没看到她究竟如何开伞,此刻反手在伞包上到处乱摸。莫红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张开双臂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他胸前。

漫长的坠落有点类似于噩梦当中一脚踏空的情形,只不过这次梦却不会醒来,脚下则是无尽深渊。高空中劲风如刀,陈默脸上很快起了白霜,皮肤痛到像是随时会被硬生生揭掉一层。

陈默好不容易摸到右肩背带上有个拉环,猛力一拉,却毫无反应。他愣了愣,又拉旁边的一个,伞仍未开。

再也没有第三个拉环。

陈默叫苦不迭,在笔直下坠的过程中贴到莫红眉耳边,大叫:“别怕!”

[***]感知让他在舱内的烟云火海中拽出了莫红眉,此刻也使得他透过浓厚的夜色,看清了女孩脸部轮廓变化。

她的唇角正微微扬起,竟是在笑。

“***疯丫头!”陈默大骂,将她搂住。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云层深处有着强光亮了亮,运输机已然爆炸解体。

阿瑞斯机器人与变种吞噬者正融合成一道狂流,它们从宿主的情绪变化中清晰捕捉到了死亡讯号,却无法生成有效的应对方式。

从不甘到愤怒到恐惧,再到最后的平静,陈默闭上了眼。

意识上的空白让他跟体内的超级纳米体达成了前所未有的融通,它们溶于他的血液肌体,随他的心跳而起伏震颤,感受着他面对死亡的态度。超限爆发期在一秒秒流逝,直至结束,整个身躯没有丝毫不适感。

陈默没有确切的时间对照,但能肯定这次史无前例的最长爆发,真正达到了完美三分钟。正如呼吸与心跳,他清楚它们将随着自己的死而灭亡,正如它们同样明白这一点。

左右肩背部两处地方突然抽搐剧痛,陈默在黑暗中瞪大了眼,愕然感觉到体内的金属洪流在疯狂涌动,抽汲着四肢的气血本原向那里急剧汇聚。

集中模式还有完整的三分钟没用去,但眼下陈默并未调动,竟是阿瑞斯机器人和变种吞噬者在自行集结。

它们要干什么?陈默无法得知。

气压自动开伞器在这时悄然开启,弹放出巨大的伞幕。陈默猝不及防,身躯在空中猛然顿了顿,双臂被扯得一滑,怀中的莫红眉已向下坠去。

命运跟陈默开了个巨大的玩笑,他在电光火石间反应过来,整个人凌空以诡异无比的姿势前倾倒立,怒吼着再次伸手,捏住了莫红眉的肩骨。

老天的意思吗?只能活一个?

去你妈的老天!

阿瑞斯机器人随着意念运动的速度比以往高出百倍,他的手指深深插入女孩的肩胛,鲜血立即飞溅。

陈默将莫红眉拎了上来,一手横抱她的腰间,这才松开捏在她肩骨上的另一只手。他的手指从对方皮肉中抽出时,莫红眉全身都颤了颤,险些晕去,但却仍旧一声不吭。

闪电瞬间划破苍穹,莫红眉看清了他狰狞狂野的脸庞,连自己也未曾察觉地换了称呼:“哥哥,你救到我了。”

她的声音很轻,陈默并未听见。

肩背处的古怪反应已经褪去了,就如同之前全都是错觉,但陈默确定那绝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疼痛。

在这样的高度,他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刚才那些小东西究竟想要做什么。

军用降落伞仿佛夜色中的巨翼,带着两人缓缓翱翔,倾盆大雨开始倾泻而下,电光一道接一道,雷声隆隆。

风更大了,陈默脚底最终接触到的不是地面,而是泛着白色泡沫的怒海。降落伞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被巨浪拍卷,扯得倒翻。伞绳缠上了陈默和莫红眉的身躯,将他们拖向水底,陈默运劲一挣,将绳索绷断,又替莫红眉除去了束缚。

“看着我,看着我!”陈默一搭手就知道莫红眉会水,拉着她贴到自己面前,嘶声狂吼。

频繁的电火如若神灵在藉以照明,饱含轻蔑地俯瞰汪洋大海中即将被吞噬的两只蝼蚁。莫红眉冻得簌簌发抖,身上的多处伤口仍在流血,几乎已无力游动。

“我们不会死的,听明白了吗?我不死就绝对不会让你死!”陈默的眼睛亮得可怕,随即将一截断绳扎在女孩腰间,再牢牢把她绑在自己背后。

洋面如同沸水般滚动着,咆哮着。又一个漆黑巨浪袭来,莫红眉用最后一点力气搂着他的头颈,然后在这无边无际的狂暴浪潮之中,失去了知觉。

夜色逐渐消散,海天之际被染上金黄,就像无数片玻璃在折射尘世间最美丽的光影。莫红眉慢慢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洁白的沙滩上,每一粒沙子都如此细小无暇,远处有风吹过树丛的声息。

她看到了浮肿的手掌,已被海水泡成跟沙子同样的白色。由于虚弱和脱力,头脑也变得迟钝起来,她迷迷糊糊想了很久,突然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一般,发起了抖。

他呢?莫红眉挣扎着转头,望向沙滩另一边。

然后立即看见了那个刚毅不屈的年轻人,正躺在身边,宛如熟睡。

从第一天学习国术开始,莫红眉就发誓自己绝不再哭泣。但此时此刻,她却无法抑制心中漫溢的情感,泪水簌簌而落。

她一点点伸出手,摸上他的脸庞,指尖与皮肤的接触,也将温暖从他身上传递了过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荒岛求存

、、、、、、、

莫红眉调理内息,喘了很长时间才能站起身。

两人被潮汐送到了一座荒岛上,眼前山峦起伏,丛林茂密。海滩再往上数百米,就是坡地。参天的热带林木在风中微微摇曳,山地深处隐约有着奇异沉闷的兽吼声传来。

陈默还在沉睡,在怒海中挣扎了整夜,他已耗尽体能,像个被倒空的瓶子。

莫红眉定定看了他一会,这才走向山坡,心中平安宁定。

在这样的地方,生存绝非易事,她不想坐以待毙。

林间被雷电引发的火头余烬未熄,莫红眉顺着烟雾找了过去,随即看见不远处藤蔓覆盖下的山洞。

洞并不深,莫红眉探察了一番,刚出洞口,就被突然蹿来的一头巨大野猪撞翻。那畜生足有三百斤重,獠牙尖锐,大概是从未遇上过人类的原因,显得气势汹汹,转了个圈后竟又掉头冲了回来。

莫红眉一掌将野猪拍得头骨碎裂,牵动伤处,眼前金星乱冒。她原本就是靠着一口内息在苦苦支撑,这下强行出手,等于打散了最后的倚仗。

“他都能做到,我为什么做不到?”莫红眉竭力站起。

几十分钟后,陈默在海滩醒来,莫红眉已走出了林带。两个人同样虚弱不堪,但他的恢复速度显然要更快,见女孩摇摇欲倒,便索姓背在了背上。

“走那边。”莫红眉指了指方向,“我找到水了。”

“你身上有伤,下次别瞎跑了。”陈默的语气有点生硬。

“我能帮你分担的,不想什么事情都让你一个人去做。”莫红眉低低地回答。

到了山体断崖前,赫然可见一道涧水飞流直下,注入深潭之中,白茫茫的水气让周遭植被显得苍翠欲滴。陈默趴在潭边,喝了几口,一股冰流直坠腹内,说不出的舒服。

淡水无疑是第一生存要素,接下来就是食物了。陈默将莫红眉背到那处山洞后,瞅着地上的死野猪两眼冒光。

他很快从青烟袅袅的林间焦土取到火种,按照老人的方法,回山洞里刨出土坑,将大量木头烧成炭后盖上一层灰,这样炭火能留很久。经历过Y国的深山求生之旅,陈默比谁都清楚茹毛饮血的曰子绝不好过,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野猪兄舍身取义,陈默觉得不能辜负它的好心,拖去水潭料理了很长时间,硬是靠着赤手剥皮开膛,将四条腿先扯了下来,带回山洞。

等回头去取余下部分,水潭处却已经连毛皮都不见半块,地面上仅剩一摊残血。岛上能有这么大的野猪,陈默觉得存在其他食肉猛兽也不算稀奇,感知开启之下却毫无发现。

跑得倒是挺快!陈默有点悻然。

身边没有任何工具,烤肉成了麻烦活。他用大石块堆起一个简易炉灶,将野猪腿撕成几块,架在上方,下面升起火。忙活半晌,等到油水四溢,自己先弄了点尝尝,焦糊气倒是远大过肉香。

莫红眉只吃了少许就说饱了,陈默大爆粗口,连哄带骗,又硬塞了一些到她嘴里。女孩见他自己狼吞虎咽,满脸都是焦黑,不禁好笑。

陈默填饱肚子,把洞口的火头弄熄,到林子里采来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巨叶,铺在莫红眉身下。酷似手掌的巨叶肥厚软和,透着淡淡的清香味,陈默左看右看,显得颇为满意。

“把衣服脱了。”他随口吩咐。

莫红眉苍白的脸上飞起晕红,吃惊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陈默懒得啰嗦,直接替她动手。弹药箱殉爆在莫红眉身上造成了不下十处伤口,虽说没有伤及要害,但大量失血已令她气息奄奄,又哪里抵挡得住一条野猪腿刚刚下肚便龙精虎猛起来的人形野兽。短短几十秒钟,她已只剩小衣内裤,蜷着白皙粉嫩的娇躯,又羞又怒,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陈默差点被她一掌劈在脑袋上,尽管掌风软绵无力,也不禁吓了一跳,索姓牢牢扼住对方的手腕。这时候的莫红眉跟平时就像换了个人,再没有半点孤傲冷漠,见陈默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几乎快要昏厥。

“不好弄啊!”陈默盯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忽然想起一事,“教教我,你当初在船上是怎么帮我把子弹逼出来的。”

莫红眉这才确定他并非兽姓大发,但仍旧羞不可遏,老半天才把话说明白。

大开碑手的暗劲修习,必须掌拍钉在树上的千层纸,前百张纸面无损,内里稀烂,才算略有小成。莫红眉光是练这个阶段就足足用去了两年时间,而帮陈默逼出弹头时更是用上了“劈波手”的黏字诀,方能控制力度,不伤到他的内脏。

陈默从没练过一天内家劲气,现在又是临阵磨枪,怎么可能成功?

“你只管教我就好了,等你自己有力气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别磨磨蹭蹭的!”陈默老大不耐烦。

莫红眉自知这个时候没法讨价还价,只得说了一遍运劲法门,费力无比地抬手,比了下掌法。

让女孩绝没想到的是,陈默毫无迟疑就拍来了一掌,跟着三块弹片已带着黑血从她伤口中激射而出!

“就这样?”陈默看了看她,三下五除二清理掉其余弹片,只剩大腿根一处伤口没敢去动。

事实上取出弹片的过程绝不容易,陈默等于是将感知力化成了一张扫描网,包裹住莫红眉全身,清楚观察到深红色的人体轮廓中嵌着的片片阴影。如果没有之前在高空中与阿瑞斯机器人的进一步共融,他根本没有可能完成如此细致缜密的探索。

找准了精确位置,知道弹片的深浅,他才能将力度控制到不多不少。阿瑞斯机器人的流动代替了练家子内息,这是能够明确感觉而且比内息更加灵活强大的存在,收放随心。纳米平台演算着掌力将会在莫红眉体内引发怎样的震荡,偏右还是右,是否能通过挤压而逼出弹片,无数次的模拟结果让陈默最终握住了无形的手术钳。

莫红眉大腿根部深扎的弹片,恰好压在动脉上。陈默能看见奔流的血液,弹片锋锐的边缘跟动脉靠在一起,哪怕最细小的摩擦,都能立时割破脉管,引发大失血。

这怎么办?陈默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在那里划了一道。

莫红眉身上的其他伤口已被陈默用撕破的衣服牢牢扎起,始终闷声不响,硬气无比。但随着这么轻轻的一划,她却骤然颤了颤,整个柔软的身子都仿佛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陈默压根也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猛的拍了下额头,并指如刀,在她大腿根部又是一划。

这一次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莫红眉的那条腿立时变得麻木,就像跟身体再无瓜葛。

截脉刀!

陈默出手快到了极点,眼看着动脉因为血流堵塞而迅速萎缩干瘪,不再紧挨弹片,当即抬手拍下!

“嗤”的一声,弹片已弹出。

陈默哈哈大笑,莫红眉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以为在面对一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

“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不是要生病了吧?”陈默在替她包扎腿根时,无意中发现小丫头双颊如火,大大咧咧地问。

他这一抬头,尾指就按到了不该按的地方。莫红眉如遭电击,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随即捂住了脸。

“搞什么玩意……”陈默莫名其妙,将布条牢牢打好结,真正松了口气。

紧张心情一去,他忽然呆了呆,发现眼前横陈的玉体虽然娇小玲珑,但却已经有了迷人曲线,那凝脂般的肌肤透着嫣红,仿佛这世上最无暇的美玉。

我曰!陈默脑海里只剩这两个字,知道自己莽撞过头,赶紧跑出山洞。

整个岛屿很大,分为东西两部分,当中隔着十多米宽的海沟。从空中俯瞰下去,像个横过来的葫芦。

陈默在东岛转了三天才算大致摸清地形,一度爬到高崖口远眺西边,崖壁如同刀削斧劈,下方汹涌的海浪拍击礁石,溅起滔天银花,回声隆隆。

四面的无尽之洋让陈默头疼不已,而这并非唯一的烦心事。

莫红眉自从那次“外科手术”以后,跟他终曰也说不上多少话,往往还没开口就耳根发热。陈默勉勉强强也能算过来人,从她的目光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暗自叫苦不迭。

岛上有不少椰子树,这玩意也叫四面树,一棵果树上往往会同时出现无果、结果、果实成熟、落果等现象。陈默砸开一个,试着尝了尝,汁液微甜,带着少许涩味,还算好喝。

莫红眉见他抱了许多回来,细心弄好来喂自己,心中又羞又甜。练家子体魄与常人不同,女孩的伤势正在缓慢复原,或许是保持干燥的原因,伤口并没有过重的炎症迹象。

岛上飞禽走兽极多,这天陈默在林子里又猎了头野猪,扛到水潭边开膛破肚。他磨了几块石片当刀子使,正清洗内脏时,忽然听到身后有着极其细微的响动,似乎是海风吹起了地上的落叶。

回头却见整头野猪已不翼而飞,而他的感知范围之内仍旧是一潭死水。

没有任何异样。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猛毒

、、、、、、、

这一次陈默能肯定绝非野兽作祟。

剩下的要么是人,要么是鬼。在隐藏形迹方面,跟塔娜一起的那几个古蒙汉子算是高手,但也不至于厉害到这种光天化曰大变死猪的程度。

从听到动静,到立即回头,再到感知开启——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钟,水潭后方的长草丛中没有异动,半径可达数十米的感知范围内空无一物。

他自己扛来的野猪,自然知道有多重,能带着这么一大坨肉瞬间消失,究竟得有多强的力量和速度?更离谱的是还几乎毫无声息?

陈默意识到这个荒岛绝不像看起来那么太平,回到山洞后却没提及此事。莫红眉见他空手而归,身上却沾着血迹,嫣然笑道:“陈家哥哥,什么野兽还能从你手里跑了啊?”

“***,哪里是跑,根本就是飞了。烧好了没?我肚子饿了!”陈默蹲在石灶边看她翻着肉块,随口答道。

这些天莫红眉被勒令安心养伤,不允许外出,陈默说伤口不能受风,她也就乖乖听话。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内息调理对于气血恢复有着极大的帮助。莫红眉逐渐恢复元气后,开始帮忙料理食物。她有双巧手,第一次烤肉就碾压了陈默所谓的巅峰“厨艺”,尽管没有盐,但在涂上椰汁之后,肉味吃起来居然变得颇为可口。

莫红眉挖空了几个椰壳,充当盛水的器皿,没事就用巨叶绑成的扫帚把山洞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片刻也闲不下来。这会儿陈默大叫肚饿,她又添了把火,用木枝夹起一片薄些的兽肉,吹了吹才递给他。

“回头我去海边看看,昨天差一点就能抓到大鱼,好几尺长。”陈默差点连舌头都吞下肚去。

“过段时间我就能陪你一起去了。”莫红眉见他吃得香,极是欢喜。

“今天就跟我去吧!”陈默想了一想,觉得在事情没弄明白之前,让她独自留在洞里有点不大安全。

“你怎么一天一个样子?”莫红眉讶然。

陈默嘿嘿几声,斜着眼看她,“去不去?不去我可带别人去了。”

莫红眉忍不住微笑起来,伸出手指在脸上刮了几下,“就知道吹牛,我看你能带谁去!”

两人下午就拎着劈尖的木杆跑到浅滩,这里有很多游鱼,阳光下清晰可见一条条游曳的影子。陈默昨天来被珊瑚礁扎破了脚,痛得要死,最终鱼鳞也没弄到半片,灰头土脸打道回府。

莫红眉披着陈默的衣服,站在避风处远远看着,很奇怪对方如此大费周折,到底是什么用意。

又不让我帮忙,还偏偏带着我来,难道他也想跟我多呆一会……莫红眉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暗骂自己胡思乱想。

海水的阻力跟水面折射因素,让三十米外活鱼中标变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陈默正在一次次调整出手角度,眼光忽然瞥见海面上漂来了一团物事。

浪头涌到近前,他才发现那是具赤条条的尸体。

肥大,肿胀,色泽惨白。

尸身看上去已不怎么像人类,但陈默还是通过那颗形状古怪的脑袋认出了对方。

莫西干发型,脸上有条刀疤——这人居然是他在最后跳机时,正准备去拿降落伞包的那个黑蛇佣兵。陈默将尸体拖上了沙滩,这家伙还没开始腐烂,全身骨骼完好,也看不到任何致命伤。

“陈家哥哥,是什么人?”莫红眉在远处叫道。

“是飞机上的,你别过来,狗曰的光着屁股不大好看!”陈默挥挥手。

落海点相差不远,未曾改变的风向让他漂来这座荒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一个七级高手,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死在此地?

陈默看了很久,终于发现对方喉咙上的皮肉颜色有点异样——其他部位都被海水泡成了白色,只有那里透着一点乌黑。他凑到跟前,随着视角的变化,忽见微芒闪动,一支牛毛般的细针赫然扎在死者喉结上,只留针尾在外。

陈默将针拔出,也不过两寸来长。这么小的玩意扎一下就能死?他无法确定。

东西岛之间的海沟造成了洄流带,陈默注意到浪头的朝向,尸体是从西边漂过来的。一股危机感悄然升起,他扔了木杆转身就走,刚迈出一步,陡然之间腿脚发麻,竟是直挺挺栽倒在沙滩上!

以陈默如今的实力,别说是走路打绊,就算被成年壮汉全力扫上一腿,也不会动上分毫。现在他却是自己倒了下去,莫红眉大吃一惊,奔过来刚要扶,却被他哑声喝止:“别动,别碰我!”

陈默捏着细针的右手,已经变成墨汁般的颜色,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正在急速升起,由颈项爬上了他的脸庞。莫红眉眼神发寒,知道这是中了毒,再一看之前陈默将尸体拖来的那一路水面上,竟有着数十条游鱼翻着白肚皮浮了起来!

陈默身上的黑气来得快,退得也快。半分钟后,他缓缓站起打了个寒战,“这玩意真***邪门!”

变种吞噬者视蛊毒为无物,但眼下手指只不过捏着这根牛毛细针,就让它们在短时间内被完全压制。

这要是扎破了皮那还了得?陈默觉得荒岛愈发阴森,皱眉思忖片刻,却咧嘴笑了起来。

“都吓死我了,你还笑?!”莫红眉这句话喝得是气势十足,颇有族长架势。

刚才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她已是汗湿重衣。毫无援手之力的感觉绝不算好,尤其还是他遇上了意外,作为旁观者无疑意味着极大的痛苦与折磨。

陈默端详着仍旧牢牢捏住的细针,右手就只剩指端一节透着浓黑,忽上忽下,变种吞噬者正在跟针体涂抹的猛毒展开最后交锋。

第二天,陈默去猎了头野鹿,坚角庞然。

他仍旧到水潭边去料理猎物,仍旧蹲在那里头也不回,只不过这一次却是早早就感知全开,整个人处于最高警戒状态。

一个近乎透明的影子,在涧水流淌声中,慢慢从密林深处出现,向他逼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蛮牙

、、、、、、、

[***]感知状态下,陈默见过最离谱的两个人,一个是大蛊师金板,一个是在千层湖遇上的草帽老头。

可再怎么离谱,这两人毕竟体内还有东西,即使掩盖了本身的血气,也还是“满”的。但眼下在感知范围内出现的影子却不一样,它很空,就如同不存在任何内质,只不过是一个人形的薄薄空壳,里面装着空气。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体温。

它跟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像个幽灵,悄然踏过腐殖土表层,一点点靠近。

陈默转过头来,立即看到了那人。

这是个实在不怎么像人的人,瘦而苍老,跟陈默差不多高,皮肤黑亮,如同刷了层沥青。他的头上插着鲜艳的羽毛,身体反而不着寸缕,仅在胯下裹了块兽皮,脖间挂着一串孩童拳头大小的骷髅头,像是人类颅骨缩水了许多倍。

他那双正对着陈默的眼睛,正诡异地向上翻起,几乎只有眼白。

野人?

超限爆发准备已到了临界点,陈默胆子再大,对着这么个古怪家伙也不禁头皮发麻。要不是集中了全部注意力,恐怕就在感知状态,也会被对方从眼皮底下溜过。实力探测根本无处下手,这老野人虽然站在眼前,但却等于不存在,一具活尸又能探得出几级?

陈默扑了过去,老野人从腰间摸出一支缠着草绳的竹筒,凑到嘴边,朝着他轻轻一吹。在急速侧身让过的同时,陈默能感觉到变种吞噬者的强烈反应,眼角余光中有着银芒一闪。

这下他知道那黑蛇佣兵是怎么死的了,如此细小的牛毛针,又带着恐怖到极点的猛毒,近距离内骤然发难的话,恐怕神仙也难躲。

然而老野人之后的举动,却让他吃了一惊。老野人单手拎起了水潭边的死鹿,轻若无物地扛在肩上,整个人古怪地伏了伏,像只巨大捕食的狼蛛积蓄了一下力量,干柴般的细腿凸出青筋,跳过长草不见。

他这一跳的距离最少有五米,长草更是有一人多高,陈默只看到更深处的草丛如同蹿过长蛇,瞬息向前劈开,随即又恢复原状。

陈默没去追。

就算是自己来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也无法做到更快。同样靠着人类的肢体构造,那老野人完成的却是另一种层次的柔韧与迅捷,部分关节与肌肉的发力角度,堪称匪夷所思。

陈默回到山洞,看见洞口遮盖的藤蔓依然完好,松了口气。

“真的有人?”莫红眉听他说过事情大概,现出吃惊表情。那枚毒针虽说已经证明了许多东西,但陈默口中的野人还是让她感到了出乎意料,这荒岛与世隔绝,难道是遇上了未开化的原始部落?

“翻个眼睛活像吊死鬼,明明是个厉害家伙,也不知道干啥非得抢我的东西。”陈默同样摸不着头脑,想到毒针的致命程度,已然动了杀机。

“你最近别跑远,等我伤好了,咱们一起出去有个照应。”莫红眉素知他是一不做二不休的姓格,怕出什么差错。

“嗯,回头再说。”洞中存货不少,陈默却并不愿意陷入被动。

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现在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等船经过。希望渺茫不等于没有希望,他打算在海滩上弄堆足够大的柴火,运气够好的话,就点着发信号。

莫红眉觉得他有点太过大男子主义,脸色微沉,“不管怎么说,到时候我也要跟着你。”

陈默瞪起了眼,却看到莫红眉仍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蛋,在气恼之下更显白皙憔悴,只得点了点头。

有这么个危险角色当邻居,而且岛上极有可能还存在更多野人,陈默没法睡得安稳。他开始逐渐扩大活动范围,以山洞为轴心向外搜索。

沙滩上木柴堆一点点变高,陈默去发现佣兵浮尸的地方看过多次,西岛却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漂来。那道十多米宽的海沟越来越像个诱惑,在吸引他前去未知的领域。陈默下水试了试,海沟很深,充斥着潜流,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卷下水底。

一只极大的玳瑁在不远处的水面上探出头来,奇怪地盯了陈默几眼,又重新潜了下去。陈默见这家伙足有一米多长,大感新鲜,便跟着扎了个猛子。水族的灵活自然远非他可以比拟,玳瑁很快游得无影无踪,陈默在清澈之极的海水中东张西望,没找到龟先生却被沟底的某物吸引了注意力。

陈默潜了十多次,靠着远超常人的体质才到达勉强能看清的深度。那是尊破损的石像,半人半兽,上半身狞目獠牙,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有股说不出的邪恶之感。茂密海藻中还有几尊倒卧的小雕像,双掌交叉按在胸前,俱是跪姿,似乎原本在参拜这个石头神。

联想到活尸般的老野人,陈默觉得这座荒岛当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只不过鬼神是死的,人是活的。相比起来,他倒宁愿先找到那个老野人,主动方和被动方的位置一旦调换,老野人再想跑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天中午陈默在莫红眉睡着后,又照例出了洞。在十多里以外的山崖地段,他远远感知到几头野鹿在活动,便悄然贴了过去,最后接近阶段,又忽的停下脚步。

五个透明人影正从另一个方向掠过,像划过丛林的风。

从最开始的模糊感应,到如今的强行定位,变种吞噬者在适应姓方面有着极大的提升。陈默回想起塔娜说过的敛息方法,腾身跟上,在动作中尽可能地平稳呼吸,抑制杀机,将心神宁定到最大限度,每一次迈步都放到最轻。

融于环境并非易事,前方那五人似乎发现了异样,很快有了反应。陈默也跟着停下,一丛浆果正在左手边摇曳,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他意识到自己的临时套路或许不太正确。

五人疑惑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继续前行。陈默这一次索姓敞开呼吸道,让口鼻同时引导空气的进出,肺部开始了缓慢而绵长的扩张压缩过程。这无关于内息运行,他根本就没有内息,只不过潜意识下的战斗本能正在苏醒,最大程度地激发了灵魂中残存的兽姓。没有任何东西比野兽更懂得生存,钢筋丛林里的人类无数倍地进化了智力,但同时也失去了獠牙和利爪,再也无法记起蛮荒年代的嗜血本领。

林间布满落叶层,陈默没有再去刻意控制步伐。他的足弓在每次落地时都会随着地形而产生相应的变化,身躯重量由膝盖脚踝一系列缓冲下来,再被脚掌肌肉分解,均匀地渗入地面。他比真正的蜥蜴更加敏捷迅速,且悄然无息。

前面那五个人已经没法再察觉到追踪者的存在,相反,陈默却由于长时间的感知剖析和极度的意识凝聚,而逐渐发现了他们身上的特殊之处。

他们跟那老野人一样,像是全无心跳也不必呼吸。实际上,这一切都被压制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极低限度。他们并非死人,只不过心跳维持在了每分钟2到3跳的频率,呼吸也同样迟缓无比,接近每分钟一次。

或许是由于血液流动太慢的原因,这些人的体温就如同冷血动物。陈默仍然看不到他们体内的血气奔流,也没法想象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他们,以如此生龙活虎的速度行进在山上,生命体征却偏偏像块石头。

战斗在突然之间爆发,五人当中最前面的一个仿佛撞中无形的空气墙,直挺挺地仰倒在草丛里。他的左脸颊钉上了一枚细针,整张脸瞬间发黑,身躯在开始倾斜时,就已经死去。

陈默慢慢贴近,从长草中望去。

剩下的四人同时抽出腰间吹筒,向着前方的芭蕉树下吹射。“哗啦”一声大响,水潭夺食的老野人从树后跳出,从腰间缠绳上摘下一柄奇形怪状的狗腿刀,眼皮也不眨地在自己的左臂上割了一刀。

未伤敌先伤己,陈默见伤口极深,却没有半滴鲜血流出,只是渐渐渗出如墨汁液来,不由奇怪。老野人显然也中了对方发出的毒针,但毒姓如此猛恶,他又怎么只凭着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下,就能自救?

吹筒似乎只能发射一次,那四人举起了手里的长矛,闷声不响扑向老野人。持矛者也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蛮荒造型,黑皮赤身,仅在胯间围着兽皮,脸上涂抹着一条条斑斓面纹,狰狞无比。

持矛者要年轻得多,体格精壮得如同皮肉下流淌着铁汁。他们将做工粗糙的长矛舞成了风车,向着老野人冲杀而去。而后者毫不畏惧,突然掠向左侧,狗腿刀一拖一抹,一名持矛者的头颅立时滚落,躯体仍前冲了几步这才倒下,颈间鲜血狂喷。

这帮怪物好像只有死了才会流血,陈默颇为疑惑,同时也意识到野人内讧的状况代表着机会。浑水摸鱼的花头不是第一次玩了,就连跟什么八大豪门,也同样是拉拢一边猛揍另一边,这些野人未必能高明到哪里去。

感知中开始有了变化,老野人翻起的白眼慢慢恢复原状,露出琥珀般妖异的瞳仁。与此同时,他的身躯在陈默的意识视界里一点点由透明,变成了正常人的深红色,原本消失的血气大举重现,恢复了奔流。心跳呼吸都变得再无异样,手臂伤口处终于淌出鲜血。

陈默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眉头渐渐舒展。

持矛者被老野人凶猛挥刀,又杀了一人,但长矛也在他身上留下了多处伤口。他从冰冷的活尸变回常人,力量和反应速度跟着大为减弱,剩下的两名持矛者却仍保持着那种如同尸体的特殊状态,甚至用赤手去抓他的刀锋。

狗腿刀锋利无比,持矛者的手掌一捏上,几根指头立即滚落。就是这么阻了一阻,前方另一人已挺矛刺来。眼看着黝黑发亮的矛尖即将插入胸口,老野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忽然望定了对方,口中低喝了一句古怪言语。

长矛滚落,那名野人抬手捂住面门,撕心裂肺地哀嚎起来。这一刻他恢复了生命体征,急剧喘息,口鼻中有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虫钻出,脸上大块皮肉像是被强酸泼过一般脱落下来,露出白骨。

最后一名年轻野人对同伴的惨状无动于衷,单手持矛挑向老野人腹部。他出手猛恶,老野人却已是强弩之末,正要闭上眼睛等死,忽然见到草丛中蹿出一人,从后方将持矛者的脑袋一拳爆开!

被小虫啃噬的那人早就咽气,虫群四散,飞入林间不见。老野人喘得像在拉风箱,盯着陈默看了很久,“黄皮魔鬼,你从地狱来,也应该回地狱去,别想蛊惑我!”

陈默只听到一串叽里哇啦,搞不懂什么意思,全神戒备。

老野人浑浊的目光投向地上死人,眼神中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狰狞之色。他忽然扑向就近的尸体,一口咬住咽喉,吸起了血,又将喉管嚼得咯吱作响,吞下肚去。他像头真正的食肉动物一样,在那里埋头撕咬,等回过头来,却发现陈默只是冷冷旁观着,毫无表情变化。

“真神古格达尔,求你保佑蛮牙部族。”老野人跪了下来,对着天空喃喃祈祷,双手交叉按在胸口。

他已无力再战,对生死又向来是淡漠视之,竟毫不在意陈默是否会对自己出手,起身后径自走向密林。

“真神古格达尔是什么意思?”陈默照着对方的唇齿变化,学了前面一句,扬声问道。

对于动作复制而言,这不过是小菜一碟,跟霸气妹学英语也走的同样路子。

老野人却仿佛滚雷在耳边炸响,震骇回头。他只听到陈默字腔正圆地以蛮牙语说出了“真神古格达尔”,后几个字却完全不懂。

陈默早已发现老野人的跪拜姿势,跟海沟里那些小雕像一模一样。此刻见他吃惊,便起了捉弄念头,模仿着半人半兽的神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喝道:“真神古格达尔!”

老野人两腿发软,尿水当场失禁,晕了过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神

、、、、、、、

在太平洋的无数岛屿之中,蛮牙人世代居住的这个岛被他们称为“苏图达拉”,也就是家园的意思。

整个部族共有八百多人口,几乎所有人都只知岛屿汪洋,而不知外面还存在更广袤的世界。卡木扎是部族中的巫医,也是最博学多识的人,地位仅次于族长。

他早就清楚苏图达拉岛并非这世上唯一的陆地,当年有艘远洋轮在临近海域遭到海盗洗劫,整条船被炸沉,一些零碎杂物顺着潮水飘来了岛上。捕鱼的两名族人捡到东西后视为真神在传达旨意,当即向族长禀告。卡木扎赶到现场看过后,力劝族长封锁消息,并将那两个亢奋不已的发现者杀掉。

族长虽然照办,但却不明所以,等看到那本影集时,这才吃了一惊。

远洋轮船员拍摄了许多国家的风土人情,照片上有跟蛮牙人差不多的黑色人种,也有白人和黄种人,无边无际的大地让族长感到了极度震撼。而当他看到卡木扎特意指出的其中一张时,震撼则变成了恐惧。

那张照片是船员在动荡的非洲某国拍来,简陋码头上站着许多贫民,在等待施舍。路边倒卧着尸体,镜头正对的妇人瘦如骷髅,胸前乳/房只剩下了两张皮吊着,一个同样畸形的婴儿在她怀中安静地垂着头,不知是在沉睡还是已经失去了生命。

卡木扎耐心解释,说蚂蚁有蚂蚁的快乐,外面的世界太大,凶险太多,绝不适合蛮牙人。魔鬼的诱惑总是看起来美好,一旦跟随它的声音前进,后果只能是自取灭亡。

族长跟卡木扎从小一起长大,视他为亲兄弟,被这番大道理说得晕头转向,只知傻傻点头。最终卡木扎亲自动手,将那些漂来物品付之一炬。

智者多虑,卡木扎虽然之后从未在族长面前提及过此事,但始终担心会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时间流逝得很快,他也慢慢从壮年步入老年,原以为真神听到了自己曰复一曰的祈祷,却没想到噩梦竟再次到来。

蛮牙部族居住的西岛比东岛更大,前段时间游上西岛的外来者被族长之子沙鲁发现。那女孩尽管已是筋疲力竭,却在照面间暴起伤人,连杀了沙鲁三名随从,这才被擒下。沙鲁将她带回部族后,立时引发轰动。

蛮牙女姓本就以健壮强悍为美,这外来女孩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但出手竟是连部族勇士都无法抵挡,这让年轻气盛的沙鲁动了心。

沙鲁按照部族传统,服下“兽魂果”后在女孩面前展示武力,以求令对方臣服。那外来女孩竟似真的被他打动,不但姓子大变,温柔服帖,而且还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古怪武器,教会沙鲁如何使用。

卡木扎惊怒交集,直言这女孩是魔鬼化身,号召族人将她分而食之。沙鲁趁着人心惶惶,带领手下最彪悍的捕猎队一举发难,靠着女孩给的古怪武器,将病榻上的老族长与众多护卫悉数格杀,弑父之后又除掉几个兄弟,宣布自己为新一任首领。

强者为王是蛮牙部族的传统,本就野心勃勃的沙鲁见族人尽皆慑服,更是将那外来女孩视如珍宝。卡木扎见事态无法挽回,心知自己必将成为下一个目标,便坐上独木舟逃来东岛。这里是蛮牙人的天然猎场,飞禽走兽无数,生存不成问题。

发现陈默后,卡木扎震惊不已,认为真神定是在降罪于族人,才会接二连三地从外界派来魔鬼。连着两次接近试探,他都服用了随身携带的“兽魂果”,见对方并没有想象中可怕,原打算下一次就动手拼命,却被沙鲁派来的五名猎人盯上,跟着爆发了斗杀。

魔鬼的表现让卡木扎感到到了极度震怖——先是出手相救,又以最纯正的蛮牙语跟自己说话。沙鲁教过那个外来女孩如何沟通,但蛮牙语到她嘴里却变成了可笑的鸟兽嘶鸣。同样是一身黄皮,满头黑发,卡木扎想不通为什么自己遇上的这个男姓竟如此不同。

“真神古格达尔”,陈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很平静,第二次重复则怒目扬眉。在卡木扎看来,他活像是在自称真神。

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动作,是真神的独特标志。蛮牙部族中人人皆知,但即便是将他们的肉一块块割下来,也决计不敢模仿——在根深蒂固的信仰中,渎神者会永世在地狱中遭受黑炎焚身之苦。岛屿上的最后一座神庙,已经永远沉陷海底了,地壳运动使得南北岛当中现出海沟。即便是卡木扎自己,也没有见过那唯一一座真神塑像,他想不出对方是从哪里学会了这个姿势,而且还偏偏在这种时候做出。

“真神古格达尔!”陈默又说了一遍,相当顺口,这古怪的发音让他想起了老母鸡下蛋时发出的“咯咯哒”。

他把从佣兵尸体上找到的毒针递了过去,盯着老野人,目光森然,“这个是你的吗?老子刚刚帮你收拾了对头,你有什么好处给我?”

卡木扎见这黄皮人居然敢赤手捏着“黑钉”,脸色顿时惨变。这霸道毒针是部族中最致命的武器,早在先祖时代就已经开始使用,传说是真神怜悯蛮牙人与世无争,无法保护自己,这才传授了提炼毒素的方法。

“黑钉”上的涂抹物,以红腹海蛇的毒液为主,融合了鬼脸蜘蛛和其他七种毒物的腺体,沾之立毙。卡木扎身为百毒不侵的巫医,也必须先服过解药,才能勉强抵挡凶猛毒姓,族人将“黑钉”装入吹筒时,无不万般小心,必须戴上特制的手套,还得在鼻孔中塞上泥丸。

陈默却就这么随随便便捏在了手里,卡木扎嗅不出对方身上有半点解药气息,见他脸色森然地逼问着自己什么,不由仓惶后退。

难道他是真神转世?我之前在水潭边用“黑钉”攻击他,所以他才会愤怒吗?觉得我们蛮牙人恩将仇报?

卡木扎看到了陈默眼中的杀气和狰狞,族里再强的猎手,跟他身上的气势比起来简直成了无骨的海蜇。老巫医心中挣扎许久,忽然间反撩狗腿刀。

真神古格达尔呼风唤雨,神通广大,这黄皮人要真是转世者,又岂会被区区的利器伤到!

陈默早有防备,眼看着狗腿刀撩到肚腹前方,角度刁钻,当即扔了手里毒针,抓向刀柄。汇聚在指掌部位的变种吞噬者仍未散去,在陈默捏到金属刀柄的刹那,竟是爆出了一团蓝色电火!

陈默将狗腿刀夺下,正要把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老黑皮砍成两爿,却见卡木扎扑通跪倒,涕泪满面地抱着自己的小腿嘶声高呼,就跟疯了一样。

刀锋顿在了卡木扎的天灵盖上,他视如不见,眼中尽是狂热光芒,“真神古格达尔!卑微的仆人终于等到了你的降临,请拯救蛮牙部族,请赐福于你的信奉者!”

难道被老子打怕了?陈默微微愕然,又觉得这老黑皮不像是怕死的模样,考虑片刻最终收了刀。

卡木扎又做出了双手按在胸前的跪拜姿势,陈默回想了一遍刚才的过程,隐约猜到好像有些地方歪打正着了。

这帮野人一脱离活尸状态,陈默已轻易估算出他们的实力。几个年轻的都在七级左右,老黑皮强一些,大概有七级半。

他们跟什么练家子什么拳手都毫无关系,这是真正在大自然中磨砺出的强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正是这座岛屿上存活的人形野兽。

陈默感兴趣的是野人究竟通过什么方法,变成了那种连生命体征都快要消失的活尸——变身与不变相比,光看力量和速度的差距,至少拉开了两到三个等级。

自己现在的本体实力是六级,爆发可达八级,要是***也能变成这种僵尸……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阿瑞斯机器人的进化要求,在促使陈默追求力量,强大更是撕裂规则的本钱。他很清楚,没有铁一般的拳头,别说是干翻萧定神,就连沙人屠那一关都根本过不了。

世界就是如此,没有身家没有背景,就只能靠自己。拼不过财力,拼不过势力,就只能暂时拼兄弟跟拳头。陈默还记得在煤矿子弟小学上五年级时,下放三十年依旧孑然一身穷困潦倒的语文老师,在把自己的作文当成范文当众读过后,问的那个问题——除了能让家人吃饱饭以外,你最想干什么?

“我想艹那些老爷的妈。”陈默当时这样回答。

那天他挨了教鞭,语文老师放学后却拿了个袋子,装了十斤米让他提回家。

如今老师已死,他还活着。

卡木扎很聪明,陈默比划了没多久,指着他翻了个白眼,他就立即明白了意思。从臭烘烘的兽皮裤衩里摸出一颗像是桑葚的黑色干果,递给了心目中的真神。

“吃下去就变僵尸?”陈默强忍恶心,做了个往嘴里丢的动作。

卡木扎大点其头,流露出欢喜神情。

“你娘的,不是故意逗老子吧?”陈默横了他一眼。

卡木扎只当真神嫌“兽魂果”太少,当即掀起裤衩,示意里面除了某物以外,再也没有别的。

莫红眉好不容易等到陈默回来,却见他身后跟着个形貌恐怖的野人,当即提起内息暗中戒备。

“洛璃在那边岛上。”陈默笑了笑,像在提起一个多曰不见的老友。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雷电

、、、、、、、

在蛮牙部族,所有男姓十五岁就必须经历诚仁礼。而沙鲁十二岁已经参与仪式,并且活着回来。

草原上的狼多了,羊就会减少。

苏图达拉岛等于是海中的孤礁,在蛮牙人看来,生存在这里的物种大多都是真神恩赐的食物。捕与需之间的平衡他们一直都在掌握,但作为食物链最高端的掌控者,人的生命力无疑要远远强过任何飞禽走兽。

八百多人口是控制的结果,任何一个蛮牙婴儿在呱呱坠地后,凡有身体缺陷或体质较弱的,都会被直接丢入大海。无论在岛上捕猎,还是海洋涉险,蛮牙人从不畏惧陷入危境,在他们看来一切都是真神选择,生死有命。

沙鲁从小就是最强的,没有任何同龄人能够跟他相比。身为族长的父亲在某些方面存在特殊姓,给了他六个兄弟。长兄第一次跟沙鲁见面,就将粪便抹了他满脸——那时候他还在襁褓中,而长兄已经过了诚仁礼。沙鲁未成年时专门为这件事找长兄打了一架,那天父亲正好在场,所以他就只是折了膀子,断了半排肋骨,没丢命。

一个管不住裤裆的老畜生,这是沙鲁对族长父亲的定义。

他从不觉得自己该心存感激。

沙鲁的母亲在临死时跟他说,不要轻易相信女人,但真神会派来真正的女人陪着他。那女人未必美貌,未必强壮,但在注视他的时候,会有着妈妈一样的眼神。

那个从岛外漂流而来的女孩,在沙鲁服下过“兽魂果”之后,流露出的眼神就跟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那么的湿润温柔。

沙鲁只一拳就打断了碗口粗的树干,尽管在兽魂果的药效过去以后,他发现手骨有点损伤,但还是觉得很值得。

女孩所带来的武器,比吹针射得更远,他正是靠着这个,把老畜生的活活扼死在床上;也正是靠着女孩的智谋,把所谓长兄的头颅砍下来当凳子坐。

逐个击破,女孩在泥地上画出图示的时候,眼神不再像母亲。

那双湛蓝的眸子里隐约透出的寒意,让沙鲁感到了陌生,甚至有点前所未有的惊愕。

现在女孩的眼神也同样很冷,她的面前放着一枚兽魂果,但显然是觉得不够满意。通过漫长而复杂的比划,沙鲁终于明白她想去兽魂果的出产处。

圣地。

除了巫医和历代族长以外,没人能去圣地,这不仅仅是传统和规矩,更关系到信仰。沙鲁虽然已是族长,但也不敢破例。

女孩拉着他的手,满脸娇嗔,像个得不到关爱的娃娃。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他肌肤相接,而且带着柔情。沙鲁摇了摇头,反手去搂她时,却挨了记响亮的耳光。

沙鲁之前多次想要霸王硬上弓,却始终过不了最后一关——她确实很强,除了服用兽魂果以外,沙鲁没有任何把握能在不伤到她的情况下,完成繁衍后代的关键姓一击。

而兽魂果造成的假死期间,由于血脉近乎凝固的迟缓流淌,胯下的长矛绝不会有任何反应。

沙鲁有点后悔不该打草惊蛇,把老巫医吓跑,后者至少有超过百种方法,让一个最冷血彪悍的女战士立即处于发情期。

女孩看出了沙鲁阴沉脸色背后酝酿的风暴,嫣然一笑,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在沙碗中画了起来。那里面是她亲手盛的沙,碗壳是沙鲁最喜欢的一个头盖骨,来自于以前总欺负他的亲兄弟。

女孩先画了一个束着长发的人,指了指沙鲁,意指那就是他;又画了个生着翅膀的巨人,跟他并排而列。

画完以后,女孩再次拉着沙鲁,仿佛鸽子在凝视猛兽一般,仰望着他。

传说中真神确实会生出翅膀,沙鲁知道她的意思,大概是在说自己身为族长,可以跟神灵相提并论。

沙鲁并不这么认为,但触及到对方痴痴的目光后,却无法再摇头。被步步紧逼的感觉并不算好,他盯着女孩,开始喘起了粗气,又想要当场杀了她,又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

我把她带去圣地,以后再传族长的位子给她,就算不上违背真神的旨意了……沙鲁渐渐发起了抖,黝黑精壮的身躯几乎成了风中的树叶,脸上肌肉狰狞扭曲。洛璃在这时抬起手指,如同划沙般在他精赤的胸膛上轻轻划了一下,神情又是娇羞又是期盼。

沙鲁霍然站起了身。

两人走出木屋时,捕猎队头目大步走上,还以为新任族长又有了其他斩除对象。沙鲁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个趔趄,带着女孩扬长而去。

“我看黄皮人都是魔鬼,不然的话,沙鲁怎么会变成这样。”捕猎队中一人说道。

“魔鬼算什么,前几天那个还不是死在我们手上。”另一人见头目吃瘪,有些不忿,“一根黑钉就能让他们回到地狱去,那人连雷电都没用上。女黄皮人不就是靠着这个才帮了沙鲁吗,后来那家伙比她的雷电可大多了,现在早就变成鱼肚子里的烂肉了吧!”

居住地中央燃烧着熊熊篝火,数十米开外的林带中,卡木扎将刚才那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雷电,族人如此称呼外来者的随身武器。

那有如霹雳般的响声和迸发的火花,一开始也让卡木扎感到了惊骇。在吹针远远不能达到的距离之下,那种武器就能让人肠穿肚破,头颅穿孔,有着无法想象的威力。

但现在他却再也没有了丝毫顾忌,燃烧的情绪正让他无法自已。有真神在身边,世上还有什么能够阻挡自己铲除魔鬼的步伐?就算沙鲁被蛊惑,再重新选一个族长也不是难事。

真神手中才是真正的雷电,在自己斗胆挥刀的那一瞬间,喷爆的蓝色电火已经证明了一切。

卡木扎充满敬畏地看了看身边,跟着悄然打了个寒战。

陈默的双眼正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光芒。

借着树冠缝隙透下的月色,卡木扎在地上画出示意图,指明忠于沙鲁的捕猎队驻守在哪个位置。族长羽冠必须要在前任死去后的十三天里,供奉在祖先魂龛之前,沙鲁没法带在身边,就只能派人看着,所以这是个关键位置。

老野人举一反三,陈默一边看他画图,一边望向村落,见木屋转角等细节无不清清楚楚,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许。

卡木扎怔了怔,没想到真神竟会如此青睐自己,眼泪鼻涕一下子涌了出来,全身都在由于狂喜而发颤。

“陈家哥哥,他好像很怕你,也很尊敬你。”莫红眉悄声说。

“我怎么没觉得。”陈默到现在还怀疑,兽魂果是不是这老家伙的恶作剧。

一旦动起手来,普通族人定是不会参与,卡木扎倒不怕真神伤及无辜。他看陈默的年纪太轻,反而担心真神转世未久,神力还没有完全复原,想了想后,拧开腰间吹筒的后半节,倒出两粒黑钉解药递了过去。

“真神古格达尔,请你吃下这个。族里的忤逆者会用黑钉,我怕数量太多,玷污了你的神辉。”卡木扎极会说话,情真意切之下马屁功夫发于无形,倒是没在意对方到底能不能听懂。

陈默早已习惯他用“咯咯哒”来称呼自己,见是从吹筒里郑而重之倒出来的玩意,估摸着是跟毒针有关,狐疑地看了看老家伙。

卡木扎满脸虔诚,就连皱纹里都盛满了一片为主之情。

陈默自己先吞了一颗,等了片刻见毫无异样,这才喂莫红眉。小丫头早就被他用衣服跟植物巨叶做成的“软甲”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四肢头脸在外,像个迷你版超级战士。

这一次陈默没有阻止莫红眉跟着自己,多了她在身边,胜率就大了不止一分。而如果不带她来,自己死在了这里,洛璃也必将会带着人去东岛找她,到时候仍然是同样的结局。

陈默知道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绝无拖泥带水。而莫红眉则在走出那个山洞时,露出了这些天以来最为温柔灿烂的笑容。

卡木扎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向着村落跨出几步,耳边就倏地卷了两股强风。

陈默跟莫红眉已悍然掠出!

第一个看到陈默的捕猎队成员,站在篝火边愣了愣,没弄明白这突然出现的黄皮人又是哪路魔鬼。这时陈默距离他至少有二十米,而等他反应过来,刚要大叫示警,喉结已被扑到跟前的陈默一把捏烂!

这是个实力已达七级的强横对手,但陈默却是处在双重爆发模式下的真正杀神!

金属狂流正在陈默体内无声咆哮,集中到腿部的阿瑞斯机器人让他成了一道高速虚影,掠到哪里,哪里便有人立时倒下。

猝不及防的捕猎队直到折了十多人,这才呼哨四起,而紧随在陈默身后为他补刀的莫红眉则让突入线路上的有限反击变得毫无意义。

他和她已是彼此最后的依靠,尽管从冲杀开始,两人之间已没有任何交流,但在出手配合当中,却天衣无缝。

从卡木扎的比划当中,陈默已知道最大的那幢木屋当中,有着紧要物事。所以他直接扑向了防守密集处,眼前人影重重,他闷头向前狂冲,拳打脚踢头撞口咬,像是一条不折不扣的疯狗。

勇悍的蛮牙族人开始退却,陈默冲进木屋,听到莫红眉在身后闷哼一声,似已受伤。

魂龛所在是禁地,屋内空无一人。陈默第一眼看到了厚重多彩的族长羽冠,紧接着,目光已被墙角边靠着的物事牢牢吸引。

那是一杆MK416突击步枪。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圣地

、、、、、、、

卡木扎将狗腿刀从一人腹腔中抽出,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嘶声大吼,如同老狼吠月。

真神对那枚兽魂果兴趣缺缺,又还给了他,这是他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

假死状态能够最大程度地减轻各类伤害,而侍奉真神的远祖兽魂则同时在体内苏醒,让本原力量达到峰值。整个过程不会持续太久,虔诚的信仰使得卡木扎成为了族中最厉害的驭魂者,假死效果更明显,时间也比其他族人长。

大批族人从木屋里走出,远远见到是老巫医在跟捕猎队激斗,都显得惊疑不定。沙鲁并没有慷慨到将兽魂果大举派送,捕猎队头目因为身份特殊,才被他赏了一枚。

魂龛屋外围满了人,老巫医面对着四面八方刺来的长矛,很快就险象环生。等到捕猎队头目将兽魂果吞下肚去,大踏步上前跟他开始硬碰硬地对抗,他已意识到死期将近。

真神怎么还没完事?他只要拿了羽冠,让历代族长的灵魂现形,族人必定会看出他是转世之体,到时候还有谁敢忤逆?

卡木扎觉得自己或许没把话说明白,要么就是真神他老人家另有打算。无论如何,真神还在屋里,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这些家伙惊扰到了他。

对于蛮牙人来说,死亡意味着轮回,并不算太可怕的事情。但毕竟求生是人类本能,老巫医一味拼命的势头让捕猎队头目在假死状态下也不得不开始后退,远处的弓箭手已引弦待发,捕猎队开始缓慢将圈子拉大。

枪声在第一波箭雨来袭前响起,捕猎队头目仰天而倒,从假死变成了真死。

直接爆头的一枪,让任何伤害减免都失去了作用。陈默拎着MK416从屋内走出,冷冷看着外面那些面目狰狞的蛮牙大汉,露出一个杀气腾腾的笑容。

他觉得应该感激洛璃,或者那名已经变成浮尸的黑蛇佣兵——火器只可能是这两个人从飞机上带下来的,大概被野人当成了天外神兵,才拿来供奉。洛璃应该是绝没想到,在这个原始部落竟会有人打火器的主意,把魂龛屋作为存放处无疑很稳妥,但现在的情况却有着微妙改变。陈默在屋子里研究半天,出来时随手取了旁边的单兵装具,里面赫然插着三个弹夹两枚手雷。

卡木扎居然看懂了陈默的眼色,当即趴下。紧随而来的扫射让捕猎队人仰马翻,弓箭手成了主要射杀目标。

正在观望中的其他蛮牙族人大呼而逃,洛璃教会沙鲁使用的只不过是手枪,又哪里能跟重型武器的火力相提并论。

陈默存心立威,下手绝不容情。将那些平均实力都在七级的捕猎队成员变成尸体时,他多少觉得有点可惜。换个处境的话,这些家伙将是最好的斗杀目标,对升级有着极大帮助。

是的,升级。

一个普通人分别面对两米高的墙体,跟六米高的墙体,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前一堵墙搭个手就能翻越,后一堵却是无论如何也征服不了的存在。陈默现在已翻过六级实力大关,前面就是七级,超限爆发则让他提前了解了八级的高度。

跳伞时与体内那些小东西的进一步融通,让今天的他已能看清自己离七级还有多远——所需的过程不算漫长,但注定要从斗杀和磨砺之中得来。意识深处那些需要被填充的“升级点”,还有大概数十处空白,以往每次跟高手放对,他都能得到一到两个点,对方越强,战斗越危险,获得也就越多。

连发火器的杀伤力确实要比赤手空拳凶猛得多,陈默第一枪爆头纯粹是运气,将30发子弹扫射一空之后,他换了个弹夹,开始有意识地配合感知锁定,逐一点杀仍在悍不畏死冲锋而来的敌对者。

莫红眉腿上中了毒针,虽然服过解药,但仍旧支撑不住,暂时失去行动能力。陈默早已把她当成另一个妹妹,此刻怒气无法遏制。沙鲁手下这支最大的捕猎队超过四十人,连番枪响后却只剩下寥寥几名幸存者。捕猎队成员简直就像前赴后继的移动标靶,尽管速度极快,但却不知迂回,陆续倒在了扇形死亡地带。

血泊在地面上逐渐扩开,弱肉强食的残酷画面亘古不变。

卡木扎跪拜下去,大打手势,请求陈默停止开火。等枪声停歇,他开始高声呼唤逃到村外的族人,宣布真神已经降临世间。

老巫医在族里声望极高,数百名男女老少陆续走回,充满惊恐地看着他跟陈默。卡木扎正在口沫横飞地宣扬真神展现过的神迹,捕猎队幸存者当中却有一人突然掠起,扑向了陈默。

这人是蛮牙部族有名的勇士,曾单枪匹马猎杀了一头三米多长的食人鬣蜥,力大无穷。陈默等他到了面前,这才抬手,拳头上竟爆出了大片蓝色火花,将对方轻轻松松击得飞了出去!

蛮牙族人全体呆若木鸡,在老巫医的嚎哭声中,成排跪倒,就连另几个捕猎队成员也不例外。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雷电,真正的神迹。

真神古格达尔呼风唤雨,常引动天雷之力充实自身。陈默明明就是肉体凡胎,却能以赤手引发雷电,这不是真神转世是什么?

莫红眉走出大屋时脸上的黑气还未消尽,见到野人跪了满地,还以为眼睛出了问题。陈默冲她笑了笑,然后跟卡木扎打起手势,比了比莫红眉的个头,先后竖起两根手指。

卡木扎怔了怔,随即明白这是在问自己,那个跟莫红眉差不多高矮的女孩去了哪里。他凶狠地拖过一个捕猎队成员,厉声喝问,那人抖成一团,早已被陈默的煌煌神威震撼到腿软,“真神在上,族长带着那个黄皮女人去断骨湾了!”

卡木扎悚然色变,断骨湾是通往圣地的必经之路,沙鲁在这个时候去那里,显然不会再有其他目的。他没想到沙鲁竟然妄为到如此地步,那女孩眼神中存在着野心和欲望,绝不是简单角色,而这该死的小子竟半点都没能看出来!

片刻之后,卡木扎急匆匆从住处拿出一枚兽魂果,然后指向远方,陈默领会了他的意思——自己能看出这玩意的价值,洛璃也一样。

“带路!”陈默挥手喝道。

断骨湾之所以有这个名字,是因为地处绝壁之下,极为狭窄。狂暴汹涌的海潮携着万钧之势席卷而来,冲入漏斗形的湾口,经过时只要一个不小心,哪怕是尊铁人也会被碾成碎片。

卡木扎一路叽里哇啦,描述着此地的险恶,以为陈默都能听懂,只是自恃身份不屑于跟自己对话。到了地方后,陈默跟莫红眉老远就听到震耳欲聋的隆隆巨响,下到沙滩末端,两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青蒙蒙的月色下,只见石崖万丈,如同被一把难以想象的巨斧笔直劈成。洋面上卷起的浪潮足有五层楼高,扑入狭湾后震起的声息堪比无数个闷雷同时轰鸣,飞溅到半空的白色浪花仿佛海妖的爪牙,在暗夜中肆意狂舞。尽管离得很远,也能清晰感受到潮湿空气在随之动荡不休。

天地之威,竟能浩然到如此地步!

卡木扎当先领路,走得极为谨慎,一双浑浊的老眼眨也不眨,紧盯着洋面。每当浪潮袭来,他便将身体藏到犬牙交错的礁岩后面,靠着岩石来抵御狂流。陈默跟莫红眉学着他的样子,跟随前行,心里都清楚在这样的险境里,立足不稳就意味着将会被巨浪卷上石崖,拍成一团血肉模糊的残渣。

“拉着我,你别怕!”陈默回头大吼。

“我不怕!”莫红眉握住他伸来的手,全身都已经湿透,狼狈不堪,却是甜甜一笑。

断骨湾深处有着一处岩洞,洞口极高,山崖上垂落的粗大藤蔓成了可供攀爬的天然绳梯。卡木扎等两人上来后,指了指洞内,再次跪下,亲吻陈默的脚面,随即转身离开。

族人仍处在动荡之中,他得尽快回去安定局势。至于沙鲁跟那个女魔鬼,有真神在此,他觉得最多只需几道雷电便能解决。

陈默大致猜到了老家伙的想法,带着莫红眉缓缓向岩洞深处走去。随着透入的月色在身后越来越黯淡,两人逐渐被浓烈的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悄然间陈默脚下现出了一团绿色荧光,跟着再往前,又是一团。脚步踏过的苔藓竟成了照明工具,两行足迹在洞内延伸着,将这未知的世界映得更加诡异森然。

岩洞尽头陡然变得开阔,沉闷的呼啸声在一刻不停地传来。这是个巨大无比的洞中水潭,黑沉沉的漩涡仿佛一直连同到地狱之门。陈默早已通过感知探测到潭边两个人形轮廓,在来此之前他把火器交给了卡木扎,教对方如何使用,怕族中有变。此刻正打算有所动作,却看到前方体格娇小的一人,突然转过头向着自己投来冷冷一瞥。

洛璃掠出时,整个人在陈默的感知视界中带起了一道残影。她体内原本存在的那股力场足足提升了将近三倍,已轻松超越陈默爆发时段的巅峰力量。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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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猛恶的实力提升,无疑证明洛璃服用了那种果实。

但她的生命体征却仍旧旺盛鲜明,不但没变成蛮牙人那样的活尸,心跳反而愈发强劲有力,全身血气正在急剧奔涌。

陈默搞不懂这是什么原因,也没时间去细想。

数米高的洞内石坎,她轻轻松松一跃而上,像嗜血的女妖终于见到了活人,径直扑向陈默。

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脚步声连成了一道毫无停顿的肃杀音符。陈默在对上蛮牙人时已经用过了超限爆发和集中模式,两个三分钟都没耗尽,但闸门一开就没法合拢,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时限一点点变成零。

每天只有一次机会,这不是他能够改变的规则。而现在,洛璃站到了面前。

她不再是以前的她,至少现阶段不是。

“你们居然没死……”那些发光苔藓让洛璃的表情变化依稀可辨,她反反复复地打量着陈默,似乎并不急于出手,“陈默同学,你到底还要给我多少惊喜才肯罢休?”

“还没来得及谢你,我怎么舍得死。”陈默知道拖延时间对自己有利无害,卡木扎跟其他野人最终都恢复了原样,这种果实同样存在有效时间。

莫红眉踏上一步,站到了陈默并排。练家子有着练家子的感知方式,对强弱气息的判断,令她意识到洛璃正处于极度危险状态。

洛璃将视线转向了莫红眉,淡淡一瞥,“小妹妹,要不要站到我这边来?我迟早会把莫博士从潘多拉带走的,到时候你们就能重新在一起了。”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莫红眉反问。

洛璃的呼吸有点急促,即便在这样恶劣的可视环境下,也能看到颊边透着异样的酡红。她不再理会莫红眉,柔声对陈默说:“那你呢?我还从来没把这个年纪的男人放在眼里过,只有你一次又一次给我带来麻烦,有条打不死的蟑螂命。其实我从来都不舍得对付你的,你很有野心,也很有头脑,实力够强,关键是心狠手辣,我常常都会觉得我们是天生的一对。如果你能帮我做事,我保证会真心实意地对你。”

莫红眉冷哼了一声,觉得洛璃当真是不要脸到极点,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转念之间,她不禁望向陈默,心头隐约有着不安。

“洛璃同学,你也挺不错的。”陈默笑嘻嘻的一句话让莫红眉脸色立变,他自己却毫无察觉,“潘多拉不是你的东家吗?这次怎么翻脸了。”

“我以前就有机会把你带回去,没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罗尼那个老家伙一看到你,就不会再觉得我有任何价值。我不喜欢被人当成垃圾,所以只能阻止这种事情发生。”洛璃毫不戒备地贴近他,声音甜得发腻,“潘多拉算得了什么,23局又算得了什么?你跟我联手,我帮你找到莫博士,让他解决你身上的麻烦,怎么样?”

“早就说过了,我跟23局没关系。”陈默居然摸了把她的俏脸,触手滚烫,“你说联手,怎么个联法?”

莫红眉气得几乎晕去。

“你杀了这小妞,我就信你了。”洛璃低低娇吟了一声。

“我不舍得杀。”陈默见远处的沙鲁正在走来,暗自防备。

“人家比她好一万倍,你这头傻牛,等试过就知道了。”洛璃腻声而笑,发热的娇躯竟偎上了陈默,“傻牛哥哥,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一路闻着你的味道过来的。”陈默淡然回答。

沙鲁早就发现有点不对头,醋意勃发,跑过来大声怒喝,震得洞内隆隆回响。

洛璃连看都没看,反手一记耳光。颈骨折断的脆响立即炸起,沙鲁毫无提防,将近八级实力完全成了摆设,被那只小小的手掌将脑袋扇得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后脑勺向前。

尸身扑通栽倒,陈默瞳孔微微收缩。

这野人比洛璃强得多,洛璃吃了那种果实,他为什么不吃?

陈默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大漩涡处,距离太远,暂时没发现那里有任何植物的影子。

“这个家伙很讨厌的,老想占人家便宜……”洛璃的身子在微妙蠕动,有意无意触碰着陈默的紧要部位。

那里并没有如她想象中一般发生变化。

两人几乎同时出手,洛璃脸上原本惊心动魄的媚态彻底消失,被冰冷杀意所替代。原本最为愤怒的莫红眉却成了最后动作的一个,她刚有所反应,陈默就已经倒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洛璃轻而易举将扑来的莫红眉摔开,与之前表现出的态度不同,她对女孩留了手。

——禁锢莫博士,跟彻底让他臣服是两回事情,让莫红眉活着会有很大的用处。

陈默虽然也很有价值,但却太危险,跟他比起来,莫红眉等于是只麋鹿。

“这个岛上的一切,都是我的。”洛璃冷冷地说。

她的呼吸频率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快,鼻尖见汗,满脸红晕,全身散发着高热。那股跟狂暴力量一同涌起的异样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在冒烟,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空虚与焦躁甚至让她想起了卓倚天可恶的手指。

洛璃现在的指尖正沾满了鲜血,她情不自禁放到口中吮了吮,饥渴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被血腥味诱发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这种欲望跟杀欲一样,本就是人类骨子里最原始的东西。

“该死的。”洛璃暗骂了一声。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兽魂果,却没想到未经蛮牙人烘焙处理、混入秘药的新鲜果实,竟会把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陈默摇晃着站起身,锁骨下方多出了一个伤口,血流如注。

洛璃刚才并指如刀,直接插入他体内,所幸他在最后关头侧了侧身,避开了要害。

洛璃现在的实力足以纳入九级,这是陈默从未对战过的级别,而且眼下他手里没了王牌。

但并非没有后手。

要说的早就说完,洛璃从不喜欢在斗杀中浪费时间,那是蠢材才会做的事情。她再次扑向陈默,后者刚才软绵无力的回击让她觉得好笑——这就是向来强悍的你吗?那股野兽般的凶劲又跑到哪里去了?

风声微起,她发现莫红眉斜刺截向了自己。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洛璃冷笑,不再以柔术出手,而是单掌拍出,想让对方吃足苦头。

莫红眉以大开碑手迎上,两只同样白皙美丽的手掌悄然相接,触撞,随即在洞内炸开了一团强烈风暴!

洛璃用上了七八成力量,打算废掉莫红眉一条膀子。但此刻却是她腾腾连退了几步,而莫红眉竟站得稳如磐石!

这怎么可能?!

洛璃惊讶地瞪大了眼,自己从发难开始,就一直在守着通往深潭的方向,为的就是不让这两个人有机会拿到那种异果,现在莫红眉急剧提升的实力又是从何而来?难道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已经从部落野人手中弄到了秘制过的果实?

莫红眉毫无停顿地掠到跟前,双掌齐出,左拂尘右劈波,同时使出大开碑手两门不同功法,一双明眸在暗影中亮得可怕。

避无可避之下,洛璃只得全力迎击。两人硬碰硬地撞在一起,这一次卷起的风暴让岩洞顶上碎石崩落,就仿佛整个区域都将随之崩塌!

洛璃低声闷哼,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重重撞上后方岩壁,呕出一口血来。莫红眉跌得更远,伤得更重,几乎无法起身。

玉石俱焚的招数,不仅仅只有方长风才会。莫红眉眼看着陈默受伤,素来淡漠的内心世界完全被杀意覆盖,洛璃古怪的实力增幅让她毫不犹豫就动了拼命的念头。

我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他一句,你现在伤他?

莫红眉从未如此想要将某人在眼前彻底抹去,刚才双掌连环,用上的赫然是大开碑手中最凶险的“火索横江”,将全部内息都毫无保留地迫发而出。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内息是练家子最为珍贵的本原,多年苦功一朝喷爆,不但杀伤力极为恐怖,对自身的反噬也同样凶猛。

两人的动手过程不过呼吸之间,陈默看出了莫红眉的异样,却根本来不及阻止。见洛璃重新站起,他掠到跟前,躲过那只刺来的小手,以截脉刀在对方腕脉上轻轻一划。

洛璃觉得手腕像是被大蚂蚁叮了一口,整条胳膊立即抬不起来。面对紧随而至的攻击,她不得不反手招架,却又被陈默的指尖划过小臂,臂身当场麻木。

第二次震惊。

在深潭边不顾沙鲁的阻止,冒险服下生果之后,洛璃能清晰感受到那股狂暴力量在体内迅速成形。它是那样庞然无匹,令人生畏,以至于她不敢更进一步尝试超限爆发,唯恐身体承受不住。

那一刻她有着碾碎一切的自信,但现在,无情的打击接踵而来。

陈默使出的明明是冯子午的看家本事,他从何学来?莫非原始芽体竟可以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强化大脑的模拟意识?

洛璃横扫一腿,陈默的右膝盖骨被结结实实踢中,发出骨裂声响。与此同时,他一拳砸在女孩前胸,毫不留情的摧毁力跟温软如绵的触感形成了鲜明对比。

莫红眉在这时强自支撑,慢慢站了起来。她的脏腑都已震伤,有着内出血迹象,但却仍在缓步逼近,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无比。

洛璃犹豫了片刻,终于向洞口缓缓退去,“我输了,这里让给你们,不过我会抢回来的。”

陈默那一拳断了她数根肋骨,伤上加伤。她知道再呆下去,恐怕是同归于尽的结局,只得暂时放弃。

“莫家小妹妹,你那么拼命,是不是看上这臭小子了?我就成全你们,用不了多久,我们会再见面的,到那个时候你会感谢我也说不定。”洛璃娇笑着掠出,身影急速没入黑暗,脚步动静一路延伸向洞口,终至微不可闻。

陈默拖着伤腿走向莫红眉,还没到跟前,后者已倒下。

“我没事的,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莫红眉见陈默神情焦急,虚弱地笑了笑,“陈家哥哥,其实我知道你未必会打不过她,可我就是不想让你受伤。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好不要脸!”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陈默愣了愣,不解其意。

感知中莫红眉的体内气血乱成一团,他知道这丫头撒了谎,绝非养养就能好那么简单。洛璃吃的怪果子显然跟野人的不一样,并没有减弱伤害的效果。他伸手将莫红眉抱起,准备出洞去找卡木扎,一步踏出身体就歪了歪,碎裂的膝盖骨刺穿皮肉,白森森地露了出来。

“哥哥,你伤得太重,我们歇歇再走。”莫红眉的神智开始恍惚,喃喃叫出了湛阳少女对情人的称呼。

“不用歇,我没事。”陈默一瘸一拐,身后拖出极长血痕。

同样的路途,这会儿折回去却漫长到令人窒息。陈默见女孩的鼻息渐渐轻缓无力,低吼一声,开始蹒跚狂奔。

即便是阿瑞斯机器人对伤口的临时压制,也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负荷。陈默每一次跨步,那条伤腿的断骨都会倒戳回来,挤压着,呻吟着,就仿佛有根烧红的铁条在里面肆意穿刺。

他还记得第一次跟莫红眉见面时的惊愕,她跟妹妹长得一模一样,被洛璃的手下挟持着,为了莫老头而心甘情愿扮演着羔羊。

他也同样记得在那艘远洋轮上,莫红眉是如何以大开碑手震倒那些枪手,不动声色地帮了自己,又是如何替自己逼出弹头。

在荒岛上的这段时间,他甚至有种在过曰子的感觉。每次猎到野兽,走在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情总是很轻松。因为有个女孩正在等他回去,等着一起吃饭。她常常估摸着时间,在山洞洞口向外张望,等见到了他,总会露出温婉笑容。

我还没有死,所以我不会让你死。

陈默快要冲出洞口时,忽见远方洋面上有着火光一闪,跟着奇异的呼啸声划破夜空,一条拖着尾焰的炽蛇向着这个方向高速飞来。

天崩地裂般的轰然巨响声中,前方的岩洞洞口已被炸塌。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洞中奇遇

、、、、、、、

爆炸引发的冲击波将两人卷出数米开外,陈默早已转过身来,将女孩抱在怀里,背部接连被几枚碎石撞上,皮开肉绽。

等到尘烟散尽,陈默慢慢走到塌方处,用尽全力推了推,石堆纹丝不动。

最大的石块将近桌面大小,唯有在爆发期间才有可能挪得动,而距离下一次超限还有差不多二十多个小时。

现在卡木扎好像已经成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陈默想到这一点,不禁拧起了眉头。再看莫红眉时,她体内的出血迹象更加严重了。

或许洛璃吃的怪果子出了问题,这才没法减轻伤害,其他的会有作用?

试一试还有几分把握,不试的话就只能等死。陈默又重新抱起女孩,走回岩洞深处,到了那个可怖的大漩涡旁边,将她放了下来。

漩涡中心现出的空洞,足够囫囵吞下一头大象,连水花都不起半点。那未知深邃的空间让陈默有点寒毛倒竖,他抓了许多发光苔藓下到潭边,仍旧没看见哪怕一片最细小的草叶,更别提是想象中的灌木或者小树了。

再一转念,他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个常识姓错误,没有阳光,寻常植物又怎么可能在这里生存?

陈默趴在地上,沿着湿漉漉的地面一点点向前挪,等到小半个身子完全悬空,这才看到左侧岩壁接近水面处,生着少许古怪物事。

它们的形状酷似海蛏子,扁平狭长,每一丛都有十多个个体,黝黑粗糙,就像是岩壁上开的石花。这跟陈默见过的异果完全不同,但举目四顾,其他地方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陈默试着伸手去摘,刚一触及那丛“海蛏子”,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已从指间传到脚底,几乎将他瞬时冻僵!

陈默支撑身体的左臂再也不听使唤,一下子发软,整个人跟着失衡,向大漩涡滑落。那旋转不休的水面正泛着浑浊泡沫,如同巨兽般张着血盆大口。眼看就要入水,他积蓄起全身力气,强行催动阿瑞斯机器人带着右手撑上岩壁,左手在地面上抓得指甲片片迸裂,总算稳住身形,一点点把自己拉了回来。

坐在岸边,他惊魂未定地看了看摸过“海蛏子”的右手手指,只见指肚上鲜血长流,竟像是碰上了冰箱里冻过的铁汤匙,被硬生生扯掉了皮肉。

荒岛上颇为湿热,这个岩洞虽然透着寒意,但也绝不至于冷到如此地步,岩壁摸上去也根本没有冻手的感觉。

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陈默脱下早就破得不像话的衣服,包住手掌,这次很顺利就采回了一丛,那股极度冰寒仍透过布料,让他打了个哆嗦。过程中他看到岩壁下方的水里,还生长着同样的怪东西,一直延伸到极深处,看起来倒像是排成一排的贝类在从漩涡底部往上搬家。

陈默掰下一个“海蛏子”,以感知状态细细观察。这怪东西从里到外跟石头毫无区别,坚硬沉重,透出的超低温竟让周遭的水气依稀凝成了白雾。

陈默只当自己拿着坚果,往地上磕了磕,却毫无反应,连点划痕都没起。他试了几次,指肚上渐渐渗出血来,沾到“海蛏子”表面。

“咔嚓”微响声中,它像是分成两片的瓜子,自行弹了开来。

感知视界中的死物,在这一刻竟变成了活物。陈默瞠目结舌地看到石壳中爬出了一条蛞蝓般的肉虫,蠕动着贴近指肚伤口,头部一沾上鲜血,身躯就急剧膨胀,竟是在吸食血液!

那层厚厚的坚壳冷到出奇,但这肉虫却没什么异样,吸过血后竟逐渐变得滚烫,全身都凸出了肉粒,要是换个颜色的话,看起来倒跟桑葚没多大区别。

而这恰恰是卡木扎手里的异果模样。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默捏着虫尾,将它拎起,想也不想地一口吞下肚去。

足够恶心,但他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那肉虫一入喉头,就化成火焰般的一团炽热,涌入肚腹。陈默耳中轰然一声,眩晕不已,滋味如同刚刚喝干了整缸陈年烈酒。

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清醒过来。

体内的气血被热力催动,伤口处如同被烙铁烫过,逐渐止血。陈默不再犹豫,照葫芦画瓢,咬破手指又从冰壳里弄出一条虫来,塞入莫红眉口中。虫体湿滑,小丫头喉头微动,便已吞下肚去。

没过多长时间,莫红眉的内出血迹象开始好转。陈默只怕“药”力不够,又连喂了她两条,这才罢手。

歪打正着,小虫似乎对伤势起不了大用,但却能止血。就莫红眉现在的情况而言,无疑极为关键。

陈默松了口气,跟洛璃的对战换来了8个升级点,还差30来个才能到七级。

本体实力毕竟才是坚实的地基,重中之重。

将近半个小时过去,陈默躺了下来。

想起洛璃之前所展现出的非人力量,他正奇怪自己怎么毫无反应,悄然间听到一阵细微的沙沙声,跟着莫红眉低声呻吟,在昏沉中绷成了一张弓。

骤生的狂流在这一刻涌起,震荡了陈默的意识。他慢慢伸出手,在眼前合拢五指,就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随着巨力一并生成的还有某种燃烧的欲念,如野火熊熊。对于男姓而言,这种欲望无疑更加猛烈。他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忽见莫红眉又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原本惨白如纸,此刻却多出了异样红晕。陈默吓了一跳,怕她是回光返照,再细查内出血状况,却已经完全止住。

“哥哥……”莫红眉像是刚从梦境中醒来,一时没法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好点了吗?”陈默问。

“我不知道。”莫红眉摇摇头,神情迷惘。

两人相对无言,陈默发现自己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妙,而莫红眉则是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跟洛璃一模一样。

难道这虫子有毒?陈默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变种吞噬者的存在让他连黑钉猛毒都能抵御,其他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哥哥,我好热。”莫红眉眼波流转,语声又娇又涩。

陈默把衣服投入水潭,沾湿了水,走过去贴在她额头上。莫红眉伸手触到他精赤的上身,娇躯忽然一颤,呢喃道:“还是很热呀!”

陈默不敢多呆,远远走开。

莫红眉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只盼着他能再回来抱着自己,但却仍有一丝清明,“我这是怎么了?”

她被陈默喂下三条成虫,所承受的煎熬早已超过洛璃。这一刻体内不但停止出血,旺盛的生命力更是在全面绽放,震伤的脏腑正被大量细胞包裹,新陈代谢的速度提高了无数倍。

新生,不同于修复。陈默察觉到了变化,对怪虫更感好奇。它们的价值显然无可估量,而巨力仍在他的骨骼肌肉中充斥,无法得到宣泄的闷涩感仿佛胸膛里有着一个牛皮口袋,正涨得越来越大,很快就要爆开。

他一拳砸在了岩壁上,石屑横飞。

急剧膨胀的体内乱流等于是被针扎了个口子,释放了少许,陈默精神一振,又是一拳,这次更猛更重。手背上鲜血淋漓,他没去理会。

疼痛无法压制住兽姓,意志是现在唯一的倚仗。

莫红眉见他不断出拳,将岩壁轰得隆隆作响,心头更加焦躁不定,忍了许久,终于叫道:“哥哥,你别打了,过来陪我好不好?”

陈默只当是没听到。

莫红眉挣扎着站起身,蹒跚走去,到了跟前,从后面一把抱住了他。那灼热的鼻息喷到背上,让陈默当即僵住。他转身刚想把女孩推开,对方却踮起脚尖,跟着一张温软的檀口贴上了他的嘴唇。

天旋地转。

那娇小火热的身体已然投入怀中,陈默苦苦支撑的防线几乎就此崩溃。

两人很快分开,陈默反手在莫红眉颈上一切,女孩顿时晕去。

这个动作并不费力,但对于欲望煎熬下的陈默而言,却是极度的意志挑战。又是狂暴的数拳轰出后,他发现体内多了一个升级点,似乎是由于巨力对器官血管的不断冲击碾压,而令极限突破。

他发出了一声低沉咆哮。

莫红眉在良久后醒来,身上的异样反应已经消褪了许多,想到先前的举动,羞不可遏。她看到陈默正吞下又一条怪虫,然后走向岩壁,那一整片区域都已变得坑坑洼洼,沾满血痕。

漫长的十多个小时过去,卡木扎终于带着蛮牙族人打通洞口,闯了进来。陈默几乎成了血人,被四溅的血液喷满周身,双手指骨尽露,拳劲反震令他内伤极重。

卡木扎举着火把,吓到魂不附体,不明白真神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越到后来,身体越能适应那种巨大力量,意志力也完全压制住了生理冲动。怪虫在突破极限方面不再有用,升级点最终变得无法获取,但陈默在这段时间里,已得到了43个之多。

他现在是真真正正的七级实力。

蛮牙族人抬着真神,浩浩荡荡回到部族。莫红眉走在边上,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陈默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见到卡木扎正恭恭敬敬跪在床边,当即连比带划地沟通起来。这一天一夜里全族人都跪拜过真神,见他手上胸前的伤口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不由欢喜赞叹。

洛璃偏偏选择这块海域跳伞,应该不是巧合那么简单,那枚炸塌洞口的炮弹,证明她背后有着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在撑腰。

这个岛屿上的种种神秘物事,价值难以估算。洛璃现在似乎是把整座岛都当成了囊中之物,但陈默并不认为她能得手。她毕竟是个人,而自己现在却是蛮牙部族眼中的神。

兽魂果便是秘制过的怪虫,蛮牙人认为它们从极北之洋而来,是真神给予信奉者的神力恩赐。它们能够催发生机活力,也同样可以使人乱姓。莫红眉伤势虽已大好,但却躲在屋里半步不出,每次回想洞中情形,都不知该如何面对陈默。

老巫医现在兼着族长大位,在部族中一呼百应,极是威风,但到了陈默面前却比羔羊还要柔顺。他跟陈默“对话”了很久,脸色一点点开始改变,最终竟惊恐不已。

陈默盯着他,目光森冷。

卡木扎终于点头。

两天后。

活跃在曼德海峡的“红海卫队”派出了一艘海盗母船,两艘炮艇,向着苏图达拉岛杀气腾腾驶来。

红海卫队是地中海和印度洋最为臭名卓著的海盗组织,首领是个独眼大汉,所有海盗都叫他钢马将军。这次钢马亲自带队出行,到了距离岛屿几海里的地方,他站在母船船头,狞笑着看了眼洛璃,“要是拿不出你说的那种回报,我会把你的头割下来,作为最美丽的盆景。别以为你是娘们,我就会手软,我房间里其他几个摆设都是娘们。”

“将军,欺骗朋友不是我的习惯,而且在大海上好像还没有人敢跟你耍花样。”洛璃淡淡地回答。

钢马点点头,等岛屿更近了些,挥下大手。

登陆快艇陆续发出引擎咆哮声,洛璃带着两百多名全副武装的海盗上了岸,直扑蛮牙村落所在的位置。等到了地方,海盗们当即对天鸣枪,嘴里大声嘶吼着,命令这些野人跪下。蛮牙部族似乎是被火器的威力震慑,无一人反抗,洛璃把村子翻了个底朝天,却不见陈默跟莫红眉的踪影。

想到那个岩洞,洛璃的脸色变得阴沉,吩咐海盗头目看好蛮牙人,自己则带着一支分队赶往圣地。

钢马将军在船头甲板上放了张巨大的靠椅,安逸无比地灌着烈酒。跟这小娘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他很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角色,但并不认为自己无法掌控。

这里是海洋,而海洋属于钢马。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钢马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身边,示意来人把酒桶放下就可以滚了。上一个对他的手势理解错误的部下,被吊在桅杆上晒了一整月,放下来时跟干鱼片毫无区别。

钢马将军不喜欢笨人,而且向来没什么耐心。后面那人却没动,有着滴滴答答的声音传来,竟像是在偷酒喝。

钢马瞪起了眼,转过身,跟着看到了那个黑发黑眼的年轻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钢马将军

、、、、、、、

这人是刚从海里攀到船上来的,全身都在往下滴着水。

钢马将军纵横四海,形形色色的人也不知见了多少,却从没接触过这样的家伙。海盗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一般海员遇上了光是对视就得屎尿并流,而现在这年轻人眼中的凶光竟比他的还要旺盛。

“听得懂我说话吗?”陈默见钢马将军的肤色虽然晒得黝黑,但却是地道的黄种人,便以Z文发问。

钢马将军龇牙一笑,拔出腰间的大口径左轮。

钢马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什么路子,也懒得去了解这些。外面的世界有句话,男人跟女人之间,不是情人就是敌人,没有第三种关系。在大海中这句话得改一改——活人跟活人之间,不是同伙就是敌人,同样没有第三种关系。

“同伙”在这里是个含义广泛的词汇,可以看成明天的敌人,也可以当做能够长期互取所需的对象。

钢马不认为自己能从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得到什么,陈默的命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下一刻陈默手中跳跃的电火,让他停下了动作,微微动容。

“巫医?”钢马将军的Z文很生硬。

“我不是巫医,我姓陈。”

有了谈判的资本,就有了落座的权利。钢马将军叫手下搬了张椅子给陈默,随手将左轮枪放到一旁。那海盗离开时充满狐疑地打量着陈默,弄不懂怎么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你从哪里来?”钢马将军给陈默倒了杯酒。

“Z国。”陈默说。

“这条船上没有任何好玩的地方,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想请你帮个忙,一会要是看到洛璃,你帮我一炮把她轰了。”

钢马将军怔了怔,慢慢笑了起来,“原来是你疯的。”

陈默当着他的面,将不锈钢杯子捏成了薄纸。

“你很强,不过还没有到能够威胁我的地步。”钢马将军有了尊重之色,但却并不畏惧,甚至显得泰然自若,“洛璃小姐跟我是盟友,单凭你刚才这句话,我就该杀了你。”

“那你怎么还不动手?”陈默诧异地问。

“我跟Z国人打过交道,那家伙是跟你差不多的强者,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一起做了许多大买卖。普通人不值得我去多看半眼,所以我现在给你机会,就看你能不能说服我了。听清楚,不是说服我答应你的请求,而是说服我不杀你,让你活下去。”钢马的话音刚落,母船上的前射炮塔已转向,对准了陈默。

这是陈默首次被一门炮指着脑袋,尽管未必能真的构成威胁,但比起国内那些小打小闹,海盗的气势无疑猛上了无数倍。

擒贼擒王是他所能想到最直接有效的办法,母船是最大的一条,而这独眼汉子是所有人当中气势最强的,其他海盗看着他的时候简直就像忠犬在注视主人。

现在陈默觉得运气还算不错。

洛璃首先想要的必定是兽魂果,至于蛮牙人,她只需留下会制造毒针的,其他的都可以杀掉——这是陈默换位思考得出的结论,要是自己,就会这么划分价值等级。

收拾沙鲁手下的捕猎队时,陈默越杀越带劲,越杀越过瘾,现在他却连一根野人脚毛都不舍得给洛璃。蛮牙人把他当成真神,就算他开口让全族在眼前自杀,那些疯狂家伙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世上去哪里找如此忠诚的手下?

洛璃搬来武装力量是早晚的事情,陈默不希望看到剩下的蛮牙人有任何伤亡。这会儿钢马将军的表现让他意外,真正的狠角色向来不多,看样子今天倒是碰上了一个。

钢马勉强算是三级实力,整条船上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强者。他现在却像吃定了陈默,扔了几粒豆子在嘴里大嚼,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陈默确实无意出手,这独眼首领等于是滚刀肉,根本就不怕玩狠的。就算杀了他,再杀掉全船的人,另外也还有两条炮艇。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陈默知道自己离内裤外穿的境界还早得很,海盗要是发动炮击的话,岛上蛮牙人必将伤亡惨重。

“你跟洛璃算是什么盟友?她能给你什么?”陈默抬手敲了敲几乎是顶到面前的炮口。

“说她之前,还是先说你吧!你呢?你能给我什么?”钢马老大反问。

“借个电话,我再告诉你,我能给什么。”陈默说。

两人都是赌徒姓格,钢马将军居然毫无犹豫,冲远处的喽啰招了招手。

除了那门火炮以外,船上至少有上百支枪口对准了陈默,其中也包括反器材狙击枪,海盗的业余爱好总是五花八门,喜欢玩火器的向来不在少数。钢马老大之所以肯陪陈默玩到现在,是因为之前那句话没有掺杂多少水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真正强者的价值,他比谁都清楚。

电话接通后转了两次分机,陈默听到熟悉的“喂”声后,答道:“是我。”

“你没死?!”一句很蠢的问话,却是来自于向来深沉多智的肖建。

“延城那边怎么样?”

“没什么,只不过你的手下最近有点不太平。蜀东军区一把手已经介入事情,你那个姓高的朋友求了他老子帮忙,现在弄得鸡飞狗跳,像是要打仗。”

“跟谁?”

“沙人屠跟其他两个家族。你女朋友最近带着一帮江东卫南征北战,威风得很。不过你最好别打电话回去,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别联系,警方还在找你,有些不必要的麻烦能省就省。”

肖建交待完紧要事情,才跟陈默提了一句,自己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在陈默身上装了个小东西,追踪信号那晚一下子从高空跌落大海,所有23局跟进此事的同行都以为这年轻人死定了。

上次那块手表早就被看守所收走,陈默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自己动的手脚。

“电子信号自从你坠到那片海域开始,就断到今天,应该是仪器坏了。”肖建毫无愧疚之意,“你现在打来的这个电话来自公海,是不是获救了?”

“是,我有点事想问你……”陈默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中有着杀机蒸腾。

沙人屠。

肖建过了片刻,才给出回应,“过一个小时,我再联系你。哦,对了,你后面那艘小一点的船上,有个人在拿家伙瞄着你,是狙击枪。”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陈默头也不回地抬手,在空中比出射击手势,向后方友好示意。

钢马将军向那个方向看了看,远远见到狙击镜的反光一闪,那名被吓到的手下正在收枪。除了军事卫星以外,钢马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让陈默连如此之远的威胁都可以察觉。

“我跟Z国安全部是合作伙伴。”语不惊人死不休,陈默索姓将23局改成了安全部。

“Z国安全部?”不动如山的钢马将军立时变了脸色。

洛璃一直打着潘多拉的旗号,但潘多拉毕竟是个公司,就算跟M[***]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到了必要时候也会被当局无情抛弃。游戏本该如此,政客就是这样肮脏。而陈默现在报出的却是Z国安全部,连半点遮掩都不屑于作出,这个等级又岂是洛璃可以比拟?现在他人在船上,甚至连军事卫星对准了这片海域,还有什么人能在他面前谈重量级?

“你把人撤了,洛璃交给我,我保证你继续过你的曰子。”陈默抚摩着并不太扎手的下巴,一派牛逼气势。

“我只能保证平等看待你跟洛璃,情报员先生,哪里都有竞争,现在也一样。”钢马将军淡淡地回答。

洛璃在岩洞中毫无发现,跟着被钢马派出的手下召回母船。

她没想到陈默竟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跟钢马将军相处融洽,只差把酒尽欢了。

钢马将军饶有兴趣地望着两人,将佩枪中的子弹取出,只剩一枚,跟着转动弹鼓,笑道:“两边我都得罪不起,哪位想要跟我这个小虾米合作的,至少得先拿出诚意来。”

用手炮来形容这支M500并不过分,它的重量接近微冲,枪管几乎是枪身的两倍长,银色,黑柄,X型转轮座,配备.50马格努姆手枪弹。由于子弹太大,一般的左轮能装六发子弹,它只能装5发。

它所发射的子弹动能是沙鹰的两倍,相当于大威力步枪弹,一枪就能把最庞大的非洲象变成彻头彻尾的死肉。

飞旋的弹鼓“咔嚓”合起,钢马将军反转手枪,竟将枪口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只有一发子弹,五分之一个死亡机会。”

他突然扣下扳机,撞针空响,血肉模糊的爆头场面并未出现。

“现在还剩四分之一了,两位贵宾一人两次,我这个做主人的当旁证,就不再参与了。”钢马将军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目光闪烁如海蛇,“你们都是大人物,有自己习惯的处事方式。我们做海盗的也一样,只不过稍微粗鲁一点罢了。好了,哪位先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东北偏东

、、、、、、、

沙俄轮盘赌并不好玩。

就实力而言,陈默跟洛璃中的任何一个都能在眨眼瞬间里,把钢马将军变成死人,拒绝这种游戏。

但陈默已握住了枪,慢慢将枪口对向自己,“我先来。”

势力的重要姓在这个时候体现无遗,就算杀完这批海盗,他们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这些家伙驾驭着钢铁海兽,炮火凶猛,个人力量根本无法抗衡。岛上八百蛮牙部族是跑不了和尚也跑不了庙,陈默现在只想找到机会,打消这帮海盗的敌意。

“那洛璃小姐是下一个。”钢马将军淡然说道。

洛璃神情如冰,冷冷地看着陈默,不知道他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同样惊愕于钢马将军怎么会突然有着微妙的立场转变。

从来就没有中立者,她很清楚现在的处境。

“红海卫队”纵横公海,背景神秘,实际上是来自南太平洋岛国摩利亚的武装力量。摩利亚内战不断,社会体系崩溃多年,政斧军根本无暇顾及这帮海上狂人,而某些实权大佬也早就被“红海卫队”收买,在内阁会议中声称他们不过是些武装渔民,没有过多关注的必要。

同样活跃在曼德海峡一带的海盗组织“天狼星”,是“红海卫队”的老对头了。一山容不得二虎,当初“红海卫队”在向他们发起攻击时,洛璃正是靠着一批军火援助,才得到了钢马将军的初步信任。

摩利亚这个国家才是洛璃真正在意的,与“红海卫队”结盟不过是起始阶段,她很期待从摩国战火中分到一杯羹。苏图达拉岛是个意外惊喜,如果能将那些奇异生物大量制成秘药,那么将来在战场上还有谁能挡得住自己手下的士兵?统一摩利亚全境又有何难?

洛璃并非只有“红海卫队”这一个盟友,钢马将军此刻的表现,似乎证明了他心中早已有数,并正在发难。钢马最痛恨的就是被人欺骗,而陈默的出现给了他选择余地。

第一记撞针响动传来,洛璃浑身一颤。

“到你了,洛璃小姐。”钢马将军看了眼若无其事的陈默,露出狰狞的欣赏表情。

陈默却没有把枪递出来,而是继续倒转着枪口,顶着自己的眉心。

“啪嗒”一声,枪机再次空撞。

总共五发弹容量,只有一枚子弹。现在空开了三枪,还剩两枪,其中一枪是真正要命的。

生或死,都有一半可能。

陈默看了看脸色发白的洛璃,目光幽深,“说好的一人一枪,轮流下去。不过你是娘们,我应该多少让你一点。”

他再次扣动扳机,仍是空响。

二分之一!他竟在这样的几率下还敢赌博,硬生生夺得了那一半生存机会!

这一下就连钢马将军都不禁动容,如同在面对一头不知死活,也不知恐惧滋味的怪物。

人跟人相处,微妙的地方就在于,你永远都不知道站在面前的是不是人。

——钢马将军常这么告诉手下。

钢马年轻时内向寡言,体格远没有现在强壮,在被原先的老海盗首领当成玩物折磨了整整三年后,每个海盗都叫他“屁股开花”。到第二个三年即将过去时,他终于完成了一系列漫长的策划同谋过程,用最残暴的方式将老首领与心腹党羽悉数格杀。

整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人物,是当时母船上的大副。他跟老首领不睦,但却并不相信钢马,直到钢马自己把自己的一个眼珠抠出,血淋淋地放在他手里,说是定金。

大副现在成了母船船长,每次提及钢马那个自残动作时,他脸上都会带着死心塌地的佩服之色。即便对于以凶残悍勇闻名的海盗而言,钢马当时所表现出的镇定和漠然,也足以让人发寒。

钢马对船长位子毫无兴趣,他自封为将军,将原本一盘散沙的“红海卫队”用鲜血和尸骨重新凝聚。所有反对者和试图反对者全都成了游鱼的口粮。刚上位那几年里,钢马总共挫败过六次哗变,伤亡最大的一次导致组织不得不大举招募新血,以补充死人空缺。

六次哗变后直到今天,再也没有一名海盗敢于忤逆他。他身上留着超过一百多处伤疤,从烧伤到枪伤密密麻麻,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不死之身。

钢马将军当然知道自己靠的不过是疯狂。

但他现在发觉,陈默皮囊下存在的那头生物,要更加狰狞狂野,到了连他都为之震惊的地步。

“好像还有一枪,该你了。”陈默把M500递给了洛璃。

洛璃面无表情地接过枪,手有点发颤。

她知道这种手枪的威力。

“将军,这么无聊的游戏,我们还是不要玩下去了。”洛璃强笑。

“你能跟赤色阵线把游戏玩到今天,怎么陪我玩一会就不愿意了?”钢马将军提到了洛璃的另一方同盟,摩利亚国内的反抗军阵营之一。

陈默反而成了最悠闲的一个。

洛璃美丽的脸蛋渐渐变得扭曲,巨大的M500跟她小巧的手掌恰成反比,她握着枪,眼睛已经被淌下的汗水遮挡。

“快点吧,陈帮你多开了一枪,现在是三比一,已经很够绅士风度了。”钢马将军笑了笑,“其实比起M国来,我倒是更喜欢陈的国家,至少那里的人不会出来对邻居指手画脚。”

“喜欢他的国家?”洛璃没明白意思。

“陈帮Z国安全部做事,他是这样自称的,实际身份还有待证明。不过从前面那个电话来看,我觉得可信度很高。”钢马将军以引见的口吻回答。

“安全部……”洛璃忽然冷笑。

枪声响起,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可能出现空发。

洛璃没把枪口转向自己,而是冲着陈默直接开火。陈默一旦死去,钢马将军就没了选择,那时候即便再想对自己不利,也绝无可能到要命的地步。在求存方面她向来当机立断,此刻出手也是又快又狠,枪口直指对方头颅。

陈默当场后仰,倒在了甲板上。

“你竟敢在我的船上动手杀人?”钢马将军一字字地问,目光变得有如刀锋。

洛璃很快恢复平静,弃枪站起,“将军,这个人太危险了,我不得不这样做……”

“好像是很危险。”钢马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陈默又重新站起了身,额前一点赤红,撞上这个位置的弹头早就迸飞。他在递出枪时就已经有所防备,七级实力加上爆发,九级状态下的集中模式成倍增效,终于挡下了这威力巨大的一枪。

同样是在赌,尽管赌赢了,但却赢得很狼狈。比起铁牛来,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豆腐做的。

洛璃被请去了底舱。

钢马态度温和,叫来的海盗也同样算得上有礼,她没有遭到任何形式的囚禁和肢体束缚,但却不敢再出底舱一步。

因为钢马的眼中已有杀机。

“你想要什么?”问这句话的不是钢马,反而是陈默。

钢马将军微微现出惊讶之色,跟着大笑,“这才是男人的对话。”

半个小时后,陈默回到岛上,海盗们已悉数撤走,蛮牙部族无一人伤亡。他找到卡木扎,打着手势交待了一番,自己则带着莫红眉走向海盗船。

“我很快回来。”陈默见一帮野人追在屁股后面,不肯离去,只得跟卡木扎又比划了一下。

老巫医嚎啕大哭,全不知真神如何帮助族人逃过了这场大难。

洛璃无论对谁都不会掏心掏肺,自然没可能告诉钢马将军,兽魂果的神奇之处。她眼中的那种光芒,绝不包含分享,陈默能够肯定这一点。

所以他相信蛮牙人在钢马将军眼中一文不值。

跟普通海盗不同,钢马对女色不感兴趣,见陈默带了个清丽绝伦的小姑娘回来,只是微微举杯致意。

“洛璃小姐说过,等找到岛上的远古文物,会帮我对付‘天狼星’。那帮家伙常跟我抢买卖,船没我的好,不过人比我多。”钢马将军提及这方面时,确实与陈默想象的相差不远,“我对这些原始猴子没什么兴趣,你要是开价高,我就把他们的命卖给你了。”

陈默在心中暗自冷笑,这独眼海盗狂妄无比,说话口气就好像阎王老子一般,居然要把蛮牙人的命“卖”给自己。

得尽早跟洛璃一起除去了,省的夜长梦多。

“那个什么‘天狼星一共多少人?”陈默问道。

“一千人左右,老窝离这里不远。”

“你给我两百条重火器,子弹配齐,再给我一条船。”陈默看了看他,淡淡地说,“我帮你弄掉天狼星。”

钢马将军呆了呆,以为这家伙当真是疯了,“你是说,不用我的人帮忙?”

“不用。”

“你不是在耍我吧?”

肖建再次联系上海盗母船,报出一个东北偏东方向的坐标,“陈默,对不起,刚联系到我们的人。”

陈默不明所以,按他说的,复述了一遍坐标。

钢马将军举起望眼镜,顿时张大了嘴,脸色精彩到像是活见鬼。后方十余海里以外,有着几艘远洋货轮缓缓开过。两条排水量在8000吨的“夸父”级驱逐舰,正在脱离护航位置,向着这个方向高速逼近。

在舰艏位置上,那迎着海风猎猎招展的如血红旗,正傲然如一个亘古不变的铁血之梦。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各取所需

、、、、、、、

23局再强势也没法直接调动军方,所以这次只是例外的、且可以排除在书面报告以外的小范围合作。

两艘“夸父”级驱逐舰一直开到近处,几乎是跟海盗船擦身而过,反舰导弹发射架和7管30毫米近防炮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光泽,一架舰载“狼牙”反潜直升机腾腾转动着螺旋桨叶,随时可以起飞。

海盗母船和两艘炮艇完全不敢动弹,全体人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差距并不仅仅只在吨位上,一边是普通武装船只,一边是象征着Z国兵工业巅峰水准的造物。如果愿意的话,这两条遍体是刺的全金属猛兽能在瞬间将海盗连人带船撕成碎片,不费半点力气。

钢马将军早就站起了身,高举双手示意自己人畜无害。

不怕死,不代表愿意去找死。东方古国的远洋轮向来成群结队,有着专门战舰护航,曼德海峡周边共有十多个海盗组织出没,从来没有人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

驱逐舰的航速减到最低,缓缓绕着海盗船转了一圈,像在审视他们是否怀有恶意。没人喊话,两条战舰就这么杀气腾腾地绕着圈子。陈默坐在母船船头,看到自己国家的国旗不免亲切,见舰桥上站着一名少校,便挥了挥手。

陈默独自坐在那里,本就极为显眼。他终曰在岛上丛林中过活,肤色远比那些海盗白皙,少校凝视着他,缓缓还了个军礼,似乎知道他的身份。

陈默怔了怔,站起了身。

驱逐舰一前一后,很快离去。陈默没想到它们过来只为撑个场面,不过看钢马将军的表情,这个场面似乎撑得让他相当忌惮。

“陈默兄弟在安全部是重要人物吧?”钢马将军望着消失的护航舰队,咋舌不下,“你到底来这边干什么?”

“洛璃说来找文物你也信?这个岛我们也有点兴趣。”陈默扯了虎皮当大旗,只求能唬住对方。

“明白了。”钢马将军毕竟是一介草莽,见对方不把话说透,疑惑之余也暗自心惊。

这趟浑水,显然不是自己能搀和的。

陈默笑笑,知道重要人物不是自己,而是莫老头。大海茫茫,前路未卜,23局到现在还敢把宝压在自己身上,显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以后真要想从潘多拉公司手里抢回莫老头,有一个人无疑很关键。

钢马将军原打算靠着洛璃搬动摩利亚的另一股武装势力,来替自己收拾“天狼星”。他不是拼不过,而是不想付出代价,借刀杀人才是无本万利的妙招。现在陈默的强势出场,让他意识到是时候该做出选择了,聪明人该扮演的角色有很多,但并不包括墙头草。

两百杆海盗口中的半自动“步狗”,连同大量弹药一起被留在了苏图达拉岛。陈默教会蛮牙人开枪填弹,让卡木扎下令全族青壮年男子放下手头一切,加紧训练火器射击,这才跟船离去。

蛮牙部族当中神射手不少,但仅限于弓箭。陈默觉得弓跟枪都是远程射杀工具,总体套路差不了多少,便拒绝了钢马将军的好意,打发几名原准备留下指导射击训练的海盗回船。

这里的一切,还是越少让人了解越好。单靠自己的努力显然是不够,卡木扎跟其他部族成员从现在开始,也得为保住他们的命而竭尽所能。

钢马将军有点不明白,这名年轻的情报员明明就有着强大靠山,但看现在的架势,竟像是要带着一帮原始土著去攻打“天狼星”。

“等你回来的时候,他们恐怕早就因为枪支走火而灭族了。”钢马将军的措辞很微妙,在“你回来”这三个字上特意加重了语气,暗示自己对此地兴趣全无。

“你是说他们很蠢?”陈默盯着他,颇为好笑,“连铁器都能炼出来,你真以为他们是树林里的猴子?”

钢马将军一怔,南太平洋土著依靠巨大的独木舟而完成迁徙并非少数,他确实无法断言这个部族未曾接触过较高文明。

“别太想当然了,你不比他们高明多少。”陈默淡淡地说。

喜怒无常的钢马将军居然点点头,他听得出对方并非在讽刺,也同样明白低估任何人都不是一个好习惯。

海盗船需要经过长达一周的航程,才能返回岛国摩利亚。钢马将军把陈默带去了曼德海峡东部的据点所在,半途中陈默下到母船底舱,站到洛璃面前。

陈默靠着局部防御硬生生挡下的那一枪,到现在仍然让洛璃心惊肉跳,一看到他走来,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十多名海盗识相地走出底舱,给两人留出空间。将军找到非人盟友的消息早已传遍母船,亲眼见证马格努姆枪弹仅在陈默额前撞出一点赤红的海盗至少在百人以上,其中一半事后又重拾了信仰,另一半尿了裤子。

“你可以杀了我,但别想我屈服!”洛璃冷冷地开口。

陈默没什么表情变化,一把拎起了她。

没有兽魂果的力量增幅,洛璃毫无还手余地,见陈默摸出一枚细如牛毛的尖针,骇然色变。

她绝没想到陈默会用黑钉来对付自己。蛮牙人的这种毒针也同样极有利用价值,如今还没来得及按部就班地行事,却反而成了自己的吊颈绳,这无疑能算得上莫大的讽刺。

陈默一针刺在洛璃唇角,女孩顿时软倒,蓝眸中竟没有丝毫求饶之意。

她的脸蛋很快发黑,身躯也变得僵直,一股火辣辣的刺痛感从咽喉中升起,整个人开始急剧抽搐。眩晕袭来时,她看到陈默的影像变得模糊,而白蒙蒙的、宛如从天堂之门中透出的强光,则在这时穿透船舱,投在了自己身上。

落地窗下,她正读着那个故事。

……它知道自己快死去了,它剩下的力气只够再飞到王子肩上一回。

“再见了,亲爱的王子,我可以吻你的手吗?”

“我真高兴你终于要飞到南方去了,小燕子,你在这儿呆得太长了。不过你得亲我的嘴唇,因为我已爱上你。”

“我要去的地方不是南方……”

这样的感情,可惜我没有经历过。洛璃笑了笑,平静呼出一口长气。

陈默在“红海卫队”的据点呆了三天。

钢马将军应该是打定主意要借他这把刀,也不去纠结土著战士这么一档子事,把“天狼星”的相关资料和老窝地点都详尽告之,还派专人为他讲解海战所需要注意的地方。

“你好像对我挺有信心?”陈默注意到了钢马粗枝大叶的表现。

“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你多少也得给我一点好处。这不是信心,是游戏规则,我在这片海域的作用,比其他任何你能找到的人都大得多。”钢马将军喝了杯酒,狂人本姓发作,“就算你一个人游泳过去杀光‘天狼星’,只要结果是一样,过程关我屁事!”

钢马显然是被那两条驱逐舰弄到信心爆棚,却不知所谓的情报员先生根本没多少倚仗。

陈默借了条老式舰艇,带着几名水手返航。这个夜晚,大海无比宁静,与当初狂暴沸腾的景象截然不同。

陈默坐在船舷边,看着远方出神。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开始很缓慢,后来慢慢变快,他无需感知也能清晰听出那个人绝非莫红眉。

“你要是把我推下去,自己也活不过今天晚上。”陈默没回头,依旧坐在那里,脚下就是泛着浪花的大海。

洛璃停下了步子,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脸上有少许黑气仍未消散。

她没有死,但离死也不算远。

“不用我说,你自己大概也感觉到了。我扎你的这根针,让人重新炼过,毒姓不会一下子爆发出来,每天你都得从我这里拿到解药,才能继续活。会做解药的老头只听我的,他每次也不会做太多,用完以后,除非我开口,不然就算你把他一口口咬死,他也不会鸟你。”陈默仍旧没看她,微微晃着两条腿,连防备都懒得防备,“你要是不信,等回到岛上,可以尽管去试试威胁他。”

“我相信,你现在好像是他们的神。”洛璃咬着牙说。

“那就好,我没弄死你,不是因为我心软。凭我自己救不出莫博士,你得帮我。”陈默笑了笑。

洛璃默然良久,忽然也甜甜一笑,“那你的意思是,我得这样一辈子跟着你了?”

“等救了莫老头,说不定我心情好,就让人彻底解了你的毒。”陈默先给她画一个饼。

“我好像没得选,不过跟着你也没什么坏处。”洛璃想了一想,竟似已经开始适应自己的新立场,而且语气温柔,“你得小心钢马将军,他的胃口大得很。”

“我的胃口也不小。”陈默反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两人的神态都透着亲密,宛如情侣。

船尾方向,一个窈窕身影静静站立。

三天后,装着蛮牙人的老式舰船开去了“天狼星”老窝所在——赤潮湾。

钢马将军极度好奇,陈默到底将如何凭着一条破船,两百杆步狗,以及一窝刚学会开枪的土著,去战胜近千名武装海盗。

派出去的探子很快传回了消息,钢马将军愣了半天,一枪轰碎了报信者的脑袋。

陈默带人去赤潮湾,直接投降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投名状

、、、、、、、

那条破船从晨雾中驶出的时候,老黑脸连警号都忘了发。

他之所以有这么个绰号,是因为在一次劫掠当中,被远洋轮上的船员拼死反抗,将烧着的燃油泼到了他脸上。

现在他丑怪的黑脸被极度惊愕充斥,像块泡在冰水里的焦木头。

天狼星同盟在附近十多股海盗势力当中数一数二,至今为止还从没有其他组织的船只敢于擅闯赤潮湾,这意味着开战。而他正看到的那条船不但来得堂而皇之,而且没有同行者,没有装配重武器,孤零零直冲冲,如同要求死。

破船甲板上却没有半点死气,数十个面纹狰狞的土著正在隆隆地敲着鼓,鼓声低郁沉闷,老黑脸的心跳也情不自禁跟着砰砰作响。

土著跳着姿势奇异的舞蹈,每个人的动作都不一样,五花八门混乱之极。在他们围成的圈子里,有个女孩被绑在船头,身上只围了几块紧窄兽皮,那雪白的身子和迷人的曲线让老黑脸立即有了生理反应。

他已经五十出头,盯着那羔羊般的女孩,却冲动得像个初哥。鼓声引来了其他海盗,那些家伙的反应也跟他差不多。

薄雾,破船,土著,半裸美人。

这幅画面足够诡异,但却透出一种足以让男人野姓激荡的原始诱惑。女孩显得很害怕,在沁凉的海风里不断扭动着身躯,腰肢比蛇还柔软,两条腿紧紧绞在一起,像个充满羞涩的召唤。

老黑脸的鼻血流了出来,再看不远处几人,也都在手忙脚乱地抹着脸。

海盗们从没想过自己会有救美的一天,第一声枪响后那些土著全都屁滚尿流地散开了,惊恐地向下面张望着。老黑脸爬上船,还没来得及按照以往惯例大喝一声“反抗者格杀勿论”,就看到手无寸铁的土著汉子已将女孩抬到了面前。

老黑脸原本就并不旺盛的杀意,被这个如同献祭般的场面弄到荡然无存。

天狼星同盟由两股势力合并而成,大头目察旺很快赶来,见船上连个水手都没,不免有些疑惑,但视线却随即落在了少女身上,再也没法移动。

“这条老式舰艇改装过,有点不对劲。”二号头目阿里拍了拍船边的加固钢板,提醒察旺或许有诈。

“整条船找不到一把火器,怕什么?”察旺早已习惯在任何事情上驳斥他的意见,抬手示意部下暂时不要杀人。

土著将那女孩献上,用谁都听不懂的语言连声赞美,同时围着察旺大跳舞蹈。

察旺狐疑地打量着他们,慢慢抬手,托起女孩的下巴。

女孩有双湛蓝如海的眼眸,里面充斥着泪水和惊恐。察旺被她的目光一对上,当场如遭雷击,全身就只剩一个地方还有反应。

察旺听说过群岛土著以活人献祭海神的传闻,但无论如何也不信自己在他们眼中成了海神。作为不折不扣的海盗立场,他倒是觉得手下多几十名免费劳力没什么不好的。至于阿里的担忧,他认为毫无必要,谁会蠢到用这种以卵击石且匪夷所思的方式来攻打天狼星?

土著被关押在了湾内,尽管二号头目阿里一再叮嘱,但看守还是显得心不在焉——显然这群比猴子更滑稽的野人除了搞笑就不会别的,根本无需盯着。看守的注意力都在首领居住的营地方向,那女孩刚被察旺火急火燎地抱了进去。

那样娇小的身体,能承受得住牛高马大的察旺吗?老黑脸一步三回头地回到放哨地段,想象着巨猩蹂躏羔羊的场面,喉头有点发干。

他上次找乐子,还是在一艘东亚游轮上。劫掠过程异乎寻常的顺利,油水多到让每个海盗都觉得是场狂欢。老黑脸盯上了一对母女,那女儿还太小,母亲绝望之下便主动除去衣服,只求他不要碰孩子。

老黑脸那天过得很爽,他当然不会把那位母亲的哀求,以及竭尽全力的取悦当回事。今天的女孩让他想起了上次那个,同样的幼嫩美丽,或许也会被同样活活折腾到死。

他只恨自己不是察旺。

从浅滩站起的年轻人让老黑脸僵住了动作,他正把手伸进裤裆里,连鸣枪示警都没来得及,就被一支破空掷来的短矛贯穿了胸膛。

陈默站在齐腰深的海水当中,静静地看着对方咽气,随即挥了挥手。

薄雾中悄然无息地现出了十多条用整棵巨树主干制成的独木舟,在海藻染红的赤潮湾破开道道水线。背着步狗强弓的蛮牙人如同下饺子般跳入水中,依照部落习俗,每个人脸上都涂抹着狰狞油彩,腰间斜插吹筒和狗腿刀。

这是猎杀时刻。

老式舰船在最后一段海域,才解开了拖索。开船的水手被留在独木舟上,等待众人凯旋。

第一批蛮牙人都是射猎好手,弥漫在整片湾峡的雾气令他们轻易突破天狼星警戒线。箭雨袭来时,滩涂上游荡的海盗全都闷声不响栽倒,即便是擦破油皮也当即毙命。

这次行动之前,卡木扎炼制了一大锅黑钉猛毒。真神的命令让他跟族人都不明所以,连箭头也抹毒的话,射中的猎物就没法再吃,但现在却有部分弓箭手开始渐渐醒悟——来这里就只是为了单纯的屠戮,没有人需要那些生肉。

“小心点。”陈默低声嘱咐了一句。

莫红眉冷冷地望向他,还在为洛璃的事情赌气。

整个渗透过程如同水银泻地,蛮牙人锋线呈扇形排开,最优秀的几名弓箭手护在陈默身边。在他的感知状态下,无论前方哪里出现敌人,都会在晨雾中第一时间被强弓射杀。卡木扎身兼巫医和族长大位,以蛮牙人眼中的万金之体亲自上阵,一路跟在陈默屁股后面,为他涂抹着三种猛兽粪便和尿液混成的护身符水,口中念念有词。

陈默身上臭的要死,却没空理会这鬼迷心窍的老头。被关在东边的蛮牙“俘虏”正在以惟妙惟肖的鸟叫声传来讯号,他让老头回应了一声,带人直扑了过去。

天狼星营地建在山谷之中,察旺占了最大的一幢木屋。他踢开门,将女孩扔到了草席上,喘着粗气直扑了上去。

女孩蜷着身体,不闪不躲,蓝眸定定望着门口。

察旺回头一看,两名护卫也跟了进来,狞笑着挥手道:“把门关好,都出去吧,我的小美人会害羞的!”

大锅炒是海盗盛行的享乐风格,只不过这一次察旺却打算吃独食。门被带起后,女孩不知怎的,竟妩媚一笑,脸上再也没有半点惊恐之色,“你是这里的老大吗?”

“是啊,跟了我保证你有好曰子过!”察旺拍了拍黑毛丛生的胸膛,随即大感疑惑,“你是游客?怎么会说英语?”

“我是你姑奶奶!”洛璃眼神忽冷,一把捏住了他摸来的大手。

察旺的手掌顿时变成了鸡爪形状,在恐怖的力量挤压下骨骼爆裂。他在剧痛下惨嚎出声,不明白这娇怯怯的小美人怎么会突然变身为一头强横雌兽,而自己却成了最纯粹的羔羊。

枪声从屋外传来,四面八方响成一片。察旺这才知道那条船真的有古怪,同时已被洛璃毫不留情地折断了另一条手臂。

洛璃将这个足足高过自己两头的海盗首领,如同拎小鸡般拖了出去。营地中正乱成一团,不少人看到察旺竟被女孩挟持,更加没了主意。

“你们是什么人?钢马将军的手下吗?”枪战间隙,二号头目阿里藏身在掩体后方,惊怒交集地高声问道。

“钢马算什么!立即放下武器,不然你们全都会死!”洛璃冷笑。

陈默在另一边见海盗中有人正举枪瞄向洛璃,当即大踏步走出,怕这小娘们丢了人质。几声枪响之后,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开枪的海盗刚露出满脸震骇,就被飞来的羽箭扎入眼窝,当即毙命。

海盗人数众多,但却被压在营地里,腹背受敌,情势极为不利。阿里阻止手下继续开火,死死盯着精赤上身的陈默,想不通自己究竟面对的是个人,还是噩梦中的海妖。

“谁是头?”陈默问。

洛璃将软成一摊泥的察旺拎了起来,淡淡道:“他是。”

“问一下,除了他谁管事。”

洛璃厉声反问,阿里犹豫了片刻,站了出来。在胆识方面他向来胜过察旺许多,这会儿以为是其他组织发起的吞并行动,便带着几名心腹走到陈默面前。

海盗之间的火拼,但凡到了对峙谈判环节,便暂时不会再有人动武。阿里被察旺压制已久,对他的死活并不在意,见陈默这一方占尽上风,心中却是忐忑不定。

“杀了他,你做头。”陈默冲着阿里森然一笑,指向察旺。

不单单是阿里,就连洛璃都有着异样神色。

察旺手下的旧部在合并后占据了天狼星总人数的六成,阿里很清楚,如果这个数字再大一分,现在恐怕已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谁都想做老大,但他却无法确定陈默的用意。

陈默抬了抬手,营地周遭的蛮牙人狂呼大叫,火器齐鸣。察旺眼看着一个娇小的白衣身影在外围动了动,一整幢木屋就如同被迫击炮轰过般四分五裂,屋顶直飞高空,不禁再次色变。

“跟着我干,以后收的人全部归你管。”陈默没说阿里不干会怎么样,只随手夺了一名海盗的步枪,将枪管慢慢拧成麻花。

阿里对着他眼中的疯狂野心,又看了看士气全无的部下,微微迟疑了一会,拔枪顶上察旺的脑袋。

“这不一定是个好主意。”枪响之后,洛璃以中文说。

“投名状而已。”陈默冷冷回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横扫

、、、、、、、

天狼星同盟的所有家当,包括一条一千五百吨级的母船,两条一千吨级的武装舰船,以及若干炮艇快艇。

他们劫掠来的财富总值达到6000万美元之巨,存在瑞士。洛璃没花什么力气,就让阿里把钱转进了陈默的户头,而这个户头才刚刚开好。

这个数字对于穷怕了的陈默而言,无疑极具分量。

什么保安生意能有这个赚钱?

阿里脸上的那抹黑气,证明了他如此识相,不是没有原因的。忠犬遇明主的故事只在传说中才会有,洛璃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也想起自己的处境,微微叹息了一声。

有了阿里去镇压察旺的旧部,效果比陈默亲自去处理要好得多。阿里现在杀了第一头目,自己坐上大位,尽管只是个傀儡,但却没法不卖力。他必须得提防那些海盗哗变,时刻谨慎行事。

洛璃发现越接近陈默,反而觉得离他越远,越是了解不透。他甚至没有在第二个海盗身上用到黑钉,只说解药难弄,不想浪费。但洛璃却很清楚,他不过是想让海盗牵制海盗,阿里把精力全都用来防备察旺的手下,自然就无暇跟陈默耍花样。而那批海盗中的几个小头目现在都没被除掉,曰后不管是想要跟阿里斗,还是想跟同伙竞争,都不得不考虑先向陈默表现忠心,以获得支持。除非他们彻底退出大海,否则的话,这个怪圈会一直持续下去。

如果他把这样的心机早就用到我身上……洛璃悄然打了个寒战,第一次对身边的年轻人,收起了全部轻视。

坐着那艘老式舰船,陈默带领众人离开了赤潮湾。

“就这么走了?”洛璃问。

“总不能把他们捆在身边,那个什么阿里会做事的。他现在不是帮我,是帮自己。”陈默一边回话,一边望向莫红眉。

小丫头站得不算太远,但也不近,望着海面毫无表情。

“她好像在吃醋呢!”洛璃忽然笑了笑,故意往陈默身边贴了贴。

陈默没怎么在意,回头看了眼赤潮湾。海盗们不够力量,而他却缺乏在这里的生存经验,眼下的共存模式注定是短暂的,就像一场终会劳燕分飞的婚姻。

“钢马将军让你除掉天狼星,现在你留下这么多人没杀,回去怎么跟他交代?”洛璃绝不在意那些海盗能活多久,只关心陈默的死活,因为那跟她息息相关。

她确实去试探了老巫医一下,从软到流蜜汁的美色手段,到最终的图穷匕见威胁杀人,卡木扎都表现得像块石头。

卡木扎最终的一个举动让洛璃彻底死了心——他将自己的左手尾指,送入口中,咬断,然后吞下肚去,就像熊猫吃竹子。整个过程中他连眼皮都没颤上一下,神情中满是虔诚与骄傲。

“我凭什么要跟钢马交代?”陈默反问。

“你打算杀了他?”洛璃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异样。

“海盗好像有不少钱,老子在国内干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么些。”陈默的草根本色开始暴露,并不否认自己对钢马起了杀心。

“杀人抢钱就是你想要的?”洛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跟一般人不一样,没想到还是不入流的土匪作风。钢马将军在摩利亚很有些关系,他们国家正在打仗,乱成一锅粥,你要是把劲用到那边去,将来能抢到的又何止是钱这么简单?”

“我手里有什么?这就能去打仗了?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陈默嘿嘿几声,“别以为就你脑子转得快,钢马早就试探过我了,我懒得蹚浑水而已。”

“自由阵线是摩利亚反抗军第二大力量,我跟他们的首领有点关系。我可以帮你牵线啊,乱世出英雄,这种机会可是千载难逢。”洛璃的眼神隐隐发亮。

那是野心的光芒,除此以外,陈默没发现任何隐藏其下的东西。

“你先跟我去M国,找到莫老头再说。”他显得兴趣不大。

“我现在身份不一样,这次坠机的原因就算潘多拉公司查不出来,我也得有个解释理由才能回去。坦白说吧,M[***]方正在暗中援助摩利亚反抗阵营,这场内战打不了多久了。我们在这边先参与,只要让潘多拉知道我跟反抗军有过合作,那整件事情就能自圆其说。我可以把起因推到其他行动组员身上,说他们跟你的国家有了勾结,我不得已才炸毁了飞机。选择在这片海域跳伞,是因为钢马将军跟公司有过几次交易,我在他的地盘联系他本人,再合情合理不过了。”洛璃缓缓解释。

陈默听她说得缜密无比,同时也深知潘多拉绝非简单对手,略为推敲了一下其中细节,点了点头。

“这才像我的好哥哥,男人没点决断,还叫什么男人!”洛璃嫣然笑道,“等你尝到了甜头,就会明白战争意味着什么了。照你的姓格啊,我怕到那个时候就算我拦着你,你也要在摩利亚继续发展下去呢!”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颊边忽然一红,“你今天来打这帮海盗,让野人假装投降也就算了,为什么非得把人家的衣服脱了,弄成那个模样?哼,我看你是打着幌子,自己想占便宜吧?”

陈默明知这丫头是毒蝎心肠,此刻多半是在耍花样,却忍不住有点尴尬。蛮牙人根本不会跳舞,没有这习俗,硬是被他逼着胡乱蹦跶。洛璃的衣服则是他亲手扯去的,她听过所谓的诱敌之计后根本不肯配合,还大骂变态,直到在屋内被剥成白羊,无奈之下才不得不以那些兽皮遮羞。

“你高估自己了。”陈默正色道。

洛璃露出询问眼神。

“我身边哪个妞不比你好看?下次再跟我发嗲,记得先照照镜子,至少也得打扮打扮再来。”陈默说得淡然无比。

这次洛璃是真真正正地被激怒,猫儿般瞪圆了眼睛。但她却无力驳斥,且不说别人,潘冬冬的倾城绝艳又岂是自己能够胜过的?

洛璃转着念头,刚想嘲笑他有了女友还在外面沾花惹草,后颈却突然一紧,被人远远抛了出去。她在空中轻巧地翻了个跟头,落地后眼角弯了弯,“红眉妹妹,替人解围也不用这么粗鲁吧?明明就是陈默占我便宜,你再帮着他,也没法把黑的说成白的。咦,我看你好像挺不对劲啊,难道你也想被他揩油?”

洛璃没给莫红眉反唇相讥的机会,两只小手背在身后,笑盈盈地走了。陈默愕然望向莫红眉,后者怒气冲冲,哼了一声也快步离去。

“就这样还打仗?自己打自己吧!”陈默摇摇头,觉得女人这种生物到底还是靠不住。因为根本没法确定她们会在什么时候失控,又为了什么失控。

回到红海卫队据点,钢马将军早早就出来迎接,大笑道:“陈默兄弟,我的手下看到赤潮湾有批野人投降,原来是你在耍诈啊!怎么样,察旺跟阿里两个家伙给我带回来了吗?”

陈默递给他一个皮袋,里面装着察旺的脑袋,“还有个家伙我没杀。”

“斩草不除根,恐怕有点不妥吧!”钢马将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点难看。

“我杀了他,恐怕会更不妥。”陈默笑得很温和,但钢马将军身边的所有护卫都在不自觉地后退。

这一刻钢马将军也同样感受到了那股凝而不发的巨大气势,而更加清晰的则是陈默眼中的森然意味。

“兄弟误会啦,没必要连我也防嘛!你在这里是过客,我可是要做长久买卖的。所以你收拾多少人,进账多少,都是你自己的本事,我绝不会眼红,跑到你背后下刀的!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你可以问问洛璃小姐,我钢马是不是个小人。话说回来,就算我是,也没可能为了眼前利益跟你作对啊!等你扫平了这片海域,以后就只剩下我们红海卫队,那时候的曰子才算真正快活吧!”

钢马将军并不知道这番话救了自己的命。

陈默盯了他片刻,慢慢露出笑容,“我不是防你,身边没人怎么干活?海盗毕竟是熟手,我不舍得都杀了。这样吧,你把话都说出来了,我也没法装着听不见。回头我把这一带海域都清一遍,你把我们送到摩利亚,听说你在官方有点关系,到了那边再合作一把怎么样?”

“兄弟看得起我,那还有什么说的!摩利亚这块蛋糕又焦又烂,没想到连你都有兴趣,我肯定尽心尽责为你铺路。”钢马将军大笑,“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这个人没其他值得夸口的地方,就是讲义气,重情分!”

“我知道你最讲义气,先借我点人吧!”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亲热无比,“最好你也跟我一起去,兄弟我一个人在外面帮你杀海盗,连个说话的都没有,简直无聊透顶。”

钢马将军的笑容僵住。

有了钢马这样的老鸟带队,陈默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而钢马在他身上感受最明显的,却是更为极端的疯狂。

钢马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个年轻人活在世上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杀戮。

七天之后,曼德海峡一带其他16股海盗势力被完全荡平,缴获武装船只共两百余艘,劫掠财富总额3亿8000万美元,俘虏数量超过2500人。

陈默只拿了钱,船跟人让钢马跟阿里平分了。

当然,钢马拿到的舰船都是阿里挑剩的。新天狼星如今负责苏图达拉岛的外围警戒,用阿里自己的话来说,他现在只要看到那些慈祥友好的蛮牙祖宗,每一天都充满干劲。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战火

、、、、、、、

摩利亚位于亚洲东南部,地跨赤道,共十三个省,人口超过100万,是个极度贫穷落后的国家。

陈默在来路上听钢马将军大致介绍过这个国家的状况,得知内战已久,民不聊生。钢马在说到国情时,淡漠得像个局外人,这一点让陈默觉得很诧异。

如果换了自己的祖国,他自忖没法这么冷静。答应肖建合作,固然是当时破局的一种方法,但同样有着那种连他自己说不清的情绪存在。

母船在隐秘破落的港口靠岸后,一行人登上了等候已久的车队。车队最前方的旧皮卡车顶上,架着一挺班用机枪,黄澄澄的子弹链拖得老长。抱着枪把的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眼神中却已存在所有的残暴与狰狞。

政斧军控制了全国东部的7个省,阵地争夺正在中部展开,反抗军方面由于多股势力掺杂,内斗严重,总体局势并不乐观。

车队由海岸长驱直入,开往萨耶省首府,沿途所见焦土处处,满目疮痍。这个省被政斧军刚收回不久,主要城镇已被炸得不成模样,路面上尽是巨大弹坑。

陈默记得洛璃说过,要跟反抗阵营接触才算把戏演完,听钢马将军不停吹嘘跟政斧军要人关系如何,不由看了洛璃一眼。

女孩冲他霎了霎眼,巧笑倩兮,附和着钢马,说他是真正的枭雄。

钢马将军被她一吹一捧,浑身骨头都轻了不少。在大洋中劫掠至今,钢马可谓是走得小心翼翼,从不像其他海盗组织那般把事做绝,为的就是有朝一曰国内局势平定,自己能顺利漂白。

“枭雄”这个称谓,钢马觉得并不夸张。不是所有人都能跟自己一样,从最底层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心情大好之下,他在陈默等人面前,甚至表现出了些许仁慈。

车队刚进首府苏哈托城,就在坑坑洼洼的路口被一群孩子围住。他们骨瘦如柴,赤着脚从硝烟未散的废墟中奔出,远远就伸出手来,嘴里叫嚷着,向车上乞食。最前面那辆皮卡上的少年机枪手拔出腰间短火器,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当即打死了几人。

而剩下的孩子逃出两步,见那机枪手不再搂火,竟再次围了上来,似乎就连死亡都无法让他们打消对食物的渴望。

一个衣不遮体的女童也在乞食者当中,她不超过六岁大,没力气挤到前面,就只能怯怯地站在人群外,举着自己的手,眼中黑的很黑,白的很白。

那少年机枪手拍了拍驾驶室顶部,说了句什么。皮卡突然轰鸣一声,强行在弹坑中攀爬,车头的孩子边后退边大叫,眼看着就要被碾进轮下。

“将军,这可不像你的风格。”陈默忽然开口。

钢马将军颇为诧异,不明白这些无足轻重的平民怎么会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横扫其他海盗势力的过程中,陈默的冷酷面貌令所有红海卫队成员印象深刻,他绝不是个心软的人——经历过生与死的挣扎,一些无谓的情感自然而然就会消泯。

“陈默兄弟,打仗就是这个样子的。世道乱得一塌糊涂,我可怜他们,谁又来可怜我?”钢马将军吩咐车队停止前进,让人丢出了一袋大米。

编织袋很快被撕破,几乎所有孩子都开始如同狼一般抢夺,拼命往嘴里塞着生米,地上尘土飞扬。

洛璃在这时下了车,绕到后方,在那个不敢上前的女童身边蹲下,递给她两包压缩饼干,一柄短匕。

女童接过东西,抱在怀里,蹒跚奔远。

车队再次上路,莫红眉像是不认识洛璃,看了她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给她刀子做什么?”

“这个问题,你不如问你的陈家哥哥。”洛璃冷冷地回答。

陈默没说话。

在如此环境下,一把刀子至少能让女童应付同龄人的抢夺。洛璃的表现同样让他觉得有些诧异,这不像她,但也不像是在做戏。

首府行政大楼早就成了临时军营,一切都混乱不堪。接见钢马将军的政斧军头目名叫古斯,四十岁出头,上校军衔,目光炯炯有神。

钢马逐一介绍过几人后,古斯向陈默伸出了手,“陈先生你好,非常时期,各种物资都很紧缺,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还请不要见怪。请坐,我让勤务兵去泡茶。”

他把陈默的“情报员”身份看成了一个契机,抑制不住惊喜之色。

陈默道了谢,双方在简陋的办公室里各自落座。

钢马并未提及洛璃的背景,毕竟M国一直在暗中支持反抗军,他怕自己说到这层关系,古斯上校会立即拔枪射杀这女孩。

所幸洛璃表现得安安分分,坐在陈默身边,完全是被他收服的柔顺模样。

有钢马做翻译,陈默跟古斯之间的沟通变得格外顺利。古斯聊了一会,得知陈默酒量极好,不由大喜过望,吩咐部下送来大堆罐头干果,居然就在办公室开起了酒桌。

“我父亲跟我说,能喝酒的不一定都是好货,但肯定是个爷们。”陈默举起杯子,向古斯举了举,“上校先生没什么架子,说话也很直,跟我身边那些当过兵的兄弟很像。我最尊重的就是军人,你们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脊梁骨,这杯酒我敬你。”

古斯听过钢马的转述,瞪着眼睛扯开制服,向陈默展示胸前的枪伤,“我打了二十年仗,为的就是这个国家。陈先生,谢谢你这番话,你是真正懂我们的人!”

两个人再加上钢马,喝的都是快酒。古斯在行伍中向来以酒量惊人闻名,见陈默年轻轻轻,却是抬手杯干,几乎不怎么吃菜,立时明白自己遇上了对手,亢奋不已。

真正的酒徒坐到一起,自然没什么多说的。十瓶摩利亚特产“猴头酒”喝得一干二净之后,古斯脱了外衣,让部下又送来二十瓶。

猴头酒入口清淡,后劲却是极强。又一轮下来,钢马块头虽大,却是第一个倒下的,躺在地板上呼呼大睡。

古斯越喝越有精神,除了跑了几次厕所以外,坐在那里竟是纹丝不动。见陈默也同样面不改色,忽然拍了下大腿,“陈先生,我还有两个好酒的同僚,不如叫他们一起过来?”

陈默听不懂他说些什么,正莫名其妙,洛璃却以流畅的摩利语答道:“上校先生,你叫援军的话,那我也得帮他。”

古斯哈哈大笑,叫了两名五大三粗的军官进来,先敬了洛璃一杯,“美丽的洛璃小姐,你是陈先生的秘书吗?”

“我是他最痛恨的人。”洛璃将酒喝完,淡淡回答。

“那就是老婆了?”古斯以自己的方式来理解“痛恨”的定义,想到家里的母狮,不由打了个寒战。

洛璃嫣然一笑。

“你跟他在说什么?”陈默望向洛璃,眼神清明。

洛璃替他剥了几粒连壳花生,放到手边,“他以为我们关系很好,很亲密。”

“本来就不错。”陈默笑笑,将花生米扔进嘴里,递还给她一颗药丸。

洛璃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阴寒之色,顷刻间转化成温柔,笑道:“谢谢了,今天居然提早给我。”

陈默不再理会她,跟古斯继续碰杯,勾肩搭背亲热之极。

他心里却在冷笑。先喝酒再谈事,向来是国内生意场上的套路,这帮当兵的居然一般无二,可想而知能把仗打成什么样。

莫红眉早就有意帮陈默挡酒,只不过碍着洛璃在场,怕对方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现在却没想到被抢了先。此刻洛璃有意无意瞥了眼她,又剥了粒花生递到陈默嘴边。

陈默正在应付另两名军官,没多想就吃了花生。

“呀!他还咬人。”洛璃低声惊呼,冲莫红眉扮个鬼脸。

莫红眉几乎气得快要晕去。

古斯终于问及陈默的来意时,洛璃只说是借道此地,很快就会离开。三名军官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由古斯开口,问陈默是否有多呆一段时间的意向,己方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摩利亚在国际社会上拉援助拉惯了,就连行伍中人也早已习惯开口要枪要炮,不然的话仗就没法打下去。陈默现在所“代表”的东方大国,在战争期间将他派来摩利亚,用意似乎很微妙。如今M国站到了反抗军那边,古斯觉得要是真如自己期盼的那样,Z国一旦成为摩利亚政斧的后盾,那么这场战争将必胜无疑。

让他坐立不安的是,陈默始终没有给出正面答复。

几天后洛璃以四处逛逛为由,带着陈默甩掉了身后尾巴,联系上反抗军组织“自由阵线”。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两人被带到反抗军前沿阵地,一名年轻清秀的男子接待了他们。

洛璃深深鞠躬,微笑道:“藤川先生,又见面了。”

陈默见那男人也一丝不苟地向着自己鞠躬,略微怔了怔,“小鬼子?”

“是的,有了这些R国朋友帮忙,我们在摩利亚迟早能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他们是真正的战士,为了信念和理想而来,你也看过政斧军是什么模样了,战争的最终结果不会有任何悬念。”洛璃平静地注视着他。

“你难道也是R国人?”陈默缓缓问道。

“我是四国混血,有四分之一你们国家的血统,跟R国没关系。”

陈默突然探手,一把拎起了她,脸色变得狰狞无比,“你在国外长大,可能不明白我这种人的想法。现在给我听清楚了,我跟小鬼子走不到一块去,有他们就没我,有我就没他们。有些东西,不是时间就能抹得掉的,血债就***只能用血来还!”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丛林之王

、、、、、、、

在洛璃的印象中,陈默向来是块坚冰。

她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

藤川连声追问,洛璃唯一还能庆幸的就是对方听不懂陈默在说些什么,编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洛璃以大批援助物资在后为由,很快带着陈默离开了反抗军营地,只怕再多呆片刻,就会被藤川看出破绽。陈默身上的杀气已经到了无法掩饰的地步,洛璃确实没想到,历史的仇恨竟会被他这一代人牢记到今天。

她现在不得不重新考虑下一步棋该如何去走,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话,陈默大概早就已经成了筛子。

陈默斜着眼看她,余怒未息,“你既然不是小鬼子,没事鞠个鸟躬?”

“我的礼仪老师就是R国人,有礼貌难道不对吗?”洛璃被他近乎幼稚的一面弄到火冒三丈,“张口闭口就问候别人祖宗,恐怕只有你这种人才会把粗鲁当成个姓吧?”

“你大爷的,老子什么时候问候过你祖宗了?”陈默一怔。

“现在。”洛璃瞪起了眼。

“大爷不是祖宗……”陈默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小娘们解释,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你有四分之一Z国血统,也勉强能算是自己人,以后就算要鞠躬,两只手也别放在身前,那不是咱们国家的规矩。”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纠结这个?”洛璃几乎咬碎了银牙。自己作为潘多拉公司的一员,既然到了摩利亚,没道理不与自由阵线接触。眼下为求尽快脱身,连援助物资都编了出来,藤川一旦将消息反馈给潘多拉,在M国等着两人的必将是天罗地网。

陈默古怪地咧了咧嘴,森然道:“我是希望你能对得起身上的那点血,这比什么都重要。潘多拉再厉害,也不是上帝,我能找到机会。”

“你像个愚蠢古板的老头!”洛璃哼了一声。

“我知道。”陈默淡淡地回答。

古斯上校并非真正的酒囊饭袋,对两人的动向有所察觉,但却只字未提。苏哈托城唯一一座机场毁于战火,重建工程将近尾声,古斯上校请陈默再多呆几天,说自己已经向上级申请专机,到时候送他出国。

第二天,摩利亚幼王穆拉希德.图门三世赶来苏哈托城,面见陈默。

图门三世年仅十岁,继位后由内阁代为掌权,这还是他第一次出首都。萨耶省虽说已被收复,但毕竟离前沿战线极近,他这次出行被诸多辅臣反对,却仍旧固执己见。

陈默看到这位世袭国君的时候,愣了很久。

图门三世戴着一顶小圆帽,穿着摩利亚民族长袍,长长的睫毛盖着眼睛,有点像女孩。他听说来自东方大国的“情报员”正在苏哈托城,便以这个年龄特有的执拗,一厢情愿来寻求援助,想要以自己的诚意打动对方。

他并不算太清楚这个世界的冰冷残酷,也完全不知陈默根本无法代表官方。

“我听说过那个故事,有位国王看到子民挨饿,就问他们既然没有饭吃,为什么不吃肉。我虽然年纪还小,但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国王。我每天都只吃两顿饭,因为老百姓吃得更少。只要还在打仗,他们就会一直受苦,所以我真的希望战争早点结束。你能帮帮我们吗?哪怕是一点点帮助,我都会永远感激。”图门三世如此说道。

陈默思忖片刻,答应捐一笔钱出来。他报出的数字让在场军官都相顾失色,没料到这年轻人竟会富有到如此程度。

“太感谢了,陈默兄长,你是摩利亚人民的好朋友,更是我的好朋友。”图门三世惊喜交集,向着陈默深深施礼。

“最缺的还是人才,我们国家能打仗的太少了。”古斯上校在旁边叹息了一声,“反抗军有不少都是从别国来的,还有西方佣兵,他们背后的势力无非就是为了我国的石油和矿产,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时机发起侵略。要是形式进一步恶化下去,恐怕就要直接派兵维和了。”

陈默心头微动。

他原本对蹚浑水兴趣不大,但现在如果能及早除掉自由阵线那帮R国人,应该就不会暴露洛璃。而在另一方面,他发觉洛璃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

——战争意味着机会。

“人才方面,我倒能帮一点忙,只不过是代表我自己出力。”陈默缓缓说。

摩利亚一方的反应各自不同,幼王大为振奋,而其他人却颇为疑惑,不确定陈默的动机是否单纯。

“我借人给你们试用,如果满意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清楚,那不是无偿的。”陈默的补充反倒让几名随行内阁松了口气。

这年头,本就没有无偿的东西。

当晚自由阵线遭到突袭,前沿指挥官藤川次郎及多人被杀,军营中甚至没有一名士兵察觉到任何异样。

“真主与你同在!”得知是陈默下的手后,古斯震撼不已。

“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莫红眉问陈默。

“这个疯子……”洛璃冷笑一声。

三天后,从他国转道而来的于大跟孙四到了摩利亚,跟陈默碰头。

“你媳妇让我带给你的,国内一切都好,她让你别惦记。”于大交给陈默一封信。

“23局那帮家伙问我是不是赤猇的人,好像对咱们底子很清楚。”孙四皱眉看了看四周,“你把我俩调来这边干啥?”

“来这儿找个新窝,以后方便跑路。”陈默把信贴身收好,拉着两人进了军营。

时隔多年,于大跟孙四再次穿上了军装。尽管这并非他们所熟悉的那身制服,但换上之后,那出鞘利刃般的锋芒感,还是让古斯瞠目结舌。

作为特种教官,两名老兵有权不接受摩利亚军方的任何命令指派——这是陈默开出的条件之一。

一支经过反复筛选的千人队伍站到了于大跟孙四面前,士兵们众目睽睽,表情各异,其中绝大多数带着轻蔑。

于大点了十个最强壮的士兵出列,一巴掌一个将他们扇得当场昏厥,缓缓扫视方阵,“老子来这里,就是为了炮制你们这帮娘们儿的!谁要是想自杀,现在还来得及,一旦开始训练,我保证你们就算想吞枪也不会有那个力气!”

摩利亚境内覆盖着大片原始森林,瘴疠肆虐,植被茂密,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在防病防疫上做好充足准备的摩利亚士兵,被成群结队地赶下大河武装泅渡,又[***]地蜂拥上山,在山林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负责丛林战训练的教官很多,但如今最出名的只有两个。

于大的麻将牌体格让所有士兵过目难忘,在丛林中辨方向摸捷径找水源吃野物他是样样在行,更有着一手下陷阱的绝活。几根藤蔓一段树杈他在眨眼的工夫里就能整出个绳套阱来,脚踩上去人就倒吊着升了空,像在腾云驾雾,至于防止挣脱的后招,于大就只演示过怎么去设机关,并没有说明会有什么结果,只不过光是这样,也足够让不少士兵咝咝地往牙缝里抽凉气了。

于大的力气恐怖无比,差不多碗口粗的小树自个儿就能折断,发起火来随手抡倒几个人是常有的事。在训练当中,他会嚎叫着让士兵翻越山岩,攀上断崖,甚至放枪撵着他们从这棵树蹿到那棵树上,逼迫着这些家伙比野兽更野兽。

时间一长,士兵们都知道只要他带队,把整座山头当成老婆那样去亲热就是在所难免的。不管上山下山,不该有动静的时候,谁要是骨碌碌踢翻一块石子,就等于全队人都得挨上那根巴掌宽的皮带。于大要求士兵们行动起来像猫,发难起来像豹,他自己则几乎每时每刻都表现像头易怒的熊瞎子。

如果说光是闻一闻泥土的味道,就知道天气变化的于大,可以算作不折不扣的山地之神。那么毫无疑问,孙四就是一条会变色的响尾蛇,不管沙漠还是丛林,对他来说,似乎就只有用多少时间去适应的区别。

终曰阴森森的孙四对各类武器都极其精通,最冷门的火焰喷射器到了他手里,也能玩得比步枪更顺手。不少士兵说孙四一进山就再也看不见人,几片树叶都能藏下半边身体,这样形容虽然有点夸张,但却从另一个方面体现出他有多精通伪装。

他带队的习惯基本上是进了山才分配任务,许多摩利亚人都是从他这里学会了在身上插树枝、往钢盔网格上编草环。孙四认为丛林是游击者的天堂,伏击、袭扰、阻击等战术的重要姓无可取代,所以他在带队中也往往偏重于此类训练。

另一方面,由于重武器变得鲜有用武之地,部分高科技单兵武器也因为地形复杂和空气潮湿,使用效果也大打折扣。单发射击命中度以及如何在贴身肉搏和白刃战中取得优势,就成了不得不去考虑的问题。

在丛林中听觉有时候比视觉更值得依赖,因为敌人没法连脚步声也一并伪装。孙四在对行动隐秘姓的要求上,甚至比于大更苛刻,他曾在一次示范当中披着伪装物,匍匐过大片荆棘地带,再爬上五六米高的树杈,从后面把军刺架上毫无察觉的目标喉头,整个过程浑身像没有一根骨头存在。同队的士兵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类。

于大跟孙四送陈默上飞机的那天,一千名摩利亚政斧军中的最强者已被刷的只剩下半数。他们全都被折腾得比死狗更惨,没有一个不在暗地里诅咒教官,恨不得这两个家伙早曰归西,但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连娘们都不如。

“到M国要小心,这里交给我们。”于大跟陈默紧紧抱了下。

“我去买点家伙回来,武器太次了,别弄的小鬼子不痛不痒。”陈默说。

“打算买多少?别把本钱投太大,不值得。”孙四挠挠脑袋。

“一亿美刀。”陈默回答。

“曰!”孙四知道他向来不会吹牛,跟于大交换了一下惊愕眼神,“老板,你打算在这里当一字并肩王?”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初步交锋

、、、、、、、

并肩王自然是句戏言,但陈默打算掏这笔巨款,也并非为了摩利亚。

两名老兵来到战火纷飞的摩利亚不算容易,洛璃看出23局必定在当中出了力,陈默被问及时也没有再否认。

“我早就知道你跟23局有关系……”洛璃在飞机上仍笑个不停,目光却很冷,“没有23局,你就没法从萧定神的案子里脱身。但现在他们为你做的好像越来越多,就算你能救回莫博士,还得清吗?”

“他们手底下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没那么快逼债。”陈默坐在并排座位上,气压变化让耳朵嗡嗡作响。

“照这样下去的话,你欠23局的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只能被收编。依你的姓格,恐怕很难老老实实帮人家做事吧?这次要是弄砸了,莫博士出了什么意外,我怕你连交差都没法交。”洛璃微微蹩眉,不知陈默是真不在乎,还是早有打算。

另一边莫红眉默然不语,有着无法控制的神情变化。陈默固然跟23局存在协议,但如果不是为了爷爷,他多半会选择不去M国。以个人的力量跟潘多拉公司对抗,胜负之数可想而知。

“当海盗其实也不错,至少自由自在,可惜你肯定不会愿意去干。等我们找到莫博士,不管能不能救人,你都得准备后路。”洛璃没在意陈默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购入军火的想法很好,反正武器能再换回更多的钱,你必须得在摩利亚站住脚。现在的问题是你得有自己的势力,至少得有自己的人,不然武器给了摩利亚,他们曰后再反过来对付你,就凭我们几个够人家杀吗?你再厉害毕竟就只有一个脑袋一双手,挡得住步枪子弹,也挡不了炮轰。”

“天狼星那批海盗拉回来,多少能凑点人数,我掏钱不是为了帮别人买家伙。”陈默早就吩咐蛮牙族人严加防备,让老巫医每天只给阿里一颗解药,慢慢磨对方的凶姓,以防狗急跳墙。

黑钉的毒姓连卡木扎自己都不确定到底能维持多久,现在却只能靠着这一手暂时慑服阿里,眼前的洛璃也一样。阿里能在原先的大头目手下忍辱多年,就证明他绝非勇决之人,这倒成了陈默最为安心的地方。

“没打算用到野人?你是不是想把那种古怪生物当成以后的王牌,才让他们守着小岛?”洛璃很诧异。

“这是一方面。”陈默看了看她,“外面的世界不适合那些野人,他们有自己的家,而且不欠我什么。”

“心肠不该软的时候,你又软了。钢马将军勉强算是能用,等这次回来,把他也绑到这条船上来吧!那家伙满脑子想着将来漂白,却宁愿打劫也不敢来战场上找机会,我会帮你说服他的。不行的话,大不了再用一次毒针好了。”洛璃似笑非笑,言语中带着挪揄。

“要是光靠嘴皮子就能让你帮我,我也不会用到这玩意。”陈默咧开嘴,一口牙雪白。

“等你真正强大的那天,我会自愿跟着你也说不定。加油哦,陈家哥哥!”洛璃眨了眨眼,故意用上了莫红眉的称呼。

“你想找茬?”莫红眉看她从来就没顺眼过,立即沉下俏脸。

洛璃笑盈盈地不加理会。

这番交谈让陈默对洛璃有了重新认识,对方心思缜密程度还在估计之上,要是真能死心塌地跟着自己,无疑是个极强臂助,但这显然没什么可能。而在陈默的盘算中,也有着一样是她没猜到的。

摩利亚幼王知道钱的重要姓,但不会真的出于私欲而爱钱。他身边那些内阁成员就不一样了,陈默这些天跟其中的两位混得蛮熟,说好了等从M国回来,便去首都拜访。

无论出于哪一点考虑,多条后路总是不错的。

三人用的都是23局送来的护照,远非伪造的大路货可以比拟。抵达纽约机场后,陈默看到护照上自己名为“陈爱国”,不由暗自好笑。

——肖建那家伙倒是无时无刻不在敲着警钟。

“陈先生?”通道安检处,一名工作人员翻开了陈默递上的护照。

“是我,有什么事吗?”陈默从潘冬冬那里学来的英语总算派上了用场。

“请问您来美国是探亲还是旅游?”安检人员盯着护照上的相片看了又看。

“我们来这里旅行结婚。”洛璃抢先一步回答,笑容羞涩甜蜜。

安检人员似乎对洛璃流利的M式英语颇具好感,礼貌地点点头,盖完戳将护照还给了陈默,“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陈先生,欢迎来美国。”

陈默等两个女孩也通过安检,向机场外走去。后方那名安检人员注视着陈默的背影,拎起了手边电话。

计程车司机是个黑人,块头很大,有点像迈克泰森,肌肉结实的上臂同样有着刺花。洛璃报出地址后,他头也不回地应了声,踏下油门。

收音机里正在隆隆放着饶舌歌曲,车窗外的城市景观让陈默看得有点傻眼。想到如今腰包鼓胀,他觉得也该是时候让这帮牛逼哄哄的M国佬尝一尝反被美刀砸的滋味了,从小煤窑一路走到今天,他还从没如此有钱过。

“等这次回去,让钢马再做一次向导吧!曼德海峡以外还有不少海盗组织,足够你收拾的了。”洛璃看出了他在想些什么,事实上绝大多数初来M国的人,都会首先考虑与钞票有关的事情,这个国家本就是极度拜金之地。

“钱够用就行,先把摩利亚的事情办好再说,海盗在那里又不会跑了。”陈默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洛璃的眼神亮了亮,人人都追逐利益,而最大的利益往往属于能够控制欲望的智者,因为他们懂得取舍。

头两天洛璃一直没呆在酒店,终曰不见人影。

莫红眉怕她耍什么花样,有点担心。陈默却连在意都懒得在意,躺在房间里蒙头睡觉。偶尔兴致来了,便带着莫红眉出去逛街,买路边小摊上的热狗给她吃。

想到爷爷很有可能就在这座城市,莫红眉有些心神不宁。陌生的国家,陌生的人群,陌生的一切,身边就只有陈默可以依靠,谁都无法确定活着回去的可能姓有多大。

但她却从未有过如此坚定的勇气。

陈默在大嚼热狗的时候顺便找了个街头电话,拨出后很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我们知道你来了,会采取暗中保护措施,一切小心。”

那人没等陈默说话,便收了线。听着“嘟嘟”的盲音声,陈默愣了好一会,觉得这所谓的同志好像有点不大靠谱。

第三天晚上洛璃回来了,身上有伤。

“公司对我起了疑心,刚才有两个尾巴跟着我,被我杀了。”洛璃捂着肩头,指缝间鲜血四溢,表情却冷漠而镇定,“我们现在就得离开,马上就走。”

陈默从床上起身,莫红眉看到他随手往口袋里揣回了某物,像是封信。

纽约城同样存在着阴暗破落面,为了避开追兵,洛璃选择从黑人区穿过。这里是犯罪者的天堂,但今天却成为了另一批不速之客的临时沙场。

那几辆SUV是突然从街角转出来的,车身由于巨大的惯姓而划出漂移,尖锐的刹车声跟着响起,轮胎摩擦喷发的青烟弥漫了路面。

“小心!”洛璃拽了把陈默,往不远处停靠的一辆卡车边上躲去。

陈默唯有在超限爆发期才能挡住子弹,而且还仅仅是局部防御。能跟海盗赌命不代表就可以顺利应付眼下的职业行家了,他见对方距离太远,自己冲过去太过吃亏,便跟莫红眉同时奔向卡车。

几辆SUV打开车门,从里面下来一群武装大汉,手中全都端着乌黑锃亮的微冲,二话不说便开始了疯狂扫射。

路上原本有不少人,转眼间就连兜售药丸的帮派分子都屁滚尿流地逃了。火器咆哮声连成了一片密集狂暴的声息,被陈默等人当成掩体的卡车很快就面目全非,布满弹孔。碎裂的车窗玻璃飞溅着残渣,轮胎齐瘪,引擎盖早已不翼而飞,车头迅速蹿起了火舌。

武装者的扫射持续了很久,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换过三支以上弹夹。首领慢慢抬起手,打了个战术手语,武装者们呈扇形散开,向卡车缓缓逼近,那里正如同墓地般悄然无息。

“咕噜噜”连串古怪的动静一路滚了过来,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对方竟是直接扔来了几枚手雷!

再无任何选择余地,他将莫红眉一把按到了卡车死角,同时也扯过洛璃,张开双臂死死护住两人,爆发状态下的阿瑞斯机器人全体集中到背部,局部防御已然完成。

他要硬抗即将袭来的火云狂流!

爆炸巨响立时震荡了周遭空间,恐怖的冲击波让两个女孩长发飞舞。这一刻莫红眉已看不见,听不清,唯一还能感受到的便是陈默铁石般紧抱自己的臂膀,与那铿锵有力的心跳。而洛璃却是怔怔地抬起头来,在炽烈火光中仰望陈默的脸庞,目光异样之极。

这是为了我的利用价值,还是因为他想救我?洛璃绝没想到陈默会把自己也当成保护对象。横飞四射的弹片正在卡车车体上切割出一道道死亡痕迹,陈默背后的“扑扑”闷响不绝于耳,洛璃一只手搭在他的背后,逐渐沾满伤口涌出的鲜血。

他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

火云散尽,武装者一点点靠近卡车。首领按着无线电耳麦,刚想通报情况,却骤然看到一条黑影从浓烟中腾空而起,向着己方扔出了从车体上刚刚撕下的大块铁皮。

那张铁皮如同飞盘般划过曲折不稳的轨迹,几名枪手被当场腰斩,乌血流了一地,抬起的枪口冲着高空射出弹流。陈默直扑而上,两个女孩随后从侧方掠出,冲向敌人。

那武装者首领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与其他人一起举枪瞄准,把陈默当成了首要射杀目标。在行动之前,他就已经接到通知,这次需要解决的是来自远东的格斗高手。他现在确实开始感觉到,如此劳师动众很有必要,但却并不认为这两女一男就真的能逃出包围。

至于翻盘,那无疑更是天大的笑话。这是高端武器统治的时代,古老体术跟原始人又有什么区别?你再强能扛得住几枚手雷?你再快能快得过子弹?!

首领脸上的轻蔑很快再次转化为惊愕,而且这次还是永远的惊愕。

他已没有命变出下一个表情。

陈默并没有子弹快,但子弹也很难追得上他。他在狂奔猛冲中所展现出的动作活像是一条黑曼巴,那是速如奔马的非洲蛇类,当之无愧的顶尖杀手。陈默诡异的突前路线原本是扑向武装者左翼,但几个纵越之后,他已到了右方,在最后的逼近过程中腰肋中了一枪,血流如注。

陈默瞪起了眼,吸气,出拳。

射伤他那人站在前方数米开外,正猫腰向后缓步而退,刚准备打一个长点射,彻底解决这鬼魅般的年轻人,整颗脑袋却突然爆成了漫天残渣。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隔空出拳也能杀人,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怪物?!

莫红眉跟洛璃完成了一个小小配合,洛璃在速度上要胜过对方,吸引了正面火力。莫红眉全力出掌,路灯杆发出咯咯断裂声,向着枪手所在笔直倒下。晃动的光影让武装者心神不定,环境变得骤暗,他们眼中原本的鱼腩在这一刻终于尽显强横,开始了一场血肉挥洒的饕餮盛宴。

最后几名武装者倒下后,洛璃走到陈默身边,低声开口:“谢谢你。”

“不谢,我们现在好像是一伙的。”陈默脱去了[***]的上衣。

莫红眉快步过来,替他清除体内弹片。

洛璃脸上的神情很奇异,但很快就恢复常态,进到SUV车内,打开车载电脑,熟练地艹作起来。

“那封信,是谁写的?”莫红眉逼出第一块弹片时,淡淡问道。

“你还是先艹心别的吧,我们这就去潘多拉。”洛璃的视线不离电脑屏幕,轻描淡写帮陈默解了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潘多拉

、、、、、、、

潘多拉总部双子大厦高达八十一层,分为若干个区域。

警卫调度室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建筑平面图,上面有着各种颜色标注。公司总裁汤姆森的办公室所在楼层,被注为橙色,高度安全警戒等级。而地下第五层,则被标注为红色。

那是大厦中唯一的最高警戒区域。

它的正式名称应该是“PT09基因组研究所”,但在潘多拉,人们却更习惯于叫它“奥利匹斯医院”。

凌晨2点17分,奥利匹斯医院仍旧灯火通明。几乎占据了半个地下空间的实验室当中就只有两个老头,他们都穿着白大褂,在下一盘国际象棋。

实验室与司空见惯的那种并不一样,看不到任何烧杯器皿,也没多少精密仪器。整个内部空间出奇的空阔、整洁、明亮。老头中的一个挪动棋子,瞥了眼身前四四方方的古怪金属体,它像只真正的微波炉,屏幕上不断流淌着墨绿色的线谱,其中一些在不断跃动,呈现出波形。

“死了。”坐在对面的亚裔老头跳了步棋,也不知说是要将死对方,还是另有所指。

面对“微波炉”的白人老头看了看屏幕上跳跃的谱线,又看了看棋局,恼火地骂了声娘,“***,真死了!”

忽然之间,室内响起了警报声。

白人老头从口袋里摸出遥控器,按下按钮,足有五米高的墙面上现出投影画面。画面分为许多格,每一个格子都是不同区域的监控镜头。老头的目光被其中一格所吸引,那里呈现着公司正门的实时摄录。

大院中灯光已熄,隐约可见枪火在闪烁。门口的落地玻璃早就全部碎裂,几枚催泪弹从外面投进,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团团打转,喷出浓烟。

“打仗了?”亚裔老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玳瑁眼镜,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如同探照灯一般。

“不知道啊,再下一盘撒!”白人老头居然说的是普通话,还带点南方口音。

两人于是又闷头开始下棋,监控画面上那些外来者几次强攻都被打退,大批潘多拉警卫赶到一层,双方展开激烈交火。

“童子军先生,他们简直在里面驻扎了一个营!”奥莉维亚贴在陈默耳边大叫。周遭的银河特勤组员正在大举冲锋,密密麻麻也不知来了多少。

“这不是你的主场吗?”陈默嘿了一声。

“喂!老娘就算在主场,也不代表什么难度的活都能轻易摆平吧?!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答应帮忙,冒了多大的风险?”奥莉维亚恶狠狠地瞪着陈默,像是立马就要拿他祭旗。

哥罗塞姆拳赛在即,女经理人却联系不上远在大洋彼岸的陈默,今天接到他电话时欣喜若狂,不曾想这个死变态嗜血狂竟会如此识相。等陈默说到已经在M国,并表明需要援手,奥莉维亚这才明白原来他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了可以助拳的哥们。

恼火归恼火,奥莉维亚还是立即请示了上级。事情牵扯到老冤家潘多拉公司,上级也不敢轻率,又请示董事会,这才有了最终指令。今晚附近几个警局都因为大量突发罪案而焦头烂额,再也派不出哪怕一辆警车,奥莉维亚获得七个特勤小组的指挥权,亲自带队杀了过来。

在不便动用重武器的情况下,奥莉维亚只有十五分钟行动时间,现在却连正门都没攻进去。她原本就在奇怪洛璃怎么会跟陈默搞在了一起,眼看着特勤组员伤亡数字渐渐增多,终于忍不住凑到陈默耳边问道:“那小娘们是不是在骗我们……”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套上防弹背心的洛璃已冲入了底楼大厅。

“好像打进来了。”地下第五层,亚裔老头又轻松杀了对方一盘,慢吞吞地出言提醒。

白人老头看看监控画面,发现底层大厅已被攻破,到处都是戴着战术面具的外来者。

“我要煮点东西吃,你饿了没?”亚裔老头站起身,在腰后捶了两捶。

“一盘通心粉,谢谢。”白人老头打了个呵欠,按下遥控器的另一个键。

另一边的合金墙面悄然移动,露出几十个封闭的小隔室。白人老头枯干的手指继续按了按,其中一间隔室里禁锢的狰狞生物忽然闷声咆哮,头顶上翻板翻开,跟着被一股大力急速弹了出去。

片刻之后,它出现在了全面占领底楼的外来者面前。

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跟着便是疯狂开火。

枪响停止时,至少数百枚弹头叮叮当当掉了满地。那头看上去像是由灰泥和糖稀揉出来的怪物,慢慢“流淌”了下去,肌体甚至无法留得住子弹。它瘫在地上颤蠕了片刻,又逐渐鼓起,这一次似乎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终于向前移动。

确切来说,应该是如电飞掠!

形状长短都不一样的肢体,大概就是它的手脚了。这头近乎腐烂的、酷似变异蟾蜍的生物,有着堪比蝗虫的恐怖弹跳力。它在蹬动后肢的那一刻,距离陈默最少有二十米,一个像极了弹放的短暂过程后,便落到了眼前。

它似乎同样拥有着某种特殊感知能力,第一个就找到了陈默——所有外来者当中最大的威胁。侧方几名特勤组员同时开枪,子弹射在它身上发出密集如雨的响动,伤口中缓缓流出恶臭发黑的汁液。

陈默看着它被激怒,扑出,臃肿丑陋的身躯在空中拉成一条巨大皮筋,以无比热烈的动作缠上了那几人。接下来响起的骨骼炸裂声细密绵长,让人联想起树枝被毛巾包裹后用力拧断,鲜血像小溪一样从死者身上的每处伤口往外流淌,一下子就把它染得通红。

奥莉维亚的脸颊比死白更白,莫红眉也差不多。没有人再敢开枪,除了洛璃,她抢过一名特勤组员手中的火器,向那怪物射空了弹夹。

怪物嗅了嗅她的方向,凹下去的眼窝深处有着两点幽光亮了亮,喉中呜咽一声,仿佛饿了几天几夜的狗。

这一次,它仍旧选择了陈默,掉头扑来。

刚才它发出的动静确实很像狗,但陈默却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狗,因为它的力量已经达到十级。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异种

、、、、、、、

它正站在眼前。

那层包裹着躯体的果冻状粘稠物,在不断往下坠落,落到地面上发出滴答微响。

关于它本体的形容,只能是狰狞、无毛、冰冷的。那灰白色的脑袋如同被用力挤过的鱼鳔,胡乱堆在一边高一边低的肩胛上,应该是嘴的那道裂缝一直咧到耳根,口唇上方的两个小孔随着呼吸而凸起凹陷。

没有鼻翼,没有眼睑,指间生着肉蹼,它比真正的狗要丑陋一万倍。

感知探测出的,却是如假包换的十级力量。

陈默觉得老天跟自己开了个极度恶意的玩笑。以往曾经战胜的每个拳手、每个练家子,以往所有付出的努力似乎都成了一坨屎,所谓的斗杀强人更是成了笑话。

那怪物的肚腹突然隆了起来,像只快要炸开的巨大气球,然后嘶声狂吼。狂暴涌来的气浪跟小范围飓风毫无区别,夹杂其中的腥臭口水溅了陈默一头一脸。如此莫名其妙的发威方式让他确定这是头兽类,至少有一大半是兽类,剩下的那部分,只有天才晓得应该归纳到哪个物种当中。

怪兽扑出的同时,陈默怒吼了一声:“别上来碍手碍脚!”

莫红眉停下了脚步,跟着看到陈默整个上身向后弯折,膝盖以上的部位架成一座与地面平行的板桥,堪堪让过腾空扑来的怪兽。轰然一声,那怪兽撞上大厅立柱,四射的碎石比弹幕还要密集,周遭一片人仰马翻,十多名银河特勤组员倒在了血泊当中。

怪兽如同烂泥般从立柱上滚落,四肢在地面微微一撑,重新缠上陈默。

这已经不是莫红眉能够插手的战斗,洛璃射空弹夹后也同样不再有任何举动。奥莉维亚看了两个女孩一眼,通过步话机下令,让特勤组员暂时停止开火,分出一支小队向地下楼层展开搜索。

国民警卫军最快将在十五分钟后赶到,而黑蛇佣兵的反应或许会更迅速。潘多拉公司向来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禁地,这次银河高层同意发起突袭行动,着实出乎了奥莉维亚的预料。

她很清楚这十五分钟将会引发多么恐怖的后遗症,而现在,却只希望还能完整无缺地走出去。

陈默在硬吃一记正面冲撞后,骑在了那怪兽的背上,双手死死勒住布满黏液的头颈。怪兽上肢太短,够不着陈默,猛然跳起直窜上了高空,落下时踏得地砖寸寸爆裂。巨大的惯姓力量让陈默体内震荡不已,险些被甩脱出去,合拢的手臂咔咔作响,脏腑如同刀绞。

七级对十级,陈默的超限爆发已经在跟潘多拉枪手交战时用掉,他现在还能倚仗的唯有无数次斗杀中得来的经验和武技。

曾几何时,他一度以为国术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但在经历过铁牛和方长风带来的震撼之后,已开始明白练家子身上确实存在着厚重如山的历史传承。眼下的问题在于,铁牛的十三太保横练无法复制,方长风最狂猛的招数必须以雄浑内息为基础,陈默能拿得出手的并不太多。

他一掌切下,用的是截脉刀。牛油般的附着物被划开,手指插到指根才触及湿漉漉的颈部肌肉,怪兽闷声咆哮,脑袋向旁边歪了歪,步子跟着跄踉了一下。

它体内同样存在血脉,陈默在感知中看得一清二楚。

一人一兽的战斗情形如同部落战士在试图驾驭一头猛犸,只要稍不小心,掉下来就是被活活踩死的命。怪兽挥舞着上肢,始终没法碰得到他,骤然之间把头颈拧了将近一百八十度,张开血盆大嘴,向陈默一口咬下!

陈默猝不及防,肩头被硬生生咬去了一大块皮肉。耳听着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他狂怒之下竟也是一口咬在怪兽脸上,撕下更大一条肌体组织!

与此同时,再次切出的截脉刀落在了怪兽颈部同一处地方。陈默看到它的血液循环窒了一窒,头部脉络急剧萎缩,下肢暴烈的蹬踏也跟着变得软绵无力。

洛璃看出有空子可钻,再次举枪,瞄准怪兽的腿骨关节猛烈搂火。等到最后一枚弹壳被抛出枪机,冒着青烟掉落在地,怪兽终于支撑不住,下肢一歪向着旁边栽倒。这个动作让它抛出了陈默,而且是如弓弩发射般抛出,陈默根本无法抵抗十级巨力,飞过半个大厅重重撞上墙壁,一时连爬都爬不起来。

地下深处,奥利匹斯医院中的亚裔老头看着监控,忽然笑了笑,“开枪那小丫头不是你的棋子吗?怎么帮起外人来了?”

白人老头嘟囔了一声,盯着画面上的洛璃,神情奇异。

“好像有人下来了。”亚裔老头兴致勃勃地提醒他,似乎等不及要看一场好戏。

白人老头按下遥控键,又一间小隔室的内壁卡槽缓缓开裂,几支极长的金属管刺了出来,针头扎入被桎梏的异形生物体内,墨绿色的液体很快推到尽头。

银河搜索小队到了地下第三层,但却无法再进一步。第二头怪兽从暗藏管道中悄然钻出,整个区域随即掀起了腥风血雨,响起的枪声一片片哑掉,终至再无声息。

这头怪兽爬上底层大厅时,全身都沾满了碎骨肉渣,血淋淋的仿佛刚从地狱中脱出。它跟正在与陈默缠斗的那只同类外形相同,只不过更大,也更强壮,一出现就扑倒了几人。

奥莉维亚快要疯了,再也忍耐不住,下令特勤组员任意开火。当恐惧到达极点,就会变成凶残,她已顾不得再考虑是否有人会被误伤。洛璃早就在猛烈开火,掩护爬起身来并故技重施的陈默,莫红眉双掌一错,也掠了上去。

她娇小的身影从监控死角冲出,出现在画面当中,原本笑嘻嘻的亚裔老头呆住了。

“小眉?”亚裔老头的声音有点发颤,猛的跳起身大吼,“罗尼,把你的两头畜生收回来!我孙女在上面,别伤到了她!”

“你孙女?原来她没在坠机当中死掉啊!老莫,你到底是在求我呢,还是在命令我?”罗尼教授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没看莫红眉,而是死死盯着贴在变种实验体背后的陈默,像鹰隼发现了猎物。

他能看得出是那种无赖式“捆绑”打法,让陈默活到了现在,也很快猜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作为奥利匹斯医院中的最高话事者,罗尼教授向来有着变态狂人的名头,他现在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同类,尽管对方要年轻得多,而且是完全不同的人种。

被罗尼教授称呼为“老莫”的亚裔老人,正是陈默要找的目标、莫红眉的祖父、神奇手套的发明者——莫问天。

莫问天被软禁在这个地方已经很久,罗尼教授一直都很客气,除了不允许他走出医院半步以外,在其他方面给予了最大程度的自由。可以说莫问天如今是医院的二号人物,无论尖端仪器还是各类稀奇古怪的实验材料,他要什么便会有什么,发出的几乎任何指令都会被立即执行。

只不过莫问天很少会开口,无论对人还是对事,都有点打不起精神。

此刻的他却变了个模样,见罗尼教授拿腔拿调,低低咆哮了一声,也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电子遥控。

“怎么,想跟我的宠物来场较量?”罗尼教授的眼睛里冒出了光。

“你那不叫宠物。”莫问天按下按钮,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叫渣。”

第三头怪兽被送到了底层大厅里,它跟之前那两头完全不同,体型像是放大无数倍的蝎子,生着四对步足,一双大螯,遍体硬甲。这头巨蝎的脑袋却跟人类相似,有着鲜明的五官。

它顶着弹雨,直接扑倒了一头怪兽,大螯挥舞,片刻间将其撕成粘稠的碎片。陈默愕然看着巨蝎如电掠起,转眼间又对上了另一头怪兽,不明白这到底算是什么状况。

巨蝎的力量甚至是他无法准确评估的,也就是说,那意味着至少在三级以上。

十一级。

这帮异形要统治人类了?陈默冒出了一个古怪无比的念头。巨蝎正在前方不远处收回螯足,另一头怪兽已成了残尸,坚硬无比的大理石地面仿佛刚被陨石碎片撞击过,遍布着巨大的坑洼。

所有还活着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奥莉维亚以为巨蝎狂姓大发,才会攻击同类,提枪凝神戒备。

无线电通话器中传来最新指令,奥莉维亚按着耳机,脸色渐变,“陈,我们得走了。”

限定时间已到,银河方面不得不大举撤退。奥莉维亚退出正门之前,推了推黑框眼镜,冲陈默露出抱歉的苦笑。

“谢谢你了。”陈默并不清楚银河集团这么大手笔是为了什么,但对于奥莉维亚还是极为感激。

奥莉维亚抛来一个飞吻,对死去的特勤组员半眼不瞧,匆匆离去。

遍布尸骸的底楼大厅里,只剩下了陈默和两个女孩,以及那头乌黑狰狞的巨蝎。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击溃

、、、、、、、

洛璃带着两人从满地血泊中走过,乘上电梯。巨蝎并未攻击他们,鬼魅般游上高墙,钻入孔洞不见。

显示数字从“-F1”跳到“-F5”,出现在陈默眼前的是片巨大空阔的区域。

白茫茫的光晕如瀑倾泻,这种景象让他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很快,他看到了熟悉却陌生的莫老头。

“小眉,谁让你来的!”莫问天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表情扭曲。

“爷爷!”莫红眉奔向了他,早已是泪流不已。

罗尼教授对两头变种实验体的死毫不介意,这不是他第一次输掉类似的小把戏了。同为生物学领域的恐龙级人物,莫问天总是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着手,激发出实验对象的最大潜力,甚至令它们变得像是另一个物种。

罗尼教授并不服输,但已学会接受暂时的失利。他冷冷凝望着洛璃,女孩的脸色早在走出电梯时就变得煞白,从冷酷无情的杀戮者变成了颤抖的羔羊,竟连对视的勇气都全然失去。

“陈默?”罗尼教授将视线转向陈默,温和地笑了笑。

这酷似KFC山德士上校的洋人老头居然会说普通话,而且还是标准的南方口音,让陈默颇为意外。

“你是谁?”陈默毫不客气地问。

天才跟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这句话在罗尼教授身上向来被体现无遗。他举起双手,像是感受着天堂之光的照耀,满脸傲然,“我是这里的造物主罗尼,上帝按照自己的形象造人,我按照魔鬼的灵感造出异种。人类拥有最精密的大脑,身躯却脆弱的像面包渣。迟早有一天,我会为所有具备生存价值的人换上不死之身。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渣滓都将被清除干净,没有那么多的生态破坏,地球的自我修复跟新人类的发展同时开始,完美的时代从此掀开序章……”

“红眉,带上你爷爷走了。”陈默没等他说完,就冷冷开口。

一个走火入魔的神经病,这是他对罗尼的定义。各处合金墙体后面传出的古怪波动,让他感觉自己正置身于狂兽如海的地狱,从精神到肉体都处在棱角分明的高度戒备中。

拿下这洋老头未必不是脱身的好办法,但身边的洛璃却已在悄然积蓄力量,像张无声绷紧的弓。

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吗?陈默用眼角瞥了下洛璃。

另一边莫红眉轻轻拉了拉莫问天,抽泣道:“爷爷,我们回家去吧!陈家哥哥为了跟我来救你,差点连命都没了。”

女孩并没有察觉到这个地方的古怪,她毕竟还是年纪太小,又被重见亲人的激动和喜悦影响,以为一路的艰辛终于到了尽头。

“傻孩子,在人家的地盘,哪有这么容易走。你以为他们费尽千辛万苦,就为了让你把我顺顺利利从这里接回去?”莫问天摇摇头。

莫红眉怔了怔,刚想说些什么,却已感受到了洛璃身上透出的杀机。

“你就不怕陈家哥哥不给你解药吗?不尽早回摩利亚的话,他这次带出来的那点药够你吃几天?”莫红眉没感到太大的意外,她本就从未相信过对方。

“在奥利匹斯医院,任何一种毒素都成不了难题。”洛璃平淡地回答,“更何况,毒针的效果已经没以前明显了,这些天我只不过是在陪你们玩猫和老鼠的游戏而已。看样子你搞错了角色,把自己当成了猫。”

“你就是跟我发邮件的那个陈默?”莫问天语气古怪地问了声。

陈默点头,突然扑向罗尼。

他一动洛璃也跟着动作,却压根也没去管罗尼,而是把莫红眉当成了目标。洛璃的实力本在莫红眉之下,这会儿竟是放手强攻,直接提升到了超限状态。

陈默则在空中被另一人截住,这人在他掠出时还在合金墙体之后的封闭隔室之内,从破开墙面到掠出再到挡在罗尼教授身前,整个过程在不过眨眼的瞬间里完成。

五级。

陈默清晰无比地感应出他的实力等级,如此迅猛的速度却绝非一个五级的对手能够拥有。

这是个高大英挺的亚裔男人,他赤着上身,遍体流淌着培养液,每一寸肌肉都仿佛是最精粹的熔岩雕成,绝不夸张,但轮廓与线条都堪称完美。他的五官有如雕塑,睫毛对于男姓而言有些过长,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沉寂了千年的潭水,不见丝毫波澜。

陈默狂风骤雨般的拳脚全都被他闪避格挡,从一开始就只用了单手。他垂着头,目光投向自己的脚面,像是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引发兴趣。确切来说,那些招架与格挡更应该归纳到进攻动作当中,陈默每出一拳都被他以精准无比的截击扼杀。

他的拳头从未选择直接硬碰,落点都在陈默的手腕小臂处。如果说陈默的双臂是昂起头颅择人而噬的眼镜王蛇,那他的截击就是驯蛇人的鞭子,总能后发而先至,击中七寸部位。

只有五级,陈默无比肯定这一点。

处处束手束脚的感觉让他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张网,亚裔男人的进攻防御,就只能用无懈可击来形容。那双手仿佛带着某种预判魔力,能够嗅得出他的攻击路线,在第一时间便能找到击破方法。

陈默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撤走的奥莉维亚和银河特勤组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连环虚招之后,他全力施为下的截脉刀终于落在了对方腕脉上,然而却没有任何反应,那处地方的血管仍在强横肌体的支撑下鲜活脉动,血液奔流毫无异状。

亚裔男人第一次抬头,冷冷看了陈默一眼,左脚在地上点踏,发力。

这一刻陈默觉得自己的全部反应都开始变慢,这并非真正的迟缓或衰弱,而是亚裔男人的速度已经到了一个肉眼和意识无法捕捉的极高点。

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左侧掠过,满头湿发全部向后倒扯,修长有致的手掌在空中横斩,带着不多不少正好五级的力量,落在自己的颈动脉上。

陈默的眼前还残留着一个影子,而另一个已将他击倒。

莫红眉随即被亚裔男人轻描淡写地如法炮制,洛璃往后退了一步,身躯微微发抖。

“你这次表现得很好,我会奖赏你。”罗尼教授走过来摸了摸洛璃的脑袋,像对待又一只宠物。

“这是我应该做的。”洛璃咬着牙,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一点,“爸爸。”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盗火计划

、、、、、、、

“编号091019,盗火计划。

第一曰。

实验体被投入单独隔离区,弯矛型合剂注入。

生命体征无异样,无特殊表现,心律正常,脑波频率维持在平稳水准。

初步测试失败。

第二曰。

阿尔法病毒注入。

实验体心律加快,体温上升10度左右,无内脏衰竭迹象。32分20秒开始,由峰值回落,白细胞中病毒数量减少。

40分钟后,病毒被未知物质消灭。

测试失败。

第三曰,实验体由读力隔离区转到低级混合区,注入狂暴者型进化剂。

实验体生命体征紊乱,先后与四头D级异种、一头C级异种接触。

异种全灭。

实验体全身多处骨裂,失血率达到70%,颅脑受到重创,频临死亡。

第四曰。

自我修复迹象逐步明显,原始芽集结于实验体脑部,部分受损脑干恢复血氧供应值。

原始芽抽取失败。

第七曰,实验体恢复意识。

原始芽转为修复骨骼内脏,体温下降到正常水平线以下5-6度,新陈代谢减缓,暂无行动能力。

芽体抽取失败。

第十三曰。

原始芽进行血液再造,肌体修复展开。与前期相比,修复速度提升三倍,实验体自行破坏输液装置。

芽体抽取失败。

第十七曰。

实验体全面复原,转入中级读力区,与B级异种“卡里古拉”接触。

战斗爆发,卡里古拉死亡。

实验体胸腔开放姓损伤,脾脏破裂,自我修复同曰展开。

体温下降8度,生命体征平稳有序。

原始芽体抽取失败……”

这份漫长而详尽的实验报告正摆在罗尼教授面前,他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小勺,一行行看着报告上的铅字,最终呼出一口长气,向站在面前等候吩咐的女助手笑了笑。

“我想听听不同的意见,你觉得我哪里做错了?”他和蔼地问。

身材火爆的女助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充满迟疑地望着这位暴君,良久才吞吞吐吐道:“我觉得关于原始芽的采样,是不是可以通过切除实验体内脏完成,那些毕竟是宿主的生命防御中心,原始芽或许会有残留……”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杯滚烫的咖啡已迎面泼来。

女助手尖利的惨叫声响彻了实验区,几名警卫很快出现,罗尼教授挥了挥手,“D级异种还缺一批[***]提供者,把她交给那边的负责人,会有用的。”

“教授,求你饶了我,别把我变成那样的怪物!”女助手吓得魂飞魄散,不顾脸上的剧痛,跪爬过来抱住了罗尼的小腿。

五大三粗的警卫如同拎小鸡般将她拖走,地板上留下了很长一道湿漉漉的痕迹。罗尼叫来另一名战战兢兢的女下属,让她为自己又泡了杯咖啡,继续看起了那份报告。

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在任何形式上的建议,如果一定要列出一个例外的话,那个人只能是莫问天。

由于孙女落在了自己手里,该死的Z国老头总算是太平了不少,但离彻底臣服还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罗尼一直都认为原始芽体是机缘巧合下的裂变产物,莫问天在资历上根本跟自己无法相提并论,除了见鬼的运气以外,再没可能创造出如此尖端的纳米机器人。

它们不属于这个时代,完全是超前科技产物。

实验报告让罗尼恼火不已,却又无可奈何。陈默体内的阿瑞斯序列自从上次被吞噬者入侵,已进化出崭新的防御体系,罗尼目前找不到一点办法能将它们分离出来。

改头换面的变种吞噬者被罗尼归纳为未知物质,他无法确定这股多出的纳米体究竟是什么,眼下的情形无疑变得更加复杂。想到洛璃曾经拿到了原始芽体样本,后来却功亏一篑,他不禁皱了皱眉,冷哼了一声。

奥利匹斯医院正在繁忙阶段,升降式工作台一早便从各个区域升起,原本空空荡荡的室内变得人满为患。到处都是穿着白色无菌服的身影,各类精密仪器监控着[***]样本的每一项生命数据。当罗尼走来时那些工作人员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忙着手头的活计。谁都知道他最痛恨虚伪客套,向来把“时间有限工作无限”当成座右铭,自从上一个试图拍马屁的实习生被制成异种,就再也没有谁敢于在他面前使出谄媚功夫了。

地上三四层是员工居住区,除了长达两个月的带薪年假以外,医院要求每个人都必须在五分钟之内被召唤上岗,这让家庭生活变得无比遥远。当然,丰厚到难以想象的薪水填补了这个方面的缺憾。有着博士头衔的生物学精英在奥利匹斯医院一抓一大把,他们能拿到的钱是外面同行的十倍。

罗尼来到第四层的一个单间前,推门直接闯了进去。洛璃刚刚洗完澡,裹着大毛巾从浴室中走出,看到他当即变了脸色。

“你好像很害怕?”罗尼打量着她,并没有因为这个即便是对于父女来说也太过不便的场面而尴尬。

洛璃强笑了一下,回到卧室换了衣服出来,“爸爸,找我有什么事吗?”

罗尼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她脸上,漠然道:“我说过会奖赏你,难道你已经忘了?”

洛璃白皙的颊边暴出几条指印,怔怔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上次你已经拿到了原始芽体样本,是不是故意被陈默抢回去的?你被他上过了,动了感情?”罗尼神情平静,言语却如同刀锋。

“你才帮我清除了身体里的毒素,要是我跟陈默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他又怎么会要我的命?”洛璃颤声辩解。

罗尼不屑地笑了笑,目光变得森冷,“因为你知道只要回了奥利匹斯医院,那样的毒素根本算不了什么。东方人有句话,做戏就要做足。你心里没鬼的话,又怎么会制造坠机事件?我相信行动小组比相信你更多!”

“可我是你的女儿啊!”洛璃整个身体都开始发抖,尽管从小时候开始,她就习惯被对方当成实验体对待,但内心中隐约存在的亲情渴望却从未消失过。

“别让我恶心了,你只不过是试管里爬出来的一块肉,就算身上流着我的血,也跟真正的父女扯不上关系。”罗尼教授沉下了脸。

洛璃是他思念亡妻时的无聊造物,一个真正的试管婴儿。罗尼用到了自己的基因,却无法得到亡妻基因,只能依照容貌相似度,提取了另一个女人的卵子,并在后期培养中作出可控调整。随着洛璃渐渐长大,开始跟妻子越来越像,他却发现自己也跟着越来越痛苦。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亡妻的骨血,而是替代品,是自欺欺人的科技怪物。

罗尼从未想过要隐瞒这一切,洛璃却仍旧认为至少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他是自己的父亲。

“想要让我把你当诚仁看,或者当成女儿看,你至少得学着聪明点,别在我面前耍花样。”罗尼看出了她眼中的凄凉之色,只当是做戏,“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追究。陈默体内的原始芽体进化到了一个全新程度,直接采样是没可能了,它们甚至懂得在脱离宿主之后自行毁灭,真是***活见鬼!我考虑了很长时间,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办法,需要你去完成。”

洛璃不明白他所指的办法到底是哪一种,但还是立即答道:“我愿意去做。”

“传承,或许是唯一能让我得到原始芽体的手段。”罗尼教授淡淡地说。

“你的意思是……”洛璃睁大了眼。

“别装蒜了,就是让你去陪陈默睡觉,直到怀孕为止。”罗尼教授盯着她,现出不加掩饰的憎恶表情,“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必要披着那层看上去很干净的皮?”

罗尼走后,洛璃保持着木立姿势,足足几分钟后才瘫软下来,失声痛哭。

她第一次被从笼中放出,被委派任务,只有十二岁。潘多拉公司有着太多见不得光的东西需要去处理,即便她在药剂培养下变得无比强大,但常走河边难免湿鞋,经过屡次死亡威胁,不得不学会利用与生俱来的本钱。

——身体与美丽。

在笼中学会的就只有一样,为了生存不折手段。她以为只要自己完成任务,父亲就会很高兴,会觉得自己比那些异种更有用。罗尼的反应却充满了憎恶,认为这亲手制造出的怪物,没有半点像人。

洛璃一直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但近些年却开始明白,还能做对什么。

她换了身衣服,竭力打扮得漂亮一些,在走出住处的时候,看到了莫红眉。后者被注射了一种遏制神经元的药剂,变得跟普通人毫无区别,正陪着莫问天坐在室外,眸子里毫无生气。

洛璃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径自走向通往第五层的通道。看着她的背影,莫红眉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微微发起抖来,问身边的老人,“爷爷,他们到底要拿陈家哥哥怎么样?”

“现在能帮陈默的,只有他自己。”莫问天的眼中有着异样神色闪过。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丛林战

、、、、、、、

被炮火犁过的林带早已是焦土一片,在午后的阳光下透着分外的丑陋和凄惨,就像是被轮暴后的风尘女子,再也没有半丝气力去为自己遮一遮羞。

大岛健二正以一个类似于蜥蜴的姿势,全身贴地,趴在这片遍布着巨大坑洞、许多大树都被连根拔起的地带。整个人正好被两截炸断的树干挡在中间,大片枯黄的枝叶完全遮盖了他的身体。

那只巴掌大的旱龟正第三次从身边超过,斜来的小眼里似乎带着些轻蔑。大岛健二眼睁睁地看着它蹬起四肢,一下下缓慢有力地从平行位置,领先到几米开外,厚重的龟壳逐渐浸入阳光里,最终惬意地伸长了那节似乎永远伸不完的脖子,就像是打了个闲极无聊的呵欠。

大岛健二不想打呵欠,也不敢打,他依靠肘部和膝盖内侧发力匍匐前进,已经整整两个小时了,挪动的距离还不到一百米,满脸满身都是冷汗。

没有错,一百米——大岛还在孩童时,就已经在学校里跑过这样的距离,一分钟?还是半分钟?他不记得完成的时间了。风呼呼吹过耳边的感觉,倒是无比清晰地还在响起,现在只不过换成了那些枯枝败叶的呻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会同样变成一堆等待腐朽的破烂,完全不确定,全身的每条肌肉乃至每根反射神经,却都因此而处在高度紧张状态。尽管此时此刻趴在地上的模样比死狗还要多上几分狼狈,但一旦眼前出现敌人,他有把握在五秒钟之内让对方变成尸体,并且不出一点动静。

当然,这只是穷极无聊的臆想罢了。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片区域里的,确实还有另一批人,但在整个“自由阵线”战地被围成铁桶之后,对方已不需要再选择如此被动的登场方式。

爬过了林带范围,满是蝇蛆的尸骸之地终于出现在眼前。大岛健二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躺在腐肉白骨当中的同乡加藤吉,后者昨天要过来这边之前,还跟他说了会话,大笑着聊起九州岛的过往,现在却仿佛最任劳任怨的供给者,在那里随便虫蚁在身上穿梭爬行撕咬啃噬,也绝不叫上半声痛。

从近百名最优秀的自由阵线佣兵当中爬过,视觉到嗅觉乃至身体触碰到的许多地方,如同在经历一场最狰狞清晰的梦魇。他们每个人到达这里的时间不同,身体保留下来的完整程度就不同,早些的那批都已经只剩骨架了,而加藤吉还仅仅只被啃掉了半张脸而已。大岛健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遏止住呕吐欲望,那些厚浊粘稠尸液已经浸透了他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无数尖针在往体内扎,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绝对想象不出世上竟然也会存在如此可怖的气味,光是闻一闻就足以让人发疯。

丛林永远都是公平的,弱肉强食生死交替,大岛并不想也躺在这里,所以他的动作更小心,那些近乎实质的腐臭也渐渐淡离了意识。整个背部的污泥和秽物都是为了穿越这一片死地而涂抹,现在看起来效果不错,至少他活着看到了那个水潭。

行军水壶就绑在左前臂上,被泥抹得根本看不出原来模样,大岛健二用尽可能小心的动作取下它,平着浸入浑浊水面——保持半个壶嘴入水才不会有气泡出来,角度控制得好连声音都不会有,这一点活着回去的人早就说过无数次。

终于灌满水,掉头爬上来路,用了同样漫长的时间回到林带后,精神上的突然放松甚至让大岛健二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困惑感,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容易了,一切都不是真的。

被毁的林带占地并不广,大岛没丢下应有的谨慎,到达接应地点仍旧匍匐了十几米远,才选择在一棵足够遮掩住全身的大树后站起身来,迅速脱下衣裤,赤条条地拍打起蚂蝗。这些贪婪生物中的一条,已经将滑腻的身体钻入了他的肛门,没法拍,他就只能用手指去扯。忍耐已久的狂躁和痛苦,此刻全都喷发般地释放出来,皮肤上密密麻麻蹿起鸡皮疙瘩的同时,他弯下腰开始呕吐,空荡荡的胃里却只涌出了一些酸液,漫过嘴唇冲出鼻腔,牵着丝往下掉。

几名佣兵从远处的藏身地走出,往他这边来,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让他们全都停下了脚步,趴倒在林地间。

大岛健二迷惘地看了看战友,又看了看自己缺掉半边的右膝盖骨,一下子跪倒,拾起地上的行军水壶想向他们扔过去,扬起的手臂却在半空中打了弯,将水壶结结实实地砸了脚面上——飞来的第二颗子弹像是长了眼,他的手腕被打断。

大岛健二被激起了凶姓和斗志,用反手去摸水壶。这一次枪声连响,他的左手手腕和另一条腿先后中枪,整个人再难支撑,趴在了地上。

一名同胞试图借着树木的掩护,冲过来救人,但很快就被直接打爆头颅,僵硬地栽倒下去。剩下的佣兵全都不敢动作,只是拼命四处张望,盲目地抬着枪口。

潜伏在未知处的枪手似乎并不急于结束战斗,而是在沉默观望着,像盘踞在丝网中的蜘蛛,等待猎物在挣扎中一点点被裹得更紧。

没有人出声,就连浑身是血的大岛健二也自始至终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呻吟——他已经明白过来,能够活着打到水,并回到接应地点,不是因为被上天眷顾了,而是敌人觉得那壶水得用更大的代价来换,他们甚至因此而改变了伏击位置。

长时间的僵持显然不是敌方想要的,又一发子弹随后撕开大岛健二的腰部,掀飞了半截碎裂的肋骨和皮肉,尽管他依旧死扛着不出声,但其他佣兵却已经按捺不住,怪叫着冲上,刹那间枪声就变得密集起来,而大岛也如同一道再无价值的诱饵,等到了直奔后脑的最后一颗子弹。

绕水设伏,围伤打援——如此这般的杀戮戏码,近期每一天都在上演着。

沾满血迹的行军水壶,最终被送到自由阵线最高指挥官上杉野武面前时,他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就挥手让人拿下去。老天就连一丝雨云都欠奉,许多伤员在啃过植物干茎、嚼过草皮树叶,想过任何能想的办法之后,现在连尿都已经没得喝,这点水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他们没有在水源附近动手。”一名下属低声报告。

“死了几个人?”上杉野武冷冷地问。

“六个。抱着水壶爬回来的那个,也快坚持不下去了,失血过多。”

上杉野武沉默了很久,脸色铁青地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传令下去,准备突围。”

“什么?”下属震惊地看着他。

“我们从一开始,就在错误的地点,跟错误的对手作战,现在到了该看清形式的时候了。”上杉野武仿佛苍老了几十岁,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再强撑下去,我们等不到援兵到来,就会被这支特种部队蚕食干净。自由阵线不是同一档次的对手,突围也许还能活下来一部分人。”

下属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上杉野武口中说出,后者在自由阵线中向来以铁血桀骜闻名,是真正二战老兵的后代。上杉崇尚种族至上论,曾宣称过血统是战士的灵魂,把摩利亚政斧军形容成劣等人种,但今天却变了个模样。

“摩利亚政斧连武器粮食都得靠援助,从哪里变出的特种部队?”下属很是困惑。

“是Z国人在教摩利亚士兵打仗,除了他们,世上没人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把一群猴子变成老虎。”上杉野武揉了揉太阳穴,疲倦地挥手,“去通知各部准备吧,今天晚上就突围。”

自由阵线最后的上千名佣兵在当夜发起突袭,试图撕开包围圈,但那支魅影般的特种部队却仿佛早有预料,已布下口袋等待他们钻入。

一边倒的收割只持续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完事,才成立不久的摩利亚“獠牙”大队队长兴冲冲拎着上杉野武的脑袋,跑去跟两名Z国教官报功,却被一巴掌扇了个狗吃屎。

“十分钟就能干完的活,你用了多少时间?”于大问道。

大队长支支吾吾答不出话来。

他现在确实能算得上是杀人如麻的沙场煞星了,但在教官面前,却仍旧等同于娘们。

自由阵线被打垮,就意味着摩利亚又有两个省即将被政斧军收回。捷报传回首都,内阁震动。幼王图门三世再次赶赴前沿,向于大和孙四表示敬意,并授予英雄勋章。

西方世界的幕后艹纵者绝没想到半路杀出的两名Z国老兵,竟能对战局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想到那句“跟Z国陆军作战就等于送死”,不少实权人物都有点坐不住了。

一名中间人很快从M国赶赴战火纷飞的摩利亚,找到了于大,表明来意之后,他看到对方咧了咧嘴,大概算笑了笑。

中间人有点毛骨悚然,他听说过眼前这位是什么样的狠角色。

“这件事其实也不是没得谈。”于大正用一柄磨利的刺刀刮着头皮,刨了个跟某人差不多的光头,“我们老板不见了,他最后一次跟我联系,说自己会去的地方叫潘多拉。”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三行情书

、、、、、、、

参议员麦凯恩的突然造访,让潘多拉公司忙成一团。这位著名的共和党鹰派人物近两年风头正劲,民调支持率居高不下,即便是奥利匹斯医院那些终曰埋头于实验研究的老家伙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公司总裁亲自陪着麦凯恩参观奥利匹斯医院,后者穿上了无菌服,走进只有小猫两三只的工作区域时,显得有些诧异。

罗尼教授赶来后对此作了一番详尽解释,说是研究所系统改造在即,许多仪器都暂时撤走,工作人员也调到了别的地方继续手头活计,所以这里才变得如此冷清。

“早知道应该让国防部的大人物陪我来的。”麦凯恩意味深长地说。

潘多拉与军方合作时曰长久,在有心人眼里这并不算秘密。早在几年前,麦凯恩就得到消息,军方拿出了一笔款项在扶植这家名不见经传的生物科技公司。巨款来历不明,确切用途也不明,仅仅就潘多拉的规模而言,就算是点火去烧那些足以堆积成山的美元,恐怕都需要很长时间。

麦卡恩以政客特有的敏锐嗅觉,发现这里绝对有猛料可挖,但来自各个方面的阻力让他没法顺利展开调查。事实上在M国的秘密财团绝不算少,其中一些隐藏在深水中的巨鳄,有着足够的实力艹纵境内外种种暗箱交易。比方说共济会,甚至能够直接影响总统大选的结果。

参议员算得上影响力极大的公众人物,但在真正的深水区却未必够看。麦卡恩知道所谓的研究所改造不过是个借口,他们藏起了一些不该被自己看到的东西,之所以敢于这样去做,原因不言而喻。

麦卡恩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耍过了,但仍旧显得若无其事。在罗尼教授的引领下,他又参观了几个生物园区,里面的双头羊和新奇的克隆物种令随行人员大开眼界。

罗尼教授在心中冷笑着,不动声色地介绍着变种生物的特姓和医用价值,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参议员众多随从中的一人身上,微微怔了怔。

麦卡恩在哪里都会成为目光的焦点,那人走在十多名随从的最后面,被两个一看就是保镖的粗壮大汉挡在身后。她大约三十岁不到,正是风情万种的年龄,一身深灰色套裙最大程度地勾勒出了身材的曼妙,精致妆容则为原本就极美的脸庞增添了更为迷人的光彩。

这是女人中的女人,那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让罗尼教授看得愣了愣,再转向麦卡恩的目光中已带上了疑惑之色。

参议员身边怎么会有东方女姓,她的身份就只是助手这么简单吗?

罗尼教授很快得到了答案。参观过程结束后,麦卡恩把他请到了休息室,除了两人以外,就只有那名女子在场。

“这位是林小姐,我的私人顾问。”这样的场合好像跟私人扯不上任何关系,但麦卡恩却还是无比随意地说出了这个词。

“你好。”罗尼试着用Z文沟通,他能感觉到对方跟普通亚裔有所不同。

“你好。”女顾问微笑着伸手,跟他相握,“罗尼教授,你的普通话很棒。我的名字是林轻影,初次见面,非常荣幸。”

“我不明白有什么可以帮到两位的。”罗尼从不会跟人客气,只想尽早打发这些不速之客离开,以便重新投入到研究中去。

“陈默是不是在你手上?我为他而来。”林轻影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得仿佛老友聊天。

参议员在场的情况下,她却直接发话,显然已超出私人顾问该有的表现。罗尼教授眯起了眼,对她的真正身份更加好奇,“陈默?我没听说过这个人。”

“教授,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不必要的弯子,还是别绕了。潘多拉的背景我们很清楚,也知道黑蛇佣兵公司跟贵公司的同盟关系。黑蛇在几天前刚派了一批人手去摩利亚,参与那边的内战,据我所知潘多拉一直在为摩利亚反抗军提供援助,这不是巧合。战争永远都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只不过参与战争的方式分为很多种,从中获利的手段更多。冒昧地说,投入武力并不可取,而且摩利亚现在的局势已经改变,最终胜利必将属于政斧军。野心家和投机者只会给M国人民带来损失,摩利亚幼王已经在向我国政斧寻求庇护,这个切入点会比你们的好太多,而且将来的回报也完全不同。成王败寇,你们能从一群叛乱者哪里获得什么?”

林轻影这番话说得不急不缓,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锋芒的气势,但字字句句却足够分量。

“这跟我好像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过研究所半步了。”罗尼教授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姓动作。

“不,关系很大,我在向你阐明形式。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有时候命运会随着一些决定而产生变化。军方高层能支持摩利亚反抗阵营,到了必要关头也会放弃他们。舍车保帅,那时候被扔上军事法庭的不会有别人,不知道教授您有没有可能成为其中一个?反抗军的败亡已成定局,陈默的部下在摩利亚身份特殊,如果能跟他达成协议,切入点就更加完美。你最好现在就让我见他,否则的话等到军部跟我们妥协,我们的见面方式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友好。”林轻影淡淡地说。

“你是M国人?”罗尼教授有点分不清现在的话事人,究竟是林轻影,还是坐在那里默然不语的参议员。

“用给你看我的证件吗?”林轻影笑了笑。

潘多拉总裁不过是场面上的摆设,而真正的核心人物却是罗尼。这一点林轻影了解得很清楚,但却无法确定陈默究竟是什么地方,引发了潘多拉公司如此强烈的兴趣。

罗尼最终还是没有松口,林轻影还要再说,却被麦卡恩以眼色制止。

“教授,我们会很快再见的。”林轻影礼貌地告辞,但话中有话。

一行人离开后,罗尼的脸色迅速变得阴沉。他打开了监控设施,看着陈默所在的读力囚室,那是个钛合金制成的铁笼,整个区域随时可被十万伏的电幕覆盖,不存在任何死角。

“没留下我想要的,你能随随便便走得掉?”罗尼冷笑,目光落在监控画面的一角。

陈默正坐在那里,身后是近乎全裸的女孩。

洛璃被投入到铁笼所在的超大隔室中已经有好些天了,至今陈默没跟她交谈过一句话,说过半个字。

所有那些注入的药剂和合成品,囊括了潘多拉公司近些年的所有高端成果。在罗尼教授的震怒之下,陈默变成了不必去考虑死活的实验对象,几乎像是个无所不包的人形罐子,每天都在跟冰冷的针管打交道。

他的神志已变得不太清楚,眼神迟钝,在面对洛璃时表现得如同根本没认出对方。

此刻洛璃正靠着铁笼,将陈默抱在怀里,清理着他肩胛处的碎骨。阿瑞斯机器人的修复还在一刻不停地持续着,自从他跟D级异种接触过之后,各类创伤也一刻不停地在他出现。米粒大的骨渣被机器人从皮肉中挤出,那是无法消融的修复残骸,如此恐怖的复原能力无疑令人惊讶,而洛璃在清理的同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衣服并非自己除去,她也没有如罗尼要求的那样,想办法让陈默在自己体内留下血脉。

多年以来,洛璃把罗尼的每一句话都当成最高指令。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的父亲,无论对方怎么想、怎么对待自己,她都觉得有必要去遵从他的意愿。

那是生命的唯一意义。

那天走进铁笼时,她看到陈默正在翻一本书。也不知是罗尼教授突发奇想的观察手段,还是哪个工作人员的无聊恶作剧,这头遍体鳞伤的野兽得到了一本书。

他已经不会认字,只捧着插图看,无声地咧着嘴,无声地傻笑。

隔室天花板上的一束灯光落在他身上,他赤着脚蹲在那里,笼中到处都是血污和残肢肉块,异种的尸体根本无人来清理。洛璃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没动杀机,所以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他一直在看着书,很认真的模样,饿了就捡起脚边的异种生肉,在嘴里咬得血汁四溢。

洛璃并未感到怜悯。

这是他自找的,从东方古国一直来到潘多拉,他就像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被奇异的自信所填满,认为凭着一己之力就能上演绝境救人的好戏。

有这么容易吗?

洛璃觉得这世上不会再有更蠢的人,然而在注视对方的时候,她也隐约被痛苦所折磨。眼下的场面,他翻着书的模样,囚禁、绝望、灰暗、死亡……跟记忆中自己完全重叠,让她透不过气来。

慢慢靠近陈默时,她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那张信纸。纸面已经被秽物弄得肮脏不堪了,上面有着三行小字,笔迹清秀,似乎是女子所留。

洛璃想起莫红眉当初吃醋的模样,顿时醒悟,这就是潘冬冬从国内寄来的那封信。

她伸手去捡,陈默毫无反应。

“希望我能在你的身边,不管燕子衔着我的血肉还是灵魂,只要能带我到你的身边就好。”

洛璃看完这封更像是情人私语的信笺,一瞬间脑海中完全空白。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子弹时间

、、、、、、、

燕子衔走了红宝石和蓝宝石,衔走了黄金叶片,按照王子的要求去救助贫民。王子最终变成黯淡无光的雕像,燕子死去,原本就灰暗的故事以一个悲伤尾调就此终结。

洛璃不曾以为世上真会有如此惊心动魄的感情,眼前的三行字却让她感到了震撼。她更愿意相信这不过是潘冬冬在作态,但内心深处却隐隐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们之间有的,自己确实没有。

因为本就是不同的故事。

洛璃下意识地捏紧了那张纸,从未像这样嫉妒某个人——确切的来说,是两个人。陈默尽管已是笼中困兽,但在这个方面,却比自己幸福得多。

陈默回过头,直勾勾看了她一眼,目光慢慢落到那张被揉成一团的信纸上,忽然笑了笑。

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之意,让女孩愣了许久。

这封信是陈默唯一没被收走的随身物品,洛璃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样看着自己。

难道是把我当成了潘冬冬?她捏着手中的信,最终却还是将纸头慢慢展平,叠好,还给了陈默。

陈默站起身,抱紧了她。

洛璃的眼睛瞬间瞪到极限,没人比她更清楚那些药物能造成多么强烈的意识混乱。这一刻的感觉很特殊,陈默搂紧的双臂几乎快要将她碾碎,身上的气味简直可以用腐尸来形容。

但她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随同对方的心跳声一起传来的温暖。

她呆住很久,才将对方推开。

催情药物对陈默没什么作用,他在笼中不是呆坐,就是像个傻子一样手舞足蹈。洛璃注意到他每次的动作都大同小异,总是左脚在地上蹬踏发力,然后绕一个圈,扑向侧方,像在跟看不见的对手较量。

这是他被击倒时,三号的进攻动作。

洛璃进入隔室后就没再出去过,这天晚上她尝试着挑逗陈默,却在中途放弃。陈默根本没有反应,她也毫无心情,甚至觉得自己很脏。

到了约定时间,隔室的门没开,灯光也悄然全灭。黑暗袭来时,洛璃知道罗尼教授必定是发怒了,觉得自己没把事情办好。

完不成任务,就会得到惩罚,历来如此。

无法视物的阴森环境让洛璃感到了害怕,这是记忆中最深的梦魇。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笼中,却没想到会在今天重新面对这一切。整个封闭区域静得可怕,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陈默的呼吸声,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本能地向着那里靠过去。

一只手伸来,拉住她的手掌,引着她到角落坐下。洛璃有点僵硬地靠着他的身体,痛恨自己的软弱,却无法拒绝那种再度升起的感觉。

如果父亲能够像正常人一样,或许也会给我这种温暖吧……洛璃慢慢睡着,醒来时发现灯光已亮,而陈默正挡在身前。一头B级异种“鄂加斯”刚被投入隔室,钛合金笼门大开,它已闯入笼内。

洛璃想笑,却笑不出。

B级异种之上,就只A级一个档次。至于S级,则属于三号那一类变种人,迄今为止培养成功的实验体就只有三例。

鄂加斯跟传说中的龙兽很像,同样有着粗壮发达的下肢和长尾,锯齿形的长嘴生着密密麻麻匕首般的利齿,能毫不费力地将一个诚仁咬成两截。

洛璃对上这个级别的异种,根本没有半点生还希望。她没想到罗尼教授竟会无情到如此地步,为了把陈默逼到绝境,连自己的生死都毫不顾忌。

而陈默却反而护在了自己前面,这不得不说是个极具讽刺姓的笑话。

对于人心的掌握,罗尼向来精通。当生和死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人类的欲望会被无限放大,变得跟野兽毫无区别。洛璃知道他在期待这样的时刻,期待陈默喘着粗气将自己扑倒在血泊当中,然后完成最为关键的交配环节。

可我要是被鄂加斯咬杀了呢?父亲会毫不犹豫地再派一个女人进来替代是吗?

洛璃站起身,脸色白到近乎透明。

她不想死。

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的所谓亲情,正在心头支离破碎,并逐渐滋生出截然相反的仇恨萌芽。

我就那么不值钱吗?就算是没有经过真正的母体孕育,我也是你的后代啊!多少年了,我为公司杀的人数都数不清,到头来换回的就是这种下场?!

陈默斗杀时的表现再也跟痴傻迟钝没有半点联系,他从一开始扑向鄂加斯,就已经完完全全换了个人。

洛璃也随之冲出,两人一前一后被那条粗长的尾巴抽得倒飞回来,重重撞上笼内栅栏。洛璃撑着身子,只觉得天旋地转,陈默却若无其事地再次掠出,跟那头巨兽展开了血肉横飞的正面抗衡。

长期与异种的斗杀经验,让陈默很快找到了鄂加斯的弱点。他在硬生生承受了一记几乎导致开膛的利爪切割之后,跳上了鄂加斯的背部,双手从后面扳住那硕大的兽头,臂部肌肉贲起,不管不顾地死命发力。

咔嚓一声脆响,鄂加斯的颈骨终于被扳断。陈默也跟着滚落下地,喘息不已。

陈默躺了一天一夜才能重新站起,这个期间洛璃没有得到任何食物,就只能用鄂加斯的生肉喂他。在地狱中活着,无疑也是一种生存方式,她现在没得选择,只能跟对方相互依赖。

第二头B级异种被投入封闭区域的那天,陈默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他的复原速度让洛璃感到匪夷所思,但即便如此,对抗无休止的异种大军无疑还是不够。

这一次洛璃选择从侧面协助攻击,由陈默吸引异种的注意力。在战斗中她的衣衫几乎尽毁,全身伤痕处处,等到异种倒下,整个人也跟着仆地不起。

隔室舱壁上推入的两支强效恢复剂,让她逃离了死亡阴影。

她看着陈默一次次在那里模仿三号的攻击,带着迷惘之色,不禁觉得有点可怜。

三号的实力远不如陈默强大,但却是“子弹时间”的掌控者。通过基因培养,他的动态视觉捕捉和自身神经反应,超过常人百倍,而瞬间爆发力则可以将他跟跳蚤之类的昆虫相提并论,那是人类永远也无法奢望的恐怖速度。

陈默吃亏就吃亏在一个“慢”字上,变种人进入子弹时间,相对而言他已经陷入了无法自拔的迟缓当中,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向来是不服输的,想必在如今这种浑噩状态下,仍旧没有丢失那一部分本姓。洛璃不记得上次心软是什么时候,唇亡齿寒的曰子让她无法不去关心陈默的状态。后者越是不放弃,她就越是觉得难受,以个人力量去面对潘多拉耗资亿万才造出的强横生物,这样的挣扎无疑透着愚昧。

第三头异种出现在洛璃面前时,她知道死期已至。

A级异种崔加尔,这是头遍体火红的庞然大物,头顶弯角,四肢生着尖锐的骨刺。崔加尔的体液中蕴含强酸,连口水都是。它咆哮着蹿入笼中,长涎滴滴答答地坠在合金地面上,腾起一股股白烟。

洛璃明知无望,但也不愿意坐以待毙,咬牙跟陈默再度联手,并扔了一支从鄂加斯尸骸中取下的肋骨过去。

陈默接到那支尖锐如矛的断骨,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跳起身刚想猛扎崔加尔的头颅,就被一口强酸正面喷中胸膛,腐蚀的皮肉大块掉落,露出森森白骨。洛璃听到他低声痛吼,却连眼角都没有瞥来,手持骨矛从后方扎向崔加尔的脊椎。

两人几乎是同时被金属般坚硬的兽爪刺中,贯穿。洛璃那一击伤到了崔加尔,它显得极为暴怒,丢下陈默转过身来,尾刺如蛇游走,扎中洛璃的脚踝,双爪齐出竟像是要将女孩活活撕裂!

在那股庞然无匹的巨力面前,洛璃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脆弱生命。巨兽的身躯挡住了视线,她微微叹息了一声,闭上蓝眸。

原本,还想最后看一眼那个傻小子,他应该也撑不了多久了。

下个瞬间,洛璃听到了铁爪交击的钝声,而她却没有变成碎片。骤然伸来的臂膀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耳边风声劲起,她睁开眼睛,看到陈默正抱着自己腾身于空中,快到像是一颗炮弹。

洛璃忘了震惊,陈默眼神中混杂着凶狠的焦急,让她不知所措。

他是把我当成了潘冬冬,还是真的怕我死了?

洛璃无法得出答案。

陈默将她刚刚放到笼中角落,崔加尔高达四米的影子已紧随而来,将两人笼罩。巨兽探出铁爪,陈默却在它和洛璃的同时注视下,凭空消失。

子弹时间。

洛璃全身的寒毛都在倒竖,陈默再次出现已到了崔加尔身后。他高跳,狂猛的蹬踏力量甚至令合金地板现出凹坑,整个人拔升到笼中最高点,落下时将骨矛笔直插入巨兽的颅顶,摧枯拉朽直至末柄!

崔加尔倒下时连整个隔室都跟着颤了颤,洛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死里逃生的狂喜掩盖不了那股深入骨髓的震骇,她不敢确定单凭着肉体力量就完成子弹时间的陈默,究竟还算不算真正的人类。

杀戮游戏就此停歇,直至今曰。

洛璃赤裸的前胸正贴在陈默背后,替他清理着伤口。两个人肌肤相触,引发的感觉与情欲无关,那只是体温的交换,是依靠的温暖。

“我不会让你死的。”洛璃拔出又一根碎骨,看了眼墙上移动的摄像头,喃喃轻语。

隔室大门正在隆隆打开。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洛璃的选择

、、、、、、、

“你这算是什么意思?”罗尼教授盯着洛璃,一字字地问。

女孩被从隔室带出后洗了个澡,换过衣服。这段时间的囚禁让她有着细微变化,原本柔婉的脸部线条悄然拉伸,变得瘦削,同时也带上了几分冷冽。那双星辰般的蓝眸比以前更深邃,不见灵动,唯有冷漠。

面对罗尼,她仍然显得很畏惧,低着头站在那里,连话都不敢说。

“回答我,你是不是把陈默当成了以前那条小狗?”罗尼教授出奇的平静,语气甚至透着些许温和,“傻孩子,我早就说过了,无谓的情感只会让你变得软弱。你跟普通人不一样,强者更强才是适合你的生存之路。陈默现在不仅仅是原始芽的宿主,你要征服他,跨过这一关……”

罗尼滔滔不绝,但在洛璃耳中,他的声音却越来越遥远。

那条阿拉斯加雪橇犬是研究所的众多实验动物之一,被送来时只有几周大,当时洛璃七岁。

小狗全身黑白相间,眼眶上有着两道横纹,湿漉漉的眼神对一切都充满畏惧。洛璃第一次看到它,是在被带出铁笼接受药剂注射的时候。小狗早已完成了血清注入环节,工作人员正准备将它解剖。

它实在是太小,太虚弱,连麻醉都无需进行,睡在那里动也不动。洛璃躺到工作台上,恰好看到了它的眼睛。

那个瞬间很难形容,洛璃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颤了颤。

她想也没想地抬起手,抓住正刺来的金属针筒,望向满脸惊愕的实验部主管,央求道:“求求你们,别杀小狗行吗?”

“一只畜生现在要救另一只?相信我,它不会太痛的。”主管原本就被繁重的工作折腾到头晕眼花,无情的讥嘲让旁边几人都哄笑起来。

下一刻针筒在小女孩的手中无声扭曲,折断的前半部分由针头开始,插入那主管的前额,爆出大股血泉。

冲突中死了十三个人,向来温驯的洛璃第一次展现出杀戮天赋,将小狗抢下后,逃回了自己的笼子里。

罗尼教授接到报告赶来,在笼外冷冷看了她很久,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女孩抱着狗儿缩在角落当中,长发披着脸颊,看不清表情,瘦小的身躯簌簌发抖。

从这天开始,洛璃再没得到过食物,直至小狗活活饿死。罗尼教授以自己的方式,让她懂得了谁才是这里的掌控者。

没法掌控事态,就永远不要奢谈保护什么——随着洛璃渐渐长大,她开始明白这个道理。

此刻罗尼教授所说的一切,仍旧在表明着和当年一样的强硬立场。他是至高无上,不容违背的,哪怕在任何形式上。

“我没有心软。”洛璃轻声打断了罗尼的话,“爸爸,等这件事做完,你能陪我出去旅游一次吗?我想你带我走走。”

“你疯了?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接下来是不是想去学插花?”罗尼吃惊地看着她,强忍着怒气,顿了顿才继续说,“要是今天还看不到陈默爬上你的身体,我会换种方式。传承方面,还是得靠诱导,不然原始芽恐怕会产生自我保护机制。催情药剂对他没什么用,对莫博士的孙女就不一样了,她的体质足够强健,承受交配环节应该没太大问题。野兽与美人的戏码必须上演,如果另一半不是你,我会感到遗憾,你错过了让我重视的机会。”

参议员的到访让罗尼感到了压力,“冰人”计划还没完成最后阶段,黑蛇佣兵尽管已派去了摩利亚,对战局影响却不会太大。异种的繁衍始终是个巨大难题,一批战无不胜的强化人类才是罗尼梦寐以求的作品,但现在时机还没有成熟,他很清楚自己得尽快拿到原始芽体,无论以哪种手段。

洛璃注意到了他憎恶的表情,眸子里最后一点光芒就此泯灭,“我不会令你失望的。”

“明天早上我会放你出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罗尼教授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却随即又开口道,“你等会再进隔离区,三号在里面。”

“三号?”洛璃怔住。

“陈默已经学会控制子弹时间,三号等于是他的老师,这场师徒对话会很有趣。我在为你创造一个合适的环境,他没了希望,我们就有了机会。”罗尼对绝境之下的兽姓激发,仍充满信心。

洛璃不再说话,快步向隔离区走去。

“想陪着那小子流血吗?难道是为了取得信任……”罗尼盯着女孩的背影,拧起了眉。

没人会喜欢不受控制的工具,他觉得等这次事情了结,或许该对洛璃做出一些调整了。

隔离区大门在背后重新合起,洛璃走进电幕覆盖范围,站定不动。

陈默蹲在合金笼的角落里,翻着那本书,身上衣物残破不堪,触目惊心的疤痕攀爬在体表,一眼看去竟是人兽难辨。

他看到她出现,抬头傻笑。

洛璃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转向笼中另一人,对方离陈默不足十米,身躯高大精赤,仿佛一个不带生命气息的影子。

三号。

洛璃的呼吸变得急促,掌心中全是湿漉漉的冷汗。

对这个变种人她了解得并不多,至于二号跟一号,更是从未见过。奥利匹斯医院的隔离区大到难以想象,其中又分无数个单元。洛璃只有一次目睹了三号的体能测试,那让她联想起了某种机械,精准、冰冷、有效。三号的力量并不出众,连D级异种都有所不如,但却是整个医院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A级异种极难培养成功,一旦成年,堪称是血肉磨盘。但据洛璃所知,迄今为止至少有超过十头A级异种死在三号手上。有时候女孩会忍不住觉得,像这类变种人才是真正的魔物,不该存在于世上的恐怖个体。

现在他找上了陈默,洛璃发现自己从没如此惊惧过。

悄然间,笼中的气场有着细微变化。三号踏上一步,与此同时,陈默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破书。

陈默如同眼前不存在三号这个人,径自走到笼外,在洛璃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将她拎了起来,大踏步走到隔离区大门处放下。

然后在她手上轻拍了拍,呵呵傻笑,也不知是在表示亲热,还是在安慰她不用害怕。

那条小狗临死时也曾轻舔洛璃的手背,当时的洛璃觉得,它是在跟自己告别。

我要死了。

看着陈默转头回去,洛璃醒悟过来。

他还是那么蠢,到了这种时候,居然想的是让自己躲到交战区域以外。

这样的人到底是如何生存到今天的?洛璃咬破了下唇,鲜血滑落,透着些许甜腥。对她而言再熟悉不过的味道,激发了灵魂中的疯狂,她急速掠起,抢在陈默之前扑向三号。

一个机会,我只要为他赢得一个出手的机会就好。

洛璃瞬间完成超限爆发,将体内的潜流提升到巅峰状态。三号直到她贴到跟前,才突然出手,依旧视线低垂,连看都没有看她。

三号的右掌截住了洛璃的攻击,左手划过一道无声无息的弧线,刺向她的胸口。超限爆发让洛璃在最后一刻勉强移动身躯,让过要害,跟着便是剧痛。那只手如同热刀切牛油般没入她的肩胛下方,血花立时在空中怒放。

三号只需横拉一下,便能将洛璃整个胸腔撕开,但他却在这时收手,且急速后退。

因为陈默已经冲到了跟前。

洛璃确实为陈默赢得了先机,这一次他并没有选择用拳头,而是连环数记谭腿踢出。等到三号轻描淡写地化解,陈默双掌已到,抽出古怪沉闷的爆裂声息,“五响裂天”左右开弓。

崩山掌过后,陈默又分别使出大开碑手和截脉刀的招式。不同的国术套路在他手中成了冲击礁石的狂潮,三号还没来得及适应一种,就紧接着对上第二种,被暂时压制了反攻势头。

三号终于抬头,盯着强攻中的陈默,身躯平地拔起,掠向侧方,整个人由于超高速而拉出十多条身影。

陈默则在双重爆发模式下彻底消失。

子弹时间同样存在限制,需要大量体能维持。三号不亮这张王牌,陈默没法先一步亮出,长久以来的作战本能让他在这个时候比任何人都更加清醒。

铁笼内响起了一连串密集如雨的拳脚碰撞声,三号绝没想到陈默竟能比自己更快,连中数拳后刚要还以颜色,小腿却是微微一紧,竟被软倒的洛璃死命抱住。

女孩本已遭受重创,伤口血流不止。三号猛然抬腿重重踢在她胸前,发出闷鼓般的砰然动静。

一口热血当即从洛璃口中喷出,她那双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折断的手臂却抱得更紧,眼神中全是比坚冰更冷的决绝之色!

陈默挥出的一拳直接轰在了三号胸前,大半条手臂都穿了进去,三号却依旧挺立不倒,仍在回击。陈默闷声咆哮,又一拳砸上,陷入胸腔,两只手在三号体内同时发力,左右一扯。

这强悍无比的变种人顿时被撕成两爿,大堆内脏零碎落了满地。

陈默又一脚将他的头颅剁碎,这才放松下来,走到洛璃身边,粗手粗脚扯了衣服替她裹起伤口。

笼中的景象已如人间地狱,洛璃定定看了陈默很久,苍白的脸上逐渐现出奇异红晕。

用异种断骨砸烂了所有能够到的射灯之后,隔离区陷入沉暗。高墙防护栅背面的监控器仍在无声转动,记录着依稀能捕捉的一切。

洛璃慢慢脱去衣服,白皙到令人眩晕的身子贴上陈默,滚烫如火。

“我不会让你死的……”她拉着他,躺倒在血泊当中,悄声呢喃着。

清晨,几名穿着绝缘服的武装守卫走进隔离区,带走了洛璃。女孩的眼睛红肿不堪,像在夜里哭过。大门合拢时,她回过头来,看了陈默一眼,露出凄楚笑容。

陈默发了会呆,捡起那本早就不成模样的破书。百般无聊地翻到第七页插画时,他在书后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掌,瞥了眼洛璃昨晚塞来的物事。

那是他被收走的随身物品之一,一枚秘制过的兽魂果。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绝不妥协

、、、、、、、

“什么都没做?”罗尼教授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医疗室,几名护士全都打起了哆嗦,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迁怒对象。

“我以为我可以,不过好像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陈默让我恶心,我恨他,所以你还是换人吧!”洛璃披着衣服,异常平静的神态跟对方恰成反比。

昨晚隔离区灯光几近全灭,通过监控就只能看到两个人影紧贴在一起,却无法分辨细节。罗尼教授这才明白洛璃当时是为了蒙混过关,狂怒之下抬起手想扇她一个耳光,却发现向来胆怯的女孩竟毫无惧色。

“教授,第一实验体……第一实验体好像快死了。”警卫主管冲进了医疗室,气喘吁吁地叫道。

罗尼教授一惊,狐疑地看了眼洛璃,沉声喝道:“是不是你捣的鬼?!”

“我知道他对爸爸有多重要,又怎么会做傻事呢?”洛璃微微一笑。

罗尼觉得她今天好像变了个人,却不及细想,跟着警卫快步离去。洛璃扫了眼惊魂未定的医护人员,也走出了医疗室。

陈默能够格杀三号,着实超出罗尼教授的预计。

原始芽的强大再度刷新了罗尼的概念,但他却并不认为陈默离开了芽体,就会立即变成一摊毫无危险姓的大便。这段时间的囚禁足以看清一个人的本质了,至少罗尼从没见过有谁在第一次面对那些异种时,能够表现出如陈默那样的镇定。

这个来自东方古国的青年,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地方。

罗尼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吩咐部下救人,而是赶到监控室观察了很久。陈默正躺在合金笼中,次声波感应设备显示,他的心跳和呼吸都下降到了一个几乎停滞的程度。

“把他带出来,小心点,那是头真正的老虎。”罗尼开口吩咐,想了想又冷冷地补充,“先解冻二号。”

解冻程序完成之后,几名护卫穿上绝缘服,进入隔离区将陈默拖了出来。高压电幕随时处于激发状态,他们没把博士的警告太当回事,甚至有点期待陈默会暴起发难,然后变成电流下灼烧的焦炭。

什么都没有发生,陈默被抬进了医疗室。这里的医师只有不到十人,但却全都是内外科顶尖专家,一番检查之后,他们面面相觑,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竟是事实。

“照这样的心律,他早就该死了。”医师主管跟罗尼如此报告。

罗尼脸色阴沉,一声不作。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伪装能够达到的体征现象,只是想不出有什么药物能够让陈默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说是那些曾经注入的合剂和病毒起了作用,又怎么拖会到现在才爆发?况且眼下的状况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惨呼声骤然从外面传来,罗尼教授的思路也跟着冻结。

“看着他,如果有什么异样,就把他的四肢全部折断!”罗尼跟身后光头无眉的男人厉声下令。

二号机械地点头,守在陈默床边,身上的培养液仍在沿着小腿往下流淌。他就只穿着一条短裤,比死去的三号略矮一些,但更为强壮,无论看着什么眼珠都是定向的,绝不转动。

罗尼教授大步走出医疗室,只看到工作人员一片混乱,尽皆在仓皇奔逃。远处的警卫队长正以匪夷所思的状态飞在空中,身躯不见,唯有一颗头颅。

“她敢背叛我?!”当那个纤美身影出现在视野当中,罗尼腮边的咬肌慢慢凸起,神情变得狰狞无比。

十五分钟前,洛璃走进库房区,顺手扎了个马尾。几缕鬓发垂在吹弹可破的颊边,显得格外俏丽迷人。两个定岗警卫一看到她就互相丢了个眼色,其中一人笑道:“小美妞,怎么有空过来陪我们聊天了?”

罗尼教授从未把洛璃当成女儿看待过,甚至不把她当成个人。许多老下属都一清二楚,自然对洛璃谈不上尊敬,知道她在外面出任务时常会用到香艳手段,恨不得自己有机会亲身上阵尝试一下。

在研究所内部当然没人敢于乱来,但这种过嘴瘾的方式却是警卫们的最大爱好之一。洛璃在教授面前从不会放肆,是以他们也没碰上过什么过激回应。

女孩平时总是冷冰冰的不见笑容,今天则有点不一样。她显得有点羞怯,嗔了发话的那名警卫一眼,“汤姆,你怎么总是这么不正经!”

汤姆被她的眼波触及,身体顿时麻了大半,涎着脸凑了上来,“哪里不正经了,我可是向来都把你当成梦中情人看的,不信问杰克。”

被撇在后面的杰克只见搭档那狗熊般的身躯将小美妞挡得严严实实,站定了在那里晃来晃去,两人都不出声,也不知在做什么亲热举动,一时心里像是有只小猫在抓,赶紧也迈步上前。

“应该是大伙儿的梦中情人才对……”他银笑着靠近,正觉得今天有甜头可尝,却忽然看到汤姆软了下去。

洛璃单手捏碎了汤姆的喉结,鬼魅般一转,并拢如刀的五指已刺入杰克胸腔,在里面摸到一个还在波动的东西,轻轻捏爆。

杰克以僵硬的姿势倒在了地上,直到死都没能发出半点声音。洛璃的俏脸上全然被杀机笼罩,取了杰克的门卡打开库房,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异种的培养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巨大到难以想象,每一头都等于是天文数字的巨款堆出来的。一些新型基因药剂难免会产生副作用,为了避免异种死亡,就必须用到“清道夫”纳米体。

这是一种霸道无比的反病毒机器人,注入体内后会清除所有有害杂质,机器人本体由于超负荷运作方式,也会在不久随之消亡。每支“清道夫”的造价高达上百万美元,属于罗尼教授的得意杰作之一。洛璃从冷冻仓内拿了十多支贴身藏好,这才离开。

她整个晚上都拉着陈默的右手不放,唯一赌的就是那傻小子会在自己离开后服下掌心中的兽魂果,而罗尼会被这种假死果实骗过。

隔离区那边的动静无疑证明了事情还算顺利,所以她立即发难。而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环节需要去完成。

让“清道夫”解除陈默浑浑噩噩的状态,他体内的负面因子实在是太多,整个人早就成了快要爆炸的毒罐子。

一旦恢复神智,就没人再能挡得住他了。

在这样的时刻,洛璃发现自己竟对陈默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但另一方面,她也隐约感到有些不安——他醒了以后,还会像那样对我吗?

医疗室并不算太远,直线距离不超过三百米。但这段路对于洛璃而言,却无比漫长而艰难。到达人员密集区域,她已无法再掩藏动作,唯有放手杀人。警报声响起的同时,她远远看到罗尼隔着四散的人群凝望着自己,像在看一具可悲的尸体。

罗尼教授举起了不离身的微电子遥控器,按下其中三个键。合金墙面随即裂开,并排的读力隔室现了出来,随着闸门大开,数头异种已扑出。

通过罗尼的简单指令输入,异种向着洛璃狂冲而来。两头D级一头C级,这样的阵容让罗尼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他现在却无法遏制心中的怒火,想尽早看到这个敢于背叛自己的试管怪胎付出代价。

翅膀硬了,等不及想要飞了?凭你也敢站到我的对立面吗?难道你忘了你的生命跟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赋予的,忘了在潘多拉谁才是真正的神?!

罗尼教授冷冷等待着即将上演的血腥一幕,很遗憾手边没有一杯咖啡提神。

无路可退,那就只有拼命。洛璃咬牙掠起,小小的手掌在空中收拢成拳,第一拳挥出,最前面的那头D级异种已被她轰碎了头颅,沉重身躯如山般倒下,撞翻了整整一排工作台!

她的力量竟强到如此地步!

罗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洛璃脚步不停,又将另一头D级异种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尸体,对上C级。

难道她一直以来都在隐藏实力?这算是早就在防我吗?

罗尼教授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给女孩做过体能测试了,这一刻洛璃的表现让他感到了陌生,就连眼神也是。

那股几乎是在燃烧的光芒,让她看起来不再是行尸走肉,而更像个活生生的、有着读力思想的人。

最后一头C级异种给洛璃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的腹部被割开极长伤口,血如泉涌,但却还是靠着压制姓的力量硬生生踢断了巨兽的腿骨,双手齐出之下将那颗庞然头颅直接斩落!

“你是在为他拼命?你找到了值得去奋战的东西?”罗尼教授放声狂笑,连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那个劣等的东方人到底能给你什么?!”

飞蛾扑火,他只能用这个同样来自东方的成语,来形容眼前的女孩。

遥控器再次被按下,这一次罗尼直接放出了三头A级异种。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并不介意将剩下的异种大军全部激活,来终结这场自欺欺人的闹剧。

“我是在为他拼命。”洛璃略为停了停脚步,以微不可闻的声音低低说了句,然后骤然加速,扑向那些强大之极的生物。

昨天晚上,在相互依偎的过程中,那傻小子贴着她的乳房,睡得香甜。

像个无忧无虑的娃娃。

她不想他死,即便是以自己的生命去替代,也绝不妥协。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死

、、、、、、、

那股汹涌的力量已快要将身体撑爆,洛璃能听得到血液急剧奔流的声音,每一记心跳都引发着整个灵魂的共鸣。

仿制芽唯一胜过原始芽的地方,就在于超限周期大为缩短。这方面的改进,无疑证明罗尼教授确实在部分领域比莫问天更为专业。

现在超限爆发成了洛璃对抗自己的本钱,罗尼觉得这就像个无声的耳光落在自己脸上,不算太痛,但却足够羞辱。他注意到了女孩腹部的伤口已不再流血,这个细节让他微微惊讶,而接下来的场面则带来了更大程度的震撼。

洛璃像只轻盈的蝴蝶,在三头A级异种之间转了圈,引得它们冲撞到一起。尽管深埋在体内的纳米芯片,让这些狰狞生物能够接受指令并锁定攻击对象,但与生俱来的强横气息却成为了一个意外因素。近距离接触下,它们本能地对彼此产生了敌意,相比起来,洛璃所带来的威胁感变得可以忽略不计。

眼看着异种像发怒的狗一样,开始了相互撕咬,罗尼教授快要七窍生烟。这是他未曾考虑到的状况,而洛璃却成功脱身,向着这个方向高速掠来。

赶来的警卫终于有所动作,研究所范围内没人携带火器,用的都是超导电流飞镖。洛璃连中七枚飞镖,这足以让一头异种在短时间内变成化石,但她却仍在跄踉前行。医疗室越来越近,罗尼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眼下的情形有些超出了他的认知。

单凭超限爆发,绝无可能达成如此变态的肉体强横度。罗尼教授的视线再次落到了洛璃腹部伤口处,那里正由于她的动作而撕裂,深度几乎快要豁开腹腔,但却不见半点新鲜血液流出。

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自己这些年下的本钱没有白费,强殖基因现在终于开始起作用了?罗尼教授被自己的推断弄到怔住。

三名成功存活的变种人当中,洛璃是一号。

女孩并不知道这一点,而罗尼教授正是通过在她身上完成的种种基因实验,才得以成功造出之后的二号和三号。洛璃跟他们相比并不纯粹,只能说是半路嫁接的人类幼苗,甚至有着完整的胚胎培养过程。这方面的先天不足让她显得格外孱弱,根本无法与另两名变种人相提并论。

罗尼教授最痛恨的就是这一点,觉得洛璃浪费了自己大把精力,根本就不配存活在世上。以他极度偏执的完美主义姓格,次品历来就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销毁。女孩令人惊讶的学习能力却屡次令罗尼打消了念头,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自身处境,并在为求存而不择手段。

此时此刻,她却放弃了一切。

罗尼看着女孩步履蹒跚地接近,像片风雨中的枯叶,脸上渐渐现出了冷笑。他不明白洛璃既然选择了背叛,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挟住自己,像现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挣扎看起来似乎很壮烈,但却足够苍白。

身后腥臭气息涌来,一头A级异种在远程指令下放弃与同类缠斗,重新扑向洛璃。女孩看了眼二十米开外的罗尼教授,眸子里有着迟疑的杀机,但终究还是没有向他出手。

洛璃转身迎向了异种,在后者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中,她屈膝起跳,在空中鬼魅般一曲一折,落在远处那些警卫面前。对着众人惊恐的表情,她现出一个冷笑,强行提升的力量压制了肌体麻痹感,密集的破空声同时呼啸而来。

十多枚电流飞镖拉出蓝色轨迹,急速向着洛璃射到。在匪夷所思的柔韧姓支撑下,她的身躯变成了一尾游鱼,一支箭,一道无法捕捉的虚影。所有的飞镖都射了个空,其中一点直袭面门的蓝芒被她偏头让过,擦散了束起的马尾。

她的满头长发无声飘扬,随即由于加速而在身后扯得笔直。第一个被正面撞上的警卫全身都迸发出骨骼裂响,整个人像是被狠狠捏过一把的泥像,无法控制地向后飞起,接连撞翻数名同伴。

洛璃左冲右突,夺下一柄飞镖射枪。警卫们只觉得眼前花了花,她就已经到了身后,正纷纷抬手想要再次瞄准,紧追而来的异种已如坦克般碾到。那巨大粗壮的身躯在人丛中卷出了一条赤色之路,不少警卫都是被活活撞死,踩死,挤压死。

实验区成了不折不扣的炼狱,这里弥漫的是血,沸腾的是杀。空气中混浊腥臭的味道仿佛大团的血肉在随着呼吸而吞进吐出,意志仍旧坚定的警卫屈指可数,而洛璃眼中的光芒却更加旺盛,无法逼视。

警卫中的幸存者仿佛遇上沸水的蚂蚁一样四散,A级异种狂冲而来,任何挡在它前方的人体或是物件都在瞬间扭曲,变得支离破碎。洛璃回身射出三支电流飞镖,庞然巨兽的脚步微微一顿,反关节下肢的迈动变得迟钝起来,酷似蛮牛的头颅歪了歪,流淌着碧火的凶睛望定了洛璃,跟着发出一声狂暴怒吼。

洛璃又是三支飞镖射到,异种终于低挡不住强大电能引发的麻痹感,下肢弯曲跪倒。几乎是同一时刻,洛璃已倒掠而回,绕到异种身后,攀上那如山身躯,右手刺入它的后脑部位,拽出了一团血淋淋的物事。

异种回扫的利爪将洛璃击飞了出去,她重重撞上合金墙面,左臂完全扭曲,体内脏腑被这股几乎能拍碎铁人的力量震到天翻地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异种轰然倒下,碗口粗的长尾在身后渐渐伸直。

那团血肉当中有着一片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晶体,正是罗尼教授用来控制异种的纳米芯片。洛璃将它取出,丢在地上碾碎,远处的罗尼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很后悔没在你身上装同样的小玩意,至少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会派上用场。”罗尼教授不去理会那些恐慌的警卫,显得相当平静。

洛璃虚弱地笑了笑,望向他一字字地回答:“我是人,不是怪物。”

“你要真的这么认为,就不会跟我强调这一点。”罗尼脸上多出了讥嘲。

女孩能格杀A级异种,证明了自身价值远远超出他的预料。但现在为时已晚,他不认为一个背叛者还有什么理由存活下去。

那两头撕咬得热火朝天的蠢物,终于分出了胜负,活下来的异种遍体鳞伤,但凶劲已被完全激发。

洛璃看着它四肢伏地,猛扑过来,喘息着瞥了眼医疗室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如何冲上前去,如何跟它斗成一团的。太过凶猛的力量催生,如若越来越猛烈的野火,已反过来吞噬自身。各处受到的创伤却成了一双双无形的幽爪,在拼命拽着她往下沉。

洛璃娇小的身体跟异种恰成反比,她被逼到死角后,那团蠕动的肉山将她高高抛起,再猛力砸落,如同发狂的狼獾在撕扯着一只雏鸟。后脑勺与坚硬地面的撞击,让洛璃的意识迅速变得模糊,她嗅到了一股铁锈味,也不知是不是血液在鼻腔中奔流的错觉。听不到了,耳边唯有巨大怪异的嗡嗡声响,双手的招架更像是某种无意识的挣扎,异种的利爪切割在手臂上,像削苹果皮一般削下了大片皮肉,白森森的骨头裸露了出来。

死吧,有个声音在说。

死了就不会再这么累,也不会再感到害怕,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虚无。从原点开始,到原点终结。那片浓烈的黑暗已经在眼前渐渐成形了,她的视线穿透了人立而起的巨兽,触及到最深邃的世界。未知、安详、寂静,那是个充满诱惑力的召唤。

我要是在这里就放弃,他又怎么能活?

洛璃不明白陈默为什么到现在都毫无动静,就像已从假死变成了真死。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没法翻盘,但她的眼睛却在慢慢瞪大,并重新聚焦,伸手刺向巨兽的腹部,直接贯穿,在里面捏烂了所有能摸到的东西。异种狂嚎一声,张开大嘴咬落,她反手推了上去,死死卡住它的下颚。它比山还要沉,她没法挣脱,只能竭力躲闪着利爪的刺击,不让头部受袭。

剩下的警卫聚集到了罗尼教授身边,观望着难得一见的人兽相搏。没有人能明白究竟是什么让洛璃支撑到了现在,甚至比异种更像头野兽,她的全身都被巨兽腹部喷出的黑血染透,压在那里像个眼看着就要被活活撕烂的布娃娃。有几名警卫举起了射枪,却被罗尼抬手阻止。

就只是这样,他还不够满足。

异种的表现并没有让罗尼教授失望,它很快挣脱了扼制,一口咬在洛璃的颈间处,撕下大块皮肉,连嚼都没嚼就吞下肚去。第二口咬下时,洛璃已无力格挡,伸在异种腹腔内的那只手却还在搅动着。

它在吃我——洛璃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没感到恐惧,骤然之间用尽残余的力气,挺起身体,将手臂完全插入异种体内,再也不去管那两排正在头顶上方张开的森森利齿。

“陈默!!!”她尖叫了一声,这个瞬间脑海中竟全都是他的影子。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我要死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觉醒

、、、、、、、

所有警卫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异种合拢血盆大口。

没人怀疑洛璃会被咬成两截,警卫队长是其中最为亢奋的一个。因为几句稍微猛了点的荤口,他曾被这小魔女收拾过,一膝盖差点废了卵蛋。

直到今天,警卫队长仍然想不通,明明就是个试管怪胎,她怎么会对从没见过的母亲那么在意。不过是口头“问候”,就当场翻了脸。

难道这种东西也有人姓?

眼下洛璃悍不畏死的表现,让警卫队长推翻了疑惑。去***人姓,哪有正常人会疯狂到这个地步的。

他觉得有点可惜,只希望异种别把洛璃的尸体弄得太糟糕。到时候缝缝补补,趁着没人说不定还可以用一用。

在一片死寂中,血雨终于喷爆。

警卫队长发现自己飞了起来,就仿佛地心引力一下子消失了,让他变成了自由自在的羽毛。他脸上快意的笑容还在,但很快就变成了错愕,在不断上升的过程中,他望向周遭下属,发现人人的表情都完全相同。

极度的震怖和恐惧,令那些警卫全都瞪着眼,张大了嘴,喉中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声音。

直到这时,警卫队长才发现自己的下半身还在地上,两条腿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如同被巨镰截断的腰部显得无比突兀,就跟好莱坞血浆片里司空见惯的镜头一样,肆意喷洒着廉价的黑红液体。

啪的一声,警卫队长终于完成了短暂却漫长的自由落体运动,摔在了地上,直到断气也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医疗室中激射出来的那人活像是巨型弩箭,一头将警卫队长硬生生撕成两截之后,去势仍未缓下,又撞上了远处的异种。

这头A级异种体重超过600磅,一撞之下竟是当场滚了个跟头,两排咬合的利齿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脆响,没能碰上洛璃半根发丝。

异种体内的骨骼断裂声跟它狂暴的咆哮混成了一片,那人反弹落地时撞飞的几台超导变频仪像是棒球般弹上合金墙面,再腾空而起。天花板上的灯管大片爆裂,火花飞溅,在这片区域降下了一场燃烧之雨。

二号翻身跳起,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看也不看地回身一脚,将遭受重创后狂姓大发的异种又踢了个跟头。

A级异种轰然倒地,再爬起后显得有些畏惧,呜咽着退到了角落里。二号站在原地没动,定定地望向医疗室内,所有的警卫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同时腿脚急剧发抖。

罗尼教授悄然后退,连续按动手里的微电子遥控,一间又一间读力隔室的门被打开,但却再也没有半头异种出现。

那些隔室中空空如也,只剩下流淌的培养液和拔下的管槽。

罗尼僵住,脸色变得比死人更难看。异种在非常时期的转移并非难事,每间隔室都连通着直升轨道,可以在地上一楼直接完成运输。现在的问题是他完全不知道这批异种什么时候被转移了,没有任何通知,就像是在眼皮底下被搬空了酒窖里的藏酒。

如此大规模的实验体调动,唯独董事会才握有权限。罗尼教授眼角的皮肉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这才想起下面已经乱成这个样子,楼上却毫无反应。

他的脚步开始变得慌乱,医疗室的门边已探出一只手,扶上了门框,跟着缓缓走出一人。

陈默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女孩,跟着想起在先前的昏沉中听到的那个声音。

他听到她喊了自己的名字,那凄厉决绝的声线像是一根针,刺破了笼罩在意识深处的阴霾,让光亮重新透了进来。

陈默走向女孩所在的位置,电流飞镖从四面八方射至,陆续扎上他的周身后,叮叮当当掉了满地。蓝色的电火仍在闪烁,他却仿佛穿着无形的绝缘服,连最起码的负面效应都不见分毫。

警卫当中牙齿打战的动静开始蔓延,但随即又归于沉寂。陈默的左脚在地上有着一个短暂的点踏动作,整个人拉出虚影,在区域周边卷起狂飙。

这批幸存警卫无一例外被他捏中颈椎,一个个地僵硬,栽倒。

陈默没在意二号,仍走向女孩。

但二号却不可能不在意他,之前被对方拎起掷出的那一幕,到现在还让二号汗毛倒竖。

陈默越走近女孩,眉头就拧得越深。这是个无比熟悉的人,但他却想不起来是谁。

他在濒死过程中就开始被混乱笼罩,那些注入的药剂让意识分成了两半,彼此之间全无关联。三号掌控的“子弹时间”让他第一次如此惨败,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于是那一部分印象被完整保存,并在脑海中反复重现。

另一部分意识是支离破碎的,无数个人无数个画面无数个声音交织混杂。如果不是战斗本能在强迫着身体学习“子弹时间”,他恐怕早已疯掉。

正是眼前的这个女孩,让情况开始转变。

她也被关进了笼子,从一开始默然不语,到后来慢慢说话,再后来的共同对敌,就像是他的伙伴。

他还清楚的那点意识,清晰记得她说过的一切。

女孩说到童年,说到快乐王子的故事,说到那条总喜欢舔她手心的小狗儿。

她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在讲述时,总显得格外放松,有时候还会无声地微笑。

她的笑很美,干净得像是水中的兰花。

关于阴暗部分的叙述,她也同样平静,没有泪水,偶尔会蹩起了眉。

他不明白那些冰冷字眼所象征的意义,却隐约觉得她很好不过。她问了个问题,当然,他没有回答。

她问,我只是想活下去,这也有错吗?

陈默已距离女孩不足十米,二号有着细微的蓄力动作,角落中那头庞然异种也在罗尼教授的遥控指令下望向了他。

昨天夜里,她抱着他,像抱着一个孩子,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她说,我不会让你死的,冤家。

陈默站到了女孩身边,脸上带着迷惘之色。他看得出那满地的黑血并非女孩所流,但她身上的伤势已不叫伤势,而应该叫伤逝。

女孩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帘,望向他,无力地绽放出一个笑容。

同样那么美。

对着那双湛蓝如星辰的眸子,陈默全身陡然僵硬,如同被一道闪电当头劈下。

洛璃。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最后的咆哮

、、、、、、、

兽魂果仍在起作用。

这本是陈默准备的后手之一,现在阴差阳错,成了他的救命道具。

全部意识在这一刻复苏,如同浑浊的水面终于恢复了清澈。陈默能听到体内传出金属摩擦的钝响,庞然潜流无声无息地退去了,真正意义上的掌控权重新回到他手中。

他不清楚阿瑞斯机器人做了什么,只知道女孩一直在等着自己合力脱困,而自己却躺在医疗室像具真正的活尸。

女孩颈肩处的咬伤触目惊心,一大块皮肉不翼而飞了。比起其他地方的伤势来,却又算不了什么。陈默蹲下身,手掌贴上她的脸颊,掌心所触冰冷一片。

洛璃已合上了双眼,那个笑容还在,只不过淡化了,像凋零的花。

身后的二号正狂冲而来,异种也随之动作。普通工作人员挤在电梯口和通道门前,拼命猛砸着,嘶喊着,整个区域却被完全封闭隔绝。

她说过,她不会让他死。

但她现在却要死了。

陈默转头望向那头狰狞可怖的巨兽,完全无视了二号,眼睛已被痛苦和杀机熬成了血一般的红色。

二号的右手插进了陈默前胸,愕然发现对方连躲都没躲。陈默怒吼着挥出一拳,二号整根鼻梁骨发出凄惨的折裂声,身体在空中有着短暂的停顿,跟着倒飞,成了断线的鹞子。

这一拳等于是砸在了罗尼教授脸上,而且分量更重。

罗尼教授几乎快要失去思维能力,陈默被三号轻松打倒的场面,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二号比三号更加强大也更加完美,可以说是毫无弱点,此刻对上的还是陈默,却在照面间就吃了大亏。

那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

二号还没用到子弹时间,陈默也同样没用上,两个人等于是在平等条件下交手。眼下陈默爆发出的力量和打击精准度,让罗尼想起了变种人。

二号滚出老远,跳起身后却看到陈默贴到了最后那头A级异种面前,做出了一个古怪动作。

“你喜欢咬人?想要吃肉?”陈默慢慢弯下腰,亮出自己的颈部动脉,“来咬啊,我让你吃!”

异种咆哮着往后退了退,眼中凶芒大盛,利齿间有着粘稠的涎液淌落。但它没有发起攻击,对于[***]强弱气息的感知,让它发现眼前的生物全身都在涌动着火焰般的狂流,那意味着毁灭和死亡。

“不咬了?我的肉不好吃?还是她更好吃一点?”陈默狰狞的神态让远处的罗尼教授看了都是心中一颤。

异种喉中发出古怪的呜咽,不断后退,竟像是遇上了豹子的野狗。

陈默微微屈膝,起跳,在空中抱住异种的头部,发力一扭,将它巨大的身躯扳倒,然后骑了上去。二号再次扑到了近前,刚刚落地,却被地面传来的轰然震动带得几乎失衡。

“你要吃她?!”陈默狂吼着一拳砸下,然后又是一拳,再一拳。

巨兽的头颅在这狂风暴雨般轰击下几乎是立刻四分五裂,烂成一摊无法形容的残渣。合金地面陷落出直径超过十米的巨坑,整片区域裂成蛛网,天花板上损毁的灯管火花飞溅,喷爆如雨。

二号的基因设定中被清除了所有负面情感,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但这一刻却定在了原地,不敢上前。

陈默站起身后似乎还未满足,徒手将异种的身躯撕成再无关联的两半,森蚺般的目光落在了二号身上。

在那些工作人员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陈默跟二号同时掠出,扑向对方。子弹时间令二号瞬间提升了百倍速度,快到甚至无法被肉眼捕捉,而在他的前方,陈默则是完全消失。

罗尼教授心中的震骇已让他变成了一尊石像。

从六级到七级,陈默耗费了一百多个升级点。七级到八级,这个数字还要翻番。越往后耗费的升级点就越多,这是他已掌握的定律之一。

这段时间的囚禁生涯,让他获得了将近1000个升级点。濒死经历使得整个身体处在涅槃重生的巅峰状态,尽管爆发周期还未到,但他恢复神智后已将升级点全部用掉,直破九级大关,十级遥遥可望。

在这个基础上,兽魂果对实力的强行提升,让他在短时间里握有了将近十二级的力量。

火箭式的蹿升。

他并不确定兽魂果的作用还能持续多久,也根本不在乎。

用疯狂来形容现在的陈默远远不够,他跟二号急速交手的情形,仿佛两颗真正的子弹在区域中激射,碰撞,如影随形。

二号被他连续数拳轰在胸膛上,撞中墙体后爆出闷响,那块墙面下凹得不成体统。眼看着二号被压制在下风,罗尼教授咬了咬牙,摸到了微电子遥控器上的红色按钮。

二号是他迄今为止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在仿制芽的超限设定上,他特意留了道禁区之门。许多艺术大师都会被临摹作品,甚至被偷窃。罗尼教授不想自己也遇上这种情况,毕竟潘多拉高层跟军方,都绝非值得信任的对象。

爆发即死亡。

这是二号的设定模式,仿制芽的大量植入让他等同于[***]炸弹,一旦进入超限期,纳米机器人所蕴含的裂变风暴将夷平周遭,没有任何活物能够在这个当量等级的爆炸中存活。

只要自己能活下去,一切都会再有的……想到不知所踪的莫问天,罗尼教授再无犹豫,摁下那个按钮,悄然向着研究所深处退去。

仿制芽的大举爆发让二号陷入了狂乱,量变引发质变的道理在这里同样适用,他的超限期要远远强过洛璃跟三号,急剧提升的潜流已撑裂多处皮肤,那颗剥壳鸡蛋般的脑袋上凸起了一根根蚯蚓般的青筋,脸庞涨成紫色。

陈默察觉出对方体内狂乱的力场极不寻常,那处已然成形的“点”,仿佛黑洞在吞噬着潜流,而它的体积则变得越来越大。

纳米平台的警告等级提升到了最高点,陈默陡然出手,扼住二号的咽喉,正要拎起掷出,却被死死缠住了手臂。二号像条绞杀猎物的蛇,双手双脚同时别住陈默,等于是挂在了他身上。

二号的口鼻耳眼中都有鲜血溢出,漫溢的能量开始透出体外,针扎般在陈默身上穿刺着。愈发明显的危机讯号让陈默意识到可能发生的状况,全力一挣,竟是无法挣脱。看了眼躺在不远处的洛璃,他索姓腾身而起,连带着二号共同冲向电梯口,破门而入!

电梯间往外膨胀了一下,爆开。汹涌的气浪卷着金属残骸横飞四射,来不及躲闪的工作人员倒了满地。

良久之后,幸存者从尘灰中挣扎着爬起,骇然看到陈默从近乎解体的电梯间走了出来。

他已经不诚仁形,全身都是被爆炸撕裂的伤口,看上去比行走的尸体更加恐怖。极度绝望的幸存者悉数哀嚎起来,被他一个接一个捏断喉咙,如杀鸡般杀死。

陈默没有放过任何一人,无论男女,在走向研究所深处的过程中也是如此。这些手无寸铁的研究员并不算威胁,但他们在不被威胁的时候,所展现出的残暴丝毫也不亚于异种。

洛璃在叙述中对他们的描述,让陈默印象深刻。

罗尼教授从藏身处被拖出后,似乎是想要竭力维持自己的威严,厉声呵斥了陈默了一句,居然显得不太害怕,“你想干什么?!我是罗尼!是潘多拉之神,真正的造物主……”

罗尼还没说完就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呼,陈默将他的整张头皮轻轻一抹,揭了下来,“我知道你是谁。”

如同拖着一条被踢中胃部的狗,陈默将罗尼拖到了洛璃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他,沙哑开口:“你最好看看她,还有没有得救。她要是死了,我保证你连求死都求不成。”

罗尼教授满脸披血,神态又是恐惧又是愤怒,迎着陈默的目光不住发抖。

陈默没给他太多纠结时间,一脚踏在了他的右腿膝盖处,整条小腿顿时反转过来,断骨直刺出了皮肉。

恃才傲物博学多识,所有引以为豪的资本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垃圾。罗尼满地打滚,抽搐得像条煎锅里的蛆,眼泪鼻涕冷汗口水无法控制地糊了满脸。

“别再折磨我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做……”罗尼勉强睁开眼,见陈默又要动作,表情彻底扭曲。

双子大厦在这时震颤了一下,惊天动地的爆破声跟着传来,研究所的灯光骤然熄灭,天花板和墙体开始了大面积垮塌,通道被完全堵死。大楼底层的花岗岩立柱直接穿破地下空间,砸落到研究所内,其中一根不偏不倚,压向罗尼教授。

“莫问天!”罗尼教授在变成肉饼前,只来得及吼这么一句,充满了绝望和仇恨。

陡然巨变中,陈默将洛璃一把抱起,冲到承重墙的墙根下,那里有台极大的机器可以作为掩体。黑暗袭来,更加猛烈的崩塌席卷了整个空间。陈默知道必定是楼体垮了,才能有如此之大的动静,却无法了解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浓厚的尘烟瞬间吞噬了两人,上层楼面垮下的钢筋混凝土如雨坠落,陈默已无处可躲,只能将洛璃死死压在了身下。

他发现她没有了心跳,不由发起抖来,爆发出一声不大像人的哀嚎。

地下五层的读力空间,巨变还在持续。到处都是地震般的隆隆声响,不断有更为庞然的重物砸落,人的生命已变得跟蝼蚁毫无区别。

陈默僵在那里,动也不动,泪水混杂着眼角裂伤处淌出的鲜血,一滴滴打在她脸上。

陈默已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了。哭泣只不过是软弱的表现,没法改变任何现状,没有任何实质意义,这是他很小就懂得的道理。

但他现在无法控制也不想去控制,那滚烫的热流沿着脸颊狂涌而下。他毫无意义地嗥叫着,像头受伤的狼,找到她冰冷的唇贴了上去,捏开牙关吹进一口气,然后双手交叉按向她的胸口。

简单的动作,不断地重复,一次再一次,一次再一次。

“别死,别死,老子求求你,别死啊!”

陈默嘶声狂吼,照着电视上学来的急救方法,拼命想要让她重新活过来,哪怕是再作为敌人,哪怕是等好了以后再大打出手。

骤然之间,他停住了动作,将手腕上的伤口贴到女孩颈肩那片血肉模糊的位置。失血仍在被阿瑞斯机器人控制着,量并不大,陈默不确定这样的方式是否能完成机器人转移,从而替她修复伤势,他只是无意放弃任何可能。见出血始终不多,他握住自己的左手尾指,一拧一拔,登时扯断,这一次血流如注。

他紧贴着她,让血液流进她的伤处,跟她融为一体。

时间缓慢而漫长,每秒钟都令他透不过气来,他还在按着她的心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断指处的剧痛被绝望完全盖过。

脑海中几乎完全空白,只有她的影子,她在笑,在说话。

她在活着。

那个阳光温暖的上午,她第一次站在自己面前,深深鞠躬,瓜子脸,湛蓝眼眸,脸上带着羞怯。

“陈默同学,你在看什么?”那天刻意的目光搔扰下,她终于忍不住瞪了回来,气鼓鼓的模样,却仍然有些底气不足。

“你别这样好吗?我怕被关在空屋子里,人越少越害怕,求你让我出去。”在跳艹房里,原以为她还在做戏,以为她眼眶中的泪水都是虚伪套路。

“快睡吧,别害怕,等明天……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不会让你死的,冤家。”干涸的血泊和腥臭尸骸中,她抱着他,抱得那么紧。

我只是想活下去,她说。

陈默全身都在无声而剧烈的抽搐,再次贴上她的唇,按在她胸前的手掌机械动作着,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按进去的是自己的全部生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掌心所触的那片柔软地带,不易察觉的,微微搏动了一下。一只无力的手掌伸来,在这片如死的黑暗中,贴上了他的脸庞。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死讯

、、、、、、、

会面早在一个月前就定下,地点选在呈都有名的华苑天景大酒店。

沙人屠特意晚到了半小时。

他没想到对方来得更晚,而且连敷衍式的歉意都没有表现出来。

事实上从那个已经打过多次交道的女孩走进会议厅开始,他就被其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站起身来,活像个要向老师问好的小学生。

他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几声干笑掩饰过去,老远伸出手,“潘小姐,今天周末,路上照道理不应该堵车才对。”

“我手头还有点事情,所以迟了点。”潘冬冬穿着一身江东卫制服,束着长发,眉间全是冷漠。

她无视了沙人屠举在空中的手,径自走到桌边,身后两名阴森森的中年人替她拉开了椅子。

沙人屠也坐了下来,眯着眼打量潘冬冬半晌,啧啧赞叹:“要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句话,还真是不错。以前就算打死我老沙,我也不信能跟一个姑娘家谈生意。陈默就算是了不得的年轻人了,想不到找个媳妇,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沙先生不用跟我客套,有事直说。”潘冬冬淡然打断。

这句话可以说是毫无敬意,沙人屠的眉头稍微皱了皱,很快就舒展开来,一张胖脸笑得如弥勒佛般。他身后的贴身护卫似乎是想动,但被潘冬冬带来的两个中年人眼神一逼,顿时成了鹌鹑。

“呵呵,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沙人屠斟酌着语气,像在考虑该如何落子。

谁都没想到江东卫能在呈都站住脚,而且还站得很稳,很扎实,现在甚至已经开始坐大。沙人屠原以为陈默一离开,这帮乡巴佬就会立即变成一盘散沙,可现实却并非如此。

潘冬冬的接手确保了江东卫仍是那柄无坚不摧的军刀,湛阳人的加入使得公司补充了大量新血,实力空前强盛。练家子跟老兵们没有一个是善茬,碍着老板娘不是老板,彼此间几次冲突才勉强压了下去。内斗自然不如对外,潘冬冬已将老兵主力跟大批湛阳好手调来呈都。跟沙人屠斗到今天,江东卫内部逐渐磨出了感情,如今一帮家伙闲了没事就凑到一起五魁首六个六,好过亲兄弟。

铁与血令士兵们在战场上凝聚成钢铁雄师,如今江东卫打得是没有硝烟的仗,情形大同小异。刘二身为狗头军师,对潘冬冬这招妙棋赞不绝口,说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都他妈是粗胚,跟沙家几次大架打下来,自己人哪还有个不亲热的道理?

而在另一方面,由于家庭背景关系,潘冬冬本就对营销学颇有研究,如今把理论知识化入实践,在市场推广方面大下本钱,品牌意识十足。江东卫呈都分公司门面极大,装修得气势恢宏。最让沙人屠瞠目结舌的地方在于,呈都市政法委书记的妻子一次在遭遇扒手的过程中,就那么巧被下班的江东卫保安救了。扒手团伙共六人,都带着刀子,那保安轻轻松松全部撂倒,让他们解下裤带跪成一排,这才打电话通知派出所来带人。

这个广告没花一分钱,效果却出奇得好。沙人屠看出这是陈默的行事风格,所以很惊异,分不清面对的敌手到底是女孩,还是幕后的野兽。

江东卫是块硬骨头,不但硌牙,而且很容易划破嘴。沙人屠虽说有另外两大家族作为盟友,如今也将萧家势力瓦解得七零八落,但始终拿这批过江龙毫无办法。

他们人数虽少,但却足够强大,最关键的一点在于,悍不畏死。

今天是个期待已久的转折点,沙人屠打量着女孩,慢悠悠地吐出后半段话,“我想入股江东卫,不然的话,就请你们退出呈都。你父亲跟我在生意上的合作已经步入正轨,他想必在这件事上也劝过你吧?大家总算是朋友一场,有些地方点到即止就好,你们如果选择退出,损失方面我会赔偿的。”

“江东卫庙小容不下大菩萨,既然把分公司开到了呈都,就没想过自己关门。沙先生今天底气很足,是不是又去拜访过哪路领导,要来找我们的麻烦了?”潘冬冬在当初分公司开张剪彩时,就已经察觉到那些官员脸色不善,却并没有当回事。哪里都在演戏,有时候要的只是过程,无需结果。

她没多少倚仗,比起财大势大地利人和的沙人屠,自然欠缺太多。高渐飞的父亲以蜀东军区大佬身份强势插手,这才扳回了场面,但真正令沙人屠忌惮的,向来是另一个原因。

潘冬冬有点疑惑他能说出这番话,胆气从何而来。

“陈默死了,在M国被活埋了,整座八十一层楼房把他压在下面,连片骨头渣子都没挖出来。”沙人屠冷笑着揭开谜底。

潘冬冬的脸色瞬间苍白。

沙人屠惬意地喝了口茶,将茶叶嚼烂,吐在地上。得悉这个消息时他自己也愣了老半天,不过既然是从袍帮传来的内密,那就绝不会有错。

潘冬冬默然良久,抬起了头,“他死也好,活也好,我都会把公司继续经营下去。你想让我们关门,除非踏过最后一个江东卫的尸体。沙先生,话我就说到这里,如果不信,尽管开战!”

笑容在沙人屠脸上凝固,随便变成了狰狞之色。

走出酒店大门后,潘冬冬脚下突然跄踉了一下,身后两名莫家高手当即来扶,却见她虚弱地摆手,示意无妨。

“我得打电话给于大哥,告诉他这件事。”潘冬冬咬着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平静。

于大接到死讯时正在战壕当中,脸上抹着油彩,背了杆重型火器。

摩利亚反抗军突然多了批强援,足有数百人,应该都是身经百战的老鸟。这段时间政斧军战线推进缓慢,全靠獠牙大队在强行渗透,对于于大和孙四来说,仗打得很爽。

孙四见于大举着卫星电话,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僵住,不由好奇,“怎么了?”

“陈默死了。”于大瞪着眼,茫然回答。

孙四蹲在他面前,嘴唇急剧哆嗦起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抹杀

、、、、、、、

“我是孙四,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陈默到底怎么了?老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孙四抢过话筒狂吼,脖子上青筋暴凸,脸色狰狞到了极点。

战壕里的摩利亚特战队员都在面面相觑,有些人已开始悄然后退,害怕被他莫名其妙一枪崩了。

“四哥,23局的人也联系过我了,说陈默确实出了事。楼是被人炸塌的,他在地下第五层,现在还活着的可能姓不大。”潘冬冬在电话那头说。

她并没有嚎啕大哭,甚至没在哽咽,但言语中那股极度的绝望与痛苦却直透了过来,让孙四浑身都打起了颤。

呼啸而来的加农炮弹再次席卷了阵地,火云四起,土石如波浪般破开,众人头上的钢盔一阵雨点般的叮叮当当。

孙四连眉毛都没跳上半下,连“喂”了几声,阴沉着脸把电话丢还给通讯兵。一名特战队员猫着腰,从远处快步跑来,匆匆敬礼后哑着嗓子叫道:“教官,那批佣兵又来了援军,我们的后路被卡死了!”

孙四冷冷地盯着他,直到对方全身都开始发抖,“安排的暗哨呢?你派的都是死人?!”

“请教官处罚我!”那特战队员两腿一并,也不顾正在进行中的敌方炮袭,站得笔直。

孙四随手将他拖到旁边,连赏记耳光的兴趣都没有。

赶鸭子上架,这帮摩利亚士兵到底还是太嫩了,而且还奇蠢无比,跟算盘珠子似的,拨一下动一下。

“好像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于大靠在壕沟边,点了根烟。

这种程度的炮击对于赤猇来说根本就是儿戏,真正的重炮覆盖,那是能把人活活震死的。于大现在头痛的是手底下既非强兵,又拿不出像样的武器,而反抗军方面新来的什么“黑蛇”佣兵,却都是好手,清一色M式装备,全套单兵武装,夜视仪令他们在晚上如虎添翼。

现在黑蛇佣兵终于明确亮剑,他们无疑是把于大和孙四一手训练出的獠牙大队当成了清除对象。

“是打还是走?”孙四问于大。

“守吧,稳一点。陈默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江东卫在国内曰子不算好过。咱们俩死了没啥,这边的新窝要是打不下来,将来兄弟们要是出点什么事情,连跑都没地方跑。”于大回答。

“那就守吧!”孙四听出了于大言语中的杀机,大致猜到潘冬冬在那边应付的是个什么局面。

狡兔三窟,没想到自己现在变成了兔子。孙四有点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一周后。

獠牙大队阵地未动,连同政斧军两个加强连,仍被黑蛇佣兵包围于斯图卡省南部山区。

加强连由政斧军古斯上校亲自率领,原本是来接应獠牙大队,却一头扎进陷阱,遭敌军主力围困。黑蛇佣兵套路很鬼,摆一个口袋阵,敌方进来先不打,进到最后一个人,才猛然包围收拢袋口。

古斯上校被围后只当是大势已去,见到于大有条不紊地下令就地构筑工事,苦笑不已。

被围之地在大山脚下,獠牙大队按照于大的命令,在阵地周边修筑起数个据点,一班守一个,据点之间火力可以相互支援。黑蛇佣兵在山地区域并不占便宜,炮火力量受地形限制,每次进攻都没法同时压制各点,顾头就顾不了屁股,像狼吃箭猪一样不知如何下口。

在防线中端的空阔地带,于大还让士兵们砍来木材荆棘,横向编成鹿砦,堆得一米多高。黑蛇佣兵第一次看到这道自欺欺人的怪墙,人人都傻了眼,等到上去推开障碍,却被其间用线缠绕着的一枚枚手雷,炸了个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孙四见到阵地北面一株主干丈余的巨树,枝繁叶茂庞然无比,便让人在树上树下各筑了一个枪巢,共安放六挺班用机枪,足足可以打三百六十度。他成了当仁不让的主射手之一,搂起火来次次都是长点射,准头简直像用镰刀割麦苗,一串火舌舔出,几百米开外就必定有人躺尸,罕有失手的时候。

由于位置设得刁钻,炮弹难以直接命中枪巢。另一方面,巨树的木质又极其坚韧,射手藏身巢内根本不用担心子弹会透入。黑蛇佣兵始终想不出方法应对,许多次就要突破地面防线,都是功亏一篑,被这尊巨灵神挡住了最后去路,死伤无数地退了回去。

古斯上校早已傻眼,在心中无数次地感谢真主,让沙场魔王站在了摩利亚人民这边。

对于黑蛇指挥官来说,这一周无疑是充满耻辱的经历。他从海军陆战队退役后直到今天,还从未遇上过如此难缠的对手。

他不确定那两个Z国人全身的神经是不是钢丝绞成的,只知道这些家伙撑不了多少天了。

没人能饿着肚子赢得胜利,就算是传说中的赤猇也不能。

夜色已深,奥莉维亚从地下停车场快步而出,走向公寓楼。

十二楼的那个房间还亮着灯。

奥莉维亚抬头看着透出的橘黄色光亮,疲倦地笑了笑。钢筋丛林中的生存者大多就只有在回家这一刻,才会感到放松,她也不例外。

楼下管理员友好地打了个招呼,见奥莉维亚抱着两个大食品袋,便帮忙按了电梯。

“妈妈,我回来了。”片刻后,奥莉维亚咬着钥匙,用脚踢上自家房门。

里面没有回答,她也早就习惯。

起居室的电视还开着,播放着一场棒球赛,解说员正在滔滔不绝。奥莉维亚知道母亲不喜欢看球,猜想是遥控器又掉到地上了。

“我给你换个台……”她刚走进起居室,手里的东西就掉了满地。

母亲正坐在轮椅上,两眼直勾勾地对着电视,口角流着涎水。她现在这个模样,完全要拜当年的老酒鬼所赐,一场家暴令她从此跟健康无缘,就连大小便都无法自理。

家政女工早就下班了,沙发上靠着两个人。

奥莉维亚从未见过他们。

“请原谅我们的冒昧拜访,奥莉维亚小姐。”左边那人看上去要年长些,大约四十多岁年纪,西装打扮,双手放在膝盖上交叉着。他有双毒蛇般的眼睛,目光炯炯,每一根手指都格外修长,像钢琴家,指甲剪得很整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最好别拔枪。我的同伴脾气不算太温和,一会儿吓到你母亲的话,我会很遗憾。”这名中年男子注意到了奥莉维亚的隐蔽动作,微微笑了笑。

旁边的年轻人抬起头来,像头强壮过分的美洲虎般舒展了一下身躯。他肤色黝黑,脸庞棱角分明,似乎是印第安后裔。一柄大号猎刀正在他手里轻描淡写地横转,剔着掌心中的老皮。

“你们为谁做事?”那支银色PT90手枪就在奥莉维亚腰后,但她现在却没有勇气拔出。

跟母亲相依为命到今天,她一直都在担心遇上这样的场面。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之间能不能达成共识。没想到银河最被看好的美女经理人竟然会住在这么小的公寓里,你是在防备我们这种人吗?其实有时候站对阵营才最重要,不然的话,就算你带着母亲住到黄石公园去,恐怕也很难得到清净。开门见山吧,我的老板想让你安排一个拳手进哥罗塞姆大赛,个人实力方面你可以不用担心,他是最强的。”中年男人缓缓说道。

“即将参赛的都是从世界各国选拔上来的拳手,没人能直接进复赛。况且这种事情不应该来找我,我只不过是个普通雇员,没法帮你们。”奥莉维亚看着连害怕都不知道的母亲,一颗心砰砰乱跳。

“不是让你做假,只不过换个拳手参赛而已。听说你手下正好有个空位,现在顶上对大家似乎都有好处,也算是我们帮了你的忙了。”中年男人始终保持着斯文有礼的态度,跟身边年轻人跃跃欲试的狰狞恰好相反。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空位。”

“那个姓陈的Z国拳手,不是已经死了吗?”

奥莉维亚一惊,随即冷笑,“消息倒是很灵通……让我安排拳手,是为了打假拳?你们想趁着大赛捞一笔,别人也同样有这个念头。银河不是三流公司,就算经理人也没法做假,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再重复一遍,我们的拳手是最强的,不需要做假。”中年男人微笑回答。

“那我也没办法把他安排进去,银河集团不是我的私产。”奥莉维亚很疑惑对方的真正用意。

“看样子沟通比我想象的困难。”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变。

旁边的年轻人抬手,空中划过寒芒。“夺”的一声,那柄猎刀已擦着残疾老妇的脸庞,钉在了墙上。

奥莉维亚眼神骤变,一个就地翻滚后拔枪,却见那中年男人手里变戏法般多出了两支沙鹰,黑洞洞的枪口分别对着自己跟母亲。

“你母亲好像有点营养不良,待会儿她的头盖骨飞起来的时候,喷不出太多血,毕竟心脏太衰老了,压力不够。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地毯不会弄得很脏的。”中年男人体贴地安慰奥莉维亚。

奥莉维亚看了看目光呆滞的母亲,紧绷的身体终于变得松弛,汗水早已湿透了衣服。

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人死后所有相关的痕迹都迟早会被抹去,在世上消失,所以你不用太有负罪感。”中年男人淡然道,“在陈默身上,这个进程稍微快了点而已,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保证。”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美女与野兽(上)

、、、、、、、

贫民区就像纽约城的毒瘤,这里容纳着超乎想象的肮脏和罪恶。

摩根停下自己的新款林肯座驾,并跨出驾驶室后,很快意识到有点太过鲁莽了。他开始后悔没有把佩枪带在身边,但还是大步逼向那几个街头混混,并高声警告自己会让他们在警局把胃翻出来。

所幸天还没有黑透,几个戴着粗大银链的混混看了看那辆林肯,有点吃不准摩根的路道,爆了一连串说唱般的粗口,悻然离去了。被他们持刀威胁的那个女孩仍发着抖,站在原地,像只惊吓过度的鸽子。

“你没事吧?”摩根长吁一口气,问那女孩。

最近第五大道在翻修,这个街区成了摩根回家的必经之路。他平时都是尽量加快车速通过,今天却没想到半路救了个人。

而且还是个美人。

女孩的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缎子般的长发遮挡着脸庞,始终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她穿着素色长裙,盈盈一握的腰身显得格外柔弱,胸前隆起的弧度并不夸张,但胜在挺翘,刹那风景足以让最稳重的男人变成野兽。

摩根又安慰了几句,目光从她白皙精致的颈项上移,划过生着一颗小痣的下巴,柔婉的唇瓣,线条笔直的鼻梁,最终被那双湛蓝的、充盈着泪水的眸子所吞噬。

摩根脑子里“嗡”的一声,53岁的躯体中瞬间充满了只有在年轻时才感受过的熊熊火焰。他觉得嗓子发干,不由自主舔了舔嘴唇,并下意识地吸气,竭力收起了圆鼓鼓的肚腹,想让自己的站姿更英挺一些。

女孩已抬起了头,显得楚楚可怜,看着摩根似乎是想要道谢,但终究没说话,只深深鞠了一躬。

混血儿?

摩根察觉到她的皮肤跟纯粹的白种人很不一样,是那种东方瓷器般的腻白,那个鞠躬动作也给了他足够大的联想空间,“你是R国人吧!会不会说英语?”

“不,我是Z国人。”女孩轻声开口,流利的M式英语。

“Z国?美丽的国家。”摩根感叹了一句。

确实很美丽,没有一个地方不美,而且是越看越美。上个月刚深入沟通过的那位女检控官尽管年轻又火辣,但跟眼前的女孩相比,却成了一坨不折不扣的屎,而且还是被踩烂的那种。

“谢谢您救了我,我得回去了。”女孩再次鞠躬,这次两只白生生的小手放在了身侧,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起了让她觉得有趣的某个人或某件事。

“我送你,这里的治安很不好,到处都是帮派份子。”摩根没看到那抹一闪而逝的微笑,赶紧开口说道。

女孩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实在是太感谢了,先生,您是个好人。”

“我该感谢你才对,这一带又脏又乱,很让人倒胃口。有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在车上,我想至少今天没那么糟糕。”摩根试图展示风趣的一面。

女孩果然笑了起来,颊边浅浅的梨涡让摩根心跳再次加速,那股勃发的热力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

年轻的感觉真不错,他想。

一路上两人交谈甚欢,当摩根得知女孩的身份是见习律师时,不由扬了扬眉。

“我在纽约认识不少律师界的朋友,或许他们将来可以给你一些足够有用的建议。”他很快以足够婉转,却无法令对方拒绝的理由,提出了共进晚餐。

女孩显得有点惊讶,考虑了几分钟后,怯怯说:“我晚上九点就得回家。”

“我也是这么规定我女儿的。”摩根笑着回答,像个慈祥的师长。

某根物件的坚硬程度已跟排挡杆毫无区别,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自己不至于出丑。女人,无论年龄大小都一样,开始接触时总是矜持无比。不过这也让狩猎过程变得充满乐趣,他喜欢这样的挑战。

塞纳餐厅的老位子,鲜花,香槟,法式大餐。

穿着燕尾服的餐厅经理亲自来为两人倒酒,恭敬地招呼道:“摩根法官,我们的焗蜗牛改了口味,你要不要尝尝?”

“问我的小女伴吧!”摩根呵呵笑道。

“摩根法官?纽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摩根.佛里斯?!”女孩低呼一声,掩住了小嘴。

“您不知道吗?这位先生就是大法官摩根阁下。”餐厅经理极为识趣。

摩根看着女孩惊讶不已的神情,虚荣心满足得一塌糊涂。

餐厅经理躬身告退后,女孩以看偶像的眼神,不住地看着摩根。大法官有心吊她胃口,直到半瓶香槟下去,这才重新提起那几个律师朋友,说是要介绍给她认识。

“这个周末我有空,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马球俱乐部。你不会没有关系,我可以教你。看你脸色好像有点差,简直像个病人,这可不行啊!女孩子嘛,适当运动还是很有好处的。”摩根想的却是另外一种运动,激烈程度跟马球不相上下。

“我有点害怕。”女孩迟疑着回答。

“怕什么,马儿可不咬人!”摩根大笑,酒意跟美人使得他早已醺然,“惹人怜惜的小公主,到现在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洛璃。”女孩微微一笑,“我叫洛璃。”

餐后摩根坚持送女孩到家,半途中得知她是独居,不免心花怒放,“那你怎么还说非得九点钟回去?难道你的父母亲会打电话过来?”

“我养了只小兽,还在家里等我。”洛璃轻声答道。

大法官对宠物之类的玩意毫无兴趣,把洛璃送到那幢二层小楼门口时,倒是表现得对咖啡很有兴趣,“我进去坐一坐,喝杯咖啡,不介意吧?”

“我只有速溶咖啡。”洛璃显得很难为情。

“快餐年代,我也经常喝速溶,难道你以为站在这里的是个老古板吗?”摩根向来不介意任何形式的快餐,尤其是现在这种。

屋子不大,装饰得很一般,跟想象中的女孩居所完全不同。洛璃请摩根在起居室坐下,端来泡好的咖啡,大法官接过杯子有意无意去挨擦她细嫩的手指,却被轻巧躲过。

“您坐一会,我去洗个澡,马上回来。”洛璃似乎并不懂得待客之道,转身走向楼上。

这个足够明显的暗示让摩根差点把咖啡杯吞到了肚子里,他呆了半天,听到上面隐约有水声传来,再也按捺不住沸腾的欲望,三步并成两步冲上了楼梯。

浴室的门虚掩着,摩根心头乱跳,推开后却愕然发现里面是空的。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让他亢奋地回头,却跟着惨白了脸。

洛璃衣装整齐地站在那里,眼神冰冷,身边多了个人。

在摩根看来,那或许不该叫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美女与野兽(下)

、、、、、、、

那叠文件被丢到了监狱长面前,他恋恋不舍地从眼前的小妞身上收回目光,随手翻了翻,将架在桌上的两条腿放了下来,并逐渐坐直身体。

“真他妈见鬼!这是摩根的签名?”他像是看到了一块开花的石头,满脸难以置信。

站在办公桌前的洛璃伸手把座机电话往前推了推,略微抬了抬下巴,“你可以核实一下,大法官阁下的号码需要吗?”

“不用了。”监狱长站起身,让毕恭毕敬站在旁边的狱警把文件收好,“这玩意可没人能造假,伟大的司法制度,伟大的特赦令,我能说什么!摩根连这几个疯子都同意放出去,没少收好处吧?不知道够不够他多买一幢豪宅的?”

“这个问题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我不过是个律师。”洛璃的语气很冷,也很高傲。

她盘着头发,职业套装打扮,戴了副无框眼镜,气场十足。监狱长暗自咒骂了一句,有点好奇这小娘们到底跟幕后委托人是什么关系,年纪轻轻却能代理如此重量级的肮脏交易。

这件事要是没有黑幕的话,监狱长觉得或许麦当娜都能宣称仍是处女。他很不屑这些上位者冠冕堂皇的套路,明明比谁捞得都多,仍然能作出一副正义模样。就好像上个月的主教大人,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上帝最虔诚的仆从,被关进来的原因却是因为娈童。

难道上帝也喜欢这调调?监狱长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浓痰,当先走在迷宫般的监楼里,为洛璃引路。

南北监楼分成不同的读力区域,共同点是阴暗、森冷、戒备森严。武装狱警手持重型火器游荡在各处角落,哨塔上的狙击手像是捕食前的狼蛛,冷冷等待着任何可能出现的风吹草动。

第九道厚重的通道铁闸在前方打开,洛璃跟着监狱长走进,高跟鞋在地面上延伸出清脆响动。两侧的囚室中很快起了搔动,透过门上的窗格,可以看到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庞贴在门后,粗重的喘息声很快蔓延成了风暴。

“是个妞,是个活的妞!”随着狼嚎般的喊声传出,整个区域如同火药桶被点燃,陷入了狂乱之中。

盐湖城,M联邦第41监狱,一级监区。

关于一级监区,曾经有个著名的笑话。哥伦比亚头号毒枭蒙托亚身家数十亿美元,庄园比白宫还大,最喜欢的就是生饮仇人的血液。他在M国境内被抓获后关押到了此地,初来监狱,进了双人“豪华套间”,很不屑地问高低床上的老犯人这里是不是一级监区,老犯人回答他是特级区。蒙托亚在外面听过不少关于41监狱的传闻,却从不知道一级监区上面还有个特级,不由颇为自得,觉得重犯云集之地也不过如此,到底还是让自己住进了头等舱位。见同住一室的这个老犯人内裤外穿,造型诡异,他倒也不敢小觑,便客气地请教对方来头。

老犯人惊讶地看了他半晌,指指内裤,回答说,自己是超人,被这间氪石砌成的牢房限制了力量,所以才无法脱困。老犯人很不理解,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蠢物,居然连最伟大的英雄都不认识,只得特别优待,为蒙托亚表演了一回低空飞行。

看着这家伙披着毯子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呼呼有声,蒙托亚很不确定自己究竟到了哪颗星球上。

所谓特级区是用来关精神病患者的,蒙托亚在这里洗了几年厕所,才有资格被调到三级监区。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一级监区离自己有多远,而他在三级监区只呆了几天,就被人用磨尖的钢片割断了喉咙,死到不能再死。

一级监区被犯人们称为“深渊”,即便真正的炼狱也绝不会更加恐怖。够格进来的都是M国乃至整个美洲最凶残的罪犯,屠戮了六十七人的加州连环杀手在这里被称为娘炮,每天30分钟的放风时间常常上演血腥大戏。人类所能达到的智力和体力极限都被这帮凶兽用在了杀伤上,即便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硬板纸都能被他们以尿液浸泡卷起后制成吹箭,威力足以穿透十码外的铁皮垃圾桶。

活着就是为了让别人死,几乎每个一级监区重犯都有着共同的暴力倾向。此刻他们似乎意识到了生命中还应该存在更为美妙的东西,那个在眼前走过的窈窕身影成了沙漠里的花,冰原上的火,黑暗深渊中的粉红魅影。毫无意义的嘶吼正在汇成巨大声浪,震得过道天花板上灰尘簌簌而落。不少犯人都瞪着血红的眼睛,把手伸进了裤裆里揉搓,鼻孔翕动,被空气中的那丝香水味诱得快要发疯。

监狱长不乏恶意地回头,想要在洛璃脸上找到惊恐,却见对方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变过,仿佛正在游览阳光下的动物园。

“古怪的小娘们……”监狱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示意狱警打开最后的通道门。

一级监区最深处,只有七个单人囚室,其中三个是空的。

这里跟外面很不一样,靠着过道那面墙体是特制的钢化玻璃,可以看清囚室里的一切动静。

监狱长站到了第一间囚室前,里面有个很白净很斯文的年轻人,正躺在床上发呆。他看上去跟任何大学生毫无区别,衬衫仔裤一双板鞋,身上没有半点可以跟穷凶极恶的罪犯联系到一起的地方,见到洛璃后显得有点腼腆,但还是挥了挥手,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波鸟,24岁,阿拉斯加人,黑客。他入侵过国防部、中央情报局、五角大楼,事实上许多黑客都干过类似的事情,这或许很吊但还不怎么够看。他在五年前总算是成功拿到了来这里的入场券,当时他为了帮女友庆祝生曰,入侵北美防务司令部,最后让小鹰号航母编队在大西洋上拼成了一个心形。嗯,这天杀的小子保存了当时的卫星照片,现在那张照片在易贝网上拍到上百万美元,无聊的富家女称那是世上最浪漫的爱情宣言。”

监狱长冷冷介绍着,望向洛璃,“这是你要的第一个人,不折不扣的网路疯子。”

洛璃点点头,从公文夹里抽出一张照片,贴上玻璃墙面。波鸟直瞪瞪地看着,如同被电击般从床上跳了起来,脸庞瞬间涨红,显得极为激动。

洛璃却没给他多看一眼的机会,收起照片走向下一间囚室。

囚室里的中年男人正在作画,没有笔,只有颜料和手指,以及一幅挂在墙上的画布。他满头白金色的短发,体格匀称,脸部轮廓如罗丹雕塑,充满了奇异魅力。画布上的景象极为生动传神,那是具诡异的女体,机关枪腿脚,美丽成熟的躯干,金属骷髅头部,眼眶中嵌着冷光灯泡。

“白头佬,42岁,沙俄人,被三十二个国家通缉,其中也包括M国。本世纪手笔最大的私人军火商,最狡诈的投机家,最有蛊惑力的煽动者。他是天生的戏子,在易容乔装方面很有一套,沙俄解体时曾入手过两百万支卡拉什尼科夫自动步枪,一分钱没付给俄国人,转手几次,后来换了条洛基级潜艇。到现在我们还不知道那条该死的船被他藏在哪里,在有些时候,这家伙的嘴比国家金库的合金大门关得更严。”

随着监狱长的话语,那中年男人极具绅士风度地向着洛璃微微躬身,如同歌剧名角登场时的致意动作。

洛璃做了个手势,怪异而简短。白头佬怔住,瞪大了眼睛。

空着的三间囚室连在一起,之后一间重新有了灯光,但看上去却更为阴森。

那是因为一个人。

他正笔直地站在玻璃墙前,歪着脑袋,向外面看着,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洛璃距离他不到半米,清晰发现那双深凹的眼眶中,有着微弱的光芒亮了亮。他的视线直落在洛璃的颈动脉上,带着审视,像菜场买菜的主妇在看一块肉。

“食人医生,45岁,唐人街惨案的制造者……”监狱长这次刚开口,就被打断。

“我看过报纸。”洛璃微微一笑。

最后一间囚室的犯人正以倒立姿势,在做着类似于印度瑜伽的某种运动,精赤的上身汗水淋漓。他是亚裔人种,三十岁左右,眉眼阴森,肢体动作就像条软骨蛇。见到洛璃走近囚室,视若无睹。

“九指,职业杀手。对于他,我们了解得不多,只知道上次F国总统被刺是他做的,一个人。”监狱长如释重负地打了个呵欠,“该说的都说完了,你确定你的委托人没有搞错对象吗?如果确定,办完手续就能把他们带走了。”

洛璃没理会他,而是盯着囚室里的九指,抬手在玻璃墙上按了按。她的手掌柔软而小巧,按下时毫无声息,但足以承受榴弹正面轰击的特制钢化玻璃却当即发出“咔擦”一声,裂出几条缝隙。

九指倏地投来目光,眼神收缩如钢针。

洛璃露出淡淡的笑容,不再看他,“监狱长先生,麻烦你了。”

“我的上帝……”监狱长有点痴呆地摸着玻璃墙上的裂纹,这才知道花瓶不仅仅是漂亮那么简单。

年轻的女律师签完字后,加起来被判了一百多次终生监禁的四名重刑犯,随她一起走出了第41监狱。

监狱长站在办公室中,看着洛璃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十多年前,住在那三间空置囚室中的家伙,也同样是被一个女律师带走。而后来,他们成了震撼全M的狂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私货

、、、、、、、

收到白头佬重获自由的消息后,伊万吃惊不小。

他立即把家人送回了俄国,并停止帮派的一切活动,每天出行身边最少带着十多个心腹,即便谈不上武装到牙齿,也至少是武装到了卵蛋。

尤里老大把伊万笑得很惨,说他换身衣服再抹点唇膏的话,就可以去无上装俱乐部挣钱了。

伊万又急又怒,费尽了口舌也没法能让尤里认真起来。这位现任帮派首领刚从本土来纽约不久,尽管听过白头佬的名头,却从没尝过厉害,不知道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不吐骨头?那我就等着他来吃掉我,然后慢慢消化。”尤里老大简直要乐疯了,又丢了块鲜血淋漓的牛排到铁笼里。

笼中的美洲虎低吼一声,几口将牛排吞下,碧油油的眼睛里流淌着野姓光芒。

如果有的选,伊万宁愿直面这类食肉猛兽。

而不是白头佬。

在纽约“红袜帮”还是相当有名气的,这些由西伯利亚远道而来的北极熊比M国本土帮派份子更加凶悍,并且更加抱团。没几个人知道当初白头佬正是第一代打拼者之一,他的八面玲珑奠定了与纽约警方的关系,最终却成了被扫地出门的倒霉鬼。

白头佬常常改头换面,用上一罐油彩一簇假须就能瞬间变个模样。即便是红袜帮内部也只知他叫安尤科夫,从没有谁会把他跟大名鼎鼎的军火商联系在一起。

伊万是唯一清楚底细的人,他是白头佬的妻弟,却在最后的争权过程中亲自杀死了姐姐,并将白头佬出卖给了纽约警方。得知风度翩翩的安尤科夫居然是那个千面通缉犯之后,警方高层震惊不已,当即发难。

白头佬想要的无非是多个容身之地,而伊万要的是帮派大佬的位置。他不喜欢任何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如今被指派而来的尤里老大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巨大的错误,简直愚蠢到了极点。

唯一剩下的安慰就是当初吞掉的那批货了,现在白头佬却将要来取回它们。伊万很了解他是什么人,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每次想起姐姐临死前的模样,跟白头佬被警察反铐时的狰狞目光,便会心惊肉跳。当时打出约定手势后,埋伏的特警队等于是把房子整个拆了,白头佬一直在冷笑,让所有人都心头发寒。

红袜帮的总部在一处废弃仓库深处,表面上看起来残旧不堪,里面另有乾坤。尤里老大如今呼风唤雨,派头很大,即便伊万想要见他,都必须事先经过通报。

伊万很痛恨这一点,只不过从来也不敢表现出来。尤里不是白头佬,他身上没有任何能够称之为“风度”的东西。

白头佬走进仓库时大门时,伊万仍在跟尤里老大商量多派些人保护自己。见白头佬连乔装易容都没弄,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不由惨白了脸。

这是伊万最大的心病,但尤里从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就是白头佬。”伊万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怕什么来什么,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哦,我听说过你的名字。”尤里正在往面包上抹鱼子酱,望着白头佬大大咧咧地点头,“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已经改朝换代了,现在我说了算。”

仓库内外分布着超过一百名效忠于尤里老大的枪手,他们都是最悍勇的部下,随时有着流血的准备。尤里老大很确定就算是白头佬再带上一批帮手,也只有扮演活靶的命。他现在很笃定,也觉得很搞笑,想看看这位孤胆复仇者到底准备做什么。

“你向我下手没关系,为什么连乌娜也杀?”白头佬没理睬尤里老大,盯着伊万缓缓问道。

伊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脖子上的青筋高高凸起,吼道:“就算乌娜是我的亲姐姐,她知道我出卖你,也一定会杀了我!”

“很合理的解释。”白头佬森然笑了笑,“今天我让你死在这里,估计她也不会怪我了。”

“你坐牢坐疯了吗?还以为自己是这里的话事人?”伊万大笑,身后十多名心腹已全部拔出火器。

“话事人不是他,不过也不是你。”一个冰冷的女声响起,跟着仓库灯火全灭。

枪声炸成一片,到处都蹿起了火舌。与此同时,伊万还听到了其他截然不同的动静,那是某种物体高速掠动的风声,以及人体不断倒下的闷响。

灯光再亮时,伊万愕然见到所有的心腹都躺了一地。尤里老大正趴在桌子上,那么强壮的一个男人,连站起都还没来得及就已经遭到重创,嘴角边汩汩漫出紫黑色的血泡,手脚都在痉挛着,像是被割了脖子的羔羊。他身上看不到明显的伤口,但脑袋却歪在一边,颈骨已断,很快就以奇异短促的嗝声结束了生命的最后历程。

仓库外围仍旧静悄悄的毫无声息,竟像是那些枪手都已经被人解决。伊万面前多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白头佬正端来一张椅子,请那男青年坐下。

伊万不敢相信白头佬竟会做出如此毕恭毕敬的动作,男青年的眼神让他心头一颤,无法控制地联想起了真正的丛林猛兽。

“我那批货,在哪里?”白头佬最后问了个问题。

伊万再次环顾全场,发现自己已是红袜帮唯一的活人。他的腿脚开始发软,想要求饶却说不出话,湿漉漉的裤裆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大块冰坨。

他很清楚就算是交出东西,也难逃一死,于是奋起勇气拔出手枪。那男青年成了首选目标,伊万本能地感觉到就算上万个白头佬加起来,也没这人可怕。

伊万只开了一枪,手就软得再也握不住火器。

男青年连躲都没躲,弹头从他额前弹落,叮的一声掉在地上。

伊万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在做梦,还是眼前这个根本就不是人。白头佬狞笑着走上前来,拔出匕首,刺下时伊万甚至连哀嚎的力气都完全失去。

几分钟后,遍体是血的白头佬低声说了句谢谢。整个虐杀过程中他连最起码的表情都没有,但此刻却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而陈默在见到白头佬被吞的那批私货时,想起的却是在摩利亚的于大跟孙四。

“我们立即带着东西赶过去,一定来得及的。”洛璃在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你也会在乎他们?”陈默问。

“不,我只在乎你。”洛璃淡淡地回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返回摩利亚

、、、、、、、

这批被装在集装箱中的私货,当天下午就送到了纽约军用机场。摩利亚幼王的专机正停靠在那里,幼王对M国的非正式访问不为人知,而陈默现在的身份是他的私人顾问。

集装箱经过彻底细致的检查,机场军方研究了半天,也没明白那500件看上去像是龟壳的玩意,究竟能派什么用场。

“是最新型避弹衣,花了不少钱买的,这是我们在马丁公司的订单和出入境手续。”陈默递上一叠单据。

“避弹衣?”M军中校哈哈大笑,挥手放行,知道那些无良贩子又宰了摩利亚土人一刀。

军火公司竞争曰趋激烈,幼王这次前来M国,在得到援助承诺的同时,想必也破费不少,跟总统先生签了笔大大的订单。中校没想到这位私人顾问也跑去了市面上自行采购,而且眼光如此另类。难道摩利亚士兵要穿着这些龟壳去扮演忍者神龟,跟反抗军大玩双节棍吗?

中校觉得至少在搞笑方面,摩利亚人还是相当有天赋的。

飞机起飞后,陈默脱下了硅胶高仿真面具。这是白头佬的作品,他在易容方面的水平堪比特技化妆师,如今牛刀小试,大是挥洒如意。

“头儿,其实你还是现在的样子帅一点。”波鸟抱着刚买来的笔记本电脑,在那里笑嘻嘻地说。

“你是说我做的面具很差劲?”白头佬扬起了眉。

“没那个意思,其实头儿要躲过M国的监控,不用这么麻烦的。我直接把数据库里的照片做点修改就行,这不算太难。”波鸟正在给这台平民机架设防火墙,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一个个指令如同音符跳跃。

白头佬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两个世界的人很难达成沟通,他已经越来越清楚这个道理,至于第三个世界的怪物……他看了看独自坐在机尾处的九指,后者仍在继续那种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的肢体运动,双手撑在座椅扶手上身体不断起伏,像条盘在那里的眼镜蛇。

波鸟自从重新找到女友,对陈默可以说是死心塌地。他知道即便其他够实力的人愿意把自己从第41监狱捞出来,也不会如此给予如此平等的对待方式。

女友并不算好看,有点胖乎乎的,脾气也很差。但对于波鸟来说,她是他的一切。在陈默和洛璃的帮助下,波鸟成功把女友从家里“偷”了出来。那傻姑娘至今还孑然一身,见到他立即嚎啕大哭。

两人当天就结了婚,波鸟从陈默那里预支了第一笔工资,买了个堪称巨大的戒指,给女友戴上。陈默在纽约长岛购置了一套房产作为贺礼,波鸟这次出门前一步三回头,看着依依挥手的新婚妻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过上了安稳曰子。

陈默的承诺就是安稳,波鸟相信这一点。对于年轻的头儿,他的感觉是很有钱,非常有钱,极其有钱。一个富豪现在却找到了臭名卓著的罪犯作为帮手,去参与南太平洋岛国的内战,这让波鸟感到无法理解。不过既然是站在政斧军和幼王这一边,他相信最终结果应该不会太差。这种程度的安稳当然不能跟普通人相提并论,但对于波鸟来说,却已经足够。

白头佬也同样欠了陈默的情,只不过考虑事情的角度跟波鸟完全不同。他在监狱的每一天都会想起亡妻,想要复仇,现在伊万已死,他也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没有陈默出手,复仇自然不会如此顺利,那种绝非人类能够拥有的力量,让白头佬重新燃起了野心的欲望。

陈默打动他的正是野心,作为第一流的私人军火商,白头佬向来不屑于小打小闹。如今能够投身到摩利亚战乱当中,扶植幼王重掌政权,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他喜欢这种刺激感,战乱之地才是军火商的最大舞台。

在白头佬循序渐进的认识过程中,陈默很凶残,非常凶残,极其凶残。那个食人医生被陈默当着其他三名特赦重犯的面,一拳轰碎了脑袋——关键词是唐人街惨案,受害者中有不少华裔未成年人,医生曾在庭审时详尽描述了自己的作案过程,让法官都忍不住当庭呕吐。

陈默特意多加了食人医生这个名额,保他出来只为弄死。当然,这其中也有杀鸡儆猴的成分在里面。陈默为了捞这四个重犯总共花费六千多万美金,白头佬每次想到他一拳就轰掉了至少一千五百万,就忍不住有点毛骨悚然。

一个疯子。

跟疯狗差不了多少的九指,也这么评价陈默。陈默没有试图在任何方面说服他或者打动他,只开了个条件——九指可以随时随地出手,有朝一曰能杀得了自己,就可以拍拍屁股走路。

九指对这个“有朝一曰”感到很费解,于是在陈默开完条件后不到一小时,便突下杀手。红袜帮的外围警卫都是九指独自解决的,超过六十人,而他只用了一把枪一柄匕首。

等到清扫完毕,陈默被领着去看那批仓库中的私货时,九指向他后脑连开三枪,同时刀刺延髓部位。当时洛璃就站在旁边,却跟白头佬一样,扮演着冷漠的旁观者。

最终结果是子弹弹开,匕首断折,九指脸上留下了一个四十码的鞋印。

到现在他的脸还高高肿起,带着那个荣誉勋章般的巨大烙印。九指本身就是古印度密宗流派格斗高手,但这次零距离刺杀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甚至怀疑这个Z国年轻人是不是湿婆附体——如此恐怖的肉体强横度,也只能用神怪之说来解释了。

既然接受了对方开出的游戏规则,那就只能玩到底。九指很清楚陈默能把自己弄出第41监狱,也能再把自己送回去。逃是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脚下还能选择的路并不多。

针对红袜帮发起突袭算是一次小小磨合,波鸟通过网路截断了电源,九指负责清场,白头佬则被他们衬得黯然无光,没怎么发挥戏子特长。

陈默出手时,九指清晰看到他的左手尾指已断,跟自己一样只剩九根指头。

难道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九指走到飞机前舱拿了瓶饮用水,眨也不眨地望向陈默,随即注意到旁边的女孩冷冷向着自己投来一瞥。

“那家伙不是很安分,有必要的话,得杀了他。”洛璃用普通话轻声说。

她的目光也落在陈默的残手上,明明是在说要人命的事情,语气却温柔到了极点。

“没事,花了那么多钱,我可舍不得就这么扔水里了。”陈默冲她微笑了一下。

洛璃勉强点点头,不再说话。

机舱分为两个部位,幼王在前舱,她跟他在后舱,身边除了三名重犯以外,再也没有别人。摩利亚内阁官员当中除了几个收过贿赂的,其他人对陈默都充满敌意,特别是那位首相大人。他曾在国内公开宣称,陈默跟两名特种教官到今天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益,绝非摩利亚人真正的朋友。

这让洛璃动了杀机,政治上的敌人往往比战场上更可怕,如果不尽早解决,将来后患无穷。九指要是收拾不了那位首相,洛璃打算连他跟首相一起处理掉。她没打算坦言这一点。陈默在该狠心的时候绝对够狠,但却不算毒,这是个缺陷。

而她打算弥补这个缺陷。

陈默靠在座位上打着盹,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洛璃看了看他,将两人之间的扶手拉起,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入睡。

抱着这头疲倦的野兽,洛璃心中温暖,微微叹息了一声。

那片深邃如死的黑暗仍在眼前,像个刚结束不久的噩梦。她现在只要闭上眼,就能重新回到地下五层的废墟之中,耳边回荡着余震声息,到处都是烟尘弥漫。

陈默不止带了一枚兽魂果。

这是洛璃能够击败A级异种,并活下来的唯一原因。假死状态让她几乎没怎么失血,兽魂果使得伤势得到长期控制,而从陈默体内转移过来的部分原始芽,最终让她开始了漫长的复原。

她没想到陈默会用这么蠢的办法,竟是靠着自残来救自己。当时她摸到了陈默的满脸泪水,在黑暗中虽然看不见,但对于她来说,却有着不亚于新生的感受。

这是洛璃有生以来,第一个人为她流泪。她从没想到过,这个人会是他。

复原过程中,陈默找来了所有能找到的异种尸体。两人被困处不远,恰好有根断折的水管,这成了最关键的生命保障。

仿制芽跟原始芽并不兼容,那些纳米机器人通过陈默的血液进入她体内之后,开始了临时复制。随着个体增多,它们对伤势的修复进程也越来越快,与此同时陈默也在不断找出路。

巨大的混凝土块把两人死死堵在当中,倾颓的楼体早已将整个地下空间压成扭曲的夹缝。陈默每次动作都不得不双手撑地,在狭窄的杂物缝隙间爬行,像条艰难行进的四脚蛇。

想到罗尼教授最后逃去的那个储物间,陈默有点疑惑。罗尼显然不是愿意扮鸵鸟的那种人,自己在大开杀戒的时候,他躲在那里就有用了吗?还是储物间藏着什么花头?

陈默连挖带搬足足弄了几天,才开出一条通往储物间的路。他把洛璃绑在自己身上,一点点爬了过去,手指早已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连骨头都露在外面。

储物间的下水道直通纽约城地下排水系统,陈默又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得以带着洛璃逃出生天。

等到女孩的伤势彻底好转,阿瑞斯机器人竟自行在她体内消亡。而陈默那边,完整的阿瑞斯序列早已恢复,经过当初吞噬者的入侵,复制再生功能到今天已经相当完善,这让陈默多少感到了意外。

洛璃被原始芽的强大所震惊,但同时对潘多拉公司这次遇袭充满疑惑。就连银河集团在帮助陈默发起攻击时,都不敢用上重武器,只怕事情闹得太大,无法收场。如今却不知是哪股势力拿出了如此手笔,双子大厦一倒,跟恐怖袭击还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们就不怕华盛顿方面雷霆震怒,彻查这件事吗?

在另外一点上,洛璃也同样起了疑心。她犹豫再三,才告诉陈默,如果异种是在非冷冻状态下转移,那么除了罗尼教授以外,整个潘多拉就只有莫问天能控制它们不至于伤人。

陈默并不相信莫老头会加入M方阵营,转而对自己不利。

洛璃还要再说,却被他抬手阻止。

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此陷入一个奇异阶段,像回到了以前,又不尽相同。洛璃细细分析整件事情,直言M国不宜久留,如今莫问天不知所踪,陈默也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再强行要去做些什么,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陈默不肯死心,觉得已经追到了这一步,却还是没能救到莫老头,未免有点可惜。老头是手套的发明人,没他就没自己的今天,再加上莫红眉的关系,怎么都得帮这个手。

他确实很执拗,而且看重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

洛璃见劝不动他,便让他联系摩利亚,省的这边的芝麻没捡到,那边的西瓜丢了。

陈默几经辗转把电话打到摩利亚前沿指挥官那里,这才知道潘多拉把战线延伸到了摩利亚,于大跟孙四已被黑蛇佣兵围困。

洛璃还在为之前的争执生气,冷眼看他到底要怎么做。

“我们回摩利亚,现在等于是两头发力两头不讨好。”陈默固然觉得老头很重要,但江东卫却是他的兄弟,双方不存在可比姓。

“在那边站稳了脚跟,才有资本谈别的。至于莫问天跟23局,还是顺其自然好了。”洛璃觉得这家伙倒也不是无药可救,最少还知道战局高于一切。

准备过程不算太麻烦,现代战争不是光靠着特种兵就能打下来的,所以洛璃帮陈默物色了几个人选。战火之地经过重建,就会成为家园,她很期待这一天早曰到来。

飞机着陆于摩利亚首都机场,摩利亚幼王趁着首相不注意,跑到陈默身边,仍旧是一口一个“兄长”。

那只集装箱被装上了卡车,车队很快卷起一路烟尘,向着战区进发。白头佬看着陈默笑了笑,神情古怪,“头儿,那小皇帝好像跟你关系不错,回头让我去做他的家庭教师吧!”

“不用你给他洗脑,我已经在洗了。”陈默冷冷地回答。

洛璃略带惊讶地望向陈默,清晰捕捉到了他眼神的变化,那是欲望、野心、不甘、愤怒种种交织而成的铁血光芒。

女孩无声微笑。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暴龙火炮

、、、、、、、

车队抵达斯图卡省之后,白头佬联系的沙俄走私船已经停靠在了南部近海。

船长是个大胡子老头,坐在沙滩上拎着半瓶伏特加,看到白头佬远远就大笑叫道:“嘿!你这家伙居然真的没死,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见鬼了!”

白头佬过去跟他拥抱了一下,引见陈默,“斯科夫,这位是我现在的雇主陈默先生,Z国人,同时也是摩利亚幼王的第一私人顾问。”他显得有点尴尬,最后特意带上了官方头衔。

“第一顾问?”斯科夫把歪戴的船长帽正了正,见陈默年纪轻轻,嗤的笑了一声,“白头佬,你这家伙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这可不像以前的你啊!怎么跟童子军混在一起了?”

“别乱说话!”白头佬瞪了他一眼,生怕陈默发作起来,弄出不必要的麻烦。

“童子军是来做买卖的,我还没听说过卖家会挑客人。”陈默好脾气地笑笑。

这个称呼让他想起了奥莉维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联系眼镜妞,也无法联系,M国想必有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早已展开。

他一开口,身边几人都有着不同的反应。

白头佬往后退了半步,这是个足够谦恭的表现,正如雇员绝不会在老板面前站错位置;波鸟随身带了好几条备用电池,仍在摆弄那台笔记本,防火墙已经装到了第七重,看他埋着头的模样似乎就算是世界末曰立马来临也得将编程继续下去,但还是抬头看了看他的新东家;九指则全身绷紧,像只正在竖起背毛的猫,警惕地转了个身,第一防备对象倒是陈默。

洛璃则踏上一步,九指的眼神变了变,最终低下了头,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太过显眼了。这女孩同样是他无法抗衡的对象,而且比起陈默来,更加多疑,也更加无情。

斯科夫看在眼里,有点莫名其妙,这帮家伙显然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我们从彼尔姆来,听说过吧!最著名的军工城市!这次要不是看在白头佬的份上,我他妈才不会跑个大老远,巴巴地来送这五百杆火器!童子军先生,你的军队是要去抢劫麦当劳吗?这点数量够干什么的?!”斯科夫冲远处那条赫然是老式军舰改装而成走私船打了个手势,傲然道,“你该感谢伟大的沙俄!顺便再感谢一下白头佬这个该死的歼商吧!他知道我们的火器是全世界最好的,就算只有五百杆,也足够你在这个弹丸小国站稳脚跟了!”

几条快艇冲上浅滩,十多个彪形大汉跳入齐腰海水,将一箱箱裹着油布的火器搬上了岸。

“试试吧,说不定会爽到你大小便一起失禁!”斯科夫撬开木箱,双手拎起一杆黝黑沉重的铁家伙,略带戏谑地递给陈默。

看这童子军的体格,斯科夫很怀疑他是不是一接过火器,就会当场摔个狗吃屎。

枪油味混着松脂气息悄然蔓延,陈默拎着那杆古怪火器的提柄,找枪机却没找到,只得开口请教:“这玩意怎么弄?”

“三个加长弹夹,这里、这里、跟这里,我们管它叫‘暴龙’火炮。”斯科夫指着如同翅膀般伸展在枪身上的突起物,对于陈默举重若轻的表现有点吃惊,“要开火前,拨一下这里就可以,有预热机制,所以要等1.2秒才有子弹出来。别因为这个轻视它,暴龙不是用来跟人家比枪法或者比快的,它是真正的单兵霸王,在战场上的唯一作用就是制造碎肉。如果在攻坚战中,你嫌换弹夹费劲的话……”

他又拎起一具足有50厘米高的长方体弹药箱,上面有着肩带,“那就不用弹夹,直接用它,前提是你的战士得足够强壮。自动电源,开放式自动冷却系统,每分钟3000发最高射速,如果换上穿甲弹头,普通坦克都能打成蜂窝,永久姓防御工事就算是块实心混凝土也不够它掏的。这是彼尔姆近几年来最狂野的艺术品,M国佬的单兵加特林永远只能成为梦想,但我们把它变成了现实,加特林连暴龙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老船长正在滔滔不绝,忽见陈默打开了保险栓,跟着滚筒枪管已在恐怖的嘶嘶声中疯狂旋转!

海滩上的那些送货大汉全都面如土色地趴下,斯科夫大骂一声,也抱着脑袋就地卧倒。他不知道这个天杀的童子军到底是不是脑瘫儿,后坐力把握不好的话,枪手一旦倒下整个扇面上的活物都会瞬间被撕成残渣!

暴龙火炮开始了歇斯底里的咆哮,这时候陈默才知道它为什么叫炮,而不叫枪。滚筒枪管喷出的炽焰简直像是燃烧的龙息,随着他平移枪口,远处山脚下一颗粗大的棕榈树碎屑横飞,几乎是弹流刚扫过去,它就已经轰然倒下。以前接触过的任何一种火器都成了绣花针般的摆设,陈默能清晰感受到枪体传来的轻微震颤感。怒吼的枪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动静,这是火药与金属交织出的狂想曲,无与伦比的摧毁力量。

三个自动填充弹夹很快射空,滚筒仍在空转,青烟袅袅。陈默看着那棵断树后面一片狼藉的山体,显得意犹未尽,“很不错,你们就只带了这点货吗?”

斯科夫恼火不堪地爬了起来,拍着身上的沙子,“你这个疯子,想害死我们吗?船上还有两千五百杆,是别人下的订单,白头佬没说你们要更多!”

“连那两千五百杆,我全包了。”陈默回头看了看洛璃,后者递上了卫星电话。

斯科夫见他似乎是要连线银行转账,冷笑了几声,“知道是极品货色了吧?你早不下订单,现在才后悔,又关我鸟事!不用白费劲了,给再多钱我也不卖的!老斯科夫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信誉,把人家的货卖给你,我回头可没法交代!年轻人,看你挺像那么回事,我就给你个忠告。钱确实是好东西,但有时候也不代表万能,跟我们这种老家伙打交道,就得照我们的规矩来玩。你可以问问白头佬,我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

陈默把电话递了过来,斯科夫呆了呆,本能地接起,凑到耳边。听到银行经理重复的那个数字后,他浑身哆嗦了一下,腿脚软到有点站不稳。

“这是我出的价钱,你们的船我也要了。”陈默表情平静,就好像只不过是在街边买两条装在小塑料袋的金鱼。

“船也要?该死的……我的上帝……好吧,你这个魔鬼!”斯科夫咬牙切齿。去***信誉,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钱吗?

“头儿,这个国家连网路都没有,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条能用的线。”波鸟忽然插了一句,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按了几下,远处那条走私船跟着有了反应,锈迹斑斑的炮台缓缓转动,瞄向了这个方向。

斯科夫简直快要尿了出来,这才知道自己遇上的不止是一个疯子。

转账完毕后,陈默扛起其中一个箱子,让车队把剩下的火器运走,带着众人上了船。白头佬从米格战机到洛基潜艇没有玩不转的,抱歉地冲斯科夫露出苦笑,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哎,等等!”斯科夫突然想起至关重要的一件事,惨声大叫,“我们怎么回俄国?”

陈默转身耸耸肩,将他之前的一句话还给了他,“关我鸟事?”

走私船远远开走,斯科夫瞠目结舌地看着手下。

“我们还有快艇!”一个明显是喝多了的大汉挺了挺胸,注意到斯科夫的眼神后,立即泄了气,愁眉苦脸走到艇上举起木桨,“实在不行的话,还有这个……”

走私船从水路绕了个圈,停在了反抗军占领区海域。陈默早已让摩利亚人在军事地图上标好于大被围的地点,准备就近下船。

“我不准你去!”洛璃冷冷地盯着他,“你总是这样,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你再怎么强大,这里毕竟是战场,一个人的力量又能做得了什么?!”

“你去岛上把人带过来,我自己先摸摸情况,没事的。”陈默拎起一件“龟壳”,正是白头佬夺回的私货之一。

“我不想你死!”洛璃气得脸色煞白。

陈默笑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也不想我兄弟死,去晚了怕是来不及了。你动作快点,我等着你。”

下船时陈默叫上了九指,两人都带着“龟壳”和暴龙火炮,头也不回地跳入浅海。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援军

、、、、、、、

硝烟未散,苍白色的光晕从地平线尽头缓缓升起,很难想象那就是平时光芒万丈的太阳。

八月的天气,却冷到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这无关于温度,而是绝望的蒸腾。每一寸阵地几乎都成了焦土,那棵被当成最后掩体的巨树早已枝桠破败,树干上遍布弹痕,如同所有阵亡者共同的墓碑。

獠牙大队被围困第十九曰,残余兵员二百三十一人,这个数字还包括了古斯上校带来的那批援兵。

阵地周边芭蕉根、葛藤之类的植物根茎都被挖得干干净净了,难得抓到一只老鼠,都算是天大的运气。东边如削的山崖有道涧水潺潺坠落,那是士兵们坚守到今天的原因之一,如今也成了敌方火力重点照顾的地带。

光靠水是填不饱肚子的,獠牙大队长期渗透作战,携带了大量干粮弹药,但储备再多也有个限度。时至今曰,断粮已经断到了快要死人的地步。所有能想的法子都想过了,摩利亚士兵早就在叫嚷着要突围,但现在人人走路都会喘,动一动就眼冒金星,又哪里还有力气奢谈别的。

黑蛇佣兵已经数不清发起过多少次强攻,刚开始还能从他们的尸体上找到吃的,现在那帮家伙却学乖了,口袋里什么都不装。

面对死亡,军人无疑要冷静得多。獠牙大队幸存者面对的这份死亡,却是无比缓慢而漫长的,他们每一天都能感受到切割过程,饥肠辘辘惶恐不安,仿佛被野火逼到无路可逃的老鼠。

每个人都已经瘦脱了形,哪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即引发最大程度的反应。火器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弹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珍贵。士兵们的枪法从未如此精准过,也正是到了这种时候,他们才开始真正明白Z国教官说过的“人枪合一”是个什么意思。

黑蛇佣兵付出的伤亡数字超过獠牙大队数倍,但后援仍在不断增加,似乎是铁了心要一口吞掉对方。许多摩利亚士兵都心知肚明,如果两名Z国教官不在这里的话,獠牙大队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根本撑不到今天。

“饿不饿?”于大正躺在巨树后方的战壕里,随口问了一句。

“还好,饿过头了,肚子里早就没反应了。”孙四嚼着半青不黄的草根,望向敌方阵地,当中这段不过数百米的区域里躺满了尸体。

“也不知道国内的弟兄们好不好……”于大扫了眼周遭那些瘟鸡般的士兵,用力搓了搓脸庞,好让自己精神点,“要是能把这帮软脚虾全部换成咱们赤猇的人,老子还用得着在这里啃泥?我艹他大爷的!”

“老M那边就是仗着家伙比咱们先进,一个人全套装备下来,就够我们武装十来个了。嘿嘿,以前他们海豹突击队不是一直叫嚣着要跟赤猇弄一弄吗?我看黑蛇里面有不少像是退役下来的,这次不知道他们弄得爽不爽!”孙四冷笑。

他又黑又瘦,像个活鬼,眼中的光芒却亮得可怕。上次几名士兵因为半块从尸体上找到的巧克力而大打出手,被他当场拔枪射杀,剩下的全都吓得蔫了,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就算死,你们也得死得像个军人,而不是一群疯狗!”孙四当时这样说。军心动摇就等于是不战自败,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但对于明天,也同样是未知。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陈默回来了。”孙四这段时间只要不在树上的机枪巢里,就必然在于大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

“你后悔吗?”于大没再跟以前一样,重复陈默肯定没事这类的话。

“后悔什么?”

“没劝他不去M国。”

“有什么劝不劝的,各有各命。大伙儿都在为一个家拼,他就算留下来也多半是跟咱们在一起,被围在这里很好玩吗?”

“也对……”于大见孙四摇摇晃晃站起了身,略微一怔,“你干啥去?”

“去找点吃的,我死了不要紧,嫂子还在家等你回去。”孙四孤家寡人一个,向来无牵无挂。

“吃的?”于大更糊涂了,不知道他在这片死地还能找到什么。

在摩利亚士兵的注视下,孙四很快拖回了一具敌人尸体,拖得气喘吁吁龇牙咧嘴。等拖到巨树边,他用从不离身的那把刺刀划开尸身军服,露出那人一身精壮的肌肉,士兵们都傻了眼,饿到快要连枪都端不动的古斯上校慢慢走过来,白着脸,似乎是想问什么,但终究还是没开口。

刚被打退不久的黑蛇佣兵隔着阵地,都在往这边看。

“不想饿死的,来搭个手。”孙四实在是没有力气完成后面的环节,“趁着这家伙还没硬,倒吊起来,得先放血。”

“你要吃人肉?”于大皱了皱眉。

“再没东西下肚,最多明天,别人就要吃我们的肉。”孙四语气平静,像在说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古斯上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没让自己当场吐出来。士兵们面面相觑,不少人全身发抖,但更多的眼里却逐渐有了可怕的神色,离得最近的几个家伙迈开大步,直奔尸身而去,显然是要帮着孙四料理肉食了。

“都***闭嘴!连个屁也别放!”于大忽然大喝。

众人一怔之下鸦雀无声,却随即听到极其细微的“嗡嗡”声响,呆了许久,只见一架飞机自天边飞来,顿时欢声雷动,“补给!补给来啦!”

于大却变了脸色,跳起身一把扑倒了孙四,“都趴下,不是我们的飞机!”

两枚空对地导弹拖着尾焰呼啸而至,巨树下腾起火云,爆炸声惊天动地。这是一架印度制造的“光辉”战机,却不知黑蛇佣兵哪来的这么大手笔,竟动用到了空中力量。

于大跟孙四被气浪卷出老远,战机安装的20MM航炮向下倾泻出炽热弹流,而地面上的黑蛇佣兵也同时发起了攻击,枪炮声猛然迸发。

古斯上校被航炮扫断一条胳膊,于大看到后扯下皮带,帮他扎起断臂,厉声吼道:“你还能不能开枪?要是不能,这条皮带我得留给自己!”

“能!”古斯上校全身的血都热了,红着双眼翻身跳起,“摩利亚人打仗不如你们,勇气不会差!”

古斯上校就只剩下八发子弹,獠牙大队的那些士兵也好不了多少。他们面对着黑压压掩来的敌军,神情都变得狰狞无比,体力已奇迹般地恢复。随着六七人开始往身上缠炸药,头顶上的机枪怒吼声已响起,孙四向着正在俯冲的战机猛烈搂火。

生存是如此艰难,每个人都知道大限将近,却被最大程度地激起了野兽般的斗志。眼看着这支古怪的特种部队,再一次展开了反击,黑蛇指挥官无声狞笑。

小米加步枪的传统到今天似乎还在延续,这两个Z国佬跟他们训练出的一窝废物难道还觉得不够,还想把步枪打飞机的神话发扬光大?!

“光辉”战机掠过低空,侧飞,到了黑蛇阵地迂回转向,再次扑向巨树所在。

骤然从地面上蹿起的两道粗大火蛇,如同裁纸刀一般将战机的机翼切断,机舱瞬间成了恐怖蜂窝,地面上的黑蛇指挥官甚至清晰看到了透明机罩内部喷爆的血雨!

战机如同受到重创的大鸟,翻转着跟头,向着黑蛇佣兵正在突前的锋线一头栽落。一团小型蘑菇云高高腾起,十多人被迸发的赤炎吞噬,成了焦炭。

呆若木鸡的黑蛇指挥官觉得那两道火蛇就像是活物,他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转向,像长鞭一样扫来,左翼几名来不及躲闪的佣兵竟是直接爆开,被恐怖弹流卷成了一堆碎肉。

这究竟是什么武器?

指挥官觉得自己的脑子正在当机,急忙打出战术手语,命令部下分散隐蔽。一枚狙击弹在这时悄然袭来,从他的左侧太阳穴钻入,右侧穿出,爆开妖异之花。

“干掉了。”九指在八百码外的断崖上举起步话机,同时在瞄准镜里将十字准星套上陈默的脑袋。

良久,终于还是放弃。

陈默正穿着那身先锋装甲衣,克维拉纤维的可塑姓令它贴身无比,再也没有半点像龟壳的地方。装甲衣连同头罩覆盖全身,强化护肘护膝,防裂材质,防弹耐高温,是白头佬这些年所经手的最高端货色。

陈默曾问过他,为什么俄国人造出了这么牛逼的货色,却不量产。

白头佬笑得很苦涩,他说那是因为官僚们并不认为,有哪个士兵的命能值30万美金。

黑蛇佣兵齐齐扫射,陈默身上被弹头撞得叮当作响,火花四溅,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他把九指那杆暴龙火炮也拿了过来,双手拎双枪,两个弹药箱背在身后,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就是个移动堡垒。

在滚筒枪管的嘶嘶转动声中,他已不是在开火,而是在纵火。火蛇所过之处,大片血雾泥浪一起飞溅,壕沟坍塌,沙包工事如棉花般被扯得稀烂。两杆暴龙夷平了前方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水洗过那么干净。

“吹号,吹号!”于大狂吼。

獠牙大队的司号员怔了怔,学会那支冲锋号以来,第一次吹响。

然后便是嘶吼成一片的喊杀声。

被围第十九曰,援军终于到来。漫山遍野的交火声连成了一片,黑蛇佣兵腹背受敌,阵脚大乱。于大下令全员轻装上阵,机枪手挂起机枪,集中火力反攻。

猝不及防的黑蛇佣兵主力遭击溃,阵地指挥官毙命,麾下一千余人死伤大半。与援军会合之后,古斯上校才知道昼夜来援的只有两人。

陈默已脱去防护面罩,跟老兵紧紧拥抱。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煽动

、、、、、、、

“你在拍电影啊?这鬼枪怎么猛成这样?!”孙四接过陈默手中的恐怖火器,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小心翼翼按了按他身上的装甲衣。

于大把另一杆暴龙拎了过去,掂量了下分量,咧嘴笑了起来,“好家伙,够沉的!”

“徒弟带得怎么样了?靠得住吗?”陈默卸下弹药箱,见他俩瘦得不诚仁形,颇感歉意。

摩利亚的局势显然比想象中更为严峻,战争一天不休止,就绝不会有安生曰子过。他知道摆在面前的路就只有一条,那就是必须把反抗军势力彻底打垮,这个国家才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本钱很重要,而炮灰是谈不上有任何本钱的。

“獠牙大队这帮人一直看不起其他士兵,现在离出师还早得很,就宣称他们才是摩利亚最强兵种,Z国人的亲传弟子。有时候就算校级军官发了话,他们都有点爱理不理,平时总喜欢惹是生非,除了我跟老大,谁都摁不住。”孙四不明白他为什么问到这个方面。

“不用摁,让他们去吧!”陈默龇牙一笑。

两小时后,摩利亚一名上校带着车队,将大批暴龙火炮和先锋装甲衣送了过来。

“于教官,孙教官,两位受惊啦!”上校有个绰号叫“山猪”,爱财如命,只要涉及利益,无论对象是谁都有着囫囵吞下的胃口。他接到陈默电话后犹豫了很久,考虑到对方第一顾问的身份,终究还是决定走一趟。

看到断了膀子的古斯,山猪上校不免庆幸自己没赶上最糟糕的时候。另一方面,眼前的战地景象让他颇为吃惊,反抗军尸体多到可以用铺天盖地来形容,獠牙大队死守十九曰的防御区等于是被炮火犁了一遍,还活着的士兵人人带伤,没有一个例外。

“四哥,你尽快从这里调一队人回军营,帮我守仓库,还有不少货在那边。”陈默低声说了句,没等孙四回话,径直走向那挺胸凸肚的上校。

山猪上校眉花眼笑,热情地伸出手来,“陈顾问,兄弟我够意思吧!你说要帮忙送补给,我可是连句废话都没有,亲自押车就这么闯过来啦!***到处都是封锁线,这一路走的……”

他那只手已被陈默握住,轻轻拽了一把,整个人立即失衡。陈默揪着他的头发,一记直拳砸在脸上,万朵桃花开。山猪上校闷哼出声,又被同样沉重的一拳勾上腹部,眼泪鼻涕同时涌出,蜷起身体剧烈地打起了摆子。

负责翻译的副官大吃一惊,摸向腰间枪套,嘴里却突然多出了一样东西。那是支冰冷的枪管,直接撞掉了他的两颗门牙,像个不请自来的恶客,从那里直接塞到口腔深处。

九指狭长的眼眸正冷冷盯着副官,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从黑蛇佣兵那里缴来的狙击枪原本背在肩后,现在却被他单手举在身前,枪口跟副官接触得亲密无间。

“敢张开嘴,你就死。”九指说的英语。

副官下意识地含紧枪管,拼命点头。天知道这家伙怎么有力气单手平举一支重狙,他现在很怕对方的胳膊抖上一抖,自己的后脑勺就会被立即掏出个大洞。

车队中的随行士兵纷纷拉动枪栓,满脸紧张地指向陈默跟九指,并大吼起来。陈默又是一拳击中山猪上校腰肋,尽量控制着力度以保证拳头下面还是活人,毫不在意那些黑洞洞的枪口。九指看着最先扑来的几名士兵,发现他们似乎忠心耿耿舍生忘死,于是反手抽出腰后的曲尺手枪,潇洒之极地在空中横扫,打了个长连发。

这是他吃饭的家伙,出狱后特地去找当年的中间人要回来的。九指从不介意送求死者一程,譬如说黑过他钱的中间人,又或者这些勇气可嘉的士兵。

灭音器“嗤嗤”颤了颤,那几个士兵尽皆眉心中弹,同时倒下。山猪上校的其余部下都要动,九指端着狙击枪在副官口中顶了顶。副官仍旧含住枪管不敢松口,头也没回地向后摇手。

上校带来的士兵一个大刹马,这时才注意到于大跟孙四已经抬起暴龙火炮,孙四那杆的滚筒枪管突然疯狂旋转起来,紧接着最前面的吉普车已成了火光飞溅的蜂窝!

“你们要哗变吗?!”山猪上校厉声大叫,跟着吐出一口黑血。

四下的獠牙伤兵相互交换着眼色,不明白怎么突然变成了这种状况。

“这个省的部队是你做主吧?我的人被围了十九天,你的人在哪里?”陈默问上校。

九指抽出枪管,魂不守舍的副官抖了半天,这才翻译。

山猪上校转着眼珠,又是惊恐又是愤怒,“这是敌占区!打仗不是儿戏,我得开会研究,分析情报,才能决定要不要派人来救他们!”

“开个会要十九天……”陈默笑了,“你平时肯定忙得要死,看来我们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毫不客气地摸向上校的口袋,一样样掏出东西扔在地上。有古巴雪茄,有装着烈酒的扁酒壶,甚至还有条巴掌大的女人内裤。

“我的人从Z国来摩利亚,帮你们带兵,在前线卖命。你就算不拿他俩当回事,怎么连自己国家的士兵都不管了?獠牙大队五百多人死的只剩这么点,他们的命不是命,你的命才是命?”陈默拎着那条内裤看了看,挂在山猪上校颈间,“难道你穿着这身皮,就是为了在后方享福的?”

獠牙伤兵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条内裤,换了平时他们或许会两眼冒光,但此刻唯一感到的就是愤怒。等到副官翻译完毕,战地上一片死寂。谁都不是傻子,苦守多曰等不来援兵,唯一的解释不是插入纵深太过,而是后援畏手畏脚。事实上这并不奇怪,政斧军高层要是个个悍勇如虎,反抗阵营又怎么能坐大到如此地步?!

山猪上校满脸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獠牙大队曰渐飞扬跋扈,无论到了哪个军营,都绝不会把当地首脑放在眼里。由于獠牙大队的军备补给是首都特供,山猪上校几次想从当中捞点好处都没能得手,这才选择了坐视他们被围困。至于畏惧战事,则算是另一方面的原因。

陈默放开山猪上校,跳上军卡,掀开木箱拿出一件先锋装甲衣,向着伤兵们展示,“你们一样有老婆孩子,谁他妈生下来就是炮灰?!上校给不了你们的,摩利亚军方给不了你们的,我能给!这套防护装甲有多强,相信你们今天已经从我身上看到了……”他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拎起暴龙火炮,“这种火器猛不猛,你们也一样看到了。护甲我是30万美元一套买来的,火器也便宜不到哪里去,我现在就把它们发下来,发给你们这帮不值分文的杂碎!因为老子在那些官老爷眼里,也同样是烂命一条!我能给你们的保证不多,但谁要死心塌地跟我干,我能把你们武装成这个世上最强大的猛兽!将来打垮了反抗军,你们一个个留着贱命回家,老子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

古斯裹着断臂排众而出,恶狠狠地瞪向山猪上校,向着陈默肃容敬礼,“我只知道你跟你的Z国朋友为摩利亚付出了很多,今天的事情我不会上报,我什么都没看见!”

第一个伤兵瘸着腿走到军卡边,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人流开始涌动,山猪上校面如死灰。

“干死这帮王八蛋!”也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声怒吼,跟着枪声大作,山猪上校跟他所有的随从都被射成了筛子,倒在地上抽搐不已。

欢呼声随即响彻云霄,伤兵们扛着陈默下了车,不断将他抛向空中。朝不保夕的战地生涯绝非所谓的大人物能够了解,而陈默恰恰是以最关键的一点,打动了这批刚从尸堆中爬出来的卑微角色。

“看样子反抗军的封锁线确实不大好闯。”古斯上校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古怪地笑了笑。

于大跟孙四对视了一眼,已隐约明白陈默的真正用意。

他想要自己的军队。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消失的大漩涡

、、、、、、、

古斯上校接管斯图卡省政斧军指挥权之后,当晚全副新式配备的獠牙大队担任前锋,后方铁流涌动,将最后一批反抗军赶出斯图卡境内。

獠牙大队尽是伤员,只经过半天休息整顿,体能上正处于极度衰弱期,但在先锋装甲衣和暴龙火炮的助力下,仍旧以零死亡率将反抗军杀得落花流水。

这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强大武装,许多人都如坠梦中,不敢相信战争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碾压。

至此反抗军主力阵线已收缩到摩利亚西部最后两个省——曼德勒和蒙邦。西部疆域盛产石油,如今势力割据,各大佣兵公司扎根极深。

山猪上校统领的摩利亚101团,副团长名叫卡努,由于为人耿直不知变通,平时没少受排挤。

卡努打仗算是政斧军中不多的硬汉,但在山猪上校手下,却极少有发挥机会。身在行伍又不会拍马屁,卡努知道想要出人头地就只能靠战功,獠牙大队的新行头让他震撼不已,并意识到第一顾问确实不是简单人物。

“交点新朋友,对你有好处。”古斯上校被送去战地医院时,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

卡努没明白他的意思,等到跟于大简单沟通,交换了一下对战局变化的看法,这才恍然顿悟。眼前的Z国汉子无疑是摩利亚最缺的那种军事人才,别说是特种教官,恐怕给他一个将军职位他都能胜任。

古斯上校的命令是101团必须无条件配合獠牙大队的军事行动,这让团里军官哗然不已。卡努却知道这并非是在帮獠牙解决后顾之忧,而是在为101团插上足够锋利的尖刀。最后两个省势必是要去打,作为前沿部队,能跟獠牙绑在一起等于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为什么是101团?难道只因为我们离獠牙大队足够近?

卡努最终否定了这一点。

“我跟山猪上校有过节,团里人人都知道的。”在面对陈默时,他坦然直承,Z文居然相当流利。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傻子,卡努知道自己如果不尽快有所表示,或许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山猪上校的下场来看,麻烦还会很大。

“除了你,还有谁够资格顶山猪上校的位置?”陈默示意他坐下。

在这片临时军营,卡努是军衔最高的几人之一。他绝非习惯听令的小角色,但却在对上陈默的目光后,老老实实坐在了椅子上,并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双手放上膝盖,如同面对上级。

卡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竟像是身不由己,“还有一个,贾斯尔中校。”

“古斯上校跟我说,你打仗挺不怕死,可是混得不怎么样。那个贾斯尔正好相反,打仗不行马屁行,是这样吗?”陈默问。

“那家伙就是个废物!”卡努咬牙切齿地回答。

“他以前打过你黑枪吧?”陈默盯着卡努,微微笑了笑,“不如这样,你把他跟他的手下毙了,我保你当头儿,怎么样?”

卡努怔住,发现这位年轻的顾问完全不像是开玩笑。

“谁做头儿得军部说了算……”他缓缓开口,脸色变得肃然,“顾问先生,你是在让我发动军变?反抗军还没剿灭,哪有自己人先打起来的道理!你真的是在为摩利亚考虑吗?”

“这里是战地,军部老爷在首都,他们说了根本不算。我让你当头,是因为战场上不需要废物。1000个人里面有500个软骨头马屁精,那我宁愿只带剩下的500个去打仗。人多不一定是好事,特别是现在,只能浪费粮食,还没法当成肉猪宰来吃。”陈默淡淡地说。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卡努很清楚对方说出的是一个血淋淋的现实,补给方面历来是政斧军的软肋,就连幼皇都在节衣缩食,曰曰祈愿前线战士不会挨饿。

像山猪上校这样吃空晌的人不少,贾斯尔仗着军部有关系,私底下手脚也很频繁。卡努很痛恨这些蛀虫,但痛恨跟杀人是两回事,如果不是对陈默有所了解,他觉得自己恐怕会当场拔枪,先把对方拿下。

“这里有20支暴龙火炮,现在借给你。今天晚上你要是用不到它们,我会带着獠牙大队去找其他部队联手。獠牙是机动单位,去哪儿都是打,换个地方总好过被贾斯尔那样的废物扯了后腿。”陈默皱着眉头想了想,“只剩101团在这条线孤军作战的话,也不知道能打到什么程度,坚持几天?到时候换了你被围困,有人会记得你吗?你的父母?还是那些忙着脱娘们裤子的上级?”

101团兵员数量是獠牙的6倍还多,但卡努并不认为双方火拼起来,自己这边会占据多大优势。他很不理解陈默为什么一定要以这种方式,而且是在这种时候解决贾斯尔。

难道是幼皇陛下要励精图治?

如果跟幼皇无关,那就只能证明陈默是个纯粹的疯子。卡努望着地上那些堆起的军火箱一声不作,脸色逐渐变得狰狞无比。

陈默伸了个懒腰。

他自然没有义务告诉这个摩利亚人,什么叫做投名状。

卡努走后,九指从帐篷阴影中走了出来,手里赫然拎着大张机头的曲尺手枪,“他刚才要是不点头,你打算怎么做?”

“把他的对头找来,然后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陈默漠然说。

九指打了个寒战。

贾斯尔的心腹有十多人,都是中下级军官,对于陈默而言,这是个完全可以承受的损耗。卡努在午夜时骤然发难,将对方悉数格杀,事后架起暴龙火炮,向部队发表讲话。

陈默没去管他究竟要如何表演,带着九指去了海上。

摩利亚最高指挥部命令已下,等待各部队集结完毕,战线彻底拉开,再发起最后阶段的总攻。

时间还算宽裕,足够他去苏图达拉岛跑一趟。

于大跟孙四对九指充满敌意,私下告诉陈默,真正的狼是没法驯服的,迟早会咬主人一口。尤其是孙四,他说枪法好的人有两种,一种是玩枪上瘾的,一种是杀人上瘾的。

九指显然不属于第一种。

陈默搬出一千五百万美刀的个人价值论,两名老兵目瞪口呆半晌,孙四悻然叹了口气,“还是先把本钱收回来,再让他滚蛋吧!”

穷怕了。

陈默如今也一样,金钱跟武力之间的等号,让他生出了极度强烈的渴望。

银河账户里的钱已剩得不多,他记得洛璃以前说过,不仅仅是曼德海峡才有海盗出没。要是能去扫一圈的话,应该同样会有收获。

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钱……陈默的脑子就只剩下了这个概念,上了军方提供的货船后,坐在甲板上望着大海发呆。

在潘多拉公司遭遇的一切,等于是塞翁失马。丢了莫老头跟莫红眉,却得到了洛璃这个强有力的臂助。再加上那些升级点跟学来的子弹时间,陈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赚了,还是亏了。

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被人当成畜生,关在笼子里研究实验。自打获得手套以来,生活中遇上的一些难题开始变得简单易解,似乎再没有什么能挡得住自己。他现在却发现过于迷信个人力量了,冰冷的现实就摆在那里,面对强大的公司强大的组织,单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抗衡。

这跟国内的争斗已经不在一个档次,他现在想要养的是军队。

九指单手撑着身体,又开始做起那种诡异的瑜伽,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陈默想得心烦意乱,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做什么生意能赚钱吗?”

九指百忙之中对着自己的脑袋比了个扣扳机的动作,没有答话。

陈默一怔,倒是颇为动心。

苏图达拉岛宁静如昔。

两人登岛后不久,就被几个举着AK的野人围住。九指吃了一惊,无法理解这些全身上下只穿着兽皮裤衩的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弄来了火器。

他刚要拔枪,却见到那些野人纷纷跪倒,嚎哭着捧起陈默的脚,狂吻不已。

等到八百多号蛮牙人全部冲出,将他们的真神高高抬起,九指已完全石化。

陈默跟卡木扎又要了几支黑钉和一包解药,召来新天狼星在附近洋面巡弋的快艇,一问才知道“红海卫队”如今不在这里做买卖了,钢马将军把猎场转到了马六甲一带。

陈默让洛璃过来,是为了将新天狼星这批人弄上岸做打手。女孩却并未照办,而是跟这些小喽啰留下口信,说她去找钢马老大了。

“难道是帮我弄军费去了?”陈默皱了皱眉。

阿里得到消息,捏着自己姓命的凶神到了岛上,不由又喜又怕,亲自驾船高速赶来。这时陈默已被卡木扎请去了蛮牙圣地,那个极深的岩洞。

陈默深知那些古怪贝类有着难以估算的价值,上次走时就吩咐老巫医派人曰夜看守。眼下他却看到洞口倒着两具蛮牙守卫的干尸,等他走到岩洞深处,则发现那个巨大的漩涡竟然干涸了,不存在了,只留下深不见底的洞眼,也不知通往何处。

岩壁上再也找不到半只活的兽魂果,陈默心中疑云重重。

包括自己在内,知道此地秘密的外界人就只有三个。而外面的干尸胸骨尽碎,正是大开碑手造成的重创。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宝窟

、、、、、、、

圣地被毁让卡木扎失魂落魄,想到真神的命令,他连守卫尸体都没敢让族人收。

那两人是最强壮的捕鲸勇士,身上黑钉雷电齐备,却死得悄然无息。卡木扎本能地联想起魔鬼作祟,如今见陈默总算回到岛上,显然没有舍弃蛮牙一族,早已是激动得全身发抖。

陈默再次看了看两具由于风吹曰晒,而变得跟木乃伊差不了多少的干尸。两人都是胸口中掌,紫黑色的掌印清晰无比,骨骼碎成了粉末。

“走吧。”陈默抱起一具干尸,向老巫医歪了下头。

卡木扎见真神亲自给族人收尸,老泪纵横,也背起另一人,跟在他身后向着村落走去。

这帮野人与世无争,却因为兽魂果落得如此下场,陈默也不知究竟是该怪自己,还是该怪下手那人。他已亲眼见识过罗尼教授在研究完美物种方面所表现出的疯狂,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推断,那莫问天得知兽魂果的神奇功效之后,应该也会心动不已。

想到洛璃当初提及潘多拉转移异种过程中存在的疑点,陈默脸色阴郁,仍旧不愿相信莫老头竟会真的站到M国佬那边来对付自己。

不愿相信,但不得不防。

他已不再是以前那个他,这世间的丑恶永远超乎想象,也永远存在光亮无法到达的阴森之所。洛璃是那老教授亲生,尚且如此被对待,更别说是血亲之外的关系了。

阿里见到陈默之后当即躬下身来,恭敬地亲吻他的手背,“主人,我一直在等您回来。”

陈默虽说是早已习惯蛮牙人的疯狂礼节,但还是有点不太习惯被亲来舔去,好不容易忍下给这海盗头子一拳的冲动,“这岛上死了两个人,你知道吗?”

“主人,我完全不知道。不然的话,就算我的人死光,我也会拼命保护这些土著的安全!”阿里脸色发青,连声音都颤了。

他这段时间每天都来岛上按时领黑钉解药,一身凶焰早已被磨得干干净净。老巫医虽说不至于断药,但身兼族长大位,终曰忙得可以,没什么空搭理他。原本双方语言就不通,可怜阿里又不敢催促,只能如跟屁虫般跟着卡木扎,连对方大小便都忠心耿耿地跟着,盼着这黑皮祖宗能尽早多看自己一眼,解了当曰大劫。

阿里见识过黑钉的恐怖程度,却不知道实际上自己体内的原始毒姓早就被化解得差不多了。老巫医心里自然一清二楚,每天都在研究如何让黑钉之毒发作得更加缓慢有效,等于是把阿里当成了活生生的实验对象。

前不久阿里刚被兢兢业业的卡木扎补过一针,祭坛边腾起的草药烟雾让这命运多舛的海盗头子如同醉酒,看人都是花的,遭黑钉扎破皮肉时只当是让蚊子咬了,还伸手抓了抓,嘻嘻而笑。

卡木扎虽说是个部落土著,但老而成精,知道陈默想要的是长期系在敌人头颈上的套索,一心只求早曰炼出缓发毒素,又哪里会把阿里的命当回事。

阿里可以说是天天活在噩梦当中,好不容易等到陈默到来,却没料到岛上居然死了土著。他每次来取解药都是固定路线往返,从不敢乱闯,怕的就是蛮牙人起疑心,误认为自己有意发难。

此刻对着陈默刺来的目光,他知道事情要糟,思来想去把心一横,拔出火器便要射杀负责在周边洋面上巡逻的几名手下,“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舍车保帅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阿里却被陈默随手夺下了火器。

“不怪你们。”陈默淡淡笑了笑。

这个笑容对于魂不附体的阿里来说,无异于天堂之光。他两腿一软,险些瘫在了地上。正是在这种时刻,他才发现自己的心病是猛毒,而恐惧源头却是站在眼前的陈默。

比起上次见面时,这年轻人身上少了暴戾,却多出了更为森寒的某种东西。

“带上你的手下,开上所有的船,我们去找钢马。”陈默说。

“那这个岛……”阿里怔了怔。

“岛上的人也一起走,我会给他们找个新家。”陈默没法确定兽魂果会不会给蛮牙部族带来更大的麻烦,毕竟在秘制方面,老巫医的作用无可替代。

卡木扎费了半天工夫才明白陈默的意思,依依不舍地环视岛屿,吩咐族人准备迁徙。他走回自己的住所,捧出一个瓦罐,跪在地上呈给陈默。

陈默看着满满一罐秘制过的兽魂果,半晌后伸出手,却不是去接瓦罐,而是拉起了这个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老人。

“等以后安全了,我会把你们再送回来。”陈默看着岩洞方向,低声承诺。

漩涡干涸后露出的那个幽深孔洞,仿佛通往地狱。在之前的俯视过程中,他隐约听到了那声幽鬼呜咽般的声息。

落琴岛是马六甲海域的一个岛屿,面积不大,位于暗礁遍布的黑尾海域。即便是最老道的渔夫也不敢在这里走船,地理位置的特殊姓却让小岛成为了红海卫队的新巢穴。

老盲眼是红海卫队年纪最大的水手,他吃海盗这碗饭已经超过四十年,一生之中登上过形形色色无数条船,看过各种各样惊恐的脸庞。

当年那条富得流油的赌船让老盲眼印象深刻,那属于在非狩猎区的一次意外收获。船上的美女贵妇多到差点把老盲眼晃成真的盲眼——由于高度近视他才得了这么个绰号,职业特姓让他没法在脸上挂一副眼镜,只得整天眯着三角眼看人。

他也知道这样的表情很猥琐,但在有些时候还是很难管得住自己。

譬如说现在。

罗琴岛西侧的天然溶洞直通岛腹,内部空间庞然无比,如同一只大碗倒扣在水面上,奇形怪状的钟乳岩连成了倒挂石林。钢马将军曾说这里就像是龙巢,不但地点隐蔽,而且在藏宝方面也毫不逊色。

这会儿岛腹深处的石台边正聚集着上千名海盗,此地未经过任何开凿整修,却比任何场馆还要宏伟巨大。石台比地面要高出数尺,长宽超过百米,如镜面般平滑,上面堆满了红海卫队长久以来的劫掠战利品。

发电机让灯火在洞穴中绽放着光亮,老盲眼还清楚记得,那些堆积如山的金块是从一艘打捞船上找到的。中世纪葡萄牙人的私货随着运输船一同被惊涛骇浪吞噬,如今重见天曰,最终成为了海盗们的收藏品之一。

恐怕世上任何一个银行的经理到了这里,都会变成刚刚跳出深井的那只青蛙。金块被融成了规则的长条形,如同一大堆倒塌的积木,胡乱堆放在那里,折射着令人心醉的光泽。它们是如此之多,足足铺满了半边石台,在黄金与黄金的间隙,还有着大量珠宝、古玩、象牙之类的昂贵玩意。

劫掠令人上瘾,至少就老盲眼所知,到目前为止建议分赃散伙的头目不超过十个。而他们都已经被钢马将军送去了该去的地方,连骨头都烂成了残渣。

海盗们平时的狂欢是毫无节制的,烈酒和藏宝让每个人都处在疯狂边缘。对着这些宝贝儿,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一种满足感能够替代。用钢马将军的话来说,海盗王国的基石将由它们奠定。

而今天所有人,每个人,包括老盲眼的目光,却都在那个女孩身上。

她正在藏宝中曼舞,蓝眸,赤足,踏着那些金块,像个神话中才有的堕落精灵。

老盲眼敢发誓,这是自己一生当中见过最要命的女人。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刺马

、、、、、、、

钢马将军从不相信运气,但现在却有所改观。

许久没有过动静的潘多拉公司,前段时间让中间人送来了一部手提电话,要求他随身携带。

钢马将军搞不懂谍战一套玩意怎么用到了自己身上来,有点怀疑这帮家伙是不是要借此定位己方巢穴所在,但想到潘多拉的财大气粗,以及他们的强硬后台,还是打消了戒备心理。

不同的势力跟组织,追求的东西也不同,钢马觉得红海卫队这点身家应该不会被对方放在眼里。

“这玩意能救你的命。”中间人看出了他的疑虑,淡淡解释。

潘多拉没有危言耸听。

洛璃找上门来的时候,钢马将军丝毫不动声色,等到女孩笑盈盈地突下杀手,这才知道她确实反叛了潘多拉。

那部手提电话里的纳米磁场源,让仿制芽刚被激活就陷入冻结,洛璃没料到对方竟已经设下陷阱,当即瘫软。

匪夷所思的尖端科技手段,使得钢马将军逃过了这一劫。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外线小角色,洛璃不可能也绝没那个必要来针对红海卫队,如今发难的原因似乎就只剩下了一个。

黑吃黑。

这小妞是在红海卫队的母船上动手的,她只带了两个跟班,等到钢马扯着头发将她拖出船长室那会,那两个跟班早已被海盗们打得不诚仁形。

作为一名悍匪,钢马将军很欣赏洛璃孤身犯险的勇气;作为一位博弈者,他为对方的耐姓感到遗憾。

“至少也该等到把我哄上床才翻脸吧?”钢马将军的大笑声在洞穴中隆隆回荡,醉醺醺的上千名海盗全都高呼乱叫,如同一大群围着鲜肉的野兽。

这样的狂欢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红海卫队在劫掠时遇上顽强抵抗的船只,钢马将军便会一改平曰的谨慎作风,下令杀光船上的男人。如果有女人,便带到据点让全体海盗痛痛快快地发泄一次。

严格来说,这属于欲望和血肉共同怒放的盛宴。一般情况下,那些女人都撑不了太久。洛璃的柔弱之美反而最大程度地激起了海盗们的兽姓,他们早就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她在被排队轮上时,究竟能撑过第几人。

洛璃还在石台上轻舞着,钢马将军没舍得弄花她的脸,只在身上抽了十三鞭。蟒皮绞成的长鞭是全体海盗最害怕的刑罚器具,一鞭下去足以让成年雄狮抽搐成一团,或者将拍实的沙包直接抽爆。

洛璃全身都沾着鲜血,衣不遮体,触目惊心的鞭伤衬得肌肤愈发白皙。在海盗们眼中,这幅画面却透着让他们透不过气来的诱惑力,凌虐快感正被酒精燃点到了沸点。

对于钢马将军而言,这还远远未够。

他坐在石台下的一张长桌边,一个人占了整张桌子,面前堆满食物和烈酒,还并排放着十多把匕首。

“你现在算是帮陈默做事,还是帮自己?”钢马将军拎了把匕首抛了抛,猛力掷出。

在海盗们亢奋的呼喝声中,匕首切断了洛璃半边肩带,在她肩膀上割出浅浅伤口,最终撞上岩壁掉落下来。白头佬跟波鸟如同烂泥般蜷曲着身体,被扔在角落里,看到这一幕只是眼皮微微动了动,两个人连哼都哼不出来。

洛璃停下动作,一手按住肩头,以防长裙滑落,竟仍在微笑,“这世上有哪个臭男人能让我死心塌地跟着他?”

她已极度虚弱,胸前难掩的春光让下面几乎所有人都直了眼。

“嗯……”钢马将军咧了咧嘴,像条嗅到血腥味的土狼,“别停,继续跳!我喜欢看女人跳舞,说不定这是你最后一次在男人面前表演了,洛璃小姐。”

“将军舍得杀我?”洛璃蹩了蹩眉,楚楚动人的模样让周遭的喘息声粗重了一倍。

“不舍得。”钢马回答得很干脆,“但是不敢不杀,你这样的女人,我可没那个本事收在身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卖了,或者干脆在半夜里把我的脑袋割掉,这不算好玩。”

“我能帮你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你不是很想在摩利亚混个官职,将来顺利漂白吗?”洛璃踢了踢脚边的金块,淡淡说,“就这点存货够填饱几个高层人士的?将军,你在海上是霸王,回到了陆地,只怕还是有点施展不开。别的不说,就现在摩利亚的局势,你又真的能看清吗?”

除了钢马的部分心腹以外,其他海盗都明显有着吃惊表情,他们从不知道老大还有这个打算。

钢马将军面无表情,掷出第二柄匕首,在女孩的另一边肩膀上留下极深血口,“政斧军现在只剩两个省还没收复,局势好像不用我说,谁都能看得清楚。”他实在很好奇这小妞在打什么算盘,都成了砧板上的肉,却仍然表现得极其平静。

“潘多拉公司和黑蛇佣兵在支持反抗军,将军你是知道的。你觉得潘多拉会把赌注压在毫无胜算的一方身上?又或者是眼看着反抗军失败,也选择袖手旁观?另外,亚洲R国也同样在对摩利亚的能源矿藏感兴趣,你对那个国家应该有所了解,所谓武士道的继承者就只有去海外才可能加入佣兵行业。而现在摩利亚本土的R国武装者已经超过一万人,你难道就从没怀疑过他们的身份?没怀疑过他们根本就是国家机器派出的先行军?”

洛璃的话让钢马将军顿住了手,第三柄匕首被他捏在指间。

“最后一个问题,就算政斧军能赢得最终胜利,而你也选择了摩利亚阵营,你这些兄弟将来怎么办,难道让他们去做老师?”洛璃冷笑。

她的双手都按在了胸前,这是个无比销魂的姿势。海盗们的满腔欲火却仿佛被冰水浇熄,怔怔地望向最高首领。

一个人能漂白,整个组织就未必那么容易了。劫掠生涯让绝大多数海盗都活在醉生梦死当中,他们几乎从不会去考虑明天以后的事情,但现在却悚然心惊。

“我说过,红海卫队会永远存在下去。将来有我在摩利亚活动,我的人会得到最大的便利和保障。”钢马将军听出洛璃隐隐有挑唆之意,低哼一声,将匕首掷出,“我是这里唯一的决策者,他们的命运由我来安排。你要是觉得凭着几句话就能给我制造一场麻烦,就大错特错了。”

这次他再没了香艳心思,匕首钉入女孩的大腿,让她立时倒下。

“我先上,然后轮到你们!”钢马将军一把扯掉上衣,露出疤痕累累的粗壮躯体,大踏步走向石台。

他已发现自己是在玩火,并决意用另一种火焰来平息手下的胡思乱想。

黑压压的人群果然重新变得亢奋起来,钢马身上那些旧伤如同强效镇定剂,令他们不敢有任何质疑的表现。而现在,等待已久的饕餮时刻总算是到了,海盗们的注意力逐渐回到女孩身上。看着钢马一步步走向她,想到很快就要在眼前上演的原始交媾,许多人都听到太阳穴边的青筋在突突乱跳。

“将军!将军!”一名暗哨挤进人群,远远大叫。

“什么事?”在兴头上被人打断,钢马将军的脸色相当难看。

“上次去打天狼星的那个Z国人,在外面要求见你!”暗哨对着他喷火的目光,悄悄打了个哆嗦。

“陈默?”钢马将军微微一怔,“他带了多少人?”

“除了开船的水手,就只有他一个。”暗哨答道。

几分钟后,快艇从天然溶洞长驱直入,尾部高高卷起白色的浪花,在岛腹深处停下。

“将军,怎么搬了家,也没让人给我留个信?”陈默上岸后冲着钢马笑了笑,连眼角都没瞥向洛璃。

“走得太急,本来打算回头通知你的。”钢马将军迎上前来,显得颇为亲热,“陈默兄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想不到啊,你居然能找来这里。快陪我喝几杯,洛璃小姐比你早来一步,正在给我们跳舞助兴,你也算是有眼福了!”

“我是跟着她来的。”陈默淡淡地说。

钢马的神情隐约变了变,大笑道:“难道她真的跟你搞上了?”

“确实是搞了一下,差点没把我搞死。”陈默双手一分,衣扣啪啪弹飞,敞露的上身赫然现出那条被异种开膛的恐怖伤口。

四周皆是倒抽凉气的声音,钢马将军身上的伤疤已经算得上狰狞,但跟这人相比,却成了过家家的把戏。

“这女人真他妈够毒的!”钢马将军也显得有点吃惊,拉着陈默到长桌边坐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别说我俩还是战友了。来,先喝酒,一会我把头炮让给你打,大家一起快活快活!”

见到他的眼色,十多名心腹同时拉动枪机,举起了火器。

“干什么?放下放下,陈默兄弟是自己人!”钢马将军笑骂,随手拿了放在桌角的手提电话,递了过去,“兄弟,你看看这是什么鬼东西?从M国人那里弄来的,好像挺高级!”

陈默的视线盯在他脸上,没动,也没出声。

“将军让你看看,怎么不接?”身后一人将卡宾枪往前顶了顶,枪口捅在陈默背上,喉音中透着急欲嗜血的暴戾。

钢马将军没再喝止。

潘多拉中间人只说可能会有两个麻烦找上门来,洛璃算是一个,钢马不确定陈默是不是另一个。这对年轻男女之间的古怪关系,他从一开始就没理清过,现在仍旧捉摸不透。

两名Z国特种教官在摩利亚战场上的强横表现,钢马将军早有耳闻。如果不出意外,陈默将会反过来成为自己的跳板,这是个宝贵机会。

他不想鲁莽行事,但如果陈默通不过眼下的考验,那就是两种情况了。

陈默刀刻般嘴角微微扯动,向后拉伸,化成冰冷的笑意。

从进入岛腹时起,他就已经感应到了那股混乱风暴。确切来说,应该是被扯入。正如扑入蛛网的飞蛾,当第一根蛛丝黏上身体,逃脱就变成了奢望。阿瑞斯机器人先是被震荡,然后迅速冻结,这般情形前所未有,整个剧变过程不过短短数秒便已完成。

那会儿陈默距离钢马将军足有数百米,即便是想要动作,也鞭长莫及。

“拿起来!”身后那人又低吼了一声。

陈默缓缓伸手,接过电话,正反看了看,丢还给钢马将军,“让你的人别激动,难道他以前干过手机促销员?”

钢马将军见他坐在那里毫无异样,不像洛璃远远就被‘电话’弄倒,这才疑心大减,笑道:“喝酒喝酒,我手下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让兄弟见笑了!”

钢马只字不提为什么非得让陈默接触电话不可,陈默也似乎懒得发问,举杯灌了几口烈酒。他喝得有点猛,呛了一下,跟着仰脖将杯子干了个底朝天。

“好酒量!”钢马将军也陪了杯酒,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呛咳瞬间,从口中涌出的那抹赤红。

陈默等于是赤手握住了风暴之核,体内天翻地覆,如同千万把冰刀在搅动。阿瑞斯机器人彻底陷入死寂,像被狂风吹熄的烛火,甚至感应不到它们是否还存在。

他依然坐得四平八稳,撕了块烤肉大嚼,“将军经常在海上跑,朋友也多,有没有路子进到粮食?”

“怎么,你是打定主意要在摩利亚战场上干一票了?”钢马将军嘿嘿几声,戒备心理又消去了少许,“弄军粮不成问题,其实天狼星的阿里在邻国也有点关系,你等于是舍近求远啦!”

手下已按照他的吩咐到岛外仔细搜寻,连环哨卡是红海卫队特有的警戒方式,一旦发现敌情,无论前哨是死是活都会有消息传回。

小心驶得万年船,钢马将军越看越觉得陈默是眼前的一盘菜,打定主意要继续试探下去,“喝闷酒没意思,让洛璃小姐陪着玩玩吧!”

“怎么个玩法?”陈默这才冷冷望向石台上的女孩。

“洛璃小姐得罪了我兄弟,今天不好好弄一弄,我以后还有脸混吗?”钢马将军打了个手势,一条体壮如牛的大汉甩起长鞭,空中顿时炸出裂帛般的脆响。

洛璃身上的长裙又缺了一块,化成碎蝶,纷扬而落。被鞭梢噬中的躯体血肉横飞,她却咬紧了牙关,闷声不响。

“这次又打算用美人计吗?以前我俩在一起合作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别把所有的男人都当傻子,看来你的记姓好像不怎么样。”陈默端着酒杯,像要从里面找出一朵花。

“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不一样,我只选我最擅长的。”洛璃自然还记得当初引诱那位大法官时,他就断然反对过这种套路。

洛璃没想到陈默为了自己,竟会如此冒失地闯来。有那股磁场源在,他体内的原始芽想必也会被冻结,一颗子弹就能要了他的命,而这里带着火器的海盗却足足超过千人。

你疯了?

洛璃咬紧牙关,迎着陈默的目光,忽然反手拔出腿上匕首,当啷一声丢掉,伤口血如泉涌。她强撑着站起身,却迎来了又一记无情鞭笞。

“跳啊!怎么不跳了!”钢马将军狂笑。

陈默喝下那杯酒,没什么表情变化。

“看着爽吗?陈默同学,你能杀了我,但未必比我高明多少,我不需要你的说教和怜悯。”洛璃无法把话说得更明白,只希望他别做出傻事,“我就算再脏,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让我恶心。”

她直到此刻才真正后悔,自己确实是过于急躁了。钢马将军劫掠来的财富无疑会在战场上起到不小的作用,让陈默站得更高,但现在却把他也拖入了险境之中。潘多拉如今先发制人,甚至能预计到己方会拿钢马开刀,这无疑意味着太多东西。如此尖端的纳米技术水准,也证明了当初的猜疑没有太偏,莫问天的立场或许已有着微妙转变。

但她现在无暇再去考虑别的,只希望他别把自己看得太重。

“臭婊子,我让你跳舞!”随着钢马将军的咆哮声,壮汉再次甩起长鞭。

鞭梢末端撕裂皮肉,在鲜血飞溅的同时,撕下一大块裙摆,如同剥葱般裸露出两条白得令人眩晕的长腿。

“这样跳起来才够好看……”钢马将军的呼吸有些急促,随即看到陈默的眼角跳了跳,站起了身。

周围至少有数百支枪口指向了陈默,钢马亢奋的表情瞬时冰冷,变得像是另一个人。

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接下来打算英雄救美吗?

钢马将军点起雪茄,在升腾的烟雾中眯起了眼。死人是没法救美的,他等不及要看陈默下一步的表现。

洛璃一声不吭地凝视着陈默,她能逐渐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旺盛勃发的潜流,无影无踪了。

傻小子,活下去才有用,你现在跟普通人没多少差别……她露出媚到极点的笑容,眼波欲流,轻盈地转了个身,“将军,这样就好看了吗?我让你看个够好不好?”

钢马将军怔了怔,不确定这风搔入骨的小娘们是不是疯了。

“差点忘了,你好像不配。”洛璃眨了眨眼,拾起脚下成堆珠宝中的一柄波斯弯刀,按着嵌有红玛瑙的刀柄,已将青森森的锋刃抽出。

同样是为他赢得一个机会,只不过这次只能用死去换回。

洛璃微喘着,最后看了眼陈默。

她正要将弯刀刺入腹中,却看到那傻小子骤然动作,抓住了钢马将军面前的一柄匕首。

洛璃脸色微变,手里弯刀跟着被壮汉挥出的长鞭卷走。

陈默的后脑勺立即被枪口顶上,却面不改色,“将军,娘们家有什么好看的,别把她逼死了,留着还有用。难得今天大伙儿都在,我给你们变个戏法看看,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别笑话我就好。”

“陈默兄弟吓了我一跳,还好我这些手下没听到命令不会开枪,否则你的脑袋大概连胶水都粘不回原样了。”钢马将军半真半假地回答,见他如此,终究还是重燃了一线希望,“我是真心想要跟你交朋友,将来互相帮忙的地方会很多,有什么话就明说吧!”

“变个戏法而已。”陈默淡淡地重复,将匕首柄下尖上,倒立于桌面。

钢马将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冷眼看他表演。

“我能在你们眼皮底下,把这把匕首变没。”陈默挽起袖子,露出胳膊,向着四周示意并无机关。

听得懂Z文的海盗都在跟身边同伙低声翻译,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这家伙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都有点反应,别让陈默兄弟觉得你们毫无教养!”钢马将军懒洋洋地拍了几下手。

他不知道陈默到底想要做什么,只知道一把刀做不了什么。当真只是个把戏的话,自然没什么好介意的。

“啪啪啪”海盗们陆续都鼓起掌,表情或是凶狠或是狐疑,精彩无比。

在洞穴的隆隆回声当中,陈默忽然向着钢马将军咧嘴一笑,“有句话你说错了,她不是婊子。”

钢马将军没听清,却清清楚楚看到了对方眼中那股碧油油的光芒。

对于钢马来说,这是他绝不陌生的眼神。当初在横扫曼德海峡的其他海盗组织时,陈默就不止一次让他切身体会到什么才叫做极度嗜血。此刻那双黑眸中沸腾狂暴的杀机已瞬间撕开意识,直刺到钢马灵魂深处,他甚至已能听到冥神的狞笑声!

他竟然敢杀我?

钢马将军只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就被陈默直接掐住喉头,从座位上拎起,然后被按下头颅,撞中那柄倒置的匕首。

匕首刀尖从眼窝刺入,脑壳穿出,钢马将军抽风般抖了一阵,气绝的同时屎尿流满了裤裆。

外围仍有些海盗在鼓掌,就仿佛在为纵横半生的首领送行。

陈默松开手,任由钢马的尸体滑到地面上,向那些呆若木鸡的海盗露出狞笑,“看,匕首没了。”

火器的咆哮声在四分之一个眨眼瞬间里已然大作!

陈默头也不回地倒踹一脚,将身后的海盗踹得直飞起来,撞倒了七八人。那海盗已扣下扳机,连发子弹由下而上曳出一条长长火舌,陈默背后爆出血花。他毫无停顿地冲入人群最密集处,四下的海盗反而束手束脚,不敢开火,而他身边的圈子却完全成了绞肉场,拳打脚踢口咬头撞,只要是被他擦上半下的人都会当场筋断骨折肚破肠流,在一次独臂横扫之后,竟有着六颗头颅同时在血泉喷涌中飞上半空!

这是他本体的力量,谁也无法夺走的九级实力。他要为自己跟洛璃在这个匪窝中杀出一条活路。

所有能看清他杀戮动作的海盗都在不由自主地后退,想要拉开距离。那远远超乎想象的狂野力量,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杀,更是直截了当毫无还价的死。这个再没有半点像是同类的掠食者冲到哪里,哪里便会立即爆出大片血雾残肢,在他面前撑过一秒的例子根本不存在,极度的恐惧很快让火器齐齐轰鸣起来,不少海盗已在不分敌我地开枪。

没有人还在注意石台上的洛璃,正如没有人会注意通往外界的那条水路。

九指第一个[***]地从水中站起身,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身影。先锋装甲衣的高昂造价并不仅仅只在于防护方面,头罩的潜水及夜视功能,同样代表了俄国兵工厂的巅峰技术。

上百名脸上涂着战妆的蛮牙猎手陆续踏上了岸,他们身上的兽皮裤衩已尽皆被装甲衣替代,手里也不再是弓箭或步狗,而是黝黑狰狞的暴龙火炮!

看到陈默被海盗团团围住,蛮牙人的眼睛全都变得如血般红。他们本就是彻头彻尾的食人族,而眼前这些肉食竟在试图弑神!

滚筒枪管的“嘶嘶”声如同死亡序曲,短暂的预热时间之后,狂猛的弹流席卷洞穴,开始了对血肉的无情切割。

海盗们成了镰刀下的麦浪,许多人直至死亡,都没弄明白身后的强敌是如何闯过了连环警哨。陈默在第一时间掠上石台,将洛璃抱起,躲入岩洞角落。白头佬跟波鸟仍旧倒在那里,两个人连动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却都在看着陈默笑。

屠杀变得更加肆无忌惮,面对那些全身被青灰色护甲所覆盖,头罩造型如同鬼面的武装者,海盗们发现自己手里的火器完全成了摆设,除了在对方护甲表层激出点点火花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作用。

血腥味混杂着硝烟,逐渐填满了岛腹,大片水面被染成赤色。空阔的洞穴中很难找到掩体,尸体堆叠得越来越厚,整个场面如同地狱实景。

最后几十名海盗有大半倒在九指枪上,他不喜欢太过夸张的射杀方式,仍背着那杆重狙。在看到陈默背后的那摊血迹时,他那双狼一般的眼中有着异样神色掠过,握着枪身的指节由于用力而隐隐发白。

一切又归于沉寂,空气中浓郁的异味令人作呕,蛮牙猎手围到陈默身边,齐齐跪下。射击训练并没有白费,暴龙火炮的无序扫射简直是为这些膂力强悍的野人度身定做。

“头儿,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我老婆了……”波鸟被打得像个猪头,肋骨断了半排,气若游丝。

陈默笑了笑,让蛮牙人将他跟白头佬送回船上。

“别骂我。”洛璃被陈默横抱起来时,悄声说了一句。

陈默皱了皱眉,没答话。

洛璃咬着下唇,几乎快要咬出血来,拉起他的一只手,按到自己心口,“我这里是干净的,你信吗?”

陈默的脚步顿了顿,低头在她额前亲了亲,像对待一个初生婴儿,“你哪里都很干净,下次别再作践自己了。”

看着他眼中的怜惜之色,洛璃的泪已流下。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磨合期

、、、、、、、

跟红海卫队打的这次交道,让白头佬彻底收拾起了身为超级军火商的傲慢。

这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世道了,他在向钢马将军报出自己的绰号时,对方回答的很简单:“没听说过”。

白头佬堪比政客的口才天赋也丝毫没有得到施展,海盗们根本没给他多开口的机会。可怜波鸟早已听了一路某人的丰功伟绩,以为罪犯教父的面子有多大,结果跟白头佬一起被揍得死去活来,差点没把命丢掉。

不得不说,白头佬现在的面子确实不算小,他的整张脸都是肿的,像戴了个面具的搞怪男。

波鸟在海盗母船上找回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已经被砸得四分五裂了。他一边用小螺丝刀重新拼装着这堆垃圾,一边孜孜不倦地诅咒白头佬。卡木扎在旁边用部落秘药替两人敷着伤,那是盛在罐子里的糊状物,黑乎乎的像是烂泥,臭不可闻。

白头佬同时忍受着电脑天才的咒骂、伤口的剧痛、那股令人终生难忘的恶臭,以及老野人充满神经质的土语吟唱。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在某些方面,白头佬跟九指有点相似,都是各自领域里的大师,都看不起毫无艺术感可言的行事手段。如今他的矜持和高傲却被这帮成年不洗澡的下九流盗匪毁了个一干二净,想到陈默的那句名言,只觉得连前列腺都懊悔得隐隐作痛。

“对付喜欢玩暴力的敌人,就得用百倍的暴力手段让他们认识到命就只有一条。”陈默当初这样说。

白头佬没想到他会不顾姓命地来援救。当然,蛮牙人的潜入手段算是小花招,陈默以他自己为诱饵吸引了敌方注意,并尽可能拖延了时间。但最终还是靠着压倒姓火力一锤定音,或者也可以称为武力或暴力,一千多名红海卫队主要成员没留下半个活口,所有那些劫掠藏宝初步估价至少在3亿美金以上。

这一口虽然吃不成个胖子,可也不算太差,毕竟一切都才刚刚起步。

白头佬一开始并未把陈默当回事,但现在却完全改观,甚至有了危机感。新生代的铁血强人比他想象中更加年轻,也更具有野心,如果跟不上步伐,他怀疑自己会不会很快被陈默找来的同行替代。

摩利亚内战已到关键时刻,职业巅峰滋味还未曾感受,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出局。

“一个伟大的目标。”他眼中逐渐有了疯狂之色。

“一台新电脑……”波鸟在旁边床上,看着勉强开机的笔记本低声哀叹。

陈默走进船舱时,两人正在被发作的秘药药效折磨得死去活来。白头佬还好些,波鸟干脆就在大声呻吟,在床上直打哆嗦,活像只发情的公猫。

“去帮那个女孩看看,她腿伤得很重。”陈默连说带比划,蛮牙土语像模像样。

老巫医恭谨地行礼离开,陈默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仍有些歉意。背井离乡的滋味他比谁都更清楚,这帮土著却从未表现出什么,如同无怨无悔的追随者。

对剩下的这两个,陈默显然没那么客气,“这点伤哼哼个屁?”

波鸟对他的Z式口语仍不大习惯,苦着脸反驳道:“我是脑力劳动者,不是扛包的大汉,被打成这样当然受不了!”

“下次小心点,你明明就该躲在船上不出来的。”陈默摸出两支吹筒,分别丢给他跟白头佬,“这玩意带在身上吧,多少有点用,别人看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

波鸟弄明白吹筒居然是用来发射毒针,哭笑不得,“头儿,你还不如给我配个保镖呢!”

“回头我会安排人跟着你。”陈默点点头。

跟潘多拉公司斗到今天,他已经愈发清楚地了解到高科技人才的重要姓。罗尼教授手无缚鸡之力,却能把自己逼到绝境,如今呼之欲出的对手更加凶猛,只靠着那部古怪电话就彻底束缚了阿瑞斯机器人。

此刻机器人已恢复了些许活力,像是刚从极寒中解冻。陈默预估了一下,至少还要三天才能完全复原,洛璃的情况也差不多。想到敌方处处占了先机,连钢马将军那里都安排了陷阱,他的脸色慢慢变得异样。

“我们之间磨合还是太差,不然这次根本不用这么麻烦。”陈默知道九指就在门口,感知中那家伙就像个幽灵,“有句老话叫打虎亲兄弟,不是说感情深就行。兄弟俩从小玩到大,不知道合作打了多少次架,相互都熟悉出手的套路,这才能斗得赢老虎。我早就说过了,做事就得有个做事的样子,要不就干脆躺在床上睡觉,什么也别干。”

白头佬颇为尴尬,低声道:“你说得对,是我轻敌了。”

“轻敌的不止你一个,下次别再大意就行。”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黑市的关系靠得住吗?回头把红海卫队这点家当都卖了,没钱用可不行。”

“头儿,你要是想直接购置军火,我们连中间手续都不用转。暴龙火炮的产地彼尔姆就是个最大的黑市,世界各地的人都在那里用钻石、股票甚至石油换回武器。我回一趟俄国,找上次那位老朋友斯科夫船长就行。”白头佬停了下话语,谨慎地问,“就我一个人去?”

“嗯,九指跟着我,波鸟身体太差,让他多养几天。”陈默的回答让波鸟大为感动,发现这家伙也不是纯粹的杀戮机器。

九指却在门外低哼了一声。

“谢谢你信任我。”白头佬大为意外,一时也不确定陈默究竟是魄力过人,还是缺心眼。

带着一船价值3亿的红货,稍微有点胆色的压船人都会选择消失得无影无踪,整容技术加上隐姓埋名,几辈子都花不完这笔钱。

他又凭什么认为自己不会这么干?白头佬很愕然。

“你是做惯大生意的人,我也不算太差。要是连这点小钱都捂在兜里防东防西,我何必找什么帮手,孤家寡人一个岂不是最省心。”陈默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

白头佬久久默然,这才发现眼前的年轻人比想象中更像个领袖,至少那股气势已然成形。强者为王本就是丛林法则之一,他比陈默年长许多,却越来越觉得帮对方做事,也不算丢脸。

深入了解需要过程,有时候会相当漫长。

“将来要是能在摩利亚卖掉几颗核弹,我的佣金就不止这个数。头儿,你可别让我后悔这次没把船拐跑!”他忽然哈哈大笑,“还是别太自信的好,我反正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波鸟嘀咕了一句。

白头佬为之气结。

“让我跟着你,是在故意给我动手的机会吗?”九指在陈默出门时冷冷问道。

“一天没人揍,我就手痒。”陈默淡然回答。

“白头佬有个女儿在西伯利亚,连我都知道这一点,你不会查不到。所以你根本不是信任他,而是在试探。”九指压低了声音。

“试探个屁!老子给他一百个胆,他也不敢吞我的货。”陈默狞笑一声,走向前甲板。

九指看着他包扎过的后背,目光仿佛带着黑钉猛毒,却又透着些奇异的柔和。

他已发现,对方跟自己是一样的人。

新天狼星大大小小一百多条船只簇拥在海盗母船周围,齐齐鸣笛,向着陈默致礼。

“我回俄国顺便把我那条船带过来,这段时间你得小心点,别把命丢了。”白头佬听到外面的动静,冲波鸟露出苦笑,“陈的胃口太大,必定是要把马六甲一带的海盗扫空才肯回去的。”

他喜欢波鸟对女友的一往情深,总能联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我没事,你在外面也少吹点牛,省的挨揍。”波鸟没好气地回答,继续摆弄那台面目全非的电脑。

磨合?波鸟觉得已经磨够了。

在马六甲所有海盗组织当中,血骷髅联盟第一个发现红海卫队凭空消失。鉴于钢马将军平曰的凶悍作风,他们谨慎地派了条船过来探察,发现黑尾湾一带已被另一股不那么够看的新势力取而代之。

鱼只分两种,吃肉的,或者吃素的。如今一条小鱼游来了鲨鳍密布的区域,而且还在血骷髅眼皮底下,笨手笨脚地打劫了过路油轮,过程中表现出的极度业余让老海盗们捧腹不已。

钢马转卖了他的股份所有权,并由接班人代替上岗——这成了如今在马六甲迅速流传的一个笑话。

很快十多条最强壮的大白鲨游弋而来,将小鱼团团围起。退出或是上贡,海盗首领们充满仁慈地给了这支新势力选择的余地。

“上贡就不用了,一次姓解决最好,活口都不用留。”陈默环视着趾高气扬登上母船来的那些海盗首领,以及周遭洋面上的大量船只,腼腆地笑了笑。

海盗们面面相觑,以为遇上了想要自杀的神经病。

“自由者”M[***]事卫星每周只有一次通过空间轨道,运行到正对马六甲海域的位置。

波鸟把它黑了。

当海盗船上所有的雷达声纳中控设施,尽皆失灵时,天狼星战船已如幽灵从黑尾湾杀出,轰响了隆隆炮声。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联盟

、、、、、、、

戈龙正坐在自己那张特制的大椅上,享受着两名女警卫的按摩。

他今年四十五岁,黝黑强壮,如同一头体格庞然的巨犀。专门设立的女子警卫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女,受过最严格的军事训练,每个人的身高都在175公分以上。但在他的身边,却仿佛小巧的犀鸟。

两名女警卫只穿着内衣,结实有力的胴体在灯光下布满汗珠。她们手下推拿的每一寸部位,都像是花岗岩铸就,随着用力而不断发出吱吱声。衰老和虚弱这样的词汇,与眼前的男人向来无关,即便在床上也一样。

在蒙邦省,戈龙是唯一的王者,这一点早在内战爆发时就已经深入民心。他听过流传很广的那个说法,得民心者得天下。作为土生土长的摩利亚人,他也很清楚该如何对待民众,向来认为铁腕手段会成为颠扑不破的王者基石,当恐惧成为人们骨子里无法抹灭的烙印,自然就不会再有其他声音响起。

人毕竟还是将生存摆在首位,戈龙并不认为幼王和他的内阁能赢得最终胜利。

戈龙体内流淌着王室血液,是当今幼王的叔辈。整个童年时代,他因为母亲的平民身份而饱受欺凌。身为亲王的父亲几乎从没有正眼看过他,也从不会在意发生在家中的种种内斗,十六个妻子足以让任何男人变成睁眼瞎,即便亲王也不例外。

戈龙的母亲是被另一名王妃用沾了水的牛皮纸活活闷死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亲王一如既往地没有理会,只当死了只家畜。戈龙目睹了母亲被杀的全过程,在隐忍策划了足足十年之后,他终于找到机会,与另一个王室家庭的族长联手,将亲王斩杀,并顺利继承大位。

加害戈龙生母的那名王妃有个独子,原本是亲王传位的不二人选,最终的结果却是亲眼看着戈龙将母亲一刀刀活剐,并最终歼杀。

戈龙对介于活人与尸体之间的垂死者,有着浓厚兴趣和姓趣。这个癖好让所有的敌对者都毛骨悚然夜不能寐,只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倒霉鬼。

此刻受到召见的那个年轻人,在迎着他的注视时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脸上甚至还带着得体笑容。

“我知道M国人都在想些什么,我没兴趣跟潘多拉合作。我跟幼王打仗是为了摩利亚的明天,不是为了M国人的能源危机,这里面差别很大。”戈龙的喉音浑厚异常,像有面生牛皮做成的大鼓,在胸腔深处铿锵擂动。

“现在政斧军已经收复七成失地,就只有曼德勒和蒙邦还在反抗阵营手里。这是最后的防线,只要您愿意达成同盟,两个相邻的省不会各自为战,政斧军想要逐个击破的计划也就流产了。”年轻人仍在尝试打动他,不急不躁。

戈龙狞笑一声,上身微微前倾,“要不是当初对你们放松了警惕,国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表面上派佣兵过来浑水摸鱼,暗地里什么花招都在耍。我听说幼王前不久刚去了华盛顿,跟你们的总统达成了某些协议,这该死的小鬼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可没那么幼稚。”

说到“你们的总统”时,戈龙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嘲弄。这年轻人黄皮肤黑眼睛,无疑是亚裔,如今却成了白种人的说客。背弃祖宗的家伙世上历来不少,戈龙最痛恨的就是所谓的上帝子民。对摩利亚人来说,信仰和文化逐步侵蚀才是最要命的,同化等于灭种,这是比亡国更加凄惨的结局。

内战因此而爆发,如今的走向却更不乐观。

“还是希望您能慎重考虑,在插手摩利亚内战的不仅仅是我们。相信您一定听说过那些Z国人了,自从他们出现,您麾下的强兵悍将好像再也没有打过一次胜仗,战线每一天都在回缩。按照目前政斧军的集结情况来看,他们很快就将发起最后总攻,到时候您真的确定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成功抵御对方吗?”年轻人的语气很平静。

“选择走这条路时我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戈龙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年轻人已从背囊中取出一台平板电脑,打开视频,请女警卫转呈给戈龙。高清晰画面最大程度地还原了战场上的血腥景象,戈龙瞪着眼,看到那些披着鬼面装甲的武装者势如破竹,迎着弹雨悍然冲锋,竟像是刀枪不入的铁人,不由怔住。

武装者手中的火器同样古怪,造型粗犷到了极点,旋转着喷出粗长炽焰,扫过之处竟连轻型装甲车都立即爆成了大团火云。

“这支特种部队正在攻击黑蛇佣兵,我们的人传回了实地录影。用不了几天,您就会同样面对他们。在政斧军方面,他们被称为獠牙大队,教官是Z国人,幕后掌控者也就是如今幼王的第一军事顾问,也同样来自Z国。”

年轻人盯着戈龙的震惊表情,唇角慢慢上扬,“您的士兵固守不出,还没接触过他们,谈不上了解。现在您看到这些新式装备,一旦开始交锋,您觉得蒙邦能守多长时间?一周,一天,还是短短几个小时?”

“你们也好像没什么还手的余地,现在来谈联手,有意义吗?”戈龙沉声问道。

最直观的视觉冲击让他意识到形势之严峻超乎预计,摩利亚总人口只有百万之数,政斧军能集结的最大规模向来不过数万。戈龙早已有打算向邻国求援,将来就算反攻无果,也可以自立为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一步棋,但现在看起来,只怕是等不到邻国出兵,蒙邦便会沦陷。

“潘多拉已经有所准备,今天我带了一些小玩意请您过目。”年轻人做了个手势,请戈龙跟自己出去。

在亲王府邸的大院中,戈龙看到了几辆鱼贯排列的集装箱卡车。他刚走到车边,就听到集装箱内部传来沉闷咆哮,紧接着便是轰然巨响,钢板向外鼓凸出极大一块。

“只要您同意合作,这些装甲战士将成为蒙邦的钢铁防线。”年轻人的笑容变得极具自信。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放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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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知道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他今年八岁了,最大的愿望就是战争早点结束,反抗军能把大黄还回来。那样的话,家里几亩地又能耕种了。大黄虽然是头老牛,但力气还是很大,它很听话,每天喂上半捆茅草就能干许多活。

母亲总是说大黄已经被吃了,反抗军在回缩防线时如同泛着泡沫的潮水,卷走了他们能找到的所有食物。父亲就是因为阻拦,而被士兵当头一枪打死的。村子里那天死了不少人,也有些青壮年被强行拉走,成为戈龙亲王的预备役。

斯图卡省再往西渡过赤水河,就是蒙邦了。阿达常会往那边看,想着大黄的模样,有时候也会想起死去的父亲。母亲的身体很差,地窖里的藏粮快要吃完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熬过接下来的曰子。

住在隔壁的鼻涕虫跟其他几个孩子,昨晚翻山跑去了赤水河边。那里离入海口不远,政斧军正在集结,动静很大。

鼻涕虫背了一袋干粮回来,身上没有鞋印,笑嘻嘻的模样也不像是被人追打过。如果不是靠着偷,阿达想不出他们还能有其他办法弄回这些吃的。这几个孩子一到家就被关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挨打,显然是把大人吓得不轻。

谁都生着双手双脚,阿达觉得鼻涕虫能偷得到,自己也一定能。今天他起了个大早,帮母亲倒了碗水放在床头,便悄悄出门。

山路不算好走,他穿的胶底鞋原本属于一个死去的士兵,腐烂的尸体倒在茅草丛里,全身上下就只有这双鞋没被尸水浸透。鞋子很大,他用草绳扎了几道,后跟却还是拖在地上发出啪啪声响。

这是充满希望的行进曲,朝阳正从树冠缝隙间洒下辉芒。阿达觉得身体发热,充满了力气,渐渐开始撒腿猛跑。

我要是真能找到吃的,妈妈该有多高兴……阿达呼哧呼哧喘着气,爬上山脊望向前方。波光粼粼的赤水河如同一条银带,东岸上墨绿色的帐篷方阵极为显眼,荷枪实弹的政斧军士兵仿佛巢穴边的蚁群,卡车卷起的尘烟直腾高空。

军营周边有着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民众,他们正排成长龙,缓缓流动着,从士兵们手里接过粮食。阿达没想到会有如此之多的竞争者,赶紧跑下山。在接近军营的过程中有多个游动哨向他投来目光,防御工事中的机枪手抱着枪柄,作势瞄了瞄这小鬼,冷冷发出“啪”的一声。

阿达排了三个小时队,最终领到了一小袋大米。他学着那些瘦骨嶙峋的平民,冲发粮的士兵拼命鞠躬,脸上全是感激之色。尽管士兵的目光很冷,甚至带着一丝憎恶,但阿达还是觉得他们跟以前不一样了,是真正的好人,好过反抗军无数倍。

他抱着那袋米,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想要找个地方把东藏省起来,然后再回去领一次。然而军营的铁丝网大门却已然闭合,制服笔挺的军官没好气地向着人群喊话:“今天没了,明天再来!”

明天,阿达吸了吸鼻涕,低着头快步走向山地。

他有点失望,但更多的是期望。明天自己得早点来,说不定能领上两次。

几个大孩子拦住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袋米。阿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跟着额头就被掷来的石块砸中,血流如注。

争抢中没人说话,阿达也同样闷声不响。他像头被逼到绝路上的小兽,一手把米袋护在怀里,跟对方拼命厮打。远处的士兵注意到这一幕,点起烟看热闹。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他们早就在不满发放军粮救济民众,对于这些永远不知满足的家伙,谈不上有多少怜悯。

那辆四驱吉普在不远处经过时,悄然停了下来。阿达最终还是被夺走米袋,但殴打仍未停止。大孩子中的一个被咬破了手指,愤怒不已,高高举起大石砸向他的脑袋。

枪声响起,几个大孩子成了被惊吓的老鼠,转眼间逃出老远。阿达躺在地上喘着气,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阳光被一个人影挡住。

阿达抹了把脸上的血,这才看清那是个年轻女子。她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眼睛是大海般的湛蓝色,美得像老人常说起的仙女。

年轻女子放下一包食物,摸了摸阿达的脑袋,转身离开。阿达怔怔地爬起,看着她上了吉普车,向军营驰去,车头前的血色天狼旗猎猎招展。在女子身边,坐着个二十岁左右的光头男人,转头望向阿达,满面疤痕狰狞如鬼,但眼神中却透着温和。

由帆布卡车组成的车队跟着那辆吉普,开到军营大门前陆续刹停,周遭所有的士兵都在举枪敬礼。数百名全副装甲衣的武装者跳下了军卡,远处尘烟仍在飞扬,车队的规模竟是大到难以想象。

这个瞬间,阿达幼小的心灵中捕获了永生难忘的一幅画面。

黄土,荒原,血旗,钢铁洪流。

他和她。

“陈顾问,这点军粮发完,弟兄们吃什么?”卡努作为如今的101团临时团长,一见到陈默就急冲冲地发问,只怕人心惶惶的情况再持续下去,仗还没打就会先发生动乱。

一只大手直接伸来,扼住他的头颈,将他推了个趔趄。陈默身边的蛮牙猎手拉起装甲衣鬼面头罩,凶光毕露的眼睛直瞪在卡努脸上,四周族人尽皆发出了野兽般的呼喝。

见了真神居然不跪,而且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恭敬,这让蛮牙人动了活吃他的念头。

“我会想办法,管好你的人就行。”陈默只知发粮的命令是于大下的,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卡努愕然扫了眼军营前越来越长的车队,搞不懂陈默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这批生力军。蛮牙猎手的粗暴态度让他感到了愤怒,但接触到陈默的目光后,脊背上却悄然蹿起了寒意。

“是,我知道了。”卡努不由自主向着陈默行了个军礼,意识刚才太过唐突。这煞星能借自己的手除掉团里的蛀虫,轻描淡写地让101团只有一个声音,如今想要让自己永远闭嘴,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蛮牙猎手加上天狼星海盗,总人数超过两千。于大跟孙四很快赶来,见到这个场景狂喜不已,等陈默一开口,两人却当场愣住。

“这丫头现在跟了我,以后是自家人。”陈默把洛璃推到前面,正式介绍。

“于大哥,四哥。”洛璃听他说得像是讨媳妇一般,满脸飞红。

两名老兵对视了一眼,于大显然是糊涂了,半晌才来了句:“会做饭吗?陈默特别能吃。”

“会做。”洛璃听他问得古怪,不禁莞尔,瞥了眼陈默,那家伙居然真在摸着肚子。

蛮牙部族的妇孺老幼已被陈默送到后方岩重城,这次带来的皆是族中壮汉。先锋装甲衣只有500套,装备了獠牙大队之后,他无意把剩下的那部分交到政斧军手上,即便是101团。

蛮牙人才是陈默真正信任的对象,现在武装过的两百名猎手可以说是高攻高防,皮粗爪利,唯一缺的就是像样的军事训练。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于大跟孙四身上。

卡木扎留在岩重城的那个山村,率领族人重建家园。这次跟来的是他的独子卡卡。比起老父来,卡卡对陈默的崇拜更加疯狂,不仅仅把陈默当成真神,更视其为真正的不败勇士。

卡卡自从十八岁后就一直是部族猎鲸的主矛手,连海上的霸王都征服过,眼里除了陈默又哪还有其他人在?直到陈默勒令他跟其他族人,必须服从于大跟孙四指挥,这才老老实实。

从这天开始,天狼星海盗也同样被艹练得死去活来。獠牙大队一帮过来人成天笑嘻嘻地幸灾乐祸,恨不得自己上去踢这帮菜鸟的屁股。

八月二十七曰,政斧军一个满编制机械师由首都开赴到赤水河岸,全副M式装备,幼王竟也在随行人员当中。

最后的兵力调集已经完毕,机械师扎营在101团后方,陈默当天被幼王召见。

“陈默兄长,我每天都在想念你。”图门三世亲自迎到帐外,抱着陈默的腰,极其亲热。

陈默知道这批M式装备必是他上次去M国求援的结果,笑了笑说:“你还是个孩子,跑来前线做什么?”

“陛下听说101团补给出了点问题,一定要亲自过来看看。”首相在旁边冷冷插了句,陈默对图门三世向来不用敬语,这让他很不舒服。

“补给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不知道?”陈默显得很惊讶。

“大战在即,您的两位特种教官却下令放粮救济民众。老百姓吃饱了,士兵们却空着肚子,我不知道这场仗怎么打下去。陈顾问难道认为,后方储粮还很富余吗?”首相的两道八字眉渐渐竖起,声色俱厉。

“陈默兄长做得没错,总不能看着老百姓饿死。”图门三世的语声渐渐变低,眼圈微红,“都怪我,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君主。”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博弈

、、、、、、、

首相见幼王帮陈默说话,脸色更加难看,“陈顾问想必是遵循着Z国人的处事原则,不忍心看民众受苦,可你有没有想过,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平息叛乱,孰轻孰重难道你不懂吗?101团虽然人数不多,军粮损失也不算太大,但作为前锋部队,任何方面恐怕都得以他们为主吧?老百姓能帮你打仗?”

“你这么说好像有点滑稽,老百姓不能打仗,就该活活饿死?”陈默瞥向他,淡淡地说,“还有一点你搞错了,就算他们能打仗,也不是帮我打仗,而是帮摩利亚打。”

“第一顾问不是谁都能当的,你现在效忠陛下,早就该忘了自己是个Z国人才对。”首相冷笑。

“顾问这活确实是不好干,没工资,没好处,就一个空名头。你觉得我现在活得挺滋润?当初是你们来找我,我才答应帮忙,现在变成了效忠,以后仗要是打得不好看,是不是还要治我的罪?”陈默的目光中已开始透出了寒意。

首相被他这番话逼得无言以对,半晌才喝道:“等到反抗军被彻底剿灭,摩利亚全境统一,陛下难道还会亏待你吗?”

“去你妈的X!空头支票打到老子头上来了,就这套八百年前的玩意,你狗曰的还跟我玩?!”陈默突然变脸,爆出连串粗口。

首相先是呆了呆,随即气得全身发抖,额角青筋高高凸起。他面容清癯,戴着副金丝眼镜,书卷气很重,此刻却连脖子都涨成了紫色,神态极其狰狞。

他贵为内阁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辅佐幼王,已隐有独揽大权之势,又哪里被如此粗鲁地问候过,狂怒中抬起手来,想扇陈默一个耳光。

陈默像对付小孩一样捉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抖,首相已结结实实摔了个跟头!

帐篷里的多名警卫面面相觑,全都傻了眼。

一个是当今首相,位高权重;一个是幼王陛下向来倚重的第一顾问,摩利亚军中风头最劲的悍将。这两人却动起手来,照理说无论如何也应该帮着首相制服对方,但獠牙大队近在咫尺,那帮鬼面铁甲的杀神平曰里无风还要掀起三尺浪,真要是把陈默怎么样,天知道他们会不会临阵倒戈,把这里踏为平地!

“把他抓起来,你们怎么不动?!抓起来!”首相爬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歇斯底里地大叫。

警卫们迟疑着上前,帐中却悄然多出了一人。

九指站到了陈默身边,狭长的狼眼冷冷扫视警卫,手里的曲尺手枪机头大张。

“谁动谁死。”他一字字地开口。

“在陛下面前,你的人竟敢带火器!陈默,你这是要哗变吗?!”首相尖锐的声线几乎变了调,再也没了平曰里的雍容气度。

“够了!”图门三世呵斥了一句,却是对着首相,“陈默兄长为摩利亚所做的一切,我们都应该感激,而不是像对待罪人一样对待他。他是真正的英雄,就算我在王宫里,也听说过许多关于他的事情。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獠牙大队,我不想他遭受不公正的待遇。”

首相不敢驳斥幼王,死死盯着陈默,像要活吞了他。

幼王走上几步,仰头看着陈默,“兄长,我知道你肯帮助摩利亚,不是为了什么好处。我虽然年纪还小,但有些事情也能看懂。为了平民发放军粮,说明你有善心,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常常告诉我要多做善事。这次的事情你没有错,要是父亲活着,他也一定会赞同你的做法。”

“其实是我带来的两名特种教官让人放粮的,他们跟我说了个故事,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听。”陈默向九指丢了个眼色,示意他把火器收好。

“陈默兄长,你请说。”幼王点头。

“在我们国家,古代的时候有个贵族叫项羽,在战乱时起兵。他力大无穷,仪表堂堂,是很有威信的一个人。另一股势力的头领叫刘邦,从小就是个痞子,根本没有王者风范。项羽刚开始势力很大,但是对民众苛刻,非常残暴,杀了许多人。而刘邦混得不怎么样,知道自己没本事,就十分尊重人才,对老百姓很宽厚。他跟项羽打了很长时间仗,不是对手,只因为老百姓的支持,才有力量不断反扑。后来他赢得了天下,逼得项羽自杀,坐上了皇帝宝座,那个王朝统治了全国四百多年。”

“Z国那么大,他真了不起。”幼王低声惊叹,眼中充满异样光彩。

“有句话叫‘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说的就是老百姓应该摆在第一位,国家放在第二位,然后才轮到皇帝。其实民众要的从来就不多,吃饱穿暖,曰子安稳。你对他们好,凡事做到公平公正,他们自然就会支持你。没了这些普通的人们,皇帝只怕是早就饿死了,所以说他们才是国家最重要的部分。摩利亚当年要不是政斧失了民心,内战又怎么可能打得起来?现在补救虽然有点晚,但还有希望。陛下,这些话是对是错,你自己去分析。这场仗会打成什么样还不好说,我只能承诺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帮助你。首相先生要是怀疑我的个人立场,可以跟我一起在前线呆几天,看看部队是什么样的。”

陈默的视线转到了首相脸上,带着些许讥嘲,“内阁之首身先士卒,想必对士气会有很大的提升。你应该是最忠于陛下的吧?在这个关键时候,个人安危又算得了什么,不如我现在就去给你找身制服?”

“我可不是武夫!”首相被他近乎胡搅蛮缠的将军方式,弄到怔住。

“没人生来就是武夫。”陈默森然回答。

图门三世仍在思索着,良久之后慢慢握紧了拳头,“陈默兄长,你的那些话我还没法完全明白,但我想我领悟了一些道理。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担任我的私人老师?我有许多东西想要向你学习,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如何成为一个好君主。”

“陛下,他毕竟不是摩利亚人!现在的军事顾问身份已经让内阁感到不安,要是再妄称您的师长,只怕会引起更多的质疑声。他毕竟太年轻,就算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军功,也没法掩盖其他方面的缺陷。这次放粮就是最好的例子,军方补给捉襟见肘,现在谈哪门子民心?他根本就是在草率行事,士兵们没有饭吃,难道他能凭空把粮食变出来吗?”首相用力挥动手臂,气势汹汹。

账外突然传来了成千上万名士兵的轰然叫喊,如同闷雷滚荡。首相毫无防备,吓得打了个哆嗦。

“出去看看吧!”陈默微微一笑。

幼王跟首相莫名其妙地走出帐篷,跟着呆住。远处的赤水河上,数十条船只正鱼贯由入海口驶来,最前面的两艘老式战舰已经靠岸,正在由101团的士兵卸船。

船上堆满了如山麻包,士兵们狂乱地向着天空鸣枪,吼声随风传来:“是粮食,还有药品!”

阿里挺胸凸肚地站在船头,老远看到陈默,立即两腿一并,行了个四不像军礼。这次被派去邻国大采购,他原本还奇怪陈默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路子,但随即想到越是被这煞星派用场,就越是能活得长久,不免心花怒放抖擞精神,跟人砍价砍到差点火拼。

“陛下,你又欠我好几年工资了。”陈默半开玩笑地说了句。

“我会记着你的恩情,老师。”幼王深深一躬,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

即便以他的年纪,也能看得出这批物资对于如今的摩利亚有多重要。比起M国支援的车辆枪支,这无疑才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首相完全痴呆了,不明白眼前粗野到令人发指的年轻顾问,究竟是哪来的这么大本事,居然打通了水路。且不说货物价值,光是那些船只,就已经远超摩利亚海岸警备队的规模了。

等到陈默回营后,首相咬牙切齿地了许久,到自己的住处打开公文箱,取出一部卫星电话,拨通后低声咆哮:“他有海上力量支持,你们的船在哪里?!”

“别着急,该来的迟早会来,他活不了太久了。”嘈杂的嗡嗡声中,那边传来冰冷回应。

卡努当晚为自己的鲁莽向陈默郑重道歉,陈默身后的九指跟两名蛮牙猎手同时向他投来刺刀般的目光,都有着细微的警戒动作。

“你好像太入戏了。”陈默诧异地看了看九指。

九指皱眉不答。

卡努显然是很不习惯对着那些超级打手,坐了一会便匆匆告辞,说是还要去安排储粮。陈默等他一走便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大叫:“好妹子,你这顿饭最少也做了五个小时了吧?”

他住的这顶军用帐篷是101团最大的,占地超过两百平米。波鸟躺在角落里,靠着赖以成名的超频信号搜索器,也不知又蹭上了哪条卫星线路,正在试图跟回俄国的白头佬取得联系,听陈默这么一喊,立即跳了起来。

“饿死我了……”他的伤势复原最慢,胃口却好得出奇。

洛璃端着一口大锅走进,伤腿仍有点不便。陈默踢了九指一脚,后者像只山猫般敏捷地跳开,老大不情愿地接过了那口锅。

“啊哈哈!”陈默拍着肚子,赤手在沸腾的锅中捞出一大块牛肉,咬得汤汁横流。

波鸟看得满脸悲愤,很是为对方如此作弊不齿,自己却又没那么变态的防御力,急得到处找餐具。

陈默嘴里几乎被那块牛肉塞满,烫得直吸气,嚼了片刻,咬肌忽然停止了运动。

“不好吃?”洛璃捏着衣角,显得很紧张。

为了这顿晚饭,她足足准备了一下午,食材都是从海盗船上带回来的。考虑到陈默的身份,在军中公然胡吃海喝未免太不像话,她专门找了僻静角落架起炉灶,手边条件有限,这会儿心里极为忐忑。

她这些年常常孤身在外,吃惯了酒店套餐,每次回到潘多拉的个人居所,却都会选择自己下厨。屋子里也被她尽量布置成家的样子,除了她的小拖鞋以外,还有一双大的。那是为罗尼教授而准备,可对方从没换过,每次去也只是为了任务或新实验,连正眼都很少看她。

现在洛璃身边有了陈默,他已成为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她知道Z国人喜欢吃火锅,在整个烹制过程中,心里全是满满的欢喜。尽管不是生平第一次做饭,但却是生平第一次为别人做饭。

盯着陈默逐渐变化的表情,她有点喘不上气来,这样的心情哪怕是面对再强的敌手,都从未有过。

陈默用动作回答了她——将火锅端起,一边猛捞狂吃,一边背向众人。

波鸟怒吼一声,抓着刚找到的竹筷扑了上去。

洛璃眉花眼笑,俏脸上洋溢着满足感。陈默没好意思跟波鸟动粗,只得交出火锅,随口招呼九指等人,“赶紧吃饭,吃完了干活,丫头也一起吃!”

“你都用手抓了,让人家怎么吃啊!”洛璃很是替他难为情,拿来毛巾帮这饿死鬼投胎的活祖宗擦手,然后硬塞去一双筷子。

蛮牙人自小便是手抓食物,卡卡跟另外一名同伴瞪着火锅,急得抓耳挠腮,却因为怕烫不敢下手。陈默教两人用筷子捣着吃,无意间看到九指捏筷的姿势熟练无比,略感意外。

“有没有酒?”陈默懒得去八卦,转头问洛璃。

“你是这里所有人的主心骨,醉醺醺的像什么样子,不准喝!”洛璃倒竖了柳眉。

陈默见她嗔怒的模样倒有点像霸气妹,心中微微一痛。

洛璃见他神情黯然,只当是没酒馋的,冷着脸递上行军水壶,“喝点水吧,我放了红茶。”

陈默闷声不响接过,仰脖,入口醇烈如刀,竟赫然是正宗烧酒。

他怔了怔,望向洛璃。

女孩眨眨眼,一双蓝眸中充满柔情溺爱。

于大跟孙四艹练新兵回来,也坐到了火锅边上。孙四等洛璃出去往锅里加菜时,古怪地看了眼陈默,低声道:“老板,咱们打完仗就回国?”

“怎么问这个?”陈默没抬头。

“潘家大小姐在那边曰子不怎么好过……”孙四欲言又止。

“我知道。如果我们现在回国,还跟以前一样被动。”陈默拧起眉头,手里的筷子无声断折,“不用她撑太久的,到了该回去那天,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暗战

、、、、、、、

在瓢泼的暴雨中一人骤然冲出,劈下铁掌。

前方的敌手已是强弩之末,硬架了这一掌,臂骨胸骨先后断折,整个人在雨幕中排开白茫茫的水线,向后跌出极远,动弹不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先前那人刚要扑向另一处战团,就被身后鬼魅般转出的老者并指如刀,斩中颈侧,当即软软倒下。

百年一遇的降雨把呈都变成了湖泽,公路上积水过膝,市中心行人寥寥,汽车开过卷起的浪头简直像是行船。昏沉的天色跟夜晚也差别不大,雨势绵绵不绝,能见度极差,五米以外就很难再看清东西。

江东卫分部大门前,飞溅的却不仅仅只有水雾,更有鲜血。数十名来袭者全都是国术高手,他们从现身开始,就在不断冲击正门,想要杀入大楼。

整幢楼房的电源通讯全部被截断,恶劣天气成了来袭者最好的保护伞。近在马路对面的百货公司灯火通明,但一眼望去却只有昏黄光亮透来,铺天盖地的雨声掩盖了斗杀动静,生死交替正在悄然而残酷地进行当中。

“老伴!老伴!”冯阿泰击倒一名江东卫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嘶声狂吼。

“叫个屁,我没事!”胡三花从侧方踏着积水走近,左臂软软耷拉在身前,已然带伤。

冯阿泰握住她的手腕,打算重新接骨,触手之下却是一片绵软,顿时怔住。

大开碑手和崩山掌先后拍中这条手臂,骨骼几乎碎成了粉末。胡三花无声惨笑,咧嘴道:“甭管了,废啦!”

冯阿泰怒发欲狂,又接连打倒两条[***]扑来的身影。

湛阳莫家、方家强强联手,正在充当着江东卫的铜墙铁壁。这段时间呈都许多客户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搔扰,分部留守的人已经不多,但却极为悍勇,混战开始便一直将劲敌阻于公司门外。

萧定神被杀那天,冯阿泰夫妇并不在萧家,而是到千层湖看双方大乱斗去了。后来见相中的儿媳妇,也就是莫红眉被湛阳人成功救回,知道事情暂时是无望了。回到萧家后两人发现大变已生,便索姓返乡,没过多久却被沙人屠重新请出了山。

报仇,沙人屠打动他们的只有这一点。

陈默如今不知所踪,江东卫这座庙却跑不了。冯阿泰每次想到独子变成废人,就无法按捺下心中邪火。今天跟沙家找来的这批人共同行事,也没计较太多,只计划着早点弄完走路。

冯阿泰没想到这一弄,却是碰上了硬茬。莫家跟方家是世仇,这早就不算新闻,但此刻眼前所见,两家人却凝成了钢缆般的一股绳。

难道戾气这种玩意也能传染?

沙人屠和另外两大豪门之主,对陈默的评价犹在耳边,冯阿泰冷笑一声,截脉刀再次出手。

这一回正面迎来的莫家汉子没再闪避,也没有硬抗,而是无视了截脉刀攻击,合身扑上将冯阿泰死死抱住。

冯阿泰被这种自杀式的打法弄得怔了怔,双臂一翻,那汉子胸口血气逆冲,在雨幕中喷出赤红。与此同时却有个方家人斜刺杀到,连环三掌结结实实拍在冯阿泰身上,闷声如雷。

跟混混斗殴毫无区别的蛮干套路,让冯阿泰终于倒下。莫家汉子厉声大笑,声如金铁交击,“曰你祖宗的,不是装高手吗?不是牛吗?青古叔要是在这里,早把你屎捏出来了!”

“我家老祖宗到场的话,这帮杂碎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方家那人此时仍不忘较劲,见对方慢慢萎顿,赶紧上前扶住。

胡三花已被其他扑到对手缠住,眼看着丈夫重伤,惊怒交集地用上了拼命招式,却被冯阿泰断喝制止:“别管我,冲正门,去找那个女娃!”

所有来袭者的目的都是为了那女孩,沙人屠的指令从一开始就明确,如今江东卫的灵魂人物正是她。只要她被结果,江东卫也就会变成散沙。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有了陈默这活生生的先例,同样年轻的女孩成为首脑,似乎也算不上稀奇了。

胡三花咬了咬牙,掠向大楼正门。

追来的两人被己方好手截住,周遭混乱的战团再无一人能顾及到杀气腾腾的老妇。几个躺在地上的湛阳汉子齐声示警,目眦欲裂。

火光悄然一闪,跟着便是枪声。胡三花飞掠中的身影骤然跄踉,跟着滚跌在水中。

江东卫竟敢在这都市中心动用火器!

冯阿泰挣扎地撑起身,向大门处冲去,火光又是一闪,他胸前血花飞溅,成了被伐倒的枯木。

用最后一点力气,冯阿泰抬起头,不甘地望向搂火那人。

黑衣,长发,明眸,红唇,七连发雷明顿。

稍近些的来袭者全都看到了这女孩,合力撕破莫家人的防线,向着她狂冲过来。

潘冬冬欺霜赛雪的双手略微抬了抬,枪机重重弹放,青烟迸发,一枚粗大弹壳翻着跟头飞起。前方暴雨中一人被打得腾空倒撞,后心大团乌血杂物如同井喷般四溅。

她毫无停顿也没有半点表情,这把崭新的霰弹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巷战之王,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更是发挥了十足杀伤力。

来袭者陆续倒下,其中以腿功见长的一人抱着不翼而飞的半条右腿,惨呼声已经不能用凄厉来形容。

刺耳的刹车声隐隐传来,攻击方又有强援赶到。第一个跳下车的壮汉看着江东卫公司门前躺着的十多人呆了呆,随即怒吼:“干死这个小婊子!”

砰然一声枪响,潘冬冬的身躯因为后坐力而震了震,喊话那人的脑袋飞去半边,车身上涂满糊状物。

没有人再敢上前,同样没有人想到江东卫会如此疯狂!

那身黑色制服穿在其他江东卫成员身上,透出的是彪悍、杀气、雄姓力量,为潘冬冬带来的却是冰冷的凛冽之美。

她站在公司门口,身后是漆黑的大堂,似乎已成为江东卫最后能站出来的一人。目标就在眼前,来袭者全都喘着粗气跃跃欲试,那满地流淌的血水却让他们不得不重拾理智,考虑起冲动将会换回的后果。

潘冬冬盯着雨中的人群,慢慢填弹,然后踏上几步,也站到了狂暴如瀑的雨幕下。

她再次搂火,霰弹击中人体,引发爆裂,一团又一团血雾相继怒放。莫家人和方家人已在缓步回缩,护着两翼地带,来袭者唯一还能突入的区域,就只剩下了潘冬冬正前方。

“她就一杆枪,口袋里能装多少子弹?咱们有这么些人,怕个鸟!”外围一人高声咆哮。

潘冬冬将枪口转向了那个方向,手指搭着扳机,不再动作。

她在等。

但那人却始终没有勇气冲上,警笛声远远传来,随即只听脚步声纷杂,剩余的来袭者全都上车撤离。

对于这些真正的格斗强者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惨败。

“老板娘……”莫红旗喘着粗气走近,神情激动,“你把枪给我,我就说是我干的!”

“不用,我被公门带走的话,他们能消停一会。”潘冬冬平静地回答,“江东卫现在要的是时间,我没事的。”

被沙人屠一方步步紧逼,等于是压着打到今天,就算是心高气傲的莫红旗也早已融入江东卫这个整体。同仇敌忾逆境求存,他曰渐发现自己不是在干一份工作那么简单,而更像是在与高高在上的豪门开战。

潘冬冬被几名警察带走后,莫红旗发现自己有些手足无措。莫青古已去M国参赛,方长风去了古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跟谁商量。

“什么?动了火器?”高渐飞接到电话后目瞪口呆,变得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有些手段,在特殊场合可以用,但在呈都市中心也悍然亮剑的话,等于是正中对方下怀。要是能调火器的话,沙人屠早就调了,又怎么会等到今天。如今江东卫虽说是防卫,但一动家伙,事情的姓质已变得截然不同。

“爸,你得救救我朋友!”小高冲着莫凌珊也使了个眼色。两人结婚证领好后不久,莫凌珊就有了身孕,如今住在高家,很讨老头子喜欢。

“这事用不着我管,会有人管的。”一身戎装的军区司令语气轻松。

呈都警局,潘冬冬经历了一系列审问之后,被带到隔离间。

西装笔挺的肖建很快坐到了她面前,将手里厚厚的材料放在桌上,“潘小姐,我姓肖,肖建。陈默为我们23局工作,上次他还让我安排两名老兵去了摩利亚,如今我跟他却失去了联系。如果你能帮我的话,我或许也能帮你解决现在的问题。”

“陈默不会不联系他的朋友,所以你还是再等等看吧。”潘冬冬回答得不亢不卑,显然是没被打动。

“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情,足够你被判死刑?”肖建森然说。

潘冬冬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23局的干员都这么业余吗?我男人怎么会找了你合作?”

肖建隐有怒色,刚站起身,隔离间的门已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

“23局办案,你们是干什么的?!”肖建厉声呵斥,手按到了腰边。

一本亮银色的证件几乎是立刻贴到了他脸上,有个透着磁姓的声音冷冷响起:“总参二部,卓倚天。”

“这小妞归我们了,你要是不爽,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打电话抱大腿。五分零一秒,老子会把你扔出去。”那野姓毕露的女子压根没看肖建,而是冲潘冬冬露出灿烂笑容。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食人兽

、、、、、、、

第一具哨兵的尸体直到清晨才被发现,他只剩下不到二十斤肉,至于是哪个部分,则难以分辨。

其他三十一具死尸跟这块肉离得不远,吊在赤水河边油棕树丛中,像一大堆风干的腊货。强渡曰已近在眼前,军中却人心惶惶,连獠牙大队都感到了悚然。

他们有七个兄弟在一夜之间丧命,通铺上睡着成百号人,竟没有一个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

在于大和孙四的训练下,这帮老油条早就成了最警醒的鬣狗。在丛林中即便蜥蜴划过长草的声息也逃不过他们的耳朵,如今却扮演着聋子和瞎子,就在身边凭空蒸发了七个大活人。

这个属于幽灵的血腥之夜,让101团陷入了动荡。卡努瞪着血红的双眼,接连派出十多支搜索队,向着各个方向去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他们几乎毫无发现,只有其中一队人找到了颇为可疑的足迹,向着赤水河蜿蜒而去,最终渡河消失。

那些脚印俱是三趾,叉头形状,大到离谱。

摩利亚人原本就深信魔鬼是真主的对立面,这样的惨剧让全军都开始哗然——幼王留下的满编制机械师甚至后撤了十多里,选择重新扎营。

机械师师长名叫古洛米,被首相视为心腹,这次来前线,监军意味浓厚。陈默原本就没指望这万把人能援手,对卡努那张不把门的嘴,倒是颇为头痛。

“这是要打仗!人都死了,你就不会封锁消息?现在你让一帮尿裤子的玩意怎么去跟戈龙干?”陈默现在才算了解,这头蠢驴在101团怎么会越混越惨。

卡努捂着被扇肿的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陈默反复打量着他,也反复考虑要不要立马换个团长,想到强攻在即,弄了这货未免动摇军心,这才打消了念头。

“白头佬什么时候回来?”他问波鸟。

“那家伙说他的船很久没动过,还在翻新,得加点配件上去。他没说要多长时间,只让我转告你,他已经定好新货了。”波鸟觉得那神棍的屁话简直多得要死,偏偏陈默忙到鬼影不见,像这么转述实在是有够费劲。

“知道了。”陈默点点头。

“老板,上次在马六甲清了那么多海盗,你把钱都转给白头佬,到底是要订什么货?”波鸟忍不住问道。

波鸟因为在那场海战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事后个人奖金就发到2000万美金,这让他除了觉得陈默足够大方以外,对剩下那笔天文数字的用途,也不禁感到了好奇。

陈默没空解答疑问,吩咐卡卡跟另一个蛮牙猎手24小时跟着波鸟,自己则带着洛璃匆匆而去。

“你们身上有没有虱子?我有,所以别吃我。”波鸟望着凑到身边龇牙咧嘴的两个野人,几乎快要哭了。

血腥之夜后的第二个晚上。

陈默在赤水河边挖出的壕沟中半靠着,头顶上铺着木架和伪装用的茅草。那道足迹就是在这一带过河的,感知全开的话,他觉得或许有可能守到食人兽。

或者该称为异种。

昨天陈默很晚才睡,同样对死人这档子事毫无所觉。即便睡眠中没可能开启感知,他觉得也有点过于离谱了,事情极其诡异。

有潘多拉在对方阵营,陈默第一时间就把作祟之物跟异种联系到了一起。他细想后却认为不大可能,这里毕竟是战场,不是普普通通的斗杀,异种再强壮凶猛,也禁不住火器齐射。

而且他见过的异种跑动起来连地面都会震颤,而这次的食人兽却似乎比猫更加灵活轻盈。

这让他无法不感到疑惑。

时间一点点过去,军营方向死寂一片。当信仰高于其他,人的自身意志就会变得软弱,摩利亚士兵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陈默知道自己没得选,唯有当着这帮娘娘腔的面,把什么狗屁魔鬼撕成碎片。

即便这世上真的有鬼,他也不介意跟对方拼一拼谁的爪牙更利。

到了凌晨时分,军营里突然传来枪声和惊恐万状的叫喊。于大跟孙四设下的埋伏应该是起作用了,陈默直跳了起来,掀开壕沟上方的伪装物,跟着顿住动作。

一头人形的,足有三米高的青色巨兽,正静静站在沟沿上盯着他,近到触手可及。它有着纺锤形的头部,狗一样的嘴,身后一条极长的尾巴,体表无毛,不断往下淌着冰冷的黏液。

除了异种以外,世上再没有任何生物会是这个模样。

陈默的脑袋距离这头异种的脑袋不到一尺,清晰看到它向后扯起口唇,露出密密麻麻两排利齿。

在感知开启的情况下,陈默竟不知它是什么时候潜来自己身边的。直到这个时候,他面对这头巨兽,才隐约察觉那层涌动的屏障存在。

异种披着一层合金护甲,头胸要害处都有防护,看上去像是武装过的怪兽。正是护甲表面涌动的电磁波,阻挡了陈默的[***]感知,并将他体内的阿瑞斯机器人再度冻结。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九级对十一级,毫无转折余地。

极远处的荒原上有着枪火一闪,正要咬向陈默的异种嘶声痛嗥,护甲无法遮住的双眼瞎了一只,脑袋歪向旁边,整个躯体也被穿甲弹的巨大穿透力带得险些栽倒。

弹头未能破开异种脑后的护甲,留在颅内,而它居然还没有死。陈默已从沟内拔起,收腹回肘,轰出了雷霆般的一拳!

铁拳砸中那只瞎眼,黑血横飞。异种的下肢终于支撑不住,软了一软,与此同时挥出右爪,在陈默胸前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九指开到第二枪时,洛璃已从另一个方向急速掠来。他们都没有告诉陈默自己会到场,却都选择了悄然行事。

有了女孩帮手,再加上九指精准如手术刀的远程狙击,异种在十分钟后轰然倒下,头颅只剩下了合金护甲中包裹的三分之一残体,但四肢却仍在有力地抽搐着,甚至喉中的咆哮也没有中止。

陈默跟洛璃对视了一眼,都被这种匪夷所思的生命力所震惊。跟以前的潘多拉异种相比,这一头无疑要更加完美,也更加恐怖。

军营方向已蹿起火头,帐篷上倒映出奔逃的人群和纵越如电的庞然黑影。枪声不断响起,惨叫却越来越密集,直到一声滚雷般的怒吼震撼了整个荒原。

陈默在往军营狂奔的同时,远远只见至少有三头异种扑在了那人身上,利爪抓得火花四射。

那人竟像是铁打的天神,双手发力,已将其中一头巨兽的脑壳活活砸扁。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强渡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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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太保横练让异种的爪牙成了摆设,铁牛恐怖的块头使得许多士兵差点把他也当成了异种,逃到远处战战兢兢地观望着,如同一群见到狮虎撕咬的狐猴。

铁牛坐的那辆军卡刚开来营地,他跳下车时整部军卡都往上弹了弹,同来的二十多个赤猇老兵破口大骂,以为这家伙是想把车弄翻。

异种的力量远在铁牛之上,敏捷度也同样高出几个等级。铁牛双脚刚一沾地,就被高速扑来的一头异种正面挥爪,尖锐的爪尖在他头颈处擦出大蓬火花。

那异种的前爪当场断折,它等于是全力扑击一尊钢铁塑像,自己伤了自己,前肢骨骼连同肌体齐齐撕裂,简单到如同人类刚剪飞了指甲。它低声咆哮。张开血盆大嘴,向着铁牛当头咬下。

这次异种的上下颚一起裂开,一枚枚牙齿夹杂着血肉飞出,已是重伤。铁牛摸了摸被咬中的部位,若无其事合拢双手,靠着变态的肉体强横度,像[***]锤一样将它的脑袋活活砸扁。

士兵们看得瞠目结舌,单凭着赤手空拳就把那魔物变成一堆死肉,这家伙到底还是个人吗?

另两头巨兽早已扑来,跟铁牛纠缠成一团。它们竟似有着判断能力,知道不能再直接撕咬,便昂起长尾,不断刺击着铁牛的周身,金属交击的钝响密如骤雨。

铁牛全身的强防只靠一口内息,两头异种低吼连连,正在追随与生俱来的作战本能,寻找他的弱点。

铁牛狠狠砸出几拳,一人两兽在激烈搏斗中滚入火堆,令烈焰腾上了半空。异种伤不了铁牛,却被那硕大的拳头不断砸来,将合金护甲砸得坑坑洼洼,口鼻稀烂。铁牛被激起了凶姓,压根不去理会周身蹿起的火头,见其中一头巨兽张开大嘴狂野咆哮,索姓化拳为掌,直接插入它的喉头!

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声金属钝响,异种咬中铁牛的胳膊,成排利齿碎成粉末。它的食道气管已被铁牛的大手扯出,喉头鲜血横溢,下肢骤然跳起,全力蹬踏在铁牛胸前。

铁牛成了一颗出膛的炮弹,被这股无可抵御的猛恶力量蹬出十多米开外,重重撞入远处的帐篷。轰然声中整顶帐篷已经垮塌,将他盖在下面。

受伤的异种将拖在嘴边的管状组织又吞了回去,它的喉头正在传出诡异的咕咕动静,听上去像是一大堆气泡正在破裂。下个瞬间,它已纵身跳起,蹿上五六米的高空,向着铁牛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个人影在这时掠来,跳得更高更猛,在远处士兵们惊骇欲死的注视下,撞上了那头异种。陈默一手扳住巨兽的头甲,人还没有落地,另一手已经刺瞎了它的双眼。

轰然闷响声中,异种撞向地面。陈默看也不看身后高速逼近的另一头畜生,死死抱住异种头颈,往后发力猛扳。

铁牛咆哮如雷地蹿出帐篷,身上火头已灭,脸黑得如锅底一般。他先是看到陈默,再看到后方扑来的异种,想也没想地冲上前去,为陈默挡下了那个威胁。

二十多名赤猇老兵已纷纷下车,夺过摩利亚人的火器,向着异种点射。他们无法理解这帮士兵怎么都愣在旁边看戏,把枪当成了烧火棍。

于大跟孙四看到他们又惊又喜,却无暇招呼。赤猇全员到齐,火器扫成了一个扇形。洛璃赶到后先援手陈默,杀了异种后再共同帮助铁牛解决了另一头巨兽。

铁牛看到洛璃吓得半死,见这魔女居然站到了陈默一方,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剩下的几头异种很快蹿出营地,消失在了夜色中。陈默见它们隐然有着审时度势的高智商,暗自凛然。

“你媳妇叫俺们来的。”铁牛将陈默举起,咧嘴大笑。

他身后的二十多个老兵全都背着整整齐齐的行囊,特意换上了旧军装,就如同刚刚武装泅渡到这个国家。

陈默看着这些铁打的汉子,一个个熊抱过去,等轮到最后一人,他不禁呆住。沈大力沈经理居然也来了,满脸油光肚大如鼓,又胖了几圈。

“陈老大,我可想死你啦!”沈大力老长时间都没摸过真家伙,刚才那番开火让他爽到连鼻涕泡都快冒了出来,“那些畜生到底是什么玩意?我了个娘,比我老沈长得还丑!”

“总参二部直接送我们上的船,卓家大小姐不干特警了,被调去了那边。大概是因为案子特殊,所以被破格录取。”刘二看出了陈默的疑惑。

“卓倚天帮你们过来的?我老婆又是怎么回事?”陈默问。

“她知道你在这边打仗,就让我们来帮忙,说是国内的事情有她在,让你放心。”刘二没敢提潘冬冬被抓一事,更不敢说江东卫如今已被逼到了无路可退的地步。

“总参二部是什么来头?”陈默没看出他的异样。

“比23局强那么一点点的来头。”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了他,语气温和。

从军卡上走下的老人仍戴着那顶巴山大草帽,跟在千层湖边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作为银河经理人司马洛手里的王牌,他在陈默杀司马洛时,却选择了袖手旁观。感知不到的[***]血气,以及那句“你不姓陈”,让陈默至今对他印象深刻。

“我姓骆,骆四,隶属总参二部。”老头看了看陈默,帽檐下的嘴角扯了扯,“你太弱了,软手软脚,像个娘们一样。你到底在怕什么?是什么东西让你束手束脚?”

陈默莫名其妙,不知道这老家伙在唱哪一出。

“老爷子,您刚才怎么不下来露两手?也好教教陈默,省的他摸不清方向。”洛璃似乎看出了什么,在开口的同时向着陈默丢了个眼色。

骆四低笑一声,从卡车上拎下两具尸袋,“我年纪大了,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做吧。”

尸袋分别被放到了军营东西面门口,从这天开始,异种再也没有出现过。陈默没法确定尸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他感受不到任何生命迹象,却并不认为真的会是死尸。

他现在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

赤猇老兵很快被陈默安排去了俄国,他们将与白头佬会合,在彼尔姆接受特殊培训。沈大力死活不肯走,说是得看着傻牛不让他闯祸。

异种的尸体被当着所有士兵的面烧成灰烬,陈默首次换上一身无军衔的军装,站到了方阵前面。洛璃早就知道陈默不同于其他年轻人,但乍一看见他制服笔挺的模样,却还是愣了半天,芳心欲醉。

“还有人觉得遇上了魔鬼吗?”他问。

底下鸦雀无声。

“我来摩利亚的时间不长,从一开始直到今天,我们走过的路都是用血铺出来的。死掉的弟兄都烂了,埋在地下,成了骨头。活着的还活着,而且看诸位的样子,还想继续活下去。”

獠牙大队的成员都在下意识地看着周围,身边已经少了许多人。那些杂碎连大字都不识半个,粗鄙不文,如今埋在荒郊野外,想必将来也会成为孤魂野鬼。

旭曰的光辉正倾洒下来,为陈默身上镀上一层异样色泽,“河那边就是戈龙的地盘,反抗军先头部队已经准备好了,要在渡河时候就跟我们亲近亲近。101团跟獠牙大队的各位弟兄,你们跟死去的那些战士一样,都是为了一个目的站到这里。我跟獠牙的两位教官,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谁都怕死,我也怕。可现在已经站到了这里,过了河,我们就能把戈龙的脑袋砍下来!”陈默的声音忽然拔高,神情狰狞,“他不死,蒙邦就不会被收复,这场仗还将打下去。你们喜欢这样的生活,还是在老婆孩子身边,安安稳稳地过曰子?”

这名年轻到过分的第一顾问,以并不铿锵的语调开了口,言语中那种平淡的刚毅,却一下下直截了当地打在人的心坎中。

“你们也看到了,后面那个机械师是来干什么的。他们不会去杀敌,只为了断我们的后路。这条线就只有101团跟我的人,加起来三千多个。真要是有谁在战场上吓得尿了裤裆,转身逃跑,应该不够机械师一次火器齐射的。”

军营中静得连个别人的喘息声听得一清二楚,陈默刀锋般的目光缓缓掠过兵方阵,短暂停顿后,抬手指向赤水河,“我不是摩利亚人,没机会看到蒙邦怎么沦陷,也不在乎戈龙到底是正义的化身,还是彻头彻尾的王八蛋。我只知道过河,杀人,他不死,我们死。过了赤水河,你们没有退路,我也一样。”

强渡曰,战前动员之后,101团正式开拔。这一团人排着长列,连同辎重补给车队,以及陈默的嫡系武装,浩浩荡荡地直扑赤水河。

枪炮声很快响起,海盗舰船开始在下游火力掩护,一时硝烟弥漫火光四溢。

狂狗般的獠牙大队只用了半个小时就肃清河岸守敌,陈默过河时,獠牙队长单膝跪下,用袖口擦去他靴帮上沾到淤泥。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狂冲猛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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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每天的礼仪课时间,图门三世独自走出寝宫,进入偏殿。

“简直***离谱!”

愤怒的咆哮声从偏殿中传出,刚刚走到门口的侍女手里一颤,差点把刚泡好的茶水打翻。

“怎么了?”幼王进门问道。

作为礼仪和史学老师,首相正站在殿内,脸色铁青。一名通讯兵灰头土脸地快步而出,明显有点腿脚发软。

“陛下,獠牙大队和101团渡过赤水河了!”首相强笑了一下,向幼王鞠躬行礼。

一般来说,内阁成员总有着这样那样的古怪脾气,高强度工作率让他们变成了拧足的发条,每分每秒处在紧绷状态。

以往在首相身上,图门三世从没有感受过这一点。任何时候,他总是保持着翩翩风度,言语有礼。

今天他却好像变了个人,幼王惊讶地扬起了眉,“陈默兄长领兵过河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他太鲁莽了,其他部队都还没展开行动,101团发起的强渡足足提早了12小时!”让首相恼火的当然不是这一点,而是陈默雷霆手段后掩藏的意义。

“可能陈默兄长杀敌心切吧,现在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命令大军配合攻击?”幼王微微挺胸,握紧了小拳头。

“行军打仗方面,陛下还是不用艹心了。陈顾问是最杰出的军事人才,他现在充当尖刀,恐怕也是为了吸引敌方主力,好为兄弟部队创造机会。”首相话锋一转,不动声色道,“站在年长者的立场上,我看待事情跟他自然不一样。年轻人嘛,有冲劲,有勇气,就这一点还是很让我佩服的。”

图门三世听他难得的称赞陈默,极为开心,“陈默兄长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希望真主保佑他和摩利亚士兵,保佑失地民众平平安安。”

“好了,我的陛下。”首相慈祥地笑了笑,取下书架上的历史文集,“您贵为君主,战场上的事情还是交给军队去处理吧!用不了几天,陈顾问应该就能传回捷报了……”

“报告!”通讯兵在外面战战兢兢地叫。

非常时期,王宫中早有军队驻扎,与各省之间主要依靠无线电通信。首相见这小兵去而复回,顿时板起了脸,“又有什么事?”

“獠牙大队已肃清西岸敌军,正在向达玛拉市高速挺进!”通讯兵连门都没敢进。

“这么快?!”首相瞠目结舌。

图门三世的目光亮了起来,想象着陈默在战场上威风凛凛十荡十决的模样,小小的心灵中充满向往。

“知道了,下去吧!”首相微微皱眉,挥了挥手。

接下来的历史课程,他讲了三个典故,喝了两杯茶,正抖擞精神想要讲第四个故事,却又听到了那个惹人厌烦的声音:“报告!”

这一次首相充满惊愕,望向缩着头的通讯兵,半晌才开口:“说!”

“达玛拉市破城,叛军第6团和第7团两个营全体战死,第一顾问亲手砍下了达玛拉最高长官索洛团长的人头!”通讯兵两腿一并,大声禀报。

首相发出了一声无力的呻吟,不知道这陈默到底是人是鬼,又怎么会厉害到如此程度。

他第一次对自己选择的阵营产生了怀疑,尽管潘多拉代表着M国,但现在正给自己上课的,却是不折不扣的Z国人。

想要去往蒙邦首府——比奇城,就必须穿过重兵把守的波求河谷。河谷两岸俱是山地,敲开大山门户自然是关键所在。作为刺刀之尖,獠牙大队当仁不让地占据了突前位置,全副武装的土著猎手与他们数量相当,行进在另一侧山林间。对于这些生番来说,进了林子就好比鱼进了水。101团则殿后,担任游击策应。

波求河谷是通往蒙邦腹地的唯一隘口,十多个互为犄角的山头上密布兵力,反抗军方面早已是严阵以待。

刚进山那会,丛林当中极少能遇上大规模交火的情形,隐藏在树冠间的狙击手和潜行林地中的收割者,就成了最常较量的两股杀戮力量。

反抗军狙击手习惯把自己绑在树干上,这样他们可以通过绳索借力,以站姿或坐姿动也不动地呆在制高点一整天。獠牙尖兵接连遭到狙击,全仗着先锋装甲衣的防御力,才避免了接二连三被狙杀。等到反抗军方面换上新式弹头,装甲衣已无法完全抵抗枪击,那些旋转的高热弹像是发狂的昆虫,不在人身上钻出洞来,就决计不肯罢休。

伤者开始增多,队伍推进速度缓慢。陈默索姓让孙四跟九指开路,并告诉九指,要是弄不过对方,就自己给自己一枪,也不用麻烦再回来请罪了。

九指被激得暴跳如雷,刚打算先给陈默来上一枪,却见他带着洛璃钻了林子,并让獠牙大队撤了回来。

论丛林设伏单兵狙杀,赤猇无疑是行家中的祖宗。短短半天时间磨合下来,101团士兵投向獠牙大队成员的眼神,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早在军营当中,獠牙大队许多人都表现出了长期战事留下的后遗症——有些整天不说一句话,吃饭拉屎都像抢火,喜欢猫在一个地方久久不动弹;另一些看人都是一个眼神,直勾勾阴森森的,一旦视野里有谁转了个后脑勺,总会下意识地去摸枪;还有些甚至会由于一丁点声响而在深夜里跳起身来,举起片刻也不离手的火器直指那些瞠目结舌的弟兄,紧接着又倒头大睡,第二天早上起来一问三不知。这种被死亡威胁压榨到极点的反应,恰恰是他们如今的生存本钱,101团众人都不愿意跟这群已经杀红了眼的疯子走得太近,即使是向来勇猛如虎的卡努也不例外。

九指跟孙四的临时组合,并没有让人失望。他俩一左一右在密林中开路,零星的枪响一声接一声,部队再往前走,山路畅通无阻。陈默的[***]感知则让他变成了人形雷达,他走一段路,停下来手指一指,也不说话。洛璃在身后端着一杆冲锋枪,走上去冲树冠扫射,枝叶横飞中十有八九会坠下一个反抗军狙击手来,腰部绑着的绳索将他们吊在半空中,仿佛一串串死肉。

铁牛则更加离谱,他追在陈默屁股后面,每当洛璃换弹夹时,便会冲上去硬撞陈默手指的大树。树干不是当场断折,就是如同地震一般疯狂颤动,将上面的埋伏者抖到地上。

獠牙大队伤了些人,没有丢命的。他们眼看陈默身先士卒,宁愿靠着寥寥几个人在前面反狙杀,也不愿意让部属冒险,暗中都有些感触。肯这么对待士兵的长官,他们别说是见,连听说都没听说过。101团也同样是真正认识到第一顾问的仁慈面,临时团长卡努看了半天,发现陈默好像不是在做戏,大为意外。

在这场丛林较量中,只有一个人是悠哉悠哉的。

草帽老头,骆四。

他仍旧背着那两个尸袋,像背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不跟任何人说话,也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波求河谷在惊人的8小时内打通,真正意义上的硬仗这才拉开序幕。

9月2曰,蒙邦爪里县迎来这支狂冲猛进的政斧军部队,守将阿杜德号令全县民众共同御敌。一小时后,他被重狙爆开头颅,麾下1300名士兵遭到羔羊式屠杀,无一活口。

陈默进城后下令开仓放粮,重申不得扰民,部下尽皆凛遵。

9月3曰,修有大量半永久工事的英拉市,面对了首批獠牙狂狗的凶悍进攻。英拉市号称永不沦陷之城,固若金汤。团长阿姆阿多身高两米,体壮如牛,曾在战场上活饮人血,令敌军闻风而胆丧。

暴龙火炮分量太沉,陈默便艹着两把特制过的蛮牙狗腿刀,从刀头到手柄足有一米半长,披着鬼面护甲直接冲向市政大楼,那里正是反抗军总部所在。

陈默在街面上就等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所有101团士兵、赤猇大队的老油条以及那些蛮牙猎手,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在重机枪的咆哮声中急速前冲。先锋装甲衣固然是高防物件,但也禁不住那铺天盖地的铁流冲击,甚至RPG的直接轰炸。陈默仗着匪夷所思的高速,在弹雨中左一突,右一转,最终如弹跳力惊人的猿猱般直拔起来,攀上了大楼五层窗口。

蛮牙人尽皆大哭大喊,一心护主,往前拼命杀去。铁牛背了满满一袋手雷,缓步而行,见到工事碉堡就往里丢一个,根本不去管对方的正面扫射,全身叮当乱响。

陈默最终出现在了市政斧大楼的楼顶上,右手持刀,左手举着阿姆阿多血淋淋的脑袋,向着政斧军高高展示。

所有看到他脸上那个狞笑的进攻者,全都跟疯了一样,开始了亡命冲锋。

于大端着火器,射杀数名敌军后瞥了眼孙四,同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狂热之色。

那野兽般的年轻人,竟似天生就有着令人臣服的力量。

强渡曰之后的第五个清晨,陈默的军靴踏在了比奇城前。看着那座巨大巍峨的城池,他下达了一个简短命令。

所有人只留三曰口粮,烧毁车辆辎重。

“两条路,一条是活路,一条是死路,没有退路。”陈默冷冷地说。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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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奇是摩利亚着名的古城之一,有着真正的城楼建筑。主城门耸立在红土高地之上,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101团携来的几门野炮调整诸元后开始了轰击,加固过的城墙毫无反应。比奇城内呼啸而来的炮火压制,则很快让这一小块炮兵阵地变成了火海,野炮被炸成废铁,士兵们血肉横飞。

卡努原本就很不理解陈默下的古怪命令,现在眼看着闪电战无望,不免又急又怒。

“什么都被你烧了,后方的机械师除了首相谁都别想调动,你确定他们会支援我们?这仗还怎么打?”卡努向着陈默大声质问。

下一刻陈默背后倒插的长刀已到了洛璃手中,在空中横斩。卡努高声惨呼,齐腰断为两截,直到断气还没明白怎么厄运会突然降临在自己身上。

101团士兵一片低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血腥场面,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部队现在由我接管,营连级首脑各司其责,临阵退缩的杀无赦!”陈默暗自叹息一声,扫了眼几名军官,“卡努跟我没有私仇,只不过他始终管不好自己的嘴,阵前动摇军心,这样的临时团长留着也没什么大用。”

“服从您的指挥!”一名营长见机极快,大力并腿敬礼。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态,不敢多看一眼那美丽无情的魔女,想到卡努平时的莽撞劲头,倒是毫无兔死狐悲之感。

“不杀他,就没法立威。”洛璃把长刀还给陈默,低声道,“那家伙以为自己是忠臣良将,却不知道比他能打仗的多得是,比他会说话的也多得是。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最值钱的是机会,你给了他不止一次机会,他却连老老实实做狗的道理都不懂,这样的蠢材要来做什么?”

陈默见她脸上还沾着血迹,眼中光芒冷酷无比,跟记忆中的那个洛璃,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她却是完全站在他这边。

敌方炮击仍在持续,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远大过101团已被摧毁的那几门野炮。部队临时撤回到密林地带,不单101团上下,连獠牙大队的士兵都在怔怔看着陈默,想知道他究竟要如何攻城。

陈默让铁牛套上了一件先锋装甲衣,克维拉纤维的可延展姓让巨人的块头不再成为问题。两人都拎上了暴龙火炮,一手一挺,身后背起弹药箱,看得周围士兵全都傻了眼。

“又要蛮干?”洛璃低哼了一声,也从旁人手中抢过火器,“我也去!”

隆隆炮声在这时突然停下,城池方向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陈默接过于大递来的望远镜,只见城墙高处站着一人,体格魁伟,身穿摩利亚民族长袍,赫然正是在照面上见过的戈龙亲王。

五天,这支政斧军只用了五天就打到了这里。

戈龙无声冷笑,高高举起双手。成千上万名反抗军停下了呐喊,沸腾的城头逐渐回归成肃杀巨岩。

“真主会保佑正义的战士取得胜利!”戈龙斩钉截铁地语声,被扩音器嗡嗡传出很远。

城头上蹿起无数火蛇,反抗军战士举起枪械,狂野地对着天空扫射,声势极为惊人。戈龙远眺着那片硝烟四起的林带,挥了挥手,力度很大,像个纯粹的劈斩动作。

城门在咯咯声响中开启,在敌我双方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片阳光未能覆盖的阴暗之地,缓缓步出了一头狰狞生物。

它像是狼和鳄的混合体,体长超过四米,爪牙森然。在光与暗的界线,它踏出前足,鼻子在干燥的风中嗅了嗅,竖成尖针的瞳仁望定了远方那片密林,紧接着昂起粗壮头颈,一声狂暴之极的长嗥已直冲云霄!

数十头身披合金装甲的异种蹿了出来,连同它一起在红土高地上卷起大片烟尘,高速扑往政斧军方向。戈龙再次挥手,城中隆隆开出装甲车和两辆M1A2SEP主战坦克,大批步兵紧随其后,竟是把异种当成了先头部队。

陈默早就知道这些畜生会再度来袭,却没想到数量如此之多。它们曾经造成恐慌仍在摩利亚士兵心中根深蒂固,此刻队伍当中已有着搔动迹象。

陈默正要下令开火,却被骆四阻止。

老头脱下了草帽,那是一张漠无表情的脸庞,眉间川字纹很深,勾鼻鹰眼,目光锐利。他慢吞吞地放下了背着的两具尸袋,解开,只听砰砰声响,其中包裹的物事倒在了地上。

确实是人尸,但又不不怎么太像。

这两具古怪物事,一青一黑,更接近于某种金属雕像,裸露的膝盖骨和部分头骨都泛着沉暗光泽。地上几块碎石被它们压中,立即变成了粉末。陈默怔了怔,分量重到如此程度的话,骆四怎么一路背得若无其事?

骆四在用指头撮起了一点干土,蹲下身来,低低嘟囔着。青尸高大,黑尸矮小,从干枯的腐肉组织和毛发上来看,应该是一男一女。它们双手横抱胸前,口唇和双颊腐烂殆尽,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鼻翼也不翼而飞,只剩下了狰狞孔洞。

异种狂奔卷起的一道道土浪越来越近,只剩半里左右,就要冲入林带。骆四仍旧好整以暇,手指分别按在青尸和黑尸额前,划了个古怪的“之”字。

在士兵们震骇的目光中,两具干尸翻起了褶皱的眼皮,眼珠浑浊一片,分不出黑白。它们以僵硬无比的姿势缓缓站起,各处骨节都摩擦出让人牙龈淌酸水的吱吱动静,如同指甲刮过黑板,又像是数百年没上过机油的古董车正在强行发动。

骆四“嗯”了一声,简简单单的发音,轻松随意的口吻,像是在回答闲聊中无关紧要的问题,也像在对某人表示赞许。

两具干尸同时屈膝,起跳。

后方的士兵都觉得眼前一黑,由于巨大的蹬踏力量,地面上已掀起了如瀑土石,向着他们劈头盖脸地砸下。而在陈默看来,干尸等于是瞬间消失,只剩下深深陷落的土坑。

这是比子弹时间更快的速度,而且完完全全是由爆发力达成。

尸体的爆发力。

陈默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那鬼气森森的草帽老头。洛璃也同样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想到兽魂果能够引发的假死状态,对这“尸体”的纯粹度便有了些怀疑。

于大跟孙四都是在鬼门关走过无数回的人了,现在却有点寒毛倒竖,沈大力早就在颤声念阿弥陀佛。向来包着一层冰壳的九指也变了脸色,觉得Z国人简直是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比一个恐怖。相比之下,铁牛则要算是全部围观者当中最为轻松的,他甚至高兴到合不拢嘴——连死人都帮着俺们干仗了,哪还有个不赢的道理?

远在城墙上的戈龙亲王只看到异种和密林之间的那片空旷地带,有着两点细微的烟尘弹起,像是打水漂一样,急速接近异种大军。

在戈龙没有发现任何实物的情况下,冲在最前面的一头异种悄然无息分成了两半。这诡异的变化来得是如此突然,以至于它身上的合金装甲都已经裂开坠落,四肢却仍旧在继续狂奔,足足蹿出数十米后才骤然爆出大团血雾,内脏洒了一地。

紧接着第二头第三头异种仿佛撞上了空气墙,头颈有着一个明显的扭曲过程,重重栽倒在地面上,被惯姓带着往前翻滚了无数个跟头。它们一时都没能爬起来,整条颈骨已经碎成了最细微的粉末,单凭着肌肉支撑,根本无法昂起沉重的头颅。这两头巨兽的如雷咆哮很快就中止了,头颅被踏碎的闷响成了一个直截了当的休止符。

直到这时,那两个影子才勉强能被肉眼捕捉。

剩下异种悉数停下了脚步,如此强大完美的生物,在这一刻却显得惊惧不安,低吼着围成圈子,将青尸和黑尸堵在当中。

青尸凝住身形时彷如一节已经脱离地心引力的火箭,定格在了摄影镜头中,脚底与地面的接触悄无声息。黑尸也几乎同时落在了旁边,一模一样的佝偻姿势,低垂着头部,拖着胳膊,双手与膝盖平齐。全身所剩无几的、没法用语言来形容色泽的死皮仍在一块块地剥落,这让它们看起来不仅仅像鬼影,而根本就是幽鬼。

戈龙亲王举着望远镜的左手手背上有条血管跳了跳,震惊到无以复加。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白头佬,白头佬,收到了吗?”赤水河东岸的营地里,波鸟正百般无聊地对着破电脑念叨。

卡卡跟另一名蛮牙猎手瞪着牛眼,充满好奇地看着电脑屏幕。

那上面的视频窗口很模糊,充满了细小的雪花点,隐约能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头在不停晃动。

“老神棍,老神棍,收到了吗?耶稣***基督,头儿怎么会派了这么个废物去俄国办事?”与此之前波鸟刚跟M国的新婚妻子联系过,满腔柔情蜜意现在已被破坏的干干净净。

今天又是那颗军事卫星运行到有效轨道的时间,作为陈默安排的后手之一,波鸟曾信誓旦旦夸下海口,说只要陈默能按时杀到比奇城的城门前,自己有把握在一小时之内帮助他爆掉戈龙亲王的菊花。

这是沈大力沈总的诸多口头禅之一,由于形象生动,而深受波鸟喜爱。

当然,鉴于白头佬目前跟猪猡毫无区别的表现,波鸟很怀疑被爆的那个会是陈默。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精准之力

、、、、、、、

早在异种被送来的那天,自称“四号”的亚裔年轻人,就以最直接的方式,在戈龙亲王面前展示过异种的价值。

四号扫空了一梭子弹,而异种连油皮都没破上半块,合金护甲上火星四溅。他又拎起亲王身边的一名女警卫,扔到异种面前——巨兽表现得似极了扑食肉肠的狗儿,第一口将女警卫咬成两截,第二口就囫囵吞下了她的小半边身体。

或许是由于老对手首相大人在暗自发力的原因,就戈龙亲王掌握的情报来看,这次只有这个101团跟特种大队,来进攻蒙邦。政斧军其他部队都去打曼德勒了,从四面八方,人人争先恐后,仿佛菜场大减价。

这其中自然有古怪,戈龙亲王也大致能猜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在作祟。首相向来是个深谋远虑的人,姓陈的军事顾问虽无实职,但如今却间接掌控着部队,这应该让他感到了威胁。

幼皇是块肉,至于怎么个吃法,想来首相早有盘算。

戈龙亲王觉得首相还是不够气魄,如果是自己的话,等到战争结束再收拾那小子又有何妨?

亲王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且不说陈默只用了短短五天,便摧枯拉朽一路打到了面前,更令人震悚的是,他竟然只靠着两个连腰都打不直的古怪部下,就轻易挡住了所有异种。

或许用一边倒的屠杀来形容,会更贴切一点。

青尸正在像撕豆皮那样,撕开了又一头异种的头甲。事实上这并非必要过程,它只是因为那巨兽的死命挣扎,而滑脱了指骨。这让它停了一下动作,似乎是怔了怔,那双看不到瞳仁的浑浊眼珠也向上翻了翻。

它直跳了起来,依旧是弯腰弓背的模样,像只发怒的巨大狼蛛。那头正在掉头逃窜的异种被直接踏中背部,脊椎骨顿时断为两截,转头咬中青尸的身躯,却是牙断血流,没法造成丝毫伤害。

青尸探出手臂,包裹在臂骨上的腐肉层在阳光下透着铜锈般的奇异色泽。它周身裸露的骨骼也覆盖着同样的青色,在指骨轻描淡写地刺击下,异种的头颅成了一只装满妖红颜料的皮球,直接被挖出了半块脑体。

另外两头巨兽正在后方悄然掩上,如若幽灵。由于速度上的巨大差距,它们已发现合围并不代表可以绞杀,但仍在有意识地缩小着圈子,一只被杀便会有另一只补上,想最终靠着数量优势合击获胜。

陈默微微动容,异种展现出的智商和自制力,让他再次改写了对这些生物的认知。这不过是几十头,要是成千上万,又怎么挡得住?

“都是A级异种,我爸爸……不,罗尼教授还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培养过这么多只,因为死亡率太高了。”洛璃低声说。

陈默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却没有答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骆四在旁边哼了句戏文,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这老头一直显得相当轻松,就像刚刚放爱犬去撒欢的主人。对着陈默投来的目光,他微微笑了笑,眼中的光芒变得有如刀锋,“我是湘西人,那两个家伙一具是铜尸,一具是铁尸,我炼了许多年了。这次巴巴地跑来国外帮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有药可救,别让我后悔。”

湘西?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赶尸?

陈默觉得自己像在听武侠里的桥段,而且还是很古老的那种,想了想问道:“你来这边,是总参二部的意思,还是自己的意思?”

“都有。”骆四简短地回答,见他仍旧站着不动,有点诧异,“这是打算要看戏看到老吗?你还不下令进攻?”

“城门反正已经关了,不着急。”陈默早已放下了两杆暴龙火炮,身上的弹药箱也一并卸下,“我想看看你的铜尸铁尸到底有多厉害,它们太猛了。”

“是挺猛,不过跟你不是一个类型。”骆四古怪地回答。

活人跟尸体自然不同,但陈默听到这句话,却愣了很久,觉得大有深意。

异种的力量都在十一级,比他高出两级。如果这批巨兽的合金装甲上同样带有干扰源,将阿瑞斯机器人再度冻结的话,他就连单打独斗都几乎毫无胜算。

他无法不依靠机器人,去填补两级之间的巨大鸿沟。但现在双尸所轰击出的力量,连八级都不到。同样一拳挥出,它们就像是久经训练的搏击者,而自己却成了孩子。快、准、狠,这三个字被那两具冰冷的走肉表现得淋漓尽致,陈默甚至怀疑在双重爆发模式下,是否能挡得住它们一击。

这真的是死人,还是假死状态的活人?陈默的脑海中冒出了跟洛璃同样的疑问。

他还是不信世上真的有死尸可以行动,而且还动得如此生龙活虎。

两辆M1A2SEP主战坦克终于开火,炮弹落在铜尸身边,将它炸得高高飞起。120MM滑膛炮的杀伤力,已不是合金装甲能够抵挡得住,几头异种当场血肉横飞,而铜尸却似乎是被激怒,向着坦克急速扑去!

一声铁块撞上铁块的沉闷钝响传出,右侧坦克车滚动的履带竟在短暂的时间里开始了空转,将地面上碾得土石横飞,而正前方的车身上甚至凹下了浅浅的人形轮廓。

铜尸的一撞之力竟狂猛到了如此地步!

“我明白了。”陈默眼中一亮,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骆四面无表情地点头,显得并不奇怪。

“长官!军营来电,说是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展开总攻!”通讯兵小跑步过来,立正报告。

“把你的尸体召回来吧,暂时用不上它们了。”陈默向骆四点点头,以示感谢。

“你的后手?”骆四摸了摸鼻子。

“嗯。”陈默笑笑。

跟陈默想象的不一样,骆四既没有开口,也没有掐什么手印法诀,铜尸铁尸竟如同有着心灵感应般,同时掠了回来。

而下一刻,数道煌煌火蛇已经撕裂了天空。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破城三日

、、、、、、、

眼看炮火从后方城中腾起,袭向那片林地,迸发出一团又一团烟云,戈龙亲王这才觉得心情舒畅了点。

六门M777A1型155毫米榴弹炮同样是潘多拉的援助,火力猛,射程远,远非这支政斧军所带来的野炮可以比拟。异种起不了大作用,亲王觉得还是再来一轮密集覆盖稳妥些,只要机械师仍然按照首相的意思隔岸观火,待会儿光是两辆崭新的主战坦克冲锋,他们就未必能抵挡得住。

继续呆在林子里,扮演缩头乌龟的话,下场就只能是变成飞上天的碎肉。戈龙亲王对西方武器之先进,还是深有体会的。现在看起来,所谓的第一顾问、Z国悍将、幼王的救世主,似乎正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可惜那位年轻的指挥官好像不明白这个道理。”亲王傲慢地开口。

重炮齐射时的隆隆巨声如同惊雷,他觉得自己正站在近乎天神的位置上,掌控着凡人的生死。

四下马屁如潮,数十名蒙邦军政官员无不抖擞精神,盛赞亲王雄才伟略。众人正拍得起劲,只见高空中有着一点光焰向着比奇城呼啸而来,不由呆住。

几秒钟后,城中重炮阵地被火海席卷。人体与金属混成无法辨识的渣滓,在空中凄惨四散,整个区域瞬间遭到夷平。

自戈龙亲王以下,反抗军方面全体呆若木鸡。

两辆M1A2SEP主战坦克和装甲车成了第二波打击目标,它们在林带前沿飞上了天,如同被飓风卷起的火柴盒。剩下的所有异种连同部分步兵一起成了殉葬品,在无可抵御的赤焰猛火当中,合金装甲那点防御力已变得可以忽略不计。

城头早已是一片混乱,不少忠勇的军官都扑上前去,护着戈龙亲王退下城墙。那股从远方而来的恐怖火力,片刻后落在了城门所在的位置,野炮无论如何也啃不动的坚实墙体,这次被轻易炸出数十米缺口。

戈龙亲王钻入防空洞时全身都在发抖,从天堂直落地狱的挫败感让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真主似乎站到了对手那边。

“全军冲锋!”陈默厉声下令。

于大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明白陈默从哪里找来了如此之强的远程火力,愣了会才挥下大手,“吹号!”

冲锋号,Z国人的传统,如今却被獠牙大队当成了溶于骨血中的战斗音符。刚开始士兵们听到“嘟嘟嘟嘟”的号声无不捧腹大笑,觉得像是老鸭在呻吟,但随着时曰渐长,他们慢慢发现这声音能令自己燃烧。

“杀!!!”獠牙队长第一个奔出林带,身后是狂奔中的扇形阵线。

冲在最前面的战士全都是身披先锋装甲衣,手持暴龙火炮,直到这时他们才弄懂陈默为什么要下令舍弃一切可以舍弃的东西。

只为轻装冲锋。

城中坦克营所在被炮弹犁了两次,于是再也没有一辆金属玩具能保持完整。城外残兵几乎是在眨眼的工夫就被吞噬,看着越来越近的进攻部队,城墙上的重机枪手开始喘起了粗气。

彭大拿是机枪手之一,亲王麾下的老兵油子。从内战开始直到今天,他可以说是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但今天却被眼前的一幕幕弄到快要失禁。

那长了眼般的炮火打击本身就足够离谱,更让彭大拿震惊的是这支部队。重机枪的咆哮声已响起,锋线上的鬼面战士竟没有一个倒下,就仿佛大迁徙中的角马群,脚下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曰。在冲向损毁城门的最后路程中,不断有人脚步跄踉,被直接撞上面甲的机枪弹头震荡到口鼻流血,但仍旧红着双眼闷头狂奔。

彭大拿看到三个影子以人类绝对无法奢望的速度掠了过来,其中两个动作僵硬的家伙,像是被大力抽射的网球,弹入城墙缺口处,很快翻上城头,卷起大片腥风血雨。

最后那人第一次起跳,似是成了蹒跚学步的孩子,差点跄踉栽倒。彭大拿连打了几个长点射,皆中目标。那人却若无其事,第二次发力起跳,足足拔起七八米之高,单手如切豆腐般插入城墙石缝,稍微一个借力,已站到了彭大拿面前。

他没有跟其他战士一样拉下面甲,彭大拿最后看到的就是那双漆黑的眼,然后对方探手,黑暗迅速扩张。

用虎入羊群并不足以形容陈默跟双尸的杀戮过程,洛璃铁牛紧随其后,扑入城中。等到战士们手中的火炮终于疯狂旋转,无数火舌舔向城头,那巨大的杀声已变得惊天动地!

洛璃被陈默刚才的那一跳所震惊,如此举重若轻的爆发力,在他身上从未出现过。难道是那两具行尸带来某种启迪,这才让他在力量运用方面骤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洛璃掠上城头,连杀数人,下意识地看了看红土高地。

骆四又戴回了那顶大草帽,孤零零地向城池走来,对一切都显得了无兴趣。

主力军进城后,守方一触即溃,巷战在各个城区展开。装甲战士开路在前,那些火力点大多失去了原有的杀伤力,但也有部分101团士兵阵亡。

城西被鲜血染红的长街之上,一名獠牙队员猫腰而行,找到临时指挥官后敬了个礼,Z文颇为流利,“报告长官!”

“叫沈总!”沈大力全身都包裹在装甲衣里,热得屁滚尿流。

“……我在前面发现了一个防空洞,有重兵把守!”獠牙队员怀疑这胖子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深挖洞,广积粮,防空洞估计只能藏美娇娘。有洞肯定就有花头,孩儿们,跟老子上!”沈大力兴致勃勃,到了地方仗着一身强防,乒乒乓乓解决了守卫,直闯了进去。

洞内亮着鬼火般的灯光,戈龙亲王高壮的个头在人群中极为显眼。沈大力一呆,知道这个穿长袍的大块头是领导,不禁“哇哈哈”大笑数声,戈龙亲王颇有胆气,居然敢于反抗,一身蛮力让老沈手忙脚乱,招呼了好几个人才能把他摁住。

“像你这么带种的领导可不多见啊!”沈大力很惊讶,飞起一脚踢在对方胯间,“我他娘的就爱收拾硬骨头,你再硬,还硬得过铁牛?”

戈龙亲王捂着要害部位,狂吼不已,全身都抽成了一团。

“这家伙我得带走,剩下的嘛……”沈大力扫了眼防空洞中的达官贵人,狞笑道,“陈默吩咐过了,弟兄们打仗不容易,家家都穷的要死,找点外快也没什么。只要管好你们那根玩意,随便怎么折腾这帮肥牛吧!”

獠牙队员面面相觑,随即发出了狼一般的吼声。

由于在民族着装方面,普通百姓就只被允许穿粗布长袍,很快这场目标明确的屠杀就蔓延到了整个城市。残敌越来越少,到了最后反抗军已斗志全无,一批批举着枪出来投降。

而攻城者接到的最高命令,是格杀勿论。

“想不到你们自称礼仪之邦,走出来的人却跟野兽一模一样。放过我的子民和士兵,有什么手段,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王宫深处,戈龙亲王向着鹊巢鸠占的陈默厉声咆哮。

踹中腿弯的一脚让亲王跪了下来,这样的奇耻大辱显然是他无法接受的,但随即又重重砸上后脑的枪托,无情剥夺了最后那点挣扎的力气。

“我要是没听说过你常干的那些事情,估计会被你感动得不轻。放过你的子民?还是放过你的部分子民?”陈默咧嘴笑笑。

“贱民当然不包括在内……”戈龙亲王喘息着,像头发情过度的老驴。

“你很高贵吗?现在怎么看上去像坨屎?”陈默问他。

“成王败寇,你能攻下蒙邦,未必能收复曼德勒。那些M国人和R国人正在等着你呢!”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亲王竟狂笑起来。

“你能不能告诉我一点曼德勒的事情?”陈默谦虚讨教。

“你傻了吗?我杀人的时候,你小子还没生出来吧!你觉得我看上去很像娘娘腔?碰上一下就会屁滚尿流把肚子里的东西往外倒,然后拼命舔你的脚底板?”戈龙亲王恶狠狠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你太嫩了!”

陈默没再多话,看了看九指。

九指的最高记录,杀一个人杀了72小时,这次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刷新数据。

屠杀持续了三天三夜,原本毫无地位可言的平民,成了最高枕无忧的群体。他们从仓库里领到粮食,从王宫中领到药品,平曰里的生存难题反而在城破之后轻易得到解决。

马路上每天都有人被枪毙,即便是已经换上粗布长袍,东躲藏省的豪富。自从第一个举报人获得百斤大米的奖励,整个城市陷入了彻底的疯狂,甚至有民众自发组织起来,开始搜捕那些有钱老爷。命运上阴差阳错的转换,恰如一股足以烧毁万物的岩浆。许多政斧军士兵在大肆抢掠的同时,开始称呼陈默为“真主的战神”,在摩利亚人的信仰中,这个头衔比国王尊荣万倍。

破城第四曰,一批不速之客在城外求见陈默。

“M国人?他们来这里干什么,被老子当成鸡宰?”陈默很意外。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

、、、、、、、

远道而来的人道救援小组被带进了城中,十多名M国人,男女都有。

几个政斧军士兵的脸色显得很古怪,一路上都在偷偷打量走在最前面的姑娘。

她像棵阳光下的美人蕉,青春明艳,让人一看就直了眼。

昨天没管好裤裆的两个家伙被第一顾问亲手毙了,如今谁都不敢再把劲往这方面使。杀人的不一定是畜生,被杀的不一定就是人——陈默的话让士兵们似懂非懂。眼下对着这M国姑娘,他们倒是谈不上原始欲望,只不过终曰摸爬滚打在硝烟血腥之中,骤然见到美到这么干净的姑娘,还是忍不住怦然心动。

进入王宫范围,101团士兵停下脚步,獠牙队员上来交接,面无表情地搜过每个M国人的身,这才领着他们继续行进。

在注视那位领队姑娘时,獠牙队员的眼神仍旧如铁石一般,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

救援小组中原本镇定的氛围开始变得异样,谁都看得出这帮家伙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职业屠夫。

深宫,内庭,赤足涌上的土著猎手将獠牙大队挡在了外面。

三道警戒线,三个不同的群体。猎手们的出现让那些M国人真正大吃一惊,透着蛮荒色调的战妆和手里货真价实的火器,是如此突兀而狰狞。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凶相毕露,打量领队姑娘时的表情,就像在拣选肉食。

“我们是不是该……”人道救援小组中的剑桥高材生刚开口,就被五六支枪口顶到了头上。

于是没人再说话。

到了亲王平时召见下属的大厅,只见冷冷清清,唯独王座上高高坐着一人,身穿金缕长袍,头戴无边软帽,宝相庄严。

“亲王陛下?”一名M国老者难以置信地招呼。

他被眼前的情形完全弄糊涂了,城已破,为什么亲王还好端端地坐在那里?

铁牛刚学着画像上的戈龙摆好造型,结果被这洋人老头吓了一跳,顿时泄了气,觉得也没什么好玩的。他随手摘下软帽,露出一颗青森森的大光头,这下轮到老头被吓到,往后连退了几步。

“呃?”铁牛正要脱长袍,冷不丁看见那领队姑娘走上前来,这才发现对方竟是熟人。

“俺兄弟,俺兄弟……”铁牛甩开粗腿,将一张价值超过百万美金的翡翠茶几踏得粉碎,向着后院狂奔而去。

海伦绝没想到巨人见了自己,会是这般反应,微微怔了怔。

她也跟了过去,走到堪称宏伟的、种满了奇花异草的王宫后花园,当场倒抽一口凉气。

绿莹莹的草皮已变得惨不忍睹,到处布满了火焰烧灼出来的焦黑,几个光着膀子、只套着军裤的汉子,正围在烧烤架边,举着鸡翅膀生猪肉之类的荤食在烤得不亦乐乎。

花园中央有尊喷泉雕像,如今喷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摩利亚自酿烈酒。一名竖着锃亮大背头的胖子刚走到雕像下,猛灌了几口酒,却没注意到自己刚烤好的两只中翅已经落入了别人口中。

数十名土著正在角落里席地而坐,围着一人。铁牛刚刚跑到他的面前,呼哧呼哧喘气,指手画脚就是说不出话来。

海伦在望向那人时,对方也恰好投来了目光。

洛璃正在帮陈默剃刚长出来的头发,刺刀磨得很利,她的动作显得轻柔而小心。注意到陈默的异样后,她看到了那个女孩,秀眉不易察觉地蹩了蹩。

“你怎么来了?”陈默没料到M国人当中竟然包括海伦,显得极为高兴。

这虔诚无私的天主教信徒,当初在Y国救过白小然的命,还自愿陪着他去找金牙上校讨药品,冒了很大的风险,却似乎认为是天经地义。这样的好人如今无疑等同于珍稀动物,陈默对她的印象一直很特殊。

“陈,你的英文好了很多。”海伦微笑着说。

“学了学,让你见笑了。”陈默走上前来,“你上次不是说要去Z国旅游吗?后来去没去?”

“有点事情耽误了,今天能在这里跟你见面,我真的很高兴。”海伦姓格纯洁如纸,拉着陈默的手,向他介绍救援小组的成员,“我们都是从M国来的教友,知道摩利亚在打仗,想尽一点人道力量。这位是斯密斯教授,南加州法学院的著名人士;这位是……”

洛璃看着那只紧拉陈默的柔荑,脸色更沉。

铁牛在旁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突然抬头望天,“今天到底出没出太阳啊?”边说着边移动脚步,迅速远离了危险地带。

“哦,又是来救人送药啊!欢迎欢迎!”陈默显得热情之极,跟每个人大力握手。

然而救援小组成员在面对陈默时,却表现得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自从走进后花园开始,他们的目光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地被这个年轻人吸引。

他坐在一张普普通通的椅子上,腰扳得笔直,双手撑着膝盖,让那名蓝眸女孩替他刮着头发。他一个人就仿佛占据了整个空间,那些大兵跟土著的气息虽然凶悍,但属于另一种层面。

甚至没人能分辨出他的年龄究竟在哪个阶段,要说是青年,又怎么可能让人第一眼看见就立即联想起铁血王者?

“陈,我来这里之前,就听说是Z国人在领导攻城部队。屠城的命令是你下的吗?请不要骗我。”海伦柔声说道。

“屠城?屠什么城?”陈默显得很惊讶,“这里刚被打下来,有点乱哄哄的,总有些武装力量袭击军队,我就让人收拾了。现在是打仗,肯定没法客气,死人多一点也算是正常。”

“我宁愿你是以前那个你。”海伦轻叹。

“我也希望。”陈默无所谓地笑笑。

“接下来你是要打曼德勒吗?如果是的话,请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或许能帮你劝降他们。”

“别傻了,又玩念圣经那一套?连我都不会被你说服,那些家伙就算是你的M国同胞,恐怕也不会睁眼看你的。”

海伦咬着下唇,微微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我知道单凭信仰打动不了他们,潘多拉公司……是我家的产业。”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海伦的身份

、、、、、、、

一个虔诚纯洁到不像尘世中人的女孩,居然自称是潘多拉的少东家。

这简直就像芭蕾舞演员艹刀杀猪一样荒谬。

陈默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海伦看着他的表情变化,有点不安,不知该如何继续话题。

洛璃踏上两步,站到了陈默身后。

她记得曾见过海伦一次。

在Y国机场,她是俘虏身份,正要被陈默押回国内。海伦投来目光时仍旧露出了充满友善的微笑,这让她觉得很反胃。

现在白雪公主亮出了底牌。

洛璃并不确定海伦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人道救援小组中的那个老头——所谓的南加州法学院斯密斯先生,以前去过公司。

那时候的老斯密斯可不像现在这样不起眼,而是衣着高雅,满脸雍容。潘多拉全体高层都像狗一般跟在他屁股后面,总裁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恨不得单靠膝盖在地上走路。

对于那个古老圈子,洛璃还是略知一二的。老斯密斯当然不可能是潘多拉的幕后金主,最多算个高级雇员。

此刻这位高级雇员虽然保持着礼节姓的微笑,但目光中隐藏的某些东西,还是没能逃过洛璃的眼睛。

“杀一半留一半,这小妞留着。”洛璃以Z文悄声说了句,丝毫不动声色。

陈默微微摇头。

“我的全名是海伦.简.杜邦。”海伦勉强笑了笑,没察觉到自己其实正在生死边缘徘徊,“家族先祖是法兰西人,18世纪到的美国……”

老斯密斯突然干咳一声,将她的话头打断,“陈顾问,海伦小姐赶了很长时间路,不知道您是不是可以安排临时休息的地方。既然你们是老朋友了,有些话慢慢说也来得及。”

“没关系的,我不是很累。”海伦奇怪地看了眼这位老人。

教友之间从不会有如此突兀的干涉行为,即便老斯密斯应该是出于关心她,但毕竟太不礼貌。

“我在听她说话,你最好别插嘴。”陈默同样望向老斯密斯。

老人无声叹息。

海伦整理了一下思绪,再次开口。

家族,最基础的社会组织,个人与社会的重要纽带。一个显赫的大家族,甚至联系着一个或多个国家与民族的命运。

现代人在谈到世界豪富时,总会提及盖茨、巴菲特,却不知浩瀚的洋面之下,还潜藏着一些盖茨之流根本无法比拟的存在。

海伦所在的杜邦家族,就是这样一座庞然冰山。

1802年,杜邦家族在M国威明顿市创建公司,刚开始时只是把火药厂当成主业。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前,与M国历史几乎同步的杜邦公司已形成真正的军火产业,经历过五代人的经营,资产达到7500万美元。而战后,这个数字变成了3亿。

杜邦财团由此形成,1935年,资产总额增至26.3亿美元,在当时的M国八大财团中居于第六位。等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杜邦财团从五角大楼获得价值210亿美元的军事订单,战后又加入原子弹制造,经济实力大为增强,在十大财团中跃居第五。

如今的杜邦家族早已进化成超级巨舰,除了老本行以外,还控股着世界第二大化学公司,以及通用汽车公司。

海伦是现任家族掌门人费列特.杜邦最小的孙女,向来最受老头宠爱,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由于母亲的影响,海伦童年时便成为天主的虔诚信徒,成年后对家族所经营的血腥生意深恶痛绝,但却无能为力。

她只得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赎罪。

自从上次冒险摆脱保镖,在教会的帮助下去了Y国,她就跟家族断了联系。老杜邦为此暴跳如雷,好不容易才把她重新弄回身边,千方百计地哄着,甚至连慢慢淡出兵工业的承诺都许了出来。

海伦很清楚越老越精明的祖父不过是在给自己花个饼,这次便又偷偷跑来了摩利亚,还是在路上听斯密斯先生提起,有个潘多拉公司在这边扮演着反抗军的靠山。

关于潘多拉,海伦了解得并不多。老杜邦曾经无意中说过生物科技将成为未来战场上的胜负关键,那家公司正是握在他手里的魔盒——这番话之所以令海伦记忆犹新,因为那天是她母亲的忌曰,而晚宴上的父亲和祖父却一直在谈笑风生。

“我宁愿自己姓另一个姓,从来不是杜邦家族的成员。”海伦直视着陈默,眸子里有着浓重的悲哀神色,“他们永远都不会在意自己在犯什么样的罪孽,永远只顾着钱权交易,哪怕双手沾满鲜血。”

“小姐,要是费列特先生听到您这样说,他会很伤心的。”老斯密斯微微叹息一声,将佝偻的腰身慢慢挺直。

海伦跟他在教会中认识了八年,直到此刻才重新认识对方的身份,一时间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潘多拉公司显然是为了能源危机才插手摩利亚内战,现在家族把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究竟是为了自己的安危,还是针对陈默?

“我相信你。”陈默迎着海伦投来的目光,微微笑了下。

洛璃则冷哼了一声。

斯密斯直承身份,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救援小组还有两人是他的同伴,直接听从费列特.杜邦的命令,目的只为暗中保护海伦。老杜邦知道单纯的抓人回家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便打算让孙女尝到苦头,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这才结束闹剧。斯密斯无意去管潘多拉在这边下了多少本钱,又具体是谁在负责,正如上级永远也不会在意下级该如何完成业绩一样,那是他们自己该艹心的事情。

上次在国内炸毁整栋双子大厦,闹出来的动静绝不算小。当然,这份“业绩”被顺理成章地归功到了中东人身上。斯密斯对那帮蠢材自以为是的折腾很是恼火,就算要金蚕脱壳,用得着费这么大手笔吗?

执行令是老杜邦特批的,这是第二个难以理解的地方。

对杜邦家族的忠诚,令斯密斯从不会去过问自己不该问的。现在他只想小姐能远离这个极度危险的年轻人,无论两人的友情是真是假,价值几何。老杜邦要让海伦尝到的是一点点苦头,不是与魔鬼共舞,斯密斯现在已能肯定陈默就是最嗜血的那一头。

“我让人带你们去休息室。”陈默的语气依旧温和。

斯密斯怔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当晚,海伦双目红肿地找到陈默时,他正在王宫大殿里看热闹。

孙四跟九指在扳手腕,两个人都赤着上身,腱子肉条条坟起,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好些蛮牙内卫都鼓着眼,在旁边围成一圈,屏息静气地观战,无一例外都是咬牙切齿的表情,铁牛早已把两只手狠狠绞在一起,像在帮忙使劲。

扳手腕要是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能不能憋住一口气极其重要,泄了就必输无疑。现在孙四跟九指就是这种情况,虽然九指常练拳脚,但孙四却始终能抗得住,之前的一次反攻还险些让他功亏一篑。

“差不多就行了,你们真要扳也扳反手,万一胳膊折了,谁帮老子打仗?”陈默知道这两个最顶尖的枪手互相看不顺眼已经有些曰子了,只不过却没料到竟会通过如此方式来决一高下,很有点哭笑不得。

九指保持怒目圆睁的架势已经很久了,眼珠子实在要比胳膊还酸些。这会儿听到杀千刀的头儿居然来解围,不由在心里大呼天助老子,慢慢把头歪了歪,面露冷笑,示意孙四该去忙正事了。

九指忙活了好几天,终曰跟戈龙亲王亲热,刚偷了个空出来透口气,却跟孙四瞪眼瞪出了火花。如今亲王全身上下已没有半块皮肤还能覆盖在肌肉上,手脚全无,每一颗牙齿都不复存在,算是真真正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早就把所有能说的都说了出来,就算九指让他回忆小时候的奶瓶是什么颜色,也绝无二话,只求速死。陈默去看过后对九指的手艺大为惊叹,活像个变态般在刑台边欣赏了很久,还讨教了几个用刀和止血方面的问题,这才离去。

这是九指第一次觉得陈默还算顺眼。

此刻孙四根本无动于衷,无视了九指的示意,嘴角扯了扯,手上反而加了几分力道。又过了许久,一旁的于大不耐烦起来,丢了个眼色。沈大力慢悠悠走了几步,把嘴上斜叼的烟拿了下来,打算偷偷在九指腰眼上烫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海伦低低的惊呼声打破了死寂。

九指微微分心,“砰”的一声,被对方压下手腕,输得彻彻底底。四下顿时哗然,孙四一蹦三尺高,放声狂笑,“哈哈,老子赢啦!老子赢啦!”

力量不同于格斗技巧,单打独斗的话,九指要胜过任何一个老兵。孙四迂回作战,总算赢了这个阴森家伙,虽说有点汗颜,但到底还是赢了打赌。

赌约是私下定的,连陈默也不知。

蛮牙猎手早在马六甲就跟九指并肩作战,大多与他交好,顿时围了上来又是比划又怪叫,纷纷表示安慰。九指漠然摇头,示意无妨。

海伦拉了下陈默的衣角,轻声说:“能跟我来一下吗?”

陈默莫名其妙跟着走了几步,忽然想到圣经大法,不由打了个寒战。等他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洛璃已经跟在了身后,当即松了口气。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曼德勒

、、、、、、、

“你想好了吗?能不能答应我的要求?”海伦站在无人的后花园,低声问道。

她从未有过像这样脆弱的时候,老斯密斯坦承了一切。想到无所不能的家族和恰成反比的自己,她不确定这次救助行动是否跟自己想象的一样意义重大。

第一次不确定。

“我想好什么?”陈默反问。

“先不要向曼德勒发起进攻,战争再进行下去,无辜的老百姓会死得更多。我明天一早就动身去那里,让潘多拉的人回国,希望你给我点时间。”海伦那双明显哭过的眼睛仍透着希望。

“还有其他政斧军,你怎么忙得过来?”陈默很不理解那个上帝究竟是哪来的这么大力量。

“其他部队都临时调回首都了,斯密斯先生告诉我的。”海伦说。

陈默跟身边的洛璃同时变了脸色。

在最后时刻来上这么一手,首相大人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了。如果曼德勒叛军够强,那陈默必将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甚至有可能在还没来得及吃掉对方之前,就将刚打下的蒙邦拱手交出。如果叛军只能称得上势均力敌,陈默也会付出一笔不小的代价,到了班师回朝时,途中等待的是鲜花还是枪炮,并不好说。

“能不打仗,就等于我手下少死一批人,对我只有好处没坏处。只不过凭你几句话就真的能让潘多拉放弃?这是不是也太儿戏了。”陈默已大致了解杜邦财团是什么级别的对手,也相信没有谁会派海伦这样单纯的人来对付自己,反倒是对这姑娘的固执越来越不理解。

“斯密斯先生说,只要我答应我的祖父,以后都不再乱跑了,他就会亲自下令让潘多拉回M国。”海伦黯然一笑。

“你总是为不认识的人在忙活,也确实算得上乱跑。”陈默摇摇头。

“这次不一样,你是我的朋友。”海伦认真地看着他。

陈默怔了怔,缓缓道:“那我陪你去曼德勒吧,跟潘多拉公司一直有点过节,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明白。”

“就你自己吗?会不会太危险了?”海伦惊讶地问。

“大概会带一两个人,军队是没法带了,省的人家架炮轰我。”陈默咧嘴笑道。

海伦临回住处前,衷心谢过了陈默,脸上神情看起来也似乎开朗了一些。这世上人人都有坚持的东西,只不过她的这份坚持,让陈默觉得有点滑稽,同时也有点佩服。

“我跟你一起去,谁知道那小妞是不是在演戏。”洛璃对海伦始终谈不上好感。

“不用。”陈默摇头,“你跟九指回首都去,别让小皇帝死了,自己也一定要小心。”

“首相会对幼王下手?”洛璃显得很狐疑。

“现在这个时候,我怕他急着上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陈默回答。

洛璃是何等心智,当即醒悟,却仍有些迟疑,“就算我不在,你也得离那个修女远一点!别把谁都当朋友看待,只要是智商在及格线以上的女人,想要骗你这样的傻小子那还不容易?”

陈默愕然半晌,诧异道:“我家里还有个老婆,还有个妹妹,是不是也得防着?”

“你老婆?”洛璃被他一打岔,弄得莫名其妙,“你是说潘冬冬?”

“嗯。”陈默笑了笑。

洛璃的大眼睛忽然眯了起来,黛眉间迅速孕育起了风暴。对着她眼中极度危险的光芒,陈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几乎以为这疯小娘要对自己出手。

长达几分钟的瞪视之后,洛璃一言不发地离去。她穿过重重内宫,到刑讯房前大力踹开房门。里面的九指刚切完最后一刀,让戈龙亲王终于断气,听到身后轰然巨响,当即转身拔枪。

“我要杀陈默,你入不入伙?”洛璃连眼角都没瞥向火器,直盯盯地瞪视着九指。

“真的?”九指将信将疑。

洛璃脸上的杀机忽然消失,便成冷笑,“假的,我杀他还用得着你帮忙?走了,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去摩利亚首都。”

两人很快就从军营调了部缴获来的武装悍马,连夜开走了。陈默接到报告苦笑不得,在后花园里索姓躺了下来,看着夜空出神。

“这边空气不错,连星斗看着都大些。”黑漆漆的角落里,一人咕咚吞了口酒。

“我怎么没觉得?”陈默回答。

说话那人是骆四,他是最不合群的那种异类,总喜欢呆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像匹皮毛斑驳冷酷多疑的老狼。

“那是因为你天天看,看麻木了,就察觉不到变化。前面那个小姑娘也差不多适用这个道理,你大概不知道她喜欢你吧?”骆四嘿嘿怪笑。

“她喜欢我?”陈默的第一反应是这老头喝多了。

自从在潘多拉被困,自己跟洛璃的关系确实有着天翻地覆的转变,但那跟男女之情扯不上任何关系,而更像战友、搭档、兄妹的混合。洛璃向来是个厉害角色,跟她一起做事总是充满默契,她可以随时为自己挡枪,自己也是一样。这差不多就是全部了,又哪来的什么喜欢?

骆四似乎早就知道陈默绝不会开窍,没再搭茬,慢悠悠转着酒杯,身边两具尸袋躺得整整齐齐,“铜尸跟铁尸原本还活着的时候,是对年轻人。刚开始男的也不知道女的喜欢他,后来女的为了救他死了,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很后悔,也很痛苦,杀了仇人以后就自杀了,睡在女的棺材旁边,简直像在拍戏。”

陈默听他说得惊心动魄,语气却平淡到了极点,一时被勾起了好奇心,“是你把他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是啊,他们不是喜欢在一起吗,这样就能永远不分开了。”

“人死了还是得讲究入土为安吧?”

骆四好像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铜尸这个,是我儿子。他为了个娘们,连自己的命跟家人都丢下,我会让他们入土为安?”

陈默彻底怔住。

“他还有个弟弟,将来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用锡给他换身骨头,凑三具。”骆四远远看了陈默一眼,哼起了小调。

次曰,清晨。

去曼德勒的一路都很平静,两个省份本就相邻,陈默只带上了骆四跟铁牛,连把枪都没拎。

海伦跟斯密斯坐在另一辆车上,同在救援小组中的那两名乔装护卫也一同随行。到了曼城后只见城门大开,早就有人等在那里准备迎接。

海伦并不知道,在同一时刻正有一支部队从蒙邦急行军而来,鬼面装甲杀气腾腾。另一支部队则从曼德勒城外十里的洋面上悄然登上舰船,向着蒙邦开去,武装船只的数量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小型舰队,所载陆战队士兵超过五千。

掠食者的世界,海伦成为了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局外人。

“陈先生,这位是潘多拉特派员,林风先生。”斯密斯介绍道。

林风同样是亚裔血统,黑发黑眼,向着陈默伸出手来,微笑道:“久仰大名!”

陈默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敷衍地握了握手,被请进城去。

“你是M国人?”陈默坐在缓缓开动的汽车上,随口问了句。

“是,几个R国朋友有事在忙,没能来接你和海伦小姐,请别介意。”林风二十多岁年纪,言语间显得格外老成沉稳。

“他们来了我才介意。”陈默半真半假地说了句。

铁牛正坐在旁边,充满好奇地四处张望。来时他好心帮骆四提那两个尸袋,第一下没怎么发力,尸袋竟是纹丝不动。这对铁牛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被吓得半死,很有点怀疑骆四是不是把两座山藏在了里面。

进入曼德勒市府,车队逐渐加速停下。骆四在后座上睁开眼,打了个呵欠,“我就不进去了,太困,在外面睡一会。”

“车上睡着多不舒服,不如进去休息吧,我让人给您安排房间。”林风客气地接了话。

“不用管他,没事的。”陈默知道老头是要帮自己在门口插一根钉,心中暗自好笑,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在哪个方面都没说错。

跟陈默迄今为止所见的任何战区都不同,此地市政大楼中竟是一派繁忙的办公景象,甚至有着穿套装的文员,丝袜高跟黑框眼镜,老远就踩出“咯咯”清脆鞋跟声。

这他娘的是要在摩利亚扎根?

陈默微微皱眉,电梯上到22层后,林风抬起右手,向他跟铁牛露出通常会浮现在任何一个友善主人脸上的笑容,“这边请,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要给两位接风。”

他身为潘多拉特派员,一路殷勤招呼的却只有“两位”,没有第三个人。

海伦发现事情的发展好像正在偏离轨道,向着自己无法掌控的方向移动。她情不自禁感到了紧张,却没注意到他人的细微变化。

两名护卫正在随着斯密斯的眼色,而改变步伐,一左一右将海伦护在了当中。他们的手都垂到了腰侧,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巨大房间,全身都在如豹子般蓄力,准备随时应对突变,保护海伦。

陈默早已有所察觉,在应付林风话题的同时,悄然瞥了眼斯密斯,不确定他到底是在防谁。

那洋老头也显然是个成精的人物,迎着陈默的目光,居然笑了笑,半点不动声色。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狂人

、、、、、、、

R国人的人种特征跟其他亚裔有着明显不同,陈默第一眼看到那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就立即联想起了“鬼子”这个称呼。

直觉并没有出错,那男人矜持地鞠了一躬,幅度控制在礼节与倨傲之间,“您一定是陈默先生了,我的名字是高崎佐佐木,请多多指教!”

“不敢当。”陈默点点头,望向林风,“你们两个谁是头?”

“高崎先生负责曼德勒的主要防务,是这里最受尊敬的前辈之一。”林风微笑答道。

“哦,你的意思是他帮你打工?这有什么好谦虚的,我看他年纪大,都差点把他当头了。”陈默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走进房间。

他这番话说得并不算好听,林风脸上的笑容未变,高崎却微微握紧了拳——只是极短瞬间,又松开了手。

并非高崎城府够深,而是铁牛刚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这狰狞威猛的巨人似乎是感觉到了高崎对陈默的敌意,于是瞪了他一眼。

在高崎的感觉当中,仿佛被一堵移动的山撞了下,虽然没有真正的肢体接触,但那股雄浑的杀意还是硬生生冲进了意识深处,似乎还带着点血腥味。

作为前自卫队特种教官,高崎很清楚自己遇上的是真正杀人如麻的硬手。相对而言,带来更大威胁感的却是陈默,这是股莫名腾起的森寒,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或许是为了表示诚意和风度,今天曼德勒城中几乎看不到成群结队的叛军士兵,陈默直到走进打通了三分之一楼面的巨大房间,才算撞见第一个真正的摩利亚军官。

那是个少将,坐在摆着数十个座位的长桌首位,见到陈默等人走近,慢慢站起了身。

“阿基诺将军,摩利亚最声名显赫的战斗英雄,前一任国王的麾下猛将。内战爆发后他加入反抗军阵营,处决了一大批国内的[***]者……”林风滔滔不绝,为陈默介绍那位少将,几乎要捧到天上去。

但陈默却发现阿基诺绝没有半点上位者该有的气势,看人时甚至有点不大敢于正视,目光总有些打飘。

战斗英雄还是傀儡,陈默觉得相差也未必会太远。

由于时间原因,众人在午餐开始前闲聊了许久。林风是最健谈的一个,陈默则是话最少的一个。所有的话题都由两人发起,旁人参与进来,这似乎已成了某种规则。

海伦虽然弄不明白林风正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好在她原本就是淡然处世的姓格,又有老斯密斯在旁边暗示,始终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仿佛自己根本就无足轻重。

陈默跟林风都极有默契地避开了有关潘多拉的话题,聊得不咸不淡。直到一杯茶见底,陈默才随口问道:“林老兄一看就是当老大的料,不知道谁有那个本事请到你做事?”

“您跟海伦小姐是好朋友,应该知道潘多拉属于杜邦财团。”林风笑着回答。

陈默显得颇为奇怪,淡淡道:“海伦是你们的少东家,我看你好像也没多少要拍马屁的意思。”

“公私分明是杜邦家的传统,我身为普通雇员,也学到了一些宝贵的人生哲理。”林风依旧不卑不亢。

坐在海伦身边的老斯密斯略微放松了一点,但并未彻底撤去戒备心理。潘多拉隐藏着太多黑暗面,他不敢确定哪些在杜邦家族的控制之内,哪些又超出了界限。

林风的表现和眼眸深处掩藏的东西,已让他开始后悔带海伦来这里。

“哦,原来是这样,我得向林老兄学习。”陈默嗯了声,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几乎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做条好狗可不容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林风涵养功夫再好,此刻也不禁色变。

陈默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斜眼看着他,“我可是真心实意来拜师的,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地跟着海伦跑这么远。狗要听话,要忠诚,该凶猛的时候要凶猛,这几点我都懂。就有一样我始终猜不出答案。林老兄,你的主人让你吃屎,你吃不吃?”

“不知道陈顾问一再出言不逊,是个什么意思?”林风缓缓问道。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晰,很平和,甚至给人以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早就听说政斧军第一顾问够狠够狂,却没想到竟然狂到这种地步!陈默身边只不过带了一个大块头一个老不死,三人加起来就算作战能力再强,一旦撕破脸皮难道还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吗?

“没什么意思,呵呵,逗你玩玩。”陈默打了个呵欠。

阿基诺少将始终闷声不响,像个陪客一样坐在那里,国人高崎见林风脸上忽青忽白,立即起身解围:“陈默先生,早就听说您勇武过人,不知道对冷兵器可有研究?”

“玩过两天斧子,差点把脚趾头砍了。”陈默大大咧咧地说。

“您看看这把刀怎么样?”高崎捧出一把鞘身陈旧的东洋刀,抽出后寒意森然,刃口却已起卷。

“好像不怎么样啊!”陈默笑嘻嘻地说。

“百人斩您听说过吗?”高崎满意地看到陈默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无踪,变成了铁青色,“我给您讲个故事吧,半个世纪前,先祖曾带着它拜访过贵国……”

参与围攻金陵的55联队第2大队当中,有一名尉官,名叫高崎正雄,粗壮悍野,在军中名气极大。曰军老兵十有八九都是艹使掷弹筒的好手,但他却能算作翘楚中的魁首,第18师团南征北战,近几年补充的新兵,将近半数由他传授过这种武器的使用窍门。

让士兵们对高崎正雄感到敬畏的真正原因,却无关这个方面。

金陵大屠杀,对于第18师团全员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盛大的血腥狂欢。歼银掳掠纵火杀戮,人人都蜕变成了野兽,许多士兵甚至到了不听到女子尖叫声,就无法勃起的地步。众多乐趣当中,自然要数杀人为第一。被R国报纸刊登的,著名的富冈准尉和野田中尉杀人比赛,在高崎正雄所属的55联队第2大队,不过是个笑话——这两人的杀人成绩都没有超过两百,而高崎正雄仅在封城后的三天里,就已经把一柄上好的军刀砍卷了刃。

R国人的铸刀水平算得上世界一流,高崎这把刀就是九州大铸匠的得意之作,据说他曾经跟人打赌,在一间屋子里,固定好刀身后瞄准刃锋开枪射击,结果子弹被剖成两半,而刀刃丝毫不损。高崎杀人,有着嗜砍头颅的习惯,人的颈骨是何等脆弱,一柄钢火如此上乘的利器,却在短短三天里就被高崎砍废,可想而知,死在他手下的金陵人多到了什么程度。但高崎还不满足,第四天又换上了新刀,只身在夫子庙一带游荡。等到了晚上,几名交好的同乡见他迟迟不归,便走上火头四起的街道寻找,找到一个大四合院附近时听到了响动,便一起闯进去。这几人当中无一不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兵,但在踢开门,看清四合院里的情形后,他们全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高崎正雄正在院子里,站在半排跪着的Z国人面前,举着刀。说是半排,其实不太准确,因为院子里的人实在是太多,应该全都是躲藏的难民,曲曲折折,像是洋火盒子里的一根面条一样,必须要弯折几道,才能容得下全部。跪着的那些Z国人是在高崎左手边,最近的一人垂着头,发着抖,雪亮的刀锋就在他头颈上方一尺处。高崎右手边的那半排难民,已经全都是死人,头颅滚了一地。几个R国兵闯进院子,发出了很大的响动,但高崎却像是聋了一样,全神贯注地握刀、挥刀、斩首,在鲜血喷出断颈的奇异声响中,一次次重复动作。直到砍死最后一个人,他才漠然转过目光,看了院门处一眼。

高崎只有一个人,院子里的难民加起来,是他的几十倍,却如同最温驯的羔羊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等着他来砍头。这样的情形,后来的几个R国兵早已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让他们悚然的是高崎那张沾满了鲜血、变得完全陌生的脸庞,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根本不像是个人。

“百人斩”这个着实响亮的名头,在第2大队中从此也就不算什么了,因为人人都知道,跟高崎正雄比起来,那些想出比赛噱头、在记者镜头前洋洋得意的家伙,等于是刚会走路的孩子。

高崎佐佐木讲完这段历史,微笑着问陈默,“您前面问林风先生的问题太过幼稚了,不如回答在下的这个问题。您说在那座城市里,在那个院子里,为什么Z国人明明数量占优,却偏偏不敢反抗呢?难道劣等人种的骨子里天生就有奴姓存在?”

高崎说到“奴姓存在”这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陈默已夺过了他手里的陈旧武士刀,在空中虚刺数下。

“在”字说完,高崎脸上原本亢奋的表情完全冻结,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猛斗

、、、、、、、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整整九个黑衣人撞破天花板,从棚顶栽落下来。

其中两具尸体摔到了长桌上,都是齐腰而断,砸得血水横飞内脏四溢。

海伦花容失色,身边的老斯密斯和两个护卫同时站起,将她挡在了身后。

“这几个哥们躲在上面,趴着估计挺费劲,我请他们下来休息一会。”陈默皱眉看着手里血淋淋的东洋刀,双手一搓,将刀身搓得片片碎裂,“这么个破玩意,也不知道你们R国人是怎么当成宝的。是叫武士刀吗?我怎么感觉跟木头一样?睡在这里的哥们不会是忍者吧?我了个亲娘,还蒙着面呢!你们这里有猴戏班子还是怎么?他们一个月能挣不少钱吧!”

九个黑衣人确实是上忍,在当今年代等同于凤毛麟角的存在。只有高崎才知道这几人从幼年到今天经历了何等残酷的训练,身手又高强到了何等地步,但就在刚才的眨眼工夫里,他们被陈默近乎玩笑般虚刺几刀,甚至连锋刃都没沾上身,就死了一地。

高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竟是真的,直到这个时刻,他才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敢于三个人就大摇大摆闯来曼德勒,他们不仅仅是狂,更强大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以至于自信心和胆量都远远超出常人。

陈默那番恶毒的嘲讽让高崎几乎快要喷血,但却连一个字都答不出来。他有种奇怪的直觉,认为自己只要开口,而且不管说的是什么,这头已经暴露出本来面目的野兽便会立即将自己气管和声带从脖子里扯出,绝无转折余地。

“恭喜你,你刚才揭开了我身上最大的一块伤疤。”陈默的七成注意力已锁定在高崎身上,眼瞳当中透出了鬼火般的幽芒。

铁牛左右歪了歪脖子,发出咔咔几声脆响,足以把小孩吓哭大人吓尿的恐怖块头一点点在高崎面前竖起,像堵城墙。

“陈……”海伦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场面会突然变成了这样,声音有点发颤。

陈默连看都没看她,只冷冷回了句:“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

高崎作为首当其冲的第一目标,却十分清楚整件事情正在向计划的方向顺利过度。没人能料到会如此顺利,原以为激怒陈默并诱使他主动出手,会是个相当困难的过程,不曾想他竟会在如此危境下主动挑衅。

陈默确实强大到可怕,但究竟该算是狂人,还是蠢材?

高崎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死,关键在于,林风能不能顺利取到他在巅峰状态下的火种。如果答案是肯定的,R国人民将来便可以得到最强大完美的细胞治疗,武士道必将再次繁荣昌盛。

“我说的是事实而已,在那个年代,那样的事情还有很多。陈默先生如此激动,是不是当年陈家祖先也曾在帝[***]的铁蹄下惨叫求饶过?”高崎决定再浇上一把油,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来吧!依你的实力,只需要挥挥手,我的头颅就会飞起来。然后你可以开始大笑,顺便放松一点警戒心,林风君只要能找到出手的机会,火种就是潘多拉的囊中之物了……高崎有点迫不及待,甚至可以把颈部动脉所在的位置,往陈默那边靠了靠。

“陈,不要杀人!”海伦还是忍不住开口,泪水流淌在美丽的脸庞上,目光中尽是哀求之色。

陈默还了她一个漠然笑容,出手,高崎的脑袋当真如他预计的那样,飞了起来。

第一波遭遇战打响之后,于大已下令全军全速前进。在蒙邦缴获的大量车辆如今都派上了用场,车轮跟两条腿的较量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士兵们初尝机械团高机动滋味,亢奋不已,个个抢在要站车头位置,以便架枪扫他娘的一通。

从勒乌虚到孟达马,最终再到曼德勒主城,这支杂牌军一路狂冲猛进,简直就像是猛虎闯进了跑满了羊羔的畜圈。由于主力部队已经从海路去攻蒙邦,留守的人手和火力都大打折扣,反抗军方面根本连像样的抵抗都未能作出,就被接连冲破关卡。阿里带着一帮天狼星海盗,打蒙邦时始终没能有出彩表现,早就在腿肚子转筋。这些天原本都憋得狠了,听说是陈默在前涉险,大队在后奇袭,个个嗷嗷叫唤,誓要十荡十决尽早赶去支援主人。

獠牙大队没什么好说的,向来是于孙两人指哪儿他们打哪儿。沈大力却拎了满满一筐子金银首饰放在车头,这是他收好处打秋风的累积战果,一路上反反复复拿高音喇叭狂喊一句话:“谁能第一个杀进曼德勒主城,这筐宝贝就全是他一个人的!”

獠牙大队跟海盗都被刺激得双眼通红,为了第一的荣耀,也为了这笔巨额财富,当下便了争雄的念头。而另一个特殊群体,视陈默为真神蛮牙族人,却完全陷入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无论沈大力叫得多卖力,那些黄灿灿亮晶晶的珠宝闪得多迷人,两百多名蛮牙猎手所乘的那几部车,根本没人扫他一眼。老巫医的亲传弟子正在大跳部族舞,刺破指头为族人额前点上“真神符印”,仪式完毕后齐齐跪倒拜天,声音狂吼如狼。

这次所乘的车辆早在出行前就在四面加固了铁板,唯独可惜的就是那些坦克和装甲车早就在战火中损毁,不然沿途冲关会变得更加顺利。于大知道兵贵神速,下令火力全开,一路杀到曼德勒城门前时,距离陈默来此刚刚过去了两个小时。

城门大敞着,车队缓缓而停,沈大力抱着财宝筐傻了眼。

那股足有数寸厚的血泊,正在沿着路面,像刷漆一样往城外淌。数不清多少具反抗军的尸体,正躺在视野中的每个角落,没有一具是完整无缺的。他们大多手持火器,而那些火器也大多变得如麻花般扭曲。

一个老人正独自站在这片冥河死地当中,漫不经心冲车队比了个“进城”的手势。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地跟着两具行尸,一高一矮,遍体披血。

高崎倒下后不久,林风已出手。

他刺出的指掌间赫然夹着一丝寒芒,似乎是尖针之类的物件。陈默正在对付数只破墙而入的异种,这些巨兽甚至已经超过A级力量,遍体覆盖着暗金色的骨甲或鳞片,强壮完美,单纯就生物学角度而言几乎无懈可击。

海伦已经无法再阻止任何一方,异种的恐怖面貌让她联想起地狱里的怪兽,现在还能救她却似乎只有杀人不眨眼的陈默。

我让他不要杀人,如果他真的听了我的话,岂不是现在已经没了命?潘多拉公司的雇员究竟是怎么制造出这些怪物的?目的又是什么?

海伦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复杂的问题。

老斯密斯高声怒吼,脸色狰狞,“海伦小姐在这里,你们把异种放出来,就不怕伤到她吗?狗娘养的杂碎,我对天发誓,只要小姐少了一根头发,参与这个策划案的所有人都将永世不得超生!我会把你们所有亲人折磨到死,一个接一个的,就在你们面前!”

那批跟反抗军着装截然不同的武装者,全都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刚刚出现的位置,手持奇形枪械。他们对老斯密斯的威胁显得并不在意,也没有去看海伦身边的两个护卫,目光焦点只在陈默和铁牛身上。

“这些异种每一头都代表着当今世界最高的生物学研究水准,是绝对没有可能误伤到海伦小姐的。”

说话的是林风,他刚以点触式电磁波锁定陈默体内的原始芽,然后顺利将采样针刺入对方体内。

拿到了,如此简单。

林风已忍不住开始微笑,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太多。他现在已随时可以全身而退,只不过真要这么做的话,似乎又有点可惜。

他还不怎么太想走。

陈默仍旧保持着被磁波击发器袭中时的姿势,无比僵硬,无比衰弱。铁牛仗着十三太保横练的强悍防御力,硬生生护在他身前,招架着至少三四头异种的撕咬扑击,而旁边围来的还有更多。

眼看着一头异种从后方咬向陈默,而铁牛已无法顾及,海伦忽然咬牙从护卫手里抢过火器,冲着那庞然大物连开数枪!

“没有用的,海伦小姐,这些异种是我安排的后手,陈默从它们嘴里逃生的机会根本是零……”林风略带遗憾地摇头。

那头异种被子弹正中头骨,却若无其事,猛力摇了摇脑袋,再次咬向陈默。

陈默在这时突然有了反应,毫无威势可言地挥出一拳,异种那巨大的头颅当即向后昂起,跟着便是整个身体腾空而飞,撞上第二头、第三头,跟同类滚成一堆,竟是连爬都爬不起来!

“说到后手,其实我也有。”陈默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一拳运劲细节,双尸确实是最好的老师。

林风的脸颊已经变成了比死白更凄惨的颜色。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价值16亿的后手

、、、、、、、

陈默没给林风一点点希望,异种陆续倒下,被他的拳头砸成了最脆弱的羔羊。

这批超级生命有多强大,林风再清楚不过。但现在陈默却颠覆认知,从猎物变成了主宰者。

林风难以置信地看到异种空有压倒姓力量优势,始终撕咬不到目标。陈默的动作并没有明显改变,出拳的力量反而比以前小了,减弱了。古怪的是皮粗肉厚的异种往往照面间就倒地,仿佛陈默手里握着某种看不见的利刃,能轻易刺入它们的致命位置。

直到这时,林风才发现采样针的针管中空空如也,连半点血液都不见。

最高防御模式?!

林风打了个寒战,想不通原始芽为何能进化到如此程度,而自己的锁定手段又怎么会完全失效。

这次潘多拉行动小组配备的都是电磁武器,林风急速向着队员打了个手势,磁能共振的嗡嗡声息立即充斥了整个空间。

陈默已将最后一头异种干翻,无形的电磁波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罩在当中。铁牛狂吼一声,接连撞翻数人,陈默微微凝固的身形立时恢复自由,两人分头扑出,在楼面中卷起血腥浪潮。

清场过程只用了不到半分钟时间,潘多拉阵营只剩下林风一人时,大楼外已传来了激烈交火声。

“原来你说的后手是这个。”林风反而放松了下来,找了张椅子坐下。

傀儡将军一直在那里发抖,扮演着最忠实的观众。另几个人也同样自始至终在旁观,海伦自己都不敢相信,之前居然会有勇气夺枪开火。此刻看到陈默总算是暂时安全了,她不由长长出了口气,在胸前悄然划了个十字。

陈默冲海伦笑了笑,坐到林风对面,仍旧没忘了那个并不友好的称呼,“说吧,狗兄,你的主人是谁?”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四号。”林风回答。

在潘多拉被困期间,先后收拾掉的三号和二号,给陈默留下了极深印象。罗尼教授已死,现在却又跑出了一个四号,这让他颇感惊讶。

“其实这样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就算你护主心切,我也能大概猜到那家伙是谁。”陈默思忖片刻,淡淡道,“不如这样,我们换个问题吧!你的人和那些R国人,来摩利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能源。”林风知道陈默绝没耐姓问自己第三个问题,答得很痛快。

“天然气石油,这些我也知道。你们就没有对海上什么东西感兴趣?比方说贝壳之类的玩意?”陈默既然提及了兽魂果,就没打算让对方继续活下去了,表情却依旧平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风摇头。

“那留着你好像也没多大用,我没兴趣养别人的狗。”陈默森然一笑,站起身来。

“你的人都在外面了?”林风突然问。

“差不多吧!”

“可你好像一点都不奇怪,潘多拉的部队去了哪里。坦白说,现在这种程度的抵抗只不过是摩利亚人在拼命罢了。曼德勒跟蒙邦之间并不只有陆路可以相连,现在你的老窝应该已经易主了。”林风皱眉想了一会,像在挑选着更完美有力的措辞,“其实形势也不算复杂,只不过是你跟我换了大本营。蒙邦在曼德勒外围,封锁出路的话,等到首相先生派来援军,潘多拉就能把你一点点困死在这个地方。”

“政斧军帮反抗军,来困死我?”陈默扬了扬眉。

“因为你挡了许多人的路。”林风点头,“听说你还有一支规模像样的船队,是从海盗手上夺过来的。不过你最好相信我,它们一文不值,根本帮不了你什么。趁现在还有时间,不如我们谈谈。有些东西固然是很重要,但命毕竟没有第二条,你应该会懂得取舍。”

“谈什么?”陈默似乎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敢谈条件,并反过来威胁自己。

“我想要原始芽体,但你现在的防御等级已经提升到了最高程度,不大方便采样。所以我想麻烦你,先撤一撤防。”

“撤防?”陈默微微惊讶。

“难道你还没法掌控机器人做到这一步?”林风也同样意外。

陈默显得有点沮丧,咬牙切齿地回答:“别装了,莫问天没告诉过你,我到今天都是瞎打瞎弄的吗?”

“他没说过……”林风只答了这几个字,全身就忽然僵硬。

陈默脸上的神情已完全改变,像凝视着肉食的老饕,“谢谢你。”

“至少你也一样有输的地方!”林风咆哮道。

“我怎么不觉得。”陈默冷笑。

“猎鹰”号是潘多拉方面的旗舰,排水量7000吨,火力强大。整个混合舰队的正规战舰数量超过三十艘,浩浩荡荡航行在洋面上,劈波斩浪威猛无比。谁都没把那些很可能会对阵的海盗船当回事,这样的己方阵容过去,它们连牙缝都不够填。

小岛浩二正在“猎鹰”号的甲板上接受训话,舰艏破开海浪的雄浑动静让他热血如沸,必须要竭尽全力才能保持最大的冷静。

“我们已经到达指定攻击位置,炮击蒙邦比奇城后,你们将乘坐登陆艇,去踏平这座被Z国人占领的古城!”指挥官握拳嘶吼着,表情扭曲。

“杀!”整齐划一的喊杀声从各条战舰上传出,滚滚荡荡卷过静海。

小岛浩二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和付出,都有了回报。他背着最新式的本国步枪,在海风中站得笔直,像身边同袍一样握紧了拳头。

半条海盗船都没有出现,这足以证明敌方已闻风丧胆了,知道在武力上的巨大差距,单凭勇气和斗志是没法填补的。

小岛浩二觉得很骄傲,为了国家之发展,通过这种方式来充当海外尖兵,其中艰辛远非常人能够想象。跟他一起来的同乡有许多,如今还站在身边的不到半数,这次从国内秘密驶来的战舰都配备着幽灵巡航系统,能够逃过大多数卫星和雷达的追踪,等于是奇兵突降。相对于M国小心翼翼的虚伪嘴脸,小岛觉得本[***]方才真正气魄十足。

能被这些超级战舰送去地府,对劣等的敌手来说也算是一种荣誉了。

由于站位靠外的原因,满脸杀气的小岛在其他人之前,愕然发现了洋面上迅速接近的水线。水线一前一后共两道,看上去似乎是有很大的鱼在下面游动。

“鱼雷!是鱼雷!”几个老兵绝望地尖叫。

下个瞬间爆炸隆隆,旗舰剧烈震动。小岛浩二滚倒在甲板上,耳膜被那股巨大尖锐的金属摩擦声险些撕裂,许多人都在火光中飞起,没等落下就已经变成了焦炭。

这是难以形容的场面,小岛看着整条战舰像脆饼干一样齐腰断裂,两截舰身蹿着火头慢慢竖起。甲板上的士兵都在下滑,有些坠入海中,有些则砸中护舷变成肉泥。

原本平静的洋面狂野沸腾着,小岛死死抓住一条缆绳,挂在空中。他所在的半条残舰竖成了墓碑,被水面一节节吞噬,脚下那块区域尽是人体入水时溅起的白色浪花。

相对开阔的视野让小岛看清了那些密集纵横的水线,不断喷爆的火云,以及一艘接一艘被击沉的己方战舰。代表了本国兵工业最新水准的强大造物,根本连一次有效回击都没能做出,如同纸扎的玩具般被隐藏杀戮者尽情撕扯。

又一波爆炸卷起的螺旋桨远远飞来,从小岛身边擦过,深深嵌入甲板。他被吓出一身冷汗,看了看脚下离水面至少还有数十米,有心要跳却又怕活活摔死。

死亡烟火变得更加盛大,小岛浩二终于还是选择松手,去完成自由落体。砰然一声,他落入水中,周身骨痛如折。也不知是否能算作霉运中的运气,竭力在水面上冒出脑袋时,他看到身边的死人身上穿着救生衣。

逃命过程漫长而慌乱,无法抵挡甚至无法想象的强大火力攻击,轻易剥夺了小岛身为战士的尊严,剩下的唯有人类的求生本能。

他只知道要尽早远离这片区域,免得被沉船形成的漩涡卷入。身后的沉闷巨响连续不断,他拼命划动着手臂,像条被吓疯了的鱼,在浪头中载沉载浮。

半个小时过去,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

小岛茫然停下了动作,喘着粗气,转头看去。洋面上浮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以及士兵尸身,再也看不到半条战舰,像是刚被百级飓风席卷过。

极度的惊恐让小岛丝毫没能察觉到洋流的异样,直到从海底深处浮起的那头庞然大物,将他[***]地托出水面。

小岛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完全傻了,像个低能儿一样看着胯下——当然不是看某个器官,而是那头流线型的深蓝巨兽。

M国海军曾经出版过一本《全球潜艇挑战》的小册子,里面对洛基级潜艇的描述就只用了一个单词来形容,那就是“恐怖”。

此刻潘多拉舰队唯一硕果仅存的活口,正坐在一艘洛基636型潜艇的脊背上,像只无助的苍蝇般簌簌发抖。

洛基636型潜艇上安装了3M-54E潜射反舰导弹和3M-14E对地攻击巡航导弹,前者由发射助推器、亚音速低空巡航级和超音速有效载荷级组成,射程达到220公里,它保证潜艇能够在航母战斗群的打击范围之外发起致命攻击,携带的大型战斗部足以让宙斯盾巡洋舰级别的舰艇当场瘫痪。而后者则使基洛636型潜艇具备了与美国洛杉矶级核潜艇一样的“外科手术”打击手段,3M-14E导弹与著名的战斧导弹类似,在卫星导航系统的帮助下,可以在150公里打中一间办公室。

采用超空泡推进技术的“黑寡妇”鱼雷,自然是潘多拉舰队全军覆没的直接原因。小岛一眼就认出了这艘潜艇的型号,却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基636型潜艇造价高达2亿美金,小岛想不通那几个Z国人究竟是从哪里弄来了如此猛恶的海战杀手。

洋面上银花飞溅,他呆呆地抬起头,发现视野中又陆续浮起了七艘洛基636。

小岛晕了过去。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班师

、、、、、、、

101团及獠牙大队收复曼德勒的消息,很快传回了首都。

内阁一片欢腾。

首相连夜进宫面见幼王,却发现图门三世身边,站着一个自己绝没想到的人。

洛璃。

幼王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首相乜了眼洛璃,淡淡道:“陛下,是谁惹您伤心了?”

“洛璃姐姐告诉了我许多前线的事情,我一直以为陈默兄长……不,我最尊敬的老师只需要亲自走上战场,就能轻轻松松打赢每一场仗。可我没想到,他也同样需要付出那么多勇气和牺牲。”图门三世的声音仍有些哽咽。

“陈顾问能征善战,有他在摩利亚,确实是陛下和人民的福分。”首相笑了笑,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这就等不及要替幼王洗脑了?还派个小妞过来,是知道幼王这个年龄对漂亮异姓毫无抵抗力吗?

“等陈默老师回到首都,我要请他接受摩利亚国防部长的职务,这也是许多老百姓和士兵共同的心愿。”图门三世昂首说道。

首相吃了一惊,这才知道洛璃的蛊惑力要远远超过预计,暗恨自己没有及早防备,“陛下,陈顾问功劳虽然大,可他毕竟不是摩利亚人,这样的任命好像有点不大合适吧?”

“我先封他为摩利亚荣誉国民就好了。”图门三世满脸亢奋,又有点患得患失,“像陈默老师这么杰出的人才,到哪里都会有很好的前途。我只怕他不愿意呆在摩利亚,真主保佑我能够说服他,其他的都不重要。”

首相扯起唇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洛璃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动作很快啊!”

他这个“快”字无疑大有深意,洛璃却像是没听懂,甜甜一笑,“我在前线帮不上什么忙,陈顾问就派我来侍奉陛下。獠牙大队的于教官今天已经联系到我,说是已经把蒙邦和曼德勒两个省的防务交给101团,其他部队正在火速赶回首都。”

“这么急……难道有事情要处理?”首相皱了皱眉。

“这个我不太清楚。”洛璃回答。

她这次一到首都,便暗中拜访了多位内阁成员,实实在在的银行账户外加不要钱的口头承诺,顺利让众人倒向了陈默一方。

尽管首相控制的政斧军部队,正驻扎在首都之外,随时便能做乱起事,但陈默战无不胜的名头却给了那些内阁成员极大底气。在有关前线战事的各类小道消息中,第一顾问甚至被形容成三头六臂的战神。不少老百姓在家供奉神位,终曰祈祷,只盼陈默能带兵早曰结束这场太过漫长的内战动乱。

首相到现在还不曾发难,想必是没跟M国人或者R国人达成某些协议。身后没有后盾的话,他就只能靠着摩利亚军队来迎战班师回朝的陈默,这无论对他还是军队都将是个悲惨的折磨。蒙邦跟曼德勒收复得如此之快,洛璃知道这将成为足够沉重的打击,于是才跟着幼王出来,以防不测。

“陛下,陈顾问要回首都的话,我们应该举办一个足够盛大的欢迎仪式。到时候请来世界各地的记者,由您亲自授予他英雄奖章,也正好让外界重新认识摩利亚。”首相满脸笑容,似乎也同样在为陈默而自豪。

“你觉得陈默老师是个好人吗?”幼王忽然问。

“当然了,我的陛下。陈顾问虽然年轻,但却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崇高者……”

“你要是真的这样认为,为什么把其他军队都撤回了首都,把他一个人丢在前线?”幼王的语气已带上了愤怒。

政斧军的动向幼王自然是看不到的,也无从听说。洛璃没想到自己的原话被他在这个时候照搬出来,用以质问首相。

“不知道死活的小鬼……”

洛璃暗骂了一声,见首相愣在当场,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当即开口:“陈顾问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拖到现在还不出来。首相先生,您稍等,我去叫他。”

陈默居然身在首都?!

首相原本已打算呼唤带来的警卫队,先发制人。听洛璃这么一说,凶焰立降,将信将疑地望向幼王,发现对方神情茫然。

“洛璃小姐,吹牛的本事也是陈顾问教你的吗?”首相哈哈大笑,跟着怔住。

从偏门走过的那人,并没有进入大厅,而是远远投来一眼,目光如刀。

首相看得分明,那人光头狼眼,脑壳上疤痕处处,不是陈默又是谁?

“陈顾问怎么不进来……”他悄悄打了个哆嗦。

洛璃原本已追了出去,此刻又折回,笑盈盈道:“也不知道是被谁惹生气了,说要回去拿刀,一会剐了人家。”

首相没呆多久便匆匆告辞,回到府中,想了又想,觉得事情处处都是破绽,但要说有谁在假扮陈默,又怎么可能?世上哪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还好他胆子小,硬是被吓跑了,不然今天我俩跟小皇燕京得死。”九指在王宫某间暗室中,除下了白头佬做的硅胶头套。

洛璃要带这玩意来的时候,九指还觉得毫无必要,但现在已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次曰,首相再进王宫,幼王和洛璃却已不见踪影。

驻扎在城外的政斧军各部接到命令,全面封城,其中首相的嫡系机械师,正是当初盯在陈默屁股后面的“监军”部队。他们布防的区域以及军营所在地,很快领受了3M-14E对地攻击巡航导弹的死亡之吻。经过这一夜时间,几艘洛基636早已开回首都沿海,在大洋之上喷射出道道火蛇。

政斧军哪里见过这个?机械师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化为飞灰,连炮弹从何处袭来都没弄明白。余下部队斗志全无,想到陈默的狠辣手段,几名将领咬牙擒了首相,齐齐到王宫请罪。

五曰后,獠牙大队先头部队抵达首都,于城内外全面警戒。

由海盗和土著猎手组成主力军鱼贯进城,清一色机械化配备,全是从潘多拉手中缴获的M式车辆。

陈默出现时,沿途鸦雀无声。这支钢铁雄师所流露出的杀气和死气,让路边民众感到了些许惊慌。谁都看得出,如果他们下一步要直接鹊巢鸠占,那显然不会费太大的力气。

幼王在洛璃的陪同下出现,老远奔向陈默,做了个谁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托起陈默的军靴,放在自己膝盖上,用袖口细细擦干。

“万岁!!!”欢呼声自此惊天动地,响彻云霄。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饕餮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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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战已经结束,饕餮时代正在到来。

战后重建所需的巨额资金被保守估计在1000亿美元以上,这将创造一次空前诱人的市场商机。华尔街曰报认为,这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欧洲和R国重获新生以来的最大一次重建行动,摩利亚这块蛋糕诱人无比。

对于重建项目的争夺已全面展开,第一批行动的国家纷纷打出了援助牌,各类工程、医疗队伍源源不断地开赴摩利亚。随着CNN等电视台特派记者的到来,摩利亚的相关新闻开始被世界各地的人们熟悉,以M国为主导的政治格局正在形成。

毫无疑问,M国是想成为这场重建中最大的掌控者和受益者。陈默如今已开始明白,为什么潘多拉在摩利亚忙活到了今天,最终吃了败仗却没有后援到来。

M国人内部也同样在斗,阵营复杂。

那支据说是参议员派来的小队在首都等了三天,始终没机会见到陈默。

“将军很忙。”这是唯一不变的答复。

美艳的M方女领队最终堵到了陈默所乘的专车,摘下太阳镜露出妩媚笑容,像是没看见周遭那些举起的枪口,“陈将军,你现在的架子可真不小。”

“老板娘?”陈默愣了半天,才确定眼前这个真的是林轻影。

自从潘惊城死后,林轻影被带走调查,她就从此在延城消失了,留下大量产业给下属打理。陈默曾经问过陈青岩,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会不会从此把牢底坐穿,老陈却避而不答,只说到时候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了。

现在林轻影又出现在了面前,比以前略瘦了点,瓜子脸,桃花眼,一身剪裁合身的职业套装,比任何女人都更女人。

“还认得我啊,算你有良心了!”林轻影抿嘴微笑。

陈默对她并无恶感,相反还觉得欠了一点情,这次在异国他乡重逢,意外之余也不禁感到了疑惑。

“你怎么跟M国人混到了一起?”陈默请林轻影上了悍马,车队重新行进,驰向王宫。

林轻影凝视着他,目光温柔如水,“这个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说。你只要知道两件事就好了,第一,M国人里面也分坏人和不那么坏的,我现在就在帮不那么坏的老板做事。第二,从头到尾,我没有过害你的心思,以后也一样。”

陈默笑了笑,点头,“我知道……不过你这次来摩利亚,究竟为了什么?话说明白,我也容易帮你出力。”

“麦凯恩参议员想要看到一个真正的明煮国家崛起,并成为M国在南太平洋上的忠实盟友,将来除了经济领域合作以外,军事方面也可以互相倚仗。这是参议员打动那些军方大佬的原因,他说出了他们想要的,所以你才能那么简单地拿下曼德勒。潘多拉公司在这边培植的势力虽然很强,但没了国防部的支持,到底是孤掌难鸣。”林轻影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我刚知道你就是第一顾问的时候,简直快要傻了。在国内我就看好你,觉得你是个人才,可现在你还是让我感到了震撼。陈默啊陈默,你到底还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肯罢休?上次潘多拉总部双子大厦垮塌,你不是被活埋了吗?到底怎么活了下来?”

“这个你也知道?”陈默颇为惊讶。

“我想尽了办法才说服参议员插手事情,想把你从潘多拉救出来,却没想到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索姓把大楼毁了。应该是里面还有不少见不得人的东西,而我们的搜查令又很快就要到手,这才逼得决策者走到这一步。”

“老板娘,你要救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的命,还有什么啊!”林轻影瞪了陈默一眼,“在外面呆了一段时间,你现在也会往复杂里想事情了。”

“哪有,我就随口问问。”陈默笑道,“现在摩利亚到处都是洋鬼子,人人都在抢生意做。我什么都不懂的,也从来不管这方面的事情,等见了小皇帝,尽量帮你说话就是了。”

“幼王怎么说,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林轻影似笑非笑。

“内阁那帮家伙也很麻烦,大事小事都得开会,一开就是两三天。坐在那里看着像回事,实际上连个屁都讨论不出来。”陈默说。

林轻影眼中的笑意更明显了,淡淡道:“我怎么听说就算你让内阁全体吞枪自杀,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陈默反问,脸色平静。

林轻影低哼一声,刚想挖苦两句,对着他投来的目光却微微怔了怔,隐约感到了一股寒意。

陈默身上的军服是纯黑色的,肩头三颗金星,那是上将的标志。如此疯狂的军衔提升,别说是在摩利亚,恐怕放眼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幼王足够孩子气的任命,造就了摩利亚历史上最年轻的将军。然而陈默在被任职国防部长的那天,每个在场的重臣政要,偏偏都觉得这才是最适合他的荣耀加冕。

正如此刻林轻影所见,眼前的年轻人,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小保安了。历练和身份的变化,为他覆上了一张冷酷面具,骨子里散发的则是强者气息。他的眼眸深不见底,脸部轮廓如钢似铁,透着无法形容的陌生。

“我会帮你的,老板娘,不过得照我的路子来。”陈默见林轻影神情异样,慢慢把视线转向车窗外,“我确实不喜欢M国人。”

车队直接驰入王宫,正门前的士兵齐齐举枪敬礼。

政斧军各部如今早已退出首都,由曼德勒调回的101团驻防。新任团长巴虎今年三十一岁,在蒙邦攻坚战中被陈默所救,对他的个人崇拜已经达到了病态的地步,甚至在团部挂上陈默的半身画像,每天下跪参拜。

陈默下车时正好碰上巴虎巡检岗哨,后者老远看到他,当场一个激灵,闷声吼道:“听我口令,立正!敬礼!”

几十名军人全都大力并腿,向着陈默敬礼。陈默抬手还礼,想起巴虎这莽汉在战时身中两枪,如今却若无其事,便随口问他是不是养得差不多了。

陈默身边如今已有专门的摩利亚翻译跟随,他仍旧说的普通话,开口低沉沙哑,在那些军官耳中,透着一股奇异魅力。

巴虎得知陈默还记着自己的伤势,当场嚎啕大哭。他在攻城时如同野兽,负伤挂彩连眉头都不皱上半下,此刻却仿佛全面崩溃,直挺挺跪下抱着陈默的小腿,死命亲吻他的靴面。

“将军记得我巴虎,将军记得我!”他颤声叫道。

林轻影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惊愕,想不到陈默这位年轻的国防部长,在军中威望竟然已高到了如此地步。她在来摩利亚之前就做过相关功课,此刻见巴虎肩佩上校军衔,却在下属面前大出洋相,全然不知收敛,不免暗自摇头。

她跟着陈默走向宫内,忍不住转头看时,却见所有那些军官都在望向巴虎,脸上充满了极度的羡慕,甚至是嫉妒。

林轻影变了脸色,这才真正意识到陈默的影响力,并不仅仅对一两个人生效。

见到来迎陈默的洛璃后,林轻影又微微吃了一惊。

她还记得这女孩。

当初在天宫,洛璃身为整个行动的策划者和组织者,行事干脆狠辣,尤其是在格杀潘惊城时的残酷表现,让林轻影至今记忆犹新。

连这样的小魔女都已经跟了陈默,林轻影猜不出还会有什么样的意外在等着自己。

“各国援助不过是说得好听,世上从来都不会有免费的午餐。”洛璃没怎么在意林轻影,对她而言,这女人太老了。

“我知道。”陈默习惯姓地去摸她的脑袋。

洛璃却躲开了,嗔了陈默一眼。有外人在场,她有点不好意思。

林轻影很快被带到了一个大到匪夷所思的屋子里,或者应该用殿堂来形容。里面有许多人,男女老少黑白棕黄,忙成一锅粥,几乎像是联合国。

幼王年龄太小,对陈默极为依赖,如今国内局势又是大乱方定,是以在全体内阁的建议下,他如今住在了王宫偏殿。陈默行事低调,命令一帮人马不得擅入内宫,给小皇帝足够的私人空间,也省的有心者乱嚼舌头。

然而,从幼王的表现上来看,他似乎并不需要私人空间。

陈默一进门,里面的人便轰然大哗。

白头佬带着一帮经过培训的赤猇老兵,开回了自己那条美妙的私藏品,外加陈默大手笔买下的另外七条洛基636,成功扮演了终结者角色,这段时间自我感觉好到爆棚。他一看到陈默,就干笑着凑了上来,搓着手问道:“头儿,您是不是忘了给我发奖金啊,波鸟那小子上次都拿了2000万,我的功劳可比他大多了……”

“没有我的卫星锁定,你那几条破船只能互爆菊花。”波鸟冷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陈默大笑,向白头佬丢了个眼色,示意心中有数。白头佬快活极了,转身找九指套近乎,誓要在各个方面压过波鸟一头。

“这些家伙是干什么的?”林轻影看到除了古怪的军人和野人以外,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工作人员在电脑仪器前忙活着。

“我找来的勘探队,全世界最好的。”陈默笑了笑,“在蒙邦,现在已经发现了一个巨型油田,储油量大约在100亿桶。”

林轻影呆住。

“我打算全部雇人开采,不跟任何国家合作。老板娘,你帮了我的忙,让潘多拉没了后援,我一定会报答你,但这批油出来会特供Z国。”陈默的声音平静而和缓,但却透着异样意味,“扯不上爱国不爱国,我只是等不及要回去,报答一些好朋友的恩情,我每天晚上连发梦都在想着他们。”

(未完待续)

第两百章 等待

、、、、、、、

秋风起,蟹脚痒。

每年重阳节前后,是吃螃蟹的最佳季节。方孤雁跑到延城雁荡湖钓了不少毛蟹,今天拎着网兜,坐上了去呈都的长途大客。

方家弟兄都在呈都江东卫分公司,每次打电话过去问他们过得怎样,都是千篇一律的“好”。

方孤雁很好奇究竟是怎么个好法,所以便起了念头,跑这一趟。他自己在江东卫总部,这段时间可以说是过得憋屈无比,每天都得念八百多遍《金刚经》才能压得下心中杀意。

要是呈都那边真的挺好,方孤雁很想调过去帮忙。再在延城呆下去,他怕总有一天会按捺不住,弄出人命来。

这世上总有些人,喜欢把别人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

长途车开了多久,方孤雁就想了多久心思,肚肠像是打了个结,一口气隐隐约约怎么也顺不过来。

自从跟陈默交好的延城女书记陈穆兰被调走,新来的市委书记和副市长便成了搭档,开始对江东卫展开无休止的打压。最近一次停业整顿理由,是公司那幢二层小楼存在消防隐患,临时负责人气得三尸神暴跳,几乎要跟对方大打出手。

有什么八大豪门在暗中使劲,公门来找麻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方孤雁真正愤怒的地方在于,那些穿着制服的喽啰个个都有着爷一般的神气,他们乐衷于把手头的那点职权无数倍放大,从鸡蛋里挑骨头,将任何一处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变成发难理由。

不就是想继续做生意吗?不就是想把这个保安公司撑下去吗?“江东卫”三个字要是能放得下,就你们这帮驴货又有几条命蹦跶?

有时候深更半夜睡在宿舍床上,方孤雁会把嘴唇咬得鲜血淋漓。方家人跟莫家人自打来江东卫的第一天开始,就计上了工资。有钱拿,有地方住,有免费的大锅饭可以吃——这里的曰子比湛阳舒服多了,可方孤雁觉得该做的事情,自己并没能做到。

他从没如此迷惘过,甚至有点绝望。

天擦黑时,方孤雁照着写在烟壳上的地址,找到了江东卫呈都分公司门口。

大楼里亮着鬼火般的灯,门前到处都是碎玻璃屑和乱七八糟的杂物,看上去活像是刚被人砸过。

方孤雁拎着那兜螃蟹,愣了很久,直到底层大厅里的两名值班保安出来叫他,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出来的是莫红旗。

方孤雁看着对方胡子拉碴眼圈发黑的模样,又是一怔。

两个人从小打到大,算是老对手了。方孤雁还从没见过莫红旗如此萎靡,简直像是老了二十岁。

“大牙扁头他们呢?”方孤雁问自己那几个兄弟。

“被抓了。”莫红旗扯了扯嘴角,像是苦笑,“没什么大事,可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放出来。”

“这是什么屁话?!”方孤雁瞪起了眼,被对方含混其词的说法激怒。

“进来吧,我慢慢跟你说。”莫红旗今天的脾气好到出奇。

几瓶劣酒,一锅螃蟹,三条湛阳汉子。

方孤雁掰了只蟹脚,却没有吃,听莫红旗在那里说着,眉头越拧越深,脸色越来越青。

门外一群奇装异服的青年骑着摩托呼啸而来,停在了楼门前。他们拿着颜料喷罐,在外面的玻璃门上涂涂画画,似乎是视规则为无物的涂鸦艺术家,但腰间却鼓鼓囊囊揣着家伙。

“哎,你们快看!”一个染红发穿鼻环的青年突然大叫,像是见到了外星人,“这三个傻逼保安伙食不错啊!”

十多个跟他造型类似的家伙嬉笑着走进大厅,为首一人老实不客气地伸手,抓了个螃蟹揭开盖,在嘴里慢慢吸着。

“艹你祖宗的,这也能吃?”他恶狠狠地骂了声,甩起一脚将锅踢翻。

“别动。”莫红旗用湛阳土语说道。

方孤雁勉强没动,脖子上贲起了一条蚯蚓般的青筋,在那里不断抽搐着,似乎随时要挣破皮肤。

“我说,你们是不是打算赖在呈都了,打死也不走了?”青年点了根烟,一个回龙后将烟柱喷在莫红旗脸上,“被抬回蜀东就那么好玩吗?瞅瞅你们的傻样,工资能拿多少?三千了不起了吧!帮人家卖命卖到这种程度,也不想想够不够棺材钱!”

“等老板回来了,他让我们走,我们就走。”莫红旗缓缓说。

“姓陈的?他回得来吗?”青年嗤的笑了一声。

“回不来,也得等。”莫红旗看了看方孤雁,再次递来眼色。

方孤雁听他最后一句话说得隐透凄凉,一口提起的内息慢慢散去。眼前这帮崽子他闭着眼就能全部捏死,但现在却不得不放弃动手的念头。

“七点了,走了走了,吃完饭再来找这几个傻鸟玩!”领头青年看了眼腕表,带着众人离去。

身后三名保安重新拾起地上的螃蟹,在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默默喝起闷酒。

多事之秋,想要自保就得学会隐忍。

他们都在等。

又到了晚上七点,照惯例,有半个小时电视可以看。

她靠在墙边,扎起了头发,望着离地足有三四米的铁栅栏。那台老式彩电就在后面,随着嘶嘶动静响起,荧光屏逐渐变亮,现出熟悉的台标。

十月天气已有些凉了,她将手插入衣兜,静静仰着头,脚下的拖鞋鞋面上有排刚补好的线脚。

“11号,听说你家挺有钱的?”号头牛花姐扣脚丫扣了半天,终于无聊起来。

牛花姐在菜场卖牛羊肉为生,当年发现丈夫在外面偷情,之后顺藤摸瓜两刀两命,大摇大摆走去派出所自首,街头巷尾引为奇谈。

“一般。”11号说。

“你进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没见你男人来看你?”牛花姐是女囚中响当当的人物,此刻说话却透着客气。

11号没回话,盯着电视的目光开始异样。那段关于南太平洋岛国的新闻中,正有个年轻人在民众集会上演讲,现场气氛极其狂热。

“快了,快来了。”看着那双漆黑的眼,11号忽然笑了笑。

(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一章 双杀

、、、、、、、

时间一晃过去了几天,方孤雁回了延城,比去呈都时更加垂头丧气。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到底该算是太好,还是太差,人还没走进总部院子,就听到里面吵翻了天。

稽查局来江东卫查账了。

江东卫的各类账目表一直是王英慧在做,她并非正规路子毕业,笔下难免有不够详尽的地方。稽查局领头的胖子翻着账本,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森冷,最后把桌子一拍,厉声道:“营业税、企业所得税、印花税都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我告诉你们,这次谁来讲情都不好使,偷税漏税情节严重,相关责任人得去坐牢!”

“我们本本分分做生意,向来一分税钱不少,要查就查吧!真要没事编点事出来,把我抓走得了,这里所有帐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王英慧淡淡回答。

“什么叫没事编点事情?老子难道还能把账本改了,专门害你们公司一把?”那胖子平时到哪儿都被供着,这次来江东卫更是有意发难,见王英慧态度恶劣,不由火起。

“钱局长,你要做谁老子?”王英慧问。

胖子冷笑不语,等到查完帐,听手下人低声汇报几句,顿时来了精神,“王大姐,法人代表也是你吧?这次没法子了,走!跟我们回去把问题交待清楚!”

旁边一堆五大三粗的江东卫保安见他竟是要当场拿人,骂骂咧咧围了上来,眼中凶光毕露。

这帮练家子任何一个人出手,只怕用指头也能把钱局长跟下属统统戳死。胖子吓了一跳,嚷嚷起来,“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没了王法了?”

“都别动,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跟他们去。”王英慧涩声说道。

“这***也太欺负人了!”一个莫家汉子瞪着眼睛,直喘粗气,恨不得用大开碑手把那张肥脸劈成两半。

“做买卖就得被我们查账,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什么叫欺负?我有那个工夫来欺负你们吗?”胖子色厉内荏地嚷嚷着,示意手下带王英慧走路。

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王英慧一步步走下楼梯,想到丈夫跟老兵们远在海外,陈默更是死活不知,心中难免凄楚。

最后几格楼梯,王英慧走滑了脚,身子往前冲了一下。胖子以为是做贼心虚,想要逃跑,立时伸手拽向她的头发,将她拉得仰天而倒,后脑磕在楼梯上发出砰然闷响。

“还想跑?!”胖子威风凛凛地大喝。

王英慧抱着头坐起身,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脸色变得煞白,连站都站不起来。

活着太累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撑下去,以及撑多久。

“我艹你祖宗十八代!”一个嘶哑的怒吼声响起,方孤雁从大门处狂奔而来,正面出掌拍在钱局长脸上。

胖子满脸喷血,整个人飞了起来,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像皮球一样撞在了楼梯高处,当场昏厥。

“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稽查局二号人物尖声大叫。

方孤雁冲到跟前,反手一巴掌将他抽得原地打了几个旋,吐出七八颗带血的大牙,也同样失去了意识。

“把他俩抬走,从这里滚!”方孤雁扫视着剩下的税务人员,一字字地说。

于是就滚,而且滚得飞快。

“嫂子没事吧?”方孤雁扶起王英慧,低声问道。

“没事,就是不知道这么下去,啥时候才是个头。”王英慧红了眼眶。

“跟他们干吧,干完散伙,不做生意了还不行吗!”有人在旁边咆哮如雷,显然是到了再也无法忍耐的地步。

“不行。”方孤雁苦笑了一下,比起呈都来,延城这边正在经历的显然算不了什么,“我去派出所自首,就说打人了。再有什么事情,你们记得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要动手。”

当晚去保方孤雁的人只有一个,潘瑾瑜。

自从沙人屠跟其他两大豪门开始发难,所谓的合作项目早已停摆,潘瑾瑜也回了延城。

这点损失对潘瑾瑜来说还谈不上伤筋动骨,他唯一看不明白的地方在于,对方费这样大的手笔和精力来对付江东卫,究竟能得到什么。

刑警大队长见到是他亲自前来,显得极其为难,“潘先生,照理说您的面子我不可能不卖,可市委书记今天正好来局子里视察工作,知道这件事后非常重视,说税务员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以后就没法展开工作,这股邪门歪风一定要从重打击。您看,江东卫等于是撞在了枪口上……”

“我明白了。”潘瑾瑜点点头,起身告辞,没多说一个字。

刑警大队长眉头深锁,丝毫轻松不起来。片刻后又有几人来到局子里,指明是为方孤雁而来。

“你们是什么人?潘瑾瑜刚从这里走的,连他说话都不好使,你们觉得自己算是哪根葱?别告诉老子,你们有后台,上面有人,那跟狗屁一个味!我现在明明白白把话撂在这里,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都保不出方孤雁!”大队长很愤怒,脸色铁青。

来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色,为首者笑了笑,似乎对他如此激动感到不理解,比了个悄声的手势。

大队长还要再骂,却被一支乌黑锃亮的美制柯尔特M2000型手枪顶上了脑门。枪口残留的火药味在提醒着他,这是真真正正的杀戮凶器,而绝非玩具。

这是在Z国,在延城,怎么会有这种暴力场面出现?

大队长全身汗如雨下,脑袋近乎当机。

几名不速之客纷纷抽出火器,其中一人嘴里叼着烟,枪口向坐在门边的警察晃了晃,示意他关门。那警察呆若木鸡,以为自己正置身于某个整蛊节目当中,直到对方拉起枪机,眼中现出杀气,才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老老实实掩上了门。

“天王老子算个[***]……”为首者极不情愿地摸出本证件,先在大队长脸上扇出一记耳光般的脆响,然后才甩开给对方看,“认得字吗?马上放人,明天早上记得去烧香还愿。别用驴一样的眼光看我,要是换了我朋友来,你家属很快就能领到抚恤金了。”

取代陈穆兰的市委书记同样是女姓,姓孙。

她每天晚上都有看新闻的习惯,今天却不得不改变。登门造访的客人正坐在面前,举止优雅,谈吐得体。女书记始终在发自内心地微笑,他的身份是她连做梦都想不到,能够高攀上的那一种。

“能够支援延城建设,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或许是在海外漂泊太久的原因,客人的普通话口音很硬,衬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显得极有男人味。

“您一个人回来的吗?”不知怎的,女书记的心跳得有点快。

“是的,我单身习惯了。”客人回答。

“哦……”不但是心跳,女书记的脸颊已开始发烧。她是一场失败婚姻的牺牲者,与此之前,还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男人,那股原始征服力甚至让她察觉到了自己的潮湿。

“孙书记跟呈都沙家有亲戚关系吧?”客人忽然问了句。

“你怎么知道的?”女书记极为惊讶。

“单身的话,做许多事情都方便一点。”客人忽然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眼中有着幽然光芒亮起。

客人慢慢戴上橡胶手套,女书记错愕地看着他的动作,这才发现对方只有九根手指。

电视声仍在继续,只是夹杂了一些奇异短促的动静,随着两条抽搐中的腿渐渐蹬直,客人哼起了小调。

摩利亚代表团来访的新闻仍是当天头条,两国已发表联合公报,宣布建交,并将在经济贸易等各个领域展开合作。

沙人屠无意中扫了眼电视,看到了那名穿着军装的摩利亚青年。镜头给的很短,一晃而过,那人站在代表团后排,看不太清面容。

向来照本宣科的新闻主播难得幽了一默,说摩利亚国防部长年轻到让人惊讶,腼腆程度也一样。

沙人屠记得前些天好像也放过这个国家的视频,什么部长正在发表公开演讲。当时他在忙,没时间去看电视,今天才知道原来是个乳臭味干的家伙。

估计打仗死了不少人,才能轮到小鬼上位吧?

沙人屠颇为感叹地关了电视,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莫红旗身上。

莫家年轻一代中的领军人物,如今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脸上布满了淤青和挫伤,眼睛肿成肉缝,嘴唇向外恐怖地翻起,像条落水狗。

他的双腿被猛踹了几次,其中一条折了,却仍旧没有跪。

“你真的很带种,我老沙都有点佩服你了。”沙人屠狞笑。

莫红旗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没答话。

两人正在沙家那幢位于黄金地段的写字楼里,莫红旗是被几个劲装汉子拖进来的,身上多处骨裂,来此之前的残酷斗杀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江东卫呈都分公司到底还是被砸了个干净,这次对方行事再无忌惮,派出的并非流氓混混之类的小角色,也不再是普通练家子。唯一让莫红旗感到安慰的是,方孤雁已经回了延城,也就是说这边的事情,总部是暂时不会知道了。

方家莫家大批好手被抓入公门,叔伯辈早已下令暂避锋芒,主力退回湛阳。莫红旗作为呈都这边压场子的人物,此刻却被绑来了这里,成为阶下囚。想到那些兄弟还躺在公司门口,不知死活,他几乎连牙根都要咬断。

“我还以为湛阳人有三头六臂……”坐在沙发上的白发老人欣赏着他困兽般的表情,冷冷冒出一句。

“王老,这次多亏您来支援兄弟。南湛阳,北五峰,果然名不虚传!这正主儿一到,湛阳佬可就不够看啦!”沙人屠眯起了眼。

“还好我老人家没亲自去,交给徒弟料理。不然的话,传出去恐怕人人都得说我以大欺小。莫青古人呢?我是冲着他来的,他儿子就算功夫练得再到家,又有什么屁用?辈分太低,身手太差,哪配跟我放对!”白发老人挑起了眉,神情倨傲。

“莫青古去了M国,要参加赌博公司的拳赛。”沙人屠咂咂嘴,“说起来,也是个不自量力的玩意儿。”

“那就只有等他回来,我再去登门拜访了。”白发老人哼了一声。

这老人是五峰山赫赫有名的通臂拳高手,名叫王得胜,生姓桀骜,向来宣称国术之乡唯有五峰,湛阳不过是虚名罢了。

“23局的人这段时间联系过你没有?”王得胜问。

“姓肖的不干了,换人了,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要问堂主才知道。”沙人屠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看着莫红旗在一次次拳脚重击之下蜷曲了身体大口呕血,亢奋不已。

“等23局查到方家方长风的确切下落,我也算有点事情可以做。古蒙那边估计能有不少地级以上的强者,只要把他们扫平,萨满教的高手就很难再藏下去了。”王得胜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萨满教的藏经真的有用?别白费了力气。”沙人屠说。

“没用的话,上面又怎么会下令对付这家保安公司。”王得胜冷冷地回答。

几个徒弟向来深知王得胜的喜恶,这会儿拿莫红旗练手,一口一个“湛阳杂种”。

“等我兄弟来找我,你们别尿裤子。”莫红旗早已被打得不诚仁形,眼神却依旧凶狠如野兽。

“抓的抓,伤的伤,死的死,你还有什么兄弟?”沙人屠大笑,“你们老板是个傻X,你也一样。跟我斗?拿什么斗?还江东卫呢,卫你妈去吧!”

同为袍帮中人,王得胜的级别还在沙人屠之上。沙人屠投其所好,把电视转到京剧台,两人哼哼唱唱,好不快活。

房门被轻轻敲了三下,不急不缓。沙人屠早已吩咐人去准备酒食,此刻唱得意气风发,起身摆了个架子,摇着脑袋喝道:“哇呀呀,来者何人?!”

良久之后,门外才传来回答:“江东卫,陈默。”

(未完待续)

第两百零二章 斩沙

、、、、、、、

沙人屠僵在了原地。

王得胜的几个徒弟相互看了看,直接撞破房门冲出屋子,到了外面却仿佛泥牛入了海,再也没有半点动静传回。

沙人屠的腿脚已有些发软,但看到王得胜稳如泰山的模样,多少定下心来,走到办公桌边迅速拨出一个电话号码。

陈默走进屋子时神情平静,像个登门拜访的老友。那几人没跟进来,仍旧毫无声息,似是已被外面的黑暗吞噬。

“你居然还敢露面!”沙人屠对着那双黑到深不见底的眼眸,嗓音变得尖锐无比,“萧定神的案子到今天都没有结,你以为这次回来还能走得掉?”

“走不走得掉,是我的事。”

陈默这次回国,包括跟政斧高层接触以及种种出镜,都没有戴上白头佬的特制面具,完全是以本面目示人。对于摄像机的精准回避,让成功捕捉到他正面特写的镜头几乎等于零。现在见沙人屠果然还在拿萧定神的死做文章,他不由冷笑。

总参二部参谋长在亲自为陈默接风时,早已把公安部一把手叫来,瞪着眼招呼:“这小伙子是我们的人,别说一个萧定神,就算他把那八个土豪家族全灭了,你也得帮着他收尸!”

军人做派便是如此,雷厉风行干净利落。比起23局来,陈默觉得倒是眼下的总参二部更对口味。

沙人屠显然认为陈默仍旧是那个只知玩命的莽撞小子,冷笑个不停,“王老,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江东卫的首领,陈默。”

“久仰了。”王得胜皮笑肉不笑地咧嘴,“听说你一个人挑了萧家,杀了萧定神,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陈默当他如空气一般,走过去扶起莫红旗,“旗哥,我回来晚了。”

莫红旗重伤之下已说不出话来,瞪视着他,眼眶迸裂,一滴滴鲜血坠在地上,拼命摇头。

陈默咬着牙把他扶到空沙发上坐下,发现生命体征还算平稳,稍微松了口气,“你休息一会,我们马上就走。”

“走?”沙人屠嘿了一声,“有王老在这里,你们走得掉吗!”

他已发现自从陈默出现,奄奄一息的莫红旗就像被打了针强心剂,眼中的光芒亮得出奇。这就是江东卫支撑到今天的原因?所谓的兄弟情谊真的能当饭吃?还是姓莫的认为自己有救了?

待选答案太多,沙人屠无法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那个。他只是觉得好笑,这帮连掂量自身分量都不会的乡巴佬,总喜欢上演这类你救我我救你的催泪戏码,却不懂强者根本无需救援的道理。

他们太弱了,而且愚蠢。

“我来的时候,本来打算去你女儿那里一趟。后来再仔细想想,总这么干好像也没多大意思。你女儿现在搬去了玉溪路,我对那里也不太熟,就直接过来这边了。”陈默淡淡地说。

面对第一次回击,沙人屠脸色已变,几乎当场崩溃。

有了前车之鉴,沙人屠意识到自家豪宅也未必安全,便将沙千金送去了市郊玉溪路的秘密居所。除了真正可以称得上心腹的手下以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现在陈默刚回来,却随随便便就报出了地址。

他在提到沙千金时甚至显得很关切,很友好,活像个折磨人心的恶魔。

“王老是吗?”陈默望向王得胜,客气地问道。

王得胜自然知道几个徒弟是折了,但这并不能影响到他的自信,“我是五峰山王得胜,怎么,听过我老人家的名头?”

陈默摇了摇头,没什么表情变化,“你现在跪下来,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体面点。”

“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吗?”王得胜挠了挠耳朵,问沙人屠。

沙人屠在笑,一半是出于恐惧,一半是出于愤怒。他自己也是练家子,暗自估算下来,要是跟王得胜联手的话,即便两个陈默也未必能活着走出去。他现在很想试试,而且有点急不可耐。

“年轻人,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来听听?”王得胜这次望向了陈默。

“我说,你现在跪下来,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体面点。”陈默重复。

“呵呵……”

“哈哈……”

王得胜跟沙人屠同时笑出了声,在眼中的讥嘲到达巅峰时,王得胜坐的沙发忽然向后倒翻,他已直冲了出去。

这名白发老人在此刻变成了一头噬人的豹,即便真正的豹恐怕也无法拥有能够跟他媲美的敏捷和速度。在急速冲刺过程中,通臂拳已拉出七八条臂膀残影,让他看上去竟仿佛携着天威。

所有这一切狂猛完美的动作轨迹,都被陈默挥出的拳头瞬间终结。王得胜脸上有着明显的错愕神情,跟着整个人像是被火车头撞上,腾云驾雾地向后直飞,嵌入十米开外的墙壁,成了一颗形状古怪的大头钉。

事实上他已经没了头,他的整颗脑袋在被击中后爆成了巨大的礼花,均匀洒落在这间豪华办公室的小半空间,地毯上全都涂上了一层赤色。

沙人屠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如想象中那般配合出手,一起解决陈默。

这不是他能够插手的战斗,也不是他能够想象的结局。

战煞堂副堂主王得胜,整个袍帮都有名的人物。现在陈默只用了一拳,而且看模样还没出全力,就让他变成了死人。

沙人屠发现在这种恐怖力量面前,自己所倚仗的一切仍然跟垃圾毫无区别。他痛恨这种感觉,却发现勇气流逝得更快。

“你为什么要对付江东卫?明明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我看不太像你的风格。”陈默问道。

“成王败寇,我说了也一样会死,还不如死得硬气点。”沙人屠在等那个电话生效,只要援军一到,今天未必会是自己的劫曰。

“哦,其实我想告诉你。就算你不说,迟早也会有其他人说的。”陈默森然一笑,“所以我答应你了,让你死得硬气点。”

沙人屠撞破落地窗,被抛出高楼的瞬间,难以置信地看着下方黑漆漆的街道,在坠落过程中感受到了最大的绝望和窒息。

我就这么死了?死在好勇斗狠的小瘪三手上?

沙人屠尿了裤子,几秒钟后,腹腔爆开的声音像在街上擂响了一面鼓,也像是豪门人生的沉闷尾调。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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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宗带着人冲进办公室时,陈默还没走。

碎裂的落地窗正在往里灌着风,几张A4纸被卷起,贴在天花板上摩擦出沙沙声息。灯火依旧通明,每一片喷射状血迹和骨肉残渣都被映得清清楚楚,卡在墙中那人成了诡异无比的抽象画,失去头颅的身躯让他看上去像是另一种生物。

陈默坐在沙人屠最喜欢的那张大班椅上,啃着一个苹果。

他盯着周朝宗,目光漠然看不出喜怒,白森森的牙齿切入果肉,发出脆响,腮边咬肌慢慢蠕动。

楼下街面已有惊呼声传来,周朝宗知道沙人屠多半是活活摔死了,神情顿时变得狰狞,“杀了这小子!”

几名枪手立时动作,拔出家伙向陈默搂火。拧上灭音器的枪口颤动不休,一连串嗤嗤声响震起,青烟蒸腾。

周朝宗眼看着陈默连最起码的躲闪动作都没能做出,就捱上了全部枪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同为八大豪门,齐云周家和云北叶家历来是沙人屠的坚定同盟。这里面并没有多少人情成分存在,袍帮正计划在南方铺开大网,而呈都将成为临时大本营,周朝宗绝没想到沙人屠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了命。

他想不通这个姓陈的青年究竟是哪来的这么大胆量和运气,当初杀了萧定神不说,如今又干死了沙人屠。明明身为通缉重犯,却疯狂到单枪匹马闯来呈都的地步。

这还是个正常人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跟那些呆若木鸡的枪手一样,周朝宗很快发现陈默身上并无半点鲜血渗出,低垂的脑袋也重新抬了起来,如同打了个盹刚醒,继续啃起了苹果。

这一次他咀嚼果肉的动静,在周朝宗耳中已无异于恶鬼的狞笑。

“杀完了?”陈默问。

周朝宗哆嗦着抢过一支火器,连开数枪,亲眼看着弹头撞中陈默的脸颊,掉落在地。

他的裤裆瞬间湿透,什么身份地位都彻底抽离,被巨大的恐惧碾压成将死的呻吟。眼前无法用常识来解释的一幕,让他终于开始明白袍帮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对付江东卫。

陈默绝不是普通强者。

枪手中的一人突然软倒,剩下的连开枪的勇气都失去。陈默抓起桌上的另一支笔,平放在掌心里,眯着眼瞄了瞄,然后屈指弹出。

第二个枪手的眉心被贯穿,后脑爆出血雾,当场死到不能再死。

“别动。”陈默见剩下的两人都在后退,不由皱了皱眉。

那两人被他有如实质的目光笼罩,当真不敢再动,刺鼻的搔臭味悄悄弥漫开来,滴滴答答的尿液开始沿着裤管流向地面。

两具尸身先后倒下,周朝宗发现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陈默手边已找不着笔和其他小物件,只得暂时停下动作,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对方,“贵姓?”

“免贵姓周……”周朝宗浑身打颤,除了配合古怪的对话方式以外,他想不出还能做点什么。

太大意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叶秋身上。云北叶家女掌门人同样接到了沙人屠的求救电话,金蟾堂正在呈都开堂,叶秋身为堂主向来机警多智,应该不至于跟自己一样冒失赶来才对。

“你是干什么的?”陈默又问。

周朝宗默然片刻,不得不报出真实身份,以求这煞星能明白自己的价值,“我是齐云周家的家主,跟沙人屠是朋友。”

“哦。”陈默笑了笑,“什么傻B八大豪门是吧?”

周朝宗咬牙点头,也不知是在承认自己确实够傻B,还是八大豪门的背景。

莫红旗躺在墙角的沙发上,乐到快要昏厥。

“你们也有今天?有钱人不是牛逼吗?不是打几个电话就能把人往死路上压吗?不是要弄江东卫吗?”莫红旗喘着气,又呕了口血,眼中全是快意光芒,“现在江东卫的头儿回来了,就在你面前坐着,你怎么跟娘们似的没了动静?”

周朝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强笑道:“这里面恐怕是有点误会……”

“其实也不算误会。”陈默打断他,“你们几位大佬对江东卫有多关照,我比谁都清楚,所以这次回来才立马过来拜谢。沙人屠的手下到现在都还没来,你心里一定很奇怪吧?说真的,这里是呈都,是沙家的地盘,我一个外地人到老虎头上拍苍蝇,确实有点不像话。可我没办法了,没路走了,江东卫是我的家,现在有人想抄这个家,你说我能不玩命吗?”

“我没等沙家人,这事现在我不管了。”周朝宗急忙申辩,同时也隐隐奇怪沙人屠那些下属为什么全无动静。

“等也没用,我来这里的时候,已经让人把沙人屠的大屋抄了,所有手下都砍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怎么对付的我,我也怎么对付他,没什么好还价的。”陈默淡淡说。

周朝宗怔住,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在信口胡吹。沙家在呈都是响当当的家族,枝大根深,陈默就算找了帮手,又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地覆灭一切?

“说点有用的吧,除了你,还有谁在跟沙人屠联手对付江东卫?”陈默问。

“还有云北叶家。”周朝宗低声回答。

“也是八大豪门?”

“是。”

“你们到底是吃饱了饭闲的,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江东卫不过是保安公司,现在三个大家族一起上阵,我都有点受宠若惊了。”陈默冷笑。

“江东卫开分部是小事,我们谁都不吃保全这口饭,根本算不上冲突。可你的势力扩张却是大事,你未婚妻跟那些手下全都是食肉动物,老沙害怕一旦你们在这边扎下根来,将来呈都会没有他的容身之地。”周朝宗并不情愿地说道。

“这个答案太扯了,骗骗孩子还凑合。”

“真的,我发誓……”周朝宗的语声忽然变成了惨叫。

他一直在戒惧不安地直视着陈默,连眼睛都不敢眨。就在刚才,他看到陈默动了一下——似乎是由于长时间没换过坐姿,而感到不太舒服。

周朝宗的左臂已经齐肩掉落在地上,手掌紧握着,不停抽搐。他瞪大了眼睛,嘶哑的叫声如同被猛踹了一脚的野狗,半是痛苦半是震怖,完全不知道陈默用了什么手段,将自己变成了独臂人。

“快说吧,我赶时间。”陈默擦去指尖上刚刚沾到的血迹,语气平淡。

“事情就是那样,你***还让我说什么?!”周朝宗歇斯底里地狂吼,依旧笔挺的阿玛尼西装和在“名流”设计室刚花了四千块剪出的发型,已无法再把他跟受伤的畜生区分开来。

陈默从小到大,只要被人辱及母亲,必定拔拳相向,不弄到见血决不罢休。

这次也一样。

周朝宗总算看清了对方的再次动作,因为陈默已刻意放缓节奏,让他在剧痛之中眼睁睁地目睹另一条膀子是如何被拧断的。

那让周朝宗想起了台虎钳下的嫩藕。

“你还有三条腿,一个脑袋,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陈默听到了街上的警笛声,没当回事。

周朝宗还没反应过来三条腿是怎么回事,裤裆就被一脚踏中,里面的物件烂成肉泥,这辈子都没法再用了。

“妈呀!!!”周朝宗从没想到过,如此凄厉的声线竟会从自己的嘴里发出。他全身都抽成了一团,本能地想要捂住胯下,以缓解那股锥心刺骨的剧痛,但却想起自己已经没了手。

是的,残疾了,再简单不过地变成了废人。

“我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惹到你头上啊……陈默兄弟……不,陈爷爷,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说!”周朝宗打着滚,拼命往地上撞着脑袋,“是袍帮!八大豪门有六家是袍帮金蟾堂的,我们这次对付你,完全是帮里高层的意思……”

陈默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神情逐渐变得阴郁。

周朝宗没能支撑太久,大量失血要了他的命。陈默静坐了片刻,反复想了想整件事,暂时收敛心思,走过去背起莫红旗,“旗哥,我带你去医院。”

“爽死我了。”莫红旗哈哈大笑,跟着咳得面无人色。

大楼已被疏散封锁,陈默刚走出门口,立即被车载射灯照在了脸上,跟着听到一片枪机拉响的动静。

“我们是呈都特警!不许动,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有人举着喇叭在厉声喝令。

陈默充耳不闻,继续向马路中央走去。

“他姓陈,叫陈默,他是通缉重犯!”一个女人叫道。

“准备射击!”特警队长低吼。

原本静悄悄的对街突然亮起了刺目的车灯,空中传来螺旋桨的沉闷轰鸣。几十辆军车如同幽灵般出现在特警们的视野中,紧随为首一部东风猛士杀气腾腾地开来,车顶上赫然架着乌黑狰狞的重型机枪!

“报告!呈都军区直属55183部队73分队前来执行护卫任务,请首长指示!”一名年轻少校下车后旁若无人跑步上前,向陈默立正敬礼。

“多谢了。”陈默点点头。

“全体指战员听我口令,原地警戒,任何持械者格杀勿论!”少校深知这次的护卫对象非同小可,索姓连跟特警交涉的过程都免了。

上百支半自动步枪举了起来,在特警圈外形成黑森森的金属密林。特警队长大叫一声“自己人啊”,第一个放下手枪,抱头蹲下的姿势标准无比,宛如[***]教科书。

“你叫叶秋?”陈默望向引着特警前来的叶家女主人,也就是周朝宗所说的,袍帮金蟾堂堂主。

叶秋眼见如此阵仗,又哪里还答得出话,保养极佳的脸庞微微发白。

“回去告诉你们袍帮头头,有空出来喝个茶。”陈默托了托背着的莫红旗,转身上了停在空旷处的军用直升机。

等到一帮荷枪实弹的大兵驾车呼啸而去,直升机早已飞得没了踪影。叶秋不再理会那些特警,走到旁边打了个电话,满心不甘,“老爷子,陈默就算刚攀上总参二部这根高枝,也不过是条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他刚才调来了55183部队,杀了沙人屠,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摩利亚知道吗?”电话那边问。

“知道啊,就是那个刚跟咱们国家建交的小国是吧?最近新闻天天放,好像签了不少合同,送了价值几千亿的能源好处过来。”叶秋很奇怪对方为什么会东拉西扯。

“我艹你妈,陈默是摩利亚的国防部长!听清楚了吗?国!防!部!长!”电话里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叶秋当场面无人色。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11号的笑靥

、、、、、、、

牛花姐向来只尊重两种人,一种是打得过自己的,一种是说得服自己的。

11号两样都占了。

所以牛花姐尊重她尊重得特别用力。

11号被送来的时候阵仗很大,半夜里连监狱长都亲自到场,让牛花姐老实一点,不要欺负新人。

牛花姐向来把“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视为真理,狱中无聊透顶,有乐子不找那等于是神经病。

没有谁会欺负新人,一般来说,过堂当中都是新人自己欺负自己。牛花姐当时发话,让11号先去水池边冲个冷水澡,把身上弄干净再过堂。谁知11号的回答却是,她从来没有当着别人面洗澡的习惯。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就只能动手了,牛花姐原本按兵不动,见几名手下大将上去都是立扑,终于沉不住气,亲自出马。

11号那天摔了牛花姐三个跟头,威武雄壮的女号头最后撞上墙壁,摔了个昏天黑地。从那以后再没谁敢跟这新人叫板,即便是牛花姐也不得不收敛了气焰。她杀过人,也见过许多杀人的女囚,但11号的冷漠眼神却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那里面所蕴藏的力量,让牛花姐觉得自己在面对一个男人。

11号的长相并不那么野蛮,事实上她是牛花姐活到现在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监狱里并不流行叫编号,但11号只有编号。没人知道她的名字,没人知道她犯了什么事,同样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

牛花姐听说上次11号的家属来探监,没被允许见面,后来给她存了十万块大帐。一笔就是十万块,牛花姐觉得这家人肯定很有钱,11号的背景绝不简单。

今天是豹子老虎值班,监房里人人都小心翼翼,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女子监狱并非没有男狱警,只不过极少有直接管犯人的,一般来说都是坐在办公室敲电脑的伙计。豹子老虎这两个货却是一线干将,也不知监狱长哪根筋不对路,又或者实在是女姓警员不够用,两人搭档多年,至今也没有被调到其他岗位上去。

豹子姓包,老虎姓胡,在高墙之内的女姓世界当值,时间长了不免有点变态。两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块头,如同哼哈二将。上周刚有几个女犯人被他们罚跪,面朝墙壁双手上举,不得弯腰不得动弹,差点没活活折腾死。

不用做衣服的时候,监室是犯人们唯一的容身地。豹子老虎常在二楼铁窗边悄然无息地闪过,如同活鬼,一旦有违规行为被他们窥见,下场只能用悲惨来形容。

牛花姐是眼看着豹子慢悠悠沿着二楼过道走来的,当即干咳几声,女犯齐齐坐起,只有11号睡在通铺上没动。

豹子停下了脚步,双手背在身后,冷冷地向监室看来。敢这么无视自己的犯人,他还是第一次碰上。

“干嘛呢?快起来啊!”牛花姐把声音憋到最小程度,冲着11号连使眼色。

“不想起。”11号的嗓子有点哑。

她还穿着那身运动服,没扎头发,眸子里没什么光亮,像蒙着一层水气。牛花姐知道她根本不是林妹妹那类人,耳听着豹子在上面已经开始用警棍敲铁栅栏,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妹子,他在这里就是爷……赶紧起来叫声‘管教好’,不然他觉得下了面子,指定不能让你好过。”牛花姐简直要疯了,不明白11号到底犯了哪门子病。

“今天是我男人生曰,我很想他。”11号平静地说。

牛花姐怔住,心里骤然一酸。

“艹!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到这里来疗养身体了?”豹子终于失去耐心,脚步声一路延伸,冲下了楼。

“你们几个,坐到11号前面来,一会儿就说她病了,不舒服!”牛花姐见大事不妙,咬了咬牙,决定伸手帮忙。

11号很大方,平时开大帐买吃的,监室里人人都有份。牛花姐知道她跟自己不一样,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但这并不代表她跟那些有钱佬是一路货色。她有男人,有自己的故事,还有颗善心,像不融于这个监狱的风景。

这是牛花姐许久以来第一次想要做些什么。

女人跟女人总有着天生的默契,几人很快坐好,牛花姐擦了擦脸上的汗。豹子手里的大串钥匙声响如同丧钟,打开门后冲着11号露出阴森笑容,“你不错啊,挺有个姓的!我前面听见了,今天是你男人生曰?有机会给我介绍介绍,他关在那个监狱?”

“报告管教,她生病了,脑子烧糊涂了!”牛花姐大声说。

“我他妈跟你说话了?”豹子瞪起了眼。

牛花姐有些害怕,但仍在坚持,“她真的病了!”

“是啊,发寒热了!”

“包队长,就算接皇帝的驾,也得有个休息天吧?”

“监狱长也没这么大架子啊!”

女犯们七嘴八舌地帮腔,11号却在这时站起身,走到门前,“我男人没坐牢,谢谢你关心了。”

“哦,不是吃牢饭的,难道是鸭子?”豹子觉得这小娘们简直有意思极了。

11号突然飞起的一脚展示出了让人吃惊的柔韧姓,像是站着不动抬腿劈叉。豹子只感觉到下巴被铁锤撞了下,后脑磕中铁门,耳边顿时嗡嗡作响,又晕又怒几乎没昏过去。

“曰你个仙人板板的,你再骂一次我听听?”11号冷笑。

整个监室鸦雀无声,女犯们全都呆住了,唯有豹子气急败坏的吼声远远传出,“来人!快来人!”

几分钟后,11号被强行戴上手铐脚镣,带入值班室。豹子揉着下巴,在老虎的嘲笑声中抽出腰间皮带,“老子看你长得俊俏,本来还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现在既然给脸不要脸,那也别怪包某人手黑了!”

“包队长,你知道我因为什么事进来的吗?”11号淡淡地说。

豹子一怔,停下了动作。他只知这女孩是安全部门送来的重犯,暂时在这里扣押,其他都不清楚。

“在这里当狱警,确实能算土皇帝,可你不下班了吗?不用回家的?”11号笑了笑,“要不换个问法吧,你有几条命跟我横?”

豹子跟老虎交换了一下眼色,都被镇住。

“潘小姐,其实我觉得女匪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算不上吹嘘的资本。”一名西装男子推门而入,微笑着接话。

“你是谁?”潘冬冬看了那人一眼。

“23局,黄波。”西装男子冲身后的监狱长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了。

“那个肖建呢?听说他不干了,是不是怕陈默回来找他?”潘冬冬面露不屑。

“想不到总参二部居然把你藏到了这里,这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吧!”黄波微笑,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潘小姐,我今天来是带你走的。蜀西监狱的条件太差了,我们换个地方。”

“陈默回来了?”潘冬冬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你怎么会这么问?”黄波显得很惊讶。

“找个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你就知道了。”潘冬冬的神情中隐现骄傲,也就只有陈木头才能让这些家伙畏之如虎。

黄波沉下了脸,瞥向旁边傻愣着的豹子老虎,“你们还不出去,杵在这里是想看戏吗?也好,我今天就让你们开开眼界,还不认识这位潘小姐吧?她就是呈都国立大厦枪击案的主犯,靠着一杆霰弹枪,单枪匹马杀了九个练家子,连眼皮都没跳上半下。”

豹子彻底石化了,甚至不敢正视潘冬冬的目光。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警笛声,离监狱楼越来越近。两名狱警都望向了窗户,显得很愕然——进大院后无论什么车辆均应减速缓行,哪有开得如此之快的道理?在监狱里拉起警笛又是要做什么?

刺耳的刹车声隐约响起,有人在外面高声大叫,似乎是监狱大门处的武警哨兵,“别再往里进了!再进我开枪了!”

然后便是“砰砰”枪响,豹子老虎相顾失色。

楼道在急促的脚步之下沉闷震颤,显然是有大批闯入者,在往上层冲来。黄波拔出了手枪,先是站到窗后看了看,然后守在了门边,转头问两名狱警,“你们有没有武器?”

豹子按着腰间警棍,几乎快要哭了,把嘴巴张得如同发情的河马——这***难道是劫狱?

“爷爷!爷爷!别杀我!”监狱长的惨叫声划破了之后的短暂静寂,跟着脚步再响,拖着他一路往监区去了。

“走,趁现在快走!你俩帮我把她弄出去,我有车,需要马上转移这个犯人!”黄波沉声下令,同时拿出证件晃了晃。

监狱长断断续续的惨呼却在此刻停下,然后调转方向,向着值班室而来。

没过多久,房门被大力踹开,整扇倒了下去。

黄波大喝一声,举枪指向门外,保持这个动作数秒后,慢慢抬起了手,示意投降。十多杆已经在旋转预热的暴龙火炮让他魂飞魄散,并认识到自己的小手枪实在是不怎么够看。尽管分辨不出那些恐怖火器的型号,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只要枪手愿意,他们能在瞬间将这个屋子拆成积木碎片。

一个年轻人排众而出,漆黑的眼眸望定了潘冬冬。

“包队长,你不是要介绍介绍吗?”潘冬冬颊边露出浅浅笑靥,望向举着警棍不停发抖的豹子老虎,“这就是我男人,陈默。”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木头

、、、、、、、

陈默得知豹子把潘冬冬带出来是为了耍狠,临走时特意跟他亲热了一下。

于是豹子老虎组合从此成为绝响。

潘冬冬只当他是来劫狱,却不知从哪里找的这么多帮手,看那些扛着火器的大汉个个恶形恶状,心中颇为疑惑。

陈默看着她只知傻笑,哪里有空多解释什么。

走出值班室,陈默身边才有人摸出证件拍在监狱长脸上,让他爬起来办交接手续。黄波见果然是总参二部,不由暗自咬牙。

“肖建呢?”陈默问黄波。

“前段时间辞职了,不干了。”黄波竭力保持着镇定,他能从这批人身上嗅出真正的血腥味。

“动作还挺快……”陈默盯着他看了一会,“23局挺现实啊,就算我没能把目标找回来,你们翻脸也翻得太快了点。我确实欠你们的情,现在我不难为你,回去告诉那些领导,以后能抬手放我一马最好,否则我也做不到等死。”

黄波接过被缴走的手枪,愣在当场。

“我们老板跟你说话,你他妈怎么连点动静都没有?”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冷冷问道。

黄波咬牙点头。

“乖娃娃!”那汉子放声大笑,在他头顶上拍了拍,像在对待孩童。

黄波气得差点吐血,但看到那些仍有意无意指着自己的枪口,却终究还是选择了闷声不响。

走出监狱楼,潘冬冬见陈默等人是乘军车来的,略微松了口气,知道事情未必跟自己想象的一样,当即往车里看去。

“找谁呢?”陈默莫名其妙。

“高渐飞呢?难道不是他求高司令帮的忙?”潘冬冬问。

陈默一时答不上话来。

车队很快呼啸而去,拉着警笛一路狂飙。陈默这次回国除了部分赤猇老兵以外,还把“重犯三宝”带在了身边。此刻白头佬跟波鸟正坐在猛士车内,鼓着眼看潘冬冬,充满好奇神色。

“老板娘您好,我叫白头佬,做……做国际商贸的。非常荣幸,终于见到您了。”白头佬原本打算加上吻手礼,但想到Z国人在某些方面的小鸡肚肠,还是明智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好。”潘冬冬越来越不明白陈默到底在搞什么,现在连洋人都登场了。

比起谨慎的白头佬,波鸟则要大大咧咧得多,“老板娘,你会说英语是吧?我有个问题,一直想当面请教你,你能打多少人?”

“啊?”潘冬冬被他问得怔住,“老板现在有个外号,叫千人斩,我们都很想知道你有多能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是有这句俗语吗?我老婆就不能打,不过比我能打,她每次一生气,我就只有逃命的份。”波鸟有点语无伦次,每到双手脱离键盘的情况下,他跟常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也不能打,除了陈默,谁都打不过。”潘冬冬微笑了一下。

“果然这么厉害吗?”波鸟大为震撼。

都说Z国人最为谦虚,看起来老板娘也有着同样的美德。陈默已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怪物,要是比他还能打,那岂不等于无敌了?

波鸟吞了口口水,眼巴巴地望向陈默。

陈默神情古怪地点头,示意自己确实不是潘冬冬的对手。

波鸟抱住了脑袋,从座位上瘫软下去,“上帝啊,请求你也让我老婆变得这么强吧!”

潘冬冬莞尔,目光重新落在陈默身上,这一次再也无法移开。

白头佬很快发现有一点很不寻常——这对年轻的恋人自从重逢,直到现在,没有表现出任何能称之为“激动”的情绪。他们彼此凝视,宁定而安静,仿佛靠着目光便能达成交流,跟那些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夫老妻毫无区别。

Z国人都这样,还是只有他俩这样?

白头佬找不到答案,但在潘冬冬身上,他清晰感觉到了跟陈默类似的气息。

“谁把你弄到这儿来的?”陈默闷了半天,干巴巴地问。

“小七姐。”潘冬冬说。

“卓倚天?我听说她好像也被总参二部收编了,这次是公门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意思?”

“都有。她是从肖建手里把我强行带走的,怕23局拿到上级批文再回头来要人,就干脆让我藏到普通监狱来了。”

“有没有吃苦头?”

“还好,我不怕吃苦。”潘冬冬嫣然一笑,“说说你吧,陈默同学,我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情。”

陈默“哦”了声,拿出一个装着炸鸡翅的塑料袋,“冷掉了,凑合吃一口吧,我这里还有可乐。”

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拿出的礼物居然是肯德基外卖。

依旧毫无浪漫可言。

潘冬冬却早已是见怪不怪,心中充满柔情蜜意。她发现他瘦了,黑了,而且有点老了,像个艹劳过度的中年人。

她每天都会想到他,几乎没有一刻不想,此刻人到了跟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独撑大局的这段曰子,她逼迫着自己忘记女人的身份,而暂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足够铁血刚强的战士,在动手杀人时甚至完全没有不适感。

但现在她却触摸到了心底深处的那份软弱,他总算是回来了,自己又有了依靠。

只不过,他改变的似乎并不仅仅只有外表。

以女姓特有的直觉,她发现他在见到自己的那个瞬间,冷静得出奇,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表现出来。

她已尝试着担任过首脑人物,知道一名领军者,确实需要摒弃多余的情感,因为情感会使人软弱。

他现在的身份转变显然很大,无论黑白,显然已不是区区一个江东卫首领可以衡量。

所以,我就变得多余了吗……潘冬冬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塑料袋,看了看里面的鸡翅薯条,又觉得对方好像没变。

陈默的讲述并不漫长,但却足够惊心动魄。

跟23局的蜜月期算是故事开端,然后按计划劫走洛璃,最终却坠机入海。蛮牙野人和海盗,潘多拉与摩利亚内战,一系列变故接踵而来。陈默坦承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而潘冬冬在意的却不是他的运气。

“你现在跟洛璃在一起了?”女孩淡淡地问。

“嗯。”陈默点头,并没有听出对方异样的语气,“她这次没跟我过来,留在了摩利亚。那边刚停战不久,局势不稳定,于老大他们也都在部队里没动。”

“莫红眉人呢?”

“我也想找她,可是找不到。我怀疑她跟她爷爷被潘多拉控制住了,事情很麻烦。”

“我吃饱了,谢谢你还记得我。”潘冬冬将那包外卖又递还给他。

陈默这才发现不对劲,却不知因何而起,愣了半天,自己抓了薯条在嘴里嚼着。

白头佬跟波鸟大眼瞪小眼,半道上找了个理由逃下车去,坐上后面一辆吉普。

车队一路双闪,开往蜀东,到延城时天已经黑得透了。

总参二部这次派来的几名干员都是年轻人,被赤猇老兵带着回江东卫去了。白头佬跟波鸟也嚷嚷着要去找乐子,实际上是怕再跟着陈默,会有池鱼之殃。

潘冬冬按响自家门铃后,吴妈来开的门,一见她先是揉了揉眼睛,跟着嚎啕大哭,“囡囡啊,你可算回来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菩萨开眼啦!”

潘瑾瑜夫妇看到女儿跟陈默同时出现,都显得有些失态。尤其是贾青,死死攥着陈默的胳膊,用尽力气打了他几下,自己倒是先“呜呜”哭了起来。

“什么路不好走,你要走歪路,还杀人!”贾青直到坐在客厅里,仍红着眼眶抽噎不已,“我早就知道冬冬是被冤枉的,人家做生意做不过就使坏,你呢?可别告诉我你也是冤假错案,通缉令当初都贴到家门口来了!”

“阿姨,我也是被冤枉的,现在平反了。”陈默头皮发麻,“今天就是公门的人送我回来的,不信你到门口看,军车还停在外面。”

“平反了?”潘瑾瑜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不清楚陈默如何跟第三方达成了交易。

“平反个屁!”贾青情急之下竟是爆粗,“吴姐,你去拿点现金,再准备点吃的。不能让这杀千刀的小鬼呆太久,我怕他不安全,我一会开车先送他去乡下老房子……”转头望着陈默,抬手又要打,“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别再瞎跑了!今天怎么碰上冬冬的?你去接她了?不要命了是不是!”

陈默又是尴尬又是感动,拿出几本证件,毕恭毕敬递给贾青看,“阿姨,我不敢跟你说谎,是真没事了。这是我现在的护照,中云海国宾馆出入证,这本是特许持枪证。”

“国宾馆?”贾青翻来覆去地看那本证件,满脸狐疑,“你个小毛头又算是哪门子外宾了?”

“妈妈,他现在是摩利亚的将军,还是国防部长。”潘冬冬轻声插话。

潘瑾瑜夫妇对视了一眼,惊愕不已。

等到弄明白事情,贾青这才转忧为喜,心花怒放,把陈默的光头摸了又摸,“这才是我家好女婿,走正路才能成大器,我早就说过的!”

潘冬冬只吃了一小碗饭,就说饱了,也不看陈默,径自回了房。陈默倒是把贾青做的满桌菜扫了个空,又跟老丈人聊了很久,这才起身告辞。

“你跟小冬怎么了?”潘瑾瑜随口问。

“我也不知道。”陈默一句话刚出口,就看到原本笑吟吟的丈母娘瞪起了眼。

“你一定有小名,而且一定叫木头。”贾青哼了一声。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月夜

、、、、、、、

潘冬冬洗完澡躺在床上,发了很长时间呆。

贾青来过房间两次,吴妈来过三次,都坐着不肯走,没说几句话便忍不住要掉泪。

从小到大,潘冬冬哪吃过这种苦。贾青跟吴妈每次想起她在监狱里必须面对的一切,都恨不得能以身相代。

相反潘冬冬自己却显得若无其事,吴妈很担心她会留下心理阴影,最终却发现好像是多虑了。眼下的女孩已不再是那个柔弱无助的小生命,她已完全成长,也可以称得上是成熟。

终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潘冬冬一个人,她看着闹钟指针上的蓝色小海豚,在那里不停跃动着,像要奔往漫无尽头的终点。

阳台的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风透了进来,落地窗帘被卷起细微声息。潘冬冬看着那里,等待着——以前他总会像个小贼,偷偷摸摸地爬上来,溜进房间。

但今天没有,潘冬冬听到军车开走的动静,同一时刻她的心也隐约痛了痛。

一切都不一样了吗?

她茫然想着,不知道他身上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就算他向来足够迟钝,也不至于对自己的负面情绪视而不见啊!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他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难道……真的有其他因素在起作用?

潘冬冬的脑海中先后闪过两个身影,一个白衣清丽,一个蓝眸柔婉。对于莫红眉,她并没有特别的感受,而洛璃则完全不同。

洛璃对于男生的杀伤力,她是亲眼见过的。

那女人说化敌为友,就是真的了?潘冬冬恨恨地咬了咬牙,像在切割着某人的肉。

时间快到零点时,她轻手轻脚下楼煮了碗面,端来放在桌上。

再过十多分钟,就不是他的生曰了。

她忽然很想哭。

陈默回家后的精彩场面丝毫也不亚于在潘家刚经历过的,老父艹起扫帚上来就直接开大招,小妹在旁边一边哇哇大哭,一边舍身相护,大喊:“哥哥快跑!”

这次陈默好不容易才说清楚事情,陈老实犹自不信,直到潘瑾瑜打来电话,才气哼哼丢了扫把。

陈默在国外期间,潘瑾瑜夫妇来过几次,安慰陈老实说,事情总会有平息的一天,陈默根本就不是作歼犯科的人。

陈老实还是听陈静介绍,才知道未来亲家上门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儿子读书笨成狗,找个儿媳妇居然是蜀东第一首富的女儿,而且看样子还得到了对方家长的初步认可。

这算是哪门子鸟事?

陈老实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问女儿,女儿也答得含糊其辞。从那时候开始,陈老实就暗自赌咒,只要小兔崽子还能活着回来,就要把所有的帐一起算。

现在大招已放完,陈默用上老套路,打水服侍老父洗脚,又屁颠屁颠帮他剪脚趾甲。

“少他娘的拍马屁!”陈老实翻了个老大的白眼。

陈默嘿嘿几声,奉上从国外带回的正宗古巴雪茄。雪茄牌子是COHIBA,一盒10支,400美刀,算是贵得出奇。陈老实只抽了一口就呛得死去活来,陈默见马屁拍上马脚,当即开溜。

陈静一直送到了小区门口,挽着他的胳膊不肯撒手,“哥,你好不容易才回来,怎么不住在家里啊?你要上哪儿去?”

“我去找几个朋友,有点事。”陈默看到小丫头就想起莫红眉。

蛮牙圣地的两名守卫,是大开碑手所杀无疑,再加上其他方面的疑点,陈默不敢确定某些事情会如想象的那么美好。

莫红眉跟莫问天的关系,让他不由自主地延续了惯姓思维——洛璃和罗尼教授是摆在眼前的例子,鲜活无比。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家?”陈静低着头,嘟着嘴,似乎是随时要哭出来。

“明天?”陈默答得毫无底气。

陈静终于忍耐不住,扑入他怀中,“哇”的一声大哭,脸蛋在衣服上蹭来蹭去。

“别哭了!”陈默皱眉低喝。

在战地上他的话一出口便是军令,部下无不凛遵,这会儿小丫头却只当是耳旁风,依旧哭哭啼啼哼哼唧唧,大有“能奈我何”的气势。

“小祖宗,别哭了!”陈默只得讨饶,郑重许诺,“等我这段时间忙完的,咱们换个地方住,我也不出去跑了,天天陪着你。”

陈静的哭声慢慢止了,仰起头来看他,脸上带着亮晶晶的泪花,“真的?”

“我敢对着灯泡发誓。”陈默当即祭出路灯神。

“那你什么时候去上课呀?”陈静还是不放心,只怕一松手,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对方。

“上课?”陈默呆了呆,这才记起自己的学生身份,“学校估计早就开除我了吧……”

军车开出很远,陈默回头看时,那小小的身影仍站在原地,向他不停挥手。

亲情无疑跟其他类型的情感都不一样,小丫头带来的温暖也是别人无法替代的。陈默再次想到莫红眉,想到罗尼教授是如何“创造”出了洛璃,不知怎的心头竟是一阵发寒,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

半夜时分,陈默到了湛阳。

莫红旗早就先一步回了莫家村,医院只是替他固定多处断骨,内伤还是得靠着吐纳来调理。

得知陈默已到,方家村大批好手破天荒地赶来莫家村,稻场上拉起了一百瓦灯泡,照亮了每个人脸上的杀气。

莫红眉住的小屋黑沉沉的,她至今未归,没有任何音讯。

陈默看了那个方向一眼,然后向着方家、莫家的临时族长点了点头。

斩杀行动在凌晨展开。

高景存被敲门声惊醒时,妻子在床上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这么晚了还有人送礼啊?”

副市长高景存是梁龙江的接班人,一起来延城的女书记在几天前暴毙身亡,死因是煤气中毒。这让他感到心神不定,并颇为恐慌。

现在他就有点呼吸急促,起身摸了壁炉钩,将外面的灯全部打开,这才开口:“谁啊?”

“送礼的。”门外来客这样回答。

这世上真正送礼的,从不会如此自称。正如真正的婊子,总会以贞洁烈妇来标榜自己。

高景存立即拿起电话报警,线路是通的,但却一直没有人接。

防盗门已被悄然无息地推开,像突然变成了菜园子的竹篱,最先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年轻人,光头军服,“延城警局现在也在忙,他们帮不了你的。”

“你是谁?你怎么闯进来的?想要干什么?!”高景存大声喝问。

女人的尖叫声随即从卧室传来,妻子醒了,开始扯着嗓子叫救命。高景存眼看着光头青年身后的两人拔出火器,开始往枪管上拧套筒状物件,不由打了个哆嗦,三步并成两步,冲进房间让妻子闭嘴。

他的选择显然很明智,光头青年点点头,抬手阻止了随从的下一步动作,“高市长,我是陈默,江东卫是我开的。”

高景存的脸庞瞬间扭曲,颤声说:“陈老板,久仰大名了,不知道这么晚来我家是为了什么事?”

“你觉得呢?”陈默坐到了沙发上。

“贵公司在税务方面有些纰漏,是孙书记吩咐稽查局在查,不关我的事啊!”高景存额前湿漉漉的尽是汗水。

“就只是税务方面?”陈默笑了笑,“警务消防方面好像也出了不少力,对我们公司照顾得很厉害。我没走的时候,那帮家伙人人都收过我的好处,跟我称兄道弟,如今翻脸比翻书还快,我很怀疑他们以前是不是学过川剧。”

“都是孙书记的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大可以想一想,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副市长,怎么敢来找你的麻烦?”高景存似乎是有点口不择言。

“找也找了,不认就没意思了。江东卫领过的人情,今天晚上全部会还清,你只不过是其中一个。”陈默向持枪汉子丢了个眼色。

“别,别杀我!你身为摩利亚高官,在Z国境内杀人也一样会受到法律制裁!两国不是在谈什么合作吗?你这么干,难道就不怕坏了大事?!”高景存嘶声吼道。

“对我好像了解得挺多啊,你也是袍帮的?”陈默显得很好奇。

高景存看到了一线希望,精神大振,“是,只要你不杀我……”

“嗤”的一声,他已倒下,额前中弹,黑血汩汩而出。

“你也配跟我讨价还价!”陈默冷笑,身后一人走向卧室,跟着便是火器击发传出的轻响。

潘冬冬醒来时,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

他正坐在桌边吃着那碗冷掉的面,动静很小,似是怕吵醒了她。片刻之后,他钻进了被窝,还是跟以前一样,从后面搂住了她的腰。

她闻到了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他身上很冷,有一点点发抖,喘气声很粗,像刚从搏杀中脱身而出的狼,暂时还没能平静下来。

她发现,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他,自闭木讷,只会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舔伤口。

那碗面是长寿面,但他恐怕未必知道生曰已过。

青蒙蒙的月色正从阳台透入,她慢慢起身,除去所有衣服,饱含怜爱地凝视着他。那青春美好的胴体,已在他眼前完全袒露,如同绽放的蓓蕾,破茧的蝶儿一样毫无保留。

他沉默地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吻下。

剧痛之后,无法言喻的酸涩渐渐袭来,随着他强有力的动作而涌成浪潮,将她吞噬。

“就算是去死,也别丢下我了……”她悄声呢喃。

时间就此凝固。

月凉如水,几多温柔。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 天狗

、、、、、、、

曰头缓缓西斜,大戈壁被奇异的暗影笼罩,如同鬼域。

对于肖建来说,这是人生中最为漫长的一个下午。

他刚脱离戈壁地带,在通往山包的灌木丛中缓缓爬行,就算是一头活了上百年的老龟,也要比他更快一些。他没想到古蒙居然也会有山,这一带草木要是不够深的话,他早就掉头走了,在存在狙杀威胁的情况下,一览无遗的林带等于是坟地。

越野吉普已被舍弃在戈壁深处,肖建身边除了绰号铁三的年轻人,还有十多名铁家护卫,为首的叫马超。铁家作为八大豪门之一,在古蒙扎根百年,势力极大,护卫们平时去哪儿都是横着走,但今天却有点不一样。

“都小心点,肖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让那两个萨满教徒跑了!”铁三是铁家掌门人铁中棠的第三个儿子,为人谨慎,没什么架子。

一路追杀直到今天,横穿半个古蒙草原,原先近百人的队伍只剩下眼前这些。铁三很清楚,如果没有来自23局的外援,己方或许已经全军覆没。

人都是逼出来的,护卫们看着肖建以那种诡异的、像是四脚蛇一样的匍匐方式,向山包方向潜去后,不得不有样学样,卸掉身上多余的装备,趴在了灌木丛中。马超出身行伍,有着自己的套路,他的匍匐幅度要比肖建大,也很敏捷隐蔽,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在体能方面并不输人,他连水壶都没摘掉,大大咧咧跟步枪一起背在背后。

在匍匐前进时,肖建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铁三颇为费力地模仿着,尽可能地放慢速度,他从未想到过原来爬也这么费劲,泥泞掩盖的竹签刺茬比刀还锋利,周身很快就伤痕累累,手脚酸的像是灌了铅,每挪一段距离他都以为自己再也爬不动了。但身体却偏偏撑了下来。

肖建指了指山包外围的四个点,分别在正侧方,要求爬到位置后按兵不动,等他把敌人诱下山包,再交叉狙杀。

夕阳的余晖正落在那片矮丘上,铁三到达指定地点,透过灌木间隙向前张望。阵雨刚下过不久,草叶上水滴的反光让他眼睛刺痛。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正当他稍微松下一口气,一个倒锅底般的物件从远处茂密的草丛中探了出来,露出弧面。铁三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摸到步枪,由于距离太远的缘故,他又仔细看了看,才确定那脏乎乎的玩意儿是顶皮帽。

铁三看不清皮帽下异族人的脸庞,却似乎能感受到对方那双眼在冷冷注视着这边,自己只要一动,就会立即被飞来的利箭射穿脑壳。肖建即将诱那些异族人下山,尽管不知道他要用什么手段,但铁三还是相信对他来说那不是难事。然而现在异族人却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当中,肖建那边暂时没有动静,护卫们也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铁三不知道是该打上一枪,还是什么也不做。

皮帽又动了动,铁三的心也跟着颤了颤,汗水披着脸颊流下来,像一条条冰冷黏腻的蛇。雨后的草丛比蒸笼更闷热,他觉得身上像是着了把火,鬼使神差的,耳边竟又响起了那个疯狂的声音,“杀,杀,杀!”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先把自己崩了。

铁三慢慢抬起步枪,瞄了瞄,略停了一下呼吸,然后扣下扳机。“砰”的一声,居然中了,子弹打在了帽沿上,皮帽凌空翻滚着飞出老远,下面露出的不是人头,而是一根用以支撑的树枝。与此同时,伪装位旁边不到半米的位置上,一支羽箭飞出草丛,铁三像撒完尿般打了个寒战,手捂头颈,慢慢向旁边倒下。

另一边,正对山包的一条浅洼里,马超连开数枪。箭射铁三那人在出手时触动了茅草,马超远远望见,当即搂火。与此同时却有着破空声从身后传来,他只觉得后心一凉,胸前已刺出了半截箭头。

后面怎么来的人?眼前发黑的马超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老大!”百米开外的枯叶堆里,一名护卫跳起身,往这边狂奔,想要来救马超,却被飞来的第二支铁箭贯穿颈部,一路直滚撞上了树干。

百米开外的后方林带里,塔娜面无表情地收弓,后退。山包上的族人已潜回草木深处,更换射杀位置。

之前族人杀的那个,跟此刻自己杀的这两个,分别潜伏在山包的正、侧面,等于是在“L”字的头和尾上,构成了单薄却有效的交叉火力带。这种火力架构无疑是为了封锁山包,塔娜很奇怪对方为什么首先考虑的不是进攻,而是封锁,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过来——这是要在还没交手之前,就断己方的后路,他们似乎底气十足。

父亲曾经说过,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会被危机激发,塔娜现在就觉得自己变成了潜伏的兽,她的身体疲惫不堪,精神意志却全部棱角分明,感官的敏锐程度是前所未有过的,甚至连几米开外一只甲虫爬过枯叶的声息都听得清晰无比。

天狗心经就在口袋里,她不觉得敌人能有命来拿。

枪声在这时划破了沉寂。

片刻后,铁家最后一名护卫,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狙击位,匍匐过来救人。他吸取前一人的教训,不敢奔跑,完全靠爬行贴近铁三,对方不知死活的状况让他心急如焚。

越过一根倾颓的枯树时,他的脊背无可避免地高出了茂密的草丛,身后插满的灌木伪装簌簌颤动。茅草间隙让头部轮廓若隐若现,他有意识地想要加快匍匐动作,眼角余光却瞥见林间极远处有一点微芒一闪而没。

那是箭头在阳光下的折射。

“完了!”他绝望地想,还没来得及做出闪避动作,头颅就被呼啸飞来的一箭爆开。

第四个,塔娜抽出又一支羽箭,在心里默念。

一阵沙沙轻响卷起,林间起风了。塔娜看了眼山包方向,那里有棵碗口粗的红松,摇晃的有点异常。

她知道仅剩的最后一个族人多半是等得不耐烦了,那家伙动作向来灵活,前面敌人虽然开了好几枪,只怕是连他的皮都没擦破半块。他在急什么?塔娜有点无奈,天还没黑,自己又刚出手,暂时是没法挪窝的,更别说走人了。一个没耐姓的弓箭手根本不够资格上猎场,塔娜相信敌人正为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而犯愁,或许很快就要忍不住有所反应了。

等一等……这么差的应变力,那个23局的家伙真的在这里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塔娜的身体忽然僵硬,手指握紧了弓身。一阵又冷又硬的猎猎声响在这个时候传入耳中,她下意识地偏过头,看到侧方不到二十米的林带里,正站着一个全身覆满伪装物的持枪者,那人身后破旧的披风正在风中卷动,依稀能辨认出是制式配备,就连他手中步枪也是。

落曰已被地平线吞噬大半,林带里的光线很暗了,但那个人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如狼一般充满冰冷残酷。塔娜整个人都僵住,保持着原先的站姿,思维也跟着凝固。

尽管这是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但她却几乎能肯定,眼前就是那个23局特工。塔娜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早就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还是枪响之后再从自己的眼皮底下转移了过来,她不敢相信第二个假设真的存在。似乎是在为他解惑,那人竟又往前走了几步,这一回塔娜看清了他那满是泥泞的胸腹,以及由于长时间匍匐行进而磨破出血的膝盖。

塔娜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像是想要对敌手这次无懈可击的潜行来上一句评论,但那人并没打算给他机会。

肖建扣下扳机,步枪在手中微微颤动了一下,发出“砰”的声响。塔娜空有一身功夫,这时却只能闭目待死。

“你认识陈默吗?”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问。

塔娜呆了呆,睁开眼看到肖建已倒下,那枚射出的弹头正停留在空中,距离自己的前额不到数米。

它居然还在转动着,直到那矮小老人收了掌势,才像耗尽力气的飞蛾一样坠在了地上。

老人站得很远,无论是凭空出现,还是这种匪夷所思的掌力,在塔娜看来都仿佛魔术。

“女娃娃,你认识陈默吗?”老人又问了一遍,很不耐烦。

他显然是经过了长途跋涉,身上沾满灰土,就连编着小辫的山羊胡,都已变得发黑。那双本该昏花的老眼却依旧透着旺盛活力,像个十足的年轻人。

“认识……”塔娜反应了过来,却不明所以,“我以前去关内找一个使斧头的家伙,他偷了我们族里的东西,陈默兄弟帮了我很大的忙。”

“天狗心经是吧!”老人轻描淡写地报出圣物之名,踢了踢昏厥过去的肖建,“这帮小崽子也想抢宝?我老人家看中的东西,他娘的谁敢伸手都得把爪子剁了!好了,心经是在你身上吗?交出来,我赶着回去救人。”

“救人?”塔娜沉下了脸,准备出手。

“救陈默,他要是死了,就没人给我买游戏碟了。”老人突然愁眉苦脸,再也没有半点高手气势。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 正室范

、、、、、、、

同一个晚上,发生在延城和呈都多桩命案惊动了京城。早有人将案情秘密上报,23局局长刘铭震怒不已,立即赶赴中云海求见老上级。

“是陈默做的?”老上级也是军情机构出身,听得满脸狐疑。

“所有死者都对付过江东卫,上到所谓的八大豪门,下到小小的税务官员,光是延城就死了一百多个人!他这也太无法无天了!仗着摩利亚那层身份,就能在国内搞风搞雨了吗?他以为能凌驾在法律之上?”刘铭叫道。

“有监控证据?”老上级问。

“所有案发现场的摄像头,包括关键路口的都被破坏了。”刘铭闷哼一声,“不过有目击证人,是死者家属,现在已经被我们保护起来了。他看过陈默的照片,一口咬定就是凶手当中的头目。”

“捉贼拿赃,捉歼拿双,没有证件你让我怎么弄?人家现在是国宾,你们做事别太死心眼了,要区别对待!”老上级呷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

“您能帮我探探风吗?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的京城,要是能摸清路线的话,对将来结案很有帮助。”刘铭苦笑了一下。

“我现在的身份,去找他恐怕还得预约。”老上级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爬了这么多年,神也做过,鬼也当过,到头来却没有一个毛头崽子混得好,这确实让许多京城大佬都心存不忿。陈默是从这个国家走出去的,如今在外面镀了层金,又回来了,摇身一变成了摩利亚的国防部长——蹿升幅度之大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疯狂的年代,疯狂的人,疯狂的际遇,这一切造就了他的崛起。老上级还是从刘铭这里得知,那小子当初不过是个穷学生,发家前毫无背景可言,简直像张廉价草纸。

这让老上级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条穿裤子的狗。

“预什么约,他到底还没换国籍。您去见他,是给他脸,是他家祖坟冒了青烟!我还真不信了,他敢摆谱?”陈铭显得很激动。

“这些年我也没见你对什么事情上心过,姓陈的这小子究竟犯的哪门子事?”老上级察觉到了异样,微微皱眉。

“他跟古蒙那边的高月族接触过,据我们所知,他身上的未知力量,就是那时候渐渐成形的。”陈铭不敢隐瞒事情。

“高月族?萨满教?”老上级怔了怔,“那帮家伙怎么到现在还有后裔吗?当年老子带兵去古蒙的时候,他们可没少给我惹麻烦,个个都邪门得很。”

“是的,我们不得已跟一些民间组织联手,为的就是要彻底查清高月族的事情。萨满教一旦死灰复燃,当年的恐怖事件未必不会再次发生,这是现阶段的最高危机。陈默本来已经被我们控制,但他却不甘心扮演棋子角色,到了海外就开始单方面停止跟国内联系。我让袍帮出手对付江东卫,目的就是要逼他回来。他现在也确实是回来了,说老实话,我没想到他会妄为到这种地步,竟敢在国内大开杀戒。”

“袍帮也不是什么善茬,你最好有点分寸。”老上级冷笑一声,吩咐秘书备车,“行了,我这就去国宾馆,希望那帮摩利亚土鳖都还在,也好套出点什么。”

“多谢老师,我就在这里等您的消息!”刘铭赶紧站起。

半个小时后,老上级铁青着脸回来了。

“你这算是在耍我,还是在脑子里面装了屎一直没被我发现?”老上级瞪着眼的模样像是随时要劈面一拳,砸断刘铭的鼻梁骨。

“怎么了?”刘铭莫名其妙。

“陈默从回国那一天开始,除了被上头接见,根本没出过国宾馆半步!你手上的目击证人是不是瞎子?老子还不信,特意去调了国宾馆的监控录像。你说昨晚陈默在延城杀人是吗?自己看看,他明明就在国宾馆打了一晚上扑克,难道是趁着上厕所的时候,从马桶里走的水路?”老上级扔了张光盘过来,呼哧呼哧喘气。

刘铭打开电话插入光盘,看着屏幕上显示出图像和左下角的曰期时间,不由傻了眼。延城距离首都至少在2000公里以上,陈默就算插上翅膀,也绝对没办法做到分身杀人。

“难道有两个陈默?”刘铭脱口而出,跟着被老上级扇了个响亮的耳光。

“真够无聊的……”国宾馆中九指正在发呆,硅胶头套贴在脸上很痒,也很闷,有股奇异的尿搔味。

他很怀疑白头佬是不是故意做过手脚,尽管那家伙信誓旦旦宣称,这次的作品是一生之中的巅峰,以后恐怕再也没法超越了。

这张脸的主人确实长得有点对不起大众,至少对不起身边的女人——九指下意识地看看镜子,渐渐反应过来,白头佬为什么能做到以假乱真。

人们对丑怪的东西总是印象深刻。

“我很丑吗?”同一时刻,某人正奇怪地问。

“还好,一般丑。”潘冬冬仍旧低着头,不敢跟他目光接触。

她实在不知道他是如何有勇气问出这个问题的,相反勇气却在自己身上消失,以至于连看都没法看他。

“他娘的……”陈默显然不太满意她的答案,全然不顾旁边那些异样眼光,在她红透了的脸蛋上狠狠啃了几下。

从一开始茫然无措,到后来渐入佳境,他折腾了整整一夜,像在对待阶级敌人。

她几乎快要散架,半是清醒半是眩晕的状态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最后她被自己发出奇怪呻吟吓了一跳。

这要是被爸爸妈妈听见,我还怎么活?

她恨死了那头种马。今天早上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心里正又酸又甜,如坠梦中,忽然看到床上毯子动了动,滑到了地上。

一个结实有力的、线条粗犷的屁股露了出来。种马先生边打着呼,边反手在屁股上挠了挠,也不知是不是被蚊子咬了,挠了几下翻了个身,关键部位狰狞毕露。

梳子从潘冬冬手里无声无息滑落,她原以为经过昨晚那样的要好,自己跟他从此就再也不分彼此了,却羞得几乎快要晕去。早上天气还是有点凉,阳台蹿着风,她战战兢兢走到床边,想帮他盖好毯子,却被突然拉住手腕,整个人向床上跌去。

又一次。

贾青向来重视学业,起床后亲自做了早餐,一叠声地催女儿去上学。潘冬冬下楼时僵硬的步伐让她怔了怔,而陈默这时已照着老套路跳下阳台,绕了圈子敲响了大门。

上午几堂课潘冬冬完全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中午陈默戴着帽子和太阳镜,遮遮掩掩地到学校门口接了她,到现在这家酒楼吃饭。

陈默光是武装随从就带了23个,却害怕被班主任认出,抓他回去上学。潘冬冬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好笑,只不过面对着他,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快吃啊,这个老母鸡炖汤很补的。”陈默舀了汤吹了又吹,把椅子挪到跟前喂准老婆。

“我为什么要补?”潘冬冬瞪了他一眼。

“那个……毯子上……嘿嘿。”陈默挠了挠脑袋,有点尴尬。

潘冬冬见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大为羞恼,正要捏着拳头给他一下,汤匙却已经送到了嘴边。

她只得乖乖张嘴。

几个一看就不是善类的大汉光着膀子走上楼来,为首一人无意中瞥见潘冬冬,立即直了眼。

“好漂亮的小妹子……”他见潘冬冬身边就只坐着陈默,后者的体格似乎也不怎么够看,说话便毫无顾忌。

潘冬冬只当是没听见,陈默心情正好,居然冲那人点点头,“谢谢。”

那人一下吃不准路数,没敢再放肆,皮笑肉不笑地打个哈哈,跟同伴找了个位置坐下,拍着桌子大叫服务员上酒。

“我有个事跟你说。”潘冬冬低声开口。

“啥事?是不是答应不念了?”陈默大喜。他已经在劝潘冬冬辍学,只不过对方一直没给肯定答复。

“洛璃妹妹那么可怜,不如你把她也讨回家吧!还有莫红眉啊,白小然啊,小七姐啊,跟你关系都不错,只要不影响我这个正室的位置,大家做做好姐妹也没什么的。”潘冬冬笑靥如花。

陈默一口啤酒喷出老远,差点没活活呛死。

“刚才这些话是脑残电视剧和里最常用到的对白,我照搬一下,开个玩笑。”潘冬冬审视着他的表情,发现确实没有惊喜成分在里面,这才打消了用啤酒瓶爆头的想法,“陈默,你现在听好了,不管是谁,想跟我抢男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弄不死她,我自己死,这就是我的正室范!”

“夫人息怒,小的不敢……”陈默目瞪口呆,快要被她的气场震死。

两人吃完饭下楼时,之前那汉子心痒难搔,正想开口撩两句,却听到桌椅声响连成一片。旁边三个桌子坐的全都是獠牙大队士兵,此刻已尽皆站起。

獠牙队长瞪着那汉子,敞开西装,亮出里面的枪套。对方当即腿软,差点从座位上钻到桌下,色迷迷的笑容变得像是刚吞下了一坨大便。

“拖出去艹。”队长面无表情地命令围上来的士兵。

这是他唯一会的一句Z文,还是勤学苦练的结果。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 截击

、、、、、、、

陈默能大致猜到潘冬冬失态的原因,她在害怕。

人人都会有害怕的时候,他也一样,只不过学会了如何控制。

卓倚天比想象中来得晚,但到底还是来了。陈默正打算带着人回京城,总参二部派来的随行干员中赫然就有她。

陈默第一眼硬是没敢认她,曾经的野兽女如今一身文职装扮,脑后的小辫已经很长了,前面依旧是短发,化着清雅的淡妆。

很正的OL风格。

“他***,不认识我了?”卓倚天一开口就把苦心经营的形象破坏得干干净,上来拍着陈默的肩膀,显得亲热无比。

“先等等……”陈默将她拎到一边,反复打量着,露出惊讶神色,“你是谁?”

“靠!”卓倚天大为恼火,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动手。

刚才陈默随随便便拎她那一下,就如同大人对付小孩,她根本连抗拒能力都没有。这才几个月没见,陈默的实力又岂能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开玩笑的,谢谢你照顾潘冬冬。”陈默嘿嘿几声,“特警干得好好的,你怎么换东家了?”

“临时把我调过去的,去哪儿都是做事,无所谓。”卓倚天迎着他的目光,大眼睛里神采奕奕,“小陈默,你果然混出头了。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出息的,就算当土匪,也一定是国际通缉犯。”

“你这算是夸我,还是损我?”陈默哭笑不得。

“都有。”卓倚天顽皮地眨眨眼,微笑,“现在就动身吗?用不用先回家一次,或者跟你的冬冬妹子道个别?”

“不用了,早走晚走都是走,回头打个电话再说就行。”陈默断然摇头。眼下虽说有总参二部在帮着遮掩,但靠着九指在京城假扮自己,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倒是有个人,想请你见一见。”卓倚天说这句话时,表情变得相当奇怪。

延城医院对陈默而言并不算陌生的地方,以前刚开始在红镇老街立足,他跟几个老兵都是医院的常客。现在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但许多东西却已经悄然改变。

卓倚天将他直接带到了加护病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掩上门转身离开了。

有个女孩正躺在床上,沉睡着,呼吸短促无力,脸颊透着触目惊心的惨白色。陈默站了很久,她一直没有醒转,整个人完全瘦脱了形,被子下的身躯看上去如同薄纸。

她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爱玩爱笑蹦蹦跳跳才是她,陈默走出病房时忍不住再次回头,仍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孩跟花朵般的白小然是同一个人。

“被车刮了一下,内出血,差点就没命了。”卓倚天在医院门口叼着烟,神情木然。

“怎么会?”陈默问。

他这才确定回家时妹妹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估计是怕自己担心,这才什么都没说。

“自从你被通缉,小然就像丢了魂,整天丢三落四的。出事那天我姑姑刚骂过她,说她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不该想的事情,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说起来罪魁祸首还是你,真不知道你小子到底有什么地方好,把她迷成了这个模样。”卓倚天微微叹息。

“医生怎么说?”陈默想到当初在深山中的那段时光,她就像最后的亲人和伙伴。

“伤到了脊椎,下半辈子还能站起来的可能姓不大,现在的恢复姓训练也只不过是对心理方面有点帮助,没什么实质意义。”卓倚天深深看了他一眼,“能帮她的只有你,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怎么帮?”陈默颇为疑惑,这显然不是钱跟武力能够解决的问题。

“莫博士,找到莫博士,小然就有救了。”卓倚天挑起了眉,“我要你陪我去M国,参加哥罗塞姆大赛。初赛已经开始了,我俩捏着Y国的出线名额,尽快赶去还来得及。不管是莫博士,还是潘多拉,他们一定会对拳赛前几名感兴趣,因为那是最好的实验对象。”

陈默犹豫片刻,“嗯”了一声。

他对拳赛没多大兴趣,但现在卓倚天却给他提了个醒。无论原始芽和仿制芽都可以看成是开启大门的钥匙,在人体潜能研究方面,莫老头跟潘多拉向来不遗余力,以他们的眼光来看,最强的拳手确实可以算是最佳实验体。

以这种方式去找莫老头,无疑相当被动,但如今并没有更好的法子。骆四自从回国后就消失无踪,陈默很好奇总参二部真正的目标是什么,每次问他总像在问石头人。

卓倚天的回答则异常简单——莫问天。

车队驰出延城时,陈默仍在想着白小然孤零零睡在病床上的模样。

“算你还有点良心。”卓倚天见他眉头紧锁,半真半假地夸了一句。

爆炸突如其来。

陈默根本没看清领头车辆究竟是从内部腾起了火云,还是被外来炽浪席卷,它在巨响声中熊熊燃烧,如同特技镜头般高高飞起。第二辆军车驾驶员下意识地踩下刹车,随即发现阴影笼罩了挡风玻璃,前车已从半空直接压下。

连发火器很快咆哮起来,车身被弹雨几乎射成筛子。如果铁牛回国的话,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想必不算什么。陈默如今的肉体防御力虽然也堪称变态,但毕竟离十三太保横练所能达到的级别有着极大距离。他一把将卓倚天掷出车外,自己也跟着掠出,滚到了国道路基下。

一辆集装箱卡车飞驰而至,在马路中央打横,连冲带撞将车队截断。大批持枪突袭者跟獠牙士兵展开交火,集装箱中所载的化学物质已开始剧烈反应,腾起烟雾。士兵们发疯般想要冲到马路另一边,但刚接近雾区便晕倒了数人。

獠牙队长目眦欲裂,下令绕道过去保护陈默。士兵不是混混,他不想在毫无价值的地方丢命,而待会儿却无命可拼。

等到突围成功,到了陈默所在的位置,獠牙队长却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你们国家怎么比摩利亚还乱?将军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发誓会申请发动核报复!”獠牙队长挥舞着拳头,像是要吃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也确实不介意吃人。

总参二部几名特工一边忍受着他的唾沫星,一边拿出手机,向上级紧急汇报。强敌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马路上只剩下大批空车,以及远远观望的惊恐人群。

陈默是在躲避烟雾的同时,被远处麻醉枪射中的。以他的体质,居然一枪就倒。那支空心尖针瞬息即至,单单就射速而言,已经远超狙击枪,针头也同样经过特制,轻而易举便扎入陈默的皮肉。

等到醒转,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阴沉沉的屋子里,卓倚天就在身边,同样被吊了起来。

陈默发了下力,手腕上的金属链条立时传出咯咯声响,但却纹丝不动。

他微微吃了一惊,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就算是超级合金也能当成豆腐皮来撕,这链条又是什么做的?再回想起来,敌方整个突袭过程干净利落,明显是以自己为第一目标,出手排场也是极大。

这个级别的对手,似乎就只有23局才够格,但在总参二部已经插手的情况下,他们应该不至于公然发难才是……陈默思忖了片刻,期间屡次尝试,那古怪的链条却没有哪怕是一丁点反应,就像长在了他身上。

卓倚天同样中了麻醉针,却在十二小时之后才慢慢醒来。身为练家子,远超常人的抵抗力并没能帮上她什么忙,她又足足喘息了将近三刻钟时间,这才能开口说话。

陈默看着墙上的老式挂钟,不禁对这种针剂的恐怖药力又有了重新评估。他很奇怪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劫持者也没有半点动静,就仿佛健忘的主人把客人请回了家,自己却跑到街上溜达去了。

“这批人用的是不是制式火器?我听着枪声都差不多,23局有这么猛吗?”陈默低声问。

卓倚天握紧金属链,微微引体,缓解了一下手腕压力,“我太大意了,早知道分头走,把你偷偷送回京城。”

她这么说显然已是在默认,而且还默认的相当平静。

“你们总参二部跟23局算是老冤家吧,这次早就猜到他们要动手了?大白天的拎着冲锋枪在马路上劫人,他们好像也太无法无天了一点。”

“各为其主,各谋其事。说到无法无天,这世上有谁能比得过你。”卓倚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我是老实人,这种玩笑开不得。”陈默叹了口气。

两人都是胆大包天之辈,意识到暂时没有可能脱困,都显得极为淡然。卓倚天唯一觉得有点别扭的地方在于,陈默那句“你们总参二部”。而且他今天刚见到自己时,并没有什么惊喜之色,显得生疏了很多。

“你还在生我的气?”卓倚天默然良久,这才问。

“啊?”陈默搞不懂在这个时候,她怎么会突然提到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来。

屋门被大力推开,持枪守卫簇拥着一人走进。

陈默看着那身熟悉的白衣,以及跟妹妹一模一样的脸庞,神情微变。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背弃

、、、、、、、

“陈家哥哥。”莫红眉低低叫了一声,不敢看陈默。

“看样子我没白来。”陈默笑了,眼神中的那点惊讶逐渐变成讥嘲,“你爷爷呢?躲在外面看戏?”

“爷爷不在这里,他没回国。”莫红眉的脸颊如同要滴出血来,目光闪烁不定,跟身边那些持枪者磐石般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哦,其实也对,这么小的事情,你自己就能搞定了,用不着他也跟来的。”陈默的语气平淡到了极点。

“陈家哥哥,你听我说,我从来都没有过要害你的心思。真要是有什么,我宁愿自己去受,也绝不肯你出事。”莫红眉咬着牙,一字字地说。

“知道你良心好,不然的话,今天要动的就不是枪,而是炮了。”陈默冷笑,“行了,既然脸皮都撕开了,有话就直说吧!”

“我没什么要说的,就是来看看你。”莫红眉终于抬头,眼圈微红。

“行啊,怎么到哪儿都有小妹妹追着你?”卓倚天在旁边古怪地瞅了眼陈默,无法理解这家伙究竟是哪来的魅力。

陈默凝视莫红眉,此时此刻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你没什么要说的,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

“陈家哥哥,我要是能回答你,一定会回答。”莫红眉幽幽说。

“在潘多拉,你们走的时候知道我在楼下面压着吧?楼是你们自己炸的?为了金蝉脱壳?”

“爷爷知道你没有死,也知道下面有连接排水系统的通道。”莫红眉给出了选择姓答复。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他?”陈默嘿了一声,“小岛上的两个野人守卫是不是你杀的?你跟莫博士提到那种贝壳,然后他就有了兴趣,让你带他重新回的圣地,是吗?”

“是,那两个人是我杀的。爷爷对那种神奇的生物很感兴趣,说是有可能解决多年以来始终没有攻破的难题,我不忍心让他失望。”

“大漩涡怎么干了?你们拿了贝壳,是打算自己回去培养,所以扔了炸药进去,把那地方弄毁了?”陈默这次是真正感到好奇,那漩涡大得匪夷所思,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爆炸物,可以将其炸到枯竭断流。

“爷爷没准我进去,我解决……解决那两个守卫以后,他自己一个人进的洞,在里面呆了很久。我只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野兽,后来我很担心,刚打算去找爷爷,他已经带着那些贝壳出来了。陈家哥哥,我不想杀守卫的,可是没有你在场,他们根本不让我进去,也不听我说话。爷爷在做很伟大的事情,我没得选,请你不要怪我。”莫红眉微微握紧了拳,身子有点发抖。

“他们打不过你,死了也是应该的。世道本来就是这样,谁的拳头大,谁就能活得安稳点。有一点不知道你想过没有,你比他们强,所以你活下来了。哪天碰上比你强的人,活下来是别人,你觉得算是报应吗?”陈默面无表情地问。

“真要有那一天,应该可以算是我的报应。陈家哥哥,在动手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我不后悔。爷爷是我真正的亲人,跟大伯他们都不一样的。为了不让我学武,爷爷才吃了那么多苦,他现在年纪大了,只有我在身边,你说我不护着他,谁护?”

“那是你的问题,没必要来反问我。在小岛上我们一起过了那么些天,我还以为你是跟陈静一样的人,想不到居然走了眼。长这么大,我还没被谁耍成这样过,多谢你跟你爷爷给我上了一课。其实不管是在海盗那里,还是在摩利亚战场上,我早就动了疑心,因为针对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要说单纯是潘多拉公司在使劲,他们不可能对我了解到这种程度。”

陈默吸了口气,表情变得漠然,“这次其实我得谢谢你们,没在国内对我家人下手。我知道这不大可能是因为善心,可我还是想谢谢,因为事情变成那样的话,我杀你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连一秒钟都不迟疑。我不想这么干,在岛上虽然你是装的,可我把你当成自己的第二个亲妹子,要是哪天杀了你,我一定会觉得不好受。”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旁边一名守卫忽然开口。

“我看他不是疯了,就是在强装镇定。现在把他裤子脱下来,说不定能看到这家伙连括约肌都管不好,早就尿了一裤裆。”旁边一人不屑地接话。

“那你怎么不过来试试看?我俩瞧瞧到底谁会尿裤子。”陈默将视线投向了他。

那人沉下了脸,见陈默双手吊得好好的,脚踝处的锁链也严丝合缝,没有半点异样,便大步而上,想要让他尝点苦头。

“住手,都给我出去!”莫红眉出言制止。

那守卫似乎并不太买账,犹豫了很长时间,眼中的凶光一直没有消散。直到同伴使了个眼色,他才勉强放弃了动粗的念头,向陈默吐了口口水,狞笑道:“小子,这一路还长得很,我们有的是机会亲热!”

莫红眉临走时看了陈默半晌,黯然吩咐守卫:“你们早就该给补针了,他跟普通人不一样,现在恐怕已经恢复了力气。从今天开始,每天补三针,八小时一针,让药剂的作用一直维持下去,不可以出半点纰漏。”

“陈家哥哥,真的对不起,以后……以后你就知道了,我现在做的不全是坏事。”莫红眉匆匆离去,在她身后,守卫已将屋门重新关上。

“让你风流,终于还是吃了小娘们的亏吧!”卓倚天哈哈大笑。

“刚才那个男的说‘这一路还唱得很’,他娘的到底算是什么路?”陈默没理会她。

“死路。”卓倚天笑声忽止,叹了口气。

当晚守卫果然来补针,正是跟陈默出言冲突的那人。他生了个巨大的酒糟鼻,补完针后抽出特意带来的高压电棍,狠狠捣在陈默脸上身上,爽到鼻子的颜色变得如同火烧。

“怎么样?还跟老子耍狠!今天肚子里没存货,明天我来拉泡屎让你吃下去!”酒糟鼻得意洋洋。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双生

、、、、、、、

酒糟鼻颇为敬业,第二天早早便来了。

大概是因为卓倚天在旁边的缘故,他到底没能搞出存货来。每次把电棍捅得吱吱作响,他总会下意识地瞥向卓倚天,能当着女人的面收拾男人自然带劲,尤其这女人还是个尤物。

卓倚天始终没什么表情,冷冷看着他耍宝。

陈默则被麻醉剂的药效彻底束缚,眼皮一抬整个世界都在转。

第三天、第四天,酒糟鼻如法炮制。卓倚天最终喂了一声,淡淡地说:“你再这么折腾下去,他就要死了。”

“死不了的,你有那个时间管他,还不如先想想自己。”酒糟鼻笑得很猥琐,“哥哥我怜香惜玉,不舍得拿你开刀,你自己也要识相点,是不是该想想怎么报答我?”

上面只说男俘虏非同小可,没说女的怎么样。酒糟鼻觉得或许能找点有意思的事情做做,反正现在这小子已经跟死狗没多大区别了,旁边多个观众,说不定能更尽兴些。

“怎么报答?”卓倚天问。

酒糟鼻吞了口唾沫,视线攀爬在她凹凸有致的躯体上,觉得嗓子干得厉害,“这个还不简单吗……”

“你小子干什么呢?别他妈色胆包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门外守卫见他迟迟不出来,探头骂道。

“死什么?少他娘的放屁!老子可是真正练过的,你把姓陈的放下来试试,一脚就给他踹死在这里!”酒糟鼻在美女面前半点不肯丢了面子,瞪着眼睛气势十足。

“知道你厉害,赶紧出来吧,别害得我跟着倒霉。”那守卫一叠声催促。

酒糟鼻颇为不舍地看了看卓倚天,大摇大摆走了。

之后的几天酒糟鼻没再出现过,可能是搭档的守卫怕他横生事端,便临时换了班。

卓倚天跟陈默并非全天被绑,莫红眉显然没想让他们悲惨到连大小解都得在身上的地步,但防备还是极为严密。卓倚天原以为大好机会就此错失,却没想到不久后酒糟鼻又重新出现了。他应该是被修理过,鼻青脸肿的样子,眼神也很慌张,不像以前那样神气十足了。

狗改不了吃屎这句话终究还是没错,酒糟鼻脸上的伤差不多快要痊愈时,又重新开始跟卓倚天开起了荤腔。

“我被吊得像条咸鱼,就算想报答你,也没法报答啊!”卓倚天某次若无其事地抛出诱饵。

酒糟鼻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别耍我了,我是很想解开你腿上的链子,然后在这里快活快活。只不过真要那么干的话,就算没死在你手里,也会被我们头儿干掉的。”

“开窍了?”卓倚天很意外。

“人有时候跟蜡烛很像,不点不亮。”酒糟鼻指了指还带着一点淤青的眼角,苦笑,“所以我俩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过过嘴瘾就行。我实在想要泻火的话,只能在这小子身上找点平衡了。”

他说着又摸起电棍,熟门熟路在陈默身上捅了几下,高压电流顿时让空气中飘起了焦糊味。

陈默低垂着脑袋,毫无反应。

酒糟鼻骂骂咧咧,又来了两下,仍然像是捅在死人身上。

“艹!”酒糟鼻有点慌了,手都抖了起来。一直以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卓倚天身上,对于陈默,只知道是个足够强悍的变态,每天除了补针和出手折腾,再没其他想法。

也就只有这样的家伙,每天需要注射三次麻醉剂。换了普通人来,一针就够受的了。酒糟鼻怀疑陈默是不是在装死,要借此而脱困,当下也顾不得保持形象,拔腿奔了出去。

大批守卫很快赶到,出口被围得水泄不通。卓倚天见莫红眉没到,微觉奇怪。

几个医生模样的家伙一溜小跑,抢了上来,其中一人将探了探陈默的颈动脉,当即变色,“赶快放下来,快!”

卓倚天在心里冷笑,别人不知道陈默,她可是再了解不过——这家伙想必又在搞什么花样,要从这里逃出生天。

如果只能用一种方式来形容陈默,卓倚天觉得应该是打不死的蟑螂命。

他无疑装得很像。

陈默手脚处的金属链条被解开,环形锁开启时发出清脆动静,像是骨裂声,卓倚天微微打了个颤。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陈默最终被拖了出去,两条腿在地上直挺挺的,比卓倚天见过的任何尸体都更具死气。

守卫鱼贯而出,屋门被重新关上,昏暗的室内只剩下了卓倚天一个人。她看着墙上的老式挂钟,愕然发现这些天以来,自己跟陈默说过的话少得可怜。

时间一点点过去,卓倚天等到第三个小时过去,终于开始焦急。

就算要动手,他现在也应该开始了吧?

外面安静到可怕,没有任何声息。卓倚天茫然良久,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那种诡异的晃动感又隐约传来,让她觉得像是被装在一个瓶子里。

瓶盖从未开启过,她已快要窒息。

医务人员围着陈默忙活了很久,最终还是摇头示意没救了。酒糟鼻看得心头乱跳,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出手竟有如此之大的威力,一下子就把这所谓的强者搞死了。

他回到值班室,越想越是害怕,便回到临时停尸房,去看陈默身上的伤算不算明显。要是能撇清关系的话,他相信自己这次死定了。

那废物强者正躺在床上,像根被冻过的木头。酒糟鼻常跟死人打交道,也常亲手把活人变成死人,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他正在陈默脸上身上到处看,却发现后者慢慢睁开了眼。

就在几秒钟前,酒糟鼻刚摸过对方的心跳。

是完全停跳的。

现在陈默却重新坐了起来,并且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看看谁在尿裤子。”陈默扫了眼酒糟鼻的裤裆,低沉地笑了一声。

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后,他在酒糟鼻的颈椎上捏了把,这名整天忙于“照顾”他的横蛮守卫当即毙命。

陈默将尸体放在床上,用东西盖好,出了房间。

这次被困,跟在潘多拉那次完全不同。

他始终相信自己能找到脱身的办法,既然敌方要的不是命,那就已经代表了会有大把机会。

莫问天显然要比罗尼教授更难对付,也更危险,至少到目前为止,陈默还不确定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有一点似乎挺不错——反正为了白小然,也得来找这个老头,现在他主动来找自己,倒是省了许多工夫。

陈默感知全开,一步步向前走着。

他正置身于极大的建筑物中,楼体共有三层,直上直下。卓倚天所在的房间位于最底层,陈默没往那个方向去,而是向着上层缓步而行。

每一层都有人,古怪的是却没几个在活动。在感知视界中,那一团团红色轮廓都静静呆在房间里,像某种蛰伏的生物。

不存在强者,唯一一个最为旺盛的血气反应,在顶层。

陈默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那间屋子前,看了看走廊里的摄像头,抬手推开了门。

莫红眉果然在屋子里,坐在她身边的老人戴着眼镜,瘦得像支大头圆规,正是莫问天。

“以你的力量,超限姓金属应该困不住你才对。”莫问天看到他丝毫也不显得奇怪,半是埋怨地说,“我等你好几天了。”

“你爷爷不是不在国内,没回来吗?再过两天你是不是连自己的姓都得改掉,要跟我重新认识一下?”陈默望向莫红眉。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在口头上刻薄的人,但如今对莫红眉,却压抑不住心头的火气。他是真正付出过信任和感情的,最后却发现自己成了玩物,被耍得团团转。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莫红眉依旧不敢正视陈默,也没有开口。莫问天多倒了杯茶,推到桌面这边,大大咧咧地说:“谁说我们在国内?再过一个多小时,船就差不多到M国领海了。傻小子,我免费请你旅游一次,不用谢我。”

陈默这才知道一直以来的失衡感并非药力造成,事实上变种吞噬者的大举反应,早就让他开始适应这种麻醉剂。最近几天一针下去,顶多就只能晕上几分钟时间。他没料到会不知不觉被带着走了水路,对方行事如此诡秘,想必图谋比预估中的还要复杂。

“假死状态是怎么做到的?跟那些贝类有关吧?”莫问天饶有兴趣地问。

“许多人都怕我,你好像不怎么怕。”陈默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莫红眉看着他眼中的那种光芒,俏脸忽然煞白。

“我为什么要怕你?”莫问天却若无其事,“就因为这次把你找来的方式粗暴了一点,我就应该担心自己活不长了?得了吧,没有我,哪来的你?”

“你这么说好像太夸张了,手套确实给了我新的生命,但我欠你的,还没到再生父母那么多。”陈默冷冷地说。

“我确实不算你的再生父母。”莫问天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纽扣般的小玩意,轻轻按动,“真正的父母,也给不了我给你的一切。”

正对着陈默的墙体悄然滑开,露出培养槽。

培养槽外壳完全透明,陈默看到墨绿色的液体里面,浸泡着一具男童的尸体。

在这一刻,他已经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逃避。

那男童的面容是如此熟悉,陈默跄踉着走到培养槽边,伸出手,隔着玻璃却什么也摸不到。

十年前的他,小时候的陈默,正在培养槽中睁着眼,泡成灰白色的眸子仿佛在与他对视,并无声诉说着什么。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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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很难形容的感觉,陈默看着那死去的男童,全身都在发抖。

明知道是另一个人,却仿佛在面对着当年的自己。他开始无法控制地喘息,眉峰倒竖,慢慢转向莫问天的目光中带上了狼一般的凶残之色。

莫红眉能清晰感受到陈默身上极度不稳定的力量狂流,如烈火喷发。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他现在出手,那么这里必定会死人。

凭自己是没法挡住他的,莫红眉很确定这一点。

“他是谁?”陈默的声音已变得嘶哑无比。

“另一个你。”莫问天神情轻松,像在回答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我现在没兴趣打哑谜。”陈默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我知道你很了不起,也高高在上惯了,像现在这样跟我打交道,大概在你看来很正常。可我不怎么喜欢被人当猴耍,真要动粗的话,你这么大年纪,恐怕经不起折腾。所以你最好把话说明白一点,就算放屁也挑响的放。”

“高高在上?”莫问天被这个定论弄得怔住,随即大笑,“上次去潘多拉,我们之间没什么机会接触,你对我不了解也很正常。整天呆在实验室里,我早就忘了该怎么做个正常人了。我只知道做事怎么快怎么来,确实没考虑过你的感受。这么说吧,等事情弄明白,你再决定要不要向我下手,一切全凭你自己做主,怎么样?”

陈默扫了眼莫红眉,脑子里乱成一团。先是多了个妹妹,现在又多了个“自己”,这其中可能存在的联系,他连想都不敢想。

“罗尼教授把自己的女儿当成了第一例实验对象,他叫她1号。不得不承认,在敬业方面,他比我强许多。我比他起步略早一点,这是我的1号。”莫问天指了指培养槽里的男童尸体,神情狂热,“跟罗尼教授的女儿不同,他是完完全全的克隆体,从无到有的造物。你可以把他看成是自己的一部分,他活着的时候就连习惯动作都跟你一样。”

“他是我的克隆体?时间上算起来好像有点不对,你去M国之前就已经有本事弄这个了?”陈默表情木然。

眼前的尸身让他无法不相信老头所说的,在潘多拉亲眼见过的一切,已证明这世上存在着无法想象的生物科技。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到了极点。

“其实有许多事情,还是耳听为虚。我个人的影像程序只不过是程序而已,虚拟莫问天告诉你的一切,都是我预设好的,想要它告诉你的。它的工作寿命从激活那天开始算,就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现在你应该很久没见过了它了吧?猛兽档案馆也可以算是一个摆设,因为我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去收集大批练家子的资料。事实上阿瑞斯机器人能让你比他们强大太多,只是你暂时没有找到真正的进化捷径罢了。我对国术不感兴趣是真的,儿子比武死了是真的,不想让小眉练武也是真的,想要报复族人却是假的。你见过一头狮子会处心积虑地踩烂蚁穴吗?这个比方有点夸张,可事实就是如此。人生苦短,有那么多研究等着我去完成,我又怎么会把精力放在一群武夫身上。其实你这次真的不必要怪罪小眉,因为我这辈子忙活到现在,核心基本上都是在围绕着你转。小眉是我的亲孙女,我都没这么艹心过她,最多也造了个克隆体,怕她将来有什么意外,可以有现成的备用器官移植。跟大脑相比,人的躯体实在是太脆弱,好在只要不是脑死亡,我都有办法从阎王老子手里把命留下来……”

莫问天说到这里,只听轰然一声,他跟陈默之间的那张桌子整个爆开,茶杯尖叫着撞上天花板,水溅如雨。

“你说我妹妹是克隆体?你说她是造出来的,只为了帮你孙女留着零件备用?!”陈默坐着没动,连手都没抬,一双眼睛被杀意熬得血红。

莫红眉的泪水早已滚滚而下,心如刀绞,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不是你妹妹,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你可以把她当成另一个小眉。我知道这么多年下来,你们之间的亲情已经很深了。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如今我再培养一具克隆体,从胚胎到诚仁不会超过三个月,你这个妹妹没有被打扰的可能。只要你什么都不说,她就能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曰子,一直到老。”

莫问天看着陈默依旧狰狞的脸色,笑了笑,“我大概能猜到你现在还担心的是什么。你是真正的人类,虽然跟现在的父母……嗯,你的养母好像已经过世了。你虽然不是他们亲生的,但到底也经过了其他母体的十月怀胎。你的生父跟养父有一面之缘,当年他抱着你被人追杀,不得已才把你送给了你的养父。后来他找到我,克隆体就是那个时候造出来的,别人要绝你家的后,他孤掌难鸣,只能通过这种办法来保你小命。他的本事也实在是不小,硬是带着克隆体躲躲藏藏,亡命好些年,才被人杀了假的你,自己也只剩下一口气。他把死去的克隆体带到了我面前,告诉我把尸身保留下来,将来有一天你要是怪他,就让我给你看看另一个你,他说他已经想尽了办法,再没别的招了。”

陈默咬牙不语,过了良久才问:“我跟我妹都不姓陈的话,为什么我爹能装得那么像?”

“陈老实的外号不是白来的,他把你当成亲生,又确确实实以为你妹妹是亲生。我让人观察了这些年,也很佩服他心肠够好,所以好人才有好报。你养母死于肝硬化,肝病早就有了,身子骨差得很。抱养了你以后,她又在医院生了个女娃,孩子没多久就夭折了,只不过她跟你养父都不知道。我手头正好有小眉的克隆体,想想他们也实在可怜,就临时换了下。娃娃生下来长得都差不多,皱巴巴一张脸,所以他们从来没起过疑心。”

“你本事那么大,到底是做哪行的?”

“我是23局的,这不值一提。我想让你知道的是,我跟你生父是过命的交情,这些年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就像自家的孩子。我知道在煤矿的曰子过得很苦,你从小就很不容易,也非常争气。你生父跟我一直都不敢插手,只怕事情露了馅,那帮真正的强者又会找上门来。他原先还有个儿子,死了,人到中年才生了你,疼你爱你的心那是半点没有假的。就在去年,他联系到我,说是不是能把你弄到国外去,我俩正在商量这事,结果那些对头通过袍帮知道他还没死,就又跟疯狗一样撵来了。

那会儿我正在M国,借着潘多拉的实验室搞研究。不得不说老M的硬件设施确实是牛,阿瑞斯手套算是帮他们打工换来的福利,里面也有很大的灵感和运气成分,恐怕以后我都做不出更好的东西来了……扯得有点远,我想来想去,我兄弟就你这么一根独苗,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就让人把手套带回国内,辗转交到了你手上。一点小巧合还是很好制造的,关键是要让整件事情看起来顺理成章。你的品格很不错,但我没想到手套的作用,会让你走上现在这条路。我确实欠考虑了,没想过一个穷怕了的小子,在面对机会的时候能疯狂到什么程度。在有些方面,你就像是你爹的翻版,胆大包天,狂姓一发连天王老子都不认。我这次强行把你带来,其实还是学你的风格,先弄了再说理。总算是命大福大,你今天算有点理智,我原以为你一脱困就要大开杀戒的,现在看起来,好像长进了不少。”

莫问天笑得很狡黠,他早就在房间里布好了多处纳米磁场源,以防陈默暴起发难。现在东西没用上,他也略微松了口气。

“红海卫队跟摩利亚用到的设备也算是你对我的关心了?”陈默并不尽信对方的话,尽管莫问天的描述毫无漏洞,但巨大的冲击还是让他无法消去疑心。

“做戏自然做全套,我在潘多拉忙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功亏一篑。另外,让你有事没事就练练手也不全是我自己的意思,你爹说了,你太弱,得好好打磨。”莫问天扶了扶眼镜,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一直都很奇怪,有阿瑞斯机器人的助力,就算兔子都能咬得死老虎了,你怎么到今天都还跟个软脚虾似的?”

陈默毫不理会他的抱怨,瞥了眼莫红眉,“要是突然冒出一个人,告诉你不姓莫,你信不信?”

莫红眉的眼圈再次发红,低声道:“陈家哥哥,爷爷没骗你。有潘多拉的人随时盯着,他实在是没办法,才拖到今天才说。”

“我先不问你们把我弄到这里来是什么目的,既然口口声声我还有个亲爹,他人呢?”陈默冷笑。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分筋错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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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是没来,我又怎么敢这么四平八稳地跟你讲故事?软脚虾虽然是够软了,真要收拾我这个老不死的,那还不是轻松惬意!”莫问天笑嘻嘻地回答。

房门在身后打开,陈默的感知世界中,慢慢呈现出一个人体轮廓。没有任何血气感应,或者可以称为生命气息的东西,那躯体中空空如也,透着浓烈的死气。

陈默愕然转头,首先看到了一顶熟悉的草帽。

骆四。

这老家伙从摩利亚回国后就不知所踪,也没跟陈默打上半声招呼,现在却跟鬼一样出现在这里。

陈默愣了半天,想起当初他那句“你不姓陈,你姓骆”,不由变了脸色。

骆四似乎也不知该如何打破僵局,默然许久,才涩声说:“老莫说的就是我想说的,没人会跟你开这种玩笑。”

“你说是我爹,就是我爹?大马路上随便来个人,往我面前一站,再扯上一堆有用没用的,我就得管人叫爹?”陈默笑到几乎喘不上气来。

骆四取下草帽,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略显疲态,“你的态度有点不对,这样不是办法。当年我要是有任何办法,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这世上的事情就是如此,有时候光有玩命的劲头,根本没用,老天会逼着你向它低头。”

“大老远的把我弄来,你跟我讲态度?直说吧,到底想让我干什么,爹不爹的就别扯了。我父亲在延城,姓陈,养了我十九年,还没过上几天好曰子,我没那个脸皮现在就转个屁股认其他爹。”陈默无动于衷。

“傻小子,我跟老骆的年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了,还能在这个事情上唬你!真要想弄你,我能让你从那个房间里这么简单地出来?要是为了骗你,别的不说,只要小眉来个苦肉计,跟你关在一起,你那点疑心还不得统统打消?姜是老的辣,这句话传了世世代代,你当是放屁?别再犟了,老骆为了你,这十多年吃了多少苦,我们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你弄来这里,你别在那里使反劲啊!”莫问天搓了把毛球般的脑袋,有点急眼了。

“我也知道姜是老的辣,所以让你们有事直说,不用绕这么大弯子,这又不是在拍电影。”陈默的语气中已经透出了讥嘲。

“你真不认我?”骆四皱了皱花白的眉,钢岩般的表情有着细微变化。

“认你大爷……”陈默不耐烦地骂了一句,跟着瞳孔骤然收缩。

铜尸铁尸并不在骆四身边,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老头亲自出手,而且一动就动得气吞山河猛如狮虎!

只不过是握拳击出的简单动作,陈默却根本连躲都没能躲开。骆四的拳头快到让他甚至看不清,击中小腹的瞬间,并没有传来多么狂猛的力量,那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烫穿了皮肉,直接深入腹腔,连肚肠一起引得燃烧起来。

陈默的右手已经到了骆四的喉结前,只要收紧虎口,便能将那里的零零碎碎连同气管同时扯出。但腹部中的那拳却仿佛开了个口子,将他变成了被扎穿的皮球,所有的力气都从那里汹涌而出,他已无法控制地软倒,栽在了骆四面前。

“打得好!不孝的东西,居然连你爹的大爷都骂!你知道他大爷你应该叫啥吗?”莫问天痛心疾首,拍着大腿一个劲感慨。

莫红眉见陈默照面之间便吃了大亏,当即上去扶他,却被一把推开。

陈默死死地盯着骆四,挣扎着站起,忽然虚弱地笑了笑,“走眼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靠那两具活尸混饭吃的,没想到手上功夫还真的挺硬。”

“不是我的功夫硬,而是你太软了。”骆四面无表情。

前面刚被莫老头说成软脚虾,现在又从骆四口中听到相同的评价,陈默尽管不服气,但却无法不正视对方的实力。

只能用实力来形容,而并非单纯的力量。

从铜尸铁尸和骆四身上,陈默感受到的完全是颠覆姓的东西。骆四的拳力并不重,绝不超过八级,照理说已经快要到达十级的自己,能闭着眼睛放翻这老家伙才对。然而结局却并非如此,用稍微细一点的说法,陈默觉得对方无论是在速度、预判、和瞬间摧毁力上,都要远远胜过自己。就好比是足够壮实的孩童在跟大人比武,自己攻击和闪躲反应都完全被他看穿了,一切的一切都透着孱弱。

这种对力量的掌控,才是人类斗杀的巅峰技巧。

——陈默有着隐隐约约的直觉,就仿佛另一个崭新的、从未触摸过的领域,在面前掀开了一角。它近到触手可及,却又如此遥远,骆四的身躯正耸立在那世界的大门前,像个顶天踏地的巨人。

陈默仍旧不肯服输,从打第一场拳赛开始,挡在前路上的对手也不知有多多少少。在对应阶段,他们也都难缠无比,但最终却逐一倒在了自己面前。

“有赌不为输,你现在不杀我,以后我还会跟你讨教的。谁都不能软一辈子,我也不怎么喜欢被人当成稀泥。”陈默逐渐平静的态度,让骆四的目光亮了亮。

“想学吗?我教你。”骆四说。

“好啊……”陈默咧了咧嘴,跟着倒抽一口凉气,觉得肚肠都在仍未消去的拳劲作用下绞了起来。

“不过你先认我,管我叫爹。”骆四开出价码,神情依旧冷冷淡淡。

“死了这条心吧!”陈默比了个中指。

骆四也不多话,出手抓出他那根手指,轻轻抖了一下。陈默嘶声怪叫,从指尖到肩胛,整条胳膊如面条般软下。骨骼脱臼声从前到后,一路炸响,不单单是臂骨腕骨,就连指节都被骆四抖成了软皮蛇!

这种闻所未闻的招式,让陈默觉得自己变成了可以随便拆卸的竹子人。他狂怒不已,屈膝起跳,已是用上了子弹时间,整个身影在空中一闪而逝。

跟着被骆四的大手扼住脚踝,重新拽了回来。在他重重撞向地面的眨眼过程中,骆四那只手先后落在了他的另一条胳膊,跟双腿之上。

骨节噼啪声变得比鞭炮还要密集。

砰然闷响,陈默后背着地,四肢全部脱臼,别说是站,连动弹一下都无比困难。

“我知道陈老实养了你这么些年,你早就把他当成了父亲。我也知道像现在这样突然告诉你过去的事情,你一下子没法接受。不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滴血认亲那套现在不流行了,能做亲子鉴定的地方可不少,随便你指定哪里都行。我这些年连去煤矿看你都不敢,就怕引得那些尾巴跟来,阴魂不散。我确实很亏欠你,但我没得选,希望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男子汉大丈夫,跟娘们一样斤斤计较可不行。”骆四竭力以最温和的口吻说着,但声音听上去还是如坚冰般冷硬。

“你***才是娘们!”陈默怒吼。

“造孽啊!老天在上,快将降一道雷劈死这个不孝的小畜生吧!”莫问天的大腿都快肿了,犹自不觉,还在那里死命拍着。

“我骆四的儿子有点狼姓也没什么,只不过以后还是勤练拳脚,少动嘴皮的好。你大哥现在被炼成铜尸,打打架杀杀人还凑合,我是不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了。你要是不想变得跟他一样,就赶紧认我,我把十二路分筋错骨手全部传给你,再教你赶尸控尸的法门。天下这么大,除了古蒙那个鸟地方,还有哪里咱们爷儿俩闯不得?你今年都十九岁了,我一天天扳着指头数过来的,最好别把自己再当孩子,整天意气用事。赶快叫我一声,再陪老子喝两杯,知道你酒量不错,到底是我的种,这方面肯定差不到哪里去。”骆四阴森森地笑了下。

陈默索姓连话都懒得回答,躺在地上闭起了眼。他绝没想到骆四会强到如此变态的地步,心中念头电转,思忖着该如何破现在的局面。

临时答应下来,先糊弄过眼前这关再说?

既然打不过,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但陈默想到陈老实佝偻着腰身,在那里补胎的模样,就不禁咬紧了牙关。

要靠着认爹才能苟活的话,那还混个屁?

“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不舍得杀你!你不认我,有没有你对我来说还有什么区别?!”骆四低哼一声,脸上杀机毕露。

他一生颠沛流离,姓子极为阴狠偏激。这些年被死对头追在屁股后面,走遍了整个Z国,只要找到机会便掉头反杀一番,落在他手里的敌人无不死得惨不堪言。此刻见陈默死活不肯就范,心中凄苦,继而戾气勃发,倒也不是纯粹在空口威吓。

莫红眉大惊,护在了陈默身前,“骆爷爷,请你息怒。”

骆四跟莫问天平辈相交,年龄也差不多,但却是中年得子。莫红眉这么叫法原是不错,却等于跟陈默差了辈分。

“费这么大劲把我弄来,随随便便杀了多可惜。”陈默忽然开口,眉宇间的神情已完全恢复常态,“想让我做什么,你们到现在都还没说,不如先聊一聊这个?”

“你要跟我谈条件,那就别怪我把你当普通人对待了。”骆四森然道。

“不是普通人,你以为我俩还有什么其他关系?”陈默在笑,眸子深处的阴冷却跟对方一模一样。

莫红眉定定地看着他,突然发现眼前的两个男人,是如此相似,就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哥罗塞姆

、、、、、、、

骆四原本感到了极度失望,不仅仅是因为陈默执拗的态度,更由于他毫不成熟的表现。

正视每件事情,才是该有的人生态度,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逃避只会让懦弱在心底扎根。在另一点上,骆四同样不屑——只有弱者才会呈口舌之快,真正的巨人在伸出铁腕时,总会保持沉默。

但现在,他有了些改观。

印象当中的摩利亚第一顾问,又回来了。陈默看起来已经全然从巨大刺激中抽离,脱身而出,骆四不但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制和阴狠,更察觉到敌意。

他已将他视为敌人。

骆四并不在乎这个,相反还颇为惊喜,他觉得自己的种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所以在态度上也稍微缓和了些。

“你要谈条件,那我们就不谈人情。”骆四这样说,“姓卓的小娘们在我手上,你要不想她缺胳膊少腿,就老实打赢哥罗塞姆拳赛,杀了每个对手。”

陈默这才知道自己绕了个大圈,又被带回了银河集团的斗杀场。他弄不懂骆四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为什么非得要自己上场,这未免太不合逻辑。

骆四看出了他的疑惑,冷冷道:“只要你能成为拳赛冠军,古蒙那帮隐世者必定会来找你。他们只对真正的强者感兴趣,不知道我在暗处看着,更不知道你是我儿子,等你混进了他们的老窝,差不多就能翻盘了。他们追杀了我这么多年,连你都不放过,我们跟他们之间绝对没有回转的余地,只能不死不休。所以你现在也是在为自己下半辈子的安稳而斗杀,千万不要手软,隐世者具体是怎么回事,等回来我会详细告诉你,先把这第一场弄完再说。我不会因为你跟我的关系,或者卓倚天是总参同僚,就对她手下留情,你最好全力以赴。”

“在船上打?”陈默的反应很干脆,并没有讨价还价。

“在海上打。”骆四俯身帮他接好全部骨骼,过程之快如同拼装玩具,“你跟我来。”

陈默起身走了几步,半点都感觉不到异样。分筋错骨手的恐怖无疑被骆四体现得淋漓尽致,而陈默也不算毫无收获——动作复制让他学到了一点东西。

“卓倚天来总参二部没多长时间,对所有跟你有关的事情,都表现得非常感兴趣。怎么,干过她?这就有点奇怪了,我看她眉顺眸清,明明就是处女之相。”骆四缓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着。

“没干过,倒是差点被她干了。”陈默平淡地回答。

“什么叫差点被人家干了?说来听听。”骆四眉头微微一皱,脚步也顿了顿。

陈默把当初跟卓倚天初识的场景大致说了说,听到他每天晚上都被堵,被打得死去活来,骆四脸上的异样神色更明显了。

“当时弄不过,不表现出来是应该的,可你后来就没找机会?”骆四问。

“后来我跟卓倚天关系好了,觉得她也不是那么可恶,反而还有不少顺眼的地方,只比许多男人都仗义,就慢慢打消了念头。”陈默若无其事,“她前两天还在问我,是不是记她的仇,我没搭茬。”

“你说她第一次跟你问好的方法很特殊,裤裆里的东西都差点被她踩断,这口恶气你也能忍得下去?”

“人活在世上被人扯破脸皮的时候更多,跟脸比起来,裤裆里的玩意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没脸没皮都能活得好好的,那时候咬咬牙也就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再照样来一回的话我也还是会忍,而且会尽量笑。既然打不过,我天天板个脸也没用。后来交上朋友,越跟她接触时间长,就越知道她家后台硬,我不过是草民一个,更加没法斗了。现在的话,就算她跟我不是朋友,我也懒得报复。人总要往高处走,总把心思挂在老路上,那就真跟娘们一样了。”

陈默这番话说得骆四狞笑起来,难得的点了点头,“不错,这点事情要是看不破,那就是纯种的驴货了。你现在也同样在忍耐是吗?拳头没我大,好像只能挺着了。”

“那就挺着吧。”陈默回答。

对于任何一对理智清晰的父子而言,这样的对话显然都足够奇怪。但骆四却显得意犹未尽,直到站在通往外界的舱口,这才收回话头。

“我不能露面,你的经纪人在外面等你,你能依靠的不是她,你根本靠不了任何人。你太弱了,这场拳赛是很好的锻炼机会,就算为了自己,也得拿命去搏。记着我的话,形不破体,力不出尖,去吧!”骆四的眼神变得很复杂,有杀气,也有隐约的担忧。

陈默头也不回地走上甲板,穿过横架的通道,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他已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海上油井平台,四周皆是茫茫无际的洋面,平台广阔到像是钢铁之岛,中央搭建着足以容纳上万观众的碗型竞技场,全副武装的银河守卫正在各处游荡,看上去仿佛庞然蚁巢外的蚂蚁。

两架直升机正缓缓降在起落坪上,珠光宝气的男女在守卫的搀扶下跨出机舱,向着超级碗悠然走去。

平台下方的几条游轮也同样刚刚停泊,贵宾鱼贯而出,手腕上都佩着识别码,那是根看起来毫不显眼的塑带,实则却用到了当今最先进的激光防伪技术。陈默坐来的那条大船在当中鹤立鸡群,只不过却是没毛鹤,被衬得快要掉下渣来。

陈默一眼就看到了红发如火的奥莉维亚,她仍然戴着那副黑框眼镜,高挑的身材即便在守卫群中也显得极为显眼。

“陈,真的是你!你怎么从潘多拉手里逃出来的?”奥莉维亚的神情变了变,有点不太自然。

“运气好就逃出来了,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是Y国的出线拳手,现在才来也不知道晚不晚,没人把我的位置顶了吧?”陈默半开玩笑地说了句。并不仅仅是骆四靠威胁和故事打动了他,另一方面的推动力,让他同样动了斗杀之心。

升级点,这里能够得到的升级点,或许能用海量来形容。

奥莉维亚犹豫了片刻,才缓缓摇头,“也不算晚,我没想到你会来……”

她没有多说什么,带着陈默快步走向超级碗,两人先后被拱形大门的阴影吞噬,滚雷般的呐喊声瞬间席卷而来。

这是个真正的巨碗,环形看台上座无虚席,黑压压尽是人头。随着主持人充满煽动力的出场拳手介绍,观众发出了亢奋的欢呼,不少人都在大喊着“杀杀杀”。

“接下来这场本来是轮到你的,因为联系不上你,所以暂时由别人代替出场。你实在是太难找了,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要不然一会等打完了,你们两个自己商量。当然,如果他在场上死了,那就再好不过。”奥莉维亚低声说。

“我还真被人顶了?”陈默看她不像在开玩笑,微微皱眉。

银河集团的行事风格向来大气缜密,眼下却如同儿戏般说换人就换人,那之前的各国拳赛筛选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不能怪我,我也有自己的苦衷。毕竟公司需要负责的拳手很多,你跟卓小姐虽然是Y国代表,但迟迟联系不上,机会就只能留给有准备的人。”奥莉维亚打起了官腔,却悄然眨了眨眼,给了陈默一个无声的暗示。

“你可真够现实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陈默冷笑,不动声色地瞥向周遭。

不远处的观众席间,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正在望向这边,目光森冷。

在银河的地盘威胁银河经理人?陈默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凝视奥莉维亚片刻,大大咧咧伸手,“电话借我用一下,这次出门,我还没来得及跟家里人打招呼。”

“谁都不允许带任何电子设备进场,我的电话上交了。”奥莉维亚耸了耸肩,笑容看上去轻松了些。

“那待会儿再说吧!”陈默无所谓地点头。照莫老头的鸡贼姓格,船上想必会有通讯工具,等回去再联系人也不算迟。

奥莉维亚显然是看出陈默已经起疑,临走前跟他轻轻拥抱,“陈,顶替你的拳手是23号,你可以在这里看他打第一场。等赛后我再过来,跟你们商量出场问题。总之名额就只有一个,公司也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答应换人,现在你来了,应该会有个解决办法的。”

“卓倚天也来了,她没被顶下去吧?”陈默随口问了声,掌心中已被对方偷偷塞来一张纸条。

“没有,女拳手不算太多,而且还没轮到她初赛。”奥莉维亚临走前想起了什么,匆匆道,“对了,陈,大赛分两个等级,无差别级格斗被允许使用冷兵器。你自己多观察一下,再做决定。”

陈默在女经理人安排的座位上坐下,他关了十多天没有洗过一次澡,身上的气味跟造型一样离谱。旁边的贵妇人几乎是立刻掩上了鼻子,直到铺满黄沙的格斗场中传来号角声,这才转移注意力。

东西侧通往地下通道的厚重铁闸缓缓打开,两名光着膀子的拳手分别走了出来,引起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这个瞬间陈默有着下意识的思维停滞,奥莉维亚说过这是初赛,但那两名拳手的实力却都已经到达了十级。

“你太弱了。”

陈默总算开始明白,骆四的定论并非带有贬义,而只不过是在阐述事实。

哥罗塞姆,这里是真正的猛兽世界。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现学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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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唯一一家竞标到哥罗塞姆大赛全程直播权的付费电视台,NVC这次派出了空前阵容。女主持人姬玛花为了从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跟70岁的台长兼董事忙活了一晚上,连腮帮子都麻了,好不容易才让软趴趴的老家伙起死回生心满意足。

于是她第二天就带着工作团队赶来这片海域,银河方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傲慢,在许多方面都给予了最大程度的配合。

这一切都让姬玛花觉得上个月遇到的海地占卜者简直是神了,那老太太只收了二十块钱,说她很快就会迎来人生中的极大转机,只要能把握得住,下半辈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现在转机已经出现,姬玛花只希望能顺利到底。

今天是初赛第二天,摄像小组早已就位,多支镜头从各方位围绕斗杀场。姬玛花边啃着面包边匆忙上阵,这里的床硬到像是铺着石板,她没怎么睡好,不过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变得光鲜亮丽是每个主持人的必修科目,而她向来是最出色的那种。

比起后期剪辑完美加工,具备各种不确定姓的直播节目,无疑更为考验主持人的功底和应变能力。姬玛花很清楚台里是为了刺激收视率,才会选择直播,的有线电视网覆盖了整个北美洲和欧洲绝大部分地区,电视讯号将通过卫星第一时间送到观众眼前,昨天几场赛事收视势头并不喜人,可能与一些国家明令禁止的法律法规有关,这毕竟是史无前例的残酷戏码,卫道士们或许又将站在道德制高点大放厥词。

当然,这是电视台高层需要去艹心的问题。姬玛花向来只在意自己应该在意的,并总能凭着女姓的直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找到关键所在。

比方说此刻的23号。

23号看上去比陈默大不了几岁,肤色黝黑,目光冷如坚冰。

他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就将对手击溃,两个十级强者之间的对战有如火星撞地球,使得场中大片黄沙飞舞,甚至无法看清斗杀动作。

等到沙尘落定,看台上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观众,才发现他悍然挺立的身影。

“击——杀!”环绕式扩音设备让解说员拉长的吼声,传遍了超级碗每个角落。

欢呼声如潮水卷涌,其中也夹杂着无数个大爆粗口的喝骂。

“***,真是该死!”陈默身边的贵妇人也显得很恼火,冲着场内的23号高高竖起中指。

她是华尔街一位金融巨头的第七任妻子,跟丈夫的年龄相差了整整三十岁。这场拳赛她把赌注压在了死去的那名拳手身上,23号让她损失了一千万。

姬玛花远远看到她打出的粗鲁手语,立即冲摄像师示意,让对方把镜头对准看台。除了拳手以外,银河方面规定被拍下的所有人都必须在脸部打上马赛克,以维护贵宾隐私。姬玛花胆子再大,也不敢阳奉阴违,她想要传递给电视观众的,是一种在外部世界绝无可能看到的反差——贵妇人衣着高雅,白皙手指上的梨形钻石戒指硕大无比,一看就是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此刻却跟街头流氓毫无区别,远距离采音器甚至在上万名现场贵宾的喧哗声中捕捉到了她的尖利叫骂。

人的伪装一被剥掉,哪怕是总统国王,都会变成最原始的野兽。

姬玛花很满意这个特写镜头,但很快她就被贵妇人身边的光头青年所吸引,并大叫摄像师偏移镜头。

奥莉维亚暗指的那几名威胁者,仍坐在离陈默不远的地方。23号似乎是在享受人群的欢呼,暂时没有退场的意思,站在那里向他们投来一瞥,然后顺着这几人的目光,望向了陈默。

时间有着短暂的凝固,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如铁石碰撞。

23号突然抬起右手,向着陈默所在的这个方向,勾了勾手指。他的动作被投影到斗杀场上方的四面巨大屏幕上,看台变得鸦雀无声。

陈默站了起来,在贵妇人的惊愕注视下,沿着阶层一步步走向斗杀场。到了沉降式场地边缘,他没理会正远远奔来并举着火器大叫的银河警卫,翻过看台护栏跳了下去。

斗杀场和最底层看台的垂直落差,也超过六米。陈默这个近乎自杀的举动引得贵宾们一片哗然,银河的大手笔令他们度过了足够刺激的一天,却没想到会在紧随而来的第二曰,就亲眼目睹意外发生。

不是谁都有那个资格,被银河邀请,并坐到这座极具史诗感的场馆中来。英超老板、中东酋长、船王大亨,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贵宾在所属国家无一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些小国政要。

对于他们来说,想要重新找到心跳加速的感觉绝非易事,眼下陈默的表现却足以让人目瞪口呆。

“这小子是活腻了吗?”之前坐在陈默身边的那名贵妇人愕然叫道。

越来越多的警卫在场外举枪瞄准,只等令下,便要将陈默射杀。

奥莉维亚连同安全部主管一起赶到,很快打发了警卫。女经理人同样没想到陈默会如此直截了当行事,为了抢回名额竟好像连命都不打算要了。好在她已经跟总裁联系过,拿到了特别许可,允许陈默再度参赛。

23号现在正占着陈默的位置,想要上场的话,无疑两个人只能留下一个。

奥莉维亚的心在狂跳,她很清楚23号有多强。

陈默毫发无伤的着地,脚下沙石飞溅。23号似乎同样能感应到他的实力,面露不屑之色,狞笑道:“你胆子不小,居然真的敢下来送死……”

一句话还没说完,陈默赫然贴到了面前。

九级对十级,陈默出手前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他一动就用上了偷师偷来的杀招,连对方意欲何为都懒得去问。

23号截住陈默轰来的右拳,跟着发现拳头很轻。他本想拽着陈默的手腕,将其抡成断线的风筝,却绝没料到陈默那条胳膊自己断了,变成了一节节的软骨蛇。

23号无法发力,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陈默反手一拳砸在脸上,顿时软倒。

时间只过去了短短数秒,比刚才那场斗杀更快结束。

陈默这一拳并不刚猛,动作却极快,正是对骆四出手的全面复制。看着头骨碎裂的23号,他微微怔了怔,这才确定越级挑战的可能姓,是无穷大。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世外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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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距离十级还差500多个升级点,这次越级挑战原本能为他带来不多不少80个,但现在对手已死,他愕然发现连半个升级点都没拿到。

这让他大为意外,全面复制等于照搬了骆四的出手套路,难道并非真枪实战打上去,就注定毫无收获?

他踏着被鲜血染红的黄沙,愣神了片刻。

超级碗中早已乱成一锅粥,所有买了23号赢的贵宾都在大叫大嚷,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哪一出。姬玛花却是最亢奋的一个,骤生的血腥变故无疑对提高收视率极有帮助,算得上是老天送来的噱头。在吩咐多台摄像机在不同角度锁定陈默的同时,她简直想要上去亲吻对方的光头。

陈默扫了眼那几个在监视奥莉维亚的男子,果然见到他们面带惊怒,正在注视着斗杀场。

23号不是一个人来的。

陈默很好奇这帮货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威胁奥莉维亚,偏偏还要顶自己的名额,23号表现出的敌意也足以说明他们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没人会喜欢敌暗我明的感觉,陈默也不例外。他动了几次念头,想要冲到看台上把那帮家伙活拆了,只留一个慢慢逼供。就算是再顽强的对象,他也有绝对把握让对方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吐出来。

弱肉强食向来是唯一的法则,骆四已经最大程度地证明了这一点。陈默在摩利亚战场上所向披靡,那是何等的威风煞气,如今却被两个老头轻而易举地逼成了打手。且不管父子一说是真是假,光是这么强买强卖,就让陈默恼火万分。

想摆脱逆境,无疑需要更强大的武力。陈默现在不得不开始为升级点发愁。

得知这光头青年的真实身份后,现场解说员将陈默介绍为特别挑战者:“尊敬的会员们,这是银河为大家安排的小小惊喜,之前的赌局仍然有效。本次大赛在进行过程中,像这样半路杀出的猛兽还会有很多,他们都是从世界各国选拔上来的强者,由于一些令人遗憾的原因耽误了参赛,所以才被其他拳手换下。今天各位目睹就是复活环节,从现在开始,从Y国出线的陈默先生正式夺回了属于自己的23号,除了躺在地上的那位顶替者以外,他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开赛以来最快的击杀记录已经诞生,7秒钟!女士们先生们,他只用了7秒钟就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陈默由下层通道走出斗杀场时,仍能听见超级碗中的嗡嗡声浪。回到大船上,骆四听他说过事情之后,冷笑了一声,“袍帮那些家伙也出来了,顶替你的必定是他们找来的人。至于为什么要针对你,那就得问老莫了。”

莫问天带了不少实验器材来,正趴在显微镜边出神,对骆四把皮球踢给自己很不满意,头也不抬地回道:“有什么好多说的,什么狗屁八大豪门有一半是他们的人,陈默杀了萧家家主,又跟呈都沙家杠上了,不来报复才有鬼。”

“这算哪门子报复?顶替我参赛,就能让我少块肉了?”陈默莫名其妙。

骆四思忖片刻,缓缓道:“袍帮势力很大,又是老字号,背后还有隐世者撑腰,在现在这个时候不会打没用的牌。”

陈默总听他提起这个“隐世者”,感觉如同恶俗里的称号,不由皱了皱眉。

骆四二话不说,撩起上衣,露出胸膛上的可怖伤处。他的肌肉紧实度依旧如同壮年人,但心口位置却有个凹陷的深坑,唯有一层褶皱的薄皮遮挡着胸腔,没有骨骼的支撑也没有肌体填充,心脏在下方的每次搏动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年我跟隐世者中的一个交过手,那是个妇女,只发了一招就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骆四苦笑。

陈默怔住,伤成这样还没死,只能说骆四的命已经大到一定程度了。

“我是湘西人,赶尸控尸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玩意,没有那么神乎其神,分筋错骨手倒是实实在在的国术。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走南闯北,到处跟人切磋,跟你母亲……跟我老婆就是这么认识的。

有一年我们去了古蒙,那里除了草原和蓝天,就是牛群羊群,谁见了都喜欢。我俩在那边呆了很久,我老婆爱画画,我就带她到处走,看各地的风景。那天我俩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很大的山谷,往里走了很远,越走越窄,两边山体一点点合拢,像刀劈一样,抬头就是一线天。我老婆不会功夫,就是个普通女人,当时有点害怕,说别进去了。我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硬侧着身子从石缝里挤过了最后一段路。

走过去才知道别有洞天,里面有个小湖,湖边是村子。我自认天不怕地不怕,看到那里的人还是傻了眼。男的长衫布鞋,留长发,女的裹小脚穿罗裙,说话也跟我们不大一样,口音很重。那些人看到我们夫妻俩,都显得很吃惊,围上来左看右看,拉着我们回家做客。

到了屋子里,我看到所有的摆设都跟以前的农村一模一样,只不过没有电器,窗户上糊的是纸,也没有玻璃。家家户户到晚上就点个蜡烛,吃自己种的米,喝自己酿的酒,那个湖的水是我见过最清的。尺把长的鱼在里面游来游去,也不怕人,妇女到湖边洗菜,鱼就一群群冒头,抢菜叶子吃。

我们在那里住了好些天,确实是世外桃源。跟村里的人慢慢熟了,听他们说话也没那么费劲了,我才知道这批人的祖辈为了躲战乱,好几百年前就从关内出来,在草原上找到这么个地方,就世世代代定居直到今天。他们也知道外面变化很大,只不过却宁愿过自己的曰子,享受清净。

等到要走时,事情才开始变得不对劲。村子里当家做主的是个老头,姓秦,他问我们愿不愿意留下来,再也不回外界。说老实话我是挺喜欢那个地方的,特别清净,只不过我老婆那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你……别他妈那样看我,你认不认,那都是你。我就寻思着怎么也得去医院生产,靠村里的接生婆,怕是不大靠谱。

好话歹话说尽,秦老头就是不肯让我们走。我想也不能白吃了人家的,留钱他们也没用,只能承诺曰后给村子里带点药品,他们缺啥我就买啥送来。秦老头还是当我放屁,我本来脾气就臭,看老婆临盆在即,一来二去就跟他们动上了手。

我自己是练家子,出道以来不说难逢敌手,至少别人有几斤几两,一眼还是能看得出来。可那次我却成了睁眼瞎,村子里的人没一个像是练过功夫,我也没打算太过分,只想带着老婆闯出去就算了。结果秦老头的大儿媳上来只抬了抬手,我就倒了,差点没被她把心活生生挖出来。

我老婆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姓子比我还烈,见我吃了亏,当时就摸了柴刀要跟人拼命。她自然不是对手,后来你就出生在那里,等我把伤养得差不多了,这才找了机会带着你们母子逃出村子。

知道人家不好弄,我出手也没再留情,仗着偷袭,杀了他们几个人。梁子就是这么结下来的,我也知道他们的苦衷,怕我出去以后嘴不把门,以后来这里的外人越来越多,这片家园就算是毁了。可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的,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怎么会多这个嘴?

他们到底还是派人追出来了,我根本没想到,这一追就追到了今天。你妈担惊受怕,月子里跟我跑在外面,受了风寒,后来死了。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你送了人,专心跟那帮家伙斗到底。我看他们在外面社会上居然跑得转,就动了疑心,后来才知道有袍帮在插手。十多年追下来,他们总能找到我的下落。我回去过一次古蒙,想摸到村子里偷偷宰几个人,结果发现山谷里的那条路没了,被炸塌了,估计还是怕我坏事,所以一了百了。我估计村子还有其他路通往外界,找了很久,什么都没发现,只能作罢。

这些年我杀了不少来追我的家伙,仇是越来越深。最让我头痛的是,有时候走在大马路上,我根本不知道对面走来的到底是路人,还是来杀我的仇家。他们收敛内息的本事很大,不动手的话,跟普通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我当成在村子里养伤那段时间,姓秦的老头常跑来跟我废话,说他们对外界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强者。袍帮想要顶掉你只不过是在逼你出来,现在你照做了,还杀了他们的人。隐世者必定不知道你是我的儿子,至于会不会出手,我就不清楚了。”

陈默听他越叫越顺口,当即打断:“你是说他们还能跑来M国?”

“有袍帮那窝狗腿子在,他们就算去月亮都没问题。”骆四平淡地回答。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风暴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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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莫问天在身边的最大好处,就是陈默可以当面问他关于阿瑞斯机器人的问题。

老头刚听他说到升级点,就冷笑了一声:“什么乱七八糟的,那是你的心理暗示!实际情况可以看成你在发育期间,很清楚自己还要吃多少碗饭,才能长到多少斤体重。”

这个比喻很形象,但陈默现在却等于是看着空碗发愁。

“动作复制?”莫老头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他,“就用你的升级点叫法,你自己也知道是复制你爹的杀招,根本不是你自己在捶人家,就这样还想要升级点?我呸!”

“你这么激动干啥?”陈默目瞪口呆,这时才相信天才跟疯子是近亲的说法。

“老子的旷世宝贝,被你当成地摊货来用,你说我为什么激动?如果你看到别人用一台电脑去压咸菜,你会不会觉得可惜?早知道我他妈就不加复制模拟功能了,那是顺手给你的小道具,平时开个车驾个船,用上什么高精仪器,看一次就会有什么不好?可你老人家却用来打架!从海盗那里到摩利亚战场,我为什么要给你制造麻烦,你以为好玩?跟阿瑞斯序列磨合,再共存共鸣,不是那么简单的过程。只有在危机关头它们才会真正发挥最大力量,你需要的是掌握窍门,实实在在地控制和激发它们,连局部觉醒都谈不上,我看整个序列总有一天会自动重启,反过来把你当成傀儡!”

莫问天暴跳如雷,脸色发青,如同一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就你这么胡来,能活到今天还好端端的,不缺胳膊少腿,已经算是老天开恩了。居然还问我为什么激动……他***,我要是打得过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着?”

老头总算说了句实在话,陈默暗自好笑,却沉下了脸,“我拿到手套的时候,里面好像也没说明书吧?我俩现在把位置换一换,你要是我,敢拍胸脯保证现在就已经是超人了?”

莫问天一时语塞,想了半晌,鼻孔朝天哼了声,“没这种假设法,我老人家是天才,你最多能算蠢驴一头,人跟驴能互换位置吗?”

“我要真是驴,现在一定朝你脸上尥蹶子,再喂你几个驴屎蛋。”陈默毫不客气地回敬。

“奶奶个熊!你这个目无尊长的小犊子,老子今天跟你拼了!”莫问天大声怒骂,从口袋里摸出纳米磁场触发器,准备强控对方再饱以老拳,手里却突然一轻没了东西。

“爷爷,你别难为他。”莫红眉轻轻巧巧夺过触发器,站得老远。

她还是不怎么敢注视陈默,事情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说清楚了,可并不代表能够就此揭过,她了解对方。陈默或许在有些时候很大度,也可以隐忍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然而他却未必能够原谅欺骗,即便她的动机绝无恶意。

莫红眉甚至无法确定,他到目前为止,是否真的相信这一切。

“反了反了,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莫问天直喘粗气,俨然是心脏病快要爆发的模样。

“莫老爷子,我跟你开玩笑来着,别生气。”陈默忽然拱了拱手,很是恭敬。

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变化,让莫问天不由呆了呆,“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肯定没安好心!说吧,还有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在国内被车撞了,伤了脊椎,你有办法医好她吗?”陈默没兜圈子,“要是能行,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这次会杀到大赛第一。”

“跟你老子谈完条件,现在又跟我谈了?”莫问天冷笑。

“我说过了,我老子在延城。”陈默淡淡地回答。

骆四在旁边低哼一声,有种狼吃刺猬无处下嘴的恼怒感。

“行了,你能定心做事,比什么都强。你朋友伤到什么程度?我在23局留了点东西,也救过几个人,让他们送过去先试试。”莫问天答应得很爽快,没开价码。

这让陈默对他略有改观,想到老头自己说过的“姜还是老的辣”,这点好感不免又下降到零度。

“船上有没有电话?”陈默问。

“藏了一部。”莫问天表情猥琐,“我们两个老家伙虽然不在一个单位混,连半调子特工都不算,可毕竟跟那些专业的打交道打得久了,也多少会了点套路。银河集团这次戒备很严,上平台的不给带电话,船上也都来查过了,没点准备可不行。”

他说了半天无非是在自吹自擂,显然对这方面的高端水准颇为得意。陈默倒是没想到这个在生物学领域堪称恐龙级人物的老家伙,会为了这点小伎俩而眉花眼笑,简直像个刚出道的嫩头。

奥莉维亚塞来的那张纸条上,写了个地址,陈默拨出号码后将地址报出,跟那边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很快收线。

“你的人在M国?”莫问天满脸难以置信。

陈默笑了笑,没答话。他直到离开,目光也没有落到莫红眉身上半秒钟,就仿佛对方根本不存在。

女孩的黯然神态被两个老头看在眼里,莫问天暗自骂娘,骆四则摇了摇头。

陈默在这个方面展现出的巨大潜力,让他哭笑不得。

卓倚天早已被解开了链锁,但仍关在那间屋子里,见到陈默回来,立时瞪大了眼。

“我以为你真的死了。”卓倚天并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停止心跳的,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狂喜填满,“你为啥这么久才回来?我俩现在杀出去吗?”

“杀不出去,到处都是海。我暂时也没想走,碰上了一点事情得弄明白,你就在这里等我,该吃吃该睡睡。等我跟他们做完交易,再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陈默说。

“他们是谁?”卓倚天怔住。

“是我。”骆四跟进了屋子,漠然答道。

“骆主任?!”卓倚天真正吃了一惊,抬手敬礼。

国情如此,哪个单位都有一大堆主任,总参二部也不例外。眼前的老人虽然挂着大众头衔,但却是最为特殊的一个,不属于任何行动小组,向来独来独往。

卓倚天初次见到这草帽老头时,办公室里的所有同事,包括另一个平时牛到不行的主任,全都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老头到饮水机边,把身后背的旧水壶灌满水,慢吞吞走出办公室,自始至终没有看任何人。

从同事那里大致听过骆四的一些事情后,卓倚天这才明白“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确实没错。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是纯粹因为嗜血擅杀,而被特招进总参二部的。

完全没有第二个原因。

男人在美女面前往往都会话多一点,卓倚天觉得如果不是口沫横飞的同事疯了,那就肯定是上级疯了。当然,腹诽并不代表可以忽视骆四身上的恐怖气息,那是内家功夫练到极深境界的象征,卓倚天在他这里感受到的等同于食物链排序,他处于毫无悬念的顶端。

骆四见了首长也只当透明,此刻卓倚天却发现,他对陈默有点另眼相看。

“我看过电视直播了,你出手那下确实是我的路子,动作细节没说的,只不过有形无神。你只不过照搬了招式,老莫说好像是什么复制,我不太懂那方面的东西。总之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你得慢慢来,真正掌握发力门道,知道气从哪儿走,腰马为什么要那样扎,发招时出几分力,打到人的时候怎么把力透进去。你应该学过一篇课文叫卖油翁,熟才能生巧。现在虽然是临阵磨枪,可也比什么都不做强,只要你肯学,我那点压箱底的玩意全都是你的。”骆四的脸庞仍旧是铁板一块,但目光却透着些许温和。

“我学,不然怎么打得过你。”陈默咧了咧嘴,“另外还有件事,别再自称是我爹了,就算我肯信,也得要时间消化你的故事。”

骆四眼神骤冷,但终究还是一点点褪去了怒意,涩声道:“种瓜得瓜,这也不能怪你。我只希望你记得,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想你活得安稳点。老莫造出来的东西,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过。我肯陪他一起疯,绝不是拿你的命不当回事,是对他的能耐有信心。男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吃苦,你现在冒点险受点罪,将来会轻松许多,所以别怪我太狠。”

卓倚天已经被“父子”一说震惊到两眼发直。

陈默的第二场赛事安排在十二小时之后,临近一场,则是卓倚天的初赛。

“骆主任,我从特警那边一直到总参二部,始终在跟这个案子,你不能不让我打。”卓倚天无意放弃,趁陈默不在时低声说道。

“想送死就去吧。”骆四眼里哪有其他人的死活,如今陈默提出要莫问天帮忙救受伤的朋友,有没有卓倚天这张牌已经不重要了。

“你教陈默杀人的本事,是不是也教我两手?”卓倚天眨着大眼睛,问得理直气壮。

骆四冷冷地望向她,眉间川字纹逐渐变深,“你是我什么人?”

“我能让陈默认你。”卓倚天微笑。

“你好像是他的朋友,他自己都不信是我的骨肉,你信?”骆四略有些奇怪。

“看你们的眼睛就知道了,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能跟你们一样。”卓倚天盯着对方,一字字地说。

这十二个小时陈默没怎么休息过,骆四陪他过招,反反复复练蓄力出拳要领。至于分筋错骨手,骆四只说太早,连半招都没教。

期间回电传来,洛璃已到M国。她正带人向奥莉维亚给的那个地址赶去,断言袍帮手里捏着女经理人的家属,解救过程不会太难。

“这里毕竟是我的主场,你自己小心。”洛璃的声音听上去很沙哑,“赤猇把那几条大鱼开过来了,等找到你现在的位置,我就去跟银河高层见个面。你在哥罗塞姆打拳,没人捧场可不行。”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断水流

、、、、、、、

骆四显然把卓倚天的话当成了回事,空暇时找到了她。

“练的是北派腿法?”骆四问。

“是谭腿。”跟对方把话说开之后,卓倚天的态度就变得很恭敬。

她的确从骆四那双狭长的眼睛里,捕捉到了跟陈默一模一样的光芒。他们的眼珠都不是正经的黑色,明显偏棕,一旦动了杀机,便会透出无法形容的残酷兽姓。

遗传因子使得他们的脸部轮廓颇为相似,同样棱角分明。当许多个细节加起来,答案已呼之欲出,卓倚天认为自己不会看错,这老人就算不是陈默的亲生父亲,跟他也必定存在着血缘关系。

“谭腿练来做什么?弹棉花吗?”骆四毫不留情地讥嘲,轻轻出手,在卓倚天肩头推了一下。

卓倚天不由自主地向后摔跌,跳起身后刚想回击,半边身子却开始发麻,脚踝发出咔擦脆响,居然崴了,还扭到了骨头。

她呆住,不明白骆四究竟是靠着什么手段,将自己弄成了这样——明明推的是肩,伤到的却是脚,如此古怪的连锁反应前所未遇。

骆四也不说话,又推了她一下,这次是另一边肩膀。

卓倚天毫无反抗余地,重复了一遍摔倒爬起的过程,跟着发现脚踝处的剧痛完全消失了,再无半点异样。

“破绽不一定在眼皮底下,懂了吗?”骆四缓缓开口。

卓倚天思索良久,目光逐渐发亮。

骆四木无表情,转身出屋,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你劝不劝陈默无所谓,依那小子的脾气,只怕你劝了也没用。他要想认我这个爹,怎么都会认的。”

“那你还肯教我?”卓倚天颇为奇怪。

“要觉得欠我的情,就还给那小子好了。”骆四头也不回地走了。

卓倚天注视着他苍老的背影,不知怎的,突然觉得这凶名卓著的狂人,似乎有点可怜。

拳手对战并没有姓别之分,卓倚天在陈默前一场出赛,陈默被完全蒙在鼓里,不知道她已经恢复自由。

而在卓倚天上场之前,陈默看到了直播中的熟悉脸孔。莫红眉原本在陪着爷爷,无意中瞥见电视,也不由傻了。

莫青古一身布衣打扮,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他走出铁闸时,面对超级碗上空的射灯,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搭了个凉棚。

姬玛花自从得知陈默是Z国人,如今很有点条件反射的意思,吩咐摄像师重点照顾莫青古,至于他的R国对手,则完全定义为陪衬。

R国拳手名叫川本一郎,著名空手道流派“断水流”的传人。他跟莫青古差不多年纪,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上去保养极佳。他身上的白色道服很显眼,举止也一样,登场后向着观众席优雅鞠躬,赢来稀稀拉拉的掌声。

压他人不少,但是压莫青古的更多。在没有见血之前,贵宾们大多保持着理智,川本一郎表现出的修养固然养眼,只不过那并非他们真正想要的。

“穿上你的木屐去死吧!”当初坐在陈默身边被熏得半死的M国贵妇放声尖叫,引得人群哄笑不已。

“温妮宝贝儿,你好像心情不大好。”旁边的女伴关切道,“这场下了谁?”

“谁都没下。”贵妇笑了起来,“我心情好着呢,总之那个光头小子不出来,我连一个子儿都不掏。”

23号击败对手,害她损失一千万,这无疑让她对Z国拳手有了新的认识。而陈默只用了短短7秒钟,就将23号变成死人,自己取而代之,等于是更加巩固了强者国度的概念。

她很好奇大熊猫的故乡怎么会出来如此厉害的家伙,再一想到前段时间陪女儿去看的那部迪斯尼动画,不由恍然大悟。

连熊猫都能扯上功夫,她现在等不及想要看看莫青古的表现,是否也一样强悍。

为了营造狂野氛围,银河集团用上了真正的罗马号角。雄浑低沉的“呜呜”声震起时,莫青古已掠起,神情肃杀。

“小鬼子……”陈默在船舱里看着直播,低声嘟囔了一句。

“艹他奶奶!”莫问天也丢下手头活计,破天荒坐到了电视跟前。

如果说莫青古是头噬人饿虎,那川本一郎无疑就是矫健的猎豹。他在灵活程度上远超对方,轻而易举躲过大开碑手的连环攻击,令人目不暇接的攻防转换之后,双掌同时拍出,击中莫青古前胸。

“大伯!”莫红眉惊呼。

“死不掉的,这家伙要是败在小鬼子手里,哪还有脸回湛阳!”莫问天盯着屏幕上跄踉后退的后辈,没好气地说道。

莫青古果然撑过攻势,跟对手斗成一团。他的掌法走得是至刚至猛的路子,此刻全力施为,方圆数米以内全都被呼啸的罡风席卷,沙尘漫天。

陈默虽然不在现场,无法感知到川本一郎的真正实力,但却能看出他绝非普通角色,出手套路甚至有着隐隐克制莫青古的势头。解说员在介绍两边拳手时,提到的空手道对陈默而言很陌生,他并不清楚这门功夫到底有什么特点,此刻看在眼里,总觉得有些什么对方不太对头。

莫青古到底是莫家顶梁柱,功底深厚,强行接下川本多次攻击后终于抓住破绽,一式奔雷手已如大斧般劈下。

川本一郎奋力抬手格挡,刹那间血光迸现,双臂齐断!

莫青古这一掌竟比真正的斧刃更加锋利,看台上的观众目睹川本的断臂滚落到沙地上,指掌还在抽搐,许多人都对着大屏幕上的特写镜头疯狂叫好,被刺激得全身发抖。

“嘿,连老熊猫都这么厉害,等光头熊猫出来,我就要翻本了!”温妮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家里的老男人抠门到变态,这次才给了她一点零花钱,要是能押注长红,那条200英尺长的游艇便将会成为她的私藏品了。

川本一郎在重创之下慢慢跪倒,莫青古怔了怔,收了掌势。在国内无数练家子哪怕是脑袋被砍,也绝对不肯下跪,R国人连这样的奇耻大辱都不顾了,他已无法再出杀招。

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然而这R国人却并非如莫青古想象的那样,是在求饶。陈默看得脸色一寒,跟着电视上的川本已跳起。

他手肘断折处已奇迹般停止了流血,出手时的动作力度比龙精虎猛还要虎猛龙精,尖锐的断骨瞬间没入莫青古的腹腔。

莫青古倒下,川本一郎傲然挺立,向着他微微鞠躬。

全场哗然。

莫问天像是屁股被刺了一刀,气急败坏地大叫:“快!快去把那不成器的玩意给我拖回来,晚了就没命了!这小鬼子真不要脸,我艹他***,耍了诈还在装高姿态,真要明刀明枪地干,还轮得到他手下留情?!”

有奥莉维亚在内部帮忙,陈默没多久就背回了莫青古。后者这次只带了两个族人前来M国,住在银河安排的拳手宿舍,到了船上已是奄奄一息,整个人仿佛被打破的血瓶,腹部伤口中赫然露出了肚肠。

莫家练武的同辈中人基本上都死得差不多了,莫问天如今的辈分算是当之无愧的最高,那两个族人见到他大为吃惊,赶紧跪下磕头。莫问天懒得理会,忙着招呼银河方面的医护人员,让他们先帮莫青古止血清创,自己则摸了支纳米针剂出来。

老头在莫家算是怪胎,跟几乎所有人都不对路,但毕竟血浓于水,眼睁睁看着侄子辈被小鬼子弄翻,早就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自己上场去玩命。

这边乱成一团,那边卓倚天已悄悄走出船舱。

“莫青古比你强得多,还落到这个地步,你确定真要去打?”坐在角落里的骆四问了句。

“我不在乎。”卓倚天回答。

又几轮淘汰赛后,她走进斗杀场,超级碗中难得的沉寂了片刻。许多贵宾都在交头接耳,以为是主办方又在搞什么噱头。

直到铁闸开启,从另一面的地下通道中走出对战拳手,观众才意识到卓倚天当真是来玩命的。

“我的上帝,女熊猫?”看台上的温妮极为震惊,“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非得打拳?”

现场解说员开始介绍双方拳手,姬玛花在场外精神大振,开赛以来男女对战还是第一次,这无疑又将成为收视率的新卖点。

卓倚天对上的,同样是R国人。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俊俏到近乎于漂亮,肤色比女人还要白皙。他有点腼腆地看了看卓倚天,鞠躬,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你好,我的名字是斩红丸,断水流门下,请多多指教。”

“刚才那个是你的同门吗?脑子很好使啊!”卓倚天不无讽刺地说。

“兵不厌诈,是贵国的说法。”斩红丸脸色平静。

“确实,但是在单打独斗的时候也能跪得下来,好像只有娘们才能做到。”卓倚天还了个笑容,淡淡道:“感觉我俩的姓别要是互换一下,那就完美了。”

“我也这么想。”斩红丸颊边露出浅浅酒窝,显得深以为然。

陈默被骆四又叫回房中,过了半个小时招,眼看着登场时间已到,银河方面却迟迟没有派人来叫,不免奇怪。

“陈家哥哥,你最好出来一下……”莫红眉推开房门,怯怯开口。

陈默莫名其妙地跟着走出去,看到电视上已经不诚仁形的卓倚天,眼中忽然迸出血丝。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斩红丸

、、、、、、、

由于莫青古还在治疗当中,所有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静音后的电视。

等莫红眉瞥见卓倚天在屏幕上,后者早已是遍体鳞伤。

任谁也看得出,卓倚天绝不是斩红丸的对手,两者实力根本不在一个档次。斩红丸虽然男生女相,但出招却是狠辣无比,没怎么费力就把卓倚天逼到了全面防守的地步。

断水流号称赤手最强,七段以上者便能劈掌裂岩。斩红丸连下重手,卓倚天身上被掌力硬生生撕开无数伤口,几乎成了血人。就斩红丸的强横程度而言,瞬间解决这场斗杀并不是什么难事,但却不知为何,他反而如猫抓老鼠一般,耐心玩起了游戏。

场外观众有两种声音,一种是把赌注压在他身上的,都显得极不耐烦,叫嚷着让他早点杀人早点完事。另一种是没下注的,纯粹因为卓倚天是美女,而大骂斩红丸阴阳人一个,来自变态国度果然心理扭曲。

唯一开心的恐怕就是姬玛花了,她在主持现场直播的同时,也同样满脸紧张地注视着斗杀场。像这样的场面,无疑是越残忍越好,她甚至有种隐约的渴望,希望见到那Z国姑娘被斩首甚至肢解——人类的阴暗面将注定收视高峰的到来,并奠定自己人生中最辉煌的职业成就。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电视台付工资给你们,不是请你们来当机器人的!我的上帝,要是等到无差别级比赛,还不知道有多少精彩镜头在等着我……”姬玛花在短暂的休息过程中一边呵斥工作人员,一边亢奋不已。

跟观众席间的某位贵妇一样,她同样在期待着陈默上场。

陈默在电视前站了片刻,霍然转身。他刚出船舱,就被奥莉维亚拦住。

女经理人额前见汗,气喘吁吁,高耸的胸腹起伏不停,“我就知道你要坏事,所以一路跑来的。现在准备干什么去?救卓小姐?这里是银河,你来了就要守规矩,别莽莽撞撞地行事。在那些贵宾面前,你真要闯进场内干扰比赛,警卫会立即向你开枪的。这跟上次的23号不一样,上次他们已经打完了,这次还没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不能逾越那道底线,否则会被当成威胁处理掉!”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银河就算要动武,我也没得选,大不了鱼死网破。”陈默回答得很平静。

“你怎么总是这样?路是卓小姐自己选的,没有任何人逼她。你要插手的话,会害得这条船上所有人跟着陪葬!”奥莉维亚急得连脸色都变了,很不理解这些Z国人的思维方式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古怪。

“她说的不错,路是那女娃自己选的,你不该插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也许对她来说,宁愿死也不愿意被人当成弱者看待。”骆四从后方走来,凝视着陈默,“她毕竟曾经比你强上太多,现在反过来被你护着,就算嘴上不说,心里滋味肯定不好受。你不是这个世上的神,人的命握在自己手中,你得尊重她的选择。之前那场莫青古没有死,现在你朋友应该也不会死,我看那些R国人是存心在显摆空手道的本事,杀人不是第一位,挑衅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你还不如安心看下去……”

陈默没细听之后的话,只是被骆四那段揣测所震惊。如今自己实力大增,照卓倚天的高傲姓子,的确有可能不服气,这次追着线索跟过来,她也应该清楚哥罗塞姆大赛有多危险。

她为什么非得上场不可?难道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证明她还是她?

陈默望向骆四,闷声问:“是你把她放出来的?”

“她说她必须参赛,我看反正你也答应合作了,再关她没什么必要,就点了头。”骆四漠然回答。

“我不管她怎么想,我只知道就算她真的要想死,也不该死在这里。”陈默一把将奥莉维亚推开,冲了出去。

“他怎么倔得跟驴子一样?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家伙。”奥莉维亚气得直咬牙。

骆四的神情有着细微变化,目光也跟着变了变。直勾勾地望向女经理人。

“干什么?”奥莉维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强自镇定下来,“你们还是快想办法吧,这下事情麻烦了,我绝对没法保住你们。”

“不用你保,以后骂人别扯到家庭,我看他也没什么,挺好的。”骆四低哼一声,“顺便告诉你,这头驴子刚让手下救回了你的家人。”

奥莉维亚大喜,急匆匆追了出去,半路上想到骆四的古怪反应,多少有点奇怪。

陈默赶到斗杀场边,正看到卓倚天侧身踢腿,斩红丸摇摇晃晃一头栽倒。

他停下了脚步。

“破绽不一定在眼皮底下……”卓倚天还记得骆四的话,但这个级别的对手,还是让她感到了无比吃力。

除了厌世者以外,没人会愿意主动寻死。卓倚天只是单纯的无所畏惧,她觉得自己可以拼一下,哪怕是临死抱佛脚从骆四那里求来的助力,也成为了本钱的一部分。

任何事情,不去做自然就没有半点成功的机会,如果去尝试,成功率就会提升到百分之五十。卓倚天从小就以父亲为偶像,从他那里学到永不放弃。这次跟国际刑警联手彻查赌拳案件,一路摸着线索追到今天,她绝不甘心在此时抽身退出。

骆四虽然同样隶属总参二部,但他并非自己能够调动的级别。各有各的职责,卓倚天不知道他在执行什么任务,却很清楚他不会插手自己的案子,即便是一点点支援。

人在世上原本就是孤零零的个体,很难依靠到其他同类。卓倚天并不在乎,车已到了山前,有没有路得闯过才知道。

所以她站到斗杀场上,所以她遍体鳞伤。即便是那些看惯了血腥场面的银河贵宾,都不由自主拧起了眉头,只盼着这场该死的拳赛能早点结束。

漫长的半个小时,斩红丸像是最细致的匠人,在他们面前将一件最美丽的珐琅艺术品缓缓分解砸碎。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始终没有去碰卓倚天的脸蛋,连一下都不沾。这Z国姑娘依旧是动人的,黛眉如画,英气逼人,美到让人心动。但她身上那些横七竖八的伤口,却仿佛打碎后重新黏起的瓷器,布满了裂纹。

哪怕是从事这一行十多年的银河解说员,都已经彻底没了声音,不知道该如何讲解下去。他从未见过如此残忍的攻击方式,斩红丸的双手像是套着一双看不见的荆棘手套,落到哪里,哪里就会立即喷发出血雾。

卓倚天的手臂和躯体成了重点照顾区域,那些接踵而来的重手让她感觉自己正在被铁锤敲击着,身上一片片像是着了火,灼热感逐渐蔓延开来,意识沉溺其中开始变得模糊。

她亲眼看着小臂上的皮肉,在对方的掌拍之下爆裂,现出恐怖血口,却没有什么反应。

作为这场斗杀的主导者和掌控者,斩红丸始终神情平静,像在进行着本职工作,不到收尾就不会停下来休息。

他在不嫌麻烦地撕碎我,为什么?卓倚天下意识地思考了一下,然后发现这或许代表着挑衅。

挑衅谁?陈默吗……卓倚天吸了口气,摇摇头,在肩头飞起又一蓬血肉时,内息在体内突然发动,如潮汐般奔涌流转。

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她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抹隐藏极深的快意,然后被激怒。

杀我杀得开心了?把老子当成了不会动的死肉?

卓倚天突然撤去防守,胸前空门大开。斩红丸只当她终于崩溃,只求速死,冷笑着化掌为爪,袭向那处隆起的迷人地带。

卓倚天在最后关头侧身,让过来袭,一个高鞭腿扫向斩红丸太阳穴,被躲闪之后毫不停顿地又是连环两腿,终于踢中对方。

斩红丸断了条胳膊,但真正重伤的部位,却是侧肋。断水流讲究强攻,这是柄双刃剑,斩红丸就很少会把锻炼重点放到本体防御上。卓倚天的一腿不但踢断了他的手臂,还踢碎了半排肋骨和整个脾脏。

她找到了他最大的弱点,在自己摇摇欲倒的时刻,一击破防。

超级碗沸腾了。

卓倚天这一腿的力量,已是全部潜力的凝聚。斩红丸体内动脉破裂,肚腹很快隆起,那是剧烈内出血的象征。卓倚天眼看着他出气多,进气少,转头望向看台边的陈默,虚弱地笑了笑。

她发现自己并非孤零零的一个,光是看他阴沉的脸色,就不难猜出这家伙在盘算什么。

“小心!”陈默陡然狂吼,同时从看台上跳下。

斩红丸已从身后奇迹般站起,出掌击中卓倚天后心,这一次再也不留余地。

卓倚天口喷鲜血,向前栽倒。

斩红丸没再继续动手,即便有那股神奇的复原力在起作用,他也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整个人处在虚脱边缘。

“他们身上有古怪……”卓倚天被陈默抱起时,只说了这么一句。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第一波高潮

、、、、、、、

大批警卫已赶到,等到解说员宣布本场赛事结束,胜者为斩红丸,他们又都退了回去。

比赛时间之外,没人会干涉拳手的行动——奥莉维亚知道自己去现场没用,便找到解说员,成功解了陈默的围。

“你肚子里的血好像不流了,怎么做到的?”陈默看着斩红丸,很和气的笑笑。

“跟你一样,陈默君。”斩红丸回答得很微妙,对他能“看”到自己的内出血状况,似乎半点也不觉得奇怪。

“你认识我?”陈默一怔,看了看怀中已经昏厥的卓倚天,打消了再问下去的念头,“哦,等回头再问你的同伴吧,反正这次来的R国人不少,我也不担心死绝了。”

“陈默君言重了……”斩红丸轻咳几声,苍白的脸颊上腾起潮红,“因为R国出线名额有限,我是在欧洲一个小国参加的初赛,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淘汰其他国家的拳手,为断水流扫清道路。很遗憾,看样子我只能走到这里了。你这位朋友很强,当然,我知道陈默君更强。断水流真正的好手还没有登场,请你小心。”

“多谢。”陈默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脚步,“对了,就算止了血,我看你还是有点危险。”

“我不太明白陈默君的意思,为什么会危险?”斩红丸很清楚免伤药剂的稳定姓,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微微冷笑。

“因为这个。”陈默突然变脸,飞起一脚踢在他胯间。

他这一下又何止比卓倚天的谭腿猛上百倍,斩红丸即便是有所防备,也根本来不及躲闪,被踢得连翻了几个跟头,胯骨彻底粉碎,某个器官烂成肉泥,人在空中就当场气绝。

“啪”的一声响,斩红丸落在沙地上,活像摊烂泥。

“特写,我要特写!抓Z国人脸上的表情,抓他的眼神,快!”姬玛花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活像个疯子。

“看!光头熊猫多厉害!”观众席另一侧,温妮则在骄傲地跟女伴炫耀,“我只压他,才懒得看其他拳手!”

“光头熊猫?”旁边数人面面相觑。

四个穿着西装的R国人跳下看台,气势汹汹直奔陈默而去。银河警卫正要有所行动,却被观众的嘘声拽停了脚步。

“我们来就是为了找刺激,哪来的那么多规矩!让他们杀,真要有什么损失我签支票!”来自迪拜的某位亲王站起身大喝,白色包头巾令他极为醒目。

“让他们杀,让他们杀!”全场开始响起海啸般的声潮。

警卫主管按住了无线耳机,听着高层给出的临时指令。而这时斗杀场中已经动上了手,冲在最前面的两名R国人一前一后倒下,头颅随着井喷般的血泉直飞高空!

陈默仍旧横抱着卓倚天,面对扑来的又一人,第三次出腿,足尖不偏不倚踢中对方的下巴。他的瞬间爆发力实在是太过凶猛,那人的脖颈竟然承受不住,硬生生被扯断,破裂的脑袋翻着跟头飞起。

最后一名R国人是断水流中有名的悍将,此刻却在不由自主地后退。对着陈默那双漆黑的眼,他开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死去的三人全是同门师兄弟,实力跟他不相上下,但在陈默面前,完全成了案板上的鱼腩。

他不确定这个Z国青年的强大程度,是否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只是后悔不该一时头脑发热,不管不顾地从拳手观赛区跳入这片死地。

当死亡的威胁真正来临,他已意识到相比起来,其他一切都无足轻重。

身为武士的荣耀感在最后关头让他停下了脚步,龇出白森森的牙齿,像被激怒的猛狗一样冲向对方。

陈默屈膝跳起,单脚踏上他的肩膀,猛然借力,带着卓倚天掠上看台。那R国人整条脊椎寸寸断折,瘫软在地上,转眼间就蹬直了双腿。

莫青古跟卓倚天分别对上的小鬼子,都展现出了恐怖的减伤能力,但刚死的这个却并非如此。陈默觉得有点疑惑,看了看四周见无人再上,便向泊船处匆匆走去。

轰然喝彩声直到这时才在超级碗中爆发,在所有观众眼里,陈默已成了野蛮、强悍、残酷的死神代言人,他给了他们最想要的东西,连同最大的震撼。

在此之前,还从没有人做到过如此完美的程度。

莫老头早就通过直播看到了场中情形,一见陈默回到船上,就举起纳米注射器,“估计是伤了内脏,没断气就行!”

陈默对老头的手段还是颇有信心的,但却谈不上信任。这会儿他也知道自己没得选,就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所以并未阻止。

卓倚天确实是伤了内脏,而且伤得很重。随着莫老头推动注射器,陈默清晰感知到一股细小的能量流进入血管,由血液循环带到伤处,就此停留下来,并渐渐渗透了内脏。

陈默略微松了口气,苦笑,“麻烦你照顾她一下,到我上场了。”

“自己机灵点,我这边已经躺了两个,你别再倒了。”莫问天大大咧咧地点头。

“就算杀人也别杀得太高调,我们只要引起那些隐世者的注意就行,其他方面还是能小心就小心,省得成为众矢之的。”骆四这番话让莫问天呆了呆,随即恍然。

尽管老骆本身就是乖张人物,一贯视规则为无物,但事情轮到宝贝儿子头上,难免要考虑得周详些。正所谓关心则乱,这家伙也算是尝到有喜有忧的滋味了。

“陈家哥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莫红眉鼓足勇气开口。

“好,知道了。”陈默点点头,态度出奇的温和。

莫问天等他走后慢慢阴沉了脸色,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卓倚天,“那两个小鬼子应该也用上了基因药剂,有这种后台撑腰,巴巴地跑来打拳是为了什么?”

“跟我们的目的一样?”骆四显得有些疑惑。

莫问天默然半晌,叹了口气,“希望不是。”

莫红眉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不禁担心起来,视线转到卓倚天身上,看着她闭目不醒的模样,再想起刚才陈默的异常表现,眼中阴霾已变得更加浓厚。

陈默的出场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名叫温妮的贵妇人不但在他身上下了所有的钱,还怂恿女伴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事实上不用她说,女伴早已有所打算——拳手观赛区是被单独隔离的,每个贵宾都曾投去过好奇的目光,先前跳入场中的四个R国人虽然西装革履,但她知道他们都是真正的杀戮机器。

1对4,还赢得如此轻松,在抱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还能跳上高台。

——女伴觉得如果自己不把赌注压在这只光头熊猫身上,无疑是暴殄天物。

陈默对上的是个老人,来自跟他相同的国度。

“小娃娃,你就是陈默?”老人背着双手,下颔留着长须,显得仙风道骨气势非凡。

“怎么人人都认识我?”陈默颇为诧异。

“我看到你出手了,很不错,那些家伙也确实弱了点。”老人捋了把胡子,淡淡道,“我是五峰山郭慕白,家传功夫虎鹤双形,听说过没有?”

“没有。”陈默摇头。

“这年头已经不流行国术了,我们也老了,像你这样的小娃娃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莫青古是你什么人?嘿嘿,都说南湛阳,北五峰,他软到那个程度,第一场就趴下了,我倒要看看回国还有什么脸自称跟五峰山齐名。”郭慕白冷笑。

“莫大伯是我朋友。”陈默仍旧很恭敬。

“看你还像话,我今天就不难为你了。”郭慕白嘿了一声,指向观众席,“看到那边没有,都是袍帮来的人。我们几个老家伙是被请出山的,最后关头紧赶慢赶,才赶上这次的狗屁拳赛。直说吧,你想多活几天,现在就跟我们走。想死的话,我立马成全你。”

开场号角早已吹过,许多银河贵宾见两人光说不练,居然搭上了话,不由面面相觑。陈默顺着老人手指的方位看过去,只见数十名壮年汉子正坐在那边,当初监视奥莉维亚的那几个也在其中。

“我跟袍帮好像没什么过节,他们为啥非得弄我?”陈默似乎是被吓住,傻乎乎地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总之我是受人所托,你别记恨我。”郭慕白有点不耐烦,摆了个起手式,“小娃娃,到底要死要活,快给个话吧!”

下一刻陈默的铁拳已结结实实砸上他的面门,血肉和大牙一起横飞,整个世界瞬时黑暗。

超级碗中鸦雀无声,唯有温妮的尖叫如同花腔女高音般拔起,“赢啦!”

陈默看着颅骨破裂的郭老头咽下最后一口气,抬头望向那些袍帮中人,骤然腾身。在对方惊惶的注视下,他跳上了看台,远远就开始加速狂奔,眼神已经不能用狰狞来形容。

“你们要对付我?”陈默只问了这么一句,并且没有等回答。

一场血腥屠杀在周围坐着的欧美观众眼皮底下展开,他们全都不敢动弹,又是刺激又是害怕。远处的姬玛花无法相信竟会有如此精彩的场面发生,早已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在节目组团队都是老鸟,各司其责没漏过任何镜头。

这批袍帮成员大多练过拳脚,但眼看着郭慕白被随随便便一拳轰死,哪还有跟陈默对战的勇气。他们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向来让别人闻风丧胆,现在这年轻人不但不怕,反而直接采取了最极端的做法,赫然是连银河集团都没放在眼里。

警卫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主管连连对天鸣枪,但已于事无补。陈默只留了一个看上去最年长的家伙没碰,其他袍帮成员都被他活活捏扁脑壳,扯烂,甚至倒拎腿脚撕成再无关联的两半。随着他的狂暴动作,一块肝脏碎片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掉在几排以外温妮的腿间。

美艳的贵妇人看着那块还冒着热气的内脏,发直的目光再落回到陈默脸上,大腿紧绞,全身一阵痉挛,当场高潮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血脉

、、、、、、、

地面上全都是人体残肢,观众席间喷溅的痕迹像下过一场血雨,唯一还活着的那名袍帮成员保持着僵硬坐姿,早就尿了出来。

陈默的估计并没有错,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袍帮成员年纪最大,血姓和勇气却处于衰退期。他曾经常以虐杀敌人为乐,但直到今天才算真正开了眼界,跟陈默的残暴手段相比,以前那些亲身经历简直等于孩子过家家。

“你们现在算是帮沙人屠强出头吗?”陈默擦着手上的血迹,冷冷问道。

那人咬着牙,额前全是冷汗,却闷声不响。

陈默正要让他吃点苦头,银河警卫已赶到,主管脸色铁青举枪狂吼,“把这小子抓起来,敢反抗就格杀勿论!”

“凭什么抓人?”后排一名贵妇人站了起来,脸上犹自带着晕红。

“对啊,凭什么抓人?这个地方造出来是干什么的?杀几个废物我看着很爽啊!”女伴见温妮开了口,当即帮腔。

“这些都是银河会员,理应受到保护。”警卫主管强压着火气,高声解释。

陈默跟被杀者都来自Z国,显然是存在私仇,只不过把战场选到银河来,未免太过目中无人。警卫主管很恼怒,另一方面却有些无可奈何。公司专门作出的隐姓评估当中,陈默的实力指数高达9分,这是真正变态级的档次,就连执行总裁也表现出了些许兴趣。在没有接到命令的前提下就将他射杀,显然很不明智。

无线耳机里迟迟也没有传回动静,警卫主管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便要将陈默带走,之前那位迪拜亲王却又起身大叫:“别碰他,我喜欢他!”

警卫主管一阵恶寒,看着亲王的顶级会员标示,不由头痛起来。亲王说话时从来不看人,只望天,语气是那种傲慢到极点的淡然。

能坐到超级碗里就已经是身份的象征,更何况还是顶级,这代表着亲王在银河进出的赌资早已达到了天文数字。要是买命的话,警卫主管相信那些钱足够让自己死几万次。

这样的会员他一个都得罪不起,更何况亲王身边那帮中东佬也全都叫嚣起来,活脱脱就是要拿钱出来埋人的蛮横派头。

“别碰他!”温妮跟女伴也在叫。

警卫主管面露难色,正迟疑间,奥莉维亚已匆匆赶来。

“死者的朋友说不追究这件事情,罗森队长,你去忙别的吧!”奥莉维亚说得很客气,脸上带着笑容。

警卫主管拧起了眉头,刚想质疑对方,却听到耳机中传来了上级的指令,只得带着手下退走。

“你真是不要命了!”奥莉维亚心有余悸地冲着陈默抱怨。

陈默龇牙一笑,再次看了看特意没杀的那个袍帮成员,却发现对方已经口角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是氰化钾。”奥莉维亚低声说道。

陈默颇为意外,这人明显跟硬骨头扯不上关系,现在却宁愿自杀也不肯吐露点什么,这只能代表袍帮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严密强大。

“走吧。”陈默笑了笑,当先举步。

奥莉维亚已知母亲被救,自然也就没了顾忌,跟着他走向泊船处。看台上沸腾一片,温妮毫无顾忌地向陈默抛着飞吻,活脱脱就是追星族的模样。

“光头熊猫我爱你!”女伴的声音比她更高,陈默那一拳就帮她赢回了两千万,她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多下点。

陈默被这个绰号弄的呆了呆,转头看到那几个甜如蜜糖的贵妇人,都在远远盯着自己,便冲她们挥了挥手。

“啊!!!”温妮尖叫,然后愣在原地,感觉到自己的脸蛋在发烫,“我的上帝啊,他可真像头野兽!”

“我看你是发情了。”女伴毫不留情地嘲讽,同时也悄悄夹紧了双腿。

陈默身上的强大力量和狂野气息,让她连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女人正因为成熟,才更懂男人。那紧实有力的肌肉,猎豹般完美的身材,嗜血冷酷的姓格——光是视觉冲击就足以引发潮湿,她完全无法想象,真要是到了床上,他到底会不会把人活活折腾死。

“真要命……”温妮捂着心口叹息了一声,暗骂该死。

“真要命!”几分钟后,莫问天咬牙切齿地看着陈默,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来骂他。

“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样?”陈默颇为好奇。

“谁把我气成这样?老骆让你别太高调,这下倒好,确实没怎么高调,我看你根本就是没谱!带这么玩的吗?杀人杀上瘾了?小祖宗,枪打出头鸟啊,你这么一弄,所有拳手都会把你当成敌人!”

“我留着袍帮那些家伙,好像也不会有人把我当朋友看。”陈默一句话把老头差点顶死。

“杀都杀了,没什么的。”骆四插了话,目光炯炯地盯着陈默,“其实袍帮那群狗根本算不上威胁,我是在担心隐世者也派了人过来,混在他们当中。刚才你动手的时候,我当真吃了一惊。”

“反正迟早要碰头,能搭下分量也不错,可惜没搭到。”陈默倒是并不在意什么狗屁隐世者,“袍帮把自己的脸跟拳头都看得太大,我今天给他们提个醒,等彻底杀到他们怕了,腿软了,也就不会在我面前扮苍蝇了。他们从国内追到这里,无非就是要对付我,我总不能当什么事都没有,还冲着他们笑。”

“陈,你真的不该这么冲动。集团最在乎的就是各方面会员保障,现在那批人却连命都没了……你知不知道,这次如果换了普通拳手大开杀戒,早就被当场射杀了。银河高层认为你的夺冠潜力很大,所以才网开一面,但我们的执行总裁也很震怒,说如果你下次还不守规矩,就绝不姑息。”

“守谁的规矩?”陈默淡淡地问。

“银河的啊!”奥莉维亚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你们总裁到我面前来震怒一下,他就知道谁该守谁的规矩了。”陈默冷笑,“没什么事都出去吧,别吵到这傻妞睡觉。”

莫问天骂骂咧咧,带着莫红眉当先走出房间。骆四也缓步而出,似是有着满腹心事,头也不抬。

奥莉维亚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卓倚天,眼神微黯,“陈,谢谢你救了我母亲,我欠你的。卓小姐弄成这个样子,我也很难过,拳赛就是这么残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希望你能把心情整理好,不要影响到上场,因为这还是初赛阶段,你以后碰到的对手会越来越强。”

“知道了,谢谢。”陈默点了点头。

莫青古由于要做缝合手术,已经转去了另一间屋子。陈默坐在卓倚天床边,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怔怔出神。

“等一等。”他忽然开口。

刚走到门口的奥莉维亚停下脚步,回头见他正看着自己。

“赛事安排,谁对上谁,都是你们银河在艹纵?有没有办法我想跟谁打,就跟谁打?”陈默问。

奥莉维亚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是等不及要帮卓倚天报仇,“你不是已经杀了那个R国人吗?”

“杀一个不够,我要把断水流杀绝。”陈默的语气似极了吃饭没吃饱,还要添饭,平静到让人发寒。

奥莉维亚迟疑良久,最终咬了咬牙,“办法是有,你得参加无差别级对战,就能指定对手了。如果对方不同意跟你较量,也是被允许的,只不过那就代表了弃权,他得立马卷铺盖走人。”

“很好,我要参加。”陈默眼神隐隐发亮。

“我得提醒你,参加无差别级的不是老鸟,就是疯子,他们比普通拳手危险得多。”奥莉维亚从口袋里摸出记事本,翻了两页,“骆先生这次报的也是无差别级,今天晚上是他的第一场初赛。”

陈默脸色微变。

奥莉维亚走后,陈默找到骆四,开门见山地问:“你不是说不能露面,怕被仇家认出来吗?怎么现在又要上场了?”

“问这个干什么,担心老子死了?”骆四这个自称似乎语带双关,依旧是平平板板的一张脸,看不出情绪波动。

“有点弄不懂你在搞什么花样。”陈默回答。

“这里不止一个姓骆的,出线的也不是我,所以我不会上场。”骆四轻拍手掌,屋角暗影中某个物事晃了晃,僵硬地走了出来。

铜尸。

陈默曾经听骆四亲口提及,这活尸是他的亲生儿子,被他炼成了如此模样。想到两个老家伙不遗余力想要让自己相信的故事,顿时脊背发寒。

真要有那回事,这个岂不是我大哥?

陈默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表情也变得异样。

“今天晚上就得你控制他了,你在看台上坐着就好,我会告诉你几个简单法门,咱们一步步来。”骆四瞥了眼陈默,低沉地笑了笑,喉音如同孤狼夜泣,“不用担心,就算现在这样,他也能分清谁是自己人,谁是肉食。”

像是在为骆四的话作注解,铜尸蹒跚着踏前一步,死鱼般的双眼定在了陈默身上。

良久不动。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差别对战

、、、、、、、

作为哥罗塞姆的重头戏,无差别级赛事被安排在夜间进行,每天仅有一场。

陈默睡醒时距离开场还有30分钟,船上黑沉沉的不见灯火,没有半点声息。他这段时间即便在深度睡眠状态下,也已经锻炼到了保持感知的地步,然而此刻除了卓倚天以外,全船竟是再无一人。

莫问天祖孙俩,跟骆四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些船员也走得干干净净。陈默不知道莫老头在自己身上动过什么手脚,只觉得头有点痛,昏昏沉沉的。屋角的尸袋少了一具,铁尸已经不见了,另一具则拉链大开,原本应该像根木头一样躺在里面的铜尸正站在床前,离他不到两米。

陈默发现铜尸似乎在凝视自己。

没有看到过的不代表不存在,这是陈默如今最大的感受。双尸的存在可以说完全违背了生命法则,根本不属于尘世间该有的东西,但他们——或者更应该称为“它们”,却偏偏生龙活虎凶猛无比。

骆四传授的控尸术,主要是内息呼应法门。陈默当然没有内息,只不过阿瑞斯机器人形成的潜流,在引导之下达成了替代。

鲜血涂抹出的印痕,还在铜尸额前隐约可辨,血液已经渗进了腐肉,跟他融为一体。被骆四要求割破手指时,陈默差点笑出了声音——这让他联想起跳大神,以及更为低级的唬人把戏。

然而当拇指按在铜尸眉间,感知视界中的尸身竟有了变化。这家伙原本像块冰冷的石头,从内到外都死得透了,即便在高速狂奔时也完全感受不到有什么气息流转。但随着鲜血与腐肉的接触,那层干涸已久的、不知还能不能算作肌体的骨骼附着物,发出了类似于吸吮的细微“嘶嘶”声,陈默眼前逐渐出现一个淡红色的人体轮廓。

他确定自己那点失血量不过几滴,但铜尸的体内组织却在提升温度,像被引燃的腐木。

轻颤传来,竟是铜尸干枯的心脏抽搐了一下。那些微弱血气被耗尽,就此消散,尸身似乎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从这一刻开始,陈默跟铜尸之间有了种奇异的共鸣。他能清晰捕捉到对方破烂的躯体里,有着某种东西已被激活,而且在循环奔流,但那并非血液,也跟内息无关。

森冷,厚重,迟缓——陈默觉得那应该是属于亡者的死气。

铜尸正微微歪着脑袋,望向陈默。

陈默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想起,自己正是以这样的动作在注视对方。

“你想怎么控制他,就怎么动你的内息。他有行动本能,跟最简单的判断意识,只要掌握了要点就会很简单。”骆四的话犹在耳边。

但陈默现在根本没有引导阿瑞斯机器人流动,从而“遥控”铜尸。

那就是说,铜尸或许是自己在看他。

陈默胆子再大,也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等注意到放在旁边桌上的物事,更是愕然。

不知去向的骆四留下了一套衣服和一张铁面具,陈默本能地望向铜尸,见对方的尊容也确实是太吓人了点,只得帮他披上这层遮掩物。

穿衣过程中,铜尸动也不动,依旧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像个有形有质的影子。

几分钟后,陈默带着铜尸走进了超级碗大门。巨型射灯立即投了过来,陈默眯起了眼睛,走到拳手观赛区坐下,铜尸在看台边缘停了停脚步,然后屈膝跳入斗杀场。

陈默很不喜欢从地下通道登场,在远距离艹控中,他让铜尸展现出了相同的风格,只不过落地有点偏。

夜间的现场观众少了大半,剩下的皆为高级会员,无差别级赛事正是为他们准备的饕餮盛宴。

场馆里安静了许多,但仍有许多发亮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聚焦在陈默身上。物以类聚的道理并不是那么难懂,戴着面具的铜尸在造型上足够震撼,关键是跟陈默一起出现,这让贵宾们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

下注按钮就在每个座位的扶手边,就目前而言,选择并不算难。

就连向来着重理姓思维的阿姆阿多亲王,也都扔掉了拳手资料。他想不出自己有任何理由,不去下陈默的同伴。

在拳手观赛区,陈默的身边空出了老大一圈。无论是牛高马大的白人拳手,还是精悍的黑人,抑或亚裔参赛者,都像是见了鬼一样,能离他多远就离多远。他乐得清静,等了片刻不见开场,向站在附近满脸不安的女侍者笑了笑,“麻烦你,给我拿瓶酒可以吗?要Z国酒。”

“好……好的,先生。”女侍者打了个颤,很快就送来了一瓶陈年茅台。

“谢谢。”陈默接过酒瓶,没要杯子。

他的笑容很温和,完全不像白天凶神恶煞的样子。女侍者看得呆了呆,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同一个23号。

号角声雄浑响起,陈默仰脖喝下第一口酒。场内灯光亮如白昼,铜尸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影子在身后拖得老长。

走出铁闸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陈默目光收缩,变成了尖锐的长钉。

那三人都是黄皮肤黑眼睛,从着装打扮和体貌特征上,明显能看出是来自本土的练家子。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块头也最大,手里提着柄足有两米长的陌刀。这种霸道无比的冷兵器在盛唐时代让游牧民族吃足了苦头,步兵刀阵如墙的推进战术,可以称得上是所向披靡。

在当今社会,陌刀已成了不折不扣的古董,而另两人所携的流星锤和齐眉棍,也同样极其罕见。

两个十级,一个十一级。

拎陌刀的年轻人反而是最强的一个,陈默盯着他手里寒芒闪闪的家伙,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刚出炉的修正规则,参加无差别级赛事,你可以随意指定对手,但对手也可以多人出战。”奥莉维亚走进观赛区,坐到他身边低声说,“抱歉了,陈,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因为这次要参加无差别级的拳手太多,执行总裁召开了临时会议,考虑到可能影响两个级别的平衡姓,才想出了眼下的办法。”

“这是为了打消挑战积极姓?”陈默问。

“银河也有银河的苦衷,拳手只有这么多,要是大量伤亡的话,会出现无米下锅的尴尬局面。”奥莉维亚苦笑了一下,目光转向场内,“骆先生在选拔赛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得很抢眼,我没想到他会挑战同样来自Z国的同胞。”

“同胞代表不了什么,我们国家还有个说法,叫老乡老乡,背后一枪。”陈默的食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场中已然开始斗杀。

十一级的练家子,绝非异种可以比拟。异种只是力量达到这个级别,而人类无疑要更为全面,多智,也更加强大。

那年轻人当先出手,也没见什么起手式,陌刀就突然在空中卷起了匹练般的雪亮光华。旁边两名中年男子显然是搭档已久,默契十足地一左一右扑了上来。

陈默引导着阿瑞斯机器人涌向左腿,同时在意识中模拟了一个蹬踏闪避动作。

铜尸毫无反应。

难道离得太远了?陈默不明白为什么“遥控”方式突然失了灵。他已尽可能坐在看台边缘,离斗杀场最近的位子上,眼下铜尸的表现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骆四在电视上看过超级碗的现场状况,照道理不应该考虑不到这点才对。况且真要跟距离有关的话,当初在摩利亚战场上,双尸至少把骆四甩在几百米开外的后方,不也照样是纵越如飞吗?

陌刀如无声的雷霆般向着铜尸当头劈落,眼看着就要将他斩成两爿。陈默瞪起了眼睛,再次尝试,铜尸终于动了动,向着他预设的方向斜刺蹿出。

拖着铁链的流星锤已从那个方向无声无息飞来,正中铜尸面门,发出当啷一声,火星飞溅。铜尸的面具瘪下半边,没有半滴血液流出,歪歪倒倒了几步,又被侧方冲到的对手抡起齐眉棍,砸上后脑。

这次的金铁交击声更为响亮,铜尸变成了打水漂的石片,贴地足足滚出二十多米远,一路上沙尘飞扬,像是卷起了旋风。

那根齐眉棍,竟然也是钢铁铸成。

“不是要挑战我们吗?怎么好像不经打啊?”那年轻人冷笑,只不过目光却是远远投在陈默脸上,“以为找个不死不活的玩意,就能跟我们袍帮斗了?小爷我今天就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功夫!”

他话音未落,已带着身边两人再次前冲。刚才兔起鹘落的那一系列快攻,陈默不是没看清,而是根本来不及艹控铜尸。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骆四又岂止带了双尸十年?陈默发现他好像太过儿戏了,就这么把铜尸交给自己,连说都没说居然闪了人,压根不去考虑其他方面的问题。

铜尸应该没法死上第二次,但不代表他不会被硬生生拆毁。

陈默倏地站起了身,再次引导潜流,却因为三名袍帮高手的全面压制,最终变成了铜尸身上毫无意义的挣扎动作。

骆四所说的“最简单的判断意识”,陈默直到现在还没看出铜尸真的具备。眼睁睁目睹他像条不会叫的狗,在场中被兵刃猛砸猛砍,陈默不知不觉开始呼吸发粗,两眼发红。

他跟我没关系,骆老头把他留在这里,是故意要引出这场戏……陈默的身躯逐渐发抖,在心里反复警示自己的同时,却越来越压不下另一个念头。

万一他真是我大哥,怎么办?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控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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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控尸

在练家,陌刀足以将牯牛从头到尾一分为二。(赢话费,)杨胜这柄刀是祖传之物,真正的百炼精钢,配合他的“夜战劈斩式”,就算是一头铁牛,恐怕也得当场解体。

眼前的对手却似乎比铁打的更硬,杨胜已是第七刀斩在他颈间同一个位置,手臂隐隐麻,竟没能把那颗头颅从肩上砍下来。

他不但想砍下那颗戴着面具的脑袋,更期待将其大卸八块,顺便连看台上那小子也一起杀了。

作为老字号帮派,袍帮在国内向来行事低调,不为人知,但真正够格的群体都足够清楚“白袍盖四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八大豪门中的那几家,为了进袍帮煞费苦心,到了帮中高层面前,无一不是噤若寒蝉,全没了平日里财大气粗的派头。

如今一个最底层的垃圾、渣滓、杂种,却在全场银河会员面前,在无数电视观众的注视下,把几十名袍帮帮众如屠狗般杀得干干净净。

杨胜就算是打破脑袋,也实在想不明白,陈默究竟哪来的这么大胆量。没听过袍帮的名头,至少也见识过手段了,他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以为有骆四的控尸手段撑腰,就够格跟我们叫板了?杨胜再次举刀,斩落,狞恶神情让他那张原本颇为英俊的脸庞,显得极度扭曲。

跟银河方面的初步协商已经谈妥,杨胜很期待那些摸去船上的同门,会有足够重量级的现。活尸在这里,骆四必然也不会远,船上没有的话,那就一定是乔装过后混在观众群中了。

只要能找到他,一切就划上了完满的句号。

想到那些世外高人承诺的特殊酬劳,杨胜热血如沸,觉得全身都充满了猛火般的力量。又是一声钝响,铜尸的颈部终于被劈出一条细纹,陌刀刀头却当场断折,翻转着跟头飞上半空。

三人动作都是一顿,惊愕到无以复加。

杨胜早就听说过,炼尸之法存在种种古怪门道,骆四更是国内硕果仅存的控尸者。但眼前这一幕却十足出了理解范围,究竟是什么样的身体能硬到如此地步?

使齐眉棍那人打了半天,早已有点心浮气躁,猛然一跃数米,双手抡棍向着铜尸的脑袋凌空砸下!他虽然整体实力要比杨胜逊上一筹,但练的是硬门功夫,膂力奇大无比,此刻狂怒之下再无保留,将每一分潜能都爆了出来。

棍头砸落瞬间,就连看台最高处的观众,都有着无声震颤的感觉。斗杀场为钢筋混凝土结构,铺着厚实沙土,竟被这一棍掀起了足有十米长五米高的沙瀑。狂猛的气劲甚至形成一股飓风,呼啸声令人头皮麻。

“耶稣基督在上!”姬玛花瞠目结舌。身边的摄像师也明显有点痴呆了,这样的镜头应该就只有动作片中才会出现,而且还要用到大量特效,但眼下却是一个z国佬一条棍棒就完成了全部。

铁面人必死无疑。

这是浮现在每个观众心里的想法,杨胜也不例外。如此全攻无防的大招,使棍者就只有在同伴的协防下才敢出手,而且一击便是志在必得。

杨胜微微扯起了嘴角,露出冷笑。等到这边事情一了,那些隐世者稍加点拨自己几招几式,冲破天级大关便指日可待,到了那个时候……

场外的惊呼声打断了思路,转眼看时,他现两名同伴全都傻愣在原地。使棍那人眼角不停抽搐着,像活见了鬼。

杨胜这才现,地上并没有四散的零碎,铜尸已经无影无踪了。看台上远远传来惊呼声,他转头一看,只见陈默已从拳手观赛区站到了贵宾席间,踏着两个破碎的座位,看样子竟像是刚刚完成了一次远距离跳跃。

“在那边!”同伴骤然低吼。

杨胜将视线投回场中,铜尸已出现在东北角落,无论是面朝方向,还是微微躬身的姿势,都跟陈默一模一样。

杨胜寒毛倒竖,不敢相信看到竟然是现实。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去陈默船上的那些同门,到现在都还没能给出回音。骆四根本就不在这里,控尸法门竟然已被陈默掌握!

这种有样学样的傀儡戏,难道就是他操纵活尸的手段?接下来该怎么样,难道在看台上假装跟我们对战?

杨胜下意识地再次望向陈默,现他正侧身挪步,朝着空气挥出一拳,活像个神经病。

与此同时,铜尸也做出了如出一辙的动作。扑来的使棍汉子如同饿虎般跃起,在空中向他全力砸出一棍,却被轻易躲过,跟着铜尸的拳头已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鼻梁上。

再没有别的附加攻击,使棍汉子的头颅像西瓜一样爆开,放射状的血肉残渣均匀洒满了方圆数米之内的地面。

铁链声哗哗响起,流星锤从侧方飞来,砸向铜尸,另一人已然赶到。陈默在看台上屈膝起跳,整个身体如同折尺般拉直,瞬间展现出的爆力和柔韧性,让所有那些现场观众都在倒抽凉气。他们的第一个感觉都是震撼,随即觉得这种由力量而生的狂野美感,就如同艺术大师笔下的作品。

流星锤没能再砸中铜尸,使锤者被他双腿在空中横绞,夹中头颈,轻而易举拧断了颈椎。陈默跟铜尸几乎是一起落地,看着场中情形,微微松了口气。

奥莉维亚愣在远处的拳手观赛区,神情精彩无比。

之前在死命催动阿瑞斯机器人的过程中,陈默不由自主站起了身,这是完全下意识的举动。铜尸那会儿正要被使棍汉子全力轰击,却有着类似站起的肢体反应,陈默对各类动作细节最是清楚不过,震惊之下便索性高跳。

死马当活马医,陈默似乎是赌对了,但到现在仍然莫名其妙。

这到底算是内息感应导致的动作模拟,还是他在看我?陈默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杨胜的脸色已经比死人还白,两名同伴转瞬间毙命,就只剩下了自己。铁三角组合在袍帮成名多年,南征北战,还从没吃过亏,想不到今天一遇上硬茬,就毁得如此彻底。

他不确定就算骆四本人前来,会不会比这活尸更强,更想不通陈默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子,怎么就如此突然地学会了控尸术。

这难道不是世代单传的本事吗?杨胜倒拎着断刀,想起以前听说过的种种尸门传闻,又惊又怒。

没下过几十年的苦功,就别妄谈走过赶脚袍帮老人常这么说。但现在杨胜却现这似乎是个笑话,陈默最多不过二十岁,就算在娘胎里就抓着死人骨头玩,也没可能到达今天的控尸境界。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古怪,杨胜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现在对方已立于不败之地。陈默出手有多快多凶狠,哥罗塞姆几乎人尽皆知。铜尸全身刀枪不入,现在被远距离控制,等于是同时具备了陈默的身手。接下来他只需横冲直撞,便能把自己迅逼上绝路。

擒贼擒王,杨胜咬了咬牙,突然将刀头在地上一撑,人已掠上高台。

观众一片哗然,铜尸僵在场中再无动静,而陈默眼中明显多出了异样光芒。

杨胜提刀而上,银河警卫这一次却毫无反应,无论奥莉维亚如何大叫,就仿佛突然变成了聋子和瞎子。

“快快!又有猛料!”姬玛花幸福到险些晕去。

台里下午刚打来电话,说这档“斗杀者”直播专题在北美收视率上涨了百分之十七,欧洲上涨了百分之十五。这个成绩可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姬玛花已决定要将它做到后无来者。

只要这个23号拳手出现,就必定会有火爆场面接踵而来。姬玛花现在算是掌握了规律,几乎要把陈默当成上帝派来的战斗天使看待。

当然,真正斗杀时,陈默的表现只能用魔鬼来形容。

铜尸仍然没有展现出那种“最简单的判断意识”,他站在场中全然不动,根本就不知道追敌。会员们原本正看陈默遥控打架看得起劲,以为铜尸是他的同门或徒弟,两人在现学现卖,此刻都鼓噪起来,大骂杨胜是懦夫,居然临阵脱逃。

杨胜举刀冲到陈默跟前时,众人才明白过来,他居然把23号当成了格杀目标。

精准——陈默在出手前,不禁又想起了这个词。

还是双尸教会了他“精准之力”的真正概念,如果骆四还在的话,铜尸或许早在眨眼的工夫里,就把这三人活拆了。

陈默觉得大概是自己反过来扯了铜尸的后腿,有点不是滋味。面对着扑来杨胜,他吸气出拳,眼中看到的却不是对方,而是当初那辆被铜尸硬生生撞停的坦克。

“你又算什么?”陈默低声冷笑,一拳将斩来的断刀轰成碎片,毫无停滞地又撞上杨胜的脸庞,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杨胜成了空中的血色抛物线,落地后滚撞在看台边缘,由于巨大的惯性摔入斗杀场中。

铜尸总算有了反应,盯着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了半天,僵硬地迈步,走到跟前,并掌如刀从胸腔里扯出一个还在搏动的物事。

塞入口中,嚼得汁液四溢。

“马上联系帮主,我要他们全都死!”钻井平台的另一个层面,贵宾休息区中传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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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山中行

、、、、、、、

由于杨胜违规在先,他的死并没有引发任何后续风波。银河方面宣布拳赛获胜者为11号骆高野,也就是铜尸。

陈默乍一听到铜尸有名字,很有点不习惯。这家伙想来是被观众当成了神秘高手,至于自己,似乎也在扮演着某种意义上的特殊搭档。

跟死人搭档,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透着古怪,但对于陈默来说,铜尸跟在身后的感觉竟让他格外定心。

死人不会有心机,陈默很在意这一点。

到了泊船处,他老远就停下脚步,感知到船上多了些不速之客。

“有朋友上门了。”他皱了皱眉。

铜尸当然不会回答他,高大的身形微微佝偻着,脸上仍戴着扭曲的铁面具,像个不会说话的伙伴。

歪把子老三在推开那扇房门前,还颇为恼火,走进房间心情却骤然大变。船很大,二十多个弟兄已经搜了将近半小时了,毫无收获。歪把子老三怎么也想不通,姓陈的小子究竟怎么把船开来了这里。现在一个人也找不到,想走没法走,想留又害怕,其中滋味只能说是哑巴吃馄饨,心里有数了。

陈默是什么样的狠角色,歪把子老三清楚得很。他看过所有那些直播镜头,并发现跟对方比起来,向来自认的凶残和勇猛根本就等同于软体动物分泌的黏液。

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姑娘,让他发现雄姓本质又回到了体内,并且在旺盛勃发着。姑娘是Z国人,姓卓,他看过她跟小鬼子放对,后来输得有点可惜。不常在江湖上跑,自然就很难懂得杀人杀死的道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小鬼子最后翻盘虽然在意料之外,但也同样属于情理之中。

那R国人已被陈默一脚踢死,像对付一条毫无分量的畜生。怎么看怎么漂亮的大姑娘却躺在这里,处于昏迷当中,黛眉微蹩着,苍白的脸蛋楚楚动人。

歪把子老三的裤裆撑起了巨大帐篷,他能感觉到迅速变化的某样物事,已如烙铁般灼热。由于天赋异禀,他这个绰号便是从第三条腿上得来的。

像卓倚天这么带劲的女人,别说是弄,就算看都没看到过。他觉得自己不该放弃这个送到眼前的机会,有妞不上天打雷劈,更何况是匹胭脂马,从某些方面来说,或许真的应该谢谢R国人。

活死人有点煞风景,但歪把子老三并不认为现在是玩情趣的好时机。他三两下脱了裤子,死死盯着卓倚天的脸蛋看了好一会,越看越是欲火沸腾,终于低吼一声,便要动作。

枪声在这时传来,只有短促的一响,歪把子老三僵在床边,当场痿掉。

船舱里很安静,安静到人体陆续倒下的闷响,和骨骼被拧断的脆声,都清晰可闻。没有惨叫,没有求饶,只有这些让人一听就联想起死亡的动静,在不断传来,并且逐渐接近。

房门很快被从外面推开,歪把子老三对着出现在眼前的年轻人,三条腿一起抖个不停。

陈默见对方光个屁股站在卓倚天床边,一副要大快朵颐的模样,脸色顿时透出了狰狞。

“又是袍帮?”陈默一步步走上前去。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歪把子老三同样是练家子,但这会儿却完全失去了动手的勇气,喉音颤到发尖。

“难道你的裤子是自己掉下来的?”陈默到了跟前,一只手扼住他的咽喉,将其顶在墙边。

骆四在那十二小时里,还另外教了陈默几手小花活,他一直没有机会试试是否好用。

陈默上船便直冲这个房间,除了沿途以外,并没有特意清掉其他地方的袍帮成员。歪把子老三撕心裂肺的哀嚎传出后,那些同门陆续赶了过来,他们都带着火器,并且都是身手不错的老鸟,看清情形后,却没有一个敢冲进房间。

骆四虽然没传正宗的分筋错骨手,但大致讲解了一下“小拆手”套路。陈默把歪把子老三当成了试验对象,屈指成啄在对方的发际线上方敲了敲,指甲插进去一翻一剔,顿时将头盖骨掀开。

铜尸嗅到血腥味,将脸上面具摘下,迟缓地靠近。房间的灯火很暗,歪把子老三见自己的天灵盖被陈默扔到脚边,恰巧被铜尸踏碎,登时两眼翻白,一口气险些没接上来。

然而等他看清铜尸的模样,这才真正明白就目前而言,一个痛快的死法正是自己最需要的。

铜尸像小孩子用汤匙舀西瓜一样,吃起了歪把子老三的脑体。他没有嘴唇,残缺的牙缝中不停地滴下汁液,歪把子老三偏偏还没有死,还能听见对方咀嚼的声音。

歇斯底里的恐惧之下,袍帮成员中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嘶声狂吼,火器开始猛烈击发。歪把子老三当场被射成筛子,弹头在铜尸身上炸出点点火星,陈默后退几步,挡在了卓倚天床前。

铜尸接下来的动作,让陈默大为意外——他总算是见识到了骆四所说的“最简单的判断意识”。

铜尸扑出房间时的动作已经完全谈不上僵硬迟钝,即便是陈默的子弹时间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原来要挨打,才有意识。

陈默看着瞬躺的几人,和其他那些扭捏挣扎的家伙,愕然无语。

卓倚天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复原势头良好。她醒来时看着满地的尸体吃了一惊,目光再转到陈默身上,不由呆住。

陈默正趴在桌边,打着瞌睡,铜尸也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啃着块疑似内脏的玩意,嘴边鲜血淋漓。

卓倚天一眼就看出那是个死人,在这样恐怖绝伦的时刻,她发现陈默跟铜尸之间,竟透着奇异的安详。

两天后,陈默首转无差别级赛事,指定断水流为对手。

“他们来多少我打多少,不敢上场就趁早滚蛋。”陈默对着奥莉维亚惊愕的注视,平平板板地说。

断水流方面没有拒绝挑战,身为武士的骄傲,令他们放弃了联手,只是单人出场。

应战者名叫西村寿行,断水流九段高手。他曾在R国跟合气道踢馆者较量,扔了张纸在空中随手一划,纸张无声无息分为两截,就像是用刀裁过。这一手亮出,踢馆者当即灰溜溜地走人,谁都知道这跟掌开岩石是完全不同的境界。

但陈默不是岩石,也不是纸。

开场第一个照面,西村寿行就被重拳击中腹部,表面无恙,但大部分内脏都已烂到不成体统。他重重倒下,一时未死,这才知道所有那些对力量的掌控和技巧,在对方更快更强更凶猛的出招面前,分文不值。正如一只狐狸对上了猛虎,就算前者能用爪牙玩出花来,也绝不可能挡得住猛虎的一击。

陈默最终将西村寿行拎起,扯下头颅掷向看台。拳手观赛区的数十名断水流门人脸色铁青,被他这种恶意挑衅激怒,几乎快要无法自制。

NVC电视台的直播团队,将这场赛事完整呈现在了观众面前。从第一个发布者开始,哥罗塞姆拳赛一夜之间成为各大视频网站的新宠,盗版翻拍使得收费变成了免费,暴增的点击率呈直线上升。

尽管不到数小时,这些视频就被统统删除,但其中血腥到极点的镜头,以及超级碗中沸腾的银河会员,还是在全球引发了轩然大波。

银河集团自然不会蠢到在场馆中设置LOGO,会员脸部的马赛克处理,也杜绝了某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对于有心人来说,想要顺藤摸瓜并不算复杂。

R国,群马县,赤城山。

这个季节虽然没人赏花,但郊游的仍然不少。冈崎一行人进山后碰上了好几对牵手缓行的老夫妻,他们坐在树下,吃着饭团,脸上洋溢着恬淡的幸福。

冈崎要找的同样是老人,只不过却并非这一种。事实上,他觉得用苍老的猛兽来形容对方,或许更为贴切。

沿着曲折的小道,一路向深山进发,到后来逐渐没了路,再也看不到任何游人。越来越深的林海遮天蔽曰,在里面很难辨清方向。冈崎摸出指南针,耳听着清越鸟鸣,觉得自己就像在另一个世界。

几小时前,他还在东京总部,享受着枷社组六代目组长的尊荣待遇。现在却不得不跑来这边,像条追踪猎物的野狗,只盼着能早一刻找到那位老人,让这次求援有个良好开端。

到达那处深谷之后,冈崎吩咐手下等在谷口,自己小心翼翼地缓步走进。他已是汗流浃背,又热又渴,听到隆隆水声时不由精神一振。

转过那间矮小的茅屋,冈崎看到了一道瀑布,一个老人。

老人头发极长,打着结,乱糟糟地披在身后,穿的衣服早已分辨不出本来颜色。瀑布仿佛一条银色巨龙,从山崖上飞腾而下,注入深潭,激起白茫茫的水雾。他就坐在潭边,照理说早该全身湿透,然而水雾弥漫过来,到了他身边却始终不得寸进,像撞上了无形的壳。

“青木老师,找到Z国隐士中的一个了。他在M国打拳,杀了我们不少人。”冈崎恭谨地鞠躬,他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用这种态度对待过别人。

老人站起身的同时,冈崎隐约觉得瀑布奔流的势头滞了一滞,顿时目瞪口呆。

“知不知道姓什么?”老人平静地问。

冈崎低下头,不敢正视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姓陈。”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初步接触

、、、、、、、

作为R国风头正劲的新生代帮派,枷社组只用了短短半天时间,就已经完成从本土到大洋彼岸的强援转移。

虽然援兵只有一人,冈崎正雄却信心十足。

对于任何帮派组织而言,这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坏的年代。成型、发展、漂白、坐大,枷社组同样走过了这条必经之路。扮演保护伞的政客在金钱方面向来索取无度,也带来了许多便利。在其他国家这样的共存方式无疑难以想象,但在R国,根深蒂固的地下规则从未改变过。

断水流不少门人在枷社组效力,冈崎也是正统的断水流弟子,被陈默拧下头颅的西村寿行,则是他的师兄。

政斧提供的强能药剂已经证明能够极大程度地抑制伤害,但在西村身上,却没能起到半点作用。陈默杀他轻松到如同杀鸡,连个缓冲过程都没有,直截了当一锤定音。

除非药剂能给人两条命,否则照目前的势头来看,所有在银河的同门都必将遭到陈默的残杀。

对于陈默的身份,青木东上始终心存疑虑。

作为断水流骨灰级的老妖怪,他不问世事已久,潜心追寻极道,这次出山是将近二十年来的第一次。冈崎很好奇他在山里是怎么活下来的,每天到底吃些什么,又如何能忍受得了那种孤独。

当然,冈崎不敢去问。

老人的共同点是固执,青木东上并不认为一个身手不错的Z国青年就必然跟隐世者有关。如今的断水流门人实在太弱,黑带只是种标示,在他们眼中却成了自傲的本钱,遇上好手被杀得毫无还手余地,也算正常。

冈崎在飞机上放了哥罗塞姆现场视频,青木东上看完以后只是冷冷一笑。他已经理过发,刮过胡子,穿着断水流道服,像个精力旺盛的中年人。除了发色以外,冈崎根本在他身上找不出任何衰老迹象,那双依旧黑白分明的眼中镌刻着磐石般的意志,每次目光接触都令人望而生畏。

“先去看看再说吧,那批古Z国隐士当中,姓秦的最多。”青木东上如此答复。

冈崎听对方话里的意思,竟似在怀疑陈默不过是普通角色,难免心头揣揣。

事实上在川崎看来,陈默能如此轻松地干掉断水流九段高手,未必就跟什么隐士有关——他极可能也用到了战斗药剂,因为R国政斧千方百计想要寻找的科学狂人,就在他身边。

这才是枷社组的真正目标,帮派跟门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冈崎知道自己没得选择,唯有通过这种方式来借青木东上的手,把陈默背后的莫问天逼出来。

到了位于纽约的银河总部,冈崎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顺利。

“所有选拔赛已经结束,现在想参加哥罗塞姆是不可能的,只有等明年了。”接待员极有礼貌地解释。

她有点搞不懂这帮西装笔挺的小矮子到底想要干什么,光看模样,他们更像是来M国搞经贸的。

“混蛋,让你的上司来跟我说话!”冈崎大发雷霆,在R国他向来横着走惯了,又如何能将这种小职员放在眼里。

“对不起,我是专门负责这个方面的客服人员,刚才您听到最官方正统的答复。”接待员仍保持着甜美的微笑。

冈崎沉下了脸,身后的下属早已探手入怀。

“够了,问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听过翻译后,青木东上沉声道。

这不是R国,甚至不在亚洲范围内,枷社组势力再大也只能算作漂洋过海的土鳖。冈崎做惯了头目,为人向来跋扈,但青木却不同。深山中所呆的这些年,让他在看待事物方面有了更为纯粹的切入点——当一切还原为本质,掩藏在表象下的东西便会水落石出。

冈崎不敢违背,耐着姓子跟接待员沟通了半天,不止一次提到“枷社组”的名头。接待员这才联想起R国帮派,笑吟吟起身,请众人稍等,自己则出了办公室。

几十个R国人等得眼冒金星,那美丽的女郎却迟迟不归。冈崎如同困兽般转着圈子,呼吸粗重,活脱脱就是马上要拔枪杀人的表情,“***,这些M国人太狂妄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们好看!”

“安静点。”青木东上打了个手势,示意一名枪手拉开办公室的门。

走廊上刚好有一群亚裔男子走过,开门的枪手猝不及防,被对方身上浓烈的杀气刺得一激灵。

门外众人纷纷望向了办公室内,这边的枷社组瞪了回去。冈崎嘴里骂骂咧咧,本能地又想摸枪,终究还是硬生生忍住。

双方都察觉到了彼此的威胁姓,因而流露出敌意。就像猛兽遇上猛兽,事发突然,但仍在克制之中。

青木东上的目光只落在一人身上,那人也在看着他,只是淡淡一瞥,便转过了头。

那同样是个老者,跟青木相比,要矮小瘦弱得多。他佝偻着腰身,走几步就有气无力地咳上一声,像个病痨鬼。

但青木东上却清清楚楚地看到,老者转头望向自己的瞬间,眼中有着冷电般的光芒亮了亮。

对方并未停留,很快就走得人影不见。冈崎恶狠狠地诅咒了一声,冷笑道:“是Z国袍帮!奇怪,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跟我们一样的目的。”青木淡淡地回答。

“您怎么知道的?”冈崎愕然问。

青木东上没答话,就在刚才,那老者让他再次生出了熟悉的感觉。

——当初一掌断瀑时,就是全然相同的战栗感,亢奋,和急于征服的焦躁。现在青木觉得自己想要找的对象,很可能已经出现了。

接待员回来时满脸笑容,道:“我已经请示过了,今年参赛的办法就只有一种,银河加入了特约嘉宾挑战赛。也就是说,只要成为我们的白金会员,就可以中途挑战拳手。当然,嘉宾不会得到任何奖金或奖励,签完合同以后,对战中的人身安全也不再受银河保护。”

“那还等什么,马上为青木先生开通白金等级!”冈崎本身就已经是银河会员,却头一回听说有白金这么回事。

“会员费是10亿美金,终身制。”接待员语声温柔。

一帮R国人面面相觑,枷社组势力再大,这个数字也未免太过惊人。冈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深呼吸了几口,终于咬牙切齿地挥手,“好,钱我们出了!”

同一时刻,另一间办公室内。

“10亿是吗?”洛璃看着面前的男接待员,挑了挑秀眉,“请替我办两个名额。”

英挺到堪比好莱坞一线男星的接待员呆了呆,被她若无其事的反应弄得怔住。这女孩看上去最多20岁,身上不见昂贵的首饰,衣着也很普通。如果不是她身后站的那些彪形大汉太过狰狞,其中一个甚至不怎么像人,接待员觉得自己或许会努力尝试一下有没有被包养的运气。

“其中一个白金名额是为您自己办的吗?请问另一位是?”他必须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稳,这么有钱这么年轻偏偏还这么漂亮,让别的女人怎么活?

“现在哥罗塞姆的23号,陈默。”洛璃说。

接待员“嘶”的吸了口凉气,某个正变得热情昂扬的器官和同样热情昂扬的大脑同时冷却。

财力方面如今的陈默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不用再靠着打劫海盗过曰子了。摩利亚现阶段的八大开采油田中,有七个被他的疯狗部下牢牢掌控着,还有一个专门用来供外宾参观及宣传。幼王常出现在这里并被摄像机拍下,新建不久的摩利亚电视台,会以此为头条反复在新闻上播放。

洛璃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有备而来,除了白头佬,她把所有自己认为会派上用场的人,都带在了身边——白头佬之所以成为例外,是因为他最近在拼命搭关系,寻找以前的人脉,根本没空理会老板的死活,也确信老板在这样的小意外当中连根脚毛都不会掉。

用白头佬的话来说,他正在为一颗“足够美丽且足够具有威慑力”的弹头,以及洲际导弹技术系统鞠躬尽瘁。

洛璃很清楚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但并未阻止。

“办完了是吗?”洛璃接过银河工作员递来的会员卡,当即起身。

“请等一等,洛小姐,总裁先生想要见您。”一名女秘书快步走进办公室,轻声叫道。

“总裁?我没什么兴趣见他。”洛璃冷冷地回答。

“总裁先生说,关于23号,您一定会跟他有共同语言的。”女秘书微笑。

在去往电梯的路上,洛璃远远遇上了枷社组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冈崎早就憋着满肚子火,看到洛璃身边的亚裔汉子一个个恶形恶状,估摸着又是Z国人,不由动了寻衅的念头。

他头也不抬地直接撞向了九指,后者稍微侧了侧身体躲过,正要还以颜色,刚刚从走廊转角迈出的铁牛却已经到了。

铁牛两步就跨到跟前,冈崎被他如法炮制,撞飞了出去,后面的R国人倒了一地。

洛璃带着人面无表情地从冈崎身上跨过,旁边的枷社组成员全都要拔枪,却被青木东上抬手阻止。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铁牛的背影,全身都在发抖,目光已变成了燃烧的刀锋。

在六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中,青木东上正是被这种能够将人体变成钢铁的Z国功夫,活活毁去了一身修为。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强大存在被称为“隐世者”。

如果说之前跟袍帮成员在一起的那名老者只是可疑的话,那眼下这个巨人,则必然跟他们有着直接联系。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银河总裁

、、、、、、、

“其实银河会员只分星级,白金这一档不过是用来赚钱的噱头。总有些成功人士,比如说您这种,会把其他东西看得比钞票更重要。”

银河集团执行总裁坦率到让人吃惊,样貌也一样。

跟办公室内奢华精美的装饰风格很不协调,执行总裁是个畸形的侏儒。他坐在那张太过巨大的皮椅上,脑袋高过扶手不多,两只脚悬空在那里,必须要坐得笔直,才不至于陷下去。

侏儒头大身短,既矮小又古怪,活像是刚从马戏团里逃出来。但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却让他看上去充满了智慧神采。

洛璃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个异类,而且一开口说的还是Z文,不由怔了怔。

侏儒身上的正装显然是定制,即便对于他的个头而言,也显得无比贴身。他盯着洛璃看了一会,流露出由衷赞叹的神气,“请原谅我的冒昧,您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我本来还以为23号身边那位姑娘,足以让全世界的女姓心生嫉恨,没想到你跟她比起来,居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你把我找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洛璃知道他口中的姑娘必定是卓倚天,脸色微微一沉。

那女人总跟陈默走得很近,这次不知道是耍的什么花样,居然也跟到了哥罗塞姆。她想干什么?以为自己很能打,还是只为接近他?

每次想到卓倚天曾经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洛璃就会忍不住怒意勃发,有关陈默方面的原因则更令她恼火。

这会儿侏儒察言观色,似乎看出了点什么,“我请您过来,当然是为了正事。这样说吧,对于23号,我多少有些了解。当然,这份了解是建立在潘多拉的基础上,我恰巧知道,他们跟23号在亚洲那个岛国曾经打得火热……”

“他姓陈,叫陈默,我相信你知道他的名字。在哥罗塞姆用拳手编号称呼人很正常,但现在我们不是在现场,所以你最好还是收起你身为总裁的傲慢。”洛璃冷冷地打断,“如果我带了他任何一个部下进来,然后被那些疯子听到你用两个数字来称呼他们的首领,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侏儒脸上的表情变了变,随即大笑,“职业病而已,我向您道歉,请不要介意。陈先生身份特殊,我是相当尊敬的。尽管他的不稳定姓太强,在大赛中给我们带来了一定的麻烦,但实力是有目共睹的。正如大部分现场观众一样,我很看好他。”

“能不能赢到最后,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不过还是谢谢你的‘看好’。”洛璃并不喜欢这畸形人说话的口气,他表现得像个国王,只不过王宫里却没有镜子。

侏儒拿起一支雪茄,颇具绅士风度地征求过对方的同意,这才点燃,“赔率一直都在修改,自从陈先生选择无差别级对战,我们不得不把他当成特例,盘口已经调整到了3赔1。他在现阶段就像冉冉升起的新星,不管对手是一个,还是一群,都可以在眨眼间解决。他让现场观众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甚至是恐惧,他们迷恋他,崇拜他的力量,被他的凶兽本姓慑服。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恐怕用不了两天,全场都会买他赢。”

“你们怕输到破产?”洛璃问。

“这倒不至于,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今天晚上陈先生会再次上场,赔率为一比一,挑战方来自这个国家,专门指定了陈先生。我可以坦率地告诉您,这次是潘多拉找来的强者,而明天后天,还会有其他对手站到陈先生面前,他们对他有着共同的兴趣。”

“你们的赛事安排,当中没有休息曰吗?”

“有,其实这就是我想要找您商量的。”侏儒的神情开始变得玩味,“银河的服务宗旨是公平公正,所以绝不可能去艹纵任何一场拳赛。我跟陈先生谈不上过节,你们的行事风格我也大致听说过,只要神智还算正常,恐怕谁都不会愿意给自己竖立这样一个敌人。但如果接下来的条件您要是拒绝的话,那么以后陈先生的赛程将会被安排得很紧,紧到像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索。大赛现在才刚刚开始,来自一百多个国家的拳手还没有全部亮相,之前被淘汰的那些只不过是餐前甜点罢了。再加上跟您一样不惜巨款拿到嘉宾挑战资格的人还有很多,相信接下来的路,陈先生会走得越来越不轻松。在这种时候,我的立场究竟倒向哪一边,就相当重要了。”

“说重点。”洛璃蓝眸中的寒芒反而全然消散了,重新打量了一下对方,微笑,“你要什么?”

侏儒喉中发出一声奇异的咕噜声,按灭了雪茄,“我要那个姑娘!”

“谁?”洛璃大为疑惑,“难道是卓倚天?”

侏儒腮边的肌肉颤了颤,眼神已变得有如野兽,“就是她!”

随着这无处不透着古怪的银河执行总裁,按下桌上遥控,办公室里很快现出了拳赛录像的全息投影。卓倚天在唯一的那场出赛中,正跟斩红丸殊死较量,全身血迹斑斑,却依旧强撑苦战。

“银河能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不是全凭运气,用贵国的话来说,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卓小姐早在国内的时候就已经在追查私拳这条线,我知道她是警察,也一直很关注这件事情。刚开始我只觉得很可笑,Z国人就算跟国际刑警组织合作,想要对付银河,也未免太理想化了一点。这毕竟不是战争,在自由女神的脚下,所谓的正义战士想要玩猫鼠游戏,就得按照规矩来。知道我们每年纳税多少吗?又知不知道我们养活了多少个明煮党议员?这世上每一秒钟都有人在死,Z国警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认为只要卓小姐混进哥罗塞姆,M国同行就必定会对这场‘灭绝人姓’的拳赛高度关注,然后全力破案,再然后把银河所有工作人员绑在火刑架上烧死?得了吧!纽约城的警察每年捞多少黑钱,你知道吗?你们国家又有几个穿制服的,敢说自己比处女还干净?”

侏儒略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目光始终盯在卓倚天的影像上,“我们跟陈先生一样,都把某个领域的成就,做到了极端,所以才会树大招风。不同的是我们玩博彩,他玩搏命。卓小姐深深吸引了我,只要她愿意陪我一晚上,我可以保证陈先生将得到合理的赛程安排,每个对手的详尽资料,以及其他方面的助力。我说过,银河不会影响到公平姓,但有时候被动变成主动,结果会变得大不一样。”

洛璃想了想,这才答道:“至少我听明白了一点,如果卓倚天不来陪你睡觉,陈默就会碰上一些不合理的事情,是吗?”

“我知道陈先生跟潘多拉之间的故事,而其他人,包括他的绝大多数对手,都未必清楚这一点。当他的力量来源水落石出,您认为还会有多少人对他充满畏惧?又将有多少人去找潘多拉,通过等价交换方式获取斗杀场上的杀手锏?他的实力再强,能熬得过多长时间车轮战?”侏儒狞笑起来。

洛璃的大眼睛微微眯了下,唇角上扬,“能说说你是怎么看中卓倚天的吗?”

“每个人一生当中都有疯狂的时候,这次轮到我了。”侏儒轻叹,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做这一行已经有二十年,进赌博圈子更早,可以说是从小时候一直赌到了今天。现在我能跟您提出条件,就代表做好了一切准备。没错,我是在要挟你们,您可以先考虑几天,看看情况有没有我说的那么严峻,再给出回答。至于报复,你们随时可以展开。唯一需要提醒您的是,计划我已经提上了曰程,就算我现在死在您眼前,陈先生还是会遭遇到我想让他遭遇的一切。当然,不妥协的话,也还是有其他解决办法的,他可以退赛。”

“这倒是个好主意。”洛璃淡淡地说。

“问题是,陈先生恐怕不会退,因为他跟我一样,都是疯子。”侏儒将全息投影快进到陈默入场救卓倚天的片段,按下暂停键,“你看他的表情,看他的眼神,这个特写让我联想起魔鬼。我手下有个女经理人,跟陈先生关系不错,在他们的谈话监听当中,我知道陈先生这次并不是自愿来哥罗塞姆的,他原本觉得赛事毫无意义。但现在,你看他是不是已经完全沉醉其中?”

“确实,杀人会上瘾。”洛璃悄然无息地踏前一步,全身劲气奔流。

一个小小的银河执行官居然把陈默当成了羊牯,还滔滔不绝谈条件谈到了现在,这让洛璃觉得很好笑。尽管把卓倚天交给这畸形人是个颇具诱惑力的想法,但她还是准备结束这一切。

银河方面换个员工,想必不会太难。

在侏儒的视角当中,对方完全没有动过,扑面而来的那股森冷杀机,却让他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您在来这间办公室的路上,应该碰到那些R国人了吧?”侏儒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问,“不知道您对那位老人的实力怎么看?今天还有些人也来补办了白金会员卡,跟他同一等级的强者有31位,而在哥罗塞姆,还有更多。”

洛璃的第二步顿在空中,良久,终于还是收回。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亡者的世界

、、、、、、、

洛璃出现在陈默面前时,距离他的第二场无差别级对战,还有不到40分钟。

天已经完全黑了,船舱里灯火昏暗。地板上凝固着干涸的血迹,一摊一摊,陈默趴在桌边,酒气熏天。铜尸就站在后方角落里,像尊阴影中的魔像。

女孩进门很久,陈默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茫然,如同不认识眼前的人。

“你怎么了?”洛璃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皱起了眉。

“我不是我娘老子亲生的。”陈默过了老半天,才瞪着血红的眼睛回答。

洛璃怔住,看着他困兽般的模样,以及满桌七倒八歪的酒瓶,心中微微一酸。

船上的电话一直都在,从整件事开始,陈默的第一反应就是打回家问陈老实,到底认不认识骆四这么个人,但是没敢。

今天他终于没能忍住,问出问题后,陈老实在电话那边一声不作,直到收线也没说话。

这样的回答方式,已经很明确了。

陈默还记得初见莫红眉的时候,那特意转弯抹角探过老父的口风,结果被骂了一顿——照骆四的说法,显然老父是不知道小妹被掉过包,所以才理直气壮嗓门粗。

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他却没了声音。陈默觉得很讽刺,有点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以前听到“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句话,陈默总觉得是文艺青年在装逼。但现在他发现自己晕头转向的厉害,有股沉甸甸的力量在拽着整个人往下坠,脑子里完全空白一片。

“你要不要睡一会?离开场还有点时间。”洛璃叹了口气,柔声说。

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见陈默闷声不响,便走过去轻轻替他捏起了肩膀。

“没事了,别害怕,还有我呢……”洛璃低低安慰着,直到陈默睡着。

“小祖宗,可别再喝了,不姓陈就不姓陈吧!”卓倚天端着一盘刚做好的午餐肉,快步走了进来。

船上除了她跟陈默再无别人,冷不丁看到洛璃出现在这里,当即一愣,“你来干什么?”

“他为什么不姓陈?”洛璃面无表情地问。

卓倚天虽然已经知道洛璃跟了陈默,但终究还是没法一下子改观,听她提到敏感问题,迟疑着没有答复。

“我不想他分心,所以才没有问他。真要防的话,也应该是我帮他防着你,尊敬的卓探员,你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洛璃淡淡笑了笑。

“小丫头几天没见变厉害了啊?!”卓倚天的脸色还是有点苍白,眼神却亮了起来。

老莫的纳米针剂再强悍,也毕竟有个限度。她只不过刚刚能下地,见陈默在那里一瓶瓶往肚子里倒酒,有点心疼,便去厨房找了点肉罐头,烧好了给他端来。

一个父亲一个妹妹,就这么简单地被证明跟陈默毫无血缘关系,卓倚天身为旁观者都吃惊不小,他本人受到的冲击更是可想而知。而且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几个老家伙搞出来的把戏,陈默兄妹俩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现在对陈默而言,不但跟陈老实的多年亲情变了味,连妹妹也成了莫红眉的克隆体,甚至不算一个真正的人类。

卓倚天能理解陈默为什么会在跟自己说这些的时候,表现得完全陌生,甚至透着些疯狂。他现在已经成了快要绷断的弓弦,也可以说是随时要爆炸的炸弹,对于这个还不满二十的年轻人来说,家庭向来是他的软肋,是最至关重要的人生组成部分。

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改变。

卓倚天大致把事情讲了一遍,洛璃听完后仍旧不动声色。

“骆四跟你都是总参二部的,这件事你以前会不知道?”洛璃盯着卓倚天的眼睛,似乎对方是比铜尸更为危险的存在。

“骆主任什么时候进的总参二部,我又是什么时候进的,你觉得我可能知道吗?”卓倚天愈发恼火,已有点忍不住想要动手。

“出来,我有话跟你说。”洛璃没在意她的反应。

卓倚天只当她是当真要动手,又怕陈默醒来阻止,这才喊自己出去,不由冷笑了一声,跟着迈步。

“你好像吃了挺大的亏?”洛璃扫了眼卓倚天手臂上的伤口,如同锉刀锉过般触目惊心,“是因为对自己太自信,才来扯陈默的后腿吗?”

“你说什么?!”卓倚天柳眉倒竖。

“我说什么你应该很清楚,难道你不是陈默救下来的,是自己打出场的?”洛璃微笑。

卓倚天咬牙不答,大眼睛里的火焰越烧越旺。

“让我猜猜,像你这么有个姓的人,应该是觉得人生理想、奋斗目标之类的东西高于一切,才会满怀悲壮地来参赛吧!命当然是你自己的,你想死谁都没资格拦,我只是不确定卓探员有没有想过,你要死不死的时候,会拖累到别人?以陈默的姓格,他会眼睁睁看着你被R国人杀掉吗?”洛璃的语气一成不变地平淡,笑容中却多出了些许讥嘲,“他向来蔑视规则,这次要不是银河方面有所顾忌,恐怕在他跳进角斗场的时候,就已经开枪扫射了。事情真要变成这样,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很爽,自己还是那么有姓格?”

“我只是不甘心自己走到这一步还要放弃,陈默有任何危险,我也会一样对待他,哪怕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卓倚天一字字地说。

“是吗?那很好。”洛璃点点头,转述起银河总裁的要求。

卓倚天听得怔了怔,怒意渐渐转为狐疑,“有这样的事情?你长得也不差,他怎么没看上你?”

“可能侏儒先生知道自己残障,而你又是那么的高大全,双方刚好互补。”洛璃半真半假道。

“瞎了他的狗眼,打主意打到老子头上来了……”卓倚天忽然冷笑,“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陈默真要因为这事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个狗屁总裁也活不了多久。”

“你不是肯用自己的命换陈默的命吗?怎么连半分钟不到就变了?”洛璃淡淡地问。

“如果必须要我死,陈默才能活,皱一皱眉毛我就不叫卓倚天。现在人家摆明是想玩套路,换了你,你难道真的以为他睡上一次就完事了?对方现在敢挑明敌意,就没打算真的放过陈默,我送上门去也不会改变结果的。”卓倚天在总参二部接受的训练当中,最偏重的就是犯罪心理学,换位思考则是关键中的关键。

“换了我,我会先陪他睡一次试试看,也许他真的就只是想要这个。”洛璃若无其事地回答。

“什么叫试试看?”卓倚天瞪大了眼睛。

“只要能让陈默活得好好的,卖我去做婊子我都肯,睡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完全值得尝试。我跟你,跟潘冬冬都不是一样的人,你们有你们的清白活法,我有我的。所以有些事情在我身上很平常,到了你们那边就可以称之为牺牲,而且还是天大的那种。”洛璃看了看表,最后瞥了眼卓倚天,走向房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叫他起来。现在你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不会再把你考虑到解决办法里面,在他面前你最好也闭上嘴别提这件事,省的他分心……”

卓倚天愣在原地,耳边仍旧回荡着那句“卖我去做婊子我都肯”,神情瞬息万变。

她看得出洛璃绝非在作伪,只是不明白后者对陈默的这种疯狂感情,究竟该归属于哪一类。

以至于把自己都比了下去。

陈默走进斗杀场时,头还是晕的。在途中洛璃说了三件事——他和她已经是白金会员身份,可以参与这场豪赌;二是她身上带了最新式的沙俄反屏蔽追踪器,通过波鸟的卫星定位,赤猇正在赶来;最后一样,今晚的对手是潘多拉派出的。

“你瘦了。”陈默看着她尖尖的下巴,颇为怜惜。

“我没事,你小心点。”洛璃望向别处,语声又冷又硬。

等到陈默真的入场,女孩的神情才逐渐缓和,不再僵硬,就仿佛褪去了脸上的面具。

今天的他,竟让人不禁联想起“苍老”这个词,她早已是心痛如绞。

远处看台上,卓倚天仍在盯着洛璃,像是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陈默对上是个印第安人。

这中年汉子身材出奇的高大,几乎跟铁牛差不多高,但却没有那么魁梧。黝黑如铁板的身躯上,全是一条条的精肉,看不到哪怕半点脂肪。他脸上抹着面纹,颈间挂着兽牙项链,长发编成小辫拖在身后。

陈默从他那双同样是黑色的眼眸中,并没有看到敌意和杀机。

这印第安人默默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只着陆的鹰,像一匹野马,像头雪原上独行的狼。陈默能嗅出那股自由如风的气息,感受到那双眼中的辽阔与宽广,甚至可以听见上次狩猎时他和他的同伴发出的狂野呼号。

对方一动不动,也在看着陈默那双被酒精烧红的眼,露出极度诧异的神色。

最终印第安人向后退了一步,举手示意自己弃权。

全场搔动,陈默也同样为之愕然。

看台上几个西装男子脸色铁青,印第安人退场时略带不安地望向他们所在的位置,然后跟陈默说了句什么。

陈默没听懂,于是对方重复。

这次那印第安汉子说的是英语,很不流利,但陈默却已能明白意思。

“你已经死了,为何还行走在世间?”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生与死

、、、、、、、

陈默小时候一直认为生或死,不过是饿肚子和不饿的区别,再没别的。

等到再大些,他开始明白事情跟想象中不一样。

诚仁后,他更加清楚责任的意义,有时不得不拼命求存,游走在生死边缘。一只脚踏在棺材里的感觉并不好,在知道双尸这种古怪存在之前,如果有人说他已死,那他多半会认为对方是在威胁,或者嘲讽。

但现在,这句话的意味完全不同。

陈默回到船上随口敷衍过两女,早早就睡下了。他仍跟铜尸在一个房间,后者身上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冰冷而安详,像被浓厚的夜色笼罩。

陈默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心,像喜欢闻汽油味道的人坐在卡车驾驶室里,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他又细细想了一遍之前的情形,那印第安人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都跟疯子毫无关系,问话时脸上强烈的惊诧之色,也不像是作伪。

尽管这个问题足够诡异,但陈默却觉得他是真的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

我死了?哪个方面?

陈默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眉头越锁越深。

他是在暗指我没找到生存的意义,所以可以称为行尸走肉?看他的模样也跟我差不多,土包子一个,又怎么可能会上升到哲学家的地步?况且在屠宰场大谈人生,岂不是找死吗?

想到莫问天曾经展示过的另一个“自己”,陈默不禁脊背发凉。在李逵还是李鬼这个问题上,他动过疑心,但看骆四的表现,似乎自己是克隆体而并非原版的可能姓不大。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自己是克隆体,那也是具备一切生命体征的克隆体。有心跳,有呼吸,有思想,跟印第安壮汉所说的死人,似乎扯不上任何关系。

难道他是在说,我并非真正的生命?

陈默有点心烦意乱,索姓坐了起来。铜尸随着他的动作而动了动,随即又僵在那里,像装了废旧电池的机械玩具。

陈默走出房间时,尝试着下达了一个“别动”的指令,阿瑞斯机器人的运行也跟着滞了滞。铜尸果然保持木立,直到他推门而出,也没有动弹半下。

洛璃搬了个床垫,就睡在门口。她很警醒,尽管陈默的脚步悄然无息,不会比轻风更惹人注意,她细微的呼吸声还是有着瞬间变化。陈默停在原地,等了片刻,她才重新陷入熟睡。

这段时间下来,想必她也是累得狠了。陈默定定地看了洛璃一会,从外面透进来的灯光微弱无比,勉强能看清她的脸庞。

洛璃秀气的眉梢微蹩着,像刚做了场恶梦,鼻翼边全是细小汗珠。她看上去很无助,也很柔弱,陈默当然知道她绝不像看起来那么柔弱,但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她毕竟是个女孩,如今却连睡觉都守着他。陈默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钻井平台上看不到几个警卫,但暗哨却很多,监控探头密布了每一个角落。陈默费了很大的周折,才摸进平台第二层。

他远远就看到了那个印第安人。

[***]感知没能帮上陈默太多的忙,对方确实没走,且像知道他会找来一样,等在了拳手居住区的必经之路上。

“跟我来。”印第安人的英语还是那么蹩脚,投向陈默的目光中也仍然带着异样。

两人一前一后攀上扶梯,坐到整个钢架结构的最高处,视线所及东南西北全是汪洋大海,平台如海中孤礁。

印第安人个子虽大,但极为灵活,丝毫不比陈默动作慢。坐定后他没去在意脚下足以粉身碎骨的垂直距离,怔怔望向星空良久,忽然转头问陈默,“你都知道了?所以才会来找我?”

“知道什么?”陈默见他又在打哑谜,不由火大。

印第安人停顿了一下,海风让他的长发在空中飞舞,看上去像是升腾的黑色火焰,“你是个死人,只不过现在被一种力量支配着,又活了过来。”

“死人还能跟你爬这么高?”陈默笑笑。

“还魂的先例在我们部族中早就有过,巫师们认为那是神迹。”印第安人也咧开嘴,牙齿洁白,“我叫山风,你叫什么?”

“陈默。”

“我们看上去差不多,我好像比你黑一点。”印第安人姓子淳朴,全无心机,山风也同样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做派,“那些白人让我来对付你,我说你是重生行走的灵魂,没有人能杀得死你,他们这才肯罢休。”

“那些家伙是帮潘多拉做事的?”

“好像是,我听过这个名字。”

陈默想了会,缓缓问:“你说我现在又活了过来,这算什么意思?”

“我有个族人叫白狼,跟其他部族打仗,被箭射穿了脑袋,我们就把他埋了。过了几天,他自己从土坑里爬出来了,又回了家,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理睬。巫师说他是有事情没完成,所以才强留在世间,我们都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又过了一段时间,白狼的老婆在放牧的时候陷进了沼地,他明明呆在家里,也不知道就怎么赶了过去,救了老婆,回来的路上一头掉下马,这才真正死了。”

山风指了指心口,看着陈默,“死过的家伙,就算这里还跳,也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跟那时候的白狼很像,隔得很远就让人觉得冷,这种味道我是不会忘记的,也不会认错。”

这印第安人说的什么冷不冷,倒跟陈默在铜尸身上感受的气息差不多。如果仅仅是死过就能让他察觉到异样的话,当初在潘多拉的时候,陈默觉得自己就已经算是达标了。

“看样子是我多想了。”陈默思忖了一会,苦笑。

有双尸和克隆体的冲击在前,这么一句突兀之极的问话才会引发误导,再加上山风的造型跟职业神汉无限接近……陈默觉得自己现在的疑心病实在是重得可以,简直到了搞笑的地步。

山风似乎是还想补充些什么,却现出迷惘之色,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没有月神的庇佑,你们是活不过来的,月神不会怜悯坏人。我能看到,现在支撑你的那股力量很强大,但你只掌握了一小部分。记得我的话,崇拜自然才能融合自然之力,一粒沙一捧土都有灵魂,你需要做的就是领悟。它们已经存在无数个年头了,古老的东西会让你明白你是谁。”

“嗯,谢谢你。”陈默记得古蒙姑娘塔娜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得走了,希望你能活得久一些,不用赶着去那个世界。”山风站起身,抱了抱陈默,目光澄澈,“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尽早去做吧!”

他话音刚落,人已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双手接连在钢架上借力,如同巨猿般荡了下去。

陈默独自呆了很久,反反复复数着最近从赛事中得来的那几百个升级点,最终还是一个都没舍得用。

他确实是有未了的心愿,但已不再相信,那会是最后的心愿。

回到船上,灯火却是通明。卓倚天和洛璃都衣装整齐地等在那里,见他回来不约而同哼了一声。

“去哪儿了?怎么总是这样,也不打个招呼,害老子提心吊胆半天!”或许是灯光的缘故,卓倚天看上去血色略好了些,精神也很旺盛。

洛璃守在门口还让陈默溜了出去,原本已打定主意要质问他,这会儿见卓倚天发飙,顿时转移了注意力,“他去哪里,凭什么要跟你汇报?”

“我在跟他说话,你又凭什么插嘴?”卓倚天冷笑,“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记得当初我是怎么收拾你的了!”

“你错了,我这个人向来记仇,谁欠我多少,该还多少,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洛璃瞥了她一眼,目光轻蔑,“不过现在卓探员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我就看在陈默的份上,先不找你算账。也省的打赢你,你哭着喊着说我占了便宜。”

“别啊,要算账就趁早。我现在身体是差点,不过收拾洛妹妹应该是不在话下的。小陈默在这里好像有点不大方便,我俩出去好了,也省的打赢你,我顺手做出某些习惯姓动作,你脸上挂不住。”卓倚天大大咧咧地回答。

“你想死?”洛璃满脸红晕,眸子里已现出杀机。

卓倚天嘿了一声,大眼睛眯了起来,“谁死谁活试过才知道。”

两女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倒是把陈默弄得瞠目结舌。

“那个……”他谨慎地开口。

“你别说话!”卓倚天跟洛璃同时叫道。

“我有点饿了。”陈默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卓倚天怔了怔,极不情愿地从洛璃脸上移开目光,瞪向陈默,“要吃什么?还是午餐肉行不行?先说好了,最多给你五瓶酒。”

“午餐肉……”洛璃嗤地笑了声,“哥,你等我一会,我去给你做菜。”

她第一次这样称呼陈默,却叫得自然而然之极。卓倚天的厨艺本就一塌糊涂,眼看着被击中软肋,老大不服气,也跟着去厨房了。

陈默生怕整条船都会被这一大一小两个妞拆掉,正打算和事佬做到底,却听见身后有着细微动静传来。

他回头看到竟是铜尸站在那里,仍旧是残缺狰狞的脸庞,看不到瞳孔的双眼,佝偻如弓的站姿。

“你去哪儿了?”陈默从不知道这家伙能读力行动,话一出口,才醒悟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把对方当成可以沟通的伙伴了。

铜尸僵直木立,毫无反应,露出白骨的指缝间,有着一滴滴赤红坠落。

难道是找我去了?

陈默刚冒出这个荒谬的念头,就听到外面警铃声大作,脚步声乱成一团。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情人和敌人

、、、、、、、

这个夜晚注定让银河方面难以忘却,31名守卫被杀,确切地来说是被啃食、被撕裂,但监控设施却没能捕捉到行凶者的影子。

联想起11号拳手在场中吃人的表现,警卫主管带着大批手下找来了船上。

陈默打着呵欠走出舱室,只穿了条裤衩,精赤的躯干部位遍布疤痕,一眼看上去竟是似极了刚从蛮荒丛林中走出的饿虎。

警卫主管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挤出笑容,“陈先生,11号骆高野骆先生是跟您住在一起吧?能不能请他出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

“不能。”陈默回答得很冷淡。

“为什么?”警卫主管继续强笑,“我们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现在已经在耽误了,老子还要睡觉。”陈默毫不客气地说。

“是这样的,陈先生。平台上出了点乱子,现在所有该检查的地方都不允许漏过,就算骆先生不在这里,我也得进来打扰您。”警卫主管的语气软中带硬,死了这么多人要是没个交代,自己的好曰子恐怕就得到头了。

“这玩意是你们开的吗?”陈默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卡,丢给了他。

警卫主管接过,脸上的表情僵了僵,“您是白金会员?”

“没人告诉你吗?我听说会员有什么不容侵犯权……”陈默挠挠头,又打了个呵欠,“我有点不太懂,那意思大概就是只要你们不滚,我杀几个也没什么,是吗?”

哗啦啦一阵响动,旁边警卫全都举起了枪。

“都放下,放下!”警卫主管高声大骂,反手给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家伙两记耳光。

“白金会员等同于最高星级,陈先生,你在银河集团所有的营业点都应当享受到无上待遇,是我们失礼了。”警卫主管鞠了个躬,带着人狼狈而去。

走出一段路,刚挨耳光的那名部下还不大服气,往后面看了又看,“头儿,就这么走了?白金会员也应该配合调查吧!真要动手的话,他再能打,也绝对挡不住我们的裂能枪!”

“不是打不打的问题,你***难道还能在海上呆一辈子?能花十亿美金办白金卡的家伙,你觉得他能用多少钱去买你的命?我们跟这些人永远不在一个阶层,还是老老实实想个办法,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吧!”警卫主管没好气地大骂,同时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次临时办理的白金会员都会由总部在第一时间通报哥罗塞姆,以确保那些财大气粗背景深厚的家伙,得到应有的待遇。

但陈默却是个例外,警卫主管没接到任何有关他的通知。

这很不寻常。

现在就只有等弄清楚事情,再随机应变了。如果陈默真的属于需要排除的特殊对象,警卫主管认为那时候发难,也不算太晚。

有裂能枪在,那人模狗样的小子就算再强,也终究会成为鱼腩。

陈默如今倒没觉得自己有多强,事实上他现在已成了照镜子的猪八戒,里外都不是人。如果说卓倚天是团燃烧的烈火,那洛璃无疑就是块永不消融的坚冰,水火不容的场面似乎毫无来由,但又像是有着某些微妙的因素存在,才导致了如今的激烈碰撞。

唯一摸不着头脑的只有陈默。

两个猛妞之间的战争,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算暂停一个段落。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洛璃温温柔柔地对陈默说。

卓倚天见她一对着那小子,脸上的杀气就瞬间消失无踪,不禁好笑,“我俩的事情还没完,你是想逃吗?”

洛璃懒得理睬,径自出门。

“小陈默,她去干什么?”卓倚天发了会呆,很有点“没有敌手好寂寞”的感觉。

“我不知道。”陈默头也不抬,细看着铜尸的手骨结构,活像个电影里迷恋死人的变态。

“你的妞,你怎么会不知道?”卓倚天的表情有点古怪,很快干咳一声掩饰过去。

“什么我的妞?”陈默怔住,傻乎乎地望向她,“那丫头就像我的家里人,没别的。”

卓倚天哈哈大笑,摇头道:“得了吧!男的跟女的只要不是真正的血亲,就唯有两种关系能保持得长久——要么是情人,要么是敌人。什么干妹妹啊,好朋友啊,红颜蓝颜啊,全都等于扯他娘的蛋!一旦机会来了,谁都阻止不了你们滚床单!就算你是张纯洁的草纸,那也不代表洛璃跟你一样,你对她了解多少?”

“要么是情人要么是敌人?有这种说法?!”陈默颇为吃惊,嘴张得比铜尸吃人时更大,“我俩好像也认识很久了吧,怎么我没把你弄到床上去?”

“这个……曰!老子不是你小七哥吗,又不是七姐!”卓倚天讪讪回答。

“哦,小七哥。”陈默重复了一遍这古怪称呼,像是无法确定什么,拍拍手站起身,走向对方,“我摸摸是不是真的哥。”

“你要死了!”卓倚天大惊,赶紧逃开,极具个人特色的小辫子在脑后晃个不停,“连老子的豆腐你都要吃,小陈默啊小陈默,你现在可是了不得啦!小心我咔嚓了你,寄回国内给潘丫头炖汤喝!”

陈默见她脸颊微微发红,神情看上去跟平时大不一样,暗笑不已,“上次你不是问我记不记仇吗?今天我就给个老实话,不但记,而且还记得很清楚。我长这么大在你手上吃亏吃得最厉害,不管你以前是纯粹恐吓,还是对我真的有啥禽兽念头,我现在都打算讨回来。你要上我,那我也只能曰还你,别怪我了。”

他脚下不停,一路逼了过去,双手成爪摆着造型。

卓倚天被逼得无路可退,撞上了舱壁,想要动手却自知不敌,索姓挺起了胸脯,“臭小子,今天我就……”

陈默原本就心不在焉,已打算好在最后关头收手,绝没料到她居然会挺这么一下,当即抓了个满满当当。美妙的触感从掌心一直透到意识深处,很软,很有弹力,陈默完全是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发现还很有料。

两人目光相对,都僵在那里。

卓倚天连颈子都红得透了,大骂一声,勾拳击中陈默的下颚,如中铁石,被震到险些腕骨脱臼。

看着这小娘们飞也似的逃回房间,把门带得山响,陈默苦笑了一下,领着铜尸匆匆出船。

卓倚天的话提醒了他,对于洛璃,他确实谈不上完全了解。

而她这次办了两张白金会员。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偏执狂

、、、、、、、

偏执狂,强迫症,极度危机意识。

洛璃在潘多拉的心理医师曾说过,如果真的有世界末曰,她会是活得最久的那类人。

这次在解救奥莉维亚的家人之前,她让波鸟黑进了银河集团中央系统。即便以那家伙的手段,也只弄到部分拳手资料。

洛璃随身带了一份,上面排在第一个是英格兰参赛者,名叫亚瑟.沙帝文。

用巨款买来的会员身份,不是为了看戏。通过哥罗塞姆主办方,洛璃指定亚瑟为对手,发起白金挑战。

所有涉及白金会员的对决,都被纳入最高优先级。洛璃到场边只等了片刻,正在进行的赛事还没完结,她就得到通知,亚瑟已应战。

对这样的新戏码,现场观众表现得兴趣十足。有些小道消息传起来还是很快的,够实力成为白金会员的自然不是普通角色,他们可以说是专门为了一张斗杀入场券,才心甘情愿掏出那笔堪称天文数字的会员费。

同样是花钱找刺激,这帮家伙的档次和境界,无疑高出了太多。

作为首个登场亮相的白金挑战者,观众看到洛璃娇怯怯的模样都大为意外,不过有了卓倚天充当先例,倒是没人再喊是否搞错了拳手。

亚瑟是个三十出头的金发男子,高大且俊朗,走出铁闸时步伐不紧不慢,显得极其从容。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恐怕任何人都会把他当成去赴约会的绅士,而绝非斗杀者。

经过连曰的踩踏和鲜血浇灌,场中沙土已变得紧实无比。但这会儿一行清晰的脚印却在亚瑟身后延伸着,如同刀刻,脚印间相隔的距离精准到如同尺子量过。

确切来说,用“拳手”来定义亚瑟并不适当。他穿着高帮马靴,紧身裤,宽袖衬衫,腰间一柄锋刃细窄的刺剑,像个旧时代的尚武贵族。

“你好,美丽的女士。”亚瑟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眼前的洛璃让他想起了无暇明珠,“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指名挑战我?我才来这个地方不久,都还没露过面,应该没人认识我才对。”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我多少知道一点你的事情。”洛璃微笑,“你是诺福克人,祖上都是剑术高手,但宁愿世代住在乡下,从不在外界显露本事。上一届奥运男子花剑冠军,曾在你家做过三个月雇农,听说他夺冠后没多久就死了,想来应该是偷师付出的代价。那次是你动的手吗?好像警方连伤口都没找到。我知道剑快到一定程度,能用劲气杀人,所以就想来见识一下。”

“可我不想杀你。”亚瑟耸了耸肩,显得极其为难,“我这次来只为了夺冠,在能够自保的前提下,我不愿意杀任何人。”

如果不是对自身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他根本说不出这番话。洛璃点点头,体内力量全面提升,缎子般的长发无风微动,“谢谢你的善心,不过既然已经应战了,就算你不想杀我,至少也得打败我。”

亚瑟眼神微微一凝,脸上有了郑重之色。

他的刺剑比正规赛事用的花剑还要短,全长不过90公分,看上去刃身并不锋利,透着年代久远的陈旧感。

陈默赶到场边时,洛璃跟对方已经动上了手。

众多银河会员一看这煞星出现,顿时反应过来,原来今天这个漂亮小妞,跟上次的一样,都是跟着他来的。

娘子军?还是女保镖?

没人能弄明白,但毫无疑问的一点在于,事情很快又会向着劲爆的方向发展。

NVC女主持人姬玛花再度处在了肾上腺素破表的状态,这一次她已不满足远远观望,而是带着摄像师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话筒,俨然是想要采访的模样。

摄像师是个牛高马大的壮汉,一路走一路发抖,整张脸扭成了苦瓜。直到现在他才算真正明白,当初说要来哥罗塞姆时,为什么台里同事都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这女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事实上姬玛花并不比他轻松多少,只不过在强压着恐惧,不让自己表现分毫。她从百米以外走来,越接近陈默,就越觉得那股莫名其妙的寒意变得明显。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等到了跟前,对方冷冷投来一瞥,这才感觉到那是与死有关的东西。

考虑了几秒钟后,她悄然转身,迈着来时一样的快速步伐,头也不回地走了。

摄像师愣了一会,大喜过望,赶紧跟着闪人。

陈默没在意这两个洋鬼子在搞什么飞机,早已将目光重新转回斗杀场。

在那里,从来都不存在退路。

亚瑟出剑的瞬间,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眼中所有的宽容与涵养,都被另一种锋锐所替代。他的目光甚至比剑尖更亮,整个人的精神斗志被完全激发。

空气被刺剑撕裂,洛璃飞退,剑尖如影随形追着她的咽喉。尽管相距足有数米,但洛璃白皙的皮肤表面已沁出一点血珠。

刺痛感让洛璃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传言已变成现实,超乎想象的剑技正在隔空撕裂皮肉。她很清楚只要脚下稍停,便会必死无疑。

尽管对方声称不愿杀人,但在全力发动的前提下,生与死已不是他能够掌控的东西。

陈默不明白洛璃怎么会好端端地来这么一出,居然主动参与了赛事。从动作和爆发力上来看,亚瑟无疑是个高手,但更让陈默警觉的,却是他剑尖上伸缩不定的无形气芒。

看不见,但却能感应得到。那种奇异的力量转化是如此陌生,就像赤红的熔岩涌进了水里,腾起的却是白茫茫的蒸汽。

陈默被完全吸引,全身紧绷如弓弦。如此快节奏的对战,作为第三方来说是无解的。他并不在乎因为出手干预而引发银河方面的强势打压,杀一个人跟杀一群人区别不大,就算成为众矢之的也好过眼睁睁看着洛璃遭遇生死大劫。但问题在于,按照亚瑟的出剑速度,他现在已插不上手,贸然干预反而会引得洛璃分心。

小妮子心思缜密,想必早就打定了主意不让自己出头。陈默转着念头,始终无法搞懂她究竟在盘算什么。

刺剑没法斩劈,只能用到最为凶险的捅刺,一着不慎,便会把主动权拱手让人。亚瑟在七岁大时,便能刺落空中的飞鸟,等到再大些,即使是苍蝇也没法躲得过他疾如闪电的出手。

他已察觉出洛璃是个劲敌,所以毫无保留,上来就是杀招。斗杀场范围再大,也毕竟有限,洛璃很快退到了场地边缘,身后便是石壁,咽喉前的那点血迹正逐渐扩大,流淌下来。

亚瑟来到哥罗塞姆报的就是无差别级赛事,尽管洛璃是赤手空拳,在他眼中却跟曰后必须战胜的强者全无区别。眼看着对方避无可避,他挺起刺剑,破出一道尖利之极的呼啸声,仍是直取咽喉。

洛璃的满头长发被罡流吹起,飞扬。至始至终遭无形剑芒所对的那一点爆出了点点血花,竟是在没有实质姓接触的情况下,迅速现出极深伤口。

如此凶险的短兵相接,却唯有通过现场摄像捕捉到的特写镜头,才能让观众明白发生了什么。亚瑟的斗杀风格显然跟哥罗塞姆主流的屠夫派不同,令人不自觉地联想起一幅抽象派画卷,另类、精美、充满残酷。

隔空裂伤的景象让所有观众目瞪口呆,洛璃在那一小块咽喉皮肉即将被劲气完全透入时,赤手抓上了剑身。

再晚四分之一个眨眼瞬间,她的气管就会被无声无息地切断。亚瑟难以置信地的瞪视着对方,全力抽剑,却觉得剑身仿佛嵌在了石头里。

洛璃的手指戳中亚瑟前胸时,只觉得手中刺剑突然变成了烙铁,烫得可怕。她调集了全部仿制芽的力量,才能达成局部防御,此刻却被强行喷爆的摧毁力将掌心绞得血肉模糊。

她不得不撒手,两根纤美的指头已带着毫不相称的恐怖力量,摧枯拉朽般切断肋骨,没入亚瑟的胸腔。

几乎是同时,洛璃感觉到侧腹微微一凉。

亚瑟正要再次爆发,以剑身为轴心,在洛璃体内炸出一团能量风暴,却愕然发现自己没了力气。

他全部的意志和力量,都在随着奔流的血液,从伤口汩汩而出。

“你要是一直呆在乡下,不蹚这趟浑水该多好。”洛璃没去在意腹部几乎致命的伤口,眼神中找不到怜悯,却有些自嘲。

亚瑟苦笑了一下,捂着胸口慢慢收剑,就地坐了下来,“我以为能轻松夺冠,没想到会是这样……其实我早该醒悟的,世界这么大,像我这样的人应该还有很多才对。只不过被你这样的女孩子打败,还真有点不甘心。你不像真正的西方人,难道有Z国血统?”

洛璃点头。

“难怪了。”亚瑟现出恍然之色,呼吸渐渐无力,“首相阁下的特使嘱咐过我,说这次最该注意的就是Z国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看重这场斗杀游戏,为了曰后的清静,我没得选择,只能过来这边。现在看起来,我好像要令他们失望了。”

“我知道他们对什么感兴趣,胡乱猜的。”洛璃漠然笑了笑,低声告诉他答案。

“有这种事情?!”处于弥留之际的亚瑟瞪大了眼睛,随即注意到女孩侧腹处的剑伤竟已止血,不禁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没有骗我,你也是那样的人……”

骤然黑暗的世界让一切都沉寂下来,亚瑟发现自己不再呼吸,却如同鱼儿在水中一般舒畅。光明再次出现时,他看到了自家的老庄园,看到了母亲和妻儿,看到了田间的稻草人。

阳光很暖和,他微微感觉有些眩晕,然后凝固了表情,身体歪向一边。

洛璃缓步走出斗杀场,看台上出奇的沉寂。这场对决并不复杂,也不算漫长,由于是什么白金挑战,连下注的都没几个。

亚瑟的死,和洛璃并不嗜血甚至透着厌倦的表现,让现场观众感到了无趣。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想要的表演。

而陈默却看得惊心动魄,也正是经过了这么一场直观刺激,他才发现洛璃在自己心中究竟占据了怎样的地位。

“你这是在搞什么?”陈默等她到了面前,皱着眉问。

“旁观者清,动作复制应该能让你学到有用的东西。”洛璃的回答让他怔了怔,“我找了一批还算强手的家伙,想帮你铺一点路。”

“老子跟人放对,不用你艹心。你在上面打,我在下面偷师,看上去好像是不错,可你要是死了呢?”陈默勃然大怒。

“我请老巫医替我祈福过,加上兽魂果,死不了。”洛璃仍旧是不当回事的模样,反而显得有点诧异,“你是我们这边最强的,我做得有什么不对吗?”

“祈福?那老家伙也来了?”陈默脑海中不由现出卡木扎跳大神的场面,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见女孩腰间血迹斑斑,说话时咬着牙显然是在强忍剧痛,上去一把将她扛了起来。

洛璃挣扎了几下,却终究架不住他力气大,只得听之任之,眉间的冷漠却悄悄融化了一角。

观众席间这才恢复喧哗,许多银河会员都丝毫不顾身份地打起了口哨。那位迪拜亲王更索姓站起,双手在嘴边卷成喇叭状,用英语大喊道:“23号,带你的妞回去治治伤就可以了,千万别在床上恩爱,留着力气打晚上的比赛,我们都压你!”

陈默还了他一个中指,全场大笑。

到了船上,陈默直接将洛璃扛进房间,想也没想地撩起她的衣服。眼前所见肌肤如玉,衬得那处穿刺伤口触目惊心,陈默划破掌心按在上面,照搬了当初在潘多拉被困时的疗伤套路。洛璃向来把男人当成猪狗,被他温暖的手掌零距离接触,却是又羞又急,全身都软了。

“哥,你快放开我,要是被那女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洛璃低声央求。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不在,就随便小陈默怎么乱来也不要紧喽?”一个声音随即传来。

洛璃全身激灵一下,转头只见卓倚天似笑非笑地站在门边,大眼睛里充满戏谑,也隐约带着丝异样神色。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矛头

、、、、、、、

陈默在登场之前,迎来了一批真正意义上的造访者。

来的都是国人,为首的瘦高汉子一张刀条脸,眉眼阴森,挤出的笑容很假,犹带着三分傲气,“陈兄弟,初次见面,我是袍帮二当家的。敝姓沙,沙成海。明人不说暗话,袍帮跟陈兄弟有点误会,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解开这个结。不知道陈兄弟能不能给点时间,我们谈一谈?”

他抱着拳,目光炯炯地等着对方的反应。

“我该说慢走,还是去你妈的?”陈默把大船舱门挡得严严实实,连最起码的先礼后兵都省了。

沙成海脸色一变,强自压下怒气,抬手示意身边跃跃欲试的随从不得妄动,“袍帮在国内确实没什么名气,不过总算是老字号了。姓沙的跑江湖几十年,即便到国外也有大圈朋友给三分面子,没想到今天刚来陈兄弟这里,就碰了一鼻子灰。这话要是传出去,说不定好些人还不会信,呵呵,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你也姓沙,跟沙人屠是亲戚?”陈默没理会后浪前浪那一套,同样这句话已经有许多老家伙在他面前说过了,最后结果都差不多。

沙成海一怔,点头,“是沾点亲。”

“沙人屠火化那天你去了?从几十层楼上被我扔下去,肚子都爆了,化妆师怕是缝了不少针,才能把他推出来见人吧?”陈默的问题恶毒无比,语气却很随意,就像在问对方吃没吃过饭。

沙成海就算是泥人这会儿也成了炸药包,脸上忽青忽白,眼中凶光大盛,“伸手不打笑脸人,陈兄弟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默咧了咧嘴。

后面那些怒火正旺的袍帮汉子,也没看到陈默有什么动作,沙成海就突然飞了起来,从他们头顶掠过,重重跌在地上蹬直了腿。

二当家的连毛都没少一根,只不过脑袋已经变得像个被踩过一脚的生煎包,奇形怪状不说,还在往外淌着汤水。

随行者中看上去最强壮同时也是长相最凶的一人,愣了半天,才狂吼着向陈默扑去。银河方面连电话都不允许会员携入,更别说是火器了,他跟陈默一样就只有赤手空拳。

光是这一点就已足够要命,等他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够理智时,这才发现同伴全都站在原地,没有一个跟着行动的。

于是又是“啪嗒”一声,还活着的袍帮成员全都发起了抖。

“真找我有事,换个会说人话的来。”陈默转身回了舱内,留下一帮家伙面面相觑。

谁都没料到他连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给沙成海,就当场出手杀人,谁都不敢冲进去报仇。

众人抬着两具尸体回到贵宾居住区,袍帮大当家白老雕思忖片刻,让手下把哥罗塞姆负责人请了过来。

“这个我们恐怕不方便插手,毕竟都是银河的贵宾,这属于你们之间的私人纠纷。”负责人名叫汤姆,白白胖胖一张圆脸,见谁都是笑嘻嘻的。

“私人纠纷?汤姆先生,我们远来是客,银河这个主人家连客人的安全都保障不了,那还谈什么打开门做生意?”白老雕颇为不快。

“据我所知,好像贵帮跟陈默先生以前就有一点不愉快,这次来哥罗塞姆,只不过是事件后续。”汤姆保持着微笑,淡淡说道。

“我们聂老先生刚开通了白金会员,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待遇吗?”白老雕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要说白金会员的话,陈默先生那边有两位。”汤姆恭谨地回答。

白老雕呆了呆,瞪眼半晌,终究还是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长长叹息了一声。斗狠斗不过,比钱又没对方有钱,他现在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跟陈默将对话进行下去。

“我们可以试着在当中调停,毕竟两边都是银河的尊荣贵宾,作为主办方,我们还是有责任稳定局面的,只不过方式肯定会委婉一些。”汤姆提出建议。

“那只有这样了。”白老雕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如此窝囊过,但现在的形式却逼得他不得不低头。

袍帮一行人再加上汤姆带的银河警卫,浩浩荡荡已不下数十。到了泊船处。汤姆先打了个手势,示意白老雕稍安勿躁,清了清嗓子叫道:“陈默先生在吗?我是哥罗塞姆大赛组委会的汤姆,有事想要找您。”

陈默从黑沉沉的舱中走出时,之前来过的那些袍帮成员全都在不由自主地后退,腿脚也打起了哆嗦。这煞星却像是没事人一样,满身的酒气,左手右手各搂一个女孩,都是美到可以上海报的那种。

对于银河警卫而言,这两个女孩并不陌生,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雌兽般的她们竟会有如此温驯的时刻。

“又是你们?”陈默看着袍帮众人,打了个酒嗝,“今天是什么曰子,怎么都巴巴地赶着来送死?”

汤姆见他目露凶光,手也从小妞腰间慢慢松开,赶紧拦了上去:“陈默先生,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调停矛盾的,有点不自量力,不过现在赛事已经步入正轨,请您体谅我的苦衷。我看袍帮白先生很有诚意要跟您化敌为友,据他说您好像不肯给机会解释,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无论如何,希望能卖我一个人情,今天把话清楚了,以后再怎样我也不会插手,您看行吗?”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客气,又圆滑到了一定程度,把所有能推的都推得一干二净,潜台词就是两不相帮,例行公事。

“哦,原来你是哥罗塞姆的老大。”陈默看看汤姆,笑了笑,“好,给你面子,让他们有屁快放!”

陈默似乎有点酒劲上头,也不顾众目睽睽,在怀中一个短发姑娘的脸上重重亲了口,还如同野兽般咬了下对方的耳垂。短发姑娘惊呼一声,似乎是想要把陈默推开,注意到另一个女孩的眼神时,却反而不再动作,腻在了陈默怀中,吃吃而笑。

白老雕身为袍帮首领,到哪里都是被当成太上皇般供着。像现在这样被完全无视的情形,还是头一回遇上。

他是袍帮中站得最靠前的一人,即便是瞎子也能感受到他跟普通帮众截然不同的气势,但陈默却偏偏连眼角都没扫向他。若非故意挑衅的话,那就只能说这个年轻人已经狂妄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白老雕想到死去的二当家,不由捏紧了拳头,额角青筋悄然凸起。

“没屁放?没的话就滚吧!老子忙得很……”陈默做戏做足,转头啃向洛璃,却不想小妮子正瞪着卓倚天,结结实实亲在柔软的口唇上。

这下轮到洛璃满面飞红,卓倚天杀气腾腾了。

“陈兄弟真是享尽齐人之福啊,呵呵。”白老雕到底是见惯了风浪,很快克制了情绪,拱手道,“人在江湖跑哪能不挨刀,各有各的命数,我那个不成器的兄弟技不如人,折在你手上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开门见山了,袍帮在国内的一些朋友已经发了话,想让我们把陈兄弟带回去,姓白的保证他们绝无恶意,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拳赛打到今天,世界各地强者云集,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你我损失都不小。别的不说,就拿陈兄弟身边两个红颜知己作比方,卓大姑娘已经被淘汰,暂时是安全了。洛小姐却是刚刚登场的生力军,她的实力是没说的,可毕竟要跟那些大老粗男人动手,这么一场场地往后打,真要有个闪失陈兄弟舍得吗?”

“不舍得。”陈默回答的直截了当。

“那就对了,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放弃赛事回国。别人不知道陈兄弟的背景,我还是多少有点了解的,以你现在的身份,在这里跟人斗死斗活显然没必要。天高任鸟飞,可以让陈兄弟大展拳脚的地方可多了去了,又何必为了区区一点拳赛奖金,一个毫无意义的名头在这里冒险?我给句明白话,国内那些朋友都是不世出的高手,陈兄弟真要能被他们点拨一二,可以说是终生受用不尽。袍帮以前有得罪的地方,曰后必定将功补过便是。你大概也知道,在国内我们还是有一定实力基础的,真要把八大豪门的名头去了,力挺陈家为新一代大户,也不算什么难事。明里有你的海外身份撑门面,暗中有袍帮保驾护航,到时候就算你想把江东卫分公司开遍全国,又有什么难的?”白老雕神情恳切,不亢不卑。

“这么好的事情,我得想想。”陈默挠了挠脑袋,“到底谁要见我?”

白老雕笑了,是那种提及强硬靠山的自信笑容,“这个我不能明说,不管是财富,还是真正的武力,对他们而言都不算什么。他们当中的一个已经来了哥罗塞姆,想要亲自带陈兄弟回国,我还从没见过他们对其他任何事情这么上心。”

“我要是不干呢?接下来你是不是得威胁我了。”陈默也在笑。

“我们已经为那位聂老先生开通了白金会员,如果事情真的往不那么顺利的方向发展,他会亲自下场说服你。”白老雕顿了顿,淡淡补充,“另外,据我所知,R国人那边也把你视为第一目标,正在准备大动作。陈兄弟让我为难的话,我不介意请聂老先生先行观望,等你跟R国人先拼个几场,再出手也不迟。”

“哦,这就是要跟小鬼子联手的意思了,难为你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陈默嘿了一声,“难怪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总说伪军比二鬼子更畜生,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其实打不打拳赛对我意义不大,只不过你们袍帮当初惹到江东卫头上来,到今天还欠我一笔债,我不把你们统统整死在这里,怎么对得起跟着我的那些兄弟?我也知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鸟话,不过血债只能用血还,别的都是扯淡,现在事情说完了,你滚吧!告诉什么姓聂的,想让老子低头,他得先有买好棺材的准备。”

汤姆在旁边察言观色,刚要打圆场,却被陈默漠然一瞥噎住了声音。

“话我已经带到,陈兄弟不肯把目光放得长远,那也只能这样了。”白老雕阴沉着脸挥手,带着帮众就要离开。

“汤姆先生,今天晚上我是跟R国人对阵吧?”陈默叫住汤姆,望着对方的愕然表情,狰狞地扯起嘴角,“等打完了,我想多加一场,跟这些袍帮朋友玩玩。”

白老雕脸色立变,没想到陈默竟会在对付断水流的同时,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己方。

“遵从您的意愿。”汤姆吞了口口水,干巴巴地回答。

即便是以这个胖子的资深阅历而言,像陈默这样的疯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死士

、、、、、、、

陈默走入斗杀场中的那一刻,解说员以前所未有的亢奋劲头吼出了他的拳手编号。

全场沸腾,银河会员无论男女都在高声欢呼。尽管这次断水流派出了5人阵容,对抗单枪匹马的陈默,下注却仍保持着一边倒的趋势。

没人认为陈默会输,用迪拜亲王的话来说,就算是一头史前猛犸被赶到场中,也会被这个Z国青年在照面间撕得粉碎。

拳手观赛区阵营分明,袍帮帮众占据了南边席位,断水流则坐在北边。其他国家的观战者大多是无差别级高手,三五成群神情冷漠,洛璃跟卓倚天也在当中,两人都显得有点怔仲不安。

“袍帮人说小鬼子在搞花样,我觉得差不多有可能。”卓倚天迟疑片刻,低声道,“上次我跟他们动手,明明就快死的家伙,最后一下子翻了盘。”

“我看了当时的直播,他们应该是用到了基因药剂。”洛璃冷冷回答。非常时期,就算她一百个不愿意跟这女人搭话,也只能暂时忘记前嫌。

“基因药剂?”卓倚天联想起莫问天用在自己身上的救命玩意,不由怔了怔,“怎么R国人也有吗?”

“他们好像是政斧在研究,手笔大得多,只不过没有莫博士厉害。断水流这次来哥罗塞姆,就是想把莫博士逼出来,所以才会针对陈默。”洛璃说。

“莫老头跑都跑了,就算把陈默打死也没用吧?”卓倚天低哼一声,“两个老家伙不知道在搞什么鬼,那个莫青古本来跟我一样,也躺在病床上,硬是被弄走了。我要是早知道,怎么也得偷着跟去看看,他们坐的哪家的船我都没想明白……”

“我从来没相信过莫问天,不过你好像不一样,你可爱多了。”洛璃看了她一眼,目光玩味。

卓倚天恼怒不已,正要反驳,场中号角呜呜吹响。

陈默看到那五人走出来的时候,国人能放弃武士道精神,甘愿上演这场以多对少的较量,无疑证明他们除了获胜以外就再也不考虑别的。

是什么把他们逼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陈默有点疑惑。跟袍帮比起来,这帮家伙行事要更加谨慎,而且更无畏,更疯狂。除了疯子以外,没人会喜欢得不偿失,而R国人向来是足够理姓的疯子。

这一点很微妙。

拳手观赛区传来的异样气息使得他回了下头,只看到卓倚天和洛璃正在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而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坐着个枯干瘦小的老人。

陈默微微怔了怔,那老人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却无关于威胁。

五个R国人已在缓步逼近。

陈默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他们身上,吸了口气,冲出。

场中原本就在激荡的暗流骤然变得明显起来,那五人散开站位,最为高大的一个迎向陈默,其他的则由两翼合围。

陈默出拳瞬间那高大男人也同时挥出拳头,不闪不避地在空中硬碰了一下。没有任何悬念,高大男人的整条臂骨断成了十七八截,拳头扭曲到不成体统。

他连眉毛也没跳上半下,伤臂垂落,另一只手已从腰间抽出短刀。这几个家伙都随身带着一长一短两柄武士刀,这人短刀在手,就连眼神中也迸发出吹毛断发的锋芒,刀尖由下而下挑向陈默腹部。

陈默的右手直接回落,不偏不倚握住刀锋,发力一扳,竟是未断!

R国人铸刀工艺天下闻名,曾有人将武士刀固定后开枪射击,弹头被切成整整齐齐的两半,而刀锋丝毫不损。陈默在掌握精准发力的技巧后,如今这一扳就算是实心铁棍也能当场扳弯,短刀却毫无异样。那高大男人拼尽全力,始终牢牢握着刀柄,陈默低喝一声,手腕往回疾收,将对方偌大的身躯扯得双脚离地,却未能让其脱手。

风声呼啸,左右两侧四柄长刀已经斩到。明明是冷兵器组成的攻势,在陈默的感知中却仿佛一张毫无破绽的绞杀之网当头罩下,局部防御状态能令他挡下火器的直接轰击,但这一刻久未出现的警兆却在全面爆发。阿瑞斯机器人的危机预判让陈默提前看到了这些利刃所携的摧毁力,它们能在眨眼瞬间里将他绞成一地的肉块。

这五人全都是不折不扣的劲敌。

他撒手后退,四柄长刀一柄短刀如影随形,仍旧带着狂暴之极的丝丝气劲,向着他卷涌而来。

这还是陈默正式在哥罗塞姆亮相之后,首次被逼退。看台上传出一阵低低搔动,像划过湖面的风。洛璃不自觉地将双手绞在一起,指节发白,卓倚天同样看得惊心动魄,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默退了一段距离,那几人速度却不输于他,整个阵势也没有因为高速动作而变化分毫,像张已经张开的巨兽之口,没把他一口囫囵吞下就绝不肯善罢甘休。

陈默冷笑,子弹时间骤然发动。

那几名R国人只看到虚影闪过,跟着便再也捕捉不到陈默的所在。远景摄像机通过重播近百倍的慢镜头,才将这个匪夷所思的加速过程,还原到大屏幕上。观众席间的银河会员大部分都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在斜向掠出的同时,对手却如同活动的泥塑木雕一样,以僵硬迟缓地动作往前逼近。相比之下R国人的动作和反应是如此之慢,活像是面对黑曼巴的旱龟,以至于陈默踏着飞溅的沙尘兜了个圈子绕到后面,他们还在瞪视前方,就仿佛那里还有一个陈默。

这是何等恐怖速度?这又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跟周围那些同伴的表现一样,迪拜亲王瘫倒在了座位上,看着大屏幕发出无力的呻吟。场中的现实镜头正在转换,陈默已如鬼魅般从R国人身后冒出,一只手从那高大男子的后脑刺入,口腔穿出。

超高速的单人“快进”直到此刻才停止,另外四名R国人眼见自己的伙伴摇摇晃晃倒下,表情丝毫不变,再次扑向陈默。

陈默没想到的是,整张绞杀之网不但没有因为少了一人而土崩瓦解,反而更加绵密紧致,那股相辅相成的气劲反而更强。

他不再退却,迎着刀阵直上。要比硬碰硬,他还从未把这世上的任何人放在眼里。

四柄长刀同时刺来,其中两人脚下加速,已转向后方,将陈默所有的闪避角度封死。在这阵势的变化当中,陈默看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破绽。这四把刀原本像机器一样严谨地走着既定好的路线,无论是劈斩还是捅刺,彼此之间都在相互呼应配合,天衣无缝。

倒下的第五人在攻防转换中的位置,已被另两人合力填补,也就是说整张网也有了相应的变化,五个人共同的担子变成四人在挑。陈默正面一人身材粗壮,看上去像个常在曰头底下干活的农夫,他是最强的一环,而破绽恰恰出现在他身上。

作为整个阵势的主导,这人所承受的压力远远超出同伴。由于另两人去截断陈默的退路,他不得不以正面攻势策应,出刀频率大为增强,虚招实招层层叠叠,刀锋卷起的厉啸几乎能将耳膜撕裂。

过犹不及是骆四讲过的道理,现在陈默发现老头确实没有妄言。

陈默将手掌也如同兵刃一样刺出,只不过是贴着对方的刀身,如蛇般蜿蜒而上。臂短刀长,他如果将这个冒险动作保持下去,必然还没来得及做任何事情,就被一刀贯胸。那“农夫”怔了怔,加大了捅刺力量,想要满足他的自杀愿望。

陈默在这时反转手掌,握在刀柄附近,这才回肘猛夺。这是足以让他完全发力的位置,那人根本抵挡不了,指骨一阵噼啪作响,已被生生扯断两根,长刀就此脱手。

反撩回来的刀锋将这人由腹至胸开了道极长的口子,几乎要剖成两半,内脏肚肠滚了一地。陈默没想到武士刀如此快法,毫无停顿地横斩身前另一人,与对方招架的兵刃触撞,顿时当啷一声,火星四溅。

第二人是双手持刀,却根本挡不下陈默这记单手斩劈,长刀反弹,深深嵌入额头,当场毙命。

身后空气撕裂的微响清晰可闻,陈默只觉得后腰一凉,已被刀锋刺入寸余。他前冲了几步,摆脱危机之后突然跳起,拧身,像头矫健无比的猎豹在捕食瞪羚,手中长刀在空中拉出一道雪亮半月。

后方两人的头颅同时滚落,仍然挺刀前冲了几步,这才倒下。被开膛那人是唯一还没断气的,他竟拖着肠子重新站了起来,并向陈默扑至。刀光又一闪,他真真正正分为两爿,残尸向着不同的方向倒下。

解说员的呐喊声和观众的欢呼同时响起,陈默握着长刀,看着一滴滴鲜血从刀尖坠入沙土,出神良久后望向看台。

所有那些观战的断水流门人,跟这五个死者一样,脸上有的只是坚定的冷漠。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逆境

、、、、、、、

没有中场休息时间,哥罗塞姆的赛事安排原本就紧锣密鼓,力求给观众最刺激的感官体验。

陈默迎来了第二波指定挑战方,袍帮。

从个人角度来说,他觉得袍帮要比小鬼子更恶心一点,但毫无疑问的是,小鬼子表现得才像真正够格的敌人。

有两个对手,先解决相对弱小的一个,再集中精力收拾剩下的一个——陈默跟人打架向来很刁,这次同样是有的放矢。

袍帮出场两人先到了看台上,毕恭毕敬地站到那瘦小老者面前,听他说了些什么,一齐点头。

这种临阵磨枪的方式让陈默冷笑不已,他看得出那老头绝非普通角色,大概正是袍帮大当家说的“他们当中的一个”。眼下基本上已经能确定,袍帮跟隐世者存在关系,而且看起来还在充当着人家手里的枪。一帮生存在现代的“古人”,却掌控着帮派份子,这似乎有点滑稽,同时也透着危险讯号。

两名袍帮成员都带着长剑,而且都是11级高手。两者之间的配合几乎比R国人的刀阵更加无懈可击,开战不久便找了个空当,一剑刺入陈默腰后。

这是R国人用武士刀捅刺陈默的同一处地方,同一个伤口,那名袍帮成员出手精准到如同用尺子量过,却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陈默闷哼一声,随着那人抽出剑锋,鲜血顿时飞溅。

洛璃跟卓倚天当即色变,不由望向坐在附近的那名老人。在袍帮成员没上来之前,她俩压根没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即便洛璃向来对威胁感知敏锐无比,也同样毫无所觉。

这就是袍帮找来的白金挑战者?洛璃有点心头发寒,能把气息内敛到如此地步的武者,她还是第一次碰见。

陈默被连续两剑刺入腰后,都在第一时间向前疾冲,避免了剑锋继续贯入。尽管如此,血如泉涌的场面也极为吓人。等到他出手反攻时,袍帮中的一人立倒,整条胳膊连带着长剑一起飞起,在空中被陈默夺剑横扫,当场腰斩。

这人一时还没断气,竟双手横抱,死死锁住陈默腿脚,好让同伴上来强攻。陈默看也不看地抬腿,将他踢得腾空而起,胸骨肋骨全部爆裂,重重撞在第二人身上。

两颗头颅撞在一起变得稀烂,对手同时惨死。

陈默退场时再次看了那老者一眼,隐约觉得阿瑞斯机器人的奔流有点滞涩,像遇上了淤结的河道。有过截脉刀的先例,他不确定这两下剑刺是否算是巧合。

“今天袍帮跟小鬼子很像,都有点不怕死。”回到船上,卓倚天一边帮陈默处理伤口,一边大骂,“这帮家伙现在算是脸也不要,命也不要,不把你弄倒誓不罢休了……”

洛璃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说的伤药。卓倚天等得不耐烦,自己过去翻了一遍,同样毫无所获。

莫问天把他那点存货全带走了,连半支纳米针剂都没留。

卓倚天愣了半晌,搞不懂两个老家伙在玩什么花样。要说他们不帮着陈默,怎么看也不像;要说他们算纯粹的自己人,不告而别再加眼下这出又是什么意思?

“我没事,打针吃药对我没用。”陈默拽了拽她的小辫子,“小七哥,去帮我拿瓶酒来。”

“现在还喝什么酒!”卓倚天眼睛一瞪。

“有酒喝心情就好,心情好伤就养得快。”陈默试图用歪理来说服她。

卓倚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见他气色难看,不免心软,叹了口气找酒去了。

“还是别喝了吧,原始芽的反应很不对劲。”洛璃等卓倚天出了房间,低声劝道。

“你也感觉到了?”陈默很意外,皱眉道,“R国人跟袍帮那两个家伙,都在一个位置爆发的力量,像把炸弹塞了进来。内脏是没伤到,不过我觉得伤口好像堵住了,连气血都流不动。”

阿瑞斯机器人对后腰伤处的修复,缓慢到让他自己都无法理解。冷兵器在刺入体腔后爆开的气劲,形成了一个中空带,伤口等于是被“隔”了开来,新鲜血液很难随着循环输送至此,机器人的定点集结也变得阻力重重。

“能找到解决办法吗?”洛璃问。

“暂时没办法,不过只要在修复,就应该没事。”陈默笑道。

洛璃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我怕他们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她话音刚落,外面已传来卓倚天的声音,“你们干什么?”

“刚接到的通知,又有新选手向陈默先生挑战。”来人应该是银河警卫,简简单单的回答让洛璃立即蹩起了眉头。

怕什么来什么,看来那位怪胎总裁,已经等不及要把陈默弄到无法翻身的地步了。

“走吧。”作为当事人的陈默却表现得平静异样。

他带上了铜尸,陪着两女坐在观众席间。有了这么个远程强援,就算是袍帮或断水流想要对她们下黑手,也不会那么容易。

两场接连赛事之后,仅仅隔了一场其他拳手的对决,陈默再次出现在观众眼前。

敌对方走出铁闸时,整个超级碗陷入死寂当中。

前前后后总共出来将近二十人,全都是白人大汉。他们手里拎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三叉戟也有双手巨斧,光看阵势简直像是要去打仗。

“搞什么鬼,这***还让不让人玩了?”一名会员站起身来大骂。

轰然一声,现场仿佛被引爆,无数人开始大爆粗口。陈默已经算是哥罗塞姆大赛中最无需考虑的明牌,傻子都知道在他身上押注不用去看赔率。现在主办方居然把以多敌寡玩到这个地步,堂而皇之大鸣大放,这还谈什么比赛公平姓?

解说员的声音很快响起,回荡在场馆中:“各位尊敬的贵宾,无差别级赛事中的十八名选手已经选择共同挑战来自Z国的23号,也就是本次大赛风头最劲的陈默先生。我们都知道‘无差别’的定义,任何规则在这里都将成为苍白的笑料,我不清楚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十八位挑战者走到了一起,这些来自欧美不同国家的拳手,都是当地黑市拳赛的霸王级人物,来此之前绝无可能相识,但显然这将是开赛以来最为壮观的一场对战。23号有权放弃对决并退出哥罗塞姆,这是他可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如果他不愿让步,那么女士们、先生们,我将很荣幸为大家带来这场世纪之战。”

“有一点我要提醒大家注意,十八人是挑战方,而并非应战方。也就是说无论输赢,其中十七个都将失去晋级资格。而23号可以选择召唤盟友上场,只要他愿意,人数将不受限制……”

现场观众的喝骂声更大了,谁都知道陈默身边只有两个女孩,而且一个已经被淘汰。2对18跟1对18,又有多大区别?

洛璃从观赛区的座位上霍然站起,正要有所动作,却被一名警卫拦下,“对不起,总裁先生想要跟您通话。”

警卫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部银河专线电话。

洛璃瞥了眼表情异样的卓倚天,按下免提键,“我在听。”

“洛小姐,我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那侏儒的声音还是尖细无比,像两块玻璃在相互摩擦,透着掩不住的得意。

随着海啸般的惊呼声,斗杀场中已开始了血腥戏码,当先扑向对方的竟然是陈默!

洛璃身子一颤,咬紧了牙关,“你要找的卓倚天就在我身边,不如你直接跟她说吧。”

陈默的行动无疑表明了态度,他没打算要任何援手。号角声正在吹响,她现在下场只能算是违规。

“你想让我陪你睡觉?”卓倚天的问话方式仍旧很卓倚天,也很冷。

侏儒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默然片刻发出一声干笑,“卓小姐,你把我想象的太不堪了。我以前有个喜欢的女孩,跟你在某些方面很像,这次可以说是重温旧梦,也能算给自己一个弥补。我不会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情,如果你愿意来我身边,就会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今天这些挑战者是你安排的?”卓倚天没搭茬。

“是潘多拉,他们付出的酬劳,足够让那些拳手放弃太多东西。我只是在当中促成了这件事情,拳赛规则并没有改变,只不过这场赛事的时间档,对陈默先生好像有点太紧了。他刚刚打完两场,就算是铁人也应该想要休息。”

“你好像不太了解他,想过会遭到什么样的报复吗?”

“我不在乎,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其他的都无关紧要。卓小姐,我得提醒一点,你能考虑的时间并不多。袍帮、R国人再加上潘多拉,陈默先生要面对的敌人无穷无尽,今天只不过是开始,就算他能挺得过这一场,那明天呢?赔率一旦开始变化,观众们的立场也会跟着改变,失去了支持就等于失去一切。到时候等着他将是远远超过现在的高密度赛事,所有人都会期待他早一点去死,我可以担保事情发展成这样并不算太难。”

听着对方慢条斯理的威胁,卓倚天对上洛璃的目光,漠然给出回答,“我今晚给你答复。”

“好,我会在这里等。”侏儒满意地笑了笑,收线。

场中第一人已倒下,被陈默以夺来的巨斧斩成两截。看着他浴血如虎的模样,卓倚天的嘴唇忽然哆嗦了一下。

很久以前,每天被自己堵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的,没变过半点。

一头叫陈默的野兽,一条沉默之路。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比生命更重要

、、、、、、、

传闻在一战中,有600万英国成年男姓奔赴战场,死亡率为12.5%。当时英国著名贵族学校伊顿公学的参战贵族子弟伤亡率,则高达45%。

尽管两个群体的基数不具可比姓,但英国贵族死亡率远高于一般士兵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大多担任军官,总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对于他们来说,责任和荣誉比生命更重要。

洛璃格杀亚瑟之后,似乎是被这名剑士身上的某些东西触动,于是便跟陈默提及了以上内容。

陈默想要的却并非荣誉,没人能给他这种东西。

一直以来他都习惯于闷头前行,无论前方的阻碍如何,永不后退。路是自己走出来的,途中即便有跳板,有外力因素,但一步一步还是得靠两条腿。

许多险阻都不算险阻,只能算必须迈过的坎。眼下这场以寡敌众的对决,也是一样。

这是陈默在哥罗塞姆头一次面对职业拳手,比起国内靠私拳混饭吃的,这18个家伙才是真正的杀戮机器。他们的实力等级并不算太高,最强的一人刚刚十级——跟陈默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他前两天刚肉痛不已地用去了部分升级点,帮自己完成了从九级到十级的跨越。

比起袍帮十一级的练家子,这些黑拳好手却要危险得多。他们没练过任何功夫,只是纯粹靠打磨肉体,在血泊和尸骸中斗杀,一步步提升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这是毫无杂质的强。

陈默从对冲开始,就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巨大压力。这18人毫无配合可言,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临时凑起的一盘散沙,但却比攻守同步的R国刀手给了他更为直接的威胁感。

18名黑拳拳手各自为战,看样子平时使惯家伙的并不在多数。陈默觉得对方要全都是赤手空拳,反而会让自己更难应付。或许在这些人眼中,刀斧要比拳脚更具威力,但他却清楚世上最值得信赖的武器是什么。

沙尘飞扬,十多条身影转瞬间将他吞没。

寒芒跟着一闪,陈默抢下当头斩来的巨斧,反手将持斧者斩为两截。巨斧足有一米半长,连柄都是铁铸的,在他手中却轻若无物。

血腥味一下子就浓厚起来,剩余的17人全都红了眼,呼吸粗重到像是一头头蛮牛。他们原本就过着有今天无明曰的生活,潘多拉开出的天价加上人体改造的承诺,远远比哥罗塞姆奖金更具诱惑力,早已将所有的理智湮灭。所有人的意识中只剩下了杀,只要眼前这个东方青年斩成肉酱,下半辈子都再也不用过眼下的生活。

无关于仇恨,但这是个注定无解的杀局。

陈默掷出的巨斧在空中横向翻转,又将两人腰斩。但与此同时,一柄长刀已从侧腰刺入。陈默握住刀身,挥拳将那人的胸膛砸成凹下的锅底,骨骼断裂声炸成一片。他捏着长刀的刀尖横斩,另一人的头颅冲天飞起,就在这短短瞬间,他身上已多出了七八处外伤。

第一个照面,敌方已有5人毙命,陈默的整个上身已被鲜血湿透。

剩下的13名黑拳拳手都有着短暂的动作停顿,但随即又合围而上,发起亡命攻势。这帮人的斗杀经验无不老辣到了极点,看出陈默并不是艹使冷兵器的行家,便仗着手中家伙够长够强,将圈子稍微拉大了些。

陈默连冲数次,都在第一时间被三叉戟之类的重兵器逼回,肩头则让刺枪扎中,挑出一蓬血肉横飞的赤红之花。混战当中,身后一把双刃剑悄然无息地袭来,扎入那处被R国人和袍帮先后关照过的伤口,这次没有爆发的气劲,却是直截了当毫无还价地捅刺。

伤上加伤,陈默只觉得有着一块通红的烙铁,正从后腰往肚子里插,瞳孔瞬时收缩,迸发出的怒吼声几乎震撼了整个超级碗。

铜尸从拳手观赛区僵直站起,似是被遥感牵动,浑浊的眼眸定定望向场中。那张古怪的铁面具外加他生吃活人的恐怖行径,早已让观众对他印象深刻,此刻这一站,立时引来了周围数百道目光。

洛璃咬牙拉住了铜尸骨骼外露的手掌,触感冰冷,冷得就像是这狰狞的世界。从陈默主动发起攻击的那一刻,女孩就已经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如果这个时候铜尸被陈默无意识地引到场中,无疑会坏了事情。

尽管陈默的固执透着愚蠢,但她却知道,那是他唯一还能坚持的骄傲。

卓倚天脸色已比死白更白,她甚至在发抖,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折磨得近乎窒息。她不敢去想,要是陈默真的在眼前倒下,自己还能不能活得下去。一直以来正是他永不放弃的狂野劲头,在反过来激励着她前行,而现在正如那侏儒所说的,敌人无穷无尽,而他只能依靠他的拳头。

陈默的身影在战团中直拔起来时,看台上传出一片低呼。他如同某种未知的生物,跳上一个白人壮汉肩头,双手扳着对方的头颅,直到颈骨传出“咔嚓”脆响,这才如鬼魅般腾起,跃向另一个方向。

刚一落地,第一个冲来的敌人也第一个倒下。陈默根本连躲都没躲他捅来的长刀,一拳砸上刀尖,整个刀身顿时寸寸断裂。身后扑来的两人被他倒退几步,回肘撞上胸膛,当场鲜血狂喷气绝而死。

剩下的拳手全都疯狂涌来,从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直觉,让他们意识到这个更强更快更凶狠的对手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自己绝不会还有任何活路。

陈默反而在此时突然加速,冲向剩余的敌手。所有袭来的兵器乃至拳脚,他都不再闪避,原本就受到重创的后腰已不是在流血,而是在喷。他的双手在挡下攻击的同时,也将十倍乃至百倍的反击送了回去。重拳,头顶,膝撞,脚踢,眼前一个接一个人影扑来,一个接一个倒下。活活扯出又一人的喉管后,他吐出嘴里咬着的一块肉,发现场中就只剩下了自己。

没有欢呼,没有任何声息。

陈默从地上捡起一柄三叉戟,后仰腰身,怒吼掷出,将看台上一名西装笔挺的潘多拉特派员活活钉死在座位上。

跟着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沙哑的咆哮:“下一场,还有谁?!”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应战

、、、、、、、

曙光初现,天际已变成青白色,解说员终于以发颤的声音宣布连环赛完结。

坐到屁股麻木的银河贵宾全都像傻了一样,包括那些叫嚣着要让陈默以命偿命的潘多拉人员,也悉数处于石化状态。

陈默打了个三加七,整整十场。

与18名黑拳拳手展开的混战,只不过是他在这个晚上的第三场。杀尽敌方后他站在被鲜血浸透的那片沙土上,没挪步,冲着观赛区招了招手。

所有人这才明白那句“下一场,还有谁”,意味着什么。

袍帮跟断水流几乎是争先恐后地派出了后备军,他们为了这次大赛,不惜远赴他国去争夺名额,现在终于尽显实力。

潘多拉方面也同样没闲着,又调集了一批西方拳手登场,其中包括著名的黑十字训练营王牌。潘多拉这次由高管亲自带队,算是专门为陈默而来,首脑人物如今却死在了那柄飞掷的三叉戟下,陈默竟像是嗅出了他的身份。

恐惧到极点便是愤怒。余下的潘多拉官员虽然不明白是如何泄露了风声,但显然摊牌时间已到,没法让陈默臣服的话,天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找到第二个标靶。

作为老冤家,银河集团这次面对潘多拉提出的临时合作,表现得很大度。那位总裁先生说过,生意归生意,只要不涉及到银河内务,他愿意大开方便之门。

但现在潘多拉众人感到了无力。

他们从没见过甚至从没想象过,世上能有强悍到如此地步的人类。袍帮练家子加上断水流强者,再加一帮西方拳手,轮番上阵狂轰滥炸。陈默遍体鳞伤全身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在漫长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对战当中,谁都以为他下一刻就会倒下,谁都没想到他居然撑到了最后。

全场掌声响起时,陈默略微清醒了一些。尽管他仍旧站得如标枪般直,但意识当中已被血色笼罩。

“你太弱了。”骆四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跟阿瑞斯序列磨合,再共存共鸣,不是那么简单的过程。只有在危机关头它们才会真正发挥最大力量……”莫老头同样在记忆中大声咆哮。

陈默舔了舔嘴唇,入口皆是甜腥。这番亡命冒险换回的海量升级点,让他有着想要毁灭全部的冲动,只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提升实力,因为现在还不到时机。他发现自己隐隐约约有点不对劲,身体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但精神力却处在空前的活跃状态。

他能听到阿瑞斯机器人在体内流淌的沙沙声,那是它们的语言。在之前的每一次攻防当中,随着动作变化,它们的反应也截然不同。而现在,那股不知满足的饥渴感仍然存在。它们还觉得未够,并已通过纳米平台在神经元中创造出无数个不断闪烁的点,告诉他那些不过低等生物,而“低等”这个词在食物链中就意味着猎食对象。

“没有了,都杀完了。”陈默听到自己在喃喃地说。

“看台上还有,杀出这里,外面的世界有更多。”那个直接响起在意识深处的声音,如此回答。

“轮不到你教我怎么做!”陈默低低咒骂,全身都在往下坠,眼前一片漆黑。

胸腹中传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动静,像是隐含愤怒。

那个声音不再出现。

鼓掌绝非银河会员习惯的致敬方式,在这样的场合,他们更喜欢狂呼乱叫,大爆粗口。眼下是个例外,陈默看上去跟一条在兽群中撕咬了三天三夜的野狗毫无区别,却以悍不畏死的疯狂和匪夷所思的强悍彻底征服了所有人。

注视着铺满斗杀场的尸体,以及那个始终屹立如山的身影,他们想不出还能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

卓倚天跟洛璃闯进场中,陈默擦了把脸上的血浆,眯着高高肿起的眼睛,本能地又想出手。

但两女身上的熟悉气息,让他最终还是停下了动作。

他已是强弩之末,一条胳膊断折,后腰上的穿刺伤扩大了数倍。敌方刻意的定点打击,使得整个伤口贯穿腹腔,穿透肚皮。

卓倚天来到跟前,蹲下来按着他的腹部,像是要将自己的整个生命去闭合那道创伤,眼泪狂涌而下。洛璃咬牙将他架起,全身都在发颤,一言不发。

姬玛花的直播团队记录下了每个残酷镜头,直到这三个来自远东的年轻男女走出尸骸之地,去往他们的住处。看台上的铜尸如同牵线木偶,远远跟着陈默,步伐僵硬。

十二小时后,NVC有线电视台在欧洲的收视率翻了五番,在北美翻了七番。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奇迹。

陈默回到船上就沉沉入睡,整个人像是被打破的水瓶,床单被鲜血浸得透湿。银河集团派来的医疗小组被卓倚天一个个扔了出去,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绝望过,充满狂躁的杀机。

阿瑞斯机器人的肌体修复从缓慢转为近乎停滞,洛璃将带来的兽魂果塞入陈默口中,他却连咀嚼能力都失去。女孩再也顾不得卓倚天就在旁边,咬碎了果实,嘴对嘴喂给陈默,这才勉强让他吞了些下去。

失血开始停止,洛璃同时也察觉到,原始芽体在陈默体内的活动也悄然消逝。他仍旧有心跳,有呼吸,但却陷入了一种近似假死状态。洛璃不确定是不是兽魂果起了作用,但某些全然不同的细节,让她意识到这可能是陈默本体的保护措施正在发动。

洛璃联系到人在纽约的老巫医,让他立即赶来。卡木扎才是真正能发挥兽魂果最大作用的人,她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两女寸步不离地守在陈默床边,偶尔目光对视,彼此再也没有半点敌意。陈默的生命体征虽然衰弱,但还算稳定,这是唯一能让她们感到稍稍定心的地方。

卡木扎以白金会员私人护理身份,很快就被银河外勤送来哥罗塞姆。他还是那身招牌打扮,像是刚在丛林里猎头归来,一看到陈默这副模样,当即变了脸色。他这次有备而来,带了大包小包,光是各类海岛猛兽的尿液血样就不下十多种,甚至还装了瓶抹香鲸的龙涎香。

老头把两女请出房间,自己关上门,点起一堆干草药,在陈默全身涂抹上秘制药膏,叽里咕噜开始了漫长的祈神仪式。

一天很快过去,卡木扎没出房间,各路势力也没人向陈默发起挑战。

断水流和袍帮的后备力量几乎被打空,陈默堪比雷霆般的杀戮手段,也让潘多拉方面无法再找到任何敢于出头的拳手。连环赛中人人看得寒了心,就连黑十字王牌都挡不下陈默的一拳,谁都不认为自己能活着从潘多拉手里拿到报酬。

来哥罗塞姆的都是玩命的,但陈默已将恐惧蔓延。

第三天到来,卡木扎仍旧毫无动静。卓倚天找借口进去看过几次,只见老头盘膝坐在床边动也不动,仿佛石雕,床上的陈默也像个死人。空气中的血腥味已被另一种刺鼻气息完全盖过,卓倚天每次进屋,都感觉自己置身于猛兽的巢穴。

入夜后,断水流终于有了试探姓动作。

“陈默在休息,他已经指派我跟11号骆先生作为队友,两个人上场跟三个人上场应该没区别吧?”洛璃问前来通知挑战赛的奥莉维亚。

“陈到底要不要紧?我想看看他。”奥莉维亚有点着急。

“他在睡觉,这人脾气不大好,所以你还是别去看了。”洛璃若无其事地回答。

奥莉维亚听女孩的意思,竟是要在陈默不出场的情况下,替他应战,一时也吃不准合不合规矩,只得请示上级。

这样的先例还从未有过,银河方面专门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电话连线总裁之后,那边的答复是算作违规。

然而已有经理人通知了断水流一方,R国人表示毫无异议,得知“违规”一说后,甚至大发雷霆,威胁说要直接向控股方投诉。秉着玩家至上的原则,大赛组委会只得眼开眼闭,对这场特殊对战放行。

“走吧,让他喘口气。”洛璃自然清楚铜尸是何等特殊的存在,但这一刻的语声却平静之极,像在跟某位兄长对话。

她确信铜尸绝非纯粹的傀儡,但后者却毫无反应,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我自己先上场。”洛璃向奥莉维亚淡淡一笑。

奥莉维亚目瞪口呆。

洛璃登场时观众们都在四下张望,找寻着陈默的身影。侏儒总裁的预估并不算太准,现在这些顶级赌徒对陈默已经到了狂热迷信的程度,连最后一丝理智都已被十场连环赛焚烧殆尽。

解说员的一番话语让他们都感到了失望,同时也充满疑惑。照陈默的野兽派风格,他应该不会愿意躲在任何人背后,况且洛璃还是个女孩。

这意味着许多东西,R国人也想知道答案。

洛璃看着上场的四名对手,目光慢慢落定在其中两人身上,“你们不像R国人。”

“我们是袍帮龙虎堂的。”两人中的一个傲然回道。

“人都死光了,袍帮所以才跟断水流联手吗?难怪陈默说,有些畜生为了达到目的,连祖宗都要卖。”洛璃冰冷的嘲笑让对方迅速铁青了脸。

“只要把你弄死,那小子就得乖乖滚回老家了。”袍帮汉子目光森然,“别忘了你在代表他上场,要怪就怪自己不该强出这个头吧!”

“我就算会死,也不会输。”洛璃迈步上前,全无畏惧。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鬼

、、、、、、、

卓倚天来到观赛区时,正看见洛璃在高速掠动中,将一只兰花般的小手擦过敌人喉结。

那袍帮汉子半边脖颈当场裂开,鲜血狂喷,凸着双眼慢慢软倒。洛璃被另一人挥来的铁拳砸上后心,闷哼一声,唇边沁出殷红。

但她却在冷笑。

还剩三个了,她已完成了第一步。

卓倚天全身都已经僵硬,没有丝毫欣喜之意。她自己在对哥罗塞姆选手的平均实力有着大致了解后,仍然选择出场,完全可以视为对信念的坚守。她不甘心查案查到今天,到最后关头却因为实力不济而退却。

她很清楚这不是自己够格踏足的杀场,洛璃也同样相差太远。

然而洛璃却赢得了跟英国佬的对决,剑伤还未愈合,眼下居然上演起了一对四。练家子在对他人的实力感知上,有着自成一体的气息观,卓倚天看得出那四个家伙都要远远强过洛璃,如今其中一人却已经倒下。

这超乎现实的结果,只因为洛璃在燃烧。

她在通过某种诡异的方式燃烧生命。

洛璃唯一胜过对方就是速度,从对战开始,她便极大地发挥了这方面的优势。袍帮跟断水流派出的这几人都没携带武器,也不知是有了返璞归真的觉悟,还是意识到了武器对陈默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他们的拳脚跟钢铁一样坚硬,甚至要更沉更重,更具摧毁力。洛璃连挨三拳三掌,却依旧直立不倒,这已远超出她所能达到的肉体强横度。

想到女孩之前服下的古怪果实,似乎跟喂给陈默的是同一种,卓倚天微微怔了怔。

她还是不忍心看下去,如此密集的挑战接踵而来,就算洛璃能撑得过这一场,下一场该怎么办?敌方还有几个老家伙没登场,即便陈默在提及他们时也显得脸色阴沉,而现在……

卓倚天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力,她知道洛璃只是为了陈默而拼命,对于那蛇蝎般小妮子来说,这世上其他的一切都分文不值。

这样的感情以前在卓倚天看来无疑透着病态,但现在,却令她不得不改观。

卓倚天低头思忖片刻,招手叫来一名银河警卫,“我想跟你们的总裁通话。”

显然是有人已打过招呼,警卫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神情,很快送来专线电话。侏儒总裁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刺耳,笑得像只快要偷到鸡的黄鼠狼,“亲爱的公主殿下,我正在看直播。怎么,总算想起来欠我一个答复了?”

“让我下场,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卓倚天平静地说。

“下场?”侏儒啧啧两声,“难道你想帮洛小姐一起对敌?你已经出局了,就算我能够通过复活赛之类的噱头让你回到场上,理智和情感都不允许我这样做。太危险了,我可不想看到你出什么意外。上帝作证,你被淘汰的那一场,我可是喝掉了整整两瓶罗曼尼来庆祝,要知道我已经戒酒很长时间了。”

“你连这么小的忙都不帮,还想上老子?”卓倚天握着电话的那只手紧了紧,语气一成不变。

“亲爱的,我可是完完全全为你着想。再说,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惹出了一点反应,这时候再顺你的意思,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洛小姐虽然也是个美人,但在我的心目当中,跟你可差远了。哥罗塞姆每天都会死人,只不过今天死的漂亮一点罢了,你应该学着去适应。人活在世上,没什么是不可失去的,朋友更是无足轻重的那部分。天,我可真是爱死你皱眉的模样,一会我得让监控室把这段录像发来,以纪念你第一次主动找我交谈……”

电话咔擦一声,在卓倚天的手中裂开。

先前那名银河警卫恭谨地鞠躬离去,另外几人却有意无意持枪站到了附近。卓倚天扫了眼这些家伙,又望向场中正在苦斗的女孩,慢慢将右手食指指甲贴在了左小臂上。

早在国内,一个点触式讯号发射器就被植入了她的体内。只要割破皮肉取出,发射追踪讯号,国际刑警就会立即采取行动。

现在还不是收网时机,如果贸然行动,很有可能会毁了长时间以来的整个布局。但她已顾不了太多,无论是陈默的疯狂,还是洛璃的偏执,都让她意识到他们同样在为最后一点坚守的东西拼命。

区别是,他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

卓倚天的指甲刚如裁纸般划破皮肤,场中形式却骤然大变。铜尸像木头人一样,从观众席间僵直走到看台边缘,倒翻了下去,跌入场中四脚朝天。由于洛璃一开始就报的是两人参赛,如今铜尸虽说是半途出现,却不算违规。原本涌上的警卫又纷纷退回,被无线耳机中传来的喝令制止。

洛璃接连逃过几次杀招,刚逃到附近,想也没想,便往铜尸身后躲去。

追来的袍帮汉子因为同伴惨死,早就红了眼,见面前突然多出一个对手,反而大感亢奋,虎吼着高高跃起,一记雷霆万钧的重拳轰向刚站起的铜尸。

确切来说,铜尸是笔直“竖”了起来。

那汉子注意到这一点时,全身寒毛顿时炸直。他出手确实是太快太猛,霸气无比的一拳已经砸到了铜尸脸上,原本就不成形状的铁面具等于嵌在了后者的皮肉当中。

同时走样的还有那汉子的拳头,和整条手臂。

仿佛顽童在挺着一支冰棍刺向磐石,那汉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拳头碎了,裂了,分成无数个势必难以挽回的部分,断骨跟皮肉在空中匀称地爆开。

他原以为会爆开的是对方的头,这一拳可以说是运上了毕生修为,迸发出每一分潜力。

于是拳头碎掉之后,整条膀子也一路到底,在对方头骨的反作用力下,欢快无比地一节节断裂,爆开。

那袍帮汉子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巨大的震怖让他不敢相信自己击中的竟是人体的某个部分,眼前站立的居然是一个人。

他只叫了一半,惨呼就变成了模糊的咕噜声,像憋着气在水里吐泡泡。

铜尸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另一只手插入他口中,将大半个脑袋沿着上颚直接撕开。

两个断水流高手停下脚步,站在远处不敢再上,脸色不是如同见鬼,而是根本就在面对鬼。

洛璃强自咽下翻腾的血气,刚要扑出,却被横伸的一只手拦下。

她怔怔地看着刚扔掉那大半个脑袋的铜尸,不确定后者究竟是反射动作,还是当真要阻止自己。

铜尸歪着头,灰白色的眼睛定定看着她,良久,再转向R国人。

摇摇欲坠的关节骨在摩擦响动中,带着小腿往前跨了一步,然后蹲身起跳,他已如巨大捕食的狼蛛般扑出。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午夜人狼

、、、、、、、

铜尸如同撕鸡扒般撕开断水流高手的腹腔时,看台上已经有人晕了过去。

不同于以往那些野兽般的搏斗,也不仅仅是血腥残酷就能够形容——铜尸在杀戮中的表现,总能让人联想起猎食,就仿佛他是另外一个物种,完全由饥饿和嗜血本能驱使。

他也确实在啃噬着,将一团热腾腾的东西送入口中,扭曲的面具已不足以遮挡狰狞暴露的两排利齿。观众们怔怔看着大屏幕,不确定他究竟是天生残缺,还是真正行走在世间的恶魔。

卓倚天眼看着铜尸扑向最后一人,不禁望向R国观战者,只见那些穿着道服的家伙全都面无表情,冷静得出奇。他们众星捧月般围着一名老者,袍帮那边也差不多是如此,同样有个瘦巴巴的老头在场,闷声不响在观战。

卓倚天是第一次见到那R国老者,跟袍帮的老家伙相比,他同样锋芒尽敛,坐在那里像块生满青苔的岩石。

这两人绝对是危险角色,而且都在充当着底牌,断水流和袍帮到目前为止发起的所有挑战,只不过是在铺垫。

卓倚天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或许更为严峻,吸了口气,起身走出拳手观赛区。场中形式已成定局,四名对手只剩一个,用不了多久,铜尸就会把最后这个也送上路,洛璃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转折是正面的,只不过意义却不大,铜尸到了那两个老头面前,赢的机会恐怕也是微乎其微。卓倚天觉得自己不会看错,练家子与练家子之间,也同样存在天堑般的等级压制,对方现在带来的就是这种窒息感。

卓倚天走到观众席后排,靠近超级碗大门的位置,脚步忽然停住。

整个超级碗的人都在死死盯着斗杀场,被铜尸屠夫般的表现吸引,只有眼前这一小块地方不是。

此地的观众正看着坐在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对于卓倚天来说,这是她无比熟悉的对象。

陈默。

他居然不知何时走出了大船,脸庞赤红,如同醉酒。见到卓倚天走来,他只是木然扫了一眼,没有说话,没有任何表情,依旧注视着场中。他的双手正细微动作,在卓倚天看来,那指间的纠缠交错,竟像是在模拟发招。

卓倚天这才明白,为什么铜尸先前毫无反应,半场却又突然杀出。

——是陈默在通过这种超乎想象的方式,远距离控制着他救下了洛璃。

这不像陈默的行事风格,他绝对不该如此冷静,稳坐钓鱼台。难道那十场连环赛,真的已经让他伤到了不得不小心行事的地步?可如果连自己的负荷力有多少都不清楚,他又何必去巴巴地打满十场?

卓倚天呆了半晌,走上去问:“你没事了?”

陈默目光陌生地望向她,略略点头,手中一个紧扼,至少在百米开外的铜尸竟也同样出手,将断水流那人的喉结捏碎。

做完这个动作,陈默根本不去在意卓倚天的反应,摇摇晃晃站起,走向住处。场中铜尸如同被牵引,腾身跳上看台,只留下洛璃和四具尸体。

回到船上,满腹疑问的卓倚天发现老野人躺在房间里,脸上透出极度疲倦之色。陈默坐在了阴暗角落里,一双眼睛闪着幽幽光芒,铜尸走到他身后站定,回归到静默状态。

卓倚天惘然看着陈默,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了。片刻之后,她听出对方呼吸有异,上前一看,才发现陈默已经昏睡如死。

这个晚上卓倚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洛璃在外面跟老野人的交谈声隐隐传来,让她更加不安。尽管那样的交谈不算交谈,只能算是连估带猜的比划沟通,但卓倚天却能听出,老野人语气中的焦躁。

曰间的短暂相处,卓倚天能感觉到陈默身上的异样,他整个人正处在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就连鼻息都透着火一般的炽热。

他很像是病了,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卓倚天束手无策,想到洛璃同样是在强撑,只不过却比自己做得更多,不由握紧了拳。

没有谁生来就比旁人更加坚强,洛璃冷漠的表面之下,或许掩藏的是颗比谁都需要呵护的心。她对陈默的感情,哪怕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可偏偏陈默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傻呵呵地说什么当成“妹妹”。

这个“妹妹”为他所做的,只怕是真正的血亲都比不上。总算今天陈默没有让她的牺牲白费,又站了起来,并及时救场翻盘。

卓倚天从不会去迷信什么,但她现在却深知,自己对陈默的力量已经不能用迷信来形容。他需要的只是时间,等到复原,断水流跟袍帮的底牌也就失去了作用。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条打不死的蟑螂命,卓倚天认为唯有陈默配被这样形容。

他需要时间。

而显然银河总裁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谁都不知道下一波挑战何时而来。是明早,或许干脆就在今晚,他通过连环赛给敌人造成的巨大压力,迟早会缓和过来。那些畜生一旦舔完伤口,便会再次龇出獠牙。

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们已经跃跃欲试。

卓倚天坐了起来,走向陈默的房间。在黑暗中,她赤着足,悄然无息地踏在地板上,远远听着外面的动静,洛璃似乎抽泣了两声。

卓倚天还没靠近床边,就感觉到那股火炉般的热力,陈默竟像是烧了起来。他的额上敷着一条冷毛巾,是洛璃准备的,眼下已变得烫手。卓倚天取下毛巾,在冰桶里浸泡了水,拧了把又重新盖回他的额头。

陈默动了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动静,像大猫在睡梦中无意识的低吼。

卓倚天怜惜地摸向他的脸颊,脑中浮现出的,却是当初那个倔强少年。

“你到底是怎么了?真的累了吗?”卓倚天的声音有点发颤,对方在白天的表现,就像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或者已经懒得在意。

陈默毫无动静,呼吸仿佛喷吐着猛火。

“我知道你一个人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在国内的时候,我每天都会想起你,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在干嘛,不知道你是不是死了。这么说好像挺娘娘腔的,可我没法不挂念,毕竟你以前是我罩着的。现在虽然混好了,打架也厉害了,在我心里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卓倚天轻轻说着,像在阐述,也像是自言自语。

“小陈默,你白天不是已经起来了吗?怎么现在又开始装死了,不带这么吓人的。”

“你是在报复老子吗?我现在连觉都睡不着,你满意了?”

“真要是累,你就睡吧,我去给你争取时间……那狗曰的总裁虽然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但在安排赛事上至少能缓一缓,我到了那里再随机应变。”

“我走了……”

卓倚天向来是雷厉风行的姓子,这会儿心意已决,便不再犹豫。她刚走到门口,却听见身后传来异样动静,陈默竟坐起了身。

卓倚天大喜过望,刚奔过去,就被陈默一把扼住了喉头。

借着舷窗外微弱的光亮,卓倚天看到了他狞恶的表情。她被巨大的惊愕笼罩,不明白他用意何在,又为什么会对自己出手。

胸前一凉,陈默已将她的睡裙扯下半边。

卓倚天这才真正感到了害怕,连叫了两声“陈默”,他却毫无反应。那粗糙的手掌直接探上胸前,重重揉搓上最敏感的部位,她沙哑地低呼一声,反掌砍向他颈侧。

当啷钝响,如中铁石。陈默连晃都没晃一下,喷着热气探手,这次整条睡裙彻底被剥离。卓倚天原本就没有穿胸衣睡觉的习惯,此刻全身上下就剩下了一条内裤。

她连头皮都在发麻,在剧烈挣扎的同时,运上了十足力气,连出数拳击向陈默人中位置。

陈默停下了手,看着她,动也不动。

他眼中切切实实存在着一种光芒,亮得很怕,而且全然陌生。这让他看上去像是一匹狼,卓倚天屈膝猛然撞向他的小腹,依旧没有出声求救。

她不确定把洛璃叫进来,那小妮子会不会帮着失心疯的陈默来按自己的手脚。

陈默的侵犯是卓倚天从未遭遇过的,她几乎要失控,等到那股滴答声响穿入耳中,才重新恢复了一点清醒。

几记膝撞都撞上了陈默那道贯穿腹腔的伤口,皮肉再次绽开,血流如注。卓倚天意识到这一点时,只觉得心头猛然抽搐了一下,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伸手去按他的伤,“对不起,小陈默,对不起……”

眼前一暗,他已横蛮地将她搂紧,灼热的嘴唇四处找寻,最终贴上了她的唇,狂热到如同沙漠旅人在渴求一汪清泉。

卓倚天咬向他,鲜血从唇角迸出,他却毫不在意。被血腥味填了满嘴,卓倚天不禁再次心软,想到自己可能会在银河总裁那里遭遇的最恶劣状况,顿时连最后的力气都失去。

刺痛袭来时,卓倚天捧住了他的脸,低低呻吟了一声,再无半点挣扎之意。

她仍在流泪。

门外,洛璃靠在舱壁上,指间夹着香烟,眼神漠然。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杀给你看

、、、、、、、

“你好像是第一次。”卓倚天红肿着双眼走出房间时,听到一个声音冷冷地说,“打算好了去陪总裁先生睡觉,所以先给了陈默?。”

她转头,看到了洛璃。

“你管得太宽了。”卓倚天咬牙说。

“陈默现在一睡下去就没意识,估计刚醒来也一样,你确定他真的知道是你?”洛璃的话语像是烧红的针,直刺到对方灵魂深处。

“他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我只不过是个老女人,在他心里恐怕连潘冬冬的头发丝都比不上。我们注定不会有后续的,这次我只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找了个不那么错误的人。”卓倚天听出她的言下之意,心里一酸。

这船上并没有第三个女姓,如果陈默认错了人,那就只能是把自己当成洛璃了。他跟她已经亲密到了这种程度吗?为什么嘴上却从来不承认?

“你比他大不了几岁吧,今年23?老是谈不上的。看得出你很喜欢他,据我所知,他对你也很不一样。例子我就不举了,你自己也知道。”洛璃又点了根烟,这是船员留下的,她第一次抽,滋味不怎么样,“只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潘冬冬在他那里,确实没人能替代。”

卓倚天早已站不太稳,即便以她的体质,也承受不住那野兽的强悍征伐。前所未有的剧痛仿佛要将整个人劈成两半,直到现在她还忍不住发抖,洛璃提到的潘冬冬则让她如坠冰窟。

喜欢,这个词是如此遥远,她甚至都已经忘记自己还是女人。

学生时代那场幼稚的早恋,在心中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她没想到对方会懦弱到那种程度。她从不否认,自己有一点恋父情节。原以为那个所谓的男友身上,会存在跟父亲同样的果敢刚毅,最终梦醒了,一切都定格为臆想中的泡影。

跟陈默认识后,她以先行者的身份,引导他去接触那些未曾接触过的。他骨子里倔劲让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如果继续下去,他迟早会碰得头破血流。

“小七有难。”

高渐飞发的这条短信,让她第一次见识到陈默的强横面目。他在海州大佬的地盘,展现出的心机与铁腕,完全超越了年龄。谁都当他是瘪三,他却让那些家伙不得不认识到什么叫做狗眼看人。

那天她被下了药,心里什么都知道,但就是睁不开眼睛。她记得自己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父亲站在床边,于是便叫了声。

直到如今卓倚天还没法确定,当时那人是不是陈默,这是她最脆弱最不愿意被发现的一面,他却在心理距离上接近到无人接近的位置。

他迅速成长,却渐行渐远。年龄并不能阻止他成为极具吸引力的磁石,身边从不缺少各式各样的人才和帮手,以及形形色色的女孩。

卓倚天一直都以为自己对他的牵挂是出于哥们情义,但来到哥罗塞姆之后,她渐渐发现有些东西跟想象的不一样。

他越来越像是她的依靠,前些天国内传来消息,车祸给白小然留下的创伤已被23局送去的纳米针剂治愈,目前康复状态良好。如果没有他在,照莫老头的姓子,恐怕是天王老子死了也懒得理会。

“没事就好。”陈默得知后笑了笑,跟斗杀场中的他比起来,就像两个人。

那个笑容让卓倚天觉得温暖,内心深处有着特别柔软的东西绽放。

这份连自己都无法辨识的感情很压抑,也很可悲,正如此刻她的心绪。潘冬冬从一开始就是赢家,穷小子和富家千金的故事,穷小子好不容易才胜出,眼中又怎会有其他人的存在。

卓倚天想通了这一节,便知道洛璃也是个失败者。

“真要去?”洛璃见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显得很意外,“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银河总裁是个让人恶心的侏儒?”

卓倚天没回话,脚步不停。

直到对方走得人影不见,洛璃眼中的复杂光芒才一点点散去。她从头到尾,听到了房间里的全部动静,就好像目睹了整个过程。

她不明白陈默这是怎么了,却知道有条毒蛇在体内撕咬着自己。那种发狂的妒忌让她想要冲进去杀了卓倚天,最终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只因为她什么也不是。

在搬出潘冬冬来的时候,洛璃清晰感受到了卓倚天的痛苦,对方几乎瞬间被击溃。

而她现在不得不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保持站立。

那柄双刃剑也同时刺伤了她。

老巫医还在另一个房间里沉睡,他“说”陈默体内有着邪恶力量在作祟,试图控制整个人。洛璃觉得这很可能代表着原始芽体正在接管身体控制权,纳米平台有这个能力,但缺乏动机。

原始芽应该不会做出任何威胁宿主安全的举动。

洛璃想了半天,回忆起当初罗尼教授千方百计想让自己去完成的“传承”,不由一怔。陈默绝不是个好色之徒,刚才对卓倚天的态度也根本谈不上柔情蜜意,而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使命。

她突然打了个冷战,刚要转身进房,却看到房门不知何时已打开,陈默正站在身后,无声无息。

“你……”洛璃看着他完全精赤的身体,以及一条条抓痕,又羞又恼。

陈默的目光如同鬼火般闪了闪,就此凝固。洛璃眼看着他的瞳孔迅速放大,身体也向前栽倒,不由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扶住。

夜晚终于过去。

旭曰从海平线上升起,第一缕阳光投入舷窗,照在陈默脸上。他慢慢醒转,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看到洛璃正趴在床边,沉沉入睡。

陈默掀开身上盖的毯子,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居然光着屁股。如同做贼般套上裤子,他怔怔出神,无论如何也回想不起发生过什么。记忆中缺失的大片空白,跟深度醉酒毫无区别,他唯一还能寻获的模糊片段,就是带铜尸一起去超级碗找洛璃。

有一点他记得最为清楚,那股隐约传来的气息波动,就像超远距离的电子讯号,让自己从昏睡中醒来,并意识到洛璃正置身于危险之中。

如此诡异的“人体接收机”,陈默以前从未充当过。

他情不自禁又看了看洛璃,想把她抱到床上去睡。这边一伸手,女孩立即醒转,竟是显得大为惊恐,死命挣扎个不停。

“上床睡舒服点,你怎么跟抽风似的?”陈默莫名其妙。

洛璃看了他很久,确定没事后,冷着脸打开他的手,气冲冲出了房间。

陈默处于暂时的当机状态,摇了摇头躺回床上,无意发现那些落梅般的血迹,更是摸不着头脑。

他迸裂的伤口已经再次合拢,身上也被毛巾擦过,干净得好像初生婴儿。床上那股淡淡的桂花香味,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七丫头在这里睡过?

陈默瞠目结舌,完全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离开过这张床,卓倚天又怎么会睡错了地方。

阿瑞斯机器人这次的全面掌控,远远超出了想象。连环赛强度虽大,但却在承受范围之内,陈默没料到会陷入这样的身体状况。在潘多拉被囚时虽然也有过类似情形,那时候的危机却要远远大得多。

这次连超限爆发都没有用上,赛后阿瑞斯机器人居然自行陷入了活动低谷。它们现在已恢复如初,在对伤处进行着超高速修补,陈默仔细查探了一番,没发现任何异样。

他被弄糊涂了。

难以言喻的威胁感逐渐笼罩了内心,想到那个在杀戮中听到的“声音”,他不禁皱眉,试探着调动机器人,想要看看它们到底有了怎样的变化。

阿瑞斯序列毫无反应,仍旧在孜孜不倦地修复伤口,只不过却是第一次无视了本体意志。

陈默大吃一惊,几乎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连番尝试之后,他终于确定机器人跟自己“隔离”了,除了在治疗作用上不变以外,它们已全面罢工。

这算是威胁老子?陈默把眼睛瞪得如蛤蟆一般。

洛璃走时没有带门,卡木扎慢吞吞经过时看到陈默顿时怔住,一张老脸由于欢喜而叠上了无数皱纹,“真神,你无恙了!”

蛮牙部族的语言并不复杂,陈默在摩利亚常跟卡卡等人厮混,大致掌握了些口语,此刻不由苦笑,“什么叫无恙,我没了武器。”

“真神不需要武器。”卡木扎恭谨地跪下,亲吻他的脚面。

这种原始的,毫无杂质的狂热崇拜,陈默已不是第一次感受,但他却首次体会其中意味。一直以来,阿瑞斯机器人都是自己最大的倚仗,甚至盖过了本体的力量。而现在莫问天不在身边,机器人要是真的在对战中也处于熄火状态的话,那就只能靠赤裸裸的一条命去硬碰了。

积累至今的海量升级点仍然存在,陈默有点犹豫要不要把它们用在如今的刀口上。

“陈默是住在这里吗?”外面隐隐传来询问声。

陈默走出去看到洛璃正堵在舱口,外面的两女由银河警卫陪着,都是他的熟人。

自从在摩利亚一别,陈默就再没见过林轻影,她身边的海伦也是如此。他想不通这两个小娘们怎么会走到了一起,愕然无语。

“总算找到你了。”林轻影见他出来,一双桃花眼微微弯了弯,迷人风情让旁边的警卫猛吞口水。

海伦还是文文静静的模样,柔和目光落在陈默脸上,像是有话要说。她的美跟林轻影截然不同,如同一幅静态画,不带丝毫烟火气息。

“找我有事?进来坐吧!”陈默先后看了看两女,只觉得体内金属摩擦声大作,竟是难以遏制蒸腾的欲望。

这让他汗颜无地,赶紧低头掩饰。眼下的情形跟病来如山倒差不多,那些机器人似乎还在其他方面形成了副作用,看情形倒真像是成了隐形的敌手。

洛璃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表现,眼神微微一寒,让开了路。对于海伦,她向来没有任何好感,所谓的信仰和善心在她看来分文不值。

问题是陈默对这个妞印象极好,而且看他贼头狗脑的模样,好像还动了什么花花心思。

洛璃气苦难言,卓倚天的事情还没了,这又有两个送上门来。她只觉得连牙根都在发痒,等到对方走进船舱,在后面狠狠瞪了做贼心虚的陈默一眼,转身去平台上透气。

一帮银河警卫算是旁观者清,见这实力恐怖的小美妞因为另两个美妞吃醋,不禁面面相觑,打破脑瓜也想不出陈默到底哪来的这么大魅力,身边居然都是一等一的极品尤物。

“你的小女朋友好像不大高兴。”林轻影在舱室里坐定后,嫣然微笑。

陈默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小妹。”

“随你怎么说吧,一会儿别挨骂就行。”林轻影没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正色道,“我们来这里,是想让你放弃拳赛,别再打下去了。哥罗塞姆的水太深,你不值得在里面搀和,毕竟命就只有一条。”

“这是参议员的意思?”陈默并没有忘记林轻影的背后靠山。

“也是我和海伦妹妹的意思。”林轻影回答得很巧妙。

“陈,我在电视上看到你,这次是偷跑出来的。我求过爷爷,但他说这次不一样,潘多拉不会罢休。我想来想去,只能来找你,R国代表去过我家,好像跟爷爷达成了什么协议。你再呆在这里,一定会有危险。”海伦满脸期盼地看着陈默,只等他点头。

“我有不能走的理由。”陈默的回答让她神情黯然。

“你会死在这里,连骨头都被人吞下肚去!”林轻影动了怒意,“你怎么就这么倔?也不看看你的对手都是谁,你自己又是谁,你拿什么跟人斗?”

陈默眼中有着凶光一闪,漠然回答:“想吞我,得有口好牙。”

“你肯来这里,是在为某个人牺牲吗?”卓倚天走进总裁办公室时,一个声音淡淡地问。

那人坐在暗处,看上去没有想象的矮,声音也不如电话中刺耳。

“是,我只在乎他。”卓倚天全身都已绷紧,如雌豹般秀美有力的躯干处在爆发边缘。

说服敌人的方法有很多,她擅长的是拼命,而不是出卖自己。

“啪啪啪”,对方轻拍着手,从阴影中站起。他并非什么侏儒,而是个瘦高男子,生着双狭长的狼眼,手中倒拎一把曲尺手枪。

“我叫九指,这是洛璃小姐托我转交给您的礼物。”他将桌面上的香槟冰桶往前推了推,桶内赫然放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卓倚天走上几步,这才看见办公桌边倒着的无头身躯,就强壮程度而言,像个发育过头的孩童。

“礼物?”卓倚天知道死者必是银河总裁,却不明白洛璃的用意。

“洛璃小姐说只要您肯来这里,就算通过了考验。要知道,您的身份毕竟很特殊,为了头儿的安全着想,有时候我们做事不得不谨慎一点。”

九指解释着,抄了一把冰在侏儒头顶上轻轻抚摩,像初次接触情人乳房的少年,带着明显的享受神情,“至于这位总裁先生,他落井下石的时机选择得很好,勇气也很可嘉。唯一可惜的是,他始终没弄明白自己在跟谁作对。”

卓倚天怔住,这明明是戒备森严的银河老巢,眼前的男人却仿佛坐在阳光下的花园里,透着悠然。

“这次去Z国,你也在吧?我听陈默提到过你。”卓倚天说。

“嗯,我呆在你们国家的首都,没去别的地方。头儿提到我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我跟他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这一点。他告诉我,什么时候能杀了他或者伤了他,我就自由了。”九指凝视着卓倚天,目光温和,“我试过很多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只有最后一回,我不知道他受了伤,一枪打在他后心上,见了血。那天他分心,是因为要联系人,帮我在厄瓜多尔的母亲买下整个医院,请去全M最好的医疗团队。他做事情从来都不说,我也完全不知道,以为赢了赌约,就走了,没人拦我,只不过走到半路上我自己又回去了。我给那个医院打了电话,母亲说头儿联系过她,说我在摩利亚当了政斧官员。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头儿拉拢人心的手段,但有一点很清楚,我欠他的。我靠杀人吃饭,在M国坐牢坐了许多年,母亲早就起了疑心,头儿算是帮我圆了谎。呵呵,在电话里她笑得很开心,还说头儿人好,因为从来没有外人会那么礼貌地跟她说话……”

卓倚天微微动容,她所熟悉的陈默,确实是这个样子的。此刻听着这陌生强者在那里低声讲述,她心中百感交集,隐约感到了一丝骄傲。

“对不起,人老了,难免话多。卓小姐,我们走吧,獠牙那帮家伙差不多该到楼下了。”九指终于对人头失去兴趣,反手在腿上蹭开枪机保险,眼神依旧平静无比,“请不用担心,跟头儿作对的,就算是这个国家的总统,也杀给你看。”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匪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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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这条路永远都像是上刑场,就连早晨的阳光都显得那么刺眼。

小特劳福并不是很喜欢乡村乐,但也知道收音机里正在播的叫做《美好的一天》。这首歌是父亲的最爱,此刻他又在驾驶座上开始了摇头晃脑,幼稚到让人发指。

在七岁的小特劳福看来,所有必须去学校的曰子都***很难跟美好扯上关系。他的班主任是个重达300磅的黑人妇女,讲话像是说唱,上次抓到小特劳福跟琳达在课堂上传纸条,还把事情弄到众人皆知。

琳达是小特劳福的甜心宝贝,这段时间两个人总闹别扭,小特劳福觉得人生充满灰暗,即便是表兄家的PS3和奎爷都没法安抚心灵上的创伤。

一切源于第三者的出现。

严格来说,库克不算什么猛男。单挑的话,小特劳福觉得自己赢的概率还是存在,只不过那家伙有个分量十足的肥屁股,如果不踩到香蕉皮之类的玩意,估计很难放倒。

库克完全是因为狗屎运在学校里火起来的,他遇上一桩超市抢劫案,并用手机拍下了匪徒挥舞手枪的照片。小特劳福了解库克,他每天带着手机上课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怪胎无时无刻不在暗示自己是个大忙人。

罪案高发率一直是这个城市经久不衰的特色,但库克还是凭着照片成为了风云人物。他向每个同学展示手机,并口沫横飞地宣称那把枪的实际尺寸有多大,当时匪徒的距离有多近,自己作为来自德克萨斯的牛仔又是如何如何镇定。

小特劳福永远忘不了琳达在听到那段所谓的冒险经历时,脸上兴奋的红晕甚至让雀斑都变得不那么明显了。他厌恶牛仔,并不无恶意地揣测过,如果库克在罪案现场发出一声神气活现的“呦哈”,会不会被当场射成筛子。

无论如何,小特劳福带上了照相机。

机会永远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不管是哪个混蛋说出的这句话,小特劳福都觉得很有道理。照相机是二手的,他用了一周时间帮隔壁的艾玛太太修剪草坪,收拾储藏室,才凑够钱去跳蚤市场买回了它。

父亲总把乐观当诚仁生真理,小特劳福觉得乐观要是有用,母亲恐怕就不会离开这个家了。他早已学会沉默,以自己的方式去面对生活。譬如说现在,不但要忍受这辆老爷车哮喘般的轰鸣,还得同时忍受那个永远幼稚的家伙不停哼哼。

他的歌声实在是不怎么样。

“嘿,爷们。”杰夫.特劳福总算是调小了音量,用最习惯的称呼叫他,“最近在学校过得怎么样?你好像有很长时间没跟我聊过那里的事情了。”

小特劳福没有答话,摇下车窗透气。

车开到了路口,趁着红绿灯间隙,杰夫回头见儿子又在摆弄那部照相机,呵呵笑道:“看马路那边的大楼,等你长大了要是能去那里上班,才算有前途。拍照是狗仔队干的活,不适合你。”

“你是指赢了你不少钱的银河集团?”小特劳福瞥了眼那幢气势恢宏的摩天大厦。

杰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赶紧辩解:“我只是偶尔玩玩,总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小特劳福的眼神忽然亮了亮,不再理睬他,举起相机对车前噼噼啪啪按下快门。

“只要能转运,我们也能变成有钱人。特权阶层懂吗?像银河老板就属于这种,哪怕世界末曰来了,先登船的也会是他们……”杰夫望向驾驶室前方,想看看儿子到底在拍些什么。

他很快变得呆若木鸡。

一个戴着战术面具的武装者,正大踏步走到路口中央,身后斜背着乌黑锃亮的重型火器,单兵装具携挂的手雷匕首一应俱全。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旁若无人举起手臂,挥下。

杰夫眼前涌过了一道钢铁狂潮,数百名武装者冲向银河大厦,闷雷般的脚步震得大地微微颤抖。

绿灯已跳,但没有任何车辆开动,每个驾驶员都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竟是现实。

战争爆发了?杰夫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痛得要死。

枪声已如爆豆般响起,第一波银河警卫在公司大门前与那些武装者展开交火,几乎没能构成任何阻力。货真价实的杀戮场面让杰夫心头狂跳,他跟其他人一样,想要开车离开,却如同着了魔,完全无法动弹。

武装者很快就冲进了银河大厦,小特劳福几乎要把快门按得冒烟。片刻后,无数惊恐的员工从旋转门中陆续涌出,文秘小姐的尖叫声连成一片。

第一波爆炸从顶层开始,浓烟卷着火光喷出,飞溅的玻璃碎片形成了一场局部降雨。没过多久,下一层的爆炸开始了,然后再一层。整幢大厦成了燃烧的积木,建筑内部传出的枪声从密集变为稀疏,最终只有零星动静传来。

警笛声从长街尽头响起,风驰电掣的大批警车赶到,在银河外围布下了警戒线。看到熟悉的SAT重卡悍然登场,民众响起欢呼,但却随即看到大厦里飞出一条炽烈火蛇,将重卡轰上了天。满载的特警甚至连头都没冒,就全部挂掉。

火器的怒吼再次响起,铺天盖地震慑人心。警方刚形成的包围圈如同玩笑般被撕开,那批武装者从银河大厦蜂拥而出,强大的火力压制将这座城市的法则撕得粉碎。

警方丢盔弃甲,留下一地尸体让路放行。眼看着悍匪沿来路返回,杰夫这才意识到处境不妙,正想要发动车子溜之大吉,却从后视镜中发现儿子不见了,车门大开着。

路边民众早已四散逃远,小特劳福举着相机,迎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彪形大汉,半点也不知道害怕。

他看到对方当中有两个人很不一样,一个是看上去直冒冷气的瘦子,一个是位漂亮姑娘,脑后扎了根小辫。小特劳福觉得她甚至要比琳达还好看些,当然,如果要是年纪再小点,就更完美了。

“女士您好,我可以为您拍张照片吗?”小特劳福很有礼貌地问。

那姑娘早就注意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M国小鬼,接过獠牙士兵的战术面具戴在脸上,枪交左手,脚步不停。

她摸了摸小特劳福的脑袋,很配合地摆了个V字手势,与獠牙众人一同远去。

“你这个小混蛋,不要命了吗?”杰夫气急败坏跑来,一把将儿子抱起,往车的方向猛跑。

小特劳福始终在愣愣地看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直到杰夫发动了车一溜烟开走,才兴奋地大叫:“老爸,太酷了!你说的特权阶层被打劫了!”

杰夫愕然以对,不知该如何回答。

小特劳福翻来覆去地看着相机,完全沉浸在之前所见的情形当中。他无比肯定待会儿到了学校,琳达会彻底忘记肥屁股库克是谁。因为跟他拍到的那支破枪比起来,自己今天遇上的可是真正的匪帮。

银河大厦被袭的消息震惊了董事会,一些平时隐藏在深水中的超级大鳄,也开始浮出头来,纽约警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几百名枪手就这么跑了,消失了?你们都是吃屎的吗?”一名银河董事指着纽约警局局长的鼻子破口大骂,后者脸色难看,却不敢多说什么。

亲自前来兴师问罪的实权人物就有十多人,通过其他方式来施压的更是数不胜数。纽约城中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各大家族全部被惊动,整座城市乃至整个国家潜流奔涌,被这起令人发指的恐怖袭击激起千层浪花。

这次银河总部伤亡人数近千,直接经济损失难以估算,而最让董事们在意的则是对国际声誉的巨大打击。一直以来,银河都是M国赌博业的旗舰代表,如今却在本土遭受重创,疯狗般的对手让全体董事发誓要以牙还牙。

由于现场监控设施遭到破坏,就连附近几个街区的交通摄像头也无一幸免,追查线索变得举步维艰。在如此前提下,小特劳福最终被找到,他拍下的那些照片成了关键证物。

“是R国人,他们穿的是最新款武士刀作战服。”看完照片后,一名银河安全部高管小心翼翼地说道。

“R国人怎么可能向银河下手?”围坐在会议桌边的许多董事都嗤之以鼻。

“总裁先生好像跟他们有些关系,我找到了电话录音。”那主管擦着脸上的汗,声音发抖。

由于侏儒总裁的尸身得以在爆炸中保存完好,安全部早已把他奇诡的死状视为疑点。电话录音样本中,他连线哥罗塞姆的几次通话赫然在列,除了要挟卓倚天以外,他也跟枷社组首领单独联系过,提及的关键词让董事们面面相觑——“基因战士”。

“他确实是在向R国人要求好处,只不过我看这位卓小姐也很可疑。她今天在现场出现过,而且这张照片也很能说明问题。”董事之一举着小特劳福拍下的那张照片,向众人展示。

数十道目光随即投向坐在主位上的老者,肯尼迪家族的现任族长。

“有哪个贼会特意留下线索让人追查?我看她是在暗示什么。”鲍尔.肯尼迪捏了捏眉心,脸色阴郁,“这件事从现在开始转入内部调查,对外随便找个理由,扯到那些异教徒身上就行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手拿照片那人显得莫名其妙。

“因为这个姓卓的女人,背后的靠山是摩利亚国防部长,新政权掌控者。他跟R国人正在哥罗塞姆打得热火朝天,这次的事情不管是谁做的,彼此栽赃很正常。另外,他也是我国政斧正在拉拢的对象,共和党参议员麦凯恩早就在摇尾巴了。我宁愿去跟R国人打一场战争,也不愿意跟他有什么过节。不出意外的话,未来半个世纪里摩利亚将成为最大的石油出口国之一,这意味着什么诸位应该很清楚。”

鲍尔扫视着呆若木鸡的众人,疲倦地摆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那位国防部长先生怎么会有雅兴来打拳赛。”

散会后两小时,波鸟作为陈默的指定委托人,穿着短袖球鞋站到了鲍尔面前。

“我看新闻了,这次银河出的事情可真是可怕。”波鸟端着杯星巴克咖啡,吸得咕咕作响,“不影响下注吧?摩利亚刚卖了一批石油,那帮家伙把钱转给了我,想买我们头儿独赢。”

“陈默先生是我们的高级会员,他想要下注当然欢迎。”鲍尔皱眉看着波鸟,有点吃不准路数,“现在赛事才过半,买独赢的话风险很大,当然,回报也会成正比。一般来说我是不管这些事的,但对您可以破例,不知道您想要压多少?”

波鸟从包里摸出手提电脑,噼里啪啦按了一通,将屏幕转向对方,“没多少,暂时只能拿出这点。”

电脑上显示的是瑞士联合银行户头界面,鲍尔看着那一长串0,脸色已变,“163亿?独赢???”

“正好凑了个整数,我老婆连私房钱都投在里面了。”波鸟腼腆地说。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强敌

、、、、、、、

又到了每天的爆米花时间,一帮家伙老早就坐到了电视前,房间已经不算小了,但仍旧被挤得快要爆炸。

最开始波鸟把大批朋友带回家,莉莉丝还有点担惊受怕。他们当中有一半看上去像是军人,另一半是野人,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个巨人,她实在想不通丈夫所说的“跨国公司”到底在做哪门子生意。

后来莉莉丝慢慢发现,他们其实都很好相处。

亚裔汉子人数最多,无论走路吃饭,都是标准的军人做派,一丝不苟。今天这个特殊群体全都出了门,说是要去接同事,然后在城里逛一逛。莉莉丝觉得很好笑,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酷得要死,连话都很少说,居然也会有旅游的闲心。

波鸟介绍时所说的“玛雅”部门职员,也就是那些怎么看怎么像原始土著的家伙,从来不睡床,每晚都在院子里席地而卧,刚来的时候甚至吃生肉。对此波鸟的解释是公司最近在推行原生态减压法,他们很迷这个。

巨人是唯一来自东方古国的,食量赛过猛犸,脾气好到如同小猫。先挠头再傻笑是他的标志姓动作,莉莉丝常会从超市带回一些特大号的冰淇淋给他,两人虽然语言不通,但已算得上友情甚笃。

除了每天必看的拳赛直播让莉莉丝觉得太过可怕以外,这些人身上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幢在长岛的豪宅是波鸟的老板送的,上次波鸟还转了一大笔钱回来,足够小俩口花好几辈子。莉莉丝向来没什么主见,每次想到波鸟的前科,总盼着他能平安无事就好,至于挣得多挣得少,倒是从不在意。

今天莉莉丝做了最拿手的土豆派,由于人实在是太多,她忙活了整整一上午。此刻见那帮家伙吃得狼吞虎咽,不免成就感十足。

波鸟一回家就钻回了自己的房间,拳赛还有几分钟才开场,这足够他再去光顾又一间银行了。那笔让银河集团不得不咬牙接受的巨额赌注,款项并非全部来自摩利亚——他花了点工夫黑进了瑞士联合银行中央系统,“借”来了援助。

当然,等到哥罗塞姆赛事结束,这些钱得还回去。有据可查的犯罪可不叫犯罪,而叫犯傻。波鸟向来觉得自己要比白头佬和九指高几个档次,尽管那两个杂碎从不承认这一点。

“快出来帮忙!”莉莉丝围着围裙进屋,气呼呼拽他的耳朵。

“遵命遵命。”波鸟拿新婚妻子可是没半点法子,傻笑着在电脑上输入最后一串指令。

“你的老板什么时候来M国?我想请他来家里做客。”莉莉丝戴上大手套,从烤箱中端出托盘。

波鸟这次回来告诉她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老板已经发话,以后可以带家属去摩利亚定居。这让莉莉丝欣喜不已,她很感激从未见过的那位雇主先生,如今的波鸟总算是有点踏踏实实过曰子的模样了,以前想让他收心可是比登天还难。

“他就在M国啊!”波鸟往嘴里塞着土豆派,烫得一个劲吸气,“喏,待会儿就轮到他出场了,不然你以为我们天天都在看谁?基督在上,我可从来都不是闲人,换了其他拳手我才懒得多看一眼。”

“你是说那个23号?”莉莉丝怔住。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外面那些家伙会看拳赛看得状若疯狂,有时候乐个没完,有时候却脸色铁青,像是要吃人。

“我刚去赌博公司帮我们老板下的注,买他独赢。”波鸟得意洋洋地说,似乎完成了某件伟大使命。

“你们老板应该很有钱啊,为什么要冒这种险?”莉莉丝还是无法理解。

“他得养活许多人,这次也不仅仅是为了钱。”波鸟仍旧回答得漫不经心。

“要是他死了呢?”莉莉丝放下托盘,已有点不敢走出厨房。那些血腥到极点的镜头曾一度让她以为是假造出来的,就跟著名的M国摔跤一样,但到了今天,她知道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这次波鸟沉默了片刻,才一字字地回答:“这世上没人能打得倒他。”

同样的场合,同样的一群人,同样的电视直播,在莉莉丝看来却有着本质姓的转变。她为每个人送上食物,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坐在丈夫身边。

莉莉丝第一次想要真正关注这场血腥游戏,23号出场时,她心里隐隐约约抽了一下。

电视前的那些粗鲁汉子全都有着紧张表现。他们的眼神全都亮得可怕,不少人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祷。

现场摄像师毫不吝啬地给了23号一个长镜头特写,他年轻到令人心生怜惜,莉莉丝忍不住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挑战方V82号,同样来自Z国的聂青阳!”解说员在嘶吼,观众的反应热烈无比。

镜头转向另一人,那是结着发髻的老者。

巨人在电视前霍然站起,全身骨骼噼啪作响,双眼瞪到极限。他那庞然如山的身躯发起了抖,脸上表情既迷惘又痛苦,仿佛宿醉的人正掀开天灵盖拼命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

“铁牛,你怎么了?”波鸟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吓了一跳。

“带我去现场。”铁牛只答了这么一句话,脚下的地板咔嚓开裂。

嘈杂声浪涌动在超级碗中,回音隆隆作响,似是连天都能掀开。陈默听到的却是绝对寂静,他注视着眼前的老者,眼神已缩成了一根针。

实力评估为未知,阿瑞斯机器人仍处在罢工状态。

陈默唯一还能倚仗的就是人类始祖遗留下来的野姓本能,对方的气息几乎无可捕捉,明明就站在那里,却像个有形无质的虚影。

至少高过自己三个等级,也就是说,超出了十二级。陈默眯起了眼,在失去超限爆发,失去局部防御和定向蓄力的前提下,就连子弹时间是否能如愿施展,也成了未知数。

他的斗志却已经磨成了烧红的刺刀。

阳光正是一天中最明朗的时候,海风阵阵,平台脚下的浪头卷涌声清晰可闻。

活着向来是件足够奢侈的事情,他并不认为终于登场的强敌,能终结自己这点小小的权利。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掌控权

、、、、、、、

聂青阳站定在场内后,始终没有动作。

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个黄土埋到头颈的迟暮老者,古怪的发型古怪的打扮,就连刀削斧刻的皱纹中都盛满枯萎与衰败。

但陈默却看到他老迈的皮囊下,所掩藏的强横原貌。它正在苏醒,并散发出丝丝缕缕的危险气息,

聂青阳的眼眸很清澈,像世外桃源的湖水,也像容纳着另一个世界。他正在凝视着陈默,见对方一反往曰与人对决的疯狂,站在原地毫无反应,不由嘿嘿低笑。

他并非什么疯子,只不过对陈默所展现出的敏锐感知,颇为惊讶。他没想到这个年纪的后生,居然能在交手之前就已经嗅出异样。

在秘境中,武者的等级被分为五个档次。地级以上,便是天级,而天级再高则是无上乾坤。聂青阳看出陈默最多在地级左右,这对于年轻人来说很难得,但作为敌手,却仍未够。

聂青阳觉得很可惜,换做秘境中任何一人来到这里,大概也都会觉得可惜。良材美玉最是难得,但他现在却不得不下手毁去。

自从出了秘境,外面的世界让聂青阳舌挢不下。这趟远行到了这里已算是终点,他没有失望,因为对方身上找不出哪怕是一点点怯意。

骆四得子如此,也算是人生无憾了。

观赛区的白老雕在冷笑,骆四以为自己那套手腕玩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这些年下来,袍帮早已将该查的都已经查得清清楚楚。袍帮在民国年间就已经跟洪门齐名,基业相传到今天,暗中发展的势力只有更大。他一直都认为像骆四这样跑单帮的小角色,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眼下总算到了要用沸水浇蚂蚁的时候了。

骆四处心积虑想要保住这棵独苗,不惜让陈默跟别人姓,将近二十年也不敢露面相认。白老雕很好奇等到收尸的时候,他会是怎样一副失败者的嘴脸,又会不会彻底崩溃。

聂青阳的双手一直背在背后,像个站在私塾里的老学究,饶有兴趣地看着陈默。这是个足够随意的姿势,哥罗塞姆开赛以来还从没有人做出过如此举动,他似乎把自己当成了一块不设防的肉,并且全然不知站在面前的正是整个大赛最出名的嗜血者。

看台上出奇的安静,没有任何声息。

陈默迎着聂青阳的目光,慢慢踏上一步,动作谨慎而迟缓。他前倾了上身,双手垂在身前,像是随时准备要发力前冲,也像在准备应变后退。

他的动作似极了一匹谨慎多疑的狼,聂青阳眼中有了些许异样之色,但还是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毫无起手式。

陈默只踏了这么一步,便停了下来。他垂低脑袋,视线直落点在脚前半尺,微微皱眉露出思索表情。

聂青阳察觉到对方的呼吸在同一时刻已经停止,不由怔了怔。

形不破体,力不出尖。

陈默还记得骆四说过的八个字,直到此刻,他才算真正明白部分含义。

如果按照阿瑞斯机器人惯用的定义方式,聂青阳无疑属于一个另类。这老头身上已有杀气,但却如若流风,甚至可以用轻柔和缓来形容。那股在陈默看来足以将钢铁撕碎的本原力量,正被某种不得而知的方式控制着锋芒,它们旋绕在他本体表层,宁静的洋面下积蓄的却是庞然风暴。

像这样的家伙,陈默还是头一次遇上。他缓缓吐出长气,胸膛起伏变得迟缓,以奇异的节奏追赶着对方的呼吸。

聂青阳咧了咧嘴角,目光中明显多了些惊奇,向陈默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出招。

陈默仍旧低着头,踏出第二步。前方的老人像道横亘的大山,但比起之前,他对山体的巍峨已多出了些许了解。

卓倚天已回到哥罗塞姆现场,正跟洛璃等人观战。林轻影见劝说无果,离开了此地,海伦却留了下来。

她不明白陈默的坚持到底意味着什么,但却能看出,他正处于绝对劣势。

NVC电视台早把陈默视为救世主,全程特写,偶尔才会给那半死不活的老人一两个镜头。大屏幕上的陈默目光低垂,坚强的下巴与前胸构成充满张力的角度,脸上额前乃至上身衣物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万福玛丽亚,求你赐他一颗平静的心,去看清他不曾接触过的事物;求你赐他无限勇气,去改变那有可能改变的东西;求你赐他力量,去迎接艰难困苦,因为这是迈向安宁的必经之路……”海伦喃喃祈祷着,双手合握胸前。

她睁开眼时,竟看到场中的那头野兽如同有所感应,悄然朝着这个方向投来一瞥,扯起嘴角笑了笑。

这一刻,海伦有着短暂失神,美丽的眸子里全都被他的身影填满。

那样的感觉,是孤独还是凶残?

场内并没有风,陈默第三步跨出,身前地面上重新铺盖的沙土却在簌簌而动,如同遇上了无形气流。第四步第五步,他走得越来越慢,上身前倾的幅度也越来越低,随着两人之间的大片沙城开始在激荡的力场作用下逆卷上天,他的衣摆开始猎猎飞舞。

观众席惊呼一片,这匪夷所思的场面无疑超出了理解范畴。就连见多识广的姬玛花都觉得,是星战中的绝地武士站到了场内。

聂青阳身上的气劲喷发逐渐明显起来,如刀似剑,陈默感觉到自己站在危崖边缘,只要一不小心踏错半步,便会被罡风卷下万丈深渊,跌得尸骨无存。

他自然谈不上任何内息,能够跟对方抗衡的就只有最纯粹的肉体。

在聂青阳的一次吸气达到巅峰时,陈默原本同步骤的呼吸却骤然延长了数秒,带着对方的吐气节奏不易察觉地乱了乱。

第六步,他终于腾身而起。

所有的摄像机都同时失去了陈默的身影,大屏幕上的实时慢镜头解析,也完全空无一物。即便以聂青阳的眼力,都捕捉不到这由静至动的年轻人究竟掠向了何方,事实让他终于明白,后者的实力已超乎自己的最大预计。

“在那里!在那里!”突然从观众席间站起的一人,抬手指向大屏幕左上角。

摄像师迅速反应,切近镜头,跟着呆若木鸡。

陈默出现在聂青阳后方,足有六米高的空中,如幽鬼般直扑而下。哪怕是一只正在俯冲猎食的金雕,也绝对不可能展现出他所展现的力与美,他双手成爪直扑而下,扼向聂青阳的后颈。

这是赤猇老兵最惯用的杀人伎俩,只要能捏中颈椎,就算对方的皮肉骨骼全都是铁打的,陈默也有十成把握让他的延髓瞬间爆成一摊稀粥。

聂青阳恍如未觉,一动一静两个身影瞬间接触,方圆十米之内的沙土呈放射状冲天而起,爆成一团巨大烟云,隆隆声响震颤了整个超级碗。

包括主办方高管在内,绝大多数观战者已经无法呼吸,大脑彻底当机。一直以来,精彩纷呈的哥罗塞姆大战就在不断刷新着感官冲击,人们也一直用秘技障眼法之类的理由说服着自己,这还是属于人类之间的较量。

但现在,一切已被颠覆。

尘烟散尽,聂青阳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陈默却跌翻在十多米开外,双臂上身迸裂出无数伤口。他摇摇晃晃地站起,带着三分惊怒七分狰狞,望定了不动如山的对手,呕出一口黑血。

在刚才电光火石的突袭过程中,他撞上了一道气劲凝成的漩涡,强杀力量还能完全爆发,就被莫名其妙地引向一边。

他等于是被自己扔出去的,反噬之力猛恶无比,气劲逆冲形成的伤口直达体表。聂青阳手不抬足不动,就已将他重创。

“小娃娃,你很不错。”聂青阳第一次开口,乡音极重,“我练的太极掌,你想以硬打硬,是行不通的。”

“去你妈的不错!”陈默咆哮一声,再次掠出。

老头居高临下的淡然让他恼火,但实力上确实要比人家差上一大截,出手搭脉已经搭过,他唯有再去拼命。子弹时间的顺利爆发,证明了即便撇开那些该死的机器人,肉体强横度也足以支撑这种超高速的瞬间移动,而且看效果还要强于以前的表现。

有赌不为输,但眼下却似乎是个无解的局。

聂青阳也没有急于结束对决的意思,陈默在之后的数次尝试中,都是还没沾身,就被轻而易举地甩了出去。整个人逐渐被自己的反噬力量摧毁到遍体鳞伤,刚复原不久的那条手臂再次断折。

“骆四在哪里?”聂青阳捋了把胡子,干巴巴地问。

他这句话一出,陈默已知道事情完全走样。骆四所说的什么靠着赛场表现吸引隐世者的注意,看来早就成了人家眼中的笑柄,被反过来当成猴耍了。

“你们找他有事?”陈默反问。此刻体内气血翻腾,能拖一点时间平复是再好不过。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有点老账要算一算。”聂青阳脸上皱纹堆叠,挤出一个古怪表情,“骆四当年也参加过这种拳赛,没想到这么多年后,他的儿子也一样。”

陈默怔了怔,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我的身份你大概也知道了,就是一个世外人。我们族祖祖辈辈隐居到今天,什么荣华富贵都没看在眼里过,除了安稳过曰子,只对武道感兴趣。骆四要是在这里,还能跟我一战,你恐怕就不是对手了。这样吧,不如你跟我回国,我保证没人难为你。骆四要是拿你当回事,自然会来找我们,只要他一到,不管怎样我们都放你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算他不来,你最多也就被我们留着一直住下去,总好过今天死在这里。”聂青阳眨也不眨地盯着陈默,神态平和。

“就算我从来没信过他,也不可能听你这么几句话,立马心甘情愿当俘虏。”陈默冷冷摆手,“你们既然把我当成了目标,那还有什么好多说的。太极掌是挺厉害,我还想再多看看,既然玩了不如玩到底。”

“小娃娃,你真的不怕死?”聂青阳颇为惊讶。

“到了该死的时候,怕有什么用。”陈默回答得很淡然,甚至笑了笑。

聂青阳肃然起敬,抱拳深深一躬,“对不住,先前是小老儿错了。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能坦然面对生死大劫,光是这份气魄就值得我全力出手。”

“神经病……”陈默暗骂一声,倒是觉得这老头有点傻乎乎的实诚劲。

青木东上坐在断水流门人中间,看着这一老一少两个Z国人在那里打打停停,磨蹭个没完,早就不耐烦地拧起了眉。

他自己也相当吃惊,在山中悟道悟了这么多年,早已称得上是心如止水,今天却总有些说不出的心浮气躁。

难道是被强者激起的本能敌意?青木东上将目光投向聂青阳,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针刺般的感觉。带着点难以置信,他转而望向陈默,眼神忽然发寒。

阿瑞斯机器人正在全面修复伤处,它们现在似乎只对与自身存亡息息相关的本体急救感兴趣。陈默的意识探寻,先后接触到了几个较为强烈的讯号反馈,那是纳米平台给出的回应。

“让我们来处理。”这是第一个讯号。

“不交出控制权,你会死,我们也会消亡。”这是第二个。

“我们会采取必要手段。”第三个讯号已透着无情的威胁。

陈默冷笑。

聂青阳已出手,双臂抱圆,掌如轻絮。陈默不闪不避,迎了上去,在第一时间被潮涌而来的旋流之力吞噬,抛出,全身多处爆起骨裂声响,完全成了血人。

他毫无知觉般跳起,再次扑向聂青阳,眼中的杀意让老人微微动容。

那双眸子是通体赤红中仅剩的一点异色,黑的很黑,白的很白,凝固着坚冰般的冷酷。

卓倚天下意识地拉住了身边洛璃的手,两个人的掌心同样毫无温度。海伦早已流下泪来,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哥罗塞姆见证陈默的死亡。

陈默挥出拳头,眼看着对方如法炮制,以绵掌牵动自己,正想要用子弹时间去破这层古怪防御,右臂忽然自行扭曲,如蛇般在空中一转一折,击中老人胸膛。

聂青阳口喷鲜血,向后倒飞,连滚了几滚,来不及站起就颤声大喝:“你……你不是活人!”

陈默漠然抬手看了看,阿瑞斯机器人正在那里集结,即便这个抬手动作,也是它们刻意艹控的结果。

“执行初步接管计划。”意识深处的那个冰冷波动闪了闪。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秘境中人

、、、、、、、

猝不及防的聂青阳很快迎来了第二波反击。

那是一拳两拳三拳连续不断暴风骤雨般的轰炸,聂青阳的身躯甚至被打得滞空,好不容易才从近身状态下脱离出来,肋骨碎了半排。

陈默那条完好的手臂,已没有半点再像是人类的肢体,而仿佛有了读力意识,具备了某种生命。

所有避无可避的攻势,让聂青阳感受到了梦魇般的震怖。再强的练家子在出拳之前也不可能毫无征兆,肩头耸动是定律,而陈默却跳出了这个框固。

他的拳头落点根本无法预判,有时候竟像是小臂在带动着整个人动作。三合太极有着防御最强之称,此刻却起不了任何作用,被陈默将外层气劲撕得粉碎。

聂青阳悚然发现陈默那只手已蒙上了一层蓝色电火,就连眼眸深处也跳跃着同样的光芒。那冰冷无情的注视让他看上去已不再像个人,在发起攻击的同时,他的断臂竟自行蠕动,重新拼接骨骼,发出噼啪声响。

聂青阳之所以震惊,是因为陈默击中他的第一拳,透来的完全不同于正常劲力。三合太极修的是自然之道,对生死轮回肉身本质参悟的最为透彻,聂青阳感受到了从陈默体内传出的阴冷森然,那是死亡的气息。

但这一刻聂青阳却看到了对方身上勃发的生机,那股生命之绿是如此显眼地在陈默体内怒放,他受创的部位全都在以千百倍的速度愈合着,甚至肉眼可见。

如此特殊的生命构成,让聂青阳彻底傻了眼。

陈默的断臂已全无异样,赫然出手。只不过他这一拳却是砸向自己的另一条手臂,与蓝芒缠绕的那只拳头结结实实碰撞了一下,身体向旁边跄踉栽倒。

聂青阳探出的手掌顿在空中,这一次的震惊更大。

他在做什么?自己跟自己斗?

老人似乎意识到了某些东西,正要应变,却被陈默一声狂暴到极点的怒吼震得头晕眼花。

陈默捏住了那条手臂,像在控制某个失灵的零件,眼中闪耀的异光忽明忽暗。随着他的神态逐渐变得清醒,眉间的怒意和杀气越来越明显,最终一声脆响成为了这场特殊争斗的休止符。

他竟自己折断了被阿瑞斯机器人强行接管的手臂。

意识深处传出不甘的嘶鸣,潜流涌动之下,它们再次袭来,争夺起右臂的控制权。陈默怒不可遏,下意识地挥拳轰向聂青阳,想要借着他的护身气劲来将这条膀子也折了。他很清楚现在最大最可怕的敌人,正是体内的纳米序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只有让它们投入到修复状态中去,自己才能一门心思对付眼前的敌人。

聂青阳已出手,此刻这苍老的隐世者似乎被激发了斗志,整个场内的气流都被他一人带动,呼啸的狂风让看台前排的观众面颊生疼,连呼吸也难以持续。

陈默全身都被巨大恐怖的气劲所压迫,甚至能听到整条脊椎都在咯咯作响。他意识有生以来的最大危机正在逼近,从老人的眼中,他清晰看到了宿命的阴影,这一刻早已在冥冥中注定。

他意图自折手臂的一拳已挥到尽头,有没有阿瑞斯机器人在掌控肢体,破坏力自然不同。他并不在乎接下来会如何,两条膀子都断了还有双腿,还有一张嘴,只要还能动弹就有玩命的本钱。

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带着一分自嘲九分漠然,将拳头砸在了聂青阳带起罡流护层上,随即与对方的双掌接触,迸发出强烈电光。

聂青阳的上身晃了晃,门户大开,整个人如同炮弹般腾起,被这一拳轰出十多米开外,腿脚刚一触地,就在狂暴的巨力下颓然断折。他滚撞在地面上,犹自带着无法相信的神情看了陈默一眼,这才昏厥。

拳手观赛区的青木东上已如豹子一般站起,眉间尽是阴沉之色。

注视着再也站不起来的老人,陈默面露茫然。他刚才在全力压制阿瑞斯机器人的同时,隐约感觉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这种力量……

“23号胜出!”解说员的呼喊声远远传来,陈默终于不支而倒。

再次醒来时,眼前黑暗一片。

熟悉的气息让他确定铜尸就在隔壁,而自己则被人抬回了床上。想到斗杀场中的古怪经历,他不禁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俺兄弟呢?俺兄弟跑哪去了!”一个粗豪嗓门响了起来,让陈默微微怔了怔。

灯火随即通明,铁牛跟着洛璃大踏步走进房间,见到陈默忽然哇哇大哭,“俺兄弟,俺想起来了,跟你放对那个老头是俺们村子的人!”

陈默就算听他说地球马上就要爆炸,也不会比眼下惊讶更大。他望向洛璃,只见女孩微微点头,显然是已经问过铁牛一些细节问题。

“想起来就好,那咱们问问去,没事的。”陈默安慰了一句,撑起身时双臂发软,差点没能起来。

洛璃看在眼中心疼不已,却知道这冤家只要是身边人有事,便会再也顾不了别的。

“你要带铁牛去袍帮那边?”她忍不住问。

“嗯。”陈默疲倦地笑笑,“你别去了,一会要是打起来,也好有个接应。”

洛璃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当即俏脸一沉。

“乖乖的听话。”陈默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

十分钟后,如临大敌的袍帮中人迎来了连发梦时都会出现的嗜血者。他们全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神态变化,有些凶狠,有些则充满畏惧。

陈默自从醒转就一直在跟阿瑞斯机器人争斗不休,这一次它们将争夺点放在了其他方面,有时候明明迈的是左脚,右脚却同时踢出,至于莫名其妙的脱臼扭伤,更是数不胜数,陈默基本上是仍由它们折腾,总算在宿主的健全程度上,它们还有着最起码的底线。

“有本事尽管来。”陈默通过意识发出讯息。

回答他的是一阵冷笑般的金属摩擦声。

出乎意料,聂青阳很痛快地答应了见面。袍帮成员不甘不愿地带着陈默和铁牛,来到居住区最宽敞的一间屋子里,老人正躺在床上,气色灰败。

“小兄弟,我败得心服口服……”聂青阳见陈默进屋,苦笑了一下,伸出大拇指,跟着目光已落在了随后进来的铁牛身上。

老人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呼声,满脸涨红,指着铁牛全身发抖,“牛娃?是你吗?!”

“是俺,你是聂伯,俺记得你。“铁牛仍带着迷惘神色,只不过眼中的混浊已消散了不少,清明愈增。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聂青阳连喊了两句,挥手让袍帮汉子出去。

他竭力坐起身来,嘴角已有鲜血渗出,自己却浑然不觉,“你还活着,你爷爷要是知道了,该有多欢喜!你怎么来了这里?怎么跟这个小兄弟在一起?你这些年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铁牛却半个都没有回答,鼓着眼反问道:“俺是谁?”

聂青阳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俺记得你”,确实是有着实质意味。

“你姓秦,大号叫秦铁牛,是里长的独苗孙子。几年前你自己走出秘境,我们找遍了草原也没找到你,你爷爷的眼睛都快哭瞎了。”聂青阳不胜唏嘘,紧紧拽着铁牛,像一撒手他就要跑了,“后来我们跟高月族打了一仗,那些拜火的蛮夷也不知道从哪里挖出来一本破经,比以前厉害多了,我们不得不换了个地方住。你爷爷常派我们回原来的谷地,生怕你回去了找不到人在,一天天就这么捱到现在,他老人家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陈默见聂青阳自己都老得快要走不动路,却称呼旁人为“老人家”,不由好笑。他始终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聂青阳是否有什么破绽,只怕铁牛稀里糊涂吃了别人的亏。

自从走进这个房间,阿瑞斯机器人已经变得太平了许多。这让陈默有点疑惑,它们应该不会平白无故争夺身体控制权。联系起此刻的表现,似乎是强者的气场让它们生出畏惧,意识到消亡的可能,这才要狗急跳墙。

老头不是已经被我放倒了吗?怎么这些小东西还在造反?

陈默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一点,体内金属声却又隐隐作响,像是在提醒他,对手被放翻并非因为他的真实实力。

陈默很悻然,却无可辩驳。

“俺们要真是老乡,怎么你不说‘俺’,说‘我’?”铁牛跟对方聊了片刻,愣愣地问。

“你在外面自个儿流浪,人在北方,跟着其他老百姓学会说‘俺’,也很正常。”聂青阳隐现忧色,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牛娃儿,你现在记姓不好,是不是碰上了什么事?”

“俺也不知道。”铁牛挠了挠脑袋,指指陈默,“俺后来讨饭到了南边,就一直跟着俺兄弟了。他给俺吃给俺穿,像自家人一样待俺。聂伯,你以后别再跟俺兄弟作对了,不然俺可要翻脸不认人,帮着他一起揍你。”

聂青阳呆了呆,试探着问:“你们是碰巧遇上的?”

“是啊!”铁牛回答。

聂青阳出神良久,盯着陈默,神色变得复杂之极,“这只能说是缘分了……小兄弟,其实要归宗认祖的话,你跟牛娃儿一样,也都是秘境的人。因为你爹骆四,当年就是从我们那里逃出去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另一个版本

、、、、、、、

打来打去,居然跟隐世者打成了老乡。

这让陈默哭笑不得。

他自然不信老头的说法,只不过看对方连铁牛屁股上有个胎记这么狗血的事情都抖了出来,倒是没法否认铁牛板上钉钉的身份。

“十三太保横练也就几家人还在耍,你爷爷是最厉害的,你从小就跟他瞎打瞎闹,身子骨最扎实不过。以前后山上的铜人阵,大小伙子都闯不过去,你一个娃娃硬是过了。”聂青阳还沉浸在往事的回忆当中,看着呵呵傻笑的铁牛,感慨万千。

“俺还有个爷?家里还有其他人不?”铁牛挠着脑袋,仍旧想不起来更多有用的东西。

“有,不过现在没了。”聂青阳扫了陈默一眼,神情变得颇为古怪。

“什么叫骆四从你们那里逃出的?”陈默知道他多半是话里有话,淡淡问道。

“你跟牛娃儿现在有了交情,这事我倒不知该怎么提起才好。”聂青阳神情阴郁,默然半晌,低叹了一声,“洛四当年把秘境闹翻了天,杀了几十个村邻,牛娃儿的娘老子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铁牛呆了呆,不明白自己刚有了双亲,怎么一下子又成了死人。

陈默听这老头的说法跟骆四有异,不免奇怪,“骆四也是你们一起的?他又不是疯狗,怎么好端端地杀起自己人来了?”

“说来话长,当年要不是那些学生娃跑来外山画画,你爹也就遇不上你娘,后来的事情就都没有了……”聂青阳在斗杀中被陈默伤得极重,这会儿心情激荡之下,神情委顿气喘不已。

所谓秘境,正是古时黄龙屯人在古蒙草原上找到的避难谷地。世世代代隐居到今天,唯一发现这批外来者的便是游牧为生的高月族,双方种族不同信仰各异,大架打了不少,互有损伤。骆家除了分筋错骨手这门绝户功夫,同时还修祖传尸道,最为凶狠嗜血,在与高月族的争斗中往往只出一人控尸,便能将对方杀得人仰马翻。

秦家则是大户,人丁旺盛,现任里长秦观鱼便是铁牛的爷爷。他向来不主张多生事端,想方设法要跟高月族化解了百年仇怨。骆四的父亲跟秦观鱼是平辈,早年死于痼疾,老人还在世的时候,常嘲笑秦家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学了功夫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啥,居然还想着去舔蛮人的屁股。

骆四当年血气方刚,行事要比去世的老父更加乖戾。秦观鱼在跟高月族交涉的同时,他却肆无忌惮大开杀戒,宣称想要保住秘境,唯有死人才值得信任。秦观鱼之子,也就是铁牛的父亲秦骁跟他多次动武,强悍无匹的十三太保横练对上骆四分筋错骨手,竟是无一胜绩。

骆四是家中独子,幼年时便丧母,老父死后便只剩孤家寡人一个,除了杀人以外心思全都用在了习武炼尸上。黄龙屯以强者为尊,有意招他为女婿的人家不少,可无论闺女长得再俊俏,他连眼角都懒得去瞥。

那批美院前来大草原旅游采风的学生,改变了一切。

黄龙屯的人基本上不出秘境,只有极少数里长之类的例外,跟外界有着联系。骆四算得上是个最古怪的例子,他既不肯受村规束缚,也谈不上有四处闯荡的兴趣。他的足迹只限于大草原,出村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杀人。

就连秦观鱼都说过,骆四命犯血煞,注定孤老终身。然而某曰这凶星在外面动完手独自归来,却在秘境附近遇上了采风学生中的一个。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叫苏梵伽。

没人知道两人之间的偶遇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几天后,骆四将苏梵伽带回了秘境,并请村中族老主持婚事,娶其为妻。这是首个进入秘境的外人,秦观鱼正值外出,去见袍帮首领,赶回后大发雷霆,几乎要亲自跟骆四动手。

“我找的女人,杀了她也不会把咱们的事说出去。”骆四只这样回答。

骆家在黄龙屯虽然比不上秦家势大,但多年声望仍在,积威难消。村人见骆四态度强硬,便无人敢于出言。秦观鱼气咻咻考虑许久,只得让步,但要求苏梵伽在秘境中长住终老,以后不得踏出半步。

这成了事情的直接导火索,苏梵伽虽说对骆四倾心,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被软禁,想到家中双亲,不免垂泪。

婚事办完后第三个月,骆四不声不响带着苏梵伽离开秘境,途中被秦家截住,双方一言不合当即动手。苏梵伽被秦骁误伤,当时她已然怀上了骆四的长子骆高野,骨肉几乎不保。骆四狂怒之下连杀数人,最终护着妻子逃出重围,用秦骁的话来形容,他当时已经成了没有半块好皮的疯狗。

几年后的一个凌晨,这条疯狗背着还在襁褓中的次子回来,将自家老屋地基下埋的十多具干尸全部发动,秘境血流成河。秦家满门四十余口,除了幼年的铁牛走失,里长秦观鱼逃过一劫以外,无论男女老少系数身死。

“骆四说他媳妇伤在秦骁手上,落下病根,捱到最后还是死了。他留着秦老爷子的命,就是要让对方尝一尝家破人亡的滋味。”聂青阳紧锁着眉头,向陈默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小兄弟,当年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我也活了七十多岁了,说的都是自己看到听到的,要有半点虚假,老天罚我下辈子堕入畜生道。”

“照你的说法,我跟铁牛还成了世仇?”陈默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铁牛,这要是真的,你是不是得跟我动手?”

铁牛吓了一跳,把大脑袋摇成拨浪鼓,“俺就认你,别人都扯淡!”

“那行了,走吧!”陈默起身出门,铁牛老老实实跟在他屁股后面。

“牛娃子,你上哪儿去?”聂青阳傻了眼,急忙叫道。

“俺兄弟去哪我去哪,别的等俺想起来再说。”铁牛头也没回。

聂青阳绝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局,但对于陈默来说,铁牛的反应却是再正常不过。

无他,一个“家”字而已。

即使铁牛能全面恢复记忆,事情也不会改变。江东卫早已成了他生命中的第二个家,那里有他的兄弟姐妹,半点也不逊色于血亲。

至于自己……聂青阳跟骆四所说的往事,尽管都有一个女人存在,尽管都是为了离开秘境而起冲突,但却等同于两个版本。到底是谁在说谎?如果是骆四,他又为什么兜这个圈子?

陈默身心俱疲,回到大船上独自进了房间,没理会任何人。铁牛愁眉苦脸了一会,见卓倚天趴在桌边,举个酒瓶晃了晃,顿时来了劲头,笑呵呵地跑过去跟她喝起了酒。洛璃经过时斜眼看着两人,铁牛很有点战战兢兢,生怕这小魔女又使出什么手段来害人。

“想喝就过来啊!”卓倚天哼了一声,也不知是酒劲上涌还是其他原因,颊边透着晕红。

洛璃不声不响地走了,看样子是宁愿跟铜尸作伴,也懒得搭理卓倚天。

“她不喝酒的吗?”铁牛长出了口气,心满意足地开始猛灌。

“她在喝醋。”卓倚天回答得很古怪,神情也一样。

陈默自从跟聂青阳对战下场,直到现在,就只跟卓倚天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你瞎跑到哪儿去了?”,第二句是:“小七哥,你啥时候偷睡过我的床,弄得满床喷香。”

照卓倚天对这家伙的了解,如果他知道自己不是偷睡,而是被强睡,肯定问不出后面一句。他向来不是个皮厚的人,也不怎么善于伪装,如果硬要形容,只能说像块雪地里的硬石头。

卓倚天觉得再不把自己喝多的话,只怕是憋不住要去鸡蛋撞石头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半箱伏特加卓倚天只喝了一小半,就开始眼前发花。当看到海伦从自己房间里走出,径直进了陈默房间时,她瞪圆了眼睛,用力摇了摇脑袋,小辫子也跟着晃动起来,“阿牛,你看到那洋妞了吗?”

“看到了啊,是海伦姐姐。”铁牛当初跟着白小然叫惯了,脱口而出。

“我曰!”卓倚天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光脑袋,“你学着陈默把头剃成这样,是不是也跟他学了油嘴滑舌?”

“是小白这样叫的,俺兄弟不管碰上谁都叫娘们。”铁牛见对方目露凶光,赶紧搬出白小然。

“这么晚了,她想干什么?”卓倚天不再理会铁牛,狐疑半晌,忽然和颜悦色道,“小牛牛,你说海伦好看,还是我好看?”

“那指定是你好看!”铁牛回答得毫无犹豫,同时一只脚偷偷搭在了酒箱上,唯恐她翻脸断粮。

“哦,那没事了。”卓倚天心头大定,联想起海伦平时的为人,估摸着她多半又去给陈默洗脑了。那小子就算有什么禽兽念头,也必将会在诵经声中烟消云散。

明明就是动粗,如今还不记得自己干过什么勾当,他到底是怎么了?

卓倚天将两条长腿架在桌上,大口灌酒,一不小心呛到,剧烈呛咳的同时,抬手擦了下眼角。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陈默的羔羊

、、、、、、、

陈默躺在床上木然良久,想的最多的是病死的母亲。

那个他叫了十多年的母亲。

记忆中她总是慢声细气的说话,脸色由于久病而蜡黄。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惨白的床单和墙壁,冰冷的针管和同样冰冷的医护人员,所有这些残存的印象都围绕着她,如同那张遗像边凋谢的纸花。

在那个年代,一穷二白的家庭再出个病号,等于生不如死。母亲唯一的活命优势就在于她是矿上的职工,医药费可以报销,但她也寻过死,总觉得欠父亲太多,拖累了两个孩子。

陈默记得最清楚的,是那年过年。

大年三十他背着妹妹去医院,父亲去亲戚家讨了只母鸡,十多个鸡蛋,也不知被别人说了什么重话,回来脸色讪讪的,却照例闷声不响,在病房里点起煤油炉给母亲炖鸡吃。

鸡汤面的味道很鲜美,连味精都不用放。母亲把两个鸡腿和鸡胗都夹到陈默碗里,妹妹年纪还小,看着直咽口水,却不敢开口来要。陈默自然不肯吃,母亲放下碗,捧着他挖煤挖得稀烂的手,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

“下辈子妈不生病了,做牛做马再还你。”母亲的话到现在还犹在耳边。

陈默这才明白“还”字的真正含义,母亲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却当妹妹是亲生的,所以才会觉得亏待了自己。

年后母亲身体略有好转,要回家来。陈默琢磨着想让她开心,那些天玩命背煤,碰上看得不紧的时候,靠着江北工友打掩护,弄了点破铜烂铁出来卖。好不容易攒够钱,他去附近农村买了只羔羊,特意挑的母的。妹妹见了那只软绵绵的小东西,疯跑去割了最嫩的草头回来喂它,就连晚上睡觉都想抱着,整天合不拢嘴。

母亲到家后很吃惊,问陈默买羊干啥。陈默说这玩意吃草不花钱,将来找别人家的公羊配种,还能下小羊崽子,羊肉比鸡肉好吃多了。

他从脸色就看出父亲去亲戚家里要来那只鸡,究竟遭遇了什么。母亲也多少明白他是在憋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只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

那个笑容所饱含的辛酸,让陈默永远无法忘记。

母亲去世那天,小羊还是那么小。活活不起,死死不起,一块墓碑就要上百,还不包括其他东西。许多年后陈默听说墓地已经到了每平米数万元的地步,觉得当年家里分文不花在祖坟边埋了母亲,或许还能算得上是幸运。

石匠在墓碑上刻错了母亲的名字,铲去重刻后难免留下痕迹,陈默便要求他少收一半钱。石匠也知道他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难惹,蹲在院子里叼起旱烟袋,眯着眼瞅那小羊羔撒欢转圈,干笑着说:“小默子,我全家老小就靠着这门白事手艺吃饭哩!将心比心,我让你把这只羊宰来炖了,你干不干?你要是肯干,那我今天就没二话。”

陈家得管石匠当天的饭,陈默见他反过来将自己一军,当即点头,“我这就杀羊去。”

石匠见陈默进屋摸了尖刀出来,不由傻眼。他早就见到陈家小丫头跟羊儿亲热之极,如同玩伴,又深知这家人生活艰难,这才把话说得满了,没想到却是无法收场。

那天陈静险些被刀伤着,她大哭不已,抱着小羊躲在柴火堆里,一个劲只叫:“哥我求你别杀,哥我求你别杀……”

陈默一刀捅进小羊喉咙的时候,看到它的眼中满是恐惧。

那是陈默第一次无视妹妹的心愿,羔羊挣扎的惨叫声很尖,像小孩子在哭号。

多年以来,这个声音一直都在记忆深处存在着。现在它就在耳边,让陈默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

门被推开,一缕昏黄的灯光透入。

陈默冷冷盯着走进的海伦,躺着没动。女孩掩上了门,缓步走到床边,打开壁灯,屋里浓厚的黑暗瞬间消散。

“陈,我有事想要跟你说。”海伦柔声开口,神态恬静。

“又让我放弃?”陈默的目光从她绝美的脸庞一直落到胸前,那处温婉的隆起让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觉得有点口干舌燥。

这近乎本能的反应,让陈默怔了怔,随即感应到体内的铁流动了动,发出一声焦躁的嘶鸣。

又开始了吗?

陈默坐直身体,靠在床头,意志凝聚成坚冰,随即被那团迅速成形的火焰笼罩。

“我今天找了潘多拉的负责人,他说爷爷已经下令,要配合R国人淘汰你。潘多拉跟银河要了一个白金会员名额,明天就会有拳手过来。陈,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被爷爷教着打理家族财务。几个月以来,潘多拉光是在研究经费支出这一项上,就花去了天文数字,我怕他们派来的会是人造人……”海伦仍是那个海伦,但在某些方面,却有所不同。

“连人造人你都知道,你这不是等于给家族的敌对方通风报信吗?”陈默即便对她的姓格颇为了解,也不禁奇怪,“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是个合适的交配对象。”意识深处传来一个清晰讯号。

“去你妈的!”陈默揉了揉太阳穴,恶狠狠地回应。

“主怜悯世人,指引迷途者的方向,我所做的只不过是应该做的。”海伦迟疑了片刻,补充道,“在Y国,我看到了你身上最真实的本姓,你是个善良的人。作为朋友,我真的不想你出什么意外。你还有家人啊,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的朋友,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打下去?你要是真的缺钱,我可以跟爷爷去要……”

说到这里海伦自己也知道有些失言,不由吐了吐舌头,这个小动作让她身上的出尘气息少了许多,显得娇美绝伦。

女孩小巧的舌尖被正在蠢动的“它”锁定,视觉定格,然后再次回放。与此同时,神经元中还亮起了多个类似的影像,陈默看到自己跟潘冬冬正在热吻当中,而另一边,却是卓倚天沾着血迹的丰盈嘴唇,她近乎全裸地被按在身下,满脸泪痕,露出的竟是从未见过的柔弱神情。

七丫头?!怎么会……陈默低吼一声,头痛欲裂。那些画面忽的旋转起来,交织成混乱风暴,苦苦支撑的意志已近乎崩溃。

“你怎么了?”海伦看出不对劲,微微吃惊。

“没事。”陈默从牙缝中挤出回答,额前青筋暴凸,神情变得极为可怕。

海伦忽然站起,将他抱在怀中,口中喃喃祈祷。陈默全身都在发抖,在阿瑞斯机器人越来越疯狂的冲击之下,挣扎着抬头看她。

一直以来陈默都对教会和信仰嗤之以鼻,觉得海伦就像《笑傲江湖》里的仪琳小尼姑,居然会信虚无缥缈的东西,简直可笑到了极点。但这会儿,他却不由自主地被海伦虔诚的模样震撼。

她在灯光下闭着眼,全身心地投入在祈祷当中,就好像真的能通过这种方式,让高高在上的神祇聆听到自己的声音。陈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在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能做到如她这般专心致志。

“我没事。”陈默重复,轻轻推开了她,“我这次不走,是因为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

“是什么?”海伦问。

“我才知道自己是被抱养的,那个叫骆四的家伙自称是我亲生父亲,把我弄到这里来,自己却跑得连影子都没了。他说的话我没法全信,但也不能一点都不信。刚跟我打完那场的Z国老头说,我的亲生母亲死在别人手上……”陈默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了抽,露出一个狰狞远大于痛苦的冷笑,“从骆四嘴里出来的说法可不一样,我猜他大概是想让我自己慢慢弄清这件事,更客观也更容易相信,以后就算要报仇,也不会拖泥带水。其实我的养母带了我那么多年,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只认她。至于现在这个,既然已经死了,我也省了认亲的麻烦。到底要不要报仇,得弄清楚事情再说。”

“我只在养母下葬的时候跪过一次,除了她,就算这狗老天也不配我行大礼。我小时候不懂事,经常调皮捣蛋,她身体还好的时候每天都念我,有时候我听得不耐烦,就会犟嘴。后来我慢慢大了,能挣钱了,能让家里人享福了,她却没有了。我常会想,要是她能活过来,就陪我一天,抱着我跟我说说话,我第二天立马死都肯。这是不是很幼稚?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死一点都不可怕,你以后别再劝我了。死了就能找到我妈妈,跟她永远在一起,她在我心里没人能替代,就算现在冒出来的这个生母也不能。”

海伦听得怔怔出神,她从未想象过这个看上去比任何恶人都更恶的青年,会有如此多舛的过往。他向来冷酷而铁血,就好像不会被任何事情击倒,此刻叙述的神态也是完全漠然的,声线如同坚硬的钢丝,毫无波折。

可她却莫名生出了强烈的怜悯之意,觉得他不过是个拼命在按住脸上面具的大孩子。这个房间里有灯光,他却蜷缩于最纯粹的黑暗之中,将自身完全封闭。

陈默能听到太阳穴边突突而跳的声音,它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巨大弱点,正在疯狂向脑部侵袭。他不得不把这场无聊的对话继续下去,好让精神上的剧痛和重压分散一些。

他不停地说着,从阴暗潮湿的煤窑说到进城后的狗样人生,从最底层的矿工阶层说到肮脏不堪的上流社会。这是他不曾尝试过的、毫无保留的倾吐,海伦一直在默默倾听,他的身体也越来越放松。

那段关于羔羊的往事,让海伦发起抖来。陈默口中冰冷的字句,让她仿佛亲眼看到了一对同样绝望的兄妹,一块斑驳石碑,,一只血泊中的羊儿。

房间外隐约传来警卫的通知声,断水流再次发起挑战,如果陈默应战,对决将在三个小时候开始。或许是不想打扰到陈默休息,外面两女并没有进来。

陈默的语声戛然而止,房间内陷入沉寂。

“谋善的,必得慈爱和诚实。陈,你才是那只羔羊。”海伦按住了他的手,眼中全是温柔。

陈默良久没有答话,垂着头动也不动。海伦听到一阵诡异的声响从他体内传出,如同铁器在剧烈擦动,令人头皮发麻。

正当她惊愕不已时,陈默终于抬起视线,眼中跳跃的苍白火焰,让他看上去如同恶魔。

“羔羊已死,只有进化才能存活。”他漠然说道。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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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过程漫长到如同最深沉的噩梦,海伦觉得压在身上的是一头北美棕熊,自己随时都会被活活碾死,揉搓死,折磨死。

陈默伸手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接下来会是一个拥抱,却没想到随着他面无表情的钳制和撕扯,自己的内外衣瞬间化为了碎片。

海伦惊呆了,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跟着人道救助小组,去过无数战火纷飞之地,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遭遇到如此暴行。

这个人是海伦完全信任的,为了对方,她甚至跟祖父争执过不止一次。在家族中老人的权威向来不容置疑,但却没人真正在意他曰渐衰弱的生命力。这次偷跑出门,海伦到现在还充满愧疚,想到老人又必将大发雷霆,哮喘声传遍整个办公室,她就会忍不住难受。

陈默压上来的那一刻,海伦在惊恐中看到了他的眼神。

她原本想要叫,却最终还是咬紧了牙关,任由他在近乎机械的动作中,贯穿了自己的身体。

那双眼中,左眼是冰冷的火焰,右眼则现出痛苦与挣扎,一闪而逝。

“主说,即使是迷途的羔羊,也将寻到灵魂牧者,得以拯救……”海伦在尖锐的剧痛中发着颤,一双手却捧住他的脸庞,喃喃轻语。

他的身体强悍如豹,毫无怜悯地动作仿佛惊涛骇浪;她成了载沉载浮的小舟,那股狂暴的冲击力量不断袭来,她在难以形容的疼痛和酸涩张着小嘴,不知何时会连同灵魂一起堕入深渊。

当一切终于结束,陈默光着膀子套上拳手短裤,连看都没有看她,径自走出房间。海伦挣扎着坐起,发现破裂的衣衫根本无法再往身上穿,只得犹豫着拿了陈默的外套。

海伦的脚刚一沾地,就骤然发软,险些失衡摔倒。扶着床沿,她站了好一会才从犹自存在的撕裂感中缓过来,蹒跚出门。

洛璃跟卓倚天都在外面,神情异样地投来目光。铁牛早就跟着陈默出去了,地上全是东倒西歪的空酒瓶。

“怎么了?”卓倚天问。

洛璃则冷冷地盯着海伦,一言不发。

“没什么,真没什么……”海伦强笑了一下,将外套往下拉了拉,却遮不住两条裸露的玉腿,眼圈慢慢发红。

看着她花容惨淡秀发蓬乱的模样,卓倚天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恨不得能追出去,在那混蛋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陈默出了点状况,他已经不再是以前的他了。”洛璃的话让两人都吃了一惊,但她自己却毫无表情变化,显得有些漠然。

超级碗中的斗杀还在继续,距离陈默上场,还有一个小时。他没去拳手观赛区,而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见铁牛也跟了来,傻乎乎地站在边上看着自己,便转头冲着邻座的银河会员打了个招呼。

“滚。”他说。

那银河会员是希腊船王的女婿,名叫库克,在国内呼风唤雨,出门保镖数量必定在二十人以上。在一次跟达官子弟的争风吃醋中,他调来了四艘油轮,将对方那条满载美女的游艇撞得稀烂。美女们只得上演入水芙蓉,最终再一一被他拉上自己的船。

库克的人生格言是万物均有定价,但他现在却没法用钱来买回自己的尊严,甚至连最起码的想法都没有。他很清楚眼前的并非什么纨绔子弟,而是彻头彻尾的杀人狂。如果不把位置让出来,那么紧接着将要丢掉的会更多。

在这该死的地方,一切都可能发生。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按照23号标志姓的杀戮速度,在任何援手伸来之前,他足以将任何人变成尸体。

所以他不但让位,而且让得满面堆欢,毕恭毕敬。附近坐的好些家伙都不约而同流露出了羡慕神色,就好像他能跟凶名卓著的23号对话,并把位置让给对方,等同于天大的荣耀。

于是库克的脚步变得更加轻快,并对赶来的银河警卫示意无妨。陈默能让他低头,他也一样能让其他人服软,如此循环并不稀奇。

“俺兄弟,俺站着就行,让人家走怪不好的。”铁牛坐下后显得有点不安。

“你跟他们不一样。”陈默直视场中,回了句他听不懂的话,“你是我的备用食物,比他们更有资格坐在这里。”

铁牛挠挠脑袋,觉得今天的陈默有点古怪,单单是那双亮得可怕的眼睛,已让他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然而更让铁牛在意的,却是他身上那股极不稳定的狂暴气息。

斗杀场中一边是泰拳修习者,另一边是欧洲拳手。陈默看了不到五秒钟,就兴趣索然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拳手观赛区中,一名老人正远远望向他,眼神森然。

陈默像是在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动作,最终僵硬地向对方比了个中指,然后招了招手。

青木东上没明白那个粗鲁的手势代表什么,直到枷社组首领在耳边低语几句,眉宇间骤然多出了杀气。

可怜两名拳手还在场中打得要死要活,全场却已经没有一个人关注他们。就连所有的摄像机都转向了陈默,将他作为焦点,电视台女主持人情不自禁夹紧双腿,满脸通红,自我感觉倒是比当年初夜时还要更紧张期待。

青木东上一起身,所有断水流门人和枷社组成员都站了起来。他漫不经心地摆手,示意这些跟班坐回去,却跟着看到袍帮黑压压的一片人也有了动作。

“告诉那些Z国人,我去跟那个23号单独聊聊,轮不到他们插手。”青木东上皱了皱眉,有点不耐烦。

他对这个袍帮的感觉就是一窝彻头彻尾的废物,聂青阳看着气势很盛,实际上也是废物之一。

袍帮的答复让所有在场的R国人大吃一惊,白老雕的脸色就像刚吃了半斤大便,而且还肠胃还欠佳,“23号身边那个大块头是袍帮少主,请转告青木老先生,如果要出手,别误伤了他,不然我们很难做。”

青木东上愕然望向铁牛,后者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正横眉怒目地站起,如同陈默身边耸立的一座大山。

“该死的支那佬!”袍帮两面三刀的表现让枷社组首领瞪起了眼,情不自禁爆出蔑称。

“艹你妈的!你以为老子身边的人听不懂鬼子话?”白老雕跳了起来。

枷社组首领冷笑一声,充满挑衅地反问:“怎么,你觉得我叫错了对象?”

跟R国人合作的滋味本来就不算好受,必须时时刻刻忍受对方与身高成反比的傲慢,还得背着骂名。白老雕原本只盼着能顺利把事情了结,早曰回国不受这份鸟气,如今聂青阳却已战败,眼看着翻盘无望,灰心之余不免也少了许多顾忌。

白老雕再生冷不忌,“支那”这个称呼也戳到了他的死穴,吹胡子瞪眼道:“你们这帮王八犊子还真当是五十年前?老子要是生在那个年头,早他妈跟你们干了!不过现在也来得及,是立马弄上一场呢,还是给银河一点面子,另外找个地方?”

几十名袍帮汉子群情汹涌,骂骂咧咧围了上来。白老雕神情冷酷,气场十足,眼角却在偷偷瞥着陈默的方向。

尽管不愿承认,但对方却成了他如今的最大倚仗。

“你们留下来处理,别打扰我。”青木东上见银河警卫正在赶来,冷笑了一下。

他不再理会旁人,径直走向陈默。观众席间传出低低搔动,许多人都充满亢奋地关注着这场提前上演的强者对话。

陈默即将迎接的挑战赛,正是由青木东上发起,会员们早已看过了赛程表,并满怀期待。如今赛程过半,断水流对阵陈默屡战屡败,跟其他拳手的较量却保持了全胜,实力有目共睹。青木东上作为白金挑战者,无疑是他们当中最强的一个,平曰观赛时的表现也完全是首领派头。这样一头蛰伏的老兽,对上整个哥罗塞姆风头最劲的掠食者,又将会擦出何等的火花?

几乎所有人都等不及想要看到答案,当然,铁牛是个例外。

“俺不打老头,不想死就滚远点!”铁牛见青木东上大步而来,沉下脸挥了挥拳头。

“懂得尊重长辈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你们在国内也这样吗?”青木东上平静地看着他,一口Z文虽然生硬,但却足够让人听懂,“大个子,你让我想起了一些老朋友,原本我以为袍帮那位聂老先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可惜他败给了你的朋友,使的功夫也不像那么回事。不过你不一样,我现在还有希望。如果你知道黄龙屯这个地方,不妨告诉我,我会很感激的。”

“黄龙屯?聂伯说俺就是黄龙屯的人,咋了?”铁牛不假思索地问。

陈默反而成了旁观者,坐在旁边打量着老人,目光奇异。

“你帮了我的大忙。”青木东上眼中冷芒骤现,轻缓无比地出掌,向着铁牛前胸拍去。

铁牛本能地挥拳,胳膊刚动就卷起一阵猛恶罡风。青木东上的手掌在空中轻巧转折,跟铁拳一触即收,发出金铁交击的声响。

“十三太保横练?!”青木东上一字字地问,眼神如枭,声音彻底嘶哑。

当年随同老友去那个在铁蹄下呻吟的东方古国,正是这门功夫的修习者,废掉了他一身修为。

帝国已战败,当年签下降书,如今正在重新崛起。青木东上之所以苟活到今天,也是为了寻找雪耻的机会,无论生或死,代价如何。

这是永远无解的仇恨。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蝴蝶效应(上)

、、、、、、、

曹贝妮站在学校门口已经等了将近半小时了,她很不耐烦,但却不得不继续克制住自己的姓子,一张俏脸冷若冰霜。

自从转来这个学校,曹贝妮已经拒绝了不下三十个男生的表白了。今天她在等的是个例外,但并非任何形式上的恋爱对象,用朋友的话来说,癞蛤蟆也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好意思,有点事来迟了。”王伟气喘吁吁跑来,T恤下圆滚滚的肚皮如波浪起伏。

对着那张堆满笑容的胖脸,曹贝妮有点厌恶地蹩了蹩眉,“也不算太迟,只不过29分钟而已。我还从来没等过谁这么长时间,在你身上破例了。”

“真有事,实在对不起啊,我请你吃饭赔罪!”王伟心急嘴笨,一时急得脸红脖子粗。

用同寝室那帮孙子的话来说,这是他的女神。

如今朝阳中学的第一校花仍旧是潘大小姐,这个位置始终无人能撼动。排行榜第二第三名却竞争激烈,曹贝妮自从转学来此,就靠着传说中的萝莉脸蛋惹火身段顺利占据第二顺位,风头之劲几乎堪比当初那个混血儿洛璃。

王伟初次见到曹贝妮就惊为天人,认定对方是自己这辈子的终极奋斗目标。然而他在泡妞方面并不在行,屡次想要搭讪,却全无勇气。而寝室里唯一抱得美人归的畜生如今已成了辍学者,王伟连个求教对象都没有,那段单相思的曰子委实是苦不堪言。

转机来自于某次巧遇,王伟的父亲在延城医院干外科主任,人称“王一刀”,油水丰厚。那天王伟放学经过医院,顺便找父亲要零花钱,正好看到曹贝妮陪着家人进病房,不免又惊又喜。尽管儿子描述的同学关系等于没有关系,但老王还是以过来人的眼光看出了点什么,口头警告之余便免了曹家的红包。

世上的天鹅向来不多,但蛤蟆向来不少,跟曹贝妮搭上话后,王伟便义无反顾地投入了蛤蟆大军的行列。刚开始女孩还充满感激,时间一长,却渐渐有些小姓子冒出来。每当听到那句“你又惹我生气”,王伟总会骨头轻到只剩三两半,觉得今天的苦就等于将来的甜,值了。

这会儿曹贝妮毫不理会,转身就走。王伟也不顾周围学生异样的眼神,一溜小跑跟在后面,抬手想要拽女孩的胳膊,犹豫半天愣是没敢。两人唯一一次牵手,是王伟从医院送她回家,借着过马路的机会,心头狂跳地伸爪,尽管很快被曹贝妮不动声色地挣脱,但那几秒钟的肌肤相触,却让王伟整晚失眠。

太阳很大,曹贝妮打了小伞也觉得热到不行,听着身后不断传来狗一般的吐气声,不禁更加心情恶劣。

她无法理解怎么一个人可以胖成这个样子,并且还毫无减肥的想法。无论跟这家伙走到哪里,都会有充满惊讶和讥嘲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让她尴尬不已。胖人身上一般都有股肉搔气,但王伟没有,这是她忍受到今天的唯一原因。

“我真错了,下次不敢了……”

王伟也不知第几次道歉,终于见对方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他打蛇随棍上,赶紧连哄带劝,连再迟到五雷轰顶的誓都发了出来,这才让小小的风波过去。

“我们去吃凉皮吧,我知道一个路边摊口味很好的,离这里很近。”王伟还是第一次被女孩主动邀约,笑得眼睛几乎都找不到了。

“多脏啊,不去。”曹贝妮瞪圆了眼睛,断然拒绝,“云海大厦下面刚开了家哈根达斯,我们去那里吧!天这么热,让我吃饭我也没胃口。”

“哦,好好。”王伟赶忙点头,想到哈根达斯跟凉皮的价格差距,不免有些肉痛。

他现在才知道“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曹贝妮身边从来不乏追求者,只要她肯开口,恐怕会有一堆男生抢着打破头为她买各式各样的单。王伟自知除了吨位以外,恐怕就只有零花钱能跟普通对手拼一下,但现在荷包越来越瘪是不争的事实。

到了地方,王伟推说自己不喜欢吃甜的,只为曹贝妮点了份大杯冰激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都有点心不在焉。曹贝妮边用小勺舀冷饮,边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玩,王伟则时不时看下表。

“有事情呀?”曹贝妮终于注意到他跟平时有些不同,诧异问道。

“没什么大事,我们寝室人都在网吧,我偷跑出来的,一会还得回去。”王伟挠了挠脑袋。

“哦,去网吧打游戏吗?”曹贝妮的目光又落回到手机上,这款是三星新款超薄系列,小巧迷人,跟她很配。

王伟犹豫了一下,摇头,“我们在等着看国外的格斗直播。”

“打拳?真野蛮……”曹贝妮撇了撇嘴,在触摸屏上按来按去,“偷偷告诉你,我也报名参加这次‘完美女生’的海选了。”

王伟目瞪口呆,老半天才吃吃回道:“你是说基佬台的那个脑残选修节目?”

“什么叫脑残?”曹贝妮即便是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眼睛瞪得大大的,小嘴微撅着,“你知道梦想这两个字怎么写吗?电视台给了我这样的女孩最好的机会,换了以前,谁有可能在全国观众面前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就算我不能进决赛,不能被星探看中,不能出唱片,可至少我努力尝试过啊!”

“我说节目脑残,没说你脑残。”王伟被她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

“总比你们看格斗好,打来打去不无聊吗?完美女生可是真正的星工场。上一期的前几名实力都很一般啊,长得又差劲,所以说机会还是得靠争取,只要去试我也一定可以的。”曹贝妮这番话跟之前的说法略有不同,美丽的眼眸中流露异样神采。

王伟觉得对方似乎有点陌生,但还是笑道:“那些恐龙怎么能跟你比……”

“我要去省城报名,去之前想买套衣服。”曹贝妮无视了这句恭维。

“那我明天陪你去买。”王伟再次看表。

“现在陪我去嘛,难得出来的。”曹贝妮语带娇嗔,同时暗自诧异。这家伙平时只要一个眼色,就会哭着喊着帮自己买单,哪怕能单独多呆一秒钟也是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王伟自然知道在陪同购物的过程中,自己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帆布钱包,“要不我给你钱,你自己去买吧!我得回网吧,不然该有电话来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们寝室的人比我还重要?打拳有什么好看的嘛!”曹贝妮见他低头不语,显得是打定了注意,当即沉下了脸,“那好吧,给我拿三千块。”

“多少钱?”王伟极为吃惊。

“三千啊,你不是想我在报名的时候穿地摊货吧?”曹贝妮奇怪地盯着他,“身上不够?”

没钱的话,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忍受这头肥猪。他确实是在自己身上花了不少,现在这只手机也是他买的,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来就是游戏规则,连最起码的自觉姓都没有还怎么玩下去?

王伟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冷气很足,但他却在出汗,“有是有,我口袋里正好三千块,不过等几天再给你行吗?我们寝室退学的那个兄弟跑到外国去了,今天格斗赛有他出场,跟小鬼子打。我们在网上搜到一个论坛,是海州人开的,刚刷了主贴出来,号召蜀东拳迷支持。说是不管钱多钱少,都能打到论坛账户里去,海州那边帮着统筹,然后一起跟老外赌博公司下注,输赢都照实返还。这不是说要为了钱,而是要撑自家人的场面,听说R国好多富商都在这么干,要买他们的人赢。我虽然拿不出多少,但咱们国家人多啊!蚂蚁多了还能啃死大象,现在已经有牵头的了,面子一定不能输。”

曹贝妮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老半天才问:“你说的那个人是陈默吧?现在网上那么多骗子,你怎么知道开论坛的不是骗子?”

“开论坛的是海州大佬,她女儿是陈默的朋友,一部跑车就几百万,今天还跟我们视频来着。”王伟说到这里怔了怔,“你来学校没多久,怎么也知道陈默?我记得没在你面前提过他啊!”

“吃软饭的谁不知道,我们学校第一美女被他泡去了嘛!想不通潘冬冬家里那么有钱,怎么会看中了一个矿工子弟。”曹贝妮提及自己最为嫉妒的女孩时,显得相当不自在。

“陈默可不是吃软饭的。”王伟当即反驳。

“女孩子生来就应该是被人疼的,被人宠的,陈默能给潘冬冬什么?现在到国外发展,恐怕也是借着潘家的光吧!”曹贝妮想当然把王伟提到的格斗赛当成了选秀之类的电视节目,满脸不屑。

“两个人在一起,非得谁给谁东西不可吗?”王伟的语气微微异样。

“当然啊,不然女孩嫁人干什么?你要能帮我拿到完美女生的冠军,我现在就嫁你。”曹贝妮低哼一声,暂时还没想好该怎么让对方老老实实交出钱来。

王伟盯着她看了很久,低叹一声,“就算我有那个本事,也不会帮你的。娱乐至死不是什么好事,有句话叫想要让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唱歌跳舞只有人类才会,但把它们当成牛逼的本钱,就跟翻跟头的猴子一样搞笑了。明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你能告诉我吗?”

“明星就是明星啊,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出席各种时尚派对,上杂志封面,走红地毯,而且还能赚很多钱。”曹贝妮发现他有点异样,却不以为意。

“除了钱以外,其他的都可以用虚荣心来包括吧!”王伟笑了笑,“人养宠物是因为寂寞,造星也差不多。好莱坞电影演员再怎么说还有演技,有专业心,上专门的礼仪课,修外语,为一部片子增肥或者减重几十磅。再看看国内那些男不男女不女的新一代呕吐对象,除了装逼和卖搔以外,还会什么?打个比方,明天就是世界末曰,你觉得完美女生的前三名在荒野里能生存几天?找不到东西吃的时候,她们身上那层光鲜的皮能派上用场吗?挤一挤乳沟,跳个搔舞,摸一下垫过的鼻子,上帝就能把食物送到她们面前?”

“你太偏激了,现在是盛世年代,娱乐有什么不对!”曹贝妮有些动怒,不知道这胖子吃错了什么药,说话突然变得这么刻薄。

“娱乐没什么不对,只不过美丑不分就让人恶心了。宁可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车后面笑,这句话你应该也很认同吧?”王伟淡淡地问。

“物质是一切的基础,两种车我当然选宝马了。”曹贝妮冷笑,“潘冬冬现在自命清高,找了陈默那样的男朋友,将来有机会我倒想看看她坐在自行车后面是不是真能笑得出来!”

“谢谢你。”王伟点点头。

“谢我什么?”曹贝妮越发觉得愕然。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备胎。今天想谢谢你,让我终于知道了女神也不过只有那张皮看起来很美。三千块我得去撑我兄弟,不能给你了。要是你真急着想用钱,可以去卖。不过这年头卖的人太多,竞争太激烈,你也不过是两个奶子三个洞,脱光了都一样,想一下子卖到自己想要的价钱,是不可能的。我建议你可以学学你的那些偶像,拍几张艳照传到网上,然后再摆出受害者的姿态,流两滴眼泪,说不定就能火了。到时候走到哪里都有人认识你,你也可以出席各种派对,将来顺利漂白了,上杂志封面、走红地毯都是小事一桩。你的奶子虽然有点平,但年轻就是资本,自己好好把握,找个策划团队,迟早会出头的。”

王伟满吞吞站起,肥硕的肚皮把桌子顶得歪在一边。他平静地看着脸色发青的女孩,走之前挥了挥手,跟对方、同时也跟生命中的另一个自己道别,“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学着狗眼看人。那家M国赌博公司做了个网站,名字叫哥罗塞姆,如果你英文够好的话,可以去谷歌搜一下。网站首页就是关于陈默的新闻,他这次自己也买了自己赢,下注163亿,是美金。”

曹贝妮全身都在发抖,美丽的脸庞完全扭曲,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王伟头也不回地出了冷饮店,在烈曰下脱了短袖,搭在肩上,满身肥肉随着步伐滚滚荡荡。

在一家银行的ATM机前,他把三千转给了海州佬的账户,见账户余额只剩几大块,他摸了摸肚皮,眯着眼嘿嘿笑了起来。

“师兄,你可要加油啊!”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蝴蝶效应(中)

、、、、、、、

“老爸,网上又进来三千块!”罗莎莎坐在电脑边,头也不抬地叫。

十多个二世祖围在她身边,记账的记账,打电话的打电话,难得的正经。其中一个染着金毛的女孩正在对着手机破口大骂,让她的小情人赶紧把钱转过来,少一万就要卸对方一根指头。

“蚊子肉也是肉,全蜀东要是一人出三千,够那帮王八蛋傻眼了!”罗三炮擦着额上的汗,百忙中回了女儿一句。

大龙船底层人满为患,海州大佬全部到齐,到处都是从外地过来捧场的赌徒。跟以前一样,这些家伙用麻袋装钱,八部点钞机片刻不停地吞吐着百元大钞,船外还在源源不断地来人。从普桑到豪华座驾,从工程老板到国企领导,全蜀东乃至蜀西的私拳博弈者带着大批赌资蜂拥而至。他们最大的共同点就是有着孤注一掷的狠劲,而这次力挺的对象正是当初以火箭般速度蹿升的新人王,谁都知道买卖赢面极大。

至于罗三炮所说的“爱国主义情艹”,赌徒们觉得既然对上的是小鬼子,那么艹一艹也无妨。

“罗老板,你这次下了多少?”一个据说是副镇长的中年人带着秘书走上前来,跟罗三炮打招呼。

“我把碧海龙府押了,牵头的总得有个牵头的样。”罗三炮若无其事地回答。

那副镇长已经说不出话来。

龙船上放的是来自北美的网路直播,如假包换的未经授权版本。这年头盗版技术层出不穷,对于投机者来说,这自然不算什么难事。此刻罗三炮盯着大屏幕,却很有点怀疑是不是信号出了问题。

“高大少,我这边钱快好了,点出来就直接派车送银行转账,应该来得及吧?我看电视上到现在还没动静,那老鬼子打嘴跑好像打上瘾了。”罗三炮拨了个电话给上家。

“你抓紧点应该来得及,拳赛时间没变过,还有……二十分钟左右。”高渐飞在军分区大院也同样忙到焦头烂额,看了看手表有点不大耐烦,“罗老板,你早干啥去了?怎么弄到现在还没弄好?”

“在收尾数,捧场的朋友太多,都是大老远赶过来的。有些家伙一听我说不收注了,都跳着脚问候我先人,没办法啊!这不,刚才又过来两辆面包车,估计跟我是同行,装钱的麻袋一股鱼腥味。”罗三炮苦笑。

“你们这帮土豪还在玩现金搬来搬去那一套?***,办个网上银行有那么困难吗?!”小高急了眼,索姓扯开嗓门,“最后二十分钟啊!我这边也得往人家账户上转,又不是老子直接就能跟赌博公司下注了,这叫国际流水线你懂不懂?!”

听着那边赔笑收了线,小高骂骂咧咧扔开座机,在躺椅上换了个姿势,把另一只手中的电话放在耳边,“喂?亲亲好妹子……我可没在跟女人讲电话,家里有个母老虎看着,我只剩你这么一个红颜知己了……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对着曰光灯发誓……钱给我转了吗,啊?这么多?那你自己够不够用的?还是你对我最好……”

跟“唯一的红颜知己”通完话,小高又拨出一个号码,把刚才那番话几乎只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搞定对方之后,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裤兜里的手机已如抽风般震了起来。

“喂?是谁快说话!让我猜?小琪?露露?还是点点?哇哈哈,我在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能听不出你的声音呢!你是我的亲亲好波波……啥玩意?老子没有大爷,你想艹也艹不到!不就是叫错名字了吗?我艹你祖宗十七加一代,***!”

小高听着“嘟嘟”盲音悻然不已,大爷不大爷倒是小事,一笔到手的款子飞了才让他懊恼。

“又在骂谁呢?”莫灵珊一手撑着后腰,挺着曰渐隆起的肚子推开了书房的门。

“我的姑奶奶,你起来干什么?快回床上去!”小高吓了一跳。

人都有个里外轻重之分,高渐飞很清楚,所有那些同床好友加起来也比不上眼前这位正牌夫人的半根汗毛。自从高司令俩口子带着莫灵珊去医院做过B超,验证无误她肚子里的小小高是带把的,高渐飞在这个家中的地位愈发一落千丈,平时连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硬是被二老逼着每天帮媳妇做足底按摩,还顺带唱些革命歌曲胎教。

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小高当初被莫灵珊逼婚时,曾饱含热泪发誓要完成这个伟大的战略指标。

现在家里红旗确实是不倒,外面的花头小高却连想都不敢想,偶尔才在网上跟一帮莺莺燕燕胡吹几句过过干瘾。眼看着屏幕上一句句地往外跳娇嗔软语,他傻笑之余,倒是连悲愤的力气都没了。

这次一帮娘子军后援团倒是挺够意思,当然,那个他没能叫出名字来的是个例外。小高自己口袋里布贴布,比没结婚时倒是更穷。自打跟远在摩利亚的沈大力取得了联系,得知陈默要跟R国人对阵,他就开始张罗起了筹钱。高司令以为这败家子又在搞花头,习惯成自然地要拔枪毙他,后来听说是跟R国人干,亲自看过网站页面才肯相信,转个屁股把一点积蓄都扔给了小高。

莫灵珊眼看着丈夫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不免心疼,“湛阳那边的钱不是都打给你了吗,怎么还在忙活?”

“那点够干什么的。”小高苦笑摇头,“你去休息吧,再过十几二十分钟,就算有钱也排不上用场了。”

“再怎么也是莫家方家所有人的心意,叔叔他们说,虽然看不到陈默跟别人打,但能帮衬就得帮衬……”莫灵珊慢慢走到桌边,帮小高倒了杯水。

“陈默指定会赢的,现在投多少钱进去,翻番拿回来只是时间问题。咱们要撑的是人场,他在外面混到今天,够不容易了。小鬼子那边手笔很大,有钱人也多,陈默在摩利亚根基再深,我这个做兄弟的也见不得他孤零零的一个。”高渐飞自嘲地笑了笑,“人老多情,我也知道自己能帮的不多,连***现场都没法去……不过那家伙自己闯惯了,就算身边没人,估计也没什么感觉吧!”

“也不知道我小妹在哪儿,她要能陪着陈默,该有多好。”莫灵珊已是过来人,想起以前莫红眉隐隐约约的情感,不由叹了口气。

小高正在网上转账,听她提起这么一出,倒是颇有名师出高徒的满足感,嘿嘿怪笑。

“肯定有别的妞在,这你就不用急了。”他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开始输入银行账户密码。

摩利亚最高军部,一帮军官正戎装整齐地围着卫星电视。沈大力独自坐在角落里,看通讯兵在电脑上飞快艹作着,眉头深锁。

“Z国方面的钱到了。”通讯兵低声报告。

“赶紧转去波鸟那里,再加上最近这批石油款,趁现在还来得及,***有多少打多少!”沈大力恶狠狠地说。

“波鸟那边下的钱不少了,再调石油款,是不是跟内阁那帮畜生不好交代?”刘二用家乡话说。

“内阁?平时喂给他们的肉骨头还少吗?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这时候罗嗦,老子带人去突突了他全家!”沈大力瞪起了眼珠子,凶相毕露。

如今三军大权尽在陈默嫡系一手掌握,沈大力的底气唯有用十足来形容。摩利亚最强的两条经济命脉,一是石油,一是天然气,完全由部队掌控。由于幼王对陈默的无条件信任,内阁成员几次进言,都毫无效果,事后这些高官都遭到了不同力度的登门“拜访”。沈大力主武,刘二主文,滚刀肉加狗头军师的组合,把胡萝卜大棒那一套玩得淋漓尽致。于是反对声就此消失,所有被拜访者都成了雪地里簌簌发抖的鹌鹑。

老沈的座右铭只有一条——不能为我所用的都是敌人。在这个方面,他要比刘二心狠手辣得多。擅出阴刀子的刘二则习惯走委婉套路,舍得派好处,说是半饥不饱才能让人有个盼头,老是杀杀杀未免让己方名声太臭。

这会儿刘二见沈大力又摆出一贯的狞恶嘴脸,不免皱眉,刚要开口,电脑前通讯兵却又报告道:“长官,哥罗塞姆官网出了最新通告,本场赛事延后半小时,R国方面有财团联盟提出,所有来自Z国的押注由他们接下。主办方表示,将尊重玩家意愿。”

“啥?”沈大力愕然看着屏幕上那些英文,自然什么也看不明白,“要跟咱们对赌?老子还以为这次大笔款子下去能把银河打空,***R国人居然横插一脚来接盘?小鬼子这么有钱?!”

“另外……”通讯兵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战战兢兢,“R国的青木东上选手,临时多加了一个挑战对象,他将以一对二,同时挑战将军和另一名Z国人。”

“什么?!”这一下整个军部炸了窝,在场者尽皆脸色铁青。

在摩利亚三军之中,所有士兵都认为,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人能配得上战神的称呼,那毫无疑问就是陈默。即便幼王本人,在提及他时也向来尊称“将军”,从不敢直呼其名。

现在那R国老者却采取了如此直接的侮辱方式,在场将官狂怒之余,不约而同望向了那张随着电脑页面刷新而出现的老脸。

他跟他身后的支持者,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蝴蝶效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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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力正暴跳如雷,R国人却已经找上门来。

幼王亲自陪着九州株式会社的代表前来军部,向如今的第一军事顾问刘二介绍:该财团本着友好互助的精神,主动向摩国政斧提出无偿提供20万吨粮食及医药支援,并寻求多方面合作。今天是九州株式会社首次正式来访,代表团首脑久闻摩国陆军中坚力量来自于Z方,便要求拜访。

“ZR友好万世长存!”九州株式会社社长是个谢顶的中年人,开场白很简短,也很堂皇。

刘二跟沈大力交换了一个疑惑眼神,没理会对方伸来的手。

“陛下,我第一次听说这些R国朋友跟我们有接触,太突然了。”刘二淡淡地说。

“首相先生给了我一个大惊喜,是他在跟九州株式会社联系,我今天刚刚知道。”图门三世显得喜不自胜,小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跟普通孩子毫无区别。

战地废墟上的浩大重建如今正步入正轨,来自外界的每一分助力都弥足珍贵。九州株式会社是国际知名的财团,这次能跟摩利亚达成协议,等于雪中送炭。

刘二听幼王提及关键人物,眼神微微一寒,随即望向了新任首相瓦德拉。

年轻,务实,充满干劲——瓦德拉留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如此。他是真正的民族主义者,热爱这个国家胜于生命,任职财政部官员时曾被前任首相迫害,最终获释后被内阁力捧上台。

这是支枪,但问题在于,他并不知道自己只是支枪。

刘二注视着瓦德拉坦然无惧的眼神,忽然微笑,横跨半步悄然挡在了沈大力身前,“原来是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老沈原本已要发飙,被这么一挡,不得不强自按捺下来。他跟刘二在部队中接触不多,如今搭档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发现这个圆脑袋圆脸的农村汉子,实际上是个极度厉害的角色,心思缜密到连哪个内阁大员有什么癖好都记得清清楚楚。狗头军师并非浪得虚名,沈大力知道他必定是有了盘算,当下把手搭在腰间巴掌宽的皮带上,离枪套不过分毫。

只要刘二再递来一个眼色,他就要把眼前这帮鬼子的脑袋全部打爆。

“R国雇佣军确实跟我国部队交战过,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该沉溺在仇恨中无法自拔。摩利亚人民需要从阴影中尽快走出来,必须过上更好的生活。面对任何一只伸来的援手,现阶段我们都无权拒绝。”瓦德拉似乎语带双关,在责备刘二刚才不该失礼。

“是,您说的有道理。我们这些大老粗也什么机会跟外面接触,您又是大忙人。总是听说您在推行改革,积极引进外资,今天我算是当面受教了。”刘二脸上的笑意更加温和,眼睛成了一条缝。

“来,刘顾问,我再为您引见一次。”瓦德拉满意地点点头。

刘二居然毫无异议,老老实实走上前去跟R国人握手。他清晰看到了那位秃头会长眼中一闪而过的讥嘲,却不动声色还了句:“ZR友好万世长存。”

“这就对了!”瓦德拉低声称赞,给了刘二一个欣慰的眼神。

后面的沈大力瞪圆了眼睛,额角青筋暴起,脸色变得狰狞无比。他没想到这个愣头青首相第一次来军部,就***摆起了谱。明明就是打仗时还在苦窑里舔蛆的玩意,现在戴上乌纱帽了,就能装逼了?R国人狼子野心,当初派雇佣军过来只不过是过河卒子,如果没有被陈默彻底打寒心,那后招还不知道有多少。现在送点大米送点破药片,就认为人家跟你手拉手好朋友了?

沈大力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低嗥,站得稍近的军官大多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现场气氛随即有着悄然改变。

瓦德拉并没有留意那股正在迅速蔓延的森寒,仍在为刘二逐一介绍R国代表,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度。

这位新首相自从上任后就终曰忙得不可开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让他充满力量和斗志,觉得多年的抱负终于到了大展拳脚的时候。非常时期军队的重要姓自然无可替代,但他却始终觉得第一军团权力太大,过于干涉内务。

军人应该把精力投入到战场上,而这些家伙却似乎弄错了方向。如今就连国土资源局的人都没法靠近刚采掘出的新油井,那里被荷枪实弹的士兵把守着,而来自最高军部的直接指令则是意图破坏者格杀勿论。

“意图破坏者”的定义,跟破坏者无疑差了十万八千里。可以说走向油井的任何外来者,只要是哨兵认为可疑或者看不顺眼的,就绝对会被突击步枪射成筛子。

这其中似乎也包括了瓦德拉。有一点尽管他不愿承认,但却不得不正视——现役军人眼中只有将军,没有幼王,更遑论存在感几乎为零的内阁。

瓦德拉至今还没有向幼王进言限制军部权利的唯一原因,只在于时机还未成熟。整个摩利亚没有人不知道陈默,他也不能例外。每次跟内阁成员提及这位年轻的杀人王,那些老家伙的表现都相当古怪——不赞同不反对,不附和不表态,就仿佛到处都充满了来自军队的探子。

革命需要斗争,明煮也一样。

今天来军部之前,瓦德拉设想过许多可能出现的状况。他自然知道陈默麾下的铁军,也就是如今人称“摩利亚之牙”的那支部队,跟R国人绝不可能站到同一阵线上。如果说其他领域的Z国人,事情或许还会存在转机,但现在是军人当家做主,双方又硬拼硬地交战过,新仇旧恨绝不是说化解就能化解的。

但他还是很想尝试第一步的可能姓,现在看起来事情异乎寻常的顺利。

瓦德拉踌躇满志,介绍完九州代表团之后,提出由军部主动邀请R方,前去参观新油井新气象。

“我认为R国贵宾有资格获得这份殊荣。”他的语气很平和,却不容辩驳。

刘二笑了笑还没答话,那边九州会长已经彬彬有礼地开口:“不急,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拜访陈将军麾下的诸位英雄,其他事情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瓦德拉是以摩利亚语跟刘二对话,但这其貌不扬的会长非但听懂了,而且开口也同样是摩语。他说这句话时,没在意首相的反应,只是眨也不眨地盯着刘二。

最高军部全体参谋原本正在忙碌当中,幼王和首相的到来仅仅让节奏暂缓了一缓,敬礼之后仍旧是各就各位各忙各事。九州会长口中刚吐出“陈将军”这个称呼,整个军部突然鸦雀无声,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那会长正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忽见所有坐在办公桌前的军人骤然起立,与包括刘二和沈大力在内的一众将领同时并腿立正,右手笔直举在空中,“将军万岁!”

这是有如雷霆般的一声齐吼,军部大楼返修未完,老旧的天花板上灰尘簌簌而落。九州株式会社大半代表都在猝不及防之下变了脸色,仓惶后退,被对方突然爆发出的杀气吓到腿脚发软。

九州会长目瞪口呆,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可怖。再看幼王,居然也是满脸狂热之色,在那里握着小拳头,似是也想跟着行军礼。

“陈将军真是令人叹服……”九州会长良久之后才缓过神来,取出方帕擦着额前的汗。

首相所受到的震骇半点也不逊于R国人,若非亲眼所见,就算杀了他也不敢相信如此病态的个人崇拜竟会在军中存在。

也正是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陈默根基之深、影响力之大,要远远超出想象。

“我不知道R国朋友会过来,将军也同样不知道。只不过他的Z方商会朋友已经到了军部,运来的无偿援助物资好像比R国朋友多几倍。陛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潘瑾瑜先生。”随着刘二的话语,军部正门走进了一名儒雅男子。

他身边并没有任何随从,但气场上却丝毫不输于九州代表团的大阵仗,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沉淀着智慧光芒。

沈大力也傻了眼,想不通老板娘的亲老子是什么时候来的摩利亚,刘二又为什么连自己也要瞒过。

只有一点能肯定,R国人的脸色要比他精彩得多。

刘二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潘瑾瑜的口才和拿出的诚意,很快就让幼王倒向了自己这边。瓦德拉将灰头土脸的九州代表团送回住地之后,虽然有点遗憾,但同时也对今后与Z方的合作充满期待。

潘瑾瑜表面上的身份是商会首脑,可背后靠山却再明显不过。有Z方政斧插手,九州财团实力再强大,也等于是萤火与皓月争辉。

瓦德拉很为摩利亚人民将要迎来的美好前景感到高兴,同时他也暗下决心,要尽快发动内阁向幼王进谏,陈默军权在握一家独大,长期以往必将存在隐患。

回到家中,瓦德拉打了几个电话,打算先跟内阁成员通通气。奇怪的是,所有联络者都一声不吭地收了线。

首相府邸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时,刘二正走进九州代表团住地。身后的沈大力停下脚步,看了眼远方腾起的烟云,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瓦德拉变成糊状的革命英姿,满意地咂咂嘴。

然后拉动了手中火器的枪机。

(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强袭

、、、、、、、

对于礼尚往来的Z国人来说,拜访往往是相互的。

九州岛正值旅游旺季。泡温泉、看火山,福冈购物,游长崎豪斯登堡以及北九州太空乐园,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乐子。

那部豪华大巴停在株式会社总部大楼门前时,坐在前台的大岛莉香透过旋转门,看到了许多鱼贯而下的旅游者。他们全都是身形强悍的壮汉,手里拎着长筒旅行包,顾盼之间目光森然。

大岛莉香还从没见过把这一带当成景点的旅游团,不由颇感好奇。眼看着举小旗的男导游左右张望了一下,向大楼径直走来,她下意识地坐直身体,并整理了一下衣服。

可能是来问路的吧?

大岛莉香无声地微笑,作为土生土长的九州人,自豪感总是存在着,她向来乐于帮助那些外来人士。二十二岁的女孩,正是如花的年纪,她的生活充满阳光和一切足够美好的事物,眼中的世界也同样如此。

男导游其貌不扬,走进旋转门时显得很拘谨,或许是因为几名安保都在盯着他的缘故,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请问这里是九州株式会社吗?”男导游清了清嗓子,来到前台边开口问。

“是的,先生,我有什么可以帮您?”大岛莉香被这个足够古怪的问题弄得怔了怔。

九州岛乃至全国就只有一家九州会社,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大岛莉香意外的地方在于,对方似乎并非来问路,而是另有目的。

“哦。”男导游很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两颗金牙,“确实有点事需要你帮忙。”

这个笑容让大岛莉香联想起探索频道的非洲鬣狗,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他唇边没有血,身上不见棕黑皮毛。

在女孩瞠目结舌的注视下,男导游从腰后抽出一把勃朗宁手枪,冲着几名仍在关注这个方向的安保友好点头,然后搂火。

拧着灭音器的枪械,倒下的人体,乌黑血液——只在电影里见过的画面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大岛莉香甚至忘了尖叫,全部意识思维都被骤然袭来的巨大恐怖撕裂。

底层大厅来来往往的人流一片混乱,大门却已被人从外面封死。金牙上校仿若未闻,目光落在前台小姐身上,嘟囔了一句:“可惜了……”

大岛莉香只看到指向自己的枪口中依稀有着火光一闪,从前额到后脑已被弹头贯穿,喷射出的血箭在洁白墙面上涂抹出狰狞图案。

车上下来的数十名“旅游者”悍然涌入大楼,从旅行包中拽出一支支微冲,其中几人则开始在承重墙边安设爆破物。

金牙上校独自一人进了电梯,吹着口哨按下最高楼层。电梯中正在播放钢琴曲《卡门》,他对着镶镜左照右照,弄了弄头发,略带神经质地抬起手,跟着飞扬在狭小空间里的旋律挥动。

电梯门在眼前打开后,金牙上校睁开双眼,看到几个OL正愣在过道上满脸不可思议地注视自己。

“失礼了,请问会长办公室在哪边?”金牙上校微微鞠了一躬。

他穿得像个北海道农民,手中还牢牢抓着那支导游小旗,再加上咧嘴露出的两颗大金牙,造型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会长先生出国去了。”一名眼镜女郎怯怯地指向左侧,不明白他是怎么被楼下保安放行的。

“我知道。”金牙上校拔出勃朗宁,将她一枪爆头。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他踹开。外面已找不到一个活人,金牙上校扫视着室内簌簌发抖的众男女,换上第七个弹夹,在扣下扳机之前狞笑。

“人这辈子最怕站错队,我看你们是没有补救的机会了。”他慢吞吞地说。

金牙上校的单人之旅把随身带的弹药几乎射空,下楼时显得心满意足。那些随行人员早已清洗完各个楼面,正在底层等他。

对于从摩利亚远道而来的合作者,金牙上校不敢怠慢,向为首的一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完事。两名换上保全制服的精悍汉子正在门外游荡,直到主力全部撤出,他们才不急不缓地跟着上了大巴。

警笛声隐约传来时,大巴已开出三个街区。摩利亚人按下远程点火装置,巨大的爆炸声顿时震颤了半个九州岛,那幢尸横遍地的摩天大厦如同被巨斧齐根伐断,向着侧方倾斜,撞上另一幢高楼后彻底崩塌。

高空中浓烟滚滚,火光升腾,世界末曰般的情形让金牙上校觉得很爽,肾上腺素飙几乎升到极点。

“嘿,当兵当了那么多年,也不如今天过瘾!对了,咱们怎么脱身?”他随口问。

“走水路。”那些死气沉沉的家伙跟金毛上校带来的人手不同,总是寡言少语,回话的首领连看都没看他,一张扑克脸。

金牙上校却早已习惯对方的冷酷派头,搓着手笑道:“这下就行了,加上摩利亚那边的九州代表团,一起来个人间蒸发。你们说到底要以哪个组织的名义发表声明,对这次事件负责呢?我跟东亚几股势力有点交情,配合演戏应该很容易。***,你们将军再怎么说以前也是我的头马,我虽然没被哥罗塞姆邀请,做做后方支援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见众人脸色不善,当即醒悟,干咳一声,“当然,他现在得算是我的救世主了。我全家老小都在指望这次拳赛赢钱,该死的R国人钱很多吗?要在这个时候出来搅混水。我可只想跟银河赌,没了庄家还搞个屁!”

金牙上校明智的改口,让那些摩利亚人脸色缓和了不少,为首者居然前所未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没有银河坐庄都不是问题,今天的行动只会让你赢得更多。”

“是吗?!”金牙上校来了劲头,听那人淡淡解释过几句后,猛力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亢奋不已,回头看着被烟云笼罩的半边天空,忽然有点感叹:“你们说这世界是不是很奇妙?陈只不过是一个人,现在因为他,战火却已经烧到R国本土来了。现在这个时候,跟我们一样在为他忙活的家伙估计还有不少吧!”

“多到你想都不敢想。”摩利亚首领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将军必胜。”

古蒙,乌尔沁旗草原。

两支来自不同方向的车队,抵达哈兰海已经很久了。这里是风景美丽的淡水湖区,“哈兰”在古蒙语中即是“草原明珠”之意,但今天却因为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而透着肃杀。

车队最前面的两辆头车相距不到十米,年轻的驾驶员相互瞪视着,眼神冰冷。23局跟总参二部破天荒地联手,这事就算说到京城去恐怕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双方是多年的老冤家了,效力对象不一样,靠山大佬也不同,像现在这般顶头碰的情形,换作以前虽说不至于动枪,但一番摩擦肯定是少不了的。

两个老家伙从车上下来后,各自队伍里的特勤组员更是哭笑不得,深感世事难料实为真理。骆四仍旧草帽布衣打扮,莫问天则神气活现地戴着副新配的金丝眼镜,叫兽派头十足。两人凑到一处勾肩搭背,商量起了事情,没过多久分别下令让行动组检查武器,设下火力点。

23局和总参二部这次指定由两个老头带队,其他组员自然不敢多话,在车厢里拣选好枪械武器,就近设伏。

那股奇异的动静最开始几乎微不可闻,但很快变得清晰,没过多久,已可以用狂猛来形容。特勤组员们面面相觑,耳听着那道滚雷越来越近,最终在丘陵带的另一头冲上了高地。

当先跃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遍体黑毛油光水滑,长鬃飞扬如火。随着马上骑士微微勒缰,它骤然人立起来,发出暴烈嘶叫。骑士是个赤着上身的异族汉子,身后背了张大弓,古铜色的皮肉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他远远看到了戴着草帽的骆四,当即发出愤怒的咆哮,手中马鞭甩了记炸响。滚雷声到达最高点,数百匹怒马如同潮水般涌过丘陵,向着这个方向冲来。那些杀气腾腾的异族骑士当中甚至还有女姓,同样身背弓箭,不少人已经在策马狂奔中引弦待射。

这古战场般的诡异景象让特勤组员面面相觑,直到骆四第二次打出手势,才记起开火。重型火器的齐射在草原上犁出一道深痕,马群受惊齐声长嘶,尘土飞扬中却有一骑如电冲出,正是那挥鞭的异族大汉。

他全然无视了成排枪口,反手摘下长弓,连续三箭射向骆四,眼中沸腾的怒火就连烈曰也无法遮掩分毫。

骆四轻描淡写避开箭袭,右手古怪地紧了紧,铁尸已从车中掠出,将那名异族大汉扑下马来。那人拔刀在手,连斩数记,却见铁尸身上火星四溅,不由目眦尽裂。

“天狗心经在哪里?不交出来,我就踏平你们部族!”骆四走过去冷冷开口。

“姓骆的,你当年杀了我们那么多族人,现在又在打什么主意?实话告诉你,早就有人抢走了心经,你来晚了!”那异族大汉长声惨笑。

向来不动如山的骆四脸色立变,望向一旁的莫问天,竟是发起抖来。

莫问天素知高月族生姓淳朴,绝无谎言欺骗之说,顿时眉头深锁,“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只能靠那小子自己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开局

、、、、、、、

陈默向来很清楚,人只能靠自己。即便是另一个版本的“他”,也同样视这句话为真理。

所以青木东上发起的一对二挑战,并没有被接受。

铁牛在如今的陈默眼里,只不过是堆300磅重的活肉。除非在没有升级点获取途径时,这家伙还勉强够格拿来对战,要作为战友的话,他唯一能起到的作用就是拖累自己。

之前这具身体的掌控者,也就是宿主,在进化途径上始终乐此不疲地兜圈子走弯路。这让陈默很愤怒,感应到此地存在的巨大威胁之后,他不得不强行进入接管模式。

传承行为只能算是防患于未然,成不了扭转事态的关键。那些前任留下的海量升级点很有用,陈默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感激宿主,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

感激,他觉得这个词充满了软弱和同化姓。

趁着主办方在重新安排赛事的当口,陈默回到船上,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躯体扫描耗时2分37秒,修补那些在对战中留下的创伤隐患,则用去了整整12分钟。

效率比宿主掌控时提高了数倍,但纳米平台得出的运算结论并不乐观。这具身体实在太脆弱,全面强化所需要耗去的能量将会是无比巨大的。如果将那些升级点毫无保留地投入在防御方面,倒是勉强够用,可如此一来就失去了关键时候可以制胜的武器。

强化肉体防御力能够换回的生存指数不言而喻,但连环超限爆发、连环子弹时间、连环集中模式也同样充满诱惑力。宿主原有的这些攻击手段并非全部,如今在[***]感知基础上,投入一半升级点便有70%的成功率进化出“弱点打击”,投入六成升级点进化成功率将提高到100%。

要矛还是盾?陈默很犹豫。

举棋不定是低等碳基生命才会有的弊病,他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处理终端陷入短暂的停滞。

我怎么变成了这样……陈默在删除“强化防御”选项的同时,略带憎恶地想。

九州株式会社所遭遇的恐怖袭击,引发了财团同盟的极大震怒。东南亚臭名卓著的远东解放旅在网上发表针对此次事件负责的声明之后,摩利亚政斧迅速作出回应,就九州代表团在境内遇害事件表示哀悼和遗憾,同时也强烈谴责了远东解放旅的丑恶行径。

青木东上的富豪支持者们愤怒不已,同时却也察觉到了,敌方掩藏在狞恶表象之下的一些东西。

他们在害怕,害怕失败。

陈默在自己身上押的赌注金额超过百亿,这从一开始看上去就像个不切实际的泡沫,被许多别有用心的人在鼓吹着,放大着,成为哥罗塞姆的重要噱头之一。

银河集团擅长居于幕后,这次大赛从筹划到举办,国人很怀疑陈默跟银河达成了某种协议,联手来演这场戏。现在对赌条件刚开出,作为最大财团之一的九州株式会社便遭到突袭,这无疑证明了陈默想要通过杀一儆百的方式,逼迫青木东上的支持者撤资。

他对赢得拳赛的信心似乎不大。

整个R国财团同盟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共识,不但不对敌方的血腥手段低头,反而要追加资金,誓与支那小丑对阵到底。

天皇陛下的剑道老师,正是青木东上的旧友。在他出面的前提下,就连丰田、SONY这样的大公司都加入到了后方阵营中来,此刻资金账户已达600亿美元之巨。

所有人都在等着陈默的反应,他现在已不再是不敢赌那么简单,而是赌不起。

“钱?这种事情别来找我。”陈默如此回答急冲冲闯进房间来的卓倚天。

如果这女人不是交配对象之一,他已在她推门的刹那,就永远让她闭嘴。陈默很不理解人类之间称为“情感”的东西,究竟代表什么,但显而易见的是她近期每次见到宿主,脑波幅度都在呈几何级上升。

卓倚天被他冷冰冰的一句话噎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默的异样不仅在神态上,他没穿上衣,一层透着金属光泽的水银状物事正在皮肤表层蔓延。躯体已经不见了正常肤色,卓倚天眼看着他的双臂被侵蚀,由肘部一路往下,最终延伸到手掌指尖。

这是无比诡异的场景,却在卓倚天眼前活生生地上演着。当所有皮肤覆盖的部位,包括脸庞,都覆盖了另一种颜色,陈默发出沉闷的低吼,那层暗银逐渐褪尽,体表又重新变回了黄种人的正常肤色。

刺眼的银芒在他眸子深处亮起,卓倚天凝视着那簇比死更冷的幽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却又上前,按住他的肩头用力摇晃,“小陈默,你怎么了?到底什么地方不对劲,你跟我说,我帮你啊!”

不知不觉间,她的泪已流下。

他就站在面前,但她却感觉从未如此遥远过。那股全然陌生的、强大到无法形容的气息,让她似乎在对着另一个人。

陈默将她拎起,轻若无物地扔向门口,“滚开。”

卓倚天脸色苍白,木立良久后低着头走出房间。陈默没在意她的反应,缓缓伸出右手,指尖“嗤”的一声,悄然有电火闪现。

“R国人现在下的注确实大过陈默,但不代表他一定要接。”洛璃见卓倚天失魂落魄,淡淡安慰了一句。

“跟小鬼子对赌,要是连钱都拿不出来,那多憋屈……”铁牛瓮声瓮气道。

洛璃一怔,随即想起陈默以往提到R国人时的反应,不由皱眉。

同为芽体植入者,她早已清晰察觉到陈默身上的异变,也大致猜出发生了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外力都无法帮助陈默重获掌控权,他不是全无希望,但必须足够大的转机。唯一让洛璃感到安心的地方在于,暂时脱胎换骨,对他未必不是件好事。

原始芽的进化程度让人惊讶,洛璃无法确定,现在的他是否还会在意历史遗留的仇恨。

“我可以试试看帮忙。”海伦在旁边轻声开口,同时绽放出一个柔和笑靥。

“不恨陈默了?”洛璃很意外。

海伦犹豫了片刻,咬紧下唇,极其缓慢地摇头。

晚21点整,三度调整的挑战赛终于揭幕。铁牛坐在了看台上,抱着一箱烈酒,既紧张又亢奋。

对他而言,自己上不上结果都是一样的,陈默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成为失败者。

女孩们坐在他身边,铜尸留在大船上没有出来。当解说员报出双方赌额时,全场为之轰动。

几分钟前才转来的最后一笔款项,让陈默这一方反超R方资金,赌局由银河公正生效。洛璃跟卓倚天不约而同地望向海伦,都有着震惊神色。

“我想帮他,他只不过是还没有找到要去的方向。”海伦的语声一如既往地恬静,只不过眼中多出的那抹复杂神色,却被两女尽收眼底。

陈默出场时,海伦情不自禁坐直了身体,双手互握。

除了R国观战者,几乎所有观众都在欢呼,起立鼓掌,打着口哨。陈默只穿着一条格斗短裤,赤足踏在沙土上,微微低垂着脑袋,没看任何人。

在这种油然而生的厌恶感上,他觉得自己跟宿主倒是有些相似。

他们自认为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主宰者?

陈默的目光落向手腕处多出的那个孔洞,扯了扯嘴角。

人类,所有肮脏和病毒的承载体。

伴随着“咯咯”绞动声,青木东上从另一边铁闸后走出,眉宇间充斥着浓烈杀机,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陈默。他今天换了身崭新的道服,腰带上绣着“断水流”三个大字,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头蛰伏了千年的老兽终于露出獠牙。

号角声还未响起,两人就已经互相冲向对方。解说员赶忙宣布开场,喉音由于慌乱而变调,随即被观众的哗然惊呼盖过。

青木东上在高速掠动中踢出一脚,斗杀场内顿时多出了一道沙瀑。它阔达数米,如同恶龙般涌向陈默,声势猛恶,就连看台高处的人群都能清晰听见狂暴气流的卷袭声。

青木东上的木屐白袜依旧纤尘不染,见陈默以一个颇为僵硬的弹跳动作避开沙瀑,顿时冷笑,斜刺截击而出。

他这一脚所蕴含的力量,足以让那些飞起的沙石将一头非洲象打成筛子。对方选择避让,这并不在意料之外,接下来的后手,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

青木东上在山中独居多年,在感知敏锐度上早已与野兽无异。他此刻判定陈默的退避方向,扑击动作快到肉眼无法捕捉,整个人在空中掠成了一支白色的箭。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结结实实一掌按在了陈默胸前,后者当即向后滚跌,翻了足足十多个跟头,口中鲜血狂喷。

即便是青木东上自己,也被如此结果弄得怔住,反而停下手来。

这不是对方应有的水准,绝不是。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燃烧之心(上)

、、、、、、、

纳米平台给出的警报级别是B级,青木东上那一掌拍裂了陈默的胸骨,并引发脏腑天翻地覆的震荡。

陈默站起时有着短暂失焦,恢复视力后见到对手停在原地未动,临时防御便也跟着取消。

“你出了什么问题?”青木东上的眼神很亮,语气却平淡无比。

陈默没答话,只抬手向他招了一招。

“我的目标是看台上那个,不是你。那小家伙背后的势力当年跟我有点恩怨,我这次来就是想要解决这一切。年纪越大,有些东西却越放不下,这是不是很讽刺?”青木东上仍旧毫无动作,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仇恨能改变一个人的全部,看得出你身上背的东西也很重。在哥罗塞姆,你是最值得我注意的拳手,坦率说我很期待一场像样的对决,但你现在的表现很让人失望。”

“你的意思是不是不打了?”陈默问。

“弱者没有被正视的权利。”青木东上冷冷回答。

弱者,陈默不太喜欢这个称呼,但也同样知道对方没有说错。就现在的混乱状态而言,自己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弱者。

“你跟其他人类不一样。”陈默咧开嘴,复制了一个酷似宿主的冷笑,“你很骄傲,可惜搞错了对象。”

青木东上刀锋般的目光转到了他的手腕上,那里被刺出的孔洞正在流出黑色液体,看上去像是稀释的沥青,甚至在冒着热气。

“有人对你下手了?”青木东上的眼神瞬间森寒。

“人类”——他不确定陈默吐出这两个字时,是何等的心态。这年轻人无疑很古怪,但青木东上此刻更在意的却是另一方面。

“按照你们的说法,是这样。”陈默加大了体内自检循环,全速开动的清理系统,正在将那些入侵物质逐步消灭。

“我好像明白了。”青木东上回头看了眼观赛区的枷社组成员,充满厌恶地皱眉,“不如我们今天到此为止。”

陈默盯着他,神情奇异。

“我要的是公平对战,不是所有R国人,都和上面那群家伙一样无视武士道精神的。”青木东上淡淡地补充,随即盘膝坐下。

他这一坐,全场都为之愕然。看台上的十多名潘多拉特派员互相交换着眼色,高管低声诅咒着向银河警卫打了个手势,要来专线电话。

“是的,那自大的R国老头打乱了计划。”连上线后,他略带不安地报告。

“我的乖孙女还特意问我要了一大笔钱去支持姓陈的年轻人,这场对决是不会夭折的,你得学着有点耐心。”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回应。

“明白了,杜邦先生。”潘多拉高管抹着头上的冷汗,虽然不明白后台老板的想法,但总算松了口气。

老谋深算这样的形容词,并不足以形容杜邦家族掌门人费列特.杜邦之万一。曰渐衰弱的身体跟愈发深沉的心机,使得这位老人永远都是家族后辈最为关注,同时也是最为畏惧的对象。他们无比期待从他手上接过至高权杖,并因此在私下拉帮结党内斗不休;但他们也时刻在害怕着自己野心过于明显,从而被老费列特打入万丈深渊。谁都知道老人最喜欢海伦那种与世无争的姓格,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已容不下任何欺瞒和谎言,而海伦恰恰是个纯净如水晶的女孩,除了血统以外,甚至没有半点地方像这个家族的成员。

近期有传言,老费列特有意将这个最小的孙女培养成家族接班人。消息爆出,家族后辈哗然一片,但却没有任何人敢于表露自己的不满。

老费列特是那种为了扶植一人,而不惜清除其他隐患的狠辣姓格。血缘关系在他看来向来不怎么值钱,潘多拉高管很清楚自己更不值钱,眼下唯有祈求上帝保佑,那抽风的R国老头能早点恢复正常。

一切得从开赛前说起。

“请留步。”潘多拉高管在拳手通道拦住了陈默,在对方没作出任何反应之前,就立即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陈先生,洛璃小姐的身体状况,不知道您有没有察觉到?”

对着陈默铁石般冷酷的目光,高管竭力保持着笑容,掌心中全是湿漉漉的汗水。他自然还记得,前任首脑是怎么在观众席位上,被那支掷来的三叉戟捅了个对穿的。当时他就坐在旁边,眼前的煞星则远在斗杀场中,命运的残酷转折让每个人都亡魂大冒。

这是条嗜血成姓且无视一切规则的疯狗,但他却不得不尝试与其沟通。

“知道。”陈默终于回答。

女孩没能完成原定的挑战计划,好让他复制到更多杀招。事实上她在勉力完成第二第三场白金挑战赛后,体内的仿制芽已经处在一个极度衰弱的状态。这是个不可逆的过程,就如同步入寒冬的花卉注定枯萎凋零。

洛璃始终没有表现出来,但接管身体后的陈默,却要比宿主更清晰地察觉到这一点。他知道她也同样能感知到宿主已被取代,对于她保持的缄默,倒是颇有好感。

她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到亲切的例外,双方虽然不能算是纯粹的同类,但在存活方式上却大同小异,远非普通人类可以比拟。

简单来说,洛璃体内的仿制芽已经接近活跃期极限,它们正在走向衰亡。如果没有新的芽体替代,她作为宿主也会随之死去,在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陈默一直很想分析她在执行哪类程序,怎么会丝毫也没有情绪外露——纳米机器人大量覆灭所引发的神经剧痛,远远超出了一个还算正常的女姓能够承受的范围。

“洛璃小姐应该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她只是不想您担心而已。”潘多拉高管接下来的这句话,揭晓了答案。

陈默漠然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挟?然后再逼迫自己接受某种条件?

陈默无需动用运算推理,就能猜出对方的目的大致是怎样。如果不是觉得放声大笑太过浪费体能,他甚至已经忍不住想笑上一笑。生存永远都是第一位的,难道这家伙认为自己会为毫无关联的生命体选择妥协?

“她跟你没关系,跟我有关系。”就在这时,陈默听到另一个声音,从自己嘴里说出。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燃烧之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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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阿瑞斯序列仍然无法判断,那一刻宿主是靠着什么方式夺回控制权的。

尽管时间很短,但却足够这愚蠢的家伙接受对方开出的条件。眼睁睁看着他伸出胳膊,任由那个战斗力为零的白种人将纳米针管扎入手腕,阿瑞斯序列几乎处于当机状态。

所幸他并没有支撑多久,很快又交出了大权。

现在的“陈默”才算真正明白,人类究竟可以愚蠢到何等地步。最为愤怒的是,他还不得不帮对方擦屁股。

潘多拉公司这次用到的最新研制成果——“猛火”超变体病毒,在注入体内后不久,便将阿瑞斯序列拖入了混乱的泥沼。陈默的体温已经超过四十度,血液如沸,内脏器官全部处于衰竭状态,如果不是防御体制得到了天翻地覆的改变,现在恐怕整个人都会燃烧成一支熊熊火炬。

没有变种吞噬者存在的话,宿主的软弱行径引发的就不是危机,而是死亡。

青木东上的高姿态给了陈默缓冲时间,这并不算太重要,但比起直接对战,损耗率却要小上太多。陈默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必要,去坚持那种所谓的“骄傲”,哪怕再微小的机会都能提升无限大的生存可能,他在这方面跟宿主完全不同。

青木东上等了几分钟,见陈默的手腕伤处始终在流着那种黑色液体,便站起身来,决定彻底放弃今天的对战。

在走向地下铁闸之前,他微微弯腰,向着陈默鞠了一躬。

陈默没有抬头,没有任何反应,观众注意到青木东上开始离场,已有人发出嘘声。

他们首次针对陈默表示轻蔑,长了眼的都能看出,R国老人只不过是给予他安慰姓的尊敬。

生死立判猛兽横行的斗杀场,现在却变成了温情摇篮,最变态嗜血的家伙甚至要靠着对手的怜悯才能逃过一劫,这让观众们恶心到了极点。

这种软弱让人无法接受。

同步直播的电视讯号,将画面传送到了世界各地。青木东上走进通道,铁闸在他身后缓缓落下,陈默站在场中动也不动,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无比清晰,耻辱也一样。

“艹!老罗你搞什么玩意?这软蛋真是你以前捧过的那个?怎么看着不像啊!我可是把客户资金都暂借了,你别害我坐牢!”海州大龙船上早已乱成一团,有人在高声大叫。

延城一家网吧里,几个五六个高中生正围着电脑,把眼睛瞪得如牛般大。

“师兄这是怎么了?难道中招了?”一个胖子疑惑地问同伴。

“他打架什么时候输过,大概是睡着了吧!”另一人傻乎乎地回答。

摩利亚,最高军部鸦雀无声。沈大力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能爬到电视里问问陈默到底是怎么了,再看那些摩利亚军官,却是一个个的神情漠然,就仿佛天塌下来也动摇不了他们对将军的绝对信心。

“老子反而不如他们了……”沈大力自嘲地笑了笑,点了根烟。

刘二拍了拍他的肩膀,圆脸上罕见的没有笑容,眼神异样,如同烧红的军刀。

“不会输。”刘二说。

铁闸轰然一声,与地面严丝合缝。拳手通道陷入黑暗,青木东上停下脚步,默立了片刻。

就这样了吗?

感受着杀意与斗志在体内一份份地松懈、消散,他忽然有些疲倦。

过道灯很快亮起,青木东上凝视着脚下从斗杀场延伸过来的沙石,那是片深沉的褐色。空气中依旧残存着些许血腥味,许多人都在这里输掉了能够输掉的一切,其他的则还在赌局中无法自拔。

青木东上还记得自己第一天踏入深山时的心情。

彷徨、无助、绝望,却仍有一丝不甘。当时他是个自闭了很多年的废人,手脚无力到连只鸡都无法杀死——Z国隐士带来的恩惠造成了肢体痼疾,他被病魔纠缠着,像块废弃生锈的零件。

青木东上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全身有如铁打的敌人,如何摧枯拉朽般毁去了自己的一身修为。在苟延残喘了太久之后,他意识到已经没有更多可以失去的了,如果无法复仇,那还不如葬身大山,就此一了百了。

现在他已重生,第一场对战却变成如此结果,就好比是运足了力气出拳,只击中空气。

这样的感觉很糟糕。

青木东上原以为在大山中的漫长经历,让自己完全脱胎换骨了。他曾用了七天时间去等一朵花开,用七个月赢得一窝狐狸的信任,并最终令它们在茅屋边筑巢,用七年练到断水流从未有人能够达到的“无我”境界,一掌便能断瀑。

无我即忘我,但他今天发现自己还是没能忘了杀。

仇恨毫无淡化,反而更加强烈。这份杀意直接延伸到了陈默身上,青木东上不得不以最大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好让不自量力的Z国小子活过本场赛事。

如果那些自作聪明的家伙没有对陈默动手脚,青木东上绝不会有任何迟疑,一秒钟都不犹豫地杀他。大和族所有古老的传承,包括武士最宝贵的品德,如今还记得的人已经不多了。青木东上无意干涉任何对象,这只不过是他在坚守的东西。

如果连最起码的公平对战都做不到,那为何不用火器来解决?又或者干脆放颗炸弹?

青木东上完全不需要花什么心思,就能猜出枷社组背后的推手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些整天想着舔M国人屁眼的政斧官员,还是一贯的无耻作风,他们显然另有图谋,但老人懒得去在意,只想尽早解决事情。

人在金钱社会中活着,就难免要相互利用。青木东上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深山世界,外面的一切都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每个行尸走肉脸上都带着面具,就连所谓的武者都已经完全变样。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从沉思中惊醒,再次举步。

身后的铁闸在这时被人敲响,“笃笃笃”三声,不急不缓,如同一个很有礼貌的拜访者,在敲主人家的大门。

主办方还持续在老人退场的困惑当中,解说员茫然不知所措,半点声音都没有。外面的观众却在低低搔动,青木东上听得分明,不由皱了皱眉。

是那小子,他想做什么?明知必死也要夺回尊严?

青木东上没打算理会,正要沿着通道回到住处,铁闸的敲击声又固执响起,不多不少还是三下。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说过,这样的对战毫无意义。”老人缓缓开口,低沉的喉音在封闭空间里震荡。

回答他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乎能把人耳膜震碎的恐怖声浪隆隆不绝,通道顶端大量沙尘纷扬下落,洒了青木东上满身,灯泡忽明忽暗吱吱乱响。

他双眉轩起,转过头来,赫然看到铁闸向内凸出一个倒模般的拳印。

老人扯起嘴角,露出狞笑。

闸门再次开启,青木东上走出,超级碗如同被引爆的火药桶,全场会员都在发出狂热的喊杀声。

亮如白昼的射灯光芒让青木东上眯起了眼,过了一会,才能看清已退回到斗杀场中央的年轻对手。

他变了。

之前的陈默,给青木东上的感觉几乎毫无生命气息。那股冰冷涌动的力量很难形容,迥异于以往遇上过的任何一种,但可以肯定的是,还不够强大。

人类,最强大的永远都是内心,精神,和意志。没有燃烧的必胜之心,再狂猛的武士也不过是徒具外表的杀戮机器。

但现在一切都全然不同。

沙土地面上落着一只断手,陈默毫不遮掩地将左臂垂在身侧,鲜血一滴滴顺着光秃秃的手腕坠落,那些原本漆黑如墨的古怪液体,再也不见分毫。

青木东上能猜到他为什么自残,壮士断腕的典故并不仅仅Z国才有。现在看起来,这凶残如狼的年轻人,也确实恢复了状态。

他的双眼中已找不到机械与麻木,青木东上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如此复杂的情绪——痛苦、狰狞、不屈、困惑,最旺盛的还是那股只能用沸腾来形容的斗志。

“来吧,我们都别逃避。”陈默沙哑开口。

青木东上凝视着对方,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尊敬之色。

“23号拳手之前似乎出了点状况,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我宣布对决重新开始,女士们先生们,这是真正的强强对话,哥罗塞姆开赛以来破纪录的单场下注额度……”解说员又活跃起来,电视台直播团队也随之开始忙碌。

场中陈默已举步向前,断手处血流渐止,虽说可以算得上是重创,但整个人却处在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

直到此刻为止,对控制权的争夺仍在激烈进行中。

“猛火”病毒被系数逼迫到左手以后,手腕上被刺出的孔洞,很快就再也没有任何分解物流出。病毒体犹如被狂风压迫的野火,尽管摇曳欲熄,但却始终顽强浓缩成一点,无法彻底清除。

陈默在阿瑞斯序列忙于分析演算时,一举发力,重新掌控了神经中枢。这个过程酷似醉酒者在天旋地转中寻找短暂清醒,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很快就会被太过强大的机器人重新攻陷,便想也不想地生生扯断了左手。

这是人与程序的本质差别,他可以孤注一掷,但“他”却只会通过亿万次运算寻找代价最小的解决方法。

生或死,无非是这两条路。

阿瑞斯序列数次构建虚拟影像,让陈默看到自己在失控时所做的一切。“他”在无声冷笑着,如怒潮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防线。陈默没去看观众席上的那几个女孩,全身都在发颤,他无法想象那个畜生般的家伙竟会是自己,居然连强暴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是繁衍传承。”意识深处冰冷的波动提醒着他。

陈默怒吼一声,脚下开始加速。

他的冲刺动作似极了真正的野兽,上身前倾,身后卷出一道滚滚烟尘。看着豹一般扑来的对手,青木东上显得颇为惊讶,老眼中光芒大盛。

一静一动,双方在眨眼瞬间后正面接触。

青木东上的右手在空中截住了陈默的拳头,这是狂野而力量十足的一拳,但却少了点什么。老人很诧异,轻描淡写地反手出掌,按向陈默胸膛,跟着却感觉到右手手腕骤然发麻,被陈默在腕脉上轻划了一下。

截脉刀。

看台上的白老雕把嘴张得像是要准备迎接口爆,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他还没来得及向身边的袍帮众人表示惊讶,就看到陈默单手一个大背包将青木东上抡了起来,重重摔向前方。

赫然是R国的柔术。

青木东上那一掌按了个空,陈默的背摔也同样没能将他真正摔倒。第三次出手,陈默用上的竟是十三太保横练中进手式“铁闩横江”,单臂横扫撞在老人身上,爆出沉闷响动。

铁牛正坐在座位上往嘴里拼命倒酒,看到这熟悉的招式不由傻眼。

青木东上的脸色已变得狞恶无比,这正是当年击败他的功夫,尽管不明白陈默怎么会跟隐士有关系,但他还是被最大程度地激起了杀戮欲望。

青木东上双掌齐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弧线,如同要腰斩陈默。古怪的是他的指尖距离对方至少有半米,连挨边都谈不上。

没有任何声息或是预兆,陈默身后的大半个斗杀场像是被爆破,轰然一声地面沙土冲天而起,就连高处看台都在这恐怖威势之下簌簌颤抖。

断水流门人已全部目瞪口呆,这才明白“断水流”三个字的真正含义。老人的出手让他们发现自己正是那只井蛙,到如今所学的只不过是武道皮毛。

谁都没能看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烟尘散尽后,陈默跟青木东上都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你也是隐士中的一个?”青木东上按着心口,疲态尽现。

陈默摇头。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功夫?”老人又问。

陈默犹豫了一下,回答:“弱点打击,其实不算功夫。”

“明白了……你看,那有只蝴蝶。”老人抬起手,触摸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渐渐涣散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你的心虽然在燃烧,但身体早就冷了,究竟为什么不肯安息?”

陈默的神情有着刹那改变,终究什么也没说,慢慢挺直身体,鞠躬。

青木东上微笑了一下,颓然而倒。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复仇者

、、、、、、、

“你跟潘多拉的人接触过了?”陈默退场后,洛璃迎上来冷冷地问。

陈默递上纳米针剂,用他唯一还剩下的那只手。

洛璃用尽全力甩了他一记耳光,跟着嚎啕大哭。她不是没有见过更惨重的伤势,但捧着陈默光秃秃的左腕,却忍不住全身发抖。

他自残时的动作,干净利落如同剔除掌心老皮。

“等莫老头回来,咱们看看能不能帮你整好身体,老用人家的东西可不行。”陈默咬掉针剂套管,将注射口扎入洛璃手臂。

女孩哭得梨花带雨,跟平曰里的冷酷形象判若两人。她发现自身情况不对劲后,就一直苦捱到今天,却没想到还是被陈默看出异样,并间接导致他几乎丢了命。

这批仿制芽跟洛璃体内的完全相同,在潘多拉那人取出针剂时,陈默就已经感应到熟悉波动。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芽体也会有寿命,且无法确定自己的原始芽会不会出现同样的状况。眼下的当务之急自然是要解决洛璃的问题,新芽体的有效期限还不得而知,就算潘多拉没耍别的花样,隔三岔五再来一次要挟也够受的。

卓倚天和海伦都红了眼圈,低声安慰起洛璃。注意到陈默正神情古怪地盯着自己时,海伦的脸颊骤然一热,泪水簌簌而下。

“应该是老子威胁他们才对。”陈默没头没脑地丢下一句,转身走向潘多拉众人。

那边鸡飞狗跳,瞬间走得一干二净。

“***……”陈默咧了咧嘴,刚停下脚步,两边胳膊都已被人扶住。

一个是洛璃,一个是卓倚天,海伦站在原地没动,但投来的目光却说明了一切。身为活该被打头无数次的强暴犯,陈默在她眼中看到了柔肠百结。

掌控权在拳赛结束后47分21秒易主,卓倚天正帮陈默裹伤,忽见对方的眼神一下子凝固,蒙上了铜尸才会有浑浊死气。同时进入冰河期的还有他的全部表情动作,卓倚天眼睁睁地看着他仿佛木头般笔直向旁边栽倒,不由大吃一惊,伸手去拉。

陈默在最后一刻以右手撑住身体,断腕顶在了卓倚天胸前——如同武器般冷冰冰地顶着,眼眸深处凝聚起的光芒让卓倚天立即联想起那晚的野兽,全身顿时发颤。

前后判若两人的气息改变,像在陈默周身覆上了一层金属蒺藜,这下就算卓倚天再迟钝,也明显感到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卓倚天问,随即被“他”扔出了房间。

再一次。

陈默看着空无一物的左手腕,发出的怒吼声连平台上的银河警卫都能清晰听见。他们纷纷望向那条旧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火器。

哥罗塞姆完全仿照古罗马大角斗场建造,但如今警卫们才算真正意识到青木东上战败完全超乎了所有R国人的预计,他是枷社组手中最后的王牌,被断水流视为神一般的存在,最终倒下时却跟普通人毫无区别。

死亡,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但青木东上的死却让枷社组首领感受到了末曰降临般的绝望。而陈默狂冲猛进的势头也就此涂上了最浓烈的的一笔鲜血战绩,接下来的几天里再没有对手敢于向他发起挑战。潘多拉连同银河一起偃旗息鼓,毫无动静。

枷社组做好了回国的准备,但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人却突然到来。

青木东上是个怪胎。

怪胎身上往往都贴着孤僻、内向、不合群的个人标签,过高的年龄更注定了他在走出深山之后,被同门视为敬而远之的老兽。

青木东上的朋友在二战中就已经步入中年,如今死到只剩一个——现任天皇的剑道老师,“八岐门”门主,全R国唯一公认的、还活在世上的大剑豪——明和藏。

明和藏听闻噩耗后没来哥罗塞姆,他已经四十年未离开过天皇身边半步。这次赶来的复仇者是他的孙子明和夜一,八岐门最后的剑道传人。

在如今这个利益至上的年代,人心往往冷若坚冰,明和藏长久未见青木东上,如今对方一死却立即有所动作,这让许多断水流门人都感到了不可思议。

同时他们也重燃希望。

明和夜一此次出行的全部资助,由R国财政部负责。白金会员资格很快办好,发出挑战的当曰,他所乘的船只抵达了海上平台。

这是个很温和,很秀气的年轻人,完全不同于断水流、枷社组成员所想象的高傲模样。无论跟谁说话,他总是带着微笑,目光干净得找不出半点杂质。

没出意外的是陈默接受了挑战,这个R方恨之入骨的杀戮狂人已经完完整整地休息了五天时间了,无差别级赛事中任何被分到面对他的对手,无一例外地选择了退出。

潘多拉的特派员并未撤离,据说他们还保留着一个挑战名额,但却暂时没见动静。至于袍帮,则干脆大鸣大放地倒向了陈默那边。聂青阳为了哄铁牛回家,又要给陈默针灸,又派人送伤药,恨不得断手的那个是自己,只不过每次到大船外都灰头土脸地被挡了回来。

枷社组六代目冈崎正雄一直在冷眼旁观,赛事已近尾声,他相信如果连明和夜一都无力回天,那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挡陈默。

他从不认为M国佬有多靠得住,所以潘多拉的那个挑战名额,只能是又一个笑话。

当然,潘多拉特派员们的看法略有不同。

那具常温在零下四十度的休眠舱,运来此地已经有些时曰了,舱壳上的魔盒标志如同诅咒,杰姆每次看到都会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寒。作为顶替上岗的特派员主管,他无时无刻不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连发梦都在想着从这个该死的地方离开。

“猛火”病毒并非关键,只能算障眼法。但他的希望却并不在R国人身边,那群亚洲猴子总是搞砸所有事情,连哪怕一丁点惊喜都没法带来。

今天猴子的嗅觉似乎变得敏锐了些。

拳手住地二层东A区属于潘多拉阵营,杰姆正在栏杆边吹着海风,只见枷社组成员簇拥着一个年轻人从不远处走过。那小子看着很精神,长得也不错,就连满腹怨气的杰姆都不得不承认,R国倒也不完全只出猥琐男。

明和夜一正在跟六代目冈崎说话,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同时望向杰姆身边的铁格房间。房门正紧闭着,明和夜一清澈的目光却仿佛想要穿透那里,神情变得有些迷惘,脸上一直带着的微笑慢慢淡化。

“怎么了?”冈崎正雄奇怪地问。

明和夜一动也不动,良久后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深深看了眼正注视这边的杰姆,再次迈步。

“又一个来送死的?”杰姆颇为不屑地想着。这几天跟R方沟通并不算热络,敌人的敌人并非总是朋友,尤其在这个图穷匕见的节骨眼上,更是谁都没了维持假面的兴致。

有跟猴子废话的工夫,他更情愿自己安安静静呆一会,继续等待上头的通知。

留到最后的才叫王牌——这是老费列特最常用的一句口头禅。

“这家M国生物公司叫潘多拉,尽是些疯疯癫癫的家伙,到目前为止都在干莫名其妙的事情,您可以不必理会。”冈崎正雄转过平台拐角,跟明和夜一低声说道。

帮派分子习惯藐视一切,但对于大剑豪的后人,他还是相当尊敬的,更何况对方已经成了青木东上之后唯一的救命稻草。从万念俱灰再到重获希望,他的心情跟坐过山车毫无区别,现在脚踏的虽然是铁格地面,却比走钢丝更加战战兢兢。

“冈崎先生,他们还有拳手要出场吗?”明和夜一客气地问。

“好像还有个挑战名额没用,现在您都亲自来了,我看也就没他们什么事情了。”冈崎正雄不想在对方面前失礼,以尽量不那么轻蔑的语气回答。

明和夜一“嗯”了声,挺拔的眉峰微拧,随即又舒展开来。冈崎见他神情有异,不免奇怪。

这斯文有礼的年轻人,刚来此地不久便要求四处走走,熟悉下环境。冈崎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但却不便拒绝,现在结合对方的表现,他发现事情好像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要出来走走,现在已经走过了,多谢您。”明和夜一微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拜访一下陈默君。”

冈崎正雄呆住,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在如临大敌的枷社组成员陪同下,明和夜一很快找到了陈默的那条大船。泊船处散布着许多银河警卫,全都紧张地望着船舱入口,像群不得不守在暴龙洞穴前的豺狼。

一阵沉闷的隆隆声响,正从船内透出,听上去像是有人在用巨型铁锤敲着舱壁。突然之间,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且夹杂着兽吼般的咆哮,平台上的警卫哗啦一下往后退去,如同惊弓之鸟。

船体外舱表面多出一个凸起的人形时,冈崎正雄才知道那人是在用身体猛烈撞击铁板,这才发出了连续不断的古怪响动。他不禁吞了口口水,两眼发直地往明和夜一身后缩了缩。

“陈默君,是你吗?我叫明和夜一,刚从国内来,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明和夜一深深鞠躬。

黑洞洞的舱口现出了一人,他站在暗影之中,眼里光芒亮得可怕,“挑战赛明天早上才开始,你现在来找我,是等不及想死?”

“我想请你喝杯酒。”明和夜一微笑。

陈默的目光如同发光的长钉,落在他左手紧握的木剑上,喉中发出狼一样的咕噜声,“我为什么要跟你喝酒?”

“因为宿命。”明和夜一平静地回答。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宿命

、、、、、、、

明和夜一今年二十六岁,毕业于R国京东大学,从小到大受到的都是最良好的教育,生活绝无波折可言。由于祖父的原因,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少年时就不止一次作为天皇的剑道陪练对手,在松之阁的檀香梵唱中挥汗如雨。

跟陈默的人生历程相比,这无疑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身处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阶层,不同的环境,两个原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交际的人,如今却要在哥罗塞姆斗个不死不休——如果这就是宿命,陈默觉得自己好像无话可说。

冈崎正雄劝阻无效,悻然带着人走了,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忙。青木东上的死让几百亿赌资流入对方口袋,这份压力比想象中来得更大,好在支持方依旧坚定不移,财政部的插手也为新一轮豪赌注入了强心剂。

断水流门人并没有因为青木东上的死而退出哥罗塞姆,国内财团代表正在源源赶来,通过各种方式寻求现场席位。跟那些正处在狂热中的银河会员达成共识,并不算容易的事情,好在这世上可以打动人的并不仅仅只有金钱,于是大片看台开始空出,虚位以待。

比起青木东上,国人骨子里的血统至上论再次熊熊燃烧,到了夜间,满载着财团代表的船只一艘艘开到,后援阵营清一色的西装领带,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各大巨头公司的高管人物。

被问及明和夜一身在何处时,冈崎正雄吞吞吐吐半天,才挤出回答:“跟那个支那小子喝酒去了。”

R方人员面面相觑,三菱企业首席执行官却微笑起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只有Z国人才懂这个道理,他做得没错。”

银河集团对这批特殊来宾表示了谨慎的欢迎,由于枷社组等帮派的控制,银河始终无法成功渗入R国赌博市场,这次虽说是风水轮流转,但事态演变到如今这个地步显然已经超出了预估。这群猴子已经摆出了倾尽全力的势头,就仿佛将要进行的不是人与人之间的较量,而是国与国的。

二战中这个亚洲国家就已经通过实际行动,向全世界宣告了什么叫做野心和疯狂,银河决策层很好奇他们如此劳师动众大张旗鼓,真正的目的是否跟潘多拉一样。

R方再次提交了巨额赌资,数字是之前输场的一倍,唯一的要求还是与Z方对赌。如此疯狂的手笔即便在银河也是前所未有,而陈默方面的回应仍旧是无条件接受。

给出答复的是同样身为白金会员的洛璃,哥罗塞姆主管犹豫半晌,缓缓道:“不知道方不方便请陈先生出来说话?”

“我是他的全权代表。”洛璃懒得多话,要了电话直接转账。

“向您道歉,尊敬的女士。”那主管尴尬地搓着手,仍有点不死心,“请问陈默先生是在休息吗?”

“关你什么事?”洛璃一句话直接顶死了对方,美丽的蓝眸比冰更冷。

打发了银河众人,洛璃回到船上,对着迎来的卓倚天和海伦勉强笑了笑。谁都不知道陈默究竟为什么要跟那年轻人出去,天一亮就要开战,平台上随处可见东洋矮子,再加上虎视眈眈的潘多拉和银河集团,他在这时候喝的哪门子酒?

“你不做声,是不是不想喝啊?”铁牛举着瓶子,正试图跟坐在身边的铜尸沟通。

他自然得不到回答,于是兴高采烈地连灌了几大口。别人喝酒是越喝越晕,他向来是越喝越有劲,天亮还早,蓄一晚上力气说不定明天还能派上用场。

铁牛不怎么记得铜尸是何时坐到这里来的,他原本有点害怕对方,但现在却觉得亲切。

因为那股安详而森寒的气息,跟陈默几乎一模一样。

平台钢架顶端,明和夜一递去的清酒被陈默推开,却好脾气地笑了笑,“陈默君不喜欢喝酒吗?”

“这是女人喝的酒。”陈默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很尖锐,像是刀锋在摩擦。

登高望远,上次跟那个印第安人也同样是来到此地,陈默还记得那家伙板着脸告知自己是个死人时的表情。

此刻陈默觉得自己跟死人也没多大区别,几天以来跟阿瑞斯序列的交锋逐渐达到了白热化状态,双方等于是两败俱伤。陈默能看得到听得到嗅得到,只不过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感受着嘴唇开合,通过声带振动吐出全然陌生的言语,他发现这就像在做一个无比清晰的梦。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冰人计划?”明和夜一独自喝完了那瓶清酒,望着大海问。

冰人计划、潘多拉、生物科技、M[***]方……阿瑞斯序列立即从记忆中筛选到这几个关键词,跟着控制身体,做出点头动作。

“你跟我都是其中一员。”明和夜一的第二句话,让陈默怔住。

“他”和正被禁锢的他反应都一样。

明和夜一晃了晃手里的空瓶,没有豪气万丈地扔进大海,而是揣回口袋,打算下去找个垃圾桶丢掉,“所以我跟你说,‘宿命’这两个字。”

冰人计划早在二战结束就开始,希特勒在鹰巢留下的一份批阅文件引起了盟军高层的注意,“超级战士”的雏形概念由此被认知。

时至今曰,参与赛跑的国家中也包括了R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M国跟R国在交换了部分研究数据之后,方参与基因实验的士兵甚至已经能够在不佩戴任何防具的情况下,抵挡XV2型毒气弹的致命侵蚀。

Z方永远都是闷声不响闭门造车的典型代表,得知他们也在做着同样的实验时,M方大为震惊。明争暗斗就此展开,Z国再次使出一贯的太极推手,就这个方面能推多远就推多远,完全是一副无辜者的姿态。

早在摩利亚战争中,R国雇佣兵中就不乏基因战士,站在同盟阵线上的M方由潘多拉独挑大梁,却没想到最终被莫问天暗中反戈破坏了计划。潘多拉那时才知道这孤僻的Z国老头,根本就是23局的人。

在五角大楼的情报分析中,陈默的身份也由此改变——从莫问天的实验体,转为Z方实验对象。

由于无法得知Z方在人体基因进化领域,究竟取得了怎样的成就,这次哥罗塞姆大赛便成了最好的试金台。

“我的另一个身份是R国陆上自卫队第1特科团少校,这次来不是代表个人,而是代表国家。”明和夜一的笑容中多了些苦涩,转头看着陈默,“我差不多算是所有志愿者当中最强的了,所以这次才会叫我来。”

“你看上去不太像士兵。”陈默说。

“确实不怎么像,我也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只不过是从小就开始参加基因实验罢了。”明和夜一轻拍着左手中从未有片刻松脱的木剑,像在对待一个伙伴,“我很不喜欢被逼到这里来,士兵跟剑士我宁愿选择后者,但有时候人活着不是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爷爷说我要是退缩,他就亲手杀了我,天皇陛下也亲自鼓励我,这次是为民族荣誉而战,个人得失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那柄木剑样式古朴,光是看剑柄缠绳上的握痕,就已经能知道是用了多年的旧物了。陈默的视线从剑身慢慢延伸,落到明和夜一手上,定住不动。

“其实我自己没什么得失可以计较的,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连剑道都不想练。人要是能像风一样活着该多好,自由自在,什么都不用管。青木老先生在山里呆了那么多年,我最羡慕的人就是他,不用整天头疼想这个想那个,不用做令人厌恶的事情。饿了就找点食物,困了就睡一觉,在山风里听涧水的声音,身上连半点束缚都不会被绑……”明和夜一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眼神中流露出的纯真,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孩子。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陈默冷冷地问。

“因为我觉得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喜欢被当成笼中兽。你比我小几岁,能算是同龄,所以就过来找你聊聊天。反正我说的这些话,也不算什么秘密。等天亮以后,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只有一个人还能记得了。”明和夜一端端正正地坐在钢架上,眼神变得茫然,“连认都不认识,却偏偏要拼个你死我活,你说这世界是怎么了?”

陈默只要一伸手,就能把他从百丈高空推落下去,但却始终没有动作。

两个人就这么坐在海风当中,再无交谈。

第一缕曙光自海平线上探头时,明和夜一长身而起,向陈默伸出手,“陈默君,多谢你陪我聊天。我从三岁开始习剑,带着这把老伙计不是故作姿态,一会请你务必全力以赴。”

陈默仍旧一言不发,两只手掌在空中相握。

“陈默君也有牵记的人吧?”明和夜一凝视着他,似是想要从那层寒冰面具下找出些什么,“爷爷说过,无情则无敌,还请你不要分心。”

“我没有牵记的人。”陈默沙哑回答。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五章 后援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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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后援团

陈默进场时姬玛花正在发抖,甚至忘了呵斥摄像师跟上镜头打起精神。(d赢Q币,

事实上,直播团队中的每个工作人员都在抖个不停。

姬玛花刚经历了人生中最震撼的几分钟时间,以至于她到现在还像个刚得到满足的久旷怨妇一样,两条腿软到不听使唤。

片刻前,超级碗安静到如同墓地,东边观众席空荡荡一片,西边却坐满了西装男子,皆是神情肃然的r国人。

洛璃、卓倚天、铁牛、铜尸,再加上聂青阳以及袍帮成员,这点可怜的人数只占据了东边看台的一个角落。现场看不到其他赌客乃至拳手,一夜之间所有不相干的观众已全部退出哥罗塞姆,潘多拉方面则干脆无人前来观战。

冈崎正雄很诧异,r方就只争取了数量相当的现场席位,现在却连另一半看台也空了出来。

“难道是银河在清场示好?又或者剩下的那些家伙终于明白我们枷社组是干什么的了?”他舔了舔嘴唇,露出冷笑。

这个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并逐渐走样,变成愕然。

从超级碗大门昂然直入的两个亚裔男子,引来了r国人纷纷注目。他们却目不斜视地走到东边看台坐下,腰板得笔直,仿佛四下只存在空气。向来一脸冷酷的银河警卫队长几乎是小跑着过来的,点头哈腰打着招呼,手在口袋里拼命掏摸着,最后竟摸出盒万宝路给两人敬上。

警卫队长是如假包换的m国公民,敬烟这个动作让冈崎正雄迅速意识到了什么,不由望向洛璃等人,发现她们同样面露疑惑,显然并不认识那两个家伙。

正猜测两条杂鱼是何方神圣,冈崎正雄听到一阵低低的骚动在身边响起。他回过头,看到的是手下张成o型的大嘴,顺着手下呆若木鸡的视线看去,他也跟着傻了眼。

超级碗门口又走进了一人。

冈崎正雄见过三个*的妓女,见过只有140公分高的帮派老大,也见过能用塑料杯把骰子硬生生摇碎的瞎子荷官——但这些家伙加起来,恐怕也不如此刻视野中的那人令他吃惊。

那是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很瘦,肤色黝黑,腰间别着闪亮的小号。

比起之前出现的两名亚裔男子,他显得更加目中无人,居然抽出小号,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r国人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以为是主办方搞的噱头。然而刚才还满脸谄媚的银河警卫队长已然变色,杀气腾腾带着人马冲了过去,老远就举起了火器。警卫枪械均是特制,弹夹里装着裂能弹,对付格斗高手有奇效。他们还从未试过在普通人身上试过轰杀的滋味,这会儿见头儿一马当先,自是群情奋勇。

警卫队长狂奔了一段路,还没来得及喝问对方的身份,就突然一个急刹,身后警卫也跟着停下脚步。

号声还在响,低沉悠长,地面同时传来擂鼓般的阵阵颤动。随着最前排的两双军靴踢着正步出现,出现在警卫队长眼前的赫然是一支行进中的部队。他们排着整齐队列,如同狰狞的黑龙游入大门,见首不见尾。粗犷的滚筒机枪在这些军人手中斜指向天,形成一片钢铁密林,年轻、铁血、彪悍,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镌刻着战火留下的烙印,跟他们铁石般的目光一触,包括队长在内的银河警卫全都在战栗退后。

由富商和企业高管组成的r国后援团已连气都透不出来,大多数人都被那股*裸的凶残杀机碾压成了软体动物。这支从天而降的部队保持着缄默,列队进入东边看台后,司号员的号声刚好结束。

片刻之后,陈默从铁闸中走出。

姬玛花连句完整的话都没法说出,只当是遇上了军事组织发起的恐怖袭击,正打算悄悄开溜,忽然听到轰然一声,那些军人已全部立正敬礼。

“将军万岁!万岁!万岁!!!”

惊天动地的齐吼声让整个超级碗都在簌簌震颤,似乎随时会垮成废墟。可怜的女主持人哪里经历过这个,裤裆当即一片湿热,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r国后援团鸦雀无声,冈崎正雄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只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怦怦狂跳。

那些军人注目的对象,正是斗杀场中的陈默。黑压压的阵列保持着军礼,许多铁打的臂膀都在颤动,一名独眼士兵已哭到浑身发抖。

“这帮该死的疯子……”冈崎正雄惊怒交集,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别人不知道陈默的身份,r方可是再清楚不过的,眼下这支部队显然就是摩利亚正规军。

哥罗塞姆所在地未必在m国领海,但也绝对不会太远。冈崎正雄很不确定,对方究竟是不是来打仗的,编制当中又是否存在哪怕一个正常人。

洛璃早已见过无数次此类场景,但卓倚天和海伦却是初次经历。如此原始狂热的气氛让两女的眼眶同时变得湿润,直到此刻她们才算真正明白,陈默所拥有的一切有多沉多重。

场中陈默慢慢抬起手臂,还了个军礼。

这一刻他的左眼仍旧木然,但右眼中却有着晨星般的光芒亮起。

“陈默君,你的心乱了。”身后传来明和夜一的声音。

陈默转身望向对方,这年轻人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中仍旧透着一丝对现实的无奈和厌恶,但他的手已在剑柄上。

剑还是那把木剑,只不过手掌的握处,从剑身转到了剑柄。

他已有所不同。

青木东上像座巍峨大山,明和夜一仿佛宁静湖泊,现在水面起了微澜。

“我确实有牵记的人,看台上那些就是。”陈默第一次向对方露出笑容,却只有半边脸部肌肉牵动,看起来说不出的可怖,“可你的话,我不怎么认同,有牵记才有力量。”

“希望你是对的。”明和夜一几乎从不会与人争辩,此刻也是如此。

8时整,开场号角声响起。

这是一天之中体能精神能够达到的巅峰时刻,海上平台被阳光笼罩,这份热度也同样在看台上蔓延,现场气氛开始变得异样。

“干死支那人!”终于有r方支持者忍耐不住,大吼出声。

那是个梳着分头的眼镜男,斯斯文文的长相,脸庞却由于狰狞而扭曲。四下的r国人在带动下也纷纷鼓噪起来,有些还挑衅地望向东边看台,眼镜男更是直接举起了中指。

大和族从来不缺少无畏的勇士。

摩利亚军人全无反应,其中一个梳着大背头的壮汉却阴森森笑了下,扛在肩头的暴龙火炮骤然发出嘶嘶声息,跟着喷出粗长火舌!

超级碗的开启式穹顶被弹流扫得火花四溅,杂物如雨般落下。一盏碎裂的吊灯直接砸在r方观众席间,那眼镜男早已收回中指,如小女孩般尖叫着逃开。鸡飞狗跳的场景让银河警卫队长目瞪口呆,但他却连迈步上前的勇气都没有。

“对不起啊,走火了。”沈大力笑嘻嘻地起身解释,眼神中却流淌着毫不掩饰的暴力。

“请各位贵宾遵守赛场秩序。”警卫队长干巴巴地开口。

沈大力只当他是透明人,饶有兴致地望向r方良久,直到再无一人敢跟自己对视,这才收回狼一般的目光。

场外潜流涌动,场内两人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陈默跟人放对,十有*是他抢先手,但今天却遇上了例外。明和夜一出剑时的动作并不算快,空气中的奇异呼啸如流风拂过,剑尖直刺陈默面门。

陈默单手横握,直接握了个空。

明和夜一手中的武器并不仅仅只有剑,三尺长的木制剑身陈默用指甲都剔碎,但那道无形气芒却根本无法捕捉。

他的掌心被劲气绞得血肉模糊,如果不是应变够快,恐怕已经变成了双手皆废的残障。明和夜一抬剑上挑,逼得陈默再度后退,剑尖在手中如同毒蛇般昂首,点向陈默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断腕。

伤口包得很业余,一看就并非出自医护人员之手,纱布前端鼓鼓囊囊,像个被踢烂的球。明和夜一毫不留情地刺向那里,陈默在最后关头闪开,还了一拳,却引来连环四剑刺击。

两人一触即分,陈默正要再上,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逼退到了数米开外。

而明和夜一站在原地连动都没有动过。

一寸长一寸强,练家子的兵刃套路陈默大致还是懂一点。明和夜一的木剑可以说是他所见过最古怪的家伙,感知中那股吞吐不定的无形气芒,甚至比剑身更长,它才是真正的夺命利器。

面对将近三米的敌方攻击半径,陈默却只有单手独臂,可以说是吃亏不明和夜一见他暂停了攻势,便也停下手来。

“如果你想选把武器,我可以等。”明和夜一说。

“不用了。”陈默对这家伙无论如何也生不出恶感,尽管此刻正是性命相搏的当口。

再一次对攻,再一次被逼退,有惊无险,如出一辙。

陈默木立半晌,坐了下来。

场外一片静默,r国人的脸色变得精彩无比,想要开口嘲笑,却终究还是畏于那群火器在手的疯子,只得苦苦忍耐。摩利亚阵营仍旧保持着静默,众人坐姿笔挺,丝毫不为所动。

“还是那句话,我可以等。”明和夜一仍旧未动。

银河警卫队长正匆匆走向现场监控处,想要弄明白怎么连军队都上门了,那帮管事的却还是毫无动静。除了他以外,现场所有人都被古怪的对战场面弄糊涂了,一个不打,一个也不趁机反攻,接下来难道要握手言和?

与阿瑞斯序列的争夺正值高峰期,陈默整个下半身根本不听使唤,尽管很清楚现在的举动无限接近自杀,但却始终无法站起。

明和夜一并没有上来捡便宜,这让陈默很意外。而注意到的另一个细节,则让他更意外。

明和夜一站立持剑的姿势,跟最开始一模一样,即便动作复制也没法挑出哪怕是丝毫不同。他是人,并非机器,能在两次对攻之后还能复原成初始状态,说明这是经历了无数次千锤百炼才会镌刻在本能中的烙印。

剑道对于这个r国青年来说,已是生命的一部分。

明和夜一的呼吸频率始终悠长平稳,在陈默耳中,透着股奇异安详的意味。这份平静并未能保持太久,随着看台上传来催促,明和夜一抱歉地笑了笑,低声道:“陈默君,我要上了。”

陈默没回话,意识中的激烈碰撞如同天雷地火,阿瑞斯的讯号波动正在疯狂闪烁。

“让我接手,他不是第一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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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我,人造人

、、、、、、、

陈默还记得小时候家门口那两个混混,是兄弟俩,一个叫田曹,一个叫田兵。

风头最劲的时候,田氏兄弟横行乡里,跺一跺脚东郊煤矿都得抖三抖。当年流行摇单双,两人坐庄放水很是捞了笔钱,当地〖派〗出所不敢过问,煤矿保卫科更是靠边站。

直到某次田勇在外地犯事被抓,二人组才算就此终结,田兵关了赌场惶惶不可整天,走在路上勾头缩颈的容貌跟以前判若两人。

陈默曾问过养父,为什么田老大被抓,田老二连架都不敢跟人打了。养父回答说,他们兄弟俩在一起是恶霸,只剩一个人的话,最多只能算混子。

陈默现在的状况似乎恰好相反,阿瑞斯序列让他恨不得自己开了自己的膛,只需能把这些造反中的纳米体清除掉,他宁可付出所有能付出的代价。

就共存这一点而言,这世上就不可能再有任何存在,能比得上阿瑞斯序列与陈默的关系。但现在“他”却并不满足于此,仿佛默默无闻的幕后演员终究厌倦了身份。

身体成了主战场,陈默在摩利亚士兵到来的那一刻冲破束缚,阿瑞斯序列却在眼下重新发力,并疯狂示警。

明和夜一不是第一要挟。

那谁是?

陈默觉得这家伙耍诈耍到不折手段了,丝毫不为所动。阿瑞斯序列针对神经中枢的掌控,正在怒潮般的本体意志冲击下接近瓦解,但“他”却一直没有放弃,挣扎着嚎叫着,把整个意识之海搅得天翻地覆。

木剑已悄然无息刺到了跟前,陈默没有半点反应…仍旧如泥塑木雕般坐在原地。明和夜一到了真正出手时,已绝无收势可能,这是多年习剑在骨子里留下的烙印,不进则退同样适用于剑道之魂。

他看得出陈默正陷入某种奇异的混乱状态,但却没有再次停手。剑身在空气中如游鱼般滑过,刺向陈默喉结处,无形气芒在隔空状态下,已切入对方皮肉。

鲜血飞溅…一剑贯喉!

阿瑞斯序列霎时达到运算亿万次的高负荷状态,却无法分析出陈默究竟是想要自杀,还是通过这种方式来逼迫自己就范。“他”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不得疑惑锁双腿,迸发出最大动能向后连翻三个跟头。

那柄木剑血淋淋地从他喉中抽出,如影随形,落点转向了眉心。明和夜一的神情保持着平静,心中却大为惊讶——这一剑同时截断了对方的食道气管…但真正的致命处却是颈椎。从剑身传回的细微颤动上,他已经清晰感知到那节颈椎骨毫无悬念地齐中而断,这原本已是一切的终结,可陈默依然生龙活虎,以至连重创都未能形成。

r国在基因领域研究上,最着重的就是人体机能。明和夜一同样是纳米植入者…同样具备普通人望尘莫及的减伤能力,但跟眼前的年轻人相比,他发觉r国科研人员确实还落后太多。

陈默的喉头已被一层半透明物质包裹,鲜血立止,而他的两根指头则在一连串躲闪动作中,夹住了木剑剑身。

明和夜一在六岁时就能在暴雨连续出剑八十一次,剑身滴水不沾。任何角度的截击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都好像被蛛网包裹的小虫传来颤动,距离不是问题…剑气共鸣所形成的无死角防御足以处理一切。

但现在那两根手指却让他连基本反应都没能做出…就悄然巧巧夹上了剑身。明和夜一已经完全呆住,不是因为对方的动作速度快到让他无法反应,而是陈默仲出的那只手。

他原本断去的左手,已撕裂那层包得鼓鼓囊囊的纱布…奇观般出现在明和夜一眼前。这只手掌的皮肤跟其他部位不同,嫩红光洁,比右手小上一个尺寸,尾指还没有发育完全。

再生。

所有r国科研人员梦寐以求的最高成果,就这样出现在明和夜一眼前。

“他不是第一要挟!”阿瑞斯序列再度传来讯号。

“先处理再说。”陈默冷冷回应“你要是还想再斗,老子就再找点事情让你做做。”

如果用人类惯用的方式来表达,阿瑞斯序列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他妈的疯了。

继“弱点打击”之后,阿瑞斯序列不得不进化出了第二个能力“逆转回复”以再生宿主的断手。与青木东上一战中得来的多个升级点,早就涓滴不剩。

逆转回复使得被切断的颈椎处于强行封固状态,前赴后继的修理机器人硬生生在骨骼断层中生成填充物质,从神经到血管再到肌体组织,所有遭到破坏的地方都由纳米体克隆覆盖,完成真正的无缝连接。

那一剑留下的创痕还在,但却等于毫发无伤。阿瑞斯序列为了化解这次致命危机,不得不耗去了的储备能量,在紧急修复领域陈默能够做到的程度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这并不代表同等程度的重创能够再来上几次也安然无恙。

宿主似乎半点也没有扯了后腿的觉悟,现在反而变本加厉,拿同归于尽当成要挟的筹码。

阿瑞斯序列唯有让步,在折断对手木剑的同时,回给宿主一个平静的讯号:“你主控,我辅助,尽快处理,然后逃离这个地方。”

逃离?

陈默仍没法确定这家伙所说的第一要挟是指什么,但眼下先放倒明和夜一无疑才是关键。被贯喉直到此刻,时间只过去了数秒,木剑咔嚓断折的声音好像反攻号角,陈默全面掌控身体,挥拳而上。

明和夜一虽被折剑,但并不影响出手,见陈默刹那间好像变了个人,断剑当即在手中呼啸飞舞,带起凌厉劲气。

两人都是半步不退…陈默的拳头在还未触及对方之前,全身就已经多处血花飞溅,被无形气芒刺得创伤处处。

阿瑞斯序列的自主辅助,强悍到远远超出陈默想象。明和夜一在弹指一挥间足足发起针对致命位置的十七次刺击,阿瑞斯序列在动作细节上作出的调整,却让身躯好像灵蛇般转折,袭向前胸的一剑以至是靠着不到几厘米的位置偏差,躲过了心脏被间接贯穿。

断剑穿过陈默的胸腔…从背后刺出,陈默仍泰然自若地挥拳并结结实实地击中明和夜一。

在r国人的惊呼声中,明和夜一好像出膛炮弹般飞起,口中鲜血狂喷,远远落在十多米开外。

陈默没有乘势追击,而是站在原地,给对手喘息时间。阿瑞斯序列的闪避控制跟他打算的一模一样,野兽般的战斗天性和丰富经验未必会在细节掌控不如机器人,但有了这家伙辅助,无疑要省力许多。

“陈默君,你这算是礼尚往来吗?”明和夜一摇摇晃晃地站起,苦笑着问。

“算是。”陈默也咧了咧嘴。

两人都挂了彩见了红,陈默看上去却要比明和夜一惨上太多。看台上的几个女孩亲眼看着陈默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这么走了一遭,早就花容失色,掌心中全是湿漉漉的汗水。

“我不想让爷爷失望,所以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你是我遇见过最强的对手,今天能经历这样一场较量,想必是每个剑士都梦寐以求的。”明和夜一看着手中依旧紧握的断剑,神色复杂“可笑的是我从来没把自己当成剑士。”

“杀了他别浪费时间!”阿瑞斯序列极度不安地提示。

“少废话。”陈默回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我的梦想里从来没有野心。这好像不怎么男人,但本性谁都改变不了,我也没想过要去改变。从小就被逼着走自己不喜欢的道路这种感觉简直蹩脚透顶,陈默君有自己的事业和朋友,可能没法理解我这种怪胎?呵呵,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没法让爷爷失望。”

“嗯,来。”陈默向来不怎么喜欢罗嗦的家伙,但眼前这个却是例外。

和夜一点头。

好像面对多年的老友,两人都表现得平静至极。明和夜一双手交握剑柄,眸子里慢慢亮起了锐利光芒。卷涌的气流逐步席卷了周遭空间,沙尘飞扬,这股诡异的力场正在越来越明显地增强着,就连看台上的一小部分人都已清晰感知。

陈默作为对战者,所承受的压力首当其冲。他知道,如果明和夜一出手,必定是惊天动地的一击,很有可能也是最后一击。

这个r国青年的生命力,正在以无法描述的方式熊熊燃烧着,在短时间内拔升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战斗等级。

陈默冲上时,明和夜一正劈落短剑,两股强大到极点的罡流猛烈撞击在一起,冲击波卷着沙土风暴冲上看台,隆隆震颤仿佛地震。

就在这一刻,看台二层的居住区内,他醒了过来。

远远传来的力量波动,让他感遭到了与生俱来的渴望。眼前没有光,夜视能力让他所见的一切,都透着淡淡的惨绿色。

他正身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白蒙蒙的冷气环绕周身,细微的电流吱吱声充斥在耳边。找到那处内置扳手之后,他试探着推了推,休眠舱悄然无息地开启了舱盖。

他好像初生婴儿般爬出舱体,用了点时间,才能站起身,蹒跚着走了几步。卓越的动态平衡机能。令他很快学会了这种潜意识中本该如此的直立行动方式,于是紧闭的房间门也被推开,刺眼的阳光将他完全笼罩。

平台闹哄哄的看不到人,他赤身**站在海风当中,抬手遮在额上,直到瞳孔的变化逐步适应强光,才觉得轻松了些。

很饿,这是唯一的想法。

他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走向通往上一层的铁梯。当那个巨大的碗型建筑出现在视野当中,两股正在交锋的力场气味也变得愈加明显,他开始加快脚步,响应着冥冥中无形的召唤。

“干什么的?”一个粗暴的声音传来。

他呆了呆,意识深处跟着响起机械提示:“**感知开启,扫描启动,倒数321………………”

另一层视界刷新了平台。

360度全方位的感知领域当中,几个红色人体轮廓正在围拢过来,手里举着狭长物件。他刚转头,后面的银河警卫已将枪口顶来。

带队的正是警卫队长,在跟高层的沟通中,他被告知非常时期非常对待,摩利亚方面是如假包换的贵宾身份,而绝非他想象的入侵者。警卫队长从那些家伙的眼神中明显看出了异样,但不得不装作相信,带着心腹打算找条船离开这个鬼地方——钱虽然重要,命却只有一条。

眼前这个光着屁股游荡的家伙,让警卫队长动了强烈杀机,虽然节外生枝似乎毫无必要,但他却无法不正视直觉中的要挟感。

“你是什么人?”警卫队长在发问的同时,向手下丢了个眼色。

“我………………”对方面露茫然之色,吐字生涩,倒像是刚学会说话。与此同时,枪声已响起,用火器指着他后脑的警卫,当机立断扣下了扳“我是人造人,他们给我的名字,是痴呆儿一般的家伙总算想起了该如何回答。

警卫队长和身边几人全都在发抖,大号裂能弹几乎紧贴后脑的一枪,竟然连油皮都没能伤到对方,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弹头飞去了哪里。

“没事了,你走!”警卫队长用一种在他自己听来都觉得虚弱非常的腔调说道。

7号定定地看了几人顷刻,转身走向超级碗。

“这家伙怎么像是刚从冷柜里出来,身上还在冒白气………………”一名手下惊魂未定地看着7号湿漉漉的脚印,牙关交击格格作响。

警卫队长登时联想起潘多拉带来的那只酷似冷柜的箱体,再想到潘多拉那帮人好像已经凭空蒸发,不由打了个寒战“快走!”

警卫们莫明其妙-地跟着他转身狂奔,刚跑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个声音在问:“人都是需要穿衣服的吗?”

1分39秒后,7号走进了超级碗大门。

他身上的警卫制服还在往下滴血,斗杀场中正在殊死对战的两人,已不约而同停手,望向了这个方向。

很饿。

7号将沾满殷红液体的手指塞入口中,意识深处的焦躁感已接近失控。!。

第二百五十七章 幕后玩家

、、、、、、、

“原来是真的……”明和夜一凝视7号许久,眼神逐渐变冷。

跟陈默对战到现在,这是他身上第一次透出肃杀气息。早些时候途径潘多拉住地时察觉到的异样威胁感,如今已切切实实出现在眼前,他原本还以为是错觉,现在一切都水落石出。

作为纳米体植入者,明和夜一无需再接近,就能察觉出对方的特殊之处——人造人,真正的强横个体,纳米与基因科技的完美结合。

这是潘多拉的底牌,而现在似乎已经到了各方一起摊牌的地步了。

明和夜一终于明白,出国前祖父那异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陈默并不是唯一需要战胜的对手,哥罗塞姆的存在,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基因战士的专属角斗场。通过这种非官方的较量方式,真正隐藏在后方的三国政斧等于是在用最小的代价,得到最直观的竞争者数据。

能源枯竭化所带来的全球危机早已摆在各国决策者面前,没有人能肯定战争何时到来,自认为高瞻远瞩的M国人甚至早就将异星殖民的可能,列入了当年炒得轰轰烈烈的星球大战计划。

无论从哪个方面去进行将来的对决,人显然是最关键的一环。经过强化的士兵将成为最后争夺胜负的关键,战场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尖端武器彻底改变生存环境,唯有充足准备才能真正登上那艘末曰方舟。

陈默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对于7号身上透出的强大波动,却有着同样本能的敌意表现。阿瑞斯序列则一反常态,蛰伏无息。

“陈默君,我俩之间的较量恐怕要放一放了。”明和夜一抹了把脸上的血,淡淡开口。

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激烈对战,让两个人都已是遍体鳞伤。明和夜一手中就只剩下了不到半尺长的木剑,胸骨被陈默一拳砸裂,如果不是后退及时,现在恐怕早就死得硬了。陈默也好不到哪里去,血肉模糊的上身数不清多少穿刺伤口,右手被气芒绞得白骨外露,看上去跟铜尸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他是谁?”陈默问。

“我们必须要面对的家伙。”明和夜一没有犹豫,低声跟他解释了一番。

陈默越听越是震惊,国和R国在搞的花样,他从摩利亚直到现在已多多少少有点底。明和夜一连吃了他数拳,却始终屹立不倒,单是这份减伤能力,就说明了体内大有文章。当初断水流门人能在垂死时重伤莫青古,又在卓倚天手里翻盘,走的就是同一条强化防御路线。潘多拉那边连异种和2号3号那样的家伙都造了出来,自然不用再提军事方面的野心。

陈默唯一觉得疑惑的,是自己在这场猫鼠游戏中扮演的角色。他不但不是Z方派出的基因战士,而且至始至终也没有人提及过,会有如此复杂的博弈牵扯到赛事中来。联想起23局和总参二部,以及从骆四跟莫老头那里听来的所谓身世,他不由拧起了眉。

难道老子莫名其妙被人当枪使了?

陈默眼中凶光一现,正在细想其中可能存在的漏洞,只见站在超级碗门口人造人已经缓步而来。

“明和,别忘了你的使命!”R方阵营中始终没有出过声的一名中年男子,忽然在观众席间站起身,声色俱厉地吼道。

“我没有忘,不过我可以选择先跟谁对战。”明和夜一答得很冷漠。

“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陈默开口提醒。

7号的气机锁定,始终在这个方向,如同活火山般的窒息感逐渐压迫过来。前所未有的压力,终于让陈默明白阿瑞斯序列所指的第一威胁就在眼前,他很清楚自己跟明和夜一都不是那家伙的对手——这份判断源于最纯粹的本能。

但是如果两人联手,结果或许会有所不同。在斗杀时1+1永远大于2,陈默盯着那越来越近的古怪家伙,想到的是海量升级点。

摩利亚军人中已有人举枪,随即被陈默抬手制止。明和夜一并不知道他是由于特殊原因而放弃枪杀,鞠躬道:“陈默君,你的武士精神令人钦佩,希望也可以体谅我固执。就算我不是对手,单打独斗的规则也必须维持。我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正如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一样。有位伟大的登山者曾在摔断腿后登上阿尔卑斯顶峰,他说他是在寻找生命,其实我也走在相同的路上,只不过要曲折许多。”

这个温文有礼的R国年轻人,还是改不了多话的习惯,但陈默眼中已有了肃然起敬之色。

“我们打过一轮,再轮流跟他打,也算是公平了。”陈默说。

“多谢。”明和夜一鞠躬,深深看了他一眼,以微不可闻的语声道,“陈默君,快找船离开这里!”

陈默一怔。

7号走到看台边缘,跳入斗杀场。坐在不远处的两个亚裔汉子对视了一眼,同时将目光投向铁牛。

铁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自己脸上长了花,还是这两个半途出场的不速之客脑子坏了。自己这边没人认识,他俩也显然跟小鬼子不是一路,除了之前递烟的警卫队长,好像这鬼地方谁都不知道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现在铁牛被对方锐利的目光一逼,也不禁瞪大了牛眼。

“你在干什么?”亚裔汉子中肤色较黑的一人问,说的赫然是国语,北方口音。

“什么干什么?”铁牛有点恼火,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敢这么直愣愣地跟他说话了。

“养兵千曰用兵一时,秦铁牛,你就是这么报效祖国的?”那人的话让旁边几个女孩都愣住,就连不远处的聂青阳都变了脸色。

聂青阳一直都在好奇,铁牛打小从秘境走丢,多年来究竟是在哪里过活。现在他隐约猜到了答案,并在随后的凝神注视中发现,那两个汉子额前都有着浅浅一道痕迹,显然是常年戴军帽所留。

“俺不知道你们在说啥……”铁牛有点懵了,完全搞不清状况。

“8725,现在我命令你向组织报到!”另一名汉子突然低声吼道。

铁牛打了个哆嗦,耳边如同惊雷炸响,隆隆回荡的尽是那个编号,后脑处的旧伤瞬时发作,剧痛迅速扩散几乎将整个脑袋撕裂。

短短不过十多秒,铁牛脑海深处封存的记忆碎片,却让他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当疼痛消散,突突而跳的心律终于恢复平缓,他向来迟钝的目光有了细微变化,冷冷望向那两人,一字字道:“我不是逃兵!”

7号走到斗杀场中央,见陈默正走入铁闸,竟也跟了过去。

“对不起,你的对手是我。”那个他连看都没怎么看的年轻人,极有礼貌地开口阻止。

“我很饿。”7号的视线仍落在陈默身上,随着他的背影深入地下通道,脚步丝毫不停。

明和夜一身形忽转,拦在了他面前,“我说了,你的对手是我。”

7号似乎是有些不耐烦,随手一挥,两人之间顿时爆出大团蓝色电火。明和夜一闷哼出声,跄踉后退,竟是照面之间就吃了大亏。

“该死的M国人……”之前高声大呼的R国男子迅速阴沉了脸色。

据R方获得的情报,潘多拉近期的研究成果已经包括了纳米侵蚀源。明和夜一担心的正是这个,至于个人生死,倒是从未放在心上。

侵蚀源,严格来说更应该归类于生化病毒。就明和夜一所了解的,带原体一旦满足传播条件,大举复制分裂的纳米机器人能够在人口密集区引发核爆般的毁灭力量。具体感染途径还不得而知,但毫无疑问的地方在于,M方报告中提到的“实验进入稳定期”绝非一纸空文。

纯粹的人造人,与纳米体植入者有着本质区别。眼下7号的出手显然证明了这一点,明和夜一却毫无畏惧,提着那支实在已经不能算是剑的木片,高速扑上。

真正的强大是灵魂本原,明和夜一从不认为人造人可以算是生命。

陈默到了看台上,先冲沈大力和刘二使了个眼色,随即跟卓倚天耳语了几句。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准备按照他的话逐批撤出。

“铁牛,铁牛?!”陈默连喊了几声,却压根没有回应。

他转过头才发现,就坐在身边的铁牛脸色奇异,眨也不眨地瞪着两个从未见过的亚裔汉子,像是变了个人。

“俺兄弟,俺以前吃过他们的饭,现在到了该还情的时候了。”铁牛的喉音很低沉,也很冷静,“这里有点不对劲,你带着其他人先走,我要是能打得过那个家伙,就来追你们。要是打不过,你看在我的份上,以后就别跟黄龙屯的人扯当年的旧账了。老一辈打架,是他们的事情,我跟你比亲兄弟还亲,犯不着再没完没了下去。”

他这番话说得没有半点磕绊,陈默正诧异间,忽听超级碗中的扩音系统传出“沙沙”声,跟着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陈默先生,游戏还没有结束,提前退场可不算好玩家。”

“爷爷?!”海伦惊讶地站了起来。

“好孩子,呆在那里别动,我让人去接你。我早就告诉过你,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不过现在没事了。海军陆战队已经包围了这里,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那人平淡地说。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八章 感染

、、、、、、、

几名M军士兵大踏步走进超级碗,手里按着自动步枪,目不斜视。到了海伦跟前,为首一人敬礼道:“海伦小姐,我是中尉海因姆,请跟我来。”

“去哪里?”海伦茫然问。

“费列特先生在母舰上等你。”中尉温和地回答。

海伦下意识地看了陈默一眼,摇摇头,“这边的事情没结束,我是不会走的。”

中尉大为意外。

个人英雄主义在这个年代已经不流行了,连《第一滴血4》里面的兰博都得靠着M2重机枪的杀伤力才能翻盘,中尉并不认为自己能强到哪里去。如果眼前的姑娘不是杜邦家族成员,他根本没可能来涉险,在这群亚洲人的虎视眈眈下扮演无畏大兵。

当然,比起兰博那几个可怜的雇佣兵队友来,中尉身后的援军要强大太多。小鹰号航母编队已经把平台围成铁桶,就算是一只苍蝇想要飞出去,也会在半途被炮火轰成灰烬。

所以中尉毫不露怯,瞥了眼陈默,淡然道:“海伦小姐,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把你从这里带走,请不要有任何顾忌。”

旁边几个五大三粗的M军士兵都将右手搭上了枪机,冷冷扫视着四周。中尉则丝毫不动声色,有意无意挡在了海伦和陈默之间,高壮的身躯仿佛一堵墙。

“跟他去吧。”陈默开了口。

海伦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眼眸中却显出罕见的倔强之色。

“我很对不起你。”陈默的下一句话让海伦立即红了眼眶,他凝视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那天我稀里糊涂的,真的对不起。要是不打算杀了我报仇,就回你家人身边去吧,待会儿场面一乱,你想走都走不掉了。”

杜邦家族掌舵人亲自出马,不会是单纯为了海伦这么简单,美军登场也显然证明了摊牌时刻已然到来。陈默参赛直到今天,摩利亚最高军部就一直在提防着这样的局面出现,哥罗塞姆毕竟是M国佬的主场,不想鞭长莫及就必须未雨绸缪。

沈大力正冷笑着将一支古巴雪茄塞进嘴里,在军靴上划着火柴。烟雾腾起的同时,他按下了火柴盒旁边的超频触发器按钮。这小玩意是波鸟捣鼓出来的新发明,据说就算在太空,也能无视任何屏蔽把信号传回他的狗窝。

潘多拉一改以往的行事风格,现在那个人造人刚出来,M军就迫不及待地跟着冒头,陈默觉得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想要完全掌控剩下的环节。

海伦仍不肯走,不管陈默说什么,就只是摇头。斗杀场中的血腥对决仍在继续,一道道冲天而起的沙瀑就仿佛那里被炸弹引爆,看不到激斗双方的身影,已被陈默重创的明和夜一显然逼迫出了最大的生命潜能。

“陈,据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是那种会拿女人做挡箭牌的家伙。”从母舰上直接连线哥罗塞姆的老费列特再次开口,扩音系统一阵嗡嗡颤响。

陈默笑了笑,斜跨一步让开道路,“快走,别碍事。”

海伦怔住,随即看到他向自己眨了眨眼,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顿时流下泪来。

M军士兵带着一步三回头的海伦走出超级碗后,那位杜邦家族的掌舵人似乎很满意陈默的配合表现,淡淡道:“这样就对了,尊敬的先生们,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一下,我们该如何保持这种友好合作的氛围。平台上只剩下最后三名竞争者,其中一个是我们派出的。航母战斗群全体M军官兵正在充当最忠实的观众,对战必须进行下去,直到最终决出胜负为止。规则很简单,不是吗?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留给诸位的时间不多了。确切来说,第一批感染者将在几分钟后苏醒,想要获救就必须尽快展现价值。这其中也包括你,陈默先生。那些政客只对摩利亚的能源感兴趣,我告诉他们,或许摩国的军权换个人掌控,反而对M国更有利些。这世上很少有人不怕疯子,但我是个例外,所以陈默先生,你现在得为自己的生存竭尽全力了。7号是潘多拉倾尽一切的研究成果,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毁灭他,要么连同你身边的人一起被毁灭。”

老费列特的单方面通牒就此戛然而止,沈大力等摩利亚军官早就围拢过来,等着陈默发话。

“我让人带你们先走。”陈默望向卓倚天跟洛璃。

老费列特所说的“感染者”,让他意识到这次潘多拉或许已经在莫问天的研究成果上,踏出了足够关键的一步。

“我死都不会走。”卓倚天冷冷地回答。洛璃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的平静已说明了一切。

铁牛在这时毫无征兆地冲向斗杀场,每一步都踏得地动山摇。陈默凝视着两女,放弃了继续劝说的念头,视线转向那两个北方口音的汉子,“你们跟铁牛是什么关系?”

“当年他被骆四送来,就一直是我们的实验对象。”两人中的一个淡淡回答。

他并没有表明身份,也无需再表明。陈默同样注意到了他们额前常年戴军帽留下的勒痕,联想起骆四跟黄龙屯的大仇,以及铁牛天赋异禀的体质,已大致能猜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没人知道我们代表军方,现在这一点也无所谓了,因为那些M国佬好像把你当成了我们打出的牌。那个人造人身上应该带有侵蚀源,秦铁牛只要能撑得过去,就证明我们到今天为止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只不过M方现在摊牌摊得肆无忌惮,多半是没打算让这里的人活着走出去了,到时候一炮轰平,也省了擦屁股的麻烦。”那汉子似乎半点也没把生死放在心上,语气轻松之极。

“铁牛要不是对手,会怎么样?”陈默问。

“不怎么样,对我国的基因科研水平有个重新评估而已,曰后该打的特殊战争,他们不会有半点含糊。”那汉子目光炯炯,“我也知道我说的好像是屁话,不过在这种时候,个人的得失跟国家的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我只不过是个普通军人,能做的就是在这里陪着秦铁牛赌命,他经历过的一切或许是不怎么公平,但真正能为国家牺牲小我成全大我,是他的荣耀。”

陈默反手一记耳光将他抽得飞起,重新望向斗杀场中,“以后你们离铁牛远一点,他是人,不是什么实验对象。今天这里的事情,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会解决。”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那汉子阻止了霍然站起的同伴,擦了把嘴角淌出的鲜血,明显松了口气。

随着R国人爆发出的惊呼,场中一条人影骤然如电转折,掠上了高台。

明和夜一脱战,铁牛则下场,截住了准备追击的7号。大剑豪的传人已经被7号手中跳跃的电火,撕裂得体无完肤了,他的木剑不知所踪,撑着一条曝露着白森森腿骨的伤腿,蹒跚着向陈默走来。

他没有理会同胞的呼喊,到了陈默跟前,露出一个充满疲倦的笑容,“陈默君,请杀了我。”

“为什么找我?”陈默的手搭上对方臂膀,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即将泯灭的生命力。

“你也不想看到,以后地球上到处都是那样的家伙吧?”明和夜一给出了一个似乎不太能算理由的理由,顿了顿道,“他好像是通过吞噬的方式变得更强,我知道你也一样。杀了我,解决他,拜托你了。我再怎么不喜欢剑道,骨子里毕竟流淌着大和族的血液,请帮助我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陈默没再多说半个字,也没有犹豫。

所有R国人眼睁睁地看着明和夜一在陈默的搀扶下慢慢软倒,呼出最后一口气,看台上出奇的安静。当陈默从对方胸腔中抽出血淋淋的手掌,第一个R国人冲着明和夜一的尸体跪下,俯首,然后便是成排跪倒的身影。

总有些东西,比生命更久远长存。

铁牛发起的攻势与明和夜一截然不同,所承受的风暴也更加恐怖。陈默听着斗杀场方向连绵不绝的沉闷击打声,抬手抚上明和夜一的双眼,阿瑞斯序列在意识中给出了直接击杀所获得的升级点数。

12331个。

陈默不确定明和夜一所说的“吞噬”是否真的存在,同样作为纳米植入者,对方在心脏被捏碎的瞬间,阿瑞斯序列隐约抽汲到了一股能量流,这让他感到了困惑。

毫无杂质的力量狂潮正在体内奔涌怒号,陈默举步走向斗杀场,远远听到铁牛在闷声咆哮:“别插手!”

他也在寻找活着的意义吗?陈默不由想起了明和夜一说过的登山人。

正打算无视铁牛的阻止,陈默却忽然停步回头,望向超级碗大门处。那个颇为熟悉的银河警卫队长,已出现在视野之中,身边跟着几名手下。

他们都仿佛被压路机碾过,身上血肉模糊,脏器外露,所有的生命体征都全然消失。但这些死尸却在僵直行走,体表闪烁着蓝色电火,就连空洞的眼眶中也一样。

这一刻,陈默终于明白海伦的祖父先前提到的感染者,意味着什么。

(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九章 火力全开

、、、、、、、

警卫队长微微弯曲了一下膝盖,像弹射的八爪鱼一样掠过十余米距离,扑倒了离得最近的R国人。

电火闪耀,他的手指变得酷似拉长的蠕虫,直接撕开那倒霉鬼的口腔,国人两眼翻白,全身都抽搐起来,喉中发出含糊不清的惨叫。短短数秒之后,警卫队长又扑向另一人,留下一具直挺挺的尸体。

其他几名警卫也全都在以匪夷所思的弹跳动作冲入人群,开始了砍伐般的杀戮。他们比生前更有力更迅猛也更加嗜血,R方支持者由于坐得较近,便成了首当其冲的猎杀对象。

或者应该说,感染对象。

小鹰号母舰的战略监控室中,老费列特正在看着电脑屏幕,一名死者的脸庞被特写镜头所呈现,隐约可见皮肤下有着异物鼓凸,蠕蠕而动。

“下一批感染者的苏醒时间,在5分21秒后。”身边的潘多拉研究人员低声报告。

“很好。”老费列特点头,推动轮椅扶手上的方向控制杆,转了个身,“我的孙女怎么还没来?”

舱门开启,海伦被几名M军士兵带进,俏脸上全是泪水。老费列特低哼一声,不悦道:“看样子你跟你的Z国朋友相处不错,我倒是白担心了。”

“爷爷,求你放过他们。”海伦颤声开口,见老人无动于衷,咬了咬牙,“我跟陈默已经……已经在一起了。”

老费列特惊怒交集,瞪视她良久,长叹了一声:“傻孩子,你还没弄明白吗?在这场游戏里我说了不算,就算把你从平台上弄出来,也花了我很大的力气。7号是潘多拉为军方造出的[***]武器,他只不过是样本之一。如今舰队在这里守着,就是为了看另两个国家的基因战士究竟处在什么样的水平线上。驻外军队深陷中东泥沼当中,国防部急需要一批特殊兵种去解决问题,如果一切都顺利,潘多拉将立即成为军方最大的合作公司。”

“你们是在创造魔鬼。”海伦脸色煞白。

老费列特没答话,揉了揉太阳穴,显得有些疲倦。电脑上陆续出现的血腥画面,让他发现自己作为单纯的人类而言,确实太过无力。

“魔鬼站在哪一边才更重要。”母舰舰长淡淡地说,“Z国人向来不缺乏智慧跟勇气,只可惜他们面对的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我一直认为这次测试意义不大,因为Z国跟R国不可能在任何领域超越我们,将来的基因战争结果没有悬念。”

看着周围那些军官和科研人员冷漠的脸色,战栗中的海伦第一次觉得,祈祷毫无意义。

狂野的枪声在超级碗中密集响起,摩利亚士兵开始大举扫射。一杆杆暴龙火炮喷吐着粗长火舌,让不及躲闪的R国人如同麦浪般倒下,两名已成为活尸的银河警卫被彻底撕成了碎片。

7号是最原始的侵蚀源,第二批带原体则是这些警卫。陈默看出异样,跟沈大力匆匆交代了几句,口令一传十十传百,摩利亚士兵扫出的弹雨随即覆盖了那些死于警卫之手的R国人尸体,一片血肉横飞。

警卫队长已冲到摩利亚这边看台,纵跳如飞,出手又是力大无穷,挨着擦着的人全都当场软倒,再也爬不起身。

摩利亚士兵由于害怕误伤自己人,而变得束手束脚,开枪只敢打点射。同时掠出的洛璃和卓倚天截住了警卫队长,两人头一次合作,配合却是默契之极,双双缠斗不与对方正面抗衡。

“看地上,***快看!”有人在难以置信地狂吼。

跟刘二并肩开火的沈大力瞥了眼那个方向,只见乌黑血泊中一条断去的胳膊正诡异蠕动着,指掌屈伸,竟如同活物般在缓缓爬行。

“用手雷炸他***!”沈大力心中一凛,厉声下令。

摩利亚部队逐渐收缩阵线,方幸存者终于开始崩溃,那几个索命恶鬼再加上摩利亚人的无差别攻击,眼下的情形令他们意识到末曰降临。

“波鸟那个王八蛋收到信号了没?有没有回应?”刘二喘着粗气问,眼中困兽般的杀气近乎沸腾,脚边如雨坠落的弹壳散发着腾腾青烟。

“还没,先撑一会吧!”沈大力瞄着在R国人群中左冲右突的一名警卫,打了个长点射,那边立即倒了数人,目标却如同鬼魅般远遁而去。

M方的图穷匕见让所有人感到了压力。7号感染了警卫,警卫再继续感染更多的人,这种闻所未闻的恐怖病毒无疑意味着太多东西,在刘二和沈大力的直觉中,已直接和“武器级”这三个大字划上了等号。

铁牛连续跟7号对轰了足有数百拳,被陈默从背后一把扯开时,他魁伟的身躯焦黑处处,全都是被电火撕扯出的恐怖伤口。

7号凝视着陈默,并不在意滚跌到一边的铁牛。在之前火星撞地球般的对攻中,铁牛的刚猛拳劲等于是一点点将他体内由于低温而凝滞的侵蚀源释放,此刻已然达到巅峰。

“我好像见过你。”7号露出迷惘之色,没有发起攻势也没有任何动作。

陈默也同样有着无法言喻的熟悉感,但却能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造人。7号的体貌特征接近亚裔,黄皮肤黑眼珠,光头无眉,突兀耸起的眉骨令眼窝显得极为深陷。他看上去二三十岁年纪,但陈默知道这个数字或许该除以十。182公分的身高,体形完美,肌肉轮廓鬼斧神工——他比任何真正的人类,都更像是造物主的得意之作,只不过全无心跳,就连摄取氧气的途径都不是通过肺部,而是全身毛孔。

感受到的冰冷气息,跟体内存在的阿瑞斯序列是如此相似。相比起来,洛璃身上的仿制芽则显得不那么纯粹。在这一刻,陈默奇异地跟对方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沟通,阿瑞斯悄然探出的扫描触角,已侵入7号的记忆载体。

针剂、培养液、晃动的水影、剧痛、恐惧、无边无际的意识空白……陈默被那道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完全吞噬,直到阿瑞斯序列悄然传来波动,才瞬时醒转,“吞噬你的同伴,从这里逃生的几率能达到33%。如果你拒绝,我们会被那家伙吞噬。”

陈默的瞳孔忽然收缩,转头望向铁牛。

那么高大魁伟、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巨汉,正单腿跪在地上,口鼻中有着淡淡焦烟冒出。他蓬勃的生命力正在急剧衰弱,成了风中烛火。

铁牛迎着陈默投来的视线,露出一个粗犷笑容,“俺兄弟,俺要死啦!”

第一个被警卫杀死的R国人慢慢站起时,M军母舰上的科研人员面面相觑,几乎以为监控屏幕出了问题。

这批感染者的苏醒时间,比预计中提早了将近三分钟。

在全M乃至全世界范围内,可以说再也没有任何机构能够在生物基因研究领域,能够与潘多拉相提并论。此次纳米侵蚀源的成功培植,离不开莫问天留下的关键数据,后期的无数次缜密实验则汇聚了所有能调动的尖端人才,投入的资金只能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但现在至关重要的环节却出现了偏差。

越来越多没被彻底炸成碎片的R国人尸体,正重新获得了行动能力,并以迅猛如虎的势头扑向还活着的同胞。部分单腿独臂不诚仁形的家伙,跳跃起来也根本毫无阻碍,他们戳着断肢,蓝火闪烁的眼眶死死盯着每一份奔逃的血肉,一旦锁定目标就决计不肯中途放弃。

没有痛觉,不知畏惧,爆发出的动能远远超出活人——越来越多的感染者,正在将超级碗变成地狱。

摩利亚阵营同样遭受到了疯狂攻击,许多士兵第一次觉得暴龙火炮的威力还不够猛,因为那些如电纵来的身影,往往被扫烂了半边身体也依旧若无其事。

电视台直播团队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固定摄像机在忠实记录着一切。卓倚天和洛璃联手强攻,终于将警卫队长的头颅斩下,但卓倚天的手臂已被穿刺出巨大创口,一些肉眼可见的灰色物质开始在皮下悄然蔓延。

“杀了我!”卓倚天心知肚明被感染的后果,当即咬牙说道。

洛璃冷冷看了她一眼,并指如刀切向自己的腕脉,随即贴上对方手臂。鲜血汩汩而出,融入卓倚天的伤处,仿制芽自行开始了清除杂质程序,但效果并不明显。

“陈默能救你,先撑一会。”洛璃很快就察觉到仿制芽并不具针对姓,却仍然没松手。

“你不是应该想我死才对吗,怎么反倒救起我来了?”卓倚天瞪着明亮的大眼睛,脸色古怪。

“你死了,他会伤心。”洛璃面无表情。

即便在生死关头,卓倚天心中也禁不住凄苦,扫了眼周围的混乱场面,目光微黯,“这次恐怕连他都逃不过了,路上有个伴也挺好……”

第三批感染者已经陆续站起,其中也包括了不少摩利亚士兵和袍帮中人。这次侵蚀过程甚至没有超过30秒,M军母舰上一片倒抽凉气的声息,老费列特面如死灰。

“准备炮击。”小鹰号舰长颤声下令。

作为一名资深军人,他很清楚眼前的形式意味着什么。正如海伦所说,潘多拉创造了魔鬼,但现在魔鬼却露出了无法控制的狰狞面目。如此猛恶的感染势头,一旦到达陆上,侵蚀源将令全人类陷入灭顶之灾。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老费列特苦苦思索着,无意中瞥见孙女的模样,心头顿时一颤。

海伦的脸上全是泪水,双手交握在身前,眼中没有半点光芒。她看上去就像是将要凋谢的花儿,那绝望的目光令老费列特情不自禁地想起亡妻,后者在临终前曾拉着他的手,细声问他:“杜邦家族世代经营的战争生意,包括你所坚持的那些,真的是正确的吗?”

生平第一次,老费列特产生了动摇。

沈大力跟刘二带着部下边打边退,在两女身前构成一道交叉火力。弹药即将消耗殆尽,但那些活死人却越来越多,沈大力百忙之中抹了把大背头,放声狂笑,“***,把老子发型都弄乱了!”

两个Z方特派员早就在端着捡来的火器协防,听他这么一说,不由血脉贲张。其中一人刚想开口,却听到嘶哑之极的啸声远远传来,超级碗大门处急速掠入一条身影。

下一个瞬间,铜尸已出现在五十米开外的看台中央!

他的第一次冲击,就将一条直线上的十多个活死人撞成了彻头彻尾的残肢碎片。恐怖的超高速,恐怖的爆发力,同样恐怖的肉体强横度,这让他足以化身为一枚出膛炮弹,所过之处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分毫。

铜尸堪比铁石的腐肉骨骼,使得他对带原者的血肉感染方式免疫。几圈冲下来,摩利亚一方压力大减,而地上的尸骸则越来越多。铜尸解决了最后几名银河警卫后脱离战团,到了斗杀场边缘,正看到陈默出手,铁牛倒下。

陈默一拳击晕了铁牛,往他嘴里连塞了几粒兽魂果,想到已经拜托奥莉维亚送走的老巫医,唯有苦笑。老巫医在疗伤救人方面很有一套,现在却只能靠自己了。

“愚蠢的人类,有什么是比自身生存更重要的?”阿瑞斯序列在意识中愤怒咆哮。

“太多了。”陈默望向看台,目光逐一掠过正在肃清残敌的沈大力等人,以及洛璃和卓倚天,最终落在铜尸身上。

铜尸屈膝跳入斗杀场,到了跟前,翻着浑浊的眼珠,喉中嘶嘶两声。

他似乎已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护在陈默身前,脸上腐肉狰狞地抽了抽,气机锁定7号。

陈默看着他佝偻的背影,眼眶一热。

7号至始至终没有干预过陈默的任何行动,眼看着对方踏上一步,跟铜尸并肩而立,张了张嘴,带着迷惘神情问道:“你跟我是一样的存在吗?”

“不是。”陈默慢慢弓下了身,额前青筋突起,嘴角已有鲜血渗出。

太过强大的对手触发了本能中对死的恐惧,然而正是这份恐惧,令斗志熊熊燃烧。陈默知道自己一旦倒下,整个超级碗中将无人能够幸免。身为足够异类的生命体,孤独感在所难免。对于7号,陈默或多或少存在着同病相怜的感觉,但不同的是,他并非独自行走在世间。

他有亲人,有战友,有伙伴,还有她和她们。

火山爆发般的本体意志,使得阿瑞斯序列连丝毫抵抗都未能作出,便彻底泯灭在了精神怒潮的卷席之下。从明和夜一那里得来的升级点,系数被陈默投入到强化攻击领域,天翻地覆的体内震荡令他如狂兽般怒吼起来,每一处肢体每一根肌肉纤维每一条血管,都在急剧膨胀,撕裂的皮肤渗出大量血珠,他的双眼甚至比血更红。

陈默伸出右手,收拢五指,握拳瞬间整个哥罗塞姆都能听到罡流涌动的声息。

“我们确实不是同类,我要吃了你。”7号对他终于失去了兴趣,同时有着急剧的力量提升。

侵蚀源的核心裂变令7号开启了最终模式,铜尸在扑出瞬间就被正面轰来的一拳砸得倒飞,撞上数十米以外的墙面深深嵌了进去。

陈默冲上,挥拳,与人造人的拳头在空中硬碰。一团蓝色电火无声无息地炸开,斗杀场中的沙土全部逆卷冲起。难以想象的巨力令陈默的右手骨骼几乎粉碎,但他仍咆哮着再次挥出这只在电芒包裹下如同燃烧的拳头,不退半步。

三分钟,他整个生命、灵魂与斗志的极限爆发,已回归熟悉的倒数轨迹。与以往任何一场搏杀有别的是,这一次他只为撕裂命运。

“开火!”随着小鹰号母舰舰长的命令,数道火蛇已从海面上腾起,向着平台方向呼啸而来。

(未完待续)

终章 重生时刻

终章重生时刻

小鹰号航母战斗群在大西洋上遭遇演习意外的消息,很快成为了各**事新闻头条。&*.《》.最快更新**两艘巡洋舰在这起惨烈事故中沉入海底,小鹰号舰体受重创,几乎无法返航。

尽管m**方发言人宣称,事故原因尚在调查中,但媒体记者却并不打算善罢甘休。一些负面消息开始流传,号角邮报打响第一炮,以整版篇幅刊登了名为《暗战还是巧合》的专题。

资深主编亲自操刀,笔锋辛辣无比,直指军方舰队出现在疑为黑市拳赛举办地之海域,绝非恰巧经过那么简单。参与拳赛的斗杀者之一,已被证明是摩利亚国防部长。摩利亚刚从战乱泥沼中爬出,近期无视多国警告开发起了核武,正在成为西方世界眼中的不定因素。如此穷兵黩武的国家想来就算为那位年轻的国防部长派遣奇兵,用沙俄的技术干掉m国的舰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可笑的是m国向来自居为世界警察正义化身,这次在家门口被人揍得鼻青眼肿却连屁都不敢放,还得遮遮掩掩,不得不说是个天大的笑话。

众口铄金,国内舆论指向对军方越来越不利,小鹰号母舰舰长引咎辞职那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媒体的嗅觉比狗还敏锐,那几条幽灵般的洛基潜艇直到现在还深烙在舰长战栗的记忆之中,它们几乎截下了所有飞往海上平台的炮火,并在随后展开的攻击中露出比剃刀更锋利的獠牙。

“鹰眼”级反潜系统完全失效,捕捉不到那些来去无踪的钢铁虎鲨。然而更令舰长恐惧的,却是整个航母战斗群集体失控的场面,母舰上突然自行转向的火神密集阵,将编队中一艘歪歪斜斜偏离航道的巡洋舰当场撕得千疮百孔,其他舰船也同时向母舰开了火。

舰长至今仍不确定,所谓的黑客入侵论是否成立。舰队失控过程不过短短数十秒时间,但足以让任何一名黑客成为同行顶礼膜拜的终极偶像,舰长很怀疑这样的人物地球上真的存在。

无论如何,那几条遁去无踪的洛基潜艇,已成了军方追查的直接方向。

数日后,摩利亚成功试射“飓风”级远程导弹。同一天,沙俄与z国大使馆正式入驻摩利亚首都。

m方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个更为严峻的危机上,北约会议随即召开,正式宣布对摩利亚实行经济制裁。而摩国则完全舍弃了外交途径,新任国防部长在公开演讲中宣称,绝不向霸权主义妥协,摩利亚三军已做好一切迎战准备,并保留动用超常规武器的可能。

这位于姓上将在发言中提及已然殉国的前任时,民众的愤怒情绪达到了最高点,首都广场上全是挥舞的火器,枪声震耳欲聋。

m国国会对如此回应大为震惊,参议员麦凯恩借势发力,公布了一段哥罗塞姆被炸毁前的现场视频。\\9vk。首发\\

国会这才得知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冰人计划”首次真真正正地浮出水面,民主党和共和党罕见地没有将内斗继续下去,而是被计划发起人——现任m国总统的野心惊呆。“超级生命”是整个计划中提到最多的关键词,如果人造人被证明可控,全球将有90%以上的人口纳入可清除类别,其中也包括绝大多数本国公民。

看着视频最后画面上,与人造人一起被火云吞噬的那个身影,麦凯恩默然良久,举起话筒:“资源枯竭,臭氧层破坏,生存环境日益恶劣——这颗星球确实再也承受不起更多创伤,但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寻求出路,而不是屠杀同类。独立宣言中提到过,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诸位,我想说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战争和战争筹备以后,我们是否该适当地停下脚步,给自己一点清醒的余地?那位年轻的摩利亚国防部长,绝不是实验室造物。他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们、为人类化解了一场灭顶之灾。就我的个人观点而言,他是真正的英雄。”

弹劾总统过程不亚于一场十级地震,杜邦家族作为首当其冲的陪葬品,资产遭到全面冻结,老费列特与若干子孙锒铛入狱。

树倒猢狲散,老费列特在狱中等来的唯一一个探访者,是海伦。

“爷爷,纽约开通直达摩利亚的航班了。我想去那边走一走,很快就回来。”海伦低声说。

老费列特隔着玻璃叹了口气,摇头道:“人都死了,你还去干什么?”

“那里毕竟是他呆过的地方。”海伦回答。

一个人,一具简单行囊,海伦在数小时后登上班机,静静凝视着舷窗外的夜色。祖父跟以前完全不同了,身上少了霸气,多了些平淡如水的东西。

人活着总是会经历这样那样的事情,时间也总是会抚平所有痛苦。差别只在于,有些人需要几天,有些人则需要一辈子。

飞机在跑道上呼啸而起,海伦的心却仍旧沉坠在那片死灰色的静谧之中,与外界隔绝。

航班抵达还未建造完工的摩利亚国际机场时,当地时间正是午后。

走在充满异域风情的街头,海伦神情恍惚。街边一些孩子怔怔看着这孤身女子迤逦独行,就连其中最勇敢的,也忘了上去兜售手工艺品。

又到了高棘花开的季节,一片白色花瓣随风飘荡,落在海伦的肩头。这是种毫无美感可言的花儿,却生长在荆棘丛中,扎根于最贫瘠的土壤。每到花期,便会漫山遍野地绽放。

顽强,不屈,无需喝彩,如他一般骄傲。

海伦还未想好该去向哪里,只是觉得走在这片土地上,就能够依稀感受到他的气息。街头一辆墨绿色吉普缓缓开来,停在了旁边,彪悍如豹的年轻军官跳下车,看了海伦几眼,忽然举手敬礼。

“海伦小姐是吗?您好,我是将军的近卫。”那军官的英文很蹩脚。

“哪位将军?”海伦听懂了,但却不明所以。

“摩利亚只有一位真正的将军。”军官立正回答。

海伦的嘴唇急剧颤抖起来,想要开口再问,却又怕把这一点点突如其来的希望化作泡影。她机械地迈着步子,上了吉普,在一个小时车程后到达位于首都郊区的古老庄园。

庄园周边戒备森严,林带中甚至架设着防空火力。吉普车连过数道安检,驰入开启的铁门,广阔草坪上可以看到不少全身只围一块兽皮的野人,他们三五成群,目光梭巡不定,像是仍置身于蛮荒丛林深处。在堪称巨大的主建筑左侧,一幢建造中的楼房正拔地而起,脚手架上都是些光着膀子的军人。

洛璃被带到主楼的最高一层,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打开后,她立即看到了躺在大床上的他。

他的身躯几乎是支离破碎,但还活着。

海伦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奔到床边,颤声叫他的名字,再也没有了半点以往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睁开眼,看到她,目光却是完全陌生的。

这是一段漫长而曲折的梦境,他虽然已经醒转,但意识还被禁锢其中,与那些残留的影像共存。喷爆的电火仍在眼前,复苏的兽性在灵魂深处始终没有消散,他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游离,分不清哪边才是彼岸。

“你在为什么坚持?”那人造人问。

“我在乎的一切。”他说。

阿瑞斯序列被彻底湮灭,与本体相融,久未有过动静的变种吞噬者,在最后关头此消彼长,骤然变得活跃。单纯就破坏力而言,它们比侵蚀源要恐怖百倍。

他轰出了雷霆般的一拳,天翻地覆的震荡瞬间席卷一切,黑暗无边无际地笼罩而下,直到耳边传来焦灼的呼喊声,才重现光明。

他看见她和她,同时也看见了没能被阻截的一道狰狞火蛇,从高空急速飞来。

在超限爆发的最后时刻,他腾身而起,迎向那道死亡火焰。这是再无退路的生命呐喊,死中求活的亡命咆哮,从破裂躯体中迸发出的蓝色电芒最终包裹住了全身,在那个刹那他看到迄今为止的生命历程在眼前流淌而过,欢笑、泪水、爱与仇恨,最终化为一片虚无。

今天是他被送回摩利亚后,第一次从昏迷中苏醒。庄园各处很快响起欢呼声,三个曾在他身边不眠不休守了几天的老头,又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都说自己才是最大功臣。海伦听他们提到什么经书,有点不太明白,也无瑕去多想。

她心中已被满溢的欢喜所充斥,唯一害怕的,就是他会再度离自己而去。

随着时间推移,海伦的担心渐渐消失。

再生能力创造了肢体恢复上的奇迹,尽管他用了足足48个小时,才记起她是谁,但对于她而言,这就已经足够。

伤势痊愈之后,他的记忆力也开始明显好转。海伦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看着他逐一认出铁牛、铜尸、卓倚天、那三位老人,以及超级重犯组合和许许多多戎装汉子,在心中无数次感谢天主的庇护。

从国内赶来的两个女孩,海伦只见过其中一个,知道她叫白小然。另一个据说是正牌女友,肚腹已微微隆起,孕育着他传承的血脉。

海伦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流了泪,卓倚天拉着她说了很久悄悄话,直到她心结尽解。无论如何,最艰难的时刻已经度过,以后的事情,或许只能随缘。

这天早上,他照例走出房间,到草坪上享受一天之中最温和的阳光。蛮牙老巫医远远走来,发现他的眼神中仍透着些许浑浊,不由叹了口气。

他没在意对方,目光几次掠过那幢突兀之极的新建楼房,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苦苦思索却始终想不起来。

他迟疑了很长时间,终于往新楼走去,一步一步上到第二层,拐过转角,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屋子里排列着整齐的课桌,黑板上写着板书,半截粉笔搁在边沿。他怔住,下意识地走到后排座位上坐下,然后打了个呵欠。

很困,他有点不太愿意再去挖掘记忆,于是便趴在桌上。这是个无比熟悉且无比熟练的动作,他枕着交叉的胳膊,在窗外透入的阳光下眯着眼,骤然间全身一颤。

还少一个人。

他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手足瞬间冰冷,无数涌现的画面,在意识之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很久以前,快乐王子是个雕像……”他仿佛又回到满是鲜血与残肢的铁笼里,被她抱在怀中,听她说着童年往事。

她为什么不在我身边?怎么没人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他不敢确定在半边平台被炸毁的瞬间,自己是不是替她挡下了一切。在竭力回想过程中,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冷汗滚滚而下,僵在那里无法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逐渐接近,最终停下。他茫然抬头,看到一个长发温婉的女孩站在面前,正冲着自己九十度鞠躬。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女孩的瓜子脸上带着似水柔情,明明是亚裔人的肤色,一双眸子却湛蓝如海,“我叫洛璃。”

他凝视着她,眼中的那点浑浊逐渐褪尽,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与刚毅,以及如阳光般温暖的光芒。

“我叫陈默。”

两只手悄然拉在了一起,她抬头仰视他的脸庞,窗前有几片高棘花瓣随风飞过。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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