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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玉生香》


第1章 打!

天启九年,冬。

大雪纷飞,京中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唯独宣平侯府外挂着鲜艳的红灯笼。

门前贴着喜字,地上是鞭炮碎屑,本该是喜庆模样,可此时宣平侯府外的大街上,却是前前后后停了十数辆马车,不时有人满脸晦气的从侯府中走出来。

宣平侯谢渊穿着还没有换下的喜服,带着府中的下人守在门前,跟每一个出府之人致歉,而那些人神色各异。

偶有人出声安慰几句,说着小孩子不懂事情,可大部分却都是缄默不语。

隔街的酒楼之中,不时有人探头探脑的望着侯府门前。

“这宣平侯府是怎么了?不是说今儿个办喜事吗?”

“是啊,之前不是还敲锣打鼓热闹的不行,这个时辰应该办喜宴了吧,怎么就送客了?”

“我瞧着像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这天子脚下,侯府之中的,还能出事?”

“那怎么不能,说不准是那新娘子跑了……”

“啪!”

那开口戏谑的人话没说完,胳膊上就猛的挨了一下,却是与他同桌之人瞪着他说道:“你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胡说?”

那人顿时脸上讪讪,也知道刚才的话逾矩了,连忙轻咳了声说道:

“我就是随口说说,也没别的意思,不过说真的,这宣平侯府这次的喜事办的这么大,听说娶的还是寡妇当继妻,这礼节都快赶上原配了,怎么就半途散场了?”

宣平侯府在京中是顶顶富贵的人家,而宣平侯谢渊更是以战功立足朝堂,深得皇帝信任。

这七弯巷往外,宣平侯府便占了小半,在京中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足以见得宣平侯府煊赫。

宣平侯早年便已娶妻,取的是当朝丞相沈凤年的妹妹,两人恩爱非常,生下两子一女,只可惜天不假年,宣平侯夫人因病亡故,宣平侯便一直未曾再娶。

听说当年皇帝登基之时,曾有意替宣平侯再次赐婚,挑的是翰林院学士卢良志的女儿,只是宣平侯却是一口拒绝。

京中人人都道宣平侯对先夫人情深似海,却不想月余之前,宣平侯却突然从荆南带回一个寡妇,宣称要娶其为妻。

听闻那位新夫人姿容绰约,如仙姝下凡,迷得宣平侯半点不顾其寡妇的身份会被人嘲笑,直接请了旨将其娶为继室。

这次二人的大婚,宣平侯更是大肆操办,一向低调的宣平侯府几乎将帖子发遍了京中所有有身份的人家,意作替新夫人涨脸。

旁边有人探着脖子,就见到对面马车散尽之后,宣平侯府的人“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不由纳闷出声。

“这宣平侯这般看重那位新夫人,难不成还真有人敢在喜宴上闹事不成?”

“我瞧着悬,没见谢家火气那么大,指不准真出事了。”

“也不知谁这么大胆子。”

……

谢渊甩上府门,寒声道:“人呢?”

“啊?”

管家愣了一瞬,刚想问什么人,就撞上了谢渊扫过来的冷眼,他顿时醒过神来,连忙说道:“苏小姐在老夫人那里。”

他刚一说完,谢渊就直接大步朝着后院走去。

……

侯府后宅的锦堂院里,谢老夫人徐氏脸色铁青的坐在上首,而下方谢家其他人也都是面色难看。

堂前正中跪着个貌美惊人的妇人。

她身上穿着大红嫁衣,面容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瘦,反而两颊丰盈。

微微圆润的脸上,皮肤白的像是最嫩的豆腐,带着少女的娇色,偏偏眼尾上扬带着媚,纤细的腰肢更像是一折就断。

她身边的地上躺着个少女。

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与妇人有七分相似,此时像是晕过去了,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氏跪在地上,挡在少女身前仰着头说道:“今天的事情,全因妾身一人而起,阮阮年幼不懂事,求老夫人饶了她这一回。”

“饶她?你自己说我饶了她多少回了?!”

谢老夫人脸上铁青,颤着手指着苏阮。

“这不是第一次了,三次!”

“从你们母女入府后开始,苏阮便各种闹腾。”

“第一次砸了碧荷苑的灯台,险些烧了整个宣平侯府。”

“第二次趁着与人外出时,在外跟人信口雌黄污蔑侯爷。”

“这一次更好,直接抱着她爹的牌位大闹喜堂,砸了我儿一头一脸,让我们整个宣平侯府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你让我饶她,我怎么饶?”

“我若是饶了她,我宣平侯府的脸面就由得她踩在地上践踏?!”

“老夫人……”

陈氏见谢老夫人震怒,顿时面露急色。

谢老夫人却不等她开口,就直接怒声道:“把她给我拉开,把苏阮给我泼醒,我倒是要问问她,她对我们侯府到底有什么不满?我宣平侯府又有哪一点亏待了她?!”

旁边大房的王氏,三房的吴氏,还有几个姨娘都是纷纷上前,左右拉着陈氏的手将她拉了开来。

“弟妹,这次苏阮真的错了,你就别护着她了。”

“是啊,她这次闹的真的太过。”

几人一边劝着,一边拉着陈氏,手中只敢架着她的胳膊拦着,却不敢动粗,毕竟府中谁都知晓谢渊对陈氏的看重。

片刻后,一盆冷水直接就泼在了苏阮身上。

十二月的天,已经冷的彻骨。

那一盆水泼在身上之后,地上的少女顿时打了个激灵,蓦的睁开了眼。

苏阮脑袋沉沉的,耳边好似还响着那些咆哮着骂她不得好死的声音,她迷迷瞪瞪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就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她身前,伸手朝着她脸上探了过来。

苏阮眼中一厉,条件反射的抓着那人的手,朝后用力一扭。

“啊!”

柳妈妈原只是想看看苏阮醒没醒,冷不防被袭,顿时疼的尖叫出声。

“放肆,反了天了你!”

谢老夫人猛一拍桌子,气得怒喝出声。

苏阮手中动作一顿,听到声音猛的扭头朝着上首之人看去,就见到险些气晕过去的谢老夫人。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半晌,才迟疑道:“祖母?”

第2章 知不知错?

谢老夫人怒气一遏,被她这一声祖母惊住。

要知道苏阮入宣平侯府已经一月有余,却从来都不搭理府中任何人。

无论是二房的三个儿女,还是其他人,哪怕是面对她时,苏阮都总是挺着背脊瞪大了眼,满脸仇视的看着她,就像是和他们有着累世冤仇。

谢老夫人当初是喜欢苏阮的,因为她的模样实在太过招人,有着她母亲陈氏一样的美貌,却少了她母亲的媚色。

圆圆的脸蛋,黑葡萄似的眼睛,让人见之生喜。

只可惜,苏阮有着最软绵的名字,面团似的乖巧模样,却生着一副比刺猬还扎人的脾气。

她怼天怼地,怼谢渊,怼陈氏,怼谢家的每一个人……

谢老夫人最初的那点喜欢,早就在她这段时间的胡闹里消磨了干净。

谢老夫人虽然惊愕苏阮口中那声祖母,可心中怒意还在,只以为苏阮是想要求饶,怒声道:“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祖母!”

随即扭头看向旁边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拿下!”

谢家的下人连忙上前,从苏阮手里夺下了柳妈妈,就见到柳妈妈的手腕上已经泛了青,上面肿起来一圈。

谢老夫人见状更气,咬牙道:

“苏阮,我念你年幼,次次纵容,却不想你不知收敛。”

“之前百般污蔑我侯府也就罢了,这次还敢大闹喜宴、出手伤人,我要是不好好教训你,他日你必惹出滔天大祸来。来人,取家法来!”

“老夫人!”

陈氏闻言顿时大急,用力挣脱身旁拉着她的王氏,扑到苏阮身前急声道:“老夫人,是妾身的错,是妾身没教好阮阮,求您饶了她,我求您…”

她说话间跪在苏阮身边,红着眼睛哀求出声:

“阮阮,娘求你,快跟老夫人磕头,说你知道错了。”

苏阮愣愣的看着身前明明焦急,可说话时却依旧声音细软像是撒娇的女人,有些走神。

谢老夫人见状只以为苏阮死不认错,心头更气,不由迁怒上了陈氏。

“你还有脸替她求情?”

“苏阮是你女儿不错,可你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你是我谢家妇,是我宣平侯府的夫人!”

“我谢家从未嫌弃你寡妇出身,让侯爷娶你过门,可不代表我宣平侯府能容你母女践踏。”

“你若再替她求情,我便连你一起上家法!”

陈氏闻言脸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唇,却依旧挡在苏阮身前不住磕头。

老夫人见她执迷不悟,气得胸口生疼,狠了心对着取了鞭子过来的人怒声道:“你要护着她,那好,那就一起打。柳妈妈,给我打!”

“老夫人…”

柳妈妈迟疑。

谢老夫人厉声道:“怎么,连我都使唤不动你了吗,我让你打,给我狠狠的打!!”

柳妈妈见谢老夫人气急了,也不敢再劝,只能取了鞭子就朝着两人打了过去。

苏阮原本脑子里还嗡嗡作响,想着时隔多年,怎么会突然梦到了陈氏和谢家人,可当看着甩过来的鞭子,听着那犹如实质的破空声时,原还有些茫然的眼睛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是做梦?!

苏阮脸色微变,连忙伸手一把抱住扑在她身上的陈氏,借力朝前一转身,就将陈氏压在了自己身下,背上“啪”的一声挨了一鞭子。

谢家的家法传了四代,那鞭子不是皮制而是铁鞭,上面更行了倒刺,落在身上时,哪怕穿着冬衣,上面的倒刺依旧划破了衣裳。

苏阮疼的闷哼出声。

旁边站着的王氏几人都是觉得背脊生疼,几个少男少女也都是变了脸色。

柳妈妈手里鞭子不停。

苏阮死死护着怀里的陈氏,背上很快就见了血。

“阮阮,阮阮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

陈氏挣扎着想要推开苏阮,可是苏阮抱着她的手却是犹如铁钳,按的她动弹不得,她急的哭出声来:

“老夫人,别打了……我求求你们别打了……”

“我错了,是我没教好苏阮,是我没教好她。”

“我替她受罚,你们打我,我求求你们了……”

谢渊还没踏进锦堂院时,就听到陈氏的哭声,他脸色一变大步走了进来,掀开帘子时就见到柳妈妈手里高高扬起的鞭子,顿时断喝出声:“你在干什么?!”

“老二。”

“大哥。”

“侯爷。”

房中诸人连忙行礼,谢渊却是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推开了柳妈妈之后,低头看着地上的陈氏,见她哭得眼睛通红,身上却没有伤势,心中松了口气。

待转而看见苏阮背上渗出的血时,顿时寒了眼。

“谁让你动手的?!”

柳妈妈吓得差点丢了手里的鞭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没等他开口,上首的谢老夫人就气得脸色铁青。

“是我让她打的,怎么,你连我也要一并教训吗?”

谢渊回头:“母亲…”

“你别叫我,你到了现在还要护着她们母女?!”

谢老夫人怒声道:

“你知不知道苏阮今天闹出了多大的乱子,我不拦着你娶陈氏,我宣平侯府更不是看重门第之人,她们母女入府之后,我们可曾亏待过她们半点,我对苏阮更是视同府中所出,可是她呢?”

“她今日敢当众诋毁于你,抱着他生父的牌位闹了你的喜宴,明日是不是就要去闯宫禁?”

“你再这般护着她,等她惹出滔天大祸来,你以为你还能兜得住多久?”

谢渊想起之前苏阮抱着她爹的牌位,大闹婚宴的场景,眼底积聚着阴云。

陈氏脸色苍白,急声道:“侯爷……”

她想替苏阮求情,却被谢渊伸手拦住。

谢渊只是低头看着苏阮,沉声道:“苏阮,今天的事情,你知不知错?”

苏阮看着谢渊,再看着低声哭泣的陈氏,还有旁边所有的谢家人,心中复杂至极。

她记得当初的谢渊也是这般问过她的,在她大闹了喜宴,让宣平侯府丢尽颜面,让他成为满京城的笑话之后,问她知不知错。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满心怨恨说她没错,她骂陈氏贪图富贵,骂她虚荣无耻,骂她忘了杀夫之仇委身谢渊,骂谢家的人不得好死,然后从来没对她动过手的谢渊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罚她跪了一天一夜。

第3章 谁弄的

“阮阮。”

陈氏满脸哀求,只求她能服个软。

谢家所有人都看着她。

苏阮跪坐在地上,沉默了许久,才仰头看着谢渊,既没认错,也没反驳,只是安静的道:“我爹的牌位呢?”

谢渊愣了。

谢老夫人也是怔住。

女孩原本圆润的脸颊瘦了许多,此时更是苍白,身上的狐皮袄子沾了血,显得狼狈不堪。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谩骂,甚至没有求饶,她只是微仰着头看着谢渊。

“把我爹的牌位还给我。”

谢渊被她看的神情微滞。

原本总见着苏阮张牙舞爪的谢家人看着她此时的模样,也都是觉得心口莫名一抽,就连刚才气的恨不得打死她的谢老夫人也是突然想起,来刚见到苏阮时的样子。

那时候谢渊刚将陈氏带回来,苏阮就抱着她爹的牌位,孤零零的站在外面的院子里。

小小的孩子眼中满是惶恐,明明抓着牌位的手指都泛着苍白,却依旧竖着尖刺不许任何人靠近。

谢渊向来冷硬的心突然浮起抹涩意,扭头道:“牌位呢?”

谢家人面面相觑。

之前苏阮大闹喜宴,抱着牌位横冲直撞口不择言,他们只顾着让人抓住苏阮,别让她冲撞了那些客人,根本就没人留意她怀里的牌位去了哪里。

此时谢渊问起来,一时间居然没人能答得上话来。

苏阮仿佛知道牌位不见了,将自己蜷成一团,抱着腿低声道:“把我爹的牌位还给我,我不闹了,求你…”

谢渊脸色暗沉,怒声道:“我问你们话,牌位呢?!”

“老二。”谢老夫人皱眉。

谢渊却是沉声道:“刚才是谁抓的苏阮?”

周围人见谢渊动怒,都是吓了一跳,对苏阮动手的柳妈妈,还有之前将苏阮抓来锦堂院的几个丫环都是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谢渊皱眉道:“苏阮父亲的牌位呢?”

那几个丫环都是吓得直哆嗦,连忙道:“侯爷,奴婢没瞧见,奴婢拦住苏小姐的时候,她已经晕过去了,她手里的牌位也不见了,奴婢,奴婢真不知道牌位去了哪里。”

“奴婢也是,奴婢没看见。”

“奴婢也没看到。”

几个丫环都是同样的话后,谢老夫人忍不住皱眉,虽然不解谢渊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苏阮爹的牌位,却还是皱眉道:“苏阮一直抱着牌位,怎么会没看到?”

之前苏阮哪怕闹的再厉害,也从来没松开过牌位。

躲在后面的三房女儿谢娇娇突然低声道:“祖母,我好像看到那个牌位在宴客厅那边……”

原本跪坐在地上的苏阮突然撑着地上就爬了起来,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推开了谢渊踉跄着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苏阮!”

“阮阮!!”

谢渊和陈氏都是一愣,等反应过来时苏阮已经跑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丫环吓了一跳,见是苏阮刚想拦人,谁知道被苏阮一头撞了开来,一屁股摔倒在地上,而受伤的苏阮就那么跑了出去,眨眼就出了锦堂院。

谢渊和陈氏同时追了出去。

谢老夫人见状先是呆怔了片刻,等醒过身来拍着桌子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去!!”

苏阮冲出了锦堂院后,就直接朝着外院跑了过去。

之前府中的喜宴就是在外院办的,宴席被苏阮给闹砸了之后,地上一片狼藉,宣平侯府的下人正把成堆的东西堆在一起。

苏阮过去时,院子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几个下人正一人拽着一边,拖着装满残羹剩汤和一些乱七八糟东西木桶朝外运东西,就被苏阮一把推开,一头撞翻了木桶之后,那里头装着的杂物全数倒在了地上。

“哎哟!”

“干什么呢?”

“谁啊这是?”

几人都是气怒,扭头就想大骂,却见到来人居然是苏阮,他们连忙行礼,可苏阮理也不理,直接推开了身前的人就趴在了那堆东西上扒拉开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苏小姐,您在干什么呢,这里头这么脏,您快出来!”

“是啊苏小姐,您快出来。”

几人说话间就想去拉苏阮。

谁知道苏阮抓着一片碎掉的瓷器,朝着伸手想要拉她的人就划了过去,那恶狠狠的模样吓住了所有人。

“滚开!”

那几人被她模样吓到,连连后退,而苏阮丢了瓷片,就继续在那堆东西里找了起来。

谢渊他们到的时候,就见到苏阮跪在一堆碎物里不断翻找的模样,她手上被瓷器割的满是鲜血,可她却像是半点都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嘴里低声喃喃。

“牌位,牌位在哪里…”

“爹,你别怕…别怕…”

陈氏哭得不能自己,一把推开谢渊,几乎跪在苏阮旁边:“阮阮,娘帮你找,娘帮你找。”

谢家人看着满身狼藉的母女二人,看着手上满是血迹不住低喃的苏阮,原本的那些怒气和怨愤都是消散了大半。

谢老夫人本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看到苏阮的模样心中虽然仍气她之前胡闹,却又忍不住心软,对着身边的柳妈妈说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帮她们找?”

柳妈妈连忙点头,带着人上去翻找起来,而前院的那些下人得知苏阮是来找牌位的,也都是吓了一跳,连忙将之前收走的东西抱了回来。

过了许久,才有人在一堆扔掉的东西里,找回来断成了几节的牌位,而一直没有哭过的苏阮,看着被递过去的牌位之后,却是坐在一堆烂物里哭了起来。

她坐在地上,哭的时候没有半点声音,只是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在地上碎裂的木牌上。

谢渊脸色难看至极,寒声道:“外院的管事和刚才扫洒的人是谁?”

外院的管事连带着那几个下人齐刷刷的跪了一排。

“这牌位是谁弄烂的?”

那管事脸色一白:“小人,小人不知道…”

其他几人也都是齐齐摇头。

谢渊鹰眸顿沉,开口道:“全部拖下去,给我打!”

谢家众人都是吓了一跳,大房的夫人王氏连忙开口道:“二弟,他们都是侯府老人,你怎能说打就打,这牌位说不定是不小心摔裂的……”

“你当我眼瞎吗?这般整齐的断痕,你跟我说是摔裂的?!”

第4章 私生女?

苏阮冲出了锦堂院后,就直接朝着外院跑了过去。

之前府中的喜宴就是在外院办的,宴席被苏阮给闹砸了之后,地上一片狼藉,宣平侯府的下人正把成堆的东西堆在一起。

苏阮过去时,院子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几个下人正一人拽着一边,拖着装满残羹剩汤和一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木桶朝外运东西,就被苏阮一把推开。

其中一个人一头撞翻了木桶之后,那里头装着的杂物全数倒在了地上。

“哎哟!”

“干什么呢?”

“谁啊这是?”

几人都是气怒,扭头就想大骂,却见到来人居然是苏阮。

他们连忙行礼,可苏阮理也不理,直接推开了身前的人就趴在了那堆东西上扒拉开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苏小姐,您在干什么呢,这里头这么脏,您快出来!”

“是啊苏小姐,您快出来。”

几人说话间就想去拉苏阮。

谁知道苏阮抓着一片碎掉的瓷器,朝着伸手想要拉她的人就划了过去,那恶狠狠的模样吓住了所有人。

“滚开!”

那几人被她模样吓到,连连后退,而苏阮丢了瓷片,就继续在那堆东西里找了起来。

谢渊他们到的时候,就见到苏阮跪在一堆碎物里不断翻找的模样,她手上被瓷器割的满是鲜血,可她却像是半点都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嘴里低声喃喃。

“牌位,牌位在哪里…”

“爹,你别怕…别怕…”

陈氏哭得不能自己,一把推开谢渊,几乎跪在苏阮旁边:“阮阮,娘帮你找,娘帮你找。”

谢家人看着满身狼藉的母女二人,看着手上满是血迹不住低喃的苏阮,原本的那些怒气和怨愤都是消散了大半。

谢老夫人本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看到苏阮的模样心中虽然仍气她之前胡闹,却又忍不住心软,对着身边的柳妈妈说道:“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帮她们找?”

柳妈妈连忙点头,带着人上去翻找起来,而前院的那些下人得知苏阮是来找牌位的,也都是吓了一跳,连忙将之前收走的东西抱了回来。

过了许久,才有人在一堆扔掉的东西里,找回来断成了几节的牌位,而一直没有哭过的苏阮,看着被递过去的牌位之后,却是坐在一堆烂物里哭了起来。

她坐在地上,哭的时候没有半点声音,只是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在地上碎裂的木牌上。

谢渊脸色难看至极,寒声道:“外院的管事和刚才扫洒的人是谁?”

外院的管事连带着那几个下人齐刷刷的跪了一排。

“这牌位是谁弄烂的?”

那管事脸色一白:“小人,小人不知道…”

其他几人也都是齐齐摇头。

谢渊鹰眸顿沉,开口道:“全部拖下去,给我打!”

谢家众人都是吓了一跳,大房的夫人王氏连忙开口道:“二弟,他们都是侯府老人,你怎能说打就打,这牌位说不定是不小心摔裂的……”

“这般整齐的断痕,怎么可能是摔裂的?”

众人这才朝着那牌位看过去,才发现那木牌裂开的地方十分平整,像是用什么东西齐口斩断。

谢老夫人脸色顿时难看。

她哪怕再气苏阮胡闹,也断然不会做毁人牌位的事情来。

更何况毁人灵牌,犹如断人往生之路,这对信佛的老夫人来说,简直是不可饶恕之事。

谢老夫人怒声道:“谁做的?!”

无人吭声。

她顿时沉了脸:“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侯爷的话吗,把他们拉下去狠狠的打,今儿个要是不说出来是谁砸了这牌位,通通打死了事,我宣平侯府容不下这般恶毒之人!”

“老夫人!”

“老夫人饶命!”

外院管事顿时脸色煞白,他身旁几人也是磕头求饶。

谢老夫人却是半点不理,直接让人拖着几人就压在地上打了起来,不过几板子下去,就有人忍不住疼痛大喊出声:“小人招了,是六公子,是六公子让小人做的。”

“胡说八道!!”

那人话音刚落,人群外就有人断喝出声。

谢嬛一把推开了围在外面的下人,朝着那挨打的人走过去就是一脚:“你这狗奴才,是谁教你污蔑小六的?小六根本就不在府中,他怎么会让你做这种事情。”

她说完指着苏阮怒声道:“是不是你,苏阮,是不是你自己砸了你爹的牌位,跑来污蔑小六?!”

“谢嬛!”

谢渊怒喝出声。

谢嬛听道谢渊吼她,顿时红了眼:“你吼我做什么,你就这般护着苏阮?她到底是这个寡妇的女儿,还是你的女儿?”

“人都说有了新人忘旧人,你忘了母亲也就算了,如今帮着这寡妇母女来欺负我们,活该今天被她砸了喜宴,成为满京城的笑话……”

“啪!”

谢渊猛的抬手,一巴掌就朝着谢嬛脸上打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谢嬛捂着脸恨恨的看着谢渊:“我就不闭嘴,我说错了吗,打从她们入府以后,你眼里哪还看得到旁人,不管苏阮怎么闹你都护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的私生女。”

“她娘就是个寡妇,长得一副妖媚样子,鬼知道她死的那个是不是真是她亲爹…”

“你!”

谢渊气得再次抬手。

谢青珩见状快步上前,将谢嬛一把拉在身后,替谢嬛挨了一巴掌。

他比谢嬛高出一截,那一巴掌直接落在他下颚上,巨大的声音惊住了所有人。

谢老夫人顿时急声道:“珩儿!”

谢青珩侧了侧脸,下颚上留着一道红印,显然谢渊气急了没有留手。

谢青珩只觉得牙齿都有些松动,抿抿嘴咽下了血腥味,对着谢渊低声道:“父亲,妹妹不懂事才会出口无状,还请父亲别与她计较。”

“大哥!”

谢嬛气得眼睛通红,扯着谢青珩就想出来。

谢青珩却是沉喝一声:“够了,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第5章 我不是孽种

谢嬛被他斥责,委屈的捂着脸哭了起来。

“连你也骂我,连你也护着她们是不是?”

“你说我胡闹,可她苏阮要不是父亲的私生女,父亲为什么要那么护着她,我不过是说她一句,他便恨不得打死我,可苏阮不管做什么他都把她护进了骨子里。”

谢嬛哭闹间,直接指着苏阮愤恨道:“我看她就是父亲和陈氏生的孽种!”

谢渊脸色黑沉的难看。

陈氏则是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沈棠溪一直站在旁边,原是不想掺合谢家的家务事,想着找个借口告辞,可是正想转身时却是突然看到原本哭泣的苏阮微仰着头。

她脸颊白的有些透明,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大哭大闹的谢嬛时,眼里甚至连半点波澜都没有,那样子半点都不像是刚才抱着牌位哭泣的小可怜。

沈棠溪目光微深,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苏阮说道。

“我不是孽种。”

她声音很嫩,细细软软,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叫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我爹叫苏宣民,永成二十四年进士,原户部郎中,元启元年调任荆州,任荆州知州……”

“苏阮!”

谢渊厉喝出声。

苏阮却是半跪在地上,手中拿着碎裂的牌位,直直的看着谢嬛。

“元启八年,荆州大旱,颗粒无收,朝廷下旨赈灾,运粮官船沉凿南河,荆州苦等两月,无一米一粮,一草一木,饿死三千余人……”

“你别说了!!”

谢渊大步上前,用力抓着苏阮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然而苏阮口中却是没停。

“时逢南魏派兵来袭,我爹镇守荆州至死不退,剩至八百人依旧不愿弃城,后被人生擒,宣平侯奉旨南下平叛,于阵前亲手射杀荆州知州,活葬八百人……”

“啪!!”

狠狠一个耳光,打断了苏阮嘴里所有的话。

陈氏脸色惨白,打过苏阮之后就一把抱住了她:“别说了,你别说了,我求你别说了……娘不嫁了,娘谁也不嫁了……”

苏阮被她抱在怀里,两人跌坐在地上。

她感觉到陈氏不住颤抖的身子,靠在陈氏肩头,黑沉沉的大眼就那么看着谢嬛等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是孽种,我爹叫苏宣民。”

谢嬛脸色惨白,猛的退了半步。

谢青珩眼更是震惊,苏阮的父亲,居然是荆南知州苏宣民?!

“父亲…”

谢青珩扭头看向谢渊,想要说话。

谢渊却是断喝出声:“够了!”

他看着面色各异,皆是震惊不已的谢家诸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厉。

“陈氏是我的妻子,苏阮是谢家的女儿,从今天起,谁也不准再质疑半个字。刚才的那些话,你们听过便忘,若是叫我知道你们谁与人提起她们母女身份,休怪我不留情面!!”

谢渊大步走到陈氏和苏阮身旁,伸手将陈氏拉了起来,然后伸手去拉苏阮。

却不想手才刚凑近,原本表情木然的苏阮却是发了疯一样,用力一把抓着谢渊的手就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老二!”

“父亲!”

谢老夫人和谢青珩都是同时出声。

可是谢渊却是挥手阻了他们上前,就那般不动弹的任由苏阮咬着。

直到她将他的手上咬的鲜血淋漓,牙齿碰到了骨头。

谢渊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将另外一只手递了过去:“换一只咬,别磕到了牙…”

苏阮垂着眼帘时划过抹复杂,抬眼时却是一把抓着地上的碎片就朝着谢渊胸前扎去,那模样让得所有人都惊呼出声,可还没等靠近,谢渊就突然伸手朝着她后颈上一敲。

苏阮身子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谢渊单手便将苏阮抱了起来,然后一手拉着陈氏的手对着谢老夫人说道:“母亲,今日礼数已成,儿子有些累了,先带她们母女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再与陈氏去给您奉茶。”

谢渊抱着苏阮,抓着挣扎不已的陈氏大步离开,身后谢家的人早已经乱成一团。

……

“母亲,二哥他,他怎么能娶苏贼的遗孀?!”

“是啊母亲,你劝劝二弟,他可是亲手射杀了苏宣民,如今又娶了陈氏,他们这是……要是让人知道了可怎么是好?”

谢老夫人听着耳边吵嚷,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

她一直都疑惑二儿子为什么会那般纵容苏阮,偏护陈氏,可却怎么都没想到,苏阮会是苏宣民的女儿。

苏宣民是什么人,当初京中最年轻的六部郎中。

先帝驾崩之后,新帝登基当年,苏宣民便调任荆南,任荆南知州。

一年前荆南大旱,南魏作乱,京中赈灾之事屡屡波折,后来荆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只知道苏宣民是被谢渊亲手斩杀于阵前的。

荆南平叛之后,苏宣民因失职之罪落得个罪臣之名,但因其最后镇守荆南,谢渊为其求情,陛下才免了其株连之罪,赦免了其家人。

谢老夫人万万想不到,谢渊一个月前从荆南带回来的寡妇母女,竟然是苏宣民的妻女。

王氏见谢老夫人没反应,不由急声道:“母亲,您倒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说,有什么好说的!”

谢老夫人眉心紧皱。

王氏急声道:“可是陈氏……”

“那是你弟妹!”

王氏瞪大了眼睛,就连向来和王氏不怎么和睦的三房夫人吴氏也是满脸惊愕:“母亲,陈氏可是苏宣民的遗孀,您当真同意二哥将她娶进侯府?”

谢老夫人有些头疼,没好气的说道:“不叫娶又能如何?今日那般大的场面,礼也办了,亲也迎了,如今满京城都知道你二哥娶了陈氏为妻,难不成转眼便将人撵出去?”

那他们宣平侯府成什么了?

见吴氏还想开口,谢老夫人没好气的直接道:“陈氏是宣平侯夫人,你有什么不满,就自己去跟老二说!”

吴氏闻言顿时一哆嗦,她哪敢去找谢渊?

这宣平侯府之中,向来都是二房说了算。

谢渊身居侯位,说一不二,就是她丈夫谢三爷见了谢渊那都是怂的,更何况是她?

谢老夫人见她们面色惶惶,忍不住瞪了眼惹祸的谢嬛,沉声道:

“老二的脾气你们最是清楚,陈氏和苏阮既然已经进了我们宣平侯府的大门,那就是我们侯府的人,你们别想着在她们身上动心眼,不然惹得他动怒,连我也保不住你们。”

“还有,今天的事情都给我烂进肚子里,平日小打小闹我能容忍,可要是谁敢拿此事儿戏,别怪我要了他的命!”

谢老夫人说话间,眼中生出狠厉:

“听清楚了没有?!”

谢家诸人都是心生惧意,连忙道:“听清楚了。”

谢老夫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外门管事,还有被砸碎在地上没名字的牌位,皱眉道:“柳妈妈,让人把他们几个全部关起来,给我细细的审,不论死活,定要查清楚是谁指使他们砸了苏阮父亲的牌位。”

说完她扭头对着谢青珩说道:“珩儿,你去沈相府,把小六带回来。”

第6章 有意思

谢老夫人走后,王氏忍不住气得跺脚。

“母亲她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就由着侯爷,要是让人知道侯府主母居然是个罪臣的遗孀,陛下定会为此恶了咱们侯府……”

她扭头瞪了眼吴氏:“刚才你怎么不拦着?”

吴氏顶了回去:“那大嫂怎么不拦?”

“我…”

王氏语噎。

她要是敢拦,还让吴氏出头干什么?

吴氏个子娇小,可气势却半点不弱,凉飕飕的说道:“大嫂要真那么有骨气,声音不妨再大点,回头满京城的都该知道,咱们宣平侯府的夫人是谁。”

“母亲已经说了,二嫂入了宣平侯府,便是谢家人,你要是不满意,就去找二哥和母亲说去。”

吴氏说完就领着三房的双胞胎女儿谢锦月、谢锦云走了。

王氏却是气得跳脚。

“你……”

她声音刚提起来,就想起吴氏的话,连忙又急急压了下来,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装什么装,刚才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会儿子就卖起乖来,什么东西,还不是看到二房的在意那狐媚子,就想凑上去讨好…”

“娘!”

谢娇娇站在一旁,看着不远处的谢青珩三人,连忙扯了王氏一下。

她真是怕了她娘这张嘴。

王氏撞上谢青珩满是沉色的眼睛,又看着站在他身边带着面具的沈棠溪,悻悻然的闭上嘴,被谢娇娇半拉半拽着出了前院。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一地狼藉。

谢嬛深色慌然,有些不知所措。

“闹够了?”

谢青珩看着她。

谢嬛嘴唇微颤,被谢青珩看的不敢抬头,却还是低声辩解道:“我真不知道苏阮的身份,而且父亲为什么不说,他要是早一些告诉我们,我怎么会闹。”

“跟你说,跟你说什么?”

谢青珩带着隐怒:

“告诉你他杀了苏宣民,却又接了他妻女回府?”

“你知道那苏宣民是什么人吗,你又知不知道他牵扯了多少事情?父亲要是告诉了你,你就能心甘情愿的接受陈氏和苏阮?不,你只会闹的更大。”

“你不喜欢苏阮,不喜欢陈氏,就恨不得闹的人尽皆知,连孽种这种污秽之言你都说得出口,你到底跟谁学的?!”

谢嬛从未被谢青珩这般呵斥过,顿时眼圈泛红,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沈棠溪见谢青珩脸色难看,在旁开口道:“算了青珩,表妹也是不知道才会犯错,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去把青阳接回来,还有那牌位…”

“这事情要是其他人做的也就算了,要真是青阳……”

他说了一半便没说了,可是谢青珩却是脸色铁青。

谢渊亲手杀了苏宣民,又瞒着陈氏母女的身份将人接回府中,不仅大肆宣扬,甚至一反常态的大办喜宴,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娶了陈氏。

如果真的只是因为谢渊看上了陈氏的美色也就算了,可如果中间有别的内情,那就麻烦大了。

谢青珩咬牙:“这事要真是他做的,我打断他的腿!”

谢青珩转身就走。

“哥!”

谢嬛连忙就想追上去,却被沈棠溪伸手拦了下来。

谢嬛急声道:“表哥,我哥他…”

“你哥那边我会过去,等接了青阳我们就回来。”

“可是我……”

“表妹。”

沈棠溪打断了谢嬛的话,微侧着头说道:“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做错了什么?”

谢嬛神情惶然。

沈棠溪说道:“你如果只是因为不满你父亲娶妻发了脾气,别人会说你心胸狭窄,可姑丈念着姑姑的情面,不会将你如何。”

“可是你却当众掀了陈氏的短,逼得苏阮自爆了身份,让你父亲之前所有的遮掩都变成了一场空,如今青阳更是牵涉进了牌位被砸的事情里。”

“如果这事情不是青阳做的还好,万一当真是他做的,你难道真想让你父亲和老夫人厌弃了你们?”

谢嬛脸色瞬间苍白,眼中挂着泪:“可是苏阮也闹了……”

“苏阮是苏阮,她有理由。”

“她替她父亲不甘,为她父亲报仇,不管她做了什么,那碎掉的牌位和你父亲的愧疚,就足以抵消她今天所有的过错,可是你呢?你拿什么去让你父亲和老夫人消气?”

沈棠溪垂眼看着她。

“你现在跟着我们出府,等苏阮醒过来,再闹一通,让你父亲的愧疚更深,若是她再狠一些,稍使手段,便能离间了你们父女之情,这难道就是你想要的?”

谢嬛颤抖着嘴唇,伸手抓着沈棠溪的袖子:“表哥,那我该怎么办?”

沈棠溪皱眉看了眼袖口,不着痕迹的挣脱了开来。

见她神情惶惶,有些不知所措,声音低沉道:“去找老夫人,去跟她认错,然后什么都别说,去姑姑的牌位前跪着,谁叫你都别起来。”

谢嬛不明白沈棠溪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可是她却知道,她这个表哥最是聪明,甚至比她哥哥还要厉害。

她红着眼睛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而沈棠溪则是站在雪地里,看着谢嬛离开的背影,想起刚才那双冷静的黑眸,脸上的半边面具遮掩住了他所有的神情。

“苏阮……”

他嘴里轻念着这两个字,莫名低笑了声。

有意思。

第7章 强势

苏阮被送回碧荷苑后,就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

陈氏看着苏阮手上的伤口,想要替她处理,可见着那几乎染满了血的掌心时,脸色比苏阮还要难看。

谢渊直接将她拉了起来,上前看了眼苏阮手上的伤势后,开口道:“伤口有些深,好在没伤到筋脉,等一下我让人去找个大夫来处理,免得留疤。”

陈氏看着弯腰察看苏阮伤势的谢渊,突然开口说道:“侯爷,这门婚事,还是算了吧……”

“你说什么?”谢渊豁然抬头。

“我说这门婚事算了吧。”

陈氏对上谢渊的目光,眼神有些慌乱。

可想起苏阮刚才的疯狂,还有那被砸烂的牌位,她紧紧掐着掌心说道:

“我知道侯爷将我们母女带回府中,是为了护着我们,可是阮阮她根本就接受不了你。”

“阮阮性子倔强,她一心认定侯爷是她杀父仇人,留在府中早晚会生出大乱来,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等阮阮醒过来,我就带着她回荆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渊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眼中暗沉猛的站起身来。

陈氏吓了一跳,刚想说话,就见谢渊欺身上前,身上的气势将她笼罩,逼得陈氏下意识的后退。

谢渊沉着眼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回荆南?你知道荆南有多少人在找你们,你又知不知道,你们母女你回了荆南要面对什么?”

“你以为外间是天下太平,苏宣民死了之后就百事皆消?你信不信你带着苏阮踏出这宣平侯府,不出半日就会没命?!”

“更何况我迎娶你的事情,早已经过了圣意,陛下亲自赐婚,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谢渊娶了你入府,如今你要离开,你将我谢家置于何地?”

谢渊平时不怎么动怒,整个人看上去只是有些寡言,可当他当真发怒之时,那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摄人冷意,就连侧脸的那道细小疤痕都显得让人害怕。

陈氏本就胆小,白嫩的脸上越加苍白,眼睫颤抖之下下意识的就想躲开。

谢渊却是步步紧逼,直将她逼进了角落里。

“我告诉你,我今日既然娶了你,你就是我宣平侯府的夫人,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从今天起,这侯府便是你们母女的住处,除了这里,你们哪里都不准去。”

陈氏吓得肩头颤抖,整个人缩着肩膀垂着头,露出纤细的脖颈来,她本就长的绝美,那艳红色的嫁衣和头上的发冠衬得她肤白如雪,害怕之下,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

谢渊见她拼命缩成一团,像是害怕极了,抓着袖口的手都在发抖,他声音软了几分:“嘉娘,刚才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我既然答应了要护着你们母女,那就定会护着。”

“离了侯府,无人庇护,你觉得你能护得住你自己和苏阮吗?”

“可是阮阮……”陈氏轻咬着嘴唇。

“苏阮我来解决,我会跟她好好谈谈。”

陈氏看着谢渊不容辩驳的模样,垂着头没有吭声,显然并不相信谢渊能够说服苏阮。

她的女儿她最了解,苏阮的性子有多执拗没人比她更清楚。

以前她和谢渊中间隔着杀父之仇,苏阮就将谢家闹的天翻地覆,如今又被人毁了她父亲牌位,苏阮醒过来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

谢渊也不在意她信不信,只是将她带出了门外,吩咐了人将陈氏带回房去梳洗,然后安排人去找大夫,等两人出了门后,原本床上昏迷不醒的苏阮却是突然睁开了眼。

她撑着床沿坐起来时,手上的血染在了床沿上。

苏阮不由看了眼掌心,就见到之前为了保持清醒而划的血肉模糊的伤口,那上面的刺痛不断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切的真实。

第8章 愧疚

那一道伤口避开了掌心的筋脉,不至于废了她的手,可是却又能让她在剧痛之下保持清醒。

而掌心中传来的疼痛,更是让苏阮清楚知道,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死了,却又活了。

而且还回到了宣平侯府未被灭门,而她母亲才刚嫁给谢渊,被她大闹了喜宴的那一日。

苏阮本是荆南知州苏宣民的女儿,元启八年,荆南大旱,朝中赈灾粮食于路途之上出了意外,凿沉于河,事后又遭南魏起兵。

苏宣民空有守城之心,却无守城之力,后被乱兵生擒,在阵前被谢渊亲手所杀。

荆南乱局平定之后,苏宣民因守城不利被宫中降罪,苏阮母女虽逃过一劫,却也失了庇护之所。

陈氏本是京中贵人之女,被养的柔弱且毫无主见,空有一身美貌却根本就护不住自己,而当时的苏阮年仅十三便已有了陈氏大半姿色,对她们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母女两因为容貌饱受欺辱,又因为是罪臣妻女,就连陈氏娘家都不肯收留。

年幼的苏阮只能如同狼崽一般,凶狠的护着柔弱的陈氏,艰难的在一众垂涎之下活着。

她学着去做所有她从未曾做过的事情,丢掉了所有大家闺秀的礼仪,呲着牙,踩着血,用几乎同归于尽的方法,险些毒死了一个想要强抢她们母女的员外郎府中整族的人,才换来了半年安宁。

可是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哪怕如此也不曾放过她们。

苏宣民死后不到半年,就突然传出他手中握有前朝留下的东西,突然有大批人涌入荆南寻找她们。

苏阮带着陈氏几经逃亡,却依旧被人擒获,差点丧命之时被谢渊所救。

谢渊隐瞒身份保护了她们一个多月后,将她们带回了京城,而苏阮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救她们母女性命的人竟然是杀了她父亲的宣平侯,而更让她受不了的是,陈氏明知道谢渊的身份,最后居然还要嫁给他。

苏阮恨谢渊,更恨陈氏。

她恨谢渊为了功绩杀了她父亲。

她更恨陈氏为了荣华委身仇敌,恨她忘了父亲的仇嫁给谢渊,当了那宣平侯夫人。

苏阮还记得,上一世就是这一天,她因为怨恨陈氏嫁给杀父仇人,砸了谢家的喜宴。

也就是这一天,她在锦堂院里口不择言之后,被谢渊打了一巴掌,绑着跪在了雪地里一天一夜之后,见到被扔在一堆烂物里父亲的牌位时,如同疯了一样,捅伤了“罪魁”谢青阳,然后抱着牌位闯了宫禁。

她想要告御状,想要替她爹平反,想要让宣平侯府替她爹陪葬,却不想为人利用。

满腹心机自以为隐忍的回了宣平侯府,以柔弱姿态骗的谢家信任,入了谢家族谱,后来一手毁了整个宣平侯府。

苏阮还记得,谢渊死的时候抱着疯了的陈氏,平静的看着她,说他杀了她父亲却不曾后悔。

她还记得,谢老夫人以为她真心悔改,将她视为亲孙女,最后得知背叛时的那不敢置信的眼神。

哪怕她后来入了朝堂,弄死了钱太后,弄死了裕妃,弄死了所有曾经利用过她害过谢家的人,可是她却依旧愧疚难安了一辈子。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回来,更没想到,她还会见到这些尘封在她记忆深处,从来都不敢轻易碰触的人。

刚才陈氏和谢渊说话的时候,苏阮其实一直都醒着,她能清楚的听到陈氏明明害怕,却依旧鼓起了勇气,说要带她离开宣平侯府的话。

更听到了谢渊那不容置疑,绝不允他们离开的声音。

其实谢渊大概早在这时,就对她母亲动了情,而她的母亲,那个本就一直软弱胆小,甚至好像菟丝花般无法独自生存的女人,却为了要保护她成了毁了谢家的一份子,最后生生逼疯了她自己。

苏阮眼中泛红,蜷起腿来抱着自己,将头埋在了臂弯里,眼泪无声而落。

谢渊送走了陈氏,领着大夫回来时,便从窗口见到里面无声哭泣的苏阮。

谢渊脚下顿了顿,原是想要直接入内,可是他知道苏阮有多要强,便直接在门外,伸脚踢在门框上。

“砰”的一声响,吓了那大夫一跳。

“侯爷?”

“没事,不小心踢到了门槛,陈大夫,你这边请。”

苏阮听到谢渊的声音,看了眼几乎和地齐平的门槛,不知道怎么的,心中越发酸涩。

谢渊瞧着苏阮直愣愣的看着他的模样,只当她还在恨他,直接带着那陈大夫入了房中之后说道:“陈大夫,这是小女,之前与人玩闹时不小心伤了手,还烦请你替她……苏阮!”

他话还没说话,谁知道就看到了床沿上血迹,和苏阮手上还在往下滴的血,顿时脸色大变。

谢渊大步上前,一把抓着苏阮的手,当看到她掌心里被崩裂开来越发狰狞的伤口,只觉得怒气冲头:“你又做了什么?!你就是这么伤害你自己,来报复我?”

苏阮张了张嘴,没说话。

谢渊气得脸色漆黑,想要说什么,却碍着还有人在旁,只能强压着怒火,抓着苏阮的手腕扭头道:“陈大夫?”

陈大夫察觉气氛不对,却也没有吭声。

苏阮手上的伤势,可不像是玩闹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而且那么深的伤口,这小姑娘却是不哭不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

陈大夫心中存疑,却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面色如常的上前仔细看了看苏阮手上的伤势之后,开口道:

“侯爷,这位小姐手上的伤口极深,虽然避开了筋脉,可要是不好好将养,怕是将来会影响手上灵活。”

谢渊脸色更沉:“要用什么药你说,需要什么药材,侯府去找,替她将手治好,不要留疤。”

那大夫面露难色:“想养好手不难,可是这疤痕……”

他看了眼冷静的不像话的苏阮,又看着脸色难看的谢渊,摇摇头说道:“这么深的伤口,还不止一道,哪怕用最好的伤药,伤好之后依旧还是会留疤的。”

第9章 疼不疼

谢渊闻言紧绷着下颚。

眼前这个陈大夫已经是京中最好的大夫之一,医术就算是跟太医院的太医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他这么肯定的说会留疤,便定然是真的。

苏阮手上这疤痕怕是留定了。

陈大夫见谢渊脸色难看,不由有些惊讶。

他刚才也听到了谢渊喊这小姑娘的名字,那分明不是姓谢,恐怕十之八九就是那位新夫人带来的女儿。

坊市传言,宣平侯对那位新夫人宠进了骨子里,不在意其寡妇身份,却没想到他对那新夫人带来的继女也这般在意,不过是掌心里留个疤痕,居然便沉了脸。

“谢侯爷,这位小姐手上的伤口极深,不如我先替她上了药止了血,其他的事情稍后再说?”

谢渊深吸口气,点头:“好。”

那大夫上前替苏阮清理伤口,等拿着药瓶靠近时,却见谢渊没有松开手的打算,反而一直掐着苏阮的手腕。

他有些诧异的看了谢渊一眼。

谢渊紧抿着嘴唇,沉声道:“就这么上药,我替你扶着……”

“放开。”苏阮却是沙哑道。

谢渊眼中浸满沉色,垂眼看着床上的苏阮,只以为她又要像是以前那样跟他硬顶着来,甚至破口谩骂,可谁知道苏阮却是抬头安静的看着他:“你抓疼我了。”

谢渊闻言连忙松手,就见到苏阮白嫩的手腕上印着一圈乌青。

他眼中难得浮现出惊愕来。

谢渊刚才看似气愤至极,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用力,更不想伤了苏阮,可是…他才轻轻一碰,她的手怎么就成这样了?

苏阮稍微活动了下手腕,见到谢渊脸上藏不住的惊愕,扯了扯嘴角。

她这幅皮囊继承了陈氏的容貌,更是生来就皮肤娇嫩远超常人。

明明苏宣民走后,她跟着陈氏过了大半年的苦日子,混迹市井街头,饿的脸瘦了,个子小了,最难过的时候跟个干柴棍似的,可惟独这一身皮肤却依旧雪白,稍微用力碰一碰,就能留下青紫来。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就曾经用这一手坑了不少人。

最初的时候,大概就是顶着青青紫紫的模样,让谢老夫人和谢渊以为谢嬛姐弟欺负了她,罚着他们连跪了三天祠堂,就连谢青珩也没放过。

陈大夫手脚利落的替苏阮处理了受伤的伤口,又上了药包扎好后,这才起身说道:

“伤口太深,短时间内这位小姐恐怕都不能用手了。”

“侯爷须得告诉下人,每日记得按时替她换药,辛辣、味重的东西别吃,我等下写副方子留下来,若是手疼的厉害了,就照着方子熬了药让她服下,切记伤口愈合之前不能碰水。”

谢渊在旁一一记下之后,这才道:“谢谢陈大夫。”

陈大夫留了药方之后,谢渊便让人将他送了出去。

等到陈大夫走后,房间里面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谢渊站在床前,看着手里被包成了粽子的苏阮,目光落在她因为失血而有些泛白的脸上,嘴里原本想要说的斥责的话,到了嘴边直接变了:“手疼吗?”

苏阮:“疼。”

谢渊愣了下,就听到苏阮说道:“很疼,伤口划得有点深,而且刚才又崩开了,那药上了麻麻的,这会儿疼的没知觉了。”

谢渊从来没见过苏阮对他服过软,更没见过她对他喊过疼。

他还记得他刚到荆南,见到苏阮和陈氏的时候,小小的女孩儿正抓着剪子,恶狠狠的扑在一个想占她母亲便宜的人身上。

她脸上又红又肿,肚子上被踹的几乎直不起身来,可她却依旧稳稳拿着那剪子,只差那么一点,就刺进了那个男人的喉咙。

后来他替苏阮看伤的时候,问她疼吗,她说不疼,只是背着陈氏,撩开裤腿的时候,拿着伤药像是跟与人搏斗的一样,一把就摁在了伤口上,疼的呲牙咧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那就是苏阮留给他所有的印象。

此时苏阮突然叫疼,让谢渊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渴了,你能不能替我倒杯水?”苏阮看着谢渊。

“啊……哦,好。”

谢渊失了往日精明,连忙走到一旁倒了杯白水过来,原是想要递给苏阮,可突然想起她手不能拿东西,便有些迟疑,他知道苏阮很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他靠近。

他正想着要不要找个丫环进来伺候苏阮喝水,谁知道床上的苏阮却是突然侧了身子,然后就着他的手,低头喝起了水来。

苏阮的头发有些乱,后背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清理了,可当她低着头时,后颈隐约还能见到鞭印。

谢渊看着她难得安静的样子,被那鞭痕刺得眼疼,突然便沉声道:“苏阮,我们谈谈。”

第10章 为什么?

苏阮喝水的动作没停,而是继续将杯中的水喝完。

等到杯中见底,她才退了开来说道:“好。”

谢渊对于她这般温顺的样子,不仅没有半点放松,反而心中提了起来。

苏阮从到了宣平侯府之后,就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她总是张牙舞爪,竖起身上所有的尖刺,满心防备着所有人的靠近,以最凶狠的姿态面对所有的谢家人。

他总觉得苏阮这样子像是在谋划什么,又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说不定下一刻就抓着刀子捅他心窝子。

谢渊倒是不怕苏阮伤他,而是怕她伤了自己,他干脆将杯子放在桌上,又将床头的手炉和所有能伤人的东西都全部取走,想了想,干脆连挂衣服的架子也一并挪开。

苏阮看着空荡荡的床前,见谢渊伸手去拆床帘上的挂钩,不由弯了弯眼睛:“谢侯爷,你要不要干脆将床也一起挪走?”

谢渊脸色微僵,轻咳了一声。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我自己。”

谢渊闻言看她,目光落在她手上。

苏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低声道:“只此一次,以后不会了。”

谢渊有些不解:“真的?”

“真的。”

苏阮轻仰着头,神色无比认真:

“我以前太过执拗,总觉得只要能杀了你,弄垮了谢家,替我父亲报仇,哪怕是死我也不在乎,可是当我真的伤了自己,看着鲜血流淌的模样,我才知道我是害怕的。”

“其实我很怕疼,怕黑,怕挨饿,怕那些欺负我和我娘的人。”

“可是我知道,我爹不在了,没人会像他一样来护着我们,我要是不争,不抢,不去拼命,我就活不下去,更护不住我娘。”

谢渊神色震动。

眼前的女孩说着这些过去时,少了往日的声嘶力竭,也少了那些愤恨之色,她平静的就好像在说着别人是事情。

可越是平静,却越让人心疼。

苏阮说着说着,就突然笑了笑:“其实你知道吗,之前老夫人骂我的时候,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想过要抱着我爹的牌位去闯宫禁告御状的,只是还没来得及。”

“你如果再留我在谢家住下去,说不定哪一日,谢家真的会被我毁了。”

谢渊看着她,迟疑道:“你就这般恨我?”

苏阮回视:“你杀了我爹,娶了我娘,我怎么不恨你?”

谢渊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可苏阮,就算你恨我,我也不后悔杀了你父亲。”

预料之中的疯狂没有,甚至谩骂也不存在。

苏阮只是看着他:“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顿了顿:

“其实我爹很早以前就曾经跟我提起过你,他说宣平侯为人正直,是朝中难得的清流,朝中武将之中派系颇多,那些人也大多都有各自的势力和想要跟随的人,唯独你,从不掺合这些东西。”

“战时你便是猛将,太平时你便只是宣平侯。”

“如你这般的人,想来不会为了功绩便枉杀无辜,更不会抹杀那些镇守荆南至死不退的将士的功绩。”

“可是为什么,我爹死了之后,他们所有人都成了罪臣,又为什么,我爹护着荆南百姓,到头来却死于你手中?”

第11章 真相?

苏阮安静看着他:“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是,我杀了他们。”

谢渊眼中带着沉厉之色:“是我下令,杀了所有疫源,也是我亲自执刀,送他们往生。”

“那一日在荆南城中,我共杀了四百七十六人,五十三名百姓,四百二十二名将士,还有你父亲,荆南知州,苏宣民。”

“可是我爹当时已经被南魏生擒,他如果真的感染了瘟疫,留着他在南魏军中,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苏阮!”

谢渊厉声打断:“瘟疫之事,岂能儿戏?!”

“你可知道,一旦瘟疫扩散开来,会死多少人?”

“你可又知道,若是在荆南地界之上爆发瘟疫,将疫情传染出去,又会死多少无辜百姓?”

“我谢渊与南魏交战,可以跟他们堂堂正正在战场厮杀,可以用计围困,哪怕在战场上杀尽所有南魏人我也不会手软,可是我绝不会用这般卑劣手段,拿荆南那数万百姓玩笑。”

“我不会这么做,你也不准动这个念头,听清楚了没有!”

苏阮听着谢渊强硬至极的话,看着他陡然严厉起来的神情,突然就眼眶温热。

这就是谢渊,一身傲骨,心中丘壑。

宁肯站着去死,也绝不肯用鬼域手段与人博弈。

可是这样的他,最后却死在了她手中。

当初他明明有机会能够活下来,明明有机会能够护着谢家,可是他就是对她全无防备,信了她的服软,信了她为人利用后在府中所做的一切。

让她生生毁了他和谢家。

谢渊看着苏阮红了的眼睛,握着拳心喑哑道:“苏阮,我的确是杀了你父亲,更杀了那些本该是英雄的人,可是就算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依旧会这么做。”

“你理解也好,你不理解也罢,我只是要你知道,当时形势不容人。”

“战火燎原,南魏虎视眈眈,荆南犹如困境之地,动辄倾覆,我带兵前往之时,南魏几乎已经抢占了大半个荆南,我要救的不仅仅是你父亲一人,更有荆南无数百姓,我不能拿那些人去冒险。”

“我知道你或许不信,可是我告诉你,如果当时染疫的人是我自己,或是我亲人儿女,我照样不会留手。”

人有选择,而谢渊的选择就是如此。

或许有人说他狠毒,或许有人说他无情,可就算是再来一次,他也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苏阮紧紧咬着嘴唇,双手圈着膝盖,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

谢渊见状喉间涩然。

他想要安慰她,想要拍拍苏阮的后背,让她大哭一场,可是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半晌,到底是没有落下去。

谢渊握了握手心,这才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将她落在脸上凌乱的长发拂在耳后,低声道:

“别再跟你娘赌气了,也别再胡闹。”

“你父亲牌位的事情,我会替你查清楚,如果真的是青阳让人做的,我会把他交给你,要打要罚都随你。”

“你手上的伤口极深,要好生将养,否则将来会变得不灵便,至于上面的疤痕,可天下圣手多的是,我会替你多寻几个来,定会让你恢复如初。”

苏阮对他的示好半点没有反应。

谢渊手中僵了僵,低声道:“闹了一整天,你也累了,你好生休息,我先走了。”

谢渊看了眼抱着膝盖流泪的苏阮一眼,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等到了门边上,身后才突然传来苏阮有些沙哑,带着鼻音的声音。

“那我爹和那些荆南的将士,为什么会成了罪臣?”

谢渊脚下一顿,没有回头。

苏阮大声道:“为什么大燕风调雨顺多年,户部会没有银钱赈灾,让荆南饿死那么多人?为什么我爹死后,会有人来追杀我和我娘,为什么那些人说,我爹带走了什么东西?”

“我爹的死真的只是因为疫症吗?”

谢渊回头看着眼苏阮,神情变化不定。

苏阮红着眼说道:“我爹原是户部郎中,被调往荆南之前,也曾在京中任职,知道太多户部的东西,荆南战乱之时,他带人死守城门,城中所有人都没事,为什么独独他被人生擒?”

“谢侯爷,我爹真的是死于疫症吗,还是有人见不得他活?”

“是他们不想要他活下来,不想要他多嘴,不想让他说出不该说的东西,所以才借着战乱,借着瘟疫,逼着他去死……”

“苏阮!!”

谢渊见着苏阮越说越深,顿时厉喝出声。

他打断了苏阮的话后,眼底溢满了阴云。

“苏宣民是因为疫症而死,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是我要了他们的性命,也是我没护住他们死后该有的殷荣。”

“有些事情追根究底,只会祸延己身,不管是为了你娘,还是为了你自己,不准再追问这件事情,刚才的话更是不准跟任何人提及,你听清楚了没有?”

谢渊身上之前那点温柔全数散尽。

“往日你怎么胡闹,我都能由了你,可惟独这次不行。”

“你如果继续闹下去,我便将你困在侯府之中,从此再也休想踏出去半步!”

苏阮怔怔看着谢渊,眼睛通红,半晌后才一声不吭的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谢渊额件青筋浮现,直接大步走了出去,挥手叫过不远处的丫环采芑:“好好守着小姐,按时替她换药,还有,不许任何人来打搅她,听到了没有?”

采芑连忙点头:“奴婢知道。”

谢渊朝着外面走去,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刚才苏阮那一声声质问的声音。

他想起那些死在他手中的荆南将士,想起那被他一箭射杀的苏宣民,还有苏阮刚才哭着大声问他,苏宣民当真是死在瘟疫中还是为人所害的样子,脸上看不到半点温色,浑身上下都盈满了戾气。

周围的下人都是战战兢兢,看到谢渊走来时,连忙避了开来。

而碧荷苑中,采芑端着热水入内,想要替苏阮收拾一下身上的狼狈,可才刚靠近时,就听到苏阮冷的吓人的声音。

“出去!”

第12章 喜欢的

宣平侯府里所有人都知道,侯爷和苏家那位小姐又起了争执。

虽然往常那苏小姐也没少闹事,甚至指着鼻子骂侯爷,可是没有哪一次,侯爷像是这一次这般动怒。

府中的下人都只以为,谢渊是在恼怒苏阮坏了他喜宴的事情,唯独谢家那几人却知道,谢渊根本就没在意过喜宴,否则当时在前院之时,他也不会护着陈氏母女,甚至任由苏阮伤了他。

谢渊随便将身上的伤包扎了一下,手上缠着白布就去了锦堂院。

谢老夫人见他来时,便皱眉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谢渊说了句,见谢老夫人不信,只能继续:“苏阮的力气不大,只是破了皮而已。”

“真的?”

“真的,她那么大的丫头,能有多大的力气,闹着玩罢了。”

谢老夫人对于谢渊的话半个字不信。

他身前的伤势如何她不知道,可他那只手,之前她可是亲眼看到的,苏阮咬的时候连骨头都露出来了,那鲜血淋漓的样子,可半点不像是没事。

谢老夫人见他一心袒护苏阮,忍不住沉声道:“老二,你跟我说实话,你娶陈氏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渊笑了笑:“自然是因为喜欢。”

“陈氏貌美,儿子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人,只一眼便能将人的魂儿都勾了去。儿子单了这么多年,难得动心一回,自然是舍不得将她留在外面,娶回府来日日瞧着,儿子心中欢喜。”

“胡说八道!”

谢老夫人瞪着他:“你当我眼瞎心盲?”

陈氏的确貌美,那容貌就算是谢老夫人也挑不出半个字来,这京中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可谢渊从来就不是重美色的人。

当年他和沈氏成亲之后,就从来没有动过纳妾的打算,二房一直都只有沈氏一个女人。

后来沈氏病逝之后,多少人想着朝他们侯府里塞女人,打着宣平侯夫人的主意,那些女子就算比不得陈氏貌美,却也绝不算差,可是谢渊连瞧都没瞧过一眼。

他要是真那么好美色,又怎么可能单了这么多年?

谢老夫人绷着脸:“你别想着糊弄我!”

“三个月前,你突然说要替陛下办差去了荆南,时隔两月就把陈氏母女带了回来。”

“我只当沈氏走了这么多年,你觉得寂寞了,而且我谢家也不看重门楣,那陈氏性情也算温顺,我才准了你娶个寡妇过门,想着你往后不至于孤零零的,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可是你倒好,你瞒着我多大的事情?”

说着,谢老夫人的目光转冷,低头审视的看着儿子:“你杀了陈氏的丈夫,如今又娶她过门,还把苏宣民的女儿当亲闺女的宠,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会信你刚才那些说词?”

谢老夫人不是普通民妇,早年老宣平侯死后,是她一手撑起了整个侯府。

她怎么会被谢渊瞒过去?

想起陈氏母女的身份,她就只觉得膈应,对着谢渊沉声道:

“你如果只是因为愧疚,因为想要护着她们,那没必要将她们带回侯府。”

“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了之后,就寻个机会把陈氏母女送出去,找个安宁的地方好好养着她们,等到苏阮及笄之后,我会替她寻个最好的婆家。”

“过几年等风头过了,你就和陈氏和离,我再替你寻门好亲事。”

“我不同意。”

“谢渊!”

谢渊也见谢老夫人动怒,挪到她身前跪了下来,低声说道:“娘,我当真是喜欢陈氏的。”

见谢老夫人眼色一冷,他连忙说道:

“……娘,您听我说,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你觉得我是因为愧对苏宣民,才将她们母女带回来的,可是娘,我不是,杀了苏宣民,我有遗憾却从未后悔过,我对她们母女虽有愧疚,却不足以让我以宣平侯夫人相赠。”

“我将她们母女带回来,的确是有护着她们母女的打算,可我也是真的喜欢陈氏的。”

“我初到荆南时,原只是想要护着她们,替她们寻一条活路,可是两个月相处,儿子是真对她动了心的,她们母女在荆南过的艰难,更有贼人虎视眈眈,儿子不想让她们出事。”

谢老夫人之前是不排斥陈氏的,哪怕苏阮胡闹,她也没迁怒到陈氏头上,可是此时知道她居然是苏宣民的遗孀,再看她时就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有刺。

“你喜欢她,喜欢什么?她性子软弱,又没主见,光长着一张好看的脸有什么用?她根本就撑不起侯府主母这身份!”

“可儿子就是喜欢了。”

谢渊跪在她膝头,诚恳道:“儿子这辈子从未做过礼仪之外的事情,唯独陈氏这一件,是儿子先对她动了心思。”

“她没主见没关系,儿子有就行,她柔弱敏感,性子单纯也没事,儿子不需要太复杂的人。”

“娘,儿子只想找个知暖知热,需要时送上一杯热茶,不需要时候能安静陪着我的女人,她不需要撑起侯府主母的身份,也不需要太过刚强,这宣平侯府有我一人就够了。”

谢老夫人神色动容了几分。

谢渊继续道:“而且娘别忘了,陛下最是不喜欢权臣联姻,早些几年,陈远伯府和兵部左侍郎的联姻下场如何,娘应该还记得。陈氏身份不高,儿子娶了她或许会有人在背后嘲笑几句,可是却能安了陛下的心。”

“可是她的身份……”

“她的身份陛下知道。”

谢老夫人顿时错愕:“你说什么?陛下知道?”

谢渊点点头:“您还记得儿子入宫请旨赐婚的事情吗,当时我便已经将陈氏的身份告知了陛下,陛下虽然斥责了几句,却没为难没,只是让儿子藏好了她的身份,别叫人知晓。”

“你!”

谢老夫人被他的先斩后奏气得脸色铁青,手上高高扬了起来,可瞧着谢渊半点不知错的模样,她最终还是没落下去,只是手腕一转,指着门外说道:“你给我滚出去!”

第13章 见色起意

谢渊连忙拦着谢老夫人:“娘,您别气。”

“我不气?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谢老夫人伸手打开谢渊拦她的手,气得脑仁疼:“你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直接凑到圣前去说,她们可是罪臣妻女,你知不知道罪臣是什么?”

“那是要掉脑袋的!”

说着,谢老夫人胸前起伏:“之前我还怀疑你是愧疚作祟,才把她们母女接回府,可这会儿我倒是真相信你是被陈氏迷昏了头了,你怎么不干脆捅破了天去?”

谢渊赔笑:“儿子刚才就说了啊,儿子是被美色所迷,见色起意……”

“你闭嘴吧你!”

谢老夫人一巴掌糊在他脑袋上:“滚出去!”

谢渊几乎是被谢老夫人拿着茶杯砸出锦堂院的。

锦堂院的几个丫鬟连带着柳妈妈听见里面动静,都是不由散开了些,里面门突然打开之后,谢渊快步从里面闪身出来,紧跟着一个彩云镶金青瓷茶碗就跟着砸了出来。

周围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束着手站在各处。

谢渊摸了摸鼻子,嘴里轻咳了一声后,脸上就恢复了平日里冷肃的模样,只是要忽略了他有些泛红的脑门。

柳妈妈见着谢渊手上缠着的布上又见了血,连忙上前说道:“侯爷,奴婢去让陈大夫替您瞧瞧吧。”

“不…”

谢渊拒绝还没出口,里面就传来谢老夫人的咆哮声。

“请什么请,他骨头硬着呢,不过是点皮肉伤罢了,又没少块肉,请哪门子的大夫!”罢了又怒道:“你们是不是闲的慌,要不要我把你们都调去盛安院伺候你们家侯爷去?!”

柳妈妈头皮一紧。

其他人一哄而散。

谢渊看着片刻见就空荡荡的四周有些哭笑不得,对着柳妈妈说道:“不用了,这点伤不碍事,你去取些冰橘糖来,哄着老夫人点儿,别让她气坏了身子。”

望了眼里头,谢渊咳嗽了一下,声音大了几分:

“碧荷苑那边,我已经让人禁了苏阮的足,没我的吩咐不准她见任何人,这些日子就罚她在碧荷苑里好好思过,免得她再气着了老夫人。”

柳妈妈连忙道:“奴婢知道了。”

谢渊问:“二小姐呢?”

柳妈妈答:“在祠堂。”

谢渊眉心微皱,谢嬛居然去了祠堂,他抬眼:“老夫人罚的?”

柳妈妈摇摇头:“不是,之前二小姐跑来跟老夫人哭了一通,然后就自己个儿跑去了祠堂,奴婢方才听二小姐身边的半月说,二小姐在先夫人灵前哭的厉害…”

谢渊沉眼,他心中原是对谢嬛有怒的,气她之前胡闹,更气她口中那些污糟之言。

可是听到柳妈妈说她哭的厉害,想起谢嬛以前乖巧,他又沉默下来,半晌后才说道:“你好生照顾老夫人。”

柳妈妈蹲身行礼送走了谢渊之后,这才松口气,她还怕谢渊追究她之前鞭打碧荷苑那位的罪责,好在侯爷虽然疼宠陈氏母女,倒也不至于太过苛责他人。

她忍不住摇摇头叹口气,只觉得今儿这事闹的,这好好的喜事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柳妈妈让人去取了冰橘糖,又端了些下火的茶水,这才进了屋子里。

里面炭盆子烧的正旺,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

谢老夫人坐在软塌边上,手中揪着引枕上的金线团花生着闷气。

“老夫人。”

柳妈妈叫了一声。

谢老夫人没答应,柳妈妈便端着手里的托盘到了她跟前:“老夫人,侯爷刚才出去的时候让奴婢取了些冰橘糖来,您要不要尝尝?”

谢老夫人眼神一瞟,板着脸:“他就知道拿这些玩意儿来糊弄我。”

“侯爷哪是糊弄您,他是关心您呢。”

柳妈妈抿嘴笑道:“大夫说您不能多吃糖,侯爷就特地让奴婢把这糖收起来控着量,这不,瞧着您今儿个生了气,他赶紧赶忙的就让奴婢取了过来。”

柳妈妈将装着冰橘糖的碟子送到谢老夫人跟前,那透明的掺着些橘丝儿,还有些橘子香气的糖块便入了谢老夫人的眼。

“您瞧瞧这冰橘糖,颜色多好。”

“往日里您总觉得府里做的不地道,侯爷便专门请了御膳房的厨子每几日便做些送来府上,奴婢瞧着,这满京城也就是侯爷这般孝顺了,换了旁人,谁会为着这一口吃的就去求皇上的?”

谢老夫人闻言神色微缓。

这冰橘糖是她家乡才有的东西,偏府中做不出来这味道。

御膳房倒是有个她老家那边的厨子,做的一手地道口味,可是入了皇宫之后,哪怕只是个御膳房的厨子,那也是皇帝的东西,没有皇帝的话,外人谁敢让御厨给做吃的?

年前时她病了一场,心心念念着冰橘糖。

谢渊不知道怎么听说了,就直接求去了皇上面前,愣是为了口吃的求得皇上亲口下了旨,让御膳房那厨子每隔几日便做了送来府上。

这事儿当初还闹了不少笑话,就连皇上也笑谢渊,说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下旨给厨子,就是为了他们宣平侯府。

柳妈妈见谢老夫人神色缓和下来,这才取了糖送到谢老夫人手上:“老夫人也别气了,侯爷行事向来都有章程。”

“他有个屁的章程。”

谢老夫人爆了粗口,显然气得不轻,愤愤的咬了一口手中的冰橘糖像是在出气。

“你说说他浑不浑,居然瞒着我这么大的事儿,今儿个要是没闹出来,之后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那陈氏就也算了,软绵绵的使不出来性子,瞧着就是个没脾气的,可是那个苏阮……”

她一提这两字,就脑仁疼。

“那丫头简直就是个炮仗筒子,一点就炸。”

她往日还奇怪着,谢渊怎么就处处护着这娘儿两,如今找着原因了,她倒还不如不知道了。

之前她还能理直气壮的教训苏阮,如今呢?

人家闹的有名堂,为亲爹报仇来了。

你杀了人家爹,娶了人家娘,还想当人继父让人家孝顺,搁她身上她怕是也恨不得捅谢渊两刀子。

这干得都是什么浑事儿!

第14章 混账玩意儿

谢老夫人气的又塞了几块冰橘糖。

柳妈妈在旁低声安慰:“您也别气了,侯爷有分寸的,他既然娶了夫人,想来是有他的打算,至于苏小姐,侯爷刚才不是说了吗,他已经给苏小姐禁了足……”

“禁足?”

谢老夫人剜了她一眼:“他要真舍得禁那丫头的足,早干什么去了,还不是这次闹出来的乱子太大,怕我秋后算账找那丫头麻烦,他刚才那话就是说给我听的!”

什么怕气着她。

什么禁足思过。

糊弄谁呢。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

谢老夫人发了一通火,到底还是心疼儿子。

她之前说把陈氏母女送出府倒是真有这个想法,只是谢渊不愿意。

别看他刚才插科打诨,胡说八道,可他对陈氏的话至少有大半是真的。

谢老夫人了解她这个儿子,他要不是真的喜欢,也不至于明知道陈氏母女身份还将人带回府来,而且还跑去皇上面前过了明路,替陈氏母女解决了后患。

谢渊卡着陈氏不撒手,她也不能强逼着来。

否则到时候人没送走,反而先伤了她和谢渊的母子情。

“小六回来了没有?”谢老夫人问道。

柳妈妈摇摇头:“还没,大公子已经去接了,想来要不了多久。”

“外院的那几个人呢,审清楚了没有,那牌位是谁让人砸的?”

“奴婢已经让人审了,那几个小的都不清楚,倒是吴二家的招了,说是收了六公子二十两银子,要他趁乱毁了苏大人的牌位,扔出府去。”

谢老夫人脸色一沉。

柳妈妈说道:“奴婢怕有人借了六公子的口,就让人给吴二家的上了夹棍,可是无论怎么审,他都一口咬定是六公子给了他银子,还说六公子给银子的时候还带着身边的小厮。”

“奴婢已经让人封了吴二家的嘴,把人关进了柴房,等着老夫人处置。”

谢老夫人闻言紧皱着眉心,半晌后才说道:“先把人关起来。”

“那六公子……”

“派人去催,让他立刻给我滚回来,他要是今天敢躲在沈相府里不回来,就让他永远都别回来了!”

柳妈妈一惊,没想到谢老夫人会撂下这种狠话,刚想劝说两句,就见谢老夫人突然站起身来,她愣了下,急忙道:“老夫人,您这是去哪儿?”

“我去碧荷苑一趟。”

谢老夫人说完后,就转身朝外走,只是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在柳妈妈满脸惊愕之下,将盘子里剩下的冰橘糖抖了抖,全部倒进了身上的小荷包里。

柳妈妈眼尖的看到那荷包深处装着的橙黄色的桂花糖,顿时张大了嘴:“老夫人,您居然偷偷藏了糖?”

难怪昨儿个佛前摆着的那桂花糖少了几块!

谢老夫人瞪了她一眼:“瞎胡说什么,我哪里藏了。”

“可是那荷包…”

柳妈妈也顾不得什么六公子了,只是气得跺脚:“侯爷说了,您一天只能吃两块糖,多了不行。”

“他是我娘还是我是他娘?他管的着我?”

谢老夫人没好气的横了柳妈妈一眼后,将荷包整理了一下,这才收紧了上面的细绳,将其挂在了腰间的丝绦上,用身上的藏蓝色袄褂遮了起来,这才转身朝外走。

柳妈妈嘴角抽了抽,说的这么硬气,那您倒是别藏啊。

……

碧荷苑里,苏阮自从谢渊走了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采芑被她赶出去后,虽然不敢进来,却一直偷偷躲在窗边,时不时的透过窗棂的缝隙朝着里头偷看一眼。

苏阮自然察觉到了采芑的小心翼翼,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她也记得她刚进宣平侯府的时候可谓是前科累累。

别的不说,她来的第五天,就趁着所有人离开的时候自己打翻了灯台,差点烧了整个碧荷苑。

宣平侯府看着很大,可是后宅各院却离得不远,单就是碧荷苑旁边就还有好几处院子,要不是当时有人及时发现,冬日里天干物燥的真烧起来,怕是这半个侯府都没了。

想想自己做过的事情,苏阮就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可真熊。

她当初怎么就那么傻,一根筋的就去点了火。

这火要是烧起来,谢渊和谢家人会不会死她不知道,可是被困在碧荷苑的自己却一定会被烧死。

苏阮下意识的想要揉揉眉心,手中一动才想起来手上被包成了粽子,她只能将下巴靠在膝盖叹了口气,像是在发呆,可实则却是安静的等着谢老夫人过来。

今天前院那一场闹,不仅仅是想要抓住当初砸了苏宣民牌位,利用谢青阳挑拨她和宣平侯府决裂的人,也同样是为了她之后能继续留在宣平侯府。

陈氏嫁入宣平侯府,她的身份早晚都藏不住。

与其等着谢家人发现之后胡乱猜测,彼此离心,倒不如趁着今天一起闹出来。

谢渊是喜欢陈氏的,苏阮上一世就知道,他定然不会让人将她们母女赶出去,可是要将她们留在府里,谢老夫人就一定会来找她,将她心中的那些愤恨抹掉才行。

那个看似大大咧咧,贪嘴又嘴硬的老太太,其实才是整个宣平侯府里最聪明,也是最心软的人。

“老夫人。”

外面传来采芑的声音。

苏阮抿嘴笑了笑,就听到谢老夫人那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声音:“你怎么没在里面伺候,苏阮又为难你们了?”

采芑连忙说道:“不是的老夫人,是奴婢粗手粗脚惹了小姐不高兴,所以才被小姐赶了出来。”

谢老夫人闻言有些怀疑,问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上了药,伤口有些深,大夫说这几日不能见水也不能活动,让奴婢每日按时替小姐换药。”

谢老夫人点点头,直接就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柳妈妈实在是怕了苏阮那脾气,怕她发作起来伤了谢老夫人,连忙就想要跟进去,只是却被谢老夫人拦在了门口:“你在外面等着。”

“可是老夫人……”

柳妈妈不放心。

谢老夫人却是说道:“没事,我有话和苏阮说。你亲自去外面守着,见着小六和珩儿回来了以后,让珩儿直接把人带到这里来。”

第15章 交代

柳妈妈满脸担心的离开后,谢老夫人才关上了房门。

走进去时,就看到坐在床上微侧着头看着她的苏阮。

苏阮的长相无疑是真的很占便宜的。

微微有些圆润的脸,黑葡萄似的眼睛,有些泛白的小嘴带着天然的弧度。

哪怕她此时有些狼狈,手上裹成了粽子,头发也有些凌乱,可是她这模样却不会让人生厌,反而让人忍不住的心生怜惜。

谢老夫人扫了眼床前,见原本该摆在床头的那些物件全数没了踪影,整个床边显的空荡荡的。

她眼底划过抹诧异,开口道:“身上的伤势还要紧吗?”

谢老夫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得不到回应,反正她也只是想要找个恰当的开场白而已。

谁知道床上的苏阮却是“恩”了声,然后道:“有点儿疼。”

谢老夫人愣了愣,看她。

苏阮微垂着眼睫。

“以前我不小心跌倒之后,疼的大哭,爹爹就给我糖吃,他总是哄着我说,嘴里甜蜜蜜,痛痛就飞走了……”

她声音低了几分,带着几丝鼻音:

“爹爹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哄过我了。”

那你娘呢?

谢老夫人抿抿嘴,下意识的想要问上一句,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却又咽了回去。

她之前曾经听谢渊说起过陈氏和苏阮的事情,哪怕那时候他隐瞒了大半,可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这母女两在荆南过的并不好。

可是这母女两刚来府上的时候,陈氏虽然有些瘦弱,可性子却依旧软绵,她像是一直娇养在府中的菟丝花,怎么可能在苏宣民死后,护得住同样貌美的女儿?

反倒是苏阮,刚来府上的时候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看着人时却带着一股子狠劲,那模样像是只刺猬,站在她娘身前防备着周遭所有的人。

谢老夫人心头的怒气陡然便散了开来,从荷包里取了些糖块出来递给苏阮。

苏阮抬眼时眼下有些泛红。

谢老夫人心软:“吃吧,往后在侯府之中,想要多少糖都有,祖母给你。”

苏阮眼中一酸,连忙将头垂下来,可是谢老夫人却依旧看到她掉下来的眼泪。

她轻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坐在苏阮身旁,伸手轻轻环着他她,轻拍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哭吧,哭出来了就好。”

苏阮顿时哭出声来。

谢老夫人拍着她的后背,看着哭得不可自已的苏阮生,心中出几分酸涩来。

说到底,这也不过还是个孩子。

本是娇养的花朵,骤然失了庇护,她又怎么会不恨害她落到这般地步的人?

谢老夫人手中轻拍着她,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怨恨谢渊杀了你父亲,可是我相信我的儿子,若非事出有因,他断然不会枉杀无辜,更不会为了所谓的功绩,送无辜之人去死。”

“荆南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可是却也听说那场大旱和动乱之后死了多少人。”

“谢渊将你们母女接回府中,既是因为他对你娘生了情,也是为了庇护你们母女。”

谢老夫人并没有哄骗苏阮,反而是直接把谢渊对陈氏的心思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荆南的事情到底有什么隐秘,也不能帮你找我儿子报仇,但是你如果不想留在侯府,我可以做主送你们回荆南。”

“只是苏阮,你要知道,现在的世道并不太平,荆南那边更还乱着,你母亲生的太好,那般容貌若有人庇护还好,若是无人护着她,你又能守得住她多久?”

苏阮抬头看着她不说话。

谢老夫人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知道我的意思。”

苏阮眼睛通红,她怎么不知道陈氏的美貌会带来多少麻烦。

她记忆里,苏宣民死后,她带着陈氏艰难过活。

陈氏的容貌太过招眼,那些男人看着她们孤儿寡母,便毫无顾忌的垂涎陈氏美貌,甚至对她也时常露出怪异神色,她曾经无数次生出想要毁了自己和陈氏的脸的心思。

之前在荆南那一次,要不是谢渊出现的及时,她杀死了那个人后背上命案定难逃脱,到时候陈氏孤身一人,以她那样的容貌和性子,就算能够活下来,怕是也只会沦为他人玩物。

苏阮带着鼻音低声道:“谢渊…侯爷说,我爹是染了瘟疫,没希望可活,他为了护着荆南十数万百姓,才杀了他们的。”

谢老夫人看着他:“那你还想杀了他吗?”

“我不知道。”

苏阮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他。他救了我和我娘,可是却杀了我爹,还杀了那么多镇守荆南至死不退的将士,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谢老夫人被她的诚实逗笑,看着她脸上的茫然说道:“那你不如就留在府中,亲眼看看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苏阮抬头。

谢老夫人捏了捏她圆乎乎的脸颊:

“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有身边的人才最清楚,他就算想要伪装,也瞒不过最亲近的人。”

“你娘嫁入了宣平侯府,就是宣平侯夫人,而你就是我宣平侯府的女儿,你留在府里日日盯着他,他若是骗了你,总有一日会露出尾巴来。”

“可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对你娘的喜欢是真的,对你的爱护也是真的,有他在,便能护着你和你娘后半生无忧。”

“我想你爹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看到他走之后,你们母女两过着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

苏阮迟疑了下,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谢老夫人也不急,直接将手中的桂花糖拿了一块塞进苏阮嘴里:“不管你怎么选择,你都可以告诉我,不过眼下有一件事情更重要。”

“之前外院的人弄毁了你爹的牌位,我已经将所有人审过,他们说是小六做的,这件事情总要给你个交代才行。”

苏阮嘴里全是桂花糖的味道。

谢老夫人就坐在床边陪着她,过了许久,门外才传来柳妈妈的声音。

“老夫人,大公子带着六公子回来了。”

第16章 失望

“大哥,你放开我…”

“…痛!你放开我……”

谢青阳今年十三,还是个没长开的半大小子,他身上穿着的蓝色皮袄被蹭的花里胡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几乎被谢青珩一路拽着胳膊拖进了碧荷苑。

谢青阳扭着身子挣扎的厉害。

“你放开我,大哥,你干嘛要拉我回来,是不是跟姐姐说的一样,连你也跟着父亲帮着那个寡妇……”

谢青珩眼神一厉。

谢青立刻改口:“陈氏,是陈氏!”

见谢青珩收回目光,他才继续道:“大哥,是不是连你也帮着陈氏她们来欺负我?”

“苏阮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爹的牌位坏了干嘛来找我?而且我看也是她自己活该,谁叫她成天抱着个牌位到处乱晃,说不定是谁看着晦气就顺手给砸了……”

“你给我闭嘴!”

谢青珩满脸冷色:

“你以为你狡辩几句就能逃得过去,要不是有了证据,祖母怎会让我去舅舅那带你回来?”

“谢青阳,我谢家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做龌蹉事情。你最好祈祷这件事情跟你没关系,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否则不用别人教训你,我就打断你的腿!”

谢青珩拉着他直接走到了柳妈妈身前,开口道:“柳妈妈,祖母呢?”

“老夫人在里面。”

柳妈妈看了谢青阳一眼,低声道:“大公子,老夫人很生气,您和六公子进去后留意些。”

谢青珩感激的看了柳妈妈一眼,说了句“我知道了”后,就掀开了门前挂着的暖帘,拉着谢青阳的胳膊拽着他走了进去。

两人进去之后,屋里炭炉中的暖意便扑面而来。

他们都是头一次来碧荷苑,更是头一次踏入苏阮的房间。

房中的摆设跟他们房中都有不同,甚至远不及谢嬛的房间,虽然不至于说简陋,可是青色的纱缦,青色的门帘,再加上全素的碧纱橱和屏风,竟是让人觉得不像是女儿家的闺房。

谢青珩见到坐在床前的谢老夫人时,这才松开了谢青阳的胳膊,朝着谢老夫人行礼:“祖母。”

“回来了。”

“恩,刚才在舅舅府中耽误了些时候,让祖母久等了。”

谢青珩解释了一句后,就发现苏阮在看他。

他嘴里动了动,想叫声阮阮,却觉得太过亲密,叫妹妹又好像不对,叫苏阮又太冷漠了些,所以他干脆什么都没叫,只是朝着苏阮点了点头。

谢青阳瞧见谢老夫人身后的苏阮,却是直接瞪了她一眼,然后就扑在谢老夫人膝上撒娇。

“祖母,您看看大哥,他刚刚居然打我…您看看我的脸,我好疼啊祖母,大哥他太过分了,您可要替我做主……”

“跪下!”

“祖母?”

“我说让你跪下,听不见?”

谢青阳对上谢老夫人泛着冷意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哆嗦,双膝一软就“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委屈道:“祖母,您怎么了,小六犯了什么错了,您这么生气?”

“苏阮父亲的牌位,是不是你让人砸的。”谢老夫人直接问道。

“我没……”

谢青阳条件反射的就想要说没有,可是一抬头就撞上了谢老夫人满是厉色的目光。

他脸色微白,强撑着道:“我没有,祖母为什么怀疑我,是不是苏阮告诉你的,她向来就看不惯我们谢家人,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毁了她爹的牌位来嫁祸我。”

“祖母,我才是您孙儿,您难道为了她连小六也不信了吗?”

谢老夫人看着谢青阳的样子,哪还有不明白的。

谢青阳是府中最小的孩子,打小就生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胆子,更是从来就受不得半点委屈。

他要是真的没没做过,此时被人冤枉,怕是早就已经梗着脖子大吼大叫了,哪会儿像现在这样跟她卖着可怜装委屈?

谢老夫人抬手就一巴掌甩在谢青阳脸上。

“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谢青阳捂着脸,低喊出声:“我说了我没做,祖母你为什么不信我……”

“吴二家的已经招了,他说你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他,让他趁乱砸了苏阮父亲的牌位!”

谢青阳脸色血色尽消。

谢老夫人看着他:“你说我不信你,你让我怎么信你?!”

她眼中满满都是失望之色。

“你这般胡来,我还能当你是一时想错,怨恨你父亲娶妻才会做了错事,可是你明明做了,却连半点担当都没有。敢做不敢认,你身上哪有半点我谢家男儿该有的样子!”

谢青阳紧紧咬着嘴唇,听着谢老夫人口中的训斥,抬头时眼睛发红:

“我没有谢家人的样子,那父亲娶一个寡妇过门,带着个比我还大的女儿就是谢家人该有的样子了吗?”

“不过是娶个继妻,他八抬大轿,敲锣打鼓,恨不得闹得满京城都知晓,他把我娘放在哪里,又把我们放在哪里?!”

谢青阳站了起来,看着苏阮的时候再不掩饰心中怨愤:

“自从她们母女来了府上之后,我们二房哪有一日安宁,她娘就是个寡妇,凭什么来当宣平侯夫人?”

“大哥马上就要入仕,姐姐也到了嫁人的年纪,父亲把她们接回来的时候想没想过我们,让一个寡妇来当宣平侯府的主母,他让我们以后怎么见人?”

谢老夫人脸色变化:“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谢青阳梗着脖子:

“没谁告诉我,难道我说错了吗?”

“父亲就是被那个寡妇迷昏了头,连带着这个寡妇的女儿也宠上了天,她闹出再大的乱子,父亲都可以视而不见。”

“那牌位是我让人砸的又怎么样,反正苏阮她爹都已经死了,她娘也改了嫁,她还假惺惺的抱着她爹的牌位干什么?”

“谢青阳!”

谢青珩怒喝出声。

谢老夫人听着谢青阳的话也是气得脸色铁青,抬手就想朝着谢青阳打去,临到一半却被人突然抱住了胳膊。

苏阮坐在床上,脸色平静的看着谢青阳:“六公子,你是怎么知道我会在婚宴上捣乱,还吩咐人趁乱砸了我爹的牌位的?”

第17章 利用

苏阮口中“趁乱”二字咬的极重。

谢老夫人和谢青珩脸色微变。

谢青珩开口道:“青阳,你为什么知道苏阮会大闹喜宴?”

谢青阳半点没察觉到不对,大声道:“她不就是这样吗,从入府之后一有机会就想让我们谢家丢脸,上次贺家宴会的事情,还有上上次火烧碧荷苑。”

“这一次她明知道父亲要娶她娘,她怎么可能忍得住不闹?先前那几天她一直安静待着,不就是想要酝酿个大招……”

“我不知道谢渊和我娘的事情。”

苏阮突然开口。

谢青阳犹如被掐了脖子的鸭子,瞪大了眼。

苏阮平静道:“那段时间,碧荷苑所有的人都瞒着我。”

“我因为半个月前在贺家出言侮辱谢渊,被老夫人禁足,我娘虽然日日都来陪我,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她要和谢渊成亲。”

“直到昨天夜里,我院中有两个丫环碎嘴,说我娘一个寡妇能够嫁入宣平侯府,是她几生修来的福气,说我一个孤女从此能靠着谢家过着人上人的生活简直太不公平,我才知道我娘居然要嫁入谢家。”

就是因为猝不及防,所以她才会那么暴怒。

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娘带她暂住在仇人府中也就算了,居然还要嫁给她的杀父仇人。

所以她才会气到失去理智,抱着她爹的牌位大闹婚宴,甚至于惹出之后的事情来。

谢老夫人沉声道:“你是说,你之前不知道他们要成婚的事情?”

苏阮摇摇头:“不知道,要不是昨天那两个丫环碎嘴刚好被我听到,我可能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苏阮说完后看着谢青阳:

“但是我记得,采芑跟我说,六公子在三天前就已经离开侯府,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大闹婚宴,你是怎么知道,而且还提前吩咐人要趁乱砸了我爹牌位的。”

“亦或是说,我院中的那两个丫环,本来就是你的人?”

“你胡说八道!!”

谢青阳顿时大声道:“什么丫环,我根本就不知道!”

“那六公子是怎么提前预知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会做的事情的?”苏阮抬头看着他。

谢青阳张大了嘴:“我……”

“来人!”

谢老夫人脸色转冷,厉喝出声。

外面的柳妈妈连忙掀开暖帘走了进来,谢老夫人寒声道:“把碧荷苑所有的丫环全部带过来,一个都不准少!”

柳妈妈很少见到谢老夫人这般发怒的模样,连忙应了一声,就匆忙转身出去。

谢青珩看着满脸茫然,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生生了什么的谢青阳,沉声道:“谢青阳,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做错了什么,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谁撺掇你砸了苏阮父亲的牌位的!”

谢青阳失了之前的脾气,脸色发白:“没有人跟我说过,是我自己……”

“你!”

谢青珩气得想要抽他。

谢老夫人皱眉道:“那是谁告诉你,陈氏嫁进宣平侯府后,会影响你大哥的前程,影响你姐姐的婚事,还会让你们以后无颜见人的?”

谢青阳顿了顿,张张嘴。

“还不快说!”谢青珩厉喝出声。

“是谢安,是谢安说的。”

谢安是谢青阳身边的小厮,也是他贴身伺候的人。

谢老夫人看了谢青珩一眼。

谢青珩立刻道:“我这就让人去抓谢安。”

谢青珩走了之后,谢老夫人看了眼满脸不安的谢青阳没说话,片刻后,柳妈妈就带着所有碧荷苑的丫环走了进来,齐齐的跪在谢老夫人面前。

“所有人都在这了?”

柳妈妈点头:“回老夫人的话,碧荷苑里共有丫环七人,其中两个是外院的洒扫,奴婢已经把所有人都带到这里了。”

谢老夫人回头对着苏阮说道:“昨天晚上说那些话的丫环是谁?”

苏阮目光落在那些人脸上,见到的就是同样不知所措的脸。

其实她印象里幼时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她只记得是有两个丫环嚼舌根,她才会无意间知道谢渊和陈氏大婚的事情,但是时间过去太久,她根本就已经记不得那两个丫环的容貌。

苏阮直接从床上下来,就那么踩在地上站在那几人身前。

所有丫环都是眼带惊慌和不解,像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来。

苏阮在那几人身前走了两步之后,随意停在了其中一人身前,目光落在那个小丫环的脸上。

那小丫环顿时手足无措,有些惊慌的看着苏阮。

“小姐…”

“你叫什么?”

“奴婢,奴婢澄儿。”

谢老夫人刚想问昨夜说话的是不是这个澄儿,谁知道苏阮却是突然转身说道:“你在笑什么?”

她身后跪着的是个圆脸丫环。

那丫环吓了一跳,顿时急声道:“奴婢没笑……”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身上的香味儿比澄儿的好闻,是麝香的味道吧,还有些苏合混杂着龙脑香的味道,挺好闻的,怎么,碧荷苑里换香料了?”

苏阮的话音刚落,谢老夫人就寒声道:“麝香与女子有碍,府中但凡女眷屋中,决不可见麝香之物,而龙脑名贵,京中能用之人极少。”

换句话说,一个丫环身上,怎么可能有这种香味。

那丫环脸色瞬间白了下来,而另外一道身影爬起来就想朝外跑。

“往哪儿跑!”

柳妈妈大喊了一声,门外守着的人直接堵了门前,上前一步就摁住了两人。

谢老夫人沉着眼说道:“把她们两个都给我拉出去打,打到招了为止,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宣平侯府里兴风作浪!”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奴婢没有……唔!”

柳妈妈一把捂着其中一个叫嚷的丫环,将人拉了出去。

不过片刻,外间就传来那两人的惨叫声。

谢青阳哪怕再蠢,这个时候也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想到自己做的事情,就忍不住牙根发颤,听着外面那一声惨过一声的凄厉叫声,脸上更是不剩半点血色。

第18章 棒槌

外间板子落在肉上的声音,让得里面几人神色各异。

“哟,这是干什么呢?”

那惨叫声和板子声中,突然就插了道别的声音来。

没过一会儿,王氏就捂着口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瞧见谢老夫人,王氏这才松开了捂着鼻子的帕子:“外头那两丫头是做了什么了,怎么值得母亲发了这么大的火气?这大老远就听到了惨叫声,真是渗人的慌。”

说完仿佛才看到谢青阳:“小六也在呢。”

“大伯母。”

谢青阳恹恹的叫了一声。

谢老夫人眉心皱的极紧:“你来干什么?”

王氏连忙道:“媳妇儿听说母亲在碧荷苑里动了火气,所以连忙过来看看,怕哪个不知事儿的气着了您。”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谢老夫人说了句。

王氏脸上一僵,她哪里是消息灵通,只不过是听到有人说谢青阳被谢青珩拎了回来,鼻青脸肿的送来了碧荷苑,她才过来跟着瞧热闹的。

往日里谢老夫人对于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会儿一句话却是让原本兴冲冲的王氏吓了一跳。

“母亲这话说的,我也是关心您……”

王氏话还没说话,外间的惨叫声就停了。

谢老夫人就直接横了她一眼,打断了她的话:“要关心我,早干什么去了?”

“我看你就是没事闲得慌,打着我的名头来瞧二房的热闹的!你身为长辈,越来越不着调,给我去旁边站着,等一下我再跟你算账!”

“母亲?”

王氏睁大了眼,万没想到热闹还没瞧见,就先挨了一顿训。

她想要开口辩解,可被谢老夫人冷眼一看,顿时就怂了。

王氏瘪瘪嘴,差点扯破了手里的帕子,委委屈屈的走到一旁,简直后悔极了刚才没听自家闺女的话,非要跑来凑热闹,结果反倒是把自己折了进去。

外面帘子掀开,柳妈妈身后跟着两人,那两人手中拎着其中一个丫环进来。

那丫环后背上被打的鲜血淋淋的,扔在地上时已经有些气息奄奄。

谢老夫人垂眼看着她:“是谁指使你的?”

那丫环低声道:“是…是大夫人……”

王氏原本还蹲墙角装着数蚂蚁,一边暗戳戳的等着瞧二房的热闹,可谁知道这火转眼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顿时跳脚,气势汹汹的叉腰:“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指使你……”她骂声到了一半突然卡住,脸上有些纠结,扭头看着谢老夫人:“母亲,她说我指使她干什么了?”

王氏是半道上过来的,来的时候这两丫环已经在挨板子。

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她们为了什么受罚,这会儿听到那丫环提起她就准没好事,叉着腰就想要骂回去,可是骂到一半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气势瞬间折了一半,有些尴尬。

谢老夫人脸色一黑。

谢青阳原本还心中惶惶,被王氏这一逗险些没笑出来。

他连忙憋着气,将笑声压进了喉咙口,谁知道扭头时却撞上了苏阮的目光。

谢青阳脸色一红,狠狠瞪了她一眼,又猛的把头扭了回来。

谢老夫人被王氏气得脸都黑了,指着她怒声道:“你个棒槌!你给我一边儿站着去,再敢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王氏瘪瘪嘴:“我就是问问嘛,这么凶干什么……”

“你说什么?!”

王氏连忙摇头,急急说了句“没什么”后,就快步蹿到墙角的位置紧闭着嘴巴装鹌鹑。

谢老夫人看着她那样,气得险些一口气憋不过来。

她不由狠狠瞪了王氏一眼之后,才指着那丫环说道:“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真的是大夫人,是她手下的人寻的奴婢,让奴婢在小姐面前故意漏了口风,告诉她侯爷和夫人成亲的事情,还说让奴婢说些难听的话,刺激小姐。”

“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是大夫人吩咐奴婢做的,奴婢没有撒谎……”

“够了!”

谢老夫人带着怒气打断了她。

这丫环要说是吴氏做的,她或许心中还会迟疑那么一瞬,可是王氏……

谢老夫人扭头看了眼那边想要插嘴,又一脸怂样的大儿媳妇,直接被她蠢的别过了头。

谢老夫人寒声道:“我给了你机会,你不知悔改,既然你不肯说,那就永远都别说了。”

“柳妈妈,把她拖出去,打死了扔去乱葬岗!”

“老夫人……”

那丫环猛的瞪大了眼,根本没想到谢老夫人会直接处死她,她顿时伸手就想去抓谢老夫人的裙摆,嘴里急声道: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老夫人饶命……老夫人……”

谢老夫人却根本就不听她的话:“把她拉出去!”

柳妈妈上前,抓着那丫环的手就将人拽了开来,然后命人拖着她走了出去,不过片刻之后,那丫环的惨叫声就再次响起。

这一次,柳妈妈没有叫人留手,没过多久那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随之变成了求饶声。

可是谢老夫人却好像完全听不到一样,哪怕那丫环喊着要说实话,她也没留下她。

许久之后,那丫环的叫声突然断掉,屋中谢青阳和王氏都已经是满脸煞白。

又过了一会儿,柳妈妈领着另外一个丫环进来。

那个丫环亲眼目睹了同伴被活活打死,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吓得她面无人色,一被带进来后,就直接扑在地上急声道:

“奴婢招了,奴婢什么都招了。”

“是曹宗正家的小公子,是他身边的下人给了奴婢银子,让奴婢和菊心在昨天夜里故意说那番话给小姐听,还让奴婢,让奴婢将小姐父亲的牌位,放在显眼的位置……”

谢老夫人沉声道:“曹宗正府上的人,怎么会与你认识?”

那丫环声音直哆嗦:“是……是六公子……”

“前几日,六公子曾经带曹小公子来府中玩耍……是,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老夫人饶命,奴婢一时贪心才会胡言乱语,求老夫人饶命!”

谢老夫人扭头看向谢青阳。

谢青阳双膝一软,“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祖母,我没有,我没有让曹禺做这种事情,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第19章 到此为止

谢青阳和曹禺算得上是狐朋狗友,曹禺比他大一岁,两人平日里也玩的来。

之前曹禺嚷着说要来府上,看谢渊早年驰骋战场时用的那把尘罹枪,谢青阳也没多想,就将人带了回来,当时同来府中的还有别的几个与他玩的好的人。

那时候贺家的事情刚过去没多久,苏阮让他和姐姐丢尽了脸面。

他的确是跟那几个人抱怨过苏阮和陈氏,也说过想要将她们赶出府中的话,可是他绝对没有让曹禺去做这种事情。

谢青阳急声道:“祖母,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可以去找曹禺对峙,而且当时还有别人,他们都能给我作证的……”

“够了。”

谢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后,对着柳妈妈说道:“柳妈妈,把这丫环带出去,先关起来。”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

那丫环惊慌失措。

柳妈妈连忙让人上前,将她拖了出去。

那丫环的求饶声渐渐听不太到,房中一时间变得安静下来,甚至能听到碳盆里银炭燃烧时的“噼啪”声。

谢老夫人不说话,谢青阳是想说不敢说,而平日里喜欢凑热闹的王氏这会儿则是闭紧了嘴,贴着墙角边儿的地方站着,生怕惹祸上身。

谢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转头看着苏阮说道:“你觉得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置?”

苏阮愣了下:“我?”

谢老夫人“恩”了一声。

“曹宗正掌管着京畿门卫,在京中算是小有实权之人,但是我宣平侯府也不惧他。你如果想要继续追究下去,我就命人去请曹宗正过来,当着他的面将今天的事情掰扯清楚。”

“如果这事情当真是他府中的人做的,我决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苏阮闻言却出乎意料的说道:“不用了。”

谢老夫人扬眉。

苏阮说道:“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为什么?”

谢老夫人看着她。

苏阮声音平静道:“因为就算追究下去,也没有任何结果。”

她神情冷静,说话时声音软绵,可那模样却让谁都无法忽视。

“刚才六公子已经说了,他那日不止请了宗正府家的小公子,同行的还有其他人。”

“老夫人就算将曹宗正请了过来,除了将府中家丑宣扬出去,让人知道六公子做了什么外,还能说什么,难道单凭一个丫环的话就想要给曹家小公子定罪?”

“先不说那天收买那丫环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厮而已,谁知道到底是哪家的下人,就算他真的是曹家的人,曹宗正也大可以一句孩子玩笑便敷衍过去。”

“曹小公子只是让人说几句坏话,嘲讽我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做,宣平侯府若是为此较真,与曹家为难,传扬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而且……”

苏阮停顿了下,抬头道:

“这事情未必就是曹家小公子做的,那日来宣平侯府的不只一人,或许是别的人借了曹公子的嘴,假扮了曹家的人。”

“六公子出身宣平侯府,能与他相交且关系亲密的,也都是出身差不多的世家公子。”

“如果继续追究下去,那天的人都逃脱不掉,为了一个没有证据的‘玩笑’得罪所有人,不值得。”

谢老夫人没想到苏阮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看着她时不由多出些深思。

柳妈妈忍不住说道:“怎么会没有证据,不是还有谢安吗……”

苏阮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候外面就突然传来谢青珩的声音:“谢安死了。”

门前的暖帘被掀了开来,谢青珩带着一身寒气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袍子下摆沾了水,披风上看着也有些湿淋淋的。

谢青珩看了眼苏阮之后,这才脸色难看的对着谢老夫人说道:“我刚才带着人去找谢安的时候,发现他失足落水,溺死在了后院的荷花池里。”

“我让人将尸首捞了起来,身上没发现任何伤痕,一切都看着像是意外。”

谢老夫人听着谢青珩的话后顿时冷笑了声:“可真是凑巧。”

早不死,晚不死。

偏偏她这边要找人的时候,他就失足落了水。

入冬之后没多久,后院的荷花池就已经结了冰,寻常人断然不会靠近,而且当初府中弄池子的时候,曾经有工匠脚底打滑落了水,谢老夫人怕府中有人再出事,就让人在池边铺了三丈宽的青石。

这样都能踩进去落水淹死,那谢安可真是够短命的!

柳妈妈张了张嘴,就算再笨也知道这事情不对了。

刚刚还说有证人,转眼间那谢安就丧了命,可不就合了苏阮刚才那句“没有证据的玩笑”吗?

谢青珩眼中染满寒霜:

“祖母,这件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情虽然不一定和曹宗正有关,可那天来府中的就那么几个,我们可以一个个的查,我就不信查不出到底是谁想要祸害我们宣平侯府!”

谢老夫人说道:“不用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祖母!”

谢青珩没想到谢老夫人不想追究,顿时说道:

“小六被人算计,做下那般荒唐事情,那暗中之人想要的必定不只是苏阮大闹婚宴而已。”

“如果苏阮今天没有说出那丫环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有人居然算计上咱们宣平侯府,而且您这头才刚开始审,那边就有人朝着谢安下了杀手,若是不找出罪魁,让那奸恶之人藏在府中,将来还不知道会做出多少事来。”

谢老夫人闻言却是不为所动,只是说道:“我说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她声音里染上了几丝怒意。

谢青珩不由顿住,原本还想要辩说的话全数压了回去,紧抿着嘴唇站在一旁。

“苏阮,这次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

谢老夫人沉声道:“不管是不是有人从中挑拨,小六让人砸了你父亲的牌位是事实,不管他为人蛊惑也好,还是被人利用也罢,他既然做了,就要承担应有的责任。”

“之前我罚了你几鞭子,如今我也罚他。”

“就罚他二十鞭子,再让他亲自替你父亲寻灵木造牌位,于灵前跪拜奉香三日,你觉得可好?”

第20章 代价

屋中所有人都看向苏阮。

苏阮说道:“三十鞭子。”

“苏阮!”

谢青珩脸色顿变。

谢老夫人说的鞭子可不是寻常之物,而是府中存着的那条祖上传下来的铁鞭,寻常十鞭子便能皮开肉绽,而且谢老夫人亲口说的惩罚,谁都不敢留手。

那三十鞭子要真抽下来,足以要了谢青阳半条命。

谢青珩深吸口气,看着苏阮说道:

“苏阮,我知道小六行事糊涂,犯下大错该受惩罚,可是三十鞭子未免太重。我是他兄长,是我管束不严才会让他这般胡来,我也有过,由我带他受过。”

“大哥,我不用你替我受罚…”

谢青阳听着谢青珩的话顿时急切出声。

谢青珩怒声道:“闭嘴!”

他喝止了谢青阳后,这才看着苏阮说道:

“苏阮,让小六受二十鞭,我替他受二十鞭,算作惩罚可好?”

苏阮听着谢青阳的话摇摇头:“不好。”

“苏阮……”

“大公子。”

苏阮打断了谢青珩还想要说的话,对着他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六公子为人利用,可是那又如何?别人随便说上几句,他就能做出让人砸了我爹牌位的事情,这三十鞭子是他应该受的。”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出身宣平侯府,生来就比旁人的起点高,就更该知道为人的底线。”

“他若不知自敛,不长脑子,这一次能够被人利用砸了我爹的牌位,下一次就会被人当成棋子来对付你们宣平侯府,你觉得你们能经得起几次折腾?”

苏阮微仰着头,眼中神色认真:

“那鞭子我也挨过,的确很疼,可是三十鞭子还打不死他。”

谢青珩对着她漆黑的眼睛,想起之前苏阮后背上的那些鞭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谢青阳脸色涨红,不仅仅是因为他被人利用的事情,更是因为苏阮口中的那句“不长脑子”,他直接大声道:“三十鞭子就三十鞭子,大哥你不用替我求情。”

他紧紧捏着拳头,朝着谢老夫人磕了个头:

“祖母,这次是我错了,我认罚。”

谢老夫人神色缓和了些:“既然认罚,柳妈妈,去取鞭子,现在就罚!”

柳妈妈脸色微变,看了谢老夫人一眼,见她神色不容更改,这才转身出去。

不过片刻,柳妈妈就拿着之前打过苏阮的那条鞭子进来,却是之前他们来碧荷苑时,谢老夫人便让她带过来的,只是刚才一直放在外面。

之前柳妈妈还有些奇怪,谢老夫人过来见苏阮,为什么让她把家法的鞭子一并带过来,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六公子。

谢青阳挺着背脊。

柳妈妈看了看谢老夫人,咬牙抽了朝着谢青阳背上抽了过去。

“不准留力!”

谢老夫人冷声道。

柳妈妈这才歇了想要轻点打的心思,手中拿着鞭子全力朝着谢青阳后背上打了过去,不过七、八鞭子下去,谢青阳后背上就见了血,连带着脸色也变得清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谢青阳紧紧咬着嘴唇,硬生生的受着背上的鞭子,一声不吭。

柳妈妈打的头皮发麻,可是在谢老夫人的目光下却是根本就不敢停。

整个屋子里就只听得到鞭子落在背脊上的声音。

苏阮看着被打的后背血肉模糊,疼的嘴里都咬出了血,几乎跪立不住的谢青阳,微垂着眼帘遮住眼中复杂。

她知道谢老夫人之前说的惩罚,对于谢青阳来说已经足够,可是她依旧加了十鞭子,这要求看着有些得寸进尺,但是谢青阳的性子她太清楚。

谢青阳单纯却又执拗,重感情却又太容易被人利用。

上一世时,谢家若说是因她而毁,谢青阳在这中间更是功不可没。

她闯了宫禁回到谢家之后,谢青阳就成了她讨好谢家人最好的靶子,甚至于他在被人利用之下,让得整个谢家鸡飞狗跳,变得剑拔弩张,三房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张,甚至到了后来变得分崩离析。

要是没有谢青阳,她没那么容易取得谢家人的信任。

要是没有他最后被人所骗,偷偷将谢渊的私印盗了出去,谢家也没那么容易被她害的家破人亡。

谢青阳本性不坏,可是却太容易受人蛊惑。

如果不让他一次知道教训,记住这次被人算计的后果,将来他还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只有打疼了他,打怕了他,将这一次的事情刻在他脑海里面,往后但凡他再做什么之前,总会想想这一次被人利用的后果,行事之前多加考虑。

……

三十鞭子抽够了之后,谢青阳直接朝前扑去,“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六!”

谢青珩连忙上前,等将人扶起来时,才发现谢青阳生生的疼晕了过去。

他眼睛有些发红,哪怕明知道谢青阳犯了错,这些惩罚是他该受的,甚至于他之前也口口声声喊着要打断他的腿,可是真当看到他这么气息奄奄的躺在他怀里时,谢青珩依旧难以忍住情绪。

“祖母,三十鞭子已经够了。”

谢老夫人看着谢青阳惨白的脸色,说道:“送他回去吧,去请个大夫回来,替他好好看伤,等他伤好之后,再去替苏阮父亲寻找灵木制造牌位。”

“孙儿知道。”

谢青珩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伤口,将谢青阳抱了起来,然后深深看了苏阮一眼后才转身离开。

苏阮看出了谢青珩眼底的冷色,却只是抿着嘴唇没说话。

谢老夫人让柳妈妈将鞭子收起来,把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丫环带了出去,又让人将地上的血迹收拾干净。

等所有事情都办妥之后,她才对着苏阮说道:“今天的事情,祖母谢谢你,谢你为了宣平侯府不再追究,也谢谢你愿意原谅小六。”

苏阮说道:“我没原谅他。”

谢老夫人闻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要是真没原谅他,刚才就不会让他受三十鞭子了。”

苏阮咬咬嘴唇:“老夫人就不生气?”

谢老夫人失笑:“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做错了事情,就该受罚,就像你说的,三十鞭子还打不死他,却足够让他记住自己不长脑子,被人利用的代价。”

第21章 多情

“小六性子莽撞,冲动好斗,偏又单纯没有心眼。”

“他生在我们这般人家,若无大难时自然无碍,还可赞他一句天真率直,可如果有朝一日突生变故,他便会成为别人手里最锋利的刀,刀尖直指至亲之人。”

谢老夫人眼中带着睿智,说着话时半点没有避忌。

世家之人,容不下太过单纯的性子,更何况如谢青阳这般嫡出之子。

宣平侯府将来会由长子谢青珩袭爵,可是谢青阳和府中其他两房的儿子同样也会入仕。

谢青阳如今在府中,尚且还有人替他兜着,可要是他学不会辨别善恶,防备他人,往后与人相交时,还如这次这般被人随便蛊惑几句就会乱行事,他早晚会惹出大祸来。

苏阮其实很聪明,她既能看透之前的事情追究无意,最后会陷进死胡同,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谢青阳性情所隐藏的祸端。

三十鞭子,既是惩罚,也是为了让谢青阳长记性。

若不然,以她所表现的聪慧,她大可以轻饶了谢青阳,以后再缓缓图之。

以谢青阳的稚嫩,他根本就不是苏阮的对手。

谢老夫人刚才让苏阮决定时,也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此时见苏阮并无报复之心,她不由轻拍了拍苏阮的额发说道:“阮阮,你是个好孩子,祖母没有看错你。”

苏阮因为谢老夫人口中的那句“好孩子”,瞬间就红了眼眶。

上一世谢老夫人也时常会拉着她的手,叫着她“阮阮”,与她一起躲在锦堂院的屋檐后,避开柳妈妈和谢渊偷偷吃糖。

那时候她也常说,她是个好孩子,懂事体贴又好看,比府中所有的孩子都让她喜欢,可是就是这个被她视作亲孙女疼爱的孩子,却是一手毁了她最在意的宣平侯府,害得谢家家破人亡。

苏阮眼中湿的厉害,慌忙朝着旁边侧过头去。

谢老夫人先是诧异,可当看到她眼角挂着的泪珠子时,却是忍不住心生柔软。

到底是个孩子。

谢老夫人打开腰间荷包,从里面又取了几块糖出来,递给苏阮说道:“好了,别哭了,祖母给你糖吃。”

她手心展开,露出几块有些搀着橘丝儿的冰橘糖出来,冲着她笑道:“见过这种糖吗?”

苏阮摇摇头。

“这个啊,是橘丝儿做的,里面加了蜂蜜,那橘丝儿选的是还未全熟的。酸溜溜的橘丝儿用糖和蜜腌渍,去掉涩味之后,才能做成糖。”

“这个是我家乡那边的才有的,味道有些酸,不过吃着会让人高兴,你尝尝?”

苏阮伸手取了一块,放进嘴里。

谢老夫人见状便兴致勃勃的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苏阮点点头,红着眼睛道:“好吃。”

……

谢老夫人并没有在碧荷苑多留,处置了那两个丫环,又罚了谢青阳后,她就让苏阮好生休息养伤,然后带着王氏一起离开,走时谢老夫人下令解了苏阮的禁足。

出了碧荷苑后,谢老夫人就突然停了下来。

后面的王氏一时没留意,一头就撞了上去。

王氏“哎哟”了一声,差点扭了腰。

她连忙捂着额头后退半步,抬头就对上了谢老夫人黑的发沉的脸。

王氏心中一跳,有些讪讪道:“母亲,我突然想起来我院子那边还有些事情,就不陪您回锦堂院了,娇娇还在那边等着我,我先走了……”

“站住!”

王氏如同被掐了脖子的鸭子,垂头丧气的转回了身来。

谢老夫人看着她那模样说道:“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哪有半点大夫人的模样,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不知事儿,成天哪里热闹往哪里凑,生怕别人不知道跳的厉害是不是?”

“我哪有。”

王氏低声嘟囔:“我就是关心一下二弟嘛……”

“你二弟有陈氏关心,用的着你来操心?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你夫君!”

“老大有多久没去过你院子了,你自己不知道?还是觉得他再给你抬两房姨娘你也无所谓?”

“成天就知道到处窜事儿,你倒是把你大房的事情打理妥当,把老大好好看住,别下次再吵了嘴就跑来跟我哭,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谢老夫人训的是毫不留情。

王氏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谢家有四兄弟,老大谢永,老二谢渊,老三谢勤、老四谢偃。

除了谢偃在外为官之外,其他三个都留在京中。

谢渊是谢老夫人亲生的嫡子,在老侯爷走后承袭了宣平侯的爵位,而老大谢永、老三谢偃则是在朝中领了闲职。

谢家这么多年虽然没出过什么情种,府中几房也都有纳妾的事情,可无论是谢渊还是谢勤,在女色方面都是十分自制。

谢渊当年就只有沈氏一人,后来沈氏走后,时隔这么多年,他也只娶了陈氏,而谢勤房中除了三夫人吴氏以外,也就只有一房小妾郑姨娘。

可谢永却跟他们完全不同。

他像是承继了谢家所有男人都没有的那份多情,府中除了夫人王氏以外,就已经有了五房姨娘,除此之外,外头还有不知道多少红粉知己。

谢老夫人是不喜欢谢永这花蝴蝶的样子,可偏偏王氏耳根子软,谢永又长着一副好皮囊,一张能说尽了情话的嘴。

前几次谢永纳妾时,王氏都会跑去哭哭啼啼,谢老夫人便帮着她。

可谁知道人家小两口回去过上一夜,王氏就被谢永哄的跟昏了头似的,一次,两次,三次……次次同意谢永把人接回府里,差点没将谢老夫人气个倒仰。

要不是谢永还有点分寸,没闹出什么私生子的话来,大房除了王氏所出的两个孩子,其他也就只有个庶女。

谢老夫人怕是早就将这两人撵出府去,让他们单过去了。

谢老夫人看着王氏就觉得烦,瞪了她一眼说道:

“娇娇年岁也大了,快到说亲的年纪,成安也进了国子监,你也该收敛点了。”

“刚才那丫环谁都不害,偏偏害你,说是受你指使,你难道就不想想问题出在哪里?”

第22章 烦人!

谢老夫人瞧着王氏时有些怒其不争。

“回去后抄两遍金刚经给我送来,好好磨磨你那性子。”

说完见王氏就想答应,又补充了句:“不准叫人代笔!”

王氏心中刚生出来回去让谢娇娇和谢成安,帮她把佛经抄了应付差事的想法,就听到谢老夫人这话。

她神情瞬间沮丧下来,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走?等我带你回锦堂院用饭?!”

王氏瘪瘪嘴,委屈的福了福身子:“那媳妇儿先回去了。”

王氏被谢老夫人不耐烦的赶走之后,柳妈妈见着谢老夫人眉宇间的怒意,轻声劝着道:“老夫人,大夫人就是这般性子,您何必跟她动气?”

“我倒是不想跟她动气,可她也未免太不着调了些。”

谢老夫人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你看看她今儿个那样子,成天就盯着二房、三房屋里的事情,自个儿那边却一次都没弄清楚,老大就是个胡来的,她要是再不懂点事,将来拖累的是成安兄妹两。”

毕竟谁能跟谢成安和谢娇娇一样,偏生摊上这么两个不靠谱的爹娘。

照着谢老夫人的话说,谢成安他们简直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柳妈妈想着大房那些不着调的事儿,默了默,到底没办法昧着良心说那两人的好。

谢老夫人说道:“回去后去库房里取些小姑娘家喜欢的东西,送去碧荷苑里给苏阮,还有陈氏那边,寻两个教养嬷嬷送过去,该教的规矩也教起来。”

“再过几天正好是安阳王妃的寿辰,我带她和苏阮一起过去。”

柳妈妈睁大了眼:“老夫人,您还要带苏小姐去?”

上次贺家那次,苏阮当众骂了谢渊,可是把宣平侯府的脸都丢尽了,这次谢老夫人还带着去……

柳妈妈劝道:“老夫人,这苏小姐反正受了伤,不如这次就不让她去了。”

谢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柳妈妈的想法,皱眉道:“你胡说什么?陈氏刚嫁进宣平侯府,苏阮的身份本就尴尬,我要是不带着她一起,你叫别人往后怎么看她?”

“这京中世家哪一个不是捧高踩低,看人眼行事的,苏阮这次闹了乱子,要是不让人看到我们待她如初,往后她休想在京中这些女子中间立足,将来又怎么还能替她谈一门好婚事?”

“可是老夫人,苏小姐那性子……”

“好了,别说了。”

谢老夫人直接打断了柳妈妈的话:“陈氏既然嫁入了宣平侯府,苏阮自然也是宣平侯府的女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心中有数。”

“可是……”

柳妈妈张了张嘴,还想要再劝说几句,可是谢老夫人却完全不想再提这话茬,转身就朝前走去。

柳妈妈见状不由忧心忡忡。

那苏小姐性子太狠,也没寻常女儿家的温柔,她要是真能放下也就算了,可她要是还记着侯爷的杀父之仇,将她留在府中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柳妈妈抬眼,深深叹口气道:“老夫人,您别再偷偷吃糖了,要不然奴婢只能告诉侯爷了。”

谢老夫人掏着荷包的动作一僵,扭头:“你怎么这么烦人!”

……

谢老夫人走后,碧荷苑里的下人都是战战兢兢的站在苏阮面前。

屋子里的血腥味道仿佛还在,她们亲眼看到谢老夫人打死了那个丫环,又将六公子打的血肉模糊,此时再见到一切的“始作俑者”时,都是打心眼里害怕。

苏阮看了她们一眼。

“碧荷苑里的规矩很简单,这院子里的事情只能留在院子里,谁要是敢出去乱嚼舌头,说不该说的,之前那个丫环就是下场,明白吗?”

所有人都是脸色微白,齐声道:“明白。”

“以后采芑和澄儿留在屋里伺候,其他人归她们管束。”

采芑本来之前就伺候苏阮,闻言只是松了口气。

倒是澄儿,她本来是外院的扫洒,突然被提到了大丫环的位置上,顿时愣住:“奴,奴婢?”

“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是!”

澄儿连忙摇头,下一瞬跪下欣喜若狂道:“奴婢谢谢小姐,奴婢往后定会好生伺候小姐!”

苏阮说道:“起来吧。”

澄儿从地上站起来,苏阮就开口让那几个丫环退出去,等她们走后,采芑才小声道:“小姐,您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奴婢去替您取些饭菜来?”

见苏阮点头,采芑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那奴婢这就替您去取,小姐想要吃什么?”

苏阮说道:“随便就行。”

采芑心中思量着这段时间苏阮喜好的口味,开口道:“那就瘦肉粥,炝个土豆丝,再炒个青菜,小姐之前爱吃厨房做的小酱,奴婢也取些过来?”

“好。”

采芑见苏阮没拒绝,这才高兴的离开。

澄儿在采芑走后,一个人对着苏阮时满脸紧张,苏阮瞧见她脸色掐着衣服角的手指头都白了,开口道:“你去打些水来,我想洗洗脸。”

澄儿得了话后,连忙道:“奴婢这就去!”

等掀开暖帘站在外面,那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时,澄儿才打了个哆嗦,生出些真实感来。

她真的成了大丫环了,还留在了小姐屋里?

澄儿秀气的脸上露出个傻兮兮的笑来,用力捏了自己一下,立刻疼的“哎哟”一声。

她连忙捂着嘴,偷偷瞧了里面一眼,见苏阮坐在窗边没被惊动,她这才松了口气,咧着嘴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来。

小姐其实挺好的,虽然不像其他小姐那样总是爱笑,可她心肠还是很好。

而且……

澄儿透过暖帘的缝隙,看着坐在窗前美的跟副画儿似得苏阮,眼睛亮晶晶的。

小姐好好看啊,除了夫人,她还没见过比小姐更好看的女子呢!

澄儿弯了弯眼睛,笑眯眯的放下了暖帘,然后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苏阮听到暖帘落下的声音,回头望了一眼,见那便没了澄儿的身影,这才收回目光安静的看着外面,想着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第23章 不入族谱

谢渊在祠堂那边,身边站着哭得眼睛红肿的谢嬛。

听着下面的人来报,说是谢老夫人命人打了谢青阳,解了苏阮的禁足之后。

谢嬛有些害怕的垂着头,谢渊则是开口问道:“青阳呢?”

“六公子被大公子带回了行露院那边,大公子已经请了大夫过去。”

谢渊点点头,回头看了眼谢嬛说道:“你跟我一起去行露院。”

“是,父亲。”

谢嬛垂着头,手指不自觉的扣在一起轻搅着,显然没想到谢老夫人会亲自处罚了谢青阳。

她是知道谢青阳的性子的,惯来会撒娇。

往日里不管他犯了多大的事儿,转眼就能哄的老夫人眉开眼笑,这一次能让老夫人动怒,打得谢青阳下不了床,那之前牌位的事情十之八九真是他做的。

谢嬛有些惴惴不安,虽然刚才她照着表哥说的哭了一通,父亲已经原谅了她,可是青阳那边她却是半点都没有把握。

谢渊将女儿的害怕看进眼里,却也没解释什么,而是直接吩咐了身旁的人将宋氏的牌位摆回了香台之上,然后就直接带着谢嬛去了谢青珩的院子。

他们到时,大夫刚走。

谢青阳背上敷药半趴在床上,疼晕了过去。

谢青珩见到谢渊过来,在看到他身后站着的眼睛通红的谢嬛,那和谢渊几乎如出一辙的冷峻眉眼染上些暗沉之色。

“父亲。”

谢青珩恭声道。

谢嬛小声的叫了声“大哥”。

谢渊开口:“青阳的伤怎么样了?”

谢青珩说道:“没伤到筋骨,只是鞭子上的倒刺入了皮肉,看着严重了些,大夫说让他养上个把月就没事了。”

他声音里不带半点情绪,甚至于脸上一直都带着该有的恭敬之色,可是谢渊却依旧从他话中听出了怨怼之意。

谢渊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小儿子,侧眼看着越来越像他的大儿子,走到一旁的檀木太师椅上坐下后,这才说道:“你是在怨我娶了陈氏,让你们兄妹受了委屈?”

“儿子不敢。”谢青珩说道。

谢渊看着并排站着的儿女,开口道:“你我是父子,珩儿,没人会比我这个做父亲的更了解你。”

谢青珩听到这话抿了下了唇,手中微握,再抬头时眼色暗沉。

“父亲,既然您说您了解我,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他看着谢渊: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过问您娶妻之事,更何况母亲走了这么多年,您就算续娶也在情理之中,宣平侯府也的确需要一个女主人,可是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是苏阮的母亲?”

“她和您有杀夫之仇,她的女儿恨您入骨。”

“您明知道将她娶回府中会闹得家宅不宁,您为什么一定要选她?”

京中那么多女人,谢渊随便选谁都可以。

他们兄妹就算心中有所不满,也断然不会表露出来,更不会闹到现在这地步。

谢青阳的确是被人挑唆,可要不是陈氏身份本就不配,谢渊娶的是正经出身的大家小姐,而不是个带着孤女的寡妇,谢青阳又何至于那般容易被人蛊惑,闹到这般田地?

谢青珩紧紧看着谢渊:“父亲,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是她?”

谢渊闻言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看了眼谢嬛开口道:“你和你大哥一样?”

谢嬛眼睛闪躲了一下,壮着胆子朝着谢青珩身边靠了靠,然后点点头低声道:“我也想知道,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娶陈氏。”

谢渊见她如麋鹿的眼中带着些害怕,如桃花娇嫩的脸上之前留下的巴掌印依旧清晰,他心中生出些悔意来,后悔之前那一巴掌打的太狠,嘴里说道:

“有些话我本不该跟你们说,但是你们既然问了,那我便告诉你们,这些话我也只与你们说这一次。”

“你们母亲走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动过续娶的心思,我不敢说我对你们母亲有多深情,但是我却知道,她替我生了三个儿女,哪怕她不在了,我也要护着你们。”

“这些年不是没有女人朝我身边凑过,你们祖母也不是没有劝过我续娶,可是我却一次都没有同意过,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女人不合我意,更是因为她们的出身和性情,都注定不可能将你们视如己出。”

谢渊并没有煽情的去说他对宋氏有多深情。

说实话,他当年和宋氏结合也是父母之命,成婚之后他对宋氏尽到了丈夫的责任。

两人相敬如宾,他也从未有过第二个女人,夫妻之间过的也算是和和美美。

宋氏因病亡故时,他的确是伤心难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对亡妻的思念早已经淡去,剩下的更多只有缅怀和敬重。

谢渊看着一双出落得愈发出色的儿女说道:

“陈氏和京中那些女子不同,她不强势,不爱争抢,性情善良而又柔弱。”

“她是这么多年第一个让我动心的人,而且她就算入了宣平侯府,就算无法对你们视如己出,她也绝不会妨碍到你们兄妹三人的地位。”

谢青珩眼神微动。

谢渊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喜欢陈氏,可是珩儿,这世间不会诸事如意,她们母女的身份是我刻意隐瞒,只因为这其中还牵扯到其他的东西。”

“我不管你们能理解也好,还是不能理解也好,她今后都是宣平侯夫人,是你们的母亲,不要让人觉得宣平侯府的孩子没有教养,今天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再看到。”

谢青珩抿了下唇:“那苏阮呢?”

他看着谢渊:“陈氏不争不抢,可是苏阮却不,她的性子父亲应该很清楚,她身上的野性府中谁都比不过。她那么恨你,她会肯安稳与妹妹和青阳相处吗?”

“如今她住在府里,父亲又这般偏宠她,若真有一日到了两厢争执的时候,父亲还会这么护着我们?”

谢渊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谢青珩沉声道:“父亲想让我们敬重陈氏,可以,但是苏阮永远都只能是苏阮。”

谢渊眉峰紧皱,就听到谢青珩一字一句说道:

“苏阮可以住在府中,宣平侯府也可以照顾她,护着她,但是她不能成为谢家人,更不能入我谢家族谱,和妹妹一样成为谢家的女儿!”

第24章 不必了

谢渊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走的时候只是说了声让他们明日去锦堂院请安后,就直接离开。

谢嬛紧张的抓着袖子:“大哥,你说父亲会同意吗?”

谢青珩眼中微暗,他也不知道谢渊会不会同意,毕竟他为了娶陈氏做了太多的事情,可是如果他不同意,那他所谓的为了他们好的话,又算是什么?

还有苏阮,她之前那般强硬的想要替她父亲报仇,憎恶谢家。

她若是同意入了谢家族谱,那她还有什么脸来说她恨谢家,有什么资格来谈她的杀父之仇?

不管进退,他总要守住他该守住的东西。

谢青珩摸了摸谢嬛的脑袋,开口道:“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还要去跟祖母请安。”

“可是大哥……”

“放心吧,有我。”

谢嬛心中不安,可是又没什么办法。

往日里若是遇到别的事情,她还能去找谢渊撒撒娇,求求谢老夫人,可是陈氏这事情一开始就是他们错了,他们理亏在先,谢青阳如今还躺在床上,她哪敢再去求情?

谢青珩将谢嬛劝了回去,让人送她出去之后,这才扭头对着床上的谢青阳说道:“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谢青阳眼睫一颤,却没睁眼。

谢青珩看着他:“父亲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

“青阳,我不怪你为难陈氏,因为我也不喜欢她入府,更不喜欢苏阮,可是你错就错在你不该先动了手。你落了下风,便只能被人抓着尾巴,你耳根子软,就只能被人利用。”

谢青阳睁眼:“哥……”

“苏阮不是你姐姐这种后宅里养大的女子,苏宣民死后,她顶着罪臣之女的名声,护着貌美的陈氏在荆南安稳活了一年多,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够做得到。”

“苏阮骨子里带着的狠是你比不上的,往后别再拿那些小孩家的手段去找她麻烦,听到了吗?”

谢青阳听着自家大哥的话,沉着眼带着不服。

“她哪有那么厉害?”

“她要是不厉害,你能躺在这里?”

谢青阳顿时一噎。

谢青珩说道:“你给我安下心来好好养伤,这段时间别出去了,至于曹宗正家的小公子,等你伤好之后,可以把这次的事情告诉他,但是不准找他麻烦。”

谢青阳恹恹的应了声:“知道了。”

……

谢渊从行露院离开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挂着大红的灯笼,门前贴着喜字,房中灯火透亮,隐隐约约有道纤细人影落在门扇上面,影子被烛光拉的长长的。

谢渊推门而入时,早已经脱下了喜服,坐在桌前发呆的陈氏连忙醒过神来,快步上前说道:“侯爷,阮阮怎么样了?”

外间有人守着,谢渊不让她去见苏阮。

而且她知道苏阮有多恨她,她这个时候也不敢过去。

谢渊见她着急,说道:“她手伤了些,不过已经寻大夫看过上了药了,至于牌位的事情母亲也处罚了青阳,苏阮没再提要离开宣平侯府的事情。”

“是吗。”

陈氏有些晃神,片刻后又迟疑道:“可是六公子……”

“小六也无大碍,这次的惩罚是他该受的。”

陈氏闻言微垂着眼睫,许久后才眼眶微红道:“对不起。”

谢渊皱眉:“你有什么对不起的,这次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只是几个孩子胡闹罢了。”

陈氏微哽:“不是的。我知道六公子他们不喜我,而且我也不该瞒着阮阮,侯爷想要护着我们母女我知道,可是我却忘了阮阮的性子,是我不该贪图一时安逸,应了这门亲事……”

“你胡说什么!”

谢渊伸手在她眼下轻拭,低斥出声:“我说过,我娶你不是为了苏宣民。”

陈氏只觉得脸上仿佛被灼了一下,连忙后退了半步。

谢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眼中阴晴不定,冷峻的眉眼上染了几分隐怒。

房中大红的凤烛微微晃动,映衬的陈氏脸色泛白:“我夫君……阮阮父亲还有七日才能出孝……我……”她手指抓着衣角时,指尖微微发抖。

谢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这才深吸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他大步朝着床榻边走过去,片刻后,将床上的枕头和被褥分了一套出来,然后朝着中间一卷,便塞进了怀里抱着走了回来,然后将其铺在了旁边的春凳上,朝上一躺。

陈氏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半边长腿都落在地上的谢渊,满脸不安。

谢渊仿佛知道她不安,开口道:“早些歇息吧,明天一早还要去锦堂院给母亲奉茶。”

陈氏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想要说她睡不着想去看看苏阮,可瞧着谢渊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打算再开口的样子,她只能歇了这心思,微红着眼眶朝着床边走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谢渊早早就领了陈氏去了锦堂院里奉茶。

谢老夫人虽然有些不喜欢陈氏,可是在奉茶的时候也也没有为难她。

她只是叮嘱了几句让她往后勤勉持家,和睦后宅之后,便放了陈氏起身,完成了她嫁入宣平侯府后最大的事情。

等到陈氏奉茶结束后,谢青珩才带着谢嬛过来,没过一会儿,苏阮也从外面走进来。

“祖母。”

“老夫人。”

三人都是朝着谢老夫人躬身请安。

谢老夫人瞧见苏阮过来有些惊讶:“你还伤着,怎么就过来了?”

谢渊开口:“是我让人唤她来的。”

谢老夫人皱眉看着谢渊。

谢渊开口道:“我借着母亲的名义,让大房和三房的人今天不来请安,是有件事情想要跟母亲商量。陈氏已经入府,照理苏阮也该入了谢家门……”

谢老夫人没等他说完,就理所当然的道:“这是自然,这件事情就算你不说我也要提。”

“陈氏既然已经是谢家妇,苏阮自然也要入我谢家族谱,我正寻思着找个机会让苏阮见见族中长辈,把这件事情办了,也好叫她往后能够安稳留在府中。”

谢青珩扭头看向谢渊。

谢渊皱眉正想开口,谁知道苏阮就直接说道:“不必了。”

第25章 干孙女

“我不会入谢家族谱。”

苏阮的话石破天惊,让得所有人都惊愕。

陈氏急声道:“阮阮!”

她想说说话,却被谢渊拉住。

谢渊眉心拢起,紧紧看着苏阮的脸,却发现眼前的女孩儿异常的安静。

没了之前的竭斯底里,也好像不再像之前那般憎恨,那种感觉有些说不上来。

谢渊沉声道:“为什么?”

他本就没打算答应谢青珩的要求,毕竟在他看来,他既然娶了陈氏,苏阮自然就是他的女儿。

“你母亲嫁入了宣平侯府,你自然要跟她一起入府,你不愿意入谢家,是因为你父亲?”

苏阮听到谢渊提起苏宣民,点点头:“有一些吧。”

她说话时语气没什么波澜,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但是话中的意思却是让所有人变色。

“虽然你告诉过我,你杀了我爹是为了救人,可是不管怎么说,我爹都是死在你手里,而那些我曾经叫过叔伯,曾抱过我哄过我的人都是因你没命。”

“你救过我和我娘一命,荆南的事情也是为了大义,我无话可说。”

“我没办法替我爹报仇,但是我也不可能叫一个拿走我爹性命的人为父亲。”

陈氏脸上苍白,被苏阮话中的意思刺激的身形一晃。

谢渊连忙扶着她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苏阮看了眼陈氏:“我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我爹家族早就凋零,他没有兄弟姐妹,膝下也只有我一个女儿。”

“我如果改了姓氏入了宣平侯府,那我爹膝下的香火尽断,往后清明年节,他连个扫墓上香的人都没有。”

见谢渊嘴唇一动,想要说话。

苏阮直接说道:“侯爷也不必跟我说,我入府之后依旧能供奉我爹的话,你我都知道这事情不可能。”

“我如果入了谢家族谱,从今往后就是谢氏女,苏家一切与我无关。”

“府中老夫人、侯爷健在,我却顶着谢家女儿的身份供着他人的牌位,一年、两年你或许无所谓,可是时间长了,你当真能忍受我一边叫着你父亲,一边却对着灵牌叫爹吗?”

谢渊脸色一怔。

“连侯爷也自知做不到,那又何必让大家为难?”

谢老夫人一直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出声,此时听到苏阮的话后才突然开口:“珩儿,你带着你妹妹出去,老二,你带你媳妇也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苏阮说。”

谢渊隐隐猜到老夫人是想要问话,他心中其实也有不解,可对着老夫人不容置疑的神色,只能道:“好。”

“青珩,嬛儿,出去。”

谢渊拉着陈氏朝外走,一边吩咐了谢青珩和谢嬛一声。

谢嬛乖乖的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而谢青珩却是在出去时,手中抓着门前的暖帘突然回头看了苏阮一眼,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这才踏出去放下了帘子。

谢老夫人见人都走后,这才看着苏阮正色道:“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不肯入谢家,可是还记恨谢渊杀了你父亲?”

苏阮摇摇头:“不是,我爹以前就教过我什么叫舍身取义,如果谢渊没有骗我,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换做我爹自己选择,他也不会拿荆南十万百姓冒险。”

“那你为什么不肯入谢家?”

谢老夫人见苏阮想要说话,直接沉声道:“说实话,不准糊弄我!”

苏阮顿了顿,才垂着眼道:“因为我不想,也因为不适合。”

谢老夫人皱眉。

苏阮轻声道:“老夫人应该知道,我娘嫁给侯爷本就惹人质疑,而我先前所做的那些事情,更是早已经得罪了侯府中所有人。”

“我如果入了谢家族谱,先不说其他人,就是侯爷膝下三个儿女,他们也定然会因此与侯爷生隙,他们都是侯爷亲子,自然不会为难侯爷,可是他们却能为难我娘。”

“我知道老夫人公正,可是这世上想要为难一个女人的办法太多,特别她的身份还是继母。”

“我娘性情软弱,多愁又敏感,她经不起玩笑似的戏弄,也斗不过侯爷的孩子。”

谢老夫人看着苏阮,看着她神情平静的说着陈氏的软弱,看着她娓娓说着谢青珩他们会做的事情,神色复杂至极。

苏阮见谢老夫人皱眉的模样,突然展颜一笑,那仿佛能掐出水儿来的脸上露出个圆圆的酒窝来。

“而且我刚才说的也是真的。”

“我爹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总不能让他断了香火。”

“我想要再等两年,等我大些了之后,就对外招赘,到时候寻个模样俊俏的郎君带回府中,也好能继了苏家的血脉,让我爹地下有灵得以安息。”

谢老夫人原本还因为苏阮的那些话心中憋闷的慌,可听到她后面的话时,顿时哭笑不得。

“瞎说什么,男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没听过吗,找夫君那是要看品行才德的!”

苏阮却是执拗:

“可是品行才德都能伪装啊,哪怕再坏的人也能装出一副好人模样来,外貌就不同了,那长得俊俏却是做不了假的。”

“你说我要是找个俊俏的,至少日日对着舒服,可要是找个既不俊俏又无才无德的,那多倒霉?”

“再说我长得这么好看,总要找个一样好看的人,将来的孩子也才好看,万一找个不好看的将来生个歪瓜裂枣,您看着我这张脸不心疼啊?”

谢老夫人被苏阮的话气笑,伸手就朝着她脑门拍了一下:“尽胡说八道,也不害臊!”

她笑了会儿后,眉眼间沉色散了些,认真道:“你真想好了,不入谢家?”

苏阮点点头:“想好了,这样对大家都好。”

谢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头顶,扬声道:“柳妈妈,让他们进来吧。”

外面的陈氏正是惴惴不安,听到声音连忙入内,谢渊和谢青珩几人也跟了进来。

等所有人都到齐之后,谢老夫人才开口说道:“我决定了,苏阮不入谢家族谱,也不入老二膝下,她不必改姓,依旧是苏家女。”

“老夫人!”陈氏大惊。

谢渊也是皱眉道:“母亲…”

“你们先别说话,等我说完。”

谢老夫人挥挥手,看了谢渊和他身边站着的谢青珩一眼:“苏阮的确不入谢家,但是她往后依旧是谢家小姐,从今天开始,苏阮就是我的干孙女。”

第26章 满意了?

“母亲?”

“祖母?!”

谢渊和谢青珩几乎同时出声。

谢青珩眉眼沉厉说道:“祖母,苏阮怎么能当您的干孙女?”

“陈氏已经嫁给父亲为妻,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苏阮是陈氏之女,你收苏阮当干孙女,那往后与人介绍时,难道要告诉旁人她是府中表小姐吗?”

“到时候要让父亲如何自处?”

他们不让苏阮改姓入府,尚在情理之中,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指责宣平侯府。

可是如果让苏阮成了谢老夫人的干孙女,那往后别人问起时,他们要怎么与人解释?

到时候又让别人怎么看他们谢家?

谢老夫人看着谢青珩说道:

“有什么不能自处的?”

“苏阮的过去无人知道,更没人知道她们在荆南时的身份,既然如此,你们大可对外说苏阮并非陈氏亲女,虽与陈氏一同投奔谢家,却也不足以入我谢家族谱。”

“我怜惜她身世,更喜欢她性情,便将她收为干孙女,往后也可留在谢家常伴膝下,这样苏阮既能继续供奉她父亲牌位,也不会妨碍你们往后的生活。”

谢老夫人说话时深深看了谢青珩一眼:

“以后苏阮在府中一应所需,全部从锦堂院出,她的婚事将来,也全部由我替她操持。”

她看向陈氏,半点没有与她商量的意思,而是直接拍板说道:“你以后就安心伺候好侯爷,照顾好二房的三个子女就好。”

陈氏脸色苍白至极,眼中蒙上了水雾。

谢渊感觉着手中扶着的陈氏浑身发抖,再听着谢老夫人话中的意有所指,便猜到谢老夫人怕是知道了谢青珩的心思。

那苏阮呢,她也知道吗?

谢渊有心想要拒绝,可是想起昨夜谢青珩话中的决绝,再看着面色冷静的苏阮,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来。

他眼底染上愧疚之色:“苏阮,这也是你的意思?”

苏阮站在谢老夫人身旁,对着陈氏满是泪水的目光,看清了谢渊的默认。

她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是我的意思。”

陈氏泪水滚落。

苏阮微垂着眼睫,避开她眼中期冀:“你既然嫁给侯爷,自然要替谢家相夫教子,往后你就好生照顾好大公子他们,我会替爹爹守孝,将来招赘入府,替苏家延续血脉。”

谢老夫人看着陈氏哭了起来,心中升起些厌烦,开口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从今天起,苏阮就是谢家六小姐,不必改姓,不入族谱。”

“往后她的事情全由锦堂院安排,她与二房没有关系,将来也不会分驳二房任何东西。”

等说完之后,谢老夫人才对这谢青珩说道:

“珩儿,这样你可满意?”

谢青珩脸上青白交加,他虽已年满十九,可到底还年轻,做不到城府深藏。

此时听着谢老夫人几乎点名道姓的戳破他的心思,他脸上神情僵硬,面对着谢老夫人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显得他是在狡辩。

他的确不想要苏阮入谢家,也的确怕她来分驳他弟妹该有的东西。

这些都是事实。

谢老夫人看破之后,他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一场请安,最后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谢老夫人也懒得留他们,直接让谢渊几人离开之后,这才看着苏阮说道:“你可怪我自作主张让你与二房分开?”

苏阮摇摇头:“我知道老夫人是为我着想。”

谢老夫人目光柔和:

“你是个聪明孩子,我谢家亏欠于你。”

她避开苏阮手中的伤处,让她靠近了一些:“你好生留在谢家,往后不必看二房脸色,若有所需便告诉柳妈妈,不必委屈自己。”

“等你将来有喜欢的人后,我会替你准备丰厚的嫁妆,定不会让你输给谢家其他姑娘。”

至于陈氏……

谢老夫人想起那个只会流泪,哪怕听到他们不让苏阮入谢家,依旧半点没为她出头的儿媳妇,忍不住摇摇头。

她曾经见过太多的人,可是如陈氏这般软弱的,她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几乎看着她今天的样子,谢老夫人就能想到当初在荆南的时候,苏阮过的有多艰难。

谢渊喜欢陈氏,她无可奈何,可是她却不放心将苏阮的将来交给陈氏。

谢青珩兄妹明显在防着苏阮,而陈氏又立不起来,如果将苏阮的婚事放在她手中,谢老夫人怕将来会被人从中作梗,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这些话谢老夫人没有说给苏阮听,她只是说道:“往后祖母护着你,你要记得,在这谢家你不必让着任何人,也不必看谁眼色,你是谢家名正言顺的小姐,明白吗?”

苏阮活了两辈子,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去争,靠自己去抢。

靠自己去算计,靠自己去拼命……

没有实力之前,她就只能忍着,让着,哪怕被人踩在脚底也只能笑脸相迎,却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她会护着她给她撑腰,让她不必委屈自己去让着任何人。

苏阮眼中泛酸,蹲在谢老夫人身前,将头靠在她的膝盖上轻蹭了蹭:“谢谢祖母。”

谢老夫人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只觉得心疼。

其实褪去了尖刺的女孩儿,远比任何人的心思都要柔软。

谢老夫人手指轻理着她的发丝:“我瞧着你那碧荷苑冷清的慌,要不然干脆搬来锦堂院里跟我同住吧?”

苏阮摇摇头:“碧荷苑里挺好的,我喜欢清静。”

谢老夫人也没劝她,便转了话题:“那过几日你同我一起去给安阳王妃贺寿,正好也好带你认识认识京中的那些人。”

苏阮仰着头:“我不能去,我还要替我爹守孝。”

谢老夫人愣了下:“不是已经出了孝期了吗?”

苏阮抿抿嘴:“还有七日才出孝期,之前是我糊涂,一时被仇恨蒙了心智,才会去贺家胡闹……”

谢老夫人拍拍她发顶:“以前的事情就别提了,安阳王妃的寿辰刚好在八日后,到时候你也已经脱了孝服出了孝期。”

见苏阮张嘴想要说话,谢老夫人却好想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说道:

“不许拒绝。”

“阮阮,你往后在宣平侯府,总要去见那些人的。”

苏阮见谢老夫人主意已定,只能点点头道:“好,我随您一起去。”

苏阮陪着谢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就起身告辞离开,等出了锦堂院没多远,就遇见不知道在那里等了多久的谢青珩。

第27章 真坏

谢青珩的模样是好看的,年过十八,却已经将及谢渊高了。

比起谢渊的精壮来,他还要偏瘦些,却也不是书生的文弱,穿着一身青色锦袍,罩着披风站在那里时,映衬着身后的皑皑白雪,倒是有几分宣平侯世子的风范。

苏阮脚下没停,径直朝前走去。

而谢青珩也同样在打量苏阮。

微圆的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长长的眼睫下一双眼睛格外好看,她微泛着苍白的嘴唇轻抿着,让人仿佛看出了她性子里的倔强来。

和陈氏动静皆带媚色不同,苏阮这张脸美的更加干净。

哪怕谢青珩对苏阮存着疑心和忌惮,他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张脸比府中所有妹妹都好看,甚至远超过他以前所见过的任何女子,而且对着苏阮的时候,谢青珩也突然就有那么些明白,为什么向来冷静自持的谢渊会喜欢上陈氏。

这么一张脸,若是彻底长开之后,怕是没有几个男人能扛得住。

谢青珩脸色冷了些,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已到近前的苏阮直接同他错身而过,脚下没有半点停留。

“苏阮!”

谢青珩开口。

苏阮其实不太想搭理谢青珩,她的确对谢家存有愧疚,可是谢家能让她有好感的人其实并不太多,而谢青珩兄妹三人都不在那行列之内。

谢青珩是个称职的哥哥,可是他的称职对别人来说太过残忍。

谢嬛心眼小,谢青阳骄纵。

上一世陈氏嫁入宣平侯府之后,他们二人就仗着继子、女的身份,用着各种“玩笑”手段戏弄着陈氏,让得陈氏几乎无法在宣平侯府立足。

谢青珩明明知晓,却从未开口阻拦过,哪怕他心中知道陈氏对他们兄妹三人从来都不是威胁,而她也想要一心对他们好,可他却依旧冷眼旁观。

他能恭恭敬敬叫陈氏一声母亲,然后看着她在他一双弟妹的戏弄下丢尽脸面。

苏阮脚下没停,直接朝前继续走,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谢青珩叫她的声音。

谢青珩见状眼中微冷,直接上前几步抓着苏阮的胳膊将她拦在了原地。

苏阮手中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便抬头看着谢青珩道:“大公子没听过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如果不是你我如今勉强算得上是兄妹,我可以大喊非礼的。”

谢青珩手中针扎一样,陡然松开,倒退了半步之后满脸防备的看着苏阮。

苏阮似笑非笑。

谢青珩撞上她目光,顿时惊觉到自己反应过度反倒是心虚一样,连忙低咳了一声:“我刚才叫你你没听到?”

“听到了。”

谢青珩顿时一提眉:“听到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苏阮伸手揉了揉方才被谢青珩抓过的地方,微微偏着头道:“我为什么要理?”

她带着些费解,话中直白的让人难受:

“大公子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娘,甚至讨厌我出现在你入眼所及的地方,而我也不喜欢大公子,既然两看两相厌,又何必彼此勉强?”

谢青珩还从未听哪个女子这般直白的说喜欢不喜欢的话,哪怕这个喜欢和那个喜欢不一样,他脸上依旧是忍不住一僵:“我没有讨厌你……”

苏阮嘴角扬了扬,那双眼睛好像能将人看透。

“所以呢?”

她轻笑了声:“可是我讨厌你啊。”

谢青珩被她的话一气,脸上险些破功。

苏阮却好像半点都没觉得不对,继续说道:“我不喜欢你,也觉得你这样想要什么却不敢提的样子让人厌烦,我不想勉强自己与你说话,就像是你不想让我入二房一样。”

“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已经全部答应了,甚至没有让你开口。”

“我不会和你弟妹争谢家的东西,也不会妨碍到你们往后的生活,大公子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谢青珩张了张嘴,一时间被她直白的言语堵得哑口无言。

苏阮嘴角轻扬,就好像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不是她的一样,朝着谢青珩露出个笑容:

“所以大公子,我能走了吗?”

谢青珩准备了一大箩筐的话想要跟苏阮说,可是到头来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苏阮堵得脸色泛青。

等她施施然离开之后,谢青珩才突然回过神来。

那臭丫头凭什么说讨厌他?!

还有他明明是来问她,是不是她撺掇着谢老夫人将她收成干孙女,想要以退为进挑拨他们祖孙的关系,可是到头来怎么就全成了他的过错了?

谢青珩紧抿着唇,眉峰紧拧时,少了惯有的温和。

他大步就朝着碧荷苑追了过去,可等他走到都没追上那在他看来腿短走的慢的苏阮,反倒是撞上了紧闭的房门。

采芑站在门前恭敬道:“大公子,小姐吩咐了,她要替苏家老爷守孝七日,这几天里不见任何人。”

谢青珩看着紧闭的房门,脸色已经泛黑。

“装模作样!”

要守孝,早干什么去了?

澄儿不高兴的皱眉想要说话,可是采芑却是拉住她,好像完全没听到谢青珩嘴里的话似的,只是说道:“小姐让奴婢转告大公子,六公子欠她的牌位早些送过来,她还要替苏家老爷祈福念经。”

“若不然她就只能去找老夫人,毕竟她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哪里能寻到灵木制作牌位。”

谢青珩听着采芑的话一口血攒在了喉咙口。

之前只觉得苏阮心狠,可如今瞧着她更不要脸皮。

刚刚才得了谢老夫人的好,转眼就拿着她来压他们。

谢青珩只觉得对苏阮的印象更差了,偏偏他还不能将她如何。

谢青珩满是冷色的剜了眼房门的方向,大声道:“你告诉你家小姐,让她放心,我会尽快给她送过来,耽误不了她当!孝!女!!”

他一甩袖子转身离开,走的满腹怒气。

房门里面刚换上了孝服,正在点着白烛的苏阮听到谢青珩怒气冲冲的声音,却是“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怎么办,看着谢青珩被她气得跳脚却又奈何不了她的样子,她怎么就这么高兴呢?

简直太坏了。

第28章 委屈

谢青珩离开碧荷苑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到门前,就听到里面谢青阳在与什么人说话,他眉心微皱,掀开暖帘进去后,就见到沈棠溪坐在床前的矮凳上,谢青阳正半趴在床沿上,而谢嬛则是站在旁边。

“大哥。”

见到谢青珩时,谢青阳和谢嬛连忙叫了声。

沈棠溪也是回头,就瞧见谢青珩眉宇间掩不住的烦躁之意,诧异道:“这是怎么了,谁惹得你不高兴了?”

谢青珩没有背后说人不是的习惯,哪怕他心中觉得苏阮实在可恶,可让他去指责一个女孩儿家,如今还算得上是他妹妹的人,他终究没有那脸。

谢青珩抿了抿唇说道:“没事。”转而又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棠溪开口:“我听说小六挨了罚,所以过来瞧瞧,父亲让我替小六带了些伤药过来。”

谢青珩看了谢青阳一眼,莫名就想起刚才苏阮说的那些话,眼底带着几丝迁怒之意。

谢青阳头皮一麻。

大哥的目光怎么有些阴森森的?

谢青珩冷眼了一会儿,才移开目光对着沈棠溪说道:“你去见过祖母了吗?”

沈棠溪摇摇头:“还没有,本想着先去拜见老夫人,只是来时听管家说老夫人留了你们说话,我不好过去打搅,所以就干脆先来看看小六,想着等一会儿再去锦堂院拜见。”

他顿了顿说道:“小六的伤势看着不轻,老夫人这次是动了真火了?”

“谁叫他自己闯祸。”

谢青珩冷声道:“他耳根子软,被人蛊惑让人砸了苏阮父亲的牌位,还差点被人利用生出大事来,如今只是受罚躺上几天而已,没被打断了腿已经算是轻的了。”

“大哥!”谢青阳不满。

谢青珩说道:“我说错了?你自己闯了祸,活该受罚。”

“什么叫我活该,还不都是因为苏阮!”

谢青阳听着自家大哥怪罪,终是忍不住大声道:

“要是不她之前摆着一副跟谢家不共戴天的样子,要不是她处处跟我们谢家人为难,我怎么会让人去砸了她爹的牌位?再说祖母都说了罚二十鞭子,偏就她心狠,非得要求再加了十鞭子,我看她就是想打死我……”

“你给闭嘴!”

谢青珩眼中染上怒色:

“我昨天与你说的话你是半句都没记住?”

“你自己惹祸在先,凭什么怨人家心狠,要不是你做错了事情,被人抓住了把柄,你一鞭子都不用受。”

他看着谢青阳:“谢青阳,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不是三岁!没有谁生来就该让着你!”

更何况是苏阮那种性子!

谢青阳被训的脸色青白交加,气冲冲的闷头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谢嬛脸色微白,咬着嘴唇没说话。

沈棠溪瞧见谢青珩骂完之后,转身离开的样子有些诧异,谢青珩往日不是这般急怒的脾气,今儿个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他扭头看着谢嬛道:“出什么事了?”

谢嬛眼圈微红:“刚才在锦堂院的时候,苏阮拒绝了入谢家族谱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认父亲,祖母就做主收了苏阮当干孙女,让她不记在任何人名下,对外只说苏阮不是陈氏的亲女。”

这次沈棠溪是真惊讶了。

谢老夫人居然收了苏阮当干孙女?

沈棠溪说道:“族谱的事情是谁提的?”

谢嬛回道:“苏阮自己。”

谢青阳掀开被子瓮声瓮气的说道:“我看她就是装模作样,她要真不想当谢家人,那为什么不回她的荆南去,干嘛还要同意祖母的话当什么干孙女,为了留下来连亲娘都不要了……”

“小六!”

沈棠溪低喝了一声,皱眉道:

“这种话以后别说了,否则就算是老夫人不教训你,你父亲也不会饶了你。”

“苏阮的母亲既然嫁入了宣平侯府,那就是你们父亲的妻子,你哪怕再不喜欢苏阮,她也是你的姐姐,陈氏更是你的长辈,你这般说话,不仅伤的是苏阮和陈氏的名誉,更是宣平侯府的。”

“别叫人觉得你没教养!”

“表哥,怎么连你也帮她!”谢青阳气。

沈棠溪沉声道:“我没帮她,我只是告诉你道理。”

“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我就知道我讨厌她!”

“打从她来了以后,所有人都帮她,父亲向着她,祖母向着她,如今连大哥和你都帮她,我才不要听你们的!”

谢青阳对着那些话却是半句都听不进去,他只觉得苏阮就是来克他的,自从她来了之后,那些曾经什么都向着他的人如今都处处指责他。

之前在碧荷苑里,她那句轻飘飘的“三十鞭子打不死他”,让谢青阳记进了心坎里。

他就是讨厌苏阮!

就是讨厌她!

沈棠溪看着谢青阳完全不讲道理的样子,眼中染上了些不愉。

他下颚微绷紧,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你好生养伤吧,表妹,我先走了。”

谢嬛连忙道:“表哥,你不多待一会儿?”

“不了,我去见过老夫人后,还有事要回去。”

沈棠溪起身将送来的伤药放在床头后,就直接转身离开。

谢嬛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跺跺脚,朝着谢青阳说道:“小六,你干嘛跟表哥那么说话!”

谢青阳抬头时眼睛红红的,大声道:“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谁让他们都帮着苏阮,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就是不喜欢她,是不是连你也要帮着她来指责我?!”

“小六…”

“你出去,我讨厌你!”

谢青阳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

谢嬛上前扯了两下没扯动,还险些因为力气太大摔倒,见谢青阳不理她,谢嬛也是委屈的红了眼,气急了说了句“随便你”,然后跺跺脚便转身走了。

等着屋里的人都走完了之后,那团死死埋着的被子半晌没有动静,许久后才掀开了一点。

谢青阳瞧着空荡荡的屋里,还有摆在床头的瓷瓶,气得抓起来就想朝着地上扔去。

可是手里高高扬起半晌,却又将瓷瓶“砰”的一声放回了床头,然后红着眼圈扯过被子蒙住脑袋,片刻后就听见下面传来几声低低的啜泣声。

他就是讨厌苏阮!

第29章 心疼

沈棠溪从行露院出来后,就见到谢青珩没有走远,而是沉着脸站在积雪的树下。

他上前。

“青珩。”

谢青珩回头,见来人是他后,眉心微松,想起刚才在屋中发火的事情叹口气:“让你笑话了。”

沈棠溪摇摇头:“小六的性子是该磨磨了。”

生于世家,哪来的天真,十三岁了还不知事,说不得哪日就会惹出祸事来。

谢青珩微垂着眼:“我知道,母亲走后,父亲不怎么在家,我往日里虽然知道他性子爱闹,却也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是我疏忽了。”

这一次的事情让他察觉到了太多,比如谢青阳的骄横,比如谢嬛的不懂事。

一个谢安就差点毁了谢青阳,蛊惑着他做出那等事情来,将谢家闹的天翻地覆,那谢嬛身边的丫环还不知道有多少碎嘴的人,不然向来还算乖巧的谢嬛嘴里怎会说出“孽种”这种话来。

谢青珩心中想着,要将谢青阳和谢嬛身边的人好生清理一次,看了眼天色道:“你去祖母那里吧,我要先出趟府。”

沈棠溪诧异:“去哪儿?”

谢青珩抿抿嘴:“找家做牌位的铺子,替苏阮将她父亲的牌位做好。”

“不管怎么说,小六这次的事情做的太过,砸人牌位无异于对逝去之人不敬,他如今受着伤无法外出,我总得先去寻了灵木替他将这牌位做了。”

他倒不是怕苏阮真去寻谢老夫人来压他,只是他本身就觉得这事情谢青阳有错。

哪怕苏阮不提,谢老夫人不说,谢青阳扰了逝去之人的安宁,补上牌位叩拜守灵,都是他该做的。

谢青珩没有多留,和沈棠溪说了两句之后,就直接朝着府外而去,而沈棠溪瞧着他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这才转身朝着锦堂院那边走去。

宣平侯府对于沈棠溪来说并不陌生,他到了锦堂院时,谢老夫人正在安排人送东西去碧荷苑。

谢老夫人瞧见他,只是摆摆手让他稍等一会儿,这才对着柳妈妈指着手里的单子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阮阮送过去。”

“还有,我之前瞧着她房间里空荡荡的,小姑娘家家的,怎能那般素净,你去寻了管事弄些颜色亮堂的摆件给她搬过去,对了,前几日不是有人送了只八哥过来吗,也给她送过去。”

“那丫头啊,什么都好,就是瞧着冷清了些,小姑娘家还是活泼些好。”

柳妈妈仔细听着,将谢老夫人的交代全部记下来之后,这才笑道:“老夫人,您这是想将整个锦堂院都给小小姐搬过去呢?”

谢老夫人对“小小姐”这个称呼特别满意,笑眯眯的说道:“放心,棺材本还留着呢!”

“呸呸呸!”

柳妈妈没好气的说道:“您又胡说。”

“生老病死的,有什么胡说的,那长生不死的可是妖怪来着。”

谢老夫人随口说了句,便笑着催促道:“赶紧去吧,把事儿办妥了我也放心。”

柳妈妈笑着应承了声,这才转身朝着沈棠溪行了个礼,叫了声“表少爷”,然后就抱着手里的那叠单子走了出去。

谢老夫人朝着沈棠溪笑道:“阿棠,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沈棠溪脸上罩着面具,只露出眼睛和左边半张脸来,可是却不妨碍让人看到他高高扬起的嘴角和眼中的笑容:“我特地来探望老夫人的。”

谢老夫人笑哼了声:“你就糊弄我吧,我瞧着你是来看小六的吧?”

沈棠溪声音含笑:“老夫人冤枉,我可是真心来看您的。”

说话间他从怀中取出个不大的油纸包来,拿着递到老夫人身前:“金玉楼的芙蓉酥,还有饴糖荷花糕,都是老夫人最喜欢的,我这可是费劲千辛万苦才避开所有人,偷偷给您带进来的。”

谢老夫人眼睛一亮,连忙接过之后打开来瞧了一眼,闻着香气顿时笑眯了眼:“算你小子有良心。”

沈棠溪坐在一旁,看着被一包点心就哄的眉开眼笑的谢老夫人,眼中笑意更真切了些。

他走到谢老夫人身旁不远处坐下,便自己倒了茶,然后又给谢老夫人也倒了一杯后,这才说道:“刚才我瞧着老夫人对碧荷苑那边很是上心,看来那个苏阮很讨您喜欢?”

谢老夫人吃了块芙蓉酥后,闻言睨他一眼:“去见过珩儿了?”

沈棠溪也没否则,点点头:“见过了,我听说老夫人将苏阮收成了干女儿,让她不入二房。”

谢老夫人脸上笑容淡了些:“所以呢,他让你来替他当说客的?”

沈棠溪连忙说道:“当然不是。”

他神色认真:“老夫人行事自有成算,看人的眼光也比旁人要准,您既然能这般喜欢苏阮,甚至主动开口收她当孙女,想来她定然有过人之处。”

“您不让她入二房,定是有您自己的考量,而且青珩他们也并未与我多说什么。”

谢老夫人听着沈棠溪的话后,脸色这才好了些。

要是谢青珩当真背着人在沈棠溪面前说苏阮的不好,甚至让沈棠溪来当说客指责苏阮,那她才是真的要对谢青珩失望。

谢老夫人捏着芙蓉糕说道:

“不入二房的事情是阮阮自己提的,我之所以同意,是因为这样对她,对二房都好。”

“青珩他们三个不喜欢阮阮,阮阮就算强行入了二房,冠上了谢家的姓,往后也不会快活,而且青珩他们自小在富贵窝里长大,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阮阮那丫头性子太硬,如果他们一再招惹,较真起来他们斗不过阮阮的。”

沈棠溪眉心微动:“老夫人就这般看好苏阮?”

“不是看好,而是心疼。”

谢老夫人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甜食吗?”

沈棠溪摇摇头。

谢老夫人轻声道:“那是因为心中太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永远体会不了一个人在失去了所有庇护,身边满是绝望看不到将来时,是怎么竭尽全力的在泥沼之中挣扎求活。”

第30章 匪气

沈棠溪被谢老夫人的话说的有些出神。

看着谢老夫人时,见她惯来笑容满满的眼里盛满了他看不懂的晦暗。

沈棠溪忍不住问了句:“老夫人苦吗?”

谢老夫人咬了口荷花糕,那饴糖在嘴里化开,满嘴香甜。

“我苦什么?”

她微弯着眼,白胖的脸上带着笑,像是刚才那失落是人眼花一样:“我儿子是宣平侯,我如今是一品诰命,府里头子孙昌盛,儿子媳妇儿孝顺,我有什么好苦的。”

“我就是与你打个比方。”

“阮阮那孩子吃了太多苦,所以才磨出了一身尖锐来,其实她心肠很软的。”

沈棠溪扬扬眉,想起谢青阳至今下不了床的模样,有些不置可否。

谢老夫人见状哼了声:“怎么,觉得我偏心眼?那我问你,要是有人砸了你沈家先辈的牌位,扰了他们的安宁,你会如何?”

沈棠溪怔了下。

如何?

怕不是直接打死那人吧…

沈棠溪见谢老夫人盯着他不转眼的模样,像是等着他的答案,不由苦笑了声告饶道:“老夫人,我这也没说她什么,您这般护着她来找我的麻烦,也忒不讲理了。”

谢老夫人横了他一眼:“你嘴上没说,心里头想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想着什么玩意儿,我今儿个可跟你说了,苏阮如今是我孙女儿,那她就是谢家小姐,算你半个表妹。”

“我不管珩儿他们三怎么说,但是你给我收敛着点,不许帮着珩儿他们欺负苏阮,否则我饶不了你!”

沈棠溪连忙道:“您这儿都护成这样了,我哪儿敢得罪她?你老放心吧,您都说她是我表妹了,我可没有欺负自家人的习惯。”

谢老夫人闻言这才罢休。

沈棠溪坐了一会儿,陪着谢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就起身告辞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谢老夫人就垮了脸。

“一个个不省心的。”

她嘴里嘀咕了一声,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梳妆台边,从一侧的柜子顶上摸索摸索找出不大的长形盒子来。

那盒子只有尺寸大小,放在柜子上表面却是没有半点灰,打开来后,就见着里面躺着支木头簪子,那簪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颜色十分陈旧,上面雕出来的桃花也都已经有些磨平了棱角。

谢老夫人安静看了一会儿,这才抱着手里的油纸包,有些恶狠狠的啃了一口里头的荷花糕。

“死老头子,让你不听我话,让你非要去蹦达,死了吧,还留下一堆烂摊子。”

“当初还嫌弃老娘是土匪窝里出来的,说我行事太要强,可我告诉你,要不是老娘镇着,你这宣平侯府早叫人端了。”

“我可跟你说,你早早滚去下面了也就算了,银子得给我攒着,不准乱花,如今我有吃有喝享福着呢,还认了个乖孙女,等以后我腻歪了就下去找你,你的银子全都得交给我,我儿子孙女给我烧的银子,一分都不给你用。”

“羡慕死你!”

芙蓉酥入口即化,谢老夫人竖着眉毛嘴里说着浑话。

身上带着一股子匪气。

“我跟你说,你那混账儿子跟你简直一个样儿,平日里精明着,可一见了美人就走不动道,你说你当年娶我入门的时候,差点被你爹打断了腿,要是你这会儿还在,指不准跟你儿子还能成个知己。”

谢老夫人想起陈氏的模样,哼了哼:

“不过那儿媳妇儿倒真是好看,跟我年轻的时候就差一点儿,迷晕了你儿子倒也情有可原。”

她摸了摸不甚光滑的皮肤,朝着旁边的铜镜瞅了一眼,笑眯眯的说了声“真好看”。

外间突然有脚步声靠近,谢老夫人连忙闭了嘴,她一把将那盒子盖上,塞回了柜子上面的角落里,然后眼里的凶色瞬间散去,又恢复了之前白胖慈祥的样子。

“老夫人,您刚才说的那些东西已经打点好了,等着小小姐出了孝期,奴婢就让人给她送过去,只是那八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打哪学的浑话,奴婢想着要不要训训再送……”

柳妈妈进来一边撩着暖帘一边说道,可谁知道一抬头就瞧见谢老夫人手里抱着的油纸包。

她顿时睁大了眼:“老夫人,您怎么又偷吃!是不是表少爷又偷偷给您送东西了!”

谢老夫人连忙抱着油纸包,三两下合了起来朝着身后一藏。

“你眼花了,哪来的什么东西?”

柳妈妈一脸震惊,您老人家撒谎的时候能不能先擦擦您的嘴,那糕点屑还挂着呢!

谢老夫人无视了柳妈妈,手脚俐落的将油纸包朝着褂子里一藏,然后拍了拍因为宽大半点瞧不出来的褂子,理所当然的瞪了她一眼:

“你可不许胡说,大夫说了不准吃糖,我已经很守着规矩了,你再这么冤枉我,我可真去吃了。”

柳妈妈:“……”

我信了你的邪!

……

沈棠溪从谢老夫人那儿出去之后,原是准备出府的,可是听着谢老夫人说了一通苏阮的好,到底没忍住好奇,朝着碧荷苑那边走了过去。

原是想要借口恭喜之事,瞧瞧那个能哄了谢老夫人的女孩儿,谁知去时却是吃了闭门羹。

知道苏阮在替苏宣民守孝,沈棠溪愣了下,倒没多说什么,只是拿出一个不大的荷包来递给了采芑,让她转交给苏阮,然后就告辞离开。

采芑颠了颠那荷包,觉得里头有些重量,却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想了想就直接给苏阮送了进去。

苏阮正穿着孝服,跪坐在矮桌旁抄着佛经,听到有人送东西来不由诧异:“你说是谁送来的?”

“是沈家表少爷。”

“沈棠溪?”

苏阮对这个名字已经有些模糊,记忆里只隐约记得那沈家表少爷小时候烧伤了脸,后来脸上就一直带着面具,与谢青珩三人关系也极好,只是后来好像出了意外。

她不由好奇,沈棠溪怎么会给她送东西过来。

打开荷包,苏阮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等着看清楚那落在桌上的东西后,她不由微睁大了眼。

冬瓜糖?!

第31章 怨怪

苏阮看着桌上的冬瓜糖愣住。

沈棠溪给她这个干什么?

“他说什么了?”苏阮问道。

采芑摇摇头:“表少爷什么都没说,就只是让奴婢将这个交给小姐,然后就走了。”

苏阮闻言更加纳闷。

她伸手捏了捏冬瓜糖,上面裹着的糖浆落在指尖,有些轻微扎手。

苏阮想起沈棠溪和谢青珩三人的关系好像挺好,又是亲近的表兄妹,难不成他是想拿这冬瓜糖贿赂她,让她下次别对谢青珩骂的太狠?亦或是干脆拿糖收买她?

苏阮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扭头见澄儿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糖块,说道:“想吃?”

澄儿连忙摇头:“不想!”

然后咽了咽口水。

苏阮眼睛微弯:“想吃就拿去吧。”

“小姐不吃吗?”

“我不喜欢冬瓜。”

“为什么?”

苏阮挑挑眉:“大概,因为笨吧。”

澄儿茫然,冬瓜还有笨的?

苏阮见着澄儿傻乎乎的样子,轻笑了声,扭头对着旁边的采芑说道:“把这里收一收,我佛经快抄完了,你去取个盆过来,好将佛经烧给我爹。”

采芑连忙点点头,碰了澄儿一下,澄儿这才上前收拾起桌上的冬瓜糖来,只是满脑子都还在想着冬瓜为什么会笨?

……

苏阮在房中守孝,刚开始时谢青珩几人都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可是后来接连两天,她都一直留在碧荷苑里,既不外出,也没再像以前张扬。

碧荷苑大门紧闭,除了谢老夫人外,就连谢渊也进不去半步。

谢青珩听着府里人带来的消息,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就加紧去寻替苏宣民制作牌位的材料。

寻常牌位都是用松木或是栗木,可是之前谢老夫人亲自开口,要让谢青阳寻灵木替苏宣民重造牌位。

谢青珩不想在这件事情上面落了口舌,被苏阮抓着不放,所以去了好几家做丧葬品的铺子之后,最后才寻到了一截做佛像的上好檀木,让人做好了牌位之后,便将其用黑布裹着带回了府里。

去到碧荷苑时,门前却没人守着,谢青珩有些奇怪的入内后四下看了一眼,却没见到苏阮的那两个丫环。

他皱了皱眉,在院中站了片刻后就想着先行离开,可是刚转身,就听到房中传来低声哭泣的声音。

“阮阮,你当真就不肯原谅娘吗?”

那声音如水,明明在哭,却细细的像是没有半点脾气。

谢青珩一下就听出来,那是陈氏的声音。

他神情顿了顿,不欲偷听,可是苏阮的声音却又跟着传来。

不似那天嘲讽他时的似笑非笑,更不是当初在外院时的悲戚,她声音冷冷淡淡的,哪怕没有瞧见她的神情,可谢青珩却依旧能听得出来,她说话时脸上定然是没有笑容的。

“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怪你,又何来的原谅?”

苏阮有些平静的过分。

陈氏却是红着眼:“你就是在怪我,怪我嫁给谢渊,怪我瞒着你。”

她微抬着头时,泪水顺着脸上滚落。

“要不是这样,你为什么要答应老夫人的话,跟别人说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陈氏泪眼汪汪的看着苏阮。

“阮阮,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只是想要安定的生活,我只是不想再颠沛流离,不想要过朝不保夕,每天醒来面对的都是那些恶心目光,面对的都是那些不断追杀的日子。”

“在荆南时,我处处拖累你。”

“我知道我没用,我没本事护着你,我不想要你为了保护我变得戾气横生,我更不想让你为了护着我,有朝一日手染鲜血…”

“我什么都不会,我只有这张脸,我只能用自己去找一个能够庇护你的人。”

陈氏说话时声音哽咽,带着泣声。

“你相信我,在荆南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谢渊,那天他救了我们之后,我只以为他是寻常富贵公子,他跟了我们两个月,我只以为他足以护得住我们。”

“来到京城之后,我才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宣平侯,可是当时他直接便入宫求了旨,宫中赐婚,由不得我拒绝……”

苏阮看着陈氏,听着她嘴里的话。

一句不怪就在嘴边,可是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不喜欢陈氏的软弱,不喜欢她只会流泪,更不喜欢她上一世因为隐瞒之后一味的讨好和放纵。

陈氏自幼便在闺中被陈家娇养下来,后来嫁给苏宣民后,也是被他捧在心上舍不得她吃半点苦。

她过的一直都是富贵安稳的生活,哪怕为人妻为人母,她也没学会要怎么照顾自己,更何况是在失去庇护之后照顾年幼的女儿?

荆南那一年,她拼尽全力的保护陈氏,而陈氏只会抱着她哭。

入了宣平侯府,谢老夫人让她不入二房,陈氏不知道反抗,不知道辩驳,不知道质问不甘,却还是只会对着她哭。

大概就是那天之后她就明白。

陈氏只是菟丝花,她只能倚着人而活。

苏阮身上穿着素服,显得脸色越加的白净,她看着陈氏许久,才开口说道:

“我知道你无法拒绝,也知道你嫁给谢渊是为了什么,你想要安宁,不想要我那么辛苦,更怕爹爹死后惹来的灾祸会让我们母女丧命,这些我都知道。”

她声音顿了顿,才又继续:

“你虽然是爹爹的妻子,可朝廷并无明令夫死不可再嫁,爹爹走后你也没有为他守寡的义务。”

“撇开谢渊和爹爹之间的恩怨不说,他的确是个良人,能够护得住你将来,你选择他无可厚非。”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娘?”

陈氏看着苏阮:“从我入了宣平侯那一日起,你便再没叫过我,如今更是答应了老夫人对外说你我不是亲母女,阮阮,你不要娘了吗?”

苏阮愣了下,看着陈氏脸上的不安,却失了安抚她的能力,她只是垂着眼说道:“爹还有几日孝期,你刚大婚,过来不吉利,回去吧,好好照顾谢家人。”

陈氏脸色瞬间惨白,看着苏阮扭过头去不再说话,她紧紧捂着嘴哭出声来,片刻就起身朝着门外疾步走了出去。

第32章 尴尬

谢青珩站在门外,瞧见陈氏冲出来,连忙朝着梁柱后一躲。

陈氏也没留意旁边还有人,直接捂着嘴哭着离开。

谢青珩见陈氏出了院门之后,这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透过门前看了眼坐在里面背对着外面一动不动的苏阮。

他迟疑了下,总觉得这种情况他进去有些不合适,所以转身想走,却不想一回头就撞上抱着手炉子,正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的澄儿。

澄儿虽然什么都没说,可眼底那神情却是明晃晃的。

你居然偷听?!

饶是谢青珩脸皮厚,也忍不住差点被口水噎死自个儿,连忙低咳了声。

“我来给……”

他想叫苏阮,太冷漠,阮阮太亲近,折中了下,干脆省了名字。

“我来给她送东西的。”

里面苏阮听到声音回过头时,就见到谢青珩那张原本冷峻寡淡的脸上满是尴尬的模样。

她脸上刚才见过陈氏后的神色还没散去,有些冷淡的歪着头看着他。

谢青珩说道:“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只是来时刚好碰到母亲与你在说话。”

他叫陈氏的时候倒是没有太过别扭,拿着手上的东西示意给苏阮。

“我来送牌位给你……”

反应过来这话不对,谢青珩又连忙改口:“我是送苏大人的牌位过来,我已经寻了最好的匠人,照着苏大人之前的那块牌位造出来的,你看看觉得如何?”

苏阮倒也没为难他,直接示意他入内后,就伸手接过牌位将上面蒙着的黑纱掀了开来,就见那牌位做的十分细致,隐约和之前在外院砸碎的那块差不多模样,只是上面还未落字。

“我想苏大人的牌位该由你来写,便将上面空了下来。”

谢青珩说话间从袖中取出两根墨条来递给苏阮:“这是他们用来写牌位的墨条,据说里面加了东西,写后不易褪色,我便一并给你取了来。”

苏阮看了谢青珩一眼,说了声“谢谢”后,就接过了墨条,然后走到一旁将之前抄写佛经的墨全数倒掉。

谢青珩站在一旁也没走,而是看着苏阮的动作,见她跪坐在那里时,背脊挺直,然后将袖子挽起来一些,露出白皙的腕子来。

她的手腕特别细,上面绑着根红绳,而她拿着墨条研墨之时也与旁人不同。

她先将其上刮掉了些许,将其放在指间轻捻了片刻,像是在感受墨条浓度,下一瞬才取了几滴清水入砚台,将墨条放平之后直接用左手轻转了起来。

墨平而力适中,左手反向画着圈,竟是熟练无比。

谢青珩微怔,苏阮研墨的这些动作,倒是像极了那些常年书写用笔之人,毕竟他曾经见过许多女子,甚至一些不常用笔的男子,都是右手研墨。

唯有经常写字之人,才会习惯左手研墨,右手书写,且因已成习惯,便不会觉得力道偏倚。

而且也只有常年书写的人,才会养成事前“品墨”的习惯。

苏阮没留意谢青珩目光中生出的奇怪之色,她只是一边磨着墨,一边拿着笔想了想,等着那砚中墨汁浓浅合适之时,这才右手执笔蘸墨,在牌位上书写起来。

谢青珩看着苏阮的字露出些诧异,又低头看着旁边还没烧掉的佛经:“苏阮,你的字是谁教的?”

苏阮手中一顿,随口道:“我爹。”

谢青珩皱眉。

苏宣民?

可是这字怎么这么眼熟?

苏阮快速将牌位写好之后,便将其放置在一旁,见谢青珩盯着那些佛经发呆,便装作顺手将其折了起来,嘴里说道:“这牌位是上好的檀木所制,想来花费不菲吧?”

谢青珩闻言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说道:“是有些贵,不过是我应该的,眼下牌位已经制好,等到青阳伤好一些能够下床之后,我便让他来亲自磕头谢罪,替苏大人守灵。”

苏阮点点头:“好。”

两人说完话后,屋里就冷了下来。

苏阮转身将牌位放置在平日里诵经的蒲团前摆着的龛台上,对着牌位拜了拜后,回头时却发现谢青珩还没走,她不由诧异:“大公子还有什么事情?”

谢青珩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这会儿听到她那句“大公子”却觉得有些刺耳。

他眉心皱了下,却也不好开口让她叫自己大哥,毕竟之前是他不想让她入二房在先,如今他若是开口,倒有些得寸进尺的意思,他只能说道:“你和母亲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阮看着他:“没有啊。”

“那你是在怪她?”

苏阮有些奇怪的看着谢青珩。

谢青珩说道:“我刚才看到她哭的厉害,而且也听到你们说的那些话了,你如果真不怪她,又何必对她那般冷淡?她对你极好,虽然有些……”

他找了找词语,才说出了个“柔弱”,然后继续道:“可她心中的确是在意你的。”

苏阮听着这话扯扯嘴角,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看着谢青珩说道:“我知道她在意,可是她的在意永远都只是站在后面对着我哭,而从来没有一次想过要将我护在身后。”

“我说过我不怪她,是因为我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你父亲,也明白她想要安宁,但是这不代表这些是我想要的。”

“她是我母亲,我没有资格去责怪她所做的选择,可是这不代表我喜欢她的隐瞒,喜欢她的软弱,而且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吗,她会将身上的软弱对着外面所有人,可是却将最尖锐那一面朝着在意她的人。”

“她明知道我在乎什么,也明知道我不会舍弃她,可是她却一直要逼着我向她说一句我错了,我不怪她,要让我对她亲密才显示我的不责怪。”

“换做你,你会如何?”

苏阮说完后看着谢青珩:“我为什么不入二房,你清楚,她未必不明白,可是她明知道原因,却依旧来我这里为难我。”

“她可有想过,我若是驳了老夫人的话,我以后如何在谢家生活。”

“靠着你们兄妹三人的忍让,还是靠着谢侯爷对她的宠爱?”

第33章 大意

谢青珩被苏阮问的哑口无言。

苏阮看着他那模样,陡然生出些疲惫来:“这牌位我收下了。澄儿,送大公子出去。”

谢青珩被满脸警惕的澄儿请出了房间,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他想起刚才房门关上的瞬间,那龛台前摆放的蒲团上跪着之时背脊挺直的少女,那明明瘦弱的身形像是压着什么重物,让她拼尽全力才能不被压垮。

谢青珩突然就生出些不知所措来。

他怕苏阮算计弟妹,怕她伤害谢嬛他们,更怕她入了二房之后扰得他们不得安宁,可是现在想想,苏阮也不过是个才十四岁的孩子,甚至比谢嬛还要小一些,她能做什么?

她的尖锐,她的狠辣,她的冷言和漠然都是因为想要护着那个从来护不住她的人。

更何况,苏阮也从来都不想入二房。

……

澄儿趴在房门上,看着外面谢青珩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这才回头道:“小姐,大公子走了。”

苏阮轻“恩”了一声,敛眉看着手里折好的佛经,摊开来后,那上面的字迹是她以前惯用的。

上一世她为人蒙骗,被人利用弄垮了谢家之后,便也失了利用的价值,被人弃如敝履,甚至因为她曾是谢家人,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好几次都险些被人弄死在暗巷之中。

那段时间她四处躲藏,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去做。

她混迹过三教九流之地,也曾混入过烟花柳巷,后来怕被人察觉便毁了自己这张脸,却依旧被人抓去了牙行,然后因缘际会的被卖进了国子监祭酒祁文府的府中,扮作哑巴伺候过祁文府一段时间。

或许是因为她不会说话,祁文府对她没什么防备,甚至闲暇时还会教她读书写字,她一手字迹几乎全是承继于祁文府。

谢青珩如今还是国子监监生,他自然是见过祁文府的笔迹的,刚才怕是察觉到不对,所以才会问起她的字是谁教的。

苏阮不由暗道自己大意,想起刚才磨墨时的习惯,还有谢青珩那瞬间的异常。

苏阮不由提醒自己。

她如今已经不是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佞臣苏越,她也不是那个亲手剐了仇人,被人骂尽狠毒不得好死的苏大人。

她是苏阮。

十四岁的苏阮。

那个住在谢家,还未被人蒙骗的苏阮。

手中的佛经被全部扔进了碳盆里,看着那些字迹连带着纸张被焚烧干净,苏阮才说道:“澄儿,将我之前写的那些东西全部拿过来,一张都别剩下。”

澄儿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便转身朝着桌边走了过去。

……

陈氏从碧荷苑离开之后,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去时眼睛通红将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谢渊入宫了一趟,回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没见到陈氏的身影,他不由问道:“夫人呢?”

旁边的丫环春岚说道:“夫人在房间里。”

谢渊一边被人服侍着脱下身上的大氅,一边解开外衫,闻言眉心微皱:“是歇着了?这么早,用过饭了没有?”

春岚看着身形精壮的谢渊,目光落在他解下官服之后,将里面里衫绷得微紧的肩背上,眼底划过些迷恋之色。

谢渊的长相在世家之中也是顶好的,不是文弱书生的白皙,而是战场上养出来的不怒自威,而且之前他一直没有续弦,她们这些贴身服侍的丫环都想着哪一日能够飞上枝头,可谁能想到半道上居然杀出一个陈氏来。

那陈氏有什么好的?

不过是就是长得好看了些,一股子妖媚劲儿,还动不动就掉泪珠子,将侯爷魂儿都勾了去了。

春岚一边替谢渊解着腰佩,一边柔声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晌午的时候去了一趟碧荷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就哭着跑了回来,然后将自己锁进了房里,谁也不准进去。”

“侯爷,不如奴婢替您……”

春岚刚想先服侍谢渊洗漱用膳,谁知道谢渊直接沉声道:“你说夫人去过碧荷苑?”

他紧紧皱眉,想起苏阮之前的性子来,伸手挥开了腰间的手,自己将腰佩扯了下来扔在了一旁,然后就快步朝着那边房中走了过去。

“侯爷!”

春岚叫出声。

可是谢渊像是根本就没听到,直接掀开帘子就入了那边的房里。

春岚顿时气得直跺脚,瞧着那边房门“砰”的一声关上,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句“狐媚子”。

谢渊丝毫不知道春岚的不甘,他进了房间后,就见到趴在窗棂边上的陈氏。

她侧脸靠在窗边上,眼睛红肿着,一张脸被窗外的冷风吹得煞白,她却好像没有知觉,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外面被雪压的快要断掉的树枝。

谢渊大步走到窗前,伸手将打开的窗户放了下来:“你身子不好,这么吹冷风怎么能受得住?”

陈氏没说话,只是垂着眼。

谢渊看着她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忍不住叹口气:“阮阮与你吵嘴了?”

陈氏已经止了泪的眼里瞬间又蒙上了水雾,可是想起苏阮不喜欢她哭,她强将那泪意咽了回去,开口时带着丝鼻音:“没有,阮阮很乖,她最孝顺我了,怎么会跟我吵嘴。”

谢渊听着她声音不对,伸手抬着她下巴强将她脸露了出来,就见到她眼中强忍的眼泪。

他伸手在她眼下轻划:“还说没有?”

陈氏紧抿着嘴没说话。

谢渊将她拉起来,侧身坐在她原来的位置,将她圈在怀中。

陈氏感觉着腰间那存在感极强的胳膊,顿时就想起了苏阮之前的话,那句苏宣民还在孝期,她嫁人了的话,让得陈氏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如同针扎似的想要推开谢渊,刚一动作就被谢渊拦住。

谢渊声音有些沉:“嘉娘,你已经嫁给我了。”

陈氏僵住,回头看着谢渊有些阴翳的眼底,下一瞬再也忍不住,突然就低声哭了起来。

她知道她嫁了,嫁了就没有回头路,她如今已经是谢家妇……

第34章 害怕

陈氏垂着脸哭了许久,谢渊就抱着她也没动她。

等她哭声渐歇的时候,谢渊才问道:“到底怎么了?”

陈氏声音带着哭腔将之前她去碧荷苑后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才抬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只是想要安稳,我只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样。”

“我害怕每天睁眼就要计较怎么才能活下去,我害怕每次她出去回来之后都是一身的伤痕,我想要帮她的,我也想要护着她,我不想只是抱着她哭。”

“可是我害怕…”

陈氏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看着自己的手。

“我拿不住刀,我见不了血,我就连想要划破脸省了麻烦都不敢。”

“我知道我没用……”

“我知道的…”

陈氏用手遮住眼睛,垂着头边哭边说,言语里全是满满的厌弃。

她知道她自己没用,知道她不配当母亲,她不该逼着苏阮,更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入二房,可是她怕,她怕她没了娘家,没了苏宣民,就连曾经拼了命也要护着她的女儿也没了。

谢渊抱着陈氏哭得发抖的身子,眼底神色复杂。

谢老夫人曾经问过他,他为什么会喜欢一个软弱到让人理解不了的女人,可是唯有谢渊知道,他曾经亲眼看到苏阮一身是伤昏着被他抬回去之后,陈氏拿着剪子想要划破自己的脸。

当时的她边哭边抖,害怕的手里几乎拿不稳剪子。

她怕疼,怕丑,怕脸上狰狞。

最后那一下就朝着自己胸前扎去,要不是他去的及时,陈氏早就没命了。

谢渊承认,陈氏的脸让他惊艳,她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人,可是她当时哭着跟他说她害怕疼,然后拿着刀刺的胸前鲜血直流的模样,才是真正让他动了心。

或许她真的懦弱,可是她未必不好。

谢渊抱着陈氏低声道:“阮阮还是怪你?”

陈氏哭的力竭:“她没怪我。”

可是……

她也不再爱她。

就像是两条线越走越远,她依旧护着她,念着她,却不再与她亲近,更不肯叫她。

谢渊眉峰紧拧,听着陈氏的哭声想要安慰,只是还没等开口就见陈氏突然抓着胸口倒了下去,若非他反应快,陈氏便直接砸在了旁边的楠木矮桌上。

“嘉娘!”

谢渊急喊出声。

陈氏却是脸色煞白,紧闭着眼瘫软在他怀里。

谢渊脸色大变,连忙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快步走到床前放下后急声道:“来人,快来人……请大夫!!”

……

苏阮跪在灵前低声诵经的时候,采芑突然闯了进来,她回头时采芑便急声道:“小姐,不好了,夫人那边出事了。”

苏阮神情一怔,下一瞬猛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方才去外院取东西的时候,听着说谷风院那边突然请了大夫,好像是夫人晕倒了,侯爷又急又怒,小姐……”

采芑嘴里一句“小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没说出来,苏阮就已经扔掉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陈氏身体一向都好,她虽然看着娇弱,可是却鲜少生病。

是被她气得吗?

苏阮心中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快步朝着谷风院那边走去,等到了近前时,远远就看到院子里站了好些个丫环。

她走到门前后,那些丫环都是诧异的看着身着素服的苏阮,连忙朝着她行礼。

“六小姐。”

她们都知道老夫人收了苏阮当干孙女的事情,也知道老夫人让她入了谢家成了六小姐,叫她之时倒是没什么犹豫。

其中一个丫环说道:“六小姐可是来看夫人的?奴婢替你去通传……”

“不用了。”

苏阮见着那丫环准备入内,却是突然开口唤住了她。

那丫环满脸诧异的看着苏阮,而苏阮则是紧抿着唇看了眼房内,想起白日里陈氏与她哭泣的模样,突然转身就走。

谢渊出来时,就看到苏阮想要离开,顿时沉着脸厉喝出声:“站住!”

苏阮脚下一顿,转头看见是他,低唤了声:“侯爷。”

“你不看看你娘?”

“她有侯爷……”

“她是你娘!”

谢渊沉着眼看着苏阮:“无论她再不好,再做了什么,她都是你娘!”

苏阮对着谢渊眼底的阴沉,沉默了片刻后,才抬脚朝着房里走了进去。

屋中烧着碳盆,熏的里面暖意融融,碳盆上放着药罐子,刚一入内便能闻到一股泛着苦意的药味。

里头来的大夫还是上次替苏阮看伤的那一个,他站在桌边收拾着东西,听到脚步声只以为是谢渊进来了,直接说道。

“谢侯爷,夫人先前伤了心脉,受不得刺激,我上次替她诊脉的时候便已经与您说过,要让她心平气和切莫大喜大怒,她这伤本就还没好透,若是……”

陈大夫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却见到不是谢渊,神情有些惊愕。

苏阮却是脸色难看:“受伤,受什么伤?”

陈大夫看向苏阮身后的谢渊。

谢渊对着他说道:“你先出去吧。”

陈大夫是见过苏阮的,感觉着这父女两有些不对劲,而且床上还躺着那位新夫人,他连忙应了一声,将旁边的药箱收拾好后,就直接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苏阮才看向谢渊问道:“我娘怎么了,她怎么会受伤,大夫说她伤了心脉是什么意思?”

谢渊抬头看着她:“早在荆南的时候,她就受了伤,就在我找到你们那一天。”

“怎么会……”

苏阮怔怔的看着谢渊。

谢渊声音冷淡:

“当时我救回你们母女的时候,你被打的浑身是伤,回去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好几日。”

“你娘见到你为了护着她险些杀了人,就想要毁了她自己的脸,可是她怕疼,也怕丑,最后就拿剪子捅进了胸口。”

苏阮神情呆滞,扭头看着床上昏睡着的陈氏。

她知道陈氏是怕疼的,很怕很怕。

苏宣民还在的时候,她被针扎了喊疼,磕着了叫痛,后来她们没了庇护,她摔倒哭,难过哭,被人为难了哭,烧火做饭被烫着了也会哭。

她每次都掉眼泪,抱着她哭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陈氏,她怎么敢朝着自己捅刀子?

第35章 哄她

谢渊说道:“她或许真的软弱,可是苏阮,她不欠你。”

苏阮抿抿嘴角,脸色有些白。

谢渊刚想劝说两句,让苏阮与陈氏别犟着来,外间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推了开来。

谢渊回头,就见到大步朝着里面走来的谢老夫人。

“母亲……”

他话还没落,谢老夫人就已经走到了跟前,然后抓着桌子上的东西就朝着他脑袋上砸了过来。

谢渊只来得急朝着旁边一躲,那东西就擦着他耳朵边上过去,然后“哐”的一声砸在了旁边的架子上,落地时已经是粉碎。

“她不欠苏阮,苏阮就欠她吗?”

“她朝自己捅了刀子,就该让她女儿来承担?!”

谢老夫人气得脸皮子泛青,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起来:

“我以为你只是被她迷昏了头,如今看来你是连脑子都给迷没了!”

“她朝自己捅刀子的时候厉害,她怎么就没想想她死了,阮阮一个人要怎么活?”

“阮阮拼尽全力的护着她,再苦再痛都没有想过要放弃她,她却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她要是死了也就算了,可她要是没死呢,她要是没遇到你,没遇到谢家,她让阮阮一个半大孩子,怎么服侍她一个病秧子一辈子?!”

“母亲……”

谢渊被骂的抬不起头。

跟在谢老夫人身后一起进来的谢青珩和谢嬛都是神色复杂。

谢老夫人抓着苏阮的手,怒声道:“我告诉你谢渊,她是你的媳妇儿,你要疼着宠着那是你的事情,可是你别觉着所有人都该让着她护着她。”

“阮阮是她女儿,她对她有生养之恩,可是那两年相护,什么都足以抵消了。”

“她如今已经入了宣平侯府,也已经不用颠沛流离担心受怕,她要么就安安稳稳的和你过日子,要么就呆在二房这地方随便她折腾。”

“你要是再帮着她来为难阮阮,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谢老夫人本来是听说陈氏晕倒了,所以过来瞧瞧。

她虽然不喜欢陈氏软弱,可好歹她也是她儿媳妇,刚入宣平侯府不久。

谢老夫人想着能让谢青珩和谢嬛二人跟陈氏缓和一下关系,所以还特地叫上了他们一起过来探望,可谁知道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谢渊的那些话。

她真是想一榔头捶在谢渊脑门子上面。

谢渊这不是在做和事老,反而越搅合越混。

谢老夫人气得胃疼,拉着苏阮的手转身就走。

谢渊想追,就见谢老夫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模样仿佛他追上去就直接给他一巴掌,谢渊只能停了下来。

谢老夫人出去之后,那房门被甩的震天响。

谢青珩和谢嬛见着谢老夫人走了,都是面面相觑。

谢嬛长得清秀耐看,抿嘴时脸颊上有个酒窝十分讨喜,只是此时那酒窝出现时脸上却是带着尴尬:“父亲,我和大哥听说母亲病了,所以来看看她,母亲她还好吗?”

谢渊被谢老夫人当着儿女的面骂了,此时正是难堪时,闻言说道:“她没事,休息些日子就好。”

谢青珩看出了谢渊的难堪,也觉得呆在这里浑身不对劲,便开口道:“既然母亲没事,那我和妹妹就不打扰她休息了,父亲也早些歇息,多注意身体。”

谢渊点点头。

谢青珩就直接拉着谢嬛转身出了房间。

等他们两人走后,谢渊才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陈氏,带着些烦躁的在头上乱薅了一下。

他眉毛几乎皱在了一起,他只是想要修复一下苏阮和陈氏之间的关系,所以才将荆南的事情说了出来,苏阮的性子太硬,陈氏又太软,他想着也许解了误会两人便能安好。

可是现在怎么觉着越弄越遭,还连带着恼了谢老夫人……

……

谢老夫人拉着苏阮的手离开了谷风院,走到外面时就感觉到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冰凉。

她回头时,见苏阮垂着头一声不吭跟着她。

她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素服,外面连件披风都来不及系,鞋子和裙摆上更是沾满了泥渍,就知道她刚才得了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有多匆忙。

谢老夫人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谢渊两句“混账玩意”,抬头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娘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苏阮抿抿唇:“祖母。”

谢老夫人应了声。

“我其实是怪她的。”

谢老夫人一怔。

苏阮声音很低:“我跟她说,我不怪她,因为我懂她为什么要再嫁,也明白她想要安宁。”

“我告诉自己,也告诉所有人,我不怪她,也没资格去怪她。”

“我能体谅她的处境,能体谅她的选择,我告诉自己不能去怪她,因为她是我娘,可是这里……”

她轻捂着胸口,抬头时眼睛泛红。

“它说它不喜欢她。”

谢老夫人看着苍白着脸的苏阮,看着她按着胸口时脸上的脆弱,就像是被人击碎了所有的硬壳,生生挖出了其中的肉来,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谢老夫人心中刺了下,伸手轻揽她说道:“阮阮乖,不怕。”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声音,被她抱在怀里感受到温暖时,突然就将头埋在了谢老夫人肩上低声哭了起来。

谢青珩带着谢嬛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苏阮肩膀微抖,抱着谢老夫人时如同抱着浮木。

卸了那日与他针锋相对的尖锐,少了之前提起陈氏的冷漠。

他不由紧抿着唇,觉得心口闷闷的。

谢嬛看着苏阮时,突然就觉得苏阮没那么讨厌了。

之前她总觉得,苏阮入府之后就抢了她所有的宠爱,连带着父亲也是只看得到她而看不到旁人,可是见识过陈氏之后,她就莫名生出些同情来。

如果她有陈氏这么一个亲娘,她恐怕早就崩溃了。

谢老夫人环着苏阮任由她哭了一会儿,不放心苏阮回去,就强行将她带回了锦堂院。

谢青珩打发了谢嬛却没留在府中,而是回了国子监,等进去之后沈棠溪正在跟平日里的几个同窗说着话。

见到谢青珩进来,一个长得胖乎乎的少年顿时眼睛发亮,回头与他说话。

“谢青珩,祁祭酒说要开科小考,回头你可要帮我一把!”

“裴大壮,你往日弄哭了你妹妹,都是怎么哄她的?”

裴耿:“……

沈棠溪:“……”

这都是鬼问题?!

第36章 庸俗

裴耿胖乎乎的脸上因为谢青珩的问题扭曲了一下,下一瞬直接就炸了毛。

“谁弄哭妹妹了,你可别污蔑我,我家娇娇我疼的很,哪能舍得让她哭?!还有谢青珩,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叫裴大壮!”

他就是高了点,胖了点,哪里就壮了?

娇娇明明说他翩翩公子俊朗如风。

还懂不懂欣赏了?

谢青珩峻眉一拢:“我跟你说正经的。”

裴耿有些气呼呼的,可瞧着谢青珩眼底染着阴霾,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却到底还是没好气的说了。

“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是带着她出门溜达,给她买漂亮衣裳,好看的珠花,还有那些零嘴儿?”

“我家娇娇以前要是生气的时候,我就带着她出门去街上溜一圈,甭管什么东西,她多瞧上一眼便买了回去,保准不出三家她就能眉开眼笑。”

谢青珩听着裴耿财大气粗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不太丰裕的钱袋子:“这么庸俗?”

裴耿顿时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个屁。”

庸俗?

这世上什么都庸俗,唯独银子不庸俗!

身为户部尚书裴家的嫡孙,裴耿打小就知道银子的重要性,他娘并非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而是皇商出身,当年他娘能够嫁给他爹,那都是因为他外公家的银子够多。

裴耿以前听他爹说过,他祖父最初的时候是不同意这桩婚事的,觉得他娘出身不好,士农工商商人最低,怕她娘会拖累了他爹。

他外公什么都没说,直接将他娘带回府去,一年后在朝中大乱边疆缺及粮草之时,一个人供养了二十万军队足足一个月的军饷粮草,后来又替皇上出了主意丰裕了整个国库,差点没直接抢了他祖父户部尚书的职缺。

后来他祖父便亲自去替他爹求亲,将他娘八抬大轿接回了府中。

要是没有银子,他爹娘说不定早成了那棒打的鸳鸯,哪还有他和娇娇?

裴耿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瞧着谢青珩说道:“我告诉你,别说庸俗不庸俗,管用就成,你瞧瞧平日里我带着那些人出去吃酒,他们高兴吗?开心吗?”

谢青珩、沈棠溪,还有周围其他几人都是同时默了默。

白吃不给钱,次次都有冤大头,谁都会开心吧……

谢青珩心里总觉得不得劲儿,可是想起这几次见苏阮时,她好像都是一身素净衣裳,头上连支珠花都没有,若不是她那张脸实在太过好看,恐怕连府里的丫环穿着的都比她鲜艳。

他到底还是将裴耿的话放在了心上。

也许,可以试试?

沈棠溪见谢青珩垂眸沉思的样子,脸上不由带上了些揶揄:“青珩,你这是弄哭了表妹?”

谢青珩摇摇头:“是苏阮。”

沈棠溪眼中微怔,他倒是没想到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谢青珩还对苏阮满脸不喜,甚至不愿让她入二房,可是这一次居然就想着跟裴耿讨教着该怎么哄她了。

他眼中带着些好奇。

裴耿听到“苏阮”两个字时,更是眼睛一亮:“苏阮?就是你那便宜妹妹?”

谢青珩眉毛一凛,瞪他:“什么便宜妹妹,会不会说话?”

裴耿被他瞪的发毛,连忙讨饶。

“好好好,不便宜,不便宜……”

他见谢青珩护着苏阮跟护犊子似的模样,满脸好奇:“不是我说你啊谢青珩,你不是之前还不喜欢你那个继母吗,还说着等你父亲婚事办了之后,就要搬到国子监来住,怎么这会儿又好了。”

“你那妹妹这么招人,居然能让你改了心意?”

谢青珩想起苏阮仰着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微仰着下巴说话时,嘴巴又毒又狠的模样,心里说了声:那模样儿是挺招人的。

他嘴角刚扯了扯想要笑,随即就脸色一僵。

他真是魔障了!

那丫头哪儿招人了?!

谢青珩脸色微黑,伸手朝着裴耿脑袋上就是一巴掌,推开他的脸说道:“多管闲事!”

裴耿瞅着谢青珩扭头朝着一旁走去的样子,不由摸了摸被打的地方,凑到沈棠溪面前问道:“他这是恼羞成怒了?”

沈棠溪面对着裴耿眼中满满的求知欲,还有周围其他几双满是八卦的眼睛,颇有些无奈。

他可没兴趣去讨论自家这个大表弟是不是恼羞成怒的问题,更何况宣平侯府的那些事儿真不太好说。

“你去问他。”沈棠溪回了句。

裴耿撇撇嘴:“那不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伙瞧着一副温雅样子,可骨子里野蛮,要真惹恼了他,回头武课时他铁定找个缘由揍我。”

宣平侯府毕竟是武将之家,谢青珩也早早便学了拳脚功夫,还有马上功夫,比起几乎在蜜罐子里长大,几乎只认得银子和银子,还有怎么花银子的裴耿来说,那可是一揍一个准儿。

偏偏谢青珩还蔫儿坏,每次都是武课时下黑手,被揍了还没地说理去。

“阿棠,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也见过那苏阮的,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没我家娇娇好看?”

“之前我可听人说,宣平侯大婚的时候,那苏阮大闹了婚宴还砸了那谢侯爷一头一脸,还有上次在贺家,也闹的可大,带着人林家小姐一起跳了湖。”

“你跟我说说,那姑娘是不是贼彪悍,长得五大三粗,像是这样?”

裴耿站直了身子,做了个凶恶的模样。

沈棠溪还没说话。

那头谢青珩就已经黑了脸,气得抓着桌上的册子就朝着裴耿脑袋上扔了过来:“裴大壮,你信不信不等武课,我现在就揍你?!”

沈棠溪看着捂着后脑勺叫唤的裴耿,有些扶额。

这简直找揍呢不是。

旁边一个身材瘦高,穿着浮绫锦缎绣袍的少年在旁笑出声来:“裴大壮,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你刚才这话要是让祭酒听到,你这次的小考不必考便能先受罚了。”

“什么让我听到?”

那人话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一道清朗声音。

屋中几人都是一愣,下一瞬,原本或坐,或靠,或趴着的几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然后朝着门外走进来的人叫了声。

“祁祭酒。”

第37章 祭酒

进来的是个身姿笔挺的青年,五官清俊,样貌出众,只是眼中的肃色让人显得有些刻板。

他说话时虽然没有严词厉色,甚至冷冷清清的,可却给人一种隔山跨海的疏离感觉,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却生生出来了浸淫朝堂多年的那些人才有的气势。

“刚才在门外就听到你们提到我,周奇,你想要与我说什么?”

之前那个笑得张扬的锦衣少年有些讪讪,见了祁文府之后,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样,连忙低声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与裴耿玩笑呢。”

祁文府朝着裴耿一扫。

裴耿忍不住瞪了周奇一眼,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在说青珩家的新妹妹,听说那小姑娘特别可爱招人喜欢,我们正说着要不要回头送些见面礼过去。”

旁边几人听着裴耿睁眼说瞎话,撒谎都不带脸红的,都是不由腹诽了几句。

刚才是谁说人家小姑娘凶恶来着?!

祁文府却没什么反应。

他隐约是听过宣平侯府的事情的,大概也知道裴耿口中那个谢青珩家的新妹妹是谁,他神色不便的点点头说道:“若送见面礼,便算我一份。”

他看向谢青珩:

“谢侯爷大婚那日我有事出城,耽误了回来,正好一并补了贺礼。”

谢青珩哪敢替谢渊应承,连忙急忙道:“祭酒不必如此,父亲知道您有这份心意便已是承幸,若是您闲暇有空之时,去府中饮茶闲坐片刻,想来对父亲来说,便已经是最好的贺礼了。”

谢青珩本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到祁文府会答应。

毕竟朝中所有人都知晓,祁文府性子正经而又冷淡,平日里不爱与人相交。

朝中能得他过府饮茶之人,上下加起来不出五指之数,其中还有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祁文府是元启二年的状元,十六岁之龄便入翰林院,在中一年就外调出京,第三年因政绩斐然被调回京城,紧接着就跟踩了风火轮的一样,三年连升十四小阶,硬生生的越过了朝中一众大臣,入了六部成了最年轻的吏部侍郎。

人人都道祁文府前途不可限量,二十二岁的吏部侍郎,若是一直在六部经营,不出三十岁便能坐上尚书之位。

可是谁知道让人跌破下巴的是,祁文府在吏部呆了不到半年,便直接请辞,后来在上一任国子监祭酒卸任之时,被皇帝亲自任命入了国子监,成了大陈立朝以来最年轻的国子监祭酒。

没有胡子,半点不老成,可那气势却比上一任国子监祭酒还来的扎实。

明明比这些监生大不了几岁,却硬生生的能压得所有人不敢有所异词。

谢青珩说完后便没想着有什么后续了,可谁知道祁文府却是看了他一眼,说道:“既是谢侯爷相邀,那我便去一趟,等结课之后你回去告诉谢侯爷一声,明日我会去府中拜访。”

谢青珩张大了嘴:“啊?”

“不愿意?”

祁文府看他。

谢青珩连忙道:“不是!”

他哪儿敢不愿意,要是让人知道祁文府主动上门拜访,还被他拒绝,他怕是会被人打死吧?

祁文府闻言这才放过了谢青珩,直接说道:“你们这几日的课业要抓紧,还有这次开科小考乃是皇上的意思,到时候考卷前三会送交入宫,面呈皇上。”

沈棠溪脸色微变:“祭酒,您说这次小考是皇上的意思?”

周奇忍不住道:“是啊,皇上怎么会突然要小考,而且考卷为什么还要送交宫中?”

祁文府看了他们一眼,没多说,只是提点了一句:“是好事,具体的别多问,对你们来说机会难得,不要错失了。”

他扭头对着谢青珩道:“好了,我有事先走,谢青珩,记得告诉谢侯爷我明日拜访的事情。”

谢青珩满是茫然的点点头。

祁文府转身离开之后,裴耿几人就将他团团围住。

“我说青珩,祭酒怎么会突然想去你府中了?”

“对啊,我可是听说祭酒平日里除了祁家大宅和皇宫,几乎不去别的地方,朝中想请他饮茶的人都能排到城门口了,他怎么突然想你家了?”

“莫不是你这新妹妹真有这么招人?”

“呸!”

谢青珩瞪了胡说八道的裴耿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再胡说八道我撕了你的嘴。”

裴耿不甘示弱:“那祭酒怎么去你家?”

“我怎么知道?”

谢青珩自己都纳闷。

他刚才就只是随口客气了一下,谁能想到祁文府居然会应承下来,他到现在也都还云里雾里的好吗。

沈棠溪见几人围着谢青珩八卦的模样,开口道:“我说你们几个别为难青珩了,他要是知道刚才就不会那么惊愕了,祁祭酒应当是有别的事情要找谢侯爷。”

“你们现在要关心的,不应该是小考的事情吗?”

几人顿时被拉回了注意力,放过了谢青珩。

周奇皱眉道:“阿棠,你说陛下突然让咱们小考是想干什么?”

裴耿突发奇想:“会不会是替公主招婿?”

“呸!”

其他几人齐刷刷的啐了一声。

裴耿悻悻然:“都呸我干什么,那绫安公主到了年龄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在说要招驸马吗,这离春闱还有这么长时间,皇上突然开科小考,那不是招驸马还能干什么?”

周围几人都是脸色微变。

大陈早有朝规,为不使皇戚乱政,驸马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只能领取闲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位置的确尊贵,可是对于他们这些注定要走官途的世家子弟却不是好事。

谢青珩见几人脸色都变了,不由说道:“别听裴耿乱说,皇上就算真有意替公主招婿,也不会用这种法子。国子监内许多监生早已经定亲,若是到时候当真前三都是定了亲事之人,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沈棠溪点头:“青珩说的是,我觉得为公主招婿不大可能。”

“刚才祁祭酒提点过我们,说这次是个机会,让我们莫要错失了,就说明此事于我们来说应该是好事,我猜这次开科小考,可能是为了太子伴读的事情。”

第38章 大户

周围几人一愣。

太子伴读?

他们都不蠢,听了沈棠溪的话都是若有所思。

太子如今已经年满十五,皇上替他挑选伴读也是正常的事情。

能入国子监的监生大多都是宗亲世家之子,身份清白干净,将来也都是辅佐太子的肱骨,皇上应当是想要提前替太子选立近臣,所以才会有这次开科小考。

原本有些不放在心上的几人都是心中提了起来。

如果能够成为太子伴读,便能提前入翰林院,免了科考之事,对于他们来说,的确是一个机会。

“看来要好好准备了。”

“是啊,也不知道这次小考主重什么?”

“我觉得经义,朝策,政论,这些可能都会考到。”

“对,还有殿选。”

“不是吧,那岂不是跟大考没区别了?”有人惊呼。

旁边立刻有人回道:“替太子选伴读,自然是要选最好的,将来身为太子近臣,品行容貌定然不能差,其他方方面面也要都懂一些,皇上考校多一些也属正常。”

裴耿瞧见几人都是各有心思,在旁嘟囔出声:“哎我说你们,有没有毛病,当伴读有什么好的?”

周奇睨他:“你不想去?”

“不去。”

裴耿回的毫不犹豫。

周奇几人都是嗤了声。

沈棠溪看着裴耿:“你为什么不去?”

“去了能干嘛?”

裴耿反问:“先不说我这样儿的,皇上肯定瞧不上,再说了,你们没听过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那太子虽然还不算正儿八经的君,那也能算半个老虎了吧?

这要是在他跟前得了好固然是好,可万一不得他的眼呢,到时候成了太子伴读,就只能绕着太子转,就算是想要重新回国子监走科考的路都不行。

他才没那么蠢呢。

更何况他志不在仕途。

裴耿对着几人说道:“我可都跟我娘说了,回头跟她学做生意,要是去当了伴读,岂不是要天天伺候人,那我还不如继续留在国子监当我的裴小爷呢。”

旁边一个蓝衣少年闻言无语道:“裴大壮,你这话要是让裴尚书听到,一准打断你的腿。”

堂堂裴家嫡子,如此胸无大志,竟然想着从商。

那裴尚书恐怕能被他气的跳脚。

裴耿哼了声:“他才不会,他要真打断我腿,我就找我外祖父去,反正我外祖父说了家产将来都是我的。”

周围一圈人听着裴耿的话瞬间就青了脸。

他们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裴家这边虽然子嗣众多,可是裴耿的外祖父家里就只有他娘一个姑娘,那偌大的家业将来都是裴耿的。

他外祖父唐礼号称大陈第一财神爷,赚钱的本事就连皇家都忍不住眼馋。

裴耿就算失了裴家嫡子的身份,去了唐家,那也是人人巴结的对象,他天天吃了睡睡了吃,那唐家的家产都够他挥霍几辈子的,他自然不想去做那伺候人的事儿。

周围几人见着裴耿仰着那张面团似的胖乎乎的脸的模样,一副招人恨的架势,都是恨不得打死他。

周奇啐了声:“狗大户!”

裴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就大户怎么滴?”

周奇伸手箍着他的脖子:“当然是宰大户。裴大壮,京里头刚来了个杂耍班子,听说特别好看,我不管,我爹前儿个刚扣了我月钱,我没钱,你得带我去看。”

“对,我也要去!”

“我也要!”

裴耿笑眯了眼:“你们不是要准备小考吗?”

“就一会儿又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裴耿本就喜欢玩乐,素日里也大方,闻言笑眯着眼:“那就去呗,等待会儿结课了咱们就去。”

他扭头对着沈棠溪二人说道:“阿棠,青珩,你们也一起?”

沈棠溪无所谓道:“好啊。”

旁边的谢青珩却是没说话。

裴耿开口道:“青珩,你也去呗,你不是想哄你家新妹妹吗?不然将她叫出来一并去看杂耍,到时候我叫上娇娇,我保她一准儿高兴。”

谢青珩皱眉,想说一句苏阮还在孝期,可是突然想起来谢渊和陈氏几天前就已经大婚,苏阮却要后日才出孝。

虽然谢老夫人已经对外宣称苏阮和陈氏并非亲生母女,可二人的长相却是瞒不了人的。

如此外人只会猜测几句,可他要是说苏阮生父的孝期都还没过,陈氏就已经和谢渊成了婚,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闲言碎语来。

谢青珩头一次觉得父亲糊涂,却也只能生生将话压了回去,开口道:

“今天不行。”

“我待会儿还要回府中一趟,去跟家中人说祁祭酒要去府上的事情,明日府中我恐怕也要作陪,若要去看杂耍,恐怕要后日了。”

众人这才想起刚才祁文府说要去谢家的事情。

裴耿便说道:“那就后日得了,要去大家都去,这少了人也没意思。”

“青珩,你回去叫上谢嬛妹妹,还有你那新妹妹,我也叫上娇娇,哎你们几个也叫上府里的妹妹,免得青珩家的新妹妹尴尬,到时候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周奇几人都没异议。

谢青珩见裴耿都说到这份上了,迟疑了下点点头:“好,我到时候叫她。”

其他几人走去一旁商量起后日出玩的事情,沈棠溪瞧着谢青珩:“你几时和苏阮这么熟稔了?”

谢青珩抿了下唇:“不熟。”

“不熟你又是想着怎么哄她,又是想着带她玩儿?”

沈棠溪上下看了他一眼,见谢青珩绷着脸的模样,突然道:“你该不会当真认了这个妹妹吧?”

谢青珩愣了下,下一瞬脸色陡然沉了几分,扫了他一眼说道:

“她既然进了谢家,自然就是我妹妹,我认她很奇怪?”

他板着脸看了沈棠溪一眼,就直接朝着门外走去,一边对着裴耿几人说道:

“我还有事情要问祁祭酒,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

里面几人说的正热闹,闻言都只是挥了挥手,唯独沈棠溪瞧着谢青珩背影有些古怪。

谢青珩居然当真对苏阮变了态度,那小姑娘哪来的这么大的能耐。

明明之前不是还挺讨厌的吗?

……

谢青珩避开了沈棠溪的目光,从里面走出来后,他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耳朵。

苏阮本来就算他妹妹,他带她出来玩也是正常的。

再说苏阮在谢老夫人面前,性子看着挺好的,看在他肯哄她的份儿上,她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第39章 温暖

陈氏晕倒之后,苏阮就被谢老夫人强行带到了锦堂院里。

苏阮原本以为留一会儿便能回去,可谁知道却被谢老夫人以她回去之后,指不定脑子进水需要晾晾的谢渊还要去找她麻烦为由,直接将她直接送进了锦堂院旁边的跨院里。

苏阮看着离锦堂院极近,且比碧荷苑还要大上一圈的跨院,说道:“祖母,我还要回去替我父亲守孝……”

“守孝在哪儿守都一样,这跨院里什么都齐全,我会吩咐下去不让人打扰你。”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

谢老夫人说道:“那碧荷苑偏僻,来去太不方便,我去瞧你一眼都得走上几里路,况且这里虽然离锦堂院近,可是没人敢在这里吵嚷。”

“之前我让你留在锦堂院里陪我,你不愿意,如今住在这跨院总还行吧,还是你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唠叨,不愿意跟我毗邻而居,平日里多陪陪我?”

苏阮连忙摇头:“不是的。”

谢老夫人断声道:“不是那就住下来,就这么定了。”

她半点都不给苏阮反对的机会,直接便扬声道:

“柳妈妈,让人去将碧荷苑的东西全搬过来,还有,让碧荷苑的丫头也过来伺候。从今天开始,阮阮就住在这里,告诉下面的人,寻常不得过来打扰。”

柳妈妈连忙道:“奴婢这就去。”

苏阮见着谢老夫人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下去,柳妈妈也直接出了门去碧荷苑那边吩咐,她怎么会不知道谢老夫人的心思。

谢老夫人是怕她继续住在碧荷苑里,她会护不住她,更怕今天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苏阮眼睛微红,吸着气压下了到了眼边的酸涩,低声道:“谢谢祖母。”

谢老夫人扭头见着她眼底蒙上水汽的模样,心疼道:

“哭什么,他们不护着你,祖母护着你。”

“父母之恩的确不能忘,你这身血脉也断绝不了,可是有些事情并非要一意顺从。你是个好孩子,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的事情,你娘的将来有谢家,有宣平侯府,轮不到你再来替她扛。”

“刚才谢渊说的话你当他在放屁,也别听那个棒槌的。”

“那棒槌下次再敢找你胡说八道,你便来寻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苏阮轻抿着嘴唇,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

谢老夫人低声劝慰了几句,这才揉了揉她额前软发离开。

苏阮在房门前站了一会儿,才回了房中,等坐在桌前时不由紧紧握着拳心。

其实她是气的,甚至在谢渊说出陈氏曾经自尽的时候,她心中更是生出了恨。

那种哪怕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怨怪,却依旧忍不住满腹戾气,那种拼尽全力掩饰的假象却被人一朝撕破,碎的鲜血淋漓。

她想问陈氏,她有勇气自尽,为什么没勇气保护她?

她想问陈氏,她当时朝着自己胸前捅刀子的时候,可曾经想过孤苦伶仃拼命也要护着她,拼命想要活着的她?

她死了,她怎么办?

她若是没死,她又怎么办?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失了所有的庇护,失了唯一的牵挂,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如果谢老夫人没有出现,如果谢老夫人没有替她骂出那些话来,苏阮真的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有些事情压了一辈子,哪怕她曾明白了其他所有,她却依旧想不明白陈氏。

苏阮看着掌心里谢老夫人给她的糖,眼里原本积聚的暗沉渐渐消散。

苏阮将糖块塞进嘴里,感觉到嘴里散开的甜意,想起谢老夫人抱着她说“祖母护着你”的温暖,脸上慢慢恢复了平静。

她也不是什么都没有。

……

谢老夫人从跨院出来,便让人去叫了谢渊过来。

谢渊一进房门,刚叫了一声母亲,谢老夫人便一巴掌朝着他脸上甩了过去。

谢渊生生受了一巴掌,却默不吭声。

谢老夫人声音中染着怒意:

“苏阮不是你女儿,她也未曾入二房,你也别忘了你还欠着她爹一条命!”

“你是宣平侯,不是后院长舌妇,朝堂里面的那些才是你该做的事情,还有你疼着你喜欢的女人我懒得管你,可是你也别想着拿一个孩子来做筏子!”

谢老夫人说话时毫不客气,骂的谢渊有些抬不起头来。

谢老夫人眼底带着寒霜道:“你如果想让陈氏安稳,想让宣平侯府少点麻烦,往后就少管她们母女之间的事情,也让陈氏安安稳稳的呆在你的二房。”

“别逼得苏阮当真恨她。”

谢渊其实也不是什么是非不分之人,只是人心有所偏倚之时,说话行事就多了偏向。

他低声道:“儿子知道。”

谢老夫人见谢渊总算还有点脑子,没说为了陈氏当真胡来,她语气这才缓和了一些,对着他说道:“我原先想过让她入府之后,跟着学管家的事情,可是现在看她这样也不必学了。”

“往后她就好生照顾你和青珩他们,府中的事情交给吴氏去管,你觉得如何?”

谢渊抿抿嘴角。

他明白陈氏自己立不起来,也没那个本事去管家,便直接点头说道:“母亲做主就是。”

柳妈妈撩开暖帘进来的时候,仿佛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没去瞧谢渊的脸,她只是说道:“老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谢老夫人收敛了怒色,说道:“让他进来。”

柳妈妈领了话出去后,谢青珩才进来,进了房中之后,谢青珩一眼就瞧见了谢渊,谢渊皮肤虽然不算白皙,可奈何谢老夫人打那一巴掌时带着怒气,此时谢渊脸上的巴掌印还明显着。

谢青珩连忙避开了眼,对着谢老夫人道:“祖母。”

“你不是去国子监了,怎么又回来了?”

谢青珩说道:“我回来是有事要与父亲说。”

他扭头看着谢渊:“方才我去国子监后,遇见了祁祭酒,祁祭酒说他明日要来府中拜访父亲,我怕耽误了正事儿,所以便先回来一趟告诉父亲。”

谢渊闻言抬头:“祁祭酒?你说祁文府?”

第40章 进退

谢老夫人听到祁文府这名字时,也是面露惊讶,看向谢渊:“你什么时候和祁文府有交情了?”

谢渊摇摇头,皱眉道:“儿子与他并不相熟。”

也不是不熟,是压根儿就没有过来往。

那个祁文府说好听点是性子冷淡,说不好听了那就是茅坑里的石头,撞谁谁疼,就连皇上有时候都对他莫可奈何,他好端端的来拜访自己做什么?

谢渊看向谢青珩:“他可有说他来是做什么的?”

谢青珩摇摇头,将之前与裴耿他们玩笑,被祁文府听到之后,他随口托词一句,结果祁文府就应承下来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才继续道:“我也不知道祁祭酒为什么过来,父亲,他会不会有旁的事情?”

谢渊皱眉想了想,沉声道:“如果真照你说的,他想要过来应当不是随口应承,不管怎么样,他既然已经说了要来,便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母亲,明天还要麻烦你了。”

谢老夫人点点头:“我会吩咐下去,让府里的人准备好一应物什。”

说完她看着谢青珩道:“你待会儿还要回国子监吗?”

谢青珩之前在陈氏入府之前,就与谢老夫人说过他想要搬去国子监的事情,此时听谢老夫人提起,他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苏阮的脸来。

他抿了下唇,低声道:“今天太晚,就不去了,而且最近有场小考,应当是皇上为了替太子殿下选取伴读而设,我想要与父亲、祖母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谢渊脸色微变:“小考?什么时候?”

“十日后。”

“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青珩说道:“先前都不知道,只以为是寻常小考,后来祁祭酒提点了几句,我和阿棠才猜出来的。”

“父亲,祖母,这件事情虽然还没有确定,但是照着祁祭酒的意思,说到时候小考前三考卷是要送入宫中皇上亲览的,而且他还说这是一次机会,让我们尽量抓住,我觉得这件事情应该八九不离十。”

“我今天回来,一是告诉你们祁祭酒要来的事情,二也是想要问问你们的意见。”

“这太子伴读,我是去,还是不去?”

谢青珩说的十分肯定,只是问去不去,而不是行不行。

谢渊眉心轻皱起来,照他的意思,是不想谢青珩去做太子伴读的。

太子伴读看似光鲜,与储君走的极近,将来太子登基之后,这些伴读也大多都会成为他身边近臣得到重用,可是将来的事情谁能说的清楚。

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太子又才刚年满十五,想要登基少说还要好些年,关键是如今的皇后并非太子生母,先皇后早已经去世多年,如今的皇后又有自己的亲子。

如果……

不是谢渊多心,那皇后膝下的四皇子可是比太子还要大上两岁,上头还有个大皇子和三皇子。

皇室之中向来纷争复杂,谁也说不准将来如何。

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万一,太子身边亲近之人就是第一个倒霉的。

谢青珩的才学武功,在如今国子监的监生里面都算是顶尖的那一部分,哪怕是后来走武举文试的路子,或者是举荐入仕,将来继承宣平侯爵位之后,他的路都要比太子伴读走的远。

可是……

谢渊看向谢老夫人,低声道:“母亲,您觉得呢?”

谢老夫人看着他:“你不想让青珩去?”

谢渊点点头:“青珩将来要继承宣平侯爵位,没必要去太子身边,更何况明年武举之时他便能参加,到时候就能走我的路子,从军入政。”

“那你有没有想过皇上那里?”

谢老夫人看着谢渊:“如果皇上真是有意在国子监替太子选取伴读,那青珩的情况他必然也是知晓,如果青珩在小考之中做了什么手脚故意考低,那皇上那里会怎么想?”

谢渊一时间眸色暗沉,他张嘴刚想说话。

门口突然传来柳妈妈惊讶的声音。

“小小姐?”

屋内三人都是微怔,下一瞬朝着门外看去,就见到柳妈妈撩开暖帘时,穿着素服的苏阮就站在她身旁。

见到三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苏阮没有惊慌,只是认真说道: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也不知道侯爷和大公子在这里,我只是想过来跟祖母说一声,后日便是脱孝之日,到时候我想在跨院里举行禫祭,怕会冲撞了祖母。”

“我来时,柳妈妈不在,门外也没人守着。”

柳妈妈连忙说道:“奴婢去替老夫人取燕窝粥去了,分明让采莲在这里守着,那丫头又偷懒。”

谢老夫人摆摆手,止了柳妈妈的教训之声,朝着苏阮招了招手:“阮阮,你过来。”

苏阮怕谢老夫人误会她偷听墙角,心中微微提着,见她面色如常朝着她浅笑的模样,她这才松了口气走到谢老夫人身边:“对不起祖母。”

谢老夫人说道:“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听到了便听到了,不过你既然听到了,那你觉得你大哥是该去还是不去?”

谢渊微怔,有些不赞同:“母亲……”

谢老夫人怎么拿这话去跟苏阮一个孩子说?

谢老夫人却是扫了他一眼没理他,看着苏阮道:“你大哥现在面临两难,进,可能会阻了前途招惹祸端,退,却又可能会让皇上对他不满。”

“你觉得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

苏阮也没有想到谢老夫人会问她。

她抬头看了眼谢老夫人,见她笑看着自己,苏阮想了想便直接开口说道:“进退不得,那就不进也不退。”

谢老夫人扬眉:“怎么说?”

苏阮站在她身边,说道:“我刚才听侯爷的意思,是不想让大哥去当太子伴读,但是又担心皇上会觉得宣平侯府不识抬举,不愿辅佐储君,心有别念。”

“那就让皇上没有这个念头就好。”

“大哥文武出众,自是不需要这伴读的身份镶金,可是那国子监内不是人人都如大哥这般优秀。”

“只要让皇上觉得,大哥很想替太子效忠,但是迫于形势却又不能陪伴在侧,只能选取别的办法来效忠皇室,想来皇上是不会怪罪大哥的身不由己的。”

第41章 借力

谢老夫人和谢渊闻言都是若有所思。

谢青珩却是愣在苏阮那一声“大哥”上。

从苏阮入府开始,她就一直都只叫他大公子。

蓦的一声“大哥”,让得他有些恍惚。

谢青珩瞧着苏阮白嫩的面容,只觉得心里某块塌陷了些,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说道:“你的意思是……”

“借力。”

苏阮没察觉到谢青珩的异常,冷静说道:“我听闻国子监内大多都是宗亲和世家子弟,他们能入国子监求学便不算庸才,而且当中定然也会有与太子,或是跟太子身边之人交好之人。”

“大哥只要能赶在小考之前,让太子自己定下伴读人选,而这个人的才学、家世都能让陛下满意,想来陛下在这种事情上面应当不会驳了太子意愿。”

“至于小考……”

苏阮说道:“大哥照常去考就是,陛下就算提前定下人选,也定然会继续考校其他人。”

“如果大哥能够在这次小考之上,得到皇上青眼,到时候再有侯爷亲近之人举荐,说不定不用等武举文试便能入仕,虽然比不上状元之名,可是只要能得圣心,便是前途无量。”

“来年大考之时,大哥若想再考照样能去,到时候如果能再拔得头筹,自然锦上添花。”

谢青珩听着苏阮的话心中微动,几乎瞬间脑子里便出现了几个能让太子主动挑选的人选。

而谢渊也是有些惊讶的看着苏阮。

他原本以为谢老夫人询问苏阮是在玩笑,却没想到苏阮当真能给出办法来,而且这法子于他们眼下的情况来说,无疑是最好的。

既能免了谢青珩陷入之后的麻烦,又能让他顺利入得皇上的眼,还不叫皇上怀疑谢家。

谢渊忍不住说道:“阮阮,这些东西是谁教给你的?”

苏阮抬头有些茫然:“什么东西?”

“就是你刚才说的这些。”

谢渊眼色微沉看着她:“你怎么会想到用这法子,来替你大哥脱身?”

苏阮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面对谢渊的打量没有避让,只是带着些疑惑说道:“难道这法子不行吗?”

“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你们的话,知道你不想让大哥去当太子伴读,但是祖母又怕皇上会怀疑宣平侯府,那就只能先将自己先摘出去。”

“我想了想,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太子出面,主动选他自己想要的伴读。”

“以前在荆南的时候,我爹曾经跟我说过,皇上对太子的母亲,也就是先皇后十分深情,所以哪怕先皇后故去,皇上依旧立了太子为储君。”

“我想爱屋及乌,皇上对太子定然也是十分疼爱,太子伴读几乎常年在太子身边走动,皇上也会顾虑太子感受,若是太子亲自开口,皇上应该不会拒绝他才是。”

苏阮的话合情合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谢渊皱了皱眉,见苏阮面色坦然,只能歇了心中疑惑,扭头看着谢老夫人说道:“母亲觉得阮阮说的办法怎么样?”

谢老夫人说道:“挺好的,只是青珩,国子监内可有这种人选?”

谢青珩点点头:“有。”

“郭太傅家的三公子郭秀杰,永信侯府的次子刘彦,还有严家的严真,严戎两兄弟,私底下都与太子关系不错,而且在学识上面在国子监中也能入得前十。”

“这三家,如果真的要选的话,严家那两兄弟应该胜算最大。”

谢渊听了谢青珩的话在旁说道:

“严家是太子母族,先皇后故去后,陛下虽然未曾苛待严家,可是严家权势到底不比从前。”

“严阁老对太子向来关注,又一直担心其他皇子会对他加害,如果他得知皇上要替太子选伴读的话,定然不会让人选落在他人手中,而且如果伴读人选是严家的人,皇上想来也会同意。”

毕竟没有人比严家更在意太子,而严家的人也定然不会伤害太子。

谢渊说完之后就直接拍了下掌心:“青珩,小考的事情你照常去考,无须担心,我会想办法将消息送给严阁老。”

谢老夫人却是开口说道:“你别去,这话你别传给严阁老,青珩不是就在国子监吗,既然小考选拔,想来消息瞒不住,青珩寻个机会告诉严家兄弟就行。”

“你特意去告诉严阁老,反倒是落了下乘了。”

谢渊想了想也是,便说道:“听母亲的。”

谢青珩在旁开口:“孙儿明白。”

……

苏阮并没有在谢老夫人的院子里久留,毕竟他们还有正事要说,她与谢老夫人说了句明日再来请安,便直接告退离开。

等到出了院子,她才看着树桠上的雪松了口气。

刚才她来时,的确是意外,她是想要来跟谢老夫人说禫祭的事情。

只是走到门外时,她便听到了“太子伴读”四个字。

苏阮当时便是心中一紧,蓦的想起一些事情来。

上一世也同样有这样一场小考,但是当时她满腹怨恨,大闹了喜宴之后便去闯了宫门,等她回来之后,就一心想要讨好谢老夫人报复谢家,半点不曾留意过谢青珩他们。

只记得谢青珩在小考之中出众得了头筹,被皇上钦点成了太子伴读。

当时谢青珩很是风光了一阵子,京中那些想要替他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宣平侯府的门槛。

谢老夫人替他选了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定在来年春夏之际,可是谁曾想只过了不到两个月,太子在一次外出时意外中毒身亡,惹得帝心震怒,但凡太子身边贴身之人尽皆受罚。

谢青珩也被打了五十板子,差点没了命。

后来虽说皇上没有因此迁怒谢家,但是谢青珩却是错过了春闱和后来的武举,那原本与他定亲的人家也借故退了亲事。

宣平侯府一时间受此事波及,被人嘲笑,谢青珩更是成人笑柄。

他在京中地位尴尬,又等不及三年后大考,最后在府中呆了大半年时间,就偷偷去了边关入了军伍,只是还没等他攒够军功回京入仕,便被谢家所累,与谢家一起被判谋逆……

第42章 道歉

苏阮心口有些发疼,脸色白了下来。

她到底是欠了谢家的。

“苏阮!”

身后传来叫声。

谢青珩与谢老夫人还有谢渊说完话后,急急忙忙的就从锦堂院出来,四下看了眼便找到了不远处还没离开的身影。

他连忙叫了一声,快步朝着苏阮跑了过来。

苏阮回头时,谢青珩已经到了近前,他原本想说的话在瞧见苏阮发白的脸色时蓦的顿住,凝声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苏阮摇摇头:“没事,只是有些冷。大公子叫我有事?”

谢青珩听着她的称呼只觉得刺耳,皱眉看着她:“你刚才叫我大哥。”

苏阮抬眼看他,原是想说她不过是看在谢老夫人的面子上,不想叫她失望而已。

可是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眼前便出现上一世那个本该意气风发,却因一时失意被人嘲笑的谢青珩。

那时候他被她折腾陷害了好些次,他虽然未曾管束过弟妹,却也从来没有对她出过手。

她犹记,那五十板子折了他满身锐气,让得本该明朗的少年染上阴郁之色,在去边关之前他还眉目冷峻的说着,等他攒够军功归来重振侯府声誉,可是后来便再也没了后来,他直接在边关被问了罪,甚至来不及回京。

苏阮顿时就失了与他争辩的心思,顺从的叫了声:“大哥。”

女孩儿的声音轻轻的,细细的,说话时虽然安安静静,可偏生让人觉得软濡好听。

谢青珩眉心顿时舒展开来,对着她说道:“刚才在里面的时候,谢谢你替我想法子。”

苏阮说道:“我只是凑巧,再说就算没有我,祖母和侯爷也会替你想出办法避了这事情的。”

谢青珩声音微沉:“不一样。”

是真的不一样。

祖母和父亲替他想办法,那是因为他们是至亲之人,他的将来关系侯府,关系谢家,祖母他们总想让他走最好的路,所以竭尽全力的让他脚下平坦。

可是苏阮不同。

之前他还曾为难过她,她就算当真不帮他,也没人能说她半句不是。

谢青珩想到这里不由抿了抿唇,眼底带着几分别扭和尴尬。

“阮阮,之前的事情对不起。”

他想着会很难开口,可是当真说起来时,却发现开口并没有那么困难。

或许是苏阮刚才愿意帮他,又或许是女孩儿的安静给了他勇气。

谢青珩看着苏阮说道:

“我之前觉得你性子太过闹腾,又怕你对父亲还带着恨意,若是让你入了二房,我怕你会借机为难青阳他们。”

“青阳和谢嬛从小便长在福窝之中,未曾经历过任何坎坷,他们比不得你心性,更容易吃亏,我怕他们与你起了争执到时候闹的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我才……”

谢青珩顿了顿,见苏阮抬头看着他,杏眼清澈如水,那里面满满都是他的倒影。

他顿时有些说不下去,总觉得越说越不对劲,就好像他刚才那话是在说苏阮经历了太多所以格外心狠手辣似的。

他直接转了话题道:“等你父亲禫祭之后,我带你出去看戏法可好?”

苏阮愣了下,倒是没想到谢青珩会提出带她出去玩的事情,她记得上一世谢家所有的孩子都是不喜欢她的,更别提带着她一起出门了。

那时候她在谢家就是异类。

谢青珩见苏阮不说话,以为她要拒绝,连忙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同窗,他说京中来了个杂耍班子,里面的戏法格外有意思,所以邀着我们几个好友一起去看。”

“他家有个妹妹,若是一人与我们同行多少有些不便,所以就让我们也叫上府里的女子,我想着你来京中之后也没怎么出去走动过,所以便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同去。”

苏阮瞧着谢青珩绷着下颚,手心微微握紧成拳,嘴里虽然说着不想去就算了,可眼里却是紧紧盯着她,那样子好像生怕她拒绝一样。

她微侧了侧头开口道:“就我一个人?”

“不是,还有谢嬛。”

谢青珩说完后只觉得有些紧张:“你要去吗?”

苏阮看着他紧张的脸都绷紧了,盯着自己更是一瞬不瞬,她想了想说道:“祖母说要带我去替安阳王妃贺寿,恐怕时间上会有冲突……”

她记得谢老夫人说过,安阳王妃的寿辰刚好就在她出孝第二日。

“不会!”

谢青珩连忙说道:“我让裴大壮……不是,我同窗,我让我同窗将时间延后一日就是。”

“不会很麻烦吗?”

“当然不会,只是看杂耍罢了,随便哪一日都行,再说安阳王妃寿辰,我同窗府里怕是也要去的,到时候他妹妹出不了府,他自然也会将看杂耍的日子朝后挪一挪,一点儿都不麻烦。”

就算真有麻烦,那也不麻烦。

裴大壮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收拾他一顿就是!

谢青珩没等苏阮再次开口,就直接说道:“你放心吧,时间定不会冲突,到时候我跟我同窗说让他将时间延后一些,然后你跟我一起同去。”

“就这么说定了!”

他说完不给苏阮拒绝的机会,就直接转身大步离开。

“我听祖母说,你搬到了这边跨院来住了,赶紧回去吧,外间天冷免得受寒。我也先走了,等到了时间我再来寻你。”

“大哥。”

苏阮张了张嘴,刚想叫住谢青珩,就见到谢青珩脚下更快了几分,转眼间便已经走到了小道尽头,仿佛生怕她将他叫回来似的,那模样自欺欺人的厉害。

她先是呆怔了片刻,随即便忍不住“噗哧”一下低笑出声。

这谢青珩,是怕她拒绝?

苏阮失笑的摇摇头,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突然便好转了起来,她朝着谢青珩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噙着笑转身朝着跨院那边走去。

……

等到苏阮走后,谢青珩才扭头从小道尽头的树后走了出来。

见着苏阮有些瘦弱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他忍不住扬唇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所以说,她还是挺好哄的嘛……

初战告捷,谢青珩已经在寻思着裴大壮之前说的办法,他摸了摸荷包,想着要不然明儿个去一趟程月楼,听说那儿的珠花首饰最是好看。

要不然,去买点儿?

第43章 拜访

翌日一早,被谢老夫人连夜叫去叮嘱了一番的吴氏便早起忙碌了起来。

祁文府论身份,其实是比不得谢渊的。

谢渊毕竟有侯爵之位在身,更在朝中担了武职,祁文府的官位品阶甚至比起谢渊来说还要低上半品,可却耐不住他身上镶的那些个光环实在太过耀眼,再加上皇上对他的另眼相看,时不时便要他入宫伴驾。

单就是他与皇上亲近,极得圣心这一点,便足以让任何人不敢轻慢。

吴氏叮嘱着府里的人,交代着一应事情,既要让府中下人警醒准备,不至于失礼,却又不能太过殷切,显得宣平侯府低人一等。

这其中的度,全凭吴氏把握。

王氏带着谢娇娇从内院出来时,瞅着指使着下人打扫花厅,让人去厨下安排的吴氏时,便撇撇嘴:“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来个客人吗…”

“娘!”

谢娇娇木着脸拉了王氏一下。

王氏好像有些着恼,眉毛一拧说道:“我哪儿说错了?不就是个国子监祭酒吗,又不是什么王爷、皇子的,犯的着这么重视吗?”

“还有你祖母也是,之前说着陈氏入府之后,要将管家之权交还给二房也就算了,我哪怕不高兴也只能忍着,可是如今既然都不给了,为什么还交给三房。”

“论长幼有序,怎么也轮不着她吧!”

王氏对于吴氏管家的事情那是一百个不愿意,二房管家也就算了,好歹是正儿八经的侯府主母,她无话可说,可是三房的算是个怎么回事儿?

老夫人直接越过了她,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将管家之权交给了吴氏,这是完全不把他们大房放在眼里!

谢娇娇看着自家娘那气得眼睛都红了的模样,扯着她的衣袖说道:“娘,祖母这么吩咐自然有她的道理,再说三婶管家也从来未曾苛待过咱们大房。”

“三房有的东西,咱们都有,三房没有的东西,只要咱们开了口,三婶也从来都不会故意为难。”

“三婶为人公平,不会偏倚于谁,您就别不高兴了。”

“你个蠢丫头!”

王氏听到谢娇娇的话,直接就朝着她脑门上戳了一指头,怒其不争的说道:

“那能一样吗?中馈在她手中,她表面上看着一碗水端平,可谁知道她私底下是不是藏了什么。”

“再说她哪儿公平了,平日里瞧着假正经,可知道你祖母喜欢苏阮那野丫头,把她弄去了锦堂院的跨院之后,就上赶着送了一堆东西过去。”

“我可是瞧见了,那里头样样都是好东西,可没见你有过,你还说她公平?!”

谢娇娇被王氏戳的额头泛红,不由后仰着说道:“祖母不是说了吗,苏阮的一应全是从她的小库房里出的……”

“那就更不该了!”

王氏叉着腰说道:“那野丫头又不是谢家的女儿,你才是你祖母的亲孙女,那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糊涂了,好好的亲孙女儿不疼,偏要去疼那野丫头。”

“还有你也是!”

王氏气哼哼的看着谢娇娇:

“没事儿就在屋里看你那劳什子的书,你一个女儿家看那么多书能当个什么用处,还不如多去锦堂院里转转。”

“我可告诉你,老夫人的小金库里好东西多的是,你要是能哄好了她,我哪儿还用的着愁你的嫁妆?”

谢娇娇清秀的脸上露出抹无奈来,哄着王氏说道:“我知道了娘,我会多去祖母那里的。”

“现在就去!”

“娘……”

“去不去?”

王氏瞪她。

谢娇娇叹口气有些心累,见着王氏一副“她不去掏谢老夫人小金库,她就誓不罢休”的模样,又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好了,我待会儿就去,可以了吧?”

王氏脸色这才缓了些。

谢娇娇将王氏送回了大房那边,正拿了本书准备看,就直接被王氏轰了出来。

她只能将书卷在袖中,满脸无奈的去了锦堂院那边,只是她却没有入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等着王氏派来的“尾巴”离开之后,她也转身想走,却不想正巧碰见了从锦堂院里出来的苏阮。

两人都是愣了愣,谢娇娇连忙道:“六妹妹。”

苏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谢娇娇是在叫她,她原是想叫一声五小姐,可想起昨夜已经叫了谢青珩大哥,便也直接改了口,叫道:“五姐。”

谢娇娇上前道:“你这是刚去见了祖母吗?”

苏阮点点头:“我与祖母商量了些事情,刚刚才出来,五姐是去见祖母的吗,她在里面……”

谢娇娇连忙摆手:“不是的,我就是过来看看,今儿个祖母这边或许会来客人,我便不进去打扰祖母了。”

她想要说一句她先回去了,可是想起将她轰出来的陈氏,顿时有些无奈。

谢娇娇看了眼外间的冰天雪地,摸了摸袖笼里的书,要不然先找个安静地儿蹲上一会儿,等着她娘气过了,她再假装已经哄好了祖母回去了,免得她娘唠叨?

苏阮瞧着谢娇娇的模样,便想起上一世眼前这女孩来。

谢娇娇性子慢,反应也慢,她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而且也不怎么爱争抢。

王氏虚荣心有些重,又是个喜欢攀比的,样样都要比照着二房、三房来,可偏偏她夫君不争气,便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

上一世谢娇娇后来嫁给了平远伯的儿子,只是听说平远伯的儿子贪花好色,不喜欢略有些木讷的谢娇娇,所以她嫁过去后过的不那么好,后来谢家出事,她也被府中牵连。

苏阮猜测着谢娇娇的来意,想起她刚才在锦堂院外绕着圈子,却不进去,隐隐猜测着恐怕是王氏那边又闹了什么名堂。

苏阮试探着说道:“五姐如果不急着回去的话,不如去我那坐坐?”

原本已经想着该去哪个角落蹲着混时间的谢娇娇眼前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那边冷清,五姐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

谢娇娇连忙说道,再冷清都总比冰天雪地的好。

……

苏阮领着谢娇娇朝着跨院那边走去,而宣平侯府的正门前,一辆马车正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顶上有些积雪,盘花藏蓝的帘子垂着,遮掩了里面的身影。

赶车的是个带着狐皮小帽,穿着青衣的小厮,他快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朝着马车里说道:

“大人,宣平侯府到了。”

第44章 账册

马车帘子被素净修长的手指掀开,下一瞬穿着鸦青色素面锦袍,披着墨色披风的祁文府便搭着小厮的手从马车上下来。

他面如冠玉,眸色清冷,站在门前时便引得不少人相望。

宣平侯府外早有人候着,之前见马车停下来便已经有人去府中通禀,这会儿谢青珩早已经出来,见着祁文府之后连忙上前恭敬道:“学生见过祁祭酒。”

“这里不是国子监,在外不必多礼。”祁文府说道。

“祭酒此言差矣,您为长者师,无论在什么地方学生都不能不敬。”

谢青珩先是说了一句,见祁文府不置可否,就也没有再说,免得让祁文府觉得他有意讨好谄媚,他只是对着祁文府说道:“父亲早已经在府中等候,祭酒请随我入府。”

祁文府让身边小厮跟着宣平侯府的人去安置马车,而他则是被谢青珩引着入了府。

府中因为有外客要来,早早拾掇了一番,却也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祁文府跟着谢青珩去了前厅,就见到谢渊已经在厅内等着。

宣平侯府的前厅很大,四周窗棂全糊了明纸,屋中看着十分敞亮。

前厅的门前挂了暖帘,里面熏着苏合香,那淡淡的香味掩过了屋里的烟尘气,让人觉得暖意融融却又不会有半点异味。

祁文府入内后,谢渊就连忙起身道:“祁大人,快些进来坐。”

“谢侯爷。”

祁文府招呼了一声,说道:“冒昧来访,不知可有打扰?”

谢渊笑着说道:“怎么会打扰,祁大人能来府中,简直蓬荜生辉。”

以祁文府这性子,八百年都难的去谁府上打扰一回,搁谁家里恐怕都是觉得惊讶又难得。

谢渊嘴里寒暄了几句,就让下人奉了茶水点心过来。

谢青珩也没有出去,而是在一旁陪坐。

谢渊笑着道:“我往日与祁大人倒是没怎么走动,祁大人今日怎会突然想要来我府中坐坐了?”

祁文府端着茶杯却未饮茶,只是拿着杯盖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一是为了恭贺谢侯爷大婚之喜,二是有一件事情想要让谢侯爷替我解惑。”

“因为在外面提起此事实有不便,所以我只能亲自过来拜访。”

谢渊听着祁文府恭贺之言,脸上笑意更甚了些,端着茶杯随口说道:“祁大人想问什么尽管说。”

祁文府却没开口,而是看了谢青珩一眼。

谢青珩愣了下,就知道祁文府是有事情不想让他知道,他连忙站起身来就想退出去:“父亲,祭酒,你们先聊,我先去祖母那里跟她老人家请安。”

谢渊点点头,谢青珩就转身朝外走去,可等他刚走到门前,撩起暖帘准备出去时,就听到身后传来祁文府清冷的声音。

“我想知道,苏宣民的妻女在哪里。”

谢青珩手中一僵,抓着暖帘的险些没忍住回头。

他咬了咬牙,从房门出去之后却没有离开,而是拦住了门外的下人将他们驱远了一些后,这才隔着暖帘听着里面的声音。

谢渊也被祁文府这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只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借着放下茶杯时遮掩了眼底的惊愕之色,再抬头时就已经满是疑惑道:

“祁大人说什么?”

祁文府冷淡掀唇:“谢侯爷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两年前你在荆南射杀苏宣民后,抗击南魏大军,最后荆南大捷,侯爷身负战功归京得皇上嘉赏,苏宣民却因护城不利而背负罪名。”

“朝中所有人都以为,苏宣民的家人早在两年前便全数死在了荆南那场大战中,直到半年前,才有人传出苏宣民还有妻女在世。”

“我得到消息后就派人前往荆南,想要将他的妻女带回,谁知却遍寻不获,而后来才知道侯爷也在这期间去过荆南。”

谢渊听着祁文府的话后,脸上笑容彻底隐没:“祁大人说笑了,我虽然去过荆南,可是却不知道苏宣民还有妻女在世……”

“京中消息早已传遍,侯爷会不知晓?”

祁文府声音平静:

“而且我听说侯爷的那位新夫人正巧是你从荆南带回来的,而她有一个女儿,刚好姓苏。”

谢渊眼中神色一冷:“祁大人到底想要说什么?”

祁文府看着他:“苏宣民的妻女被侯爷带回了府中。”

谢渊见祁文府说的肯定,甚至于半点都没有犹豫,就知道祁文府应当是早就已经查清楚了陈氏母女的身份。

他今日过府根本就不是来拜访他的,而是冲着陈氏和苏阮来的。

谢渊脸色阴沉下来,对着祁文府说道:

“天下姓苏的人多的是,难道祁大人每见一个,都要说她们与苏宣民有关?”

“本侯娶妻之事,早已经面呈过皇上,更得皇上亲自赐婚。”

“先不说本侯妻女与苏宣民是否有关,就算她们当真是苏宣民妻女又能如何,祸不及妻儿,陛下当初并未降罪苏宣民的家人,祁大人不过是过国子监祭酒,如今又凭什么身份来诘问本侯?”

祁文府看着面色阴沉的谢渊,半点不曾因他的话而动怒,只是将手中的杯盖放在了茶杯之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皇上的确是没降罪苏宣民的家人,可却也未曾明言赦免。”

见谢渊想要说话,祁文府开口:

“侯爷可知道如今京城之中,有多少人在找她们母女?”

谢渊脸色眼中怒色一滞。

祁文府继续道:“你说如果让人知道,她们不仅入了宣平侯府,而侯爷还替她们改换身份抹平过去,甚至娶了苏宣民的遗孀为妻,那些人会如何?”

谢渊冷声道:“祁大人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无意要挟侯爷什么,更不愿干涉侯爷私事,我只要苏宣民手中留下的那本账册。”

谢渊听着祁文府的话愣了一瞬,才紧紧皱眉说道:“我根本没有见过什么账册,苏宣民更未曾留下过什么东西。”

祁文府看着他:“那他的妻女呢,可在她们手中?”

第45章 后患

“不可能。”

谢渊毫不犹豫的就脱口而出。

他之前去荆南时,就是听说了陈氏母女的消息,后来他救了她们之后,在荆南护着她们母女足足两个月有余。

陈氏性子软绵,而那时候的苏阮虽然浑身尖刺,可是在不知道他身份的前提下对他也极为信任。

他们朝夕相处两个月,如果陈氏母女身边如果有什么东西,断然是藏不住的。

可是谢渊却从来没有在两人那里见过什么账册。

谢渊沉着眼看着祁文府,虽然不想与他多说,可是祁文府身份特殊,他虽然只是国子监祭酒,可是他和圣驾太过亲近,得罪了他难保不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谢渊只能忍着冷意开口解释道:

“祁大人,本侯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了账册的事情,可是当初在荆南的时候,苏宣民的确是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后来本侯接管了荆南知州府一段时日,也未曾见过什么账册。”

祁文府闻言抬眼看着谢渊,像是在打量他话中真假。

谢渊对于这种目光十分不喜,冷声道:“本侯没必要骗你,如果祁大人今日过府只是为了这件事情,那本侯只能说要让你失望了,至于其他……”

他眉峰冷寂,眼中带着逼人寒光。

“祁大人若想做什么,本侯或许拦不了,可是本侯想要护着的人,谁也别想伤了去。”

无论是陈氏,还是苏阮。

既然她们入了宣平侯府的大门,那就是宣平侯府的人,他定会护她们母女周全!

祁文府看着锋芒毕露的谢渊,眉心紧皱。

谢渊的话不像是说假,而且那本账册留在谢渊手中,对他来说也没有半点好处,可是他得到的消息,苏宣民手中的确是有那本账册的,但是在苏宣民死后,那账册便不翼而飞……

祁文府开口:“谢侯爷,我可否见见贵夫人母女。”

“不行!”

谢渊毫不犹豫的反对出声。

“谢侯爷……”

“祁大人,我夫人身子欠佳,如今正在休养,不宜见客。”

更何况也没有让女眷见外男的道理。

祁文府看着谢渊:“那苏小姐呢?”

“她也不行!”

谢渊总觉得祁文府突然来府中拜访,又提及荆南的事情没安好心。

更何况那本所谓的账册谁也不知道到底牵扯了多少事情,他费尽心思才扫干净了陈氏母女的过往,却没想到被祁文府查到。

他半点都不愿意让祁文府见到陈氏和苏阮,免得为她们招来祸端。

至于她们二人的身份,他隐瞒只是为了那些对苏宣民家人心怀恶意之人,至于皇上那边他早就过了明路,哪怕暴露出来皇上也总不至于降罪于他,他也不惧。

谢渊直接起身冷声道:“本侯还有其他事情,就不招待祁大人了。来人,送客!”

他话音刚落,祁文府便说道:

“谢侯爷可知道,我今日为何来此?”

谢渊不想听。

祁文府却自顾自的说道:“户部尚书陈安宁前天夜里在府中自尽了。”

谢渊脸色一变,下意识便想开口说不可能。

如果户部尚书真在府中自尽,朝中怎么可能连半点消息都没有?

可是祁文府就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直接开口说道:

“陈安宁自尽之前几个月,皇上便已经下令让都察院暗中查探户部贪污之事,后牵扯出两年前荆南大旱之时,国库空虚无粮赈灾的事情。”

“线索一路查到苏宣民时便中断,却也泄露出他手中有一本户部的账册,而且他还有妻女在世的事情,所以当时才会有人前往追杀灭口,后来苏宣民妻女突然消失,踪迹更是被人抹得一干二净。”

“侯爷虽然求了皇上赐婚,可你应该没有告诉皇上,你所娶的人是苏宣民的遗孀吧?”

谢渊脸色一变,阴沉着脸看着祁文府。

祁文府说道:

“苏宣民那边的消息断了之后,都察院这边就只能继续去查户部现有的那些人,可是刚查到陈安宁身上时,陈安宁就直接自尽于府中。”

“他府中的人在他自尽的地方发现了一封血书,两本账册,上面桩桩件件都直指次辅南元山,指他与户部勾结,贪污受贿,掏空国库。”

“当时都察院已经在查陈安宁,派了人潜入陈府,所以陈安宁死后第一时间,才能将消息传递给皇上,皇上又下令让人封锁了整个陈家,将他自尽的消息瞒了两日。”

祁文府看着谢渊脸上不断变化的神色,对着他说道:

“我无意为难侯爷,但是谢侯爷,苏宣民手中的那本账册如果不找出来,朝中无法安宁,你的后宅恐怕也会麻烦不断,皇上虽然相信南大人,可有些事情众口铄金。”

“如果证据确凿,而且又没有足以让他洗脱罪名的东西,到时候就算是皇上有意偏帮他也不可能。”

更何况帝王心,深似海。

南元山虽然深得帝心,可是谁能保证说的人多了之后,皇上会不会动摇。

若是有人一直告诉他南元山是奸佞是奸臣,皇上还能一直那么相信他?

谢渊听到“次辅”二字时就已经变色,而后面听到皇帝命人封锁消息时更是脸色大变,猛的开口道:“是皇上让你来的?”

祁文府摇摇头:“不是。”

“皇上已经派遣了都察院和刑部追查此事,大理寺协同,而且暂时也没人知道苏宣民的妻女在你府中,但是谢侯爷,她们母女的身份是瞒不了多久的。”

“如果不能找到账册,迟早有人会再提起她们,而她们身上的麻烦也只会源源不断。”

祁文府看着他说道:

“我欠南大人一个人情,又恰巧猜到了她们的身份,而南大人与谢侯爷也算是同僚多年,想来谢侯爷也不会见死不救吧?”

谢渊紧紧皱着眉心,看着祁文府时带着怀疑之色,可是祁文府说的太过认真,而且陈安宁自尽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作假。

祁文府看出了谢渊眼中的犹豫,开口道:“谢侯爷若然不信,大可与我一起,我只见她们母女一面,询问一些事情,你可以在一旁守着。”

第46章 凶残?

(昨天脑子犯晕,陈安宁是户部右侍郎,尚书是狗大户裴大壮他祖父……)

————————

里面祁文府和谢渊还在说话。

暖帘之外,谢青珩握了握拳心,直接转身就走。

他没想到祁文府来府上居然是为了陈氏和苏阮,而且祁文府刚才的话他也听的很清楚。

陈安宁死了,堂堂一部侍郎,又牵连了次辅,这消息就算是皇上强行压下来也压不了多久,到时候南氏一系定然会想尽办法替南元山脱罪,而暗害陈安宁之人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拦。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当初苏宣民手中的那本账册。

苏宣民已死,陈氏和苏阮就成了所有人矛盾的中心。

南家的人定会想方设法的寻找她们,而想要害南家的人更是容不下她们……

谢青珩握紧了拳心,大步朝着锦堂院那边走去。

……

苏阮将谢娇娇带回了自己住处后,谢娇娇就自己寻了个地方坐着,安静的翻起了书看。

苏阮瞧了她一眼,摇摇头,自己忙起了第二天苏宣民禫祭的事情。

采芑和澄儿帮着她准备着禫祭要用的东西,而苏阮则是伏在桌上写着什么。

那天被谢青珩瞧见了她的字迹之后,苏阮就尝试着换了一种笔法,看似和以前的差别不大,可行文之间金戈铁马,笔画流转间带着杀伐之意。

此时就算是有人拿着祁文府的笔迹来对比,怕也无人会说两种字迹相似。

苏阮想起祁文府,手中拿着的笔顿了顿,笔尖的墨迹落了些在纸上。

“也该来了吧……”

“什么来了?”

谢娇娇刚翻过一页书,就听到不远处苏阮的低喃声,她以为苏阮在与她说话,不由抬头看着苏阮。

苏阮笑了笑,放下笔拿着帕子擦掉纸上的墨迹,然后说道:“没什么,五姐,你很喜欢看书吗?我搬来这边跨院的时候,发现这边有两箱子书,只是不知道是谁扔在这里的,像是已经闲置了许久了。”

谢娇娇闻言惊讶:“都是什么书?”

“史记,策论,还有一些杂书,我之前随便翻了翻,也没细看。”

苏阮看着她道:“五姐要是喜欢的话,待会儿让人搬去你那儿,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是无用。”

谢娇娇脸上顿时浮现惊喜之色:“真的,你全都给我?”

苏阮笑了笑:“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替它们找个喜欢它们的主人。”

谢娇娇原本对苏阮是秉持着不亲近不排斥的想法,毕竟陈氏如何、苏阮怎样,那都是二房的事情。

她虽然不喜欢苏阮之前的尖锐,却也没有谢嬛和谢青阳那么讨厌她。

如今苏阮居然送她两箱子书,谢娇娇顿时便觉得她亲近起来,连笑容也真切了许多。

“太好了,我正愁我那儿的书看完了,要怎么求着我哥给我带些回来呢。”

王氏不喜欢她看书,老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看书还不如学着管家,所以每次她想要看什么书,都得让她哥哥谢成安从府外偷偷带回来。

如今多了两箱子,少说也能看上一两个月了。

谢娇娇露出秀气的梨涡来,高兴道:“谢谢你阮阮。”

一个是生疏礼貌的六妹,一个是亲昵的阮阮,

这称呼简直是飞跃似的拉近。

苏阮瞧着谢娇娇高兴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

这姑娘可真是好哄。

两箱子书就能哄的她眉开眼笑的。

苏阮瞧着谢娇娇眼巴巴望着她的模样,知道她想去看书,便开口道:

“采芑,你带着五小姐去看看之前收起来的那两箱子书。”

说完她对着谢娇娇说道:

“五姐,你去看看,若有不要的书便留在这边,要的就先挑出来,待会儿让采芑她们给你送过去。”

谢娇娇高兴的点点头:“好!”

采芑领着谢娇娇去了侧厢那边找书,苏阮俯身开始收拾桌上写好的经文,还有禫祭要用的祭文,刚准备起身时,就听到门外传来澄儿的声音。

“大公子。”

苏阮抬头,见谢青珩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开口叫了声:“大哥。”

“阮阮,我有话要与你说。”

谢青珩的声音有些不对劲,眉峰也是紧拢着。

苏阮也瞧出了不对来,扭头让旁边的澄儿退下去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阮阮,你父亲当初有没有给你和你娘留下什么东西?”

谢青珩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苏阮正在折纸的动作微顿了顿,片刻间就自如的继续将那些祭文折起来,将其放在一旁的盒子里后,这才佯装不解的看着谢青珩问道:“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谢青珩说道:“你父亲前去荆南任知州之前,曾经在户部任职,京中盛传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带走了一本与户部有关的账册,所以之前你们在荆南时才会遭人追杀。”

“你们这次来京,父亲本已经将你们在荆南的痕迹全部抹去,可是谁知道依旧有人查了过来,如今那人寻到了府里,要向你们讨要这本账册。”

“阮阮,这账册可在你手中?”

苏阮不动声色的看着谢青珩问道:“来要账册的是谁?”

谢青珩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就传来祁文府的声音。

“是我。”

这声音苏阮熟悉至极,却又隐隐带着些陌生。

祁文府和谢渊走进来的时候,谢渊看了眼提前来“通风报信”的谢青珩,有些不明白向来不太喜欢陈氏母女的大儿子,什么时候与苏阮这般亲近了。

谢渊开口道:“阮阮,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苏阮却没有回答谢渊,只是抬头朝着他身边的祁文府看去。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同样是那样冷清的眼神,只是跟上一世初见时相比,眼前这人更年轻了许多,虽然板着张脸,但是眼睛里头远没有后来她入祁家之时那般淡漠。

祁文府见着苏阮时也是愣了下,万万没想到,苏宣民的女儿居然是个这般娇软白嫩的小姑娘,长得跟粉团子似的,那比豆腐还嫩的脸蛋儿仿佛一掐就能捏出水来。

祁文府:“……”

开什么玩笑!

谁跟他说这苏家姑娘能力斗壮汉,格外凶残的?!

第47章 问题

祁文府被那俏生生的小姑娘瞧得默了默,嘴角极为隐蔽的抽了抽。

他现在只想将给他送消息的莫岭澜摁在地上捶上八百遍。

祁文府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不露声色的开口说道:“我叫祁文府,在国子监任祭酒。”

苏阮微侧着头看他:“我听大哥提起过你。”

祁文府看了谢青珩一眼,才对着苏阮说道:“既然你大哥跟你提起过我,那也不算是陌生了,刚才他也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我这次来宣平侯府的目的。”

“苏小姐能不能告诉我,当初苏大人可否有留下账册给你和你母亲?”

苏阮摇摇头:“账册没有。”

祁文府挑眉,没有账册,那就是有其他的东西?

谢渊也听出了苏阮的言外之意,面露惊讶:“阮阮,你父亲当真给你留了东西?”

为什么在荆南的时候,苏阮从来没与他说起过?

苏阮看着谢渊眼底的疑色,直接说道:

“我爹生前的时候的确是留的有东西给我,但是他没有跟我说过是什么,也将其藏在了别处。那时候他曾玩笑的与我说过,如果他有朝一日遭遇不幸,那就是他留给我和我娘最后的保命之物。”

“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什么人,除非遭遇生死大劫,否则绝对不能去碰。”

苏阮看了眼谢渊:

“我娘不知道这件事情,而那也是我爹留给我们母女最后的底牌,所以我未曾告诉过任何人,自然也就包括侯爷。”

谢渊听着苏阮的话抿了抿嘴角,也就是说,其实哪怕在荆南的时候,他救了她们母女,苏阮也没有真正信任过他,亦或者说,苏阮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她只相信她自己。

谢青珩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看着苏阮时突然就生出些心疼来。

她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情,又遭受了些什么,才将她自己磨成了那般冷硬尖锐的模样。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就知道苏宣民留给苏阮的保命之物,十之八九就是那本账册,他刚想开口说话,苏阮就看着他道:“你想要我爹留给我的东西?”

祁文府说道:“朝中出了大麻烦,如果寻不到你爹之前带走的那本的账册,朝中会枉死很多人,京中更是会出现大乱……”

他想要跟苏阮解释朝局的麻烦。

可谁知道那娇嫩嫩的女孩却只是粉唇轻启,格外凉薄的说了句:“与我何干?”

祁文府愣住。

谢渊和谢青珩也都是愣住。

苏阮没有再多说,只是回头看着谢渊说道:“侯爷,大哥,我能不能单独跟祁大人说几句话?”

“阮阮……”

谢渊自然是不愿意的,怕祁文府言语诱哄,让苏阮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更何况那账册本就是烫手山芋,万一祁文府还有别的什么打算,他断然不可能让苏阮单独和祁文府在一起。

可是苏阮却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直接继续说道:

“我有事情想要问祁大人,当然侯爷如果想要留下来的话,也可以,那就先请告诉我,那天我在碧荷苑中问过侯爷的问题。”

谢渊听着苏阮的话,先是愣了一瞬,等想清楚苏阮话中的意思之后,顿时脸色难看。

那天他和陈氏大婚,苏阮大闹了喜宴被送回碧荷苑后,她曾经问过他。

她问他,苏宣民到底是因瘟疫而死,还是因为其他。

当时他直接转身离开,却没想到苏阮今日会重提。

苏阮看着他说道:“侯爷如果愿意告诉我答案,那你便留下来。”

“苏阮……”

“所以侯爷愿意告诉我?”

谢渊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苏阮丝毫不退的模样,甚至隐隐带着逼迫之色,他眼色越发暗沉,半晌后他才沉声说道:“我在外面等你们,还望祁大人遵守之前的约定,不要为难于她。”

“父亲!”

谢青珩满脸惊愕,万分不解谢渊为什么居然会同意让退出去,他想要说话,却不想谢渊直接拉住他就朝外走。

他扭头看向苏阮。

苏阮朝着他说道:“大哥去外面等我。”

谢青珩不甘愿的被谢渊拉了出去,等到了门外便立刻说道:“父亲,祁祭酒心思不明,你怎么能留着阮阮与他单独说话?!阮阮说她问你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你……”

“行了!”

谢渊面色暗沉:“别问了,在这里守着就行。”

“父亲!”谢青珩还想说话。

谢渊却是皱眉看了他一眼,将他嘴里的话生生压了回去。

……

祁文府隐约还能听到外面谢青珩和谢渊起了争执,他回头看着苏阮,才发现眼前这女孩儿好像跟他刚才想的不太一样,她或许的确是看着娇娇软软的,可这性子未必如外貌一样。

如果当真软绵,也拿捏不住谢渊了。

祁文府收起了之前的那点轻视,正色道:

“苏小姐,我知道苏大人死后你和你母亲过的不容易,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你也不愿意轻易示外,但是那本账册于户部,于整个朝廷来说都十分重要。”

“我不知道你是否懂朝政之事,但是这账册这不仅牵扯到两年前荆南赈灾时国库空虚一事,更关系到户部贪污,以及如今朝中许多重臣。”

“如果没有那本账册,朝中会枉死很多人,更会有许多无辜牵连其中……”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些人是死是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苏阮打断了祁文府的话。

祁文府看着苏阮,看着她一直都十分清明的眼睛,这才发现她这话并不是玩笑话。

他眉峰不由拢了起来,声音也跟着淡了下来:“你如果当真不在乎,又为何还要单独与我说话?”

“因为我有事想问,而祁大人又有所求。”

苏阮看着祁文府:“祁大人很想要我爹留下的东西?”

祁文府毫不犹豫:“想。”

苏阮说道:“祁大人想要那本账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祁大人要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祁文府皱眉看着苏阮。

苏阮说道:“荆南大旱的时候,运粮的官船为何会突然沉凿南河,这件事情和户部贪污是不是有关?”

“南魏之人围攻荆南的时候,除了谢渊带兵前往荆南以外,朝中还有谁去过荆南?”

“我爹当初从户部调离,是皇上的意思,还是因为其他?”

第48章 是你

祁文府眼神一凝,视线猛的厉了几分。

“我不懂你在问什么。”

“是不懂,还是不愿意说?”

苏阮抬眼看着祁文府,脸上依旧是那副娇嫩好看的模样,可话中所说的东西却是让他脸色变了又变。

“为什么大燕风调雨顺多年,户部会没钱赈灾,于两年前荆南大旱之时饿死了那么多人?”

“为什么明明四月便已经大旱,我爹早早就上书朝廷求皇上赈灾,可直至七月中旬赈灾官粮才从京中发放,还在途经南河时沉凿于乱流之中。”

“到底真的是因为户部亏空,还是有人故意拖延。”

“那运粮的官船之上到底是装着粮食,还是只不过是个幌子?”

苏阮眼中明明不带厉色,可话语却是如刀,寸寸剐人。

“我曾经问过谢渊,我爹因何而死。”

“他说我爹身染疫症,当时情况危急,大军压境,他为了保全荆南十万将士和百姓性命,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如果真的仅仅是因为这样,我爹为什么会在事后背负罪名,那些与他一起守城致死之人,凭什么不能得到该有的哀荣。”

“到底是因为他们真的守城不利,为大义而死,还是因为他们从头到尾只是成了别人的牺牲品?”

她抬头看着祁文府:

“谢渊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来问祁大人。”

“你如果能告诉我答案,那账册我自然可以给你,可你如果不能,那我凭什么将我爹拿他性命换来的东西,交给你去救那些有可能害的他枉死之人?”

祁文府瞳孔微缩,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变化。

他猛的上前半步,紧紧看着只及他肩高,显得娇小瘦弱的苏阮沉声道:

“你是故意做局?!”

苏阮安静的看着他。

祁文府微眯着眼说道:

“你早就知道当初在荆南追杀你的人想要什么,你更知道宣平侯去过荆南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哪怕他将你们的身份抹得再干净,可一旦京中生出变故,有人细查之时,就定然会查到宣平侯府头上来。”

“那一日你大闹喜宴,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人知道你的存在,后来明知道有人唆使谢青阳砸你父亲牌位,更知道你们府中有外面的探子,你却还是当众将你生父的消息暴露了出来。”

“你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苏宣民的妻女都在宣平侯府。”

“你是在拿你自己做饵,来钓当初与荆南之事有关之人现身?!”

祁文府越说脸色越发冷沉,说到最后之时,他却是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不对。”

“你如果真知道这些,就该知道如果让人知道你们在宣平侯府,会有多大的麻烦。”

“宣平侯隐瞒陈氏身份,将其迎入府中,他虽然在皇上面前过过明路,却根本未曾告诉皇上他取的罪臣寡妇是苏宣民的遗孀。”

“而且你如果真想拿你自己做饵,又要保住你自己和你母亲性命,不让宣平侯府陷入这场纷争之中,就必然要有一个足以牵制那些之前在荆南想要取你们母女性命,将你们灭口之人的人出现才行。”

祁文府猛的抬头逼视着苏阮。

户部右侍郎陈安宁自尽于府中,留下证据直指次辅南元山。

南家传承数代,在京中地位巍然,底蕴极厚,而且南元山如果想要洗清嫌疑自保,就定然不会让握着账册的苏宣民妻女去死。

只要有南元山在,哪怕苏阮和陈氏的身份真的暴露出来,让人知道她手中握着那本账册,南家也会保她安全,而苏阮却能借着自己和账册,将与荆南之事有关的所有人都引出来。

到时候两厢较力之下,苏阮母女和宣平侯府才会成为最安全的所在。

所以说……

南元山就是苏阮选中的那个牵制那些人的人?!

祁文府眉心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看着苏阮一字一句道:

“所以你是在拿你自己当鱼饵,拿宣平侯府做局,引人去查你爹之死和荆南之事,你想让南元山给你当靠山?”

苏阮看着祁文府三两句话就猜出了她的目的,甚至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半点都不惊慌。

她只是微侧着头说道:

“我的确是想找一个靠山,但是不是南元山。”

“我爹的死如果真的不是瘟疫,而是牵扯到其他事情,连谢渊都不敢言及的真相定然没那么简单。”

“南元山身为次辅,在朝中权势仅次于沈相,而且我听这位次辅大人最是懂得审时度势,不喜麻烦,他的确需要我手中账册,但是未必会替我爹出头。”

“我如果拿着账册要挟他,最多只会恶了南元山和南家,让他们拿宣平侯府和我娘的性命来要挟我。”

祁文府听到苏阮的话,神情一怔,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居然会看的这么明白。

他皱眉看着她:

“你既然知道南家不会替你出头,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阮看着祁文府那张满是疑惑的脸,突然扬唇笑了笑。

“因为你啊。”

祁文府愣住。

就听到眼前那小姑娘仿佛说着今儿个吃什么太阳很好一样,对着他说道:

“我从来都知道,南家不会替我出头,我要南家做的也不过是让他们牵制住那些人几日,让他们不敢随意对宣平侯府动手。”

“我想要帮我的人是你。”

“我从头到尾想引来这里见我的人,都是你,祁文府。”

饶是祁文府向来天塌不惊,此时也是忍不住露出错愕之色。

他心中绕成了麻线团,就跟猫爪子挠来挠去似的,微张了张嘴。

祁文府沉默了半晌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苏阮说道:“你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查你爹和荆南的事情?”

苏阮点点头。

“凭什么。”

祁文府就那么看着她:

“南元山跟此事有关,你尚且知道他可能会置身事外,不顾你和宣平侯府的死活,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自找麻烦帮你。”

“就算我想要账册,只要知道在你手里,我就有别的办法来逼你交出来。”

“你说你是故意引我来此见你,又与我说这么多,你就这么肯定我不会和那些人一样,为了账册对宣平侯府动手?”

第49章 交易

苏阮听着祁文府的话,扬扬唇:“你不会。”

祁文府皱眉。

苏阮说道:“我在荆南的时候,就听人说起过祁大人的过往。”

“十六岁入翰林院,十七岁离京赴安融,平定安融匪患,扳倒巡守都督盛洪海。”

“十九岁回京之后,祁大人便因政绩斐然直入吏部,从七品主事做起,三年之间连升十四阶,二十二岁便任正三品吏部侍郎。”

“朝中若论聪敏之人,无人能及祁大人。”

祁文府不是没听人夸赞过他,比之这夸张的赞美之言更是无数,可是莫名的,听着眼前这小姑娘熟悉的说着他的过往,他心里隐晦的升起那么一点点高兴来。

他嘴角轻扬,随即又想起现在情况不对,连忙抿着嘴唇将嘴角拉平了,不过眉宇间的那股子厉色却淡了许多。

苏阮看着祁文府变化,眼角微抽了抽。

怎的一世了,还是这般自恋?

苏阮压着到了喉间的笑意,继续说道:

“祁大人尚在微末之时,就敢迎难对抗盛洪海,而当时只不过是因为盛洪海强占安融民女。”

“盛洪海强要那女子身子,逼得其上吊自尽,其一家将盛洪海告上府衙,你接状纸之后便不肯罢休,明知势弱却依旧穷追不舍,生生将比你官高两级无人敢碰的盛洪海扳倒。”

“后来你回朝之后,在吏部升迁之路,更是一路踩着朝中奸佞之人尸骨而上。”

“如你这般眼中容不下沙子的人,又怎么可能看着荆南大旱之后,因朝中赈灾不及,小人作祟,致使荆南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而无动于衷?”

苏阮说到荆南的事情时,那细微的笑意退去,声音也喑哑了几分。

“你入吏部之后,本是前程大好,人人都道你若不出差错,三十岁之前定能官拜尚书之位,可是你却在鼎盛之时突然离开朝堂。”

“我与大哥打听过祁大人的事情,他说朝中谁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吏部,只是隐约听过传闻,说你在离开吏部之前曾与皇上有过争执。”

“皇上动怒,虽准你离开户部却下令让你在府中禁足三月思过,后来次辅南元山出面替你求情,才缓和了皇上与你之间的关系,而你与皇上起争执的时间,恰巧就是在荆南之事发生后不久。”

“朝中的人都说,皇上之所以动怒,是因为你本在鼎盛之时却突然想要辞官,皇上不允才下令斥责。”

“可是如果我没猜错,祁大人当时应该并非是想要辞官,而是想要让皇上彻查户部贪污,还有我爹枉死之事。”

苏阮微侧着头看着他:

“此事牵连太广,远非一个户部便能清楚,而能掏空国库,拦截南下运粮官船,截杀荆南知州,逼得堂堂宣平侯不敢开口的,又怎会单单只是一个户部就能做的到的。”

“其中所牵涉朝中重臣,皇室宗亲,京中权戚不计其数,而皇上虽然揽权在重,可朝中并非没有足以威胁他皇权之人。”

“皇上有意将此事压下,循序渐进,但是你不肯,所以才触怒了皇上,只是事后南元山替你求情,而皇上又怜你才情有意想要保你,才混淆了你辞官的原因,让人以为你为人高傲看不起吏部侍郎之位,所以才离开吏部。”

祁文府听着苏阮嘴里的话,心神震动。

苏阮所说的事情与事实相差不远,虽然其中有一些细微差别,可大体上却几乎一致。

可是当初他与皇上起争执,强行想要去查户部贪污之事的事情,知道的仅有皇上,南元山和他三人,外人断无可能知晓,更别说是苏阮了。

祁文府听着苏阮口中推断,紧紧看着她寒声道:“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苏阮扬扬唇:“猜的。”

原本以为皇上身边出了探子的祁文府一口气险些没上来,难得失态瞪着他:“猜的?!”

苏阮点点头:“线索很多不是吗,你又不是傻子,怎会放着好端端的吏部侍郎不做,去做什么国子监祭酒,而且时间还那般巧合。”

“谢渊如果想要害我和我娘,就不会将我们带回京城,可是他又对荆南之时讳莫如深,三缄其口,这其中十之八九是他知道皇上的意思,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稍稍推断一下,想要得出结论并不难。”

祁文府眼中变化不定的看着苏阮:

“所以你就只是凭借打听来的三言两语,凭着你的这些猜测,就妄加揣测圣意,自爆身份引我过来?你就不怕你猜错了吗?”

苏阮淡声道:“可是你来了,就证明我猜的没错,不是吗?”

祁文府语塞。

苏阮说道:“这京城之中,只有两种人会在时隔两年之后还关注荆南的事情,一种是害怕我爹手中之物的人,另外一种就是追查真相的人。”

“我爹以前曾在户部任职,他曾与我说过他离京并非自愿,再加上荆南遭灾之时朝中久久无人赈灾,后运粮官船途中出事,传来朝中国库空虚,户部拿不出银子的消息,而我爹明明带人守城至死,却背负罪臣之名,我就知道我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半年前,我和我娘突然遭人追杀,那些人口口声声让我交出我爹留下的东西,而与我有杀父之仇的谢渊也突然再至荆南,随同保护数月,我就知道京中定然是有人开始追查,否则那些人不会狗急跳墙,突然再入荆南。”

“既然开始彻查,京中就定然会有所变动,而与当初之事有关之人,就一定会坐不住。”

“与那账册有关的人,绝不会留我。”

“而想要彻查当年真相的人,也一定会来找我。”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许久之后才神色莫名道:

“你就仅凭着这些就落下此局,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般行事有多冒险。”

“如果今天来这里的不是我,或是我根本就并非你所言那般愿意为此事出头,你该如何?你又拿什么去护住你自己和宣平侯府?”

第50章 好看

苏阮扬扬唇,声音冷冽。.lā

“如果你不愿意来,我自然有别的法子。”

“只是在这之前,谁敢动宣平侯府,我就剁掉他的爪子。”

明明像是说笑的一句话,甚至狂傲的让人想要嗤笑她的天真,可是祁文府却是有些笑不出来。

女孩细眉杏眼,面容稚嫩,可是那双眸子却是冷淡至极,失了之前乍见时的软绵模样,瘦弱的身子上带着一股子让人难以忽视的凌厉之意。

祁文府总觉得苏阮那话是真的,她真的有法子护着宣平侯府,而且如果有人赶在他来之前朝着宣平侯府伸手,她真的会剁了那人的爪子。

苏阮说完后,突然一笑,脸颊上的酒窝浮现时,刚才煞气十足的模样像是昙花一现。

眼前站着的又成了那个白嫩嫩软乎乎的小姑娘。

“所以祁大人,你愿意帮我吗?”

“我给你账册,让你去救次辅大人,还他当日帮你的人情。”

“作为条件,你替我查我爹的死因,还我爹和荆南那些人一个公道?”

祁文府目光落在她脸上默默的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伸手道:“账册。”

苏阮灿然一笑,知道他答应了下来。

她眼睛微弯,直接从袖子里掏出张纸来递给了祁文府:“祁大人只要照着这上面的地址去寻,去了后将里面的红绳交给他,告诉他是我让你去的,他就会把东西交给你。”

祁文府打开纸张看了一眼,先是落在那纸上的字上面。

等到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他有些诧异的看了苏阮一眼,倒是没想到苏阮一个小姑娘能写出这么大气的字来。

祁文府看了眼纸上写着的地址,有些熟悉,应该就在京城附近,他再取出红绳,就见到那红绳上虽然有些磨损,却依旧能看的出来编织的十分精致。

红绳的中间穿着两只小小的木头鱼儿,翻过来看时,上面刻着“阮阮”二字。

祁文府将东西收好,才说道:“你就这么把东西给了我,也不怕我翻脸无情。”

苏阮侧着头看他:“那祁大人会吗?”

两人失了刚才的剑拔弩张,气氛和缓下来后,苏阮就跟寻常的女孩儿一样乖巧。

她微微歪着头时,眼仁漆黑,粉嫩的嘴唇轻轻扬起,衬着那张白净细嫩、漂亮的跟瓷娃娃似得的脸蛋儿,好看的模样生生让祁文府愣了愣。

祁文府家中其实也有和苏阮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的,是他侄女。

祁文府是祁家的老来子,他最小的一个哥哥都比他大上十几岁,而他大哥的大儿子,也就是他的大侄儿,比他还大上一岁。他的那几个侄女儿除了已经嫁人的,如今留在府中的有好几个都和苏阮的年纪差不多。

平日里见面了,那几个丫头顶多都是叫他一声四叔,然后远着他敬着他,却从来没人像是苏阮这样的。

软软绵绵的,笑起来特别好看,甜的像是能缠绕到人心尖儿上去。

祁文府愣了下,老老实实道:“不会。”

苏阮露齿一笑:“那不就行了,祁大人是好人。”

祁文府被人骂了不少回,还是头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的。

一直等到他出了房门,跟谢渊父子打过照面,出了宣平侯府站在府门前的时候,他耳朵里都还满满都是那软濡好听的说着“你是好人”的声音。

……

“喂!”

莫岭澜朝着祁文府眼前挥手:“回神了!”

祁文府醒过神来,就见到自家好友的脸,再看了眼他身后的马车,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来宣平侯府了,所以就过来了。”

莫岭澜是个看上去面容俊秀的男人,比祁文府要稍微高一些,大冬天的却穿着一身骚包至极的绿色衣裳,腰间的腰带上挂着上好白玉佩,衣襟上还有个明黄色穗子。

他说话时眼尾便是弯弯的,仿佛天生带笑似的。

莫岭澜随口回了一句后,就盯着祁文府说道:

“我说你刚才在想什么呢,从里面出来就一脸晃神的模样,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你都没有听到,发什么呆呢?”

“是不是没跟人谈妥?要是没谈妥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只要知道人在宣平侯府,总能有办法让谢渊开口……”

“不是。”祁文府摇摇头:“谈妥了。”

莫岭澜顿时睁大眼:“谈妥了?那你怎么还这幅样子?”

说完他将脸凑近了些,上下扫视着他:“我听说那苏宣民的夫人陈氏可是长得倾城绝色,模样跟下凡的仙女儿似的,你这幅失了魂了模样,难不成真是见着美人儿了晃了神了……”

“啪!”

祁文府一巴掌拍在莫岭澜脸上,将他推开了些,一边转身朝着马车上走,一边横了他一眼:

“陈氏如今是宣平侯夫人,明媒正娶的,你再这般调侃议论,让宣平侯听到了,小心他扒了你的皮。”

复又道:

“我没见到那位夫人,听说她正在病中,不方便出面,我只是见到了苏宣民的女儿。”

说起这个,祁文府就想起来莫岭澜之前跟他说的关于苏阮的那些“丰功伟绩”。

什么力战壮汉,什么手撕混混,什么荆南七巷小霸王,害的他刚见到苏阮的时候差点儿失态。

祁文府瞧见莫岭澜正抓着车边准备上车,伸手佯作那东西直接一胳膊肘就撞在了莫岭澜的脸上,刚好落在了他喋喋不休正在说话时开开合合的下颚上。

莫岭澜半点没防备,被撞的险些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他顿时闷哼了一声,疼的眼泪水都差点流出来。

莫岭澜捂着下巴含糊不清的瞪着祁文府说道:“呢打无干啥门……”

“啊,对不住,不小心撞到你了。”

祁文府没有半点诚意的道歉。

莫岭澜瞪着他,见祁文府施施然的坐在了马车里面,气呼呼的揉着下颚钻进了马车里。

他一屁股坐在祁文府身旁,好半晌才缓过了舌尖的疼意,对着祁文府说道:“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你要消息给消息,要人给人,我知道你跑宣平侯府来,怕你吃亏可是第一时间就来帮你来了,你就这么对我?”

第51章 玄乎

祁文府自然不会告诉他原因,只是说道:“说了,是不小心。”

莫岭澜翻了个白眼。

他要信了祁文府的“不小心”那才有鬼了。

见他不肯说,莫岭澜也没再纠结这个,反正他知道他这个好友表面上一本正经看着古板,实际上心眼儿蔫坏,而且他不肯说的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外间马车走动了起来,前面的车帘子被放下之后,莫岭澜坐在祁文府身边问起了正事。

“你既然见到了苏宣民的女儿,刚才又说谈妥了,是拿到了那本账册?”

祁文府说道:“算是吧。”

莫岭澜瞪着他:“什么叫算是吧,拿到了就拿到了,没拿到就没拿到,而且谢渊之前费尽心思去遮掩那母女的身份,如今怎么这么容易就把账册给你了?”

祁文府摇摇头:“账册不在谢渊手里。”

莫岭澜听到这话怔了下,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有些诧异道:“你是说账册是苏宣民的女儿给你的?”

谢渊莫不是傻了,居然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留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他就不怕被人抢了去!

祁文府像是看出了好友的心思,直接对着他说道:

“不是谢渊不想要账册,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账册的存在。”

“苏宣民的女儿一直都瞒着谢渊这件事情,她早就察觉到了她爹的死因有异,而且也知道当初在荆南时被人追杀是为了什么,她根本就没有相信过谢渊,那账册她也一直都握在自己手里。”

“你之前送消息过来,说她们母女出现在宣平侯府的事情,也是她自己故意放出的消息,她拿自己做饵,暴露自己的身份,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跟荆南之事有关的那些人。

祁文府并没有瞒着好友苏阮的事情,他直接将他之前进了宣平侯府后发生的事情,还有苏阮说的那些话全部告诉了莫岭澜。

等到说完之后,他才说道:

“那个苏阮不简单。”

莫岭澜听着祁文府的话,简直有些目瞪口呆。

等到祁文府说完之后,他突然伸手摸了摸祁文府的额头,刚才一靠近就被一巴掌打了下来。

“干什么?”祁文府看他。

莫岭澜说道:“我摸摸看是不是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祁文府冷眼如刀。

莫岭澜瞬间觉得后颈发凉,连忙缩回了手轻咳了一声说道:

“我就是觉着你刚才说的事情也未免太玄乎了些。”

“那个苏阮今年还不到十五吧,她哪儿来的那么多心眼?”

“况且她之前一直都在荆南,算下来的话苏宣民走的时候她应该才十二吧,就算苏宣民教过她一些东西,她来京城不过一个多月,哪儿能知道这么多事情的?”

莫岭澜随口说道:

“你说她猜出她爹的死跟户部贪污之事有关,我信,毕竟当初荆南的事情处处都是破绽,那官船突然沉凿的事也太过凑巧,桩桩件件都有痕迹可循。”

“至于你是怎么离开吏部的,聪明一些的人未必猜不出来,毕竟那次闹的也不小,只要猜出来缘由知道南大人曾经帮你脱身,而你会还他人情这事儿也说的过去。”

“可是她怎么就那么肯定南大人会出事?”

“那陈安宁自尽的事情,可是到现在都还没传出来,他死后留下的那些证据更是不可能有人知道,如果不是皇上和南大人让你出面来查这件事情,连你都未必知晓,更何况是苏阮。”

“你说她怎么能知道南元山会被牵扯到户部贪污的事情当中,而你会来替南元山出头还他人情?”

祁文府闻言愣了下,总算反应过来他之前为什么总觉得苏阮给他的感觉有些怪怪的。

只是那时候他沉浸在那小姑娘的话里没留意,此时听了莫岭澜的话后,他才明白过来。

就像说莫岭澜说的,苏阮说的那些无一不契合真相,可是最关键的一点她却一直都没有解释过。

她是怎么知道陈安宁会自尽,户部贪污之事会牵涉到南元山身上的?

祁文府皱眉坐在那里,仔细想着他之前进入宣平侯府,再到见到苏阮后发生的所有事情,才猛然惊觉,好像从他一开始踏入苏阮所在的那间房门开始,一切好像便都是被苏阮算计好的。

她借逼问谢渊,让他心生怀疑。

再借账册之事,诱他主动开口。

之后那三问让他心神动摇,生出戒备,不敢于她轻视。

而她再借之后言语处处设下陷阱,不仅慢慢引诱他顺着她的话去相信她所说之事,更让他以为她早知朝中之事,借而答应她所谓的交易之事。

如今想来,苏阮最初那三个问题说出之后,分明就是在故意激他开口。

她后来接连几问,以官船沉凿,户部贪污,她父亲枉死为诱饵,让他主动入局。

是他自己在提及账册之时说到了这本账册牵涉朝中重臣,而苏阮只是顺着他的话,不断的诱惑他开口。

苏阮不断暗示他,她什么都知道,而他居然也就信以为真,真相信了她的话,主动说出了陈安宁之死,还有关乎次辅南元山的事情……

祁文府想明白那一瞬间,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居然被那个小姑娘给耍了?!

感情苏阮拿着他自己来对付了他自己,出来后他还感叹那小姑娘怎么这么能,小小年纪就熟知政事七窍玲珑,感情她不是熟知政事而是心眼太活。

他祁文府算计了别人无数次,这一次居然被一个小丫头长江后浪推前浪,将他拍死在了沙滩上?!

莫岭澜看着自家好友那瞬间僵青僵青的脸,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

祁文府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暗暗恨自己刚才被那小丫头的笑给迷了眼。

他深吸口气,心中不停暗道他只是一时大意,他才没有犯蠢,他还是那个聪明睿智的祁文府,然后默默的掏出袖子里的信纸和红绳,“啪”的一下糊在莫岭澜的脸上。

他事儿大了!!

第52章 闷骚【月票100+】

祁文府走后,苏阮就憋不住闷笑出声。

时隔一世,那人怎么还是那么个性子。

看着一本正经、严肃又古板,可实际上自恋又好哄。

祁文府喜欢漂亮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只要是好看的,他总能宽容几分。

上一世她被阴差阳错的买回了祁家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年后。

那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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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最好【无言MO+】

谢渊愣住。

苏阮看着他说道:“两年前,户部贪污之事之所以被按了下来,是因为此事牵扯之人太多。”

“当时朝中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出头,甚至于就连皇上都不敢追根究底,怕一旦查到了什么不该查到的东西,会逼得一些人动手,让得朝中大乱。”

“那时候只有一个祁文府,他自然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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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姑奶奶

苏阮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随}{梦} щ{suimеng][lā}

谢青珩低声下气的哄着。

可谁知道他越是哄,苏阮的眼泪就掉的越厉害。

小姑娘脸上哭的有些泛红,嘴里没有半点声音,她只是咬着嘴唇不停的掉眼泪,可偏偏就是这么无声无息的哭泣,却远比那声嘶力竭的哭泣来的还要让人揪心。

“你别哭了,你想要什么你与我说……”

“哎你别哭了好不好?”

心乱!

……

谢娇娇从那边选书出来瞧见的就是这番场景。

她早就被那两箱子书收买,心眼偏到了苏阮这边来,将她当成了自己人。

见她哭的厉害,谢娇娇大步走上前,一把拽开了正在手忙脚乱替苏阮抹眼泪的谢青珩,气声道“大哥,你怎么又欺负阮阮?”

谢青珩“……”

什么叫又?

他为人正直光风霁月什么时候欺负过苏阮了……好吧,虽然之前的确冷漠了些,可他也没真对她怎么样啊?怎么在谢娇娇嘴里就变成十恶不赦了?

谢青珩抿抿嘴角有些气弱“我没欺负她。”

“没欺负她怎么就哭了?”

谢娇娇拉着苏阮的手刚想继续说话,就被手里那软乎乎的触感给惊到。

好滑啊。

她忍不住摸了两下,再两下。

直到苏阮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朝着她看来时候,谢娇娇才有些讪讪的收回了想要继续捏一捏的动作,轻咳了一声有些同仇敌忾的开口说道

“阮阮,你别怕他,大哥要真欺负你,咱们去找祖母说理去。”

苏阮刚才本来就是因为谢渊那话而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后来谢青珩的维护跟讨好也让她愧疚,一时没忍住才掉了泪珠子。

她原还是尴尬和伤感的,可是被谢娇娇这么一打岔就全没了。

苏阮伸手拉了拉谢娇娇的袖子,说话时候带着哭过后的鼻音“五姐,大哥没欺负我。”

谢娇娇扭头看她“真的?”

“真的。”

苏阮低声道“我刚才只是突然想起我爹了,一时没有忍住,大哥见到我哭便来哄我,他还送我珠花……”

谢娇娇闻言,这才留意到苏阮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的珠花和手串,她有些诧异的看了两眼,惊讶道“大哥送的?”

真的假的?

那个脑袋一根筋,从来不知道讨好她们这些妹妹被谢嬛暗骂了好多次的谢青珩,居然会给女孩子送珠花?!

谢青珩看着谢娇娇那大惊小怪的样子,只觉得脑仁一跳一跳的。

他瞪了眼谢娇娇说道“我不能送还是怎么的?”

谢娇娇见着他眉毛都竖起来,显然有些羞恼。

在知道谢青珩不是在欺负苏阮之后,哪儿还敢跟他对着来,谢娇娇连忙摆摆手说道“没有没有,大哥眼光极好,这珠花特别好看,真的。”

谢青珩“……”

这马屁拍的真烂!

谢青珩懒得理会谢娇娇,虽然不知道谢娇娇怎么会在苏阮的院子里面,但是见到苏阮不哭了他却是松了口气。

天知道刚才这小姑奶奶不出声,就那么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的时候,急的他头发都快掉了。

谢青珩对着苏阮说道

“阮阮,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些话也全部算数。”

“往后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来找我,别再冒险去找外面的人。”

“父亲不帮你,我帮你。”

苏阮听着谢青珩言语里的认真,看着少年眼中执拗和真诚。

或许在他之前认真与她道歉的时候,或许在刚才他下意识将她挡在身后的时候,或许在他毫不犹豫说出父亲不帮你我帮你的时候。

这个少年就已经逐渐和上一世那个满脸阴郁,因不得志而前往边城的青年分离了开来。

苏阮或许是怨那个曾经纵容弟妹,心性冷漠的谢青珩,可是眼前这个一腔赤诚,对她极好的谢青珩却让她失了所有的抗拒之心。

苏阮红着眼睛点点头“好。”

谢青珩见她乖乖巧巧点着头,刚刚哭过的眼里还带着浅浅的水雾,而卸去了防备之后,身上再无之前的尖锐之意。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伸手揉揉她额前软发,只是在靠近时却突然想起苏阮之前不喜他人碰触,手僵在了那里。

苏阮像是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主动凑过去了一些,偏着头在他掌心里蹭了蹭“谢谢大哥。”

谢青珩只觉得掌心里有些发痒,感觉到手指触碰到的柔软青丝,看着女孩儿弯着眼睛侧着头看着他,白皙的脸蛋上带着浅笑,像只猫儿般乖巧。

谢青珩眼里也不由染上笑意,柔和了眉宇间的冷峻,微微用力在她头上揉了两下,这才说道

“傻,你既然叫我大哥,还道什么谢。”

苏阮嘴角弯了弯。

谢青珩只觉得苏阮的头顶揉着特别舒服,只是旁边还杵着个瞪圆了眼睛的谢娇娇,他收回手后对着苏阮说道“明日你父亲禫祭,我来帮你,顺便叫上青阳和嬛儿。”

他没忘了之前说好的,让谢青阳替苏阮父亲守灵三日的惩罚。

苏阮抿抿嘴“谢青阳的伤势好了吗?”

谢青珩淡声道“好没好都得来,他当初行事太过放肆,砸了你父亲的牌位,替你父亲守灵本就是他该做的。更何况祖母既然已经说过了惩罚,就由不得他不来。”

“你好生准备你这边的事情,其他的不用你多管,明天我会带着他们早些过来。”

谢青珩看着苏阮吩咐道

“你这边下人不多,要不要我叫两个人过来帮你?”

苏阮摇摇头“不用了,祖母说了让柳妈妈来帮我。”

谢青珩听到谢老夫人会让柳妈妈来帮苏阮,便也歇了自己去找人的想法,毕竟柳妈妈年长许多,而且这些年一直跟在谢老夫人身后操持宣平侯府的事情。

论周全,这府中怕是没人能比得过她。

谢青珩又说道“那东西呢,可还有什么缺的,我让人去替你准备……”

“大哥。”

苏阮没等谢青珩继续,就直接对着他说道“我这里什么都不缺,祖母也一早就吩咐人替我准备好了东西,祖母待我很好,一应物什从来不缺,你放心吧。”



第55章 改姓

谢青珩听着苏阮的话这才歇了帮忙的念头。.lā

谢老夫人行事最是妥帖,而且她又那般疼爱苏阮,以她的性子,怕是恨不得将手头所有的好东西都一股脑的给苏阮送过来,又岂会在吃穿用度上委屈苏阮。

谢青珩心里头还惦记着谢渊那边。

之前祁文府来了之后,他在外面听到了不少祁文府和谢渊的对话,而刚才苏阮又跟谢渊说了那些,这一切都让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而那些疑惑让他无比想要知道真相。

谢青珩想要知道,当初在荆南的时候,谢渊为什么会杀了苏宣民,为什么回来之后明明有隐秘却又不肯解释?

苏宣民当真是死于瘟疫?

还是真的像是苏阮口中所说,他的死是为了掩盖户部贪污的真相,掩盖朝中的一些污秽事情,而他和荆南那些到死都背负罪名的将士,真的是因为各方较力,而成了彼此间那个唯一被放弃的棋子?

谢青珩又和苏阮说了几句话后,就直接离开了这边。

谢娇娇见谢青珩离开,匆匆对着苏阮说道“阮阮,我还有事情要先回去了,待会儿就不麻烦你院子里的丫头了,我让人过来取那些书。”

“等明日你脱孝之后,我再来寻你。”

她说完之后也没等苏阮回话,就匆匆跟着离开。

等到快步出了跨院之后,就见到前面还没有走远的谢青珩。

谢娇娇连忙叫道“大哥!”

谢青珩听到声音停了下来,扭头见到是谢娇娇,就站在原地等了一下,等谢娇娇走到跟前之后才说道“五妹叫我有事?”

谢娇娇连忙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儿,我就是想要问问阮阮的事情。”

“大哥,我之前听着下面的人嚼舌头说,因为大哥、六弟不喜欢阮阮,所以二叔不打算让阮阮入谢家族谱,可是我刚才见大哥对阮阮很好,那些话都是谣言吧?”

“我是想要问问大哥,阮阮她什么时候改姓,到时候也好平息了府中那些流言蜚语。”

谢老夫人收苏阮当干孙女的事情,还没有直接在府中说出来。

老夫人是打算等苏阮出了孝之后,脱了那身孝服再将这消息告诉府中众人,到时候她直接将苏阮带去给安阳王妃祝寿,正好能借着机会将此事告知京中众人。

有谢老夫人撑腰,旁人也不会瞧轻了苏阮。

只是宣平侯府里的人却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隐约有人在私下说,谢青珩兄妹三人不愿让苏阮入二房,而侯爷也因为之前苏阮大闹喜宴的事情而与苏阮置气。

如果换成是之前,谢娇娇可能不会管这件事情,毕竟苏阮改不改姓都与她没多大关系。

可是刚才她和苏阮相处虽然只有一会儿,她却对那个软乎乎的小姑娘很是喜欢,自然也就替她多操心一些。

“大哥,阮阮其实性子很好,只是之前有些误会,所以她才会那般胡闹。”

“如今既然误会都已经解开了,大哥对阮阮也如同亲妹妹,那你不如劝劝侯爷。”

“阮阮毕竟还小,她身份又有些尴尬,若是不改姓留在侯府,将来难免会被人指摘,也会被人看低。”

京中之人向来捧高踩低,看碟下菜。

谢娇娇虽然不爱与其他府中小姐来往,可是对于那些人平日里的性情也多少知道一些。

之前苏阮在贺家的时候大闹了一场,还带着林家小姐一起落了水,这事儿苏阮得罪了不少人。她如果能够改了谢姓,哪怕只是继女,可碍着宣平侯府的脸面,将来也无人敢为难她。

可如果苏阮依旧只是苏阮,怕到时候她会麻烦缠身,那林家的小姐也未必肯那般轻易放过她。

谢娇娇说了半晌,都没见谢青珩回话,抬头时就见谢青珩眉峰皱起看着她。

谢娇娇心里一惊,握了握拳心低声道

“大哥……”

大哥该不会嫌弃她多事吧?

谢青珩看出了谢娇娇的不安,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阮阮不会改姓,也不入二房。”

“啊?”

谢娇娇惊愕。

谢青珩说道“那天父亲大婚时你也在场,你应该知道阮阮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吧?”

谢娇娇脸色瞬间微变。

她当然记得,苏阮当时说的很清楚,她爹是被二叔杀死的……

“阮阮虽然入了宣平侯府,但是有些事情是抹不过去的,她不可能叫一个杀了她爹的人当父亲的,而且苏大人就只有阮阮这一个女儿,她若是入了宣平侯府,便断了他父亲和苏家的血脉。”

谢青珩对着谢娇娇说道

“祖母已经说了,她会收阮阮当孙女,阮阮不改姓氏,也不入二房,但是依旧是府里的六小姐。”

谢娇娇没想到这中间居然会有这种变故,更没想到谢老夫人居然要收苏阮当孙女,她张了张嘴,说道“那二婶呢……”

苏阮入了锦堂院这边,成了谢老夫人的孙女。

那陈氏呢?

谢青珩说道“母亲自然还是侯府主母,只是对外只说阮阮与她并非是亲生母女。”

谢娇娇神情错愕。

谢青珩见她是当真关心苏阮,而且也肯替她出头,所以与谢娇娇解释了几句,等到说明白之后他才说道“这件事情暂时只有二房知晓,你知道也先别说出去。”

“等明日阮阮祭奠完她父亲,出了孝期之后,祖母会告知府中众人。”

谢娇娇连忙点头“大哥放心吧,我知道轻重,不会随意乱说的。”

谢青珩知道谢娇娇的性格,这府里几个姑娘,算起来也就只有这个五妹最为安静。

他刚才也看到了谢娇娇对苏阮的维护,而且苏阮对于谢娇娇也算是亲近。

他想了想说道

“五妹,过两日我会带嬛儿和阮阮出去看戏,你若是有时间,便一道来吧。”

谢娇娇愣了下。

她和二房的兄妹三人向来都不怎么亲近,再加上她爹的不着调,还有她娘惯来爱闹腾,久而久之府里的兄妹也都有些疏远她和她哥哥谢成安。

听到谢青珩让她一起去玩,谢娇娇愣了片刻,这才高兴起来,大声道“谢谢大哥。”



第56章 来了?【月票200+】

谢青珩与谢娇娇分开之后,就去见了谢渊。

谢渊打从锦堂院那边的跨院离开之后,也没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永和堂。

谢青珩去的时候,谢渊正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望着桌上手里的茶杯发呆,听到房门被推开后传来的脚步声,他这才抬头看着进来的谢青珩。

好像早知道谢青珩要来似的,谢渊抬眼说道:“她还好吗?”

谢青珩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

他抬脚走到谢渊跟前站定后,才回答:“哭了一通,现下没事了。”

谢渊闻言沉默下来。

他是见过苏阮哭的,一次在外院时,她抱着碎掉的牌位掉眼泪,另外一次是在碧荷苑中,她蜷在床上伏在膝盖上,眼泪大滴大滴的掉,却没有半点声音。

谢青珩看着谢渊说道:“父亲,我能问吗?”

谢渊抬头看着已经快要与他差不多高低的大儿子,目光落在他那张与他肖似的脸上。

大儿子不如他健壮,看着也比他瘦一些,五官略显青涩,身姿却如青松般笔挺。

跟他这般纯粹的武将比起来,谢青珩无疑带着一股子儒将气息,对于这个自幼便才学出众,算得上文武双全的儿子,他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谢渊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坐下说吧。”

谢青珩顺从的坐在了他的右侧,等坐定之后,谢渊才说道:“想问什么?”

谢青珩本就是抱着疑惑而来,见父亲像是没有瞒着他的打算,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直接问道:“我想知道阮阮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怕谢渊又拿之前对苏阮说的那番话来骗他,便继续道:

“父亲,我无意打探你不愿意说的事情,只是今天的事您也瞧的清楚,阮阮的性子太过要强,她打定主意要查清荆南的事情,就绝不会罢休。”

“就像之前她说的那样,今天来的是祁文府,他为人还算正直,愿意与我们讲规矩,可如果下一次来的是旁人呢,到时候那些人可会照着规矩来办事?”

谢青珩说道:“我知道父亲是怕我年轻不懂事,知道太多事情会稳不住性子,可是父亲,我再有两年便要及冠,到时候入官入仕,也总要经历这些的。”

“而且如今阮阮就在府中,哪怕那账册交出去,我们宣平侯府也未必能够撇得清楚干系。”

“与其让我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的不知哪一日就遭了人算计,倒不如父亲将事情始末告诉于我,到时候我也好能有个防备。”

“而且若有万一,孩儿也能帮您。”

谢渊原本是不打算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情的,甚至于他还想要尽可能的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只是之前苏阮的那一席话本就让他有些无地自容。

如今听到谢青珩的话,他心中有些动摇,半晌后才开口道:“她父亲的确是死于我手,只是并非我愿。”

谢青珩神情一凛:“什么意思?”

谢渊说道:“当日荆南受灾的消息传回京中之后,被人足足压了一个月才送交圣前,皇上大怒,当下就命户部开国库取钱粮送往荆南赈灾。”

“谁曾想本该丰盈的国库竟是拿不出银子来,而户部上下居然无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裴敬塬亲自前往宫中请罪,而户部上下当时更是无一能逃脱,后来裴敬塬答应十日内筹措出银钱赈灾之后,皇上才将他继续留在了尚书之位。”

谢青珩倒是知道这件事情。

他跟小胖子裴大壮一直都是同窗,两年前还未进入国子监时,两人同在富华坊李家学堂进学。

那时荆南旱灾爆发的时候,有一段时间裴家的确是过的如履薄冰,就连向来张扬的裴耿行事都是低调至极。

谢青珩曾听裴耿说起过这件事情,他说他祖父是倒了大霉被人算计了,要不是他外祖父唐礼出面,取出银钱去替户部补了这个窟窿,恐怕裴家早就因为那次的事情落了罪。

后来虽然皇上因为裴敬塬将赈灾银两补上,并且未曾要求功赏,所以未加严惩,但是却依旧罚了裴敬塬五年的俸禄银子。

也就是说,那户部尚书裴敬塬到现在都还在替朝廷干白活,就像说裴大壮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一样,他祖父虽然守着大陈的钱袋子,却是朝中最大的穷光蛋。

连饭都吃不起的那一种。

谢青珩问道:“后来呢?”

谢渊叹口气:“后来户部筹措出钱粮之后,皇上便派人运粮南下,可谁知道官船途径南河之时却突然沉凿,船上所有的粮食和当时运粮的人全数葬身南河,无一生还。”

谢青珩瞳孔猛的放大。

运粮之人,岂止一二,就算官船当真在途中出了事,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那运粮的官差呢?

那随行的兵将呢?

数百人当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擅水之人?

谢渊看着谢青珩的模样说道:

“官船出了事之后,原本就已经苦苦支撑了两个月的荆南彻底没了希望。”

“京中就算再次筹措钱粮,少说也还要半个月时间,而如果从附近州县调度,来来去去的时间,加上从中协调,还有派钦差前往路途上的耽搁,一个月也未必能到得了,而那么长的时间,怕是等粮食运到时,整个荆南早已经没了活人。”

“荆南那边得知朝廷赈灾粮食出了问题之后,就开始生了乱,后来南魏得了消息趁机派兵来袭。”

“皇上只能匆匆命我带兵南下前往平乱,而等我带兵疾驰赶到荆南的时候,却发现原本以为早已经破城的荆州城门紧锁,而荆南知州苏宣民带着仅剩的八百余人死守荆州城。”

谢渊永远都记得,当日他带兵赶到荆南,看着那个文弱书生一般的男人站在城门口,带着他身边那群饿得皮包骨头的残兵弱将死守城门,寸步不退的情形。

当时他满身的血,手指被人砍掉了一只,肩膀上被削掉了一大块肉,笑起来时却是露出一口大白牙,只冲着他说:

你们来了。

第57章 沉重

哪怕已经时隔两年,再次回忆起来的时候,那画面依旧让人震撼。{随}{梦} щ{suimеng][lā}

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个书生,甚至一辈子都没有拿过刀剑。

可是在荆南乱起,魏兵来袭的时候,人人都只知奔逃,唯独他却是毫不犹豫的拿着他自己的命,去守着他护着他那方的百姓。

谢渊压下了心头翻涌的情绪,好半晌后,才对着满脸惊容的谢青珩说道:

“我击退了围攻的魏兵之后,就派人接管荆州城。”

“可是那个时候城中实在太乱,朝廷几次赈灾而又失信,让得荆南尸横遍野,老小无依。”

“我当时带兵前往荆南时,因为是急行军,所以携带的粮草很少,而那些将士还要抗击城外的南魏大军,根本无法将粮食分发百姓,更何况那些粮食就算是送出去,也只会引来更大的暴乱,根本就安抚不了那些饿疯了的人。”

“荆州城中乱成一团,南魏趁机散播谣言,暗指军中有粮,让那些百姓以为朝廷不顾他们的死活,为此纷纷红了眼。后来那些人被人挑唆之后强闯军营伤了军中之人,那时除非是强行镇压,否则乱局根本压不下来。”

谢渊沉声道:

“我有意派兵镇压,苏宣民却不同意。”

“他当时找到了我,让我给他三天的时间,他必定替我收服荆州城。”

谢青珩听着谢渊口中所说,眼中满满都是动容之色。

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呆在京城,虽然学习文韬武略,也远比其他世家子弟要来要稳重聪慧,可是他却从来没有亲自上过战场,更没有亲眼看到过那般让人震撼的场面。

哪怕没有亲眼看到,谢青珩也能够想象的到当时的荆南是个什么情形。

谢青珩见谢渊停了下来,连忙问道:“那后来呢?”

谢渊说道:“后来我见他拿命相赌,便给了他三天时间,苏宣民带着十几个荆南的将士出城了一趟,三天后他回来时,就不知道从哪里筹措来了一批粮食。”

“那些粮食虽然不多,放在之前根本不足以救济受灾百姓,可是熬成稀粥却足以暂时安抚荆州城里那些暴乱之人。”

“他以稀粥为引,以动乱者不得粮为条件,带着人斩杀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后,强行将城内的乱局安抚了下来。”

“他带回的那些粮食,加上当时我从军中匀出来的那些,就算熬成最稀的稀粥,也只够支撑城内七天,而那七天便是他给我的让我与南魏交战,驱逐他们离开荆南的时间。”

谢渊说起当时的事情时,对于那个书生气的男人满是佩服。

当时在乱民之中,斩杀闹事之人是苏宣民亲自动的手,他本可以退居知州府,将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给朝廷派去的人的,他是文臣,不是武将,没必要在前厮杀。

可是他却没有。

他一直都站在城墙上,哪怕最危险的时候也没有离开过。

后来谢渊带兵与南魏大军交战,胜负皆有,直到过了两日才将南魏逼退于城外百里,有了败退迹象,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荆州城中却发了疫症,苏宣民和那之前那些镇守城门的数百将士,全部身染疫症。

谢渊匆匆命人将他们隔离开来,派人快马加鞭的送急信回京,可是那信却如同石沉大海,京中没有半点消息传回。

从发现疫症,到开始死人,不过是短短几天时间。

哪怕谢渊将人隔离开来,随着那些将士开始有人死去之后,那瘟疫却还是如同拦不住的一样开始朝外蔓延。

后来城中粮食即将耗尽之时,苏宣民等人身染疫症的消息也再也瞒不下去,整个荆州城中都陷入了恐慌,就连谢渊带去的那些将士也都开始质疑谢渊。

他们觉得谢渊将危险之人留下来,威胁了他们的性命安全,在南魏有心挑拨之下生出乱势来。

京中治疗瘟疫的人久久不来,荆南城外南魏大军再次聚集,而荆州这边却是人心纷乱,就连谢渊都压不住城中流言。

后来苏宣民得知了此事之后,眼见着南魏大军兵临城下,便亲手杀了那些跟他一起同患上瘟疫,几乎垂死的将士,然后……

谢渊声音猛的喑哑下来:

“然后他自己偷偷出了城,以他为饵诱了南魏主将出营,让我于阵前杀了他,击退了南魏大军。”

“苏宣民是我杀的,这是事实。”

“可是当时在那种情况之下,我若不杀他,他便会成为南魏手中人质,让得荆南城中更乱,而我若不杀他,瘟疫如果因他而蔓延开来,倒霉的不仅仅只是南魏那些人,整个荆南都难以幸免。”

“我不想杀他,可是苏宣民不得不死。”

谢渊声音沉黯。

苏宣民如果不死,荆南乱局难解,他无法平息当时荆州城内百姓将士的恐慌之情。

苏宣民如果不死,他又怎么面对那些随同他一起护城,最后却全数死在他手里的将士的亲属?

谢青珩看着谢渊突然泛红的眼睛,只觉得喉间像是哽了什么东西,谢渊所说的那一句句话语沉重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苏宣民好吗?

他好。

他守住了荆南,护住了那十数万百姓,镇守了大陈南境的边城。

可是对于那些与他一起镇守荆州到死不退的将士来说,苏宣民就是个叛徒,他们奋不顾身的跟着他几经浴血,至死不退,可是却在眼见平安之时,苏宣民却为了其他人舍弃了他们,要了他们的性命。

对于那些人和他们的至亲来说,苏宣民就是这世间最恶之人。

……

谢青珩紧紧握着拳心,平复了许久才勉强开口,只是声音却染上了低哑:“那为什么后来他们全成了罪臣?”

守城至死,怎会获罪?

谢渊嘲讽一笑:“当时荆南受灾那么长时间,整个荆州城内都找不出半点粮食,可他出去不过两日,便弄回了足以支撑荆州城五日的口粮。”

“荆州无一人记得他为他们浴血奋战的模样,也没有一个人记得他孤身出城以身为饵的英勇。”

第58章 白眼狼

“他们只记得苏宣民染了瘟疫之后,差点害死他们。?随{梦}小◢.1a”

“他们只记得苏宣民私藏官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也不愿意放粮。”

谢渊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底满满都是戾气,显然对于那些荆州城中的百姓,还有那些曾经被苏宣民所救的荆南的白眼狼满满都是愤恨之意。

“苏宣民死后,我也击退了南魏大军,等我率兵回城的时候,城中流言已经喧嚣于尘。”

“就好像是有人在故意引导一样,苏宣民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部被人抹的一干二净,留下的全是他私吞官粮,临战出逃的消息。”

“荆州城内纷传,苏宣民贪污官粮,不顾百姓死活,眼看着朝廷平定战乱之后定会追究他过错,便提前逃走,就连他出城为饵诱出敌军主将的事情,到了那些人嘴里,也变成了因为他逃走,被我在城外追上之后当场斩杀。”

“我当时完全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被传成这个样子,怕朝中误会,就匆匆将苏宣民的事情上报回京,想要替苏宣民正名,可是时隔几日之后,皇上却是一道旨意宣我立刻回朝,让左都将军纪连堂接管了荆州防务。”

谢渊想起那段时间的事情,有些颓然的朝着身后的太师椅上一靠,带着疲惫之色说道:

“等我回京之后,所有事情都已成定局。”

“苏宣民守城不利,荆州那些将士也与他同罪。”

他声音低沉:

“我试过与皇上解释,想要替苏宣民辩驳,可是皇上当时只是跟我说,苏宣民的事情到此为止,不准任何人再过问,甚至还将当时想要查清此事的祁文府也因此去了官职。”

“皇上没有降罪于苏宣民和那些将士的家人,可是我离开荆南的时候,苏阮母女早已经下落不明。”

“那段时间我身后时常有人跟着,陛下也将我派去北安呆了一年,我不敢派人去荆南寻找苏阮母女,怕给她们招来祸端,便让人散播她们已死在战乱之中的消息。”

“后来我在北安一年,回京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

“那时朝中已经无人再提及荆南的事情,苏宣民更是渐渐被人遗忘,我才偷偷让人去了荆南查找她们的下落。”

“当时苏阮母女已经不在荆州城,而是去了旁边的江县,可还没等我下定决心将她们带回京城的时候,户部那边就出了问题,将已死的苏宣民再次牵扯了出来,她们母女身份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人知晓。”

“我匆匆赶去荆南,在江县附近找到她们,这才凑巧将她们救了下来。”

谢渊既然已经开口,就没有再瞒着谢青珩的必要,他将荆南的事情,还有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和谢青珩说了一遍。

谢青珩的脸色随着他嘴里的话不断变化。

许久后,谢青珩说道:“那您为什么不跟阮阮解释?”

“怎么解释?”

谢渊侧眼看着他:“难道你要我告诉她,她父亲本该是英雄,却背负罪名无辜枉死?还是要我告诉她,她父亲本来无罪,可是却成了朝中各方势力较劲之后,那个被人舍弃的弃子?”

“他父亲杀了那些将士的事情是真的。”

“我于阵前杀了他父亲的事情也是真的。”

“我宁肯苏阮恨着我,也总比她知道她父亲死后真相,去怨恨那些被她父亲所救之人,去怨恨朝中那些奸佞之人来的强。”

谢渊眼睛里带着些自嘲之意,声音中满满都是沙哑。

“我没本事替他父亲洗刷冤名,我也不敢拿着整个宣平侯府去冒险。”

“那些人颠倒黑白,让苏宣民蒙冤,却能让皇上都为之退让,又怎么能是她一个失了庇护,单凭着那点骨子里逞凶斗狠的孩子便能对付得了的。”

“我自认我自己不擅长勾心斗角,也算不过那些尔虞我诈,我看不明白皇上用意,却也知道此事若是继续插手动辄便是覆灭之祸。”

“皇上有意平息此事,我又怎敢告诉她这些?”

谢青珩深吸口气:“那您对陈氏……”

如果真的照谢渊所说,他和苏宣民当时同面生死,是有一些情谊在的,至少那数日相处,还有苏宣民的所作所为,单凭谢渊刚才回忆当初事情的神情便能看的出来,他对苏宣民是心存敬佩的。

可是他却又娶了陈氏……

谢渊紧抿着嘴角,脸色有瞬间难堪,却依旧还是说道:“就当我为色所迷。”

谢青珩:“……”

子不言父之过,哪怕他此时心中有再多的话,谢青珩都强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提起了别的:“苏宣民当初出城去找的那些粮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谢渊摇摇头:“不知道,我当时忙着整理军中,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他没有告诉我,但是算行程的话,他三日之内来回荆州,不可能走的太远。”

谢青珩皱了皱眉。

苏宣民在荆南乱时弃城而逃的事情,谢渊能够替他作证。

他唯一遭人诟病且为铁证的,就是他突然带回荆州去的那些粮食。

只要找到那些粮食的出处,未必不能替他洗刷冤情。

谢渊似乎看出了谢青珩的想法,对着他说道:“之前皇上不愿意让人追查此事,可是如今祁文府既然插手,还跟南元山扯上了关系,此事恐怕早晚也会被翻出来。”

“苏阮的性子我实在捉摸不透,她想替她父亲翻案情有可原,但是青珩,这件事情你不准贸然去插手。”

“你如今还未入仕,只不过是个国子监的监生而已,一介白身贸然去插手朝中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出滔天大祸。这一次替太子甄选伴读的事情你若是能避了过去,来年开春之后春闱你便能入考。”

谢渊神色认真道:

“你好生顾着你的学业,至于苏宣民的事情……”

他顿了顿:

“我会去找祁文府。”

谢青珩猛的睁大了眼:“父亲,您……”

你不是不想掺合此事,也不愿让宣平侯府涉险吗?

第59章 喂狗【月票300+】

谢渊看着因为吃惊而将心事几乎写在了脸上的大儿子,对着他说道

“难道在你眼里,你爹我就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之前是皇上将此事压下来,不许任何人过问,我不敢涉事是怕牵连了府中。?随?梦?.lā如今既然皇上有意去查,又有南家牵扯其中,我又怎会退缩。”

“说到底,我本来就欠苏宣民一个公道。”

那个书生气的男人,于谢渊来说平身仅见,怕是这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样的人了。

苏宣民不该背负罪名到死。

就如同苏阮说的,她的父亲,她的那些叔伯,都该得到应有的殊荣。

……

谢青珩从永和堂出来之后,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他没想到之前以为简单的事情当中,居然藏着这么多的隐秘。

更没想到苏宣民的死牵涉到了那么多的人,甚至于还有朝中重臣。

谢渊虽然没有告诉他,也未必清楚苏宣民的事情到底牵扯到了什么人,可是能让皇上妥协,甚至放弃追查户部贪污之事,将两年前的事情定罪在苏宣民头上,就足以说明这背后藏着的人恐怕就连皇上也不敢轻易去碰。

谢青珩抿着嘴唇,眉峰紧拢起来。

他有些举棋不定,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

许久之后,他才好像做了什么决定,整个人轻吁了一口气后放松了下来,然后转身大步朝着行露院那边走去。

……

苏阮不知道谢青珩和谢渊的一番交谈,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想从他们口中知道“真相”。

有些事情,光他们知晓毫无用处。

她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从来都不是谢家的人。

苏阮将谢青珩送给她的珠花收起来后,就带着采芑和澄儿继续准备着东西,临到夜里好生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在布置好祭祀之物的房中,对着苏宣民的牌位替他行最后的禫祭。

采芑和澄儿守在门前,看着苏阮行礼跪拜,两人也是神情肃穆,纷纷噤声。

谢青珩带着谢嬛和谢青阳过来的时候,苏阮这边祭祀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

谢青珩也没有打扰她,就带着两人站在外面看着苏阮将一应规矩全部行完,最后叩拜完毕起身之后,他才带着他们走进房中。

苏阮听到脚步声,回头见到三人时,目光在谢青阳脸上顿了顿,立刻便换来他一个瞪视。

苏阮移开眼睛,开口道“大哥。”

“恩。”

谢青珩点点头,带着弟妹上前之后,取了香分别递给了两人后,这才恭恭敬敬的跪在蒲团上,朝着苏宣民的牌位行了晚辈礼。

谢嬛那一日见到了陈氏和苏阮相处的模式之后,对苏阮的同情远超过之前的厌憎,再加上上一次的事情她也得了教训,便学着谢青珩的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唯独谢青阳,手中拿着香却是梗着脖子不肯祭拜。

谢青珩和谢嬛起身之后。

谢嬛便拉了谢青阳一下,低声道“小六,你干什么呢,还不快给苏大人祭拜。”

谢青阳小脸上带着满满的不逊,梗着脖子说道“我不要,我又不是他儿子,凭什么跪他……”

“砰!”

他嘴里话还没说完,腿腕上便挨了一脚。

谢青阳吃痛之下腿上一软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这次连蒲团都没有。

他疼的低叫了一声,捂着腿上扭头怒声道“大哥!”

谢青珩冷眼看着他“我原以为你只是性子顽劣不知事,却没曾想你连守信二字都做不到。”

“先不说你毁了苏大人牌位,这一跪一拜都是你应该的,就说上一次在碧荷苑中,你自己亲口答应的祖母,要替苏大人守灵三日,你这么快就忘了?”

“还是你之前学的礼义廉耻,忠信诚守都都喂了狗了?”

谢青阳小脸一僵,看着谢青珩眉眼间的冷峻和阴沉,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跪在地上,膝盖上生疼,可是却比不上心中的委屈和难堪。

大哥为什么非要帮着这个女人?!

见谢青珩盯着他目光森冷,谢青阳到底心中胆怯了一些,低下头去“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就像是跟人较劲的一样,抬头时脑门上红了一片。

谢青阳眼睛通红,将手里的香插进了香炉里,然后愤愤出声“可以了吗?!”

谢青珩说道“跪在这里,守足三日。”

“大哥。”

谢嬛闻言连忙就想要替谢青阳求情“小六已经知错了,他身上的伤势都还没有全好,要是跪上三日他会受不住的……”

“受不住也得受。”

谢青珩冷声道

“他做错了事情,就该受罚,更何况这惩罚是他自己亲口答应下来的。”

“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做就有本事认。”

他看向谢青阳

“谢青阳,你认不认?”

谢青阳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又向来性子要强,哪里能经得住谢青珩这么激他,他心中委屈之前大哥还帮着他,转眼就帮了旁人,既委屈又难过的大声道

“我认,不过就是在这里跪三天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青珩淡声道“你认就好。”

苏阮从头到尾都站在一旁,没有开口去替谢青阳求情,也没有拦着谢青珩教训他弟弟。

等见谢青珩说完之后,她才开口说道“大哥,你们先去隔壁休息一下,我去换身衣裳,再来与你们说话。”

谢青珩对着苏阮时神色缓和了很多,温声道“你去吧。”

苏阮看了眼跪在那里的谢青阳,就直接带着澄儿离开。

采芑则是带着谢青珩两人去了旁边的侧厢,留下来替谢青珩两人准备茶水。

等着采芑退下去之后,谢嬛才低声道“大哥,你当真要罚小六吗?”

三天。

要真是跪足了三天,谢青阳那双腿怕是也废了。

谢青珩抬眼看她“你觉得我不该罚他?”

谢嬛咬了咬嘴唇刚想说话,就见谢青珩眼底藏着的深意,她心中一紧连忙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重了……”

“如果不重,他怎么能记在心上。”



第60章 小仙女【月票400+】

“如果不重,他怎么能记在心上。”

谢青珩放下茶杯,看着谢渊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事情已经过去,祖母和父亲都没有在追究,我没必要对小六这么严苛,对吗?”

谢嬛被猜出了心思,脸上瞬间露出紧张。

谢青珩说道:“嬛儿,你知道小六今年多大了。”

“他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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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疏远

谢青珩是知道苏阮好看的,毕竟她那张脸上明晃晃的就写着“美人胚子”四个字。

可是当苏阮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依旧还是忍不住愣住,目光在她脸上落了一会儿后,这才瞧见她发间插着的珠花。

谢青珩摸了摸荷包。

原来裴大壮说的是真的,小姑娘家就喜欢这些东西。

谢嬛惊讶了一瞬,就忘了之前的事情,上前围着苏阮说道:“阮阮?”

苏阮笑了笑:“二姐。”

“真是你啊?”

谢嬛张大了嘴,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说了什么,连忙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说道:“不是,我只是没见过你这么打扮的样子。”

苏阮刚进宣平侯府的时候,穿着普通的布料衣裳,整个人尖锐的跟只刺猬一样,旁人只看到了她脸上的凶色。

后来苏阮倒是换上了精致的衣裙,也跟着她们一起出门赴宴,可是她嘴里说话不饶人,跟府中所有人都合不来,而且那时候她眼角眉梢都是戾气,还未开口便先让人厌恶了三分。

如今的苏阮整个人变得平和了许多。

她眼睛里干干净净的,再也看不见往日那股子让人生寒的仇恨,而且虽然是同样的模样,可微微上扬的嘴角衬的脸上好像自带着光似,说话时未语先笑。

也不知道到底是衣裳衬了人,还是人衬了衣裳。

谢嬛想了半晌,最后才说了句:“你可真好看。”

苏阮抿唇笑了起来:“二姐也很好看。”

谢嬛的容色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她比苏阮要高一些,长着一双丹凤眼。

谢嬛知道自己容貌不算出众,可却耐不住女孩儿家的虚荣心,被比自己长得很好看的苏阮夸了好看之后,她顿时就对苏阮亲近了许多,拉着她的手说道:

“再好看也没你好看,阮阮,我在京中见过那么多的贵女,你当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那一个,大哥你说对不对?”

谢青珩被妹妹点了名,轻咳了一声说道:“是挺好看的。”

苏阮瞬间弯了眼睛。

谢青珩被这笑容晃花了眼,耳尖有些泛红,半晌后才整了整神色对着苏阮说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就先去过祖母那里了,祖母说让你行完祭礼之后,便去她那里一趟。”

他顿了顿:

“大伯、三叔他们都在。”

苏阮心中转了转,就有些猜到谢老夫人想要说什么:“是为了我入谢家的事情?”

谢青珩点点头说道:“你虽然不入谢家族谱,但是还是要与府中之人说明白,免得有人在这事情上面嚼舌根。”

苏阮也没有异议,反正这事情早说晚说都要说。

更何况对于成为谢老夫人孙女的事情,她半点排斥的心思都没有。

苏阮跟着谢青珩两人出了房门之后,就准备直接去锦堂院见谢老夫人,谁知道一出房门后就见着从外面进来的陈氏。

陈氏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素衣,发上只插着只白玉发簪,偏偏那些寡淡的颜色落在她身上,却半点都压不身她眼角眉梢的风情。

她身后跟着个小丫环,两人刚一入内就见着正想朝外走的苏阮。

陈氏看到女儿时,未语先红了眼睛。

“阮阮……”

“母亲过来有什么事情吗?我和大哥、二姐正准备去祖母那里。”

一声母亲好像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哪怕苏阮与她说话时十分恭敬,可是陈氏却莫名感觉到了她的排斥。

陈氏只觉得心口泛酸,险些落泪,可是当看到站在一旁的谢青珩和谢嬛,却只能将眼中的泪珠子压了回去,低声道:

“我是来祭拜你爹爹的,今天是他禫祭之日。”

苏阮其实以为陈氏是不会来的,毕竟她如今已经是谢家新妇,再来祭拜亡夫总是不好的。

她看着陈氏身上的装扮,再瞧着她眼底忐忑,到底是没有冷言拒绝,而是说道:“父亲的牌位在里面,我带您过去。”

苏阮领着陈氏返回了那边祭祀的房间里面,谢青阳就扭头过来,见是苏阮他直接瞪了她一眼,又看到跟在她身后的陈氏,顿时眼中染着厌恶之色。

“六公子怎么跪在这里?”

陈氏见着谢青阳时顿时惊讶。

谢青阳闻言却是怒哼了一声,低骂了句“装模做样”,便扭过头去。

谢青珩照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将谢青阳踢了个趔趄之后,这才对着陈氏说道:“母亲,小六因为之前做错了事情被祖母责罚,让他替苏大人守灵三日。”

陈氏下意识便说道:“三日会不会太久了,六公子也是被人蛊惑……”

“被人蛊惑便不是他的错了吗?”

苏阮是不想与陈氏生气的,可偏偏她一句话却是让她心头有些冷。

她眼中沉了下来,看着陈氏说道:

“毁人牌位犹如掘人尸骨,扰了逝去之人的安宁。”

“母亲觉得父亲牌位被毁,换不来他三日跪拜吗?”

“我……”

陈氏见到苏阮突然发怒,一时有些无措。

谢青珩见状忍不住心中叹口气,实在有些弄不明白陈氏到底是什么心思。

该出头时从来不出头,眼见着苏阮一次次受过。

可不该出头时却又来说话,将所有事情都搅得乱成一团。

谢青珩见苏阮眼中怒意,上前半步说道:“母亲,小六顽劣不懂事,他毁了苏大人的牌位本就是大错,若是换成寻常人家为此偿命都有可能,现在只是罚他跪拜三日已经是轻饶了他了。”

“这责罚是祖母亲自落下的,母亲如果觉得不合适,可以去找祖母分说。”

陈氏捏着手里的帕子紧咬着嘴唇。

谢嬛站在旁边,见着气氛凝滞下来,心中紧张的不得了。

她其实还是不喜欢陈氏的,可是总觉得要是在这么下去,陈氏和苏阮说不得真会吵起来。

谢嬛眼光看到那边佛堂上面放着的香蜡,连忙过去取了几炷香过来递给陈氏,打着圆场说道:

“母亲不是来祭拜苏大人的吗,您先祭拜吧,等一下还要去祖母那边。”

第62章 心诚

陈氏接过香之后,看了苏阮一眼,见她不说话,便咬着嘴唇绕过谢青阳上前祭拜。~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等到她将手中三炷香插进香炉里时,屋中几人都能隐约听到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苏阮脸上的神色更冷。

谢青阳原本跪在地上,瞧见苏阮和陈氏之间的不对付时,顿时跟发现了新大陆的一样,突然说道:“你要真觉得对不起,那就离开谢家呗。”

“谢青阳!”

谢青珩顿时怒喝。

谢青阳跪在地上撇撇嘴:“你吼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她嘴里说着对不起,还不是照样嫁进了谢家,说起来她跟父亲大婚的时候,苏宣民都还没出孝期呢……”

谢青珩见他居然还敢继续说,抬脚就朝着谢青阳踹了过去。

这次谢青阳早有准备,连忙朝着旁边一侧身子就躲了开来,然后见着自家大哥动了真怒的模样小声嘀咕道:“这么凶干什么,大不了不说了就是。”

陈氏被谢青阳的话说的难堪至极,扯着帕子时,眼睛红了一圈。

苏阮紧紧皱着眉心,冷眼看着谢青阳,那目光刺得谢青阳有些头皮发麻。

谢青阳猛的就想起了之前在碧荷苑里挨的那三十鞭子,背脊上一阵抽疼,他下意识的朝后退了半步,满脸防备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苏阮神情冷漠道:“守灵要心诚,我看六公子身体健壮,这蒲团也用不着了。”

“采芑,替六公子把蒲团撤了,取我之前抄写的经文过来让他诵读,好让我爹能够感受到六公子悔过的诚意。”

“澄儿,你好生服侍六公子,灵前需戒食戒饮,我想以六公子的傲骨,定然会遵守戒律做到心意虔诚,更不会做出跪到一半便偷偷溜走的事情吧?”

谢青阳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被戳穿,瞧见苏阮脸上嘲讽,顿时怒声道:“你别小瞧人,我才不会!”

“不会就好。”

苏阮勾了勾嘴角,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更是莫名让得谢青阳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而苏阮却是直接转身对着谢青珩说道:“大哥,祖母还在等着我们,走吧。”

苏阮说完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谢青珩不由狠狠瞪了谢青阳一眼,怒声道:

“好好跪着,你要是敢中途起身,我打断你的腿!”

“采芑,澄儿,你们两个好生看着六公子,不准他离开半步。谢青阳,你这次要是敢逃走,便不是三十鞭子那么简单,我谢家没有这种没担当的孬货!”

谢青珩说完之后,也不理会谢青阳,就径直对着陈氏行了个晚辈礼。

“母亲,祖母那边还在等着,你可要与我们一起过去?”

陈氏知道谢青珩是在给她台阶下,眼睛还有些红,点点头说道:“谢谢大公子。”

谢青珩恭敬道:“母亲叫我青珩便好。”

谢青珩领着谢嬛和陈氏一起出了跨院,就追上了前面离开的苏阮。

一路上陈氏一直看着苏阮身后,明明苏阮什么都没做,可是她那神情却好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她也不说什么,就那么红着眼圈盯着苏阮的后背,那幽幽怨怨的模样让得原本走在她旁边的谢嬛都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谢嬛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连忙快步跑到苏阮身旁,避开了陈氏那委屈的模样,这才舒服了一些。

……

锦堂院里,王氏正坐在那里与谢老夫人逗趣,吴氏时不时在旁边添上一句。

谢渊难得大白日的也在府中,而谢家大爷、三爷,还有府中几个小辈也都聚齐在了锦堂院里。

苏阮几人来时,里头正热闹着,远远就能听到王氏说话的声音,见着他们几个打着帘子进来的时候,里头安静了一瞬,实在是苏阮和陈氏站在一起时,两人的模样太过摄人。

王氏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吴氏笑着道:“二嫂,阮阮,你们来了。”

几人上前朝着谢老夫人行了礼后,苏阮才朝着吴氏叫了一声:“三婶。”

她抬头看向屋中其他几人,继续道:“大伯,三叔。”

谢家大爷谢永是个模样出众的,虽然比谢渊还要大上几岁,可是面貌却是几人中最显年轻的那一个。

不像是谢渊因为常年领兵肤色偏黑,谢永肤色白皙,鼻梁高挺,说话时带着一股子世家子的气息,笑起来时那双桃花眼一夹,瞧着就是一副风流多情的样子。

谢三爷谢勤外貌便要寻常许多,穿着一袭青色便服端坐在那里时,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苟言笑。

谢永瞧见苏阮叫他大伯,顿时有些惊讶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大伯。”

谢永顿时睁大眼,想要摸摸苏阮额头:“没发烧吧?”

“你才发烧了!”

谢老夫人见苏阮不再排斥谢家人正高兴着,谁知道就瞧见谢永不着调的样子,直接怒声道:“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给我闭上嘴,边儿上呆着去!”

谢永平日里谁都不怕,唯独怕谢老夫人。

见谢老夫人发火,他有些悻悻然的收回了爪子,坐回了原处默默的继续啃他的点心。

谢老夫人朝着苏阮招招手,苏阮便直接走了过去。

等站在谢老夫人身旁,谢老夫人才对着她说道:“这几个都是你在府中的哥哥姐姐,他是你二哥谢成安,是你大伯的儿子,之前你入府之后他便因为有事出京,所以你没见过。”

“他是你四哥谢军卓,你三叔的儿子。”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介绍开口叫道:“二哥,四哥。”

谢成安两人也连忙跟苏阮见礼。

谢老夫人见他们彼此认识之后,这才继续道:

“娇娇,妙英,锦云,锦月你都见过,除了府中这些人以外,你还有个四叔,这几年在武定在那边任职,他膝下还有两个孩子,分别是你三哥谢永俞,和你五哥谢永林。”

“算算任期,你四叔再有大半年便能回京述职,到时候你便能见着他们。”

苏阮其实早知道宣平侯府里所有人,不过听着谢老夫人一个一个的正经与她介绍,她知道谢老夫人这般郑重其事是为了什么,便也在旁用心听着。

第63章 苏氏女

谢老夫人将在场所有人都介绍完之后,这才看着其他人说道

“苏阮你们先前也都见过了,我今儿个把你们叫过来,一共是有两件事情。[随_梦]ā”

“第一件事情,就是我要收苏阮做干孙女,跟你们知会一声,让她不入谢家姓氏,但是入谢家府邸,从此往后她便是府中六小姐,与嬛儿、娇娇她们一样。”

这件事情谢老夫人虽然没有跟他们说过,可是府中早前就已经有了一些苗头。

谢永和谢勤早就接受了府里会多出一个侄女儿的事情,至于苏阮到底是改姓跟着二房,还是入了锦堂院,对他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吴氏向来不爱挑事,自然也没意见。

只有平日里最喜欢叨叨的王氏在旁说道“母亲,这怎么能行,苏阮是二弟妹的女儿,二弟妹已经嫁给了二弟,又是侯府主母,苏阮要是成了您的孙女儿,这不是乱套了吗?”

“往后要是有人问起来,您让我们怎么说?”

谢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

“陈氏既然已经入了二房,从此便是谢家主母,她要操持二房的事情,又要照顾青珩和小六他们,阮阮这边她怕是也顾不过来,所以从今天开始,阮阮的事情便不用她再插手。”

“我会替阮阮将她的名字单独列了苏家族谱,让她承继他父亲那一脉,往后对外时,阮阮便是苏氏女,而陈氏则是谢家妇,两不相干。”

屋中几人听着谢老夫人的话,都是脸色一变。

谢老夫人这是要让苏阮和陈氏断了关系?

谢永脸上浪荡模样收敛了些,皱眉道“这事情靠谱吗?”

谢勤也是在旁说道“母亲,这件事情二嫂同意吗?”

陈氏张嘴想要说不同意,却被谢渊拉住,谢渊直接说道“你二嫂同意的。”

陈氏扭头看着谢渊。

谢渊却是避开了她的眼睛,只是上前对着谢老夫人说道“阮阮的事情往后就拜托母亲了,我会替她处理好苏家族谱的事情,将来无论是她出嫁还是招赘,都按着府中其他姐儿的规格来办。”

谢老夫人见谢渊没有再向着陈氏,也给了承诺,总算是给了他一个好脸

“这是自然,你与陈氏便好生过日子。”

“还有,陈氏刚来府里不久,对侯府中的一切都还不怎么熟悉,这府里的事情还是老三媳妇儿暂且管着,等将来陈氏熟悉了府里之后再说。”

王氏听到这话,脸上瞬间就耷拉了下来。

之前谢老夫人虽然让吴氏管家,却也没有明说,可如今这般明着交代之后,说什么等陈氏将来熟悉之后再说,可谁都听得出来老太太是不打算让陈氏管家的。

这岂不就是说,往后府里的中馈都由三房那边掌着?

陈氏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的看向苏阮,可是往日总是替她出头的苏阮却只是垂着眉眼没说话。

吴氏愣了一下才连忙起身说道“知道了母亲。”

谢老夫人也没去看陈氏脸色,就直接说道“明儿个是安阳王妃的寿辰,我准备带着府里的姐儿一块儿过去,也算是正式与外面的人介绍阮阮的身份。”

“你们几个心中有个谱,免得将来有人问起来时说错了话,让人笑话。”

屋中众人都是纷纷应声。

谢老夫人交代完正事,就直接让他们离开。

王氏出了门便有些愤愤然,想起谢老夫人偏着吴氏,便忍不住朝着地上踢了一下,没成想却撞着了脚指头,顿时疼的有些呲牙。

她强忍着疼痛,瞅着吴氏阴阳怪气的说道

“恭喜三弟妹了,这母亲果然还是最疼你,有什么好事儿都念着你。”

说完王氏瞟了一眼后面走出来的陈氏,话音一转道

“不过说起来我还以为二弟妹入府之后便要接过这管家的事情呢,没曾想却依旧只能瞧着,我也就罢了,她可是侯府主母呢,却依旧得让着你。”

“三弟妹,母亲可真是偏着你。”

“大嫂。”

吴氏也瞧见出来的谢渊和陈氏,顿时说道“母亲刚才已经说了,二嫂刚来府中不熟悉,所以才让我暂且帮她管着,你若是觉得不服气,那便去跟母亲说去。”

王氏脸上一噎。

她要敢去找老太太,还能在这儿抱怨?!

吴氏见王氏没话说了,这才扭头对着谢渊身边的陈氏说道

“二嫂,这管家的事情终究是要你来的,我只是暂且帮你看着而已,等二嫂熟悉了府里之后,慢慢上手,我便跟母亲说将管家的权利交给你。”

吴氏并不是那么喜欢争权的人,更何况这宣平侯府说到底靠的还是谢渊。

她不想因为这点事情就让三房和二房交恶。

谢渊听出了吴氏的意思,摇摇头说道

“不用了,母亲既然让你管着,那你便管着。”

“嘉娘身体不好,又经不得劳累,有三弟妹管着府里替她分担,她心中对你感激还来不及。”

谢渊说话时隔着衣袖捏了捏陈氏的手。

陈氏脸色有些苍白,倒的确像是病着,感觉到谢渊的意思之后,她才声音细弱的说道“侯爷说的是,我身子不顶事,做不得管家的人,三弟妹愿意替我分担我很是感激。”

“我刚入府不久,对侯府中的事情也不甚了解,往后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三弟妹多教教我,至于管家的事情,便依母亲的意思就好。”

吴氏见陈氏不像是说谎,而且谢渊也没有因为这事便动气,这才放松下来笑了笑道“这是自然,二嫂若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便是。”

谢渊见吴氏与陈氏十分和气,眼神也柔和了些。

他扭头对着陈氏说道“外间天冷,你身子还没大好,先回去吧。”

陈氏点点头,回头看了锦堂院一眼。

她想要与苏阮说说话,可是想起苏阮刚才对她的冷漠,到底是心里难受的厉害,她轻应了一声,就跟着谢渊一起离开。

“大嫂,我也先走了。”

吴氏见两人走后,跟王氏说了声后,就直接跟着离开。



第64章 经验

倒是王氏站在原地瞧着谢渊小心扶着陈氏离开的背影,脸上有些愤愤道:“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明是自己没本事,还说什么身子不好,走个路都要让人扶着,当自己是病西施呢……”

“娘!”

谢成安出来时就听到王氏抱怨,不由皱眉说道:“背后议人长短,不是君子所为。”

“君个屁的子,我是你娘!”

王氏叉腰瞪着谢成安:

“你是不是读了几年书脑子就傻了,居然来训斥你娘我了?”

谢成安皱眉:“娘,我不是要训斥你,只是二婶已经是侯府主母,二叔对她又十分爱重,您若是总是与她这般冲突,到时候会让二叔不喜。”

“况且我瞧着二婶除了柔弱些也没什么不好,我听说她前几日才请了大夫,还昏睡了两日,她可能身子真的不大好,您别一天总是疑神疑鬼的……”

“兔崽子!”

王氏听着自家儿子偏着陈氏说话,顿时就气的脸都青了:“什么叫我疑神疑鬼的,啊?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和娇娇,要不是为了你们两,你当我愿意去跟三房的争抢?”

“你这么喜欢陈氏,觉得她好你叫她娘去,还搁我面前干什么?”

谢成安见着王氏突然发火,顿时也是生了气。

谢娇娇眼见着两人对上,连忙上前说道:“娘,哥哥不是这意思,他也是关心您,他是怕您刚才的话让祖母听到,她又得生您的气了。”

“祖母祖母,这会儿叫的亲热,刚才在里头的时候怎么不见着你跟老夫人撒撒娇?”

王氏听着女儿的话顿时转了对象,瞪着谢娇娇说道:

“那苏阮明明是陈氏的女儿,如今却要断了关系入了锦堂院,那老太太莫不是疯了不成。”

“还有你,我之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没事就去老夫人跟前多转转,多与她亲近亲近,可如今倒好,她疼着那个外姓女,反倒是将你这个亲孙女儿撇到了一旁。”

谢娇娇早就习惯了自家亲娘的数落,那骂声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连脸色都没变化。

她只是挽着王氏的胳膊说道:

“是是是,都是我不对,往后我会好生与祖母亲近的,不过娘,这些事情后面再说,明儿个祖母要带着我去安阳王府,你说我该穿什么样的衣裳才好?”

王氏原本还被谢成安气得不行,可是转瞬听到谢娇娇的话后,便突然被引走了注意力,下意识的说道:

“穿什么衣裳,那自然是要最好的,总不能输了二房、三房的丫头。”

“之前我不是替你准备了一身狐皮小袄吗,明儿个就穿那个,还有那条盘金彩绣的裙子,明儿个安阳王府去的人肯定很多,你可不能失了场面。”

谢娇娇一边应和着王氏,挽着她朝回走,一边对着谢成安挤挤眼睛,示意他先离开。

谢成安瞧见刚刚还怒气冲冲的王氏,转眼就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替谢娇娇打扮让她能惊艳世人,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叹口气。

他这娘,心怎么就这么大?

他到底是气还是不气呢?

……

谢老夫人将屋中其他的人全部轰走了之后,这才留了苏阮一个。

瞧了瞧柳妈妈下去干活去了,谢老夫人才从一旁的首饰盒里摸了几块糖出来,塞给了苏阮两块,一边说道:“可馋死我了。”

谢老夫人将糖块塞进嘴里,脸颊鼓鼓的一边嚼着一边说道:

“你说这侯府里的人是不是都是脑门上都刻着抠门两个字,吃两块糖罢了,怎么谁都要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干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儿了。”

“阮阮我跟你说,你可不许跟他们学,我这都半只脚踩进棺材里了,还什么都不叫我吃,丧气不丧气。”

上次藏着糖的荷包被柳妈妈发现了之后,柳妈妈就趁着她睡觉偷偷摸走了,害得她好几天都没吃着,要不是昨儿个她偷摸摸的去老三媳妇儿那溜了一圈,她这会儿还眼巴巴等着柳妈妈给她放粮呢。

苏阮瞧见谢老夫人的模样,眼里止不住的笑,她塞了一块糖进嘴里说道:“其实少吃些糖也没什么大碍的,而且祖母,我知道有种糖特别好吃,等我过几日我去做给你吃。”

谢老夫人眼睛发亮,只觉得眼前这小心肝怎么就这么得她心意。

她伸手揉了揉苏阮的脑袋:“果然我家乖孙女最好。”

谢老夫人拉着苏阮站在跟前,上下看了她一圈后说道:“真是标志,跟祖母我年轻时一样好看,等明儿个去了安阳王府,保准亮瞎了那些人的眼。”

“不过阮阮,明儿个去了安阳王府之后,你要记得一直跟着我,或者跟着你二姐她们。”

“旁人若是与你好好说话,你便好好应着,若是有人为难你,你也不需要忍着,但是有一点,不准动手。”

各府贵女在一起的时候,拌个嘴吵闹几句那是常有的事情,毕竟都是府中娇惯着长大的。

大家你说我两句,我说你两句,这也没什么,就算闹起来也不过是小女儿玩闹罢了。

可是唯独不能动手。

一旦动了手,那就是理亏的一方,就像是之前在贺家那一次。

要不是苏阮和林家女儿同时落了水,而且落水之前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苏阮回来后身上又带着伤,林家那边也有些心虚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先伤的谁,否则这事儿哪有那么容易解决?

谢老夫人也是怕了苏阮之前的横冲直撞。

贺家便也罢了,宣平侯府还担得起,可是那安阳王府却不是那么好招惹的人家。

要是毁了安阳王妃的寿宴,惹恼了安阳王妃,那苏阮往后在京中就休想立足了。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絮絮叨叨的与她吩咐着,生怕她到时候会忍不住性子,不由心中温暖。

她听得出来,谢老夫人说这些话,不是怕她惹了祸后牵连了宣平侯府,而是真的为了护着她,怕她惹了麻烦上身。

苏阮认真说道:“祖母放心吧,我不会与人动手的。”

谢老夫人闻言顿时皱眉:“那也不成,要是真有人先对你动手,你也不能忍着,她们要敢伤你,你便直接打回去,我宣平侯府也不是怕事儿的人。”

“只是你别主动与人动手,若要动手记得找个比你个儿矮力气小的,打不过便往人多的地方窜,免得自己吃了亏,还有,要是有人欺负你你怼不过她,便来告诉祖母,祖母替你出气,知道吗?”

能欺负苏阮的,大多也是她同龄的那些女孩儿。

谢老夫人却半点没有以大欺小的自觉,说的理所当然义正言辞,甚至还传授着打架的经验。

苏阮被谢老夫人的话逗笑,弯着眼睛娇声道:“我知道了,祖母。”

第65章 偷吃

苏阮从锦堂院里出来,就回了跨院。

她绕去了祭祀那边,还未入内就见到谢青阳跪在地上时,手指按压着膝盖的地方,侧着头一边揉着,一边有些呲牙咧嘴。

谢青阳从小就娇生惯养,哪怕就是被罚也只是跪上一小会儿,哪里像是这么跪过。

之前苏阮跟他起了争执后,就直接撤掉了蒲团,谢青阳就那么跪在地上,哪怕冬日里身上的衣裳很厚,跪了小半个时辰后,那膝盖上依旧是渗凉。

谢青阳嘴里正小声骂着苏阮恶毒,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连忙挺直了背脊,收回手板着脸。

采芑对着苏阮行礼:“小姐。”

苏阮朝着她点点头,就直接走进了屋内。

谢青阳看见她后就冷言嘲讽出声:“你不是去祖母那卖乖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该不会连祖母也厌烦你了吧?”

苏阮没理会他,径直走到里间的矮桌旁边,将放在上面的佛经整理了一下。

这些佛经还是她从谢老夫人那借回来的,为了替苏宣民抄写超度祭祀的经文,如今已经用完了,自然要物归原主。

苏阮小心的将里面夹页的地方理平之后,将其一册一册的重叠起来。

谢青阳见她不理会自己,变本加厉的继续道:

“不过也是,你这种人虚伪又恶毒,祖母那么聪明,怎么会被你骗了过去。”

“说起来你跟你娘可真有意思,你娘眼巴巴的嫁进了宣平侯府,忘了你爹的祭期不说,结果今儿个又跑来说什么对不起,你先前那么厉害,口口声声说着要替你爹报仇,如今还不是抱着我们谢家不肯撒手。”

“你说你跟你娘怎么就这么虚伪,贪图荣华富贵还得找个理由?”

苏阮掸了掸佛经上落着的香灰,依旧没有理他。

谢青阳看着苏阮饶过他抱着那些佛经直接朝着门外走去,声音顿时大了几分:

“苏阮,我跟你说话你听不见?还是你心虚?”

“你有本事去大哥和祖母那挑拨离间,让他们向着你,你倒是说话啊,暗地里使那些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就是跟你娘一样,仗着好看就骗了祖母他们,我看你根本就没安好心……”

苏阮突然回头,直接矮身凑到他跟前。

谢青阳被眼前那张放大的脸吓了一跳,猛的朝后一仰,惊吓道:“你干什么?!”

苏阮看着他:“你觉得我好看?”

谢青阳先是愣了下,下一瞬脸上猛的涨红,伸手用力推开了苏阮大声道:

“你别不要脸,谁觉得你好看了!”

谢青阳脸皮通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瞪着苏阮声色内荏的说道:

“你别以为你跟你娘一样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就能骗了我,我告诉你,你就算得了祖母的喜欢又怎么样,你根本就不是谢家人。”

“我早晚要把你跟你娘都赶出去,我才不要叫一个寡妇当母亲!”

苏阮被推的踉跄了一下,站稳之后听着谢青阳的话,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

“是吗,只可惜宣平侯府你做不了主。”

谢青阳怒气一噎。

苏阮看着他说道:

“你上面有你父亲,下面有你大哥,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六公子能当个什么事儿?”

“你愿意认也好,不愿意认也罢,在外人面前你都得叫我娘一声母亲,叫我一声六姐,当然你要是不叫最好,正好也叫人知道知道咱们谢六公子与众不同的教养。”

“你!”

苏阮没理会被气得半死的谢青阳,直接就撇开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等到了门前时候对着采芑说道:

“六公子精力旺盛,待会儿不用给他送饭了,还有你们也不必在这里守着,大冷天的多伤身子。”

“反正六公子这般瞧不起我这种虚伪之人,想来应该是顶天立地问心无愧才是,我们荆南有句俗话叫做不守承诺王八蛋,他要是偷偷跑了,你们回头就好生替他宣扬宣扬,让人知道咱们谢六公子的丰功伟绩。”

“苏阮!!”

谢青阳听着苏阮的话气得捶地。

苏阮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直接抱着佛经离开。

……

谢青阳憋着一口气,原本还歪歪斜斜的跪着,可是苏阮离开之后,他就那么直挺挺的在那跪着。

他原以为苏阮那些话只是说说而已,可谁知道过了晚膳的时间,愣是没有一个人给他送一口吃的过来,就连茶水都没有半点。

外间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谢青阳跪在地上又冷又饿,身后更是不停有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呼啦啦的作响。

“死丫头,恶毒小人,卑鄙无耻……”

谢青阳嘴里一直小声嘟囔着,凑近了便能听到全是骂苏阮的话。

身后有风撞在门上,将房门吹了开来。

谢青阳冷的打了个哆嗦,想要起来将门关上时,却忘了腿上跪的太久早已经发麻,他刚起身就直接扑在地上,撞到了脑门顿时惨呼出声。

谢青阳嘴里刚发出叫声,就想起苏阮就在对面,他连忙一把捂着嘴,疼的眼里含着一泡泪。

好不容易缓过了那股疼痛,谢青阳这才爬起来一边揉着膝盖一边愤声道:

“死丫头,我跟你没完,看我以后怎么整你!!”

谢青阳嘴里一边低声骂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前就想偷溜算了,可是刚踏出一只脚,他就猛的想起之前苏阮那满是嘲讽的话。

他脚下僵在门槛上,脸上神色乍青乍白,片刻后怒哼一声,扭头退回了屋里,“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他才不走,不然还不被那死丫头看扁!

谢青阳大半天没有喝水,喉咙里早就干的冒烟,他扭头看着那边矮桌上放着个茶壶,连忙走过去摇了摇,听到里面有水晃动的声音,连忙直接对嘴就灌了下去。

那些茶水放了一整天早就已经凉了,冷冰冰的茶水顺着喉咙淌下去之后,顿时让得谢青阳冻得直哆嗦,而原本就饿极了的肚子更是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谢青阳在屋中转了一圈之后,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边灵位前放着的几盘子糕点上面,然后看着黄澄澄的蜂蜜栗子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第67章 小可怜

谢青珩和苏阮相顾无言了半晌。

一个尴尬,一个无语。

“大哥……”

苏阮伸着懒腰的手僵了僵,这才讪讪的收了回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谢青珩大半夜的会跑来这边。

谢青珩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了句:“我想着小六脾气不好,又喜欢闹腾,怕他惹事儿所以过来看看他。”

只是没想到,之前觉着格外懂事的苏阮,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要不是亲眼看到,他实在难以相信,刚才那个吓得谢青阳哭着跑了之后,叉腰大笑、得意洋洋的熊孩子,居然是苏阮。

苏阮面上讪讪,她就是觉得谢青阳那熊孩子的性子实在讨人厌了些,而且那张嘴说话不把门,所以戏弄他想着教训他一下罢了,可谁能想到难得干一次坏事儿,居然会被逮了个正着。

苏阮吭哧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就是逗逗他。”

谢青珩看着她脸上微红的样子,眼底含着笑。

他哪能看不出来苏阮是逗谢青阳的,要不然她刚才也不会故意发出笑声,让谢青阳那么快察觉了。

“出气了?”谢青珩说道。

苏阮虽然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吧,可到底上一世混了半辈子朝堂,脸皮早就练了出来,抿着嘴一笑:“嗯。”

谢青珩忍不住揉乱她头发:“小孩性子。”

“小六平日里看着厉害,可胆子却小的很,你既然出了气了就早点儿休息,明儿个一早还要跟祖母去安阳王府,别起迟了。我先去看看小六。”

苏阮连忙点头:“大哥慢走。”

谢青珩见她巴不得自己离开的模样,不由摇摇头,也没在跨院里多留就转身离开。

苏阮见他走后才捂着脸嘀咕:

“真糗。”

让谢青珩瞧见你了她刚才的样子,她以后还怎么装淡漠,怎么装前辈高人呐?!

……

谢青珩从苏阮那离开之后,就朝着宁慧堂那边而去,只是绕了一圈没瞧见谢青阳的踪迹,最后想了想,才直接回了行露院,然后就在自己住处的窗子外面,找到了抱着膝盖团成一团的谢青阳。

谢青珩没理会外头的哭声,在屋子里点了灯,又让人送了火盆过来,然后让小厨房送了些热粥。

等到做完这一切之后,依旧能听到窗子外面跟闹鬼似的,时不时嘤嘤两声,一边吸着鼻子的声音,谢青珩额上青筋蹦了蹦。

他直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说道:

“你还要在这蹲多久?”

谢青阳个头不高,身子也有些瘦瘦小小的,平日里趾高气昂的看不出来,可这会儿缩在那里的时候,却是看着跟个小可怜似的。

听着大哥的声音,谢青阳委屈至极的仰起头来,眼睛又红又肿。

他刚张嘴想要说话,鼻子里冒了个大大的气泡,然后“啪”的一声碎掉。

谢青珩:“……”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叹口气道:“你哭什么?大半晚上的有什么事情进来再说,别每次受了委屈就来蹲我窗户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闹鬼了。”

那个“鬼”字触碰到了谢青阳的伤心事,小孩一张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大哥,苏阮……苏阮她吓我……”

“她扮鬼……”

“我……嗝…她让她爹吓我……嗝……我好饿……”

“她不给我饭吃……”

谢青珩被弟弟嘴里的语无伦次给说的哭笑不得。

“你不是挺能的吗?”

“之前还骂人家骂的欢快,这会儿被吓了就知道告状来了?”

谢青阳哭得可怜巴巴的蹲在那里。

谢青珩见他那倒霉样子,干脆矮身在窗台上,伸手抓着谢青珩的衣服领子,直接将他从窗户上拎着翻了进来,等到落地之后,在谢青珩想要抱着他哭的时候,连忙伸手挡住他。

“谢青阳,你要是敢把鼻涕蹭我身上,我就把你扔出去。”

谢青阳哭声一歇,转瞬更大。

他怎么这么可怜,祖母不帮他,大哥也不帮他。

呜呜呜……

谢青珩只觉得脑仁都被他哭疼了,拿着旁边热水里的帕子拧干净之后,就直接扔在他脸上:“你再大声点,到时候整个宣平侯府都知道你谢六公子被人吓哭了。”

谢青阳嘴里哭声一断,眼里含着两泡泪瞪着谢青珩。

谢青珩说道:“你瞧瞧你这样子,之前不是挺厉害,还口口声声要将苏阮赶出去,结果现在被人吓的拔腿就跑,转过头就来我这哭,也不嫌丢人。”

谢青阳打着哭嗝:“那我就是怕鬼嘛…苏阮她无耻,有本事明刀明枪的跟我比,装鬼吓唬人算什么本事……”

谢青珩见他嘴硬,一边将旁边将旁边的热粥取了过来,一边说道:

“明刀明枪你就以为你比的过她了,不是我说你,你除了一张嘴能逞强以外你还能干点什么,诗书诗书不行,功夫功夫不够,阮阮要真想吓你,哪儿那么容易就让你看穿了。”

谢青阳被骂,顿时委屈。

谢青珩见着他眼睛红肿,小脸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看着惨白惨白的,他到底是心软了些,将热粥吹凉了些后递给他说道:

“你也不小了,该懂点事了,不管你愿不愿意,阮阮和母亲如今都已经是宣平侯府的人。”

“你羞辱他们一时爽快,可你知道你同样是在羞辱自己,羞辱整个宣平侯府。”

谢青珩对着谢青阳说道:

“你以为祖母为什么罚你给阮阮父亲守灵,你当真以为祖母心中就只向着阮阮一人吗,她还不是为了你。”

“你怎么就不想想,砸人牌位犹如掘人尸骨,扰及逝去之人安宁。”

“这事情无论是放在谁身上,传出去那都是要损了名节让人唾骂的,你要是背负这名声,将来仕途前程就算是毁了,朝廷是绝不会用一个品行不端,德行有损之人的。”

“祖母罚你,既是因为你做错了,也是为了让你赎罪洗清身上的恶名。”

“当日在府中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有人敢收买府中下人陷害于你,挑拨你行刺恶事,你又怎知道那些人不会用同样的办法,将此事传扬出去坏你声名?”

第68章 悔过

谢青珩面色冷沉道:

“祖母让你守灵三日,既是让阮阮不与你计较,也能替你找个借口,就算将来真有人提及此事,也能归咎于年幼不知事,而不是品德败坏,死不悔改。”

谢青阳捧着手里的粥碗,听着谢青珩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吸吸鼻子:“祖母没讨厌我?”

“要讨厌你,还能处处护着你?”

“上次的事情你换个人来试试,你别忘了当时那丫环祖母是怎么处置的。你是宣平侯府的嫡子,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儿,要不是你犯了错还不知道悔改,祖母也不至于那般气你。”

谢青珩说完之后也没再继续多说,只是拍了拍他头顶道:

“青阳,凡事要多想想,祖母的确心疼阮阮,可她也疼爱你,她所做的决定同样是为了你好。”

“赶紧吃吧,吃完了继续去守灵,要是害怕就带着小厮一起,男子汉大丈夫,说了就要做到,别让人寻着机会笑话你。”

谢青阳嘴里低声哽咽了两声,然后揉了一把眼睛,低低应了一声后,就低头呼噜呼噜的喝起了粥来。

谢青珩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真饿了。

往日不屑一顾的白粥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模样来。

他摇摇头,开口让人再送了些进来,趁着谢青阳喝粥的时候,吩咐人去取了个垫子过来,让谢青阳带着过去,顺带着还有两本佛经,让他安心。

……

苏阮或许是扮鬼逗了谢青阳,夜里睡觉的时候就梦到了谢青阳哇哇大哭的样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脑子里面还全是谢青阳魔音穿耳的哭声,眼睛下面青了一片。

“小姐,您没睡好吗?”

澄儿端着水进来服侍苏阮梳洗的时候,就见到她眼下青影。

苏阮的肌肤很白,那点本不算起眼的黑眼圈落在她脸上,愣像是一夜没睡似的,看着有些吓人。

苏阮闻言对着铜镜看了看,揉着眼下嘀咕了一声真不能干坏事儿,然后抬头说道:“很明显吗?”

采芑抱着衣裳进来时看了一眼,说道:“是有些明显,不过没事儿,奴婢等下去烫个鸡蛋替小姐敷一敷,待会儿再给您抹点脂粉遮一遮就好。”

“小姐先来换衣裳吧,老夫人那头都已经起了,还等着您过去用早饭呢。”

苏阮闻言连忙起身,换上了采芑替她挑好的衣裳,颜色粉嫩既衬她肤色,又不会显得太过出挑。

澄儿的手很巧,快速替她挽好了发插上珠花之后,采芑就已经准备好了鸡蛋。

她将鸡蛋剥了壳用帕子包着替她滚了一会儿眼下,然后又稍稍扑了些脂粉,等到收拾妥当之后,那眼下的青色已经几乎看不太到,苏阮这才起身准备去锦堂院陪老夫人用饭。

等到出了房间,苏阮就瞧见放着苏宣民牌位的那边屋前站着个小厮。

苏阮顿时诧异:“那人是谁?”

采芑连忙说道:“那是六公子身边的小厮王三。六公子昨天夜里出去没多久就自己又回来了,奴婢怕吵着小姐休息,便没来得及与您说。”

“昨儿个就回来了?”

“恩,回来的时候抱着个垫子,眼睛又红又肿的,奴婢早上在门外瞧了一眼,六公子也没跪着,但是在替您父亲念佛经,样子倒是比昨儿个诚心了不少。”

采芑低声道:

“而且奴婢看了,灵位前放着的香炉里,香火没断,应该是一直有人瞧着。”

苏阮听着采芑的话,朝着那边看了一眼,脸上神色和缓了一些。

她从来便没有想着要让谢青阳当真跪上三日,别说是谢青阳,就算是任何人来,三天跪下来那腿也都废了。

苏阮和谢青阳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然也没有要废了他的心思,她要的只不过是谢青阳的知错,还有他真心实意的悔过罢了。

苏阮对着采芑说道:

“待会儿让人给他送些吃的过来,别说是我送的,就说是大公子让人给他送过来的。”

“小姐,你怎么不趁机会跟六公子和好?”

苏阮扯扯嘴角:“你以为我昨儿个夜里才见到他哭得鼻涕眼泪横流的模样,他这会儿会跟我和好?你信不信你当真说是我送过去的,他能立刻扔了出来?”

采芑想起谢青阳昨天晚上一边哭着一边跑了样子,默了默。

好像是哦。

苏阮说道:“照我说的做,就说大公子送的,别提我。”

采芑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

苏阮去锦堂院里的时候,谢嬛几人都已经在了,陈氏和王氏也都在桌前候着。

这一次去安阳王府,谢老夫人不仅是要介绍苏阮给京中各府认识,也同样是陈氏第一次以宣平侯夫人的身份与外面人见面。

谢老夫人原是想要吴氏陪着陈氏一起的,到时候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只是吴氏身体不适,昨天夜间的时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寒了肠胃,拉了一宿的肚子。

早起时吴氏脸色惨白惨白的,走路都没什么精神。

谢老夫人也不能强带着她过去让人瞧着晦气,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带上了王氏。

瞧着打扮一新的王氏,谢老夫人喝着小米粥,嚼着里面甜糯的红薯说道:“今儿个去了安阳王府,谁都不许生事。你们要记清楚了,出门在外,你们每个人都顶着宣平侯府四个字,谁要是落了谢家的脸面,别怪我不客气。”

“是,母亲。”

“是,祖母。”

桌前几人都是纷纷应答。

几人陪着谢老夫人用过饭后,又各自收拾了一番,谢老夫人就带着她们几人一起出了门。

谢老夫人、陈氏、王氏同乘一车,而苏阮,谢嬛,谢娇娇,还有谢锦云和谢锦月这对双生子则是一车。

马车走动起来后,谢嬛就自动的溜到了苏阮身旁,靠着她说道:“阮阮,你紧张吗?我跟你说哦,你别怕,待会儿去了安阳王府,你就跟我一起,有什么不会的你就问我。”

三姑娘谢锦云是个性子活泼的,笑起来时有对小虎牙,开口道:“是呀阮阮,你别怕,谁欺负你,你就跟我和二姐说,我们替你找回来。”

第69章 双生子【月票500+】

“谢锦云!”

谢锦月长着一张跟谢锦云几乎一样的脸,只是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谢锦云常年笑容满面的,谢锦月却是脸上冷冰冰的,那眼睛里也没半点笑,跟眉眼弯弯的谢锦云坐在一起时,很容易就能分辨的出来。

谢锦月直接拉了谢锦云一把:“多管什么闲事,她这性子谁能欺负得了,只求别再像是贺家那样惹祸,牵连了我们就好。”

“四妹。”

谢嬛不赞同的看着谢锦月。

谢娇娇也是皱眉说道:“四姐,大家都是姐妹。”

“祖母也说了,咱们出来之后便是一体,别人只会将咱们都看成宣平侯府的姑娘,可不会分什么三姑娘、四姑娘,还是六姑娘。”

“阮阮之前在贺家的时候也是被人欺负,才会跟人动手,你别一直抓着那事儿不放,伤了自家姐妹的和气。”

谢锦月闻言冷声道:“我可跟她不是什么姐妹,她上次说的可清楚的很,她说她不是谢家女,也瞧不上我们谢家的女儿!”

车中几人脸色都是变了变。

苏阮以前的确是说过这话,那时候她说的可比这还要难听很多。

苏阮眼角抽了抽。

她以前可是熊的很,怼天怼地怼谢家,那张牙舞爪的恨不能拿把刀冲出天际去。

这一世她回来的时候,谢家的人已经被她得罪的差不多了。

谢娇娇性子木,容易哄。

谢嬛听她哥哥的,也好说。

可惟独三房这对双生子,谢锦云性子爽快也就算了,事儿过了她也就大咧咧的忘了,可是这谢锦月却是个心眼极小,还特爱记仇的。

上辈子谢锦月可是宣平侯府里唯一一个,能跟她怼的不可开交,输一次记一次仇,吃亏之后改进自己继续再接再厉,寻着机会就要讽刺上她几句,找她麻烦的那个人。

她唯二吃亏的两次,全在谢锦月手上。

谢嬛见车中气氛僵硬下来,想说谢锦月几句。

苏阮连忙拉着她的手:“二姐,四姐说的没错,是我之前惹了祸才会让四姐不高兴。”

她抬头对着谢锦月认真说道:

“四姐,我之前不懂事才会胡说八道,我跟你道歉,你放心,这次去了安平王府,我定不会惹事的。”

谢锦月之前是被苏阮怼过的,原以为嘲讽几句后苏阮会反唇相讥,可没想到她居然服了软。

谢锦月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拳头砸在了棉花里,半晌缓不过劲来。

抬头对着苏阮那张跟嫩豆腐似的笑得软绵绵的脸,谢锦月紧抿着嘴唇冷哼了一声:

“那最好。”

完后便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谢锦云有些尴尬,见谢锦月盯着车窗外面冷冰冰的模样,小声说道:“阮阮,你别跟锦月生气,她就是这性子,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总是冷冰冰的,她这样子有时候我都受不了……”

“谢锦云。”

谢锦月回头:“我还没聋!”

谢锦云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说。

苏阮瞧着双生子的互动,见谢锦云明明比谢锦月还要先出生,占着姐姐的位置,可却被谢锦月吃的死死的,而谢锦月侧着脸不愿搭理人的模样,抿嘴朝着旁边的谢嬛两人笑了笑。

……

马车停在安国公府门前,赶车之人去递了帖子之后,就立刻有门房的人引了几人入内。

京中连着下了好些日子的雪,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难得有一天晴朗了起来,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时,除了有些晃眼之外,倒是十分舒服。

安阳王妃已经年近六十,头发有些花白,看上去是个气质雍容,笑起来十分和气的老妇人。

谢老夫人她们到时,安阳王妃正与其他早先到了的女客在暖阁里说着话。

听着下人通禀之后,她尚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门外的笑声:

“王妃说什么呢这般热闹,我这还没进门儿呢,就听到里头的笑声了。”

安阳王妃抬头,见到谢老夫人之后顿时笑起来:“还能说什么,不就是与她们说说闲话,聊聊趣事儿。”

“倒是你,怎的今天来的这么晚?我刚还想着呢,你今儿个要是敢不来了,我正好寻着机会找上门去,我可是想着你屋里的那尊雪珊瑚许久了。”

谢老夫人闻言大笑:“就知道你惦记着,这次我给你带过来了,也省了我另外给你备寿礼了。”

谢老夫人和安阳王妃说话间十分熟络,也半点客气都没有,算起来宣平侯府的地位比起安阳王府是要低一些的,只是两人好像都不介意,三两句话间就显示出来了两人之间的亲近。

王氏、陈氏领着谢嬛几人入内后,便朝着安阳王妃行礼问好。

而暖阁中一些比谢老夫人身份低,或是比她年轻的妇人也都是纷纷起身,朝着谢老夫人行礼。

安阳王妃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让谢老夫人坐下之后,见她不像是说谎的模样,顿时惊讶出声:“你还真把你那宝贝给我带来了?”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的很。

那一尊雪珊瑚白如莹玉,通体色纯,远远瞧着就跟白玉雕出来似的,这珊瑚还是当初老宣平侯还在的时候,从海上特地寻来送给谢老夫人的。

谢老夫人一直当成宝贝放在屋里,谁都不准碰来着。

安阳王妃跟谢老夫人几十年的朋友,也就是瞧见了几次。

刚才的那些话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谁曾想谢老夫人真给带过来了?

谢老夫人笑道:

“怎么,就许你送我那拳头大的夜明珠,还不许我送你点儿宝贝了?”

“你要是不想要,我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再带了回去,回头让人给你捎上百十两银子,就当是寿礼了。”

“嘁!”

安阳王妃顿时翻了翻眼皮,白了她一眼:“你想得倒是美,送出手的东西哪儿还有要回去的道理。吴妈妈,你赶紧去把那雪珊瑚送进我的小库房里去,记得锁好了,免得她反悔。”

旁边一个提着茶壶,正在给谢老夫人斟茶的嬷嬷闻言顿时笑道:“是,王妃,奴婢等一下就去锁着去,定不让谢老夫人再带回去。”

第70章 机灵

暖阁内的其他人都是被两人逗笑,而另外两个与她们年岁差不多的老妇人在旁逗趣道。

“王妃,您这么说,待会儿谢老夫人该气闷了。”

“就是,我们早前就曾听说过那尊雪珊瑚了,只是谢老夫人一直当宝贝舍不得拿出来,如今好不容易送您了,您也不取来让我们开开眼界就送进了您的小库房,也忒小气了些。”

安阳王妃顿时大笑:“你们几个老东西,就会指着我,行行行,我这就让人去取来给你们瞧瞧。”

说话间她扭头对着谢老夫人道:

“反正入了我王府,就断然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待会儿你就算后悔我可也当瞧不见的。”

谢老夫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当我与你一样抠门?”

“哈哈…”

暖阁里的人都是笑了起来,气氛一时大好。

安阳王妃跟谢老夫人是几十年的老朋友,见着向来宝贝那雪珊瑚的谢老夫人大出血,又朝着那边站着的王氏几人扫了一眼,隐约猜到她的意思,便笑着道:

“瞧我,光顾着那雪珊瑚了,倒是忘了别人了,王氏和嬛姐儿她们几个我都见过,倒是这两个长得跟仙女儿似的人,你也不跟我说说是谁?”

谢老夫人朝着陈氏和苏阮招了招手,两人便走到最前面去。

等站定之后,周围那些人瞧清楚两人长相时,都是面露惊艳之色。

苏阮还好一些,毕竟年幼,再好看也只是个半大孩子,脸上还带着些稚气,倒是陈氏,身段玲珑,眼若秋水,举手投足都透露出风情来,就连见惯了美人的安阳王妃也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谢老夫人说道:“这是老二的媳妇儿陈氏,这个是我新认的孙女儿苏阮。”

陈氏和苏阮连忙同时蹲身下拜,朝着安阳王妃行了个大礼。

“拜见安阳王妃。”

这段时日,谢老夫人专程寻了人教陈氏规矩,别的不说,至少此时她福礼时挑不出半点错来。

苏阮上一世本就见的多了,跟在陈氏身旁行礼时也是规规矩矩的,既不出挑,却也不出错,看着有模有样的。

安阳王妃听着谢老夫人的介绍时,本就有些诧异。

眼前这一大一小两张脸模样本就相似,可是谢老夫人却是分开来说的,一个是儿媳妇,一个是孙女,这其中的态度值得人深思。

安阳王妃不动声色的将目光落在陈氏身上:

“原来你就是宣平侯新娶的夫人,看着倒是个安静性子。”

她朝着谢老夫人笑道:“你可是有福咯。”

谢老夫人笑了笑,仿佛完全忘了陈氏之前在府中闹出的事情,神色自然道:“她性子温柔安静,也不喜欢与人争抢,我家老二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他们两一个刚一个柔,倒是正好。”

安阳王妃笑着点点头,给了陈氏一只翡翠镯子,便让她起了身。

等轮到苏阮时,安阳王妃笑道:“那这个小仙女儿又是你哪儿寻来的?”

谢老夫人说道:“她是陈氏的表亲,先前一直都被陈氏养着,后来便认了她做母亲,只是如今陈氏嫁进了侯府,这丫头又念着恩情,要替她父亲延续血脉,所以便不再跟着陈氏。”

“我想着这般孝顺的姑娘招人喜欢,便认了她做孙女儿。”

谢老夫人说的完全不像是作假。

周围那些人闻言面色都是有瞬间的古怪,她们或多或少都曾经听说过苏阮的“大名”,毕竟之前贺家那场大闹,不少人都有所耳闻,后来宣平侯大婚之日,苏阮曾经抱着牌位大闹婚礼的事情,在场不少人也都经历过。

只是能来这里的人都是八面玲珑的,哪怕对于谢老夫人这番话有些怀疑,却也没谁当真多嘴提出来,免得跟宣平侯府交恶。

安阳王妃有些诧异的看了谢老夫人一眼,这才笑着道:“原来是这样,你倒真是好运气,这得了个跟仙女儿似的儿媳妇不说,还得了个小仙童当孙女儿。”

“苏阮是吧,来,过来。”

苏阮也不怕生,起身靠近之后,便被安阳王妃拉住了手。

她也不怕,抬头便甜甜一笑。

安阳王妃年纪大了,就喜欢苏阮这般看着乖巧好看的丫头,再加上察觉谢老夫人对这漂亮丫头的维护,心里便也更看重了些。

她笑眯眯的说道:“小丫头不怕我?”

苏阮摇摇头:“不怕。”

“为什么?”

安阳王妃有些诧异。

她虽然性子好,可身份在这里放着。

平日里府中的那些小辈见了她尚且都只是恭恭敬敬的,更别说外间其他府里的那些小辈了,就算偶有亲近之时也隔着些距离。

倒是眼前这小丫头,站在她身前的时候眼神清明,笑起来时干干净净的,听说是从荆南来的,可是身上这言行举止倒是比京中那些个闺秀还要大方些。

苏阮乖巧说道:“因为祖母说过,王妃性子慈祥,最是疼爱小辈,而且祖母也在这里,阮阮不怕。”

旁边谢老夫人瞬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细缝。

安阳王妃愣了下,也是忍不住笑起来。

她认识谢老夫人几十年,可不相信这老家伙会在背地里夸她,这话十之八九是这丫头自己说的。

安阳王妃笑着道:“倒是个机灵的。”

旁边还有别的客人,安阳王妃也没跟苏阮多聊,笑着夸奖了几句后,就让吴妈妈去取了个金镶玉、上面嵌了珍珠样式精致的八宝缨络,亲自替苏阮戴上显示亲近后,便笑着与其他人继续说起话来。

拜见了安阳王妃之后,苏阮几人又在暖阁里待了一会儿,等着外间客多起来时,安阳王妃便让府中嫡出小姐城阳郡主,引着各府的闺秀去了春玉居那边玩耍。

难得的晴天让得外头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身上驱散了冬日寒冷,而安阳王府中特意有人打理,哪怕到了冬日,府中也不见枯败迹象。

园中几株常青藤正茂盛着,枝枝蔓蔓的盘绕在山石之上,不远处的梅林里花开的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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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良缘

梅林边上便是春玉居,是城阳郡主的住处,而离春玉居不远处的地方,则是有一个八角亭,正朝着梅林的方向。

那八角亭红柱青瓦,雕梁画栋,顶上梁角的地方挂着几串铃铛,风一吹时便叮铃作响。

等到了近前,众人才发现那亭子十分大,能容纳约莫三十余人,而此时亭子里面早已经铺上了褐色的毛皮毯子,上面摆放着茶几和小凳,茶几上满满当当的放着茶水点心,而每个茶几中间还摆放着一个精巧的火炉子。

亭子外面早已经隔了帘子,那帘子几近透明,既能挡风又阻不了视野。

城阳郡主带着一群人入内之后,众人便各自落座。

在座这些小姐大多都是彼此认识的,就算不甚相熟却也不脸生,只除了一个苏阮。

苏阮安安静静的靠着谢嬛坐着,旁边的人彼此招呼说话时,她也不曾说话,若有人看她,她便回以一笑,整个人显得十分安静。

谢嬛见她不说话,怕她认生,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阮阮,这些人都是京中各府的小姐,往后各种宴会上都会时常见到。”

“那边与城阳郡主说话的,是太常寺卿家的小姐叶雪娴,旁边的那两个容貌艳丽的,是礼部侍郎家的杨玉婷和杨佳宁,那边那个性子安静的,是季阁老家的三小姐季年华……”

谢嬛说的不快,怕苏阮分不清楚谁是谁,每说一个还会特意停下来一会儿。

等到转了一圈之后,谢嬛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些人大多都与宣平侯府没什么嫌隙,素日来往时也算平和,你只需留意着不要言语得罪便是,只是有两个人你得留意一些。”

“瞧见那个穿着红裙的吗,她叫郭如意,是信阳侯的次女。”

“信阳侯跟父亲关系一直不睦,连带着她也瞧我们谢家女儿不顺眼,还有那个坐在郭如意旁边的,她叫林萱,是御史中丞林家的长女。”

姓林?

苏阮眼神微动,就听到谢嬛说道:“也是上次在贺家跟你一同落水的那个林彤的亲姐姐……”

苏阮闻言脑子里便出现隐隐约约的记忆,那模糊的记忆里,一个在水下缠着她边哭边拉着她下沉,后来被人救起来时险些抓破了她的脸的女孩儿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的朝着林萱的方向看过去,谁知道就撞上了正朝着这边看过来的林萱。

林萱沉着脸,很是不喜苏阮的模样,却也没开口。

倒是旁边的郭如意瞧了林萱一眼,突然说道:“林萱妹妹,我记得往日里你与林彤都是形影不离的,这次怎么没见她与你一起来给安阳王妃贺寿?”

亭子里热闹的气氛一滞,林萱顿时冷了脸。

郭如意却像是没瞧见似的,突然拍了自己额头一下:“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林彤妹妹前些日子定了亲了,这会儿怕是在府中待嫁呢,哪像是我们这般闲适,还能出来走动。”

“郭如意,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谢锦月顿时冷然出声。

那林彤才刚及笄不久,本是还未定亲的,可是上次在贺家跟苏阮一起落水之后,苏阮运气好,自己从水里爬了出来,被当时在场的丫环扶住,可是林彤却没那么好的运气。

当时已经入了冬,湖水寒凉,林彤在水里险些沉了底,后来还是贺家一个庶子跳入水中救了林彤,可这命是捡回来了,清白却也是毁了。

有了肌肤之亲,堂堂御史中丞家的小姐,最后与贺家一个庶子定了亲。

这件事情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林家更是觉得耻辱,那林彤险些一根白绫挂了房梁了结了自己。

林萱不愿意提此事,可郭如意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锦月狠狠剜了一眼当初惹祸的苏阮。

郭如意被谢锦月骂了,直接冷唇相击:“我说林家妹妹的事情,又没说你,你说你家这个当初害了林彤落水的外姓妹妹都没吭声儿,你来冒什么头?”

她抬头看着苏阮,看着她软绵好欺负的模样,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说苏家妹妹,你说你当初怎么就不寻个好些的地方落水,若是换个地方,这林彤妹妹的姻缘说不准就能更好些了,也不至于寻个庶子充数……”

“郭如意!”

这次不仅是谢家几人恼了,就连林萱也是气得脸色铁青。

旁边城阳郡主脸上染上沉色,看着郭如意说道:“今天是我祖母寿辰,本是欢喜日子,我不希望有人在此挑事,坏了我祖母的兴致。”

郭如意撇撇嘴:“郡主何必如此,我就是替林彤妹妹不值罢了,当初她可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就连太后都亲口夸赞过她,还曾说着要将她指给朝中皇子,可谁曾想……”

“林萱妹妹别介意,我这人说话就是直肠子,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不说了就是。”

林萱本就不善言辞,被郭如意一堵,总觉得说什么都是错。

林彤跟贺家一个庶子定亲,本就已经丢脸至极,她若是辩解,只会雪上加霜,为难了她妹妹的名声。

谢嬛紧紧皱着眉,张嘴便想说话,苏阮却是拉了她一下,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林小姐,恭喜林二小姐得天赐良缘。”

“你……”

林萱听到苏阮的话只当她讽刺,顿时抬头瞪着她。

旁边谢锦月也是脸色漆黑。

苏阮却是继续说道:

“我听闻贺七公子才刚及冠,便已有功名在身,而且还拜得文亭先生门下,为其关门弟子。我以前虽然一直在荆南,却也听闻过文亭先生大才,有他教导,贺七公子将来定然能够功成名就,成为朝廷栋梁。”

“林二小姐能得其姻缘,实属天赐,还要恭喜贵府觅得佳婿。”

林萱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苏阮。

周围的人听着苏阮的话后,也都是面色微变。

那贺七居然拜在文亭先生门下吗?

郭如意听到苏阮的话后,忍不住说道:“文亭先生又如何,再有大才,贺七依旧不过是个庶出子而已,林彤堂堂御史中丞嫡出,却下嫁庶子,任你红口白牙却说成了天赐良缘?”

第72章 忒损

林萱虽然恨苏阮让她妹妹落得和一个庶子定亲的地步,可是上次在贺家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意外居多,还是刻意居多。

当时两人争执,本就都有过错。

后来落水的时候,苏阮和林彤又是同时掉进去的。

如果只有林彤一个人入水,他们还能对苏阮发难,可两人同时入水,只是苏阮对自己狠,寒冬腊月的池塘里,她愣是拼了命爬了出来,林彤却没有她那狠劲,所以险些沉了底。

不管苏阮到底为什么说了刚才那番话,可是至少林萱能听得出来,她服软了也有歉意,甚至于也在替她妹妹和林家全了颜面。

贺七虽然是庶子,可“文亭先生之徒”几个字,却能让人高看贺七一些。

可是偏偏郭如意却屡屡提及“庶出”二字。

林萱气得俏脸泛青,张嘴便想说话,却不想那边苏阮却是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扬唇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郭如意皱眉。

苏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郭如意一眼,明明神色平静,可却生生让人察觉出几分好笑和鄙夷来。

“郭小姐,如果不是刚刚才听我二姐说,信阳侯功勋卓著,乃是朝中重臣,而你也是信阳侯爱女,久居京中,我倒是要以为郭小姐与我一样,乃是从荆南那种消息闭塞的小地方来的。”

郭如意先是愣了下,转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后,瞬间大怒。

这个苏阮,她居然敢讽刺她是乡巴佬没见识?!

苏阮见她脸色涨红,扬唇淡声说道:

“从太祖立朝开始,便因赏识人才废除了前朝庶子不可科考,庶出不可入仕的规矩。”

“从皇室至百官,再至民间,嫡庶虽仍有分别,可庶出之人大放异彩比比皆是。”

“先不说皇室之中数位英明帝王许多都并非正宫嫡出,就说朝中大臣。”

“据我所知,上至大理寺卿邵兴凡,下至京顺奉天府尹曹洪昌,衡山书院院教苏巡,被皇上盛赞为天下学子表率的才子孔晋华,正南将军凌章,奉安郎于贺……”

“他们个个都是庶出旁支。”

郭如意脸上神色早已经僵硬,而随着苏阮口中的人名一个一个的蹦出来,在场那些人也都纷纷想起苏阮口中所说的那些人来,脸色微变。

苏阮面色冷淡的看着郭如意:“所以郭小姐,你是凭什么看不起勤恳上进的庶出之人?又是凭什么觉得,庶出子便不配有一份好姻缘?”

“说句不好听的话,身为文亭先生亲传弟子,又于弱冠便得功名,就连贺家都看重他多过于嫡子的贺七公子注定会在朝中大放异彩,功成名就,到时候想要让他求娶的人能踏破贺家门槛。”

苏阮神色认真,看不出半点玩笑之意。

“当日我与林二小姐一同落水,水中寒冷,林二小姐险些溺毙,当时那么多旁观之人没有一个敢下水救人,除却他们胆小怕事,怕误了自己性命之外,何尝不是在意名声。”

“贺七公子早慧得才,他难道就不明白下水救人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会被人嘲讽,一个庶出之子想要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哗众取宠,他更会被如你这般浅目之人嘲笑,他一个庶出子辱了林二小姐清白,是他费尽心机想要攀附权贵,得了御史中丞府中嫡出二小姐。”

“可是他依旧毫不犹豫的救了人。”

“郭小姐,贺七公子不蠢,他救人,是因为他在意人命多过名声,事后他也愿承担主动顶着流言蜚语迎娶林二小姐,是因为他有担当负责任。”

“说句不好听的话,满京城的世家公子,你能找出几个如他这般有担当的男儿?”

“若是那一日他救得是我,而不是林二小姐,不用等他求娶,我便会主动求嫁……”

“苏阮!”

苏阮前面的那些话说的亭子里面众人都是忍不住动容,有些事情不点破时尚不觉得,可一旦戳破便明晃晃的放在所有人眼前。

先前有些看低林彤和贺七的,脸上都是有些羞红和愧疚。

谢锦月听到苏阮那些话后,头一次对这个她极其不喜欢的新妹妹生出些不一样的看法来,可谁知道后面就听到她说的那句“主动求嫁”的话。

她顿时脸色发黑,一把将她拽了回来,低斥出声:

“你还知不知羞了?!”

一个女儿家,说什么主动求嫁?!

郭如意看着周围众人脸色变化,忍不住大声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苏阮歪着头看她:“那郭小姐觉得什么才不叫强词夺理,是任由你凭空臆测污蔑贺七公子,还是你处处以庶出之名羞辱贺七公子?”

她眨了眨眼,原本身上的那股子清淡瞬间散去,失了刚才说话时的那些冷睿,脸上浮现些娇憨乖巧:

“也不对呀,我先前就听说信阳侯有个儿子在军中大放异彩,年纪轻轻便已官拜六品,入了兵部,他好像也是庶出来着,信阳侯对他甚是看重,郭小姐也与他十分亲近。”

“我原以为是真的呢,看来传言有误,郭小姐和你那未庶出兄长也不是那么亲近嘛……”

苏阮说完话之后,连忙伸手掩了掩嘴,低声道:

“呀,郭小姐,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说你虚情假意,为人虚伪的,毕竟这是你们信阳侯府的事情,你就算不喜欢你那庶兄也正常,毕竟你是嫡出嘛,是我多嘴了。”

她扭头看着谢锦月,像是抱怨似的撒娇道:

“四姐,你怎么也不拦着我呀。”

“我刚入京不久不懂规矩,要是说错了话得罪了郭小姐可怎么是好?”

苏阮说话时的神情,语调,就连容色,动作,都跟郭如意之前提起林彤和贺七婚事时的口气一模一样。

在场众人谁看不出来,她是故意气郭如意的。

林萱哪怕之前生气,此时也满脸古怪。

旁边的城阳郡主和其他人更是嘴角抖动憋着笑。

这苏阮的嘴巴,可真够损的。

谢锦月看着郭如意脸上跟挂了染坊似的,一阵青一阵红的,她难得友好的拉着苏阮的手露出个笑脸来。

第73章 彪悍

谢锦月轻斥道:“你别乱说话,这信阳侯府的事情哪儿轮得到你多嘴,郭小姐跟她那庶兄关系好着呢。”

“真的吗?”

苏阮满脸茫然:“那郭小姐怎么还瞧不上贺七公子啊。”

谢锦月接话:“指不定是她觉得信阳侯府的庶子比旁家的高贵呢。”

“怎么会,贺家好歹也是正三品官邸。”

那边谢锦云有些没反应过来,听着苏阮的话憋了半晌,突然语出惊人:“我觉得你们都说的不对,你们没发现,郭小姐像极了话本子里面那个求而不得便四处诋毁之人,贺七公子那般好,指不定郭小姐也倾慕呢……”

“谢锦云!!”

郭如意气得脸色铁青,脑子里一根弦崩断,想也没想便抓着桌子上的杯子就朝着谢锦云这边砸了过来。

亭子里众人都是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苏阮也没想到郭如意这般不经气,两边离得本就不愿,她想要转身去拉谢锦云已经有些来不及,只能起身伸手便将谢锦云的脸护在怀里,然后侧身伸手挡在自己脸侧。

那茶杯“砰”的一声便砸在苏阮手背上。

里头的茶水溅了出来,碎掉的杯子更是割破了苏阮的手腕。

“阮阮!”

谢锦云吓呆了,等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连忙从苏阮怀中挣脱出来,急声道:“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苏阮被烫的通红甚至已经见了血的手,瞬间尖叫出声:

“阮阮,你的手!”

其他众人这才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朝着苏阮的手上看过去,当见到她手上模样时,都是大惊失色。

谢娇娇愣了一下,便转身朝着亭子外面跑去,在旁边的大石上揽了一把雪快速又跑了回来,然后推开有些惊慌失措的谢锦云,将那些雪小心的铺在苏阮被烫伤的手背上,然后取出帕子摁着她被划伤的手腕。

而那边谢嬛和谢锦月几乎同时起身。

谢嬛失了之前的娇气,怒喝出声:“郭如意,你敢出手伤人?!”

刚才那一下她看的分明,要不是苏阮反应快挡在谢锦云身前,替她遭了罪,那茶杯就直接落在谢锦云脸上了。

那般滚烫的茶水要是全泼在谢锦云脸上,她非毁了容貌不可。

谢锦月更是干脆许多,直接起身越过那茶几,几步走到郭如意身前,狠狠一巴掌就甩在她脸上寒声道:“你敢伤我宣平侯府的姑娘?!”

郭如意直接被打懵了,等到反应过来便尖声道:“谢锦月,你敢打我?”

“我打你又如何?!”

谢锦月又是一巴掌甩在她另外那半边脸上,架着她又是一耳光,直接将她打的脸上红肿起来。

“你一张破嘴无事寻衅,我不跟你计较,可是你说不过我妹妹便暗箭伤人,想毁我宣平侯府姑娘的脸面。”

“亏得你爹还与我二伯其名,简直是武将世家之耻!”

旁边众人都被谢锦月的彪悍吓呆了,就连苏阮见到这般厉害的谢锦月时都是呆了一瞬。

好。。

好厉害。。

城阳郡主此时已经反应过来,见到谢锦月简直一副恨不得打死郭如意的模样,连忙上前拦着谢锦月说道:“谢三小姐,有话好好说……”

“我与她没什么好说的!”

谢锦月冷声打断。

城阳郡主张张嘴。

那边苏阮瞧着谢锦月那彪悍的无人敢拦的模样,知道刚才那两巴掌已经是极致,要是谢锦月再动手,真伤了郭如意,那哪怕之前是郭如意的过错,她们也会落了下乘。

苏阮连忙表情一变,低声痛呼了一声。

那边原本还冷冰冰的谢锦月顿时脸色一变,快速走过来说道:“怎么了,很疼吗?”

苏阮低低“嗯”了一声,眼里带着些脆弱。

谢锦月连忙说道:“娇娇,你这法子到底有没有用,赶紧请大夫……”

苏阮见着谢锦月扶着她的手说话时,抬头朝着那边城阳郡主看了过去,然后朝着她眨眨眼。

城阳郡主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苏阮是在替她解围,心中瞬间生出些感激来。

她连忙扭头对着脸上红肿起来的郭如意厉声道:

“郭小姐,今日是我祖母大寿,我安阳王府诚意相邀让你过府玩耍,却没想你屡屡挑衅,先是折辱林家妹妹,如今还出手伤人。”

“我这里怕是留不得郭小姐了,来人。”

城阳郡主扬声叫了一声。

外面连忙便有人过来。

城阳郡主指着郭如意说道:“你们几个将郭小姐送去西厢,然后去暖阁那边寻信阳侯夫人,将这边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让她自己去领郭小姐离开。”

“城阳郡主!”

郭如意顿时脸色大变。

她万没想到,城阳郡主会这般不留颜面,而且谢锦月打了她,城阳郡主还不许她去前厅露面。

郭如意顿时大声道:“我刚才只是失手,可是谢锦月却是故意打我,而且若非她们侮辱于我,我怎会动手……”

“辱人者人恒辱之!”

城阳郡主脸色一沉:“郭小姐,我给你脸面才不想说破,你屡屡提起林彤的事情,贬低贺七公子,你真当本郡主看不出来你什么心思?你若当真不知所谓,别怪我不客气。”

郭如意唇上白了白。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带走?!”

旁边那几个下人虽然离得有些远,可是刚才的动静太大,她们也听到了一些,此时见得城阳郡主动怒,连忙就上前“请”郭如意离开。

郭如意几乎是被半押半请的离开。

等她走后,那边季年华开口说道:“苏小姐手上的伤势看着严重,要不要请大夫过来?”

城阳郡主也是连忙道:“我这就让人去请。”

“别!”

苏阮忙出声阻拦:“郡主,别去请大夫。”

旁边众人都是不解看着苏阮。

苏阮捂着受伤的手腕,只觉得自己这双手简直有些多灾多难,先前那一次受伤的地方还没好全,如今又烫了一回。

她那比寻常人娇嫩许多的皮肤瞬间就又红又肿的,此时瞧着可真的快要赶上猪蹄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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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说和

苏阮心中揶揄了一句,面上却是说道:

“我这手只是看着严重了些,实际上不要紧的。”

“今天是安阳王妃的寿辰,外间来了那么多宾客,这会儿要是去请大夫的话太不吉利,而且这边的事情要是闹大了,也会扫了安阳王妃的兴致。”

她们本就是来做客的,要是请了大夫事情闹大,毁了安阳王妃的寿宴不说,信阳侯府落不了好,她们也一样。

而且谢老夫人是个护短的,向来便不忍着性子。

她要是知道她被信阳侯府的女儿伤了,而且谢锦云还差点被毁了脸,她会不会找郭如意的麻烦苏阮不知道,可是那老太太搞不好却会直接拿着棍子堵上信阳侯府的大门去。

谢老夫人看着是个冷静的,平日里也是笑眯眯的一脸慈祥,可真要生起气来她谁都揍。

苏阮可还记着,上一世那老太太怒起来时有多彪。

城阳郡主听着苏阮的话,便高看了她一眼:“可是你的手……”

“真不要紧。”

苏阮朝着她一笑:“方才那茶水打湿了衣裳,郡主替我寻个房间让我换身衣裳吧,再让下人寻些烫伤药来我抹抹就好,不碍事的。”

城阳郡主见苏阮都这么说了,而且她脸上一直都笑盈盈的,不像是强忍着疼痛的模样,她这才放松下来说道:“那好,我这就让人带你过去。”

城阳郡主连忙招手让人过来,带着苏阮直接去了不远处的春玉居。

谢嬛几人都想要跟着过去,苏阮拦了几句见拦不住,只能随了她们让几人一起。

等着谢家几女走了之后,亭子里安静了片刻,才有人开口说道:

“之前在暖阁那边,听着谢老夫人的意思,说这苏小姐不愿意改姓氏,我还以为是这谢家不待见这位苏小姐,可是如今瞧着谢家这几位姑娘跟她关系这般要好,难不成真是她自己不想入谢家的?”

“是啊,我还以为谢老夫人说的那些话,只是场面话而已。”

叶雪娴性子温柔,说话时细声细语的:“有些事情做不得假的,先不说刚才苏小姐毫不犹豫护着谢三小姐的样子,就说谢四和谢二,她们哪一个平日里肯跟人虚与委蛇的?”

“谢二小姐方才就一直都在照顾着苏小姐,谢四虽然看着不喜欢她,可为着她能打了郭如意,可见也是在意她的。”

季年华也是开口:“谢家的人如果当真跟传言里那样不喜欢苏阮的话,谢老夫人也不会将她带来安阳王府,还那般郑重其事的介绍给其他人了。”

城阳郡主听着两人的话在旁点点头:“阿娴和年华说的没错,谢老夫人的性子我也是知道一些的,她要不是真疼爱苏阮,也不会为了她连那尊雪珊瑚也送了出来。”

“我之前还以为苏阮是个张扬跋扈的女子,可是刚才瞧着,倒也算是知礼仪懂进退,而且入了宣平侯府,她还能念着自己生父不肯改姓,也是个重情义的。”

“往后她也是谢家小姐,别再议论她了。”

亭子里那些人经过刚才的事情,对苏阮都生出了些好感。

不管怎么说,这懂礼知恩的人总不会太过讨人厌。

城阳郡主说完之后,想起苏阮息事宁人、不愿意给她招惹麻烦的样子,心中不由偏向了那个漂亮女孩儿几分。

她主动对着林萱说道:

“林小姐,这苏阮瞧着是个好性子的,当日在贺家的事情怕也是有些误会,我见苏阮对林二小姐也是带着歉意,方才又一直维护于她,不如我替苏阮跟你说和一声如何?”

林萱抿抿嘴唇。

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女孩儿,哪来的那么大的深仇大恨。

她之前的确因为林彤的事情很讨厌苏阮,可是刚才苏阮护了林彤名声,而且还狠狠替她出了口恶气,教训了郭如意。

想着苏阮刚才那些话,林萱到底是说不出恶语来,犹豫了下才低声说道:

“郡主,这事情我做不了主。”

城阳郡主笑起来:

“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她得罪的又不是你,我只是想与你说,让你回去将今天的事情告诉林彤。”

“苏阮那性子是个吃不了亏的,有她方才那番话,林彤和贺七的婚事往后也无人再敢多说什么,你回去后告诉林彤,让她不必多想,就说等到开春之后踏青盘时,我邀她同我们一起。”

“她虽然订了亲,可到底还没嫁人,趁着出嫁之前多出来走动走动,就当嫁人前最后的自在了。”

林萱听着城阳郡主的话脸上瞬间露出惊喜之色。

踏青盘是大陈的习俗,每年开春之际,京中贵女便会三五成群,以春草春柳编织青盘,然后小聚迎春的活动。

历年来京中都是以身份高低各自分开。

往年林家大多都是与同品阶的官员之女一起,可是自从上次林彤落水与贺七订亲之后,那些贵女便隐隐将她排斥在外,如果这一次林彤能和城阳郡主她们一起,得了城阳郡主的庇护,就无人再敢明面上针对林彤。

林萱连忙起身,急声道:“多谢郡主。”

城阳郡主将她拉了起来,笑道:“谢什么,你没听到苏阮方才说的吗,那贺七将来可是个有大本事的人,指不定哪一日便青云直上了。”

“我提前与林二小姐攀攀关系,免得将来林二小姐便瞧不上我了。”

林萱听着城阳郡主的话,只当她是玩笑之语,心中对她十分感激。

亭子里的其他人见着城阳郡主居然邀林彤一起踏青盘,心中也生了变化,细细思量起林彤的事情来。

之前苏阮的话说的也没错,如果贺七真的是文亭先生的弟子,那他将来成就定然不低,而到时候身为他妻子的林彤自然也高人一等。

那林彤眼下虽说是嫁了个庶子,可如果这庶子是个争气的,又比嫡出低到哪里去?

更何况林家在朝里的地位本就特殊,御史中丞这官职可不少人惧着。

她们之前怎么就那么蠢,居然会因为林彤和贺七定亲便觉得她落魄,完全忘了她再不好也是林家小姐,更忘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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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别扭

“林小姐,郡主说的是,这林二小姐也有许久都未曾出来了,莫不是这定亲了便害羞了?过几日我府中有小宴,你可定要带着林二小姐一起来。”

“是啊,到时候也能一起聚聚,上次林二小姐赋的那首诗可才写了一半,总要写全了才是。”

“你说的那首诗啊,我还记得,当时就连翰林院的学士都夸赞来着……”

林萱听着周围的那些女子议论着林彤,言语间没半点贬低之意,反而赞起了她的文才。

她不由微微红了眼,想起府中变得阴郁敏感的妹妹,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睛,然后笑着答应着,下次一定带着林彤。

……

苏阮不知道走后亭子里发生的事情,可却也能猜到一些。

她上辈子在谢家的时候,因为谢老夫人跟安阳王妃走的近,所以对城阳郡主倒也熟悉。

苏阮之前在亭子里无意去算计谁,只是郭如意提起林彤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来,上一世那个跟她打了一架落水之后,被贺七救起来被迫与他定亲,最终却因受不了流言蜚语而上吊自尽的林家二小姐。

贺七后来确是平步青云了,不到四十岁便入了凤阁,替代了因为贪污而被枉杀的南元山成了朝中次辅。

只是他一直没有成亲,那个时候朝中的人都说贺七是念着他那个上吊自尽的未婚妻,落了心理阴影才不愿意再娶。

苏阮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有些事情是她欠的债。

该还的总要还上。

……

安阳王府的下人引着苏阮几人去了春玉居后,就送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裳,还有一些烫伤用的药膏和凉水。

让那些人退下之后,谢娇娇就小心翼翼的替苏阮将手背上已经化掉的雪水全部弄掉,拿着布巾擦拭干净后,就见到她手背上红了一片,也有些肿起来了,好在并没有起泡。

她拿着药膏替她涂抹着,一边轻轻吹着气。

旁边的谢锦月瞧着苏阮笑盈盈的样子,突然说道:“别笑了,丑死了。”

苏阮抬头。

谢锦云连忙拉着谢锦月低喝了声:“锦月!”

复又看向苏阮:

“阮阮,你别理她。”

谢嬛也是皱眉瞪了眼谢锦月:“谢锦月,你好端端的又发什么脾气?”

谢锦月冷着脸说道:“我就是觉得她笑的丑死了,有什么好笑的,受伤了疼了哭了又不丢人,这里又没有外人,装给谁看?”

谢锦月的话说的难听,就连一直不怎么与人动怒的谢娇娇也是不喜的皱眉看她。

唯独苏阮,她听着谢锦月的话呆了呆,抬头看着谢锦月。

谢锦月板着脸扭过头去,紧紧抿着嘴角,从侧面看着倔强的不行。

苏阮心中却是涌出暖意来,她伸着没受伤的手轻轻勾了勾谢锦月的衣角,轻声道:“四姐,我只有一点点疼而已,只是我以前习惯了不哭,所以忘记了。”

谢锦月目光微怔,低着头时,就见到拉着她衣角的小手上交错的伤痕。

那些疤痕有新有旧。

却唯独不像是这般大的女孩儿该有的。

苏阮仰起脸,大眼里仿佛盛着暖阳:“谢谢你刚才替我出气,下次我要是疼了,我一定哭出来。”

明明像是说笑似的一句话,却让人心头莫名的一酸。

到底要经历多少伤多少痛,才会忘了疼了便要哭泣的本能?

谢嬛想起那天夜里苏阮趴在谢老夫人肩头哭泣的样子,想起陈氏的软弱,想起之前听谢老夫人和谢青珩说起苏阮在荆南时过的日子,她连忙圈着苏阮说道:

“瞎胡说什么,好端端的哪儿有让自己疼的。”

说话间谢嬛又伸手推了推谢锦月低声斥道:

“你这性子能不能别这么别扭,明明是关心的话,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刺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阮阮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谢锦月板着脸:“谁关心她了?”

谢锦云在旁插嘴:“那你不关心跟过来干什么?”

“我……”

“你刚才还打郭如意了。”

“……”

“你骂她的时候还说她伤了你妹妹,诺,你妹妹,阮阮!”

谢锦云指着苏阮满脸得意。

苏阮扬唇笑得开心。

谢锦月:“……”

瞧见几人都是笑嘻嘻的看着她的模样,而且苏阮那脸上的笑容更是格外的灿烂,她忍不住狠狠瞪了谢锦云一眼,骂了她一句“就你话多”,然后冷哼一声甩了门就走了出去。

谢锦云顿时哈哈大笑。

苏阮和谢嬛几人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

苏阮手上上了药,又换掉了被泼湿的衣裳后,将先前从府里穿出来的斗篷重新裹在身上。

她手上烫伤的地方不敢随意包扎,便只是将受伤的手笼在了斗篷里,这样起身时只要小心不碰着,几乎瞧不出来半点异样。

几个人也没在春玉居里久呆,收拾妥当之后便出来准备回之前的八角亭,只是几人刚走了没多久,却发现前面多了几道人影,正从梅林那边走出来,迎面朝着她们这边走过来。

谢嬛下意识的拉着苏阮,引着身边的谢锦云几人就想转身离开。

那边的人却是先开了口:“前面几位小姐且慢。”

有人出声,谢嬛等人便不好再直接离开,只能在原地站着等那几人近前。

等他们靠近的时候,谢嬛和谢锦月几人脸色都是变了变,而苏阮瞧着其中一人时也是目光定住了片刻,眼底划过抹戾气,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极其自然的移开了目光,然后落在了对面人群中的祁文府身上。

祁文府也发现了苏阮,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那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只是刚才苏阮瞧着二皇子那一眼,如果他没看错,是厌恶?还是杀意……

祁文府下意识的看了眼身旁的二皇子宇文延一眼。

宇文延五感十分敏锐,也同样留意到了那瞬间生出的危机感来,只是苏阮那一眼转的太快,宇文延甚至来不及去仔细辨别,那感觉就直接消散,仿佛刚才只是错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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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轻挑

“臣女见过二皇子,小王爷,见过祁大人。”

谢家几女认出了来人之后,都是连忙福身行礼。

宇文延挥挥手:“起吧。”

谢家几女这才站起身来。

谢锦月就站在苏阮身边,下意识的扶了她一下,然后快速放开。

其他人都没留意这细节,苏阮却感觉到谢锦月的手,她弯了弯嘴角,那带笑的模样比梅林里盛开的花儿还要好看几分,让得宇文延几人都是眼前一亮。

这京城里头什么时候多出个这么好看的姑娘?

被唤作小王爷的人,名叫宇文良郴,是瑞王的儿子,也是安阳王的侄孙。

安阳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当年替先帝征战四方,帮着先帝一起稳固江山,如今也是宗室里辈分最长的王爷之一,而瑞王则是皇上的亲哥哥。

和安阳王如今依旧老而弥坚,在朝中、宗室里占据一席之位,得皇上重用不同。

瑞王却是个正儿八经的闲散王爷,只是因为他和皇上一母同胞,而且又向来没有野心只知道游山玩水听曲饮酒,所以皇上对瑞王府向来都十分宽容。

宇文良郴衣着富贵,下巴略尖,长的倒是周正,不过在瞧见苏阮的容貌后,他顿时就有些移不开眼来,就那么直瞪瞪的盯着苏阮,目光显得肆无忌惮,十分失礼。

谢嬛眉心一皱,直接上前半步挡住了苏阮,这才开口道:“不知道二皇子方才唤住我们,是有何事?”

宇文延听着谢嬛声音冷淡,而且眉宇间带着不喜,便说道:“我们几个刚才在梅林赏梅之后,出来时发现走错路了,不知道从这边怎么去前厅?”

谢嬛垂着脸恭敬道:“回殿下,我们也是来给安阳王妃贺寿的,对王府不甚相熟,殿下若是不知道路,可以朝着那边走一段路,寻个府中下人问问。”

她没有贸然说城阳郡主的春玉居就在不远处,城阳郡主毕竟是女子,哪怕和二皇子是堂兄妹,可是这里还有其他外男。

贸然将人引去城阳郡主的闺房问路,实在不妥。

谢嬛记得她们之前从暖阁那边过来的时候,瞧见路上有不少下人,从她指的那边问过去,应该是能寻到人的。

宇文延倒是也没为难谢嬛她们,说道:“是我冒昧了。”

“殿下客气。”

谢嬛说道:“我和妹妹她们还有事情,就不叨扰殿下了,先行告辞。”

说完她朝着宇文延行了一礼之后,没等宇文延说话,便转身朝着谢锦月她们使了个眼色,带着同样行礼后的她们离开。

只是还没等她们走上几步,那宇文良郴就直接开口:

“嗳等等……”

谢嬛脸色难看了些,她实在是不愿意让府中妹妹跟这个名声不大好的瑞王府小王爷接触,便想要假装没听到,只是拉着苏阮的胳膊走的快了些。

谁曾想身后宇文良郴却是直接大步追了过来。

谢嬛吓了一跳,连忙错开半步,避开了靠近的宇文良郴,皱眉道:“小王爷做什么?”

“这么怕我干什么,青天白日的,我还能将你们怎么了?”

宇文良郴十分轻挑的露出个笑,然后目光落在苏阮脸上绕了一圈,这才说道:

“我没认错的话,你们应该是谢成安和谢青珩府中的姐妹吧?别怕,我与谢青珩他们也算是朋友,他们的妹妹便也是我的妹妹。”

谢嬛听着这话顿时生出厌恶来。

大陈民风的确开放许多,可也断然没到随便一个男子就能跟女子哥哥妹妹称呼的地步。

这般放浪,简直无耻。

这个瑞王府的小王爷未免太过惹人厌。

谢嬛避开了宇文良郴,垂眸退后半步拉着旁边的谢娇娇一起,将苏阮挡在身后沉声道:“小王爷身份贵重,臣女等人担当不起。”

那边宇文延见到谢嬛几人被为难,顿时皱眉道:“良郴,你老毛病又犯了?这里是叔公的府邸,别闹了。”复又看向谢嬛几人:“谢小姐,你们先走吧。”

“嗳别走啊!”

宇文良郴却是直接伸手挡在谢嬛身前,像是根本没看到谢嬛几人的不喜一样,笑嘻嘻的说道:“二哥,我可没闹,这不就是见着认识的人打声招呼吗。”

“再说了,都是来给王妃贺寿的,相逢不如偶遇,不知道谢家妹妹这是准备去哪里,若是同路的话正好一起了?”

谢嬛只觉得这个小王爷简直比传言中还要死皮赖脸,可是宇文良郴身份放在那里又不能得罪,她最后只能将城阳郡主推了出来。直接说道:

“那恐怕不行了,我们要去寻城阳郡主,郡主就在那边的八角亭中,与小王爷不顺路。”

谁知道宇文良郴听到城阳郡主的名字不仅没有退走,反而笑容更甚,一拍手说道:“那岂不是正好,正巧我们要找人寻路,要是城阳在就最好不过了。”

“二哥,祁大人,不如咱们跟谢家妹妹一起好了,正好顺路,也省的去找别人了。”

宇文延闻言眉皱了起来:“良郴!”

宇文良郴却根本就不理他,转身就催促着谢嬛几人带路。

谢嬛气得脸色难看,瞧着紧紧跟在身边的宇文良郴气得险些骂人,她也不顾失礼不失礼,直接转身就带着苏阮几人朝着八角亭那边快步走去,只希望城阳郡主能够制得住这个瑞王府的小王爷。

那边宇文延两人见着宇文良郴跟在几人身后便走了,又叫了两声,片刻后才怒声道:“这个宇文良郴!”

他仿佛有些动怒,抬头对着祁文府说道:

“祁大人,我这三堂弟的性子有些无法无天的,我怕他惹出事儿来,不如你先回前厅,我去将他抓回来,免得他当真不知轻重冲撞了谢家小姐。”

祁文府站在一旁捻了捻手指。

如果真怕冲撞,方才早该拎回来了,何必等宇文良郴闹到城阳郡主那去?

而且他记得,那个宇文良郴是个酒囊饭袋虚的很,可是这个二皇子是习武的吧…

祁文府面色一如往常,开口道:“我与殿下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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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跳坑

宇文延愣了下,实在没想到祁文府会主动与他同路,毕竟祁文府在朝里的人设实在太硬。

平常的时候除了朝里面那么鲜少的几个人能叫的动祁文府,恐怕这位祁祭酒也就只有在进宫面圣的时候会勤快一些。

刚才要不是在梅林巧遇,往日里他可是不得祁文府半点眼的。

宇文延倒是想跟祁文府交好,毕竟他得圣心。

此时见祁文府主动开口,他心中高兴不已,面上却故作体贴的迟疑了下:“可是我记得祁大人不是不喜吵闹?”

祁文府目光冷淡:“今天是安阳王妃寿辰,在这王府之中哪里都一样,况且城阳郡主此时恐怕在待客,小王爷习惯了不在意,殿下确定你要一人前去?”

宇文延闻言顿时明白祁文府的意思。

他还没选妃,虽然城阳也在,而且在场之人不少,可是毕竟都是女子,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连累了他往后娶妃的事情。

更何况宇文良郴真闹起来,祁文府在也能好收拾一些。

宇文延连忙说道:“还是祁大人想的周全。”

祁文府没应声,只是说道:“那便走吧,不然小王爷就走远了。”

……

宇文延和祁文府跟在几人身后,而前面宇文良郴却是缠着谢嬛几人,不断的跟谢家几人套着话。

只可惜他往日的名声实在太盛,再加上刚才那般轻挑模样。

谢嬛厌烦他,不愿意说话,谢娇娇三人此时也是同一阵线,也都是紧闭着嘴巴,而他一心想要说话的苏阮,则是跟小鸡崽似被四人围在中间护得密密实实的,愣是没让他说上一句话。

等到了八角亭时,瞧见坐在亭中还没离开的城阳郡主,谢嬛几人才是松了口气,连忙就走了过去。

“苏阮,谢嬛,你们回来了?”

城阳郡主见着她们过来,便直接开口。

宇文良郴刚走到亭子外面,隔着帘子就听到里面城阳郡主的声音,他顿时笑起来:“原来你叫苏阮啊,这名字倒真是名副其实。”

那模样水嫩嫩娇滴滴的,可不就是又酥又软吗?

里头那些少女刚开始都还在说笑,等听到这突如其来的男人声音,顿时吓了一跳,就连城阳郡主也是眉心紧皱起来。

她连忙站起身朝着外面看去,当见到跟着谢嬛几人身后走进来的宇文良郴时,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宇文良郴,你来干什么?”

亭子里其他人听到这名字,都是脸色变了变,齐刷刷的退后了一些。

宇文良郴却半点都没有被人当成公害的自觉,吊儿郎当的说道:“城阳,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好歹也是你堂兄吧,你不叫我一声哥哥也就算了,直呼其名简直太没礼貌了。”

“阮阮妹妹你说是不是?”

谢锦月忍了宇文良郴一路,此时见他当着众人面还敢这般调戏苏阮,甚至言语轻薄,顿时冷声道:

“小王爷,你别太过分了。”

“我宣平侯府家的姑娘不是你随便就能轻辱的,你要讲规矩,讲礼仪,先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行,你要是再这般无礼,别怪我们去寻安阳王替我们主持公道!”

城阳郡主此时也知道,她这个不着调的堂兄怕是缠上了苏阮过来的。

宇文良郴喜欢美人儿,年纪轻轻府中便已经养了不少通房侍妾。

偏偏他行事又不会太过分,能欺压的大多都是比不过他家世的,钱财权势能够摆平的,比得过他家世又容易惹祸的,他又只是口头上占两句便宜,从不会得罪死了。

瑞王和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皇上对瑞王的这个独生子也是格外宽厚,就算真惹了麻烦,顶多也就是一顿板子让他躺上十天半个月,根本就不会要了他的命,更不会为了这事儿去动瑞王府。

所以这些年,宇文良郴在京中一直都肆无忌惮的,博了一身的恶名。

偏偏他自己无所谓,瑞王又不管,简直称得上人见人厌。

“宇文良郴,不准胡闹!”

城阳郡主正想说话,外面就又传来一道声音。

亭子里众人看过去,就见到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两人。

“参见二皇子。”

亭子里众人连忙行礼,没想到宇文延居然会跟着宇文良郴过来,而且他身边那个人,好像是那位曾经的吏部侍郎,如今的国子监祭酒祁大人?

宇文延让众人起身后,便直接走到宇文良郴旁边,冷声道:“我答应与你来赏梅,不是让你来闹事的,今天是安阳王府的大日子,你要是敢坏了王妃的兴致,丢了皇家颜面,父皇也饶不了你!”

他直接伸手将宇文良郴拉开了些,这才对着谢家几人抱歉道:

“谢小姐,苏小姐,刚才的事情很抱歉,是我没管好他,才会让他叨扰了你们。”

宇文延看着苏阮:

“苏小姐可有被吓到?你别怕,回去后我定然会告诉瑞王叔,让他好生管教良郴。”

苏阮抬头看着神色诚恳,眼底带着满满歉意的宇文延,软绵绵的一笑:“谢谢二皇子替我和姐姐解围。”

苏阮的声音很好听,软濡又不会太过娇柔,配着那张笑脸,让得宇文延忍不住愣了愣,眼底闪过抹惊艳,片刻后才恢复过来,柔声道:

“不必谢我,刚才要不是我冒昧开口叫住你们,也不会让良郴打扰到你们。”

苏阮嘴角轻弯露出个笑来,白嫩的脸上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带着羞涩,反而是很阳光的笑。

那笑容像是沾了蜜,又甜又好看。

祁文府颇为古怪的瞅了苏阮一眼,为什么看着苏阮这会儿的样子,莫名让他想起了前两天在宣平侯府,被这丫头坑了之后她的模样。

当时她也是这么冲着他笑的,那样子好看的晃眼睛,然后他就直接一崴脚瘸了脑子跳进了坑里。

祁文府看了眼正满脸温柔,生怕惊着了苏阮的宇文延,再看看旁边气得跳脚的宇文良郴,原本还想要说的话默默咽了回去,然后退后了半步,直接站在亭子边上当起了壁画儿。

苏阮眼角余光瞧见他动作,脸上笑容更盛了些。

第78章 吃瘪

宇文良郴瞧着刚才对他避之惟恐不及的苏阮冲着宇文延笑,当下脸色就变了。

感情他刚才追了一路,却把包子赶进狗嘴里去了?

“小王爷的事情和殿下没关系。”

苏阮低声说了句。

下一瞬,就在宇文延以为苏阮会指责宇文良郴的时候,就见她突然朝着宇文良郴笑了笑:“不过我原以为只有荆南靠近南魏,所以民风开放性子直率了些,没想到小王爷也是如此。”

“只是小王爷,哪怕在荆南时,女子的闺名也是不能随便叫的,你方才的样子若是被其他人瞧见,会被误会成为登徒子乱棍打死的。”

宇文良郴原本都等着骂了,可谁曾想苏阮居然说出这话来。

她明明说的凶残的话,可笑起来却是乖巧,颊边有两个酒窝,带着笑时甜得很。

宇文良郴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正想说话。

旁边宇文延就说道:“良郴,苏小姐说的对,你下次不可这般放肆了。苏小姐大人大量不跟你见识,你也别再胡闹了。”

宇文良郴被一打岔,就忘了苏阮了,直接扭头没好气的说道:“二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不过是与苏小姐说句话,怎么就叫胡闹了。”

“况且人苏小姐都没介意,你忙着指责我做什么,还有刚才不是你让我来赏梅的吗,怎么转过头来就成我喊你来的了?”

宇文良郴脸色儿就那么阴沉了下来,皱眉看着宇文延:

“是不是在你眼里就你是好人了?”

宇文延没想着宇文良郴突然就跟吃了炮仗似的,他皱眉:“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就话里这意思。”

谢家那几个骂他两句也就算了,谁让他招人家姑娘了,反正他也被骂习惯了,说上几句又不疼不痒,可这宇文延装什么大头蒜?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也没瞧见他有多正直无私的,这会让当着这么多人面儿数落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那头城阳郡主见气氛突然变得不对,宇文良郴居然放过了苏阮,扭头跟宇文延对上了,她想起以前宇文良郴干得那些混账事,连忙上前说道:

“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好端端的怎么还吵上了。”

宇文良郴撇撇嘴:“谁跟他吵了,假正经,没瞧见祁大人也跟我们一起的,人家什么话都没说吗?”

周围的人:“……”

你是瑞王的儿子,连皇子都敢按着怼,人祁文府又不是傻子,好端端的开什么口。

城阳郡主也不敢再带着众人在这亭子里继续赏梅了,多了宇文良郴这个惹是生非的主儿。

虽然苏阮刚才言语化解了尴尬,也玩笑似的将之前的事情抹了过去,可这里都是各府的小姐,要真放宇文良郴继续在这里呆着,谁知道会惹出什么是非来。

正巧前面女眷的席面开了,城阳郡主干脆就带着一行人返回了暖阁那边,顺带着将“迷路”的宇文延几人送回前厅。

路上宇文良郴凑在苏阮身旁:“苏小姐,你不怕我?”

苏阮侧着头:“怕你做什么?”

“我名声啊……”

宇文良郴说道:“你没听说过我的名字?”

苏阮摇摇头:“我刚来京城不久,只是听说过皇室有几个皇子,还没听人说起过小王爷,小王爷有什么名声?”

没等宇文良郴开口,她就继续说道:

“我以前在荆南的时候听我爹说,皇室子弟向来比旁人要早慧好学的多,早早便要接触政事,个个都是英才,以能为朝廷效力为荣,小王爷这般自得有名,想来定然早有建树了。”

苏阮睁大眼,满脸敬佩:

“不知道小王爷如今当什么官职?是文臣还是武将?官居几品呀?”

宇文良郴:“……”

偷听的其他人:“……”

宇文良郴摸摸鼻子,轻咳了一声道:“我还年轻,还得再学几年才能入朝……”

“哦,原来小王爷跟我大哥一样,还在进学,那你也是在国子监吗?”

苏阮歪着头,满脸佩服道:

“我听说能入国子监者,皆是世家当中最为优秀之人,小王爷能在国子监求学,定然满腹经纶文采斐然。”

宇文良郴:“……”

“原来你与我大哥、二哥是同窗,你跟他们真的是朋友,你刚才没有说谎啊,刚才二皇子那般说话我还以为你撒谎了呢。”

“我以前常听人说,男儿顶天地里,心有丘壑从不妄言,说谎可是会被雷劈的,小王爷身份尊贵,又求学国子监,定然不会说谎,刚才是我小人之心了,还请小王爷恕罪。”

“……”

宇文良郴总觉得苏阮是在嘲讽他,而且是全方位无差别的嘲讽,从头到脚的那一种,可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小姑娘一如之前的模样,仰着头看着他时,笑意盈盈之时还多了几分亲近和不好意思。

显然是在为她刚才“误会”了他而心生愧疚。

宇文良郴捂着胸口。

扎心了。

这天儿没法聊了。

苏阮见他不说话,不由皱眉:“小王爷怎么不说话了?”

谢锦月几人跟在苏阮旁边,刚开始见她跟宇文良郴说话的时候还担心不已,怕宇文良郴会趁机占苏阮便宜,可是瞧着两人说了没几句话,那之前还肆意轻佻的小王爷此事脸儿都青了,顿时憋笑。

祁文府嘴角有些诡异的动了动,那边城阳郡主更是“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苏阮,你……哈哈哈……”

城阳郡主一笑,旁边那些女子也都是掩嘴轻笑了起来。

苏阮像是完全不懂他们在笑什么一样,看着宇文良郴:“小王爷,他们怎么了,我说错话了吗?”

宇文良郴小脸铁青铁青的,可对着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苏阮,却是半点脾气都发不出来,他迁怒的瞪了城阳郡主一眼:“笑什么笑!”

城阳郡主闻言笑声更大,看着他那乍青乍红的脸,一直到了暖阁时,脸上笑都没歇下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女子能让宇文良郴吃瘪成这样的。

第79章 小人

周围那些女子原本见到苏阮和谢家几女将宇文良郴引去八角亭那边时,还对她们生出了些不喜来,那宇文良郴是什么人谁不知道,京中的女子谁不是躲着他。

倒不是她们真的怕了宇文良郴,宇文良郴虽然是瑞王的儿子,旁人称呼他一声小王爷,可她们也都是世家大族,京中权戚家的女儿,宇文良郴向来“识时务”,不敢招惹摆不平的人,顶多口花花几句却不会真干什么。

可即便是如此,不论哪家女子只要与他沾边,名节多少都会有损,之前苏阮她们将人带过去,在她们看来有些祸水东引的味道。

原本她们都有些不喜,可是此时见着苏阮一脸无辜的将宇文良郴怼的说不出话来,再想起刚才郭如意的事情,她们倒是都歇了之前那念头。

苏阮或许是真不认识宇文良郴吧。

一群人都是抿着笑看着心情极好,宇文延站在人群边上,看着被城阳郡主挽着手一脸茫然的苏阮,眼神却是有些郁郁。

她是故意的?

还是真的凑巧?

她不知道宇文良郴是谁?

祁文府之前察觉到苏阮那瞬间消散的戾气时,就一直在暗中留意着二皇子,自然没有错过他眼中神色。

他不由微眯着眼,想起之前他们从梅林里出来,二皇子叫住了苏阮一行人,明知道宇文良郴喜欢美人,故意引他对苏阮上心,放纵之后又紧随其上替苏阮和谢家诸人解围。

这个二皇子,好像是在故意交好谢家人,不对,是故意交好苏阮……

可是为什么?

苏阮从荆南来京城没多久,一直也都在宣平侯府里待着,这个二皇子却像是早就知道苏阮是谁一样,这可真有意思。

城阳郡主带着一行人直接去了暖阁那边,宇文延和宇文良郴到了地方,也都干脆直接进去给安阳王妃贺寿,说几句吉祥话,祁文府却只是留在外面未曾入内。

在场众人倒是都不奇怪,毕竟祁文府往常也是冷漠惯了,能来安阳王府已是稀奇,此时里面都是女眷,他不愿入内也说的过去。

内眷设宴从暖阁中移到了旁边的宴客厅内,此时两边都已经坐了人,安阳王妃见着宇文良郴他们居然和城阳郡主等人一起回来,不由诧异:“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又见城阳郡主眉开眼笑的模样,好奇道:

“婵儿,刚才远远的就听到你的笑声了,有什么事儿这么好笑的?”

城阳郡主名叫宇文婵,听到安阳王妃的问话之后,顿时乐的眼角直弯,忍不住又是一阵笑。

那边宇文良郴生怕她真的当众说出刚才的事情来,哪怕他脸皮子再厚也有些遭不住,连忙狠狠瞪了城阳郡主一眼,然后上前一步抢先说道:

“没什么,就是方才在外面碰上了,说了几句笑话罢了。”

“叔婆,今儿个是您的寿辰,我特地过来与您拜寿,愿叔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往后事事顺心,万事如意。”

安阳王妃颇有些奇怪的瞧了眼难得“乖巧”的宇文良郴,这皮小子可不会这么乖的,她有些好奇那所谓的玩笑话是什么,却也没当众追问,只是说道:“你这小子就是嘴甜,今儿个你父王没来?”

“来了,在前厅陪着叔公说话呢,叔婆的寿辰父王哪儿能不来。”宇文良郴说道。

安阳王妃顿时笑起来。

那边宇文延也是上前,朝着安阳王妃行礼道:“孙儿给叔婆贺寿,愿叔婆如月之恒,如日之升,松鹤长春,”

安阳王妃受了二皇子一礼之后,才说道:“快起来。”

等宇文延起身后,安阳王妃才说道:“二皇子倒是稀客,难得来我们府上,今儿个怎么和这混小子一起了?”

她提起宇文良郴的时候,明显要亲近一些,对待宇文延却带着几分君臣之礼的疏远,厅内众人都能听得出来,宇文延又怎会没有察觉?

不过他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笑着说道:

“叔婆寿辰,孙儿当然要来祝贺,至于良郴,我方才在前厅与他见到,便与他一起去了后院赏梅,没想到会遇到城阳她们,惊了诸位小姐,好在城阳她们大量未曾怪罪,所以便一起过来了。”

宇文延一句话解释了来龙去脉,只是那话中的意思却是让安阳王妃脸上笑容一顿。

席间那些夫人们都是眉心一紧,朝着宇文良郴看过去。

宇文良郴的名声她们都有所耳闻,好端端的跑去后院赏梅,还惊了那些去后院的女眷,那其中的可不就有她们府中的女儿吗?

苏阮她们此时已经坐在了谢老夫人身旁的席位上,谢老夫人听到宇文延这话,突然垂头看了苏阮一眼,据说宇文良郴最好美色,那一堆女儿家都不抵苏阮,那宇文良郴该不会是欺负了苏阮了吧?

苏阮没想着宇文延一句话,谢老夫人就会发散思维至此。

她只是微撑着下巴瞧着宇文延说话,心里低嗤了一声。

果然还是上辈子那样子,说个话非得拐上十个弯,没事便要踩身边人一脚,当真是虚伪小人一个。

苏阮想起没进来的祁文府,突然对着谢老夫人低声道:“祖母,我想出去一下。”

谢老夫人皱眉,同样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苏阮一本正经:“我内急。”

谢老夫人愣了一下,下一瞬瞧着苏阮的模样,刚才对那宇文良郴的怀疑瞬间散去了些,那宇文良郴要真做了什么,刚才城阳郡主她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也不会都是那般笑盈盈的了。

况且苏阮这性子,哪儿是那么容易欺负的,她不欺负旁人怕都是好的。

谢老夫人倒没觉得苏阮失礼,人有三急,又非正宴,出去也不碍事,便低声道:“去吧,外面有丫环,若是寻不着路便找人问问。”

苏阮点点头,看了眼前面还在说话的宇文延,跟身旁的谢嬛几人说了一声,就悄悄的从席间退了出来。

谢老夫人的席位虽然在前,可谢嬛几个女孩却在后面一些,苏阮矮着身子从旁边退出来时,只有寥寥几人瞧见。

别等更新

太后熏腊肉给家里搞的起火了,房子差点烧没了,这会还吓得腿软。

我脑子乱,写不出来,别等更新了。

卧槽吓死我了,好在人没事,我娘居然还心疼她那几百斤猪肉!!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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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世叔

苏阮顺利出了厅门之后,没走多远,就瞧见站在那边廊柱边上等人的祁文府。

那边祁文府也看到了她,回头朝她瞅了一眼,原是没打算上前说话的,可谁知道借着“人有三急”溜出来的苏阮直接站在廊边上朝着他招手。

祁文府站着没动。

苏阮又招了招。

祁文府皱眉侧过脸。

苏阮继续晃着手,引得花园里的下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祁文府:“……”

他总觉得他要是不过去,这丫头能将整个安阳王府的人都招过来不可。

祁文府叹口气,抬脚朝着苏阮走过去,等到了跟前时他才开口:“苏小姐有何事?”

苏阮笑的好看:“找你说话。”

祁文府说道:“这里是安阳王府,不是宣平侯府,男女有别,你这般明晃晃的叫着我一起,就不怕惹来流言蜚语吗?”

苏阮闻言歪了歪头:“你是怕污了我,还是怕污了你自己?”

祁文府怔了下,刚想说话,就见那边有下人端着果盘子过来。

见着他们两站在廊庑下时,那几个下人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祁文府眉心一凛,连忙就想要退开开口解释一句,可谁知道苏阮大大方方的朝着那几个安阳王府的小丫环一笑,声音软甜道:

“几位姐姐是要送点心进去厅内吗,我是宣平侯府的六小姐,能不能麻烦你们进去后跟我祖母说一声,就说我在外间遇见祁世叔了,与他说几句话就进去,让我祖母别担心我。”

那几个丫环看着苏阮大大方方笑容干净的模样,再瞧瞧祁文府拧着眉心满脸肃然的模样,瞬间大悟。

这么坦然的站一起,原来是世叔啊?

“小姐放心,奴婢定会转告谢老夫人。”

几个丫环连忙行了礼,眼中连半点猜测之意都没有了,便端着果盘子朝着那边厅内走去,而原本花园中还在偷偷打量着苏阮和祁文府的那几个下人也是收回了目光,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去。

苏阮朝着祁文府露齿一笑:“好了,现在不会有人误会祁大人的名声了。”

祁文府:“……”

咬牙切齿!

“我谢谢你了。”

苏阮乖巧一笑:“不客气。”

“……”

祁文府只觉得脑门上的青筋有些蹦达,瞧着眼前这丫头笑得人畜无害的模样,绞着眉心说道:“苏小姐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苏阮说道:

“自然是有事的。”

“祁大人,我之前已经将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你了,不知道我想要的,你什么时候给我?”

祁文府自然知道苏阮想要什么,闻言说道:

“苏小姐,你该知道这件事情不容易。”

“你虽然将那东西给了我,但是想要查清楚其中关联却并非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况且如今满朝的目光都落在这事上,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也还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苏阮闻言开口:“是没有线索,还是祁大人出尔反尔,忘了约定所以不想告诉我了?”

祁文府低头看她:“苏小姐……”

“我刚才听人说起过,次辅南元山已经入狱了。”

苏阮打断了他的声音,微仰着头看着比她高了不少的祁文府:

“户部的事情显然也已经压不住了,陈安宁自尽的事情一旦暴露出来,势必会牵扯出后面所有的人来。”

“祁大人不是什么喜欢凑热闹的人,素日里也从不参加京中宴会,如今却在你的恩人被打入大牢之后跑来安阳王府赴宴。”

“祁大人该不会告诉我,您突然转性了吧?”

祁文府神情安静没说话,只是若是细瞧,便能发现他眸色暗了许多。

苏阮靠着身后的柱子,对着祁文府身上隐约升起的威压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声道:

“能在朝中为官还得陛下看重委以重任之人,想来也不会做什么无用功夫。”

“你今日特地来此,必定有所目的,而能让你这般反常的,应该只有与户部之事有关之人。”

“如果你要的线索在旁人身上,这会儿大概在前厅跟人周旋,可眼下却眼巴巴跑来了安阳王府后院,还跟二皇子在梅林巧遇。”

“所以祁大人,你要的线索,是在二皇子身上?”

“苏阮。”

祁文府等苏阮话音落下之后,突然开口:“你知不知道一般太过聪明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苏阮看着她。

祁文府说道:

“如果你有足够的自保之力,聪明是你的助力,自然能得人赏识顺势而上,从此平步青云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是如果你一无所有,甚至连性命都还握在别人手里,太过聪明只会将自己放在危险之境,误了你自己性命。”

他脸色冷然了下来,肃声道:

“朝中的事情如何,自有朝中的人来管,你虽然住在宣平侯府,谢家也待你不错,可是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就是个随时都能爆开的隐患。”

“如今没人动你,不过是因为各方角力,你若是横插一脚进来,到时候不仅你自己会没命,还会连累了整个宣平侯府上下。”

苏阮听着祁文府的话,突然便笑了:“祁大人,你以为我不横插一脚,就能置身事外?”

祁文府沉着眼看她。

苏阮勾了勾嘴角:“二皇子和安阳王府向来不亲近,他今儿个好端端的跑来安阳王府贺寿,还跟‘臭名昭著’的瑞王府小王爷一起去后院赏梅,而没有留在前殿趁着机会延揽麾下,祁大人以为他是做什么?”

祁文府脸色微变。

“安阳王府没有皇宫大,小小的梅林应该还不至于转一圈出来就迷了路了,而且我听城阳郡主说,那梅林有四处出入口,偏还这么巧,你们就选了离春玉居最近的那一个,出来就遇见了我们。”

祁文府顿时想起之前在梅林里的时候,他们并非是直接离开的,宇文延带着他们在外面绕了一圈,又驻足“赏梅”了一会儿,才突然说要返回前厅的。

然后他们刚从梅林出来,就瞧见了苏阮几人……

不对,应该是在梅林里的时候,就已经瞧见了她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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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挺好

“我想我和我二姐她们的衣着打扮,应该不像是安阳王府的下人。”

“明知道身边跟着个喜好美色的堂弟,二皇子却还叫住我们问路,甚至后来明知道宇文良郴骚扰我们,却不加阻拦,反而放纵他,然后再当众踩着宇文良郴的脸面来跟我示好……”

苏阮说完后抬头看着身前之人:

“祁大人还要我继续说吗?”

祁文府沉着眼说道:“你怀疑二皇子知道了你的身份?”

苏阮扬扬唇:“不是怀疑,是肯定。”

“如果你这次来安阳王府的线索不是他,还能说是误会,可如果你是冲着他来的,那他故意接近我,想来也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和你一样想要找我拿我手里的东西。”

祁文府闻言沉着眼看着苏阮。

他倒不是不相信苏阮的话,毕竟他也觉得宇文延之前的举动有些奇怪,而且他对苏阮的态度也让他隐约有些猜测,他只是觉得不对劲的是。

二皇子对苏阮是为了那本账册,那苏阮对二皇子呢?

之前的杀意如果是错觉的话,她眼下这般明显的针对二皇子,总不可能只是巧合吧?

想起刚才苏阮对待宇文良郴和宇文延的态度,祁文府祁文府突然问道:“你之前在八角亭是故意的,你想对付二皇子?”

苏阮也没掩饰,点点头。

“为什么?”祁文府问道。

苏阮随口道:“大概是因为他丑。”

“……”

祁文府:“……我说正经的!”

苏阮收了玩笑之心,淡声道:“他找我麻烦,我自然要先动他,而且你既然怀疑上他,那他在我爹的事情上必然也不干净,他能算计我一个柔弱无辜的小女孩,难道还不准我对付他了?”

“既然注定是仇敌,当然是能弄死便弄死,难不成还要留着他过年?”

祁文府说道:“你这性情太狠辣了些。”

苏阮扬眉:“所以呢?”

祁文府突然扬唇一笑,如昙花一现就再次收敛了起来:“我觉得挺好的。”

苏阮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当然好,毕竟她这性子多少也是那几年在祁家学来的,别瞧着眼前这人看着跟老学究似的,古板的不行,可实际上却是睚眦必报,小心眼的很!

苏阮跟祁文府站在廊下,冷风吹得人脸上有些疼。

苏阮怕冷的朝着里面侧了侧,不着痕迹的借着祁文府的身子挡着风。

被当了人肉盾牌的祁文府瞧着她的小动作,忍不住心中好笑,到底是侧了侧身子朝着她身前挡了些。

祁文府说道:“你想挑拨宇文良郴和二皇子的关系,让瑞王来挑起二皇子府的争端?”

苏阮点点头:“宇文良郴冲动妄为,而且刚才在八角亭那边也起了冲突,让他来挑事,不会惹人起疑。”

祁文府微眯着眼想了想,开口道:“瑞王看着是个闲王,可是他与皇上关系最为亲近,而且在朝中向来与人为善,人缘极好,用他来挑起争端倒是再合适不过。”

这几天他拿到了账册之后,的确是查到了二皇子宇文延身上,可却也是在他那里就断了线索,确切的说,是在二皇子府中家臣手里断了线索。

陈安宁的事情拖了三日,他自尽的消息就爆了出来,南元山因为牵涉其中被朝中攻讦,如今已经被停了官位入了狱,虽说有南家周旋,有皇上拖着。

可是这事情如果不尽快解决,根本就拖不了太久,一旦在那之前没有确切证据在手,就算拿出那本账册来,也只能将南元山救出来,而根本没办法将幕后之人绳之于法,更别提替苏宣民申冤,彻底查清荆南一案了。

与其这样,倒不如试一试旁的办法……

祁文府心中念头转的很快,片刻后便说道:“我知道了该怎么做了。”

他瞧着那边之前进去的几个丫环退出来,算算时间宇文延两人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就对着苏阮说道:

“行了,你先进去吧,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替你查清楚你爹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你或许还不知道,宣平侯那天夜里来找过我,答应会在需要的时候助我一臂之力。当初在荆南的事情有他参与其中,只要他愿意从中帮忙,我这边会轻松很多。”

“你回去后好生在谢家待着,别自己去做什么,等到有什么进展我会告诉你。”

苏阮有些不信看着他。

祁文府冷眼:“我要是不告诉你,下次你自己去动手坏了我的事,我可不想招惹麻烦。”

苏阮自然能辨别祁文府话中的真假,见他说的嫌弃,她反而露出个笑脸:“那就谢谢祁大人了。”

“不是叫世叔?”

祁文府侧眼睨她。

苏阮乖巧改口:“世叔…”

祁文府原是堵一堵苏阮,可瞧着完全不觉得被占了便宜,乖得跟个棉花团子似的小丫头,他默了默,败下阵来:“算了,你还是别叫了。”

总觉得被她叫的莫名老了一大截。

……

苏阮没再跟祁文府多说,赶在宇文延和宇文良郴两人出来之前,就朝着后厕的方向而去,直接跟里面出来的两人错了开来。

等她解决完三急出来的时候,两人早已经跟祁文府一起去了前面,而苏阮矮着身子进了暖阁边厅之后,里头气氛正热闹着。

席间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上首位置的安阳王妃笑的眉不见眼的。

苏阮在谢老夫人身后坐下时,谢老夫人便回头压低了声音道:“怎的去了这么久?”

苏阮扬唇乖巧道:“跟祁祭酒多说了几句。”

谢老夫人心中有些担忧,她也知道之前祁文府去府里找苏阮,要她父亲留下的那本账册的事情,后来谢渊也跟她说了一些荆南的真相。

如今祁文府奉了皇命在查户部贪污的事,说不得还会将两年前荆南的事情牵扯出来,到时候也许能替苏宣民洗清污名,让苏阮往后不必对身份躲躲藏藏。

谢老夫人虽然想知道苏阮和祁文府到底说了什么,却也知道眼下的场合不对,所以点点头便没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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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傲娇

苏阮坐在谢嬛旁边,看了眼周围,目光便落在上首位置上笑得格外开心的安阳王妃身上。

旁边谢嬛小声说道:“阮阮,你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阮还没回话,另外一边的谢锦月就直接硬梆梆的说道:“去如厕居然也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又去跟人闹事去了!”

“锦月!”

谢锦云不由捏了谢锦月一把,见她住嘴之后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阮阮,你别听她胡说,她刚才可担心你了,要不是祖母说不准我们离开,免得招人眼,她都差点出去找你去了。”

谢锦月面对专业拆台三十年不动摇的亲姐姐,恶狠狠的瞪她。

之前在贺家的那一次,苏阮的彪悍是真的吓到她们了。

虽然明知道如今的苏阮跟那时候的苏阮完全不同,而且失了对谢家的怨恨之后,她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闹出什么事情来,可是难保别人不会找苏阮麻烦。

到时候若是闹起来,吃亏的只会是苏阮,谁让她有前科在身?

苏阮早在之前就发现了谢锦月只是刀子嘴,心肠比谁都软,她低声说道:“我没事的四姐,你别担心。”

“谁担心你了,我是怕你给宣平侯府惹事,到时候连累祖母和我们,给宣平侯府丢人!”谢锦月冷声道。

苏阮闻言却是半点不恼,反而笑得开心,一副“你说吧说吧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就知道你关心我”的样子,而旁边的谢锦云更是忍不住捂着嘴直笑,就连谢嬛和谢娇娇也是弯了眉眼。

谢锦月顿时恼怒,狠狠瞪了苏阮一笑,扭过头去。

苏阮见她这傲娇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怕真惹恼了谢锦月连忙憋住了笑声,对着谢嬛低声道:“二姐,刚才出了什么好事了吗,我瞧着安阳王妃比之前还要高兴?”

谢嬛刚才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执着于非要知道苏阮去干了什么,她直接就被转了话题,小声回道:“刚才世子妃的长媳余氏来给安阳王妃祝寿时,说自己有了身孕,安阳王妃要当曾祖母了,今儿个可谓是喜上加喜。”

苏阮闻言惊讶道:“真的?”

谢嬛点点头:“是真的,我瞧着那余氏应当是早就诊出喜脉了,只是故意压着,应该就是想要在今天给安阳王妃一个惊喜吧。”

她说话间,不着痕迹的朝着安阳王妃左下首的位置扬了扬下巴,低声道:

“那位坐在世子妃身边的,便是余氏。”

苏阮顺着谢嬛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到安阳王世子妃身边坐着个身材小巧,鹅蛋脸,容颜十分秀美的年轻妇人。

此时那妇人一手贴在平坦的小腹上,眉眼间都带着欢欣之色,而世子妃则是笑容满满,不时的侧过头去与她说上几句话,替她夹上一些吃食,看上去十分开怀。

……

寿宴进行了大半个时辰便散了场。

安阳王妃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再加上这几日户部的事情闹了出来,眼下正是风口浪尖上。

安阳王府虽然没有牵涉其中,户部的事情也关系不到安阳王,但是谁都知道户部之事涉及贪污,此时设宴不宜太过隆重,免得淌了浑水被御史台告一个奢靡腐败之罪,所以一切都是从简而来。

宴后,安阳王世子安排了人在后院搭了戏台子,世子妃领着女眷过去看戏,而略显疲乏的安阳王妃,则是带着谢老夫人几个老太太,自己个儿去了暖阁那边小憩闲聊。

谢嬛和谢锦云姐妹遇到了几个相熟的小姐,各自去与人说话去了,而苏阮经过八角亭的事情之后,得了不少人的认同,此时和谢娇娇一起,被城阳郡主请到了那边坐着。

旁边还有季年华,叶雪娴,以及林萱。

对面的台子上唱着戏,咿咿呀呀的十分热闹,而城阳郡主则是等人奉了茶水退下去之后,才开口说道:“对了苏阮,之前八角亭那边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了我母亲,我母亲让信阳侯夫人领着郭如意离开了。”

苏阮眉心轻皱:“突然离开,信阳侯府会不会迁怒郡主?”

“他们敢!”

城阳郡主冷哼一声:“这件事情本就是郭如意寻衅在先,伤人在后,就算谢四打了她两巴掌,本郡主关了她一会儿,她也得受着。”

“要不是顾全信阳侯府的脸面,不想坏了我祖母的好心情,我早就将这事捅出去,让人瞧瞧她郭家女儿是什么德行,到时候丢的只会是他们信阳侯府的脸。”

“如今我和我母亲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只是让信阳侯夫人带着郭如意离开,他们如果还心存嫉恨,想要替郭如意出头,那就真的是不识好歹了。”

“我宇文婵可不怕她!”

苏阮想想也是,这事情理亏的是郭如意,就算真闹起来,也是寻衅在先的郭如意更吃亏,不仅得罪了宣平侯府和安阳王府,更得罪了御史中丞林家。

谢锦月虽然打了郭如意几巴掌,可说到底也是郭如意伤人在先,哪怕信阳侯府真要替郭如意出头,也讨不了半点好去。

苏阮便歇了询问的心思,抬头道:“这件事情多谢郡主。”

城阳郡主说道:“有什么好谢的,你本是来赴宴,结果好端端的还伤了手。”她目光落在苏阮的手上,皱眉道:“对了,你的手要紧吗?”

苏阮摇摇头:“没事的,过两日便无碍了。”

城阳郡主闻言道:“没事就好。”

季年华一直在旁观察着苏阮,见她与城阳郡主说话时神态自然,而且提起郭如意时也什么怨恨之情,便笑着说道:“苏妹妹是个性子好的,说起来过段时日百花诗社有小聚,到时候苏妹妹也来玩。”

苏阮上一世倒是也曾听说过京中的百花诗社,那“百花”既是寓意诗社中女子如百花盛开,各有姝色,也是取自“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的意境。

诗社里聚集的几乎全部都是京中各个世家、权贵府中颇有才气的女子,其中社长便是季年华,绫安公主等人也曾在诗社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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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高看

上一世谢家只有谢娇娇一人入了诗社,谢嬛和其他人则是不爱诗书,而她更是因为早早便坏了名声,根本就无一人与她提及。

这一世季年华主动相邀,苏阮神色微动,看了旁边的林萱一眼说道:

“季姐姐相邀,我定然会到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林小姐和林二小姐可会去?”

“上次贺家一别,我与二小姐有些龃龉,当时一时冲动与二小姐起了争执,若是有机会,我也想与林二小姐道个歉。”

季年华闻言怔了下,转瞬就明白了苏阮的意思。

之前城阳郡主邀请林家姐妹与她一起踏青盘的时候,苏阮和谢家姐妹不在场,所以苏阮并不知道城阳郡主已经替林家姐妹解了围。

此时她提到林家姐妹,恐怕是因为之前郭如意的事情,猜到了林彤如今的处境不大好,所以想要以诗社拉拔林彤一把。

季年华不由对苏阮更加高看了一眼,倒是没有在意她的冒失,只是神色越发温和的笑着说道:“苏妹妹放心吧,林妹妹她们自然也是要去的。”

“林家妹妹自幼学习诗书,林二小姐更是天资聪颖,才学出众,她们姐妹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才女,更是诗社成员,诗社有小聚,她们怎能缺席?”

苏阮闻言顿时扬唇:“那便好。”

林萱也不笨,见苏阮三言两语便让季年华也叫上了她和林彤,心中生出感激来。

她犹豫着想要开口说句谢谢,可谁知道那边苏阮就像是真的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此时已经拉着谢娇娇一起转身看向了戏台那边,兴致勃勃的听起了戏来。

瞧着苏阮与谢娇娇笑声说话的模样,林萱心中再无半点厌憎。

人只有落在低谷之时,才能知道什么叫做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

自从林彤在贺家落水,后来跟贺七定亲之后,她听了太多难听的话语,无不是嘲讽林彤“下嫁”,说她失了清白丢人现眼。

原本许多与林彤交好之人都是纷纷疏远,甚至于就连府中姐妹也都是排斥着林彤。

林萱是林彤的亲姐姐,自然想要拉她一把,所以连带着那些人对她之时也隐有贬低之言,林萱原以为外人不落井下石便已经是最好,可是苏阮却能够对她们伸出援手,不仅在郭如意出言诋毁之时毫不犹豫的维护,如今还想要替林彤解围。

林萱握了握掌心,看了苏阮一眼。

也许当初贺家的事情,真的只是误会。

林萱换了个位置,坐在了苏阮身旁,低声道:“苏小姐。”

苏阮回头,见是林萱连忙笑道:“林小姐怎么了?”

林萱说道:“苏小姐,之前在八角亭的时候,多谢你替我妹妹说话。”

苏阮闻言侧着头轻笑出声:“我不是在替林二小姐说话,而是实话实说,贺七公子本就是天资英才,虽只是庶出,可将来未必不能出人头地。”

“我跟林二小姐虽然有些争执,但是女儿家之间的嘴角本就不是大事,郭小姐却因心存恶意借此肆意诋毁贺七公子,我才出言反驳,林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林萱没想到苏阮会这么说,低声道:“可是刚才……”

“刚才怎么了?”苏阮笑着看她。

林萱目光落在她干净澄澈的大眼上,见着里头满满的笑意,愣了一下后忍不住心里头浮出抹暖意来,她嘴角缓缓上扬,也是露出个笑脸来,低声道:“没什么。”

苏阮闻言灿然一笑,就扭头过去继续看戏。

正巧戏台上的曲目正到了最热闹的地方,那台上两人手中持着长枪,嘴里高喝了一声,便两两对战起来,连翻了好几个跟头,下面一片拍手叫好的声音。

苏阮眼中也是浸着光,跟着笑着叫好。

林萱脸上笑意更大,也是将目光落向了戏台之上。

……

安阳王府不仅仅安排了唱戏的部分,还有杂耍和戏法,苏阮跟着谢娇娇两人看着高台上的各种节目,倒是津津有味。

两人不时的小声说着戏中的故事,手中捧着旁边的盘子里的果子糕点吃的欢快。

等到戏曲结束,变戏法的和杂耍的上了台子之后,苏阮便显得更加兴奋了些,因为离得远看不太清楚台上的戏法,她还直接拉着谢娇娇直接离开了位置,靠着前面的栏杆上,伸长了脖子满脸惊叹。

后面的城阳郡主几人见到她这样子,都是忍住笑了起来。

她们不觉得苏阮失礼,反倒是越发亲近了些。

之前无论是在八角亭的时候,还是刚才对待季年华和林萱时,苏阮无论言语神情,表现的都未免太过圆滑了些。

不是说圆滑不好,毕竟京中这些世家女子,除了个别被府中娇养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如郭如意这种眼睛长在脑门上,不分场合乱来的人。

其他的女子谁人心中没有一些小心思,谁人心中没有计量,就如她们几人府中姐妹,平日里为人处事时都不会太差。

可是苏阮才十四岁,她从荆南来,看着身形又娇小柔弱,长着一张干净好看的脸,笑起来跟个棉花团子似的,偏偏却心思圆滑老练的像是那些在后宅之中沉浸多年之人,这种感觉让苏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城阳郡主几人虽然高看她,可心中到底也多了积分忌惮。

如今瞧见她露出这般稚气的模样来,跟个半大孩子似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那些戏法,倒是突然让她们卸了心防。

季年华笑了笑,小声对着城阳郡主说道:“这个苏阮,心性不错,而且也聪明。”

城阳郡主点点头,笑意深了些:“我祖母常说,谢老夫人是个十分睿智的人,她虽然护短,却也嫉恶如仇,而且更容不下一些鬼魅魍魉祸害后宅。”

“宣平侯府后宅向来安生,从来没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事儿来,这全赖谢老夫人的手段,苏阮能得谢老夫人这般喜欢,就说明她不是个差的。”

季年华也知道一些安阳王府和宣平侯府的事情,点点头道:“往后倒是可以多来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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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美的你

“那丫头,你当真这么喜欢?”

暖阁中,安阳王妃也正和谢老夫人说着话。

这会儿没了外人,就连吴妈妈也退了出去,

隔着不远处的碧纱橱,外间的暖帘子垂下来之后,里头的情况也不怕被人瞧见。

之前还端着身份的安阳王妃此时盘腿坐着,花白头发盘起的发髻上插着几根簪子,让她重的慌。

她想要拆了却还念着寿宴未完,免不得待会还要见来拜见的客人,所以只能撑着脑袋,想要减轻些重量,一边抬头瞅着谢老夫人说道:

“我可是听说了那丫头之前大闹侯府婚礼,扰了婚宴,还砸了你儿子一头一脸来着,你这毛脾气,居然还能容得下她?”

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话中的取笑,惹不住扬扬眉毛:“楚虞君,想挨揍?”

安阳王妃的闺名便是楚虞君,见谢老夫人恼羞成怒的样子,顿时大笑起来:“你揍,你揍了我今儿个就把那漂亮丫头留下来,给我家小孙子当媳妇儿。”

“美的你!”

谢老夫人哼了声。

她自家孙子都舍不得,还给她?!

安阳王妃瞧着她这模样颇有些稀罕:

“那丫头和你那新儿媳妇应该是亲母女吧,那般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样子,你还说是亲戚。你这性子向来直接,能让你这般费尽心机替她撑脸面,这般护着的,那丫头倒真有些本事。”

“不过说起来,那丫头性子也太野了些。”

谢老夫人本也没想着苏阮和陈氏的关系能瞒得住人,闻言一边吃着糖糕一边说道:“她那性子,生生被她娘给磨出来的。”

“我那个儿媳妇是个扶不起来的,光长着张漂亮脸蛋,性子却软的跟什么似的。”

“当初在荆南的时候,她丈夫早亡,她们母女两失了庇护,又长成那般模样,要不是那丫头拼命护着,她们娘儿俩怕是早就没了命了。”

“阮阮本也是千金小姐,该在闺中娇养,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将自己活成浑身是刺的模样来?”

安阳王妃闻言说道:“倒也是。”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娇坐闺中,安乐祥顺?

谢老夫人朝着引枕上靠了靠,低声道:“阮阮先前和我们有些误会,闹出不少事来,我今儿个将她带过来,就是想让你替她撑撑脸面。”

她说的直接,安阳王妃倒也不恼,反而点点头说道:

“能让你喜欢的,想来也差不了。”

“她和林家丫头的事情有些麻烦,回头我找个机会说和说和,至于其他,我瞧着阿婵对她印象还不错,往后让阿婵带着她在京中多走动走动就是。”

谢老夫人见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不由瞧了安阳王妃一眼:“你这心怎么这么大,问都不问便应承下来,也不怕我坑了你?”

安阳王妃顿时笑起来:“那你会坑我吗?”

谢老夫人见她笑容满满的样子,翻了翻眼皮,这才神色正经说道:“坑你不至于,只是阮阮的身份有些问题,让阿婵她们带着她也就算了,别给你府上招惹麻烦,待会儿走时你赏她些好东西就是。”

安阳王妃闻言眉心轻皱起来。

谢老夫人说道:“她爹是苏宣民。”

安阳王妃先是愣了下,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等她反应过来在哪儿听过这名字之后,脸色瞬间变了:“两年前那个荆南知州?”

见谢老夫人点头。

安阳王妃顿时黑了脸,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险些磕到了桌子角,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老糊涂了?怎么会同意让你儿子娶苏宣民的遗孀?!”

满朝谁不知道,苏宣民是死在谢渊手中的?!

谢老夫人回瞪回去:“你以为我想?”

安阳王妃皱眉看着她。

谢老夫人说道:“谢渊那混帐东西早早就在荆南动了手脚,我派去的人根本没查到她和苏宣民的关系。”

“我原本只以为那陈氏是个寻常寡妇,带着女儿艰难度日,见那混账心心念念想着,又亲自去圣前请了旨,而且陈氏性子虽然软绵,好歹乖顺,所以便让她入了府,谁知道那混账玩意儿敢做出这种混账事情来?”

天知道她当初刚知道陈氏的身份时,几乎想将谢渊塞回肚子里回炉重造。

安阳王妃听着谢老夫人的话,也是冷静下来,知道以谢老夫人的性子,要是早知道陈氏的身份,是断然不会让她入府的。她忍不住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娶都娶了,难不成撵出去?”

“可她们身份未必瞒得住。”

安阳王妃有些皱眉,她虽然很少过问朝中的事情,但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户部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南元山入狱更是让朝中形势紧张至极。

安阳王妃看着谢老夫人说道:“我听我家王爷说,苏宣民牵扯进了户部的事情,荆南那边的事恐怕也会被再次翻出来,陈氏母女的身份早晚保不住。”

“我知道。”

谢老夫人叹口气:“所以我才说,不必阿婵她们带着她,免得将来牵连了你府上。”

安阳王妃闻言顿时瞪了眼谢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徐阿蛮,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你这老东西谁不知道谁,你要是真怕牵连,今儿个还肯将人带来我府上?”

“别拿你外面那一套糊弄我,说吧,到底想干嘛?”

谢老夫人闻言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我听说你和太后关系不错。”

安阳王妃愣了下,睁大眼:“你该不会想把这丫头送宫里去吧?”

“呸!”

谢老夫人横了她一眼:“瞎想什么,那宫里是人呆的地方吗?”

“那你想干什么?”

“我是想说,你既跟太后交好,便寻个机会在她耳边提一提荆南的事情。”

安阳王妃眉心拧了起来:“提什么?”

谢老夫人招手让她靠近了些,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安阳王妃有些怀疑的看着她:“就这样?”

谢老夫人点点头:“就这样,你就佯装无意提一句就行,别的你别多说,太后问什么你也说不知道,免得将安阳王牵累进来。”

“而且你去见太后前,先将这事儿跟王爷商量一下,别瞒着他,他若是不同意,你便别去了。”

第85章 生气

安阳王妃闻言皱皱眉。

谢老夫人看着她正色道:“虞君,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你并非只是一人,你身后还有整个王府。”

“我今天本不该来找你帮忙,可是我又不能眼见着我那混账儿子当真惹出祸事来不管,所以才寻到你这儿来,但是你要知道,这事情必须要你家王爷知道,免得将来他与你生出嫌隙来。”

安阳王妃皱眉了片刻,见谢老夫人认真的模样这才摆摆手:“行了行了,说的这么严肃干什么,我稍晚些问过他就是。”

谢老夫人见她答应,这才放心下来,突然说道:“对了,那雪珊瑚借你观赏些日子,回头记得还给我。”

“借我?!”

安阳王妃顿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谢老夫人:“你不是送给我当生辰礼物了?!”

“怎么可能。”

谢老夫人说的半点不心虚:“那可是我家那死老头子送给我的,我怎么能送出去,再说咱两这关系,你好意思拿吗,拿了不亏心吗?”

安阳王妃眼皮子直抖:“那我的寿礼呢?”

“不是答应了把雪珊瑚给你赏玩?”

谢老夫人看着安阳王妃,一脸“我都把东西送你玩了,你怎么还好意思问我要寿礼”的模样,眼中满满都是你无理取闹的谴责。

安阳王妃嘴角一抽:“徐阿蛮,你脸呢?”

两人在暖阁里没待多久,就听到外面吴妈妈禀告,说有几个小辈过来给安阳王妃献寿礼。

安阳王妃理了理衣裳,和谢老夫人几乎同时在吴妈妈进来的时候将盘着的腿放了下去,变成了最初雍容华贵的模样,外间几个小辈进来时,就见着里面两个老太太正坐在桌前说着话。

两人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来,都是扬唇笑了起来。

一个慈爱,一个端庄,有些微胖的脸颊上笑容满满,瞧上去就是两个极好相处的老太太。

……

谢老夫人带着苏阮几人从安阳王府离开的时候,外间天色已经有些微暗了下来,天上又飘起了雪,那雪花落在马车上,很快就在车顶积攒了薄薄的一层。

安阳王府在城北,而宣平侯府则是在城南。

出了王府往外走了一段,谢老夫人便开口道:“今天在王府里可有遇到什么事儿?”

陈氏摇摇头:“没什么,母亲。”

谢老夫人见陈氏眉眼低垂的模样忍不住有些皱眉,总觉得往日的乖顺如今落在眼里,却只是小家子气。

她扭头看向王氏:“你说。”

王氏倒不如陈氏那般什么都爱忍着,直接说道:“是有些事儿,二弟妹第一次参加京中的宴会,难免有人会多嘴几句。”

谢老夫人皱眉:“说什么了?”

王氏看了陈氏一眼,说道:“就是说二弟妹以前夫家的事情,还有阮阮的……”见谢老夫人脸上神色沉了下来,王氏连忙说道:“母亲别气,我已经将那些人挡回去了,还教训了她们,二弟妹没吃亏。”

王氏的确是不怎么喜欢陈氏,也觉着她这性子不讨喜,可是她却也不可能任着人欺辱陈氏。

陈氏是宣平侯夫人,她若是受辱,那丢的可是整个宣平侯府的脸面。

更何况她要是不帮着陈氏,叫老夫人知道了,回去还不得收拾她?

谢老夫人见王氏不像是作假,而旁边陈氏讷讷不说话,便猜到了当时大致是个什么情形,她心中对于陈氏更生出些不满来。

谢老夫人看着陈氏皱眉道:“有人说你长短,议论阮阮,你没有还嘴?”

陈氏听出了谢老夫人声音中的不满,低声道:“我……我怕给侯府招惹是非……”

“荒唐!”

谢老夫人闻言顿时气声道:“你如今是宣平侯府主母,是正儿八经的宣平侯夫人,那些人若真敬你愿与你好生相处,就断然不会对你碎嘴,既然说了,那就是不给谢家脸面,你又何需留给她们颜面?”

“你身后有宣平侯府,有整个谢家,哪容得下别人议你长短。”

“你今日不将此风压下去,让人觉得你软弱好欺,来日是不是谁人都能在我宣平侯府头上踩上一脚?”

“你不顾着自己,也该顾着阮阮,旁人说她闲话你不将其源头掐灭,任由流言蜚语传出去,你让阮阮往后如何在京中立足?”

陈氏被谢老夫人训斥,垂着头不敢说话。

谢老夫人见着她这样子,那火气不仅不下去,反而更大了起来。

谢渊到底哪只眼瞎,竟是找了个这样的媳妇儿?!

谢老夫人气得不行,瞧见陈氏唯唯诺诺的样子就觉得胃疼,正想喊了停车去跟苏阮她们几个同行,没成想还没开口外间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

谢老夫人身子一歪,连忙抓着车窗怒声道:“干什么,车也不会赶了吗?”

外间赶车之人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不是老夫人,小人是瞧见那边有乱子……”

谢老夫人掀开帘子朝着前面一看,就见到那边巷道里,几个人正堵着地上的人狠揍着,而那脑袋上套着麻袋的人躺在地上被打的惨叫不断。

赶车的人低声道:“老夫人,要不要小人去看看……”

“看什么看,好好赶你的车,绕道过去。”

谢老夫人目光在地上那人身上的衣裳上顿了顿,直接说道。

车夫闻言愣了下,见谢老夫人冷眼扫过来,连忙不敢迟疑,应了一声之后就拉着缰绳驾马朝着旁边拐了过去,直接避开了那边巷道,而那边巷子里的几人原还担心那边马车过来,结果见他们远远避了开来,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改道时,苏阮几人也都是察觉了,而那边的惨叫声也传了过来。

谢锦云拉开帘子,瞧着那边隐约的人影说道:“怎么突然改道了?”

苏阮说道:“怕是祖母这边巷子暗,不好走。”

谢锦云愣了下:“是吗,可是我刚才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惨叫?”

苏阮笑着拉着她的手,将车帘子放了下来,遮住了那边巷子里的情形,也遮住了那地上的人身上熟悉的衣裳模样,笑着说道:“你怕是听错了,可能是风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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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切磋

风声?

谢锦云脸上满满的疑惑“是吗?”

可她刚才为什么听着像是有人在叫,而且好像还挺惨的?

苏阮指了指帘子外“不信你听。”

谢锦云皱眉听了听,果然没有什么惨叫声。

她不由疑惑的挠挠头,难道刚才真的听错了?

谢锦云心大,只以为自己听错了,转瞬就忘了这事儿,拉着谢娇娇她们继续说着今天在安阳王府里的见闻,而苏阮则是侧身透过车帘子的缝隙,瞧见那边被人捂着嘴拖进巷子最里面的人抿嘴低笑出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京中喜欢穿着一身骚包至极的银红色缀锦长袍,配着雪里青长靴的,好像只有瑞王府的那位花蝴蝶小王爷?

所以说,这就是祁文府之前所说的“他知道了”?

……

那边暗巷里,那几个壮汉捂着宇文良郴的嘴将他拖了进去,等见到外间马车离开之后,才松开手。

宇文良郴头上被罩着袋子,根本看不见打他的人,他紧紧捂着脑袋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瑞王府的小王爷,你们敢伤我,不要脑袋了……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脚,险些踹掉了他的牙。

宇文良郴连忙抱着脑袋极为有经验的团成一团,紧紧遮住自己的脸,一边惨叫一边说道“你们打就打了,知不知道什么叫打人不打脸,江湖规矩懂不懂……嗷……”

眼睛上挨了一下,宇文良郴瞬间认怂

“好汉饶命……别踹别踹……哎哟……”

“别打脸……嗷嗷……”

宇文良郴嘴里骚话不断,打人的几人却像是故意跟他做对似的,专门朝着他脸上揍,不过一会儿,宇文良郴就觉着脸上麻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外间却是传来一声厉喝。

“你们干什么?!”

打人的几人神色一顿,立刻转身就朝着巷子后面跑去,走前还朝着宇文良郴身上踹了一脚。

宇文良郴惨叫了一声,那边原本想去追那几个人的宇文延听到这声音,顿时觉察出不对来。

他连忙上前将地上的那人身上罩着的袋子取了下来,对着那张比猪头还要肿的脸辨认了许久,才迟疑道

“良郴?!”

此时的宇文良郴,脸上肿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一双眼睛肿起来后更是只看得见一条细缝,下巴和脸颊上是青肿,头上的玉冠也被打落,披头散发的看着狼狈至极。

宇文良郴往日里的长相也算是不错,可眼下的他别说是风流倜傥了,简直跟猪头一模一样,那被不知道谁一脚踢肿的嘴唇倒翻着,隐约看着好像还掉了颗牙,趴在地上时简直惨不忍睹。

宇文延虽然看不起宇文良郴,可同样是皇室子弟,他也见不得宇文良郴被人打成这个样子,他连忙上前扶着宇文良郴起来,急声道“良郴,你惹了什么祸了,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

宇文良郴见旁边那些侍卫一脸惊愕的模样,再听到宇文延开口便是他惹祸的话,顿时心中羞恼,他一把甩开宇文延的手“谁要你多管闲事?!”

他这模样让人瞧见了,他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混?!

宇文延顿时脸色难看,开口道“我是在帮你……”

“谁要你帮了?”

宇文良郴瞪着宇文延,气势汹汹(鼻青脸肿)的说道“我是在跟人切磋,切磋你懂不懂?技不如人我甘拜下风,谁要你帮了?”

他叉腰想要让自己气势更足些,却一把摸到了伤处,顿时疼的呲牙咧嘴,却还是瞪着眼怒声道

“你府邸又不在这边,好端端的走这里干什么,打扰了我跟人切磋的兴致。”

宇文良郴说话间瞪了周围那些人一眼,说道

“今儿个的事情不准告诉别人,要是让我听到别人说什么闲话,我饶不了你们!”他说话间直接扯过其中一人身上的大氅,拉过来盖住自己的脸,然后说道

“二哥,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记得别多管闲事,打扰我跟人切磋。”

宇文良郴转身就捂着脸走了,而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宇文延气得差点没吐血,他好心好意帮了宇文良郴,还救了他,结果他不仅不领情居然还骂他多管闲事?

他就该让宇文良郴被人打死才对!

“殿下,小王爷他……”

“小什么王爷,谁叫你们多管闲事?!”

宇文延直接迁怒。

周围那几人瞬间委屈,这皇室里的人都脑子有病吗?

宇文延难得好心一次,被宇文良郴气的脸色铁青的带着人转身上了马车,直接就回了二皇子府,而旁边巷口上方原本紧闭的窗户,在那马车离开时突然被推了开来。

莫岭澜瞅着那边离开的马车,扭头看了眼祁文府

“你这是闹哪一出?”

“找人揍了宇文良郴一顿,又引着宇文延过来救了人,你这么闹一闹,那瑞王府就能跟二皇子对上?”

祁文府轻抿了一口茶,瞬间被那劣质茶叶的味道熏到。

他连忙将茶杯放下,有些嫌弃的说道“你选的这是什么茶水,难喝。”

莫岭澜翻了个白眼“……我说大少爷,这附近最好的茶楼就是这一家了,这大冷的天,有口茶让你喝着看戏就不错了,还这么挑剔。”

他推了推茶杯,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之后,这才说道“你到底什么计划,二皇子也没干什么吧,就只是瞧见宇文良郴被人揍了,那宇文良郴就会跟二皇子翻脸了?”

祁文府淡声道“别人不会,但是宇文良郴会。”

“你还记得击了圣天鼓的韩家吗?”

莫岭澜愣了愣,就听得祁文府说道

“当时韩三只不过说了句宇文良郴脸型似马,在宇文良郴跌下马的时候嘲笑了几句,就被宇文良郴泡进了马尿里,愣是关了好几个时辰,让得韩家那老太爷亲自去圣前哭了一通,险些没跟瑞王府大打出手。”

“你说要是明儿个满京城都传言,宇文良郴被人在暗巷里面堵着打成了猪头,再添油加醋引得那些跟他结过仇的人过府探病,他会怎么对今儿个唯一目睹他挨打的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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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蔫坏

“……”

莫岭澜张张嘴,大概不是泡一会儿马尿就能解决的……

祁文府说道“今天在安阳王府的时候,二皇子和宇文良郴本就生了嫌隙,而且二皇子还踩着宇文良郴去接近苏阮和谢家几女。”

“二皇子府在荣华坊那边,他偏偏绕了一大圈经过了绝不会经过的地方,偶遇了被人揍的宇文良郴,还一反常态出手相救。”

“宇文良郴只会觉得是二皇子想要看他笑话,可你觉得事情闹大了,瑞王会怎么想?”

莫岭澜将祁文府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后,脸色瞬间变了变。

瑞王虽然看着像是不沾朝政只好酒色音律,可是满朝的人都知道他最得皇上看重。

二皇子和宇文良郴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而且二皇子往日里也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今日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宇文良郴,几次与他“巧遇”。

甭管他有什么别的心思,至少在外人眼中,都会觉得他太过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稍微心思深沉些的人,恐怕都会怀疑这暗巷之中的一顿打说不定是二皇子设局,目的就是为了能得宇文良郴一个“救命之恩”,再与瑞王府交好。

而如今宇文良郴不领情,于是二皇子“恼羞成怒”,败坏宇文良郴和瑞王府名声泄愤……

莫岭澜咽咽口水,说道“你真阴险。”

祁文府扬扬唇“多谢夸奖。”

莫岭澜翻了翻眼皮,白了祁文府一眼之后,忍不住问道“你让人打他的事我能理解,不过你刚才干嘛吩咐翟山他们照着宇文良郴的脸上打,还让人打掉他的牙,你们有仇?”

祁文府摇摇头“没仇。”

莫岭澜撇撇嘴。

没仇让人重点照顾宇文良郴那张脸,还让翟山记得打掉他两颗牙。

那脸上的伤养养就好了,可那牙掉了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长好的,那说话漏风就已经足够让宇文良郴丢人现眼了。

莫岭澜太过了解自家这好友,瞧着一本正经,心眼却蔫儿坏。

他才不信祁文府之前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祁文府脸上却没有半点心虚之色,他摸了摸袖子里藏着的小红绳,突然想起今儿个见到苏阮时,忘了将那绑着木头鱼儿,之前被他拿着当信物去取账册的红绳还给她了。

他想着下次见的时候记着要还给那小丫头,便直接转了话题说道

“二皇子已经知道了苏阮的身份,今天借故攀交,估计就是冲着苏阮手里的账册来的。”

“等引着宇文良郴与他争执渐起,瑞王府掺合进来之后,户部的事情就会彻底爆发出来,苏阮母女的身份恐怕也会被所有人知道,宣平侯府护不住他们。”

“你手头上的动作快一些,让人尽快将那些证据送回京城来,还有那几个证人,别让人跟陈安宁一样灭了口。”

莫岭澜听到好友说起正事,也歇了玩闹的心思,连忙正色道

“我会尽快将人带回京城,还有那些证据也分了三路回京,定然不会出事,不过你这边也要小心些,皇上虽然让都察院的人在前面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可是你掺合其中的事情恐怕瞒不了多久。”

“你自己也得小心些,防着那些人狗急跳墙。”

祁文府眼中划过冷芒“我倒是希望他们能狗急跳墙,这样也能省了我功夫了。”

莫岭澜皱眉“你别大意,别事到临头了阴沟里翻船。”

祁文府说道“我知道,顾好你自己。”

……

苏阮一行人回了宣平侯府没多久,谢老夫人就知道了苏阮受伤的事情,倒不是苏阮露了痕迹,而是谢锦云在吴氏跟前说漏了嘴。

谢锦月打了郭如意的事情被吴氏知道,吴氏怕谢锦月惹了祸事,匆匆忙忙就带着双生子去了锦堂院那边,不敢将这事瞒着,所以连带着谢老夫人也知道了苏阮伤了手的事情。

吴氏说道“母亲,锦月不知轻重,打了郭家小姐,这事情媳妇不敢瞒着。”

谢青珩脸色阴沉的看着苏阮白嫩的手上被烫的红肿的模样,直接开口“打了就打了,郭如意伤人在先,险些伤了三妹的脸,不过是几巴掌,算便宜她了。”

谢老夫人也听谢锦月说了经过,闻言皱眉道“难怪之前在安阳王府,信阳侯夫人早早便离席了。”

苏阮低声道“是安阳王世子妃命人让她们离开的。”

她对着谢老夫人说道“祖母,怪我冲动,我若不是言语激怒了郭如意,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信阳侯府那边丢了脸面,我怕她们会记恨在心。”

谢老夫人闻言嗤了一声“我谢家还怕他记恨不成?”

她扭头对着苏阮说道

“这事儿你没错,那林家小姐本就是因你受过,虽然上次在贺家的事情说不清楚对错,可说到底林彤下嫁庶出子的确是伤了林家颜面。”

“京中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那些捧高踩低的不知道暗中怎么踩着林家抬高自己。”

“林彤与你一起落水,你多多少少要担些过错,她过的越不好,林家便越是记恨你,你能出言维护林彤,替她解围,就算是林家将来也不能说出你半点不是来。”

“至于信阳侯府……”

谢老夫人冷哼一声

“他们和我们宣平侯府本就有仇,信阳侯找老二的麻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差这一桩。”

“他家女儿出手伤人在先,这事情我跟她没完,至于那几巴掌是她应得的,她不想受也得受着。”

谢老夫人对着吴氏说道“这事儿锦月做的没错,你用不着担心,你明儿个替我准备几个人,我要去信阳侯做客。”

吴氏心中有些担忧,可是她对于自家婆婆向来顺服,也知道婆婆彪悍,当初公公走了之后,婆婆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宣平侯府,没叫人欺了半点。

如今她既然说没事,那就肯定是没事的。

吴氏见谢老夫人要去信阳侯府“做客”,便开口道“那媳妇明日陪着母亲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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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离经

谢老夫人没有留她们,说完事儿后,吴氏就带着谢锦云两人先行离开,留了苏阮、谢青珩和谢老夫人说话。

等走了一截,离开了锦堂院后,谢锦云就开口说道:“母亲,明天我跟你还有祖母,我们一起去信阳侯府吧。”

祖母去信阳侯府找麻烦,怎么能少了她?

吴氏闻言横了她一眼,气声道:“去什么去?你真当我和你祖母去信阳侯府是去做客的吗?”

谢锦云撅撅嘴:“当然不是了,祖母就是去给我们讨公道的嘛……”

“知道你还说,你以为这公道是这么好讨要的?”

“我跟着你祖母去,那是怕信阳侯府仗着人多欺负你祖母,你去能干什么,当去信阳侯府游玩赏花儿吗?”

吴氏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戳了谢锦云一指头,这才看着旁边没什么表情的谢锦月:“还有你,你也真是胡闹,当时那么多人在,你就算生气,怎么能当真动手打人?”

谢锦月被训斥时,眉心一皱:“母亲,我若不动手,难道就看着郭如意欺负我们谢家的姑娘?”

“当时那情况,要不是苏阮挡了一下,那茶盏本该落在姐姐脸上,你刚才也瞧见苏阮手背上的伤,那伤要是落在姐姐脸上,母亲难道就能忍得住。”

“苏阮是替姐姐受过,我不替她出头教训郭如意,谁替她出头?”

吴氏被女儿的话说的一堵,看着她那双干净率直的眸子,一时间有些噎住,半晌后只能说道:“我不是说你不该替她出头,只是你不该当众出手打人。”

“你大可以将此事告诉你祖母,告诉你大伯母她们,她们自然会替你们讨要公道。”

“可是你直接出手伤人,事后要是真的较真起来,信阳侯府有错,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是个女儿家,女儿家就该性子软绵柔和些,可是你平日里偷偷摸摸的背着我舞刀弄枪的也就算了,今儿个还直接打了人。”

“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你叫旁人怎么说你,要是再落得个凶悍之名,将来这京中的好人家谁敢娶你过府?”

谢锦月听着吴氏训斥,忍不住皱眉看着她:

“母亲,大伯母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这事儿要是被她知道,她是会替我们出头,可也会搅弄的天翻地覆。”

“至于祖母,祖母向来爱护我们,也绝不会让人欺辱我们姐妹,可是祖母也同样跟安阳王妃交好,她要是替我们讨要公道,便会搅了安阳王妃寿宴,可如果要顾全安阳王妃,就不能将郭如意如何。”

“就算事后你们能去找信阳侯府的麻烦,可难道他们还能让我们拿着热水泼回去不成?”

“到时候郭家随口陪个礼、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我们谢家要是抓着不放,就是我们得理不饶人,可我们要是放了,那苏阮的身上的伤就这么白受了?!”

谢锦月秀气的眉毛拧在了一块儿,看着吴氏时满满都是不认同:

“我打了郭如意几巴掌,就算有错,也是她有错在先,我谢家姑娘不能白挨了委屈不还回去。”

“现在是郭家着急,怕毁了郭如意的名声,就算这事儿传出去谁能说我半个不是?”

“至于凶悍之名,谁说女子一定要温柔软绵,当初祖母要是个温吞性子,这宣平侯府早就没了。”

“母亲,我不惧那些流言蜚语,要是那些所谓的好人家当真因为这事便忌惮我凶名,不愿娶我,那也是见识浅薄,单看表面的肤浅之辈,这种人家我也不稀罕。”

谢锦月身材修长,站在廊下时,映衬着头顶被风吹的摇曳的灯笼,脸上浮现出一层薄薄的光来,一双眼睛格外的认真。

“女子并非一定要嫁人,也并非一定要困于后宅,相夫教子。”

“大陈往上三代,也曾有女子为将、女子为官的先例,要不是这一朝皇上不准女子科举入仕,武举入军,我早就去从军了,所以母亲,你别拿后宅女子的那一套来要求我。”

“我做不到委屈别人,更做不到委屈自己。”

吴氏没想到谢锦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先是被女儿那番不肯吃亏,先打了再说的理论给惊住,转瞬又听到她说什么想要从军,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话后,更是气得眼前犯黑。

“谢锦月!”

吴氏低喝出声:“你给我闭嘴!”

她手高高扬起,想要打她一个巴掌,可是对着谢锦月那张扬起下巴的脸却是久久落不下来。

吴氏最后只能颤抖着手看着她怒声道:“这些话都是谁教给你的?!”

谢锦月抿抿嘴:“没谁教我,是我自己想的。母亲,男子能够建功立业,凭什么女子就不能,就连祖母也说过,她当初若非嫁给了祖父,如今也是巾帼英雄……”

“够了!”

吴氏直接打断了谢锦月的话,怒声道:“你祖母是你祖母,你是你!”

“你祖母自幼便于山野,习得武技,曾领兵打仗曾征战沙场,也曾威名赫赫,可她再厉害依旧嫁人生子,主持后宅,成了这宣平侯府的女主人。”

“你自幼便享富贵之路,过的是锦衣玉食、高床软枕的生活,你不过是学的一些假把式,就以为你能比得上男儿,以为你比得上你祖母?”

“你连半点血腥都未曾见过,连死人都没遇到过,又怎知道战场残酷,军中何其艰难?!”

“你以为女子从军是那般容易的事情?你以为行军打仗是能儿戏的事情?”

吴氏气得胸前起伏,指着她怒声道:“谢锦月,我告诉你,我不管你这些想法到底是别人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你最好都给我通通忘干净。”

“你最好的出路就是寻一门好亲事,找一个好夫郎,安安稳稳的在后宅相夫教子,做一府主母。”

吴氏不容辩驳的说道:“我往日里真的是太过放纵你了,才让你生出这般心思来。从明日起,我会让人将你房中的那些东西全部扔了,你给我好好的学习刺绣女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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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叛道

吴氏沉声道:“我会跟你祖母商量,替你订一门好亲事。”

“母亲,我还没及笄……”

谢锦月瞪大了眼。

吴氏却不听她的话,也不跟她继续说,只是沉声道:“婚事可以先订,等你及笄便直接成亲,省的你一天胡思乱想。现在回你自己的院子里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出来!”

“母亲?!”

谢锦月不敢置信,吴氏居然禁足她?

她做错了什么,就要将她关在房中不准出来?!

谢锦月想要反驳,可是吴氏却根本就不听她说话,只是怒声道:“回去!你若不回去,我便让人送你回去!”

谢锦月脸上破功,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染上了怒火,原本白皙的脸上也是浮上抹红色,对着吴氏说道:“你不讲道理,你说我不如祖母,不如旁人,你都没让我试过,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行?”

“这府里这么多男儿,除了大哥谁能打的过我,就连京中那些男子也没几个是我对手……”

“红莲!”

吴氏没等谢锦月把话说完,就大声叫道。

谢锦月看着旁边上前的吴氏身边的贴身丫环,看着吴氏毫不动摇满脸怒意的模样,顿时也是生了气,她直接闭了嘴,说了句“随便你订亲,反正我不嫁”,然后转身就朝着远处走了。

吴氏被气得差点倒仰,她颤着手怒声道:“反了,反了!!”

谢锦云站在一旁,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展到了这地步,她们明明只是在说明天去信阳侯府的事情,怎么转眼间母亲就和锦月吵了起来?

她见吴氏被气得脸色都青了,连忙扶着她急声道:“母亲,母亲你怎么了?”

吴氏不停的喘着气,好半晌才缓和了下来,她脸色铁青,看着谢锦月离开的方向怒声道:“这个混账,她怎么敢这般跟我说话?!”

谢锦云张张嘴,低声喃喃道:“锦月也没说什么啊,她的功夫真的很厉害,就连二哥都比不上她,二伯之前还夸锦月巾帼不让须眉呢……”

“你还说?!”

吴氏扭头瞪着谢锦云:“她什么时候生出这心思来的?”

谢锦云被吓了一跳,低声道:“锦月一直都是这样啊……”

吴氏一愣:“一直都是这样?”

谢锦云点点头:“她很早以前就只喜欢刀枪剑戟,又跟着府里的武教师父学武,那时候母亲不是也知道吗?”

吴氏听着谢锦云的话,顿时想起这事儿来。

四年前府中给那些哥儿请武术师父的时候,谢锦月她们几个姐儿也的确是来跟她说过想要一起去学,那时候谢老夫人说让她们学一些强身健体也好,吴氏便没有拦着,直接答应了下来。

可是后来没几日,府中几个姐儿就都受不住学武的辛苦,都没有再去……

谢锦云说道:“我和二姐她们没去,可是锦月一直都在啊,她都跟着学了四年了,而且大哥和二伯父他们偶尔也会指点锦月的。”

“上次二哥的朋友来府上时,都没打过锦月,还有上上次在明武社的时候,锦月还将齐老将军的孙子打的满地找呀呢,可厉害了……”

吴氏听着谢锦云的话不仅没有高兴,反而脸上乍青乍白的。

感情她女儿都在京中“名震四方”,“威名远扬”了,她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谢锦云没瞧见吴氏脸上的神色,只是想着替自己妹妹求求情,不由试探着抱着吴氏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母亲,锦月是真的很喜欢习武,你就别生气了,再说她就只是说说嘛,又不是真要去上战场。”

吴氏伸手甩开了谢锦云的手,咬牙说道:

“上什么战场,她最好趁早给我歇了这心思,一个女儿家,她真以为她学了点功夫就能上天了?”

“还有你!”

吴氏说话间猛的看向谢锦云,瞪着她说道:

“你不准跟着她学,要是让我知道你也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锦云心中挺不认同吴氏的话的,可是她的性子不如谢锦月那么强硬,不敢跟吴氏回嘴,只能垂着脑袋没说话。

吴氏见状这才安心了些,可是一想起刚才那梗着脖子跟她说话的小女儿,心中就火气升腾。

她转身带着谢锦云就朝着远处走去,一边想着,这事情她定要跟谢勤好生说说,看到底是谁把谢锦月给教歪了,还有谢锦月,她居然出去与人比武,还不止一次,她真是要气死她!

……

吴氏母女离开后,苏阮和谢青珩才从那边暗处走出来。

两人有些面面相觑,都是没想到出来会遇到这一出。

谢青珩十分惊愕谢锦月刚才的那一番话,往日里他虽然知道谢锦月的性子比其他几个妹妹都要强,而且也喜欢舞刀弄剑,时不时的也会来寻他切磋一下,却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志向。

苏阮对于谢锦月这番话虽然也有些惊讶,可是想想谢锦月上一世的脾气,倒也不觉得太过奇怪,只是侧眼看着谢青珩。

谢青珩回过神来,就瞧见苏阮的目光,不由说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苏阮说道:“大哥不觉得四姐有些离经叛道?”

谢青珩听到她的话想了想:“是有一些,不过也说不上离经叛道吧。”

“祖母的事情我曾经听父亲说起过一些,听父亲说,祖母当年出身水寨,手下水兵数千,训练有素,武力强横,足以与朝中正规军抗衡。”

“当年先帝派人招安时,本也是许了祖母官位的,她要不是嫁给了祖父,后来祖父病逝,她以手中官位换取了足够的人脉保住宣平侯府,说不得祖母也是战场女将。”

“更何况四妹也没说错,大陈往上三代,的确是有女子为官为将的先例。”

苏阮听着谢青珩的话,不由扬唇笑了起来:“大哥心思倒是通透。”

她可记得,她上一世刚入朝堂的时候,那些个平日里看着明理通事,仁义至极的朝臣是怎么指着她鼻子,骂她牝鸡司晨,无知妇孺祸乱朝纲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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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倒霉蛋

苏阮是没想到,谢青珩的想法这么开通,不由问道:“那大哥觉得,四姐如果当真想要从军呢?”

谢青珩冷峻的眉眼蹙起,像是没想到苏阮会问他这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认真想了想后,才对着她说道:“女子想要从军太难,当今陛下虽然没有明旨规定女子不可为官为将,可是断了文考武举之路,想要从军除非是从小兵做起。”

“四妹她身手了得,性子也算坚毅,可是从军之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个女儿家混迹军营之中,先不说平日食宿该如何解决,军营之中都是通铺,绝无可能为她一人单独设立营帐,衣食住行样样皆难,就说三叔三婶那边,他们也不会同意让他们娇宠着的女儿去兵营里做一个人人都能驱使的杂役兵。”

因为谢渊是武将的原因,所以谢青珩要比其他世家子更明白军中升迁有多难。

一个寻常小兵,若无家世庇荫,想要从底层一步步的爬起来谈何容易,更何况他虽然不介意女子从军的事情,却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介意。

到时候光是流言蜚语,那些人异样目光都会让谢锦月寸步难行。

苏阮听着谢青珩很是正经的与她分析着女子从军的利弊,见他目光清明,眼中看不到半丝鄙夷不屑,不由低笑出声。

谢青珩嘴里话音一顿,扬眉:“你笑什么?”

苏阮说道:“没什么,只是大哥与旁人不同。”

谢青珩顿时失笑,知道她话中意思不由说道:“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那般迂腐之人?”

“当年太祖立朝之时,大陈第一位丞相蒋秋便是女子,她以军师的身份留在太祖军中,替他出谋划策,推翻前朝,后来太祖理朝之后,蒋相又辅佐太祖肃清朝政,料理明生,大陈能得海晏河清太平之像,也与她分不开关系。”

“女子聪慧者极多,有能力的更是比比皆是,而且远的不说,就说祖母,她当年若不是被宣平侯府所困,怕是如今依旧威名赫赫,连父亲恐怕都不及她。”

苏阮听着谢青珩的话,抿嘴露出个笑来:“大哥说的对,女子未必不如男儿。”

两人闲聊了几句,并没有太多的去说谢锦月的事情,虽然他们都不觉得谢锦月的话有错,可是吴氏摆明了是不喜欢谢锦月舞刀弄枪,还有如今的这些想法的。

谢青珩将苏阮送回了跨院后,才对着说道:“我刚才瞧见你手上烫的不轻,回去后记得抹药,不要碰水。”

苏阮乖巧点头:“我知道。”

“明儿个我同窗约了我们出去看戏,你还去吗?”谢青珩问道。

苏阮有些诧异抬头,户部闹了那么大的乱子,裴耿还有心思带着国子监的同窗出去看戏?

苏阮不由问道:“这几日京中乱着,我今日见到了祁祭酒,他说户部的事情压不住了已经爆发了出来,就连南大人也因此牵累被下了狱。”

“眼下人心惶惶的,出去看戏好吗?”

谢青珩闻言淡声道:“那些都是朝中的事情,难道因为朝廷彻查贪污之事,京中各府便不用吃喝了吗?”

裴耿的祖父就是个倒霉蛋,两年前被人算计了一次,险些赔的倾家荡产,还欠了裴耿外祖唐家一大笔钱财,至今还在替朝廷干着白活儿,堪称史上最穷也是惨的户部尚书,没有之一。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哪怕如今户部贪污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朝中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将眼睛放在裴家身上,更没有牵连到裴敬塬半点。

毕竟如他这种连俸禄银子都赔给了朝廷,如今吃饭花销都还要指着儿媳妇的二品大员,从古至今怕也就只有这么一位。

他要是能贪污,何至于落到这地步?

裴耿是个心大的,知道这事情牵连不到他们,就也没心思去管他到底与谁有关,他今天一大早就让人送了信过来,就跟他说了明儿个包了那戏班子,请他们几个出去看戏的事情。

谢青珩知道苏阮担心什么,安抚道:“放心吧,朝中的事情牵连不到我们,再说过几日就要小考,我也就只有明天能出去走走,然后就要回国子监那边闭关去了。”

苏阮见谢青珩说的肯定,就答应了下来,只是想起之前他们曾经说过的有关太子挑选伴读的事情,苏阮忍不住问了句:“太子的事情,大哥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谢青珩闻言说道:“我的事情你别操心,我自己会处理好。”

苏阮见谢青珩神色放松,而且面上没有半点担忧之色,只以为他已经想办法让太子选中了旁的人当伴读,她这才放心下来说道:“那就好。太子若能得了旁的伴读,大哥就能好生发挥,不必掩饰文才,那我就先在这里祝大哥能够拔得头筹,得皇上青眼。”

“多谢。”

谢青珩看着小姑娘仰着头专注的模样,眼底染上笑意说道:“快回去歇着吧,今天闹腾了一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用过午饭后再出府,我先回去了。”

苏阮点点头:“大哥慢走。”

苏阮站在跨院门外,等看到谢青珩走远之后,这才回了院子里。

采芑跟在她旁边,见她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忍不住说道:“小姐心情很好?”

苏阮点点头:“还不错。”

谢青珩刚才的那一番话,还有谢锦月梗着脖子跟吴氏争辩,说着女子未必不如男儿的样子,让她发现了一些之前都未曾发现过的事情。

以前她虽然对谢家存着愧疚之意,可是却从未曾去细瞧过谢家其他人。

她从最初的憎恨,到后来的恨不得毁了他们,再到后来的愧疚自责,全是源于她自己,可是如今她才发现,撇开上一世的那些已经快要模糊的记忆,当心平气和的跟谢家的人相处时,才会发现谢家的人跟她记忆里完全不同的一面。

处处找茬的谢锦月实则心肠柔软,志气极高。

冷傲漠然的谢青珩实则眼界极广,心怀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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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怕鬼

苏阮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立场不同,所见所想也完全不同。

上一世未必是他们排斥了她,而是她在排斥着他们,而那些她曾经认为无比厌恶的性情,当换个角度来看时,却觉得有些可爱。

苏阮想起谢锦月那套不管对错,先打了再说的不吃亏理论,忍不住抿嘴笑出了声,说起来,谢锦月这性情与她倒是有些相似,无论如何,总不能叫自己吃了亏。

“谢青阳呢?”苏阮问道。

采芑说道:“六公子还在您父亲灵前守着。”

苏阮扬扬眉毛,倒是没想到谢青阳这次居然真能坚持下来了,她还以为昨天吓了那一次之后,谢青阳晚上怕是不敢留在这边了。

她带着采芑朝着正堂那边走去,就见到早上那个小厮还守在门外。

“六小姐…”

那小厮见到苏阮的时候,连忙跟她行礼。

苏阮挥挥手止了他的动作,轻声问道:“六公子呢?”

“在里面。”

苏阮朝着里面望了眼,点点头就直接走了进去。

眼下外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中点着灯烛看着十分亮堂。

四周原本挂着的丧幡都已经取了,那些灵堂的布置也都全部撤了下来,只有旁边的龛台上还摆着白烛和香炉,上面的牌位被擦的干干净净,而谢青阳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蒲团,正跪坐在上面朝着牌位前的铜盆里扔着纸钱。

苏阮进去时,他正小声念叨着什么,一时没听到身后的动静。

等走的近了,苏阮才听清谢青阳口中在说什么。

“……苏大人,我知道我不该砸了你的牌位,也不该偷吃你的东西,对不起,我已经知道错了,而且也在尽力弥补了,不过你也不能全部都怪我,你得怪苏阮,她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谁叫她老是招我。”

“她之前差点烧了我家,后来又害的我姐姐她们跟着她丢人,还有昨天,要不是她不给我吃的,我也不会偷吃你的东西,而且她居然还扮鬼吓我。”

“苏大人你该好好教教她,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扮鬼吓人的,而且她昨天才刚出孝,今天就去玩了,留我在这里替你守灵,我觉得她对你就不够孝顺。”

“你要是真的寂寞的想要找人的话就去找她吧……”

谢青阳嘀嘀咕咕说着苏阮的坏话,间或还要替自己辩解几句。

可等着说完之后他又迟疑了一下,想起之前谢青珩跟他说过的话,谢青珩撇撇嘴,有些不甘不愿的扯了几个折好的银元宝扔进了火里:

“算了算了,你还是谁都别找了吧,我给你烧多多的银子,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就自己去买。”

“等我过几天能够出府了,我再去让人给你扎点房子丫环小厮什么的送过去,你好生的享受享受就去轮回吧,下面多冷啊……要是实在不甘心的话,你也别找我……我怕鬼……”

“噗哧。”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那近在咫尺的声音吓得谢青阳一哆嗦,他猛的扭头朝着旁边看去,就见到一张放大了的脸几乎凑在了他眼前。

“啊!!”

谢青阳顿时想起了昨天夜里那毛骨悚然的一幕,吓得尖叫了一声,然后一屁股就朝着旁边跌了过去。

苏阮见状哈哈大笑,就连采芑也是忍不住憋着笑抖着肩膀。

苏阮没想到谢青阳这么胆小,双手撑着膝盖,俯身瞧着脸都吓白了的谢青阳促狭道:“谢青阳,原来你怕鬼啊?”

难怪昨天夜里会直接哭着鼻子,跺脚跑了。

“谁怕了?!”

谢青阳听着苏阮的话,看着她哈哈大笑的模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急急反驳。

可他话音落下之后,苏阮却是半点不信,眼前瞧着苏阮和她身边那丫头笑得不可自已的模样,谢青阳缓过了刚才那阵惊吓之后,脸上顿时涨红。

“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干什么进来都不说话?!”

“不是我没声音,是你太专注了。”

苏阮起身蹲在火盆旁边,学着谢青阳刚才的样子双手合十,朝着牌位可怜兮兮的说道:“苏大人,我给你多烧点钱,你可别来找我,我怕鬼……哈哈哈哈……”

苏阮话没说完,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谢青阳气得小脸通红,又羞又恼:“苏!阮!!”

什么让他好生相处!!

这个女人一直都是那么讨厌!!!

苏阮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

谢青阳被她笑得有些恼羞成怒,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才那么丢人的一面会被苏阮瞧见,而且还被她听到了他怕鬼的事情,他脸上乍青乍红,怒声道:“你笑够了没有?!再笑我揍你信不信?!”

眼见着谢青阳满脸羞恼的抓着手中的元宝,大有要撂摊子的打算。

苏阮这擦了擦眼角边笑出的泪花子,对着他说道:“好,好我不笑了……哈哈哈……”

“苏阮!”

苏阮见谢青阳真恼了,这才压住了嘴里的笑声,只是那眉眼弯弯之下,谁都能瞧清楚里头憋不住的笑意:“你吃饭了吗?”

谢青阳听着她话中带笑,怒声道:“关你什么事?!”

苏阮见他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又是噗哧一声,见他恶狠狠的瞪着自己,这才掩着笑轻咳了一声:“我刚才让厨房准备了些吃的,你要是没吃饭就给你送一些过来。”

“我不吃!”

谢青阳带着怒意说道,他才不吃嗟来之食,只可惜他话音才刚落下,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咕噜噜”的空鸣声。

他今天一整天就只吃了一顿饭,早间苏阮走时,让采芑她们打着谢青珩的名号送了些吃的过来,可是谢青阳还在长身体,正是能吃的时候,那些东西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他早就已经饥肠辘辘,自家大哥没有再送饭过来,他又不能离开灵前,又不肯低头让小厮去取吃的回头让苏阮嘲笑,所以就硬生生的饿到了现在。

苏阮听到他腹中的声音,顿时笑意更胜。

谢青阳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将自己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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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不想写假条,又怕你们都等着,我家二狗子生病在医院,我也是感冒反反复复外加肠炎拉到虚脱,再加上我那个丢了几百斤腊肉忧郁生病的母后,现在集体在给国家医疗事业做贡献。

我想大概找不到比我更倒霉的了。

请几天假,陪床外加养病,能码字我就更新一些,可攒,别等。

《软玉生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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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锅盖

年前病殃殃,后来过年事多就没写,走亲戚窜门几乎没碰电脑,今天开电脑断太久忘了前面写啥了……

软软这个崽现在不认我这个亲妈了,我得跟她培养两天感情,抚摸抚摸。

状态找回来就后天更新,找不回来就大后天更新,一定更,不更你们拿刀砍我。

补更什么的暂时应该是没有,等我把崽盘熟了着。

最后重要的事情说三次。

不弃坑不弃坑不弃坑。。成绩再差也不弃坑!

太监木有小jj!!!

第92章 羞恼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92章羞恼谢青阳被苏阮笑得脸上涨红,羞恼道:“你笑什么笑!”

苏阮紧抿着嘴眼角弯了起来。

“你还笑!!”

谢青阳一张脸都气圆了,伸手就想去抓她。

苏阮连忙闪躲,朝后跑去时被谢青阳抓了个正着。

谢青阳不敢伤她,却又气不过被她嘲笑,直接伸手朝着她腰间挠去,苏阮顿时痒的哎哟直叫,然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讨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嘛……”

她瞪圆了眼儿,竖着手跟只猫儿似得,可怜巴巴:

“我今日才伤了手,六公子可怜可怜我,饶了我吧。”

苏阮的手特别白,指尖粉嫩嫩的,手指纤细骨节也很小。

她的手型很好,本该是极美的一双手,可实际上却并不好看,指甲不够整齐,右手食指的指甲上像是被什么伤过缺了一块,虎口有一层细茧,手背上和露出的腕间还有一些纵横交错,或深或浅的疤痕。

谢青阳看着眼前的手先是一愣,就瞅见她手背上涂着的伤药,下意识抓着她的手腕:“怎么回事,谁伤的?”

苏阮委屈:“信阳侯府的小姐。”

“郭如意?她为什么伤你?”

苏阮努努嘴:“许是瞧我长得太好看,她嫉妒了……”

“呸!”

哪怕心中担忧,可谢青阳依旧被苏阮的无耻震惊。

他朝着苏阮翻了个白眼,啐了一声:“你要点脸!”

谢青阳瞧着她手上的伤势像是被烫的,哪怕上了药,皮肤上依旧红彤彤的一片,衬着其他地方的白皙显得格外碍眼。

他顿时气声道:“你在府里的时候不是厉害的很吗,怼天怼地谁都不饶,怎么一出去就被人欺负。”

“郭如意算什么东西,她就是仗着个信阳侯府,我们宣平侯府还怕了她不成,她敢伤你,你就不会打回去?出去一趟就被人弄成这样,你丢不丢人?!”

苏阮瞧着半大少年一边抓着她的手瞅着伤势,一边嘴里喋喋不休的骂她。

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突然凑近了几分:“谢青阳,你这是在担心我?”

谢青阳一抬头,猛的就对上她的眼。

两人凑得极近,他几乎能看到苏阮脸上那浅浅的细绒,还有浅浅的呼吸。

苏阮眼儿弯弯,笑得极为开心,粉唇扬起又凑近了些:“原来你关心我啊?”

“谁,谁关心你了?!”

谢青阳瞬间跟被蜇了似的,猛的松开手中抓着的皓腕,然后整个人朝后退了两步,脸上涨的通红:“你别自作多情了,谁在意你的死活,我就是怕你在外面被人欺负,丢了我们宣平侯府的脸……”

苏阮眉毛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谢青阳顿时结巴。

他,他才没有担心苏阮!

谢青阳背脊都绷了起来,跟炸了毛的毛团似的,被苏阮瞧得又后退了半步,谁知道却是一脚踩到了铜盆边缘。

他整个人踉跄着朝后摔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后,那铜盆“砰”的一声扣在他脑袋上,里头烧了纸钱留下的纸灰扑簌簌的落了他一头一脸。

谢青阳:“……”

苏阮:“……”

“噗——”

苏阮肩膀一抖,忍了半晌没忍住,噗哧一声大笑起来。

谢青阳气得捶地大吼:“苏阮!!!!”

……

跨院的正房中,桌上摆着许多吃食,虽是入夜,可是宣平侯府的小厨房里依旧烧着火,厨房里总有婆子值夜候着,防着府里的主子夜里想要进食。

采芑和澄儿去端了饭菜过来摆放好就,就憋着笑站在角落里,肩膀一抖一抖的。

苏阮则是坐在桌前,紧抿着嘴一本正经,可若是细瞧就能见到她眼里满是笑意。

谢青阳脸上虽然已经洗干净了,可是发上还沾着些纸灰,身上的缀锦袍子更是黑一道白一道的。

他狠狠瞪着苏阮,怒声道:“笑够了没有?!”

苏阮见他一副她再笑便要翻桌子走人的架势,连忙轻咳了一声:“咳,笑够了。”

谢青阳瞪她。

他就是跟她八字不合,见到她就倒霉!!

苏阮被他愤愤盯着,见他气得脸都圆了,一双眼睛更像是染了火,连忙讨好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保证不笑你了。”

“刚才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你会踩着那盆儿……”

见谢青阳恼羞成怒,苏阮连忙转了话题:

“采芑她们刚才去小厨房那边,问了婆子你的口味,特地替你取了你爱吃的东西过来,你瞧瞧可还合胃口?”

谢青阳想要甩袖子走人,可是他还没有守够三日,之前狠话已经放了,他要是离开了先不说大哥会不会饶了他,单就是苏阮恐怕都会笑死他。

可不出去他就得对着苏阮这张讨厌的脸,见她笑眯眯的模样,谢青阳只能怒哼了一声,以表自己心情极度愤怒。

“谁要吃你的东西?!”

苏阮也不恼,只是弯着眼:“那就当小女子请六公子陪我用个饭,还请六公子赏个脸?”

谢青阳气呼呼的,想要硬气的说不吃,可是肚子里却是空旷的厉害,五脏六腑跟造了反似的一个劲儿的叫嚣着想吃东西,而那桌子上的饭菜香味更是朝着他鼻子里涌。

谢青阳饿得前胸贴后背,对着盘子里油光水亮的大猪蹄子,咽了咽口水逞强道:“你既然这般恳求,那我就赏你个脸面,省的你回头又去祖母那告状,说我苛待你!”

苏阮见小孩儿明明想吃的很,偏又逞强的样子好笑的不行:“是是是,六公子深明大义,我感激不尽。”

谢青阳是真的饿狠了,刚开始时还知道矜持,顾忌着苏阮还在,可到了后来却是完全放飞了自我,端着碗大口大口的朝着嘴里刨饭,嘴里包着东西圆鼓鼓的。

苏阮见他吃的香,拿着勺子替他盛汤,一边说道:“你慢点吃,别呛着了,不够的话厨房里还有。”

她将汤碗放在谢青阳桌前说道,“要不是知道你是侯府嫡子,没人敢苛待你,就你这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不给你饭吃。”

第93章 想戳【元宵节快乐】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93章想戳【元宵节快乐】谢青阳抱着汤碗“咕嘟”、“咕嘟”的灌了下去,放下碗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愤愤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不让人给我送饭,我怎么会饿的这么惨?”

“府里的下人都不敢进你这院子,大哥和祖母又不知道被你灌了什么迷药了,一心向着你……”

谢青阳说着说着委屈极了。

明明他才是侯府的儿子,可是府里的人都是向着苏阮。

他有时候都觉得苏阮才是侯府亲生的,而他才是捡来的那一个!

苏阮用手托着下巴,听着谢青阳的话“噗哧”笑出声来。

“瞧你委屈的样子,要不是你之前胡说八道,我能克扣你饭食?”

见他想要反驳,苏阮说道:

“六公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母亲,可是我母亲跟谢侯爷成亲的事情已是事实,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得接受。”

“你要知道祸从口出,你在府中贬低我们也就算了,可要是出去说了那些话,你觉得旁人是会因你的处境,替你不平,觉得你父亲不该娶一个寡妇过门,还是会嘲笑侯府家教不严,你一个侯府嫡子诋毁继母,不孝无德?”

谢青阳脸色青了青,吭哧着没说话。

苏阮浅声道:“上次的事情你该吃了教训。”

“宣平侯府虽然显赫,你父亲在朝中也地位非凡,可是这京中显赫的人家多了去了,不说皇亲贵戚,就说朝中公卿,哪一个不是谨言慎行?”

“谢侯爷以军功立于朝堂,在军中想要分驳他权利的人多了去了,他行事谨慎,旁人难以寻到缝隙,便会将目光放到你们这些与他至亲的人。”

“那些人能利用你一次,就能利用你第二次,第三次。”

“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替你收拾烂摊子,也不是每一次侯府都这么好运气的。”

谢青阳抿抿嘴,他不是不知道错了。

之前的事情谢青珩已经教训他了,甚至将可能造成的后果也与他说了。

谢青阳不笨,只是他往日上有父兄撑着,他是府中最小的那一个,无人苛求他时,他从未将心思放在这上面罢了,可当谢青珩将那些事情一一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如果之前的事情没有摆平,后果有多严重。

谢青阳早就后悔了,只是对着苏阮时他却是不愿意服软,强声道:

“用不着你管!”

“你哄的祖母和大哥都向着你,父亲也被你娘迷得昏了头,要不是你们眼巴巴的进了侯府,我怎么会被人哄骗做错了事?”

“你也用不着教训我,反正在他们眼里,错不错都是我的错!”

谢青阳说完之后,“啪”的一声摔了筷子,起身就朝外走。

苏阮没有拦他,只是抬头看着气冲冲朝外走去的小孩儿说道:“你真当祖母和大哥罚你,是因为他们向着我?”

谢青阳脚下一顿。

苏阮说道:“他们要是真的向着我们,喜宴上的事情就不会顺水推舟由着我不了了之,而是去寻了那曹宗正,追查是谁在侯府里兴风作浪挑起事端。”

“当日我说这事没法追查,你以为真的就查不出来?那日与你同回侯府的人就只有那么几个,要是真想查,只需挨个去问,有什么问不出来的?”

“祖母眼中揉不下沙子,侯府里更是容不下那兴风作浪的人,可是祖母为什么会息事宁人,只是罚了你三十鞭子,打死个丫环就将这事彻底抹过去。”

“你真以为祖母是怕了曹宗正那些人,怕因为追查此事得罪了他们?”

苏阮朝着椅子上一靠,声音浅淡道:

“谢青阳,祖母是疼你的,她不过是怕追查下去,污了你的名,毁了你的前程。”

“至于大哥……”

“你别忘了那一日在碧荷苑里,他挡在你面前要替你受二十鞭子的事情,更别忘了,他当初为什么不想让我入二房。”

谢青阳站在门边上紧紧握着拳心,外头的冷风呼哧呼哧的吹了过来,让他脸上冰凉凉的一片。

谢青珩年过十八,将要及冠,以他在国子监里的表现,不管是科举入仕还是武举入军中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谢青珩是侯府长子,又是嫡出,将来这府中爵位是肯定会落在他身上的,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顺着他该走的路前行就是,根本犯不着与苏阮母女为难。

因为哪怕就是让苏阮跟着陈氏入了二房,成了二房的姑娘,也根本就妨碍不了谢青珩什么。

可是他却依旧提了不准苏阮入二房的事情,甚至因此还惹了谢老夫人不喜,让老夫人觉得他小家子气,甚至开口将苏阮收为了孙女,这其中到底是为了什么,谢青阳不是不知道。

谢青珩是怕谢嬛和他受委屈,是怕谢渊偏宠陈氏母女,苛待了他们姐弟。

谢青阳身上穿着夹层的锦衣,却依旧被风吹的打了个冷子。

苏阮也没再继续多说,只是拿着筷子挑了根青菜说道:“这些菜都是照着你口味去厨房取的,我可不喜欢吃这么油腻的东西。谢青阳,你还吃不吃了?不吃我让人倒掉了。”

谢青阳在门前站了一会儿,在采芑和澄儿以为他会被苏阮气走的时候,却是突然转身走了回来。

他一屁股坐在他之前的位置上,拿着筷子就挑了块肉塞进嘴里。

“吃!”

……

第二天午后,谢青珩来接苏阮出府去看戏法的时候,诡异的见到谢青阳端端正正的跪在屋里替苏父守灵烧香。

苏阮和他从门前过的时候,谢青阳扭头叫了他一声“大哥”,然后看着他身边的苏阮有些别扭,嘴巴动了动轻哼了一声,就直接转过头去继续摆弄手里的东西。

谢青珩却敏锐的察觉,谢青阳有些不一样了。

他对苏阮依旧算不上和善,瞧着她时跟瞪眼青蛙似的,可是谢青珩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

谢青阳问道:“你们两这是怎么了?”

苏阮换了一身石榴红的狐皮斗篷,小脸躲在毛茸茸的领子里,遮住了大半个下巴。

听到谢青珩的话,她眨眨眼:“什么怎么了?”

谢青珩看她:“就是觉得小六有些怪怪的。”

苏阮一本正经:“经一事长一智,六公子兴许是长大了。”

谢青珩被她的话逗笑,瞧着她自己也是粉嫩嫩的一团儿,却模样老成的说着谢青阳长大了,那一本正经胡扯的样子实在是可爱的犯规,让他手痒,想戳。

第94章 吓唬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94章吓唬谢青珩磨了磨指尖,到底没忍住,戳了戳她脸颊。

苏阮抬头:“大哥?”

谢青珩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连忙收回手正经道:“没事,刚才你脸上沾了东西。”

苏阮伸手揉揉脸,总觉得怪怪的,刚想说话,就见到不远处的门前站着的谢嬛和谢娇娇。

那边谢嬛见她顿时笑开,朝着她招招手:“阮阮,快过来。”

苏阮瞬间就忘了被戳脸的事情,踩着小马靴啪嗒啪嗒的跑了过去,等站定后就乖乖叫道:“二姐,五姐。”

“怎么这么慢呀,我跟娇娇都等了好久了。”

谢嬛捏了捏苏阮的脸颊,嘀咕道:“本来我和娇娇要去找你的,大哥让我们出来等着,这都快冻成冰棍了你们才出来,还以为你不去了呢……”

谢青珩见苏阮脸上瞬间落上红印,拍了谢嬛的手一下:“谁说不去了,这不是来了。”

谢嬛气鼓鼓的瞪他。

谢青珩直接让人牵了马车过来说道:“赶紧走吧,裴耿他们怕是已经去了,我们去太晚了也不好。”

谢嬛这才歇了找谢青珩麻烦的想法,摸着被拍疼的手“哼”了一声,挽着苏阮的胳膊,拉着谢娇娇一起就爬上了马车。

谢青珩没跟她们一起,而是直接翻身上马,骑马走在外头。

马车动起来后,谢嬛就抱着手炉子缩在苏阮身旁:“大哥就是个小气鬼。”

苏阮听着抱怨好奇:“怎么了这是?”

谢嬛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昨儿个被郭如意伤了的事情,大哥说我没保护好你,昨天夜里还教训我了,说是等开春了之后,要让咱们几个跟着四妹一起练武。”

苏阮没想到谢青珩会说谢嬛,怕谢嬛因此觉得谢青珩偏向她,连忙说道:

“二姐,昨天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忍住刺了郭如意几句,她才会动手的,等会儿我跟大哥解释……”

谢嬛见着苏阮着急的样子,顿时“噗哧”笑起来。

谢娇娇也是在旁失笑道:“你别听二姐吓唬你,大哥哪能训她?”

“是祖母说,咱们府中的几个女孩儿太过娇弱了些,万一再遇到昨儿个的事情,四姐又不在身旁,怕咱们几个应付不来会吃亏。”

“祖母说咱们都是武将家的姑娘,学些身手自保是好的,再不济也能强身健体,所以吩咐了等开春之后让咱们都一起习武。”

苏阮听着这话才松了口气,随即瞪谢嬛:“二姐你吓我!”

谢嬛哈哈大笑,歪倒在谢娇娇肩头:“你告诉她做什么,她一直都是那副老成样子,跟活了百八十年已经厌世的一样,我瞧着她刚才着急的样子就挺好。”

睁大了眼,脸色慌慌的。

那眼底也染了急色,可比平日里瞧着好看多了。

苏阮没想着谢嬛有这爱好,一时无语。

谢娇娇被两人逗笑,任谢嬛歪在她肩头说道:“阮阮平日里是老成了些。”

苏阮闻言翻翻眼皮。

她都活了几十年了又回来的,能不老成吗?

三人在车中说笑,谢嬛说着说着突然就叹了口气:“阮阮,你知道锦云和锦月被禁足了吗?”

苏阮愣了下,点点头。

昨天夜里她听到了谢锦月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今天一早,就听说谢锦月被吴氏禁足了。

谢锦云本来没事儿,可因为替谢锦月求情,结果惹恼了吴氏,也被一起关在了小院里。

苏阮原是想要去看看她们,可想起昨天她们争吵的起因本就是因为谢锦月为她出手打了郭如意,所以便歇了心思。

谢嬛有些郁闷的说道:“昨儿个的事情本来也怪不着我们,锦月也是因为一时气急才出手打了人,连祖母都觉得锦月没错,三婶反倒是计较上了。”

谢娇娇闻言在旁说道:“二姐别这么说,三婶生气也是有原因的。”

“她出身大家,三叔又是个性情严肃的,昨儿个四姐在安阳王府动手打了郭如意,虽然是郭如意动手在先,可是到底还是伤了四姐的名声。”

“要是有人添油加醋几句,难保不会说四姐跋扈。”

谢嬛努努嘴,有些不高兴。

显然她根本就不觉得昨儿个的事情谢锦月有错。

苏阮开口问道:“昨天祖母说要去信阳侯府,她们可去了?”

谢娇娇说道:“早就走了,带着三婶一起去的。”

当时王氏也闹腾想要一起去,说谢老夫人让吴氏管家也就算了,如今出去跟人干架都不带她,分明偏心,她那话直接把谢老夫人给气得一个倒仰,然后拿着棍子追了王氏半个院子。

谢娇娇想起王氏委屈的样子,有些头疼。

刚才她出门的时候,她娘还哭唧唧的缠着她要跟她一起来看戏,要不是谢嬛说了几句,指不定她都脱不了身。

谢嬛也是知道王氏早上干了什么,更知道她被谢老夫人捶了一顿的事情。

见谢娇娇小脸儿都青了的模样,她忍不住捂着嘴直笑。

苏阮觉得奇怪,谢嬛就拉着她说了一番王氏的“丰功伟绩”,让得苏阮也跟着喷笑出声。

……

几人乘着车没走多久,谢青珩就扯着缰绳驾马停在了前面,说了声“到了”。

马车停在了一处戏园子前面,苏阮三人从马车里出来,就跟着谢青珩一起进了里面。

谢青珩跟领路的人说了裴耿的名字,那人便带着他们朝里走,等绕过了外面的露天台子,进了里面后,便直接遮了外头的风,几人瞬间觉得暖和了起来。

苏阮和谢嬛两人都是抬头看着四周,听着那边台子上传来“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谢青珩刚想去找裴耿,就听到楼上有人大声道:“青珩!”

谢青珩抬头,就见到裴耿趴在楼上的栏杆上,身上的衣裳被挤得有些皱巴巴的,那张圆脸上却是盛满了笑,胳膊探出来朝着他们招手:“快上来。”

谢青珩应了一声,就带着苏阮三人朝楼上走。

“大哥,今儿个来的人很多吗?”苏阮问道。

谢青珩回道:“不多,就是我在国子监的几个同窗,还有其中几个的妹妹,放心吧,都是熟人。”

第95章 害羞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95章害羞苏阮闻言点点头,她倒不是怕生,只是不太喜欢跟太多人混在一起。

几人上了楼上后,那边裴耿就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他身材有些壮,脸上胖乎乎的,笑起来时眼睛眯起来:“你小子怎么来的这么晚啊?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谢嬛和谢娇娇都是见过裴耿的,连忙行礼:“裴大哥。”

苏阮上一世也是见过裴耿的。

一样的胖乎乎,说话和气,看上去傻傻的,可实则却是精明的厉害。

裴耿不喜欢仕途,所以一辈子都没入仕,却是接了他外祖父唐礼的家业,成了大陈第一皇商,手里的银子堪比国库,可谓是富可敌国。

苏阮也跟着叫了一声“裴大哥。”

裴耿笑着跟谢嬛、谢娇娇打了招呼,然后将目光落在苏阮身上,眼中生出抹惊艳来。

眼前的女孩儿年岁不大,却实在生的一副好相貌,黑白分明的大眼,水润白嫩的脸颊,粉唇轻扬时已初见风华,哪怕一眼就能看得出将来是何等绝色。

裴耿顿时亲近了许多:“你就是苏阮妹妹吧?我听青珩说起过你好几次,却一直无缘一见,今日一见果真是沉鱼落雁,天仙下凡……”

“啪!”

谢青珩直接拍了他一巴掌:“别油嘴滑舌,其他人呢?”

裴耿揉了揉后脑勺嘿嘿一笑:“在里头呢,就等你们了。”

谢青珩几人跟着裴耿进了那边房间之后,就见到宽敞的包房里,果然已经坐了几人,除了沈棠溪,周奇和几个国子监的监生之外,还有两个年轻女孩儿。

苏阮她们一进去,里头的人就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当见到苏阮的样貌时,那几人都是忍不住愣了下神,只是片刻就恢复了正常。

裴耿笑着道:

“阿棠我就不跟你们介绍了,你们都认识,这剩下的几个都是国子监的监生,周奇,窦兵,季诏,郭秀杰和龚双成。”

“这两个一个是我妹妹裴芸,一个是季诏的妹妹季年华。”

裴耿说完之后,才指了指谢嬛三人:“这三个都是青珩的妹妹,谢嬛,谢娇娇,苏阮。”

大家彼此见礼了之后,都是年轻人,也没怎么生疏的意思。

周奇性子最是跳脱,开口便道:“青珩,你可是来晚了啊,先前约好说要一起看戏,我还当你是舍不得带你几个妹妹出来,跟我们这些糙汉见面了。”

季诏的容貌和他名字相似,笑起来时特别阳光,一口大白牙很容易得人好感:“你是糙汉我们可不是,谢家妹妹别理他。”

“哎哎哎,季诏,你这也忒不要脸了,之前说过的苟富贵,勿相忘呢?”

季诏笑得格外好看:“你记错了,我只说了前一句。”

裴耿大笑:“季诏你个俗人。”

周奇顿时气得伸手拍他。

谢嬛几人都是抿嘴笑起来。

苏阮有些好奇的看着几人,见季诏和周奇打闹,旁边几个少年都是纷纷凑嘴,你一言我一句的取笑周奇,就连平日看着冷峻的谢青珩眼中也是带着笑,显然跟几人的关系极好。

她不由将几人和上一世朝中的那几个大臣比对了比对。

她还记得,笑容灿烂的半大少年季诏,三十岁时入了御史台,一张嘴厉害的很,揪着人的小辫子就不放,直接怼了大半个朝廷。

郭秀杰继承了他祖父的遗志,成了当朝少傅。

周奇入了军伍,其他几个人也各有所成。

除了失踪据说是身亡的沈棠溪,还有死在边关的谢青珩外,眼前这群少年后来几乎人人都在朝中出人头地,官居高位。

苏阮想起结局惨淡的谢青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突然见到那边跟周奇玩闹的季诏突然回过头来。

两人目光一触,苏阮下意识的朝着他笑了笑。

原本笑容灿烂的季诏被她笑容一晃,突然就红了脸,连忙扭过头去。

苏阮看着那少年红彤彤的耳朵愣了愣,下一瞬“噗哧”低笑出声。

这是害羞了?

“阮阮,你在笑什么?”谢嬛好奇。

苏阮笑着道:“没什么。”

她扭头看着季年华说道:“季姐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季年华还记得昨天在安阳王府里时,苏阮所做的事情,闻言也是笑得很是亲近:“是啊,我也没想到,大哥说带我出来看戏,居然会遇到你们。”

“我昨天还跟城阳说,过几日邀你一起参加诗社的活动,今日能见到最好不过了,也省的我再给你下帖子。”

季年华挺喜欢苏阮的性子的,说话时不由带了三分亲近。

旁边的裴芸好奇的看着她们:“季姐姐,你们认识?”

季年华说道:“恩,昨天才在安阳王府见过。”

裴芸之前倒是听说过苏阮,不过只是知道她和林二小姐在贺家大打出手的事情。

昨天安阳王妃寿辰,她本是要去的,只是府中有事耽搁了,所以她便没跟她母亲同去,而苏阮几人和郭如意在安阳王府发生的事情也被人封了口,一时间还没传扬出来。

裴芸是知道季年华的,出身高贵,祖父是当朝阁老,父亲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看似和气实则眼光极高。

这京中想要与她相交的人很多,可是能被季年华看上引以为友的却是少之又少。

裴芸跟季年华也只是泛泛之交,只知道她和城阳郡主、还有叶家的女儿叶雪娴关系比较好,今儿个没想到季年华居然会跟这个传言里名声不算好的宣平侯府继女亲近。

裴芸看着苏阮时,不由多了些好奇:“我昨日有事耽搁了,没去安阳王府,如今瞧着季姐姐这样子,可是我错过了什么趣事?”

季年华倒是没想到裴芸这般敏锐,不由看了苏阮和谢嬛她们一眼。

这事儿毕竟和谢家有关,她也不好多说。

倒是谢嬛觉得没什么。

昨儿个的事情那么多人见到,根本就瞒不住,早晚都会传出去。

见裴芸好奇,她便直接说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们和信阳侯府的郭小姐吵了几句嘴,最后气急了动了手。”

第96章 惊讶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96章惊讶裴芸惊讶:“你们打了郭如意?”

她可是知道那郭如意有多嚣张的,往日里她没少跟人起争执。

可是能跟郭如意争吵的,大多的都是与她出身差不多的人。

一是念在各自身份,怕闹的太过给府中丢脸坏了自己名声,二也是顾忌郭如意身后的信阳侯府,所以几乎都只是吵嘴几句,这动手的事情倒是头一回听说的。

谢嬛见裴芸惊奇的目光,咳了声:

“是她先出手伤人的。”

她拉着苏阮的手,朝着裴芸摊开,露出她手背上还没完全消去的烫伤:“她伤了阮阮,还出言不逊,我们才教训她的。”

裴芸听着谢嬛的解释,依旧觉得惊奇。

郭如意的确跋扈,可她又不是蠢货,好端端的怎么会在安阳王府伤人?

这个苏阮虽然只是宣平侯府的继女,可好歹也顶着谢家小姐的身份,谢嬛她们又对她如此亲昵,那郭如意是傻了才会当众“行凶”,落人口舌。

裴芸本就是个好奇性子,京中哪儿有热闹去哪里。

她只后悔昨儿个没去安阳王府,竟是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不由略带遗憾道:“啊,早知道昨天这么热闹,我就不去见我表婶,也去安阳王府了。”

苏阮闻言哭笑不得。

昨儿个又不是什么好事,裴芸这幅满脸遗憾没有凑上热闹的是个什么鬼?

季年华在旁也是忍俊不禁:“你这样子,就差在脸上刻着我很八卦几个字了。”

裴芸吐吐舌头:“那不就是好奇嘛,最近京里头都没什么热闹事,可无聊了……”

她们几人说话时声音虽然小,可是都在一个包间里面,那头几个人也能听到。

周奇听着裴芸的话突然说道:“裴家妹妹想听热闹事儿?我倒是知道一桩,昨儿个瑞王府的小王爷被人堵在巷子里打了闷棍,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屋中几人闻言都是惊讶。

裴耿说道:“你说宇文良郴?”

周奇点点头:“对啊,就是他。”

“听说昨儿个他去给安阳王妃贺寿出来没多久,就被人套了麻袋拖进了巷子里,直接打的鼻青脸肿的,瑞王府当下就直接找去了奉天府衙门,说是要严查伤了宇文良郴的人。”

“可是我瞧着,这套麻袋打闷棍,动作那么利落,估计那些打人的人是早有计划的,这瑞王府的官报了也白报。”

谢青珩几人都是惊讶不已。

沈棠溪说道:“他这是得罪谁了?”

那宇文良郴在京中的确是没干好事,恨他的不少,可说是敢对他动手的,倒真是没几个,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打他闷棍?

周奇撇撇嘴:“他那性子得罪的人多了去了,指不准是哪路神仙瞧不惯了吧。”

谢嬛和谢娇娇都还记得昨天在安阳王府里,宇文良郴厚着脸皮缠着苏阮一口一个“阮阮妹妹”的事情。

谢嬛“哼”了声,在旁说了句:“他那是活该,我看就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

那种臭流氓,就该打死了事。

谢青珩听着谢嬛的话,刚想斥她让她别跟着周奇他们胡闹,房门就突然被人“砰”的一声推了开来,紧接着便有人踩着楼板“噔噔噔”的走了进来。

“谁说老子遭报应的?!”

屋中几人都是吓了一跳,抬头见着站在门口的人时,都是面面相觑。

这特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也不带这么巧合的吧?

站在门口昂着下巴,顶着一张青青紫紫,肿了眼眶的脸,说话还漏风的,可不就是他们刚才说到的那个,被人套了麻袋打了闷棍的瑞王府小王爷?

宇文良郴穿着骚包至极的绛紫色锦袍,雪里青的腰带撞色的让人没眼看,他却是掐着腰看着里面几人怒声道:

“刚才谁背后骂老子活该的?!”

谢嬛吓了一跳,脸色都青了。

被宇文良郴目光扫过的时候,身子僵了下。

谢青珩连忙上前将她挡在身后:“青珩方才与好友多喝了几杯,脑子糊涂了,才会一时失言,胡言乱语,还请小王爷恕罪。”

宇文良郴却不吃他那一套:“你当我耳朵聋了,刚才骂我的分明就是个女的!”

他伸手就去推谢青珩,想要去抓他身后的谢嬛,可谁知道推了两下却是没有推动。

宇文良郴顿时就沉了脸:“谢青珩,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宇文良郴再不济也是瑞王府的人,你今儿个挡在这里,明儿个我就进宫去告诉皇叔,说你谢家诋毁皇室中人。”

“昨日我被人偷袭的事情我早已经下令封了口,如今你们却知道,说不定那些人就是你们。”

“你们伤人在前,如今还敢幸灾乐祸嘲笑于我,我倒是要看看,皇叔会怎么惩戒你们!”

屋中几人听着宇文良郴的话都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宇文良郴是瑞王的儿子,能被他叫做皇叔,又住在宫中的,只有皇上一人。

口角几句也就算了,就算闹到皇帝那里,也顶多是被训斥几句,可是寻人暗害皇室中人可是大罪。

他们刚才嘴上说的兴起,可若真摊上这罪名,麻烦就大了。

季诏直接起身站在谢青珩身旁,将几个女孩儿挡在身后:“小王爷还请慎言,今日之事我们虽有过错,可也只是失言之罪,你别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等身上。”

“你虽然是瑞王之子,可凡事讲求证据,昨日你被人殴打之时,我们几人都在国子监中,国子监内人人都可作证,这件事情就算是闹到陛下面前我等也不怕。”

“反倒是小王爷你,你堂堂瑞王之子,被人在暗巷所伤,传扬出去反倒是让人笑话!”

季诏说的不留情面,之前一直带笑的脸上也是沉了下来。

宇文良郴闻言顿时怒声道:“你……”

“好了好了,季诏你少说两句。”

裴耿见宇文良郴脸都黑了,一副想要撸袖子动手的样子,连忙上前半拉半抱着他:“小王爷息怒,息怒……”

“季诏就是这么个牛脾气,您别与他计较。”

第97章 你去!

裴耿早早就跟着外祖父家里行商,性子远比同龄的人都要圆滑。

他拦着宇文良郴一边说道:

“昨天的事情真的跟我们几个无关,您虽下了封口令,可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来,刚才她们几个女儿家胡闹才会胡言乱语,您堂堂小王爷,总不能与几个女孩儿计较不是,传扬出去多让人笑话啊?”

裴耿一边赔笑,一边朝着谢青珩使了个眼色。

“不如这样,让她跟您赔个罪,这事就算了,您看成不成?”

谢青珩脸色难看。

他根本就不想让谢嬛出来。

宇文良郴名声本就差,心眼更是比针眼儿都小,往日里得罪他的人都被他整的下场凄惨,谁知道他会怎么为难谢嬛?

今天这事谢嬛有错,错在不该背后议论他人,可是就算有错该教训也是他的事情,断然没有把妹妹推出来的道理。

谢青珩刚想开口说话,谢嬛就突然从他身后站了出来。

“刚才的话是我说的,你别为难我大哥他们。”

“谢嬛!”

谢青珩脸都青了,抓着她就想拉回来。

谢嬛却是直接甩开他的手,上前一步瞪着宇文良郴说道:

“是我骂你活该,骂你遭报应,你别小肚鸡肠的为难我哥他们!”

谢嬛本也不是胆子小的,要不然之前也不敢在婚宴那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苏阮。

之前忍着是不想惹事,再加上本也懊悔失言惹祸,有些心虚。

可是此时见着宇文良郴不依不饶,甚至还想朝着谢青珩他们脑袋上扣屎盆子,顿时气了,指着宇文良郴就骂道:“刚才的话都是我说的,你想找麻烦就冲着我来。”

“你自己行事不端,招蜂引蝶,欺负那些女孩儿,明明是皇室中人,却偏偏下流无耻,如今被人打了也是你活该,指不定就是谁看你不顺眼,所以将你打的满地找牙!”

谢嬛也是豁出去了,横声道:

“我今天就骂你了,你要告状你就去告去,反正你是三岁小孩儿,我知道的,说不过人惹了祸就知道去跟皇上告状,除了这个你还会干什么?”

“你去告,你不告你就是乌龟王八蛋!”

宇文良郴被谢嬛指着脑门直接骂懵了,张着嘴露出透风的门牙来。

谢嬛却是胸口起伏,气得小脸通红,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你……”

宇文良郴张嘴想说话。

谢嬛直接给堵了回来:“你什么你!你不是要告状吗,你去啊,你告我能行,你敢诬陷我大哥他们,我就去敲御史台的钟!”

说着说着,谢嬛生出丝委屈来,眼睛泛红,竟是气急了带着哭腔:

“你自己惹了事被人打了闷棍,找不着凶手,就来诬陷我大哥他们,你以为你是瑞王的儿子你就了不起了,你除了仗势欺人你还能干什么……”

谢嬛模样清秀,眼睛却格外好看,她气红了脸说着说着,措不及防就掉了眼泪。

宇文良郴顿时僵在了原地,跟被掐着脖子的鸡似的,慌了手脚:“喂……你别哭啊,你哭什么,我又没把你怎么着……我,我就是说着玩玩,又没真去……”

“你下流,你无耻,你王八蛋!”

谢嬛边哭边骂,甚至还踢了他一脚。

宇文良郴躲都不敢躲。

旁边几人没想着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见谢嬛边哭边骂,宇文良郴反倒是跟脱了壳的王八似的,都是一时无语。

苏阮连忙上前拉着谢嬛,见她哭得厉害,对着宇文良郴说道:

“小王爷,今天的事情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

“我二姐心直口快才会失言,你若觉得损了你颜面,那我代她向你赔罪,你若是觉得还不解气,想要怎么解决可以直接说出来。”

宇文良郴面对着苏阮时,没了昨天在安阳王府时的口花花。

他偷瞧了谢嬛一眼,被她直接瞪了回来。

他不由在衣摆处搓了搓手:“行了行了,我不计较行了吧,你让她别哭了,丑死了……”

谢嬛气得抬脚就想踹宇文良郴,被他躲了过去。

苏阮连忙拉着谢嬛,急声道:“二姐!”

谢嬛气红了眼睛。

那边宇文良郴甩甩袖子:“好了,今儿个的事情就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们计较,只是下次别叫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诋毁我,要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见谢嬛气冲冲的,宇文良郴心虚的哼了声:

“行了,懒得跟你们说,本来是来看戏听曲儿的,没想到遇到你们,简直败兴!”

“走了走了。”

宇文良郴转身领着身后的人朝外走,扭头见周围一群人围着看热闹,他顿时瞪眼怒声道:“看什么看,没瞧过爷这么帅气的人?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下来当球踢!!”

原本围在不远处看热闹的人顿时一哄而散。

宇文良郴哼了一声,这才领着身后的人朝着楼下而去。

等他走后,这边一群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原本他们都是被裴耿邀着来看戏的,结果谁知道戏没看成,就撞见了宇文良郴。

刚才瞧着宇文良郴咄咄逼人的架势,几人都以为今儿个这事情怕是没完,谁曾想谢嬛出头骂了一通,宇文良郴反倒是自个儿跑了。

几人都是苦笑出声,这事虽然过去了,可是麻烦还不算完,而且摊上这么个事儿,他们哪还有看戏的兴致。

“不然,散了吧,下次有机会再聚。”季诏说道。

其他人也没有反驳。

苏阮在旁突然开口:“大哥,你看着二姐,我去给二姐弄些水来收拾下脸面。”

谢青珩看了眼谢嬛,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化了妆,此时早就哭花了,就这么出去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看了笑话。

他点点头:“好。”

“阮阮,我跟你一起去。”

谢娇娇连忙说道。

苏阮却是按着她的手拦了她:“不用了,你陪着二姐,我去去就回。”

没等谢娇娇说话,苏阮就直接从房中跑了出去,提着裙摆“噔噔”的下了楼,她站在楼下,就见到那边宇文良郴出去的背影。

她抬头看了眼楼上,见谢青珩几人像是在说话,没人留意她,她直接在楼下拐了个弯,就朝着宇文良郴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第98章 胖揍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98章胖揍宇文良郴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沉着脸,虽然他脸上本就青青肿肿的,可跟在他身后的人依旧看出来他心情极其不美妙。

“小王爷,您不看戏了”

“看你个头”

宇文良郴抬脚就踹了那人一脚,抿抿嘴想要骂人,可张嘴漏风,更扯的脸上的伤疼。

瞧着乌泱泱的跟在自己身后的护卫,他直接闷声道:“滚滚滚,都别跟着老子了,走哪儿都一大群人,败兴不败兴”

松言被踹了一脚,早习惯了:“小王爷,他们都是王爷让跟着您保护您的”

“你是我爹的奴才还是我的奴才要不要我把你送去伺候我爹去”

宇文良郴顿时瞪着他。

见松言不动,他抬脚就欲再踹:“赶紧滚”

松言见自家主子发火,不敢再劝,只能让那些人退后一些,远远缀着,而他则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宇文良郴身后。

谁曾想没走两步,前面的宇文良郴就突然停了下来。

松言脚下收势不急,一脑门撞在他后背上,险些将宇文良郴撞翻在地,他连忙扶着宇文良郴站稳之后,不等他抬脚来踹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奴才有罪,求小王爷恕罪。”

“你”

宇文良郴刚抬起的脚就那么僵住,瞧着松言一直磕头,他愤愤的收回脚又气又怒:“让你滚,你听不到”

松言低声道:“小王爷,您昨日才被贼人所伤,那贼人如今还下落不明。”

“王爷不放心您的安全,才让奴才带人跟随左右保护您安全,奴才若是离开,有人趁机伤了小王爷,那奴才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还请小王爷体谅奴才。”

宇文良郴看着磕红了脑袋的松言,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想要发火却被什么堵着发不出来,他停了片刻扭头就走。

松言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朝着他追了过去,刚走两步宇文良郴就停了下来,回头愤愤道:

“老子去如厕,你还跟着”

松言闻言一怔,见宇文良郴去的方向是戏园子的后院,旁边搭着个大大的戏台子,上面摆着许多唱戏用的东西,而不远处戏台子拐过去就是条巷子,尽头是间矮房。

宇文良郴是这戏园子的常客,松言自然知道那边是茅厕。

他连忙停了下来,“奴才在这里候着。”

宇文良郴闻言重重“哼”了一声,气冲冲的走了。

苏阮一直跟的极远,见宇文良郴的那些护卫留在戏台子那边没过来,而宇文良郴进去也没见其他人出来,就知道那边是空着的。

她瞄了眼后面的院子,见松言等人站在那时,将其他的人全都吓走了。

苏阮这才将裙摆朝着腰间一绑,直接寻了一处暗角猫着腰穿过了戏台子,顺手摸了根棍子,拖了件戏服就朝着那边巷子里悄摸摸的走过去。

宇文良郴站在茅厕里面正在解腰带。

苏阮矮身蹲在角落里弄出些动静,就听到宇文良郴喝声:“有人了”

“赶紧出来,老子要拉屎。”

苏阮闷着嗓子,喉间出现声音粗噶难听。

那头宇文良郴见撒个尿都能被人扰了,一手扯着腰带扭头走出来就想骂人,却不想才刚钻出来,身后就猛的有人朝着他腿上就是一棍子,直接将他打的歪倒在地上。

还没等他叫出声来,一支尖锐的东西就抵在他的后颈上。

“叫出半点声儿来,老子就要了你的命”

宇文良郴嘴里的叫声顿时憋了回去,脸上疼的煞白:“你是什么人,居然敢伤我,你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闭嘴”

宇文良郴后颈一疼,感觉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皮。

他嘴里的话瞬间断了,还没等反应过来,一件戏服兜头罩在他脑袋上,那霉味儿呛得他眼泪直流,还没等他闪躲,突然就被一棍子打在身上。

他“嗷”了一声,还没疼出劲儿来,就又被一棍子打在嘴上,那叫声戛然而止。

松言隐约听到那边有声音,连忙大声道:“小王爷”

“唔唔”

宇文良郴想要求救,可那不知道是什么的尖锐就抵在他喉咙上,仿佛他一开口就会刺穿他脖子。

松言没听到回应,急忙就想要上前,谁知下一瞬那边就传来“宇文良郴”的声音:“叫什么叫,叫魂儿呢,老子拉个屎你是不是也要来瞧着”

那边松言连忙停了下来。

被打趴在地上,疼的眼泪直流的宇文良郴瞪大了眼,一副见鬼的模样。

这这这,明明是他的声音

苏阮捏了捏嗓子,之前虽然自个儿练了练,可毕竟时隔太久,刚才突然用口技差点破了音,不过好在离得远,有个五、六分像,学着宇文良郴骂骂咧咧就能够糊弄过外面那些人了。

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宇文良郴,轻哼了声,伸手扯了戏服蒙住他眼睛,又团了一团塞进他嘴里,然后抓着棍子就朝着他身上软肉上打。

宇文良郴嘴里被堵住,疼的张大了嘴想嚎,可嘴里读者东西只能发出“嗯”、“嘤”的叫声。

茅厕离外面的距离本来就有些远,隔着一条小巷子和小半个戏台,再加上宇文良郴塞着嘴,那隐约的声音传出去时顿时让得守在外面的松言等人都是面色微变。

小王爷在如厕,还发出这种声音

“松言,回去替小王爷找个大夫吧。”

小王爷这怕不是便秘

松言横了说话的人一眼,心中思量着。

是不是该给小王爷改善改善饮食,难不成是最近肉吃多了,小王爷如厕才会这般不畅快

听着好像挺痛苦的

挺痛苦的宇文良郴此时蜷在地上被打的快崩溃了,“唔唔”惨叫着,像是在求饶,又像是在骂人。

苏阮正想朝他脸上招呼几下,就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她转身一棍子挥了过去,却被来人挡住,那人直接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怀里。

苏阮抬脚就朝着来人双腿之间踢了过去。

那人却是反应极快,两腿一夹,直接将她腿夹住,低头时两眼喷火。

苏阮看清楚来人是谁后,猛的僵住。

祁文府

第99章 等不了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99章等不了“你好大的胆子”

祁文府低头靠在她耳边,说话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苏阮有些懵逼,张张嘴无声道:“你怎么来了”

祁文府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要是不来,哪能知道这鬼丫头居然这么大的胆子,闯进茅厕堵了宇文良郴不说,外面还站着那么多瑞王府的人,她居然就敢在这里揍人。

她怕不是活腻了

祁文府磨了磨牙瞪她一眼,抓着苏阮攀着旁边的墙头就想上去,苏阮见状连忙扯了他一下,作势让他等一下,然后才开口,这一次却是她原本的声音。

“宇文良郴,昨天在安阳王府你缠着我败坏我声誉,我才让人教训你一顿,谁知道你居然不知收敛。”

“我告诉你,你再敢打谢家的主意,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完她扯了扯祁文府的袖子。

祁文府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抬脚朝着宇文良郴后颈上踹了一脚,将他踢晕了过去,这才抱着苏阮攀上了旁边的墙头,然后跳了下去。

墙那边是道月帘门,隐约能听到有人甩马鞭的声音,不远处是戏园子里的人练腰身的场子,里里外外聚了不少人。

两人没有多留,避开人群直接快速离开。

等走了一截寻到一处安静地方时,苏阮只觉得被抓着的小臂都快断了,她出声道:“祁大人,这里没人了。”

祁文府闻言直接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苏阮。

苏阮动了动胳膊:“疼。”

祁文府却没松手,只是将她拉近了几分,咬牙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苏阮感觉小臂上如同铁钳似的力道,重重叹口气,想着怕是又得青了一片。

见祁文府脸色黑沉沉的,苏阮说道:“我知道,打宇文良郴。”

祁文府见她理直气壮的样子,顿时气结:

“苏阮,我以为你是聪明的。”

“之前你给我账册的时候,还有后来在安阳王府,你一直理智沉稳,断不该这般糊涂,就算宇文良郴真做了什么,你想要教训他机会多的是,为什么要自己动手。”

“要是被人发现了,你怎么办”

苏阮歪了歪头:“不会有人发现的,我动手前找了退路了,那边巷子出去戏台子后面有个暗门,直接就能出去,而且我会口技,能拖住外面的人”

“这是重点吗”

祁文府打断她的话:“我是说你不该动手打他”

苏阮看他:“你也打了。”

祁文府:“”

“昨天安阳王妃寿宴之后,你让人打了他闷棍,他嘴里那牙是你让人敲掉的。”

还专照着人脸上揍。

祁文府有一丢丢心虚:“我那是之前就有准备,不会让人发觉。”

“我也有准备呀。”

苏阮一本正经:“我之前在荆南跟人学过怎么下黑手能打的人疼又不伤筋骨,口技能拖延时间,而且动手之前我也找好了退路,就算瑞王府的人过来我也能跑掉的。”

“要不是你突然出现,怕惊动了外面的人,我办完事后就直接从那边走了,不会有人察觉的。”

祁文府气笑:“你这是怪我多管闲事”

苏阮太熟悉他的神情,见他眉毛一拢,显然是动了真怒,刚才还理直气壮的苏阮瞬间就弱了下来。

她眼儿圆圆,面露讨好,放软了声音说道:

“当然没有,祁大人于危难之时救我于水火之中,大恩大德我感激不尽,来世做牛做马但凭祁大人吩咐”

“啪”

祁文府看着“能屈能伸”的苏阮,听着她嘴里胡言乱语,一口气憋在胸口,忍不住松开她胳膊,抬手就敲在她脑门上:“收起你这幅狗腿子样。”

来世做牛做马,当他听不出来糊弄他呢

这一辈子呢

祁文府看着苏阮伸手捂着脑门,只觉得脑子里一根弦直跳:“说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苏阮乖巧脸:“替我二姐出气。”

祁文府横了她一眼:“说实话”

苏阮继续乖巧:“真的,他欺负我二姐。”

祁文府闻言懒得再问,伸手抓着她胳膊就朝外走。

苏阮顿时急了,她连忙朝后退着,单手抱住旁边的廊柱,脚尖抵着地面急声道:“我说我说我说”

祁文府停下来冷眼看她。

苏阮开口道:“你之前不是说要用宇文良郴为引子,挑起瑞王去对付二皇子吗可是瑞王向来明哲保身,宇文良郴那人看着纨绔,可未必真的没脑子,会因为一次争执就强行出头,你想要让瑞王父子动怒甚至动手很难。”

“刚才在楼上的时候,宇文良郴跟谢家、裴家、季家几位公子都起了争执,言谈间更有将昨天的事情扣在他们头上的打算。”

“虽然他只是随口一说,但是当时在场的人很多,这消息定然会传出去,我就想着干脆再揍他一顿,用口技冒充我大哥还有裴耿他们几人的声音。”

“让瑞王怀疑是有人跟踪宇文良郴,想要借着他来挑起瑞王府和谢、裴几家的争端。”

苏阮见祁文府皱眉,手中也松了些,她这才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谢家这次因为我和我母亲,本就陷入户部的事情当中,裴耿的祖父又是户部尚书,哪怕人人都知道他不会贪污,但是户部之事他依旧脱不了干系。”

“季诏、周奇、龚双成他们个个出身不低,沈棠溪更是沈相的儿子。”

“瑞王是聪明人,他只要稍作一想就知道是有人想要挑拨离间嫁祸他们,他能容忍有人对他儿子动手脚,却绝对不会容忍那人想要把他儿子,甚至整个瑞王府都推进这次户部贪污的漩涡当中。”

苏阮说的认真。

“祁大人,南元山已经下狱,有些事情是拖不得的。”

“我知道你或许另有打算,会引着瑞王插手此事,可是那些办法都太过迂回,我等不了。”

“眼下二皇子已经将目光落在我身上,宣平侯府也牵连其中,谢家的人待我不薄,我虽然不喜欢谢渊,但也不想拿宣平侯府其他人的性命来冒险。”

“而且圣心难测,我不确定宫中那位到底是想要彻查到底,还是点到即止。”

“如果他只是想要肃清几个朝中蛀虫,想要胜过和其他势力的博弈,那他必不会一查到底,到时候万一他舍不得他的儿子,舍不得他儿子身后的人,那我父亲他们的冤屈如何昭雪”

第100章 克他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00章克他祁文府被苏阮说的愣住。

“你……”

他想说苏阮想多了,皇上是有意想要彻查此案,绝不会半途而废,也定会还她父亲清白。

可是对上苏阮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看清她眼底的了然。

他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有些事情不被挑破的时候,大家都能有默契的假装不知,可是一旦被挑破,熟知皇帝性情的祁文府又怎能不明白他可能会做的事情?

连他自己都没把握,皇上真的会一查到底。

他又如何能说得过心思玲珑的苏阮?

苏阮感觉到祁文府手中力气小了,就知道他被自己说动了。

她再接再厉:“所以祁大人,我今天并不是冲动,只是想要推瑞王府一把,你放心,宇文良郴就算醒过来,他也不会知道是我揍的他。”

这个祁文府倒是相信。

刚才他去的时候,亲眼瞧见苏阮用口技模仿了好几人的声音,其中就有宇文良郴自己的。

虽然不知道苏阮是打哪学来的这手本事,可是不得不说她所想的办法是对的。

宇文良郴就算是头猪,他在听了那么多声音之后,也不会相信最后那声音是苏阮本人的,他只会以为是有人暗算了他,然后想要嫁祸给苏阮和谢家。

祁文府心里虽然已经被她说服,可到底还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儿跑去茅厕打人闷棍实在不是像话,而且苏阮胆子也太大了些。

他绝不能助长她的气焰,所以祁文府沉着脸说道:

“凡事都有万一,万一他认出你了呢?”

苏阮答的理所当然:

“认出就认出呗,只要不是当场被瑞王府的人抓着,哪怕他瞧见我的脸也没事。”

“他好意思出去说我揍了他,人家也得有那心思信他才行。”

“如果不是亲眼瞧见,祁大人你是相信,我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揍了宇文良郴,还是相信宇文良郴垂涎我的美色,所以出言污蔑,想要逼我就范?”

祁文府:“……”

神特么的娇滴滴!

祁文府脸色泛黑,瞧见苏阮微扬着下巴,眼睛中带着狡黠的模样,哪怕觉得她脸皮比他还厚,可对着那张漂亮脸蛋儿,到底说不出违心的话来。

那美色二字,倒也应景。

见苏阮手中抱着柱子不撒手,祁文府有些头疼道:“行了,别油嘴滑舌,站好!”

苏阮上一世被训斥习惯了,条件反射的松手站好。

祁文府黑着脸:“裙子放下来!”

苏阮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之前为了方便,将外面的大裙摆绑在腰间,露出了里头的鹿皮靴子和里衬,她脸上一红,连忙将裙摆解了下来,扑簌了两下放好。

祁文府瞧着她的动作,脸色有些黑。

这幸亏不是他家闺女,要不然他能一天三顿打!

“这次算你有理,这事情后续我会跟进,不过下次不准胡闹了。”

苏阮闻言连忙道:“好好好,我保证下次不乱来。”

祁文府瞧着她没口子答应的样子,总觉得不那么靠谱,只能说道:

“你别糊弄我,这事儿你既然交给我了,你就别再在中间掺合,一次两次别人察觉不到什么,可是次数多了谁都知道有人在中间捣鬼,你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我会尽快把这事办了,替你父亲他们沉冤昭雪,你也别再胡闹,否则我就把那账册还给你,你自个儿去查去。”

苏阮闻言顿时看着祁文府。

祁文府:“你那什么眼神?”

苏阮幽幽道:“祁大人,那账册你都抄了不知道多少份了吧?”

祁文府:“……”

苏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逛青楼都没有睡了姑娘不认账的,祁大人拿了我的账册,难道还想要白嫖?”

祁文府黑脸:“……”

“你!说!什!么?!”

苏阮见他磨着牙,一副恼羞成怒的架势,她连忙缩了缩脖子快速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说我下次不会了,而且祁大人也不是食言而肥的小人。”

“我出来挺久了,要是再不回去我大哥他们该担心了,我先走了啊。”

“祁大人有什么结果了,记得派人来告诉我。”

她挥了挥爪子,没等祁文府伸手去抓她,就直接转身提着裙摆一溜烟的跑了。

祁文府站在原地气得脑门上冒烟,半晌后才踢了一脚台阶下的雪,低低骂了一句“妈的”。

这鬼丫头肯定是来克他的。

气得他胃疼!

“小王爷!!”

“来人,快来人!!”

隔墙那边突然传来几声大喊,祁文府脸色微整。

知道宇文良郴那边应该是被人发现了,见不远处的练武场不少人被惊动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祁文府连忙收敛了脸上神色,转身快速朝着假山那边躲了过去,避开了旁人后,直接翻墙出了戏园子。

绕了一圈找到了等在外面的莫岭澜后,他拍了拍他肩膀。

莫岭澜回头,见是祁文府,顿时眼神一亮:“子嵘,你出来了?”

祁文府“恩”了一声,见那戏园子里面已经有人朝着外面走来,想必要不了多久便会封园,他说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莫岭澜跟祁文府最是熟悉,见状就知道恐怕出了事,他也没耽搁,跟在祁文府身后就朝着远处走去。

两人离开没一会儿,瑞王府的人就直接封了整个戏园子,不准任何人进出,而且也派人去了瑞王府。

莫岭澜跟着祁文府躲开了之后,绕去了戏园子对面的茶楼,让人上了壶茶水后,远远瞧见那些守在戏园子门口的人,顿时惊愕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祁文府:“宇文良郴被人打了。”

莫岭澜惊愕,下意识以为是祁文府动的手:“你不是说只是去看看吗,怎么又去打他了?”

“不是我。”祁文府说道。

莫岭澜闻言诧异:“不是你是谁?”

这宇文良郴好歹也是个小王爷,怎么就这么倒霉。

昨儿个才被祁文府让人揍了一顿,今儿个又被人打了,他这怕是出门没看日子,踩了瘟神了吧?

祁文府看了他一眼:“苏阮打的。”

第101章 怀疑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01章怀疑“噗——”

莫岭澜正在喝水,听着祁文府的话直接一口呛进了鼻子里,然后喷了出来。

祁文府朝后一闪,满脸嫌弃:“你恶心不恶心?”

“咳咳咳咳……”

莫岭澜连忙拿着袖子擦水,一边咳得死去活来,等好不容易缓过了劲儿后,这才涨红了脸不可思议的说道:“你说哪个苏阮?”

祁文府睨他:“这京里头有几个苏阮?”

莫岭澜瞪大了眼:“真的假的,那丫头把宇文良郴给打了?”

他顿时朝着祁文府跟前坐了过去,急声道:“快跟我说说,怎么打的?那个宇文良郴虽然是个草包,可是身边好歹还跟着那么多护卫,苏阮怎么打的他的?”

祁文府见他一脸好奇,也没瞒着他,直接把苏阮怎么趁着宇文良郴如厕的时候,甩开了瑞王府那些护卫,将人堵在茅厕外打了闷棍的事情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之后,莫岭澜直接喷笑出声。

“人才啊!”

这苏阮简直就是个人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性子的姑娘。

莫岭澜忍不住问道:“她就这么把人给打了,就不怕被人逮住?”

祁文府翻了翻眼皮:“那贼丫头胆子大的很,鬼精鬼精的。”

“我本来想吓唬她一下,结果她说要是被宇文良郴瞧见她是谁,事后找她麻烦,她就跟人说宇文良郴贪图她美色,想要污蔑她逼她就范。”

“噗哈哈哈!!”

莫岭澜顿时笑得直拍腿。

“不行,这丫头简直太有意思了,我回头得找机会瞅瞅去。”

“之前听传闻说她在荆南的时候性子彪,我还觉得是假的,如今瞧着倒是比传言还要厉害些,那宇文良郴可真倒霉,怎么就招惹了那丫头了。”

祁文府脸色原还有些黑,可想起苏阮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到底也是忍不住跟着露出些无奈来。

之前苏阮神色正经,找了一堆理由,虽然句句在理,可是祁文府莫名觉得,她之所以打宇文良郴,除了想要将瑞王府彻底拉下水的原因外,恐怕真的也是因为宇文良郴招惹了谢家那位二姑娘。

虽然他们相识不久,可是祁文府却有种感觉,苏阮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看着大度实则小心眼又护短,所以才会直接在戏园子里揍了宇文良郴一顿。

那混丫头惯来会强词夺理。

……

这头苏阮回了楼上,就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伸手揉了揉鼻子,等放下手来时,鼻尖红彤彤的一片。

“可是着了凉了?”谢青珩皱眉。

苏阮摇摇头:“没有,就是鼻子有些痒。”

谢青珩见她脸色莹润,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扭头看着楼下守着不让的那些护卫时,眉心紧皱了起来。

季诏沉声道:“这瑞王府的人未免太霸道了些,我们不过是来看戏,那宇文良郴被人打了,他们就封了戏园子不准我们离开,简直不讲道理。”

之前还跳脱的周奇脸上带着担忧:“也不全怪他们,宇文良郴刚跟我们吵了架,转过头就被人打了,听说还被人打晕了过去,伤势不轻。”

“这些瑞王府的人怕是怀疑上了我们,才不肯放我们离开。”

谢青珩眉眼冷峻,眼中染上些阴沉:“笑话,我们一直都在楼上,谁都未曾离开过,这么多双眼睛瞧着,谁能动手打了他?”

那边沈棠溪原本安静坐着,听着谢青珩的话时,突然抬头看了苏阮一眼。

苏阮穿着石榴红的斗篷,小脸藏了一半在白色细绒里面,露出那双好看的眼睛来。

她乖巧的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眼底带着几丝担忧。

沈棠溪眉心微蹙,心中生出些疑窦来。

他上下看了苏阮一眼,却找不出什么破绽,只能收回目光说道:“青珩说的没错,我们几人都未曾离开过楼上,就算瑞王府的人想要借机寻衅也没有理由,只是刚才苏阮下过楼……”

谢青珩顿时沉了脸:“阮阮不过是个小姑娘,她能打了宇文良郴?”

季诏几人也是皱眉看向沈棠溪,满脸的不认同。

裴耿也是说道:“阮阮细胳膊细腿儿的,娇滴滴一小姑娘,她能打人?”

“那宇文良郴身边带着那么多护卫,自己又牛高马大的,他要是真敢借着阮阮刚才迷路的事说事儿,说阮阮打的他,那老子非得真揍他一顿不可!”

刚才苏阮下楼去替谢嬛要水的时候,去的时间有些长。

苏阮回来后说,她在前面没找着人,去了后面迷了路,绕了好几圈才回来。

谢青珩几人都没怎么怀疑,毕竟他们都知道,苏阮从荆南来京城时间不长,平日里一直都在宣平侯府里待着,根本就没来过这戏园子。

这“梨园春”在京中是最大的戏园子,里里外外七、八个进出,加上后头的练武场,还有各个戏倌儿的住处,初来乍到的人跑进去很容易就能迷了路。

更何况苏阮的样貌在这里放着,长得跟个粉团子似的,绵软软的。

他们打从心底就没把宇文良郴被打这事儿,跟苏阮想到一块儿去。

沈棠溪看了眼苏阮,总觉得她眼前这幅乖巧样子有些违和。

当初谢渊和陈氏成亲那天,他亲眼见过苏阮戾气极重的模样,哪怕只是匆匆一眼,可他却一直都记在心上。

苏阮早不下去,晚不下去,偏选在刚才,而且她下楼后没多久,宇文良郴就被人打了,而苏阮又耽搁了这么久才回来,这很难不让沈棠溪怀疑。

只是……

沈棠溪瞧了眼苏阮娇小的个头,又见周围几人都是愤愤不平,一副瑞王府敢“碰瓷”苏阮,他们就敢揍人的模样,最后也只能将心底的怀疑压了下去。

谢青珩说道:“瑞王府的人不是傻子,能在他们手里将人打了的,哪里是寻常人。”

“我刚才看见他们已经让人去通知了瑞王了,等瑞王来了之后,自然会来见我们,只要瑞王不是存心找麻烦,他想来也不会故意为难我我们。”

“我们先在这里等着,等人来了再说。”

第102章 针对

虽然几人都觉得,瑞王在知道了事情经过之后,不会找他们的麻烦,可是该做的准备还是得做。

谢青珩借口让戏园子的下人上茶,花了五两银子,让那小二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去给几家通风报信。

万一瑞王没他们想的那么好,当真因为他们之前吵嘴的事情,将宇文良郴被打的事情扣在他们头上,他们也不至于没办法应变,家里好歹也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等该安排的都安排了后,几人就都留在了楼上,等着瑞王府的人过来。

谢嬛呆坐在苏阮身边,脸上早已经收拾干净,只是眼圈还有些红肿,能瞧出来刚才哭过了。

她看着谢青珩几人脸上微沉的模样,神情有些惴惴不安,早没了之前骂人的气势。

谢嬛拉着苏阮低声道:“阮阮,你说到底是谁打了宇文良郴?”

苏阮一脸茫然的摇摇头:“不知道。”

季年华在旁皱着眉:“会不会是昨天打他的那些人?”

谢娇娇闻言不解道:“可是他们昨天不是已经打过了吗,我瞧着小王爷被打的不轻,那脸上都肿了一圈,门牙也掉了两颗,那些人为什么还要打他?”

季年华听着她的话,也是忍不住面露疑惑。

宇文良郴虽然招人厌了点,可他到底是皇室血脉,又是瑞王独子,算起来身份尊贵不输给朝中那些皇子,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比皇子身份还要更高一些。

毕竟皇上子孙繁茂,膝下得宠的不得宠的皇子,加起来就有将近十个,可瑞王却只有这么一个独子。

那些皇子但凡犯了错,稍微被御史指责两句,皇上教训起来可从来都没留过情面,该打就打,该罚就罚,可是对着宇文良郴这个侄儿,他却是宽容的多。

宇文良郴寻常惹是生非,皇上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哪怕他之前犯了大事惹了祸,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打了板子,事后宫中还送了太医送了药去。

试问有哪个皇子能像他这样得到皇上恩宠的?

这京城里哪怕再讨厌宇文良郴的人,也知道他轻易招惹不得,更不会朝他下手,免得得罪了瑞王府和皇室。

之前宇文良郴的伤势季年华也瞧见了,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说话都漏风,如果只是教训他的话,那顿打应该足够了,可今天他为什么又被人打了?

可如果是有深仇大恨,既然能够连着打了宇文良郴两次还不被人察觉,那为什么不直接下了狠手一了百了,反倒是留了他性命,如今闹的沸沸扬扬极有可能招来报复?

屋中其他几人听着苏阮的话,也都是纷纷皱眉。

苏阮小手缠在一起,状若无意的软声道:“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打的他,而且要打他也不换个地方。”

“小王爷刚跟大哥他们吵了架,还想冤枉大哥他们派人暗算他,结果转过头去就被人打了,就像是有人听到他的话就凑上来想要坐实大哥他们动手的一样。”

“要不是大哥他们一直留在楼上没有离开,指不准今天就背了黑锅了,到时候就算是有嘴都说不清楚。”

苏阮说道这里,低低叹口气。

“待会儿回去之后,一定要拿柚子叶好生洗洗,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撞上来了。”

季诏坐在桌旁,突然开口道:“苏妹妹,你刚才说什么?”

“啊?”

苏阮被点名,有些茫然的眨眨眼,迟疑道:“我说拿柚子叶洗洗?”

季诏连忙道:“不是这个,前面一句。”

苏阮微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我说那个小王爷刚冤枉了你们,结果转过头就被人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做的……”

“就是这个。”

季诏拍了拍手。

谢青珩皱眉:“季诏,你怎么了?”

季诏看着几人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宇文良郴被打这事儿太凑巧了一些。”

“裴大壮说要请咱们看戏是临时决定的事情,宇文良郴怎么就这么巧也来了这里?”

“就算真的只是巧合,他听到咱们说的那些话才跟咱们起了争执,可是怎么会刚好他才想出了陷害咱们的话,转过头来他就真挨了打?”

“你们还记不记得,刚才咱们本来是要直接走的,是谢家妹妹要打理仪容,苏妹妹去叫水的时候又在楼下迷了路耽搁了时间,咱们才在楼上多留了一会儿。”

“如果没有这中间的耽误,咱们照理说早就不在楼上了,那宇文良郴被人打了,旁人会想到是谁动的手?”

屋中几人听到季诏的话都是面色微变。

就连之前有些怀疑苏阮的沈棠溪也是眼中沉凝了下来。

如果照着正常的来说,他们跟宇文良郴起了争执,大吵了一家,谢嬛又哭了一场,大家彼此都有些尴尬,今天这戏肯定是看不下去了。

为免着万一再撞见宇文良郴,招惹更多的麻烦,他们首选的定然是直接离开。

可是当时苏阮提出来要让谢嬛梳洗一下,就下去让人送水过来,结果又迷路了半晌,就是因为这一会儿耽搁才让他们留在了楼上一直等着,错过了可能会对宇文良郴下手的时间和机会。

否则他们要是一早就离开了,那宇文良郴挨了打,再有人从中做点什么手脚,怕是他们几个都脱不了干系。

在场的几人都是世家子弟,哪怕年岁最小、性子最为跳脱的周奇,也早早就接触到了那些阴谋算计的事情,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季诏话里的意思?

裴耿沉了脸:“是有人针对我们?还是有人想要对付瑞王府?”

沈棠溪蓦的就想起了最近朝中的事情,还有苏阮的身份,朝着谢青珩看了一眼。

谢青珩几乎同时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一接触,便知道他们想到了一块去。

谢青珩开口:“怕是两方都有。”

其他几人闻言面露诧异,季诏看着谢青珩有些阴沉的神色,正想要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门外就传来一阵冷沉声音:“谢青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103章 王八蛋

谢青珩几人都是吓了一跳,扭头时,就见到门外站着个脸上肿的几乎看出原貌,整张脸有些吓人的人。

周奇试探道:“小王爷?!”

宇文良郴顶着那张脸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这下屋里几人都是惊了。

宇文良郴不是被人打晕了?

刚才瑞王府的人不敢搬动他,就火急火燎的去请了大夫,怎么这会儿就醒了?!

宇文良郴却没理会周奇和其他几人的目光,他只是瞪着眼阴沉沉的看着谢青珩:“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两方都有?”

谢青珩皱了皱眉,其实并不太想和宇文良郴说话,可是今天这事情要是不解决了,事后麻烦不少。

更何况刚才谢嬛还跟宇文良郴结了仇,将人大骂了一顿。

谢青珩直接略过了苏阮的身份,只是挑了能说的一部分说道: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他顿了顿道,“不知道小王爷知不知道,之前户部侍郎陈安宁自尽身亡,次辅南元山因被他死前留下的血书指认,陷入贪污之案,被陛下打入诏狱的事情?”

宇文良郴眼色阴沉。

这事情闹的那么大,他当然多少听说过一些。

“跟这事什么关系?”宇文良郴阴沉道。

谢青珩回道:“我父亲曾在两年前去过荆南,而这次户部贪污的案子将当初荆南旱灾的事情牵连了出来,我父亲虽然没有直接涉案其中,却有不少人盯着。”

“我们几人当众其他几个的父辈与此事关系不大,可是裴耿的祖父却是户部尚书,户部的事情无论好坏他都脱不了干系。”

“户部贪污案的具体细节我不知晓,但是我前两日听我父亲提起过,说是已经有了进展,我父亲极有可能会在事后出面作证,我怕是有人担心我父亲和裴尚书,所以想要借着瑞王府生事,将小王爷当了靶子。”

宇文良郴眼中阴沉之色更重了许多。

沈棠溪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也听我父亲说过这件事情,他说户部贪污一案如果查到底的话,牵连甚广,参与其中的人身份极高。”

“小王爷,昨天和今天对你动手的人,你当真什么都没有看到,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宇文良郴听到这话,突然就想起了之前昏迷过去之前,曾经出现的那道女声。

他下意识的朝着苏阮看了一眼,就见到她手指捏着衣角站在季年华身旁,澄澈的大眼中有些害怕又有些茫然,比起她身边高出她一些的季年华来说,苏阮显得十分娇小,半张小脸藏在斗篷上的白色绒毛里,看起来软绵绵的。

宇文良郴心里瞬间就将之前的那点疑惑散了个干净。

他可是记得清楚的很,之前动手打他的那个人下手黑的很,不仅满嘴的脏话,力气更是极大,每一棍子落在他身上都叫他疼的直吸冷气。

而且那人会口技,前前后后用过好几人的声音,哪怕最后学了苏阮的话,可是就这小丫头片子好像一折就断的娇弱模样,她怎么可能会是之前打他闷棍的人?

宇文良郴移开了眼,紧紧皱眉满脸阴沉。

沈棠溪留意到他的目光,也朝着苏阮看过去。

只是苏阮脸色十分正常,靠着谢嬛和季年华站着时候格外乖巧,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

沈棠溪收回目光说道:“小王爷不如仔细想想,你昨天和今天都见过什么人,或者说有人对你下手的时候,你可曾发现过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这一提,宇文良郴脑中闪过了些什么,突然就想起了昨儿个他挨了打后,在巷子口见到的宇文延。

宇文延跟他一直不怎么来往,宇文延瞧不上他浪荡,他瞧不上宇文延装模作样。

往日里宇文延从不会主动邀请他做什么,更鲜少主动跟他说话,瞧着他时跟瞧见什么垃圾似的。

可是昨儿个在安阳王府的时候,宇文延却是突然主动找上了他,不仅跟他说话,还邀他一起去安阳王府后院赏梅,一路上对他和颜悦色的,后来就撞上了苏阮她们。

他还记得宇文延在遇到苏阮他们之后,突然摆出那副正经样子,不仅当着城阳郡主她们的面教训他,还话里话外的踩着他讨好苏阮她们。

后来离开安阳王府的时候,二皇子府明明在相反的方向,宇文延却出现在了他挨打的地方,还那么凑巧的就“救”了他,见到了他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还将消息传了出来……

宇文良郴瞬间就黑了脸。

沈棠溪几人一直都在留意他的神色,见状连忙问道:“小王爷可是想起了什么?”

宇文良郴咬牙切齿:“宇文延那个混账王八蛋,老子跟他没完!!”

二皇子?

屋中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万没想到会从宇文良郴嘴里听到二皇子的名字。

眼见着宇文良郴恨恨的骂了一句之后,转身就一瘸一拐的朝外走,一副要去跟人拼命的架势。

谢青珩连忙扬声道:“小王爷,此事与我们无关,你什么时候放我们离开?”

宇文良郴闻言直接对着跟在身边的人说道:“让他们走。”

“小王爷。”

松言张张嘴:“奴才已经命人去请了王爷,不如等王爷来了再说……”

宇文良郴瞪了他一眼:“请了就请了,我爹来了这事儿也跟他们没关系!”

他恨恨咬牙,宇文延那个乌龟王八蛋,他居然敢设局来害他,还让人打他闷棍,事后还嫁祸给别人。

他跟他没完!!

宇文良郴一瘸一拐的下了楼,哪怕腿上疼的厉害,那气势却不减半点,踩得那木质楼梯上“咚”、“咚”作响。

瑞王听说自家宝贝儿子又被人打了,匆匆忙忙的乘车赶过来,顶着胖墩墩圆乎乎的身材刚下了马车,气喘吁吁的朝着戏园子里走过来时,就遇上了气冲冲朝外走的宇文良郴。

哪怕自家儿子被打成了猪头,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顿时尖了声音满是震惊。

“爹的乖宝,这是哪个黑了心肝儿的东西干得?!”

第104章 护犊子

宇文良郴脸色一僵:“爹……”

“哎哟乖宝,你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了,快让爹瞧瞧。”

瑞王身形圆润,肩宽体胖,一张白面馒头似的脸上满满都是心疼,说话时伸手就朝着宇文良郴摸了过来。

“天呐,怎么成这样了,疼不疼?疼不疼?”

瑞王捧着宇文良郴的脸呼天喊地了一通,一边朝着他伤处吹气儿,一边上下其手。

那样子恨不得扒了宇文良郴的衣裳,看看宝贝儿子被伤了哪里。

宇文良郴脸上青青肿肿的,却依旧能瞧得出来他臊的底色通红,眼角余光瞧见楼梯上下来的谢青珩等人,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他们惊愕的模样。

他连忙气急败坏道:“父王,我没事。”

复而咬牙切齿抓着他的手,“你朝哪儿摸呢!!”

瑞王的手僵在他靠近下三路的地方,见着自家儿子脸都青了,他讪讪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伤了要害吗?别处也就算了,这可是要人命的地儿……”

宇文良郴狠狠翻了个白眼。

瑞王来时听人说宇文良郴被打晕了,眼下瞧着他虽然肿的跟猪头似的,可精气神儿却还在,顿时就松了口气。

转而就气冲冲的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哪个黑了心肝儿的打你?”

“刚才回来传信那兔崽子说的不明不白的,说打你的人就在戏园子里,还跟你吵架来着,人呢?!”

瑞王抬头就朝着宇文良郴身后看去,刚好就瞧见了站在楼梯上的谢青珩等人。

他瞧着里面有两个看着眼熟,却一时没认出来是哪家的,只是瞧着模样倒是有可能跟宇文良郴动手。

他顿时瞪眼撸袖子,朝着里面就走:“是不是他们几个欺负你的?”

宇文良郴连忙回首拉着他:“不是他们!”

“不是?”

瑞王狐疑。

谢青珩几人走到近前,将几个姑娘挡在后面,谢青珩这才开口说道:“瑞王爷,我们与小王爷虽有几句口角争执,却并未动手伤过他。”

“方才小王爷出事的时候,我们几人一直都在楼上未曾离开过,这戏园子里所有人都能够为我们作证,而且我们刚才也已经跟小王爷解释清楚,这其中有些误会,不信您可以问问小王爷。”

瑞王扭头看着宇文良郴:“真不是他们?”

宇文良郴摇摇头:“不是。”

瑞王何其了解自家儿子,见他模样便开口:“你是知道伤你的人是谁了?”

“是……”

宇文良郴狠狠一咬牙正想说宇文延的名字,眼角余光就瞧见不远处人群后面,站在马车旁边正扶着车辕准备上车的王八蛋宇文延。

他想着刚才在茅厕外面被人一闷棍打的险些哭出来的狼狈,还有被人戏耍的憋屈,顿时怒气冲头。

一把抓着戏园子门前放着的写着今儿个戏曲的木牌子,以雷霆之势绕开瑞王就朝着那边冲了过去,然后在宇文延毫无防备之下,抓着手里的东西就朝着他身上抡了过去。

“王八蛋,看了热闹还想跑?!”

宇文延直接被打趴在了车辕上,脑袋撞在马车车架上,“咚”的一声撞的车顶上的雪扑簌簌砸了他一身,脑袋更是疼的嗡嗡作响。

周围的随从和附近过路的人都是吓得尖叫出声,宇文延连忙扭头,看见打他的人是谁时,顿时大声道:“宇文良郴,你疯……”

“砰——”

宇文良郴一拳头打在他鼻子上,将他打的惨叫出声:“我疯你大爷!”

“我让你罩我麻袋!”

“我让你打我闷棍!!”

“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叫宇文良郴!!”

宇文延本是学过武的,如果是平常宇文良郴根本就不是他对手,可是他根本没防着有人敢当街动手,失了先机。

而宇文良郴本就是个混世魔王,跟人打架时从不讲规矩套路,更何况这会儿憋着一口气,将他压在地上时拳打脚踢根本就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乱拳打死老师傅,一时间竟是将宇文延压在地上打的根本没法还手。

旁边二皇子府的那些随从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宇文延惨叫的时候,连忙就想上前去拉宇文良郴。

宇文良郴一脚踢在宇文延肚子上,大叫出声:“爹!!”

瑞王一个激灵,大骂出声:“不要脸的兔崽子,以多欺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帮乖宝?!”

瑞王府的人一哄而上,二皇子府的那几个人直接傻了眼。

这特么的还怎么打?

眼见着他们跟入了狼群的兔子似的,周围全是满目凶光的壮汉,其中一个人大叫了一声“瑞王误会”,想要息事宁人,可谁知道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拳打在了鼻梁上。

“我误会你奶/奶个腿儿!”

瑞王气喘吁吁,他家乖宝差点又被打了,他叉腰一瞪眼,怒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本王打!!”

周围的那些人眼见着一群人突然打了起来,连忙一哄而散将马车附近让了出来,而谢青珩几人跟在后面出了戏园子,就看到被宇文良郴骑在身上打的嗷嗷直叫的宇文延。

此时宇文延衣衫狼狈,脸上青肿了大片,宇文良郴正朝着他脸上挥拳头,几乎将他脑袋压进了雪地里。

瑞王站在旁边呐喊助威,时不时朝着被压在地上的人撩上一脚,而瑞王府的那些人则是不要脸的几个打一个,将二皇子府的那几个随从摁在地上摩擦。

苏阮躲在后面,朝着人群里看去时眨了眨眼:祁文府居然把宇文延骗过来了?

对面的酒楼上,原本瞧热闹的祁文府神情惊愕:那鬼丫头居然把宇文延也给哄过来了?

被打的宇文延:……

嚎啕大哭。

我特么只是路过而已!!

苏阮看了眼被打的凄惨的宇文延,扯了扯谢青珩的衣角:“大哥,我们走吧,他们打的怪吓人的。”

谢青珩诡异的感觉到了小丫头心情愉悦,他有些诧异的去看她,却见她眼中清澈,只隐约有些担忧。

他不由暗斥了一声自己想太多,阮阮心思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幸灾乐祸?

第105章 狐狸

谢青珩对着身旁其他几人说道:

“是该走了。”

“他们闹的这么大,等会儿怕是奉天府的人都会被闹过来,宇文良郴和二皇子都是皇室子弟,这事儿怕是会闹到圣前,咱们若是留在这里,回头掺合进去免不了麻烦。”

其他几人自然也明白谢青珩的意思。

说到底,宇文良郴和宇文延打的再狠,那也只是家事。

同样是皇室子弟,就算真惹了大祸,回头皇上教训起来,就算有所偏颇也总要顾忌三分情面,可是他们却只是寻常世家子弟而已,没那脸面在皇上面前讨人情。

留在这里要是没事也就算了,要真是有事,到时候一句他们袖手旁观便能惹出无尽的麻烦。

季诏说道:“青珩说的对,我们先走吧。”

周奇低声道:“可是我们走了,万一回头皇上觉得我们挑拨瑞王府和二皇子府的关系怎么办?”

宇文良郴可是听了他们的话,才觉得是宇文延害他,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动手。

这要真是追究起来,今天的事情恐怕没完。

沈棠溪闻言沉声道:“我们何时挑拨了?”

“从头到尾,我们都未曾提及二皇子半句,是宇文良郴自己想到二皇子身上的,皇上若是追究我们,倒不如追究宇文良郴为什么会将怀疑的苗头放在二皇子身上,而不是别人。”

无风不起浪,宇文良郴怎么不怀疑别人,只怀疑宇文延?

谢青珩因为早知道苏阮的事情,更知道谢渊在帮着祁文府他们查案,所以隐约听谢渊提起过,户部贪污的事情和二皇子有些牵连,所以他直接说道:

“阿棠说的没错,我们什么都没说过,只是跟宇文良郴解释清楚我们之间的误会而已。”

“回头如果有人问起你们今天的事情,你们实话实说便是,我们问心无愧,想来皇上就算知道缘由也不会怪罪我们。”

周奇听到两人的话后,这才放心下来。

几人说了几句话后,便各自告辞离开。

谢青珩却是拉了裴耿一下,低声道:“大壮,今儿个的事情你回去之后告诉你父亲和裴尚书一声,让他们有个防备,万一真的是有人想要借户部贪污的事情生事,他们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裴耿望了眼那边乱成一团的模样,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看见站在谢青珩身后的苏阮三人,笑起来。

“今天本来是想要请你们看戏消遣的,谁知道自个儿差点成了唱戏的,给别人耍了乐子。”

“阮阮,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回头寻个空时,我再另外设宴请你们出来玩儿,到时候我寻个清静地方,定不会再横生波折,惹出这么多事儿来。”

苏阮接着裴耿送来的盒子,甜甜一笑:“谢谢大壮哥。”

裴耿一瞪眼:“别听你哥胡叫,喊裴哥哥。”

谢青珩听着他怪声怪气的称呼,朝着他腿上就是一脚:“找打呢?”

裴耿哈哈一笑,直接朝着后面躲了开来,扭头对着掩嘴轻笑的苏阮几人挥了挥手说了句“走了”,就带着裴芸离开。

谢青珩低声骂了句,抬头见苏阮三人都是抿着嘴笑得开心,也是忍不住笑出来。

见沈棠溪还站在一旁,谢青珩说道:“阿棠,你不回府?”

沈棠溪问道:“你们呢,是回去吗?”

谢青珩点点头,刚才闹了这么一出,谢嬛受了惊吓整个蔫儿蔫儿的,谢娇娇和苏阮倒是没什么,可是谢青珩想着回去跟谢渊说事,也不想在外耽搁。

沈棠溪说道:“那我跟你们一起吧,正好我有事想要去见见姑父。”

谢青珩也没觉得奇怪。

他们家和沈家一直都走的很近,哪怕他母亲过世之后,两家之间的感情也从来没有淡过。

他们兄妹三人经常会去沈相府里走动,而沈棠溪也时常会在宣平侯府里留宿,甚至谢老夫人还单独给沈棠溪在宣平侯府里留了院子,让他留在侯府时如同在家中。

所以沈棠溪说要跟他们一起回去,谢青珩也没有反对,直接带着谢嬛他们上了马车,便让人驾车回府。

外面马车走起来后,车轱辘碾在雪上“嘎吱”作响。

谢青珩依旧骑着马走在外面,而沈棠溪则是跟着苏阮几人同乘。

苏阮坐在车窗边上,拉着车帘朝后看了一眼,远远的就瞧见那边被压得几乎看不见身影的宇文延,嘴角动了动,眼底露出丝笑来,回头时,却冷不防撞上了沈棠溪满是探究的目光。

苏阮眼里笑容没变,摸了摸脸:“沈表哥这么看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沈棠溪面具罩着,看不清神情,那双眼睛却是清幽:“表妹好像很高兴?”

苏阮嘴角弯弯:“是啊,我原本还以为大哥他们会招惹麻烦,被瑞王府的小王爷缠上,担心的不得了,现在知道他们没事了,我当然高兴。”

“是吗。”

沈棠溪微眯着眼,像是不信。

苏阮笑得乖巧:“当然了,难道沈表哥不高兴吗?”

沈棠溪目光紧锁在她脸上,见她那笑容仿若真心,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那样子跟糯米团子似的乖巧的很,半点都瞧不出破绽来,半晌也勾了勾嘴角,心中说了句“小狐狸”,面上却是跟着轻笑起来。

“表妹说的是,少了麻烦,我自然也是高兴的。”

谢嬛还沉浸在之前跟宇文良郴对骂的后怕里,神情蔫蔫的看着两人:“你们两个说什么呢,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饶的我脑袋晕。”

她说完后勾着苏阮的胳膊,靠在另外一边的谢娇娇肩头,满脸沮丧。

“表哥,我觉得那个宇文良郴小心眼的很,他当街就敢打二皇子,你说他会不会记恨我骂了他啊?”

之前她激愤之下,什么话都往外说,这会儿想起来时便有些后悔。

早知道那会儿她就忍着了。

谁能想到宇文良郴不着调,他那个爹瑞王更不着调,都能帮着他儿子殴打二皇子了,他们该不会回头记恨她骂他乌龟王八蛋的事儿,带着人打上门来吧?

第106章 喜欢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06章喜欢谢嬛忧心忡忡。

沈棠溪说道:“不会的。”

谢嬛有些不信:“真的?”

苏阮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拍拍她手在旁说道:“二姐放心吧,小王爷不会来寻你的。”

“他如果真那么不要脸面跟你计较,之前在戏园子里的时候,他就不会那么容易走了。”

“再则你是女儿家,他一个大男人,跟你吵了嘴丢了人也就算了,他要是真还敢找上门来,到时候不需要你出面,京中的那些人就得笑话死他,

谢嬛之前骂人把自己给骂哭了,原本嚣张的宇文良郴就怂了。

那场面,苏阮可瞧得清清楚楚。

她虽然也觉得瑞王父子两都有些奇葩,可不得不说,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宇文良郴混蛋是混蛋了点,却还是有些底线的,至少他要脸。

如果今儿个在戏园子里跟他对骂的是谢青珩,或者裴耿他们任何一个男的,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非得小心眼的事后找回场子不可。

可是换成谢嬛,宇文良郴十之八九都干不出来找上门寻衅的事儿来。

关键他丢不起那人。

这京城里就没有不透风的事情,宇文良郴要真敢为着这事找谢嬛麻烦,京里头那些跟他玩的好的世家子能把他嘲笑致死。

谢嬛听着苏阮的安抚,心中好歹安稳了一些,抱着苏阮的胳膊嘟囔道:“下次我要再跟人吵嘴,你们可得拦着我点儿……”

沈棠溪闻言顿时横了她一眼。

“你说的轻巧,那也得要拦得住才行。”

“刚才青珩可是死死拽着你来着,可你那气势如虹的模样,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没瞧见你刚才骂人的样子,那一句一个王八蛋,连季诏他们都惊呆了,要不是他们都是我和青珩的同窗好友,不会出去跟人嚼舌头,你这英姿不出一日就能传遍了整个京城。”

“到时候人人都知道,你这个宣平侯府的二小姐嘴皮子有多利索!”

谢嬛被训的苦着脸:“表哥,我知道错了。”

沈棠溪闻言瞪了她一眼,和刚才跟苏阮说话时流于表面的亲近不同,对着谢嬛时,他言语间满满都是真心。

“你每次都是知道错了,每次都死不悔改,我看我得提醒青珩一声,让他跟老夫人说说该好生教教你规矩,否则你这性子,说不准哪一日真得惹出大祸来。”

谢嬛心中有意反驳,她也没经常惹事,今儿个不是例外吗?

可瞧着沈棠溪瞪着她的样子,她讷讷的不敢还嘴,只能听着,结果就这么被教训了一路。

等到了宣平侯,马车刚在府门前停下来的时候,谢青珩还没来得及下马,就见到谢嬛拉着苏阮和谢娇娇一起撑着车辕跳了下来,然后一溜烟的将他们甩在了外面,直接跑进了府里。

“当心点,雪天路滑!”

谢青珩扬声说了句。

那边谢嬛背对着挥挥手:“知道了大哥,我们先进去了。”

谢青珩瞧着三人转瞬就没了影,有些奇怪,拉着马鞍从马上下来之后,他皱眉道:“她们跑什么呢?”

沈棠溪慢悠悠的从马车上下来:“没什么,就是表妹性子太急,说了她几句,她想来是不耐烦我说教了。”

谢青珩闻言失笑:“嬛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往日里比这离谱的事情多了去了,她最近时常跟阮阮走动,连带着她的急脾气缓和了许多,性子收敛了不少。”

“今天这事说到底也怪不得她,话头不是她起的,事情也不是她提的。”

“谁能想到会那么凑巧,她刚说了一句就被宇文良郴给听了去。”

谢青珩将马绳递给了旁边的下人之后,抖了抖披风,领着沈棠溪朝着府内走:“她之前强出头,也是因为怕我遭她连累,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大胆子直接骂了宇文良郴。”

谢青珩内心里是很护短的。

之前不喜欢苏阮时,怕她欺负弟妹,所以哪怕明知道有些事情由他来说并不好,他却依旧顶着谢老夫人的不喜,提出不让苏阮入二房的事情。

后来对苏阮改观之后,他便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袒护着。

而这份袒护对于谢嬛和谢青阳也一样。

谢青珩其实没想着让弟妹回报他什么,他一直都觉得自己作为兄长,护着弟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是当谢嬛毫不犹豫的站在他身前,边哭边骂宇文良郴,说不准他诬陷她哥哥的时候,他依旧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暖意。

大概就是自己全心以对的人,也同样的在意自己,让人打从心底里觉得高兴和满足。

谢青珩说道:“其实小六和嬛儿本性不坏,只是以前纵着养坏了性情,如今跟阮阮走的近,耳闻目染之下,性子收敛之后都稳重了不少。”

沈棠溪脚下停了停:“苏阮有那么厉害?”

他挑挑眉,“你现在可是三句不离苏阮,怎么,她这么讨人喜欢?”

谢青珩冷峻的眉眼中染着笑:“是挺讨人喜欢的。”

“以前她跟只刺猬似的,恨不得扎伤身边所有靠近的人,让人以为她性子跋扈容不得人,后来慢慢才发现,她不过是个被生活磨得懂得保护自己,防备他人的小姑娘而已。”

“你别瞧着她看上去那么软绵绵的,可实则厉害的很,前儿个小六跟她吵嘴,还嚷嚷着要将她赶出去,结果半夜就被她扮鬼吓得鼻涕眼泪直流。”

“我还想着他们两怕是以后还有的吵,谁知今儿个我去她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小六居然对她服帖起来。”

谢青珩想起那天夜里自家那倒霉弟弟蹲在窗户外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笑的不行:“小六的脾气你也知道,能让他主动服软的,阮阮可是头一个。”

“嬛儿和府中几个妹妹都很喜欢她,我祖母疼她都快超过我们几个亲孙儿了,要不是……”

谢青珩顿了顿。

要不是他们中间隔着她父亲的死,要不是他们中间隔着杀父的仇,谢青珩倒宁愿让苏阮改了姓,直接当谢家的女儿。

第107章 直问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07章直问沈棠溪跟在谢青珩身旁,看着他说起苏阮时眉眼柔和的模样,听着他说着苏阮在府中尽收人心,甚至让得谢老夫人偏宠,可言语里却没有半点嫉妒和不甘心。

他不由皱了皱眉。

九天前,苏阮大闹喜宴,砸了宣平侯一头一脸,让整个谢家丢尽了颜面,遭了所有人厌弃。

九天后,她便平了过往所有的过错,让谢家真心接纳她,甚至让原本对她厌弃的人也喜欢上她,心甘情愿的对她好。

短短九天而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沈棠溪说什么都不相信。

沈棠溪想要提醒谢青珩两句,让他别太相信苏阮。

当初苏阮那眼神他还记得清楚,那可绝不是什么小白兔会有的眼神,而且今天在戏园子里,他总觉得宇文良郴被打和苏阮脱不了关系。

“青珩,别太相信眼睛看到的。”

谢青珩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沈棠溪说道:“我说,苏阮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好。”

谢青珩脚下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沈棠溪时,眉峰皱了起来,眼中的温和之意散去了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棠溪也跟着停下:“你知道苏阮的身份,就该明白她不是寻常那些性子温软的姑娘,她先前那般恨你们,如今却是一反常态,你难道就相信她这么容易放下了她父亲的死?”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让你们这么相信她,但是青珩,有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今天在戏园子里,你真的觉得她突然下楼,在外面呆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回来,当真是因为她在戏园子里迷了路?戏园子里那么多人,如果真的只是叫个水,她怎么会走到后院去?”

谢青珩神色阴冷下来,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棠溪扯扯嘴角:“虽然没有证据,可我觉得,宇文良郴的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

“青珩,我知道你护短,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要太过相信你之前看到的那些她想要你看到的,从而忘了她的身份。”

……

沈棠溪跟谢青珩说完了之后,就去见了谢渊。

谢青珩脑子里却一直响着他说的那些话,仿佛有两个人在脑子里打架一样,一个跟他说,阮阮不会害他们,另外一个却说着沈棠溪说的有道理。

他回府时的那些高兴全没了,沉着脸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跨院外面。

苏阮正在里面跟谢青阳吵嘴,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谢青阳有些尖锐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就是跟人玩玩,关你什么事?”

“我也没说关我事啊。”

“那你还去跟祖母告状?!”

谢青阳瞪圆了眼睛,怒气冲冲:“有本事你别去找祖母。”

苏阮扬眉:“告状是我本事,你要行你也去呀。”

“你不要脸!”谢青珩瞪她。

苏阮笑得半点不含蓄:“脸又不能当饭吃,谢青阳,你幼稚不幼稚,骂来骂去就这一句?”

谢青阳气声道:“苏阮!你就是仗着祖母疼你,要不是祖母偏着你,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阮叉着腰:“我就是仗着祖母疼我,怎么地?”

谢青阳被她气得小脸酱青酱青的,那样子恨不得能掐死苏阮。

苏阮逗着他闹着,见他气得不行却还不能动手,憋着一口气眼睛都红了,正想要要不要饶了他算了,眼角余光就瞄到站在门边上的人。

她连忙放下了叉着腰的手,拍了拍没有灰的裙摆,扭头笑的开心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谢青阳见她对着谢青珩时乖巧的样子,忍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

戏精!!

谢青珩走上前来,皱眉道:“你们两吵什么呢?”

谢青阳顿时嘲讽苏阮,脸色一僵。

苏阮笑嘻嘻的说道:“我们啊……”

见谢青阳垂着脑袋,一副丧气模样,她坏笑的停了停后,这才继续道:“没吵什么,就是谢青阳把我放在房里的手镯子弄坏了,我叫他赔来着。”

谢青阳猛的抬头,神情有些惊愕。

谢青珩皱眉看着他:“你故意的?”

谢青阳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小心弄坏的……”

他抿抿嘴,看了苏阮一眼,见她促狭的冲着他笑,他撇过头说道:

“大哥,我晚些就买个新的镯子赔给她,保证比她以前的还好。”

谢青珩觉得两人有些怪怪的,可是苏阮和谢青阳都统一了口径,他也探不出什么口风来,只能说道:“你既然在这守灵,就好生守着,别惹是生非故意找阮阮麻烦。”

“那镯子什么样的,待会儿我让人去买。”

苏阮笑着道:“不用了大哥,谢青阳弄坏的,就让他赔,总不能每次他干了什么错事儿都让你来替他收拾烂摊子吧?是不是谢青阳?”

谢青阳瞪了她一眼,念着她替他在大哥面前遮掩,别扭道:“不用了大哥,我自己去买就好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谢青珩闻言也没强求。

苏阮上前说道:“大哥不是和沈表哥一起回来,去见侯爷了吗?怎么来了我这里?”

谢青珩抿唇片刻,说道:“我有事想问你。”

苏阮见他眸色微沉,脸上也带着肃色。

联想起之前沈棠溪在马车上的那些话,她隐约猜到他想问什么,便笑了笑:“那我请大哥喝茶,有什么事情进去再问?”

谢青珩点点头,直接进了侧间。

苏阮回头对着谢青阳说道:“你的事儿待会儿再说,你要敢偷跑,我就跟祖母说去。”

谢青阳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就没想走!”

苏阮这才放心,对着一旁道:“澄儿,去送些茶水过来。”

澄儿应了一声,就连忙去小厨房那边准备,而苏阮则是跟着去了侧厢那边,进去时,就见到谢青珩脸色有些不大好。

苏阮走过去坐在谢青珩对面:“大哥,你想问我什么?”

谢青珩嘴唇抿成一条线,迟疑了片刻,才开门见山的问道:“之前在梨园春的时候,你在楼下耽搁了那么久,当真是迷了路?”

第108章 坦白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08章坦白苏阮微歪着头看着谢青珩:“怎么了”

谢青珩抿抿唇,对着她那双水洗过一般透亮的眼睛,瞬间便对自己的怀疑有些不自在。

阮阮做什么从没瞒过他,而她当初对谢家憎恨的缘由,甚至当初对祁文府还有那本账册的事情,她也曾跟他说的清楚。

他却因为沈棠溪的几句话就怀疑她,着实不该。

谢青珩不自在的说道:“算了,当我”

“沈表哥跟你说了什么”

谢青珩一句“当我没问”噎了回去,见苏阮点出了沈棠溪,有些不自在的撇开眼:“没什么,是我自己多心。”

苏阮听着他话,却是半句不信。

虽然相处不过数日,可是谢青珩是什么性子她却清楚。

如果不是沈棠溪说了什么,谢青珩怕也不会对她生疑。

苏阮开口道:“沈表哥是不是跟你说,怀疑我之前在梨园春迷路的事情是假的”

谢青珩抿抿唇:“阿棠不是有心怀疑你,他只是关心我们,而且不知道后来那几日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你已经不怨恨谢家,之前你下楼的时间有些巧合,他才会生疑。”

“你放心,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苏阮见谢青珩明明是怀疑的,却还是选择信她,有些不解:“大哥,沈表哥的话也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当真不怕我害你”

谢青珩皱眉:“又胡说什么,你是我妹妹,害我做什么”

苏阮听到他这般理所当然的话,一时间反倒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谢青珩从来都不笨,否则上一世他也不可能在国子监里取得那么好的成绩,得了皇上亲睐,让他成了太子伴读,一时风头无两。

若是没有后来的意外,没有她毁了谢家断了他命途。

谢青珩哪怕真的栽在了太子身上,凭他的能力也能够在边关立了战功重新爬起来。

这种人,怎会不知道防人之心

可是他偏偏就这么信她,信的毫无缘由。

苏阮心中温热,低声道:“大哥,之前在梨园春,我的确不是迷路了。”

谢青珩眉心一跳。

“我跟着宇文良郴一起出去的,当时原想着他如果离开的话就算了,可如果不离开就教训他一顿,结果他没离开,所以我就将他堵在了茅厕外面,扮作了别人打了他一顿。”

谢青珩听着对面女孩儿粉唇轻启,软濡的说着她打了宇文良郴时,就像是说着午间吃了糯米团子一样的随意,半点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骇人。

他猛的站起身来:“你打的”

苏阮见着他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叹口气豁出去了点点头,就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教训。

可谁知道下一刻谢青珩却是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拉了起来,急声道:“你疯了,你一个女儿家,手无寸铁的怎么打得过他”

“宇文良郴是草包没错,可他光个头都比你高上一截,你娇娇弱弱的怎么打得过他。”

“你有没有受伤他还手了没有,你有没有被他伤着哪里”

苏阮整个人有些傻眼,被谢青珩拉着上下看着,抬头就撞上他满是担忧的目光,一副生怕她吃了亏的样子。

苏阮蓦的就笑起来。

谢青珩气急:“你笑什么笑,你是要急死我你到底有没有伤着哪里不行,我去请个大夫回来”

“别别别”

苏阮见他转身就想出去,连忙拽着谢青珩的袖子拖着他:“大哥,我没事,你可千万别去请大夫,要是真请了大夫回来,谁都知道我跟人打架了。”

谢青珩被她拽着停了下来,扭头看着她:“真没事”

“真没事”

苏阮说着话时,就差拍着胸口发誓了,她拽着谢青珩的袖子将他拉了回来:“我很厉害的,趁着宇文良郴不注意的时候打了他闷棍,他根本就没机会还手。”

“而且我还会口技,装成旁人糊弄了他,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被我打的。”

谢青珩瞧着她这幅得意的样子,那丝担忧没了之后,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阴沉着脸:“你很得意”

苏阮脸上的笑僵了僵,有些怂的拉着他衣袖:“没有”

“没有我看你有的很”

谢青珩气得眼睛都疼了,阴沉着脸甩开她抓着他袖子的手,怒声道:

“苏阮,你是不是真觉得你厉害的很”

“宇文良郴是什么人他是瑞王府的小王爷,是瑞王的独生子,他身边跟着那么多护卫,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去打他闷棍”

“你这次得手了是你运气好,可他要是反应过来了呢,要是被那些护卫察觉了呢,你有几个脑袋去应付那些人”

谢青珩说着说着,越发气得厉害。

“你出去那么长时间,我只以为你真是迷了路,还让人去寻你,可没想到你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去打他闷棍。”

“你觉得你自己做的周全,觉得你自己一定能得手,可如果有万一呢,万一你被宇文良郴伤了,万一你被瑞王府的人抓住,到时候我连你出了事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去救你”

“皇室的人没你想的那么好招惹,如果真出了意外,就算父亲、祖母真想救你,可你如果已经折在了他们手上,连命都没了,还有什么用”

苏阮看着谢青珩阴沉的脸,见着他眼里的怒意,缩着脖子条件反射说道:

“大哥,他欺负二姐,而且我也有计划,能引他和宇文延斗起来,就算真的被他知道是我,我也留了退路不会牵连到宣平侯府的”

“砰”

谢青珩听着苏阮的话,只觉得心里莫名的怒气一盛,一脚就踹翻了身边的凳子。

苏阮吓了一跳。

谢青珩阴沉着眼:“在你眼里,我就只是担心侯府被你连累”

苏阮懵了:“大哥”

谢青珩怒盛:“还是你觉得我贪生怕死,根本就从来没有把侯府当成你的家,把我当你大哥,所以你宁肯自己去找宇文良郴,算计宇文延,都不肯知会我一声”

第109章 动怒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09章动怒之前不知道苏阮做这些的缘由,可是刚才她一句让宇文良郴和宇文延斗起来,再加上之前瑞王府的人当街殴打宇文延,宇文良郴像是疯了似的咬着宇文延不放。

谢青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想起之前谢渊说过,户部贪污案隐约和二皇子有关。

谢青珩气急:

“苏阮,你可以的。”

他说话时胸口起伏,怒到极致时,眉眼越发冷沉了下来。

谢青珩深深看了苏阮一眼,见她瞪大了眼的模样,抬起一脚便将刚才滚到脚边的凳子踹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砸在门边上,险些将门板都砸通了,而他则是直接转身就走。

采芑和澄儿端着茶水站在门口,见着谢青珩阴沉着脸出来。

采芑有些着急道:“大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

谢青阳就在同个院子,这边刚才的动静不小,他自然也听的清楚,他跑出来时瞧见那边地上狼藉,连忙上去拦着谢青珩,可谁知道刚叫了一声“大哥”,尚且来不及说话。

谢青珩就直接面无表情的错开了他,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谢青阳满脸懵逼,完全不明白刚刚还好好的两人,怎么就突然吵了起来。

他连忙回头朝着屋中跑去,就见到苏阮有些呆愣的站在那里。

“苏阮,你怎么了?”

谢青阳凑上前去,“你跟大哥说什么了,把他气成这个样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青珩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苏阮有些无措,也有些茫然。

她刚才真的是下意识的跟谢青珩说那些话,而且她在动宇文良郴之前,也的确是留下了退路,哪怕真的被宇文良郴发现了她,也能让自己全身而退,至少绝对不会牵连到宣平侯府。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说的那些话会让谢青珩反应这么大。

想起谢青珩刚才失望的模样,苏阮咬着嘴唇没说话。

谢青阳皱眉撞了撞她:“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苏阮摇摇头:“没怎么。”

谢青阳信她才有鬼:“没怎么他能气成这样,我大哥那人可是很少发火的,而且还踹了东西,你跟我说说,说不准我还能帮你跟大哥求个情。”

苏阮抿着嘴,听着谢青阳话里掩不住的幸灾乐祸,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你守完灵了?”

谢青阳一噎。

苏阮面无表情:“守你的灵去,你要是敢偷跑出去,我就告诉祖母,说你跟人赌斗去了,到时候看祖母不打断你的腿。”

复又对着丫环交代道:

“澄儿,好生看着六公子,他要是离开这院子半步,就直接去老夫人那里,将他那些狐朋狗友递来的条子交给老夫人!”

谢青阳瞪大了眼看着苏阮转身回了房中,“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气得直跳脚。

……

谢青珩从苏阮那出来之后,胸中就闷着一股郁气,堵在喉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生气其实没理由的,苏阮跟他们熟悉不过才不到十日,就算摊开了过去,也弄清楚了的误会,可她到底对谢家不可能如真正的亲人那么亲密。

她刚才那些话也许只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她在行事之前也会替宣平侯府想好退路,念着不牵连他们,就说明她对他们并非是无动于衷的。

可是当时她脱口而出那话时,那种憋闷感觉却依旧让人难以气顺。

想起苏阮被他吓得睁圆了眼,一副受惊的模样,谢青珩脚下就慢了下来,还借着余光朝着身后看去。

原以为苏阮会跟上来解释几句,可是那院儿里却是安静的很,后面连半点声儿都没有。

谢青珩越发的气了。

“没良心的!”

他嘴里低骂了一声,没忍住踹了一脚跨院外面的树干。

谁知道那树摇晃了一下,顶上的积雪“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砸了谢青珩一头一脸。

谢老夫人蹲在屋后的房檐下,躲着柳妈妈正在吃今儿个去信阳侯府找茬回来时,在路上偷偷买来的甜糕。

听到对面动静,蓦一抬头,就跟被积雪砸的浑身狼狈,正手忙脚乱抖着衣裳的谢青珩撞了个对眼。

谢老夫人:“……”

谢青珩:“……”

双方都是沉默了片刻,谢老夫人将糕点塞回了衣摆下藏着的油纸包里,一本正经:“屋中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儿。”

谢青珩看了眼外面白茫茫的雪地,感觉那风刮在脸上的生疼,默了默:“……祖母,你又背着柳妈妈偷偷吃甜食,陈大夫知道了又要念叨您了。”

谢老夫人瞪了毫不留情戳穿她,半点都没有祖孙爱的谢青珩一眼。

怎么跟他爹一样,那么烦人!

谢老夫人被戳破后,破罐子破摔的将甜糕取出来啃了一口,然后睨着谢青珩说道:“你这是怎么了,瞧着气冲冲的,那树也没招惹你,你踢人家干什么?”

谢青珩抿抿唇:“没什么。”

谢老夫人坐在房檐下的横栏上,挑了挑眉:“没什么才怪。”

顿了顿,想起之前柳妈妈跟她说,谢青珩带着府里丫头去看戏的事,继续道:

“柳妈妈说,你今儿个跟同窗约好了,带着阮阮和嬛儿她们出去看戏去了,晌午后才出门,这会儿天色还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青珩听谢老夫人提起苏阮,脸色就冷了些:“中途遇到点事儿,戏没看成。”

谢老夫人:“没看成怎么也不多在外面转转,你难得没课能留在府中,阮阮又刚来京城,就算看不成戏也能去别处看看,添置些东西回来。”

谢青珩冷着脸:“我和父亲有事情要说,而且她也用不着我带。”

谢老夫人诧异。

谢青珩这段时间对苏阮的态度她都瞧在眼里,那可是比对谢嬛都要亲近些,或许是怜惜苏阮以前受的苦,又知道自己曾经误会过苏阮。

她这个大孙子恨不得能把最好的都给那丫头,一个劲的袒护着。

眼下这么冷淡,而且还隐隐怨气冲天的。

谢老夫人想着刚才谢青珩好像是从跨院出来的,不由啃了口甜糕说道:“怎么,和阮阮吵嘴了?”

第110章 安排

“怎么,和阮阮吵嘴了?”

谢青珩脸色微僵,避开谢老夫人:“没有。”

谢老夫人蜷了蜷腿:“真没有?”

谢青珩嘴硬:“没有。”

谢老夫人撇撇嘴:“没有就算了,阮阮那丫头性子要强,心思又敏感,我还想着你们要是有什么误会吵了嘴了,说不得我还能替你说和说和,免得那丫头记仇。”

“不过你既然说没有,那就算了。”

谢青珩:“……”

谢老夫人瞧着大孙子那僵青僵青的小脸儿,瞬间笑出声来:“看你这模样,还真吵了?”

“这可真是难得的很,你这性子跟个小老头儿一样,平日里最是激不起火气来,阮阮那丫头也是鬼精鬼精的很,寻常怕是也不容易惹恼了,你们两个居然能吵起来。”

“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是她招你了,还是你招她了,你们谁吵赢了?”

谢青珩瞧着谢老夫人满眼八卦,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直接黑了脸:“祖母!”

看他和苏阮吵架就这么兴奋吗?

她到底是不是他亲祖母?!

谢老夫人见他动了气,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模样好像过分了点,她还得维持自己日常对外的形象,连忙轻咳了声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记得你国子监那头应该快要小考了吧?”

谢青珩听她问起正事,点点头说道:“时间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八日后,我晚些时候就要回国子监,接下来小半个月我恐怕都不能回来。”

谢老夫人皱眉:“这么快?”

她连忙坐直了身子,正色道:

“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都办好了吗,严家那头可都安排好了?别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

谢青珩听谢老夫人提起严家,动了动嘴角,像是有话要说,可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将那话咽了回去,微垂着眼帘低声道:“祖母放心,我有分寸的。”

谢老夫人没留意到他神色不对,只是说道:“你办事向来稳重,我自然是放心的,只要避开了太子,熬过了这一冬,来年春闱的时候,你便能入考。”

“我和你父亲已经商议过了,来年你不必参加文考,直接去武举,若是能取得名次,便让你父亲去跟陛下说暂缓你入朝之事,先去边关历练个半年一年的,到时候也能正好避开了户部贪污的案子,免得搅合其中。”

“等你历练归来,也差不多及冠,让你父亲替你去朝中请封了世子,你便能直接入军中,避开朝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省得总有人盯着咱们宣平侯府。”

谢青珩听着谢老夫人的话,低喃道:“朝中的事情,哪有避的开的……”

谢老夫人愣了下:“什么?”

谢青珩见她没听清楚,摇了摇头:“没什么,我说祖母好生照顾自己便是,别费心孙儿的事情,孙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会自己好生处理。”

谢老夫人看着眉眼俊朗,身姿挺拔的大孙子,笑着道:“你再大那也是我孙儿。”

“你父亲就是个只会带兵打仗,别的事情一窍不通的猪脑子,干事儿不着调,想一出是一出的,我若是不好生替你们想想,还能总指望着他那个蠢蛋?”

谢老夫人提起谢渊的时候,那是嫌弃的不行。

谢青珩明知道笑话他爹不对,可依旧被自家祖母的话给逗笑了。

谢老夫人说道:“看看,笑着多好,咱们谢家的孩子个个都俊的很,你呀,像极了你祖父的模样,也要学着他多笑笑,可别一天愁眉苦脸的,看的我闷得慌。”

“不是要回国子监吗,赶紧去吧,路上小心些。”

谢青珩噙着笑,低声道:“那孙儿先走了。”

谢老夫人挥挥手:“去吧去吧。”

谢青珩跟谢老夫人隔着道墙告了别,便转身朝着谢渊那边走去,临到跨院外时,他扭头朝着那边看了一眼,想起苏阮之后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顿了顿才又继续向前。

“还说没吵呢,这别扭样子,要不是吵架了我脑袋取下来当球踢。”

谢老夫人瞧着谢青珩的背影,又看了看跨院那边,哼了哼后拍拍裙子从房檐下站起来。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之后,这才将裙摆撩起来,攀着柱子在墙上一踩,就攀上了横梁,伸手一掏从上面取出来个吊着漆木食盒。

谢老夫人拍了拍油纸包,将其平平整整的放了进去,盖上盖子,又翻了瓦盖将木盒遮的严严实实的,这才松手准备下去。

谁知道一低头,就撞上站在拐角处眼神幽怨的柳妈妈。

谢老夫人紧紧抱着横梁:“……”

柳妈妈缓缓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摊开,朝着谢老夫人弯了弯手指:“奴婢看见了,老夫人,拿来吧?”

……

谢青珩出了锦堂院这边,没多久就在谢渊的书房那边寻到了他和沈棠溪。

两人正说着话,谢渊见他来了,便停了下来。

“父亲。”谢青珩叫他。

谢渊看了眼大儿子,便直接说道:“我听阿棠说了今儿个梨园春发生的事情。”

谢青珩皱眉看向沈棠溪,只以为他向谢渊告了状,说了苏阮的不是。

他面色有些冷沉了下来,深深看了沈棠溪一眼后,这才说道:“父亲,梨园春的事情事发突然,但是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宇文良郴当街殴打二皇子,这事情闹起来自有皇家出面解决。”

“宇文良郴虽跟我们起过争执,但那毕竟只是小事,瑞王应当不会追究不相干的人。”

谢渊听着谢青珩的话皱眉:“你们还跟宇文良郴起过争执?”

谢青珩愣了下,看向沈棠溪。

沈棠溪在旁开口说道:“姑父,只是一些小事,宇文良郴因为有所误会才会跟我们几个小小争执了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我就没有告诉您。”

谢渊闻言没有多想,只以为当真是口角了几句,便说道:“宇文良郴的性子跋扈,瑞王又是个护短护的不讲道理的,如果不是当真欺上门来,你们切记不要跟他起什么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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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亲疏

“这次瑞王府的人当街殴打了二皇子,事情怕是会闹进宫里,二皇子身边的麻烦本来就不少,你们切记不要在外提及此事,免得惹祸上身。”

沈棠溪笑了笑:“姑父放心吧,我们不会的。”

谢渊看向谢青珩。

谢青珩也连忙回神,开口道:“父亲放心,等一下我们就要回国子监,去准备八日后小考的事情,这段时间都不会再出来,瑞王府和二皇子府的事情我们不会去掺合。”

谢渊这才放心:“那就好。”

谢渊听着谢青珩说起小考的事情,就想起之前提过的太子伴读的事儿。

他想要叮嘱谢青珩几句,只是眼下沈棠溪也在,哪怕两家关系极好,沈相和他们也走的极近,可有些事情依旧还是得避忌着旁人,免生事端。

他只能拉着谢青珩两人说了别的,外间便有人敲门。

“进。”

谢渊应了声后,房门推开,陈氏端着茶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青珩和沈棠溪都是连忙起身。

“母亲。”

“夫人。”

陈氏朝着两人温柔一笑。

谢渊面色柔和下来:“你怎么来了?”

陈氏细声细气的说道:“你午膳的时候没吃多少东西,我怕你饿了,所以让厨房备了一些点心给你送来。”

她说完看着谢青珩两人说道:

“我刚才听下面的人说大公子和表少爷也回来了,便也替你们准备了些,只是不知道你们爱喝什么,就和侯爷一样冲的雪青,你们尝尝可还合胃口。”

谢青珩连忙伸手接过茶杯,低声道:“多谢母亲。”

沈棠溪则是看了陈氏一眼,也伸手接过了茶:“多谢夫人。”

陈氏柔柔一笑,有些期盼的看着谢青珩。

谢青珩端着茶杯时有些烫手,只觉得被陈氏的目光瞧得头皮有些发麻,倒也不是害怕,只是任谁被人这么直绷绷的看着,怕是也会不自在。

他连忙端着茶杯抿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然后起身对着谢渊说道:

“父亲,我和阿棠出来也许久了,还要回国子监报道。”

谢渊也没多想,点点头道:“那你们先走吧,记得刚才我说的,皇家的事情别去掺合。”

两人都是点点头,谢青珩朝着陈氏行了一礼,就连忙转身离开。

陈氏瞧着桌上的茶水,目光黯淡了些。

谢渊察觉到后,开口道:“怎么了嘉娘?”

陈氏垂了垂眼,强拉出个笑来:“没怎么,阮阮这两天很少来看我,我听说她今天和大公子他们一起出去看戏了,所以想跟大公子说说话,只是大公子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谢渊闻言沉默下来。

谢青珩不喜欢陈氏,他是知道的,就连谢青阳和谢嬛也对陈氏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可是当初他娶陈氏的事情本就闹出了无数麻烦,谢青珩他们三个更是因为他娶陈氏,连带着对他这个父亲也疏远了几分。

他们愿意敬着陈氏,不在一些小事上为难她找她麻烦就已经足够了,强逼着他们来亲近陈氏,就算谢渊再喜欢陈氏他也做不出来,而且他真这么做了,谢老夫人怕是能直接拿着棍子打断他的腿。

谢渊上前揽着她说道:“你别想太多,青珩是要急着回国子监,所以才没怎么与你说话的,至于阮阮……她就是小孩子性子,过几日便好了。”

见陈氏有些沮丧的模样,谢渊转了话题说道:

“中午的时候觉得没什么胃口,吃不下东西,你刚才一提我倒是真觉得有些饿了,你都让厨房准备了什么?”

陈氏顺从的被他带到一旁,轻声道:“都是侯爷爱吃的,有山药糕,金丝卷,豌豆黄和马蹄羹。”

“我见你这几日食欲不好,就让他们又用山楂做了一份开胃的点心,你尝尝看可还喜欢……”

……

书房里,谢渊半抱着陈氏两人细声厮语,而外面沈棠溪则是瞧着谢青珩疾步离开的模样,低笑出声:“我瞧着你这位继母温言细语的,对你也不错,你怎么对她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样子?”

谢青珩抿抿嘴唇,对于陈氏有些一言难尽。

论性情,陈氏的确温柔,她长得好看,性子不争不抢,说话柔柔弱弱从来不懂得算计别人。

这种继母对于他们这些原配所生的孩子来说本是好事,可是之前亲眼瞧见过她对着苏阮的那些做派,他却是实在亲近不起来。

谢青珩心中对陈氏不喜,可是也没有在外跟人说她的兴趣,只是说道:“她是父亲的妻子,我只要敬着她就好了,没必要走的太近。”

沈棠溪挑挑眉:“对她你算的这般清楚,怎么对上苏阮,便不介意了?”

谢青珩听他提起苏阮,皱眉:“苏阮和她不一样。”

沈棠溪见他袒护,忍不住道:“有什么不一样的?她们是母女,一脉相承不是吗?”

谢青珩陡然就有些动怒,想说苏阮性子坚强,想说她的善良有底线,想说她跟陈氏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

陈氏只懂得依附他人而活,可是苏阮永远都不会,哪怕身边有人愿意帮她,她也不屑一顾,而且哪怕遇到再大的逆境,她都能抗得过来。

谢青珩张了张嘴,那些话就要脱口而出,可是对上沈棠溪那双带着审视的眼睛,突然就不想说了。

立场不同,看的东西不同。

有些事情他不能告诉沈棠溪,正如沈棠溪不知道他所知道的那些事情,所以他无法信任苏阮,也就自然看不到苏阮的好。

谢青珩心里那股子郁气突然就散了,扭头道:“你刚才为什么瞒着父亲我们在梨园春的事情?”

沈棠溪的确是跟谢渊说起了梨园春内发生的事,但是他只是提及了宇文良郴和宇文延当街斗殴的事情,别的一概没说,更没有谢青珩之前以为的将苏阮的疑点说出来,跟谢渊告状。

沈棠溪淡声道:“我说了,嬛儿和你都要受罚。”

谢青珩一怔。

沈棠溪看着他:“苏阮是外人,你和嬛儿不是,我犯不着为着她让你们两跟着受累。”

第112章 两清

谢青珩听完沈棠溪的话,不知道该高兴他的袒护,还是不高兴他对苏阮的不喜。

半晌,他说道:“阮阮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沈棠溪挑挑眉,看他。

谢青珩让人牵了马车过来,和沈棠溪一起上了马车,让人驾车送他们去国子监,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们,怕阮阮故意闹出乱子害了侯府,可是她不会的,至少她不会害谢家。”

他顿了顿,见沈棠溪不解,只能说道:“有些事情现在没办法告诉你,等以后你就明白了。”

沈棠溪眉心紧皱,面具遮挡外的那双眼睛里带着沉凝。

他听了谢青珩的话,不仅没有对苏阮释疑,反而更防备了几分。

他实在不明白,谢青珩他们为什么就这么肯定苏阮不会害他们,而且梨园春的事情明明疑点重重,可他却半点不放在心上。

就好像那个苏阮有什么妖力似的,让惯来理智的谢青珩这般容易就相信了她,还毫不犹豫的袒护她。

沈棠溪靠在车壁上,想起谢青珩刚才的话。

他说有些事情现在没办法告诉他,那些事情是和苏阮有关?是不是因为那些事情,所以谢家的人才会毫不犹豫的接纳了苏阮母女,甚至对她们半点不曾存疑?

沈棠溪手指摩挲着衣角,不知道谢青珩隐瞒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

苏阮和谢青珩吵了架,准确来说是谢青珩单方面发了火,然后踢了凳子离开之后隔了两天,苏阮才知道谢青珩已经去了国子监“闭关”,准备接下来的小考。

那天谢青珩走了之后,苏阮蜷在榻上抱着手炉子想了一晚上,才有些明白谢青珩为什么发火。

她在自己房中呆了两日,一直想着该怎么面对谢青珩,想着遇到他后要不要主动道个歉,修复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平息一下谢青珩的火气,可没想到出来之后才知道谢青珩最近半个月都不会回来。

苏阮有些讷讷。

早知道这样,她还在院子里蘑菇了两天干什么?

谢青阳守完了灵,整个人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将自个儿身上沾了烟火气的外衫扯了下来,然后将抄写的佛经烧了干净,在院子里叉着腰朝着踏着八字步,雄赳赳气昂昂的朝着苏阮这边走过来。

谢嬛:“……”

她坐在苏阮对面,瞧着不忍直视的亲弟弟:“他干什么?”

苏阮缩着腿蜷在榻上,淡定道:“大概是觉得欠我的还完了,所以底气足了吧。”

她话刚一说完,谢青阳就“砰”的一声推开房门,嘴里大声道:“苏阮……嗷!”

苏阮手里抓着澄儿之前做的小一号的引枕,甩手就朝着谢青阳扔了过去,直接砸在了他的鼻子上,疼的谢青阳“嗷”的一声捂着鼻子惨叫出声。

苏阮伸手扯了扯膝盖上的毯子:“没人教过你,男女授受不亲,不能随意进女子闺房?”

谢青阳鼻血直流,瞪着苏阮大声道:“这里是客厢!!”

明明之前她还拉着他过来吃过饭!

苏阮瞧他:“对哦,我忘了。”

谢青阳气圆了眼睛:“你故意的!”

苏阮露出个笑来,一口细牙白的晃人:“怎么会,我这么温柔善良的人,怎会做这般恶毒的事情。”

谢青阳闻言满脸嫌弃的翻了个白眼,一把抹了鼻血,拿着帕子堵着鼻子之后,这才横声道:“你别得意,我守完灵了,也挨了鞭子,之前的事情咱们两清了。”

“我现在不欠你什么,你也别以为祖母护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你等着,我总要把你赶出去。”

谢嬛坐在旁边不认同的说道:“小六,你胡说什么。”

谢青阳哼了声。

苏阮懒洋洋的瞧着他,伸手在薄毯下掏了掏,然后拿出张东西来在手中舞了舞:“那不如我先把这个交给祖母?”

谢青阳顿时傻了眼,他昨天晚上明明已经偷偷把那张条子毁了,怎么还在苏阮手里?他上前一步抓着那页纸拿过来看了一眼,连忙就动手撕了。

谁知道对面苏阮乐呵呵的又掏了一叠出来。

“撕吧,我这里还有很多,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最擅长的就模仿人笔迹,特别是那些写的不怎么好的,你瞧瞧看我学的像不像?”

谢青阳看着被她放在桌上的那些纸张上熟悉的字迹,顿时脸都青了。

苏阮笑眯眯的说道:“你放心,这些东西我替你保管着,要是你哪一日偷偷溜出去跟人赌斗,或者跟那些个纨绔子一起惹是生非,我保证你学堂的先生,祖母,还有侯爷、大哥那里人手一张。”

谢青阳闻言气得脑门上都冒烟儿了,怒声道:“你无耻。”

苏阮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六公子过誉了。”

谢青阳本就是少年心性,哪儿比得上苏阮老狐狸似的脸皮,见着苏阮笑眯眯的模样,他刚才的那点气势全蔫儿了,抓着刚才被苏阮砸过来的引枕出气似的踩了一脚,然后撩了一句狠话,就气冲冲的跑了。

谢嬛在旁看的目瞪口呆。

谢青阳性子向来不驯,府中也就大哥谢青珩能压着一点,可阳奉阴违的事儿没少干。

刚才见谢青阳进来,她还以为两人会吵起来,没成想却是苏阮单方面压制。

谢嬛好奇的伸手去拿那纸张:“这是什么?小六怎么这么怕?”

苏阮赶在她之前,将那些纸随手收起来扣着朝下压在掌心下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之前他被禁足在府里的时候,他几个朋友给他写的信。”

“祖母不叫他出府,也不叫他跟那些人往来,结果那些人找不到人,就把信递到了我院中来,结果被我院里的丫头截了下来。”

谢嬛闻言特别好奇:“里头都写了什么了?”

苏阮笑着道:“就是谢青阳的一些糗事儿,我拿着逗着他玩儿呢,不过不能给你看,要不然他知道我把他糗事说出去了,以后我就安稳不了了,他非得跟我闹翻了天不可。”

“我还没安静两日呢,二姐就饶了我吧。”

第113章 我错了

苏阮说的坦荡,说完后更是直接将那些纸折了折塞进了旁边的小屉里。

谢嬛见着她的动作顿时被逗笑。

听着她的话,再想着谢青阳刚才的反应,谢嬛只以为那些信真的只是写了一些谢青阳的糗事,虽然好奇,倒是也没有强求着一定要看。

苏阮把东西收好,外间澄儿送了碗汤药过来。

那药颜色极浓,哪怕只是闻着都能觉着苦味儿,可是苏阮却是面不改色的端着碗一饮而尽,然后塞了一颗梅子进嘴里。

谢嬛忍不住说道:“你这药你得一直喝着吗?”

苏阮点点头:“还得喝一段时间。”

“之前陈大夫替我看过,说我前两年损了底子,身体又亏空的厉害,要好生调养,不过陈大夫也说了,等过上两、三个月,底子没那么虚之后,就能改药膳了。”

谢嬛看着那空空的药碗,秀眉都皱在了一起:“这药看着就苦。”

苏阮嚼着梅子没说话。

药苦总比早死强。

她上一世在荆南的那两年就损了身子,饥一顿饱一顿已经算是好的,最差的时候一两天都吃不上一顿饭,还得护着陈氏与人打架,身上留了不少暗伤。

后来谢家没了之后,她失了依靠,没人护着,又被宇文延母子堵得上天无路,不得不自毁容貌保全自己,在三教九流之地折腾了两年,才被祁文府机缘巧合的捡回了府中。

之后的八年,她在祁府之中过的不差,祁文府也让人替她调养过身子,可是早年的亏损却怎么都补不回去,让她生生活成了病秧子。

年轻的时候还好,只是看着弱了些,可等着三十一过,就日日药不离口,走哪儿都是一身的药苦味儿。

上一世皇帝死了之后,她辅佐幼帝登基,和当时叛出朝堂、辅佐安帝创立了南陈的祁文府斗的不可开交,南北陈正战的胶着之时,她前一天还写了信跟祁文府对骂了一场,第二天就因为一场风寒一病不起,直接两腿一蹬没了气儿。

她还记得她断气的前一刻唯一的想法就是,也不知道祁文府那厮知道她死了之后,会不会放鞭炮庆祝一通……

“阮阮?”

谢嬛见苏阮突然走神,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阮回过神来,又塞了几颗梅子进嘴里,声音有些不清楚:“没什么。”

谢嬛见她嚼着梅子肉时小脸鼓鼓的,忍不住伸手戳了她脸上一下,这才说道:“对了,你知道吗,那天梨园春的事情闹大了。”

苏阮“嗯”了一声,吐出颗梅子核来,问道:“闹大了?”

谢嬛点点头:“对啊,那天宇文良郴和瑞王府的人不是打了二皇子吗?听说后来惊动了奉天府的人,等着那些人将瑞王府的人拉开的时候,二皇子已经被打断了腿。”

“因为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是皇家的人,最后这事儿闹进了宫里。”

苏阮目光微闪了闪,好奇道:“然后呢?”

“然后就闹起来了呗。”

谢嬛也抓了个梅子吃着,一边说道:“听说宇文良郴一口咬定,是二皇子先动手打的他,还说之前在巷子里那一次也是二皇子动的手,二皇子却喊冤,说他两次都只是凑巧路过。”

“宇文良郴闻言就骂了起来,说什么哪来那么巧的事情每次都路过,还说他亲眼瞧见了动手的人是二皇子的人。”

“二皇子不认,瑞王就跪在宣成殿前大哭说二皇子欺辱他们瑞王府,裕妃娘娘怕皇上信了瑞王,也跟着跑去宣成殿哭了一通。”

“两边谁也不肯承认自己错了,闹的整个宫中都沸沸扬扬的,最后皇上动了怒,各打了三十大板,将两人都罚了,听说那天二皇子和宇文良郴都是被人抬着出的宫。”

苏阮听着谢嬛的话,眼中顿时染了笑意。

那个宇文良郴混蛋是混蛋了点,可是脑子却是转的很快,他当时打宇文延的时候或许冲动,可是等进了宫见到了皇帝之后,怕是就已经察觉到自己说不准打错人了。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就算知道打他的另有其人,他也只能一口咬定是宇文延,否则当街殴打皇子,还打断了宇文延一条腿,就算他是瑞王的独子,这罪名他们瑞王府也吃不起。

更何况宇文良郴本就不喜欢宇文延,两人互看不顺眼,所以不管打他的到底是不是宇文延,他都会咬定了是他,还说出亲眼瞧见打他的人是二皇子府的人这种话来。

至于宇文延,他出身高贵,母族强势,裕妃在宫中又得圣宠,可以说打小就没受过这种罪。

他如果真打了宇文良郴也就算了,不算白遭了罪,偏偏他连根毛都没碰过宇文良郴,从头到尾都是被人冤枉的,结果不仅断了腿,还被连累着挨了三十板子,成了整个宫里的笑话。

以宇文延的性情,怕是从此之后和瑞王府结了死仇了。

苏阮嚼着嘴里的梅子肉说道:“这消息你怎么知道的?”

谢嬛回道:“大哥说的,他让人带了信回来,说咱们那天刚巧也在梨园春里。”

“这事儿闹的这么大,怕最后深究下去会牵连了咱们几个,所以他让我跟你说一声,让咱们这几日别往外跑,免得招了人的眼,瑞王府那头正到处寻事儿呢。”

苏阮愣了下,她以为谢青珩那天那么生气的走了,怕是之后不会再搭理她了,却没想到他还会捎信回来。

她当然不会以为谢青珩只是怕她们被牵累,他是想要告诉她,让她别再继续去掺合瑞王府的事情,瑞王和宇文延已经对上了,正到处找宇文延的麻烦,她再出手只会惹祸上身。

苏阮想着那天气冲冲离开的谢青珩,突然就生出了几分愧疚来。

第二天午后,正在国子监里看书的谢青珩就收到了一份府中下人送来的点心,连带着一个面团捏成的巴掌大的小娃娃。

那娃娃穿着红色的小斗篷,眼睛水灵灵的,手里捧着个小牌子,可怜巴巴的写着:

我错了。

第114章 掐死你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14章掐死你谢青珩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娃娃,戳了下那可怜巴巴的脸,面无表情。

“咦,青珩你府中给你送东西来了?”

裴耿见着谢青珩盯着食盒出神,好奇的凑上前去,一眼就瞧见了他手里的面团娃娃。

那娃娃模样实在可爱,明明一眼就能瞧出来是假的,偏生那不知道用什么做出来的大眼水汪汪的,可怜巴巴的模样特别招人,而且莫名的瞧着有几分眼熟。

裴耿好奇的说道:“这娃娃怎么瞧着有些像阮阮?”

谢青珩连忙把娃娃扔进了食盒里,淡定道:“你看错了。”

“看错了?”

裴耿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疑惑:“怎么可能,我瞧得清楚,那牌子上还有字儿呢。”他说完突然瞅着谢青珩,有些怀疑道,“谢青珩,你该不是欺负咱们家阮阮妹子了吧?”

谢青珩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家的,阮阮跟你有半毛钱关系?”

他将食盒盖起来,提着转身就想走,谁知道裴耿眼珠子一转,伸手将他手里食盒夺了过去,提起来大声道:“嘿,兄弟们,你们快来,青珩府里送好吃的来了。”

“裴大壮!!”

谢青珩脸色一僵,伸手就想去夺那食盒。

裴耿却是一把掀了盖子,把食盒塞进了闻讯过来的季诏怀里,然后偷摸摸的拿了里头的面团娃娃就跑:“别小气嘛,大家伙都饿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谢青珩没理会那食盒,而是直接上前一把抓住裴耿的领子:“把东西还给我!”

裴耿拿着娃娃惦着脚:“不还!不就是个面娃娃吗,让我瞧瞧又怎么了,这上面写的什么……咦,我错了?这该不会是阮阮妹子做的吧?我去,没看出来啊,阮阮还有这手艺……”

裴耿话一落,季诏几人都是朝着这边看过来。

谢青珩黑着脸伸手就去夺裴耿手里的东西,裴耿躲来躲去逗着他就是不给。

两人闹腾起来,你争我抢之下,结果裴耿用的劲儿太大,那面娃娃的脑袋“刷”的一下被甩了出去,只留了个半个身子看起来格外凶残的留在他手里。

裴耿:“……”

谢青珩:“……”

谢青珩猛的伸手就掐住裴耿的脖子,气得咬牙切齿:“裴大壮!!我掐死你!!!”

“青珩,谢爷,谢大爷,嗷嗷嗷,疼疼疼……”

裴大壮被掐的伸长了脖子,嗷呜直叫。

谢青珩拎着他跟拎小鸡似的,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旁边季诏抱着食盒哈哈大笑,眼瞅着裴大壮泪眼汪汪的朝他求救,满脸的幸灾乐祸:“该!青珩好生收拾他,打不死留口气就行。”

裴大壮满眼哀怨:“小诏子,你太恶毒了,你对得起爷三五不时的投喂吗……嗷……谢青珩,你来真的啊,我……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

其他人都是被裴耿逗得大笑起来,谢青珩敲着他脑袋跟敲木瓜似得,砰砰作响。

“你们干什么呢?”

里头正闹的厉害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满是严厉的声音。

季诏几人险些被口水噎住,连忙站直了身子,而谢青珩也连忙放开了裴耿,抬头就见到祁文府从外面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国子监里的司业徐喜来,还有两位日常教导他们的博士。

祁文府还好,看不太出来喜怒,但是站在他身旁胡子花白的徐喜来却是肃然着一张脸,怒声道:“这国子监是让你们进学的,不是让你们来玩闹的。”

“课堂里面打打闹闹,成何体统?!”

他扭头看着季诏手里的食盒,皱眉道:“还有你,谁让你把吃食带来堂上的,还有没有点规矩?”

季诏莫名其妙的挨了训,却也没反驳,只是将食盒放下温和回道:“对不起司业,我错了。”

裴耿却是个胆大包天的,而且他向来就不喜欢徐喜来这个老古板。

和祁文府他们不同,国子监里无论是助教还是博士,都是一心向学之人,偏偏徐喜来是个自认清高,觉得自个儿格外与众不同的。

徐喜来是贫户出身,考了十几年才成了举人,又好些年才混入了翰林院,最后被分来了国子监。

或许是因为他自己出身不好,所以特别不喜欢他们这些世家子弟。

甭管你上进不上进,也不管你到底性子好还是性子坏,亦或者是有没有才华,反正放他眼里,只要你家里有权有势那就是罪过。

他总觉得只有寒门才能出贵子,偏偏能入国子监的生员却都是京中皇亲权戚府中子弟,所以他便觉得世道不公,一大把年纪了总喜欢在他们这些人面前逞威风,没事也要找点事儿出来。

裴耿扯了扯了领子,直接说道:“徐司业,这会儿应该是课休时间吧,难道还不许我们几个说说话了?”

“这年轻人嘛,打打闹闹的很正常,就连皇上都说年轻便是朝气,这朝气不蓬勃了那还得了?倒是您,这都一大把年纪了,不是早就说了要辞官回乡了吗,怎么又回了国子监了?”

徐喜来没想着裴耿敢还嘴,气得吹胡子瞪眼。

“裴耿,你敢不敬师长?”

裴耿笑嘻嘻的说道:“学生不敢,只是学生打小所学的就是诚实二字,我要敢撒谎我爹能打断我腿,不过如果司业不喜欢的话,那我下次一定学着虚伪点。”

“你!”

徐喜来气得指着他胸前起伏:“混账东西!!”

谢青珩拽了裴大壮胳膊一下,横了他一眼。

这徐喜来都一大把年纪了,要真是气出个好歹来,裴大壮三条腿都赔不起。

祁文府在旁开口道:“胡闹,徐司业是你师长,岂是你能随意开玩笑的。裴耿,和徐司业道歉。”

裴耿不怕徐喜来,却怕祁文府,撇撇嘴说道:“徐司业,我错了。”

祁文府扭头看着徐喜来:“他们临近小考了,平时堂上便很紧张,私下里玩闹一些也正常。”

徐喜来见他帮着自己教训裴耿,顿时冷声道:

“身为学生,好好进学是本分,平日里若是好生学了,怎会临近小考时才来抱佛脚。”

第115章 酸不酸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15章酸不酸“我看他们就是仗着出身压根就没好好学过,这国学之事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才会变的乌烟瘴气!”

裴耿撸袖子就想骂人,我那个暴脾气,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

祁文府面色不变,只是细看时就能发现他眸子里冷了几分。

“徐司业说的是,他们都是些孩子,未曾经历过大考,难免考前失了分寸。”

“我特地请你回来,就是想让你好生指点他们一下经义卷试的事情,毕竟你在这上面有经验,国子监中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更适合了。”

徐喜来脸上怒色一僵,下一瞬猛的涨红。

他当年参加了五次乡试,才中了举人,后来又连考了两次会试,都全部落榜,前前后后考了将近二十年,四十多岁才因为被人提携入了官场。

祁文府夸他卷试有经验,简直就是在讽刺他多年不中举的事情。

徐喜来气得就想张嘴骂人,祁文府却是赶在他开口前说道:

“这次小考是皇上亲自吩咐的,我原是想着徐司业经验丰富,想请你尽心一些,免得让皇上觉得咱们国子监无能,教不出好学生来,不过如今瞧着徐司业不喜他们,此事便作罢吧。”

徐喜来瞪大了眼,他知道小考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是皇上亲自吩咐的。

他老了早已经不可能再更进一步,可是府里子侄却都还在,要是能得皇上青眼,也能让他们将来仕途更加顺畅一些。

徐喜来连忙变了脸色,“祁祭酒误会了,我只是不喜有人拿学业玩笑,为人师者,怎会不喜欢学生?”

祁文府见他服了软,也跟着软和了下来:“是吗?那看来是我误会了徐司业了。”

“你们几个,徐司业是我特地请回来教导你们经义卷试的,这次小考与正式科举虽有不同,却也有几分相似,你们可要好生跟他学着,听明白了没有?”

谢青珩几人都听出来,祁文府是向着他们的,自然不会驳了他的面子,纷纷道:“知道了,祭酒。”

徐喜来丢了脸面,没多留就直接走了,等他走后,祁文府目光顿了顿,才走到一旁将地上甩掉的面娃娃的脑袋捡了起来,看了一眼后,摊开手:

“拿来。”

裴耿看了谢青珩一眼,将剩下的半截身子交了出去。

祁文府将东西拿了过去后,沉声道:“我帮你,不是因为你对,而只是不喜欢徐司业以偏概全,罔顾师者之礼罢了。”

“你刚才所言不敬师长,罚你抄写礼运五十遍,戌时之前交上来。”

裴耿顿时哭丧了脸:“祭酒,现在都未时了……”

祁文府淡声道:“嫌少?”

裴耿连忙摆手:“不少不少。”

祁文府这才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分入上舍两班的人是这次小考重中之重,陛下阅卷也以你们为先,还有五日便是考期,这几日安生些,好生跟徐司业学着。”

“是,祭酒。”

祁文府吩咐了几句,就直接转身走了。

谢青珩张了张嘴,满脸郁卒:他的面团娃娃!!

裴耿在旁边愁眉苦脸的说道:“怎么这么倒霉,五十遍礼运,我得抄断了手……”

他扭头正想哭诉,谁知道就撞上了谢青珩阴森森的眼睛,他连忙后退了半步,刚想求饶,脖子就被谢青珩一把掐住,整个跟脱了毛的鸡似的,被掐的嗷呜直叫。

……

祁文府从里头出来,又跟着两个博士去了一趟上舍西边那班走了一趟,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出来便让那两个博士先行离开。

等人走后,他才掏出袖子里放着的断成了两截的面团娃娃,上下瞅了瞅。

那圆乎乎的脑袋,耳朵已经给摔没了,鼻梁也塌了下来,那身子上倒还是原样,红色的小斗篷和褐色的靴子,一看便让他想起那日在梨园春里,同样打扮的苏阮来。

祁文府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将面团脑袋重新放在了身子上,瞅了眼被摔得歪七劣八,半点瞧不出来精致模样的面团娃娃,伸手取下那身前挂着的小牌子。

瞧着上面用糖浆写着的“我错了”三个大字,他嘴里忍不住“嗤”了声。

“倒会卖乖。”

跟谢青珩这里倒知道讨好了,怎的每次遇见他时,就只会怼他,气得他脑门生烟?

祁文府想起那鬼丫头气得他胃疼的模样,不由哼了一声,使劲的戳了戳面团子的脑袋,想象着戳着苏阮那白面馒头似的软乎乎的脸。

戳一下,哎哟一声,再戳一下……

“祁祭酒,原来您在这儿啊,让我好找……”

旁边有人走过来,朝着他打招呼。

祁文府连忙将面团儿重新塞进了袖子里,面不改色的抬头冷淡道:“怎么了?”

来人连忙说道:“是宫里来人了,说是皇上宣您入宫,那公公就在那头候着呢。”

祁文府挑挑眉,皇上传他入宫?

他隐约猜到是为着什么事儿,怕是瑞王那头真找出了什么证据来了,否则皇上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传他入宫。

祁文府摸了摸袖子里的软面娃娃,想起苏阮那天跟他说她“等不了”的模样,理了理袖子淡声道:“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

宫里来传旨的人是祁文府的熟人,皇上身边贴身太监周连的徒弟小秦子。

往日里宫中传他时,大多都是随便寻个小太监捎个信,这次居然直接让小秦子过来,显然是出了急事。

小秦子奉命来国子监寻人,半晌没找着,急的脑门上都冒汗了,见到祁文府施施然的过来时顿时上前急声道:“哎哟我的祁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这是去哪儿了?”

祁文府佯作不知的说道:“这是怎么了?劳你亲自出宫了。”

“您可别寒碜奴才了,是有急事儿,皇上那头还等着您呢,您赶紧随奴才入宫吧。”小秦子上手就拉人。

祁文府被他拉着朝外走,一边说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小秦子深深叹口气:“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您赶紧,奴才路上边走边说。”

第116章 跛了?

马车离开国子监后,走的极快。

祁文府坐的倒是稳当,对面身板儿瘦小的小秦子却是被晃得抓紧了车窗。

也不知道是碾上了什么,突然马车轮子震了一下,正在说着话的小秦子险些滚出去。

祁文府连忙拉了他一下:“小心些。”

等他将心有余悸的小秦子拉着重新坐稳之后,祁文府才说道:“所以说,皇上急召我入宫,是因为瑞王府和二皇子的事情”

“可不是。”

小秦子一听祁文府提起这事儿,连忙说道:

“祁大人您可没瞧着,出事儿那天他们入宫的时候,那闹的可叫个惊天动地的,小王爷和二皇子鼻青脸肿,裕妃娘娘和瑞王爷就跟比谁哭的声儿大一样,气得皇上砸了最喜欢的白玉砚台。”

祁文府皱眉:“这事儿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小秦子顿时努努嘴:“哪儿能啊,要真解决了,皇上还能那么动怒”

见祁文府不解,小秦子叹气道,“本来皇上是想着各打了三十大板,又下令让小王爷和二皇子一起禁了足,这事儿也就了了,可谁曾晓得二皇子那腿出了问题。”

祁文府目光动了动:“出什么问题了”

小秦子压低了声音,像是被人听到似的。

“奴才听说,只是听说啊,听说二皇子那腿怕是不成了。”

“小王爷打人的时候下手不知道轻重,结果给二皇子伤的太厉害了,太医去诊治之后,说是二皇子那腿就算是好了,往后走路也不成了。”

见祁文府满脸惊愕,小秦子低声道:

“太医说,二皇子那腿有很大的可能会跛。”

“二皇子为了这事砸破了太医的脑袋,裕妃娘娘更是大闹宣成殿,还惊动了太后娘娘。”

“瑞王昨儿个夜里得了消息之后,连夜就让人抬着小王爷入宫负荆请罪,可是裕妃娘娘那不松口,说是要让小王爷也断了腿跟二皇子一样,否则决不罢休。”

小秦子说到后面,深深叹了口气:“这事儿还有得闹呢。”

“现在二皇子和小王爷各执一词,二皇子说自己是无缘无故被打,瑞王府的人欺人太甚,小王爷又说二皇子是害他在前,他才被动还手在后。”

“皇上为此动了大怒了,说是要严查此事。”

祁文府听得满心愕然,他是知道宇文良郴打了宇文延,而且是那天也在梨园春外亲眼看到。

只是他记得当时真正对宇文延动手的,只有宇文良郴一个人,瑞王府的其他人哪怕胆子极大也不敢真朝着皇子动手,所以几乎都只是压制着二皇子府的人,不叫他们出手伤了宇文良郴而已。

宇文良郴是个草包没错,可他瞧得清楚,宇文良郴第一下打宇文延的时候,是避开了要害的,没敢碰脑袋。

照理说他就算真想教训宇文延,也不该下那么狠的手吧

祁文府微眯着眼说道:“眼下瑞王还在宫中”

小秦子点点头:“在呢,瑞王和小王爷都在,二皇子也在。”

祁文府看着他:“那皇上召我入宫做什么”

小秦子闻言看着他:“小王爷说,二皇子一早就想害他,还说二皇子第一次打他的时候,是因为在安阳王府里想要故意损他名声,被他反驳之后伤了脸面恼羞成怒。”

“小王爷说当时祁大人也在,寻您入宫给他作证呢。”

祁文府:“”

他嘴角抽了抽,突然觉得宇文良郴长这么大没被打死简直是奇迹。

小秦子见他神情,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

这二皇子和瑞王府闹的不可开交,本来这事儿跟其他人没什么关系,闹翻天了也是皇室自个儿的事情,可偏生宇文良郴一句话就把祁文府给拖进了浑水里。

祁文府入宫之后,若是帮瑞王府,就势必得罪二皇子,可若是帮了二皇子,又一定会得罪瑞王府。

两不相帮吧,十之八九会两边一起得罪。

到时候两边要是一起对付祁文府,那他简直就是倒了血霉了。

小秦子满脸同情的说道:“师父让奴才来接祁大人,就是让奴才提前跟您说一声,入宫之后也好应变,省的到时候被打的措不及手。”

祁文府面无表情。

应变了有个屁用,入宫还是得干仗。

他想起这事儿的源头,忍不住伸手狠狠捏了捏袖子里的面团儿。

马车一路疾驰入了宫门之后,小秦子就带着祁文府下了马车,直接朝着宣成殿后的东暖阁而去。

等到了那边门外时,周连早已经守在那里。

小秦子上前:“师父,祁大人来了。”

周连瞧了祁文府一眼,那张老脸上露出些同情:“皇上在里头等着,祁大人跟杂家进去吧。”

祁文府点点头,跟着周连就朝里走。

等走到碧纱橱外,快要入内时,他才缓了神情低声说了句:“多谢周公公提点。”

周连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杂家知道祁大人这是受了无妄之灾,能做的也只有这点儿了,皇上眼下正气着,你进去之后自己小心。”

祁文府叹口气,点点头便收敛了脸上神色。

周连伸手拉开暖帘入内:“启禀皇上,祁大人到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片刻后才传来一道声音。

“让他进来。”

周连反身打着帘子,微躬着身子退到一旁,祁文府便直接走了进去。

等到入内之后,他才发现暖阁里满满当当的坐着好些个人。

正上方是穿着明黄色龙袍,脸色不大好看的皇帝,旁边坐着穿着朝服,一身华贵带着九头凤冠的钱太后,和看上去妆容素雅,却不失端庄气度的皇后。

往下左边坐着的是胖乎乎的瑞王,此时正抿着嘴横着脸,他身前跪着因为挨了板子咧着屁股,脸上依旧挂着青肿的宇文良郴。

右边则是坐着穿着宫裙脸色阴沉的裕妃,而她身前则是断了腿、趴在软垫上,满脸阴沉的宇文延。

暖阁中燃着檀香,中间的火炉子里升腾着热气。

祁文府感受着几人隐藏在平静下的汹涌,知道今天这事儿恐怕不能善了,忍不住伸手又捏了一下袖子里的面团儿,暗叹了一声,这才上前。

第117章 无妄之灾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17章无妄之灾祁文府上前跪下恭敬道:“微臣叩见皇上,叩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明宣帝瞧着祁文府时,面色缓和了三分,开口道:“起来吧。”

“谢皇上。”

祁文府起身之后,就直接站在那里:“不知陛下急召微臣入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明宣帝被祁文府问的沉了脸。

祁文府是良臣,与他而言虽然年轻却是肱骨,虽如今只占着个国子监祭酒的官职,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

往日里他唤祁文府入宫,大多都是为了正事,就算偶有闲适也是让他陪着下下棋,可今日这事儿实在是让人恼火的很,而且还觉得丢人。

明宣帝开口说道:“朕叫你入宫,是为了问你一件事,安阳王妃寿辰那一日,你可是去了安阳王府?”

祁文府点点头:“去了,那日母亲身体不适,我便代家母前去贺寿。”

明宣帝沉声道:“你当日都和谁在一起?”

祁文府愣了下,像是不知道明宣帝问这个做什么,不过却还是老实说道:

“臣去时无人同路,到了王府之后也没与什么人一起,后来二皇子和瑞王府的小王爷到了之后,才被邀着一同去了安王府后院赏梅。”

“微臣不喜欢热闹,送完寿礼席间过半,就和安阳王告辞离开了王府,然后在坊间遇见了好友莫岭澜,跟他在茶楼里逗留了大半个时辰,后才回了府中。”

明宣帝听着祁文府一五一十的交代,哪怕明知道时机不对,可却依旧有些哭笑不得。

他只是问安阳王府中的事情,谁让他把那天的行程也交代了干净的?

这般老实做什么。

明宣帝知道祁文府的性子,倒也不再兜圈子,直接说道:“你应该知道二皇子和小王爷当街斗殴的事情吧?”

祁文府点点头。

明宣帝说道:“良郴说,那天在安阳王府的时候,二皇子曾经陷害过他,有意损毁他名声,此事是真是假?”

祁文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宇文良郴。

宇文良郴顿时张开嘴,因为缺了两颗牙说话时都有些漏风:

“祁大人,那天你可是跟我们在一起,是不是宇文延主动邀请我去赏梅,然后又叫住了谢家的女眷,结果我什么都没做,他便踩着我脸面去讨好谢家小姐?”

宇文延闻言顿时阴沉道:“宇文良郴,你休得胡说,分明是你纠缠那些女眷,我怕你惹出事儿来,所以才跟过去想要拦着你。”

“笑话!”

宇文良郴哪里是肯吃亏的主儿,更何况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退,退了可就不是一条腿儿的事情了。

“我纠缠女眷?我不过就是跟她们说说话,当时城阳她们都在,我能干个什么?”

“反倒是你,你平日里从来都不跟我来往,说句话鼻孔都是朝天冲着,那天突然邀着我去后面赏梅不说,还一个劲儿的把我往女眷那边带,你存的是什么心思?”

“你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

“是不是你主动让我去赏梅的?是不是你叫住谢家那些小姐的?是不是你主动朝着城阳闺房那边去的?安阳王府里那么多丫环仆人,你想问路干什么偏偏找上那些小姐?还主动跟人搭话?”

宇文良郴惯来就不是个讲理的,压根儿不给宇文延说话的机会,就噼里啪啦的说起来。

“再说我跟谢家小姐好好儿的,说了几句话,人家自己都没有怪罪,后来还夸我来着,你充什么大瓣蒜,非得冒头就是一通贬低,口口声声的说着什么要告诉皇叔,告诉父王,让他们惩戒我……”

宇文良郴说完之后,顿时委屈的看着明宣帝。

“皇叔,您说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我是喜欢漂亮姑娘,可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我可从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京里头那些传言都怎么说的,说我强抢民女,仗着瑞王府的声势到处掠夺美人儿,还四处沾花惹草,欺负那些闺阁女儿家,我简直冤枉透了。”

“宇文延当着我的面儿就这么说我,谁知道他背地里还干了什么,我当时气不过就损了他几句,结果他就让人来打我……”

宇文延简直被宇文良郴的不要脸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他胸口不断起伏,大声道:“你别冤枉我,我何时打过你?分明是你自己在外招惹了麻烦,被人打了,就来扣在我头上。”

宇文良郴瞪着他:“不是你是谁,你二皇子府在城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城东,还刚好出现在我被打的地方?”

“还有梨园春这次,我挨了打出来就见你,打我的那个人更是和你身边的那个随从身形一模一样,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宇文延气得险些断气:“我说了,我只是路过,那个随从你可以随便去审!”

宇文良郴呵他一脸:“每次都路过,那可真巧,还有那随从,他是你的人当然随便让我审,怕是你早就已经封了口了。”

“你!!”

“你简直胡搅蛮缠!”

宇文延跟宇文良郴根本就说不清楚,扭头看着明宣帝怒声道:“父皇,儿臣真的没有,儿臣没有伤过他,儿臣可以指天发誓,若是打了宇文良郴,天打五雷轰!”

“轰隆——”

宇文延:“……”

宇文良郴:“……”

祁文府&皇帝&其他人:“……”

明宣帝脸色黑沉,这声音虽然大,可是听得出来不是打雷,他皱眉朝着周连看过去。

周连忙掀开暖帘走了出去,低喝出声:“干什么呢,什么声响?”

外面有小太监跑了过来,低声道:“周公公,是琦玉殿那头的房顶塌了,积雪太厚压了屋顶,听说瓦片砸下来的时候压了好几个小宫女儿……”

“那还不赶紧去救人?!”

周连连忙斥了几声,这才快速回了暖阁内,急声道:“皇上,是琦玉殿那头塌了屋顶。”

“伤人了没有?”

“有几个小宫女儿被压了,奴才已经命人去拾掇了。”

明宣帝面色沉了下来,宫中塌了房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再看向争吵不休的宇文延和宇文良郴时,眼底忍不住生了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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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左右逢源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18章左右逢源宇文延和宇文良郴或许在其他方面上各有不同,但是在感知圣心这一点上,却是出奇的默契。

两人见着明宣帝沉下来的脸几乎同时闭了嘴,生怕成了那个出头鸟儿,被明宣帝的怒气给扫到丢了脑袋。

钱太后突然开口道:“皇帝,他们两个各说各有理,既然理不清楚,那不如问问祁大人。”

她看向祁文府,“祁大人那日既然也在安阳王府,又与他们二人在一起,那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觉得单凭小王爷说的这些事情,二皇子可会动手报复?”

“太后。”

明宣帝皱眉,钱太后是裕妃的姑母,也是出自薄家,她这么问简直是把祁文府往坑里带,让他怎么回答?

若说会,二皇子不会善罢甘休。

若说不会,岂不是得罪瑞王?

祁文府看了钱太后一眼,面色平静的说道:“回太后娘娘,小王爷方才所说,基本属实……”

钱太后眼中浮现郁色,裕妃也是沉了脸。

祁文府淡声道:“那一日在安阳王府中,的确是二皇子主动邀小王爷去后院赏梅,也是他主动叫住了女眷问路,后来小王爷和二皇子因为一些小事生了口角,此事在场之人众多,城阳郡主她们也能作证。”

宇文良郴听着这话,眼底露出欣喜,瑞王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祁文府就话音一转说道:“不过二皇子与小王爷起争执,起因却是因为小王爷纠缠女眷,言行不当,二皇子才以兄长的身份出言教训。”

“小王爷性情耿直,受不得气,且或许是有旁人在场觉得丢了颜面,这才反驳了二皇子几句。”

祁文府站在暖阁中,神色平静道:

“此事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二皇子知礼守节,不忍见谢家女眷被人纠缠,所以才出言回护一些罢了,后来二皇子与小王爷还一同给安阳王妃贺寿,同献了寿礼,就连安阳王和王妃都夸赞二皇子懂礼。”

“微臣想,二皇子平日自持稳重,也从不惹是非,想来应该做不出同室操戈的事情。”

钱太后和裕妃听着祁文府的夸赞之词,脸上都是露出浅笑来,就连宇文延看向祁文府时,也是微怔之下面露感激。

宇文良郴却是气得七窍生烟,张嘴就想骂祁文府,可才刚开了口,就被旁边坐着的瑞王猛的抬脚踢了一下,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的伤上。

他顿时疼的忘了要说什么,只是惨叫了一声。

明宣帝顿时看向他:“怎么了?”

“疼……”

宇文良郴苍白着脸,倒吸着冷气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只淌着眼泪水低声叫着疼。

明宣帝看着他那张青青肿肿的脸,还有他说掉眼泪就掉眼泪半点都没有觉得丢脸的样子,眼里氤氲着沉色,突然开口:“子嵘,你方才说谢家女眷,是哪个谢家?”

祁文府回道:“宣平侯府。”

明宣帝嘴角猛的就拉平了下来,抿成一条线。

裕妃只觉得自家儿子占了上风,连忙就跪下说道:“皇上,祁大人方才也说了,延儿向来懂礼,更不惹是非,他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暗箭伤人的事情。”

“宇文良郴和瑞王府无缘无故伤了延儿,让他至此,还请皇上为延儿做主!”

宇文延也是低声道:“求父皇为儿臣做主。”

明宣帝看了会两人,扭头对着钱太后道:“太后觉得,此事该怎么处置?”

钱太后沉声道:“若是延儿出手在前也就罢了,可若他什么都没做,良郴此番的确是过分了,我宇文家向来以仁孝治天下,断然容不得手足相残之事。”

瑞王猛的抬头看向钱太后,就连明宣帝目光也暗沉了几分。

“皇后觉得呢?”明宣帝又问道。

皇后看上去是个性子端和之人,她看了眼宇文良郴,却没顺着太后的话,而是迟疑了下低声道:

“小王爷的事情,皇上自有决断,臣妾只是觉得,小王爷平日里性子虽然冲动了些,却也是个喜欢打抱不平、本性善良的好孩子,这些年更是未曾主动与哪位皇子交恶。”

“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其他误会,就像二皇子不会主动伤人一样,若无缘由,小王爷也不会主动伤了二皇子才是。”

裕妃猛的看向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面色沉静,温和道:“本宫没什么意思。”

“本宫只是觉得,皇上向来疼爱子侄,断不会让任何一个受了委屈,裕妃心疼二皇子本宫能够理解,但是也不能在事情没清楚之前,便逼着皇上下旨处罚了小王爷。”

“如果真是小王爷的错也就算了,可万一是有什么别的误会呢,等事情查明之后,你让皇上怎么自处?”

“你…”

裕妃气得脸色铁青。

皇后对着明宣帝说道:“皇上觉得呢?”

明宣帝点点头道:“皇后说的有道理。”

“皇上!”

“皇帝!”

裕妃和钱太后同时出声。

明宣帝挥挥手拦了两人的话,直接说道:“太后刚才也说了,这件事情他们各说各有理,良郴的性子朕知道,虽然喜欢胡闹,可无缘无故的,他也不敢对延儿下狠手。”

“至于延儿……”

明宣帝看了眼半趴在地上的二儿子,语气深了些:“他向来懂礼,也不惹是非,这件事情说不得是被人挑拨。”

“眼下事情还未查明,朕不能随意处置,这样,延儿这几日就留在宫里,让太医好生替他诊治,裕妃你也多照顾一些,定能将他的腿治好,至于良郴……”

明宣帝沉眼看着他:“先送进大理寺去醒醒脑子。”

“皇叔!!”

宇文良郴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明宣帝。

他居然让他进大理寺监牢?!

明宣帝沉声道:“不管如何,你当街殴打皇子,而且还肆意胡为,纠缠朝臣之女,丢尽了你父王和朕的脸面。”

“往日你胡闹朕不与你计较,是看在你还年幼的份上,可是这几年你越发大胆,别以为你平日里干得那些污糟事情朕不知道,若非看在你父王的面上,朕早就砍了你的脑袋。”

第119章 臣不敢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19章臣不敢宇文良郴小脸瞬间煞白:“皇叔……我……”

“你什么你。”

明宣帝冷眼看着他说道:“这次的事情,不管如何你都有错,单就是当街伤人这一点,便该受罚,你先去大理寺牢里好生醒醒脑子,等朕让人查清楚原委,再决定怎么处置你。”

说完他看着瑞王道:

“瑞王,朕这般安排,你可有异议?”

瑞王脸色不大好看,却低声道:“没有。”

“父王……”

宇文良郴扭头看着瑞王,跟被抛弃的小可怜似的,瞪大了眼。

瑞王给了他一个眼神:“良郴,你皇叔向来疼爱你,他定会还你清白。”

宇文良郴愣了下,明宣帝或许真会罚他,可是他爹却是绝不会不管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爹不反驳,任由皇上将他送进大理寺,可是他却是有些小聪明,接收到他爹的眼神,就没敢再开口。

明宣帝见瑞王应承下来,宇文良郴没有再闹,脸色稍微好了一些,直接说道:“等会儿你亲自带着良郴出宫,将他送去大理寺,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没朕的吩咐,谁都不准去探视。”

瑞王胖乎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臣遵旨。”

裕妃张嘴说道:“皇上……”

明宣帝没等她开口,便沉声道:“怎么,裕妃觉得朕这处置不好?”

裕妃见明宣帝眼中神色锐利,顿时脸色微变,宇文延也连忙伸手拉了她一下。

裕妃嘴里原本还想要叫屈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她瞧了眼对面黑着脸的瑞王父子,知道明宣帝虽然没有直接处置宇文良郴,但是将他打入大牢就已经足够见得他心中是偏向自己儿子的。

后面的事情,可以再慢慢筹划。

要是真伤了和皇帝的情谊,叫他觉得自己狠毒,那才得不偿失。

裕妃连忙说道:“臣妾不敢。”

……

闹了一场,明宣帝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不耐,裕妃和瑞王各自带着人离开,钱太后和皇后也直接回了宫中,等人走完之后,暖阁里就只留下了明宣帝和祁文府两人。

明宣帝脸色阴沉,重重摔了手里的扳指。

祁文府连忙低声道:“皇上息怒。”

“息怒,让朕怎么息怒?!”

明宣帝神色难看,“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的,心眼多的真以为朕是傻子是不是,一个两个的都想谋算着不该想的东西!”

祁文府没说话。

明宣帝想起这几日的闹腾,揉了揉眉心才对着祁文府问道:“你觉得老二和良郴这事是怎么回事?”

祁文府抿抿唇,“臣觉得,怕是有人浑水摸鱼,想要挑起瑞王府和二皇子之间争端。”

明宣帝心中早就有了这想法,此时听着祁文府这般直言,看着他:“刚才怎么不说?”

祁文府叹口气:“皇上让臣怎么说?”

“太后娘娘和裕妃娘娘一副想要置小王爷于死地的模样,可瑞王又不好招惹,臣要是直说了,他们怕不是以为臣想和稀泥,到时候两边一起得罪了,臣往后还活不活了?”

明宣帝原本心情郁郁,可听着祁文府这般不逊的话,没有动怒,反倒是被逗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滑头!”

祁文府有些委屈:“皇上说臣滑头,可要是不滑头您又不护着臣。”

“今儿个这事本来和臣没什么关系,可您却看着他们平白无故的把臣拉了进来。”

“皇上您是天子,他们都得瞧着您脸色行事,可臣呢,臣府中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说错了话,他们还不得吃了臣。”

明宣帝横了他一眼:“你还委屈上了?而且你连亲都没成,哪儿来的小?”

祁文府正色:“侄儿也是小。”

明宣帝闻言顿时乐了:“朕记得你那大侄子比你还大一岁吧,两年前就成了亲,生了孩子?”

祁文府:“……”

忧伤!

明宣帝看着他有些郁闷的样子,顿时笑起来,刚才气怒的心情好了不少。

他赐了祁文府入座,让周连摆了棋盘上了茶,面色缓和下来之后,一边让祁文府陪着下棋,一边说道:“朕知道这事本根你没什么关系,可是你也瞧见了,他们闹腾的朕头疼,而且朕也觉得这事有蹊跷。”

“良郴那小子最是有眼色,看着胆大包天,可平日里闯祸的时候那都是看着人的,要不是他真觉得是老二伤了他,他断不会直接当街就动了手。”

宇文良郴这些年闯了不少祸,也被收拾了几次,可但凡有心人就能瞧得出来,他从来不去招惹那些他招惹不起的人。

瑞王看着糊涂,却是个聪明的。

宇文良郴一副纨绔模样,却也继承了他爹的好眼色。

明宣帝沉声道:“至于老二,他心思深,脑子活,明知道良郴的性子,瑞王又护短,哪怕良郴真惹恼了他,他也不会对他动手,而且还蠢的留下破绽,被人察觉。”

祁文府落了一子,说道:“臣也是这么想的,小王爷和二皇子怕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明宣帝闻言冷哼了一声。

祁文府说道:“皇上既然都知道这事算不得他们的错,那又何必动怒,让人好生查查就是了。”

明宣帝落下黑子,抬头看着他:“你当真觉得无事?”

祁文府手中顿了顿,没说话。

明宣帝见状声音顿时冷沉了几分:“什么时候,连你也开始糊弄朕了?”

祁文府脸色微变。

明宣帝冷眼说道:

“良郴或许真是被人挑拨算计了,可是老二呢?”

“他平日里最是谨慎的人,从不与那些宗室王爷来往,而且他知道安阳王忠于朕,是绝不会偏向任何人的,所以向来不跟安阳王府打交道,这次好端端的怎么会去了安阳王府贺寿?”

“他平日从不多管闲事,更是处处与人为善,明知道良郴得朕心,他好端端的怎会去招惹良郴,甚至还为着几个女眷便出头为难良郴?”

偏生那几个女眷还是谢渊的女儿!

明宣帝看着祁文府:“子嵘,朕以为你和旁人是不同的。”

祁文府听出了明宣帝语气中的冷意,连忙放下棋子跪了下去。

。顶点

第120章 质问

祁文府跪在地上,听着明宣帝话中已经明显带了责备,微垂着头沉默不语。

明宣帝说道:“往日,你对朕从不隐瞒。”

“整个朝中的大臣,人人都会因自保而趋利避害,唯独你不会,可如今连你对朕也是如此了吗?”

祁文府闻言,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那皇上觉得臣该如何?”

他抬头看着明宣帝,幽声道:

“臣早先的确是不同的,臣自持清流,愿与皇上说肺腑之言,愿跟皇上无半点隐瞒,可是当初的下场,便是险些没了命,还差点连累了府中。”

“皇上教过臣,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也总有阴暗之处,容不下太过坦率的人。”

明宣帝面色一变:“你是在怪朕?”

祁文府摇摇头:“臣不敢。”

“皇上待臣已是亲厚,臣心中感激,又怎会心生怨怼。”

他实话说道:

“其实今日皇上召臣入宫之后,见到瑞王和二皇子时,臣已经隐约明白圣意,皇上是想要借臣之口,打压二皇子和瑞王。”

“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但是有些话臣若说了,皇上真的会毫无芥蒂吗?”

“瑞王也就罢了,他本无实权,也未曾做过什么抓不到把柄,可是二皇子却不同,他是您的亲生子,知子莫若父,您难道觉得他这些年会毫无错处吗?”

“臣若与您直说,他心存恶意,有意借着瑞王府小王爷的错处去亲近宣平侯府,甚至想要从谢侯爷手中得到一些东西,您会如何?”

明宣帝听着他的话,脸色猛的阴沉下来。

谢渊……

荆南!

“户部的事情,和老二有关?”

祁文府低声道:“暂时还不确定,只是臣查到了一些线索,直指薄家。”

薄家是裕妃的娘家,也是二皇子宇文延的母族,兵部尚书薄翀是宇文延的亲舅舅,在朝中权势极盛,也是宇文延身后最大的倚仗之一。

如果薄家有问题,那二皇子又怎么可能脱得掉干系?

祁文府抬头直视圣颜,看清楚了明宣帝眼底的震惊之色,开口道:

“臣之前曾与陛下说过,京中一直盛传,当初苏宣民死前曾经留下过一些证据,而谢侯爷是在他死前唯一接触过他的人。”

“臣亲自去过一趟宣平侯府,虽未拿到那所谓的证据,但是也从谢侯爷讲述荆南战事之中推断出了一些线索,其中最让人不解的便是苏宣民中途借粮一事。”

“荆南旱灾数月,那粮食绝非官仓储粮,而如果真有那般心善之人,苏宣民真能借到粮食,他为何不早早去借,而是眼睁睁的看着治下百姓饿殍遍野,更不会在朝中赈灾粮食沉凿南河之后,整个荆南陷入绝望之境。”

祁文府声音沉重,“臣派人去了荆南一趟,查出了当初苏宣民曾经借粮的地方。”

“苏宣民那段时间离开荆南三日,是带人去了宿阳,而他那所谓压在官库不愿赈济灾民的粮食,是从宿阳县令付满秋手中强逼着夺去的。”

“臣听谢侯爷说过,苏宣民离开荆南外出筹粮时,只带了不到二十人,都是饿得皮包骨头毫无战力的,可是他们却能从守卫森严的宿阳衙门带走了那么多的粮食。”

“臣察觉到其中蹊跷,后去查官志时,才发现那付满秋乃是薄家旁支之女招赘上门的女婿。”

“苏宣民想是用了什么东西要挟了薄家,才得了那些粮食,而且臣在查陈安宁之死的事情时,从陈家一个下人口中得知,陈安宁在死前曾经见过一个人,那人是二皇子豢养在府中的家臣,在陈安宁死后不到三日,便突然暴毙。”

祁文府说完之后,看着明宣帝。

“皇上让臣去查户部贪污的事情,以洗清南大人的冤屈,可是查到此处,臣却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查下去,也不知道皇上还想不想要臣继续去查。”

“两年前,臣得知荆南之事,想要替苏宣民申冤,替那些将士昭雪,可皇上严责了臣。”

“如今臣亦想为他们出头,可是臣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一腔热血,什么都不管不顾之人。”

“刚才皇上问臣为什么不直言,臣若真的直言了,瑞王他不是蠢人,二皇子便没了退路,此事就只能追查到底。”

“此种情形,臣怎么能说?”

明宣帝听着祁文府的话,脸上神色不断变换,猛的就想起了两年前,祁文府站在他面前,厉声喝问他为君之人为何不能庇佑良臣,任奸佞横行。

当时谢渊跪在殿外,说苏宣民冤枉,说他死守荆南以身诱敌,说他大义不该遭那般冤屈,而祁文府则是如现在这般跪在他面前,跟他说忠臣良将不该枉死,不该为朝中蛀虫所为而蒙冤。

可他为了平衡朝局,为了一些东西,强硬的拦了两人。

谢渊被他派去北安呆了一年,不得过问京中之事,而祁文府更是被他卸了官职,在府中闲赋三个月,后才在南元山的劝说之下,去了国子监里担了祭酒的闲职。

明宣帝对着祁文府那眼睛,仿佛被人掐紧了喉咙。

明明祁文府的声音不再像两年前那般嘶声厉吼,可是却如同钟鼓雷鸣,满是质问之意。

明宣帝猛的就推了棋盘,怒声道:“你放肆!”

祁文府嘴唇紧抿成一条线,跪的笔直:“臣失言,请陛下责罚。”

明宣帝瞧着他挺直的背脊,端端正正的跪在那里,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锋锐之意,嘴里说着请他责罚,眼中却带着丝轻嘲。

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他。

明宣帝突然就生出几分气虚和复杂来。

他沉着脸避开了祁文府的眼,皱眉道:“行了,你先起来。”

祁文府却没动,执拗道:“臣不敢,还请陛下明示,户部的事情还要不要臣继续去查?”

明宣帝顿时气结,伸手拿着颗棋子就朝着他脑袋上砸了过去:“祁文府,你别得寸进尺,赶紧给朕滚起来!”

他是皇帝,他也要面子的好吗?!

第121章 狗脾气

祁文府见明宣帝动怒,到底没再招惹他,伸手接住棋子从地上站起身来。

明宣帝看着他怒哼了一声。

君臣两人吵了一架,而且祁文府还揭了皇帝的短,明宣帝哪儿还有心情跟他下棋。

他气得脑仁都疼,可偏偏这事儿还是他自己提起来的。

人家之前全他颜面怕事情闹出来后不好收拾所以不肯说,他却反非逼着人跟他说实话的,这会儿实话倒是说了,却气得他肝儿疼,他就算想要处置祁文府冒犯他都没那脸。

祁文府狡猾的厉害,看似言语不逊,可每一句话却都踩着他心中底线,并没有真的吃罪了圣前。

所以明宣帝哪怕心里憋着气,也不能朝着祁文府撒,最后只能挥挥手让他滚出宫去。

等祁文府走了之后,周连才小心翼翼的端了茶水过来,低声道:“陛下,您别气坏了龙体,这祁大人未免太大胆了些,居然敢这般顶撞您……”

明宣帝冷哼了一声:“他就是这么个狗脾气。”

当年他就敢站在殿内指着他鼻子骂他昏君,让他险些摘了脑袋。

后来这两年祁文府越发沉稳,行事说话大多收敛,他还以为他当真改了多少,没成想依旧还是跟以前一样。

也就是他了。

要是换个人来,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周连瞧着明宣帝的脸色,见他不像是真的恼了祁文府的样子,试探着说道:“这也是因为他知道陛下宽容,若不然他敢这般犯上,早丢了脑袋了。”

明宣帝听着周连的话,手中端着的茶突然就放了下来。

周连连忙道:“陛下?”

明宣帝脸色冷沉:“他是胆子大,可是比起老二来却是逊色的多。”

周连见明宣帝提起宇文延,没敢接话。

明宣帝满面寒霜。

他原以为,宇文延私底下勾结朝臣不服太子,做些小动作也就算了,可是没想到户部的事情他也敢伸手。

两年前他有避忌,才不准人继续查荆南的事情,可是如今宇文延居然还不安份,拿陈安宁来陷害南元山,想要谋夺次辅的位置,甚至还想踩着宇文良郴和瑞王府去接近谢家的人。

想起之前南元山入狱之后,薄家的动作,明宣帝眼中满是阴霾。

看来他是真的养大了他这个二儿子的野心,也叫薄家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周连。”

“奴才在。”

“去传旨,让南钰入宫来见朕。”

南钰是南元山的次子,如今在朝中担任要职。

南元山入狱之后,按理说南家人定不好过,可是却因明宣帝未曾下旨,所以南家其他人并未受到牵连。

周连听明宣帝穿南钰入宫,神情微凛,隐隐察觉他动了真火了,连忙低头道:“诺,奴才这就去传旨。”

……

祁文府从东暖阁出来之后,脸上神色便恢复如初,没了刚才在殿中的不逊,也少了锋锐,只是伸着手捏了捏袖子里的面团儿,轻轻吁了口气。

苏阮那日在梨园春的话惊醒了他,明宣帝不是个容易决断的人,也不是有大魄力的人,否则两年前他也不会明知道荆南的事情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强行让人不准再查荆南的案子,甚至让本该荣耀之人蒙冤受屈。

这次的事情牵连太广,其中不仅有二皇子宇文延,更有薄家,甚至有可能牵连到裕妃和钱太后。

谁能保证明宣帝不会像两年前一样,突然停下来,让罪魁逍遥?

如今这事情牵连到了南元山,他必须让明宣帝有危机感,甚至有让他不能轻易罢手的缘由,逼着他在忠于他的南家和心怀异心的薄家之间做选择。

他想,以明宣帝的性情,经过今日这遭,定然不会善了。

祁文府和苏宣民其实并无太多交集,可是他对他却是心中有愧,就如同苏阮初见那一日曾经所说的。

这世间的事情,哪怕再怎么混淆,可是黑就是黑,是白就是白。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本该享受哀荣的将士埋骨荒野致死不明,更不能让他们到死都背负着不该有的孽债,冤魂难散,入不了轮回。

“祁大人。”

刚走过宫门口,旁边就突然有人开口唤他。

祁文府回头,就见到站在宫墙脚下的瑞王。

外间天寒地冻的,地上扑了厚厚一层积雪。

瑞王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脑袋上的帽子结了一层薄霜,那胖乎乎的脸上被冻得通红,一哈气时,嘴里冒出一串白烟。

见他看过来时,瑞王直接便咧嘴一笑:“祁大人出来的可真晚,本王等你许久了。”

祁文府走过来淡声道:“不知王爷等我有何事?”

瑞王搓搓手,并没有直说,只是问道:“祁大人可有空,本王请你喝茶。”

祁文府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

瑞王身后不远处就停着辆马车,见祁文府答应下来之后,他连忙就请着祁文府上了马车,然后让人驾车离开了宫门前,一路上瑞王没有说话,祁文府也没有开口。

等到了茶楼,瑞王引着祁文府入内后,就见到房中早已经点了炭炉,里头热气升腾之下,两人一入内后,便感觉着之前快要冻僵的身子暖和了起来。

瑞王解了身上披风扔在一旁,整个靠在火炉子边上汲取着暖意,一边说道:“这鬼天气,真是冷死个人。”

逐又说道:“祁大人自便,来人,快上些热茶过来。”

祁文府习过武,虽算不上高强,可体质比普通文人要强上许多,更别说瑞王这种几乎掉进了富贵窝子里从来没怎么吃过苦的人了。

他同样解了披风,放在一旁之后,便直接坐在了对面。

瞧着瑞王整个人恨不得贴在炭炉上,祁文府开口问道:“王爷不是送小王爷去大理寺了,怎么会在宫门前等我?”

瑞王嗨了一声,“有什么好送的,皇上就是丢了面子,想让良郴吃点苦头,受个教训,我送不送他过去,大理寺的人也不敢叫他真吃了亏。”

第122章 合作

祁文府抬眼看他:“那王爷等我是?”

瑞王回头:“我就是想跟祁大人道个歉,顺便也说声谢谢。”

祁文府挑眉没说话。

瑞王身上暖和起来,便撇开了炭炉子,走到祁文府对面,神色认真的说道:“良郴跟二皇子的事情,本和祁大人没什么关系,是良郴那混小子胡说八道不懂事儿,才把祁大人拉进了这趟浑水里来。”

“那混小子向来胡闹,行事也没章法,我替他跟祁大人赔个不是。”

祁文府扯扯嘴角:“王爷言重了,我当不起。”

明明什么都没说,可瑞王却分明瞧出了他脸上嘲讽。

宇文良郴不懂事,难道瑞王也不懂?

他儿子一心想着要人作证不知道深浅,瑞王总不可能也不知道吧,他要是真觉得愧疚,觉得不该将他拉进这趟浑水里,之前在宫里的时候,钱太后为难他时,怎不见得他开口替他解围?

这会儿才来说对不住,不嫌太晚了些?

瑞王是个脸皮厚的,否则也养不出来宇文良郴那般性子的儿子来,他像是完全没瞧出来祁文府的嘲讽,只是当着他真原谅了宇文良郴一样,笑着说道:

“不重不重,祁大人心有丘壑,自然不会跟那混小子一般见识,等他从大理寺出来之后,我定然押着他亲自上门去跟祁大人赔礼道歉。”

“还有之前在宫中时,也要多谢祁大人替良郴说话。”

祁文府被瑞王这般不要脸的态度逗笑,开口道:“王爷怕是误会了,皇上有所问,我便有所答,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并未曾帮过小王爷什么。”

瑞王眯着眼瞧了他片刻,见祁文府像是真的不想与他深交的模样,便说道:

“祁大人说没帮就没帮吧,只是有些事情到底如何,我自己明白就好,祁大人不愿明说,我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的人情我记在心中,将来总有还回去的机会。”

祁文府听着瑞王这般说话,神色温和了些,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瑞王也没逼着祁文府要真如何,他是王爷,祁文府只是朝臣,有些话他能说祁文府不能说,有些事情他能做祁文府不能做,非逼祁文府跟他一样,那不是在交好,而是在结仇。

更何况他在宫门前等着祁文府,本就是还有别的事情要问。

茶楼的人送了热茶进来,瑞王府的下人端进来后,就直接退了出去。

瑞王亲自倒了茶送到祁文府跟前,等到落座之后,才说道:“祁大人,我这人不是个会拐弯抹角的,今日在宫门前拦你,除了是跟你致歉和道谢之外,是还有一桩事情想要问你。”

祁文府端着茶杯说道:“王爷请说。”

瑞王直言:“我知道陈安宁死后,南元山入狱,皇上在让你查户部贪污的事情,有些事情你不好多说,所以只问你一句,户部的事情,是不是和二皇子有关?”

祁文府抿了口茶水:“王爷不该问的。”

瑞王神色沉下来:“我知道我问这个有些越界,也让你为难,但是还请祁大人体谅我一些。”

“你今天也瞧见了,良郴和二皇子的事情闹到这般地步,早就没有和解的可能,二皇子母子一副想要置良郴于死地的样子,恨不能要了他的命。”

“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与其等着他们来要了我儿子的命,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总好过坐以待毙。”

祁文府倒没想到瑞王会跟他直说,抬头道:“王爷将这些话告诉我,就不怕我告诉二皇子?”

“你不会的。”

瑞王看着他:“你如果真向着他们,今日在宫中的时候,就不会看似夸赞,实则却言语诱惑皇上疑心宇文延了。”

“两年前你曾经查过荆南的事情,为此丢了官,这次皇上让你再查户部,翻出了荆南旧案。”

“京中四处在传,当初死的那个荆南知州手中有一本账册,关乎户部贪污之案,而谢渊是唯一一个去过荆南,又曾经和那个荆南知州相处数日的人。”

“你故意告诉皇上,宇文延平日从不管闲事,不惹是非,低调不和朝臣勾结,让皇上疑心他去安阳王府故意交好谢家的人,想要踩着良郴去接近谢家之女,不就是想把他朝着荆南旧案和户部贪污的事情里拉吗?”

瑞王那胖乎乎的脸上失了往日吊儿郎当,满是认真说道:

“若无线索,以祁大人的谨慎,也不会贸然牵连二皇子,而你既然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起,皇上方才又留你在宫中,怕是祁大人是准备向二皇子下手了。”

“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你想查清户部贪污和荆南旧案,而我想要保住我儿子,祁大人又怎会嫌弃多一个绝不会背叛,甚至比你还想要二皇子永远都翻不了身的帮手?”

瑞王见祁文府听完之后没什么反应,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他又继续道:“薄家和裕妃他们,可不是好招惹的,你想替南元山翻案,想要将他们绳之于法,单凭自己未必能成,而且皇上的心思你想来也清楚,你若不能一击即中,他恐怕会反悔。”

“届时薄家和二皇子不死,死的就是你祁文府。”

瑞王说完之后,就紧紧看着祁文府。

之前没见到祁文府时,他是有把握的。

他们目标一致,而且都有绝不能收手的理由,祁文府断然不会拒绝他才对。

可是当真正见到祁文府,跟他说过一番话后,瑞王心里却是有些不确定起来。

眼前这人太难琢磨,说话更是不露丝毫心思,所以他原本有所保留的话,几乎全部说了出来,更将他自己的算计和处境也说了个明白。

他目光紧锁在祁文府身上,生怕他拒绝。

半晌后,当瑞王有些坐不住时,对面的祁文府才突然拿着茶杯朝着他举了举说道:“王爷盛情,祁某自然不能拒绝,所以,合作愉快?”

瑞王紧绷着的那口气瞬间松了下来,胖乎乎的脸上盛满了笑,拿着茶杯在他茶杯上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后,高兴道:

“合作愉快。”

。顶点

第123章 大姐

祁文府跟瑞王说开之后,瑞王又拉着他聊了一会儿。

等从茶楼出来时,瑞王亲自将他送回了府,临走时还意犹未尽的说着有机会要请他喝酒。

祁文府瞧着瑞王乘车离开,忍不住摇摇头。

瑞王这人看着糊涂,实际上倒是精明的很,而且他恐怕也已经知道自己那宝贝儿子被人算计了。

祁文府之前就有消息,知道瑞王本是想要跟宇文延修好,也曾想着带宇文良郴去亲自道歉,可是裕妃那句要打断宇文良郴的腿给宇文延赔罪的话,却是彻底得罪了瑞王。

瑞王就只有宇文良郴这么一个儿子,宠的如珠如宝。

让他教训一下,赔个礼道个歉尚有可能,可真要让他缺胳膊少腿甚至丢命,那瑞王瞬间就能跟人翻脸。

在察觉到他们和宇文延之间的矛盾不可能再缓和之后,瑞王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跟他合作,其实未必是真想谢他,更多的只不过是想要先下手为强。

祁文府站在门前叹口气。

所以说,这宫中、朝中,能活下来过的滋润的,有几个是真的蠢货?

真蠢的人要么爬不上来,要不然早就死了。

“四爷,您怎么站在这儿啊?”

祁家的下人瞧见门前站着个人,连忙上前,当认出祁文府时顿时面露惊愕:“您今儿个不是在国子监当值吗?”

祁文府收敛了神色,淡声道:“宫里有事儿,去了一趟回来的就早了些。”他瞧了眼不远处停着的马车,诧异道,“府里今儿个来人了?”

那下人顿时笑道:“回五爷,是大姑奶奶回来了。”

“大姐回来了?”祁文府脸上顿时惊讶,“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晌午前,带着婉小姐一起回来的,这会儿子应该在老夫人那里。”

祁文府闻言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连忙就大步入内,直接朝着他母亲的院子那边走过去。

远远的还没入内,就听见了里头传来说笑的声音。

祁文府是祁家老两口的老来子,祁老夫人生他时已经年过四十,最大的儿子也已经成了亲刚生了孩子。

老蚌怀珠,当时大夫说会有危险,建议她将孩子拿掉,可是祁老夫人却是舍不得腹中胎儿,强行将孩子生了下来,结果就让得祁文府年岁最小,辈分却高,大侄子都比他年长一岁。

祁老夫人膝下有四子两女,老大祁文柏在礼部当差,性子严肃,最是喜欢教训人,老二祁文岩和老三祁文海都在京外当差,一个是北三城巡守都督,一个是昌远知州。

大姐祁韵嫁入了安远伯府,是安远伯夫人,二姐祁绮则是嫁给了祁文柏的同窗,当年的寒门士子,如今已是工部郎中的孟临嘉。

祁文府出生之后,祁老夫人和祁老太爷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所以他几乎是几个哥哥姐姐带着长大的,而大姐祁韵对他来说,更是如同母亲一样的存在,和祁文府关系最是要好。

祁文府听着房中传来大姐的声音,连忙掀开门帘入内。

祁韵正跟老夫人说着话,听见动静回过头来,见着自家小弟时顿时高兴道:“子嵘回来了?”

“大姐。”

祁文府叫了一声,便上前先跟老夫人行了个礼,叫了声母亲后,便走到祁韵跟前说道:“你怎么有空回来了?”

祁韵比祁文府大了大了十几岁,如今将近四十的人,却保养的十分好,皮肤白皙,脸颊莹润,身材不似少女纤细,坐在那里时却十分雍容。

她笑起来时很是和气,拉着祁文府的手说道:“我听说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好,所以便回来瞧瞧,倒是你,不是在国子监当值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说完她看着祁文府穿着单薄,忍不住念叨,“这么冷的天儿,你怎的只穿这点衣裳,也不怕着了凉,雀云,快去给四爷端点热汤,再取个手炉子过来。”

“你这身边的人怎这么不知事儿,这般不懂得照顾你,赶明儿我再另外给你挑两个人。”

祁文府听着祁韵的唠叨,没有半点不耐,反而亲近道:“你快别忙乎了,我底子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走动着,穿的太多反倒是压得慌。”

祁韵闻言瞪了他一眼:“底子好也不能这么糟蹋,年轻时不觉得,等年纪大了,有得你受的。”

祁老夫人靠在上首,头发早已经花白,笑起来时脸上满是褶子。

瞧见大闺女拉着小儿子就是一通抱怨,而小儿子哪怕无奈也只能受着的模样,忍不住笑眯了眼:“你就该多念叨几句,这小子也就只有在你面前才这般乖顺了。”

“母亲…”

祁文府无奈:“我在您面前难道就不好了吗?”

祁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好什么好,脾气死犟,还不听话,让人时常想把你塞回肚子里去。”

祁文府被老夫人说的无语。

祁韵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屋子丫环也被逗得掩嘴。

下面的人送了热汤过来,祁韵盯着他喝完之后,这才抱着手炉子想要塞进祁文府怀里。

祁文府说道:“我用不上,手上热着呢……”

“让你抱着就抱着,放在腿上也行。”

祁韵不由分说就将手炉子朝他怀里塞,谁曾收回手时却是摸到了他袖袋里的东西,祁韵顿时好奇:“你这装了什么?”

祁文府还没来得及说话,祁韵就已经伸手探进去将东西取了出来,那面娃娃早就没了之前的灵动,可却依旧瞧得出原来的模样,大大的脑袋,颜色鲜艳的身子,一眼就能瞧得出来是个小姑娘。

祁韵顿时扫向祁文府:“你居然玩这个?”

祁文府:“……”

“别人的,我顺手捡来,还没来得及还回去。”

“真的?”

祁韵却是不信,这一看就是小姑娘家的东西。

祁文府还未到二十时,府里就一直想要给他说亲事,偏他自己不上心,先前外派出京赴任耽搁了下来,后来回京眼瞅着安稳了,谁曾想着两年前又得罪了圣前。

京里头的人都是人精,瞧着祁文府从六部被挪了出来,闲赋在家三个月,原本踏破了门槛说亲的人纷纷调转了头一声不吭,一副嫌弃大了模样。

后来祁文府当了国子监祭酒,那些人瞧着他没被圣上厌弃,又纷纷回头想要结亲,可这样的人家别说祁文府自己了,就是祁老夫人和祁韵她们也都瞧不上。

这几年瞅着祁文府婚事的人不少,也没少有姑娘在祁文府身上下功夫。

他向来怕麻烦,从不招惹那些姑娘家的事儿,一副冷心冷肠的样子,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第124章 要你何用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24章要你何用祁老夫人也瞧见了东西,连忙伸手:“给我瞧瞧。”

祁文府尚且来不及拦着,祁韵就已经把手上的娃娃递了过去。

祁老夫人眼睛利的很,捏了捏那面娃娃,就扭头上下瞧着祁文府,“你这是有瞧上的姑娘了?”

祁文府叹气:“真没有。”

他说的无奈,伸手想要将那娃娃拿过来,却被祁老夫人躲了过去。

瞧着自己老娘和大姐那亮晶晶的眸子,他便知道她们是想差了,只能解释道:“宣平侯府知道吧,这东西是宣平侯长子的,应该是他府中妹妹顽皮,托下人送去国子监给他的。”

“今儿个国子监里生了点事,这东西便落下了,我瞧着有趣就捡了回来,真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真的?”

“真的。”

祁文府就差竖起手指发誓了。

祁老夫人和祁韵见他不像撒谎,那眼里的光瞬间便黯了下来。

祁老夫人有些怏怏的:“我还以为你是开窍了知道讨好小姑娘了,没想到居然是捡的。”说完她忍不住瞪了祁文府一眼,“你怎么这么没用,多大的人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娶个儿媳妇儿回来?!”

祁文府伸手将那面娃娃拿了过来,直接塞进了袖子里,闻言说道:“母亲,这事不急。”

祁老夫人顿时不满:“不急不急,你都老大不小的了还不急。”

“你大哥的孙子都能满地跑了,大姐的孙女儿再过几年也该说亲了,别回头等婉姐儿成亲了生了孩子了,抱着你叫太舅公的时候,你还孤家寡人一个……”

“我看你就是要气死我!”

祁文府闻言满脸无奈:“母亲,婉姐儿今年才七岁。”

“七岁怎么了?!”

祁老夫人瞪他,“你有本事倒是给她找个舅婆回来!”

祁文府:“……”

祁老夫人:“连个媳妇儿都找不到,我要你何用?!”

祁文府:“……”

卒!

祁韵瞧着两人日常吵嘴,在旁掩着嘴偷笑。

半晌后见自家小弟被母亲怼的无话可说,一副蔫唧唧的样子,这才在旁边开口替他解围道:

“母亲,您别气了,小弟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是还没碰上对的人呢。”

“当初二弟,三弟不也是这样,成天嚷嚷着不想成亲,寻个姑娘就能怼回去,说娶了媳妇儿麻烦,可后来碰上瞧对眼的人时,还不是眼巴巴的就自个儿凑了上去?”

“您也别急,等小弟开窍了,他自己就会去找媳妇儿了。”

祁老夫人想起二儿子、三儿子当初的事儿,气顺了些,却依旧瞪着眼说道:“就他这么个榆木脑袋,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她扭头看着大闺女,叮嘱着,

“你平日里跟京里头的那些夫人小姐走的近,没事儿的时候也多替这混小子瞧着点,万一有好的便记下来,省的他一辈子不开窍,难不成也就一辈子不娶媳妇儿了?”

“他自个儿被人说道也就算了,别回头连累的我也被人指点,说我生了个老光棍出来,丢不丢人!”

祁韵被自家母亲逗笑,点头道:“好,我会替他瞧着。”

祁文府被他娘和大姐笑话了一通后,直接就被赶了出来。

照着祁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就是,连个媳妇儿都找不到还成天杵在她面前看着就糟心。

祁文府出来的时候满脸无语,半晌后才幽幽叹口气。

“四爷,您这是怎么了?”

祁文府身边的贴身小厮见状问道。

祁文府说道:“金宝,你说我会不会是我娘捡回来的?”

金宝“呃”了一声,迟疑。

祁文府顿时不满扭头看他:“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金宝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老夫人以前不是还老拉着您说,您跟老太爷长得像极了,怎么会是捡回来的。”

祁文府闻言就想起自己父亲那双胖的几乎找不见下巴,一笑起来就脸上两个旋儿,老喜欢扎着胡子编着小辫子,穿着福褂斗鸡遛鸟时那让人一言难尽的模样,默了默。

不!

他才不像老爷子!

祁文府一想到自家老爹,便问道:“父亲呢?”

金宝想了想:“好像出去溜将军了。”

将军是只彩羽大公鸡,长得十分雄实,一身羽毛溜光水滑的特别好看,而且尾羽上还有一簇金毛,连鸡冠也赤红如血,是祁家老爷子的心头宝,平日里谁都动不得。

京里头流行斗鸡,祁老爷子的那只鸡可谓是常胜将军。

为此祁老爷子结交了不少“鸡友”,每日里一门心思的伺候着那只大公鸡,专门建了个小房子早晚供着不说,连吃食都是单独开了小灶另做的。

为着那只大公鸡,祁老夫人没少拿着拐杖敲的老爷子满头包。

祁文府深深叹口气,有些无力:“让人瞧着些,别让人冲撞了父亲。”

金宝连忙道:“四爷放心,老爷子身边一直有人跟着呢。”

祁文府点点头后,便直接朝着自己院子里走去。

等回了房中之后,就立刻有下人送了水过来洗漱。

祁文府脱下了身上官服,换了一身常服出来时,就瞧见了被放在书桌上的面团娃娃。

那面娃娃被捏来捏去,早已经没了原本的模样,脑袋歪歪的倒在那里时,身上的斗篷都有些散了,盯着它时,祁文府莫名就让他想起那个鬼精鬼精的小丫头。

他心中想着今天宫中的事情,还有和瑞王达成的“合作”。

之前他和苏阮曾经有过约定,无论事情进展如何,他都要如实相告,而且祁文府也担心那胆大包天的小丫头要是真的见着事情没有进展,再干出什么今天动地的事儿来。

所以他直接让金宝磨了磨,然后提笔写了起来。

并未太过详尽的说户部的事情,他只是简单的提了皇上让他入宫后的事,还有瑞王与二皇子翻脸,宇文良郴被关进大理寺监牢的事儿。

等着写完之后,他就直接将信纸装了起来,交给金宝说道:“让人将这信送去宣平侯府,交给宣平侯府的六小姐苏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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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孩子气

金宝愣了愣,这才接过信来,面露诧异。

这可是他家四爷头一次给姑娘写信。

祁文府横了他一眼:“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事儿要是敢叫母亲他们知道,我就把你扔去大哥院子里。”

金宝想起那个常年不见笑,一说话就是教训人的祁文柏,抖了抖身子,连忙道:“四爷放心,我绝对不乱说。”

祁文府这才取了两本书放在他手上,压着信上说道:“去的时候记得避着点人,如果宣平侯府的人问起,就说是之前上门时曾经问苏小姐借了两本书,现在让人还回去的。”

金宝连忙点头,将书好生收起来,又把信放在书中,这才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祁文府这才伸手弹了弹那面团儿的脑袋,哼了声。

“小丫头。”

真是上了贼船了。

……

苏阮心中生了愧疚之后,想着哄哄谢青珩,恰好知道谢老夫人被柳妈妈收了偷藏起来的点心之后在闹脾气,所以去了小厨房里给谢老夫人做哄她的点心,顺带着捏了个面娃娃送去谢青珩那。

东西送出去之后,她也就忘了这事了。

蹲在厨房里折腾了半下午,等着天快黑的时候,苏阮才将一笼屉蒸好的点心放进了食盒里,提着去了锦堂院。

谢老夫人正板着脸,那白胖的脸上难得没有笑容。

苏阮去时,瞧了里头一眼,低声道:“还生气呢?”

柳妈妈无奈:“可不,连饭也不肯吃了,奴婢瞧着她今儿个怕是气不过了。”

苏阮抿嘴:“我进去看看。”

柳妈妈点点头,知道苏阮讨老夫人喜欢,说不准能哄回来,只是瞅着她手里的食盒问道:“小小姐这是带了什么?”

“是我做的点心。”

苏阮将食盒拉开了一些,里面顿时有香味传出来。

柳妈妈连忙说道:“小小姐,奴婢知道您孝顺,可是老夫人身子不好,陈大夫说了不能让她吃甜食……”

“柳妈妈放心吧,我知道的。”

苏阮低声道,“我之前问过陈大夫,祖母只是不能经常吃甜食,偶尔一次没什么大碍,而且这些点心是我之前在荆南的时候跟人学的,里头加的是果子的甜味。”

她取了个点心交给了柳妈妈,笑着道:“柳妈妈若是不信尝尝看?”

柳妈妈有些诧异,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就见到那点心被做的精致的很,外表瞧着浅褐色,小孩儿拳头大小,捧在手里时看起来像是只圆润润的小狗。

她好奇的咬了一口,发现那点心软绵,入口有微微的甜酸味道,却一点都不腻人。

柳妈妈顿时抬眼:“这里头……”

苏阮回道:“这里头加了晒干的梅子,先前府里不是有许多果干吗,我便让人将梅子干碾成粉,又用一小些蜂蜜翻炒了一下,然后化了水再和面,做成了点心。”

“这里头糖份很少,而且我也让人拿给陈大夫瞧过,说是做给祖母吃不碍事的。”

苏阮笑着对柳妈妈说道:

“祖母年纪大了,性子跟孩子似的,她喜欢甜食总不能一味的拦着,就像是咱们,总有些逆反心思,旁人越不叫做的自己越想去试试看。”

“祖母也一样,她现在就是越拦越想吃,倒不如换个办法给她解解馋。”

柳妈妈瞧着苏阮弯弯的眉眼,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当真不碍事?”

“当真。”

苏阮认真道:“我不会拿祖母的身子儿戏的。”

柳妈妈见状这才松口气。

苏阮将食盒盖上说道:“眼下天色不早了,我先进去看看祖母,您也让下人将饭菜送过来吧,我哄着祖母吃一些。”

柳妈妈连忙点头:“好,那奴婢这就去。”

柳妈妈忙着让人去准备晚膳,而苏阮则是提着食盒进了房中。

谢老夫人正生着闷气,背对着外头抱着引枕盘腿坐着,听着声音还以为是柳妈妈进来了,不高兴道:“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我不吃!”

“祖母。”

苏阮叫了一声。

谢老夫人听到声音,连忙转身,就见到站在身后不远处,提着个食盒的苏阮。

她朝着苏阮身后瞧了一眼,见柳妈妈没跟着,这才将把揪的都起了毛的引枕扔在一旁,有些闷闷道:“你怎么来了?”

苏阮笑眯眯的说道:“来瞧瞧祖母呀,这是谁惹祖母不高兴了?”

“还能有谁。”

谢老夫人哼了一声,气声道:“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说我还到底是不是这府里老夫人了,现在连吃点东西都要被人管着,早知道我当初还不如留在水寨里。”

至少那地头是她的,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平白为着点美色就把自己都给卖了,生了几个管家婆不说,连带着当初乖巧听话的丫环如今也变得讨厌了。

她现在特别怀念当初在水寨的时候,想砍谁就砍谁,想揍谁就揍谁,天王老子来了都得趴着的日子。

别说两盘点心了,就是搭了梯子上天摘月亮,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苏阮见着谢老夫人气冲冲的模样,轻笑道:“可他们也都是为着您好呀,若是不在意的,谁管您身子是好是差想吃什么?”

谢老夫人被她一句话戳破,跟泄了气的似的。

她就是知道这点,所以哪怕再气也不能真揍了他们。

谢老夫人瞪她一眼:“连你也帮着他们气我是不是?”

苏阮见她生气,连忙安抚:“哪儿能啊,我这不是给您送好吃的来了。”

她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然后笑着说道:“祖母还记得上次我跟您说的,要做点心给您吃吗?柳妈妈收走了您的心头好,我这不就给您送过来了。”

苏阮见谢老夫人不为所动,甚至满眼怀疑,干脆直接把食盒里的点心端了出来放在桌上。

“这些点心可都是我亲手做的,这府里还没人吃过呢,祖母不想尝尝?”

谢老夫人心动,却板着脸:“你不是糊弄我的?”

送点心,柳妈妈怎么能让她进来?

苏阮一本正经:“当然不是,再说东西放这儿呢,祖母过来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谢老夫人迟疑了片刻,心里虽然依旧拧巴,可眼神儿却是不由自主的朝着桌上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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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仙女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26章仙女只见得圆桌之上摆着个红色彩纹的平底漆鼎,揭开盖子后,就露出里面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来。

那一个个看着圆溜溜的点心颜色各异,每一个都只有婴儿拳头大小,被人用巧手捏出了各种形状来,每一个都十分灵动。

谢老夫人不知不觉的就靠近了过来,眼神落在最边上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儿模样的面点上,瞧着那隐约眼熟的样子,面露惊讶道:“这是青珩?”

苏阮抿着嘴轻笑:“不是。”

“怎么会不是,这眉眼分明就是青珩……”

谢老夫人捏着那小娃娃瞧着,嘀咕道。

面团娃娃被做的十分好看,圆乎乎的身材,配着一张眉毛倒竖着的脸,那神态像极了平日里总爱板着脸的谢青珩。

苏阮扶着谢老夫人坐下,这才说道:“祖母您再瞧瞧。”

谢老夫人见苏阮说的肯定,这才又仔细瞧着手里的面娃娃,这才注意到这娃娃身上穿着一袭青色官袍,胸前隐约见着是麒麟的图案,腰间束着的是官带,上面还挂着个浅褐色的哨子。

谢青珩还未入仕,断然不可能穿什么官袍,而朝中也只有一品武官,才能穿胸前绣着麒麟图纹,腰间束着走兽玉带的官袍,

“这是……”

谢老夫人握着那面团儿时,猛的抬头。

苏阮在旁轻声道:“我之前曾经听二姐和五姐她们说起过祖父的事情,听说祖父当年身为武将,以战功带着谢家由伯进爵,成了宣平侯。”

“安山一战时,祖父曾以驯养的野鹰为信使,带着急行军突袭魏军,大败南魏得大胜归来,回京之后便被特赐一品荣禄大夫,人人称羡。”

苏阮声音清脆,说起老宣平侯的往事时,眼中带着几丝濡慕。

“我虽然无缘见过祖父真容,不过祖母之前说过好些次,说大哥的样貌最是像祖父了,所以我就照着大哥的模样捏了一个面团娃娃出来,祖母瞧瞧像不像?”

像……怎么不像……

谢老夫人瞧着那面团娃娃倒竖着的眉眼,仿佛瞧见了那个一言不合便吹胡子瞪眼的傻大个,嘴里总嚷嚷着她行事不合规矩,然后掉过头来便替她收拾烂摊子,声音不由有些喑哑。

“像什么,你祖父可不像青珩老是板着个脸,他啊最喜欢笑了,每次一笑,这京里头的小姑娘都恨不得能扑到他身上去,招蜂引蝶的厉害。”

苏阮听着老太太嘴硬,也没拆穿。

她还记得上一世她和谢老夫人关系亲近起来之后,谢老夫人曾经跟她说起过老宣平侯的事情。

说他怎么不讲道理,说他长得多俊,说他总是喜欢皱着眉头教训她,转过头来又来哄着她。

谢老夫人其实并不是老宣平侯的原配,老侯爷的原配是年少时便定下的官家小姐,只是还没过门就早早去了。

那时候陈国不像现在这么安稳,四处来犯,形势岌岌可危,老侯爷要出征,谢家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怕他在外打仗丢了命让谢家断了香火,便急急的寻了个家世清苦,自愿入府的女子抬回了府中让他留子嗣。

老侯爷不愿,他母亲也不说话,就一个劲的掉眼泪,最后他妥协了跟那女子有了夫妻之实,然后便被急召前往战场,三个月后京中来讯说那女子有了孩子。

老侯爷是想着回京之后给她名分,可谁知道他这一场仗一打就是三年。

途中几次遇险,有一次更是落了陷阱人人都说他死了,大陈军队眼看着节节败退,宫中更有消息说皇上要对谢家降旨落罪,那替他生了孩子的女人惊吓之下,直接扔了孩子跑了。

谢老侯爷侥幸活了下来,等赢了战事,得胜归来时,长子已经将近四岁,而他也被进爵封了侯。

谢老夫人和老侯爷的相遇就是在那场战事里,谢老夫人救了他,留他在寨子里养了半个月的伤,然后带着寨子里的人走水路帮着谢老侯爷回了军中,后又帮着他杀敌。

据说谢老夫人刚开始时,跟老侯爷没什么儿女私情。

两人当着关公爷的面拜了把子认了兄弟,谢老夫人还管谢老侯爷叫大哥来着,是后来谢老侯爷奉命前去招安的时候,才对老夫人动了心。

等他在外逗留了小半年,带着那水寨的人回京时,那个被招安的水匪头头就成了宣平侯夫人,为此差点将谢家老两口气晕了过去,更是惊掉了京中所有人的下巴。

苏阮上一世听着谢老夫人跟谢老侯爷之间的“爱恨情仇”时,就觉得比话本子还精彩。

谢老夫人虽然嘴里虽然从来不说,可是苏阮知道,她是念着他的。

苏阮歪着头说道:“那我回头再另外给祖母捏一个?就捏个笑脸的好不好?”

谢老夫人却是下意识的将那面团娃娃握了握,然后扔在了一旁:“有什么好捏的,人都死了,你捏个小人儿出来我也不好下口,总不能一口咬掉了他脑袋?”

她清了清嗓子,这才扭头看着漆鼎里别的点心,捏了个牡丹花儿的放进嘴里。

“还是花儿好,吃花喝露的跟仙女似的。”

苏阮被逗笑,见谢老夫人嘴里说的不在意,却是见着那面团娃娃快掉地上时,偷摸摸的拿着袖子扫了扫,然后目不斜视的嚼着点心。

苏阮假装没看见,只是附和道:“是是是,祖母是仙女,那这点心好吃吗?”

谢老夫人咂咂嘴,点心咽下去之后,嘴里有些酸甜味道,不算太浓,却十分绵长,还带着一股果子香。

她夸道:“不错,你做的?”

苏阮点点头:“对啊,之前陈大夫不是说您不能吃太多甜食吗,更不能碰糖,所以我就取了之前晒好的那些果子干儿,然后磨成粉加水和面,做出的点心里有甜味,却也不伤身子。”

“我问过陈大夫了,这种点心您能吃,但是不能太多。”

苏阮仰着脸对着谢老夫人,笑起来时很是好看,“祖母要是觉得还合胃口的话,我以后便常给您做,还有几种旁的做法,做出来味道也不错,保准您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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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女院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27章女院谢老夫人瞧苏阮认真的样子,见她脸蛋因为漆鼎里的热气熏的红扑扑的,下巴上还沾着些灶灰,心中蓦的就软了下来。

她其实从来就不是一个特别纯善的人,她对苏阮好,一部分是瞧着她身世可怜对她心生怜惜,而且因为谢渊和陈氏的事情,让她觉得对这孩子有些愧疚。

苏阮的性子太过要强,也太过尖锐。

如果没有陈氏,她大可以将苏阮送出去,给她银钱,替她安排好将来,来抚平那些愧疚之心,可是陈氏嫁给了谢渊,苏阮就注定和谢家脱不了关系。

她对苏阮好,一部分是真心,可更多的也是想要谢家后宅安宁。

谢老夫人自认对苏阮并不那么纯粹,因为她很清楚,如果苏阮还是如之前那般仇视谢渊,怨恨谢家,她未必会一直将人留在府上。

可是这孩子却是全心全意的记挂着她,只因为那份好就将她当成了亲祖母。

谢老夫人心中又暖又涩。

她拉着苏阮的手,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下巴,开口道:

“你平日里瞧着机灵,怎么这会儿傻了,这府里养着这么多下人厨娘,干什么需要你动手。”

“等回头把方子告诉她们,让她们做便是了,要不然什么都要主子做,府中还养着她们做什么?”

苏阮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可我想给祖母做呀,反正我在府中也没什么事儿。”

谢老夫人听的心中熨贴,却还是伸手戳了戳她脸蛋儿:

“什么叫没事儿,我已跟跟人说好,等开春了之后,你就以旁听的身份跟着嬛姐儿她们一起去女学,而且我瞧着你这太瘦了些,到时候你也跟着武师傅一起练练。”

“不求成为什么江湖高手,强身健体总是好的,而且会两下子,往后也免得被人欺负。”

苏阮懵了一下:“还要上学?”

她都学了一辈子了。

上一世被捡进祁家之后,明明是个丫环,祁文府却老逼着她写字练画背经义。

那会儿她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报仇,怎么使心眼对付宇文延他们,祁文府那厮也不知道是不是瞧出她心不在焉,见她走神就罚她抄账本儿。

对,就是祁家帐房每日里买财迷油盐的账本。

苏阮还记得那段时间,她连睡觉做梦脑子里都是一石粮食几个钱,一挑柴火几个铜板,连带着对祁家的那些账务,比祁家大夫人这个管中馈的还要清楚。

那段日子简直就是噩梦。

怎么都重来了一世了,居然还要去女学?

谢老夫人瞅她:“怎么,不想去?”

苏阮迟疑了下,没说话。

谢老夫人似乎看穿了她心思,开口道:

“阮阮,你曾说过你想招赘入府,想要往后好生生活,但你总要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才行。”

“咱们大陈算是民风开放的,准许京中建了女院,收容女子修学,女院里虽然有讲妇容工德的,可也有真才实学的女先生。”

“你如果将来只想要居于后宅,嫁人之后相夫教子,以夫为天,我自然不会让你去女院,可你这性子却分明不是的。”

“既然如此,那你便要好生去学手段,去学那些男子学过的东西,才能让你自己有更多的倚仗。”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话沉默下来。

谢老夫人不知道她曾经多经历过一世,也不知道她早已经学过那些东西,她只是为她做了她觉得最好的打算。

苏阮是知道女院的,能进去的大多都是京中权贵府中有真才实学的姑娘。

那女院的考核难度不比其他学院的低,而且两年一次入院考核。

能进女院的女子,甭管出身如何,在里面走一遭就如同镶了金。

谢老夫人想将她塞进去,一方面是想要让她多学学,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让她在女院里结交同伴。

少时情谊虽然单薄,却也最真挚。

苏阮收回了心中想要拒绝的念头,低声道:“那万一我考不过呢?”

谢老夫人笑着摸了摸她头发:“一定会过的,你自己如果能考过自然是最好,可如果真的过不去,也会有人保你入女院的。”

苏阮闻言呆了下。

她记得那女院规矩很严,向来没门路可走,可瞧着谢老夫人这幅意味深长的模样,显然是有办法保她能进去。

她突然想起刚才谢老夫人说的“旁听”二字,蓦的想起上一世的一些传闻来,眨眨眼:“是信阳侯府?”

这下轮到谢老夫人惊讶了:“你怎么知道?”

苏阮“呃”了声,她刚才只是下意识的说出信阳侯府几个字来,这会儿见谢老夫人奇怪,连忙圆场:

“因为我之前就听五姐说起过女院的事,说那边入学很不容易,而且那女院的院长为人严肃,从不让人走后门入院,之前三姐、四姐去考了一次都没进去。”

“侯府如果有办法和门路能够疏通关系,祖母定然不可能只放我一人去,所以这疏通的人应当不是侯府的人,也不会是和侯府有交情的。”

“前几天祖母去信阳侯府时,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样子,后来听说信阳侯府的人和和气气的将祖母送了出来。”

“祖母不会忍气吞声,也不会叫我们吃亏,那就只能是信阳侯府答应了什么条件,才换得祖母不追究那一日郭如意出手伤人的事情。”

谢老夫人听着苏阮的话,不由笑起来。

“你倒是机灵。”

她拉着苏阮的手让她坐在一旁,这才说道:“那天我是想找信阳侯府的麻烦来着,只是却无意间知道,信阳侯府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帮郭如意得了个去女院旁听的资格。”

“我想着与其揍他们一顿,骂咧几句,倒不如寻点实惠的东西,而且信阳侯府也想要息事宁人,怕坏了那郭如意的名声,所以就问他们要了这个名额。”

谢老夫人半点没有夺人心头好的不好意思,只是正色道:

“我事后让人去打听过了,这名额是因着九公主想要入女院,却因为没有考过所以才不得不放出来的,一共十个名额,虽名义上是旁听,可和院中的学生一样可在院中修学,只是三个月后要参加一次考试。”

“考过了便留在女院成为正式的学生,若是考不过,便不能再去。”

苏阮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谢老夫人看着她:“信阳侯府的人答应将这名额让给你,以作补偿,我也答应不再追究郭如意伤人之事,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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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不嫁!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29章不嫁!谢老夫人说道:“我找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情想要问四丫头。”

问她?

谢锦月眼底露出疑惑,开口道:“祖母请说。”

谢老夫人说道:“你母亲前几日来跟我说过,她替你寻了一门不错亲事,对方是你父亲的同僚,礼部郎中方隆家的嫡次子。”

“那孩子今年十七,已过了院试,明年便要参加乡试。”

“我听你母亲说,你父亲亲自考校过那方家二公子的文采,是个不错的,这次乡试如无意外定能中举,而且有望能得解元,方家家世清白,方隆在官场也无什么劣迹,那方夫人之前我也见过,是个宽厚能容人的。”

“这门亲事我与你父亲、母亲都瞧着不错,今日唤你过来,就是想要问问你的意见。”

谢锦月没想到谢老夫人叫她过来是为了这个,蓦的就想起那天晚上吴氏跟她说的话,说要替她寻一门亲事,好叫她收心,可她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寻了。

谢锦月扭头看着吴氏,紧抿着嘴唇。

吴氏被她瞧得有瞬间的不自在,可是转瞬想起她那些离经叛道的话,又理直气壮起来。

她这是在纠正谢锦月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让她别异想天开。

什么去从军打仗,什么跟男儿比武。

她眼见着就要及笄,该好好收心嫁个好人家才是!

吴氏开口说道:“锦月,那方家二公子是个极好的人选,无论才学,品德,家世,为人,都是上上之选,方隆与你父亲交好,方家也有意和我们结亲。”

“我和你父亲已经商量过了,等过完年后,便将你和方二公子的婚事定下来。”

“母亲!”

谢锦月忍不住开口道:“我不嫁!”

吴氏顿时沉了脸:“你休得胡说,自古婚嫁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方二公子是母亲亲自替你挑选的,以他的条件,乡试之后方家定然会被说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你别任性……”

“母亲,我说了我不嫁。”

谢锦月冷着张脸,“任他条件再好,我不喜欢,我不愿嫁!”

“你!!”

吴氏顿时被她的话气青了脸。

谢老夫人挥手拦了吴氏想要教训她的话,朝着谢锦月招招手:“锦月,过来。”

谢锦月紧绷着脸没动:“祖母,您不必劝我,我说不嫁就是不嫁,你们就算定了亲事,我也不认的。”

“谢锦月!!”

吴氏是真的动了怒,顾不得谢老夫人还在就怒声道:“你怎么说话的,我是你母亲,我还能害你吗?你这般任性,是不是我这些年太过骄纵你,当真惯的你无法无天了?!”

谢锦月被吴氏的话说的脸色微白,却紧抿着嘴唇不肯服软。

谢老夫人皱眉道:“好了老三媳妇,你先别说话。”

吴氏被拦着,狠狠瞪了谢锦月一眼。

谢老夫人这才抬头看向谢锦月说道:“锦月,你要知道,女子嫁人天经地义,寻常女儿家十二、三岁便已经开始说亲,而你今年十四,再有几月便要及笄,你这个年岁的姑娘都是要嫁人的。”

“你母亲忧心你的婚事,百般比较替你寻得最适合你的人家,那方二公子也的确是良配……”

“祖母!”

谢锦月张嘴就想反驳,谢老夫人却是开口打断了她:“你先听我说。”

她看着谢锦月:

“你说不嫁,你总要给我们个理由,是觉得方二公子条件不好,还是觉得是方家不和你意?”

谢锦月握了握掌心,低声道:“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谢老夫人追问。

谢锦月轻咬着嘴唇,想起那天晚上吴氏骂她的样子,骂她离经叛道,还将她禁足了几日。

祖母虽然向来豁达,可是若是告诉了她,她会向着她吗?还是跟母亲一样?

谢老夫人看着谢锦月眼中犹豫,开口道:“你有什么想法你得说出来,你如果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母亲想替你定亲,是为着你好,而我也觉得方家不错,才会来问你,也是不想委屈了你。”

“你如果当真不喜欢这门亲事,或者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你总得说出来,你不说我们怎能知道你心意,总不能只凭你一句不想嫁,便推了你母亲的好意。”

谢锦月听着谢老夫人的话,迟疑了片刻,才咬咬牙说道:

“祖母,我不想定亲,不是因为方家不好,而是因为我不想这么早便困于后宅,更不想跟其他女子一样,学着女训一心相夫教子,然后费尽心思只为了争夺男人宠爱。”

“锦月!!”

吴氏脸色一变。

谢锦月却是急声说道:“这世间男儿能够建功立业,能够征战沙场,女子为何不能?”

“我一直都在练习骑射,也精通刀枪剑戟,若真刀真枪比起来,我的身手甚至比二哥还要更甚一筹。”

“大哥和二伯都曾经夸过我,就连齐老将军也说过,我若非生为女子,凭我身手定然能够在军中闯出一番事业来,可是祖母,就算是女子那又如何?大陈往上三代并非没有女子为将为官的先例。”

“她们可以,我也可以!”

谢锦月身形如松柏,站的笔直。

“我谢锦月不想做那困于后宅之中,只能看到一方天地,以夫为天的金丝家雀,我想要当那翱翔天际的雄鹰,和祖父,和二伯一样,在沙场立功!”

“谢锦月!”

吴氏被谢锦月的话说的脸色铁青,手掌高高挥起,只是还没落下去,就被谢老夫人抓住。

吴氏回头,气声道:“母亲,您别拦着我,我今日非得教训她不可!”

“怎么教训,打死她?”

谢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着些严厉之色。

吴氏猛的一顿,不敢回话,只能将心头怒气生生忍了下来。

谢老夫人这才松开她的手,转头看着谢锦月,目光落在她那双坚毅的眸子上,开口道:

“上阵杀敌,征战沙场,可不是仅仅靠着会点功夫,懂得骑射就能行的。”

“你说你想要建功立业,说你想要雄鹰翔空,想要跟你祖父、二伯一样领兵沙场,可是你懂得带兵之法吗?懂得战场谋略吗?懂得行军调度,懂得如何与大军交战吗?”

第130章 不后悔!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30章不后悔!祖母,我……”

谢锦月脸色发白。

谢老夫人却没留情,继续说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你若只是小兵也就罢了,有勇便已足够,死一人碍不着旁人,可你若是为将为帅,领三军之首,稍有不慎,葬送的便是你身后那万千将士的性命。”

“你说你想征战沙场,可你除了一身功夫什么都不懂。”

“仅凭匹夫之勇,你能拼得过千军万马,能敌得过沙场血戮?还是你刚才说所的建功立业,只是想要成为军中悍卒,做那骁勇之兵为人驱使而已?”

谢锦月被谢老夫人毫不留情的话打击体无完肤。

谢老夫人的话不可谓不扎心,将她刚才的那些骄傲撕的干干净净。

她想要辩驳,却是说不出话来,有些无力的咬着嘴唇,满脸苍白,就连方才还毫无畏惧的气势也被折了大半,那挺直的背脊也好像被谢老夫人话中之意压弯了下来。

吴氏却是微松了下来,她还真怕自家这个婆婆会同意了谢锦月的胡闹,只是还没等她彻底放下心中那口气,就听到谢老夫人转声道:

“怎么,只是与你说几句实话,你便受不住了?”

谢老夫人声音冷沉:

“你可知道战场之上有多残酷,尸山遍野,满目猩红,上一刻还与你言笑晏晏之人,说不定下一刻便会死在你眼前,上一刻眼见胜利在望,说不定下一瞬就能兵败山倒。”

“两军交战,无论胜败,你脚下都是踩着袍泽枯骨,你手中都染满鲜血性命。”

“你所护着的,是你身后百姓、家中亲人,可你所斩杀的,焉知他们不是良善之辈,家中亦有妻儿老小。”

“你之于大陈,或许是英雄是将军,可之于他国,却是杀人如麻狠毒无情的魔头。”

“一战可死千万人,那里面有敌军,有袍泽,有百姓,有无辜之人。”

“男儿尚且会因那血腥噩梦连连,更何况女子本就心肠柔软。”

谢老夫人虽未起身,可身上却猛的摄出逼人气势,一双眼更是凌冽至极。

“谢锦月,你若承受不了这些,那你倒不如好生呆在后宅,从了你母亲之言,寻一良配嫁过去与夫君琴瑟和谐,有谢家在后照拂,有你父亲从旁护佑,定能保你一生平安喜乐。”

“否则你就算能进入军中,也只会一事无成,甚至会拖累他人,成为累赘!”

谢锦月被谢老夫人的话说的脸色更白,看着谢老夫人眼底逼视,她原本有些动摇的眼中却是突然生出炙烈来。

她猛的挺直了背脊,松开了拳心,望着谢老夫人一字一句道:

“我不!”

谢锦月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让得她那张本只是秀气的脸也仿佛染上了光泽。

“祖母说的,我是不懂。”

“我不懂行军布阵,我不懂战场征伐,我不懂军中之事,可我可以去学。”

“自古为将者万事可缺,唯勇不可少。”

“我是不懂祖母说的那些,可我有勇,悍将亦是将,只要祖母肯给我机会,肯让我去学,我定然不会比任何人差!”

谢老夫人沉声道:“那你可知女子从军艰难,男儿只需付出悍勇,女子却要忍受更多,旁人付出三分便能得到回报,可你哪怕付出十分,也可能依旧被人看轻,只因为你不是男子。”

“而且你一旦离开了谢家,你便不再是谢家四小姐,只是军中之人,无论是你二伯,你大哥、二哥,还是你父亲,都不能再为你出头,否则便会落人话柄。”

“到时流言蜚语,他人议论,甚至军中欺压,都只有你一人承担,你能承受得住吗?”

谢锦月紧紧握拳:“我不要他们替我出头。”

“我既然走了这条路,就知道会遇到什么,我做十分不行,就十二分,若还不行,就双倍、三倍!”

“军中论功册封,以武服人,只要我肯,我就定然能有出头之日。”

谢锦月说话时目光坚毅:“至于他人议论,与我何干。”

“我弱时,自然人人可欺,人人能以女子身份攻讦于我,可若我足够强,强到他们谁也不及之时,到时谁敢议论我半句?!”

谢老夫人看着她锋芒毕露的眼,看着她身上一往无前的气势,眸中缓缓染上笑意:“不后悔?”

“不后悔!”

“哪怕撞的头破血流?”

“哪怕撞的头破血流!”

谢老夫人看着孙女儿如松柏挺拔,虽稚嫩却坚韧的模样,笑意不断扩大,半晌后才抚掌说道:“好,这才是我谢家的姑娘!”

谢锦月神色微怔,就听到谢老夫人开口说道:

“你既有这般心思,有这毅力,祖母自然没有不成全的道理。”

“我与三青武院的院长贺泉有几分交情,等到年后,你便和你二哥一起去三青武院修学。”

谢锦月闻言先是震惊,继而不信,最后才是露出兴奋之色。

她强压着惊喜,向来冷淡的脸上浮现激动的红晕,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祖母说的是真的?!我真能去三青武院?!”

谢老夫人说道:“我几时骗过你?”

“只是有一点,贺泉那里的规矩是从不收女弟子,自然也不能为你一人破例,所以你不能正式入武院,只能以侍从的名义跟在贺泉身旁。”

“他答应我会尽力教你,至于你能学得多少,就全看你自己了。”

“这样你可愿意?”

谢锦月此时脑子里跟炸了烟花似的,只觉得快要高兴的晕过去,哪还计较什么侍从不侍从的。

她竭力想要稳重,却依旧忍不住咧着嘴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大声道:

“我愿意!”

“谢谢祖母,我定会好生跟着贺先生学习,绝不给祖母丢脸!!”

谢老夫人看着她这幅喜形于色的样子,也是忍不住笑起来。

吴氏却是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谢老夫人不仅不帮她劝着谢锦月,约束着她,反而还纵着她去武院学习。

她顿时顾不得往日对婆婆的尊敬,急声道:“母亲,这绝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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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争执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31章争执吴氏大声说道:

“那武院中都是男子,锦月一个女儿家去像什么话,若叫人知道了她还有什么名声?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及笄,她若真去了武院,她的亲事怎么办,到时候那些流言蜚语就能压死她。”

“这件事情绝不可以,我绝不同意!!”

谢锦月脸上的笑猛的就僵在了脸上,她竟是忘了她母亲也在。

她扭头看向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对着她说道:“锦月,你先出去。”

“祖母……”

“没事,去吧。”

谢锦月迟疑了片刻,这才低声道:“那祖母,母亲,我先回去。”

谢锦月朝着两人行了礼,有些忧心忡忡的退了出去。

等她走后,吴氏便忍不住急声道:“母亲,您怎能纵着锦月行事?”

“她年纪小不知事,不懂天高地厚胡闹也就算了,可是您怎能也向着她?您之前明明答应过儿媳锦月和方家的事情,如今怎能让她去武院?”

谢老夫人看着她:“你在怨我?”

吴氏脸上急色一僵,见谢老夫人皱眉的样子,心中一凛,连忙低声道:“儿媳不敢。”

吴氏嫁人多年,谢老夫人待她不薄,不仅从未曾苛待过她半分,更未曾拿其他世家大族里婆婆拾掇媳妇儿的那些规矩来压过她。

府中原本是二房当家,可自从沈氏走后,婆婆就将管家的事情交给了她。

哪怕大嫂心中不满,处处找茬,可婆婆却一直都信任她,府中大小事务全由她经手不说,更从未曾查过府中账务,对于三房的事情更是极少过问。

吴氏娘家也有姐妹,闺中更有密友,她们嫁人之后所过的日子她也曾听过,无不是婆婆磋磨,妯娌不和,夫妻不顺,为着点琐事便能闹的天翻地覆,可她却从没有经历过那些。

她在府中夫妻恩爱,儿女孝顺,婆媳和睦。

她绝不是那些人中嫁的最高的,可说一句过的最好的却半点都不为过,平日里小聚之时,谁不羡慕她?

吴氏是打从心底敬爱这个婆婆的,此时见她沉着脸,连忙蹲身说道:“母亲,儿媳只是一时情急,绝无怨怪之意,还请母亲恕罪…”

谢老夫人见状叹气,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锦月的母亲,所思所想无非是为了她的将来。”

“你替她寻良配,百般为她筹谋,为的无非是想要她安安稳稳的嫁人,想要她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

“为娘的,一颗心所思所想全是儿女,我怎能不明白?”

吴氏听着谢老夫人的话,蓦的就红了眼眶:“母亲……”

谢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想要替锦月安排好一切,可是正宜,你可有想过你认为最好的东西,未必就是她想要的。”

“若是锦云,你替她安排婚事,让她与方家定亲,我绝无二话,她性子软心思也浅,嫁人之后定能安守后宅讨得夫君喜欢,有谢家在后照拂,也绝对无人敢欺辱于她,可是锦月不同。”

“锦月性子要强,又桀骜难驯,生来一副傲骨。”

“你若强逼着她嫁人,先不说你所寻的夫家是否能忍受如她这般性情的女子,就算看在谢家的颜面上忍了下来,表面和顺,可暗地里谁知道会怎么看待她?”

“想要让她如其他女子那样以夫为天,就只能让她低头,让她去学着女子谦顺乖巧。”

“可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是折了她的骨头,断了她手脚,你忍心吗?”

吴氏紧抿着嘴唇,声音沙哑道:“我不忍心,可是母亲,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艰难,特立独行只会被千夫所指。”

谢老夫人看着她:“那也是她自己求来的,更何况如锦月所说,弱者才惧流言,强者谁敢指摘?”

吴氏激动道:“可她若成不了强者,闯不出来,她将来该怎么办?”

谢老夫人抿抿唇:“你都没让她去闯,没让她去试,你又怎么知道她不可以?”

……

吴氏从锦堂院里出来的时候,耳边还响着谢老夫人的话。

她说锦月从小要强,更是认准一件事情就绝不回头。

你能逼着她低头,困住她脚步,那是因为你是她母亲,她不愿违拗于你。

可若是有朝一日她真的依照你所要求的,过了你让她过的生活,却根本就不快乐,甚至日日不得欢颜,她到时候只会恨上今**她放弃了她自己想要的生活的人。

吴氏心中满满都是苦涩,领着丫头回了自己院子里,远远的就看到有一道身影跪在门前。

外间冰天雪地的,那身影却是跪的笔直。

吴氏顿了顿,上前:“你跪在这里做什么?”

谢锦月低声道:“我辜负了母亲心意,让母亲难受,是我不孝。”

她一句话,让吴氏红了眼圈。

“你还知道你不孝?我费心为你筹谋,处处为你思量,可你呢,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听我的话吗?”

谢锦月低声道:“母亲,我也想,可我做不到。”

“我不想一生都困于后宅,去和旁的女子一样将心思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父亲待您好,对您一心一意,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个男子如父亲一样,若将来我夫君娶妻纳妾,身边莺莺燕燕,母亲,我的性子是忍不下的。”

“我知道您替我安排的是极好的人家,可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谢锦月说道:“我想去武院学习,我想和二哥他们一样能成为翱翔之鹰,我不想依附任何人活着,我也能替谢家光耀门门,我也替您请封诰命……”

“闭嘴!!”

吴氏红了眼睛,声音嘶哑道:

“你口口声声说着你不想,你不愿,可你想没想过你要为了你想要的这些付出些什么?”

“你如果真的入了武院走上这条路后,你就再也没了回头之路,将来就算跌得头破血流,摔得满身是伤,也没人会同情怜悯,世人只会指着你说。”

“看,就是这个女子,她不守妇道,不尊妇德,妄图去做不该做的事情。”

“人人都只会笑你自不量力,笑你活该如此,到时候那些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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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臭美

吴氏颤抖着嘴唇:“你选的路满是荆棘,一个不慎便会浑身是伤,而且你一旦走进去就没了回头的机会,你知不知道”

谢锦月抬头看她:“我知道,可我不后悔。”

吴氏顿时落泪,指着她气声道:“你既然都已经有了决定,还如此决绝,那你又来跪我做什么”

谢锦月抬头看着她:“我不想让母亲难受,也想让您支持我,因为您是我最在意的人。”

“你”

吴氏看着自家女儿眼中的坚毅和不悔,看着她跪在那里直直的看着她不肯服软的模样,只觉得心被揪紧,忍不住狠狠闭眼一甩袖子。

“你休想”

“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就算跪断了腿我也不会同意的”

吴氏直接转身大步朝着房中走去,半眼也没去看谢锦月,而原本站在廊下的谢勤看了院中的小女儿一眼,也跟了进去,就见到吴氏坐在桌前流泪。

谢勤上前,伸手圈着她的肩膀说道:“别哭了。”

“锦月性子向来要强,外间又还冷着,她这般跪着会伤了腿的。”

“母亲的话锦月也与我说了,我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她既然一心想去,那便让她去试试,如果真的不行,也还有我”

“你闭嘴”

吴氏红着眼狠狠推开了他,瞪着他大声道:“你懂什么她若是真被千夫所指,你能护得住她吗你们男人做错了还有退路,可她呢她到时候该怎么办”

吴氏边哭边说:

“我是不会同意的,她要跪就跪着好了,反正母亲向着她,你也向着她,她翅膀硬了也用不着听我的话,让她去跟着你们好了”

“正宜”

谢勤向来肃然的脸上生出丝无奈来,想要劝说。

可吴氏却是根本就不想跟他说话,直接扭身站起来便出了厅内,朝着卧房走去。

谢勤连忙跟上去,嘴里刚叫了一声“正宜”,就见到那房门“砰”的一声被甩上,险些夹到了他的鼻子。

谢勤:“”

他和吴氏成婚多年,夫妻和睦,还从来没被她这般使过性子,更是头一次被关在了卧房门外。

谢勤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听着房门传来的哭声,又扭头看了眼跪在院子里不肯起身的谢锦月,眉心紧紧皱着简直快要能夹死苍蝇。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苏阮回了跨院之后,就拿到了祁文府托人送来的书。

听着说是之前从她着借的,她还懵了一会儿,她几时给祁文府借书了

直到后来在书里翻出夹在里面的信封时,苏阮才反应过来,祁文府让人过来还书,而不是直接送信,应该是怕误了她名声。

她拿着信抖了抖,又翻了翻书,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当了那么多年的苏大人,倒忘了她现在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家家怎么能随便跟男子私下通信

“小姐笑什么”澄儿好奇。

苏阮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个有趣的事儿。”她随口敷衍过去,“对了,我刚才拿回来的那个食盒里装着些点心,应该还热着,你跟采芑分分。”

澄儿眼睛一亮,脆生生的应了下来,就连忙跑了出去。

苏阮笑了笑,这才拆开手里的信看了起来。

信上字迹无比熟悉,她上一世好多次练字时都是照着这笔字迹来临摹的。

她拿着信纸在鼻尖轻嗅了嗅,果然在上头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

苏阮忍不住“啧”了一声,撇撇嘴:“还是这么臭美。”

一个大男人,爱照镜子也就罢了,书本纸页还总是弄的香喷喷的。

苏阮扯扯嘴角腹诽了几句,这才翻开信纸看起来。

祁文府写的东西并不多,许是担心被旁人瞧见,所以他只是简单说了一句宇文延和宇文良郴在宫中对峙,而他奉诏入宫作证,宇文良郴被送进大理寺的事情。

信后他写了句,外间混乱,让她留意有人狗急跳墙,旁的便什么都没再说,可苏阮却还是从他的心中瞧出了不少东西来。

祁文府那厮蔫儿坏,入宫作证定不可能帮着宇文延去对付瑞王府,可宇文良郴依旧入狱,怕是他在其中挖了坑。

他那人挖坑向来会将自己拔出来,而且那种情况下,双方都在,又在明宣帝面前,他无论偏帮任何一方都会把自己拖进泥沼里,不仅得罪了另外一边,还极有可能让明宣帝以为他心有偏颇。

可如果两边都不帮,独善其身,却又会让人觉得他胆小怕事,不堪大用。

那种情况下,想要脱身,又不招惹麻烦,就只有一种办法,就是两个一起坑,还要坑的不留痕迹。

所以宇文良郴被罚,宇文延看似无事,可实际上却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否则祁文府也不会在信末提醒她,让她小心有人狗急跳墙。

苏阮手中摩挲着信纸,若有所思。

那宇文良郴是瑞王的命根子,他被打入大牢,瑞王府和二皇子可以说是结下了死仇。

祁文府提心她小心二皇子,却又没让她留意瑞王,所以说

瑞王是和祁文府联手了

苏阮放下信纸,皱眉轻咬着拇指的指甲,低声喃喃:“明宣帝性情优柔寡断,于朝政之事更是不够果决,每每行事时更总想以权衡之术平衡众人之势。”

“瑞王如果真和祁文府联手,他们定然是要置宇文延于死地的,可是明宣帝那边肯吗”

苏阮咬着指甲,秀气的眉毛皱起来。

她如今的年岁和身份,对于探听外界的事情实在太过不便。

“小姐。”

外头帘子被人掀开,采芑走了进来。

苏阮神色不变,只是扭头看着门前问道:“怎么了”

采芑说道:“三小姐来了。”

谢锦云

苏阮有些诧异:“快让她进来。”

采芑出去片刻,苏阮刚将桌上的信纸折好收起,外头谢锦云就已经快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粉色袄裙,眼睛红肿,瞧着像是刚哭过的。

苏阮心中一惊,连忙起身:“三姐,你这是怎么了”

第133章 提醒

谢锦云拉着苏阮的手,声音沙哑:“阮阮,你陪我去见祖母好不好?”

“出什么事儿了?”

苏阮摸着谢锦云的手冰凉凉的,小脸也被冻得通红,她连忙伸手替她搓搓手,一边皱眉说道:“你出来怎么也不穿件斗篷,你身边的丫环呢,怎么没跟着你?”

谢锦云抿着嘴唇,眼睛通红,眼瞧着又要掉眼泪。

苏阮最怕人哭了,忙柔声道:“你别哭,有什么事情你先与我说说。”

谢锦云被她软软的一劝,便红着眼说道:

“锦月和母亲吵架了。锦月跪在外面不肯起身,母亲又把自己锁在房里。我刚才过去的时候,锦月冻得脸都青了,我求母亲别生气她不理我,我让锦月起来她又不同意,说母亲不原谅她她就不起来。”

谢锦云说的不清不楚的。

苏阮也听得糊涂,只能抓了关键的词问道:“四姐说要三婶原谅,原谅什么?”

“她想去三青武院。”

谢锦云声音有些哑:“母亲替她看了一门亲事,只说过完年后就让两家定亲,可是锦月不愿意,还求了祖母让她去三青武院学习,母亲一直就不喜欢她舞刀弄剑,直接就动了怒,还跟锦月吵了一架。”

苏阮听着谢锦云的话,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原由。

之前在锦堂院的时候,她就已经听谢老夫人提起,说要送谢锦月去三青武院。

想起那天晚上,吴氏和谢锦月为着她那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争执不下的模样,苏阮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锦月心气高,向往军伍,可吴氏却秉持着女子妇容工德。

两人谁也说不上对错。

吴氏是为了谢锦月好,怕她走了错路,不想她放弃轻易到手的安稳,去走那满是荆棘艰难之路,可谢锦月又心气太高,不愿和寻常女子同流。

谢锦云眼圈通红的低泣道:“外面下雪了,锦月要是这么跪下去,会伤了腿的。母亲向来都听祖母的话,锦月也是。”

“阮阮,你陪我一起去见见祖母,求祖母去我母亲那一趟好不好?”

苏阮开口问道:“三叔呢?”

谢锦云低声道:“在母亲那。”

苏阮说道:“三叔没劝吗?”

谢锦云抿抿嘴:“劝了,可是母亲连他也一并关在门外了,而且还越发动气……”

苏阮闻言拉着她的手坐下来说道:“三姐,我不是不愿意陪你去见祖母,可是这件事情祖母出面也没用的。”

见谢锦月不解,苏阮说道:

“你刚才也说了,去三青武院的事情是祖母准了的,而且三婶只是与四姐置气,将她自己锁在房中,却没做其他事情,就说明她心中是不同意却没办法阻拦的。”

“三婶应该是已经去见过祖母了,而且还和祖母有了分歧,你就算现在再将祖母请过去,三婶心中不愿依旧是不愿,谁劝都没用的。”

“而且有些时候,人心里存了疙瘩,旁人越劝只会越发生气。”

谢锦云脸色发白:“那怎么办?”

苏阮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见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而且还飘起了小雪,她低声问道:“四姐跪了多久了?”

谢锦云抿抿嘴:“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苏阮闻言轻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说道:“三姐放心吧,她跪不了多久的。”

“采芑,你去一趟三叔那边,让人跟他说一声,就说外间下雪了,天黑路滑,三姐今儿个夜里就不回去了,直接在我这边歇下,让三叔别担心。”

谢锦云听到糊里糊涂,“阮阮,你让我留下做什么?我还要回去帮锦月……”

苏阮说道:“你别帮了,越帮越乱。”

见谢锦云张嘴想要说话,苏阮拍拍她的手说道:“放心吧,没事的,你不用回去,也别去劝,三婶舍不得伤了四姐的。”

说完没管谢锦云明不明白,苏阮对着采芑说道:

“快去吧,三叔若是问什么,你就直说,记得跟他说清楚,天寒地冻的,让他早些休息。”

……

采芑领了命,提着灯笼打着伞去了三房那边,远远就瞧见跪在院子里的谢锦月。

谢锦月身上已经落了一层白雪,脸上冻得有些泛青。

采芑没敢多瞧,只是跟着三房的丫环寻到了谢勤。

谢勤正站在廊下为妻女的事情发愁,两边一样的犟,谁也劝不动,听着说苏阮院子里的丫环过来,他顿时有些惊讶,让人将采芑带了过来。

采芑行礼:“奴婢采芑见过三爷。”

谢勤:“这么晚,你过来有什么事?”

采芑低声道:“回三爷,奴婢是替小姐传话的,三小姐之前去了小姐那边,眼下外面下了雪,天黑路滑,小姐便让三小姐留宿。小姐说让奴婢告诉您一声,免得您担心之下派人去找。”

“锦云去了阮阮那里?”谢勤闻言诧异。

之前谢锦云还来哭了一通,替谢锦月求情,只是被吴氏直接挡在了门外不肯见她,就哭着走了。

谢勤原以为大女儿是去锦堂院了,可怎么去了苏阮那儿了?

采芑低声道:“三小姐原是想让小姐陪她去见老夫人的,只是被小姐拦了下来。”

“小姐说三夫人心里有疙瘩,谁劝都没用,而且说的越多越会生气,三夫人心疼四小姐,定然舍不得伤了她,让三爷和三小姐都不必担心。”

“天寒地冻的,三爷早些休息,别伤了身子。”

谢勤听着采芑的话愣了下,片刻后,他脸上难得露出抹笑来,对着采芑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阮阮,就说谢谢她提点。”

采芑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谢勤谢苏阮什么。

等她福身退出去,转身离开之后,谢勤才忍不住低笑了声。

“老爷,六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旁边的仆人低声问道。

谢勤眼中带笑:“她是在提醒我,别再刺激夫人。”

吴氏其实未必真的有那么生气。

锦月虽然违背了她的心思,可她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么舍得真的罚她,可谢锦月这么牛脾气的一跪,他和锦云又纷纷求情,反倒是将她架了起来。

谢勤枉顾聪明,摇摇头说道:“之前母亲总说阮阮聪慧过人,我还觉得她有些夸大,如今瞧着,她倒真是玲珑心思,比我们都看得明白。”

第134章 松口

仆人不解。

谢勤也没再解释,他只是转身去卧房外面。

吴氏身边的丫环吉祥连忙行礼:“老爷。”

“夫人睡了吗?”

吉祥摇摇头:“应该还没。”

虽然房间里头一直没有声音,可刚才瞧着影子,夫人还有动静来着。

谢勤瞧了房中一眼,见烛火之下,窗上印着一道影子。

他敲敲门:“夫人。”

里头没有声音。

谢勤也不以为意,开口说道:“我公中有些事情,要连夜处理,今天就在书房那边歇着了,锦云也去了阮阮那边,外间下了雪路不好走,她晚间也不回来。”

他顿了顿,见里面依旧没有回音。

他也没在意,只是继续说道:

“你也别太生气了,早些睡,我先走了。”

吴氏坐在床前,望着不远处的烛火愣愣的发呆。

听着敲门声时,她还以为是谢勤又来说项,替谢锦月求情,她憋着一口气眼圈微红几乎就要掉泪。

她是为了谢锦月好,怕她走错了路,可谢锦月不懂她的心也就算了,连谢勤和大女儿也不懂她。

他们个个宽宏大量,人人体贴,就她一个人斤斤计较。

吴氏只觉得人人都在跟她作对。

她只准备着谢勤要是开口说谢锦月的事情,她就直接顶回去,可谁知道外头的谢勤却是半点都没有提及小女儿半点,只是交代了两句让她休息就直接离开。

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远,吴氏原本涌上心头的愤愤就那么卡在了那里,抬头看着房门的方向时一时呆怔。

这就走了?

说好的苦口婆心劝她呢?

吴氏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以为谢勤是欲擒故纵,可外间过了许久都没声音再传进来,她紧紧皱着眉头绞着手里的帕子,然后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朝着窗边的缝隙看了一眼。

外头黑漆漆的,什么都瞧不清楚。

吴氏绞着帕子咬咬唇:真走了?

吉祥站在房门外,瞧见里头的影子来来回回的走动,后来又靠近了门前,却半晌没有开门,她不由试探着低唤了声:“夫人?”

吴氏正轻手轻脚的躲在门后,耳朵贴在门边上听着外面的动静,结果被突然出声的吉祥给吓了一跳,额头直接撞在了门上。

“咚”的一声,吉祥也是惊到。

她听着声音就在门后,连忙推开门,就见到吴氏姿势古怪的捂着脑门。

“夫人,您怎么了?”

吴氏连忙遮着额上撞到的地方:“没什么,你干嘛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

吉祥低声道:“奴婢以为夫人是要开门,是奴婢的错,夫人可有伤着?”

吴氏揉了揉额头,好在刚才撞的不算太重,那里只是有些发红,她摇摇头说了句没事,然后一边朝着外面看去,就见到房门外空荡荡的,哪儿还有谢勤的踪影。

吴氏皱眉道:“…老爷呢?”

吉祥呆了呆,下意识道:“老爷走了啊。”

吴氏手中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他真走了……”

丈夫之前劝她时,她只觉得他不理解她的苦心,一门心思的向着谢老夫人和谢锦月,可他这会儿不劝了,她却又觉得心头涩酸至极,一时说不上来的滋味。

吉祥见吴氏脸色不好看,连忙说道:“夫人是要找老爷吗,老爷去了书房,不然奴婢去替您叫他?”

“别!”

吴氏连忙拉着吉祥,低声道:“别去了。”

吉祥站在那里,有些不解的看着吴氏。

外间突然刮过一阵冷风,卷起许多雪花飘了过来,那雪花落在脸上时,冷的吴氏打了个寒噤。

她眼神朝着院中飘了过去,紧抿着嘴唇许久,才说道:“她还跪着吗?”

“啊?”

吉祥先是没反应过来吴氏说的是谁,等瞧着她目光的方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回夫人,四小姐还跪着呢,老爷之前说了让她起来,可是四小姐不肯。”

吴氏闻言顿时有些恼:“她这是什么意思,就知道与我犟,拿着她自己来逼我?”

吉祥忍不住劝道:“夫人,四小姐只是性子要强了些,她对您还是孝顺的,她跪着也只是想要您原谅了她。”

“外间风雪愈大,地上又寒凉,四小姐都跪了一个多时辰了,再这么下去,怕是身子会受不住的……”

“受不住便受不住,我又没让她跪着,她这般死犟着给谁看!”吴氏大声道。

吉祥张张嘴还想劝说,就见吴氏转身朝着屋里走了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她不由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吴氏进了屋内之后,只觉得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手脚都发凉。

她用力绞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骂了谢锦月几句,她一辈子守着规矩,守着礼节,从不未曾做过半点逾矩的事情,怎么到头来就生了这么个倔驴?

她就不能跟她服服软,不能像锦云那样跟她撒个娇耍个赖,赖皮的跟她磨上几句?

就这么硬挺挺的跪在那里,让她怎么下得了台?

吴氏心里跟火烧似的,又气又恼又心疼,屁股在凳子上起起落落了好几次,到底是没忍住,转身快步走过去将房门拉了开来,瞪了眼站在外面的吉祥。

“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当柱子呢?”

“啊?”

“啊什么啊。”

吴氏瞪了她一眼:“还不去让她起来,这天寒地冻的,她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要是真跪伤了腿脚,我看她还怎么去武院?!”

吉祥愣了下,等反应过来吴氏松了口,连忙高兴起来:“夫人原谅四小姐了?”

吴氏闻言有些恼:“让你去就去,哪儿这么多话。”

吉祥顿时反应过来说错了话,连忙嘿嘿一笑:“奴婢这就去让四小姐起来。”

……

第二天早上,苏阮和谢锦云、谢嬛几人一起去谢老夫人那请安的时候,坐了没一会儿,就遇见刚好来请安的谢锦月。

谢锦月走路的时候有些一瘸一拐的,那双眸子却是格外的亮。

谢老夫人听柳妈妈说起了三房那头的事情,却没有太过多问,她只是听谢锦月说,吴氏准了她去三青武院的事儿。

第135章 斗鸡台

“你母亲同意了?”

谢锦月抿嘴笑了笑:“同意了。”

谢老夫人颔首:“既然她同意了,那你便好生珍惜这个机会。”

“武院那头规矩严,一旦去了,怕是一年到头都没有几日能够回来的。”

“这段时间你好生在府里多陪陪你母亲,还有,你母亲她自小便家教森严,最重规矩,她能答应让你去武院,随了你的心意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你要记得她的好。”

谢锦月自然明白能让吴氏让步有多不容易,闻言低声道:“锦月明白。”

谢老夫人拉着几个丫头说了会儿话,就打发她们离开。

等出了锦堂院后,谢锦云就连忙扶着谢锦月担心道:“锦月,你没事吧?膝盖可还要紧?要不要寻个大夫替你瞧瞧?”

谢锦月摇摇头:“我没事的,只是昨天跪久了有些疼,待会儿取了药酒揉一揉就好了。”

谢锦云闻言这才放心下来。

谢嬛在旁惊讶道:“锦月,三婶她真的同意让你去武院了?”

谢锦月扬唇露出个笑来:“嗯,同意了。”

苏阮却不那么乐观。

吴氏的性子她知道一些,重规矩,又谨守着大家闺秀的仪程,她哪有那么容易真的让谢锦月如意?

果然谢锦月紧接着就说道:

“母亲她答应我给我三年时间,让我去武院学习。”

“这三年里她不会替我说亲,也不会插手我在武院的事情,只是三年后我如果依旧一无所成,而且也没有机会入军中,我就要听她的话回来安心嫁人,从此往后再也不提从军之事。”

谢娇娇在旁皱眉:“三年?这么短?”

寻常男子想要在军伍中崭露头角,十年八年都是正常的,更何况谢锦月只是个女儿家,三年时间能做什么?

“不短了。”

谢锦月却是十分知足。

她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有多保守,她一心只想让她嫁人生子,如寻常女子那样平平安安没有半点波折,她能够给她三年时间,让她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谢锦月已经心满意足了。

如果三年之后,她真的一事无成,那就证明母亲说的没错,她的确不是那块材料。

到时候哪怕回来嫁人生子,和其他女子一样,她也认了。

谢锦月扭头看着站在一旁的苏阮,脸上露出真心的笑来:“阮阮,多谢。”

昨天的事情,她听父亲说过。

苏阮虽然只是让丫环传了句话,可若不是她提醒父亲,父亲换了方法引得母亲对她心疼,母亲也没那么快退让。

苏阮笑道:“是四姐自己心性坚毅,认准目标便一往无前,才能让三婶动摇,如四姐这般之人,去了武院之后,定然能如鱼得水,前程似锦。”

谢锦月弯了弯嘴角:“你也是,以你的心思,那女院之中,你定也能惊艳众人。”

谢嬛在旁见着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就别互相恭维了,锦月能去武院是好事,阮阮虽只是去女院旁听,机会却也难得。”

“今天的事情也算是双喜临门了,不如咱们出去逛街庆祝庆祝?”

谢娇娇开口:“我去不了,我舅母今日要过来,我得留在府中作陪。”

谢锦月也摇摇头:“我也不去了。”

她腿还疼着,不适合到处乱走,更何况昨儿个才惹了吴氏生气,她还要好生哄哄母亲才是。

最后只剩下谢锦云和苏阮。

谢嬛问道:“锦云,阮阮,你们去吗?”

苏阮无所谓:“我都行。”

谢锦云迟疑的看了眼身边的谢锦月,谢锦月说道:“你别瞧我,我是腿脚不方便,懒得出去跑,你想去就去,只是出门在外要多听二姐和阮阮的话,不准惹祸。”

谢锦云顿时大气:“我什么时候惹事儿了?还有谢锦月,我才是你姐。”

谢锦月对她的不满假装没看见,直接跟谢嬛两人打了声招呼,就让丫环扶着离开。

等她和谢娇娇都走了之后,谢锦云还有些气鼓鼓的,“你们看她!”

谢嬛笑着捏了把她的脸说道:“好了,别气了,她们不去,咱们三去就好了,只是你们想去哪儿玩?茶楼酒馆的,好像也没什么乐子,不如去看看衣裳首饰?”

谢锦云顿时摇头:“那有什么好看的,每一次出门都去,没意思。”

谢嬛看她:“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谢锦云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说道:“我听说京里有个聚轩楼,那里头有个斗鸡台十分热闹,听说每日都有好多人在那里斗鸡,我还没瞧过呢,不如咱们去看看?”

苏阮听到“聚轩楼”三字时,扭头道:“三姐,你从哪儿听说的?”

谢锦云说道:“小六那啊。”

“昨天早上小六偷偷出门了,我瞧见他跟赵家公子说话,言语间提起曹宗正家的小公子,他们还约好了今儿个要去聚轩楼的斗鸡台。”

“我跟小六说我也想去,小六不让,而且还神神秘秘的不让我告诉你们。”

谢嬛有些不明所以,显然是头一次听说斗鸡台的事情。

苏阮听着谢锦云的话却是直接沉了脸。

谢青阳那个小王八蛋,居然真敢偷偷跑去聚轩楼!

早知道她就该直接把那条子交给谢渊,让他老子打的他屁股开花不可!

谢锦云见她脸色不对,嘴里的声音小了些,低声道:“阮阮,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谢嬛也是问道:“是不是那聚轩楼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

那聚轩楼名字听着雅贤,瞧着像是个风雅之地,可实际上就是京中最大的玩乐地儿。

这京城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喜欢玩乐之人,那些世家公子,勋贵权戚没事的时候都爱朝着那里头跑。

聚轩楼虽然名为楼,可实则却是个极大的场子,内外占地有十几亩,里头吃喝玩乐什么都有。

那斗鸡台苏阮上一世也玩过,往小了说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情,随意逗逗趣大家寻个乐子,可是往大了,在那上头栽了跟头赌红了眼,最后被玩得家破人亡的可不在少数。

第136章 小王八蛋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36章小王八蛋苏阮对斗鸡台的事儿知道不少,可不能将实情跟眼前两个小姑娘说,只能勉强扯扯嘴角。

“那聚轩楼我之前听人说起过,里头的确是很热闹,只是那里头龙蛇混杂的特别乱,容易惹是非,女儿家去不太合适,而且最近外头正乱着。”

“听说连瑞王府的那位小王爷都被下了狱,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谢锦云听着不能去聚轩楼,顿时有些失望。

谢嬛却是睁大了眼:“阮阮,你说宇文良郴被下了狱?”

苏阮点点头:“是啊,好像是因为那天在梨园春外面殴打二皇子的事情,二皇子被他打断了腿,皇上为此动了怒,将他打入了大理寺监牢。”

谢锦云眨眨眼:“我记得瑞王府就只有宇文良郴这么一个独苗苗,这要是皇上真较真起来要给他降罪,那瑞王还不得疯了?”

苏阮说道:“谁知道呐。”

“反正我瞧那瑞王不是个讲道理的,而且还护短的厉害,那天小王爷动手的时候,瑞王也跟着一旁帮忙呢,还好咱们没得罪小王爷,要不然这事儿咱们也得跟着倒霉。”

谢嬛听着两人的话,脸色白了白。

他们的确没得罪宇文良郴,可她却跟宇文良郴吵架了,还当着面骂他乌龟王八蛋来着。

那瑞王那么护短,宇文良郴又小心眼,他们不会找到她头上来吧?

谢嬛有些心虚,顿时就歇了外出的念头,“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今天怕是不能跟你们一起出府了。”

谢锦云顿时失望:“啊?什么事啊?”

谢嬛随便找了个理由:“女院那边的课业,我还有好多没有完成,我怕回头会赶不上。”怕被戳穿,谢嬛直接说道:“锦云,不如你和阮阮一起出去玩吧?”

苏阮皱眉说道:“你不去,我和三姐也没什么意思。”

谢锦云也是有些蔫蔫的说道:“是啊,我们两个也不知道去哪儿,等回头你有空了咱们再出去吧。”

三个人原本兴冲冲的计划了一通,可谁想到头来谁都没出去。

谢嬛心里存着事,直接回了自己院子,准备找机会去问问大哥和表哥宇文良郴的事情,而谢锦云见不出门了,也没了说话的兴致,跟苏阮打了声招呼就回了三房那头。

苏阮见两人都走了,在门前站了会儿,这才直接回了自己房里。

她让澄儿去寻了一身男子衣裳换上之后,又揣了些银子,然后就带着澄儿溜出了府。

“小姐…”

苏阮身边带着同样女扮男装的澄儿。

苏阮扫了她一眼,澄儿连忙改口:“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她扯了扯身上小厮的衣裳,觉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苏阮说道:“去找小王八蛋。”

“啊?”

澄儿茫然。

苏阮看了眼她圆嘟嘟的脸,还有些曲线的身子,哪怕穿着男装也一眼就能瞧出是个小丫头。

之前出来的时候,她怕府里多问,所以才带着澄儿,可是聚轩楼那边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万一等会儿真遇到点什么事儿,她自己能偷偷跑路,可带着个丫环却是麻烦。

苏阮说道:“澄儿,你去宝月阁那头替我买几方上好的宣纸,再替我买些零嘴,然后去悦临酒楼定个房间等我,我去买点东西,等会儿去那边找你。”

“可是小姐……”

澄儿张嘴想要说话,可刚叫了声就想起苏阮现在打扮成了男子,连忙改口:“可是公子,奴才得跟着你呀,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这万一遇到什么事怎么办?奴才还能保护你呢。”

苏阮被她逗笑:“就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怎么保护我?”

澄儿鼓着腮帮子。

苏阮伸手掐了掐她的脸:“好了,听话,去酒楼那边等着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苏阮哄着小丫头去了别处,等送走了人,她这才寻了个胭脂铺子,买了些东西后借口要上茅厕,钻进了胭脂铺后院。

等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等她从胭脂铺后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个看上去模样好看的富家小公子。

她身材瘦小,皮肤偏黑,眼窝深陷之下,颧骨有些突出,那微微狭长的眼角弱化了原本脸上的姿色,涂抹了东西后偏黑的皮肤,更是让她与原本粉嫩白皙的样子相差甚远。

苏阮把头发束了起来,扎成了少年发髻,露出巴掌大的脸时,眼睛黑黝黝的十分有神,整个人显得极为利落。

她熟门熟路的找到了聚轩楼,一头钻了进去,混在人群里时就是个满眼好奇的半大小子,竟是没人瞧出来她是个女儿家。

四周喧嚣声不断,唱曲的,说闹的,不时还有高谈阔论,饮酒大笑的。

周围人来人往的让人眼花,苏阮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就径直朝着里面走。

等到了大堂边缘,就见着角落里有扇半闭着的垂花门帘,门口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眼底带着些警惕之色。

苏阮皱皱眉,突然想起这斗鸡场里规矩挺严,惯来只有熟人才给进,要么便是熟人介绍的,她这个样子直接进去怕是会被挡回来。

苏阮想了想,直接退了回来,然后在大堂里拉住了一个提着茶壶的跑堂伙计。

“小公子有什么吩咐?”

那伙计笑得恭敬。

苏阮皱着眉头说道:“你们这儿斗鸡台在那儿?”

那伙计闻言一怔,下一瞬便上下打量着苏阮,瞧着她有些眼生,便笑着道:“什么斗鸡台,咱们聚轩楼可是干净地儿,哪来的斗鸡台,小公子说笑呢。”

“没有?”

苏阮闻言眉毛一拧,像极了变声的少年,声音粗噶道:

“那曹禺还跟我说他今儿个约了谢小六在这赌斗,叫我过来瞧热闹!”

“本公子好不容易才从府里偷溜出来,这里居然没有斗鸡台,那小子敢戏弄本公子?!”

那伙计听着苏阮的话,神色瞬间变了变。

曹禺他自然知道,是曹宗正府上的小儿子,而那谢小六十之八九是宣平侯谢家的那位六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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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劈叉

这二位都是身份极高,家世出众,在京城里头也是数得上号的,可眼前这个少年说起他们来时却是毫不客气,难不成身份比那二人还要高一些?

眼见着苏阮黑着脸气冲冲的转身想走,那伙计连忙开口:“嗳小公子,您等等。”

苏阮停下来,恶声恶气的说道:“干什么?”

伙计忙献媚道:“小公子可是跟曹公子他们约好的?”

苏阮皱眉:“关你什么事?”

那伙计哈腰道:“您若是跟曹公子他们约好的,那就没错了,曹公子和谢家公子今儿个的确是在这里有场赌斗……”

“那你刚才说没斗鸡台?!”

苏阮顿时凶巴巴。

那伙计平日里见惯了这些公子哥,自然知道怎么讨好,忙赔礼说道:“是小人的不是,小人不知道您与曹公子他们约好的,所以才一时说错了话。”

见她依旧不高兴,他继续道:

“小公子身份尊贵,能来这里玩儿想来也是知道斗鸡台的做什么的,那台子建起来本是给人寻乐子的,可是京中有不少道貌岸然的人呢,总觉得这是歪门邪道。”

“曹公子他们府上都管的严,这要是让他们在这里赌斗的消息传出去,那可就是罪过了。”

“小公子也是来瞧热闹的,想来也知道小人的估计,这您若是在这里玩的正畅快,府中长辈却寻了过来……”

那伙计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苏阮却是应景的变了脸色。

片刻后,她才取了一小个银锞子塞进他手里,压着嗓子粗声道:“行了,算你有理。”

那伙计瞧她动作,连忙抓着银子笑起来:“小公子果然心胸宽广。”

“您既然和曹公子他们约好了,那不如小的领您进去?”

“斗鸡台那头现下正热闹着,那詹事府赵家公子不知道打哪儿寻了只大黑袍,这会儿正在热身,等一下就要跟曹公子打擂台呢。”

苏阮眼睛一亮:“大黑袍?”

“是啊,通体油亮,性子凶的很,小人方才进去时瞧了一眼,那家伙斗起来叫个厉害。”

那伙计边说边竖着大拇指。

苏阮仿佛被他说的意动,目光微亮。

那伙计便问道:“眼下里头已经设了局,想来也快开始了,小公子可要去瞧瞧?”

苏阮连忙道:“那当然,赶紧前面带路。”

那伙计在聚轩楼里呆了好几个年头,见过不少像是这种家里有点钱财的公子哥出来找乐子。

见苏阮有些迫不及待,他连忙放下茶壶便引着苏阮朝着门帘那边走去,而这次有他在前面带路,门前站着的那几个壮汉只是瞧了苏阮一眼就放了行。

聚轩楼的斗鸡台,在后院靠东边的一处占地极广的空宅子里。

那宅子是以前京中官员留下的家宅,只是后来犯了事充了公,被聚轩楼的老板花了大价钱买回来,跟前头的楼面连了起来,那宅子前厅后院全部被打通,加盖了一层梁顶。

外面瞧着普普通通的,可推门入内之后,耳边顿时便被那如海啸一般的喧闹声吵得嗡嗡作响。

宅子里头搭了个大台子,四周用藤条拦着,就是所谓的斗鸡台,而旁边的空地上搭了不少看台,围着那斗鸡台边缘的还设了一部分雅座。

此时看台上和雅座里都坐满了人,那些人里有年轻不过十余岁的,也有瞧着老态龙钟的,有瞧着模样富贵穿着锦袍狐裘的,也有穿着青衣棉袄布鞋短褂的。

只是无论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年老的还是年轻的,这会儿都是个个伸长了脖子嘶喊叫骂着。

斗鸡台上两只鸡正撕咬的激烈,地上四处能见洒落的鸡毛和鲜血,那只通体漆黑的大公鸡撕咬着对面斗鸡的鸡冠,不停扑腾着翅膀,脖筋炸裂将其压在身下的模样。

一些人顿时大声叫好,一些人则是气急败坏的大骂出声。

所有人都是神情激动,那看台上许多人更是手舞足蹈,脖子上青筋直露,瞧着就像是疯了似的。

“小公子,曹公子就在那头,小人带您过去?”那伙计说道。

苏阮不是来找曹禺的,怎可能让他带着,直接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过去就行,你下去吧,我先看看。”

她说话间又扔了个银锞子给了那伙计,挥挥手打发他。

那伙计拿了钱顿时兴高采烈,连忙道:“那小的就先走了,小公子玩的尽兴。”

聚轩楼的伙计离开之后,苏阮并没有直接去找谢青阳,而是佯作好奇的看着台上的斗鸡,一副第一次来的样子。

那伙计站在不远处瞧了她一会儿,见她没什么问题之后,这才真正离开。

等他走后,苏阮眼底的光亮才收敛了起来。

她离开原地之后,就直接混进了人群里,等没人留意之后,这才抬头四周瞧了一眼,很快就在一处雅座之上,瞧见了一脸兴奋,正握着拳头神情激动的谢青阳。

苏阮眸色微沉,冷“哼”了一声,就直接就混进了人群里面。

……

雅座上,谢青阳突然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四处看了一眼。

“怎么突然有点冷?”

他揉了揉胳膊,眼神四处瞄了瞄,没瞧见有什么不对的,而且被周围那些激动喊叫着的人群感染,片刻后就将刚才的冷意抛之脑后,脸上又兴奋起来。

台上两只大公鸡正斗的激烈,而谢青阳也没了在府里受罚时的萎靡,半趴在桌子上喊得嗓子都快劈叉了。

“快,上去咬它!”

“对,压着,咬它脖子,啄它眼睛!”

“打,大黑袍,快咬……啊,快退……”

斗鸡台上,大黑袍像是能听得见人话似得,听着周围的呼喝声,翅膀扑腾着躲过了对面突然的袭击,然后嘴里叫了几声,就格外凶残的一口咬住对面那只彩羽大公鸡的喉管。

鸡毛纷飞之下,鲜血飙溅。

谢青阳一拍桌子高兴大笑。

“好!!”

他扭头拉着身边的那个少年,激动道:“赵三儿,你这大黑袍是哪找来的,这么厉害,这都快要赶上往年的鸡王了!”

第138章 护短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38章护短赵三名叫赵正奇,是詹事府詹事赵春荣的儿子,今年十五,比谢青阳大两岁,平日里却跟谢青阳最玩得来。

见谢青阳问他,他脸上尽是得意。

“那当然,这大黑袍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弄来的,你看看它,多雄实”

“你不知道,这大黑袍性子凶的很,越见血越烈,之前多少人想跟我买来着我都没卖,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兄弟的份儿上,我才不会借给你。”

“我跟你说,你可得记着我的好,待会儿请我去吃酒。”

谢青阳闻言目光泛光的看着那大黑袍,连声道:“记着记着,忘不了。”

说完他磨磨牙:

“那曹禺个不要脸的,之前害我挨了罚,还说我冤枉他,背地里编排我,今儿个我非得让他连裤衩都输掉不可”

赵正奇闻言顿时好奇:“上次那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曹禺说他没找人害你,你又说的不清不楚的,你难不成真为了你家那个继女挨了打。”

“我记着你家老夫人最是疼你,可这次居然为着那个女的打了你,而且我姐还说之前安阳王妃的寿辰时,你家老夫人亲自带着那个苏阮去了王府。”

“你家老夫人这是在给她做脸呢,谢小六,你该不会是失宠了吧”

旁边还坐着几个差不多年岁的半大少年,听着赵正奇的话都是哈哈大笑。

谢青阳“呸”了一声,一巴掌就朝着他脑袋上煽去:“你会不会说话你才失宠了,我祖母疼我的很。”

赵正奇朝着旁边一倒,躲过了谢青阳的手后,就笑嘻嘻的说道:“真的那你怎么会挨了打,还被禁足了这么久”

另外模样精壮,名叫岳文的少年也是说道:“就是,往日里我们几个找你出来玩儿的时候,可没瞧着你顾忌什么,这次不仅偷偷摸摸的,而且还让我和小白给你打掩护。”

“谢小六,你该不会真对你那继姐干了什么丧天良的事儿了吧”

小白名叫白亦,长着一张唇红齿白的脸,闻言落井下石:“我瞧着像。”

“找揍呢你们”

谢青阳被几个好友损了一通,顿时瞪着眼骂了一句。

之前他砸了苏宣民牌位的事情,谢老夫人他们把事情压在了府里,外面的人都不知晓。

谢青阳就算是再傻也没蠢的把这事儿自己抖露出去,更何况他被人利用,落了把柄在苏阮手里,给苏宣民守了三天灵,连带着还被那臭丫头扮鬼吓了个半死,差点将宣平侯府闹的人仰马翻。

这么丢人的事情,他也没脸说。

谢青阳半趴在桌子上,瞪了几个损友一眼,骂声道:“你们三丧尽天良我也不会,我跟你们说,别跟我提那臭丫头,我听她名字就脑袋疼。”

赵正奇几人是知道谢青阳的性子的,闻言都是笑起来:“这么狠,看样子是真被收拾了那丫头还真厉害”

谢青阳拿了个橘子就砸他。

赵正奇一把接住之后。

岳文哈哈笑道:“丢不丢人,之前还嚷嚷着将人赶出去呢,这会儿就怂了要不要哥哥帮你一把,对付小姑娘哥哥最在行,保管替你出气。”

谢青阳闻言心里有点不舒服,却说不上来,只是白了他一眼。

“得了吧你,你还在行,我可没忘了你之前招惹人小姑娘,差点被你爹打断三条腿的事儿,不怕当太监”

岳文顿时黑了脸。

赵正奇忍不住直笑,有些同情的拍了拍岳文肩膀,这才说道:“你就别冒头了,小心岳伯父给你家法,不过谢小六,你倒是可以跟咱们说说,说不准我们能替你想想办法”

“就是,三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咱们这儿都四五六七个了,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

其中有个稍微年长一些的胖子满脸猥琐的凑趣道:

“我听说那个苏阮长得贼好看,是不是真的要不然干脆我跟我娘说一声去你家提亲去,将她纳进府里当个小妾,到时候我回去关上房门好生替你出出气”

其他人听着这话顿时轰然大笑。

谢青阳原本还笑着,可听着那人的话后,脸上顿时沉了下来,起身一巴掌就朝着那人脸上煽了过去。

“你他娘的说什么”

那人直接被他打懵了,“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赵正奇几人都是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谢小六”

谢青阳一把推开站在身前的岳文,抬脚就踹在那人身上,眼里满是阴沉的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我谢家的姑娘居然还想纳进府里当小妾,谁他娘给你的脸了”

他说话时犹不解气,想起刚才这人满脸猥琐的说着要关起房门教训苏阮,顿时一脚踢在他腿中间。

那人顿时疼的惨嚎出声,捂着下腹疼的在地上打滚。

赵正奇连忙抱着谢青阳的肩膀,岳文和白亦左右拉着他胳膊,将还想要动手的谢青阳拦了回来。

岳文说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动气了”

白亦皱眉道:“赵三,先把人送出去。”

赵正奇看了谢青阳一眼,连忙朝着旁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那几人都是上前,搀着地上打滚的人拖了出去,他们这头的动静闹的有些大,几人出去时就有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

没了事主,谢青阳才稍微冷静了些,一抖胳膊沉声道:“放开”

旁边两人迟疑了下,这才放手。

谢青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骂道:“龟孙子,满脑子不干不净的东西,以后见他一次打一次”

旁边三人彼此看了一眼之后,都是露出奇怪神色。

岳文说道:“谢小六,你不是不喜欢那个苏阮吗”

赵正奇也是开口:“你之前还说要将她赶出府去,怎么这会儿倒是护开了”

谢青阳脸上怒气一顿,转而横声道:“谁护她了,我护的是宣平侯府”

“她如今是我宣平侯府的小姐,是我祖母她亲自开口认回去的孙女,那死胖子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口出秽言随意侮辱”

娶他谢家的姑娘当小妾,打死他都不算冤枉

第139章 蠢死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39章蠢死赵正奇微眯着眼看着谢青阳。

谢青阳瞪他:“看什么看?”

赵正奇说道:“谢小六,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谢青阳认识赵正奇多年,一听他的话就知道他接下来的准不是什么好话,半点都没兴趣知道。

可赵正奇却不等他开口,就直接说道:“你现在特别像是小白家养的那只大狼狗,平日里对小白爱搭不理的,可要真有谁招了小白,它扑上去就咬。”

“我呸!”

谢青阳气得脑门直跳,“你才像狗!”

……

苏阮从到了雅座后面,就一直混在人群里,她个子矮,人又娇小,再加上有意避开他人注目,所以站在角落里半点都不起眼。

她离谢青阳他们坐的地方并不远,就在雅座旁边的柱子后面,只是因为角度的原因,所以谁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但她却将雅座上那几个少年说话的声音听了个一清二楚。

之前几个少年在里面提起她的名字时,她还以为谢青阳会开口谩骂,或者是直接附和,毕竟这段时间她跟谢青阳可谓是“不共戴天”。

先不说他挨了三十鞭子又守了三天灵的事儿,就是她之前扮鬼吓他,还有后来的那几次逗弄,谢青阳都将她恨得咬牙切齿的。

几人调笑着说要帮他教训她,甚至胖子突然说起那些猥琐话时,苏阮都全部记在了谢青阳头上,只准备等会儿好生收拾他一顿。

可她没有想到,谢青阳居然会直接动手揍人。

他口中的那些话她听得清楚,苏阮瞄了眼跟几个少年斗嘴的谢青阳,抿抿嘴角。

看在他还算有点良心的份上,等会儿收拾他的时候,下手再重一点好了,争取一次板正。

谢青阳:……

……

斗鸡台上的大黑袍已经赢了对面那只鸡,裁判判了大黑袍胜后,场子里堵赢了的人都是喜笑颜开,而那些个买了对面那只鸡输了银子的,则都是破口骂娘。

谢青阳几人从雅座离开去了斗鸡台边上,数了数赢回来的银子,瞬间将刚才的恼怒已经忘了个干净。

谢青阳眼珠子一转,突然对着不远处大声道:“曹禺,大黑袍也战了好几场了,你送来的斗鸡呢?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场子里叫喊的声音安静了一些,片刻后就听到那边传来的公鸭嗓:“谢青阳,大黑袍又不是你的,你不过就是仗着赵三儿帮你,算什么本事。”

谢青阳顿时大声道:“你管得着谁帮我?有本事你也去找人帮你啊,还是你后悔了,不敢跟我斗了?”

“笑话!”

那头雅座帘子被掀开一半,走出来个穿着石青色锦袍,脸色有些难看的少年,那少年十五、六的年纪,身材却是极为瘦小,脸颊更是凹陷下去,一双眼睛显得有些吓人。

曹禺身边也跟着几个半大少年,见到得意洋洋的谢青阳时,他直接冷哼道:“不过就是一场赌斗罢了,我会怕了你?”

谢青阳说道:“那你不怕倒是上啊。”

曹禺看着他:“上肯定要上,这么多人瞧着,我也没脸躲过去,只是谢青阳,我看你不顺眼,你也瞧我不乐意,咱们只是赌些银子未免太过无趣了,不如赌点别的?”

谢青阳张嘴就想答应,赵正奇却是拉了他一把,阻了他的话后,抬头道:“曹禺,一千两银子是咱们说定的,谁输了就给对方,事到临头你又反悔说这些有的没的,那就没意思了。”

岳文脑子转的也快,在旁开口道:“就是,曹公子该不会拿不出来一千两银子吧?”

曹禺闻言说道:“一千两银子,我有,就算我没有我父亲也有,我曹家缺不了这点银子,我就是觉得光赌这个没意思。”

他看着谢青阳,言语刺激道:

“谢青阳,你之前跟我说你厌烦苏阮,我替你出头,结果你狗咬吕洞宾反过头来怪我。”

“咱两以前的事也就不说了,今儿个在这赌斗,银子是其次,为的就是这口气。”

“一千两银子的确是不少,可顶天了也就是回去挨几板子的事情。”

“谢青阳,你敢不敢跟我赌别的?就赌谁输了听对方的话帮他做一件事情?”

谢青阳闻言皱眉,这条件范围就太大了,谁知道万一曹禺赢了之后要他做什么,要是他黑了心眼要他脱光了衣服在京城跑一圈怎么办?

他要是真干了,怕不会被府里打死。

曹禺见他模样直接激他道:

“我今天和你的赌约本是咱们两个,可是却找赵三帮你,那大黑袍本就不是你的,你要是敢,咱们就立了赌约继续,你要是不敢,那就麻利的跟我磕个头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看在咱们以前也是朋友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谢青阳顿时啐了他一口:“放屁!”

让他磕头道歉,做梦呢?!

曹禺见他不上当,眼珠子微转说道:“之前你总是嚷嚷着苏阮不好,说要将她赶出宣平侯府,如今我瞧着你这样子是认了怂了?”

“我听说你之前在家里挨了打,还被你那个继姐收拾了,如今她在宣平侯府里过的风生水起的,你跟我翻脸怕不是因为对付不了她所以才迁怒我吧?”

“要真是这样就算了,反正你就是个软蛋,连个女人都斗不过,更何况跟我斗了。”

说完他扭头对着身边的人嘲讽道:

“得了,走吧,今儿个这赌斗看样子是不成了,谢青阳根本就不敢,咱们还是回去吧,免得万一赢了他回头他得哭鼻子,回去跟他那继姐嚷嚷咱们欺负了他。”

曹禺身边的几人顿时起哄,而原本看台周围等着他们赌斗的人也都是嘘声四起。

谢青阳本就是个经不起激的性子,原本还有些迟疑,听着曹禺的嘲讽顿时大声道:“你他娘才是软蛋,不就是做一件事吗,小爷答应了!”

“等小爷赢了,非得要你脱光了衣裳围着京城跑一圈不可!”

苏阮站在人群里,听着周围喧闹声,看着谢青阳这么简单就一脚踩进坑里,咧了咧嘴。

这小王八蛋,早晚得被他自己蠢死!

第140章 见了鬼

白亦平日里更谨慎些,察觉出不对,连忙拉了谢青阳一把:“青阳,别胡乱应承。”

都是京城里的世家子,他们几个和曹禺多多少少都有点交集。

曹禺性子独,而且又霸道,他爹曹雄掌管着京畿门卫,权势说大不大,可是说小也不小,再加上曹家有个女儿嫁入宫中为妃,颇受宠爱,平日里和曹家十分亲近,所以曹禺行事越发无忌。

虽然都是无所事事的世家子,府中有兄长继承家业,无须他们竭力打拼,平日里都是在京中斗鸡遛狗,可实际上却也分好几拨。

谢青阳他们这一拨大多都是武将和朝中纯臣之子,父辈、府中效忠当今圣上,从无偏移,而曹禺他们那一拨则是父辈另有私心,有所便宜的。

以前他们几个跟曹禺玩不来,跟他来往的少,只是几个月前,谢青阳才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跟曹禺交好。

白亦他们几个尚且还没来得及劝谢青阳防备着曹禺一些,他们两就直接翻了脸。

眼下瞧着曹禺一门心思的激怒谢青阳跟他赌斗,白亦下意识的觉得不对,声音微沉道:“曹禺不像是没分寸的人,好端端的约你赌斗也就罢了,这会儿还激你跟他对赌。”

“赌银子事小,可承诺事大,万一他让你做什么不能做的事情,你怎么办?”

赵正奇闻言也是在旁说道:“我觉得小白说的对,他分明是在拿苏阮故意激你,青阳,别和他赌。”

谢青阳刚才也是一时激愤,才会脱口应承下来,可话刚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

要是以前,他赌了就赌了,大不了丢点人。

可上次那三十鞭子是真的让他吃了教训,而且当时还死了身边的小厮和一个丫环,他现在想想还后背生疼觉得害怕。

之前的事情才刚过,这一次他是瞒着府中跑出来的,要是真跟曹禺对赌,赢了还好,可万一输了呢?曹禺要真有什么坏心眼,像上次那样利用他,祖母会不会真拿鞭子抽死他?

谢青阳脸上露出迟疑,对面曹禺就已经大声道:“谢小六,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谢青阳开口:“我和你赌别的……”

“嘁!”

曹禺顿时嗤笑出声:“什么别的,不敢赌就不敢赌了,你好歹也是宣平侯府的嫡出公子,是堂堂谢家六少爷,这水才泼出去地面儿都还没干呢,这么多人听着你就想出尔反尔?”

“常听人说谢侯爷一言九鼎,宣平侯府也是家风严谨,可如今瞧瞧也不过如此,怕是那谢家功绩也是被人吹出来的吧。”

“就你这点儿胆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谢青阳顿时脸色铁青。

曹禺旁边一个人嘲笑道:“谢小六,你要是真不敢赌了,咱也不逼着你,毕竟你是宣平侯府的人,这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虽然是个孬种,可你爹你大哥还是有几分脸面的。”

“你不如干脆点,跟曹公子跪下磕个头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咱们曹公子宽宏大量,定然不会跟你计较。”

他话一落,周围跟着曹禺身边的几个人都是轰然大笑。

“就是,不敢比就磕头道歉。”

“我瞧着这谢家也就这样了,出了这么个孬种,亏得往日里还耀武扬威的。”

“可不是,出尔反尔,真是无耻。”

谢青阳被他们讽的脸色涨红,赵正奇他们也同样难堪。

斗鸡场这地方本就不是什么正规的地儿,能来这里的除了那些个富家公子哥,还有三教九流的人,那些人骂起人来可不会留什么口德,纷纷大声嚷嚷起来。

“还比不比了,不比就赶紧走,没那胆子还约什么赌斗。”

“就是,这斗鸡场可不是你们这些软脚虾的公子哥儿玩的,赌不起就别来,我瞧着你们细胳膊细腿儿的,还是春月楼找姑娘玩儿去吧,这爷们玩耍的地不适合你们。”

人群中一片哄笑。

“要比就比,不比就赶紧走吧,别在这丢人,省的回头输了哭鼻子。”

“还什么侯府公子,我瞧着就是个软蛋。”

“赶紧走吧你!”

谢青阳几人何曾被人这般嘲讽过,被骂了之后就想扭头厉斥,可斗鸡场里到处都是人。

那看台上黑压压的全是脑袋,此时哄笑起来时,那些谩骂声四面时根本就找不出是谁骂的他们。

曹禺噙着笑讽刺道:“谢青阳,赌不起下次就别学人充大头,免得连累了谢家跟着你一起丢人现眼,谢侯爷在朝中煊赫,可却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怕不得羞愤致死……”

“你!”

谢青阳张嘴就想骂人,却不想就在这时,身边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扔了出去,“啪”的一声打在曹禺张开的嘴上,不偏不倚,力道大的直接塞进了他的喉咙里。

曹禺正张嘴大笑,喉咙里就猛的进了个东西,嘴里笑声顿时断掉,那东西卡在喉咙里让得他直接翻了白眼,然后捂着脖子弯下腰剧烈咳嗽出声。

“曹公子!”

曹禺身边的人都是大惊,更有人厉喝出声:“什么人,居然敢暗箭伤人?!”

“暗不暗不知道,不过打的的确是贱人。”

苏阮拍拍手从人群里走出来,边走便把玩着手里的几个银锞子。

她身材瘦小,伪装之后的面容也普通了许多,寻常人瞧不出来她是谁,可是这段时间三五不时就被她气得跳脚,被她关照了好几次的谢青阳看着她那张脸时瞬间就认了出来。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犹如见了鬼。

“苏……”

谢青阳脱口差点叫出声。

苏阮直接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苏什么苏,闭嘴!”

谢青阳脸色青了青,见苏阮神色顿时莫名心虚,他嘴唇瑟缩了下低声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不能来?”

谢青阳还没说话,苏阮就嗤声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这么迫不急的去作死?”

谢青阳顿时语塞。

苏阮面色冷沉的横了他一眼,然后越众而出直接走到谢青阳身旁,那身形明明比谢青阳还要矮上一些,可气势却是比他强太多。

第141章 凶悍

“刚才是谁出言诋毁宣平侯府?”

苏阮面色冷漠,说话间抬头看着对面,目光如利刃直刺向曹禺几人。

“是你们?”

那几人都是吓了一跳。

苏阮寒声道:

“谢侯爷带兵在外征战的时候,你们几个还在娘胎里面。”

“宣平侯府战功赫赫,替大陈征战,护百姓周全,你们能在这京中高床软枕,富贵安俞,全是因为有像谢侯爷那般悍勇的武将在外征战,守护四方。”

“就你们几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脑子里全是水的废物东西,也敢拿宣平侯府出来挑事,对谢家名声指手画脚,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是你们家中长辈?还是他爹曹雄?”

苏阮阴沉着眼,“还是你们往日在府中时,你们长辈就教着你们这般看待朝中武将,看待那些替大陈征战四方,浴血杀敌的将士的?”

那几人被苏阮一番话说的脸色微白,而刚吐出喉咙里的银锞子,脸上咳得涨红的曹禺也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他们刚才骂的是谢青阳,提起宣平侯府和谢渊,也不过是激怒谢青阳罢了。

可是眼前这个黑瘦的小子一说,就变成他们刻意诋毁谢家,甚至于还上升到了他们府中长辈瞧不起武将。

虽然世家之中文臣不少都觉得那些个武将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打心眼里瞧不起,可是这话谁敢放在桌面上来提?

文臣守朝,武将卫疆。

哪怕再看不起,可握着兵权的人那就是拳头硬的,这要是传出去谁瞧不起武将,瞧不起军中之人,怕不会被朝廷里头那些将军们掀了房梁。

曹禺也顾不得喉咙生疼,连忙咳嗽着辩驳出声:“你休得胡言,我们刚才不过是说谢青阳……”

“谢青阳是谢青阳,宣平侯府是宣平侯府。”

苏阮直接冷声打断,“宣平侯府家风清正,连皇上也赞谢侯爷忠勇,你们那儿来的胆子因为谢家出了谢青阳这么个废物,就指摘侯府家风,言语诋毁侯府?”

“这世家之中,哪一户不出几个没脑子的废物?”

赵正奇≈ap;白亦≈ap;岳文:“……”

莫名觉得膝盖疼。

谢青阳被骂的脸红脖子粗,“苏……”他想起苏阮身份,及时将名字咽了回去,伸手拉着她胳膊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了,你到底是来帮谁的?!”

“反正不是帮你的。”

苏阮看着涨红了脸的谢青阳,面无表情:“你才在府里挨了三十鞭子,口口声声的跟祖母说你知错了,我原以为你能学聪明点,却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蠢。”

“被人利用了一次还不够,这会儿又眼巴巴的跳进人家挖好的坑里。”

“要不是怕你惹是生非之后连累谢家一起丢人现眼,会让祖母为了你伤心,你以为我会管你?你这么蠢,活该被人坑死。”

“你!!”

谢青阳脸上通红,捏着苏阮胳膊的手极为用力。

苏阮直接一巴掌就拍在他手背上,明明瞧着没怎么用力,可谢青阳的手背却是瞬间通红,更是疼的低叫了一声,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苏阮懒得理会谢青阳,抬头看着曹禺说道:“你们今日之言,谢家回头定会去各位府上好生讨教,也好问问你们府中长辈知不知道你们在外如此大放厥词议论朝中功臣。”

曹禺几人都是脸色一僵。

他们在外闹事,闹的再大,那也是私底下的。

哪怕骂破了天,可只要事情不是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谁也没脸主动去找府中长辈出头。

可苏阮却是不同,一来就说要直接去找长辈算账,还要把这事儿捅到谢渊面前,这一袭话直接把他们给说蒙了。

这小子还讲不讲规矩了?

直接让长辈出头,他就不觉得丢脸?!

曹禺只觉得苏阮有些不好招惹,捂着喉咙阴沉着脸说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给谢家出头?!”

苏阮扯扯嘴角:“我是这蠢货他哥,你说我凭什么?”

岳文闻言扯了扯谢青阳的衣角,看着无比彪悍的苏阮,压低了声音说道:“谢小六,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

谢青阳脸上乍青乍白,甩袖子瓮声道:“不知道。”

白亦和赵正奇面面相觑。

谢青阳那几个哥哥他们都是见过的,谢青珩不说,是国子监的风头人物,跟他们府里那些个兄长一样,是将来继承府中掌家的人,谢成安和谢军卓他们也曾经见过,都不是眼前这瘦小模样。

谢家就那么几个儿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出来?而且说话还这么犀利,骂起人来连自己人都毫不客气……

难不成是谢青阳在外的那个四叔的儿子?

这边猜测着,那边曹禺几人也是脸色微变,同样疑惑谢青阳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面生的哥哥。

曹禺喉咙被刚才那一下弄的刺疼刺疼的,脚下踩着吐出来的银锞子,咬牙道:

“就算你是谢青阳他的哥哥,你也没理由出手伤人。”

“今天的赌斗是谢青阳他亲自跟我约好的,是他临阵退缩,我才会因怒失言。”

“你们谢家的确是战功赫赫,谢侯爷也的确厉害,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青阳出尔反尔,难道还有理了?”

苏阮闻言扫了谢青阳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仿佛在说“你果然是个蠢货”。

谢青阳涨红了脸,却反驳不了。

苏阮淡声道:“他何时出尔反尔了?”

“他说好与我赌斗……”

“赌斗既然是赌,便要立约在先,白纸黑字方不会狡赖,否则空口无凭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苏阮说完伸手晃了晃:“所以你们的约呢?”

曹禺呆了呆,谢青阳几人也是惊呆。

还能这样?

苏阮没等几人反应过来,就说道:“你们赌什么?”

谢青阳没脸说。

看台上倒是有看热闹的人大声说道:“一千两银子,外加输的人替赢的人做一件事情。”

苏阮闻言扯了扯嘴角:“看来曹宗正府中当真是宽裕,曹小公子外出玩乐开口便是千两白银,我记得朝中三品大员月俸也不过百余两吧……”

第142章 不要脸

“曹公子可真是大方。”

周围人都是一静。

曹禺脸色大变,张嘴就想骂苏阮污蔑。

苏阮却是话锋一转:“不过谁家里还没有些田产铺子什么的,说不得曹家经营有道,驭下有方,所以才有这么多余钱让曹公子随意玩闹。”

“我们谢家上下皆是武将,也不懂营生,没有曹家宽裕,不过凑一凑千两白银还是有的。”

“谢青阳虽然是个蠢货,但他身为谢家人,既然与你定了赌约,哪怕是口头一说,我们谢家也不会失信于人,这一千两银子的赌约我替他应了,只是曹公子所说做一件事情的范围太过广泛了些。”

“若你只是与他玩闹也就算了,他自己丢人是他罪有应得,谁也置喙不了,可若你对谢家心怀不轨,甚至想要借着这承诺让他杀人放火,谋逆叛乱呢?难不成也要他替你去做?”

曹禺像是被点中心思,急声道:“你别胡说八道,谁让他谋逆……”

他不敢说那几个字,这会儿人这么多,万一传出去叫人听见,那曹家就真被他连累。

曹禺咬牙说道:“你们谢家不敢赌就算了,何必污蔑我说这大逆不道之言!”

苏阮面露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我不过是说个猜测罢了,这世间人心险恶,你与小六嫌隙在先,争执在后,我怎么知道你今日激他与你对赌是想要做什么,对你心存防备也是正常,曹公子何必给我扣这种帽子?”

“当今圣上登基数载,励精图治,节俭爱民,天下之人无不敬之,曹公子怎能存这般心思,居然说出大逆不道这种话来?”

曹禺被她一番强辩之言说的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之前咄咄逼人的脸上气得泛红。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什么杀人放火,谋逆叛乱的?

怎么回过头来反倒是成了他大逆不道了?!

苏阮神情间满是不赞同的谴责:

“曹公子,你父亲好歹也是朝中肱骨,圣前之人,你这想法是万万不能有的,否则若是叫人以为曹宗正是对陛下心怀不满,生了误解那可怎么是好?”

“你!!”

曹禺之前被打本就喉咙生疼,这会儿一气竟是破了嗓子说不出话来,他狠狠瞪着苏阮时眼珠子都红了。

赵正奇几人见着他被气得快要晕过去,而周围的人也都安静如鸡,他们几个都是不由朝后退了半步,有些惊吓的看着苏阮。

之前他们还觉得谢青阳这个半道上冒出来的哥哥骂他时已经够毒舌了,可如今瞧着他对曹禺的样子,他们才知道,他刚才分明是已经留了情了

曹禺本就不是什么能言善辩的人,更何况苏阮言语刁钻,明明知道她说的都是错的,可一时半会竟是找不到话来还回去。

曹禺身边有个高瘦少年沉声道:“曹公子,你别跟他说了,这个人巧舌如簧,心思歹毒,他替谢青阳出头是假,句句都想拉曹宗正下水,你别中了他的计。”

曹禺咬咬牙,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就发现了此事。

他也有种感觉,他要是继续和这谢家小子强辩下去,恐怕会越陷越深,最后被他抓住话头活埋了不可。

曹禺神情阴鸷的寒声道:“我曹家对皇上忠心耿耿,你用不着言语挑拨污蔑我父亲。”

“今天这一场本只是我和谢青阳的赌斗,你们如果敢赌,那就应下来,如果不敢就直说,用不着胡搅蛮缠混淆视听。”

苏阮见他居然这么快就冷静下来,心中不由有些可惜。

这人要是跟谢小六一样蠢多好?

苏阮见曹禺不上当,心中有些遗憾,嘴里是说道:“应承是要应承的,不过是场赌斗而已,若是临阵退缩岂不是叫人笑话。”

“这场赌斗我可以替谢青阳应下,只是有一点,曹公子刚才既然说了对谢家没有加害之心,更不会让谢青阳做任何大逆不道的事情,那我们便提前说好。”

“你与谢青阳对赌,输赢只限于你们二人,事后无论谁输谁赢,除却那一千两银子的赌金之外,输了的人要答应替赢了的人做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不能涉及你们二人家族,不能涉及身后亲眷,更不能涉及任何与朝中有关的事情,曹公子意下如何?”

曹禺脸色微变了变,他哄骗激怒谢青阳,可不只是真戏弄他玩玩而已。

如果答应了苏阮,那事后他还怎么让谢青阳做事?

苏阮看着他:“曹公子为何不说话,是觉得我说的不对,还是你刚才所言都是假的?你故意激怒小六,本就是别有所图?”

“当然不是!”

曹禺见周围所有人都看着他,眼底带着怀疑,他咬咬牙说道:“我答应你就是。”

苏阮顿时笑起来:“曹公子大量。”

她扭头看了眼赵正奇三人,直接说道:“既然曹公子答应下来,这赌约还是白纸黑字还是写清楚的好,也省得事后再有争执,你们几个谁去取纸笔过来。”

赵正奇连忙道:“我去。”

他转身直接朝着下赌坐庄的那边跑了过去,不过一会儿就取了纸笔过来。

“给。”

苏阮接了纸笔,便随意铺在身后的台阶上,蘸着墨快速写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赌约,等写完之后,她才看了眼谢青阳:“过来签字画押。”

谢青阳抿抿嘴唇,虽然不满苏阮骂他,可却也知道她是在帮他,所以乖乖的上前写了名,又按了手印。

苏阮这才将纸交给赵正奇,让他拿过去让曹禺签字画押。

赵正奇上前后,曹禺看着那纸上罗列的赌约瞬间青了脸。

他原还想着,就算这会儿他答应了苏阮,可是事后只要有这把柄在手,再以谢青阳那种不经激的性子,想要让他做什么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谁知道苏阮居然搞出这一招来。

他要是真的签了字画了押,谢家有这赌约在手,这事情就只能到此为止,否则他若要谢青阳做什么,恐怕谢家随时都能拿着这赌约找上门来。

第143章 小后生

赵正奇站在曹禺跟前,将他脸色看了个清楚。

到了这会儿,他怎么还看不出来这曹禺根本就是在给谢青阳设套。

他脸色阴沉下来,心里暗骂了句“王八犊子”,嘴里也不客气的嘲讽道:“曹公子该不会不知道怎么写字吧?还是要请人代劳?”

曹禺被赵正奇一讽刺,咬咬牙,只能拿着笔在谢青阳的名字旁边也签了字,按了手印。

赵正奇将赌约给了一份拍进曹禺怀里,另外一份则是拿了回去,交给了苏阮。

苏阮将纸折了折,塞进胸前的衣襟里,这才笑了笑。

“好了,赌约既然已经成了,二位就自便吧。”

她朝着看台周围的人一抱拳,“今儿个因为我家小六的事情,耽误了大家看热闹,这样,待会儿我家小六若是赢了,让他请大家喝酒,可要是输了……”

“一千两银子,掏空侯爷大半年的俸禄,他回去之后一顿板子怕是跑不的,至于我身上则没什么银子,请大家喝酒恐怕不够,到时候请大家喝茶,就当是替他赔罪了。”

周围那些人原本还对苏阮和谢家有些不满,毕竟能来斗鸡台的,都是来寻乐子的人。

可刚才被苏阮和谢青阳这么一闹,耽误了所有人看热闹,哪怕表面不说,他们心中依旧有疙瘩。

苏阮这一番表态,大大方方,而且言语间又完全没有世家公子的傲气,反倒是平易近人,顿时逗乐了看台上的人。

“谢公子客气了,不过就是一会儿时间,耽误不了什么。”

“就是,今儿个咱们可是开了眼界了,这场赌斗可比之前有意思多了,至于酒水,这谢六公子要真输了银子回去挨了板子,咱也不好意思让他请酒。”

周围一片哄笑,有人大声反驳:

“你可别说,那大黑袍凶猛着呢,指不准待会儿谢六公子真得请客,就是咱们这么多人,到时候谢公子可别心疼。”

苏阮扬唇笑得爽朗:“自然,若真能赢了,酒水管饱。”

……

斗鸡台上之前气氛有些凝滞,可这会儿几句戏言,又重新恢复了热闹。

聚轩楼的人原本还怕曹禺跟谢青阳在这里打起来,这会儿见着事情解决,而且赌斗继续,顿时有人跳上台子开始暖场,然后准备两人的赌斗。

另外一边的雅座上,轻纱遮掩之下,坐在里面的两人瞧着苏阮将谢青阳他们带走,彼此看了一眼。

“这小家伙,倒是有意思。”

其中一个穿着福褂,扎着胡子编成了小辫,胖的几乎看不见下巴的老人笑眯眯的说道。

对面坐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袭儒衫,闻言却是眉心紧皱说道:“青阳太胡闹了。”

沈凤年跟祁家老爷子相约,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妹妹的儿子,更没想到谢青阳险些闯出大祸来,刚才要不是有人拦了谢青阳,他早就让人下去阻了谢青阳跟曹禺之间的赌斗了。

祁郑宁笑着说道:“沈相别担心了,这不是没出事吗,而且我瞧着刚才那个谢家的孩子机灵的很,有他管束着,你那外甥惹不出祸事来。”

刚才的事情他瞧得清楚,谢青阳就是少年心性,冲动好斗,被曹禺三两句话就架在了火上,激的进退不得,可后来出来的那个小后生却是性子稳当的很,而且心思缜密,恐怕也看穿了曹家小子的算计,直接将这事原封不动的扔了回去不说,连带着还给曹家挖了一堆的坑。

先不说他那句曹家宽裕,府中子弟随随便便就是一千两玩乐,暗指曹家不干净,就是后来那句看似毫无戾气,说曹家擅长经营,驭下有方的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曹雄管着京畿门卫,这京中周全与他息息相关,看似不甚重要,可其中却关连甚广,若他真利用职权替曹家谋取私利的话传了出去,就足够他喝上一壶的。

那小家伙不仅坑了曹雄,替宣平侯府正了名,连带着还将所有后患都一次解决干净。

有那份赌约在手,不管输赢,宣平侯府顶天就是赔上一千两银子,让谢青阳丢点脸面,可曹家拿着这银子却烫手的很,而且老爷子觉得,刚才那小家伙嘴巴那么厉害,挖坑不带思索的,恐怕就算谢青阳真输了这赌约,宣平侯府也未必要出这一千两银子。

祁郑宁说道:“那谢渊是个武夫,直来直去的,没想着府里倒是出来个这么精明的后生。”

沈凤年闻言却是紧紧皱眉。

他和祁家是姻亲,而且两家府中一直都有来往。

他虽然很少跟谢家走动,可沈棠溪却去的勤,而且沈凤年也不至于连谢家有几个儿子都不知晓。

方才露面的那少年虽然说他是谢青阳的哥哥,谢青阳也没有反驳,可是沈凤年却很清楚,谢家绝对没有这么一个人,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沈凤年沉着脸朝着谢青阳他们那边看去,可是隔着太远,而且那边有纱缦遮着,又有梁柱横在中间,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只能在心里想着,回头要好生教训谢青阳,然后便跟祁郑宁说起了别的事情。

……

苏阮他们这边完全没想着这斗鸡场里会碰见熟人。

下方聚轩楼的人暖场了一会儿,见着热闹起来之后,就从曹禺那边抱出了一只红锦大公鸡,而大黑袍也同样上了台,下面敲着锣开始了比斗。

谢青阳刚才在下面丢了脸面,上来还想着怎么教训苏阮,可谁知道他还没坐下,苏阮直接就一脚踹在了他小腿骨上,将他踹的险些歪倒。

“你干什么?!”谢青阳顿时低吼。

苏阮冷眼看着他:“站着。”

“你!”

谢青阳气得脸通红,怒气冲冲的瞪着她。

赵正奇瞧着苏阮的模样,连忙拉了谢青阳一把,然后在旁低声说和道:

“那个,谢大哥,青阳也不是故意的,那个曹禺不怀好心,故意激青阳和他赌斗,青阳也是气不过他拿宣平侯府说事儿,诋毁谢侯爷为名,所以才会一时冲动答应下来。”

岳文也是搓了搓手说道:“是啊谢大哥,谢小六平时很听话的,是那曹禺太过分,所以谢小六才没忍住,你就别怪他了。”

第144章 教训

苏阮气势太足,而且刚才在下面时也太彪悍。

几人都是把她当成了谢青阳的哥哥,下意识的叫她谢大哥。

苏阮没有反驳,只是冷声说道:“如果他今天不来这里,曹禺拿不了宣平侯府说事,如果不是他脑子进水,答应跟人赌斗,谢侯爷的名声也不会被他牵连。”

“蠢就是蠢,你们用不着替他找理由。”

谢青阳被她骂的脸色涨红,怒声道:“苏阮,你别太过分了!”

赵正奇三人:“……”

苏阮?!

他们张大嘴,还没来得及表示惊愕,就听到苏阮满是嘲讽说道:

“我过分?谢青阳,到底是谁过分?”

“我记得你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府里禁足吧?祖母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你答应过大哥什么怕是也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之前曹家的人找你给你递了条子,我将你那条子收起来,是因为我以为你挨了那三十鞭子之后,至少知道一些分寸,会学聪明一些,可谁知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你自己作死也就算了,偏还拖着府里的人一起,我看那三十鞭子真的是打少了,就该直接打断你的腿!”

谢青阳脸色难看至极,咬牙骂道:“关你屁事!”

“我就算真惹了什么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别以为你娘嫁进了谢家,祖母对你好一点,你就真把自己当是谢家人了,你不过就是个拖油瓶!”

“拖油瓶?”

苏阮抬头看着谢青阳,那黑沉的眸子里头一次没了笑意。

谢青阳忍不住有些气虚。

他刚才只是气急了才会脱口而出,对着苏阮冷冰冰的眼神时忍不住生了懊悔,可是旁边赵正奇几人看着,他一时又抹不开脸面,只能嘴硬说道:

“难道不是吗,祖母就是看你可怜才同情你,你又不是谢家人,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多管闲事……”

哗啦——

谢青阳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苏阮突然起身,端着桌上的东西就直接扬手朝着他身上砸了过来。

谢青阳没防着苏阮突然动手,一时间直接被砸蒙了,整个人后退了半步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抬头就骂:“苏阮,你有病啊……”

“砰!”

苏阮身形极快直接靠近,一脚踹在他腿腕上打断了他嘴里的骂声,然后抓着他的手直接反手就将他压在地上。

谢青阳脸都青了,挣扎道:“你干什么,你个疯婆子……你放开我!”

苏阮听着他嘴里骂声,直接一脚踢在他腿上麻筋的地方,让他刚刚起到一半的身子“砰”的一声摔了回去,然后抓着他胳膊用力推着他向前。

谢青珩想要转身去打她,可却被苏阮身形一让躲了开来,然后苏阮直接一把抓着他头上的发髻,朝前一推,直接抓着他脸上狠狠一下撞在柱子上,让得谢青阳顿时头晕眼花,鼻血长流。

“我疯?”

砰!

“我有病?”

砰!

“我多管闲事?!”

砰!

苏阮骑在谢青阳身上,明明身子小小的,可是力气却大的出奇,而且她手脚捏着谢青阳的地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得谢青阳一阵发麻,根本就无力反抗。

苏阮就那么抓着他后颈子,将他脑袋抵在柱子上,压得原本脸都变了形。

“……”

旁边的赵正奇三人早就已经被这一幕给吓呆了,看着瘦瘦小小的苏阮压着谢青阳打,下手狠辣至极,几下便让他见了血,三人都是白了脸。

这…

这是苏阮?

那个谢青阳嘴里又作又矫情又讨人厌只懂得讨好谢家的宣平侯府继女?!

赵正奇结巴:“谢,谢小六不会被打死吧?”

岳文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应该…不会吧……”

白亦越发衬了他名字,小脸惨白惨白的:“太…太凶残了……”

三人簌簌发抖,险些抱团。

苏阮看起来瘦小,个头甚至还不及谢青阳,可是她曾经混迹过三教九流之地,学过杂七杂八的功夫,虽然比不上高手,可是出其不意对付谢青阳这种半吊子却已经足够了。

她不仅知道打哪里最疼,更知道怎样让她疼还不死人。

她直接一脚踩在谢青阳麻筋上,扯着他胳膊时力道大的几乎要将他胳膊拉折,她拉着谢青阳的头让他起来了一些,扬唇一笑时,生生带出了血腥来。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谢青阳嘴里满是血腥味道,脸上几乎快要麻木了,却死咬着牙破口大骂:“你个疯婆子,拖油瓶,不要脸的女人,谢家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多管闲事……”

“砰!”

苏阮抓着他脑袋朝前一撞,手中用力一折。

谢青阳疼的惨叫出声,“你她娘的有本事放我起来,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别以为老子怕了你,老子……”

“啪!”

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你她娘放开我,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啪!”

“我艹……”

“啪!”

“你有种……”

“啪!!”

谢青阳嘴里每骂一句,苏阮就毫不客气一巴掌,偏偏她另外一只手却如同铁钳一样,死死卡在他胳膊上,让他挣脱不开来。

刚开始的时候谢青阳还不肯服输,打一巴掌骂一句,瞪大了眼珠子一副恨不得吃人的模样,可是后来苏阮下手半点没留情,那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直接将他脸上打的红肿起来。

他脸上又疼又麻,舌尖不小心被牙咬到,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嘴边上更是浸出血来,整个脑子里也嗡嗡作响,眼睛里下意识的开始流泪。

赵正奇三人都是被苏阮的动作吓到,见谢青阳脸上又红又肿,整个人趴在地上居然哭起来,他们回过神来连忙就想要上前去拉苏阮。

可苏阮一抬头,那黑森森的眸子直接将他们吓得停了下来。

赵正奇只觉得心头一跳,脸色瞬间发白。

“苏……苏小姐……”

他喉间发干,明明平日里最是胆大包天的人,这会儿却是吓得跟鹌鹑似的,有些哆嗦道:“你,你别打了,再打青阳这脸没法见人了……”

第145章 输定了

见苏阮面无表情看着他,赵正奇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咽了咽口水强撑着说道:

“谢老夫人他们最是疼青阳,平日里舍不得动一根指头,他要是这样回去,老夫人他们看了会担心的。”

苏阮扯扯嘴角,淡声道:“我今天打了他,回去之后自然会告诉祖母,只是谢青阳……”

她一把抓着谢青阳的后颈,逼着他抬起头来,看着他挂着泪珠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从来没想过要成为谢家人,更不曾想过要一直留在谢家,但是我告诉你,只要我在谢家一天,祖母疼我一日,我就绝不允许有人做危及谢家的事情。”

“你是谢家公子,你身上顶着谢家的荣耀,你代表的从来就不是你自己一个人。”

“你以为你不过是玩闹而已,你以为你所做的事情不会牵连府中,可是你知道你今日这场赌斗若是输了,你会付出多少?觉得这场赌约之后只是让你丢人?”

“你父亲在朝为官,不敢有半点差错,你大哥更是从不敢借家中权势在外张狂。”

“谢家人人都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生怕自己给府中惹祸,可是你呢?一次蠢也就罢了,却还学不乖,你真以为宣平侯府在京中无所畏惧,不管你闯出多大的祸事,你父兄都能替你收拾烂摊子?”

苏阮手中一松,谢青阳失了支撑,整个人“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她松开他的腿起身站在一旁:

“旁人十三之时,就算不知道该为府中奋进,也至少不会让自己成为累赘,可是你呢,文不成武不就,堂堂武将世家的公子,却连我一个女子都打不过。”

“你自己没用,自己愿意被人戏弄,被人利用,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可是你如果拿着你的愚蠢当资本,让人踩着你来谋害谢家,算计你父兄长辈,族中亲人,那我不如直接打死了你,也免将来有人踩着你的尸骨,让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害死宣平侯府里所有的人。”

谢青阳脸上这会儿已经肿了起来,张嘴时便疼的厉害。

苏阮一席话让的他紧紧握着拳头,死死瞪着她。

苏阮指着下面斗鸡的场子,看着他说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夸大其词,觉得我不过是借机羞辱你?那我告诉你,你今天这场赌斗输定了,你信不信?”

谢青阳睁大了眼:“你……胡说…”

赵正奇虽然对苏阮有些害怕,可却也还是在旁说道:“苏小姐,这大黑袍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堪比鸡王,这京城里能比得上它的斗鸡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它怎么可能会……”

输。

输字还没说出口,斗鸡台上就突然传出一阵尖利的鸡鸣声。

赵正奇几人下意识的朝着下面看过去,就见到斗鸡台上两厢胶着之下,情况就突然急转直下。

原本还跟对面的红羽公鸡斗的不可开交的大黑袍突然嘶鸣出声,直接被对面的鸡咬住了脖子,虽然煽动着翅膀用力甩了开来,可是倒退时已现踉跄,一看就知道是受了伤,颓势已现。

赵正奇张大了嘴:“怎么可能……”

大黑袍堪比鸡王,曹禺哪里找来的这么厉害的斗鸡?

谢青阳脸上陡然苍白,额上浸出冷汗来。

苏阮说道:“它败定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到对面那只红羽大公鸡突然扑了上来,直接啄瞎了大黑袍的眼睛,将它压在身下死死撕咬着。

而大黑袍刚开始还奋力挣扎,嘴里不断发出声响,扑扇着翅膀想要起身,可那红羽鸡却是一爪子挠瞎了它另外一只眼睛,然后狠狠咬着它脖子,哪怕腾挪时也依旧没松开过。

场上鲜血飙溅,到处都能看到散落的鸡毛,而原本油光水亮的大黑袍此时秃了半截,从最开始的奋力挣扎,到后面渐渐失去了力气,最终竟是活活被咬死在了斗鸡台上。

“哐!”

下面传来一声敲锣声,片刻后聚轩楼的人站在提着铜锣大声道:“曹公子,金羽胜!”

赵正奇三人都是傻了眼,而谢青阳则是脸色惨白的愣在那里。

苏阮冷嘲道:“看到了吗?曹禺既然有意与你赌斗,又岂会没有查过与你交好之人,他明知道你朋友手中有好的斗鸡,若无万全把握,他怎会贸然给你递条子约赌?”

“先不说那一千两银子,放在谁人府中都不是一笔小的开销,就说你们后来的那个条件,你若当真答应了他,你以为他会让你做什么?脱了衣裳在京城里跑一圈?还是只是让你丢人而已?”

苏阮看了眼赵正奇三人,这三人他只认识白家的那一个,但是岳家和赵家她也知道是谁,这三家的长辈都在朝中地位不低,和谢渊一样是忠于明宣帝的纯臣。

她也没避开三人,就直接对着谢青阳说道:

“这段时间京中形势紧张,户部贪污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次辅南元山因此下狱,朝中零零散散随之入罪的人少说十数人,现在人人都传当初荆南知州死前曾经留下证物,足以指证户部贪污幕后主谋。”

“荆南知州已死了两年,而你父亲谢渊是唯一一个在两年前接触过他的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谢家,无不想要谢家手中可能握着的那份证据。”

“而曹家……”

苏阮伸手指了指坐在对面的曹禺等人:“曹家身后的惠贵妃是大皇子生母,而大皇子妃的伯父富卓和南元山同在凤阁,却一直被南元山压着。”

“一旦南元山因贪污入罪,最有可能接替次辅之位的就是这个富卓。”

苏阮并没有说太多,可就是这几句话,却也足以让在场的三个半大少年均是白了脸。

“所以谢青阳,你还觉得你今日和曹禺这场赌斗,真的只是因为他和你之间的意气之争吗?”

“你可有想过,如果你真的输了你之前没更改过的赌约,被曹家的人捏了把柄,你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第146章 后悔

谢青阳被苏阮的话砸的头晕眼花,心中慌乱之下,原本梗着的脖子也是垂了下来。

旁边赵正奇三人也是面露惧色。

他们平日里虽然爱胡闹,可却不是真的傻子。

如果苏阮刚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曹禺这一次跟谢青阳的赌斗就绝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这里面不仅仅掺合了曹家,谢家,还有那四皇子和他们身后的蕙贵妃以及富家,而会因此受到牵连的更是无数。

如果刚才苏阮没有出现,谢青阳真的答应了曹禺的条件,而他们又输了,那……

几人想到后果,都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赵正奇小脸微白:“那现在怎么办?”

“凉拌。”

苏阮朝着下面看了一眼。

聚轩楼的人宣布曹禺获胜之后,曹禺几人已经下了看台,那样子怕是要谢青阳当场履行赌约。

她刚才言语讥讽了曹家,又故意刺激了曹禺。

他们今天目的达不成,恐怕是想要让谢青阳丢丑来出气。

苏阮抬脚踢了谢青阳一下:“还趴着做什么?等着别人嘲讽你堂堂谢家六公子敢做不敢当?”

“我……”

谢青阳脸上肿了起来,却依旧能看得出他慌乱,眼里之前被揍时掉的泪花子还挂在脸上。

苏阮一眼就看出谢青阳是怂了,直接开口冷嘲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刚才那气势汹汹说着关我屁事,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豪气哪儿去了?”

“既然立了赌约,输了便要履行。”

“起来,跟我下去,别给你们谢家丢人现眼。”

谢青阳是不想下去的,甚至想要跑路,可是苏阮一番话说的他根本就躲不开来。

被苏阮踢了一下后,他含着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扯着袖子原是想要擦眼泪,谁知道碰到了脸,却是疼的直哆嗦。

赵正奇连忙递了帕子上前,让谢青阳擦干净鼻血,又替他拍了拍衣裳,几人这才跟在苏阮身后,从看台上下去。

斗鸡台边上,曹禺几人已经站在了那里。

见到苏阮几人出现时,曹禺开口讽刺道:“哟,你还知道下来呢,我还以为你今儿个要当逃兵了,怎么的,输了就不敢见人了?”

他说话间这才留意到谢青阳那张肿的有些不像话的脸,明显是被人打过了,而且他身上还溅着一些血迹,衣裳更是皱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眼圈红红的。

曹禺先是惊了一下,下一瞬反应过来谢青阳怕是被他那个哥哥给揍了,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谢青阳,你这样子该不会是输了就哭鼻子了吧?真可怜……”

他装模做样的摇摇头,见谢青阳气得眼睛都鼓了起来,这才朝着苏阮跋扈道:

“这位谢公子,谢青阳虽然输了银子,可你也别动手打人啊,这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们在外面动手多丢人,等回去关上门后再好好教训就是了。”

旁边几人跟着起哄:

“就是啊,不过是一千两银子,干什么动手?”

“对啊,瞧瞧谢小六哭得多可怜,啧啧,眼睛都红了……”

谢青阳气得想要破口大骂,苏阮却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谢青阳嘴里的话顿时一噎,然后乖乖的闭嘴。

苏阮抬眼看着曹禺几人,眼神凉飕飕的:“一千两银子对于曹家来说,的确是指缝里流出来的,随随便便无人在意,可对于宣平侯府来说却是大数目。”

“谢青阳无端与人赌斗,牵连府中,我教训他那是兄长之责,轮得到你们置喙?”

那边几人顿时噎住。

曹禺见苏阮又拿银子说事,顿时阴沉着脸:

“谢公子何必呈口舌之快?谢青阳输了就是输了,不管多少银子都是他自己同意的,眼下赌斗已经结束了,他是不是也该履行之前答应的约定了?”

谢青阳几人都是一僵,一千两银子,他们哪里拿得出来,更何况还有另外一个条件……

曹禺冷声道:“今儿个虽然立了赌约,可我和谢青阳也算得上是朋友,我也就不为难他了,让他脱了衣裳在聚轩楼外跑一圈就是,给大家逗个乐子。”

谢青阳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赵正奇三人也是紧紧握着拳心。

赵正奇说道:“曹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别太过分了。”

白亦也是冷着脸:“青阳是谢家人,你当真要这么不留情面?”

“情面?”

曹禺嗤笑了一声:“我跟他有什么情面好留的,不是他说的吗,谁要是输了就脱了衣裳在京城里跑一圈,我可是对他留了情面了,只是让他在这聚轩楼外面走一圈。”

他看着谢青阳,满脸嘲讽。

“怎么,谢六公子刚才还叫唤的那么厉害,这会儿就怂了?”

“你要是真不敢的话,就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给我磕三个响头大喊三声谢青阳是孬种,以后见着我就绕道走,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周围的人闻言都是看向谢青阳。

“这不错,我还没瞧过光着身子在外跑的。”

“哈哈哈,也不知道这谢公子的屁股有没有南风楼里的小倌儿白。”

“嘁,可别瞎说,人是世家公子哥儿呢,小心人收拾你。”

“怕什么,这赌约可是他自己立的,要不想脱就磕头自认孬种呗……”

看台上一片哄笑声。

谢青阳被所有人看着,只觉得如芒在背,紧咬着牙时整个人浑身发冷,他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后悔过自己所做的事情,更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后悔自己那随口所放的豪言。

如果他听了苏阮的话,没有来斗鸡台,就会惹出这种祸事来。

如果他之前小心一些,不被曹禺激将不答应他的那些话,他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谢青阳下意识的看向苏阮,却见苏阮脸色冷漠,半点没有帮他出头或是替他回寰的打算,他眼里顿时生了湿意,紧紧咬着嘴唇。

对面曹禺叫嚣:

“怎么,谢青阳,你该不会是要反悔吧?”

“之前是谁指天发誓的说谢家家风清正,从不做出尔反尔之事的?难不成转眼就要自打嘴巴?”

第147章 冤大头

曹禺说话时极为难听,更是不留情面。

“你要是真不敢就算了,反正谢家也不过如此,回头我定跟人宣扬宣扬今儿个的事情,替谢家好好出出名。”

谢青阳眼珠子都红了,怒声道:“你闭嘴,不就是脱衣裳,我脱!”

“青阳!!”

赵正奇一把拉着谢青阳,急声道:“你不能脱,你要是真脱了出去走上一圈,往后你还怎么做人?”

岳文也是急声道:“对啊,谢小六,你可别犯傻。”

名声尽毁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平日里做的那些斗鸡遛狗的都是小事,最多也就是被人骂几句纨绔,可谢青阳要是真这么出去跑一圈,他往后一辈子就算是毁了。

谢青阳眼睛通红:“难道要我跟他磕头下跪吗?”

白亦忍不住低声道:“要不然,咱们跑吧,躲过去了就是了……”

谢青阳心中一动,还没来及说话,旁边的苏阮就已经凉飕飕的说道:

“你们今天要是敢从这里跑了,曹家的人明天就能拿着之前的赌约找上门去,堵在宣平侯府大门外说谢家人言而无信,自食其言。”

“谢家几代忠勇清正之名,就全砸在你谢青阳手上。”

谢青阳扭头看着苏阮,对着她黝黑的眸子,心中那点侥幸瞬间烟消云散。

看着跋扈不已的曹禺,看着咄咄逼人的人群,耳边全是那些议论和嘲讽的声音。

谢青阳只觉得自己站在悬崖边缘,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帮他。

他只要朝前一步就是深渊,明知道必死却还不得不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笑话。

他眼底浸出泪来,却狠狠咬牙咽了下去,伸手推开白亦说道:

“我不能牵连家里。”

他自己丢人也就算了,毁了也是他自己,要是连累了父亲和叔伯,还有大哥他们,那他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谢青阳直接上前,伸手就抓着衣带想要解开,却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握着他手腕。

谢青阳回头,就见到苏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伸手抓着他手腕的时候,那微凉的手指隐隐能感觉到指腹上的薄茧。

苏阮说道:“说你蠢还真蠢,真叫你在这丢了人,我回去之后怎么跟祖母交代。”

“苏阮……”

谢青阳声音微哑。

苏阮冷眼道:“滚回去站着,宣平侯府的人哪儿有这么容易被人欺负。”

明明是恶声恶气,明明还是那副让人讨厌的模样,可是谢青阳却是突然就红着眼睛掉了眼泪。

苏阮有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直接丢开了他的手,然后直接越过谢青阳走到他身前站着。

对面曹禺见谢青阳被苏阮拦住,满是恶劣道:“怎么,谢公子要替你弟弟出头?”

他上下看了苏阮一眼,嘲讽道:

“谢公子这身板可跟个娘们儿似的,瞧着没二两肉,半点都不像是武将家的,不过你要替谢青阳的话也可以,脱了衣裳跑上一圈,我就饶了那个孬种。”

“之前你还处处说你谢家的人怎样怎样,现在也不过如此。”

苏阮淡声道:“我谢家好不好,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既然谢青阳和你立有赌约,自然是要履行,谁都不能狡赖,只是如果这场赌斗本身便有人作弊,甚至从中弄虚作假呢?”

“我谢家可不是冤大头,白给了银子不说,还被人戏弄。”

曹禺脸色顿时一变,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输了就是输了,不肯履行赌约还污蔑于我?你谢家的人就这点本事?!”

旁边也有人开口道:

“就是,刚才的赌斗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就弄虚作假了?”

“谢家小儿,输不起就是输不起,可不带这么冤枉别人。”

“你说人作弊有什么证据?”

苏阮勾了勾嘴角:“我敢说,自然是有证据的。”

她走到斗鸡台边缘,直接攀着上面的藤条用力一拉,人便跃了上去,然后直接跳进了里面,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已经被咬死了的大黑袍直接提了起来。

那血淋淋的模样,让得聚轩楼原本想要阻止她的人都是吓了一跳。

苏阮直接扬声说道:

“大黑袍之前战绩想必大家也都已经看过了,它之凶悍堪比往届鸡王,寻常斗鸡就算真能赢了它,可想要咬死它却是很难的,可刚才聚轩楼的人甚至来不及开口,它便直接被曹公子那只金羽给咬死。”

“我刚才在看台上就已经发现,那只金羽和大黑袍缠斗的时候,交手没多久,大黑袍便瘸了腿,后来还没被啄伤的时候,就已经见了血。”

苏阮提着死掉的大黑袍,将它的腿拉开,又将一边的翅膀展开,露出上面那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敢问曹公子,你这只金羽是铜筋铁骨吗?还是刀羽箭翎?单凭爪子和鸡喙,就能留下这么大这么深的伤口来?”

曹禺脸色大变。

聚轩楼的人站在一旁,因为靠的最近,一眼就看到大黑袍那骨头都冒出来的爪子,还有翅膀上绝不是正常斗鸡该有的伤口、

他猛的抬头看着曹禺说道:“这伤口的确不是斗鸡会留下的。”

看台上的人都是哗然出声。

“怎么回事?”

“不是斗鸡留下的,是什么留下的?”

“对啊,刚才不是都看着吗,那大黑袍被人做了手脚?”

“该不会是聚轩楼的人吧……”

聚轩楼的人脸色难看,他们设了这斗鸡台,每日都要坐庄开赌局,要是坏了名声往后谁还敢来?

那人连忙大声道:“我们聚轩楼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绝不可能在这上面动手脚,曹公子,还请你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禺脸上难看:“他说有问题就有问题?这斗鸡凶猛成性,有一两道大伤口有什么奇怪的?谢家的人想要狡赖才胡言乱语,混淆视听,你们别信他!”

苏阮闻言说道:“信不信我无所谓,证据说话就好。”

“正好刚才曹公子急着欺负我弟弟,还没来得及将金羽带走,不如把金羽带过来验证一下,就知道它身上到底有没有做手脚。”

第148章 作弊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48章作弊“不行!”

曹禺听着说要检查金羽,顿时脱口而出。

苏阮微侧着头:“为什么?”

“曹公子不是说你未曾作弊,是我污蔑你吗,那你为什么不敢让我等查验?”

“你那斗鸡从离开斗鸡台到现在都没有人碰过,它身上有没有做手脚,让人一看便知,曹公子不肯让我们看,是你心虚了?”

曹禺感受到周围那些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他身上,眼底满是怀疑,他顿时声色内荏的说道:

“斗鸡台上的事情斗鸡台上解决,现在已经比斗结束了,我凭什么让你检查金羽?”

“你是谢家的人,你定然偏帮谢青阳,谁知道到时候你会做什么手脚来嫁祸给我?”

赵正奇连忙大声道:“那我来验。”

白亦和岳文也是开口:“我们也可以。”

曹禺却是一口回绝:“你们跟谢青阳也是一伙的!”

苏阮站在台上,随手将大黑袍的尸体扔在地上,似笑非笑的说道:

“曹公子,你说我是谢家的人,他们几个也跟青阳交好,那让聚轩楼的人来验可行?再不济,看台上还有这么多人。”

“你要是怕我们都不公正,那不如你随便在看台上找几个人出来,让他们来验如何?”

“如果那金羽没有问题,这场赌斗我谢家输的心服口服,一千两银子双手奉上,谢青阳与你的恩怨也由得你解决,别说让他脱光了衣裳在聚轩楼外跑一圈,就是绕着皇宫跑一圈都行。”

“可如果你在比斗当中作假,用旁门左道来坑我谢家的人,故意陷害谢青阳,那我宣平侯府也绝不是好欺负的。”

“我定会拿着这赌约,拎着那大黑袍的尸体,直接上你曹家门口,去好生问问曹大人。”

“你们曹家纵容你如此陷害我谢家之人,甚至故意诱我幼弟与你对赌出面设局,毁他名声前程,坏我宣平侯府世代清誉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苏阮说道后来时,脸色已经沉了下来,那双眼里更满是冷厉之色。

曹禺脸色瞬间苍白,刚才还嚣张的眸子里全是慌乱之色,大声道:“我懒得跟你扯,你们不愿意认账就算了,我们走!”

“砰!”

苏阮一脚踹翻了不远处搭着的木架子,顿时传来一声巨响。

“想走?”

“谢青阳!”

谢青阳听着苏阮的声音,从来没有一刻像是现在这样跟人心有灵犀过,他连忙就朝着曹禺他们那边跑了过去,而赵正奇三人见状也都是纷纷上前。

谢青阳之前被苏阮打了,一是因为没防备着苏阮会出手,二也是苏阮本就用的都是“下三流”的手段,压着他麻筋先撞的他头晕目眩,让他根本就反抗不了。

可这会儿对付曹禺一个比他还瘦小无力的弱鸡时,却是完全没问题。

谢青阳一把抓着曹禺的胳膊,抬脚就踹在他腿腕上,然后自学成才的照着苏阮之前打他的办法,一脚踩在摔倒在地上的曹禺腿上的麻筋上,顿时让曹禺疼的惨叫出声,还丝毫动弹不得。

赵正奇三人则是各自抓了一个,剩下的几人也被聚轩楼赶过来的人拦在了里面。

那几人怒声道:“你们干什么?你们居然敢拦我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聚轩楼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闻言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管是谁,来了这聚轩楼,就要守我聚轩楼的规矩。”

“今儿个的事情如果不弄清楚,旁人还说我们聚轩楼的场子不干净,往后还有谁敢过来?”

那人说完之后,就直接手一挥:

“来人,请这几位公子回去。”

聚轩楼的人齐刷刷的上前,里头正有之前守在门帘外面的那几个精壮大汉。

他们也不动手,只是就那么往那一杵,步步上前时,逼得那几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公子哥一步步的后退,最后竟是被逼得退回了原处。

谢青阳脚下踩着曹禺的腿用力一碾,见他惨叫,这才咬牙道:“曹禺,你跑什么?刚才不是还逼着让我下跪磕头吗?”

曹禺脸色惨白,疼的说不出话来。

苏阮看了谢青阳一眼:“别弄残了。”

谢青阳顿了顿,脚下松开了一些。

苏阮见状后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转头对着聚轩楼的那个中年男人说道:

“今天的事情本不算大事,可是曹家之人设局坑害我弟弟,不管为了我宣平侯府的名声,还是你们聚轩楼的清白,还烦请你们将金羽带过来查验,否则旁人还以为我们联手污蔑曹家。”

那人点点头:“谢公子放心,这是自然。”

后面有人将之前抱到一旁去的金羽带了过来。

曹禺见状之后,顿时用力挣扎起来,张嘴想要说话,谢青阳抬脚就踢在他嘴上,顿时将他的话打了回去。

“安静点!”

谢青阳瞪了他一眼。

苏阮为了避嫌,也没有上前去碰那只鸡,只是将查验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聚轩楼的人。

聚轩楼的那个中年男人接过金羽之后,直接就将它爪子弄了开来,就见到那鸡爪上面绑着指节长短的尖刃,而鸡嘴的嘴喙上也根本就不是原本的鸡喙。

他不由皱眉,直接凑近了之后仔细去看,这才发现那鸡嘴上竟然也是同样的铁片,最前面极为锋利,而尾端却像是已经长进了骨头里面。

上面上了色后,和原本的鸡嘴极为相似。

若不是凑得这么近,根本就不可能察觉。

那人直接说道:“曹公子这只金羽身上装了鳞刃,嘴喙也做了手脚。”

看台之上瞬间哗然出声。

“居然真的做了手脚?”

“你们看,那鸡爪上面有削尖的铁片,那嘴怕也不是寻常的。”

“难怪了,之前赵公子那大黑袍看着那么凶悍,都能比得上往年的鸡王了,我就说怎么就这么容易败在一只普通的斗鸡身上,而且居然还被活活咬死了,感情是作弊。”

“这曹家公子也太无耻了些,亏得我刚才还觉得谢家的人狡赖,感情他这从头到尾都在坑人家呢!”

“真是卑鄙!”

第149章 跑了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49章跑了看台上喧嚣四起,曹禺听着那些骂声,感受到了谢青阳之前所受的一切,脸上乍青乍红,趴在地上强辩道:

“斗鸡场上又没有说过不准带鳞刃,更何况我们赌斗是谢青阳自愿的。”

谢青阳闻言气得差点就要动手。

苏阮叫住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曹禺道:“那科举场上也没人明文告示过不准带小抄,曹公子敢去试试作弊吗?”

“你!”

曹禺涨红了脸。

苏阮冷声道:“这场赌约,的确是谢青阳与你做的约定,可君子之约,你却用这等小人手段实为无耻。”

“曹公子如果觉得不服,那好,那就拔了你这只金羽身上的鳞刃,将鸡嘴上的铁片取下来,我再寻一只斗鸡跟它斗如何?”

“只要他赢了,这赌约便不再作数,你作弊坑害我谢家人的事情我们既往不咎。”

“可你要是输了,你刚才要求谢青阳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少!”

曹禺张大嘴。

苏阮完全不给它说话的机会,上前拿过那金羽,然后将它腿上的利刃和嘴上的铁喙全部扳了下来,动手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鸡爪子,可那只鸡却半点都没有之前在台上的精神。

哪怕鸡嘴流血了,那鸡也只是蔫蔫的扑扇了一下翅膀。

苏阮见状浮现些冷嘲之色,然后抬头大声道:“不知道在场哪位手中有斗鸡,可否借给我一用。”

看台上的人都是跃跃欲试,只是怕着得罪了曹家,所以都有些犹豫。

就在这时,楼上一处雅座传来一道略带苍老的声音:

“老头子这里有一只,不知小友可用得上?”

苏阮抬头朝着那边看过去,那雅座外面纱缦垂着,瞧不见里面的人,只是有人从里面提着一个装着只彩羽大公鸡的笼子走了出来,直接越过人群抱到了斗鸡台下。

那雅座里的笑声继续:“我这只斗鸡可以借给小友一用,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苏阮垂头看了眼那笼子里的斗鸡,就见那鸡十分雄实,鸡冠似血,尾巴上有一簇金毛,被关在笼子里时,眼睛却是锐利极了,爪子抓着笼子底站着时,嘴里发出“咕”、“咕”的声音。

苏阮见着这鸡时睁圆了眼。

这不是上一世被她宰了吃了肉,然后气哭了祁家老太爷的那只“将军”吗?!

祁郑宁瞧着下面苏阮没回话,忍不住朝前趴了趴:“怎么,小友瞧不上我这只斗鸡吗?我家将军可是极为擅斗,那大黑袍怕也逊色几分……”

苏阮连忙回神,一口气卡喉咙门,连忙咳了一声说道:

“没有,老爷子的斗鸡自然是极好的,就用这只了。”

她撇开了刚才的惊吓,上前接过那人手里的笼子,扭头对着聚轩楼的人说道:“既然曹公子不服,那就再战一场,还请所有在场的人做个见证。”

“若我输了,曹公子坑害我谢家人的事情一笔勾销,今日之事我谢家之人往后绝不再提,可是他如果输了,就必须按照之前所立下的赌约行事。”

看台上的人自然都是叫好。

苏阮直接把斗鸡交给了聚轩楼的人,然后从斗鸡台上跳了下来。

谢青阳见状上前想要扶着她,却见苏阮稳稳的落在地上,他原本想要伸上前的手尴尬的僵了僵,然后收了回来。

曹禺失了钳制,得了自由,却已经来不及阻止。

聚轩楼出面的那个中年男人亲自当了裁判,让两只斗鸡开始比斗。

场中所有的人都看向斗鸡台上,就听得锣声一响之后,那刚才被送下来的将军就直接朝着对面奔了过去,对面那只之前还跟大黑袍打的难解难分的金羽却只能被动闪躲,扑扇着翅膀退了几步,打了个踉跄之后就直接被咬住了脖子,压在了斗鸡台上。

胜败来的太快,看台上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张嘴喊出鼓劲的话来,那金羽就已经败了。

“……”

所有人看着被将军压着的那只斗鸡,都是满脸惊愕。

“怎么会这样?”

“之前那只金羽不是挺凶的,就算比不上大黑袍,也不至于输的这么快吧?”

“就是,那些东西取了之后,它虽然比不上大黑袍,可也不至于见面就败吧,这怎么回事?”

苏阮扯扯嘴角,谢青阳他们也是呆了呆,就连坐在上面未曾露面的祁郑宁也是紧皱着眉毛。

祁郑宁本就喜欢斗鸡,之前没瞧出来,这会儿却已经是明白,顿时黑着脸说道:“这曹家小子真的是下作,不仅给斗鸡装了鳞刃,还给喂了药,难怪之前打的那么凶,还活活咬死了大黑袍!”

沈凤年对这些东西不太懂,却也不妨碍他知道那曹家的人是真的有意算计谢青阳的。

他沉声说道:“曹家想干什么?”

祁郑宁也是反应过来,皱眉道:“这事可不像是曹家那小子做得出来的。”

先是约斗,然后设局,逼着谢青阳应下赌约,又在斗鸡上做手脚。

这谢青阳要真是败了,以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情,怕会被曹家那小子激着走,到时候脑子一热做出什么事来,谁也难以知晓。

这般老练的手段,根本就不像是曹禺能做的出来的,倒更像是曹雄做的。

如果真是他,那他想要的,怕根本就不是谢青阳。

祁郑宁说道:“你这外甥怕是被人盯上了…”

沈凤年神色难看,沉着眼看着下面。

……

下面聚轩楼的人这时候也已经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把将军隔开,然后蹲在那里检查了一下,就有人脸色难看的说道:“这鸡之前被喂了药,只能打一场,一场血性过后,就没了力气。”

谢青阳顿时扭头朝着曹禺那边破口大骂:“曹禺,你这个不要脸……等等,曹禺人呢?!”

原本站着曹禺的那地方只剩下之前和曹禺一起的那几个人,曹禺却是没了踪影。

赵正奇顿时大声道:“那鳖孙子居然跑了?!”

谢青阳闻言哪肯放过他,撸袖子就想上去追人,苏阮却是抓着他将人拽了回来。

苏阮:“干什么?”

谢青阳:“曹禺跑了……”

苏阮:“跑了就跑了,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庙吗?”

第150章 吃亏是福

苏阮将谢青阳拽回来之后,就直接扬声对着那个聚轩楼的人说道:

“今天的事情虽然是曹家人有意陷害,设局坑了我们谢家人,可是我弟弟行事冲动不经脑子,也难辞其咎,他们这场赌斗扰了你们的生意,也耽误了大家的时间。”

“之前我曾说过,赢了后要请所有人喝酒,我谢家没有言而无信的人,等一会儿大家尽可随意的喝,你们聚轩楼记在账上,回头将单子送来宣平侯府拿银子。”

聚轩楼的那个中年管事闻言连忙说道:“谢公子客气了,这件事情我们聚轩楼也有错,没有提前查清楚斗鸡的情况就开了场子,险些让得六公子受了委屈。”

“这酒水的事情就不劳烦谢公子破费了,我们聚轩楼包了,至于赵公子那只被咬死的大黑袍,聚轩楼也会照价赔偿。”

苏阮看了眼那个反应极快的管事,眼底笑意深了些:“怎好叫你们破费?”

那人连忙弯了弯腰,脸上神情殷切:“谢公子可别这么说,不过是些酒水钱,我们聚轩楼还是出的起的,让谢公子来出那才叫破费了。”

苏阮微侧着头笑了笑,见他神情恭敬,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

对面那人眼神恳求。

苏阮见状才松了口:“那我就不与你们争了。”

那人连忙低声道:“谢公子敞亮,小人多谢了,往后谢公子但凡在我聚轩楼内的花销,一律全免。”

苏阮笑了笑,也没拒绝。

赵正奇闻言却是高兴起来,那只大黑袍可是他花了足足两百两银子才买回来的,为此他爹差点打断了他的腿,他还以为死了就白死了,没曾想居然还能赔回来。

谢青阳在旁听的一头雾水,见那管事的转身离开,想要问苏阮是怎么回事,却没敢开口。

倒是白亦和岳文没什么顾忌,年纪稍小的白亦直接凑上前低声问道:

“那个,阮阮姐,这聚轩楼的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赔了赵三大黑袍的银子不说,请了这么多酒水,反而还要谢谢你?”

岳文也是说道:“对啊,咱们今天闹了事,他们怎么还上赶着贴补?”

刚才他们可瞧得清楚,苏阮同意让对方付酒水钱,甚至接受了他给赵正奇银子之后。

那个管事的像是松了口气不说,而且还一脸殷情的像是得了天大的便宜一样,允诺苏阮以后在这里的开销全免。

这聚轩楼除了能玩,还有吃喝的地方。

要是真敞开了吃喝,那可不是小数目。

苏阮听到那声“阮阮姐”,抬头看了眼白亦。

白亦连忙露出个乖巧笑容,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苏阮被他这模样逗笑,开口说道:

“聚轩楼本就是寻乐子的地方,能在京中立足多年,自然有它的生存之道。”

“今天这事情虽然是因你们而起,可是聚轩楼不是没有责任的,而且朝廷虽然没有明令下旨民间不得开设赌局,可如同斗鸡场这种地方却也是不能摆在台面上来的。”

“你们一个是宣平侯府的公子,一个是朝中三品大员的儿子,至于你们两个的情况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想来你们父亲长辈的官职也不低。”

“聚轩楼之前查验那金羽的时候已经得罪了曹禺,他们犯不着在得罪了曹家之后,再来得罪你们。”

苏阮见几人依旧茫然的样子,摇摇头:

“你们是不是觉得请这些人喝酒会花费很多?”

四人齐齐点头。

苏阮笑着道:“错了,你们别看着刚才人多,可是那些人能有大半留下来就算是不错了,能来这里寻乐子的人,有几个是缺二两酒钱的?”

“大家不过是起个哄看个热闹罢了,更何况我刚才说了只是请喝酒,旁的东西却都是要另外花钱的。”

“这些人就算敞开了肚子去喝,顶多也就是百八十两银子的事情,可是聚轩楼却能从其他东西上面赚回来,而且还能趁着这个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童叟无欺,绝不让客人吃亏的名声,往后赚的银子还会少吗?”

“等这些人出去之后,今天的事情便会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只会为他们拉来更多的客人。”

苏阮说完之后拍了拍白亦的头顶,感觉他头发软软的,忍不住揉了揉。

“做生意的人,眼光比旁人长远。”

“你们别看着他们好像吃了亏,既赔了银子又赔了酒水,可如果他们今儿个让我出了这银子,坏的就是他们的名声,他们如果做不到公平公正,往后谁还敢来这斗鸡台上玩乐?”

苏阮跟他们解释了一番,见他们恍然大悟的模样,直接走到一旁,将已经被关进笼子里的“将军”提着,对着谢青阳几人说道:

“走吧,去谢谢刚才仗义出手帮了你们的人。”

几人也是记着刚才的事儿,连忙点头,跟着苏阮身后朝着那边雅座走过去。

一路上,他们耳边还能听到周围那些人的议论声。

“这谢家公子倒是个大量的,没想着闹成这样了,还真记得酒水的事情。”

“那可不,人家这才叫一诺千金,有其父风范,哪像是那曹家的儿子,输了跑的比谁都快,也不嫌丢人。”

“就是,我要是他,往后怕是没脸出来见人了。”

“……”

“你们不觉得这聚轩楼也不错吗,没想到他们不仅赔了那赵公子大黑袍的银子,还跟谢家公子抢着付了酒水钱,我之前还怀疑过那曹家公子买通了聚轩楼的人一起作弊坑谢家的人呢。”

“怎么会,刚才可是聚轩楼的人帮着一起查验那金羽的,我估计聚轩楼的人也被那曹家的坑了。”

“十之八九……”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对于谢青阳他们和聚轩楼这边都是好感满满,倒是对于直接跑路的曹禺满脸不耻。

如果没人点破也就算了,曹禺顶多被人议论几句,可偏偏苏阮之前把所有事情都说的明白。

曹禺约赌在先,作弊在后,不仅给斗鸡做手脚下药陷害谢青阳,后来输了之后居然还直接跑路了,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第151章 我还是孩子(一)

这斗鸡台上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其中更是不乏那些混在人群里的各家公子哥。

之前闹事的时候,他们没有露面是怕牵连到自己,这会儿事情已经完了,曹禺更是跑了,他们也就混在人群里说起话来。

提起曹禺和曹家人的时候,这些人几乎没一个帮着说话的,瞧着这架势,等他们出去之后都会乐意替曹家好生宣传宣传,不用作想就几乎能知道后果。

那曹禺的名声怕是要烂了大街,连带着曹家也不好过。

谢青阳几人听着这些议论声,却没有太多的高兴,反而满是后怕。

刚才要是没有苏阮出面揭破了曹禺的事情,没有她拦着谢青阳改了赌约,后来又查出了斗鸡被做了手脚的事,这会儿被人嘲笑不耻的,怕就是他们几个了。

几人看着苏阮那瘦小的背影时,瞬间都像看着救命恩人似的。

白亦撞了撞谢青阳的胳膊,小声道:“谢小六,我觉得阮阮姐对你挺好的,刚才还帮着你出头。”

赵正奇在旁点头:“小白说的对,要不是苏阮,你今天麻烦可大了。”

岳文走在另外一边。

“曹禺那鳖孙子没安好心,一早就在算计你,好在苏阮帮了你,要不然你今天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他顿了顿,瞧着谢青阳脸上的红肿,轻咳了一声说道:

“阮阮姐虽然瞧着有些凶,可别的还是挺好的,知道你跑来这里还专门来帮你,你往后可别跟她对着来了,而且你也打不过她。”

刚才苏阮暴打谢青阳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不是苏阮有多厉害,关键她下手太狠了。

她骑在谢青阳身上,抓着他的脑袋朝着柱子上撞,问一句扇一巴掌,生生打哭了谢青阳的模样太过凶残,几人到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簌簌发抖。

谢青阳听着岳文的话顿时就觉得浑身都疼,他抿抿嘴,却扯到了脸上的伤,顿时“嘶”了一声,却难得的没有出言反驳他们。

……

苏阮走在前面,隐约能听到后面谢青阳几人叽叽咕咕的小声说着什么。

他们声音太小,苏阮也没想着去偷听,她只是提着那只装着彩羽大公鸡的笼子,带着谢青阳他们去了那边雅座。

等到了近前,就直接有人引着他们几人入内。

谢青阳在进去之后,一眼就瞧见了坐在那里的沈凤年,顿时双腿一软,脸都青了。

“舅……舅舅?!”

赵正奇三人被这一声“舅舅”给惊着,齐刷刷的朝着那边看去,当瞧见沈凤年后,也是白了小脸。

沈相怎么会在这里?!

苏阮之前看到这只彩羽大公鸡的时候,就猜出了这边坐着的恐怕是祁家老爷子,可没想着沈凤年居然也会在这斗鸡场里。

她敛了敛神色,直接避开了沈凤年打量的目光之后,对着祁家老爷子说道:

“刚才多谢老爷子仗义出手,借了这斗鸡给我们,好能破了曹家的算计,眼下这斗鸡完璧归赵。”

祁郑宁顿时摇摇头笑道:

“你可别抬举我,你怕是早就看穿了那金羽被喂了药,才会提出后面再斗一场的话来,横竖随便给你一只斗鸡都能赢了这场赌约,倒是老头子我多管闲事了。”

“不过你这小家伙倒真是机灵的很,把那曹家小子吃的死死的,你什么时候瞧出来他做了手脚的?”

苏阮抿唇笑了笑。

沈凤年在,她的身份事后根本就藏不住,所以就没再故意装着。

“我以前在荆南的时候混过不少地方,也见过许多斗鸡的人。”

“那些人里面有一些为了能赢,就会提前给斗鸡做一些手脚,或者喂食一些能够让它们狂躁起来的东西,然后设局骗那些刚入场的新手的钱财。”

“之前曹禺故意约了小六来跟他比斗,后面又激怒他让他答应那种条件。”

“曹禺又不是蠢货,他要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怎么敢许下这么大的赌注?可是斗鸡场上的事情,不到最后谁能肯定胜负?除非是有人在鸡上做了手脚,曹禺笃定他能赢,才不怕事后把自己折进去。”

祁郑宁闻言微睁大眼:“你的声音……”

苏阮卸了伪装,说话恢复正常之后,声音脆生生的,又含着一丝软濡。

这哪里是皮小子该有的声音,分明就是个女儿家!

沈凤年也是惊了下,他刚才还在想着眼前这少年是谁家的孩子,可听着苏阮口中的“荆南”,又发现她是个女孩儿之后,惊怒道:“你是苏阮?”

苏阮朝着沈凤年行了个礼:“见过沈相。”

沈凤年哪怕浸淫朝中多年,早已经荣辱不惊,可这会儿发现刚才在下面的人居然是谢家那个继女的时候,也是变了脸色。

他看着苏阮有些偏黑的皮肤,目光落在她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上,目光扫过她的模样,仔细看了片刻,就能看的出来,眼前这人当真是个小姑娘。

沈凤年顿时狠狠瞪了谢青阳一眼,斥声道:“简直胡闹!!”

“舅舅……”

谢青阳有些怂。

沈凤年瞪着他道:“你别叫我!”

“我看你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不仅敢跑来这种地方来跟人赌斗,居然还敢带着苏阮一起来厮混!我看你上次那三十鞭子当真是挨少了!”

他想起刚才下面的事情,再看着苏阮,只以为苏阮是被谢青阳一起带来斗鸡台这边的,气得脸色铁青。

要不是顾忌着眼下还有其他人在,他真想一巴掌扇在他这外甥脑袋上。

祁郑宁见沈凤年被气得不轻,而谢青阳被吓得跟鹌鹑似的,其他几个半大少年也是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

他连忙打着哈哈说道:“你也别这么气了,这不是没惹出祸事来吗,那曹家人有意,他一个小孩子哪能防得住?倒是这小姑娘,你叫苏阮?你这女扮男装的本事跟谁学的?”

“要不是你刚才自己说出来,连老头子我都没瞧出来。”

苏阮笑了笑:“也没跟谁学,就是以前在荆南的时候,女儿家的装扮会惹麻烦,所以就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第152章 我还是孩子(二)【无言MO+】

祁郑宁早先就从祁文府口中知道,他在查荆南旧案的事情,也知道一些谢渊娶回来的那个继室和她女儿的身份,只是祁文府没跟他说过他和苏阮后来又见面的事情。

祁郑宁多少少知道一些眼前这小姑娘以前在荆南的日子,而且想也知道,那苏宣民死了之后,这对母女过的什么日子。

眼下见苏阮这般大大方方的,祁郑宁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喜欢。

见沈凤年铁青着脸的模样,他笑着说道:“等回头教教老头子。”

苏阮说道:“没问题。”

祁郑宁见苏阮有些古灵精怪的,有些好奇问道:“小丫头,我刚才见你处处给曹家那小子挖坑,想来你也应该知道他是故意找你这弟弟的麻烦。”

“现在你们赢了赌斗,接下来准备怎么办,那一千两银子还要不要了?”

苏阮闻言顿时道:“当然要,一千两银子,能干多少事了。”

祁郑宁挑挑眉:“可曹家那小子已经跑了。”

苏阮说道:“他跑了,曹家又跑不了,曹禺亲自写的赌约还在我手上,白纸黑字签了字画了押的,曹家还想抵赖不成?”

沈凤年听着这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好,连忙抬头道:“你想干什么?”

苏阮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是去堵曹家大门,管他们要钱。”

沈凤年眼皮子一跳。

苏阮说的毫不客气:“曹禺刚才踩着宣平侯府的脸面,折辱谢青阳,虽然这事儿是谢青阳自己找的,可是宣平侯府却也由不得别人这般想算计就算计。”

“曹禺不守赌约跑了,我自然要去找曹大人讨要,顺便问候问候曹家其他人。”

“胡闹!”

沈凤年顿时斥责出声:“你们几个在这里赌斗闹了不小的麻烦,传出去已经够让人笑话,宣平侯府和曹家虽没什么交情,可你这一闹上门去,却是踩着曹家脸面往地上磨,逼着曹家跟宣平侯府彻底成为死仇。”

苏阮挑挑眉,笑得一脸无辜:

“沈相这话说的,这赌斗是曹家的人提的,作弊也是曹家人作的,我们从头到尾可都什么都没做。”

“之前我没想着要怎么着,可谁叫那曹禺咄咄逼人的?”

“他们想让曹禺来坑谢青阳,提了那么个条件还,指不准暗地里还打着什么主意,更何况刚才曹禺可没想着给谢家留脸面,谢青阳要真脱了衣裳在外面跑上一圈,曹家可有想过会不会跟谢家成死仇?”

苏阮半点都不怕沈凤年,见他黑着脸时,只是面貌乖巧娇娇的说道:

“再说了,我们几个可都还是孩子呢,小孩子家家的闹一闹又没什么事儿,哪家孩子不闹腾的?”

“曹大人可是堂堂三品大员,高高在上,朝廷肱骨,他难道还能为着几个孩子间的打闹,就要跟谢家结死仇不成寻衅谢家不成?那传扬出去多丢人啊。”

沈凤年:“……”

谢青阳几人:“……”

他们怎么觉得,苏阮这话虽然在理,可听着总有些怪怪的,她这话好像是在给谁挖坑似的。

祁郑宁听着苏阮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对,曹雄那家伙老大不小的,他怎么能跟你们几个小家伙计较,要不然就是丢人现眼。”

“还是老爷子看的明白。”

苏阮一个马匹熟练的拍了过去,然后就继续说道:“打铁要趁热,要钱不过夜,曹禺跑了,还不知道他回去之后曹家人会想着怎么对付我们。”

“咱得防着曹家人事后赖账,反咬我们一口。”

“所以老爷子,沈相爷,我们就不跟你们多说啦。”

苏阮朝着祁郑宁眨眨眼:

“等我们要到银子之后,请老爷子喝茶。”

祁郑宁被她逗的大笑,这小丫头可真是古灵精怪的很,而且太合他胃口了,他一本正经道:“那可说好了,到时候我要喝上好的灵隐茶!”

“没问题!”

苏阮一口应下之后,朝着沈凤年福了福身子,就直接转身朝着谢青阳几人使了个眼色。

谢青阳偷偷瞧了眼沈凤年,虽然有些害怕,可到底还是苏阮刚才说的话更吸引人。

他今天反正都惹了祸了,回去之后跑不了一顿打,指不定后面还要禁足,倒不如干脆先痛快了再说,曹禺算计他,他才不想让曹禺好过,更何况他总觉得苏阮都敢打上门去,他要是跑了多丢人。

谢青阳咬咬牙说了句“舅舅我先走了”,没等沈凤年回过神来,转头就跟着苏阮跑了。

赵正奇三人也有些怂,见他们两人都走了,连忙也都是顶着沈凤年那摄人的目光行了个礼,就朝着外面追去。

“谢青阳!!”

沈凤年见谢青阳居然真的跟着苏阮胡闹,连忙起身就想让人将他们拦下来,可谁知道祁郑宁去是挡在他前面。

沈凤年急声道:“祁老,你别拦我,他们简直就是胡闹!”

祁老爷子乐呵呵的说道:“哪里胡闹了,我倒是觉得他们去曹家闹一闹正好。”

“祁老?”

“凤年,我知道性子严谨,怕他们惹出祸事,可苏丫头刚才说的却有道理,他们几个就是孩子,闹的再大又能怎么样?那曹家的人不也是纵着那曹禺是孩子,才让他来坑你外甥的吗?”

沈凤年听着祁老爷子这话顿时一愣。

祁老爷子说道:“你想想,今儿个这事要是没有苏丫头搅合,而你又不在这里,你那外甥着了曹家的道后惹出了乱子,曹家会怎么应付谢家的责问。”

“十之八九事后推脱一句小孩子胡闹,便能堵得谢家吃了闷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祁老爷子瞧得通透,笑着说道:

“那小丫头看着胡闹,可她心里门清着呢。”

“这亏谢家不能白吃,要是不一次把这事情解决清楚,曹家下一次还不知道会用什么龌蹉手段。”

郑宁想着那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朝着站在一旁的几个人说道:

“你们几个,跟着苏丫头他们一道去曹家,记着别让他们吃了亏。”

“祁山,你去宣平侯府一趟,跟那边报个信……”

祁郑宁说话间顿了顿,眼底闪过促狭:

“……就跟谢家说,他们家丫头被人欺负了,打上曹家去了。”

第153章 没长脑子

曹家。

曹雄坐在书房之中,他对面则是大皇子宇文宿。

跟看似儒雅的二皇子宇文延比起来,宇文宿年岁要大一些,整个人也显得要更加沉敛一些。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个棋盘。

上面黑白子胶着,显然已经下了许久,只是依旧还看不出胜负来。

曹雄手执白子落在棋盘之上,说道:“殿下今日这般太过冲动了。”

宇文宿手中拿着黑子并没急着落下,闻言露出些苦笑来。

“舅舅,我知道是我太过心急了,可是老二的情况你也知道。”

“这些年他跟我斗的不可开交,处处与我较劲,去年还折损了我好不容易才安chā jin吏部的棋子,更是险些害惨了我,如今好不容易能将他踩下去,我怎能放过这般机会?”

曹雄微沉着眼:“可这与宣平侯府有什么关系?”

宇文宿说道:“怎会无关?”

“两年前荆南旱灾的时候,谢渊奉命南下平叛,他是最后一个接触苏宣民的人,他手中定然有我想要的东西。”

“父皇表面上罚了宇文良郴,可是却对老二也起了疑,已经暗中让人在查老二的事情,我若能拿到那东西,便能彻底踩死了老二,而且户部的事情更是能由得咱们说了算。”

“南元山入狱,富卓若能借此机会崛起,于咱们来说可是天大的机遇。”

“我等不了。”

曹雄听着他的话,眉峰紧皱着:“我知道殿下心中所想,可是算计宣平侯府的事情还是太过冒险了……”

“舅舅可是在怪我利用禺表弟?”宇文宿闻言问道。

曹雄紧抿着嘴唇没说话。

宇文宿说道:“我知道这次的事情有些冒险,可是想要诳那谢家幼子,只有禺表弟最为合适,那谢家幼子是个争强好胜的,而且禺表弟又曾经跟他有些交情。”

“上一次谢家那边虽然出了问题失了手,可是我已经让人将那些知"qing ren"处置干净,就算谢家事后追究,也绝不会查到禺表弟身上。”

“至于这一次我也已经让人打点好了,只要禺表弟那边赢了谢青阳,这次的事情就绝不会有意外。”

“就算退一万步,禺表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他年岁还小,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舅舅也大可用意气之争将此事撇的一干二净,谢家总不会为了两个孩子玩闹,就借此来找舅舅的麻烦吧?”

曹雄听着宇文宿的话,手中握着棋子微垂着眼帘。

明明是至亲,可宇文宿利用起曹禺来却没半点愧疚的意思,

他口中说他计划的周全,可万一出了意外呢?

宣平侯府能在朝中立足多年,谢渊能得皇上看重,他们岂是那么好诓骗的?

赢了固然能借那谢家之子拿捏谢渊和宣平侯府,可要是输了呢。

这件事情被谢家人知道之后,当真用两个孩子胡闹之言,就能糊弄过谢家的那些人?

真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曹雄看着意气风发,满脸笃定的宇文宿,心中带出一丝失望来。

可他知道他虽然是宇文宿的亲舅舅,可却更多的只是臣子,宇文宿不是个能受得住人说教的人。

曹雄忍了到了嘴边诘问的话,沉声说道:“殿下想的是很周全,可是事有万一,你不该这般冒险。”

“更何况殿下莫要忘了,这朝中还有太子在。”

“储君之位早就定了,皇上对太子更是十分看重,殿下想要争那大位,也莫要使错了劲,将心思用错了地方。”

宇文宿听到“太子”二字,脸沉了下来,正想说话,门外就突然有人敲门。

“老爷,小公子回来了。”

曹雄连忙抬头:“让他进来。”

房门被推开,片刻后曹禺就就走了进来,宇文宿远远见到他身影就放下棋子说道:“禺表弟回来了?辛苦你跑这一趟了,事情办的……”

他正想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就看到了曹禺脸上的慌乱。

宇文宿心中一咯噔,“禺表弟,你这是怎么了?”

曹雄同样看见了小儿子神色间的不对。

他太过清楚自己这个小儿子的性情,脾气张扬,心中更是藏不住事。

他要是把事情办成了,回来之后断然不会是这般模样,这么慌乱的样子倒像是把事情搞砸了。

曹雄直接扔了手中棋子,皱眉道:“事情没成?”

曹禺神色慌乱,低声道:“不怪我,这事之前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的。”

“我都已经把谢青阳约到了斗鸡台,还激他答应了赌约,可是我没想到我们还没开始赌斗,他那边就突然冒出来个哥哥。”

“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我们想干什么,不仅拦住了谢青阳,逼着我改了赌约,还……还发现我们在斗鸡上做了手脚。”

宇文宿脸色一变,猛的起身:

“哥哥?哪个哥哥?”

“我让人打听的清楚,谢青珩这几天一直都在国子监,谢成安跟着谢渊去了双甲营,谢军卓那边约了人在京外小聚,他哪来的哥哥能去聚轩楼的?!”

“而且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惊动了旁人,激谢青阳单独与你赌斗吗?怎么会有旁人跟他一起?!”

宇文宿想要借曹禺算计谢青阳,再踩着谢青阳拿捏谢家,他自然会提前将谢家的事情打听清楚。

谢青阳性情冲动经不起激,可谢家其他几个儿子却都是精明的很,为了怕他们突然出现坏了他的事情,宇文宿特地让人打听清楚那三人都不在府中之后,这才让曹禺定下了约赌的日子。

谢青阳哪还有哥哥会去斗鸡台的?

曹禺被宇文宿的厉声吓得有些哆嗦。

“我也不知道,以前没见过那人,可是他说他是谢青阳的哥哥时,谢青阳没有反对。”

“而且当时那人还打了谢青阳一顿,谢青阳鼻青脸肿的,要是那个人不是谢家人,以谢青阳的性情他怎么可能忍得住?”

宇文宿顿时黑着脸。

曹雄在旁打断了两人的话:“不管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谢家人,还是他是不是谢青阳的哥哥,殿下眼下该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场赌约后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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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撒泼

曹雄沉着眼看着曹禺,“你说他们发现你在斗鸡上做了手脚,那后来呢?”

曹禺脸色微白,嘴唇抖了抖没敢说话。

曹雄见状心中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猛的一拍桌子怒声道:“你别告诉我,你见势不对直接跑了?!”

曹禺被吓了一跳,险些跌坐在地上。

见着自己父亲动怒,他连忙急声辩解道:

“我不是有意的,当时那些人都在起哄,说我们曹家作弊坑了谢家人,而且谢青阳赢了之后,还要我脱了衣裳光着身子在聚轩楼外跑一圈,我要是不走,那我的脸就丢尽了……”

“你这个蠢货!!”

曹雄闻言顿时竖了眉毛,险些气得抬脚就踹在曹禺身上:

“你是不是没长脑子?”

“你主动约斗那谢青阳,又在斗鸡上做手脚,你要是留在那里,输了之后顶天了被人羞辱几句,落得个争强好胜的名声,至于脱衣服,你要是不脱谁敢对你动手不成?”

“可是你居然直接跑了!”

“你这一走,所有对错就任得谢家人来说,他们要是有心不放过这件事情,几句话就能坐实了我曹家借你设局坑害谢家人!!”

曹雄说着说着,气得抬手就扇在曹禺头上:

“你个蠢货,你简直是在把我曹家往死里坑!”

曹禺被打的一个趔趄,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宇文宿也是气得厉害,他没想到他准备万全的事情居然会出了差错,见曹禺被打,他哪怕心中再怨曹禺废物,可面上却也帮着他说话。

“舅舅,你别怪禺表弟了,是我想的不够周全,没想着居然会冒出来个谢家人。”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今天的事情说到底不过就是几个小孩子间的胡闹,空口无凭的,就算被人传上几句,谁知道是真是假……”

曹禺听着这话顿时一哆嗦。

曹雄眼睛够利,一眼就看出了曹禺的心虚,顿时寒声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

曹禺低垂着头声音低的几不可闻。

“我……我和谢青阳立了赌约……”

顿了顿,声音更小。

“……签字画押了……”

曹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就连宇文宿也是满脸惊愕。

“赌约呢?”

曹禺连忙从怀里将之前那张赌约掏了出来,被曹雄一把抢过去。

曹雄尚且来不及打开去看,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一样。

曹雄手中一哆嗦,还没来得及质问外面出了什么事,就见到府中下人跑了过来,远远就大声道:

“老爷,老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小公子欠了他们一千两银子跑了,他们拿着赌约过来讨债来了!”

曹雄眼皮子顿时一跳。

宇文宿厉声道:“他们疯了?连朝臣府邸都敢闯?!”

曹雄却顾不得宇文宿的话,只是急声问道:“他们人呢?”

那下人白着脸:“他们来势汹汹的就想要入府,可门房那边不敢放人,只将人挡在了外面……”

“废物!”

曹雄顿时眼前泛黑,厉斥出声:“谁叫你们把人拦在外面的?!”

这个时候,只要把人弄进府里来,什么事情都好说。

不过是一千两银子,他们给了就是,只要把事情压下来,事后大不了让曹禺跟谢家的人赔礼道歉就是。

可要是再让他们在外面这么闹下去,引得无数人围观,今儿个这事情就收不了场了。

“你赶紧出去把人迎进来,快……”

“砰!!”

曹雄的话还没说完,就又听到一声巨响。

哪怕隔着大半个院子和前厅,可曹雄依旧好像听到了大门外的吵闹声。

曹雄这下是真的急了,顾不得其他,对着宇文宿急声道:“殿下,你留在这里,千万别出去,也别叫人知道你在我们府上。”

这事情若只是曹家和谢家也就算了,牵扯进皇子就不可收拾了。

曹雄说完狠狠瞪了曹禺一眼,说了句“等会儿回来再收拾你”,就直接转身快步朝着曹家大门外走去。

……

曹家门外,苏阮带着谢青阳他们站在那里,周围围满了人。

苏阮带人来了这里之后,就没想要这件事情善了。

她直接言语刺激了曹家人一通,那曹家的人果然将他们拦在门外。

刚才苏阮趁乱抱着石头砸了曹家大门,那漆红的大门被砸的都裂了口子,曹家门房的人见状这还忍得了,直接带着人出来便跟苏阮他们推攘了起来。

祁郑宁派来的人眼见着苏阮几人被人围住顿时大惊,立刻就想上前护着他们,可谁想到还没等他们动呢,就有人眼尖的看到站在人群里的苏阮东躲西藏,身形灵活的很。

她不仅避开了那些想要抓她的人,还趁乱一脚一个踹在谢青阳几人的屁股上,将他们直接踹翻在地上,然后也不知道从谁那抹了一把血在脸上,然后朝着地上一倒。

“曹家杀人了!!!”

苏阮这一嗓子简直石破天惊,吓得地上原本想要爬起来的赵正奇一个趔趄又趴回了地上。

苏阮则是扑在了谢青阳身上,将他压倒在地上,在地上抹了一把灰朝着谢青阳脸上糊弄了几下,这才大声哭了起来:

“青阳,青阳你怎么了?你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

谢青阳被压着时脑袋不小心撞在了地上,再抬头时,脸上灰尘混着青肿,上面还隐隐有些血迹,而且眼里疼的浸出了泪珠子。

周围的人见状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那脸上都肿成这样了。

这曹家也太狠了,居然把人都给打哭了。

苏阮很是满意自己的杰作,掐着谢青阳的胳膊让他疼的脸色扭曲,这才坐在地上大哭道:

“你们曹家简直欺人太甚!”

“你们先是在聚轩楼设局害我弟弟,骗他跟你们对赌,做了手脚想要骗他一千两银子,后来被我们发现输了之后就直接逃走。”

“我们不过是来让你们曹家履行赌约罢了,可你们不想承认也就算了,居然还出手伤人。”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天理王法,还有没有皇上了,你们是不是从头到尾就是故意想要害我们宣平侯府,早就算计好了想要害我们谢家的人?”13

第155章 过分!

祁郑宁派来的那几个人看着坐在地上撒泼的苏阮“……”

这小姑娘简直深谙碰瓷之道。

赵正奇几个本也就是机灵的,听着苏阮的话,三人也干脆坐在地上跟着惨嚎起来。

赵正奇抱着自己胳膊“我的手……你们曹家也太过分了,骗了青阳不说,还出手打我们。”

白亦捂着刚才蹭破了皮的下巴,嘤嘤道“你们太过分了。”

岳文摸了半天,捂着屁股“过分!!”

曹家人看着几个坐在地上的半大少年,顿时手足无措。

特别是在听着苏阮口中的“宣平侯府”之后,更觉得惹出了大祸来。

其中一人大声道“你们别冤枉我们,我们根本就没动手……”

“不是你们动手,难道还是我们自己打了自己吗?”

苏阮含着泪委屈巴巴的拉着谢青阳,将他的脸朝着周围那些人,一边掐着他腰间软肉,一边扶着疼的直哆嗦不断掉眼泪的谢青阳说道

“你看看我弟弟的脸,看看他,你们曹家的人都这么喜欢说谎。”

“你让大家评评理,我弟弟伤成这个样子,难道还是我们自己打的吗?”

周围那些人来的有早有晚,而且苏阮他们几个一过来就直奔曹家大门。

所有人都瞧着热闹,倒是没有人留意到谢青阳脸上一早就有伤。

此时见他疼的直哭,脸上青青肿肿的,顿时有人指责道

“对啊,你们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这小公子脸上的伤还在呢,你们就昧着良心说话,当真是过分。”

“你们曹家的人也太跋扈了,这么多人居然动手欺负几个孩子,我可亲眼看到你们推他们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突然有人说道

“我刚才还听到这孩子说什么一千两银子,该不会是曹家的人骗了人家钱财,被人家找上门来了之后,就仗势欺人吧?”

曹家那些人脸色大变。

苏阮却是说道

“叔叔婶婶你们不知道,我弟弟青阳平日里很是乖巧,不是在学堂读书便是跟着府中哥哥学武,从不敢做半点不该做的事情。”

“可是曹家的人却是故意诳着他去跟他们赌斗不说,还逼着他压了一千两银子,让他输了之后tuo guāng了衣裳在这京城里跑上一圈。”

“青阳性子老实,哪能敌得过他们有心算计,被他们在赌斗的时候做了手脚。”

“他们曹家赢了之后就逼着我弟弟拿钱,还要他跪下磕头跟他们求饶,可是我宣平侯府是什么人家?”

“我弟弟是府中嫡子,他若是真磕了头脱了衣裳,他这辈子就算是全毁了。”

苏阮抹了抹眼睛,本想抹出点眼泪博个同情,可干嚎了半晌嗓子都快劈了,居然没憋出泪来。

她有些遗憾的做势擦了擦眼睛,像是强忍着眼泪似的,声音沙哑道

“我无意间知道此事,怕我弟弟被人坑害,所以急急赶了过去。”

“我原想着若是我弟弟真的输了,我宣平侯府定然不会做那赖账之人,大不了我替他磕头赔罪就是。”

“可谁曾想到我去了之后,才发现曹家的人在赌斗的时候做了手脚,不仅作弊坑我谢家,还设局害我弟弟。”

苏阮声音里满是愤慨。

“我当场揭穿了他们,让他们重新赌了一次,可谁曾想他们输了之后就直接跑了,大家替我评评理,这世上哪有他们这样做事的人,先是设局害我弟弟,毁我宣平侯府根基,如今输了就想逃走不认账?”

“我宣平侯府以战功立世,府中之人个个皆是忠勇,今日我若没有去,他们曹家就这么害了我弟弟,毁了宣平侯府清名,我怎能善罢甘休?”

苏阮停了停,见周围人都是露出愤然之色,这才继续

“我带着弟弟上门,不过就是想要跟曹家讨一个说法,可是他们不理不问不说,还动手伤人,将我弟弟几人打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这般行事,分明就是欺我宣平侯府无人,仗着曹家地位尊崇,朝中有贵妃、皇子仰仗,便不将我们这些为国征战,血染沙场的将士亲眷放在眼中。”

“我今日如果就此离去,我宣平侯府往后还怎么在京中立足?!那些皇亲权戚是不是人人都能这般折辱武将家中之人?!”

苏阮说完之后,用力掐了谢青阳一下。

谢青阳顿时没忍住,呜咽一声哭出声来。

“曹家……过分……”

呜呜呜,别掐了,我好疼……

赵正奇三人见状也都是委屈起来,好像真被人欺负了一样,干脆红着眼圈坐在地上哭嚎着叫疼。

周围的人瞧着曹家的人居然把人都给欺负哭了,都是心生愤然。

一边是几个看上去狼狈至极、哭得好不可怜的半大少年,一边是看着凶神恶煞、牛高马壮的曹家门房,所有人的心瞬间就偏了。

曹雄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他只觉得心头一慌,尚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门前那个脸上沾着血迹,瘦瘦小小的少年扯着嗓子说道

“曹家这么欺负人,不就是仗着宫中有人吗,我就不信你们有错在前,宫中的娘娘和殿下还要护着你们。”

“你们今日不给我们个说法,说清楚为什么要坑害我弟弟,害我们谢家忠勇之名,我这就去闯宫门、告御状,让皇上来替我们评评理!”

曹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撞在门上。

眼瞅着那人说完话后,拉着坐在地上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就要起身。

曹雄连忙大步走出去,急声道“慢着!”

苏阮手中并没用劲,扭头看着大门的方向,而门外那些围观的人也都纷纷看了过去,就见到曹家那些门房的人直接低头道“老爷……”

苏阮大声道“你就是曹大人?”

曹雄还没来得及的说话,她就直接继续道“就是你让你们府上的人拦着我们,还打伤了我弟弟?!”

“你胡说!”

那门房的人顿时大惊,急声道“老爷,您别听他们胡说,我们根本就没有伤他们,是他们自己跌倒的,我们没有动手……”4

第157章 祖母,他瞪我(一)

曹雄没想到谢家这老太婆敢直接动手,冷不防挨了一下,疼的脸都白了。

他咬牙看向苏阮。

苏阮朝着谢老夫人身后一躲:“祖母,他瞪我。”

谢老夫人眼底一厉,握着鞭子的手一抬,曹雄立刻吓得连忙后退了半步。

“我没有!”

等脱口而出之后,见着周围人诡异的眼神,曹雄瞬间脸通红。

他又羞又恼的瞪了苏阮一眼,心里骂了几声这谢家一窝子的莽汉,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无耻的小无赖,一边抬头对着谢老夫人急声说道:

“谢老夫人,今日之事并非你刚才所见,这其中有误会,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

谢老夫人一口打断了他,指着谢青阳说道:“我只问你,我这孙儿可是你曹家打的?”

曹雄嘴里一噎,看着谢青阳那张肿的不成样子的脸,想起刚才他自己撞上他手上,然后惨叫着倒飞出去的样子,手上被他咬过的地方还留着一圈血印。

他突然就体会到了自家那些下人刚才不断想要辩解的心情,这特么真的是有理也说不清楚。

谢青阳有伤,谢青阳年幼,偏生他倒的时候还被他给“撞了”。

众目睽睽之下,要不是曹雄自己就是那个被碰瓷儿的人,连他都要以为这谢家的小子是被他给打成了这样。

苏阮站在谢老夫人身后,没有半点心理负担的告状:

“祖母,他们曹家骗了小六跟他们对赌,然后做局想要坑小六,事后被我发现了作弊就想动手。”

“他们骗了小六银子,我带着小六来讨公道,结果他们不仅出手伤人,还想要把我们全部抓进去,要不是您及时赶到,您怕是就见不到我们了……”

曹雄脸色泛黑,气声道:“谢家小儿,你休得胡言,我不过是请你们入内替你们看伤而已,什么时候要抓你们了?”

什么叫做看不到她了,他是傻子吗?

他要真敢众目睽睽之下要了这几个小无赖的命,他们曹家非得给他们陪葬不可!

苏阮像是被他吓着了,眼睛一红,拉着谢老夫人的衣角委屈道:“祖母,他吼我。”

“你!!”

“他还瞪我。”

“我…”

“他眼睛都红了。”

苏阮捏着衣角嘤嘤嘤:“祖母,我怕。”

“……”

曹雄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门,气得险些晕过去。

谢青阳几人趴在地上,被戏精附体的苏阮吓得簌簌发抖。

谢老夫人则是扭头看了眼躲在她身后假兮兮的抹眼泪的小丫头,嘴角抽搐了一下,伸着大手拍了拍她脑袋,横声道:“别怕,祖母在这里,看谁敢欺负你们。”

苏阮泪汪汪:“祖母,您真好。”

“他们曹家欺负人,欠了银子不还,还把小六打成了这样,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曹雄此时已经想要掐人中了,他真没见过比眼前这小无赖更无耻的人,他深吸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去看苏阮,只是对着谢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贵府公子怕是有所误会,我真的没有想要抓他们。”

“今日的事情,是犬子曹禺顽劣,背着府中私自寻衅贵府公子,玩闹时一时失了方寸才会生出这么些波折来,我定会好生教训犬子,他所应下赌约之事我曹家也认,还请老夫人恕罪。”

谢青阳此时已经缓过来了,闻言连忙说道:“祖母,他说谎!”

“他刚才抓着阮……我哥的手,想要动粗,而且那个人…”

他一手指向门前站在人群里的宇文宿。

“他还让人把我们抓起来,说是要把我们送去衙门。”

赵正奇三人此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格外狼狈。

三人身上滚的全是泥水,之前也不知道谁踩了他两脚,身上还带着不少脚印子。

赵正奇捂着被人踹了一脚的脸说道:

“老夫人,青阳没有撒谎,他刚才还让人抓着我们,要给我们安个擅闯朝臣府邸的罪名,可我们根本就没有进过曹家,一来就被曹家挡在了外面。”

“刚才这么多人都在,大家都可以作证,是他们曹家的人先动手的!”

宇文宿站的远,而且刚才混乱之中,谁都没瞧清楚那边站着的人是谁,而唯一看清楚的苏阮却是半点都没有替宇文宿开脱的打算。

曹雄见着几人指着宇文宿,顿时脸色大变。

而那头宇文宿心中一惊,转身就想躲进曹家,却不想那头谢锦月手中用力一掷,原本握在手里的长枪直接脱手而出,“咻”的一声便到了宇文宿身前。

枪尖直接穿透了曹家大门,“砰”的一声扎入了门里,而枪杆则是刚好挡住了宇文宿的去路。

谢锦月脚下轻踏,紧随而上,片刻就到了跟前,一把握住枪杆寒声道:

“想跑?!”

宇文宿吓了一跳,见眼前少女冷着脸抬脚朝他踹来。

他顿时心中一慌,连忙就后退了半步躲了开来,抬头看到那少女瞬间将那入了半寸有余的长枪拔了出来,朝着他身上急刺而来。

宇文宿顿时声色内荏的大声道:

“放肆,你敢对本皇子无礼?!”

谢锦月手中动作一顿。

皇子?

她手中去势一停,枪尖擦着宇文宿颈边而过,然后抓着长枪尾端,用了巧劲甩着枪杆朝着他胸前一撞,顿时便将宇文宿打的连退了好几步,踉跄着跌下了台阶。

谢锦月这才抓着长枪挽了个枪花,握着长枪站在曹家大门前,枪尖直指向宇文宿。

“你是皇子?那你为何敢做不敢认?”

“我弟弟他们来曹家讨要公道,曹家动手本已是过错,你刚才既然敢下令要抓他们,甚至想要借口污蔑陷害他们,如今被人拆穿便想逃跑。”

“如此小人行径,你当真是皇子?”

宇文宿脸色难看,怒声道:“放肆!你居然敢这般跟我说话,你们谢家的人想要犯上不成?!”

谢老夫人之前也没瞧见宇文宿,可这会儿知道他在,隐约就察觉到今天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她是知道苏阮的,她虽然一心想要替苏宣民申冤,却绝不会把谢家拉下水来。

第158章 祖母,他瞪我(二)

今天的事情如果真的只是曹禺和谢青阳之间的玩闹,苏阮应该不会带着谢青阳就找上曹家门来,大闹曹府,而且曹家约赌谢青阳本就奇怪,如今大皇子居然也在这里。

谢老夫人心中念头急闪,突然就想起数日前曹禺身边的人买通府中下人,挑拨苏阮和谢家关系的事情。

那时候谢青阳又被人利用,砸了苏宣民的牌位,让得苏阮大闹谢渊喜宴不说,还差点惹出大祸来。

那天他们刚刚才查到谢青阳身边的那个小厮身上,那小厮就直接溺毙在荷花池里,断了所有线索。

如今……

谢老夫人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上前沉声道:

“我谢家对皇室忠心耿耿,从无半点逾矩之举,更无任何犯上之意。”

“倒是大皇子,今日曹家之人设局害我谢家,你为何也在此?”

“大皇子既然早在这里,不会不知道曹家所为,更不会不知道我谢家之人根本就没有闯过曹家府邸。”

“可是你不仅纵容曹家害我孙儿在前,伤我孙儿在后,如今更是还要行陷害之举,诬陷我孙女谋逆犯上,你这般处处害我宣平侯府,恨不能将我们置于死地,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宇文宿脸色瞬间变化。

曹雄也是脸色大变。

周围人听着谢老夫人的话瞬间哗然,突然就想起之前谢青阳几人混乱中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曹家仰仗着宫中娘娘、皇子,便仗势欺人折辱谢家的人,而今日事情的起因更是曹家设局陷害谢家公子,再加上刚才谢老夫人的话。

所有人心中都升出个念头来。

该不会这事儿从头到尾便是这大皇子做的吧?

曹雄急声说道:“谢老夫人,大皇子断然没有此意,我曹家也未曾有害谢家之意,这一切都是因为犬子顽劣……”

“顽劣?”

谢老夫人冷眼看着曹雄,横声道:

“到底是因为你儿子顽劣,还是你曹家和大皇子别有所图,我自然会将事情查清楚。”

“不过不管如何,你曹家设局害我孙儿在前,伤他在后,我宣平侯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直接上前几步,手中鞭子朝前便劈了过去。

曹雄吓了一跳,满头冷汗的就朝着旁边一闪,却不想谢老夫人的鞭子根本就不是对着他,而是直接便卷上了曹府门前挂着的牌匾。

那鞭子上仿佛附着了巨力,猛的抽在那匾额上时,就听得“啪”的一声巨响之后,那牌匾竟是就那般从中断裂了开来。

谢老夫人手腕一抖,那长鞭就如活物一般朝着她手臂上缠了过来,而她直接冷声说道:

“这一鞭子,算是教训,我宣平侯府的人谁都别想随意欺了。”

“今日之事,我谢家会慢慢跟你们曹家清算。”

“我们走!”

谢老夫人转身直接朝外走去,苏阮等人连忙跟上。

周围围观的人群都是被谢老夫人刚才这一手给吓的心中发抖,见谢家一行人过来时,都是纷纷避让开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而曹家的人刚想要上前拦着时,那被打裂的匾额便发出一阵窸窣声。

那些围观的人顿时张嘴:

“匾额要掉了……”

话一落,那匾额就“哗啦”一声从门梁上落了下来,砸在地上时溅起了一堆泥水。

曹雄看着落在地上的污了的匾额,再看着谢家人翻身上马直接离开,喉头一阵腥甜,说了句“欺人太甚”,竟是就那么活生生的给气晕了过去。

“舅舅!”

“老爷!!”

曹家门前乱成一团,曹家的人连忙抬着曹雄朝着府里走,一边吵吵嚷嚷的说着请大夫,而门外聚集在那里的百姓也是被这一幕给惊住。

等回过神来之后,“轰”的一声哗然起来。

“天呐,这宣平侯府的人居然砸了曹家门匾,他们也不怕结下死仇吗?”

“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没听那谢家老夫人说吗,今儿个的事情本就是曹家和那大皇子有意陷害。”

“那宣平侯府可是显赫之家,谢侯爷更是地位尊贵,这曹家都欺上门了,他们哪能忍得住?”

人群里议论纷纷。

“这曹家的人到底想什么呢,好端端的干什么去害人谢家公子?”

“还能为什么,这些当官的不是为权就是为利,再说了还有一个大皇子呢,指不准这其中还有什么勾当呢!”

“嘘!”

那人话音刚落,便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你不要命了,皇家的事情也敢乱说…”

那人闻言也是有些后悔,却又有些不服气的小声说道:“我又没说错,要不是为着这个,大皇子好端端的让曹家害人宣平侯府做什么……”

人群里被这话惊着,议论的更加厉害,而曹家的那些下人听着这些人的话都是脸色煞白,连忙上前喝止驱逐,却丝毫都没作用,那些话根本就拦不住。

……

谢老夫人骑着马,谢锦月和谢家那几个下人也是骑马跟在后面,而苏阮和谢青阳几人则是被抛在下面自己走路,不用看也知道今天这事情没完。

赵正奇三人胆子怂,谢老夫人刚才那一鞭子让他们落下了心理阴影,见势不对转身就想跑。

“阮阮姐,我们先走了啊。”

“是啊,我们先回去了。”

“谢小六,你保重。”

谢青阳瞪着他们:“你们居然想走,还有没有义气了?”

赵正奇小声说道:“那肯定有,你放心,你要是被老夫人打死,我们清明年节肯定给你烧纸。”

“我呸!”

谢青阳气结。

白亦偷偷摸摸的看了眼谢老夫人,打了个哆嗦:“谢小六,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们先走了,你保重。阮阮姐,我会给你送药的……”

苏阮看着三人麻溜的就想跑,满是怜悯傻子一样看了他们一眼。

就见到三人转身刚抬脚,临空一条鞭子就“啪”的一声落在他们脚尖前的地上,生生将那地面打出了老深一条沟壑来。

地上化掉的雪水混着泥土溅了他们一脸,三人齐刷刷的一哆嗦。

“去哪儿?”

谢老夫人抓着鞭子看着他们。

赵正奇结巴:“回,回家……”

谢老夫人扯着嘴角给了个无比慈爱的笑容:“回家做什么,你们和小六关系这么好,既然能与他一起去赌斗了,不如也去谢家做客可好?”

第159章 傻蛋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59章傻蛋赵正奇三人:“……”

我不想!

我不愿意!!

我不要去!!!

谢老夫人微侧着头,手里卷着的鞭子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掌心,满脸和气道:“怎么,不想去吗?”

“不!”

三人齐刷刷的摇头:“我们想去!”

谢老夫人对着他们表现出来的求生欲有些遗憾,放下鞭子说了声“真可惜”,然后上下看了他们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就扯着缰绳骑马离开。

赵正奇三人被她这口气叹的头皮发麻,簌簌发抖。

苏阮看着恨不得哭成两百斤大狗子的三个傻蛋,默默移开了眼。

他们刚才才在曹家门口闹了这么大的事儿,还牵扯到了大皇子。

谢老夫人虽然未必知道经过,可是以她对老太太的了解,她一定已经察觉到了这次的事情,和上次谢青阳被人利用砸了她爹牌位的事情脱不了关系。

上次那出面收买丫环挑拨离间的,就是曹禺身边的小厮。

这一次更好,曹禺干脆直接下场,诓骗着谢青阳出来赌斗。

谢老夫人是个从不吃亏的。

那信阳侯府不过是泼了点热茶,伤了她的手,谢老夫人就直接带人打上门去,抢了属于郭如意去女院旁听的名额。

如今知道曹家要害他们,甚至已经动过手了,还不止一次。

她哪儿有那么容易放过他们。

以谢老夫人的性子,她定是要一脚踩死曹家和大皇子,而想要做到这些,就势必要将赵家、白家和岳家一并拉上船。

这种时候她能放赵正奇三人离开才有鬼了。

赵正奇哭丧着脸:“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青阳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我祖母不打你。”

赵正奇差点哭出来:“我知道,可是我爹肯定打死我。”

他要是跑了,这事儿还能谢青阳一个人担了,大不了事后他再想办法补偿谢青阳就好了,可他要是跟着谢老夫人去了谢家,他爹再去将他领回去。

以他爹那暴脾气,非得将他打死不可。

白亦和岳文也是同样,一想到悲惨下场,差点忍不住哭出来。

谢青阳看着三人垂头丧气的模样,瞬间便觉得自己不是最惨的一个。

“放心吧,我肯定不替你们求情。”

赵正奇三人齐齐“呸”了他一声。

……

苏阮之前在曹家门口摔倒的时候,也不知道撞了哪里,小腿上有些疼,一走路便刺刺的。

谢青阳更是,之前在聚轩楼就被苏阮打了一顿,后来来曹家又被她踹了几脚,屁股生疼不说,腰间软肉恐怕都青了。

赵正奇他们之前混乱的时候被踩了几脚,多多少少都有伤着。

几人磨磨蹭蹭的走着,正想着要不然装晕好了,前面就传来谢老夫人凉飕飕的声音。

“去看着他们,谁要是掉队了,打断了腿拖着走!”

几人都是脸一白,瞬间精神抖擞,一瘸一拐的小跑着跟在马后面,一路回了宣平侯府之前都没敢停下来。

等到了宣平侯府时,谢老夫人翻身下马,直接就进了里面。

谢锦月握着长枪过来扶了苏阮一把,“伤的厉害吗?”

苏阮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撞了一下。”

谢锦月看了眼垂头丧气跟在他们后面的谢青阳几人,皱眉道:“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女扮男装跑去斗鸡台不说,居然还被小六哄着去曹家闹事。”

谢青阳顿时不满:“四姐,我哪儿哄她了……”

“你闭嘴!”

谢锦月一个眼刀子扫过去,谢青阳顿时闭上嘴。

谢锦月这才说道:

“我告诉你谢青阳,你今天这祸闯大了。”

“祖母那条鞭子封存起来已经好些年都未曾用过了,今天却为你破了例,还捎信去了双甲营让二伯回来,你就等着挨罚吧。”

谢青阳听着谢老夫人把谢渊也叫了回来,脸上顿时垮了下来。

谢锦月扶着苏阮走进里面,等到了厅门前的时候,才对着苏阮低声说道:“祖母这次是动了真怒了,你等会儿小心着些,别再惹祖母生气了。”

苏阮闻言感激的朝着谢锦月点点头:“我知道。”

……

谢青阳几人入了厅内之后,就见到谢老夫人坐在上首的位置。

见到他们几人进来之后,谢老夫人抬着眼皮扫了一眼,就径直对着谢锦月说道:“锦月,你先回去。”

谢锦月有些担心的看了苏阮一眼,却又不敢驳了谢老夫人,只能应声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谢老夫人才对着赵正奇三人说道:

“闹腾了一天,想来你们也累了,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一些茶点,你们尝尝看可还合口味。”

赵正奇三人愣了下,有些害怕的看了谢老夫人一眼。

谢老夫人笑着道: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有那么吓人吗?”

“快坐着吧,我刚才瞧着你们好像是受了伤,站久了怕是会腿疼,别到时候伤了筋骨。”

赵正奇三个满脸懵逼的坐下,谢青阳也跟着朝着那椅子坐了过去,只是还没等他屁股挨着椅子,谢老夫人那边一鞭子就朝着他甩了过来,“啪”的一声抽在他腿上。

“谁让你坐了?!”

谢青阳“嗷”的一声跳了起来,疼的捂着大腿。

赵正奇三个也是吓得瞬间起立,吓得小脸惨白。

谢老夫人无视了谢青阳,朝着赵正奇三个和煦道:“你们起来做什么?”

赵正奇牙齿“嘚嘚”的打着颤:“没,没什么…”

“没什么就坐吧,别站着。”

白亦小脸都没了血色:“不…不用了,我们喜欢站着……”

岳文也是急声说道:“对,我们喜欢站着!”

谢老夫人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们一眼,见三人背脊挺得直直的,小腿还打着哆嗦,不由眉心一拧:

“胡闹,这好端端的哪有人喜欢站着的?”

“再说你们是小六的朋友,难得来我宣平侯府做客,若是让人知道我就让你们这么站着,那还不得说我怠慢了你们?还是你们觉得我谢家的椅子配不上你们?”

三人见谢老夫人脸色沉下来,顿时吓了一跳,也不敢再说站着的事情,只能乖乖坐了下来。

只是看着谢青阳抱着大腿疼的脸色扭曲的模样,自己腿上也是隐隐作痛,那屁股根本就不敢坐实了,只敢挨了一个椅子沿儿悬空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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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让你赌!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60章让你赌!谢老夫人仿佛没瞧见他们动作似的,指着桌上摆着的那些茶点说道:

“吃吧,别客气。”

“这些都是我家厨子特地学来的方子,有一些还不是京城的产物,保准你们在别处没吃过。”

“柳妈妈,给赵公子他们送些热茶过来,外间天寒地冻的,他们折腾了这一遭,也是遭了罪了,让人将碳盆烧的旺一些,别冻着他们。”

柳妈妈满是同情的看了几人一眼,说道:“奴婢这就去,赵公子,你们可有什么忌口”

赵正奇他们哪敢说有忌口,连忙齐刷刷的摇头。

柳妈妈见状行了个礼就退了下去,整个厅内就剩下谢老夫人和谢青阳几人。

赵正奇三个被谢老夫人盯着,战战兢兢的拿着糕点吃着,而谢青阳挨了一鞭子之后,整个大腿都肿了起来。

他不敢叫疼,也不敢发出声响。

见苏阮乖乖的垂头站在身旁,他也只能用力咬着嘴唇忍着疼站在那里,不过一小会儿,脑袋上就浸出一层冷汗来。

屋中碳盆里加了不少炭,谢老夫人也没教训谁人,就是一个劲的劝他们喝茶吃东西。

有热茶喝着,点心吃着。

赵正奇和白亦他们之前被冻得发白的脸渐渐便红润了起来,而且褪去最开始的害怕之后,三人也的确是饿了,吃着东西没了顾忌之后,倒是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样子。

赵春荣,白秉谦,还有岳持三人,跟着从双甲营赶回来的谢渊一起进来的时候,见着的就是自家儿子惹了祸后,在人家谢家大吃大喝、没心没肺的滋润模样。

旁边谢家两个小辈脸上都有伤,却是端端正正的在那儿站着。

三人都是同时铁青了脸。

赵春荣性子最为暴躁,嘴里厉喝了一声“赵正奇”,然后大步走进去,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直接将他打的翻了个跟头。

“你真是厉害了,啊”

“你惹了多大的祸,你居然还有脸在人家府上大吃大喝”

赵春荣拧着赵正奇的耳朵,直接将他拎了起来,抬脚就朝着他屁股上踹。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让你好好读书不行,你偏生要出去给我惹祸,你竟然还敢学着别人斗鸡,跟人家赌斗,我看你真是胆子肥了”

“我让你赌”

“让你赌”

赵春荣脚上力气极大,直踹的赵正奇嗷嗷直叫。

那边白秉谦和岳持两人也走了进来,吓得白亦和岳文“唰”的一下站起来。

这二人要比赵春荣稍微冷静一些。

岳持是武将,长得高高大大,狠狠瞪了岳文一眼:“你好的很。”

白秉谦则是长得斯斯文文,穿着一身儿素锦儒衫,进来后看了眼白亦,就直接对着谢老夫人拱手说道:

“老夫人,今日之事实在对不住,是白某教子不善,才会纵他闯出这般祸事来。”

谢老夫人闻言连忙道:“白大人别这么说。”

她脸上露出几分羞愧之色。

“其实今天这事情他们几个虽然都在,可说到底惹祸的那一个是我谢家的人。”

“我本没想着要将你们也牵扯进来,可是刚才在曹家门外时大家都打红了眼。”

“我怕他们几个独子回府会被曹家趁机报复,所以只能请了白公子他们一起回来,然后再通知你们过来,也好能护着他们周全。”

白秉谦来之前,其实已经打听了一些今天事情的起因,更知道这事儿曹家本是冲着谢家来的。

那曹家想要算计的是谢青阳,而从头到尾的目标也是谢家,可谁曾想将白亦也牵扯了进来。

白秉谦心中对谢家原是有些不满的,可是此时听着谢老夫人毫不犹豫的便将过错揽在谢青阳身上。

他脸上瞬间缓和了下来吗,反倒是生出几分愧疚来。

“老夫人不必替他说好话,要不是白亦性子顽劣,又怎会去斗鸡台那种地方。”

“他们几个去曹家门前胡闹,还跟大皇子起了争执,若非您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会闯出多大的祸事来。”

“如今还劳烦了您老人家替他们收拾烂摊子,白某实在问心有愧。”

谢老夫人闻言摇摇头。

“收拾烂摊子便也罢了,只是那曹家和大皇子”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

“曹雄今日因为他们几个丢了颜面,大皇子更是想要钩织罪名构陷他们几个,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说不定他们几个此时已经被大皇子抓去下了狱。”

“那大皇子心怀叵测,我往日便听人说过他有些睚眦必报,如今他又丢了这么大的脸,往后怕是难以安生了。”

谢老夫人说着话时,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赵春荣闻言顿时竖了眉毛:

“老夫人你怕什么”

“今儿个这事错在他曹家,是他们设局坑害我们几家,如今那大皇子更是掺合其中,谁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借着曹家那小子的手来对付我们”

“他们若是想闹,那便闹就是,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岳持身材高壮,闻言也是在旁皱眉说道:

“赵大人说的是,今天的事情错不在我们。”

“曹家那边如果就此作罢也就算了,可他们要是敢和大皇子一起追究,我们几家也不怕了他们,到时候就算是皇上面前,我也不惧他们”

谢老夫人闻言露出几分感激。

“赵大人和岳将军如此一言,我自然是不怕,只是”

她看了赵正奇几人一眼,低声道:

“大皇子毕竟是皇子,身后又站着惠贵妃。”

“曹家今日阴谋败露,自然是无法奈何我们,可青阳他们年岁还小,谁也不知道他们还不会有下一次”

“那曹家行事卑鄙,看似是算计我谢家,可是他们既然知道赵公子三人跟青阳交好,若真只是针对我谢家而已,斗鸡台上和曹家门前,他们又何必将赵公子他们也牵扯进来。”

谢老夫人沉声说道:

“我是怕,他们这次本就是冲着我们几家而来。””

白秉谦眉心一跳:“老夫人是说,大皇子”

谢老夫人点点头:“他们这一次谋算不成,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对他们几个谁人下手。”

第161章 先下手为强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61章先下手为强赵春荣闻言顿时恶声道:“我回去之后就将这臭小子关起来!”

谢老夫人看他:

“关能关多久?”

“一天两天,还是一月两月?”

“他们如果真想要害他,你总不能将人关上一辈子。”

“更何况你将他关起来,没了三公子,还有四公子,五公子,还有府中女眷、族中亲人,难道要为了防着外人作恶,便将所有人都关起来不成?”

赵春荣紧紧皱眉。

谢老夫人继续道:“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就算你们真能防得住,可是将来他们几个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一事无成。”

“他们如果想要入仕途,想要有所建树,无论是曹家还是大皇子和惠贵妃,这一关怎么都绕不过去的。”

谢老夫人说的直接,旁边几人都是沉默下来。

半晌后,白秉谦沉然开口:

“老夫人今日让我们过来,想必不只是让我们接这几个不孝子回去的吧?”

“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谢老夫人笑了笑:“我就是个糟老婆子,能有什么话,不过就是活得久见得多一些而已。”

“你们都是在朝为官的人,旁的道理我也没你们清楚,可有一点我却很懂,两军交战时,动者为先,与其等着曹家和大皇子回过神来对我们动手,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留着敌人,便是隐患。”

“隐患这东西,只有没了才不会让人时时心烦。”

赵春荣和岳持闻言都是若有所思。

白秉谦却是眼皮子一跳。

谢家这是想要对付大皇子?

他脸上露出迟疑之色,还没说话,谢老夫人就笑了笑说道:

“当然,这些只是我一个人的看法罢了。”

“白公子今日虽然在场,也跟着我家小六一起打了曹家脸面,砸了曹家的门匾,可说到底这事儿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说不准大皇子和曹家大度,不会为难他呢。”

“白大人若是觉得不合适,我也不为难你,你带着白公子先离开就是。”

白秉谦听到白亦几个不仅去曹家闹了,居然还砸了曹家的门匾,顿时脸都青了。

他扭头狠狠瞪了白亦一眼。

白亦:“……”

我不是!

我没有!!

白秉谦气得简直想要薅秃了他儿子那张脸。

想了想要是谁敢砸了他家门匾,他会有的反应,白秉谦毫不犹豫的说道:

“老夫人误会了,此事白亦既然掺合其中,我白家哪能置身事外。”

“况且曹家谋算在前,伤人在后,所谋的恐怕并非只有谢家而已,他们既然敢动这心思,我白家又怎能与他们善罢甘休?”

赵春荣本就是个急性子,听着两人你来我往早有些不耐。

见白秉谦答应下来,他迫不及待就直接开口说道:“老夫人,您既然这么说了,想来已经有办法了,你不妨直说,若用得上我们三家的,我们配合就是。”

谢老夫人笑了笑,领着三人和一直未曾开口的谢渊直接去了内间。

外面独留了谢青阳几人。

苏阮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谢老夫人三言两语便诓了白秉谦几人上船,连带着让他们和谢家绑在一起。

白秉谦他们是接了谢家的消息才赶过来的,虽然知道了一些今天事情的起因,可未必知道曹家门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才谢老夫人那话恐怕让他们以为,那曹家门匾是他们几个小的砸的。

对于京中权贵人家来说,门匾便是一府脸面,砸人匾额那可是结死仇的事情。

谢老夫人之前突然动手,怕也就是存着这心思,事后又光明正大的领着赵正奇几人招摇过市的回了宣平侯府,怕是曹家那头得了消息之后,只会认定了他们几家已经结盟。

就算白秉谦几人事后知道,那匾额不是自家儿子砸的。

到时候已经上了船了,再想下去哪有那么容易?

谢老夫人看似言行不着调,可实则处处都留了后手,逼着白、赵三家想反悔都不行。

……

赵正奇被打的惨兮兮的,耳朵通红,屁股更是肿了一大圈,他趴在椅子上哭丧着脸:“谢小六,我被你害惨了!”

白亦和岳文也好不到哪儿去。

谢青阳腿上疼的厉害,见谢老夫人离开了,连忙歪倒在椅子上,一边吸着冷气一边说:“你以为我就好了?”

谢老夫人那一鞭子差点抽断他的腿,谢青阳总觉得他待会儿会直接被打死。

几人看着谢青阳腿上那道鞭痕,都是齐齐一哆嗦。

白亦想起自家老爹刚才那恨不得片了他的眼神,委屈极了。

他抬头正想说话,就看见苏阮神情淡淡的站在一旁,脸上看不出来半点担心。

他说道:“阮阮姐,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苏阮说道。

“老夫人啊。”

白亦想起彪悍的谢老夫人,声音自动低了几分,“我看老夫人是动了大怒了,她连青阳都打,待会儿怕是也不会饶了你。”

苏阮闻言揉了揉小腿说道:“犯了错,就该受罚。”

白亦顿时一噎:“可是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能抹平今天的祸事了?”

苏阮扫了他一眼: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无非就是府中有兄长在前,他们会担负起承担家业的责任,府中的将来和门庭富贵也都有他们在,所以你们就能心安理得活成人人眼中的纨绔样子。”

“可是白亦,你要知道,这世上没谁是欠你的。”

“你的父亲,你的兄长,他们对你好是因为他们在意你,因为你是他们的亲人,而不是因为他们欠了你什么,所以应该为你所有的胡闹买账。”

苏阮靠在椅子上,小腿有些肿胀着的疼。

她一边用手揉捏着,一边冷淡说道:

“你们有着旁人羡慕不来的出身,有着旁人为之眼红的家世,有着父母亲人在旁,有着毫无缘由的护短,可是却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一团烂泥。”

“像你们这样的人,若是被在荆南的我遇到,我怕是会恨不得直接掐死你们。”

第163章 嫉妒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63章嫉妒白亦吓了一跳,害怕道:“为什么?”

苏阮扯扯嘴角:“嫉妒吧。”

在荆南时艰难求活的她,没有父亲庇护,母亲软弱无能,身边没有亲族帮衬,就连一口吃的都要与人争抢,费尽心思也只想着活命。

她若是见到白亦他们这种天真的世家子弟,可不就是会嫉妒吗?

嫉妒他们有那么好的父母。

嫉妒他们有那么好的出身。

嫉妒他们有能够让他们放肆张扬的家世。

嫉妒他们明明该是知事的年纪,却依旧活的这么天真……

苏阮眼中黑色越发深了一些。

“你们该感谢你们投了一个好胎,身边有人愿意护着你们,让你们能活成现在这般任性的样子。”

白亦几人都是面色变化,看着苏阮低头时瘦小的身形,一时只觉得有什么堵在喉咙口,想要辩驳却是说不出话来。

谢青阳更是紧抿着嘴唇,脸色青白交加。

……

谢老夫人几人在内室里呆了有半个时辰,等到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几人就察觉到谢青阳他们的脸色有些不对劲,而且也安静的有些过分。

赵春荣皱眉看了眼低垂着脑袋的赵正奇。

平日里他这儿子没少惹祸,捅破天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每次哪怕受了教训也没见这么沮丧过。

他心中担心着赵正奇是不是真被曹家人打伤了,拱拱手说道:“老夫人,这次的事情麻烦了您了,您刚才说的我们都记着,回头我便会准备好。”

“今日也耽搁您这么久,我就先领这兔崽子回去了。”

白秉谦和岳持也是跟着告辞。

“我们也是,就不叨扰老夫人和侯爷了,若有事情,老夫人派个人来知会一声便是。”

谢老夫人的目的达到了,自然也不留他们,直接和谢渊一起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三人领着各自的儿子上了自家马车。

赵春荣坐在马车之上,看着赵正奇垂头丧气的模样,忍不住抬脚踢了他一下:“你惹了祸事,老子还没教训你呢,你哭丧个脸给谁看。”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这么装模作样的,老子就能饶了你,回去之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赵正奇挨了一下,没像往常那样嗷嗷直叫,反而低声道:“爹……”

“干什么?”

赵正奇声如蚊呐:“我是不是让你觉得很丢人?”

赵春荣闻言愣了下,下一瞬猛的皱眉看着自家儿子,伸手在他脑门上摸了一把:“被曹家打傻了?”

赵正奇紧抿着嘴,垂着眼睛特别的丧气:

“我只是觉得,我好像真的特别没用。”

“大哥那么厉害,早早就入朝当了官,二哥也考了举人,人人都夸他聪明,可是到了我这里,我却什么都不会。”

“背书看个无数次都背不下来,写文章更是狗屁不通,就连夫子都说我不是读书的材料。”

“我什么都不会,只知道闯祸,每一次都要让你给我收拾烂摊子……”

赵正奇说着说着,脑袋就垂得更低。

“爹,你是不是觉得有我这么个儿子,特别丢人?”

赵春荣皱眉看着赵正奇,见他手里抓着衣摆,指尖都泛了白,说着说着连鼻音都重了。

赵荣春之前的怒气突然就散了些,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朝着赵正奇脑袋上就是一巴掌。

“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是挺丢人的,可谁让我和你娘生了你,当了你爹,我不替你收拾烂摊子谁替你收拾烂摊子?”

“还有别跟我说那一套什么不是读书的材料的,论聪明劲儿,你大哥、二哥两个加起来都抵不上你。”

“咱们家就你打小心眼就多,五岁时就敢变着法儿的哄老子的银子,还拿出去买了零嘴儿和头花,回来卖给府里的那些小丫头赚零花,你大哥他们可没这本事。”

赵正奇被自家爹揭了短,顿时脸上涨红:“爹!那都多久的事情了……”

“再久都是你做的。”

赵春荣瞪着他说道:“我告诉你,这世上不是只有读书和当官这一条路走的。”

“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学裴家那小子吗?”

“他外祖父唐礼也没读过书,可凭着一把算盘,如今这整个大陈谁敢瞧低了他去,就连户部尚书,裴耿他祖父,都要指着唐家吃饭。”

“读不了书有什么了不得的,这世上多的是路子,只看你愿不愿意去走。”

赵正奇闻言满心感动:“爹……”

原来他在他爹眼里,居然能当唐礼那样的人吗?

赵正奇眼睛里包着眼泪,就想要靠上去蹭蹭赵春荣。

却不想赵春荣一巴掌将他打了个趔趄。

“干什么?!”

赵正奇头晕眼花,还没坐稳,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凑这么近想要跟老子套近乎吗,我告诉你,今儿个的事情没完,你居然敢去买斗鸡,还敢跟着人去斗鸡场豪赌,你哪儿来的银子?啊?”

“老子今天不好好收拾你,叫你知道天高地厚,你就不知道你老子我姓什么!”

赵正奇疼的“嗷”的一声叫出来,耳朵被拧着提起来,眼泪直飙。

“爹……疼……哎哟……”

“你轻点轻点……快掉了……”

……

白秉谦和岳持这边也是一通教训。

他们也是熟知儿子性情的,几番套话就从各自儿子嘴里套出了苏阮说的那番话。

两人倒是没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能说出那番话来,一时都是有些沉默。

特别是白秉谦,之前还觉得跟谢家的合作有些吃亏,纯属赶鸭子上架没地儿退了才不得已为之,如今瞧着白亦突然懂事的样子,倒觉得让白亦多和谢家走动一下,也不是坏事。

那谢青阳不着调,可谢家另外一个孩子倒是懂事的很,说不定真能将他们的儿子教好。

两人心里各自有思量,却不知道他们眼中的“谢家少年”,是他们曾经听说过的那个惹是生非的谢家继女,而白亦他们几个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约而同的没有提起这事。

一时间,竟是将苏阮的身份就这么给瞒了过去。

赵正奇三人被各自府中领回去之后,谢老夫人和谢渊送完他们就回了府中。

谢青阳和苏阮一见着两人进来,就连忙站直了身子。

第165章 醒醒脑子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65章醒醒脑子“你将他们当成了你成事的手段,甚至在聚轩楼时,你从最初知道曹家手段见到他们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后面每一步要走的路。”

谢老夫人沉眼看着她。

“你算计了所有人,包括小六,包括我。”

“是不是在你眼中,任何人,任何事,都只是你成事的手段而已?”

苏阮愣在原地,对上谢老夫人失望的神情,张张嘴低声道:

“祖母……”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一样,对上谢老夫人那双眼的时候,心里更是乱成一团。

她经历过太多的事情,谋算人心的本事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她没想要害谢家人,更没想要去伤害他们,哪怕是谢青阳,她打了他也只是想要让他知道教训,让他往后别再那么天真那么蠢。

她只是想要保住谢家,保住老夫人。

她只是……只是不喜欢曹家,不喜欢有人算计他们,她只是习惯了将所有的危害都掐灭于萌芽……

她……

谢老夫人直接站起身来,看着她低声道:“你说世间人人算计,不是人算我,便是我算人,可是阮阮,这世上除了算计和利用,人和人之间还是有其他的。”

谢老夫人说完之后,见苏阮抬头看着她的模样,摇摇头后便直接起身便掀开帘子朝外走去。

谢青阳之前听到里面传来的巨响声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谢老夫人对苏阮动了手,靠在帘子旁边竖着耳朵偷听,却没想到谢老夫人会冷不防的掀开帘子。

他想要退开已经来不及,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等着挨训。

可谁曾想到,谢老夫人就那么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之后,转身就走。

“祖母!”

谢青阳心中一慌,连忙跟上去急声道:“祖母我知道错了…”

“不,你没错。”

谢老夫人停了停,对着他说道:“错的一直都是我。”

“我以为你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会学会懂事,学会分寸,那三十鞭子足以教你学会怎么辨别善恶人心,让你成长起来,可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我太高看了你。”

“你也不必在这站着了,我谢家养得起一个纨绔,往后你的事情,随你。”

谢青阳脸上血色瞬间退了个干净,下意识的跟着谢老夫人追了出去。

可是谢老夫人却是走的极快,不过一会儿就直接将他甩了开来。

谢青阳站在院子里,看着树上还没化掉的白雪,脑子里全是谢老夫人刚才满是失望的离开的背影,和她嘴里那句往后随你的话。

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外面寒气所侵蚀,整个人呆愣愣的站在那里,冷的连心脏好像都停滞了下来。

……

谢老夫人走了之后,谢渊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满脸茫然的苏阮,说道:“你祖母走了,起来吧。”

苏阮没动。

谢渊皱眉上前扶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拉了起来。

“冬日寒凉,地上又硬的慌。”

“我方才就见到你腿上动作不对,是不是受伤了?”

谢渊想着替苏阮看伤,刚刚才准备蹲下,就想起苏阮是个姑娘家,而且他们中间还隔着一层。

从那天晚上陈氏发病之后,两人便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谢渊站起身说道:“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苏阮抬眼看了他一眼。

谢渊才将她拉到一旁坐下。

见苏阮垂着眼帘一声不吭的模样,谢渊刚想着是不是要开口安慰她两句,苏阮就突然抬眼说道:“我不想听人说教。”

谢渊一噎,“我没想说教。”

苏阮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的。

谢渊顿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他想要苏阮认错,谢老夫人劈头盖脸骂他的那些话。

他顿时歇了说话的心思,起身说道:“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是苏阮,我没想伤害你。”

他顿了顿,见苏阮依旧那么看着他不吭声。

谢渊叹口气,“行了,你也别看我了,看的人心慌。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让大夫过来。”

谢渊说完之后,就直接从里面出来,掀开帘子之后就见着外面已经没了谢青阳的踪影。

他还想着好生教训谢青阳一顿,却被柳妈妈拦住不让他去见谢青阳,甚至柳妈妈还说,谢老夫人吩咐的,府中任何人都不准再管谢青阳的事情。

谢渊满是不解,望了眼站在院子里跟石头似的谢青阳,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不管?”

“恩,老夫人说,让六公子好好醒醒脑子。”

柳妈妈说完之后,见谢渊不解,笑着安抚:

“侯爷放心吧,老夫人做事自有成算,她只是想让六公子更好。”

谢渊皱皱眉,想起谢老夫人说一不二的性子,到底没再多问,只是转身去寻了府中下人,让人去请大夫过来替苏阮看伤,只是他没想到,等着大夫来的时候,苏阮已经没了踪影。

……

苏阮回了跨院那边,换了一身衣服将身上收拾干净之后,让采芑拦住了想要来安慰探视她的谢嬛和谢锦月等人之后,就蹲在跨院后面的房檐下发呆。

采芑来回看了她好几次,每一次苏阮都一直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蹲在那里,望着旁边梅树下的积雪出神。

采芑怕她着了凉,去让人生了火盆端过来,正想问问苏阮澄儿跟着她一起出去,怎么没见一起回来时,却见蹲在房檐下的苏阮没了踪影。

“小姐?”

采芑放下火盆之后,连忙四处看了看,可苏阮却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

苏阮蹲在那里想了很久,可心中还是茫然的厉害。

她不知道谢老夫人到底在气她什么。

她是算计了曹家,也利用了那些人,可是她的目的是好的不是吗?

她习惯了所有事情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也习惯了利用身边的一切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

她不曾伤害过他们,哪怕利用也未曾为恶。

可是谢老夫人为什么生气?

苏阮蹲在那里想了很久都没想通,最后直接从府里溜了出来。

她裹着斗篷在外面胡乱走着,脑子里一直都是谢老夫人之前说过的那些话,等着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抬眼,就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祁家大门前。

苏阮望着眼熟的大门瞬间懵逼,醒过神来连忙扯着斗篷遮着脸,转身就想走。

却不想那边刚下职回来,掀开车帘子下了马车的祁文府一眼就瞧见了她。

“苏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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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往哪儿跑?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66章往哪儿跑?祁文府今儿个回来的要早一些,盖因莫岭澜去了国子监寻他,说是之前他们照着苏阮给的那账册上找的那些人,已经被秘密送进了京中。

不仅找到了那些人,而且随同进京的还有一些他们久寻不获的证据。

或许有了这些,户部的案子便能破了。

国子监人多眼杂,这些事情不适合在那里谈,所以祁文府就直接带着莫岭澜回了府中。

他原是想着看完东西之后,再跟莫岭澜去见那些人,却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自家大门前,看到那个偷偷摸摸扯着斗篷遮着脸就想跑的小丫头。

祁文府只是愣了一下,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苏阮来,直接脱口而出。

“苏阮?”

那头遮着脑袋的苏阮身形僵了一瞬,低骂了一句她都遮住脸了怎么还能认出来,然后假装没听到这声音,只是脚下步子迈的更大了些,几乎小跑了起来。

只是还没走两步,领子就被人抓住。

祁文府手中拎着她斗篷上的帽子,凉飕飕的说道:“往哪儿跑?”

苏阮垫着脚尖儿扯了扯没扯掉,见躲不过去,只能回过头来尴尬的露出个笑来:“祁大人?怎么是你啊?”

祁文府瞧着她嘴角僵硬的模样,似笑非笑:

“这里是我家,不是我还能是谁?”

“倒是你,好端端的,你怎么跑到我家大门前来了,还见了我转身就跑?”

“原来这里是祁大人府上啊?”

苏阮瞧了眼那边的大门,露出惊讶神色:

“我就是从这里路过而已,没想到居然是大人府上。”

“方才我正在想事情所以有些走神,没有瞧见祁大人,祁大人见谅。”

“是吗?”祁文府看着她脸上假的不行的笑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洪水猛兽了,见了我就跑。”

苏阮讪讪一笑:“哪儿能啊。”

……

那头莫岭澜听着自家好友突然叫了一声苏阮,然后就直接没了影子,他连忙掀开马车帘子跳下来之后,就见到自家好友手里拎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半个脑袋都被斗篷遮着,上头白绒绒的兔毛遮了大半张脸,整个人站在身材精壮的祁文府身边看着娇小的不行。

莫岭澜连忙上前,“子嵘。”

祁文府听到他的声音,对着苏阮说了句:“不准跑。”

见苏阮乖乖点头,他这才松开手里的帽子,那帽子一落下来,瞬间就露出苏阮那张格外出众的脸来。

细细的眉,大大的眼,跟白玉豆腐似得嫩白肌肤,明明身材瘦小,脸颊上却有些婴儿肥,瞧着人时嘴角一弯,那脸上的小窝窝便格外的招人。

莫岭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之前他就听说过陈氏母女貌美,上次安阳王妃寿宴之后,这母女二人姝色之名更是为人所道,如今一瞧,可不就像是传言中说的那样,跟下凡的小仙女儿似的。

莫岭澜露出个格外和气的笑来:“你就是苏阮?”

苏阮是认得莫岭澜的,上一世她在祁家的那几年里,莫岭澜没少来祁家蹭吃蹭喝,连带着还带着她这个“小哑巴”四处乱晃,美名其曰带她开眼界。

他性子跳脱,喜欢热闹,跟祁文府是莫逆之交。

两人向来是孟不离焦,祁文府也极为信任莫岭澜,只是后来莫岭澜死了,死在了南陈建朝之前的那一场大战之上。

莫岭澜为了救祁文府,自己挡了箭,掉进了河里连尸首都没找到。

莫岭澜总觉得眼前这小姑娘瞧着他的眼神让他有些毛毛的,那眸子里隐约带着一种怜悯和同情,还有一种老母亲见到儿子时的欣慰……

“呸!”

莫岭澜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声,他肯定是眼花了。

苏阮眨眨眼,掩去心里那些纷乱之后,扬唇露出个浅笑。

莫岭澜被美色一晃,瞬间就忘了刚才的那点不自在,凑上前说道:“我之前就听子嵘说起过你,没想到你比我想象里看着还要小一些,不过长得是真好。”

“我以前在京里见到的小姑娘,还没一个比你更好看的。”

“对了,我是子嵘的朋友,你可以叫我澜哥哥……”

“啪!”

祁文府照着莫岭澜后脑勺上就是一巴掌,直接伸手抓着他将他拎开了一些,然后站在中间将他和苏阮隔了开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低头对着苏阮说道:“他叫莫岭澜,你可以叫他铃铛,他这人嘴巴有点儿贱,别理他。”

莫岭澜被揭了老底顿时大气,上前就去勾他脖子:“祁子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才不叫铃铛,还有,我哪儿贱了?”

“你哪儿不贱?”

祁文府一胳膊肘便将他顶了开来,这才扭头对着抿嘴轻笑的苏阮说道:“你今天来这儿是来找我的?”

苏阮摇摇头,停了下又点点头。

祁文府被她这动作看的有些不明白,“你这是是,还是不是?”

没等苏阮回答,他便干脆说道:

“算了,不管是不是,你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先跟我进府吧,有什么事情进去以后再说,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苏阮闻言点点头:“好。”

……

祁文府带着个小姑娘回府,顿时惊掉一府人的下巴。

特别是在瞧清楚小姑娘的长相之后,那管家顿时乐颠颠的就跑去了祁老夫人那边通风报信。

祁文府却没有多想,他跟苏阮见了几次,小丫头性子狠手段辣,瞧着不像是这般年岁该有的,可是她的岁数在这放着。

上次在安阳王府里,苏阮虽然逗趣似的叫了他一声世叔,可祁文府也就把她当了晚辈,他直接领着苏阮和莫岭澜去了他平日里的书房那边。

祁文府让人送了些点心和酥奶茶过来,这才说道:“吃些吧,外间这么冷,出门时怎么不坐马车?”

苏阮咬了口点心,有些怏怏道:“我偷溜出来的。”

祁文府一愣:“偷溜?”

莫岭澜塞了块点心惊讶道:“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苏阮瘪瘪嘴。

祁文府顿时扭头瞪了莫岭澜一眼:“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第167章 迟钝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67章迟钝莫岭澜悻悻闭上嘴。

祁文府皱眉看着苏阮,就见小丫头半趴在桌子上,有些垂头丧气的。

他不由说道:

“你之前不是说过,谢家待你很好?而且谢老夫人为了你在京中安稳,还特意寻了安阳王妃替你正名,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你是谢家六小姐,谢家对你十分看重。”

“你为什么偷溜?”

苏阮叹口气:“我做了点事,好像惹祖母生气了。”

祁文府听着她轻飘飘的“做了点事”四个字,瞬间就想起了那天在梨园春里,苏阮暴打宇文良郴的事情。

他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干什么了?”

苏阮抿抿唇:“也没干什么,就是大皇子和曹家的人,不知道打哪儿知道谢渊手中有户部贪污案的证据,大概是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彻底踩死宇文延,顺便替富家捞点好处,让富卓抢了次辅的位置。”

“他们设了局想要坑谢青阳,借他去拿捏谢渊和宣平侯府,结果被我察觉了。”

“我想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着这事闹了一场,只是后来好像把事情闹的太大了一些,还利用了一些人,结果祖母便动了气。”

苏阮没有瞒着祁文府的意思。

大皇子和曹家借机生事本来就不是小事,更何况祁文府如今本就和她在一条船上,曹家的事情就算她不说,恐怕不用等明天,他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苏阮简单的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就听得祁文府眼皮子直跳,而莫岭澜更是目瞪口呆。

莫岭澜满脸惊愕道:“所以你故意将计就计,坑了那曹禺不说,还直接带着几个小的打上了曹家去?”

苏阮抿抿嘴:“难道不该去吗?”

“曹家本就是想要算计谢家,这次不成还有下次。”

“我要是不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带着人过去把事情闹大,等他们回过神来,怕是直接将所有的事情推说一句孩子玩笑,让曹禺认个错道个歉,就能把这次的事情抹了过去。”

“这次是运气好,我察觉了,可下次如果没人发现呢?”

“他们再用别的手段来对付谢家,难道要我坐以待毙?”

莫岭澜被苏阮的话说的无话可说。

祁文府却不关注这些,他只是问道:“所以你们去了曹家之后,都做了什么?”

苏阮撇撇嘴:“也没什么,就是闹了一场,打了一架,然后砸了曹家的门匾,把曹雄气吐血了。”

祁文府:“……”

这还没什么?

那有什么是不是该上天了?

苏阮知道祁文府在想什么,直接说道:

“你别这么看我,那曹家门匾不是我砸的,我想砸也砸不了啊。”

“是你家老爷子让人通知了我祖母,祖母去了之后砸的,她还打了曹雄一鞭子。”

祁文府脸色微黑,怎么还掺合上他家老爷子了?

“你见过我父亲?”

苏阮点点头:“我跟谢青阳他们在斗鸡场的时候,你父亲跟沈凤年也在,我见到他们之后才决定带着人去曹家闹事的。”

她说完之后,有些闷闷的说道:

“我的确是带着谢青阳他们去闹事了,可是祁文府,你说祖母为什么会生我气?”

“她说我利用了所有人,还说我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我成事的手段,可是我没有为恶,去曹家也是为了宣平侯府,她不是也气曹家算计谢青阳,对曹雄动了手,还砸了曹家的门匾吗?”

要说曹雄气吐血,其中谢老夫人的功劳比她还大。

苏阮声音有些闷闷的。

“我不想他们时时被人算计觊觎,也不想留着曹家这个后患。”

“我只不过是提前将所有的隐患都碾灭于萌芽,想要保谢家安宁而已,可是祖母却发了好大的脾气。”

“祁文府,你说是我错了吗?”

莫岭澜刚开始听着苏阮说话的时候,还只是震惊这小丫头的心狠手辣。

那曹家算计了谢家,她就毫不犹豫的将人往死里整。

曹家经过他们那一闹,斗鸡场上算计谢家的事情是决计瞒不过去的,到时候不管是谢家做什么,曹家都只能受着。

更关键的还是大皇子宇文宿。

宇文宿出现在曹家的事情不管是意外还是什么,可不管怎么说,他一旦牵扯进这件事情里面,原本简单的事情就会变的复杂。

如今户部的事情正是皇上心中尖刺,牵扯到了二皇子本就已经足够让皇上头疼。

宇文宿这个时候掺合进来,甚至细想一下他借着曹家算计谢家其中的深意,怕是跟二皇子脱不了干系,要是让皇上知晓,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他会有什么下场。

莫岭澜惊讶于苏阮的手段和心机,可偏偏这般机狡之人,在其他方面却表现的这么迟钝。

连他都看得出来,谢老夫人生气并不是因为她算计曹家的事情,可是她却是半点都看不出来,甚至于满脸茫然的不知道谢老夫人为什么会生气。

莫岭澜张了张嘴就想说话,却被祁文府瞪了一眼。

祁文府开口:“你去把之前说的那些人有关的东西准备好,我等一会儿过去。”

莫岭澜:“有什么好准备的,人都送去别院那头了,我……”

他正想说待会儿他们一起直接过去就是,可对上祁文府凉飕飕的目光,错眼瞧着有些沮丧的小姑娘。

他突然就明白过来,连忙改口:“我这就过去看看。”

莫岭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头朝着祁文府眨眨眼,“那我先走了哦,你别急,慢慢来,多久我都能等的。”

祁文府扬手做势要打。

莫岭澜连忙嘿嘿一笑,跟苏阮打了声招呼转身就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祁文府才对着苏阮说道:“你觉得老夫人是在怪你?”

苏阮不解:“难道不是吗?”

从她回来之后,谢老夫人就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什么重话。

苏阮知道这其中固然有谢渊和她父亲的原因,谢老夫人对她一直抱有愧疚,想要对她好,可是她也能感觉得到谢老夫人是把她当成了亲孙女疼着。

今天去曹家闹事的时候,她想过谢老夫人会生气,可等她解释清楚缘由之后,谢老夫人就会原谅她。

可谁知道谢老夫人知道实情之后反而更气。

第168章 执刀之人

之前谢老夫人那番话,直接将她给砸蒙了。

苏阮抬头看着祁文府,眼里满是迷惑,“祖母没怪我,那她为什么生气?”

祁文府见她有些迟钝的样子,忍不住低笑起来。

“或许她不是气你,只是觉得心疼。”

苏阮微歪着头,满脸茫然:“心疼?”

祁文府点点头,将酥奶茶朝着她推了推,放在她身前之后,这才说道:

“无论是从那一日你大闹喜宴后谢老夫人的反应,还是她今天去曹家之后所做的事情,都能说明谢老夫人是个爱憎分明,十分睿智的人。”

“她很清楚不管有什么理由,你父亲丧命于谢渊之手是事实,而你因他而骤失庇护,从娇弱贵女变成了满身尖刺也是事实……”

“谢老夫人对你有愧疚,也有怜爱。”

祁文府声音清淡,说起话来时不疾不徐。

“你之前说过谢老夫人对你一直都很好。”

“她收你当孙女,让你不必入谢家宗祠,准你将来替你父亲延续血脉,我听说那一日她去信阳侯府,还逼着郭家让给你了一个去女院的名额。”

“谢老夫人让安阳王妃出面替你正名,甚至带着你出席京中宴会,替你撑腰,就是想要竭尽全力的去给你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让你真正的融入京中勋贵世家之间,弥补你父亲走后,你缺失的哪一部分亲情。”

祁文府看着苏阮。

“苏阮,你很聪明,而且你对曹家的手段也没有错,换做是我,如果有人敢这般算计我,我恐怕做的比你还要更加狠辣一些,只是你在做这些事情之前忘了一件事情。”

“你今年才十四岁,尚未及笄。”

“如果是在寻常人家,你该是个天真懵懂,或许会有些小机灵小心思的孩子,但是绝不会是这般满腹算计,熟练的将谋算人心的手段好像刻进了骨子里的模样。”

那曹家的事情,如果是寻常人遇到,哪里会想到这么多的手段?

就算是再不满曹家算计,也最多是闹上一闹罢了,顶多回去告诉长辈让府中长辈出头,有几个会会像苏阮这样。

从一开始在斗鸡场时,就已经想透了后面要走的每一步路,算计了所有人的反应,一环扣一环的谋算曹家,利用身边能利用的所有人,只为了将曹家和宇文宿一脚踩死,让他们无力翻身。

祁文府看着眼前这个这个看似乖巧的女孩儿,心中也是生出几分说不出的复杂来。

这世上没有谁生来就会这些阴谋算计的,更没有谁生来就懂得怎么去用狠辣的手段保护自己。

要经历多少事情,受过多少磨难,才会让一个本该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变成了这般缜密小翼,满心防备的模样?

祁文府说道:

“谢老夫人不是在气你,她只是心疼你。”

“她想要你活的开心一些,就像是谢家其他几个女孩儿那样,学会依靠长辈,而不是事事算计,把什么都抗在自己肩上,让你自己活的那么累,那会让谢老夫人觉得更愧疚。”

苏阮微皱着眉,隐隐有些明白祁文府的意思,却还是低声嘟囔:“可我不觉得累啊。”

祁文府挑眉。

苏阮抬眼说道:“我觉得这样很有意思,时时算计的确是好费心神,总能猜出别人心思有时候也没那么开心,可是总比当一个傻子,等着别人心善或者偶尔救济来得强吧。”

“这世上又没有谁欠谁的,也没谁该去保护谁一辈子。”

“与其靠着别人去活,让自己厉害一些,不是才能活的更自在吗?”

苏阮声音轻轻的,可说出的话却是格外的凉薄。

“户部的事情还没解决,谢家如今就是个香饽饽,人人都想啃上一口。”

“与其成为待宰的鱼肉,等到刀口临头再去反抗,那我宁肯成为那个执刀之人,砍掉所有觊觎谢家的那些人的爪子,弄死了那些想弄死我的人。”

“这样才能真正的安宁。”

祁文府看着苏阮眉眼间的冷漠,不由微眯着眼。

虽然她的说法没有什么问题,他也十分赞同,可是这幅心思放在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孩儿身上,却格外的违和。

就好像……

一个孩子的皮囊,装着一个看透世事活的特别明白的灵魂。

苏阮说完后,就见祁文府目光古怪的看着她,下意识的皱眉:“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

祁文府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些熟悉。”

“啊?”

苏阮不解。

什么熟悉?

祁文府说道:“我就是觉得你说的一些话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一样,而且苏阮,我发现你的一些小习惯跟我有些像,要不是知道你刚来京城不久,我都快要觉得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苏阮闻言脸色有些僵住。

祁文府没留意她的不对,只是说道:“我以前在外为官的时候,曾经有段时间弄坏了肠胃,后来回京之后吃什么东西,都喜欢掰开弄碎,或者是泡在汤里茶里。”

“虽然大夫总说这样不好,可我食不得硬食,否则便会胃痛,没想到你也这样。”

苏阮低头看了眼被她扳碎之后,方方正正的摆在盘子里的点心,还有飘在酥奶茶里的几块,顿时头皮有些麻。

她上一世当了祁文府将近八年的丫环,很多习惯都和祁文府像极了。

他胃不好,苏阮便习惯了弄软食。

他眼睛受过伤,苏阮便从不在烈阳之下看书。

他夜里偶尔会失眠,苏阮便总会弄些艾叶放在枕下,手边永远放着他爱看的书。

南北陈对立的时候,苏阮和祁文府因为很多事情反目成仇,她跟祁文府隔几日便会书信“对骂”一遭,甚至于为着各自的主子没少对对方下狠手,可是有些习惯早已经融进了骨子里。

上一世没改过来,这一世也还带着。

苏阮对上祁文府的眼睛,讪讪道:“是吗,那还真巧,我在荆南的时候饿得多了,便也习惯了这样。”

祁文府觉得苏阮的神色有些奇怪,正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就瞅到门边上那露出来的一截衣角。

第169章 晚辈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在门外干什么?!”

祁文府顿时沉喝出声。

那边传来“窸窣”声,像是慌乱之下想跑。

祁文府顿时紧紧皱眉,直接起身就大步朝着门外走去,三两步到了门前之后,一把就拽住了外面尚且来不及退走的人,厉喝出声: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

他声音猛的一顿,下一瞬高了三度:

“娘?!”

娘?

苏阮惊了一下,连忙起身,等走到门边上时,就见到外面祁文府手中抓着的那个人,不就是祁家老夫人吗?

再往边上一看,之前在斗鸡场上有着一面之缘的祁老爷子,此时正有些尴尬的弯着腰趴在角落边上的窗户上,耳朵贴在上面像是在听墙角。

苏阮嘴角抽搐了一下,而祁文府则是直接黑了脸。

“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祁老夫人轻咳了一声,听墙角被发现了有些尴尬,不由瞪了祁老爷子一眼,意思是让他赶紧解释。

祁老爷子连忙说道:“没干什么,我和你娘就是路过,刚才听下人说你这儿来了客人,所以顺路过来瞧瞧,你……”

祁老爷子正想说让祁文府好生招待客人,找个借口带着祁老夫人瞧瞧被自家儿子领进府中的姑娘长什么模样,谁知道一抬头就撞上了苏阮那张脸。

苏阮之前去斗鸡台的时候是易过容的,祁老爷子一时间没将她认出来,只是觉得她有些面善。

见小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祁老爷子连忙抖了抖胡子,拍拍衣摆笑呵呵的说道:

“你就是子嵘请来的客人吧?”

祁老夫人闻言也是连忙站直了身子,用力扯掉了被祁文府抓着的胳膊,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转头时顿时满脸和蔼的冲着苏阮露出个笑来,一边说道:

“原来子嵘的客人是个漂亮小姑娘,子嵘也真是的,怎不提前让人跟府里说一声,这什么东西都没准备,要是怠慢了人家可怎么是好?”

说话间,祁老夫人就直接一胳膊肘撞开了祁文府,上前熟络的拉着苏阮的手。

“我家子嵘这些年极少请谁过府来玩,也没跟府里说一声,若是有什么怠慢的,你别介意,对了,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今年多大了?长得这般好看,以前怎么没见过?”

祁文府见着自家亲娘那副热情模样,再听着她嘴里的话,顿时眼角直抽抽。

他怎么忘了他娘也在府里!

“娘,她是我朋友府中的一个晚辈,你别吓着人家。”

他把“晚辈”两个字说的极重。

祁老夫人闻言“啊”了一声,这才仔细打量苏阮。

刚才她只瞧见苏阮那张脸了,如今仔细一看,才发现眼前这姑娘看着十分娇小。

苏阮年岁本来就不大,再加上荆南那两年亏了身子,整个人瘦的厉害,

哪怕这段时间在谢家补了些回来,可身材瞧着依旧跟豆芽菜似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一些。

等瞧清楚了苏阮的模样后,祁老夫人顿时满脸失望。

“怎么是晚辈啊?”

她小声嘟囔。

她还以为自家小儿子开了窍,知道把姑娘往府里领了。

苏阮看着神色怏怏的祁老夫人,顿时知道她误会了什么,蓦然间就想起了上一世祁文府被祁老夫人一天三顿念叨不找媳妇儿的事。

她忍不住弯了嘴角,朝着两人行了个礼。

“晚辈苏阮,见过老夫人,老太爷。”

祁老夫人见不是儿媳妇,失了些热情,倒也是回应了一声。

反而是祁老太爷,听着苏阮的声音便有些耳熟,等反应过来眼前的小丫头说她叫苏阮的时候,他蓦的瞪大了眼:“你是谢家那个丫头?”

苏阮歪着头一笑:

“老爷子,我赢了银子,还没请您喝茶。”

“之前的事情多谢老爷子仗义相助,您派了人随行保护,还帮我们通知了府里,我还没有好生谢谢您呢。”

祁老爷子听着苏阮承认下来,顿时满脸惊愕。

之前在斗鸡场里,他瞧着苏阮的模样瘦瘦小小的,而且皮肤有些黑黝黝的,他只以为苏阮是女扮男装,没曾想着还易容了,而且居然长得这般好。

眼前这小姑娘乖巧可爱,和斗鸡场上那个狡猾狡猾的小丫头看上去完全不像。

要不是两人笑起来眼底同样灵动狡黠,祁老爷子都有些不敢认。

“居然真的是你?你这小丫头,怎么跑这儿来了,这会儿不是该被你祖母领回府里去了吗?”

旁边祁老夫人闻言顿时疑惑:“你们认识?”

祁老爷子嘴里好奇的话顿时一停,脸色瞬间绷紧。

祁老夫人不准他去斗鸡,为了这事没少跟他吵嘴,要是他今儿个去斗鸡台的事情被老婆子知道,晚上还不得把他踹下床?

他连忙朝着苏阮使眼色,一边说道:

“她是宣平侯府家的幼女,之前见过一面,只是那时候她扮了男装,所以一时没有认出来。”

祁老夫人微眯着眼:“那赢了银子是怎么回事?”

祁老爷子顿时后背发凉。

苏阮连忙说道:“老夫人容禀,我今天和几个朋友开玩笑打赌的时候,遇见了老爷子便让他做了见证,当时只说若是我赢了,便请老爷子喝茶。”

“是这样吗?”祁老夫人疑惑。

祁老爷子连忙点头:“是这样是这样,苏丫头跟人打赌让我做了个见证。”

“当时她赢了人家银子,对面那人小心眼,我怕他们输不起让人找她麻烦,所以就让身边的人送她回去,没想到她会突然来了咱们府里。”

祁老夫人闻言只觉得怪怪的,可又说不上那里奇怪。

祁老爷子见她没再追问,猛的松了口气,朝着苏阮给了个赞许的眼神。

苏阮抿嘴回了个浅笑。

祁文府见着自己父亲跟着苏阮两人一起糊弄母亲,嘴角微掀

想起祁老夫人上一次知道老爷子跟人斗鸡之后,将人赶去书房住了好几天时,自己父亲那求饶的可怜劲,到底没拆穿他们,只是解释了一句。

“苏阮刚才在门外路过,我想着让她给谢侯爷带些东西回去,所以就将她带了回来,莫岭澜也跟我们一起进来的。”

第170章 嫁出去都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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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嫁出去都行!(二)

祁老爷子说道:

“这丫头生父那头的情况有些复杂,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定亲,而且她又是个心气高的,机灵的很,我瞧着这苏阮说不定以后真要成婚,也是招赘入府。”

“你去给你儿子说亲,难不成还准备把老四送出去,给人当过门女婿?”

祁老夫人听着自家老头子的话,眉心微皱了皱。

她之前只瞧着苏阮长得好看,性子也瞧着乖巧,倒是没想到她身世那么复杂。

祁老夫人见状说道:“看吧,你也舍不得,所以往后没问清楚前,别急着给你儿子拉红线,这没成也就算了,这万一真成了,把你儿子送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你舍得?”

“我怎么舍不得了?”

祁老夫人刚才是在想苏阮的事儿,这会儿听见老头子的话,顿时瞪了他一眼:

“我说你迂腐不迂腐,上门女婿又怎么了,他是去了之后就不姓祁了,还是不认我们这爹娘了?”

“而且照你这么说,那苏丫头父亲没了,母亲嫁进了谢家之后也相当于没了,往后就算真的跟谢渊生个孩子那也是姓谢的。”

“那苏家上上下下说到底就那小丫头一个人,招赘不招赘有什么区别?”

说话间祁老夫人有些愤愤的扯了扯帕子。

“我跟你说,只要能让老四成婚,别搁我眼前晃悠。”

“别说是娶妻了,就是让他嫁人我都乐意!”

老太太哼了哼,鼻子里冒出一串白气:“到时候他要真有本事把自己嫁出去,我替他准备八十抬的嫁妆,保准比韵儿她们还多,我敲锣打鼓的去给他送嫁!”

祁老爷子闻言顿时一噎,一时间哭笑不得。

瞧着老婆子说完之后扭着帕子气呼呼的走了,祁老爷子连忙追上去,“哎你等等我……你走慢点,小心摔了……”

祁老夫人瞪他:“你别跟着我,看着你们爷几个我就烦!”

“别介啊,老四不娶媳妇儿,你烦我做什么…”

“你还说,要不是你成天斗鸡遛狗的,半点都不操心他,他能都二十好几还没影儿吗?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活生生要养个老儿子在府里……”

“这关我斗鸡什么事。”

“你还说,你说京里那些老臣,谁跟你似得成天不着调,我就瞧着你那只杂毛鸡不顺眼,回头我就把它炖了去…”

“不行,你炖了我生气……”

“你就炖……”

祁老爷子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却还是扶着老夫人的胳膊,生怕她走快了在雪地上摔了。

祁老夫人虽然负气,嘴里骂的厉害,却也始终没甩开他。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远,旁边的下人瞧见都是见怪不怪,等他们走远了之后,远远的还能听到两人不时拌嘴的声音。

……

祁文府半点不知道他娘已经开始替他“恨嫁”了,送走了他爹娘之后,祁文府瞧见苏阮眉心舒展,已经看不到之前那般愁眉苦脸的模样,这才说道:

“心情好了,之前的事情也想通了?”

苏阮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道,应该…算是想通了吧。”

她知道了谢老夫人的想法,虽然能够理解,可是却没办法感同身受。

不是她不在意谢老夫人,而是想法不同。

她依旧觉得,像她如今这样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够护得住自己,护得住自己在意的人周全。

祁文府见她模样,隐约猜到她心中想法,直接说道:

“想不通就别想了,也没多大的事情。”

“你要是顾忌谢老夫人的心情,怕她伤心,那回去哄哄她跟她认个错就成了,往后行事别这么冲动。”

“像是曹家和大皇子这一次,我想你若是诚心想要坑他们,应该还有别的更加不动声色,又能顾全所有人的办法对不对?”

苏阮闻言抿抿嘴。

办法是有。

比如拿捏住了今天的事情,回去之后让谢渊去找曹雄,只要有那一纸赌约在手,她就能想办法借着谢渊的口激怒了曹雄,逼得曹家退让,甚至借此再钓出大皇子,然后谢家便能迂回的将他们坑上一把。

虽说最后的结果差不多,可是这种办法却是麻烦了很多,而且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比起这种迂回的手段,苏阮却是更喜欢干脆直接,一击毙命的。

就像是今天这样,直接便能搞定曹家和大皇子,拉拢赵家、白家和岳家一起和他们对付曹家,甚至还能让曹家没机会反咬他们一口,堵死了他们所有的退路,这不是很好吗?

仿佛是看出了苏阮的心思,祁文府说道:

“我知道其他办法也许会麻烦一些,可是人生在世,你身边并非只有你自己一人。”

“你如果能够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不在意他人心情,自然是任由怎么方便怎么来,哪怕你直接弄死了曹家也无所谓,手段只是过程而已。”

“可是你既然在意谢家的人,又在意谢老夫人的心情,那就学会凡事迂回一些,不是让你龟缩隐忍,而是将事情做的更加隐秘一些,也更保险一些。”

“这样同样能达成目的,也能够让谢老夫人安心,不是吗?”

苏阮瞧着祁文府若有所思。

她的这些本事,虽然大多都是祁文府教的,可是那是几年后的祁文府。

那个时候南元山死了,宣平侯府倒了,连带着朝中许许多多如今安好的人都因为这次户部贪污的案子出了事。

那时朝中的局势远不像现在这么安宁,祁家牵涉其中,所受到的压力和一些不怀好意的手段也更多,祁文府那时候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性情也就更加淡漠。

他远不像现在这般鲜活,也不像现在这样会顾忌这么多。

而且苏阮上一世经历过太多的不平和坎坷,受过的磨难更是让她心性远比祁文府还要狠辣,所以哪怕师承祁文府,可实际上祁文府的手段有时候会更加润物细无声,而苏阮则是讲究暴力的多一些。

祁文府喜欢委婉着来,跟狐狸似的隐藏在暗处坑人。

而苏阮则是讲究效率,怎么快怎么狠,怎么有效怎么来。

第172章 你才傻子

如今听着祁文府的话,苏阮微侧着头想了想,才迟疑着说道:“好吧,我试试。”

祁文府勾勾嘴角,便直接抛开了这个话题话音一转说道:“我本也想着这几天可能要去找你一趟,你既然今天过来了,那也正好。”

苏阮挑眉。

祁文府说道:“你之前交给我的那本账册,我已经让莫岭澜将上面有关的证据全部取了回来,而与那账册有关的人也已经秘密送进了京城。”

“之前宇文良郴下狱之后,瑞王便答应与我合作。”

“我想将这些人和证据直接交给瑞王,由他来做后面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苏阮闻言毫不犹豫的点头:

“当然啊,我们之前那般算计宇文良郴,不就是想着拉瑞王下水吗,如今用他正好。”

“这件事情关乎二皇子,甚至还有薄家和裕妃,说不定太后也有关系。”

“皇家的人都重脸面,更何况是咱们这位优柔寡断,遇事不决总想着能周全所有的皇上。”

“要是由旁人来出头将这件事情掀出来,伤及了皇家的颜面,损了皇室的名声,他那边就算不会迁怒,怕是也会押后不审,可是由瑞王出面却是正好。”

宇文良郴因为跟二皇子之前的那场斗殴,至今还在大理寺监牢里“受苦”。

瑞王就只有这么一个独子,宠的跟什么似的,他想要替宇文良郴“翻案”,从而借着这件事情找二皇子麻烦,简直是再合情合理不过。

明宣帝就算再气,也总不能将他这个最为倚重的亲弟弟如何。

更何况这事情本来就还是真的,由瑞王来掀出来,将其闹大。

有瑞王在前面顶着,到时候不管是大理寺也好,刑部也罢,谁都不敢将其强压下来,就算是明宣帝那里,想要压下来也得问瑞王这头答应不答应。

所以这事情由瑞王出头,简直是再合适不过。

祁文府闻言扬扬唇,他就知道,苏阮会同意的。

“那些人已经押解过来了,被莫岭澜安置在别院,你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苏阮摇摇头:“不去了。”

祁文府有些不解。

苏阮说道:“他们有份害死我父亲,甚至害死荆南不知道多少百姓,还有那些到死都守着荆南却不得善终的将士,我怕我见到他们会恨不得直接弄死他们。”

小小的姑娘说着狠辣的话,可祁文府却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苏阮神色淡淡的。

“之前我就已经说过,我给你账册,你替我父亲申冤,查清楚荆南旧案和户部贪污里所有涉案的人。”

“既然我已经将事情交给你了,就相信你一定能够处理好,我没有必要事事插手,招人厌烦。”

“等事情有了眉目之后,你让人给我稍个口信就好。”

祁文府之前见苏阮在梨园春暴打宇文良郴的时候,还觉得她性子太过强势,而且行事也太极端了些。

他还以为这次他提出来让苏阮亲自去问,她会同意下来,却没想到她居然拒绝了。

祁文府看着苏阮脸上神情,心中不知不觉软和了一些,正色说道: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履行诺言。”

“有朝一日,我定会用那些奸佞之人的脑袋,去祭奠你的父亲,还有当初那些枉死的将士和百姓,绝不叫他们冤魂难安,死的不明不白!”

苏阮点点头:“好。”

……

苏阮没在祁家逗留多久,两人说了会儿话,祁文府就送她出府。

祁文府近来身边麻烦不断,而且他毕竟是男子,若是就这般送苏阮回去,难免招人口舌。

他便让了亲信金宝过来,让他亲自驾车送苏阮回去。

祁文府将苏阮送出门外,便说道:“快回去吧,天快黑了。”

苏阮点点头,瞧着祁文府身边跟过来的小丫环,连忙道:“别让她跟着了,金宝送我回去就行,免得来回跑折腾……”

祁文府想了想,就同意了下来。

苏阮被那丫环扶着上了车,踩着车辕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

“怎么了?”祁文府问道。

苏阮皱眉:“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点什么……”

“恩?”祁文府不解,“忘什么了?”

苏阮微歪着头想了半晌。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可又想不起来……不对……”

苏阮眼神突然落在祁文府身边的那小丫环身上,猛的一激灵,直起身子来张嘴想要说话,谁知道一脑袋便撞在了车门上,顿时疼的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苏阮撞到极重,那“砰”的一声让得整个马车都好像震了震。

祁文府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着险些一脑袋栽下来的苏阮说道:“这是怎么了,撞伤了没有?”

他伸手刨开苏阮右边额前的头发,就见到那里红了一大块,还隐隐有肿起来的架势。

他用手揉了揉,嘴里轻斥出声:

“你怎么这么毛毛躁躁的,起身前也不留意着头顶。下来,我给你上点药再走。”

“不用了……嘶……”

苏阮被他揉的倒吸口冷气,忙不迭的就抓着他的手拽了下来,疼的小脸都皱在了一块儿,用力瞪他:“疼!”

祁文府回了她一眼:“疼还撞?”

“我又不是故意的。”

苏阮嘟嘟囔囔的说了句,嘴里又忍不住吸了口冷气,这才丢开祁文府的手自己捂着额头,“我刚想起来,我把我家丫环忘了,我得赶紧过去……”

要是采芑,估计这会儿早就自己回府了。

可是澄儿那丫头傻乎乎的,别还一直在酒楼那边等她。

祁文府见苏阮转头就朝着马车里钻,连忙伸手挡在她脑袋上面,斥声道:“小心点,还没撞够呢?小心撞成傻子。”

“你才傻子!”

苏阮瞪了他一眼,偏生刚才撞疼了,眼里沁出点泪,看着奶凶奶凶的。

祁文府顿时被逗笑,伸手拍了拍她脑袋:“行了,赶紧走吧,金宝,路上小心些。”

“是,四爷。”

苏阮放下帘子前,甩了甩自己脑袋上簪着的珠花,朝着祁文府哼了一声,就催促着金宝驾车离开。

而祁文府站在门前看着那丫头张牙舞爪的样子,不由弯了嘴角,低笑出声。

第173章 万无一失

莫岭澜从门里走出来时,就瞧见祁文府嘴角轻扬,眼底含笑的模样。

他凑上前去,朝着前面的路上看了眼,就见着那头金宝驾着马车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莫岭澜满是促狭的用肩膀撞了祁文府一下:“这人都走远了,还笑什么呢?”

祁文府侧眼看他。

莫岭澜见他不理自己,也没觉得失落,反而贼兮兮的说道:

“我说祁子嵘,我跟你少说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从小到大你就不爱跟人女孩儿玩,往年女孩儿送你荷包,你都能当面给人扔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跟人家姑娘笑得这么肉麻的。”

他挤了挤眼睛,笑得一脸暧昧。

“我说你该不会是……”

“啪!”

太过熟悉自家好友的祁文府见着莫岭澜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直接一巴掌呼在他脑门上,不仅将他嘴里的话打了回去,连带着还将莫岭澜推了个趔趄。

“有时间八卦,多干点正事。”

祁文府转身朝着门内走去。

莫岭澜揉着额头连忙追上去:“你就跟我说说嘛,你到底对人家小姑娘有没有想法,祁伯母她为了你的婚事都愁白了头了,你悄悄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旁人。”

“喂,喂子嵘,你别不理我啊……”

祁文府眼观鼻鼻观心,直接将耳边的呱噪屏蔽在外,大步回了自己院子里之后,见着莫岭澜追了上来,没等他再开口八卦,就直接伸手。

“把这次带回来的东西给我看看,免得其中有什么错漏。”

莫岭澜对着他那冷淡淡的脸,顿时瘪瘪嘴说道:“无趣!”

祁文府视而不见,挑眉:“东西呢?”

莫岭澜从袖笼里将一叠东西掏了出来,交到了祁文府手里。

见他垂眸就仔细看了起来,莫岭澜忍不住说道:“这些东西我之前已经查过一次了,而且也跟人做了对证,应该不会有错。”

“我要的是肯定,不是应该。”

祁文府手中翻动着纸张,沉声说道:

“这件的事情不是小事,关乎的不仅仅是南元山和二皇子,还有之前那些因此丧命的百姓,和朝中许多大臣。”

“如果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将这些东西交上去之后被人找出了破绽,到时候前功尽弃不说,连带着这段时间我们所耗费的全部心力都付诸流水,而且谢渊掺合到这件事情里也难以脱身。”

他答应过苏阮,会保住宣平侯府,决不让谢家成为这次事情的牺牲品。

更何况一旦宣平侯府真的被这次的事情拖累,少了谢渊为证,又让薄家和二皇子他们有了防备。

下一次他们再想要查清楚户部的事情,扳倒二皇子便再无可能,甚至这次事后更会遭到薄家和二皇子他们的反噬。

莫岭澜脸色也正经下来,皱眉道:“事无绝对,这账册虽然在我们手中,这些人和证据也都带了回来,可是难保之后会出现什么问题。”

“所以我才说,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祁文府手指按压在纸张上,一边看着上面的内容,一边说道:

“至少要保证这事情在我们手里的时候,没有任何错漏之处。”

“我和瑞王那边已经商议好了,等将这些东西检查完后,便将东西和人一并交给瑞王,到时候瑞王那边会负责将这些人和证物递交上去,并且处理后后面的事情。”

莫岭澜微侧着头看着他:“你确定瑞王那边是真心与你联手?”

祁文府闻言抬头:“是不是真心又能如何?只要利益相关,目的相同,哪怕他不是真心,他也会做到他答应的事情。”

瑞王不是笨蛋,之前宫中的事情他未必没有回过味来。

只是既然已经开始了合作,就没有了退路。

那宇文良郴如今还在大理寺关着,二皇子和裕妃那边更是不会放过宇文良郴。

瑞王想要保住他儿子,就只有扳倒宇文延这一条路可走,而如今整个朝堂里面,同样需要对付二皇子的祁文府是他唯一的选择。

祁文府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抬头说道:“对了,你稍晚一些的时候,让人去打听一下曹家和大皇子那边的动静。”

莫岭澜闻言顿时忍不住笑起来:“怎么,担心苏家那阮阮?”

祁文府横了他一眼:“别瞎叫人家名字。”

“哟,这还护上了?”

莫岭澜撑着桌子凑上去满脸调笑。

祁文府拿着笔“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肘上。

“啊。”

莫岭澜轻呼了一声,胳膊肘顿时发麻,手臂一软整个人差点撞在桌子上。

“我是担心我们如今事情正进行的顺利,曹家和大皇子会来掺合一脚。”

祁文府将笔放回了原处,开口说道:

“大皇子是个记仇的,曹雄也不遑多让。”

“谢家这次这么得罪了他们,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谢家那边怕也还会继续动手。”

“曹家针对谢家之子本就是为了谢渊手中的那份证据,与其等着他们将事情闹大,到时候弄到圣前让我们措手不及,倒不如一并处置干净,省的他们之间闹起来坏了咱们的事情。”

莫岭澜斜靠在桌子,揉着胳膊肘:“真是为了这个?”

“不然呢?”祁文府斜眼看他。

莫岭澜啧啧嘴,“行,你说是就是吧,我明儿个就让人去盯着曹家和大皇子,保证不坏了你的事儿。”

祁文府好像没听到他话中的意有所指,只是摩挲了一下手指,嘴里轻“恩”了一声,就低头继续看起了手里的东西。

而莫岭澜见着他这么冷淡的模样,垂着眼帘时好像真对苏阮没什么兴趣,他一时没了逗趣的兴致,有些意兴阑珊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杵着下巴发呆。

也不知道祁文府这块木头,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

苏阮从祁家离开之后,就催促着金宝驾车去了之前她跟澄儿约定的酒楼那边。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酒楼那边早就打烊,苏阮去时远远的就看到酒楼门前蹲着一团黑影,手里抱着一堆东西,脑袋抵在膝盖上,看着可怜兮兮的。

第174章 傻不傻

周围已经没多少行人,四周看着昏昏暗暗的。

不远处的巷子里有人不断朝着这边打量着,目光不断在酒楼前的黑影上打量着,那模样像极了京中流窜的拍花子。

马车急停下来时候,那边原本偷看的人因为马车的声音被惊到,瞬间缩进了阴影里,转瞬就消失不见。

苏阮见状心中微沉,连忙跳下马车叫了声:“澄儿?”

酒楼前蹲着的黑影连忙抬起头来,当见到站在马车前面的苏阮时,泪珠子“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小,小姐……”

澄儿泪眼汪汪的,瞧见苏阮后先是惊了一下,随即起身跑过来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小姐你去哪儿了呀,奴婢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可怎么等你都不来。”

“奴婢,奴婢以为把你弄丢了,奴婢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呜呜……”

苏阮看着穿着男装,却哭得跟花猫似的小丫头,连忙替她抹了抹眼泪。

“没丢没丢,我就是有事耽误了所以来迟了。”

“你怎么这么傻,没等到我回来找你,你就回府去等我啊,怎么就一直蹲在这里?”

澄儿抽抽噎噎:“奴婢,奴婢怕奴婢走了,小姐找不到我。”

“而且小姐换了衣裳是出来干……干坏事的……,不能叫,叫府里知道,奴婢要是回去了,小姐会挨罚……”

苏阮刚开始还被小丫头的话说的哭笑不得,可听到后面的话后,却是瞬间怔住。

她抬头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澄儿,就见她手里还抱着一叠宣纸,被她捂得严严实实的,而小丫头边哭边从怀里拿出个油纸包来,掉着眼泪递给苏阮。

“小姐,你爱吃的栗子…”

“奴婢一直放在怀里,还温着……”

苏阮看着她傻傻的样子,突然眼睛微润,不由伸手掐了掐澄儿的脸颊:“傻不傻,栗子凉了再买就好了,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怕冻着自己。”

澄儿闻言咧嘴边哭边笑:“奴婢硬朗,冻不坏的。”

“哪有冻不坏的?”

苏阮瞪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顺便摸了摸小丫头的手,触手冰凉。

苏阮连忙拉着她便上了马车,然后不顾澄儿的挣扎将斗篷解下来罩在她身上,一边朝着她手上哈着热气,一边替她搓着手。

“往后别这么傻了,要是等不着我,就先回府中去。”

“这京城里面看似安稳,可坏人多的是,你这么傻乎乎的,也不怕遇见了拍花子把你抓了卖了去,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澄儿瞧着苏阮替她搓手的样子,咧嘴直笑。

苏阮抬头见状不由道:“笑什么,真冻傻了?”

“奴婢才没傻。”

澄儿咧嘴露出一排白齿来,眼角还挂着眼泪:“小姐对奴婢真好。”

苏阮伸手戳了她额头一下,有些失笑:“替你暖暖手就对你好了?这么天真,怕不是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澄儿闻言嘿嘿一笑,没有反驳,反而笑得傻乎乎的。

……

冬日的天本就短,金宝将苏阮送到了宣平侯府时,外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等马车停在门前时,苏阮和澄儿下了马车之后,金宝才说道:“苏小姐慢走。”

苏阮说道:“替我谢谢你家四爷,还有你回去路上也小心些,天黑路滑,别走太快。”

金宝长得秀气,虽然已经二十出头,可笑起来却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小人知道的,多谢苏小姐。苏小姐快些进去吧,外间天冷,小人也走了。”

“好。”

金宝驾车离开,外间一阵风吹过,苏阮搓了搓胳膊。

澄儿连忙取了斗篷披在苏阮身上,替她系好之后,主仆两人快步进了宣平侯府。

遇到门房的时候,那人见到苏阮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上来急声道:“六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您若再不回来,小人都要带人出去找您去了。”

苏阮见状道:“怎么了?”

“大公子回来了。”

苏阮脚下一停:“大哥?他不是在国子监备考吗?”

之前说的替太子挑选伴读的小考就在后日,这个时候谢青珩怎么回来了。

门房那边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知道谢青珩到处让人在找她,她连忙入了府内,就撞上了站在门前满脸急色的采芑。

采芑见到苏阮,顿时面露喜色,快步走过来急声道:“小姐你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大哥怎么回来了?”苏阮皱眉问道。

采芑连忙低声道:“是为了曹家的事情。”

“你和六公子大闹曹家的事情,不知道是谁告诉大公子的,大公子大半个时辰前就匆匆赶了回来,他去见了老夫人一趟之后,就想要见您,可是你却没了踪影。”

“大公子以为是老夫人骂了你后,你生气了,所以你就……”

采芑急急收住了话头。

苏阮却是接了下去:“所以我就离家出走了?”

采芑闻言讪讪。

苏阮低叹口气:“我就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所以去府外走了走。大哥呢?”

“在老夫人那里。”

苏阮只觉得脑袋都有些大,她还没想好怎么哄谢老夫人,如今又多了个谢青珩。

苏阮对着采芑说道:“采芑,你先带着澄儿回去,让她换一身衣裳,再让厨房熬点姜汤给她祛祛寒,我去一趟锦堂院。”

“奴婢陪小姐去。”澄儿连忙说道。

苏阮拍了拍她脑袋:“不用了,你赶紧回去,我自己去就行。”

打发了采芑和澄儿回去之后,苏阮就一个人去了锦堂院。

等到了院子里面,柳妈妈正在门外低声吩咐着什么,一抬头瞧见苏阮时,她顿时惊讶道:

“六小姐,您回来了?!”

柳妈妈的声音不小,瞬间惊动了屋内的人。

只听到一阵脚步声后,门前挂着的暖帘被掀了开来。

谢青珩眼底带着急色快步走了出来,当见到站在门外的苏阮时,他这才隐隐松了口气。

谢青珩大步走到她身前,先是上下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身上没出什么意外,才沉着眼说道:

“跑哪儿去了,出去怎么也不跟府里打声招呼?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在外面遇着什么麻烦了?我听说你之前腿上受了伤,还疼不疼?”

第175章 撒娇

谢青珩一连串的问了一大堆的问题,苏阮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她张了张嘴,还没等回话。

谢青珩却是皱眉看着她被冷风吹的泛红的脸,直接伸手拉着她就朝着屋内走。

“算了,这些待会儿再说,先进屋里。”

“这么冷的天,你穿的这么单薄出去,也不怕冻着自己。”

“柳妈妈,去给阮阮烫个汤婆子过来,再让厨房熬点姜汤……”

苏阮见谢青珩皱眉的模样,连忙拽了拽他的袖子:“大哥,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

谢青珩不由分说的瞪了她一眼,“你之前在荆南本就亏了身体底子,大夫还说让你多养着,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看着好些了,万一再冻病了,你当是好玩的?”

说完他便抬头催促道:

“柳妈妈,还不快去?记得让厨房那边给姜汤里面加些红枣。”

柳妈妈连忙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谢青珩见柳妈妈转身退下去,这才拉着苏阮直接进了上房,等到暖帘子放下来后,一股热气便迎面扑来。

屋里烧着碳盆,桌上放着盛开的腊梅花,一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面。

谢老夫人面色微沉的坐在软榻之上,而陈氏和王氏则是坐在榻前的绣墩上。

见着苏阮进来时,陈氏连忙起身,满脸担忧的叫了声“阮阮”。

王氏也是跟着起身:“这大冷的天去了哪儿了?怎么出去的时候也不跟府里打声招呼,你不知道你大哥和祖母快急坏了,都险些要去报官了!”

谢老夫人听着王氏夸张的话,拿着桌上的瓜子就朝着她扔过去:“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她骂完了之后,朝着苏阮那边瞟了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又突然扭过头去,手指扣着身边放着的团花引枕,在上面绣着的牡丹花儿上扯了扯。

苏阮立在那里,低声解释道:

“大伯母,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所以出去走了走,没想到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回来晚了。”

复又对着谢老夫人说道:

“对不起祖母,我不是有意的,下次我出去的时候,会告诉府里一声的。”

谢老夫人听着苏阮的话,见她垂着眉眼乖顺的样子,心里不由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嘴硬的说道:“你说不说是你的事情,没谁强求你。”

“祖母。”

谢青珩有些无奈的看了谢老夫人一眼。

刚才是谁听到苏阮不见了以为她怄气离家出走,这么久没回来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情,闹着要出去寻人的?

谢老夫人被他看了看,有些不高兴的撇过了眼,低哼了一声。

谢青珩对着苏阮说道:“我们不是不让你出府,只是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你出去的时候又没有带着丫环,连马车也没坐,要不是门房那边的人说见着你出了府,我们还以为你凭空消失了。”

“这段时间京中不太平,虽然说是天子脚下,可是难保没有些铤而走险的人。”

“你下次若是再要出去,记得带上你那两个丫环,叫上府里的下人,免得祖母担心。”

苏阮听着谢青珩的话,低低的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谢青珩拍了拍她的发顶,这才对着谢老夫人说道:“祖母,您别生气了。”

“外间天寒地冻的,她跑出去这么半天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了凉,而且我瞧着她刚才走路时腿脚有些不对,怕是还伤着,您就原谅了她这一回,我想阮阮也知道错了。”

说话间,谢青珩伸手轻推了苏阮一下,给了她一个眼神。

苏阮立刻开口:“祖母,我错了…”

谢老夫人抬头瞪了谢青珩一眼:“你就知道护着她!”

谢青珩浅浅一笑:“祖母不是也护着她吗?阮阮是个懂事的,她既然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下次她若敢再犯,我替您教训她。”

苏阮瘪着嘴,可怜兮兮:“祖母……”

谢老夫人被她叫的心软,对上她那双水润润的眼睛更是硬不起心肠来,只能狠狠剜了谢青珩一眼之后,这才板着脸说道:

“你别叫我,你不说你自己没错吗?之前还那么理直气壮的跟我顶嘴!”

苏阮连忙上前,伸手虚虚的勾着谢老夫人的袖子:“我错了,我不该跟您顶嘴,更不该不听您的话,我知道祖母是心疼我。”

她摇了摇谢老夫人的袖子。

“我知道错了,祖母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说话间苏阮伸出手来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下次再也不惹您生气了。”

苏阮一手勾着谢老夫人的袖子,晃来晃去,另外一手竖着手指,睁大了眼努力的讨好着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本来就已经没了多大的气,也有些后悔之前话说的太重了些。

此时被她这样子一逗,连仅剩的那点怒气也没了。

谢老夫人伸手拨掉了苏阮抓着她袖子的手,板着脸说道。

“你就是吃准了我吃你这一套!”

苏阮连忙咧嘴露出个乖巧笑容:“祖母最好了。”

谢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这才说道:“腿还疼吗?”

苏阮连忙点头:“疼。”

“疼也活该,谁叫你一个小丫头跑去人家府门前闹事的,连个随从都没有,要不是我去的快,你指不定得被人打断了腿,哪儿还有机会在这叫疼!”

谢老夫人嘴里说的狠,手中却是拽着她直接坐在了身边的榻上,然后让旁边守着的丫环去她房中取跌打损伤的药油过来。

王氏原本守在这里是等着瞧热闹的,毕竟这会儿苏阮带着谢青阳大闹曹家,连带着跟大皇子也扯破了脸的事情经过一下午,府里的人都已经知晓。

王氏听说谢老夫人骂了苏阮一顿,苏阮“负气跑了”的消息之后,就连忙来了锦堂院里,想着苏阮要是失宠于老太太跟前,她家娇娇就有机会能得了老太太的眼,得了苏阮先前的那些待遇。

可谁曾想到,这苏阮回来了,骂没挨上几句,就将刚才还不高兴的谢老夫人哄了回去。

第176章 偏心眼

王氏顿时急了。

“母亲,您怎么能这么护着阮阮。”

“她今天惹出多大的祸事来,怎能说一句错了便揭过去了?”

王氏眼珠子转了转,在旁说道:

“那曹家的人也就算了,可是大皇子那边岂是那么好相与的。二弟、三弟都在朝为官,这要是真跟大皇子闹了起来,大皇子怀恨在心,那岂不是会找他们麻烦?”

谢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所以呢?”

“啊?”

王氏愣了愣,所以就该好生教训苏阮,让她知道轻重才对啊?

王氏没什么脑子,可是对于危险的感知却是远超常人。

她对着谢老夫人那双眼睛,将到了嘴边的话压了回去,改了口:“我只是觉得,小六知道自己做错了之后,都去祠堂罚跪了,阮阮也要学会有担当才对吧。”

“母亲不是一直都说,咱们谢家的人错了便是错了,要一视同仁吗?”

陈氏听到王氏说要罚苏阮,连忙在旁开口道:“大嫂,阮阮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性子冲动了些,可是却绝无害人之意,更不是有心连累谢家的……”

“不是存心难道就没错了?”

王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们今儿个去闹了一场,咱们谢家跟曹家算是结了死仇了。”

“大皇子那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总不能她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就这么轻易放过吧。”

“母亲向来最是公正,对府里的几个小辈更是从无偏私,上次小六做错了事情都挨了三十鞭子,总不能轮到苏阮这里便什么都不过问。”

“这未免太偏心了点。”

“大嫂……”

陈氏还想要说话,谢老夫人却是挥手拦了她。

谢老夫人抬头看着王氏说道:“你可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又知道我谢家是怎么跟曹家结仇的?”

王氏呆了一下:“不是苏阮和小六……”

“是我。”

谢老夫人挑眼看着她:“是我抽了曹雄一鞭子,也是我砸了曹家的门匾,还是我让锦月抽了大皇子一棍子。”

“怎么,你来我这里说事,却没有打听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过来了?”

“你想要一视同仁,让我也跟着小六一起去祠堂罚跪?还是让我把谢家管家的权利交给你,再让你这个谢家大夫人来好生想想,该怎么处罚我们?”

王氏听着这话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从绣墩上站起来:“我,,我没有!”

她急声说道:

“母亲,我绝不敢有这念头,我只是以为这事情是苏阮和小六做的……”

“你以为?”

谢老夫人没好气的看着她:“什么都是你以为,你当你自己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还是什么都知道的先知?单靠你以为就能知道所有事情?”

“你成天都呆在府里,不是盯着二房就是盯着三房,怎不见你多管管大房的事情。”

“成安马上就要入双甲营了,不见你这个当娘的为他操心,娇娇也马上快到说亲的年纪,也不见你这个当娘的多替她相看。”

“你自己的事情还没有管过来,就把眼睛落在别人锅里,也不怕先砸了自己的碗。”

王氏被谢老夫人训的脸色微青。

谢老夫人沉声道:“我谢家没有爱挑事的人,曹家的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没那个脑子,就别管不该管的事情,好生当好你的谢家大夫人,管好你大房的一亩三分地,别赶明儿你家那个又领个红颜知己回来,到时候你别来找我哭。”

王氏拧着帕子,“母亲……”

“出去!”

谢老夫人沉喝道。

“母亲!”王氏不甘心。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怎么,要我让人请你出去?”

王氏吓了一跳,眼瞅着谢老夫人像是要动怒,瞬间便认了怂。

她拧了拧帕子,有些不甘心的睨了眼苏阮和陈氏,这才不满的转身就走。

等撩开暖帘气冲冲的出去时,还险些撞上了门外端着姜汤过来的柳妈妈。

两人都是吓了一跳,王氏朝后退了半步,站稳了身子也没瞧着眼前是谁就气声道:“没长眼睛呢,横冲直撞的?!”

柳妈妈手中的姜汤洒了些出来,却第一时间伸手去扶王氏:“大夫人,您没事吧,可有碰着您?”

王氏听到柳妈妈的声音,脸上的怒气一顿,再大的火也不敢朝着谢老夫人身边的亲信去发。

她避开了柳妈妈的手,扭头瞅了眼落下的暖帘子,隐约还能见到里面坐着的陈氏和苏阮,她忍不住咬牙低低的骂了句“偏心眼”,然后甩了甩帕子,转身就走。

“大夫人?”

柳妈妈被她这一出弄的愣住,见王氏气冲冲的走了,她才伸手掀开暖帘,端着姜汤入内。

“大夫人这是怎么了,走的气冲冲的?”

谢老夫人瞧了眼柳妈妈手中漾出了小半的姜汤,没好气的道:“别理她,就是吃饱了撑的,总想闹出点什么。”

陈氏有些不安的站起身来,低声道:“母亲,大嫂她也不是有意的,这次的事情说到底是阮阮惹出的祸事,大嫂也是怕牵连了府中才会说了几句。”

谢老夫人听着陈氏的话有些蹙眉。

陈氏连忙道:“阮阮,快些跟祖母道歉……”

谢青珩见着陈氏想去拉苏阮,直接横身挡在中间,皱眉沉声道:“母亲,您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就认定是阮阮惹出的祸事?”

陈氏愣了下:“不是阮阮大闹了曹家……”

“她是为了小六。”

谢家从上到下,都是护短的性子。

哪怕是王氏那般咋咋呼呼的性子,平日里对谢成安和谢娇娇也护的厉害。

谢青珩实在是不喜欢陈氏这般不问缘由,甚至未曾问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先认定了苏阮有错的态度。

这半点不像是寻常会护着自家孩子的母亲。

“小六被曹家人诓骗,险些惹了大祸,是阮阮出面帮了小六,才将事情挽回些许,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阮阮带着小六大闹曹家,是为了逼迫曹家服软认错,甚至将小六从这次的事情里面摘出来,让谢家立于不败之地,免得被曹家反咬一口。”

“您连问都没有问过事情原由,怎就认定是阮阮有错?”

第177章 谢礼

谢青珩的话让得陈氏心中微惊。

曹家的事情传回来之后,她只以为今天的事情是因苏阮而起,就像是上次在贺家大闹一样,可是没想到源头不是苏阮。

陈氏瞬间有些心慌,连忙抬头看向苏阮,就见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抬头看着她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

“阮阮,我……”

陈氏想要解释。

苏阮却是直接侧过了眼。

陈氏顿时手足无措,手里紧紧拽紧了锦帕。

谢青珩见她这模样,忍不住说道:“母亲,阮阮是您的孩子,她品性如何您应该比谁都清楚,您怎能不问青红皂白,便先认定她有错……”

“好了青珩。”

谢老夫人见谢青珩眼带不满的样子,出言拦了他的话,“她是你母亲,怎么跟她说话的?”

谢青珩紧抿着嘴唇,住了嘴。

谢老夫人这才看向陈氏说道:“青珩也是关心阮阮,才会一时失言,你别跟他计较。”

陈氏连忙道:“母亲,我不会的,是我的错。”

谢老夫人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错不错的,之前我便已经说过了,阮阮的事情我会操心,你好生顾全着你自己,还有侯爷和二房的事情就好。”

“曹家这边我和侯爷会处置干净,不会让阮阮招惹什么麻烦。”

陈氏听着谢老夫人的话顿时脸色一白,谢老夫人这是嫌弃她不该管苏阮的事情吗?

可是她只是怕苏阮招惹了麻烦而已。

“母亲……”

陈氏想要说话。

谢老夫人说道:

“好了,之前你身子不好,侯爷请了太医过来专程替你看过,这几日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

“眼下外间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别在这里候着了,赶紧回去歇着吧,免得待会儿再晚了回去时路不好走,冻坏了身子。”

谢老夫人说完之后,根本就不给陈氏说话的机会,便开口道:

“柳妈妈,送二夫人出去,顺便跟她身边的人叮嘱一声,让她们仔细着二夫人的身子。”

“眼下快要到年节了,别叫她再着了寒气,到时候大过年的也不得安生。”

柳妈妈连忙说道:“奴婢明白,奴婢会叮嘱她们的。”

谢老夫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陈氏说话的机会,甚至也没有听她解释的意思,她没有教训陈氏,也没有对她表示不满,可是她这幅明摆着送客的架势,却是让得陈氏苍白了脸。

不同于跟王氏的直接,有时候太过客套的疏离,反而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陈氏抬头看着谢老夫人:“母亲,我……”

“还有什么事吗?”

谢老夫人挑眉。

陈氏嘴巴张颌了半晌,欲言又止,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捏着帕子看了苏阮一眼,然后红了眼眶:“没有,那我就不打扰母亲了。”

谢老夫人笑了笑:“恩,回去吧,柳妈妈,送送二夫人。”

柳妈妈知道谢老夫人的脾气,直接上前笑着说道:“二夫人,奴婢送您出去。”

陈氏又瞧了苏阮一眼,见她只是垂着眼不看她,只能低声道:“好,谢谢柳妈妈。”

柳妈妈领着陈氏朝外走,等暖帘掀开又落下之后,陈氏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外。

不见了她人之后,谢老夫人才看着谢青珩训了一句:“你往日是个最懂礼的,不管她做了什么,她是你父亲的妻子,是你的继母,有些话不该是你来说的。”

谢青珩抿唇。

他知道谢老夫人的意思,更知道陈氏如何轮不到他来说话。

可是刚才就陈氏突然就朝着苏阮问罪,甚至连事情缘由都不知道,就要她赔礼道歉的样子,却让他有些忍不住。

陈氏或许是为了保全苏阮,怕她惹祸让得谢老夫人厌恶。

哪怕理智知道陈氏没有害苏阮的意思,可是情感上依旧觉得陈氏这种做法让人不舒服,特别是看到苏阮那般安静的样子,让谢青珩有些心疼替她委屈。

谢青珩看了苏阮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了祖母,下次不会了。”

谢老夫人也不是有意要训他,只是陈氏是谢渊喜欢的,谢青珩又是谢渊长子,若是他和陈氏之间起了矛盾,让谢渊知道之后万一再被美色迷晕了脑子,到时候反倒是让他们父子之间起了嫌隙。

谢老夫人转头看了眼苏阮:“你也别难过,她无意害你。”

苏阮闻言微仰着头,抿嘴一笑:“我知道的。”

谢老夫人见她脸上那种习以为常的笑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怕让苏阮难过,只能转了话题说道:“我这里的药油是我们徐家的独门秘方,专治跌打损伤,比那些旁的药好的多。”

“你待会儿回去之后,让房里的丫头替你好生揉揉腿,还有,之前瞧着你身上有血,可还有伤到哪里?”

苏阮摇摇头:“没有了,那血不是我自己的,是在斗鸡场里抹得鸡血。”

谢老夫人闻言失笑:“你这坑人的手段倒是机灵的很。”

“今天的事情还得多谢谢祁家老爷子,要不是他通风报信,我也赶不过去,赶明儿你跟我一起去祁家一趟,跟祁家老爷子道谢。”

苏阮一听要去祁家,顿时呆了呆。

她连忙说道:“祖母,咱们就不用去祁家了吧。”

见谢老夫人有些不解的看着她,苏阮连忙说道:

“今儿个的事情闹的这么大,曹家和大皇子那头还没有解决干净,这会儿怕是都盯着咱们呢。”

“祁老爷子是好心,才会帮着通风报信的,可要是咱们亲自上门去道谢的话,那不是让曹家的人以为祁家和咱们是一伙的吗?我听说大皇子那人心胸狭窄,又有些睚眦必报,到时候若是迁怒了祁家,那咱们这不是道谢,而是报仇了。”

谢老夫人听着苏阮的话,想了想还是有些道理。

曹家那边刚闹了一通,这个关头,还是不把祁家牵扯进来的好。

谢老夫人说道:“你说的也对,那就不去祁家了,等明儿我让人备份厚礼送去祁家,将来有机会再亲自跟他们道谢。”

第178章 有我

苏阮闻言松口气。

那祁老爷子好歹帮了她一次,要是她们真上门去道谢,让祁老夫人知道他去了斗鸡台,那老爷子怕真要被踹下床敲的满头是包了。

她可不想“恩将仇报”。

谢老夫人不知道苏阮这些心思,跟她说了几句话后,见着杵在一旁的谢青珩就直接摆摆手:“行了,闹了一天我脑子都疼了,你也回去吧,有什么事情明儿个再说。”

她看向谢青珩:

“你之前不是说这段时间回不来吗,小考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谢青珩点点头说道:“已经准备好了,我只是听说小六闯祸了,所以回来看看,待会儿便回国子监。”

谢老夫人皱眉:“这么晚还要回去?”

“恩,出来时跟先生说了,晚上还要回去与他们做小策论,两日后的小考说是有殿试,到时候皇上可能要亲自考校我们的学问。”

谢老夫人听着谢青珩的话顿时凝神:“既然这么要紧,那便早些回去,别耽误了正事。”

谢青珩说道:“好。”

……

谢老夫人怕耽误了谢青珩的事情,而且京中有宵禁,太晚了在城里行走终究不美,所以她也没有留谢青珩二人用饭,直接就将他们赶了出去。

谢青珩和苏阮从锦堂院出来之后,苏阮才说道:“大哥现在就走吗?”

“不急。”

谢青珩看着苏阮:“在曹家的时候,真的只是伤了腿,可还有别的地方伤着?”

苏阮摇摇头:“没有。”

谢青珩松了口气,皱眉看着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六跟曹禺的事情?”

苏阮闻言顿了顿,知道瞒不过谢青珩,便低声说道:“之前他在我院子里替我爹守灵的时候,赵正奇就递了条子进来,上面提及了曹禺约小六在外面见面的事情。”

“上次小六被人蛊惑,砸了我爹牌位的事情,我本就有些怀疑曹禺,所以就要挟了小六几句,让他不要出去跟曹禺见面。”

谢青珩突然就想起了上次他去苏阮院子里时,谢青阳跟苏阮两人争执的那些话,“就是上次我去你那的时候?”

苏阮点点头:“恩。”

“那你怎么知道斗鸡台的?”

苏阮说道:“是三姐无意间听到小六和赵正奇说话,然后告诉我的,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怕小六中了人算计,所以就跟着去了那边,结果就遇见了曹禺借着斗鸡坑他的那一幕。”

“小六接连两次被人算计,我有些生气,便打了他一顿,后来的事情大哥应该都知道了,我带着他去曹家闹了一场。”

苏阮原原本本的将事情说了一次。

谢青珩见她规规矩矩的回话,脸上却是垂着眼不看他,突然愣了下。

等反应过来苏阮怕是误会了什么之后,谢青珩连忙说道:“阮阮,我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担心你和小六。”

他放软了声音,柔声说道:

“小六胡闹,若非是你出面,他还不知道会闯出多大的祸来。”

“我知道你看似不喜欢小六,可是你是关心他的,如果不在意的话,你今日也不会那般匆忙的赶去斗鸡台替他收拾烂摊子。”

谢青珩说完之后,双手放在苏阮肩头,微微躬身跟她视线平行。

“阮阮,谢谢你。”

苏阮之前听着谢青珩的那些话,还以为他是怀疑她早知道谢青阳的事情却隐而不报,此时听着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跟她道谢,苏阮便软了眉眼。

“大哥不怪我打了小六?”

谢青珩摇摇头:“我只怪我上次没好好教训他。”

苏阮微歪着头看他,见他神色认真,她脸上缓缓露出个笑来。

谢青珩见她脸上露出笑容,心中微松,这才放开她肩上的手站直了身子,与她一起朝前走着。

苏阮脚下踩着院子里的积雪,“咯吱”作响:“大哥去看过小六了吗?”

谢青珩闻言抿抿唇:“看了,祖母不叫人理他,父亲也没教训他,我原是想要揍他一顿的,被祖母拦了下来,他这会儿怕是一个人跪在祠堂那边请罪。”

苏阮闻言先是愣了下,等反应过来谢老夫人为什么这么做后,低笑了笑。

谢青阳那性子,光靠打,靠骂,总是教不会他长大。

上次那三十鞭子的伤恐怕还没好彻底,他就能惹出这次的事情来,这次就算是再给他三十鞭子,五十鞭子,他怕是也记不了多久。

所以谢老夫人这是准备另辟蹊径,逼着谢青阳认清现实,要么去当一个彻彻底底的纨绔,从此之后无人管束他,吃喝等死,反正谢家养的其他。

要么他便要彻底戒了他如今的顽劣,让他一辈子都记得今天的教训,再不敢犯。

苏阮跟谢青珩说了会儿话后,见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她连忙道:“时辰不早了,大哥赶紧回国子监吧,要不待会儿宵禁了便不好走了。”

谢青珩见她心情没有不好,而且眼下的确不早了,便说道:“我将你送回去就走。”

苏阮顿时失笑:“大哥,这里到我住处近的很,我自己回去便好,倒是你,你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到时候皇上考校你学问的时候你若答不上来,那多丢脸?”

谢青珩闻言睨了她一眼:“你放心,我可不是临时抱佛脚的。”

见苏阮穿着单薄,外间又起了风。

谢青珩说道:“你先走吧,我瞧着你回去了我就走。”

苏阮见谢青珩执拗,也不好跟他争执,免得耽误了谢青珩回去的时间,所以直接就转身说道:“那我先走了,大哥也赶紧走吧。”

谢青珩看着苏阮朝着跨院那边走去,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远,谢青珩突然开口叫了一声:“阮阮。”

“嗯?”

苏阮回头,发上的珠花晃了晃。

谢青珩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

苏阮满脸疑惑:“什么话?”

谢青珩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说,谢家的将来有我和成安他们,你不必事事小心,处处防备,我会好好守着谢家,和谢家所有的人。”

苏阮闻言愣了愣,见着不远处站着的如松柏笔挺的少年人,目光落在他眼底时,脸上漾出抹暖意笑容。

“好。”

第179章 偏见

谢青珩回府的很匆忙,送了苏阮回了跨院之后,他就乘着马车赶回国子监。

只是在离国子监正门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他就直接叫停了马车,然后从车上下来。

“大公子,这还没到呢,您怎么就下车了?”

赶车的人有些惊愕。

谢青珩说道:“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走走过去。”

“你回去跟祖母说一声,等小考结束之后,我再回府。”

那人有些不解,可是瞧着这里离国子监正门也没多远,隐隐已经能看到那边灯笼的光亮,而且这附近也不会有什么宵小,他便也没有没敢多问,跟谢青珩行了礼便驾车离开。

马车离开之后,谢青珩在原地站了片刻,就转身快速朝着国子监走去。

只是他没有去正门的方向,而是在快要靠近时直接一拐绕了过去,停在了国子监后面小巷子里开的角门外面。

谢青珩四周看了看没人,这才上前敲门。

里面传来声音。

“谁啊?”

“是我。”

谢青珩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后,那院门瞬间打开,探出个胖乎乎的脑袋来。

裴耿瞧见站在外面的谢青珩时,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我的天,你总算是回来了。”

他一把拽着谢青珩进去之后,就连忙反手将门闭上,然后跟看门的人使了个眼色塞了他一些碎银子之后,拉着谢青珩就快速绕回了内院里。

等见着没有被发现的危险之后,裴耿才拍了拍胸口说道:

“我说你怎么去就这么久,之前不是说回去看一眼就回来吗?”

“你这都耽误了快两个时辰了,要是再不回来,我这边就要兜不住了。”

谢青珩闻言连忙问道:“司业那边发现了吗?”

裴耿摇摇头:“没有,我跟季诏说了,让他给你打掩护,这角门这边的人平常没少吃我的好处,想来应该不会说出去的。”

谢青珩闻言才松了口气。

之前他无意间听说了谢青阳和赵正奇几人大闹曹家的事情后,其中还有个身材瘦小的谢家子,他几乎不用想,就猜到了领头的那个十之**就是苏阮。

整个谢家里面,也只有她有那么大的胆子。

谢青珩心中着急,怕他们惹了大祸,又担心苏阮会挨罚,所以根本在国子监里坐不住。

可是马上就要小考,这几日根本没有休课的时候,那个教他们经义的徐司业更是一门心思的盯着他们,想要寻他们错处。

谢青珩无奈之下,只能让裴耿给他望风,自己偷溜了出去。

原只想着回去看看情况便回来,谁知道会耽搁了这么久。

谢青珩低声道:“回去之后出了点意外,所以才回来晚了。大壮,这次多谢你了。”

裴耿白了他一眼:“都是兄弟,有什么谢不谢的,不过你府里怎么样了,你弟弟和阮阮还好吗?”

说着话时,裴耿忍不住感叹了声:

“说起来他们两个胆子也真够大的。”

“那曹家是什么地方,他们就敢去闹,而且连带着曹家的门匾都给砸了。”

“你不知道,你离开没多久,曹黎就被曹家的人带回去了,听说是曹雄气的吐血晕倒了,曹家那头请了太医过去,大皇子也匆匆入了宫,这会儿曹家怕是乱成一团呢。”

裴耿一直都觉得,他自个儿胆子已经算是够大的,可要是让他跟谢青阳他们一样,去曹家闹上这一场,他却还是有些心虚。

这事儿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谢青珩听着裴耿的话抿抿嘴唇:“我弟弟顽劣,曹家又有意算计他,阮阮也是被他带累的。”

两人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回了住处。

等到了几人同住的房间外,裴耿推开门便扬声道:“阿诏,青珩回来……棠溪,你怎么在这里?”

房中季诏坐在桌前,沈棠溪则是坐在他对面。

裴耿满脸惊愕的看了眼沈棠溪,直接询问的望向季诏,不是说好瞒着其他人吗?

季诏摇摇头说道:“不是我说的,是他自己找过来的。”

谢青珩看着沈棠溪:“表哥。”

沈棠溪沉声道:“你回府了?”

谢青珩点点头:“有点事情就回去了一趟。”

“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能比后天皇上考校还要重要?”

谢青珩抿抿唇没说话。

裴耿见气氛有些不对,连忙开口:“棠溪,你不知道谢家那头出了点事情。”

“青珩就是有些担心才回了一趟府里,也没去别的地方,再说他平日里的课业很好,就算被皇上考校,那也出不了差错,你就别担心了。”

“我知道。”

沈棠溪看着谢青珩说道:“不就是苏阮又闹出了乱子来吗?”

谢青珩闻言顿时皱眉:“表哥,这事跟阮阮没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父亲已经让人捎信过来,今天他们在聚轩楼的时候父亲就在那里,他亲眼看到苏阮怎么利用小六,跟曹家闹起来的。”

沈棠溪看着谢青珩:“我之前早就与你说过,她不是省油的灯,她背着她爹的仇,注定不会善了,之前在梨园春是这样,今天又是这样……”

“表哥!”

谢青珩听到沈棠溪说起梨园春的事情,猛的开口打断了他。

“我说了,这事情跟阮阮无关。”

他眼中带着冷沉之色,

“她今天不闹,难道就该看着曹家算计小六,再来算计我父亲?”

“你既然知道曹家的事情,就该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曹家有一有二就有三,一次两次侥幸逃过,下一次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再来动手?!”

谢青珩看着沈棠溪:

“苏阮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她就算想要报仇,也绝不会牵连谢家。”

沈棠溪看着谢青珩毫不犹豫的护着苏阮,甚至跟他起了争执,那双面具下的眼中积聚着阴云,“你是在嫌我多管闲事?”

谢青珩皱眉:“我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对阮阮有偏见。”

正如他当初对苏阮一样,未曾接触,便认定了她不好。

“表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和府里,可是阮阮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今天的事情我不知道舅舅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你如果真的知道经过,知道其中缘由,就该清楚阮阮行事虽有冲动,却未必不是为了谢家好。”

第180章 一针见血

“你未曾与她相处过,便已对她存了偏见,所以才会事事都觉得她另有所图。”

沈棠溪沉着眼看着谢青珩,而谢青珩半步不让。

屋中气氛一时有些沉凝了下来。

裴耿和季诏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棘手。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干什么吵成这个样子。”

裴耿说道:“棠溪,我觉得青珩说的有道理。”

“这曹家又不是第一次算计他们了,总不能每一次都坐以待毙吧?”

“苏阮这么闹了一场也好,把事情摆在台面上来,让所有人都知道曹家有错在先,而谢家占着理,曹家和大皇子那头反而不能怎么在暗地里动手脚了。”

裴耿说完之后,撞了季诏一下,示意他开口劝上两句。

季诏却是一针见血:“我也觉得青珩说的对,你就是对苏阮有偏见。”

见沈棠溪看过来,季诏说道:

“你一贯是我们几个里面最聪明的,论算计之事我们和青珩都比不上你。”

“可是就连我都看得出来,今儿个这事苏阮没什么做错的,如果真要说有错,也就是她带着青珩的弟弟,还有赵家、白家那几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家伙去曹家闹事,有些太冒险了。”

“如果曹家当时不顾脸面,不由分说的先对他们动了手,就算事后谢家占了理,他们也先吃了亏。”

“除了这个,苏阮还有什么地方做错的?”

季诏看着沈棠溪,说的毫不留情。

“我能看明白的事情,你不会看不明白。”

“要不是你对苏阮先入为主,觉得她对青珩他们存有恶意,那以你往日的性子,你怕是还要夸上苏阮一句聪明。”

“毕竟今儿个这事如果换成是你,你有七、八成的可能,会和她有一样的选择。”

沈棠溪闻言紧紧皱眉:“我不会。”

季诏听着他否认,直接挑挑眉:“不会?那你是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对付曲兴宁的?”

沈棠溪闻言怔住。

季诏说道:“当初曲兴宁的父亲曲贺与沈相交恶,曲贺便让曲兴宁在国子监里对你动手脚,想要在那次乡试之上陷害于你。”

“你明知道曲兴宁想要做什么,却未加阻拦,不仅纵容他不说,还暗地里推了他一把。”

“你虽没有直接朝着他动手,可是却借着曲兴宁嫁祸你舞弊的事情,除了曲兴宁的功名,更让沈相抓住了把柄弄垮了曲贺,这些事情你都忘了?”

季诏取了茶杯,倒了杯茶水递给了沈棠溪。

“所以棠溪,撇除你的偏见和先入为主,其实苏阮跟你挺像的。”

怎么可能?

沈棠溪下意识的耸眉,苏阮怎么可能跟他像。

那个女子,她……

沈棠溪想要找两个词儿来形容苏阮,可是在心底转了一圈之后,印象最深的居然是最初那一次,苏阮抱着牌位明明在哭,可那浸了泪的眼睛里却是格外冷静的模样。

他神情有些怔愣,眉心拧的更紧。

她怎么会跟他像?

季诏的话格外的直白。

见沈棠溪眼底露出的疑惑和迟疑,裴耿说道:“好了好了,也甭管像还是不像了,青珩既然回去过了,也说没什么大事,想来谢侯爷他们那边有办法应付曹家,你就别操心了。”

“后天就是小考的日子,与其想这些,倒不如想想该怎么应付这边。”

“我可是听我祖父说了,消息几乎确定下来了,这次就是替太子选伴读的,要不然皇上那头也不会亲自考校。”

“我是没本事,也没兴趣给太子殿下当伴读。你们呢,怎么想的?”

季诏摇摇头:“我不适合。”

换句话说,他不想去。

裴耿看向沈棠溪两人。

沈棠溪将苏阮的事情放在一旁,开口道:“看我做什么,你们忘了我没资格当太子伴读的。”

三人都是愣了一下,猛的才想起沈棠溪的情况来。

沈棠溪幼时家中起火便被毁了容貌,这些年一直都带着面具遮挡着大半边的脸,他虽然参加过乡试,可是殿试这一关他是肯定过不了的。

朝中虽然也有面部受损的人为官,可那些人的情况都不严重,沈棠溪却是离不开面具。

太子伴读将来注定是要成为天子近臣,辅佐新君的,又怎么可能带着面具去上朝?

三人脸上都是露出几分抱歉之色。

沈棠溪看了他们一眼:“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我的情况我早就心中有数,能入国子监已经是看了我父亲的脸面特意准许的,而且过了乡试我也知足了,总不能为了我坏了朝中的规矩。”

“倒是青珩,你是怎么想的?”

沈棠溪跟谢青珩自幼要好,而且表兄弟关系一向亲近。

哪怕刚才为了苏阮的事情起了争执,此时说起正事时,沈棠溪却依旧满是关心。

“你学业极好,姑父之前也曾经提过,说让你直接去参加武举,等武举之后你得了功名,便要你去军队里面历练,攒些军功回朝之后,就直接上旨请封世子之位。”

“太子伴读的身份虽然尊贵,而且若被选中也是风光无限,可对于你如今的情况来说,不算是什么好选择。”

季诏也是点点头说道:“我也觉得,虽然太子伴读注定能入朝堂,也能得皇上看重,可是一旦跟着太子殿下,便等于搅进了皇家的事情里面。”

太子势弱,虽然有皇上护着,可是难保不会有旁人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来。

到时候身为太子伴读,便会首当其冲成了那些人下手的选择。

太子如果能顺利登基,自然是千好万好。

可万一中途出了什么事情,不管太子是不是安好,最先倒霉的就是他身边的人。

谢青珩听着他们的话,见三人都是看着自己。

他神色平静的说道:“你们放心我,我心中有数。”

沈棠溪三人都以为谢青珩口中的有数,是和他们一样不会去掺合太子的事情,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外间传来了响钟的声音,间或还有附近住处的学子朝外走动的脚步声,沈棠溪说道:“你自己有数就行,走吧,先生那边还说了今天晚上要考策论,别去晚了。”

第181章 放过我吧(一)

“小姐,劲儿大不大,要不要轻些?”

采芑坐在床边上,手里拿着苏阮从老夫人那带回来的药油,而苏阮则是光着腿坐在床上,让采芑替她推着药油。

她腿上撞青了一片,上头已经积了些血点,看着有些恐怖。

采芑揉的时候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了苏阮。

苏阮瞧着她样子有些无奈。

“你用力些,若不将药油揉进去,这些乌青散不掉的。”

见她不敢下手,她说道:

“要不然你把药油给我,我自己来,就你这么揉下去根本没用的。”

“那奴婢用劲儿了,小姐你忍着点儿。”

采芑试着用力了一些,见苏阮有些皱眉,却没吭声,她这才放下心来替她揉着淤青的地方。

旁边澄儿蹲在地上,瞧着苏阮腿上的那大片淤青就觉得疼得慌,她连忙取了桌上放着的栗子,将外壳拨开之后,把里面黄澄澄的栗子肉递给苏阮。

“小姐你吃点东西,吃点东西就不疼了。”

苏阮被她哄小孩儿的模样逗笑,也没拒绝她的好意,伸手捻着一颗栗子扔进嘴里。

澄儿睁大了眼:“小姐,好吃吗?”

苏阮点点头:“好吃。”

澄儿顿时笑弯了眼睛:“那奴婢再替您剥。”

旁边采芑见状,一边替苏阮揉着腿伤一边说道:“别弄太多了,小姐肠胃本就弱,这栗子不好克化,小心积了食。”

“我知道了。”

屋内主仆三人说着闲话,采芑替苏阮将腿上的伤揉好之后,便又净了手,重新弄了药油替苏阮额头上的浅青色揉着,一边说道:

“小姐往后要小心着些,旁的地方便也罢了,这脸却是顶顶重要的,若真伤了可怎么是好?”

“还好只是青了一点,要不然老夫人一准饶不了曹家。”

苏阮抿抿唇,觉得自个儿撞在马车上的事情有些蠢,便默认了这脑门上的伤也是在曹家门前落下的。

她仰着头时,那药油的味道刺的她眼睛有些难受,便闭着眼说道:“知道了,往后不会了。”

澄儿替苏阮剥了些栗子,记着采芑的话怕苏阮积食,便将剩下的全部收了起来放在一旁,正准备将栗子壳收起来扔出去的时候,房门却突然被推开来。

澄儿吓了一跳,手中一抖栗子壳落了一地。

采芑更是连忙一把扯过旁边的被子,就直接盖在苏阮身上,遮住了她光溜溜的腿。

“什么人,进来不知道敲门吗,还有没有规矩?!”

采芑厉声说完,抬头就想教训人,却不想见到走进来的陈氏。

陈氏身边还跟着的是院子里守门的丫头,名叫彩儿。

此时彩儿脸色微白,跟在陈氏身后跑进来后就急声说道:“小,小姐……夫人要进来,奴婢拦不住……”

苏阮扯着被角,皱眉了眼陈氏之后,才对着彩儿说道:“行了,你先出去吧。”

顿了顿,又说道:

“采芑,澄儿,你们也出去。”

“小姐……”

采芑脸色迟疑,有些忌惮的看了眼陈氏:“奴婢留下来伺候你穿衣。”

苏阮摇摇头:“不用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采芑闻言又看了眼陈氏,见苏阮像是有话要单独与陈氏说,她心中虽然有些不安,却也只能拉着旁边同样担心的澄儿一起出去。

等到了门外之后,她才将房门重新闭上,打发了彩儿离开后,亲自守在门前。

感受着屋中突然涌进来的凉气散去之后,苏阮才掀开了被子,就那么赤着脚下了床。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里衣,褪去了白日里层层叠叠的外衣之后,那薄薄的一层单衫看着有些偏大,让的她显得格外的瘦小。

苏阮的四肢极细,看着完全不像是十四岁的女孩儿该有的样子,她腰很小,锁骨的地方更是有些突出,反倒是本来巴掌大的脸在身子的衬托下显得圆润了些。

她走到一旁的架子上取了外衫之后,一边披着衣裳遮住了身子,一边对着陈氏说道:

“母亲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陈氏看着她这般生疏的态度,顿觉受伤:“阮阮,你当真就要与我这般生疏吗?”

苏阮抬头看她。

陈氏依旧是极美的,往日在荆南的时候,她看着还有些纤弱,可是这段时间在谢家的娇养,让得她肤色莹润,裹在长裙貂裘下的身材更是凹凸有致。

哪怕此时嗔怒之时,她眼波流转间也是姝色无双,就连苏阮都不得不说一句。

美人当如此。

苏阮站在那里,开口道:“母亲这么晚过来找我,应该不是跟我说这个的吧?”

“往日你曾经跟我说过,身为大家闺秀,无论身处何地都要谨守该有的规矩,绝不能失礼于人前让人笑话,也断然不会做出闯门的事情来。”

陈氏被苏阮的话说的一静,对上她的眼睛时,有种被看透了的惊慌感。

陈氏拧着手中帕子:“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我很好。”

陈氏一噎:“可老夫人说你受了伤。”

苏阮淡声道:“我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我早就习惯了。”

陈氏听着苏阮这般直来直去的回答,每次都是一句话便将她堵了回来,将天聊死,她手中帕子拧的更紧了些。

苏阮静静的看着她:“母亲还有什么事?”

“我……”

“母亲若是不说,那我就要歇着了。”

陈氏闻言脱口而出:“刚才在锦堂院里,老夫人责骂我时,你为什么不帮我?”

苏阮听着她嘴里的话,眼底露出轻嘲。

陈氏说出来后,便顺畅了很多:“我说那些话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怕你在外面惹了祸事,就像在贺家那一次一样,万一惹得老夫人动了怒怎么是好。”

“我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是因六公子而起,要是早知道的话……”

“要是早知道,母亲就会护着我吗?”

苏阮直接打断了陈氏口中的话,就那么看着她:

“母亲可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在贺家跟人打起来?”

见陈氏神情僵住,苏阮说道:“我跟人动手,是因为她们诋毁于我,说我一个没爹的孩子名不正言顺的留在谢家,说谢渊留我们在谢家,怕是对我娘动了心思。”

第183章 放过我吧(二)

“她们说我容貌肖母,长着一张狐媚子的脸。”

“她们说谢家门楣清贵,我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妖媚女人,竟然能迷得谢渊连礼法都不顾,直接将一个寡妇、一个孤女,无名无份便带进了府里。”

苏阮抬头看着脸色煞白的陈氏,淡声道:

“那时候我只以为我们是借助在谢家,那时候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嫁给谢渊。”

“我容不得有人这么骂你,更容不得有人中伤我们母女名声,所以才跟人动了手,失手之下将林家二小姐推进了水里,险些淹死在贺家的池塘里。”

陈氏脸色一白:“阮阮……”

苏阮歪着头看着她,黑眸中不带半点温度。

“我当时回来后,跟母亲说过这件事情吧?我还问过你,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谢家,为什么要住在杀父仇人的府里。”

“母亲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

“你说,谢渊对我们有救命之恩,父亲的死或许有别的缘由,你说我们只是在这里暂住几日,等避开了荆南的危险就离开。”

苏阮声音冷淡,哪怕时隔一世,哪怕她一再告诉自己,要体谅陈氏,体谅她的无奈和软弱,可此时对着她时却依旧生出怨恨来。

若非陈氏这句话,她当初知道她嫁给谢渊时,怎会如遭雷击失去了理智?

因为陈氏骗了她!

苏阮冷声道:

“谢渊的事情暂且不说,就说贺家的事情。”

“当时你明知道贺家之事不是我一人之错,你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跟人动手,可是贺、林两家前来问罪,我高烧昏迷的时候,你可曾替我辩解过一句?”

陈氏急声道:“我没有,我当时是护着你的……”

“是啊,你是护着我的。”

苏阮红着眼看着陈氏:

“你当时替我求情了。”

“你跪在地上跟人磕头,求林家和贺家饶了我,求谢渊和祖母救我,可你为什么不能站出来说一句实话。”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贺、林两家,你的女儿没有做错,你的女儿只是在被人中伤的时候,奋起反击,护着她自己和她那个软弱无能的娘而已。”

苏阮说道后来时,声音猛的提了起来,对着陈氏时,再无之前温驯。

“你是护着我,可你何曾有片刻像是别人的娘那样立起来过?”

“你只知道磕头求饶,只知道求人放过我,可是你知不知道,若非此事林家小姐有错在先,而贺家也管束不严自己理亏。”

“你以为你磕上几个头,哭求几句,就能抹平当初贺家的事情?”

“你以为我差点害死了御史中丞家的女儿,凭你磕几个头求他们几句,我就能活的下来?!”

苏阮眼睛泛红,看着陈氏厉声道:

“当初在荆南时,我护着你那是我应该做的,爹走了,你是我娘,我拼了命也要让你活着。”

“后来进了谢家之后,我也护着你,哪怕你嫁给了谢渊,哪怕后来我做了再多的事情,可我依旧是护着你。”

“可是你知道吗,我恨极了你的软弱。”

她声音有些暗哑,像是染上了水汽,沉闷的让人难受。

“你说祖母责骂你,她骂了你什么?”

“你若觉得她不公你可以反驳,祖母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是你每一次都等着我替你出头,让我来走在你前面。”

“荆南如此,谢家如此。”

“你到底将我当成了什么?”

苏阮看着陈氏煞白的脸色,深吸口气说道:“有时候我真的宁肯你恶毒一些。”

陈氏猛的退了半步,被苏阮毫不留情的话说的面无血色。

她微张着嘴看着苏阮,眼前这个人明明还是以前的模样,样貌与记忆里完全一个样子,可是和她记忆里那个处处护着她的女儿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她对她再无半点往日的亲近,更不像以前那样事事以她为先。

从什么时候开始,苏阮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阮看着陈氏眼底的震惊,难过,还有隐晦的不敢置信和不甘,突然就自嘲的笑了起来。

其实陈氏的性子与其说是软弱,倒不如说是自私。

她只是自私的不那么明显,也自私的不那么彻底,她披着软弱的皮子借以保护自己,却对她又还留着那么些真心,所以才叫她一直狠不下心,也放不开手。

正如苏阮刚才说的那样,她宁肯陈氏是个恶毒知人,她或许还会开心一些。

至少陈氏恶毒了,她放手了。

她不会愧疚和不安。

苏阮垂着眼帘说道:“往日在荆南,你一个人难以存活,所以离不开我,可如今你有了谢渊,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娶你,可他待你极好。”

“你是宣平侯夫人,是谢家大妇,从此往后,无人再敢为难于你,也没有人能像是在荆南时一样,肆意欺你。”

“谢家没有恶毒之人,祖母也是个宽容的性子,你虽没有管家之权,可是三婶公正,又有谢渊护着你,你余生可以活的很好。”

苏阮声音有些疲惫,抬头看着陈氏时认真说道:

“不要再让我替你冲锋陷阵,也不要再处处让我替你出头。”

“你不用刻意与我亲近,也不用弥补我你觉得你曾经在荆南对我的亏欠,你跟谢渊好好的过日子,生个孩子也好,顾着谢青阳他们也好,你不用将眼睛放在我这里。”

“我不会置你于不顾,如果真有一天你遇到困境,我依旧会帮你。”

苏阮声音停顿了片刻,看着陈氏的眼睛:

“所以母亲,放过我可好?”

……

陈氏离开的时候,脑子有些嗡嗡作响。

房门打开之后,她扭头看了眼里面披着长衫背对着门外的苏阮许久,才红着眼睛说道:“不管你怎么看我,可是阮阮,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里头的人没有说话,甚至连头都没回。

陈氏眼中泛酸想要落泪,可是想起苏阮刚才的话,那句恨极了她的软弱。

她连忙仰着脸将湿意压了下去,手中将衣摆都扯出了褶子,半晌后才猛的一闭眼,再睁开时,踩着步子踏出了房门,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第184章 别为难自己

苏阮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之后,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小姐……”

采芑和澄儿入内,瞧着苏阮泛红的眼眶,有些不知所措。

苏阮作势搓了搓胳膊,然后强扯着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来。

“我没事,赶紧将门关上吧,快冻死我了。”

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衣裳说道:

“澄儿,我有些饿了,你去看一眼小厨房还有吃的吗,替我取点过来,采芑,你去替我找件厚衣裳让我穿,我手都快冻麻了。”

“小姐。”

澄儿想要说话,被采芑拉了一下。

“你干什么?”

澄儿扭头。

采芑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多嘴,“小姐饿了,你去厨房瞧瞧,取些甜汤过来,小姐喝了也好入睡。”

将有些傻乎乎的澄儿打发出去,采芑取了件厚裘上前,替姜云卿盖在身上后,就去了一旁拨弄着碳盆里的火,添了些炭进去后,让其烧的更旺了些。

苏阮则是就那么站在窗边上,隔着窗棂的缝隙瞧着外面的夜色发呆。

采芑有些担心。

她之前多少听说过小姐在荆南的生活,后来又亲眼瞧见过二夫人的性子。

刚才她们在屋中说话时,苏阮情绪激动的时候传出去了些许,只是那只言片语,就能感觉到苏阮说着那些话时的决绝,她想要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终,采芑只能蹲在火盆旁边,安静的守着苏阮。

过了许久,苏阮才突然开口道:“采芑。”

采芑连忙起身:“小姐可是累了?”

苏阮摇摇头,靠着窗边回头看她:“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采芑没想到苏阮会问这个,愣了下才回道:“奴婢的娘早死,爹还在,家里还有后娘和两个弟弟。”

“那你当初是怎么入的府?”

“家里穷吧。”

采芑将手里的火钳子朝着碳盆边上放下之后,才垂着眼帘说道:

“奴婢家中是贫户,靠着两亩薄田生活。”

“若是风调雨顺的时候还好,可若是哪一年逢了老天爷不痛快,减了收成,家里所有人都要跟着饿肚子。”

“奴婢打从记事起便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奴婢的爹也总是愁着下一顿饭该去哪儿找。”

“后来奴婢大了些后,有乡绅想拿十五两银子买奴婢当小妾,奴婢爹舍不得,又恰逢后娘娘家的人跟侯府里的小管事认识,便托了人说项,将奴婢送进了侯府当差。”

苏阮微侧着头看着采芑:“你后娘对你可好?”

采芑迟疑了下,才说道:“奴婢也说不清楚。”

“奴婢的爹性子老实,后娘却是个泼辣脾气,家中大小的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要说她对奴婢好,当初奴婢在家中的时候,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奴婢来做,她发脾气的时候还会打骂奴婢,可要说是不好,她在饭食上却也从来没有短缺过奴婢的。”

怕苏阮不明白,采芑解释道:

“小姐没有去过我们那里所以不知道,在我们那个地方,女孩儿生下来都没人要的,而且每年因为吃不上饭饿死的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后娘虽然会打骂奴婢,却也没少了奴婢这口饭,只要两个弟弟和爹娘有吃的,她都会记着奴婢一口,而且后来那些人想来买奴婢当妾的时候,也是后娘将人骂走的。”

“若不是后娘走了门路,还花费了二两银子,奴婢也进不了侯府当差,所以她对奴婢算是好的吧。”

采芑一直都记得,那个要让她当小妾的乡绅老爷已经五十多岁,长得脑满肥肠,府中已经有十几个小妾。

那些人说要买她的时候,她以为后娘是会答应的,毕竟十五两银子,对于他们那种人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足以让家中好好的过上两年。

可谁知道她后娘在知道对方的年纪已经足以给她当祖父,甚至还有折磨女子的癖好之后,直接叉着腰将人骂了出去不说,还拿着扫帚把媒人给打跑了,害的她爹还担心了好一阵子,怕那些人事后来找麻烦。

后来后娘一边骂骂咧咧的嫌弃她长得太好,给家里招了麻烦,却又一边寻了娘家人帮忙,花费了家里仅剩的二两银子,把她送进了宣平侯府来。

那时候采芑是感激后娘的。

苏阮听着采芑说着她后娘的事情,沉默着没说话。

采芑小心的看了她一眼,才又低声道:“小姐,奴婢没读过什么大道理,不过奴婢觉得,有些事情其实没那么复杂。”

“后娘以前打骂奴婢的时候,奴婢是恨她的,总想着若是亲娘在,她肯定不会那般对我,可是后来又想想,处在那种境况,就是亲娘也未必能护得住奴婢周全。”

“奴婢对她是有感激的,可当年她的打骂终究是横在奴婢心中。”

“奴婢念着她护奴婢的好,却也难以跟她亲近,所以奴婢只是将她当成后母。”

“奴婢会给家里银子,有余力时也会替弟弟寻个好差事,替她和爹爹奉养终老,尽奴婢该尽的孝道,可是其他的,奴婢给不了,也给不起。”

采芑说道这里,那双一直都温和的眼睛里露出些狡黠来。

“小姐不知道,其实奴婢是有私心的。”

“这几年奴婢都有将月俸银子留一部分给自己,剩下的才寄回家中。”

“前段时间我爹让人捎来了口信,说是家中盖了房子,大弟已经娶了媳妇儿,小弟也在说亲,后娘嘴里依旧跟以前一样,没事骂两句奴婢没良心,逢人便说奴婢是白眼狼,可是奴婢觉得这样挺好的。”

“奴婢做了该做的,心里安宁,可却也没有为着他们便亏了自己,让自己难受。”

“奴婢觉得小姐也能跟奴婢一样,别为难自己。”

“有些人处得来便亲近些,处不来便远着些,不是非要凑在一起才能过日子的。”

苏阮听着采芑的话,看着她脸上认真之色,之前还觉得有些堵得慌的心里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她缓缓露出抹笑,“你说的对。”

第185章 脑子进水了?

房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采芑连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后就见到澄儿提着食盒站在门外。

她儿脸上冻得红扑扑的,身上还落了些雪。

见门开了,小丫头便如同大猫似的使劲抖了抖身子,又将头发上的雪都甩掉之后,她这才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小姐,奴婢去小厨房看了,只剩下这些了,奴婢也不知道你想吃什么,便叫她们全部热了一起带回来了。”

“小姐挑挑看想吃点什么。”

苏阮本也不是个矫情的人,上一世经历太多,早叫她忘了什么叫难过。

要不是之前陈氏的那句责问,问她为什么不在谢老夫人面前替她说话,勾起了她心底一直压着的怨气,她也不会突然爆发了出来。

这会儿跟采芑说了会儿话后,她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苏阮裹着厚裘走上前,看了眼桌上摆着的盘盘碟碟,顿时抬头:“你这是拿我当猪喂呢。”

这么多东西,怎么吃得了?

澄儿嘿嘿一笑:“小姐吃不了,可还有奴婢和采芑呀,再不济还有彩儿她们呢,等小姐挑剩下的,就赏给我们。”

苏阮闻言瞧着她馋嘴的样子,直接被逗笑,她坐下拿着筷子说道:“行了,你自己馋嘴倒还拿着我的名儿了,今儿个也委屈你了,坐下吧,一起吃。”

采芑忙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这院子里我就是规矩。”

苏阮说完之后,看着她们:“坐呀,赶紧的,待会儿这些该凉了。”

澄儿性子直接些,没想那么多。

见苏阮不像刚才那般难受的模样,便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还顺带着将采芑也拉着坐在了身边,然后拿着公筷挑了个水晶饺子给苏阮。

“小姐尝尝,这饺子可好吃了,皮薄馅多,吃着特香……”

苏阮咬了一口,眼睛微亮,对着澄儿满是期盼的神情用力点点头:“好吃!”

……

除了苏阮院中的人,没人知晓那天夜里陈氏来找过苏阮,更没人知道她们在房中说了什么。

只是无论是谢老夫人,还是谢渊,都发现陈氏好像变了一些,她很少再主动提及苏阮的事情,也没有再说过苏阮不亲近她的那些话,每次去谢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两人若是碰上时。

苏阮恭敬依旧,而陈氏倒显得冷清了许多。

谢渊问过陈氏她和苏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陈氏只说没有,而谢老夫人这边问苏阮,苏阮也只说陈氏或许是想通了,她们如今这般相处着挺好的。

谢老夫人虽然疑惑,可见两人都不肯说,而且陈氏这么安静下来不再作妖,对她来说无疑省心许多,省得她这段时间操心曹家的事情同时,还要烦着府里的事情。

陈氏能安安稳稳的跟着谢渊过日子,好好管着二房那一亩三分地,对谢老夫人来说是件欣慰的事情。

她便也没再过问这事儿。

……

曹家那边,曹雄病倒了,据说气急攻心吐了血后,便一病不起。

大皇子和惠贵妃原想参谢家一本,告谢家纵子伤人,折辱朝中大员,只是还没等他们那本子参上去,谢渊就先拿着曹禺当初亲笔所写的那张赌约,直接将曹家告上大理寺。

而还没等大理寺那边受理,御史中丞林罡便上奏弹劾曹雄私德败坏,蛊惑大皇子行不德之举,以一己之私恶名于百姓之前,牵连皇室声名。

曹雄之前一病不起,其中固然有身子不适的原因,可更多的却还是想要借着谢家大闹,将他气病为由头,让得谢家也理亏一些,然后再想办法将这事情抹过去。

可谁曾想到他这才朝着床上一趟,那谢渊就直接拿着那赌约去了大理寺,而且关键是林罡居然还掺合了一脚。

曹雄原本的假病差点变成了真病,气得骂了娘。

“那林罡不是和谢家有仇吗?”

“他府中嫡女当初还被谢家那继女推进了池塘,差点没了命,后来更是被迫嫁给了贺家一个庶子,丢尽了颜面。”

“那林罡是不是脑子昏了头了,他居然帮着谢家出头?!”

曹雄气得脸色铁青,涵养全无。

旁边站着的心腹也是满脸茫然,想不明白那林家的人到底发什么疯,上个月还处处针对谢渊,没事就拿他出来溜一圈,借着谢渊指桑骂槐。

如今这才一个月不到,他们就和好如初了?

那林罡居然还帮着谢渊来对付他们。

曹雄想不通其中关键,只能暗骂那林罡脑子进水了。

“大皇子呢?”

“在府中,他说这几日正是风口浪尖的,他不好过来,怕惹了皇上疑心。”

曹雄听着这话脸色更加难看,“怕惹疑心他早干什么去了,要不是他拉着禺儿去干这种没脑子的事情,我曹家能被谢家逼成这个样子吗?”

那断成两截的门匾现在还在大门口放着,他这个宗正坐不坐得稳还是两回事。

宇文宿倒好,直接来了句怕惹帝心生疑,就想要置身事外。

他真当这事情他能脱得了干系?

那天谢家闹事的时候,他也在曹家,而且还当着谢家人和外面那么多人的面露了脸,甚至下令伤人抓谢青阳他们的也是他,他以为躲在府里,不来曹家就能万事大吉?

简直就是个蠢货!

曹雄心绪难宁,既恨谢家咄咄逼人,又气宇文宿撂摊子跑路。

他此时简直恨不得打死他那个小儿子,想起那纸赌约就气得胸前闷得慌,喉头更是忍不住泛着腥味。

“老爷,咱们得想个办法才行,那谢家摆明了不肯善罢甘休,要是这事情再这么闹下去,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旁边曹雄的心腹说道。

曹雄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想要安抚谢家,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他逼着自己安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后,才问道:“黎儿他们的小考是在昨日?”

那人点点头:“对,二公子说是在昨日,听说昨天就出了成绩,今天一早,二公子他们那些卷试里出色的几个,便随诏入宫去见皇上了。”

“听说跟二公子同行的,便有谢家那长子谢青珩。”

第186章 搅浑水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186章搅浑水曹雄闻言皱眉。

之前他就有听说这次小考是为了替太子选伴读,如今皇上亲自考校,看来这消息是真的。

“曹福,替我备车,我要入宫一趟。”

心腹曹福愣了下:“现在?”

“现在!”

曹雄起身,曹福跟在他身后连忙问道:“老爷是担心谢青珩攀上了太子?”

“不是。”

曹雄摇摇头:“皇上替太子选伴读,定然是要挑选能给太子助力的,我曹家人无份,那谢家亦然。”

“皇上看重谢渊,也的确想让谢家为太子所用,可是谢家长子要请封世子之位,承袭宣平侯的爵位,眼下谢渊身边麻烦不断,大皇子能找到他下手,旁人亦然。”

“谢家只要有些脑子,就定然不会叫他这个时候去给太子当伴读。”

曹福闻言满脸茫然:“既然如此,那老爷为何还要入宫?”

曹雄一边朝着房中走,一边说道:“我就是要他攀上太子。”

曹福满脸不解。

曹雄沉声道:“谢家既然咄咄逼人,想要将我曹家踩死,那倒不如彻底将水搅浑,大家都别想好过。”

他眼中满是阴沉之色,直接回了房中换了朝服之后,一边绑着腰间革带,一边沉着脸对着曹福说道:“你去将我之前准备的那药给我拿来,再让人备好马车。”

曹福瞬间大惊:“老爷,至于这般严重吗?”

那药原是备了以防万一的,吃了之后可是会伤身的!

曹雄横了他一眼:“你以为现在的情况能好到哪里去?”

“谢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动了林罡替他们出头,你难道不知道御史台的人都是什么德行,那些人就是疯子,但凡被他们盯准一点错处,便能咬着不放。”

“而且你别忘了,当日来府中的还有岳家、赵家和白家的儿子。”

“那一日他们全去了宣平侯府,定然和谢家搅在了一起。”

“现在他们还没跟着动手,我就已经如此被动,若是他们三家也跟着落井下石,和谢家一起来对付我们,难道你要我在这里坐以待毙等死吗?”

曹雄怒声说完之后,便冷喝道:

“让你去就去,赶紧把药给我拿来。”

“还有,让人给我盯紧了小公子,他要是再敢踏出府门一步,就给我打断他的腿!”

曹福见主子动怒,连忙敢迟疑,转身便出去取药。

而曹雄则是收拾妥当之后,接过曹福手中的药就直接伴着茶水喂进了嘴里,等到咽下去之后没过片刻,他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泛白,原本泛红的唇色褪去,整个人瞬间便带上病容,额上更是浸出些冷汗来。

曹雄感觉着身子的不适,声音虚弱了几分。

“扶我出去。”

……

明宣帝替太子挑选伴读,自然是慎之又慎。

在宫中考校谢青珩等人时,便叫了太子宇文煦一起,随行的还有祁文府,沈凤年,和太子太傅葛彰。

明宣帝挑了一些时政之事考校了一番之后,又看过几人的策论,从中挑选了几人询问过他们一些问题之后,便让宫人领着几人先行出去在外面候着,然后才看向身旁几人。

“几位爱卿觉得他们如何?”

“都是栋梁之才。”

沈凤年说了句。

明宣帝看了他一眼,笑骂了句“滑头”,这才看向旁边的葛彰问道:“葛太傅觉得呢?”

葛彰年岁已大,留着一把白胡子,一双眼睛十分清亮:

“老臣觉得沈相说的对,这些个都是将来朝廷的栋梁之才,不过他们几人里面,当属谢青珩,曹黎,还有那个季诏和严真四人最为出众。”

“谢青珩心思灵变,才思敏捷,又文武双全。”

“曹黎性情厚重,不失机变。”

“季诏则是随了季大人,看事情极为精准,之前提及时事时可谓是一针见血,至于严真,他属于方方面面都不错的,虽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却也没什么短板。”

“若为太子伴读,他们四人品性才学都足够,端看陛下觉得谁人合适。”

明宣帝听着葛彰的点评,皱眉想了想后,扭头看着太子。

“太子,你觉得呢?”

太子宇文煦刚年满十五,却因早早便被立了储君,自幼受的是帝王教导,而元后早亡,太子虽然名义上由继后抚养,却一直是在明宣帝膝下长大,所以看着格外的稳重。

他容貌还带着些少年人的稚嫩,眼神温润平和。

听到明宣帝问他,太子微微一笑:“儿臣身边其实并不缺人,有太傅教导,又有父皇指正,没多大必要寻个伴读。”

明宣帝闻言不赞同:

“你已年满十五,早晚要学着朝政之事,这时替你挑选的伴读,便是你将来入朝之后身边最为可信之人。”

“多年陪伴之情不仅能让你熟知他们脾性,更能让你们君臣之谊更加深厚,等到将来朕传位给你之后,这些人便是你左膀右臂,怎是没必要的事情?”

“朕瞧着这几个都还不错,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可看中了谁人?”

太子见明宣帝已经打定了主意,想了想才温声说道:“儿臣觉得他们几人都好,只是曹公子是大皇兄的表弟,大皇兄颇有雄才,若有曹公子辅助,必能更好的替父皇办事。”

“至于季公子,他能言善道,对朝政之事见解独到不说,提起时事时更是一针见血。”

“如此人才,当留给父皇才是,跟着儿臣未免太过浪费他的才华。”

明宣帝闻言下意识的皱眉。

这天下是宇文家的,朝臣也都是天子之臣,太子身为储君,什么人不能用?

而且老大这段时间的确是有些不像话,前几日还和曹家闹出那般事情来,居然跟曹家一起算计谢渊的儿子,那曹家也不是省油的灯,曹家身为大皇子的母族,要是曹黎真跟了太子,那指不定存着什么心思。

曹黎不能要。

至于季诏,看着出众,可是却太过锋芒毕露,言辞也太过犀利。

这人若是放在御史台,倒是个不错的苗子,可跟着太子却有些不大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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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上眼药

明宣帝又问太子:“那剩下的两个呢?”

“父皇说谢家公子和严表哥?”

太子想了想说道:

“谢公子文武双全,出身武将世家,却才学出众,他若能留在儿臣身边,定能督促儿臣不敢懈怠。”

“而严表哥性情严谨,又自幼由外祖父亲自教导,想来各方面也都差不了。”

“他们二人都是极好的,儿臣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沈凤年听到太子居然偏向谢青珩时,心中微跳,可是却强忍了下来。

明宣帝闻言却是说道:“那谢青珩的确是个好的,可是严真……”

他下意识的想起太子口中的外祖父,也就是早逝的严皇后的父亲严明霁,瞬间就忍不住的皱眉头。

“你那外祖父就是个倔牛脾气,恃才傲物,不懂变通,性子又刻板古怪,那严真要真是从小受他教导,还不知道会被教成什么模样。”

明宣帝想起刚才在大殿之上不苟言笑的严真,明明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板着一张脸跟个小老头似的,让他直接就从他身上看到了严明霁的影子。

明宣帝忍不住的直摇头:“不成,那严真不行。”

他见着严明霁就头疼,可不能给儿子身边也添这么个麻烦。

更何况严家本就是太子母族,就算严真这次挑选不上,严家也依旧会为太子所用,一心一意的辅佐太子,所以倒不如替他另外再选一个。

葛彰在旁开口道:“那就只剩下谢青珩了。”

沈凤年心中微跳:“可是他出身武将之家……”

“武将之家又如何。”

葛彰没有沈凤年想的那么多,直接说道:“我瞧着那谢青珩是个好的,容貌端正秉性也不错,才学更是不输给旁人,而且他会武正好,太子与他一起,也能多个人保护。”

明宣帝闻言也是开口说道:“朕也觉得谢家那孩子不错。”

“谢渊是个忠勇之人,谢家家风清正,那孩子品性自然差不了。”

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着沈凤年说道:

“对了,朕记得沈相你还是谢青珩的亲舅舅吧,举贤不避亲,可没你这般贬低自己亲外甥的,朕瞧着他就挺好。”

沈凤年见明宣帝这般说了,只能将反对的话压在心底,心里不由埋怨谢青珩没照着之前说好的表现差一些,反而这般出众,直接招了明宣帝的眼。

沈凤年只能说道:“臣是担心他不和太子殿下的意。”

“你呀,就是想的太多,朕瞧着太子对他挺满意的。”

明宣帝说完,太子便在旁说道:

“父皇说的是,儿臣也觉得与谢青珩定然能合得来。”

明宣帝闻言哈哈大笑:“你性子温吞,倒是难得在你口中听到这种话来,既然你觉得合意,那便选谢青珩了。”

太子笑着道:“多谢父皇。”

……

几人在殿内说了会儿话后,明宣帝才让周连出去传旨,他自己却突然扭头看向祁文府:“子嵘,你今儿个怎么这么安静?这半晌都没见你吭声?”

祁文府站在一旁,闻言回了句:“陛下这是觉得微臣平日话太多?”

“微臣还以为在陛下眼里,微臣是个正经人。”

明宣帝正在喝茶,闻言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就觉得那茶水一个劲儿的朝着他喉咙门里蹿。

明宣帝轻咳着瞪了祁文府一眼:

“祁文府,朕给你胆子了?连朕的玩笑都敢开?”

“微臣不敢。”

见祁文府乖乖受训,垂着眼帘一副刚才什么都没说的乖觉样子。

明宣帝放下茶杯嗤了声:“朕瞧着你就是最不正经的,小心朕哪一日便摘了你的官帽子,让你上街乞讨去!”

祁文府闻言说了句:“那陛下记得赐臣个金饭碗,让微臣奉旨乞讨。”

“……”

哪怕如明宣帝也是被他脸皮之厚给惊着。

葛彰在旁看着两人互动,不由朗笑出声:“祁大人,你这也忒不厚道,都被陛下罚了乞讨了还要拿着金饭碗,小心出去挨揍。”

明宣帝闻言也是忍不住笑起来:“就是,回头你要真乞讨了,朕就赏你个破碗儿,省的出去遭贼惦记。”

谢青珩几人进来的时候,就听见里头全是笑声。

走近之后,就见到明宣帝像是心情极好,眼底笑意未散,而旁边的太子也是跟着嘴角轻扬。

当明宣帝说出让谢青珩往后好生辅佐太子时候,季诏眼底满是意外,严真神色不解。

倒是曹黎,他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中选,哪怕他表现的再出色,皇上和太子也不会选中他,所以面色是最正常的一个。

可他却丝毫不知道,他这幅表现落在明宣帝眼中,却成了颇有城府。

几人跪下行礼之后,明宣帝便让太子和谢青珩好生亲近亲近,太傅葛彰也跟着一起,而其他三人则是勉励了几句,各自赐下了一枚玉玦后,便让他们退了下去。

等人走后,明宣帝才开口说道:“这个曹黎,倒是个城府深的。”

祁文府说道:“也算不得城府。”

见明宣帝朝着他看过来,他才继续道:

“之前曹家和谢家不是闹出点儿事来吗,微臣听说曹大人当场吐了血,前儿个夜里还连夜让人将曹黎从国子监中带了回去,听说是病的下不了床了。”

“曹黎或许是本就没想着要赢了这场考校,也或许是担心曹大人病情,所以心思才不在这事情上面吧。”

“不过说起来,曹大人被谢家几个孩子气得大病,如今皇上挑中谢家长子跟随太子,曹家那头怕是会更加糟心了,也不知道那曹大人会不会多想。”

“病中忧思,可不利于康复。”

明宣帝闻言顿时脸色微沉:“不过就是几个小儿胡闹的事情,怎就气的大病,再说朕挑谁给太子,还要他曹雄说了算?他能多想什么?”

祁文府在旁说道:

“可微臣听说,曹家这两天一直有请太医过府。”

“而且坊间也有传言,说谢家之人仗势欺人,那谢老太太更是彪悍的很,不仅一鞭子将曹雄打的重伤在身,事后更是吐血昏迷,至今未醒。”

第188章 弄巧成拙(一)

吐血昏迷?

至今未醒?

这么严重?

明宣帝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不由眉心轻拢看着祁文府:“这是什么时候的传言?”

“就这几日。”

祁文府说道:“皇上在宫中所以不知道,外间可是传的厉害。”

“现今坊间的人都在说,那谢家仗着皇恩便欺辱朝臣,不将大陈律法放在眼里,还说谢家老太太擅闯曹家府邸、伤了曹大人不说,更是纵子行凶折辱曹大人。”

“曹大人被气得当场吐血晕倒,外间本就猜测颇多,他抱病了几日不曾露面,还时常有太医出入曹府,那传言就更凶了些。”

祁文府声音浅淡道:

“臣昨儿个因为户部的事情去见了谢侯爷一面,谢侯爷被这些传言气得不轻。”

“他原本是想将两家公子赌约的事情直接作废的,可就是因为传言辱及了他母亲,而且也诋毁了侯府名声,他一气之下才拿着之前那赌约将曹家告进了大理寺。”

说着祁文府忍不住笑起来:

“不过谢侯爷做事也真是武将风格,光图痛快了,那曹家怕是不管怎样都不可能应了那赌约的,要是真应下来,赔上几千两银子事小,可让那曹家小公子脱光了衣裳在京城里跑上一圈。”

“曹家的人怎么肯?”

明宣帝闻言看着祁文府:“你怎么这般清楚?”

祁文府一脸坦然:“曹家那小公子激谢家公子立赌的时候,我父亲也在那斗鸡场里。”

“陛下也知道我父亲那性子,成天抱着他那宝贝大公鸡满京城的乱窜,那些玩乐的场子哪一个他不熟悉的?”

“那一日父亲恰好瞧见了这事儿,回去就当成热闹跟我说了一嘴。”

“听说那谢家小公子就是个孩子性子,被曹大人的小儿子哄着去了斗鸡场后,又逼着立了赌,当时他气不过就指天发誓说,他若赢了,就要曹家公子脱光了衣裳在京城里跑上一圈,旁边见证的人可多了。”

明宣帝看着他说道:“那曹家的儿子让谢家的立了什么赌?”

祁文府摇摇头:“好像没说,只说他要是赢了,让谢家公子应他一个要求,替他办一件事情。”

见明宣帝脸色沉了下来,祁文府佯装不在意的说道:

“想来就是孩子玩笑吧。”

“那曹公子年岁尚小,他能想出什么不好的主意来,左不过就是想要谢公子丢丢脸?”

明宣帝眼眸微沉。

他想不到,可是曹雄呢?还有……

大皇子呢?

谢家的人在曹家门前闹出的乱子不小,明宣帝也听说了一些,虽然不知具体的经过,可也知道是曹家理亏在先。

他们作弊坑了谢家的小子,在赌斗时做了手脚被谢家的人察觉,谢家小子才会跑去曹家门前大闹,还撞上当时刚好在曹家的大皇子。

数千两白银,这可不像是个半大小子敢提出的赌约。

更何况还有那个承诺……

谢家那儿子的反应才该是他们那般年纪有的,性子顽劣,冲动好斗,可是曹家的那个却是骗人在前,作弊在后,事后只说让谢渊的儿子替他办件事情。

如今户部的事情正在紧要的时候,谢渊又因为荆南的事情牵涉其中。

老大和老二向来不和,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想要借机拿着谢家的把柄,逼着谢渊出头来指证老二?或者是他图谋更大,意在其他……

不得不说,身为皇帝,明宣帝的脑补能力是一流的。

祁文府只是开了个头,他就自己补全了后面所有的事情。

“皇上…”

“皇上?”

周连站在明宣帝身边,祁文府已经出去了好一会儿了,可是明宣帝却只是紧皱着眉心垂着眼帘,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太监周连连着低唤了好几声,明宣帝才回过神来:“干什么?”

周连低声道:“曹宗正在外面求见。”

曹雄?

明宣帝眉心一皱:“他来干什么?”

周连回道:“曹宗正说,是来替他家小公子跟陛下请罪的。”

怕明宣帝不解,他又补充了一句:

“为着前几日跟宣平侯府的那事儿。”

明宣帝刚才听了祁文府的话,本就已经脑补了一大堆,这会儿正疑心着。

听着刚才在祁文府口中还是“吐血昏迷,至今未醒”的曹雄,这会儿居然进宫来跟他请罪。

明宣帝顿时就沉了脸。

“他跟谢家的事情,来跟朕请什么罪,他儿子诓了谢家小子,要请罪也该让他儿子直接去谢家跟他们请,跑来宫中干什么。”

“再说之前不是还说他病的连床都下不了了,让得太医日日朝着他府中跑,连早朝都告了假,这会儿怎就有精神进宫来见朕了?”

前一刻还病的要死,说谢家仗着皇恩折辱他。

这会儿就精神百倍的来见他,口口声声的说着请罪,怕不是想要趁机告上谢家一状,先发制人?

明宣帝口中的话虽然没什么直接表示谴责的,可是单就是不满和那让曹家去谢家赔罪的话,就将这事情定了性。

周连站在一旁,琢磨着明宣帝的心意。

明宣帝直接横了他一眼:“还愣着干什么,让他回去。”

“那谢家的事情……”

“谢家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明宣帝冷声道:“谢家吃了亏都没来朕这儿诉苦,他一个教子不善的,哪来的脸让朕替他管理他家事。”

“谢渊不是拿着赌约去了大理寺了吗?既然有白纸黑字放着,那照着赌约办了就是。愿赌服输,怎么,难道还要朕亲自去教他什么叫做诚信二字?!”

周连见明宣帝满脸不愉,连忙低声道:“奴才这就去。”

……

曹雄丝毫不知道祁文府早就替他挖好了坑,他服用了那药之后,身子里一阵阵的泛着虚,脸色更是苍白的厉害。

他既是入宫请罪,便是跪在门前。

殿外的积雪虽然扫尽,可是那地面却是渗人的凉,曹雄不过跪了一会儿,便觉得膝盖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可是为了让明宣帝见到他的“诚意”,他却是丝毫不敢起身,只盼着周连快些传他入内。

第189章 弄巧成拙(二)

好不容易盼着周连过来了,曹雄连忙醒了醒神,低声道:“周公公,皇上可愿见我?”

周连低声道:“曹大人,皇上让您回去。”

曹雄一惊。

周连说道:“皇上说,曹大人若真有心替你家公子请罪,便该去跟谢家的人请,而不是皇上。”

“曹、谢两家的争执陛下不甚清楚,自然也不好替您做主,不过听闻曹公子和谢家公子曾立下了赌约,既然有白纸黑字在前,那便照着那赌约去应诺就是。”

曹雄闻言顿时眼前泛黑,脸色更白了:“周公公,陛下知道此事?”

周连垂着眼:“京中消息传的沸沸扬扬的,陛下多少知道一点。”

他看了眼听了他话后摇摇欲坠的曹雄,眼底带上了些同情之色。

“这地上寒凉,曹大人还是起来回去吧,陛下让曹大人回去好生教教曹公子诚信二字,让他懂得什么叫愿赌服输。”

曹雄脑中“嗡”的一声巨响。

他来时想了很多,要怎么示弱,要怎么不着痕迹的显示委屈,要怎么跟皇上表示谢家欺人太甚,甚至怕自己不像是病着,还提前服了药,为的就是让自己的样子显得更逼真一些。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连明宣帝的面儿都没见着,就直接得了这些话。

周连虽然说的委婉,可但凡有点脑子的,就知道明宣帝口中那“愿赌服输”几个字,虽然表面上是告诉曹禺的,可实则却分明是说给他听的。

曹雄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谢渊,急声道:“周公公,可是宣平侯入宫跟陛下说过什么,才让得陛下误解于我?”

周连摇摇头:“曹大人想多了,谢侯爷已经好几日都未曾入宫了……”

不是谢渊,那是谁?

白秉谦?

还是岳持?

还是赵春荣?!

还有林罡和御史台……

曹雄本就身子不适,这会儿脑子里更是一片混沌。

明宣帝不可能毫无缘由的就偏袒谢家,必定是有人说了什么,才让他厌了自己,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周连见着曹雄脸色不对,明明是大冷的天,额前却是浸着冷汗,脸上更是瞧不见半点血色。

他上前就想扶曹雄一把,想着让人送他出宫,可谁曾想到还没等他靠近呢,那原本跪在地上的曹雄突然就摇了摇身子,然后双眼一闭,直接倒头就朝着地上栽了下去。

……

曹雄又晕了,据说这一次还是直接晕倒在了宫中宣政殿外。

一头栽下去时,脑门上都直接撞出了血,被宫人抬着送出宫的时候,模样看上去好不凄惨。

明宣帝得知他“气急攻心”又晕了之后,顿时脸色漆黑。

他自觉已经给曹家留了足够的面子,曹雄和大皇子勾结陷害朝臣的事情他还没追究,不过是言语训斥了几句而已,他居然就拿着对付谢家的那一套来对付他。

怎么,回头也要让坊间传扬他这个皇帝偏宠谢家,逼死忠良吗?!

明宣帝心生怒意,直接让人将曹雄抬回了曹家不说,还下了旨意。

说曹雄既然病了,那就好生在府中养病,在他病好之前,无圣上召唤,不必进宫了,而曹雄手中原本的差事也因为明宣帝“体恤”他身子不好,而直接交给了旁人。

让他在府中好好养病,病未好之前,免了他早朝之事。

看似荣宠在身,可是曹家的人却是乱成了一团。

曹黎刚从宫中出来,回到府中就得知了此事,脸上再也稳不住:“到底怎么回事,父亲进宫干什么去了,皇上怎么会下这种旨意?”

皇上这分明是恶了他们曹家!

曹福这会儿也是方寸大乱,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在曹黎的逼问之下,说出了曹雄服药之后,入宫想要去搅合太子伴读的事情,顺便借着机会以请罪之名,将谢家拉进浑水里来。

曹黎闻言瞬间脸色大变,气得险些说不出话来。

“父亲他,他简直是糊涂!!”

太子的事情,哪是那么好掺合的。

更何况那谢青珩如今已是太子伴读,父亲做什么主动进宫去请罪,就算是为着太子,皇上也会护着谢家几分,他这,这简直就是往人刀口上去撞。

他怎么这般糊涂!

……

谢青珩原是准备出宫的,结果被太子留了下来。

太子选中了谢青珩,便想跟他多亲近些,葛彰陪着几人说了会儿话后,就跟沈凤年一起离开,东宫这边就只剩下太子和谢青珩两人。

曹雄被送出宫后没多久,消息就传来了太子这里。

见谢青珩闻言之后呆怔了一下,随即便松了口气。

太子不由说道:“青珩这般紧张做什么?”

谢青珩连忙道:“回殿下,我是担心府中幼弟。”

“前几日我弟弟顽劣,被人哄着险些闯下大祸,而我家中长辈也跟曹宗正生了些嫌隙,曹大人入宫,我担心他是来与陛下告状的,所以……”

说完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让殿下笑话了。”

太子其实也是听过曹家和谢家这回事的,见谢青珩说的坦白,他浅笑说道:“小公子年幼,性子顽劣些也属正常,那曹家本就理亏,如今还入宫寻衅,父皇自然知道该护着谁。”

谢青珩闻言脸上露出抹感激来。

太子说道:“不过这事你们准备怎么处理?我听说那一日大皇兄也在。”

谢青珩闻言迟疑了片刻,才直言道:

“回殿下,大皇子为何在我不知晓,但是这事情谢家定然不会甘休的。”

“我弟弟顽劣,我们自会教训,但是曹家人设套来坑他却是他们不对,而且后来他们还出手伤人打伤了我弟弟。”

“我祖母和父亲都是护短的人,见不得府中人被人欺负,自然是要跟曹家算清楚的,我们谢家也不欺他们,只要他们照着赌约行事就行,别的我们也不做,免得曹家又说我们仗势欺人折辱他们。”

太子听着他的话缓缓一笑:“那大皇兄那里呢?”

谢青珩顿了顿,才抬头看着太子:“殿下觉得该如何?”

第190章 另外一条路

太子眼底带笑:“这事自然是要谢侯爷处置,我怎好随意开口。”

“我只是担心,曹家惹怒了父皇,那曹宗正又是大皇兄的亲舅舅,大皇兄向来冲动,若是知晓曹大人这次受斥会忍不住替曹家申辩,到时候受了曹家的牵累不说,恐怕还会惹得父皇生厌。”

“我想要劝说几句,只是大皇兄怕是听不进我的话,还会对我生怨。”

谢青珩瞬间就明白了太子的心意,低声道:“殿下说笑了,殿下一片好心,大皇子总能明白殿下心意的。”

……

谢青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才觉得手心里一片湿濡。

明明太子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看上去更是个温和绵软的性子,可是直到真正接触之后,谢青珩才明白,他为何能够在严皇后过世多年,甚至严家也并不受看重的情况下,依旧稳坐储君之位的。

并非是明宣帝偏宠,也并非是其他皇子无能,太子本身便不是易于之人。

十五岁的少年,笑起来时光风霁月,翩翩如玉,可心思却是让人生惧。

谢青珩是乘的国子监的车入的宫,出去时原想着怕是要走回府里去,谁曾想丞相府的马车却是停在宫门前。

见他出来,便有人上前迎他,等着谢青珩上了马车之后,就见到沉着脸的沈凤年。

“舅舅。”

谢青珩低唤了一声。

沈凤年没说话,只是吩咐人驾车离开宫门前。

马车走了一段之后,沈凤年才开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近太子的?”

谢青珩闻言的说道:“舅舅说什么呢,我怎会故意接近太子……”

“你还想瞒我?”

沈凤年沉着眼看着谢青珩:“太子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若非他早就看中了你,甚至有什么事情让他觉得你是最合适跟着他的人,他今日定然不会选择你。”

“他这些年表现的温吞和煦,从不沾惹半点麻烦,谢家如今处于漩涡之中,你父亲又和户部贪污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谢家如今就是个麻烦源头,他在这个时候选你在身边,所得的好处根本就抵不过随之而来的麻烦。”

“以太子的性子,若非有什么事情左右,他绝不会选你。”

沈凤年看着谢青珩,眉心紧皱说道:

“你父亲和你祖母都想让你从军,而且也早已经说过等明年武举结束之后,便送你去边关历练,你之前也曾经托我跟严家那边提了一句,让严真、严戎两兄弟去争那伴读之位。”

“如今你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去掺合太子的事情?”

谢青珩听着沈凤年说的这么直接,就知道有些事情瞒不过他,他垂眼了片刻,才低声说道:“舅舅,我只是不想从军,走父亲的路子。”

沈凤年皱眉:“什么意思?”

谢青珩抬头看着他:“宣平侯府以军功立足于朝中,父亲也的确是得皇上看重,可是这份看重能够持续多久谁能知道?”

“舅舅辅佐皇上多年,该知道功高震主在皇上那里是说的通的,而且皇上也未必有那么英明,否则也不会在两年前明知道户部贪污的事情,却只因为有可能牵涉到他不愿意见到的人,就一直不肯下狠手去处理,反而一拖再拖,甚至默许了他们推出来的替死鬼。”

他抿抿嘴角:

“舅舅可还记得苏宣民?”

“苏宣民是怎么死的,荆南那些将士是怎么背负罪名的,舅舅心中应该比谁都清楚。”

“朝中角逐太过残酷,帝心无情起来更是让人胆寒,谢家今日显赫,来日安能知道是否能一直如此?我怕谢家会成了第二个苏宣民。”

谢青珩看着沈凤年说着:

“军中有成安和阿卓就够了,他们比我更适合去接管父亲在军中的衣钵,而我想要试试看能不能走另外一条路,让宣平侯府多一重保障。”

沈凤年听着谢青珩的话神色复杂:“保皇之人不是那么好做的,你可知道太子身边有多少危险?”

谢青珩闻言轻笑:“可是机遇和危险不是一直并存的吗?就算真入军中,谁又能保证平平安安?”

父亲他们每一次外出作战时,谁能保证他们能安然归来?

沈凤年看着执拗的外甥,见他主意已定,而且如今皇上也已经钦点了他当太子伴读,就算是想要反悔也根本不可能脱身。

沈凤年送了谢青珩回府之后,跟他一起进了谢家,而谢青珩成了太子伴读的事情也惊了府中所有人。

先不说谢渊和谢老夫人,就连苏阮也没想到谢青珩会照着上一世的路子去给太子当伴读。

明明那天晚上他们说好的,谢青珩主动避让,让严家的两个儿子出头,而谢青珩则是安心准备开春之后的大考,然后去边关历练,可是怎么就突然变了卦,还是中间生了什么变故?

谢老夫人和谢渊还有沈凤年、谢青珩四人在内说话的时候,苏阮正被府里几个小姐妹拉着围着炉子说笑。

听着谢锦月身边的丫环红昭高兴的将消息告诉她们时,谢嬛几个人都高兴坏了,可苏阮只是皱着眉心脸色有些不好看。

谢嬛站在一旁,见苏阮模样不由说道:“阮阮,你怎么了?大哥中选你不高兴吗?”

谢锦月也是不解:“对啊,那太子伴读可是将来的天子近臣,大哥能被皇上选中,将来定然能够平步青云,你怎么瞧着好像不高兴?”

苏阮见几人都是抬头看着她,她抿抿唇说道:“没有,就是有些惊讶。”

说话间苏阮看向红昭问道:“大公子是沈相送回来的?”

红昭点点头:“对呀,这会子都在老夫人的锦堂院里。”

“奴婢不是去替小姐们取吃的吗,就听见老夫人房里的霁文姐姐跟厨房的人念叨了一句,说是今天有好些人一起入宫去殿选,结果皇上独独选中了咱们公子。”

“皇上对公子很是看重呢。”

苏阮闻言抿抿唇。

苏锦月性子要敏锐些,皱眉:“阮阮,大哥这事有什么问题?”

苏阮见她微沉着眼,而其他几人脸上的笑也淡了下来,原本高兴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第191章 未必不好

她忙收敛了心中杂思,朝着几人露出个笑来。

“四姐说什么呢,能有什么问题。”

“我就是在想,大哥要是成了太子伴读了,明年的春闱还要不要考,而且大哥现在就已经整日在国子监里,难得回来一趟,怕是跟着太子之后会越发忙碌了。”

谢嬛心思没那么复杂,听着苏阮的话后不由扯了扯腰间挂着的穗子:“也是,大哥现在都回来的少,往后估计更忙了。”

“不过我之前还听大哥说要跟着二哥一起去边关呢,要是跟了太子,那大哥还怎么入军伍啊?”

太子伴读肯定是要留在京中,随侍太子左右的。

谢锦云说道:“那大哥以后是要在京城当官了?”

谢娇娇在旁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的,就算当了太子伴读,想要当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最开始估计也是从东宫那边的近臣做起。”

“娇娇,你怎么知道啊?”

“书中有写,而且之前也听人说起过一些。”

苏阮听着谢锦云拉着谢娇娇问了起来,而谢嬛她们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伸手杵着下巴看似在听着几人说话,心中却是在想着别的事情。

等晃神的时候一抬头,就撞上了谢锦月的目光。

苏阮愣了下,朝着谢锦月露出个笑容。

谢锦月看了她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

苏阮瞧着她有些清冷的侧脸,想起刚才谢锦月探究的目光,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这个四姐的心思未免太敏锐了些。

……

几个小姑娘都是闲不住的性子,在火炉子前面偎了一会儿,便嚷着要出去赏雪。

苏阮也没拦着,穿上斗篷跟着她们一起出去,外间难得起了晴天,谢锦云闹着要堆雪人,好不容易滚了个大雪球起来,结果被谢嬛给撞塌了,几人便在雪地里打闹了起来。

沈凤年从锦堂院出来的时候,远远便听到一阵笑闹声。

他朝着那边看过去,就见着几个小姑娘在雪地里玩闹。

谢渊送沈凤年出来,见他朝着那边看过去,不由笑了笑:“府中丫头顽皮,让大哥见笑了。”

沈凤年说道:“小孩子,闹一闹也正常。”

他目光落在那几个小姑娘身上,谢家其他的几个姑娘他都是见过的,而其中那个模样最好的,穿着石榴红斗篷,立在一旁笑得开心的小姑娘却是有些眼生,只是那身形……

“那就是陈氏的女儿?”

谢渊看了眼苏阮,点点头说道:“是她,叫阮阮,挺好的孩子。”

沈凤年挑挑眉,那天在斗鸡场里见到的那些事情,还有后来她胆子大的带着谢青阳去曹家闹事,可没瞧着那苏阮身上有哪点像是“好孩子”。

沈凤年倒也没多说苏阮的事情,只是收回目光之后问道:“青阳怎么样了?”

谢渊抿抿唇:“就那样,他这次惹了大祸,让得母亲动了气,是该好好教训他。”

沈凤年看着他:“青阳是该长大了,他那孩子脾气早晚会吃大亏的,只是你也别单只看着他一人,旁的人也要多管束一些。”

谢渊听着沈凤年的话先是愣了下,等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之后才皱眉:“大哥是说阮阮?”

没等沈凤年说话,谢渊就摆摆手:

“阮阮的事情大哥不用担心,她虽然年岁小,可是心有成算,是府里最懂事儿的孩子。”

“母亲当初将她认在了膝下,亲自教养,她的性子我放心。”

沈凤年看着谢渊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突然就有些理解之前沈棠溪为什么在跟他说,谢家接纳苏阮了之后的表情。

那苏阮明显不是个省油的灯,谢渊怎会如此信任她?

沈凤年说道:“有老夫人教导,自然是不需要担心的,可是曹家这次的事情他们的确是太冒失了。”

“好在皇上那边信任你,也不知道何故厌恶了曹雄,否则今日曹雄一状告进宫中,再有惠贵妃从旁说项,说不得皇上会因此对你生了嫌隙。”

“我也不是让你对她如何,只是往后该管的还是要管着些,这里毕竟不是荆南,女儿家还是要懂规矩一些的好。”

谢渊知道沈凤年对他是好意,而且这些年沈凤年在朝中也没少帮他,不过他却觉得沈凤年有些太过小心了,苏阮的性子他瞧着挺好的。

除了不愿意亲近他和陈氏,对着他冷淡的过分外,她和府里所有孩子都合得来,对谢老夫人也是孝顺的很。

之前曹家这出事情本也是因谢青阳而起,苏阮出头也是为了帮他和维护谢家,出发点是好的,就算过程有些出格了点,可他谢家的孩子有任性的资格。

谢渊心中对沈凤年的话不置可否,面上却也没有反驳,只是随口说道:

“我知道了,大哥放心吧。”

……

送走了沈凤年,谢渊回来时,就见之前还玩闹的几人没了影。

谢渊回了锦堂院后,谢老夫人问道:“人送走了?”

谢渊点点头:“送走了,不过还是担心的厉害。”

谢老夫人抿抿唇:“他就是那么个爱操心的性子,事已至此,青珩已经被陛下钦点成了太子伴读,再操心能有什么用处。”

谢青珩在旁站着,闻言低声道:“对不起祖母。”

他没有事先跟府中商量,就是怕谢老夫人他们不同意,对着沈凤年时他还能侃侃而谈,可对着谢老夫人时,谢青珩却有些莫名心虚,垂着头说道:

“是我任性了。”

谢老夫人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任性不任性的。”

“我和你父亲希望你去军中,不过是怕你牵扯到京中的麻烦,而且太子势弱,跟着他不是个好选择,可你如今既然选择了要跟着他,那我和你父亲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要你自己想好了你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就好,将来不要后悔。”

谢渊也是开口:“你祖母说的对,既然选择了,就好好去走。”

“太子虽然势弱,可他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也是皇上最看重的儿子,他未必没有一搏之力。”

“只要他能顺利登基,你如今的选择对谢家未必不好。”

第192章 为我?

谢青珩原本已经做好了擅自做主,回来后被祖母和父亲责怪的准备,却没想到他们丝毫都没有怪他。

谢青珩心中愧疚更深,也觉得肩上责任更大。

是他把谢家拉进了皇权争夺的漩涡里,他便有责任要保护府中诸人在这场争斗里不会因他而受难。

谢老夫人说道:“你既与太子同乘一船,便要有心里准备,谢家所能给你的帮助不多,你父亲更不能因你而站队,至少在皇上面前必须如此。”

谢青珩听着谢老夫人的话低声道:“我明白。”

皇上虽然心疼太子,却不代表他愿意看到朝中的人服太子多过于服他,特别是谢渊这种手握实权的将领。

谢家可以帮衬太子,可以亲近太子,却不能太过。

若是逾越了那条线,皇上那边难免会多想。

谢青珩说道:“祖母放心吧,孙儿知道该怎么做。”

……

谢青珩和谢老夫人、谢渊说了会儿话后,便从锦堂院里出来。

谢渊跟他同路,两人一边低声说着太子的事情,一边朝外走,等走出院子时,就见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人。

谢青珩一眼认出了苏阮。

“阮阮?”

谢渊也是瞧见了她,不由说道:“你怎么在这?”

刚才不是还和谢嬛她们在一起吗?

苏阮说道:“我等大哥。”

谢青珩闻言隐约猜到苏阮找他做什么,不由说道:“既然找我,怎么不直接进去,外间这么冷也不怕冻着?”

苏阮回道:“大哥刚回来,想必跟祖母和侯爷有话要说,再说刚才我跟着二姐她们玩闹了一会儿,这会儿身上暖和着呢。”

她说完之后抬头看了眼谢渊说道:

“侯爷,我有点事情想要跟大哥单独说几句话,不知道方便吗?”

谢渊皱眉看了两个小的一眼,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话非要避开他,不过他也没追究,反正苏阮和他一直便是这么不远不近的关系,论起来,府中几个儿女都比他跟她要亲近。

偏苏阮的理由谁都挑不出错来。

谢渊对着谢青珩说道:“我去尚明堂等你,等下你过来寻我就是。”

谢青珩点点头:“是,父亲。”

谢渊走了之后,谢青珩才跟着苏阮朝着旁边走了过去,等离开锦堂院前有些距离之后,谢青珩才开口说道:“阮阮,你等我可是有什么事?”

苏阮走在谢青珩身边,因为要留意脚下,所以提着裙摆:“大哥应该知道我找你为什么吧?”

谢青珩闻言就知道苏阮怕是已经知晓他给太子当伴读的事情,佯作不在意的笑道:“你是说我当太子伴读的事儿,你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我才刚回府呢你就知道了。”

“我还想着从祖母这出来再告诉你呢,皇上对我很是看重,太子也对我亲近……”

“之前不是说不当太子伴读吗?”

苏阮没理会谢青珩口中的说笑,直接扭头看着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谢青珩笑了笑:“还能为什么,就是突然想了。”

“军中有父亲和成安他们就够了,我觉得我更适合走文官的路子。”

“而且之前父亲说让我去边关历练的时候,我就心中犯怵,总觉着不太喜欢军中的事情,如今当是正好了,可以留在京中不用跑去边关,不是挺好的吗?”

苏阮脚下停了下来,抬头说道:“就算想要当文官,参加明年的春闱,走大考的路子,也远比跟着太子要强。”

“大哥,你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也不是个吃不得苦的人,月余前你还说你想要当武将,继承侯爷衣钵,如今你却说你更适合走文官的路子……”

她顿了顿:

“是因为我吗?”

苏阮不想自作多情,可是这段时间谢青珩待她如同亲妹,他对她的维护和看重苏阮能感受的到。

她看着谢青珩的眼睛认真道:

“是因为我在曹家的事情,让你感受到了危机,还是因为之前梨园春的时候,让你觉得我步步冒险,所以你才会突然跟着太子,想要借太子之力替我爹平反,替荆南那些人昭雪?”

谢青珩条件反射的就想说不是,可是对上苏阮好像什么都知道的眼神,嘴里的话没说出来。

苏阮哪还有不明白的:“你何必呢,谢家没必要趟这趟浑水的……”

“你是谢家人,你母亲是谢家妇,从你们进了谢家开始,谢家不就已经在浑水中了吗?”

谢青珩不喜欢苏阮口中那般泾渭分明的话,有种她将所有人都排斥在外的感觉。

他看着苏阮沉声道:“还是你觉得,谢家与你能分得开?”

苏阮闻言默了默。

谢青珩说道:“我投奔太子,固然是有想要帮你的想法,可也的确是为了谢家。”

“我父亲说到底就是个粗人,让他带兵打仗可以,可是让他应付朝中那些老狐狸他却不行,如今我谢家命好,遇到个还算明理对父亲也算是信任的皇帝,可是将来呢。”

“帝心难测,谢家满门武将,定然征战沙场,功绩只会越来越高,实权在手功高震主之时,新君容得下吗?”

谢青珩亲眼见过苏阮的本事,也从来没将她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所以说起话来时也没什么顾忌。

“更何况父亲当初在荆南的时候,本就已经掺合在了这件事情里面,要不然大皇子又何必借着曹家来算计小六和我们。”

“这浑水趟不趟,谢家都已经置身其中。”

“保全你也就是保全谢家,没什么分别。”

谢青珩说完之后,看着有些沉默的苏阮,声音和缓了些:

“而且阮阮,太子是个不错的主子,虽说年幼,可心有城府,看似温吞实则性子果决,而且待人御下也都宽厚。”

“他是储君,又得皇上看重,虽说看似处处危机,可未必就没有一争之力。”

“我也并非是贸然选择太子的,之前我曾与他接触过几次,若非觉得他是能够辅佐之人,这次小考之中我也不会贸然出头。”

苏阮听着谢青珩的话紧抿着唇,那太子上一世的为人如何尚且不提,可绝对是个短命的。

第193章 保全太子

他身边处处虎狼,遇刺不知道多少回,后来直接意外中毒毁了身子,苦苦熬了几年依旧是死了。

若非是太子死了,哪有后来的幼帝,又哪来的后来的南北陈分立?

可是这些话她怎么与谢青珩说?

谢青珩见她担心的样子,只以为她怕太子不堪辅佐,便说道:“其实太子没有外人所想象的那么弱,你可知道今天太子得知我们与曹家之间的矛盾,还有曹雄失了圣心被赶出宫的事情后,说了什么?”

曹雄失了圣心被赶出了宫?

苏阮先是被这消息听的愣了下,才问道:“说什么?”

谢青珩似模似样的将太子与他说的话跟苏阮复述了一次。

见苏阮有些诧异的神情,他才继续道:

“太子不是外人所看见的那般毫无血性,他只是藏了自己的爪子,让人以为他无害而已。”

“大皇子他们几个之前虽然闹腾,却未曾做的太离谱,可是这一次大皇子却是直接将手伸到了谢家,不仅想借着父亲踩压二皇子,还想拿捏着户部和这次跟户部贪污之事有关的官员,图谋更大。”

“太子动了怒,便对他没再留手。”

“太子或许不如其他皇子那般出尽风头,看着温吞势弱,可真与他接触之后你就会发觉,他其实并不比那几个皇子弱,甚至远胜于他们。”

谢青珩说完之后,有些感慨道:

“你没去过东宫所以不知道,太子身边看似松散,可整个东宫暗卫无数,而且太子哪怕在宫中时,身边也从不离人,饮食器物全有人检查之后才会经手。”

“我和太子从宣政殿走到东宫,连身边小太监都有些气喘,可太子却依旧气息绵长,显然他习过武,武功还不低。”

“太子并非是没有底牌的,只是旁人不知晓罢了。”

生来便是储君,能在储位安然多年,却能对那些人处处隐忍,还能练就一副那般的性子出来,又怎么可能是简单的人?

苏阮听着谢青珩的话,心中有些奇怪。

太子的那些话显然是要借着曹家的事情,彻底弄垮大皇子,他心思敏锐,提点谢青珩将曹雄被帝心厌弃的消息告诉大皇子,大皇子和惠贵妃定然会坐不住,只要他们动了,便会麻烦缠身。

太子的心思可见一斑。

而且如果真如谢青珩所说,太子对他自己的处境很是了解,在宫中身边都不离人,处处谨慎,那他上一世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被人行刺还下了毒,毁了身子最后短命的?

若不是太子出事,谢青珩也不会被牵连,甚至后来差点没了命断了功名。

可是谢青珩也没必要跟他说谎。

苏阮这段时间对谢青珩也算是有些了解,若非他认定太子有能力登基,甚至对太子把握极大,那他也断然不会拿着谢家去冒险,也就是说太子应该是有底牌在手,而且也不是那般容易会相信外人甚至对人没有防备的。

所以说,上一世太子到底是怎么中的毒?

苏阮心生疑窦。

谢青珩见她像是走神,不由挥了挥手:“阮阮,想什么呢?”

苏阮连忙回神:“没什么,就是之前一直听太子性情温软,没想到他下起手来也这么果决。”

“是啊,谁能知道呢。”

谢青珩也是应和了一声,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信:“所以你别担心了,太子那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苏阮见谢青珩自有主张,而且事已至此,就算是真想要反对也根本就来不及了。

谢青珩已经和上一世一样跟了太子,也得了太子的看重,那她就只能想办法保住太子,否则太子若是跟上一世一样的下场,谢青珩哪怕不死也会前程尽毁,谢家更是会受了牵连。

苏阮说道:“大哥既然已有主张,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大哥既然已经跟了太子,就该知道他身边群狼环伺。”

“大哥平日里定要多加小心,特别是对于太子的事情,任何一件都疏漏不得,否则若是太子有什么万一,首当其冲承受皇上怒气的便是你。”

“还有,我爹和荆南的事情也急不得。”

“祁大人之前送了消息过来,他那边已经找到了证据和证人,克日便会寻机会让人送交圣前,大哥千万莫要为了我去鼓动太子出头,否则得不偿失。”

谢青珩被苏阮一提点连忙心中一紧,点头道:“我知道。”

谢青珩又问了苏阮两句关于户部的事情,苏阮也没瞒着他,毕竟他如今跟了太子,有些事情对他来说,知道就是筹码。

苏阮只是叮嘱谢青珩,这些事情可以选择一部分告诉太子,但是不能告诉太子祁文府和谢家在中间的关系,而且在证据送交到圣前之前,让太子不能插手其中。

谢青珩也自然知道轻重,自然答应了苏阮,绝不会透露太多。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苏阮才突然想起曹雄的事情,问了句:“对了大哥,你之前说曹雄遭了皇上厌弃,被赶出了宫,是怎么回事?”

谢青珩随口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知道好像是曹雄进宫替曹禺请罪,结果也不知道怎么惹恼了皇上,连面儿都没见着就被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给申饬了一通。”

“皇上不仅斥责他不会教子,还让他照着之前的赌约愿赌服输赔付咱们谢家。”

“曹雄听完了之后,也不知道是惊的还是吓的,直接在宫里晕了,皇上就命人将他抬回了府,让他之后在府中好生养身子,无诏不必上朝也不必入宫,甚至让人暂管了曹雄之前的差事。”

苏阮闻言脸上神色精彩的很。

她还想着谢老夫人他们那边什么时候动手呢,没想到他们还没动手,曹雄就把自己给作没了?

苏阮下意识的问道:“皇上为什么厌了曹雄的?”

谢青珩摇摇头:“不知道,那会儿我已经跟着太子去东宫了,就祁大人留下来跟皇上多呆了一会儿。”

“祁文府?”苏阮挑眉。

谢青珩点点头。

苏阮脸色瞬间古怪,想起祁文府惯爱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人挖坑的性子,该不会是那厮干了啥,才将曹雄坑成了这样吧?

第194章 要挟

不管谢家如何想,谢青珩走马上任成了太子伴读,开始频繁出入东宫。

而谢青珩被选中之后,也如同上一世一样,一时间风光无限,而谢青珩更是成了京中那些显贵世家最为看中的女婿人选。

谢家之前便已有不少上门说亲的,而谢青珩成了太子伴读之后,这种情况更甚。

若非谢老夫人一口咬定,谢青珩如今刚入东宫,诸事繁多,怕是那说亲的人能踩破谢家门槛。

与之相应的,谢嬛的亲事也被提了起来。

京中想要跟宣平侯府结亲的人家不少,见谢青珩那里走不通,便将目光放在了谢家几个女儿身上,除了名声不显的苏阮之外,其他几人皆是有人打听,而落在谢嬛身上的目光最多。

谢老夫人不是迂腐独断之人,没有贸然替府中几个孩子定亲事,只是先压着那些有意的人家,准备慢慢挑选之后,再做决定。

……

曹雄受了明宣帝训斥,晕倒在宫中之后,被抬回府中之后便真的病倒了。

那药丸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逼真,曹雄一连吃下去好几粒让得身子瞬间看着像是病重至极,后来又在宫中跪了许久,连带着受了惊吓,回府之后便高热不止。

曹家乱成一团,而惠贵妃那边听说了曹雄被明宣帝申饬后一病不起,而明宣帝更是对他和曹家生了厌弃时,顿时着急,直接去了明宣帝那里替曹雄求情。

明宣帝本就气恼大皇子和曹家勾结,坑害谢家的事情。

如今见他不过说了几句,曹雄便拿“晕倒”来要挟他,惠贵妃更是不知替曹家自省,反而替她兄长求情,言语间句句提及谢家欺人太甚,让得明宣帝顿时动了大怒。

明宣帝直接下旨让惠贵妃闭宫反省,而大皇子也受了牵连,不仅被明宣帝夺了在工部的差事,更是惹了明宣帝厌弃,一时间声势大降。

大皇子出事之后,曹家再也稳不住。

曹雄的大儿子曹荣、三儿子曹黎,带着犯了错的曹禺一起亲自去了谢家赔礼道歉,随行的还有漆红木箱封存的两千两银子。

一进谢家大门,曹荣便直接一脚踹在了曹禺的腿腕上,让得他“砰”的一声跪在了谢家堂内。

曹禺疼的脸色扭曲,却紧咬着嘴唇不敢出声,而他身上还留着被打之后的青肿。

谢渊挑眉看着曹荣:“小曹大人这是做什么?”

已经年过二五,穿着官服的曹荣恭恭敬敬的朝着谢老夫人和谢渊行了个礼,沉声说道:

“老夫人,谢侯爷,晚辈今日来此,是特地带着我这个不知所谓的弟弟,来跟你们赔礼道歉的。”

“小弟生性顽劣,不知轻重,拿赌斗之事儿戏不说,更是冒犯了贵府小公子,之前的事情都是我曹家管教不严,让老夫人和侯爷着恼,今日我将我这弟弟交给侯爷,任凭贵府打罚。”

谢老夫人瞧了曹荣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官服上。

曹荣的官阶不高,如今也只是翰林院的从六品修撰而已,只是比起被气晕的曹雄,还有惹是生非的曹禺来说,曹荣看着要聪明许多。

嘴里说着晚辈,身上却穿着官服,明明可以拿银票过来,却非让人抬着银子招摇过市……

谢老夫人眼中带着疏离说道:“小曹大人这话说笑了,曹公子并非我谢家人,我谢家哪有资格打罚,至于之前的事情,府中也已经交由大理寺处置。”

“小曹大人若想清算,那便该去大理寺,而不是我谢家。”

曹荣闻言神色不变:“老夫人不必言语挤兑晚辈,晚辈今日前来是诚心想要与谢家修好。”

“谢侯爷与我父亲同朝为官多年,谢大公子也跟我三弟同窗,两家虽不算世交也从无交恶。我弟弟性情顽劣,才会被人利用得罪了贵府,老夫人和侯爷若有怨怼,我曹家任打任罚。”

“只是我父亲如今卧病在床,记挂着的便是此事,还请老夫人和侯爷宽宏,能够饶了他这一回,让我父亲得以宽心。”

谢老夫人闻言失笑:“小曹大人这话有意思,你父亲心病,与我谢家何干?难不成他病了,便要我谢家忍气吞声将之前的事情抛之脑后,这世上哪有这般道理?”

“小曹大人年岁不大,这心思倒是美的很。”

谢渊也是在旁说道:“冬日地上寒凉,小曹大人还是让曹公子起来吧,别叫他跪坏了膝盖,回头再给我谢家栽赃一句仗势欺人,那我谢家可真是冤枉的很。”

曹荣见谢家油盐不进,握了握袖子里的拳心,沉声道:“我今日诚心来赔礼道歉,老夫人和侯爷何必咄咄逼人?”

“这京城只有这么大的地方,起势沉浮日日变迁,今日谁知明日事。”

“我弟弟之前的确不对,不该被人蛊惑出头来坑害谢小公子,可是谢家所做之事未必就那么光明,若真扯论起来,老夫人和侯爷不惧,难道就不怕影响了谢大公子的前程吗?”

曹荣抬头看着他们,直接说道:

“贵府大公子刚成了太子伴读,太子性子温和有礼,人人称颂,可谢家却咄咄逼人非要置我曹家于死地,难保不会有人怀疑谢家动机。”

“皇上能因曹家厌了大皇子,也同样能因谢家厌了太子。”

谢渊顿时脸色一沉,冷眼看着曹荣寒声道:“你威胁本侯?”

曹荣连忙压了气势,低声道:“晚辈不敢。”

“晚辈只是想说,有些事情并非是无法和解的。”

“曹家愿意服软,往后也定不敢再向贵府伸手,至于我弟弟之前所做的事情,我曹家愿意赔偿贵府损失。”

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用箱子装着的银子。

“这里是两千两白银,除了赌约上所约定的之外,剩下的一千两,算是我曹家下人当日伤及贵府小公子的补偿,还有这几间铺子和城外的良田以及庄子,算作曹家送给贵府六小姐的见面礼。”

“曹家诚意如此,还请老夫人和侯爷三思。”

第195章 傍身之物

谢老夫人和谢渊听到曹荣提起苏阮,都是脸色微变。

曹家知道那日带头闹事的是苏阮了?

可是怎么可能。

苏阮那日易了容,就连谢老夫人若不是常相处,根本就认不出来。

事后回来之后,谢老夫人怕被人察觉闹事的是苏阮,便让府里的人散了消息出去,说那一日替谢青阳出头的并非谢家亲子,而是谢家世交的儿子。

曹家那头又怎么会知道?

谢老夫人压住了险些开口的谢渊,冷声道:“小曹大人,我谢家的姑娘怕是用不上你曹家的见面礼。”

曹荣说道:“谢家姑娘用不上,苏家姑娘呢?”

“六小姐当初也是荆南知州之女,家世虽不算殷贵,可入了谢家之后,却无太多傍身之物。”

“我知道老夫人带人宽厚,定不会亏待了六小姐,可是这些东西多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不是吗?”

谢老夫人听着曹荣隐带要挟的话,却是松了口气。

原来曹荣只是知道了苏阮是苏宣民的女儿。

这件事情谢老夫人本也没想着能瞒着多久,当初曹家出言挑拨时,便在谢家安了钉子,那一日苏阮说出她是苏宣民女儿的时候,消息怕就已经传了出去。

祁文府能知道后找上门来,曹家自然也能知道。

谢老夫人是知道谢渊和祁文府联手,准备替苏宣民翻案的事情,闻言并没有太多惊吓。

不过她依旧佯作被曹荣要挟的模样,眼底带着怒容寒声道:“小曹大人可真是心思敏锐。”

“老夫人过誉了。”

曹荣见到她脸上怒色,心中微微放松下来,恭敬道:“晚辈绝无意用六小姐的身份做任何事情,只是希望老夫人和侯爷能够息事宁人,放过曹家这一回。”

“只要老夫人和侯爷不再追究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保证,我曹家绝不会泄漏六小姐身份半句。”

谢老夫人微眯着眼看了他许久,才嘲讽出声:“小曹大人的心思倒是比你爹厉害。”

曹荣假装没听见。

谢老夫人冷声道:“行了,放下东西,带着你的人离开。”

“这次的事情就算了,可你们曹家若再敢伸手,别怪我剁了你们的爪子,还有你家这个小崽子,你们最好管好了,要是再敢来招惹我家孙儿,别怪我不客气。”

旁边一直站着未曾吭声的曹黎脸上露出怒色,只觉得谢老夫人的话有些欺人太甚。

曹荣却是恭敬行了一礼:“老夫人放心,晚辈晓得,回去之后定会对弟弟严加管教。”

说完对着曹禺道:

“阿禺,还不跟老夫人和谢侯爷道谢,多谢他们宽宏大量饶了你?!”

曹禺跪在地上紧紧握着拳心,闻言朝着谢老夫人低声道:“多谢老夫人,谢侯爷。”

曹荣让人将银子和房契、地契全部交给了谢家的下人,这才领着曹黎和曹禺告辞离开,等着他们走了之后,柳妈妈才将那些东西交给了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看了眼手中的房契和地契,那些良田都在城外,尚且不知道到底如何,可这几间铺子却都是在极好的位置,价值远比那两千两银子还要高。

谢老夫人嗤了声:“他们倒真是舍得。”

谢渊在旁皱眉道:“母亲,你为何同意跟他们和解,这曹家上下都不是好东西……”

“我知道他们不是好东西,可是不和解又能如何?”

谢老夫人将手中的房、地契放在桌上,对着谢渊说道:

“皇上虽然厌了曹雄,也卸了大皇子的差事,可是却没有贬了惠贵妃,也没有牵连曹家其他人,就说明他并没有彻底要将曹家舍弃的意思。”

“这件事情说到底并不算太过严重,若非曹雄不知道何故触怒了圣前,说不得在皇上眼里这事情就只是两个孩子玩闹而已。”

“皇上如今已经惩戒了曹雄,曹家长子又这般大张旗鼓的来谢家赔礼道歉、履行赌约,难道我们还要紧抓着不放非要逼死了曹家人不可?”

“到时候有礼也变成没礼了。”

谢老夫人说道:

“眼下青珩刚跟了太子,你又掺合着户部的事情,这中间还有阮阮和荆南那边的麻烦,这事儿到此为止正好。”

曹家吃了亏,谢青珩也借大皇子跟太子表了忠心,他们也拿到了补偿,见好就收的道理谢老夫人比谁都明白。

谢渊听着谢老夫人的话后,想想皇上的脾气,若真对曹家想要一压到底,就不会说出让曹家来谢家赔礼道歉的话来,这一方面是教训曹家,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要息事宁人。

谢渊知道谢老夫人如此做正好,只能冷声说了句:

“便宜他们了。”

谢老夫人转身叫了声:“阮阮,出来吧。”

苏阮撩开帘子,从后面走了出来,之前曹家的人来府中时,谢老夫人便叫了她一起在旁听着,所以曹荣的那些话她也听了个明白。

等出来后,苏阮才说道:“祖母,我给府中添麻烦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谢老夫人摆摆手:

“有些事情纸包不住火,早晚都会传出去的。”

“你的身份也不是见不得人,先不说当初皇上本就特赦了你们母女,并未因你爹牵连你们,而且如今你爹的事情更是出现了反转。”

“等你爹平反之后,你就能光明正大的以他女儿的身份出现在京中,到时候旁人也要挟不得。”

苏阮闻言心中感激,知道谢老夫人虽然这么说,但其中风险未必人人敢担。

谢老夫人将那一沓房契和地契直接交给了苏阮:“这些给你。”

苏阮吓了一跳,连忙退开半步:“这个我不能收。”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谢老夫人才不管苏阮要不要,直接就塞进了她怀里。

“这曹家的儿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句话倒也说的不错,女儿家还是有些傍身之物的好。”

“你说你想要将来想要立户招赘,便不能什么都没有,你几个姐姐还未出嫁,我也不能给你太多私房。”

“这些东西本就是你从曹家得来的,你自己收着,还有那两千两银子,其中一千两入府中库房,充作公用,剩下的一千两归你自己,你好生收好。”

第196章 暴发户

“祖母……”

苏阮抱着怀里的那些东西,只觉得烫手。

之前算计她曹家的时候,从未想过要从中得什么好处。

在她看来,曹家想要坑谢家,她便反坑了回去,就算曹家想要赔礼道歉,那也是该对着谢家赔。

无论曹家送了什么东西,都跟她没任何关系。

可是她没有想到,谢老夫人居然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全部塞给了她。

苏阮想要还给谢老夫人,谢老夫人板着脸不要。

她只能看向谢渊。

谢渊也是摇头拒绝:“你祖母既然给了你,你便收着,当作你的私房银子。”

“你来府中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跟府里的人开过口,可你身边总需要添置东西,有时若想买些什么,或者办什么事情,有银子总能方便一些。”

“只有一点……”

谢渊顿了顿说道:

“往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记得先跟你祖母通个气。”

“我知道你聪慧,可有些事情你还是孩子,终归不好出头,别再像这次一样,让你祖母替你担心。”

苏阮闻言看向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板着脸说道:“看我干什么,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哪儿来的那么多矫情,没听过什么叫做长者赐不可辞吗?”

苏阮轻抿着嘴角,抱着怀中的东西片刻后,才低声道:“谢谢祖母。”

……

苏阮抱着东西回了住处后,还有种不怎么真切的感觉,没想着出去绕了一圈,便抱回来这么多东西。

谢老夫人让府中帐房将那一千两现银折兑成了许多张大小银票,送来给了苏阮,而苏阮回去翻了翻那些房契、地契,才发现曹家这次上门赔罪是真的下了血本了。

光是荣华坊闹市街面的铺子便有四家,还有两间在西凤街最繁华的地段,无论是自己做生意,还是租出去给旁人,收着租子一年便有不少银子。

除此之外,还有荣柳巷的一套三进出的大宅子,外加城郊的三百亩良田。

光是这些东西,不算曹家送来的两千两现银,折算下来少说也有数千两了,难怪刚才谢老夫人说曹家“大方”,这何止是大方,简直是下了血本了。

光就那几间铺子,便足以让不少人眼红。

苏阮将房契、地契找了个匣子装了起来,小心收好,然后又将那些银票放了一大半进去,只留了几十两放在身边备用,一边想着,是不是要找个管事的丫头。

其他的也就算了,那些田地和铺子总要有人管着才行。

苏阮看向旁边的采芑和澄儿:“你们两谁学过算账?”

澄儿摇摇头:“奴婢不会。”

采芑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奴婢在来伺候小姐之前,曾经在外院跟着管事妈妈一段时间,学了一些管账的事情,不过奴婢懂的也不多。”

苏阮想了想:“不用懂的太多,只要会就行。”

“我明天会跟祖母说,在府中找个管事妈妈来带着你一段时间,你好生跟着她学,以后这些铺子和田地你便替我管着。”

采芑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成,奴婢不行的,奴婢从来没有管过这么多东西,要是奴婢出了差错怎么办?小姐还是另外再找个管事妈妈帮着你吧。”

苏阮说道:“这些事情没有谁天生就会的,况且你也说了这么多东西,要是放在别人手里出了差错怎么办。”

“我只信你,旁人我信不过,采芑,难道你不愿意帮我?”

采芑张了张嘴,想要说她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敢,可是苏阮却是直接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好了,你既然不说话,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明儿个起来之后,咱们出府去看看那几家铺子,至于城外的那些田地,我让祖母先在府中寻个人过去接管下来。”

“这些事情刚开始也不用你操太多心,你只需要好生跟着管事妈妈学着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有我呢,有什么不懂的,我教你。”

苏阮说完之后,便直接起身说道:

“坐了半晌,手都快冻僵了,澄儿,去替我取个手炉子过来。”

澄儿瞧着采芑傻乎乎的样子,脆声应了声,就小跑着转身出去。

而采芑瞧着自家主子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敲定下来,完全没给她机会反对,她只能无奈的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低声道:“小姐,那奴婢若是亏了银子,你可别生气。”

苏阮闻言豪气道:“气什么,你家小姐我现在可是有钱人。”

她扇了扇手中取出来的银票,对着采芑说道:“放心吧,随便造,造完了你家小姐我还有。”

采芑:“……”

这满脸暴发户嘴脸的绝对不是她家小姐。

……

是夜,谢家祠堂。

谢青阳坐在谢家祖宗灵位前,脸上早没了之前那般精神奕奕的模样。

他垂着眼,双手抱着腿,将头埋在膝盖上,整个人蜷在桌子脚边,而祠堂里只有他身边的小厮王三守着。

王三全名王贵,家中行三,所以府中的人都叫他王三。

之前谢青阳身边的小厮溺毙在了荷花池中之后,王贵就被调到了谢青阳身边伺候。

比起之前那个爱挑唆谢青阳,手脚也不甚干净的家生子来说,王贵是谢谢青珩和谢老夫人亲自过目后挑中的,看着稳重许多。

王贵见外间已经暗了下来,对着谢青阳说道:“六公子,外头天已经黑了,你今儿个一整天都没吃饭,我去替你取些吃的吧?”

谢青阳仿佛没听见似的,一声不吭。

王贵叹口气上前蹲下来,低声道:“六公子,你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

谢青阳犹如石雕,久久之后,才传出低低的声音:“糟蹋不糟蹋又怎么样,反正也没有人在意。”

祖母不管他了,父亲不理会他,就连大哥和二姐也不曾过来看过他一眼。

他知道他错了,他也知道他任性妄为险些惹了大祸,他认打认罚就是。

可是……

可是他们怎么能真的都不理他了。

谢青阳将头埋在臂弯间,脸上湿湿的,嘴里的声音更是有些哽咽。

第197章 祖母疼他

王贵听着谢青阳的话,一时安静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王贵回头,就见到谢青珩从门外走了进来,他连忙站起身来开口说道:“大公子。”

大哥?

谢青阳听到声音,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

当见到谢青珩时,他眼睛顿时红了起来,在眼泪落下来之前,连忙将脑袋埋回了膝盖上。

谢青珩眼神很好,瞧清楚谢青阳的动作之后,沉声道:“你还准备在这儿躲多久?”

“我没有躲。”

谢青阳埋头在膝盖上,说话时声音瓮声瓮气的有些不清楚,还隐约带着哭腔:“是你们不理我。”

谢青珩闻言垂眼看着他:“我们凭什么要理你?”

谢青阳身子一僵。

“是你做错了事情,是你险些犯了大错给府中惹了祸事,也是你连累的祖母为了替你收拾烂摊子,那么年迈了还要带着府中下人去曹家门口替你出头。”

“做错事情的是你,任性妄为的也是你。”

“可是谢青阳,打从你跟着祖母从曹家回府之后,你除了说一句你错了之外,你还做了什么事情?”

“跑来祠堂跪着,犟着不肯回去,不吃不喝糟蹋自己。”

“怎么,你是在拿你自己逼着祖母向你低头,还是想要逼着我们先跟你服软?”

谢青珩的话冷厉至极,甚至毫不留情面。

谢青阳急急抬头,脸上还挂着眼泪:“我没有!!”

“你没有?”

谢青珩垂眸看着他:“你若真没有,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幅鬼样子,你哪儿还有半点我谢家儿郎该有的模样,你到底是在忏悔你的过错,还是怨恨府中之人对你的刻薄?”

“我……”

谢青阳张大了嘴,看着冷眼相对的谢青珩,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谢青珩说道:“你说你知错,可是你可还记得,你上一次砸了苏宣民牌位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跪在祖母面前,说你知错了,说你再也不敢了。”

“无论是我还是祖母,我们都信了你的话。”

“可是你呢,那三十鞭子根本就没有让你记得半点教训,你依旧如以前那样做事不经脑子,你凭什么让祖母,让我们因为你一句知错了就原谅你?”

谢青阳哭得声音压抑,蹲在地上仰着头:

“那你们要怎么样啊,我已经知道错了,要打要罚我都认……”

“我不是有意……我不知道曹家想要害父亲,我不知道的……”

谢青珩看着嚎啕大哭的谢青阳,低声道:

“青阳,不是什么事情,都是能用一句不知道便抹平过去的。”

他蹲下了身子,伸手替谢青阳擦了擦眼泪:

“你可知道,父亲在朝中并不好走,我宣平侯府也远没有表面上那般安宁。”

“父亲行事谨慎,而我和你二哥他们又不像你单纯,府中唯一能成为我们软肋的人,便是你。”

“今日曹家能利用你,明日其他人也能利用你,一次两次,我们或许能够帮着你避过,可是不是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刚好会有府中的人察觉的。”

谢青珩看着谢青阳,神色认真的说道:

“你若是不学会机敏,不学着辨别善恶,不懂得避开那些对谢家存有恶意之人,那些人早晚会借着你的手来毁了父亲,毁了整个宣平侯府。”

“到时候,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谢青阳哭得眼睛红肿,声音哽咽道:“大哥……”

谢青珩拉着他起身,替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衣裳,低声道:“你该学着长大了。”

“你犟在这里跪着不肯回去,不吃不喝糟蹋你自己的身子,只会刺伤祖母的心,将府中的人推得更远。”

“你若是真想要祖母原谅你,想要父亲理会你,那你便去做一些能够让他们原谅你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拿你孩子气的任性,来伤害关心你的人。”

谢青阳眼泪直流。

谢青珩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上,这才牵着他的手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

谢青珩带着谢青阳离开之后,祠堂的大门才再次关了起来。

谢老夫人腾身一跃,从横梁的阴影里跳了下来,然后扭头对着站在对面廊柱后面,一脸尴尬的苏阮。

“你在这儿干什么?”

谢老夫人瞪她。

苏阮讪讪一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苏阮原本是睡下了的,只是睡前听着澄儿说,谢青阳还在祠堂这边跪着不肯回去,而且他已经快两日都没有吃喝了,她才想着过来看看这小王八蛋到底想要做什么。

谁曾想还没溜进祠堂,就见着谢青珩过来。

苏阮慌忙就寻了根梁柱朝着后面一躲,原是想着偷偷瞧瞧谢青珩说什么了,可谁知道一抬头,就瞧见了横梁上趴着的正在偷听的谢老夫人。

两人一时都是满脸尴尬。

想走吧,显得心虚,只好各自留下来藏在一旁,偷偷摸摸的看着谢青珩教训谢青阳,然后将人带走。

谢老夫人瞪了苏阮一眼:“这祠堂离你住处少说盏茶的路程,这黑灯瞎火的,你走走能走到这儿来?”

苏阮无辜说道:“祖母不是也来了吗?”

谢老夫人黑了脸。

苏阮忙上前挽着谢老夫人胳膊,低声道:“祖母别生气,我就是听说小六两日没吃东西了,所以过来瞧瞧他,没想着大哥也来了,所以便躲着了。”

“你这么关心他?”

谢老夫人扯了扯胳膊没扯掉,瞪了苏阮一眼却换来个赖皮的笑容。

她一时无奈,只能任由苏阮挂在她胳膊上。

谢老夫人说道:“你之前不是还揍了他一顿,将他打的半死吗?”

苏阮咧咧嘴说道:“我那是疼他。”

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尽胡扯八道,要真像你说的,那你那天指着曹雄的鼻子将他骂的吐了血,也是疼他了?”

苏阮没想着谢老夫人会回这么一句,差点被自己口水噎着。

她缓了口气才说道:“那不是祖母将他打哭的吗,要论疼爱,也该是祖母疼他……”

“砰!”

苏阮话音未落,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第198章 讨厌!

第二天早上,苏阮去锦堂院给谢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在门外就撞上了刚从里面出来的谢青阳。

他身上不见昨夜的狼狈,除了脸上还有些没有散去的青肿,眼下也有些青黑之外,整个人倒是显得比往日里更加精神了许多。

谢青阳仿佛一夜长大了不少,原本身上的稚气被压了下来,那双眸子看着沉静了许多。

“六姐。”

谢青阳是第一次叫苏阮姐姐。

苏阮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谢青阳这声六姐是在叫她。

她挑挑眉,这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谢青阳对着苏阮眼中诧异,低声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曹家的事情多谢六姐帮我周全。”

苏阮对谢青阳其实也没什么意见,少年人的天真并不讨厌,只是有时候不合时宜。

见他主动服软,苏阮露出个笑说道:“你既然叫我一声六姐,就不必跟我说谢谢,曹家的事情本也不只是为了你,而且你也不必谢我,只要你不记恨我打了你就好。”

谢青阳闻言神色微僵,想起苏阮抓着他脑袋哐哐撞墙的模样,瞬间觉得脑门开始疼了起来。

苏阮看着他脸上僵硬,噗哧轻笑出声。

“行了,你也别在我面前装出这幅样子来。”

“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叫我六姐,我也懒得有这么大个蠢弟弟,看着糟心。”

“往后你只要好好的,别再犯蠢被人坑了就行,要不然下次可不是一顿打的事情了。”

谢青阳到底没稳住脸,那刚才还一本正经的模样瞬间塌了下来,拿眼瞪着苏阮说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他都主动示弱了,她怎么还揪着他的错处不放!

谢青阳愤愤然:“你嘴巴这么毒,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苏阮被他气冲冲的样子逗笑:“我嫁不出去就留在府里,大不了招个俊俏男儿回来当上门女婿,倒是你要是再这么蠢下去,小心找不着媳妇儿。”

“你羞不羞?一口一个上门女婿?”谢青阳瞪她。

苏阮歪着头:“男婚女嫁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害羞的,难道你不想娶媳妇?”

她瞄了谢青阳一眼:

“也是,这么蠢,怕是没人要。”

“你!”

论斗嘴,谢青阳哪儿是苏阮的对手。

三两句败下阵来之后,谢青阳直接甩袖子气冲冲的走了,而苏阮则是一路笑着进了锦堂院里。

谢老夫人正跟谢嬛一起说着话,瞧见她进来时满脸笑容的样子,不由说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阮到了里头笑容未散,闻言朝着谢老夫人行了个礼后,这才凑上去说道:“我刚才在外面遇见小六了。”

“你又逗他了?”

谢老夫人不用作想,就知道谢青阳压根不是苏阮的对手,见她这笑得脸上跟开了花儿似的,就知道她十之**拿谢青阳逗了乐子。

苏阮也没瞒着谢老夫人,将刚才在外面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顿时逗得老太太也是哈哈大笑起来。

“你呀!总是这么鬼精鬼精的。”

谢老夫人虚点了点苏阮,笑得不可自己。

旁边谢嬛也是抿着嘴笑得直乐:“小六每次搁你跟前都讨不了便宜,偏偏每次还要凑上去,估摸着这次又得自个儿气半天。”

苏阮扬扬唇:“我这是锻炼他呢,省的他往后不经激。”

苏阮跟她们说笑了几句之后,这才对着谢老夫人说起了正事儿:“祖母,我等会儿想出府一趟。”

谢老夫人看着她:“去做什么?”

苏阮也没有避着谢嬛,就直接说道:“昨儿个曹家不是送来了好几间铺子吗,既然都已经送给咱们了,总要去瞧瞧才行,免得他们虚晃一招糊弄我们。”

“正好今儿个赶晴了,我想过去看看。”

谢老夫人闻言点点头:“这倒是,我昨天瞧过那几间铺子,位置都不错,只是你一个人去看成吗?”

苏阮回道:“我今天不做交接,只是去看看那些铺子都是什么样的,在做些什么,等我看了回来之后跟您说了,您再让府里的管事帮我去做一下交接。”

“对了祖母,还有件事儿。”

苏阮对着谢老夫人没什么客套的意思,直接说道:

“您昨儿个将那些东西给了我,可是我身边也没有懂这些的人,所以我想让祖母拨一个管事妈妈给我,一方面替我先暂时管着这些东西,另外一方面也替我调教一下我身边的丫头。”

谢老夫人闻言这才想起来,苏阮身边虽然有两个丫头,院子里也拨了几个服侍的过去,可是自从之前在碧荷苑那边闹出了乱子,将那头的管事妈妈打发了之后,她身边倒是没个能经事儿的。

谢老夫人说道:“这事情倒是我的疏忽,等晚些时候,让柳妈妈带着府里的管事妈妈过去,到时候你自己选一个合眼的留下来帮你。”

苏阮闻言笑道:“谢谢祖母。”

谢嬛听着苏阮说要出府去,顿时有些意动。

自从女院那边休假之后,她就一直呆在府里,除了上次跟着谢青珩去了一趟梨园春,惹了一堆祸事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出过府。

之前是听说宇文良郴被关进了大理寺,怕瑞王府找她麻烦,所以不敢出去,如今都好些日子了,也没见瑞王府有什么动静。

谢嬛便顿时有些在府里待不住,朝着谢老夫人说道:“祖母,我能跟着阮阮一起出去吗?”

谢老夫人瞧着她:“你也想去?”

谢嬛点点头:“我想去瞧瞧阮阮的铺子,然后顺道去买些胭脂水粉,这段时间府里一直有事儿,我都好久没有出过府了。”

说完她望着苏阮:

“阮阮,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苏阮闻言笑道:“当然可以,正好我对京中不熟,有二姐陪着我去最好不过了。”

谢老夫人见苏阮没有反对,她自己本也就不是爱拘着府里孩子的人,开口道:“既然阮阮没意见,你想去就去吧,不过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情你也要放在心上。”

谢嬛闻言顿时露出羞色。

第199章 说亲

谢老夫人说道:“顾家二公子条件不错,我托人打听了,他学识、品性都算得上是出挑。”

“你回去仔细想想之后再告诉我,若你也有意,我便想办法跟顾家的人说一声,安排了你与那顾二公子见上一面。”

“到时候寻个上香礼佛的借口,虽然碍着礼节不能让你们太过接触,不过说上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谢嬛脸上羞赧,双颊之上更是染上了红霞,靠着谢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撒娇:“祖母~”

谢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这事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女儿家终归要嫁人。”

“此事我跟你父亲、母亲也都知会过了,他们没什么意见,只是我还是想要先问问你,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祖母也想让你尽量挑选个中意的。”

“总要你自己喜欢的人,将来才能好好过日子。”

谢老夫人无意去挑战传统,让自家姑娘做太过出格的事情,可是她也不想让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便如同其他府中那些孩子一样直接便替她们定下婚事。

旁的不说,至少让她们亲自瞧上一眼,别等到出嫁那一日了,还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模样。

谢嬛知道祖母是为她好,闻言虽有些羞涩,却还是低低“嗯”了一声,撑着红霞满面的脸说道:“我会仔细想想的,谢谢祖母。”

谢老夫人知道苏阮要出府,便也没多留她们,只是吩咐了他们出去时身边要带着下人。

苏阮知道是谢老夫人关心,点点头应下来之后,就跟谢嬛一起从锦堂院里出来。

谢嬛本来就脸皮子薄,从里面出来之后,脸上还带着羞红之色。

当抬头见着苏阮笑眯眯的看着她时,谢嬛顿时脸色更红,伸手去挠苏阮腰间:“坏阮阮,不许笑话我!”

苏阮连忙告饶:“好了好了,我不敢笑了。”

说是不敢笑,可是她眼底却依旧亮晶晶的,上前娇赖着挽着谢嬛的胳膊说道:“祖母替你说了亲事?”

谢嬛有些害羞:“还没说定,只说让我先瞧瞧再说。”

“是哪家的公子?”

苏阮方才虽然听见谢老夫人说是姓顾,可是这京中姓顾的人家可不少。

谢嬛也没瞒着,回道:“是刑部郎中顾敏才的二儿子,顾弘。”

苏阮闻言想了想,顿时便在记忆里找出了那个顾敏才来。

郎中之职虽然不高,可是过不了多久,刑部左侍郎告仕之后,顾敏才便会顶替了左侍郎的位置,而且后来在南北陈分立之前,顾敏才还当上了刑部尚书。

那个顾弘她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顾敏才有个儿子叫顾平,不过想来就连谢老夫人都能夸赞那一声的,那顾弘应该也是不错的。

苏阮笑着说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谢嬛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想着祖母挑的定然是好的,我想回头亲眼看看再说。”

她说完之后,看着苏阮:

“等去的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吧。”

苏阮诧异:“我?”

谢嬛点点头:“对啊,你比我聪明,眼光又好,你帮我瞧瞧我放心。”

苏阮有些迟疑,谢嬛却是娇缠着“阮阮”、“阮阮”的叫着,苏阮最后只能应了下来,只说到时候祖母她们若是同意的话,她便跟她一起。

……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乘车出了府,照着曹家给的那些铺子的位置,先让人驾车去了稍近一些的荣华坊那边。

曹家给的铺子位置的确都是极好的,除了有一家靠近拐角的地方有些背外,其他几间都是在正当道的地方。

那几家铺子都是有人在做着生意,其中一家点心铺子,一家卖文房四宝的,还有两家则都是成衣铺子。

几间铺子进出的人都挺多,生意瞧着极好的样子。

苏阮拉着谢嬛一起下了马车,两人借着买东西的借口,分别进了几家铺子里跟着老板探了些口风,等到捧着手里的糕点和几套衣裳出出来时,便大致已经知道了铺子的情况。

谢嬛悄声说道:“阮阮,这几家铺子看着都不错,生意都挺好的,曹家将它们给了你,可真是亏了血本了。”

苏阮见谢嬛脸上没有什么不高兴的神色,反而眼底露出些兴奋,神情不由松了松。

谢老夫人将这些东西给她,府里的人势必是瞒不过的。

她自己不在乎这些东西,却也怕其他人因为谢老夫人“偏心”,而心生不满。

谢嬛见苏阮那般瞧着她,摸了摸脸:“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苏阮说道:“二姐,你不觉得祖母将这些铺子全给了我不公平吗?”

谢嬛闻言诧异:“有什么不公平的?”

她抱着怀中的点心,皱眉说道:“这些本就是你自己从曹家赢来的,再说要不是你,别说这些铺子了,怕是府里还得赔上一大笔银子出去。”

“你让曹家上门赔礼道歉,好生替咱们家出了口恶气,而且祖母还将你赢回来的那一千两银子平摊分给了府中三房。”

“这本就是我们占了你的便宜,照我说那些银子也该全部都给了你才对,现在我们每一房都平白得了数百两银子,还有什么好觉得不公平的?”

苏阮闻言微怔:“祖母将那些银子分了?”

谢嬛点点头:“是啊,早起的时候就让三婶分下去了,只留了一百两入了公中,剩下的九百两,大房、二房、三房各得三百两。”

苏阮没想到谢老夫人居然会这么做,神情有些仲怔。

谢嬛将点心交给了旁边跟着的丫头半月,然后才对着苏阮说道:“你就别多想了,祖母心中清楚着呢,她既然将东西给了你,那就是你的。”

“走吧,不是还有西街的铺子吗,咱们过去看看。”

苏阮见谢嬛兴冲冲的模样,愣了片刻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倒是她想太多了。

“阮阮,你干什么呢,快走呀。”

谢嬛扭头朝着她招手。

苏阮轻笑了笑,抬脚便朝着谢嬛那边走过去,谁曾想突然瞧见谢嬛身后有人靠近。

苏阮睁大了眼,尚且来不及喊一句“小心”,那边扭头倒着走的谢嬛就直接一下子撞进了她身后疾步朝着这边走来的那人怀里。

第200章 冤家路窄

“没长眼呢你!”

谢嬛蓦的撞上了人本就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旁边就突然有人蹿出来上前推了她一把。

“啊!”谢嬛惊呼出声。

“二姐!!”

苏阮快步跑过去时,险之又险的拉住了被推的朝着旁边踉跄着跌过去的谢嬛,转身见那人跟上来还想推攘,抬脚就朝着刚才那人的小腿上踹了过去。

那人吃痛低喊出声。

苏阮则是快速扶着谢嬛急退了几步,等到两人站稳之后。

澄儿和半月,还有两个跟在她们身后的谢家下人就已经快步上前横在两人身前,挡住了对面那个被苏阮踢了一脚之后,想要上前来抓她们的人。

“小姐,二小姐,你们没事吧?”

澄儿慌忙瞧了苏阮两人一眼。

苏阮自己没事,看着谢嬛时就见她脸色发白:“二姐,你怎么了?”

谢嬛这会儿还心慌的厉害,等缓过来惊吓之后才感觉到到脚上一阵刺痛,她抓着苏阮的手低声道:“阮阮,我脚好疼……”

苏阮闻言连忙蹲下去,伸手轻捏了谢嬛脚踝一下,便听到谢嬛疼的低叫了一声。

苏阮沉声道:“应该是崴了脚了。”

半月见谢嬛受伤,顿时扭头对着对面的人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了我家小姐。”

对面推攘谢嬛的是个身材肥胖的男人,穿着青色棉布夹袄,闻言半点不让。

“明明是你们先撞了我家小王爷,还敢恶人先告状!我家小王爷若有半点损伤,你们担当的起吗?!”

谢家的人都是一怔。

小王爷?

苏阮和谢嬛听到这话也都是抬头。

苏阮瞧着对面那个大冬天的还拿着把扇子遮着脸,浑身上下裹在一身儿骚包至极的紫色披风里,脚上蹬着双雪里青长靴,腰间挂着锦绣金穗,一个劲儿的朝着人群后面躲的男人,默了默。

“宇文良郴?”

谢嬛听到苏阮的话脸色顿时僵了下,目光也落在对面那跟花蝴蝶似的男人身上,满脸的惊愕。

“你是宇文良郴?”

宇文良郴刚才被人撞了之后恼怒的很,可当瞧清楚撞他的人是谁之后就忙不迭的朝后躲,可没想到他都盖上斗篷帽子,拿着扇子遮住脸了,居然还是被一眼瞧了出来。

宇文良郴遮着脸闷声说道:“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什么宇文良郴。”

苏阮:“……小王爷,你腰间的穗子还挂着瑞王府的牌子……”

宇文良郴心中一惊,连忙就低头朝着腰间看去,等瞧清楚那穗子上根本没什么牌子时,才反应过来露了脸,

此时想要再遮已经来不及,看着对面满脸一言难尽的苏阮和谢嬛,宇文良郴脸上全是尴尬之色,拿着那骚包的扇子忍不住就抬脚踹在了身旁那个男人身上。

“都是你这狗奴才,大街上谁准你跟人动手的?宣平侯府家的小姐也是你敢伤的?”

他好不容易才甩了人跑了出来,结果这才走了没多远就跟谢家女冤家路窄。

那奴才被踹的一个趔趄,满脸憋屈没敢说话。

宇文良郴朝着两人讪讪一笑:“那个,谢小姐,苏小姐,是我管教不严,才叫下人冲撞了二位,实在对不住。”

“我这还有急事要先走了,实在耽误不得,谢小姐的伤势若有什么大碍,可以直接去瑞王府找我父王。”

他说话间掏出张银票来,便直接朝着谢嬛手里塞过去。

“这些你先拿着,若有不够,回头再补。”

宇文良郴说完之后,转身就想走,却被谢嬛一把伸手拽住。

“慢着。”

谢嬛拉着他袖子说道:“我不要你银子……”

宇文良郴被拉住,甩开袖子抬脚就想跑路。

苏阮本就察觉不对,见他想溜连忙开口道:“你们几个拦着他,别让他跑了!”

谢家几人闻言顿时上前,他们知道了眼前这人是瑞王府的小王爷之后,不敢朝着宇文良郴动手,可是苏阮吩咐了之后他们又不能不拦,所以就直接挡住他身前去路。

宇文良郴扭头:“苏阮,我跟你们没仇吧,你们拦着我干什么?”

苏阮挑挑眉:“你是跟我们没仇,可是我记得小王爷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大理寺监牢吧,陛下未曾赦免于你,你却出现在街头。”

她上下看了宇文良郴一眼:

“小王爷该不会是越狱了吧?”

“你胡说什么!”

宇文良郴顿时说道:“你才越狱!”

苏阮挑挑眉,正想说话,身后便传来一道声音。

“他没有越狱,是我带他出来放风的。”

苏阮惊了下,回头时就见到祁文府从那头走过来。

苏阮听着祁文府的话,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太明白眼下这是什么个情况:“祁大人,你跟小王爷这是?”

祁文府扯扯嘴角:“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谢二小姐是伤了脚了?我刚才来时见到那边有家医馆,先扶谢二小姐过去看看吧,等下我再与你们细说。”

苏阮闻言点点头,倒也没追问。

祁文府这才走到宇文良郴身前,微沉着脸看着他:“小王爷,您是要自己跟我走,还是我让人带着你跟我走?”

宇文良郴看见祁文府时,顿时便垮了脸。

此时听到祁文府毫不客气的话后,他更是满脸沮丧的低声嘟囔了句:“不是让人拦着了吗,怎么来的这么快……”

“恩?”

祁文府抬眼看他:“小王爷说什么?”

宇文良郴连忙站直身子:“没什么没什么,祁大人刚才去了哪儿,让我好找。”

祁文府淡淡看着他:“小王爷在找我?我还以为小王爷是想要偷跑。”

“怎么会…”

宇文良郴神色讪讪,强撑起笑脸来:“祁大人特地带我出来,我感激不尽,怎么敢偷跑。”

祁文府瞧着他这幅模样,也懒得追究他话里真假,直接说道:

“既然如此,小王爷也找到我了,那就走吧。”

“这里是繁华之地,小王爷如今还是戴罪之身,陛下也还没有恩赦于你。”

“你此时出现在这里本就已经是我冒了风险,若是让太多人瞧见了你,回头折了陛下脸面,闹出什么乱子来,就算是瑞王爷也担当不起。”

第201章 还挺好看的

祁文府说完之后,完全没有给宇文良郴说话的机会,就对着身边跟来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几个,好生保护小王爷,切莫让他在跟我们走丢了。”

“是,大人。”

那几人快速朝着宇文良郴身边围了过去,然后左右将他夹在中间,就连之前跟着宇文良郴的那个仆人也被挤了开来。

祁文府这才扭头对着苏阮说道:“走吧,先去医馆。”

苏阮点点头,让澄儿和半月上前,扶着谢嬛一起跟在祁文府身后朝着他口中的医馆走去,而宇文良郴则是被人看着不得不跟在后面。

祁文府所说的医馆果然不远,从正街绕到旁边一条小巷,穿过去之后走了没两步,便瞧见了那医馆。

那医馆不大,里头空荡荡的也没什么人。

苏阮几人连忙扶着谢嬛入内之后,便立刻有人上前询问。

听说是有小姐伤了脚,又见几人都是衣着不凡,那掌柜的连忙引着他们进了内堂之后,再寻了大夫过来替谢嬛看脚。

谢嬛脱了鞋子,那年迈的大夫隔着袜子轻轻捏了谢嬛的脚踝两下,抬头道:“这位小姐是崴了脚了。”

见谢嬛吃痛之下眼圈微红,疼的轻咬着嘴唇。

宇文良郴连忙问道:“她伤的可重?”

那大夫收手说道:“不碍事的,就是有些肿,没有伤到骨头。”

“等一下我给你们取些药酒,回去让丫环揉揉,这几天别下地走路,好生将养将养就没事了。”

宇文良郴闻言莫名松了口气。

苏阮有些怪怪的瞧了宇文良郴一眼,这才对着那大夫说道:“谢谢大夫。”

那大夫出去让人取药,苏阮好奇问道:“祁大人,你刚才说带着小王爷出来放风是怎么回事?”

祁文府站在一旁说道:

“他被陛下下令送进大理寺牢中反省,虽未降罪,可陛下未曾开口让他出来,他便只能一直呆在里面。”

“昨天夜里大理寺牢中走水,虽然没有伤到牢里的人,可那监牢却是被烧了大半,小王爷在里头是没法呆了,被移出来之后便闹着不肯回去。”

“御史台今日刚上了二皇子的折子,陛下忙的没工夫搭理他,瑞王却是心疼的很。”

“瑞王替小王爷去圣前求情,陛下那头被吵得头疼,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让我出面带着小王爷出来放放风,然后等那牢里面整理好后再送他回去。”

苏阮眉毛轻挑,御史台那边上折子了?祁文府将证据交给瑞王了吗?

谢嬛听不太懂祁文府话里的深意,只知道宇文良郴还得回牢里去。

她想起刚才宇文良郴塞给她的东西,连忙拿出银票说道:“小王爷,这个还给你。”

宇文良郴被祁文府拆了底细,垮着脸说道:“我家仆人刚才伤了你,这是给你的赔偿。”

“我不要。”

谢嬛摇摇头说道:“刚才是我先不小心撞上了你,你家仆人也是护主心切才会推攘,大家都有过错,这事怪不得他,你也不用给我银子。”

谢嬛说完之后,把银票交给半月,让她还给宇文良郴。

宇文良郴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顿时就皱了眉毛:“你这人真是无趣,我家又不缺这点银子,给你了你就收着,要是嫌不够的话,回头我让人回府去取了再送些去谢府……”

“我说了,我不要银子!我谢家不缺银子!”

谢嬛听着宇文良郴的话直接就沉着脸。

这个瑞王府的小王爷果然一如既往的讨人厌!

谢嬛撑着半月的手站起身来,从她手中抽出银票,便单脚蹦着上前一把将银票塞回了宇文良郴怀里,带着些厌恶道:

“小王爷银子多是你的事情,我们宣平侯府还轮不着小王爷来施舍。”

“你要是真的银子多的没地花,便捐给善堂让他们救济穷苦百姓!”

宇文良郴瞧见谢嬛眉眼含怒的模样有些懵逼。

他又怎么她了。

就生气了?

谢嬛却懒得理会宇文良郴,只觉得眼前这人怎么瞧着怎么讨厌,所以转身蹦达着回去,却不防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宇文良郴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拉着她手腕将人拽了回来。

谢嬛直接撞进了他怀里,而宇文良郴被撞的倒退了半步,下意识的伸手扶着谢嬛的腰身。

“小姐!”

半月急声道。

谢嬛察觉到宇文良郴揽着她的腰不撒手,脸上瞬间浮出怒红之色,瞪着眼推了他一下怒声道:“你干什么,还不放开?!”

宇文良郴连忙松手,有些结巴:“我,我不是有意的……”

“让开!”

谢嬛察觉到他手离开她腰间时指头动了动,顿时更恼:这个流氓!

她连忙扶着半月的手退了开来,仿佛闭着蛇蝎一样离开宇文良郴远远的之后,这才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气冲冲的说道:“阮阮,我们走!”

半月扶着谢嬛快步朝外走,苏阮愣了下,也看向宇文良郴,就见他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宇文良郴被她看着连忙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刚才真的只是怕谢嬛跌倒,他才扶了她一下。

苏阮扯扯嘴角,若是换成旁人,她定然教训他一顿,可宇文良郴就是瑞王的心头宝,这事儿要是闹起来吃亏的还是谢嬛。

苏阮懒得理会宇文良郴,让澄儿出去跟谢嬛说她稍后就去,然后对着祁文府说道:“祁大人,借一步说话?”

祁文府点点头:“你们几个,陪着小王爷,我出去一下。”

祁文府和苏阮去了外面,而宇文良郴瘪瘪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低声嘟囔:“真倒霉……”

他这段时间被关在大理寺牢里都快长蘑菇了。

那些人虽然不敢亏待他,可到底只有那么大点地方,也没人跟他逗乐子,宇文良郴早就快闷死了。

今儿个好不容易出来放风,他避开祁文府想要溜出去玩玩,谁知道还没走多远呢,就撞上了谢嬛她们。

眼下玩是玩不成了,那祁文府怕是会直接将他送回去,下次也不会再带他出来放风了。

不过……

宇文良郴摸了摸手,想起刚才谢嬛怒气冲冲看着他,眼中格外有劲儿的模样,低声喃喃:

“不过之前怎么没发现,那谢二还挺好看的……”

第202章 狗急跳墙

苏阮和祁文府出了房门之后,并未走远。

医馆本就是个二进出的小院子,内堂跟外间隔着个小花园。

里头种了两株梅花,梅树下的水缸表面结了冰,站在院子里时,便能闻到香气扑鼻。

苏阮出来后便低声道:“你怎么跟宇文良郴混在一起了?而且大理寺防守那般严密,怎么会突然走水?”

祁文府见她察觉,也没瞒她:“是二皇子那头做的。”

苏阮皱眉。

祁文府说道:“之前莫岭澜将人和证据带回了京城,虽然做的隐蔽,可是却依旧惊动了薄家的人。薄家怕是已经察觉到了我在替陛下查这件事情,派人一路跟踪直接扑到了我之前藏人的地方。”

“好在我之前便已经将人送去了瑞王府,而那些证据也全数交给了瑞王。”

“薄家奈何不了瑞王,便想朝着宇文良郴动手,逼瑞王就范。”

祁文府声音极低,苏阮却听的清楚。

“大理寺卿邵兴凡与我有几分交情,他察觉不对便暗中通知了我,我与瑞王合计之后,想着与其等着他们动手,倒不如将计就计。”

苏阮闻言也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那火是你们放的?”

祁文府点点头:“宇文良郴暂时不能留在大理寺牢中,至少今日不能。”

“御史台那边已经上书弹劾二皇子,薄家也受牵连。”

“瑞王将证据送交了御史台,而证人则是直接交给了刑部,刑部尚书施河府上和曹雄府上是姻亲,而左侍郎顾敏才则是太子的人,那些证人交由刑部之后,事情必定压不下去,再加上御史台这边弹劾。”

“瑞王怕薄家和二皇子会狗急跳墙,所以便借口大理寺走水让我将人带出来。”

苏阮眉心微皱,听到祁文府的话后心中急转。

如今大皇子受困,曹家遭了皇上厌弃。

刑部尚书施河和曹家是姻亲,必会想办法借着二皇子的事情替大皇子解困,而顾敏才又是太子的人,那些证人送往刑部之后,这二人必定会借机将事情闹大。

皇上或许有意想要将此事压下来,如同两年前荆南时一样。

可如果事情闹到不可收拾,人尽皆知的时候,又牵扯出来荆南旧案和那些枉死之人。

皇上就算再不愿意也必须要审,否则他所面对的,就不只是“包庇”二字。

苏阮不由看着祁文府。

她还记得在梨园春的时候,她曾经质问过祁文府。

如果明宣帝只是想要肃清几个朝中蛀虫,如果他只是想要借着户部之事与人博弈,收回一部分朝权,甚至他舍不得他的儿子舍不下皇家颜面,不肯一查到底怎么办?

当时祁文府什么话都没说,可他如今走这一步,就是为了防着皇帝“点到即止”,放过二皇子和薄家吗?

苏阮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

祁文府刚才虽然说的轻描淡写,可苏阮却知道他这么做会惹来多大危机。

薄家势大,薄翀手握兵部,积权多年,薄家上下更是枝繁叶茂氏族庞大。

薄翀若真是知晓了祁文府在暗中替明宣帝查户部贪污案的事情,而且已有证据在手,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祁文府说道。

见外间风大,而苏阮被风吹的下意识闭眼,他便朝外侧了侧身子,挡在她身前:“之前每次见面时,你话不都是挺多的,鬼主意一套一套的,这次怎么成蚌壳了?”

苏阮抿嘴低声道:“薄家那边会不会伤你?”

祁文府见她脸色沉重,还以为她会说什么,没想着她是在想这个。

他眸子里染了笑意,扬唇浅声道:

“放心吧,这里是京城。”

“我虽然只是个国子监祭酒,可却得圣心,而且若真放到明面上来,他们对我动手只等于是不打自招,除非他们穷途末路已到绝境,否则他们没那么蠢。”

苏阮却有些不放心,她上一世被宇文延哄骗,成了他和裕妃棋子。

虽然那时候对他们知道的不多,可是对于宇文延和薄家的行事手段,她却是十分清楚。

他们就是疯子,若真知道这一切是祁文府布局,他们绝不会放过他。

苏阮低声说道:“你别大意,狗急跳墙是不会分时辰的,你还是小心一些,进出都带着随从,别叫人钻了漏子。”

祁文府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轻笑着拍了拍她发顶:“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这幅愁眉苦脸的模样,就算真出了事,我也不会找你负责的。”

苏阮闻言直接白了他一眼。

祁文府见她俏生生的模样,眼角微弯,喉间溢出笑声来。

外间澄儿朝着里面望了眼,见两人站着说话,不由叫了声:“小姐,二小姐问你好了没有。”

“好了,我马上就来。”

苏阮连忙扬声回了句,这才对着祁文府说道:“我先走了,二皇子和薄家那边你行事时要多加小心,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随时让人捎信给我。”

祁文府点点头:“去吧。”

“小姐……”

“来了来了。”

苏阮听到澄儿唤她,连忙朝着祁文府挥挥手,然后扭头便朝着澄儿那头小跑了过去:“催什么呀,二姐呢?”

“二小姐在外面。”

澄儿一边跟着苏阮朝外走,一边小声道:“二小姐说那瑞王府的小王爷可讨厌了,她不想见他,所以就叫薛伯驾了马车过来,在车里头等你呢。”

苏阮闻言连忙道:“那快走吧。”

祁文府站在门前,瞧着苏阮领着那小丫环风风火火的走了,不由失笑。

他以前其实最怕麻烦,更讨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

可苏阮却是不同。

他好像每一次见到这丫头的时候,她要么是在惹事的路上,要么就是已经惹事回来,可是他却丝毫不觉得这惹事生非的小丫头讨厌。

越是熟悉,便越是觉得心软。

苏宣民的事情不管是搁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被那般沉重的仇怨压垮。

可是苏阮不一样,她明明顶着她父亲的仇,顶着荆南那么多枉死之人的性命。

她却能一边谋算着,一边替他们讨要公道,却还能始终保持着初心。

第203章 流氓!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03章流氓!哪怕她并不那么善良,性情也并不那么柔软,却依旧能让与她相处的人忍不住的心生好感。

“祁大人,你瞧什么呢”

宇文良郴在屋里久等不见祁文府进来,出来时就见祁文府站在门前,望着外面面带笑容。

他顺着他目光看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宇文良郴不由回头,直接将脑袋凑到了祁文府眼前。

祁文府原本心情还不错,可是眼前突然出现张硕大的脸,那咧嘴笑时门牙还漏风,让人看着就糟心。

祁文府脸上笑容瞬间收敛起来:“没什么。”

“小王爷,我虽然受了瑞王之托带你出来,但是你应该还记得瑞王跟你说过的话,你若是不想回去,那便别做什么多余的事情,我可以让你晚一些再回大理寺。”

“可你如果再像刚才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提前送你回去了。”

宇文良郴闻言连忙道:“别啊,我都被关了好多天了,这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趟,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连口好的都没吃上,怎么能回去”

见祁文府神色冷淡,他顿时认怂,双手合十的说道:

“祁大人,你就行行好,别送我回去。”

“我保证,我绝对不乱跑,也不撇下你去玩,你就行行好再让我多玩一会儿吧,求你”

祁文府对他那水汪汪的眼睛简直不忍直视,撇看眼说道:“小王爷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

宇文良郴见不用立刻回去,就差指天发誓了,他连忙便拉着祁文府的胳膊朝外走,一边说道:“我宇文良郴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祁大人放心吧,铁定算数。”

“我跟你说,这京城有家酿鸭子味道特别的好,我这几天在牢里最想的就是这一口了,配上他们家的桂花酒,那滋味叫一个美。”

“走走走,今儿个我请客”

祁文府挣开他的手,朝后退了一步:“小王爷领路,我自己会走。”

苏阮钻进马车里面,马车却没立刻离开,等听到后面动静,扭头时就见着宇文良郴拽着祁文府出来的模样。

两人走在前头,而后面则是跟着好些人,那些人都有些眼生,但是穿着的衣服倒是和之前推攘谢嬛的那个瑞王府的下人差不多,想来应该是瑞王心疼儿子,怕宇文良郴被人下黑手,所以跟来保护的人。

谢嬛透过马车帘子,瞧见了那边走路都带风,笑起来露出缺了门牙的嘴,一脸花蝴蝶模样的宇文良郴,顿时满脸的嫌恶。

“缺了牙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也不嫌丑的慌。”

苏阮回头有些诧异的看了谢嬛一眼。

谢嬛被她瞧得不自在:“你看我做什么”

苏阮:“二姐很讨厌宇文良郴”

谢嬛:“谁不讨厌他”

“你又不是没有听过他在京中的名声,听说被他碰过的女子都能塞满瑞王府了,他还没娶妻,可府中已经养了好些个通房侍妾,而且之前还欺压民女。”

“他贪花好色,又下流无耻,这京中的世家子里面就没有一个能有他这般恶名的,寻常好人家的姑娘哪个愿意跟他沾边”

谢嬛说完之后,忍不住想起刚才宇文良郴揽了她腰,松手的时候还摸了一把,顿时更气了。

“反正他就是个流氓”

苏阮鲜少见谢嬛这般口出恶语说人坏话的。

宇文良郴的名声她听过一些,甚至传言里面比谢嬛说的还要过分一些。

苏阮原本是对这些没兴趣的,可是想起刚才宇文良郴揽着谢嬛被她呵斥之后言语结巴,连耳朵尖都红了的样子,却是忍不住生出疑惑来。

宇文良郴那样子瞧着纯情的很,哪有半点像是常年浪迹女人堆里的花丛浪子

苏阮说道:“这些传言是打哪儿来的”

谢嬛莫名:“什么传言”

苏阮说道:“就是宇文良郴的。”

谢嬛闻言撇撇嘴:“还能哪儿来的,他自己行事不收敛,被人撞上了就传出来了,你忘了上次在安阳王府的时候,他还出言调戏你呢。”

苏阮听着这话默了默,她真没觉得宇文良郴是在调戏她,她认为的调戏好歹要动手动脚吧,宇文良郴当时所做的,充其量就是见着好看姑娘口花花了几句。

虽然欠打了点,可后来被她三两句忽悠了,但是呆蠢呆蠢的。

苏阮心中估摸着,宇文良郴那“名声”十之八九是这么来的,却也没有替他辩解。

瑞王府自己都不在乎,她替他出哪门子的头

谢嬛不想说宇文良郴的事情,总觉得一说她脚踝就开始疼,她转了话题说道:“不说他了,对了阮阮,你认识祁大人我瞧着你怎么与他挺熟的”

苏阮闻言回道:“认识啊。”

“之前祁大人不是去过咱们府里吗,那时候我跟他见过一次,后来在安阳王府里又见了一次。”

“他是国子监祭酒,大哥之前又在国子监里进学,所以他便记得我吧,之前我还寻他借过书呢。”

谢嬛虽然知道苏宣民的事情,可是却不知道祁文府在调查这件事情,更不知道谢家也掺合其中。

她见苏阮说的坦然,虽然有些疑惑只是两面之缘,他们说话时怎么瞧着很熟的样子,可又觉得苏阮没必要瞒着她,便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方才他怎么一眼就认出了咱们。”

苏阮笑了笑:“见过几面的人又怎么会认不出来,咱们不也一眼就认出宇文良郴了吗”

谢嬛闻言这才没再追问。

苏阮瞧了谢嬛的脚一眼:“二姐,你腿还疼的厉害吗”

谢嬛摇摇头:“还好。”

苏阮说道:“你受了伤了,也不好再走,我先送你回府吧,回去也好让半月替你揉揉脚。”

谢嬛忙道:“可是你西街的铺子还没看呢”

苏阮失笑:“那铺子就放在那里又不会跑,哪天去看都成,而且刚才瞧了这边的铺子,那边什么情况也大概能估摸一些。”

“我先送你回去,正好也跟祖母商量一下,寻个时间找人去做个交接,到时候再慢慢去看就是。”

第204章 送信

看铺子中途折返,苏阮将谢嬛送回了房中之后,却没急着去见谢老夫人。

她带着澄儿回了跨院,在书房里迟疑了许久,才提笔写了封信,然后招了采芑过来。

“小姐,你叫奴婢?”采芑进来后便问道。

苏阮开口:“采芑,你帮我跑一趟国子监,将这信交给大哥的同窗裴耿。”

她稍稍形容了一下裴耿的模样之后,又低声叮嘱道:“你将这信交给裴公子之后,让他务必转交给大哥,就说我有要事寻大哥,让他这几日找个机会回府一趟。”

谢青珩自从那日中选成为太子伴读回了府中一此之后,这几日便一直留在国子监和东宫之中。

刚随侍太子跟前,谢青珩要做的事情太多,不仅要熟悉东宫各项事务,还要了解太子的一些事情。

而且他如今既然已经跟随了太子,便要替太子筹谋,有些事情他还未入朝不能插手,但是在国子监中替太子拉拢人脉却是他目前能够做的最容易的事情,所以谢青珩反而回府的时间更少。

苏阮也已经有几日没有见过他了。

采芑接过那信之后,见苏阮说的郑重,连忙小心收了起来:“奴婢这就去。”

“等等。”

苏阮叫住了她:“你去的时候,记得要将信交到裴耿手中,若是裴耿不在,便交给季诏,他们两人都不在你便直接回来,这信不要经旁人之手。”

说完她停了下,才又继续道:“还有,此事避着些沈表哥,别叫他知道。”

采芑闻言面露诧异之色。

小姐为什么要避着表公子?

苏阮见采芑疑惑,却没有跟她解释。

她跟沈棠溪见了也有好几次了,哪怕每次见面的时候沈棠溪都看着和和气气,一派儒雅的,可是苏阮能感觉得出来,沈棠溪对她十分不喜。

这种不喜不是因为她不够好,或者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沈棠溪打从心底就很排斥她。

上次在梨园春里,沈棠溪便察觉了她和宇文良郴的事情,还告诉了谢青珩,哪怕谢青珩没说,苏阮也知道沈棠溪当时跟谢青珩说了什么。

无外乎是让谢青珩防着她之类的话。

站在沈棠溪的立场,他是谢青珩的亲表哥,怕她作乱,更怕她和陈氏会伤害他表弟、表妹,苏阮能够理解。

可是在有些事情上面,沈棠溪对她的这种排斥却会坏事。

苏阮没有跟采芑解释,只是随口道:“沈表哥对我有些误解,他不太喜欢我和大哥、二姐他们走的太近……”

采芑闻言瞬间便脑补出了一大场沈棠溪怕苏阮分驳二房财产,所以处处针对苏阮的戏份来,她神情一紧,连忙握紧了手中的信沉声说道:“小姐放心,奴婢定然会避开表公子的,不会叫他知晓。”

苏阮点点头:“去吧,路上小心些。”

……

采芑领了命后,就匆匆去了国子监。

裴耿正跟季诏和沈棠溪他们说着话呢,就听到外面有丫环找他,他还以为是裴家的下人,他娘给他送什么东西来了,匆匆出去,才瞧着门外站着的丫环格外的眼生。

“你是?”

裴耿上前,皱眉。

这不是他家丫环吧?

采芑连忙行礼说道:“您是裴耿裴公子吗?”

裴耿点点头:“我是。”

采芑见他模样和自家小姐之前所说的极像,便连忙道:“奴婢采芑,见过裴公子。”

见他不解,采芑连忙说道:

“奴婢是宣平侯府六小姐身边的丫环,我家小姐知道裴公子是大公子的同窗好友,大公子这几日又未曾回府,所以小姐想要托裴公子送封信给大公子。”

采芑将信取了出来交给裴耿。

裴耿听着六小姐这词先是愣了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宣平侯府的六小姐指的是那个苏家阮阮。

他有些好奇的伸手拿过信后,开口道:“你家小姐还有什么话?”

采芑说道:“小姐说,让裴公子转告大公子一声,让他这几日寻个时间回府一趟。”

说完后,采芑有些迟疑。

裴耿见状就知道她还有话没说,开口:“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采芑抿抿嘴唇,看了眼不远处守门的人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让奴婢跟裴公子说,这信还烦请裴公子亲手交给我家大公子,不要经手旁人。”

“还有,我家小姐今儿个来托您办事的事情,还请您避着我家表公子一些,别叫他知晓。”

裴耿跟谢青珩关系极好,自然也知道这丫头口中的表公子是谁。

前几日沈棠溪还说了那苏阮一通,言语里面满满都是不喜,更还提醒谢青珩让他防着苏阮一些。

如今苏阮送信给谢青珩居然也避开沈棠溪,而且还不叫他知晓。

这两人倒真是默契的两看两相厌了?

裴耿有些失笑,他对苏阮倒是没什么意见,而且还挺喜欢那小丫头的性子的。

那曹家的事情他可知道的清楚,曹雄这会儿还躺床上病的下不来呢,曹黎更是一连数日告假在府中侍疾,曹家吃了大亏,却根本奈何不了谢家,而且听说曹家已经服了软,曹雄的长子曹荣带着曹黎、曹禺,亲自去了谢家赔礼道歉。

这事儿办的,就连裴耿都忍不住说一句漂亮!

见采芑眼巴巴的看着他,裴耿一口就应了下来:“成,这事我知道了,等晚些时候青珩回来时,我会将信亲手交给他。”

复又加了一句。

“放心吧,不会让你家表公子知道。”

采芑闻言放下心来,连忙福礼:“谢谢裴公子。”

裴耿拿着信返回了国子监后,翻着那信封看了看,又对着阳光比了比,见里头好像只有薄薄一张纸,虽然满心的好奇,却也没那么没品的去拆开来看。

他将信贴身收好之后,等回去时,季诏便问道:“谁找你?”

裴耿笑笑:“没谁,就一小丫头。”

他随口敷衍了过去之后,便直接转了话题:“对了,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打了岔,咱们继续。”

沈棠溪看了裴耿一眼,没瞧出来什么不对劲的,便继续开口继续着刚才没说完的事情。

第206章 未芜

苏阮知道采芑将信送到之后,就放下心来,安心在府中待着。

她每日里不是去陪陪谢老夫人,就是去探望崴了脚的谢嬛,再不然就是跟着谢锦云和谢娇娇一起,让谢锦月教她们功夫。

谢老夫人之前便说要给她们请个女师父回来,那时候府里人还当是谢老夫人说着玩,结果没两日,谢老夫人就当真寻了个看上去十分精练,眼神锐利的女武师回来。

女武师叫未芜,姓氏有些奇怪,见着谢老夫人开口便是大当家的。

苏阮她们后来悄悄问了才知道,未芜的娘是当年谢老夫人还在水寨时捡回去的孤女,后来一直跟着谢老夫人在寨子里,嫁给了当年寨子里的二当家。

谢老夫人被朝廷招安的时候,未芜已经七岁,未芜的爹娘不愿意受朝廷管束,谢老夫人便给了他们银子放了他们离开,而他们就拿着招安的银子在外开了镖局。

未芜小时候一直在水寨,所以见着谢老夫人的时候才会叫她大当家的。

谢老夫人见着已为人母的未芜,听着她口中称呼顿时直笑:“还叫我大当家呢?自从进了这侯府,我都好些年没听人这么叫过了。”

旁边柳妈妈也是笑道:“未芜,你该改口,叫老夫人的。”

未芜脸盘不大,眼睛边缘有些皱纹,瞧着已经历经风霜,可是被谢老夫人取笑时依旧有些不好意思。

她脸颊有些红,笑起来有些傻傻的:

“我一时给忘了。”

谢老夫人哈哈一笑:

“没事,你这么叫叫,倒叫我想起以前的事了。对了,你爹还好吗?”

未芜说道:“好着呢,上房揭瓦,跟人打架,腿脚利索的很。”

“前些时日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想要开个班子教人习武,这段时间一直折腾着呢。”

“我来的时候,我爹说让我跟老夫人说一声,等开春之后给您捎些烈阳春来,他今年埋了好几大坛子,到时候分您一半。”

谢老夫人笑起来:“那感情好。”

两人说笑了几句,谢老夫人才指着旁边几个满眼好奇的小丫头说道:“你们几个过来。”

苏阮几人连忙上前,而谢锦月眼睛更是亮晶晶的。

谢老夫人说道:“未芜,我这次叫你过来,是想让你教教我府中这几个丫头。”

“我知道你小儿子如今在宫中当差,大儿子也接管了镖局,之前写信的时候你说你要来京城住一段时间,所以我就干脆将你请过来直接住我府上,当这几个丫头的武术师傅。”

“你觉得如何?”

未芜来时便知道了这事儿,只是那时候她还以为谢老夫人是让她教谢家公子的,没想到是谢家几位姑娘。

她直来直往惯了,便直说道:

“老夫人说的,我自然是没意见的。”

“只是老夫人也知道,我学的不是姑娘家的功夫,用起来也没那么好看,而且我会的全是手脚功夫,若只是教她们骑射,我恐怕不行的。”

谢老夫人闻言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你的功夫我知晓,我让你来便是为了这个。”

未芜和京中的那些武师不同,她打小跟着她爹娘走南闯北四处押镖,学的是杀人御敌的功夫,没什么花哨样式,而且谢老夫人数年前见过未芜跟人动手。

未芜不喜欢跟人磨缠,反而喜欢一招制敌,专攻人要害和一些隐处,那些招式在某些人眼里甚至算得上阴损。

可在谢老夫人看来,却对女儿家来说最合适不过。

女子力小,而且谢嬛她们年岁已大。

除了谢锦月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未曾学过武。

以她们的资质,根本就不可能练成什么高手,所以只能教她们一些速学的东西,让她们足以在特殊情况下自保就行。

特别是苏阮,她性子要强,身份又藏着隐患,以她那般有仇必报的性情,将来说不定还有的闹腾。

谢老夫人拦不住她,也不想拦,所以倒不如让人教她点东西,哪怕遇到什么事时也别叫自己吃亏就行。

谢老夫人对着未芜说道:

“我让你来教她们,就是想要你将你那些制敌的功夫教她们一些,不求她们能练出什么特别厉害的身手来,只要能让她们在遇见麻烦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无法脱身就行。”

未芜闻言瞧了苏阮她们一眼。

几个丫头连忙都是挺胸抬头,目不斜视。

未芜见状噗哧一笑,爽朗点头道:

“行,只要老夫人不嫌弃我那些招式粗鄙就成,这活儿我接了。”

“虽说要将几位小姐练成高手不容易,可是若只是自保,对付一两个寻常之人,却是容易。只是练武辛苦,到时候几位小姐受了罪,老夫人可别心疼。”

“有什么心疼的,你只管教就是。”

谢老夫人笑着说完后,便朝着苏阮几人说道:“你们几个,还不见过师傅?”

苏阮几人连忙行礼:“见过师傅。”

未芜坦然受了一礼之后,谢老夫人便将几个丫头赶了出去,然后拉着未芜在屋中叙旧说话,主要叮嘱未芜多给开春之后准备前往武院的谢锦月,还有身边麻烦不断的苏阮开小灶。

至于谢嬛几人,估摸着也没那个耐心能学多久。

……

苏阮她们出了院子之后,就拉着柳妈妈问了不少这位女师傅的事情。

听着她过往战绩,谢锦月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谢锦云低声道:“未师傅这么厉害啊?”

柳妈妈点点头:“未芜她爹是当年老夫人身边的左膀右臂,武功比老夫人还好一些,未芜学了他爹的功夫,后来又拜师了好几人,融合各家所长。”

“老夫人说,未芜的功夫没那么花哨,更注重实用,而且她与人交手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如果真的生死之战的话,怕是侯爷跟未芜交手也打不赢她。”

谢娇娇微张着嘴:“真的?二叔也打不赢她?”

柳妈妈点点头:“侯爷的功夫都是实用战场的,大开大合,而未芜的则更重灵巧,而且怎么说呢,未芜动起手来有些……”

第207章 不记得了

柳妈妈嘴里咂摸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只能说道:

“反正小姐们跟着她开始学了就知道了。”

柳妈妈没陪着她们多聊,说了几句话满足了几人的好奇心后,就转身回了里面。

而谢嬛几人则是站在门前,一边说话一边朝外走。

谢嬛的脚养了两日,肿已经消了大半,只是走路还有点疼,她撑着谢娇娇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说这未师傅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谢渊可是有战神之名的,他居然打不过未芜?

苏阮微眯着眼说道:“应该有。”

“为什么?”谢嬛好奇。

苏阮说道:“之前我们进来的时候,你们走的太快所以没瞧见,未芜师傅走路的时候轻飘飘的,而且踩在雪地里时都只是留下很浅的一层脚印。”

“你看咱们……”

她扭头指着地上被踩的全是坑的雪地说道:“寻常人走路的时候,脚印都是很深的。”

谢锦月倒是没想到苏阮观察的这么仔细,在旁附和说道:“阮阮说的对,这个未芜师傅很厉害的,我听说武功练至臻境,便能踏雪无痕。”

“未芜师傅之前只是如寻常人一般走路,并未曾提力,可是她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那么浅,只能说她功力极强,而且一些轻身功夫也融入了日常的一些举动中,才会有这种效果的。”

几人之中,只有谢锦月练过武,而且还被谢老夫人夸赞,准备将其送进武院学习。

谢锦月一开口,几人便都信了那未芜的功夫是真的很厉害。

苏阮眼睛微亮,眼里染上了些好奇:“刚才未师傅,祖母,还有柳妈妈都说,未师傅的功夫有些与众不同,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谢锦月同样期待:“等天晴了,咱们便去跟她讨教一下。”

苏阮点点头:“好。”

谢锦月和苏阮对于练武的事情十分热忱,而谢嬛、谢娇娇和谢锦云却有些兴致缺缺。

谢锦云说道:“马上就要冬至了,到时候我爹和二伯他们都要休沐,大哥、二哥也会回来。”

“往年冬至之后,皇家都要举行冬狩,可是今年也不见提起,我还想着二伯他们如果要去的话,帮我猎只狐狸回来呢。”

谢娇娇说道:“今年不同往年,我听说户部贪污的事情闹的极大,眼下已经牵扯进去了好些人。朝中不安宁,皇上怕是也没什么心思去冬狩了。”

那冬狩费时费力,圣驾出行要准备的事儿又多,劳民伤财。

户部没出事儿的时候,皇上带着众臣走一趟那是寻乐子,可这个时候再去,那就落人话柄了。

谢锦云闻言嘟嘟嘴:“那我的狐狸怎么办啊?”

谢锦月扭头说道:“别惦记你的狐狸了,二伯就算真能跟着圣驾前去狩猎,到时候围场里面到处都是人,他也定然要跟在皇上身前,护卫圣驾周全的,他哪有时间去给你抓什么狐狸。”

“你若只是想要狐狸皮子,我那儿还有一张,是去年别人送给我的一直没用,你要你拿去用就是。”

“咦~”谢锦云顿时嫌弃撇嘴,“我是想要只活的狐狸。”

谢锦月瞧她:“你想养狐狸?”

她上下瞧了胞姐一眼:

“你连自己都养不好,还想养狐狸?”

谢锦云闻言气得呲牙:“谢锦月!你才养不好你自己呢!!”

苏阮几人站在旁边瞧着两人斗嘴,都是忍不住笑出声。

谢娇娇扶着谢嬛走了一会儿,才扭头说了句:“阮阮,我记得你生辰是不是要到了?”

“啊?”苏阮愣了下:“生辰?”

“对啊,我之前无意间听二婶说过,你是生在腊月的,是哪一日?”谢娇娇问道。

那边谢锦云和谢锦月也是停了打闹,看了过来。

苏阮对着几人目光,迟疑了下,才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她是真不记得了。

上一世自打她爹出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过生辰。

在荆南的时候是没能力去过,每日苟活着只希望第二天能寻到填饱肚子的东西,念及着不被人欺负,哪儿还记得什么生辰。

后来来了京城,她又因为误会将谢家闹的鸡飞狗跳,谢家被毁之后,她流落街头,再后来被祁文府捡回府里去,那之后七、八年她好像就一直未曾有过生辰之日了。

再往后她离开祁家,就更没人惦记了。

没人记着,她自己也就忘了。

如今谢娇娇突然这么一问,倒是把苏阮给问住了。

谢娇娇听着苏阮说不记得,脸上顿时有些惊愕,而谢嬛几人也是一脸的愕然。

苏阮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只是说道:“我已经好久没过生辰了,所以记不清楚是哪一日了,反正应该就在腊月里吧,五姐问这个做什么?”

谢娇娇原本是想着苏阮生辰快到了,她好提前备着礼物到时候替她庆贺,可此时瞧着笑盈盈的苏阮时,心头陡然生出些心疼来。

她看了谢嬛她们一眼,几人交换了个眼神后。

谢娇娇便说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所以问问。”

苏阮正有些疑惑,想要说话,旁边谢嬛就连忙转了话题,拉着苏阮问起了别的事情。

苏阮被谢嬛一打岔就忘了那点疑惑,只能应付着身边的谢嬛跟她说着话。

而那头谢娇娇则是给谢锦云两人使了个眼色,谢锦云和谢锦月同时点点头。

短短一瞬,几人便默契的用眼神交流了一通,半点没惊动被谢嬛拉着说话的苏阮。

等苏阮抬头时候,几人便又再次说笑起来,恢复成刚才的样子,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

府里来了未芜之后,苏阮她们的生活便规律了起来。

早起去谢老夫人那请安,下午去武堂跟着未芜练武。

当未芜教她们怎样去攻人下/体、咽喉以及周身要害,跟她们讲解怎么打人最疼,攻击哪里能让人脱力甚至瞬间晕厥、更狠一些能要人性命的时候,她们才理解了之前柳妈妈为什么那么欲言又止。

谢锦月和苏阮对此接受良好,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反倒是谢嬛她们,去了两、三日后,便腿疼的连路都走不稳,若是动作大了,便瞬间能疼的呲牙咧嘴。

第208章 武痴

谢娇娇本来就喜欢看书不喜欢练武,所以早早就败退了。

而谢嬛和谢锦云刚开始以为学的是那种舞起来跟跳舞似的,很是好看的剑技,还兴致勃勃的。

可当知道未芜教的是什么后,顿时失望,而后又跟着蹲了几天马步,练了几日下盘,被未芜练得险些散了架之后,两人便也各自推脱不肯再来。

等到过了五天之后,也就只有苏阮和谢锦月还再坚持着。

苏阮虽然和谢娇娇她们异样也没有底子,但是她吃得苦,更知道今日付出汗水将来说不定能够保命,所以哪怕再难也咬牙坚持着,而谢锦月更本就是练武的好胚子。

谢锦月从小便喜欢舞刀弄枪,往日只能跟着谢青珩和谢成安他们请教,自己在府里琢磨,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个师傅,恨不能跟个尾巴似的,时时跟在未芜身后。

苏阮和谢锦月不像是谢嬛几人那般单纯,她们都很清楚,像是未芜这种自创一派,善杀伐懂实战的高手能遇到有多难。

这京城里各府请回的那些武师,大多都是那些武科师傅,或是卫军之中退下来的人。

就算是对那些世家公子也大多都是教习骑射和寻常功夫,不求御敌防身,只求让他们能舞弄几下博得一个“文武双全”的名声。

这些世家公子尚且如此,就更别提那些贵女了。

大陈女子以柔为美,贵女讲究娴静文雅,练武易伤筋骨,又会让手脚太过结实而变得粗壮,所以练武的女子本就极少,女武师更是难寻。

就算偶有哪家府中找到了所谓的女武师,也不过是陪着那些大家小姐过家家而已,根本没有几个能像是未芜这种,真切的教她们自保之力的。

无论是苏阮还是谢锦月都清楚,若非是谢老夫人的情面,像是未芜这种能耐的人是绝不可能来教授贵女习武的。

而且接触的时间越长,这种感受就越深。

所以在得知未芜只在府中教她们一个月,等年节时便会离开的时候,苏阮和谢锦月都是无比珍惜这个机会,几乎日日都泡在武堂里。

……

未芜刚开始见此,还以为苏阮两人也坚持不下去,说不定要不了一个月她就能离开。

可谁知道苏阮明明被她折腾的鼻青脸肿的,几乎每天从武堂出去的时候走路双腿都是直打哆嗦,有几次更是被身边两个丫鬟搀着回去的,可第二天早上又精神奕奕的过来,半点都没退缩的意思。

而谢锦月更是练武的好胚子,吃的苦,学的快,而且在练武的天分上简直让未芜都觉得惊讶,更是见猎心喜。

“怎么样?我说她们两个不错吧?”谢老夫人站在门前,看着不远处正在站桩的两人。

未芜点点头:“是不错,四小姐的武学天分极高,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天才之人,四小姐能排前三,只要她肯好好练,将来成就定然不在我之下。”

“至于六小姐天分虽然差一些,可是领悟力极强,而且吃得苦,她在招式和暗器上面的天分更是非比寻常。”

若非她年节时便要离开,而且苏阮和谢锦月的身份怕是也不可能一直学下去,她都起了收徒的心思。

特别是谢锦月,简直让她心动不已。

未芜说完之后,看着谢老夫人说道:“不过二小姐她们已经有两日没来了,怕是不准备再学了。”

谢老夫人闻言无奈摇摇头:“她们几个不学便不学吧,本来寻你来也就是特地为了锦月和阮阮。”

“你能将她们两个带出来就不错了,另外那三个丫头随她们去吧。”

谢老夫人虽然自己善武,也想要府中的几个丫头都跟着练练,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遇到什么事情都难以自保。

可是练武这种事情也强求不来的。

谢嬛她们自幼便在福窝里长大,吃不了苦,而且她们身份贵重,三人也不是什么爱惹事生非的主,这天子脚下也鲜少会遇到那种不长眼招惹她们的人。

她们不喜欢学武,谢老夫人也不能强逼着她们来学,所以也只能随她们去了,大不了将来出府的时候身边多带些随从就行。

谢老夫人看着那边汗流浃背的两个丫头,开口说道:“锦月和阮阮性子都很要强。”

“锦月的性格像我,做不了寻常闺秀,等到年后我便将她送去三青武院学习,将来送进军中去历练。”

“至于阮阮……”

谢老夫人说道:“她身份特殊,背着她爹的仇,注定会麻烦不断。”

“所以我才特地修书给你,让你来府中教她们一些时日,也免得她们将来会护不住自己。”

未芜早先也听柳妈妈说起过苏阮的身份,沉默了片刻才抬头说道:

“老夫人,六小姐的身份恐怕是瞒不住的。”

“我来时便听说有人去了荆南那边,像是在追查两年前苏宣民留下的遗孀,而且我们暗阁那边也接了盯梢的单子,其中便有宣平侯府和祁家。”

“祁家那位寻到了证据之后,虽然将证据交给了瑞王,也已经竭力将六小姐撇了出来,但是二皇子和薄家是知道小姐身份的,若是那边走投无路的话,他们定然会将六小姐牵扯出来做靶子。”

未芜府上表面上是经营镖局,可也还有暗地里的生意,最早的时候只是为了安置寨子里一些手上染了官兵的血,就算招安也不在良民册子上的人。

后来经过多年渐渐壮大,已经发展的颇具规模,在江湖上也有一定的地位,专门做的就是一些买卖人头,贩卖消息的事情。

未芜没瞒着谢老夫人,直接说道:

“我让奕儿将关于宣平侯府的单子接了下来,还能周旋一二,可若是他们真到绝境,狗急跳墙未必还会用这种私下的手段。”

“到时候六小姐和二夫人的身份曝光,谢侯爷该怎么跟皇上解释这件事情?”

“若是一个不好,皇上那边说不定会怀疑两年前侯爷和苏宣民便有勾连。”

第209章 薄家出事了

“如今户部的事情闹成这样,若皇上怀疑侯爷从中作梗,到时候侯爷怕是难以脱身,谢家也会受到牵连。”

谢老夫人闻言抿抿嘴,淡声说道:“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我那儿子为色所迷,将人娶回了府中,总不能将她们母女再送出去?”

她是想让谢家安稳,可是苏宣民的事情上,哪怕谢渊无错,当时杀他也是形势所逼。

可杀了就是杀了。

先不说两年前平叛之后,谢家踩着苏宣民的尸骨得了好处,谢渊更是借力更进了一步,可是苏宣民却是蒙冤而死。

就说谢渊娶了陈氏,便是理亏。

哪怕苏阮不合她意,那怕她再不喜欢陈氏的软弱,谢老夫人也做不出来将她们母女赶出去的事情。

更何况如苏阮这般懂事的孩子,谁能舍得不疼?

见未芜还想要说些什么,谢老夫人摆摆手: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生而为人,总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我虽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知道人有底线,若是有一天底线都破了,那便也不配为人了。”

“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我自己也会过不去自己这关。”

谢老夫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苏阮身上,缓缓说道:

“阮阮母女既然已经进了谢家门,就断然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她们的事情我有分寸的,而且未芜,谢家虽然只是臣子,却也不是什么能随意任由皇帝处置的人家。”

“你怕二皇子他们狗急跳墙,那就别给他们跳墙的机会,只要打断了他们狗腿,砸碎了他们狗牙,那些人就只能在那见不得光的地方等死。”

未芜听着谢老夫人的话,就知道她主意已定,怕是谁都难以劝着她回头。

未芜忍不住顺着谢老夫人的视线看过去,嘴里轻声叹了口气:“六小姐遇到您,是她的福气。”

“老夫人也知道我和我爹的事情,旁的我也帮不上您什么,不过若要人手的话,老夫人尽管开口。”

“我爹说了,这暗阁本是您的水寨,里面的人任您驱使。”

谢老夫人听着未芜的话,眼角笑出了褶子来:“你放心,跟你们父女,我不会客气的。”

“到时候你和你爹别心疼就是。”

未芜咧嘴笑起来:“老夫人这话说的,我可是还记得当年我爹惹了我娘哭,您拿着棍子撵着我爹满寨子跑来着。”

“我爹要是敢心疼,我娘还不得夜里入梦揍他?”

“哈哈……”

谢老夫人闻言大笑起来。

那边苏阮和谢锦月做完一套动作之后,刚刚汗流浃背的停下时,就听到谢老夫人的笑声。

两人都是顶着一脑袋的汗朝着这边走过来。

“祖母,您怎么来了?”苏阮拿着衣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子问道。

谢老夫人说道:“来瞧瞧你们练得如何。”

她瞧着两人红彤彤的脸,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苏阮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很好!”

旁边谢锦月感触更深,在旁抹着汗难得话多了一回:

“师傅教的东西都特别好,是我以前没学过的,而且祖母,我觉得我要是能学会了师傅教的这些,到事后大哥和二哥也打不过我。”

她往日总是冷冰冰的脸上难得露出笑来,眼中微弯,显然心情极好。

“祖母能不能多留未师傅些时日,我想多学一些。”

未芜笑道:“四小姐这是想将我掏空了吗?”

“我就会这么点儿东西,行走江湖还要靠着吃饭,要是全被四小姐学了去,那我怕是要饿肚子了。”

谢锦月想都没想,就直接开口:“我养您。”

“哈哈。”

未芜被谢锦月逗得直乐。

谢老夫人则是笑出声:“你未师傅可不是寻常人能养得起的,怕是赔了咱们宣平侯府,也不敌她那镖局赚来的银子。”

谢锦月闻言满脸的遗憾,那眉头挤在了一块儿。

谢老夫人瞧着她难得表露情绪的模样,伸手点了点谢锦月的额头,边笑边摇头:

“瞧瞧你这幅武痴的模样,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你未师傅这次来京中也是为了探望你蒋二哥,而且她也还有别的事情,是我仗着往日情分猜将她强拉来了府上教导你们。”

“等到年节前后,她还要回镇远去陪着你们未爷爷守岁,而且你年后初五便要去三青武院。”

“怎么,如今有了你未师傅,便忘了武院的事情了?”

谢锦月愣了下,她还真忘了武院的事情了。

这几天跟着未芜学武练招式,每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占得满满当当的,苏阮在武堂的时间便已经觉得吃力,可谢锦月除了在武堂的三个时辰,回去之后自己还要练上许久。

她满心都惦记着新学来的武艺,睡觉时也在想着拆招,想着第二日怎么跟未芜讨教,将之前让她兴奋不已的武院的事情也抛在了脑后。

此时听着谢老夫人说起来,谢锦月脸上露出些讪讪来。

谢老夫人哪能瞧不出来她心思,顿时哭笑不得:“你这丫头,还真将武院的事情忘了?”

要是她那好不容易才说通的老伙计知道她孙女儿为着未芜,就将他给忘了,恐怕非得气的跳脚不可。

未芜和苏阮都是忍不住笑起来。

……

苏阮难得在府中过的规律了起来,每日不是和谢锦月一起跟着未芜习武,就是自己琢磨着招式,而外间气候也越发冷了起来。

那天苏阮给谢青珩送了信后,谢青珩过了几日才写了封信让书童捎了回来,上面只说苏阮说的事情他已经告知了太子,而太子那边也有了对策,让她安心。

而谢青珩从那一日之后,一直到临近冬至前,都一直未曾回过府。

临近冬至前时,宣平侯府里已经开始备着冬至时家宴的东西,吴氏忙的不可开交,连带着王氏和陈氏也被拉着一起忙碌起来。

谢老夫人给未芜放了假,让她去跟她小儿子一起过冬至,而谢青珩也在冬至前一日回了府里。

回来时,谢青珩见到苏阮的第一句话就是:

“薄翀的弟弟一家,下狱了!”

第210章 畜生

彼时苏阮手中正拿着香料,跟着谢老夫人学制香。

谢青珩的话落下后,房中顿时一安静。

谢老夫人抬头朝着柳妈妈看去,柳妈妈连忙起身端着桌上的东西退了下去,然后遣散了门外的丫环,自己守在暖帘子外面。

谢老夫人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谢青珩说道:“薄家老二薄锡的小儿子喝醉了酒,打死了归远伯。”

“归远伯在两年前曾经经手过荆南赈灾的事情,当时便和薄家起过争执,这次薄锡的小儿子失手打死了他后,薄家袒护薄锡的小儿子,归远伯家里便和薄家闹了起来。”

“归远伯的儿子怨恨他父亲之死,直接一状将薄锡告上了大理寺,说出两年前薄锡曾经在赈灾运粮的官船沉凿南河的时候,派人南下过,而且那官船也是薄锡的船造司弄出来的。”

“归远伯的儿子说,归远伯两年前曾经跟他私下说过,当时南下的官船之上装着的根本就不是粮食和灾银,而是沙石,而原本该运往南地的粮食和灾银早就已经被薄锡让人暗中换掉了,根本就没有运往荆南。”

“那船,非沉不可,否则到了荆南之后,见到的便是一船的石头,没有半粒粮食,半两银子。”

谢老夫人闻言顿时寒了脸。

哪怕她不关心朝政的事情,此时听到薄家居然在赈灾粮食上面动手脚,不是寻常的以次充好,而是直接用沙石冒充粮食,立刻忍不住破口骂道:

“这些畜生!”

苏阮早就已经猜到了答案,脸上却是十分平静:“所以当时官船之上的那上百押运之人,也是被人害死的?”

谢青珩脸色森寒的点点头:“他们在船沉之前,就已经没了命,只是尸体从河中捞出来时,那出面验尸的仵作也被薄锡的人收买,所以才会说那些人是在河中溺毙的。”

“当时薄家本就位高权重,有薄锡在后周全,在加上薄翀,那些人被草草下葬,若不是归远伯府的人这次捅了出来,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那官船沉凿的真相。”

“呵……”

苏阮忍不住嘲讽笑了声:“他们做的可真够周全。”

谢青珩哪怕早知道当初荆南的事情当中,苏宣民他们是枉死,而两年前户部的事情也没那么简单。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薄家的人会这么没有底线,要知道当时荆南那场天灾之中,死掉的人何止万千?

他们在灾银和赈灾的粮食里动手脚,以此谋利,他们就不怕天打雷劈,被那些枉死的百姓和将士的冤魂索命吗?!

谢老夫人最是嫉恶如仇,猛的一拍桌子连骂了好几声“畜生”,而苏阮更是面无表情。

所以人心一旦恶起来,真的是畜生不如。

谢青珩等到谢老夫人发泄完了之后,才继续沉声说道:

“归远伯的儿子一心想要为父报仇,直接将此事闹大,而刑部那边瑞王送去的证人里面就有当初造船的工人,还有那个验尸的仵作。”

“刑部那边把人直接送到了圣前,皇上勃然大怒,不仅将薄锡一家上下全部打入了天牢,还当朝怒斥了薄翀。”

“如今薄翀身上的尚书之位虽然还在,可是只要抓住了薄锡让他开了口,整个薄家都逃脱不掉。”

苏阮紧紧皱眉:“薄锡现在关在哪里?”

谢青珩说道:“刑部大牢……”

苏阮又问:“那这次刑部是谁将证人的事情捅出来的?”

谢青珩闻言抿唇:“不是刑部,是舅舅。”

“沈相?!”

苏阮猛的抬头,脸色惊愕。

那些人在刑部大牢,沈相怎会知晓?

谢青珩皱眉说道:“这事情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听顾敏才说,舅舅之前一直在查一桩旧案,而这次指证薄锡的那个仵作当年曾经舅舅要查的那件事情,舅舅去刑部辨认别的人时将那仵作直接认了出来。”

“舅舅追问了几句,那仵作做贼心虚,就以为舅舅是在问两年前替那些押韵赈灾钱粮,后来沉凿南河的官兵验尸的事情,直接害怕之下招了出来。”

谢青珩说道:

“之前你给了我消息之后,太子原是压着此事,怕大皇子会借此事将他拉进水里,所以想要让施河出头,可谁知道舅舅会那么凑巧将事情捅了出来。”

“顾敏才当时就在现场,此事根本瞒不下去了,再加上薄锡那边的事爆了出来,顾敏才等不及施河出头,否则怕会落得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所以只能将人送到了圣前。”

苏阮抬头说道:“也就是说,最后还是顾敏才和太子出的头?”

谢青珩点点头:“算是。”

苏阮眉心紧皱,心中满是疑窦。

她之前听祁文府说将证人送往刑部,而且提到了顾敏才后,苏阮就给了谢青珩消息,特地送信给他就是想要让他提醒太子,此事不要掺合其中,更别被施河利用了,让太子去当了出头鸟。

这个时候大皇子倒霉,二皇子更是不会有好下场,太子贸然掺合其中,不仅会跟二皇子结仇,还替大皇子引开了身上注目。

到时候明宣帝的眼睛势必会落在太子身上,以为他参与了户部之事,更会觉得太子在借机铲除异己。

苏阮就是想要谢青珩提醒太子避开,可是她没想到,事情本来挺顺利的,可沈凤年却是突然掺合了一脚。

上一世沈凤年在查什么旧案吗?

而且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

谢青珩见苏阮模样,忍不住说道:“阮阮,你在想什么?”

苏阮摇摇头:“没什么。”

谢青珩跟了太子,沈、谢两家关系亲密,沈凤年怎么可能故意去害太子,估计真的只是巧合吧。

苏阮撇开心中那点疑惑,对着谢青珩说道:“那现在二皇子那边什么情况?”

谢青珩抿抿唇:“薄家正在想办法处理后患,二皇子暂时还没受牵连。”

苏阮微沉着眼,想了想说道:“太子既然参与其中,就要防着二皇子那边反扑。”

“大哥,你最近要小心一些。”

第211章 早晚会还回来

谢老夫人坐在一旁,将两人的话听的清楚。

她虽然不知道之前其中具体的经过,但是她能听得出来,苏阮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薄家会出事的事情。

而且也曾经给谢青珩通风报信,只是谢青珩那边出了变故,所以依旧落了下乘。

而且顾敏才……

谢老夫人眉心皱了皱,她替谢嬛看好的那门亲事,便是顾家。

谢老夫人心中沉吟,面上看着苏阮问道:“阮阮,太子和二皇子的事情,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苏阮也没瞒着:“祖母知道之前祁文府曾经从我这里拿走本账册的事情吗?”

谢老夫人点点头:“知道。”

这事情谢渊告诉过她,而且也正是因为这本账册,谢渊才答应和祁文府那边合作,若有实证时,他愿意出面证明苏宣民和那些荆南将士的清白。

苏阮闻言说道:“那之后我和祁文府曾经见过几面,他答应我户部和荆南的事情若有进展之时会告诉我。”

“刑部和御史台的那些证据和证人,全是祁文府通过我爹留下的那本账册搜罗来的,入京之后就直接交给了瑞王,瑞王再出头交给了御史台和刑部那边。”

苏阮对谢老夫人没有隐瞒,将之前出去看铺子时偶遇宇文良郴和祁文府时,祁文府跟她说过的那些话跟谢老夫人说了一遍。

等说完之后,苏阮才又继续道:

“祁文府知道大哥跟了太子,才有意提点我顾敏才的事情,我怕大哥这边出事,就给大哥报了个信,可谁知道沈相会将事情捅了出来。”

结果这事情到头来还是落在了太子头上,虽是意外,可二皇子和薄家却绝不会觉得是意外的。

谢老夫人听着苏阮的话后,等弄清楚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也是忍不住直摇头。

这事论真起来,还真不知道怪谁。

祁文府说了是人情,苏阮也提前提点了,而太子和谢青珩也竭力在规避,可谁能想到这么巧合,沈凤年会横插一脚。

可要去怪沈凤年却又不行,毕竟沈凤年多年以来都一直对他妹妹留下的三个孩子疼爱有加,他绝不会故意去害太子,从而牵累自己的亲外甥。

谢老夫人说道:“如果事情真像你们说的,青珩,你定要小心一些,特别是对太子的事情,更是大意不得。”

谢青珩点点头:“我知道的祖母。”

谢老夫人叮嘱了谢青珩几句之后,才问道:“你这次能在府中待多久?”

谢青珩说道:“皇上因为薄锡的事情动了真怒,太子这几日要在圣前伴驾,所以不必我随侍身前。”

“国子监那边也放了假,我这次少说也能在府中待上三、五日,好好陪陪祖母。”

谢老夫人闻言说道:“那就好,你这段时日也忙的脚不沾地的,这几天就好好留在府中休息。”

“我正好也有点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谢青珩说道:“好。”

……

苏阮和谢青珩陪着谢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两人就一起从锦堂院里出来,等走到外面后,大雪纷飞,突如其来的冷意冻的刚从温暖的屋里走出来的苏阮一哆嗦。

谢青珩皱眉:“冷吗?”

苏阮拉着斗篷紧了紧,又将整张小脸都缩进了领子里,这才道:“不冷。”

谢青珩瞧着她口是心非的模样,直接解了自己的手笼子给了苏阮,将她的手套在了里面,这才说道:

“京里头本就比荆南那边要冷许多,你既然怕冷,就让采芑她们替你多准备些暖手的物什。”

“等待会儿让府里的管事多给你屋里几个暖炉子,再从库房里取点貂皮出来,给你做几顶帽子和耳罩子,免得冻着。”

毛绒绒的手笼子里还残留着谢青珩手上的温度,苏阮的手被塞进去后,手指顿时便暖和了起来。

苏阮仰头看着一句接着一句叮嘱她的谢青珩,脸颊上露出两个梨涡来:“大哥。”

“恩?”

“你越来越唠叨了。”

谢青珩愣了下,抬头对上苏阮的笑脸,忍不住没好气的伸手便朝着她脑门上拍了一下。

“我看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也敢取笑。”

苏阮抿嘴轻笑,两人并肩朝外走。

谢青珩脚下踩着积雪“咯吱”作响,一边走着一边对着苏阮说道:“阮阮,谢谢你。”

苏阮挑眉:“谢什么?”

“顾敏才的事情。”

谢青珩说道:“虽然中间出了意外,太子那边还是没避开这次的事情,但是因为你提醒了我,太子也对我高看了一眼。”

“我刚去太子身边,处处都比旁人要难,而这次事后,太子也愿意让我替他办事,所以得谢谢你。”

不管那封信最后有没有效果,至少在太子眼中,他是有能力办事的人,太傅更是对他十分夸赞。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回府,就是因为太子已经开始让他办差,虽然只是一些小事,可这也是个极好的开端。

苏阮闻言轻笑了笑:“大哥何必跟我说谢,你去太子那,本就是为了帮我,你1若连这点事情也要说谢,那我是不是也要跟大哥说谢谢?”

谢青珩闻言对上苏阮澄澈的眼,半晌扬唇露出笑容。

苏阮手中提着裙摆说道:“大哥之前说过,都是一家人,说谢谢太过客气。”

“再说大哥既然已经选择了太子,不管是超前走更进一步还是原地踏步,你的前程和将来都已经和太子绑在了一起。”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尽量成为太子身边最为倚重之人。”

谋士可扔,近臣可毁。

可若是让太子离不开他,甚至不得不倚重他。

至少如果有一天,太子要因为一些事情而要舍弃谁时,那个人不会是谢青珩,也不会是谢家。

谢青珩明白苏阮的意思,点点头:“我知道。”

他回头看了眼提着裙摆的苏阮,说道:“我会尽量让太子信我,倚重我,让我自己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的人。”

“你这边也别担心,薄家那里既然已经撬开了口子,迟早能将荆南的事情查的清楚。”

“到时候那些欠你和你父亲的人,早晚都会全部还回来。”

苏阮“恩”了声,扬扬唇。

她信。

第212章 冬至

薄锡小儿子的事情闹出来之后,归远伯府不肯善罢甘休,一心想要让薄锡父子偿命。

他们不仅牵扯出了两年前旧事,而已逝的归远伯手中更是还留着一些薄锡当初私换赈灾钱粮,命人谋害押运官兵的证据。

归远伯的小儿子咬死了薄家不肯松口,后面又有瑞王、南家,还有大皇子和施河等人推动,整个事情朝着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的薄锡别说是保住他的儿子,如今就连他自己和整个薄家想要脱身都不可能。

薄翀受其牵连,被明宣帝接连训斥。

而裕妃也成了继惠贵妃之后第二个被明宣帝动怒之人。

明宣帝虽然没有像是让惠贵妃禁足那样,也下令封了裕妃的宫让她在宫中反省,可是却是直接收回了裕妃手中协理六宫之权,将其交还给了皇后,甚至还取消了薄家女眷能够随时入宫探视裕妃的特权。

裕妃表面上看着好像未遭惩罚,可谁都能看的出来她已然呈现了失势之态。

若没了帝王恩宠,她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宠妃,而只是个寻常的宫妃而已。

薄家在知道裕妃的事情之后,更是如履薄冰,而薄翀一夜间险些急白了头发。

他暗中让人送消息入宫去寻了太后,让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裕妃,免二皇子受到波及,只要二皇子无事,薄家便还有起伏之势。

若是连二皇子也牵连其中……

薄翀简直不敢去想,那会有什么后果。

……

朝中和京中纷纷扰扰,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宣平侯府里冬至的气氛。

皇上发了大怒,太子在圣前伴驾,谢青珩便留在了府里。

而谢渊和谢勤也在冬至那一日休沐在家,就连最喜欢在外胡闹的谢永也留在了府中。

整个宣平侯府里,除了远在武定的老四谢偃一家外,其他人都到齐了。

冬至这一日,厨房里怕是整个侯府之中最热闹的地方。

谢老太太难得兴致大好,带着府里的女眷一起入了厨房,不仅包了饺子,还照着以前在水寨的吃法,用硕大的瓦罐熬上了一大锅的羊肉汤。

等到吃饭的时候,桌上便整治出来了满满一桌子精致的菜点。

除了厨房里厨子的手艺外,吴氏和王氏今日也难得下了厨,做了各自擅长的菜式摆在桌子上,而桌子中间摆着一大瓮的羊汤,那汤闻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却半点不膻,让得桌前几人都有些咽口水。

而柳妈妈和谢渊他们也难得没有拦着谢老夫人,在她面前放上了两碟子香甜味浓郁的百合酥和杏仁糖。

谢老夫人坐在首位,手里拿着谢偃派人送回来的书信,笑得眉不见眼的。

“母亲,四弟信上说什么了?”谢渊问道。

谢老夫人笑着将信递给了谢渊之后,说道:“还能说什么,不过就是往年那一套,嘴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隔着这么远人没回来,倒是惦记着府里所有人。”

谢偃自小便与谢渊和谢勤性格不同。

他比谢渊要机灵许多,不像他那般直诚,却也没有谢勤的严谨和不苟言笑。

谢偃的性子喜欢玩闹,说起来倒是跟老大谢永有些相似。

年少时,谢偃的性子有些吊儿郎当的,是这京里头出了名的孩子王,时常领着其他府里的那些世家子一起满京城的惹是生非,被人提起来也是人憎狗厌的。

后来被谢老夫人狠狠收拾了几次,又被扔去军中历练了几年之后,谢偃的性格才慢慢扳正了过来。

谢偃自己喜欢玩闹,哪怕为官之后依旧留着几分初心,跟府里的孩子感情最好。

在他还没出京之前,谢青珩他们几个最爱的便是往四房那边跑,而谢偃也半点不像是长辈,只要府衙不忙的时候,就领着一群半大孩子出城去玩。

这几年谢偃在武安那边忙着替朝廷“垦荒”,已经连续好几年未曾回京了。

可他就算是回不来,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也都总会提前让人送信回来,连带着还有府中那些个孩子的礼物,次次都没少过。

谢老夫人笑着说道:“他这次说是收集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有好些都是咱们京城瞧不见的,你们几个……”

谢老夫人扭头对着谢青珩几个小的说道:

“等吃完了饭后,便将你们四叔送来的礼物分了。”

“还有阮阮,你四叔特地给你也备了礼物,还有你四婶和两位哥哥也给你带了见面礼回来,等回头你与他们一起去拿礼物。”

苏阮闻言微怔,没想到还有她的份。

上一世谢家败的太快,从谢青珩跟着太子出事时,谢家便如同遭了瘟疫一样,从谢青珩到谢勤、谢永,再到谢渊和谢老夫人,然后波及整个府中。”

如同广厦倾颠,整个宣平侯府里没有一个人得以逃脱,而远在武定的谢偃甚至还没有等到回京那一天就直接被宇文宿斩草除根,一家上下全部死在了武定。

苏阮两世都未曾见过这个四叔,更没有想到他送礼物回来时居然还有她的份。

苏阮有些愧疚,又有些感动。

上一世她错过了太多的好,也害死了太多无辜,而也是因为谢家这份真心,她才会内疚半生。

谢老夫人见她没说话,问道:“怎么了,怕你四叔他们送的礼物不合心意?”

苏阮连忙回过神摇摇头,露出浅笑说道:“没有,四叔他们能记着我便已经足够了,我只是在想,我还没有见过四叔他们呢。”

谢老夫人闻言笑起来:“放心吧,等他回京之后,你有的是时间见他。”

旁边的谢青阳听着谢偃送了礼物回来,顿时说道:“祖母,四叔有说都送了什么吗?有没有我之前要的西疆那边特有的金丝赤血石?我还想要拿着寻人做方砚台呢。”

谢锦云也是举手:“还有我还有我!!”

“我也让人给四叔捎了信过去,想要他给我弄些云水纱回来,四叔给我带了吗?”

她想要那云水纱很久了!

第213章 吃糠咽菜

谢老夫人还没回话,旁边谢勤就伸手拍了谢锦云的手一下,斥了声:“没规矩!”

他瞪了眼闹腾的最厉害的谢青阳和谢锦云。

“你们四叔在武定本就过的不如京中。”

“那里环境艰苦,又与西疆交壤,那些异族之人更是难以管束,若非逼不得已,你四叔早就已经回了京城。”

“你们在京中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的,不想着给你们两个哥哥和四婶他们送些东西过去,反倒是厚着脸皮居然还要你们四叔补贴你们。”

那赤血石产于西疆特有的赤炎石壁之上,颜色如朝霞艳丽,偶有一些极品的赤血石,色泽更是如同浸了血一般,通体鲜红,里面更是会生出几丝金丝来。

寻常的一方赤血石砚台,少说就要上百两银子,更别说是极品赤血石打造的砚台了。

若真有金丝赤血石的砚台,怕是千金都难以买到。

至于云水纱也是极为贵重的东西,是西疆异族的特产,用的是沼泽里特有的云水蛛所产的丝线制造而成。

其成品薄如蝉翼,触手清凉,用其所制的衣裳,哪怕是在盛夏最为炎热的时候,穿着时也不会生出半点热意来。

云水纱在西疆时便已是比较稀少的东西,在西疆也只有权贵之人才能用得上,而当有商队千里迢迢将云水纱送来京城之后,那价钱更是翻了十倍不止,云水纱所制的衣裳更是被京城里的那些夫人小姐疯抢,卖出了天价来。

这两样东西都不是什么简单物什。

谢青阳和谢锦云倒是也真敢开口。

谢锦云被训了之后,顿时神情怏怏,而谢青阳也是垂着脑袋。

谢老夫人瞧了他们两人一会儿笑话之后,见谢勤一副还想要继续说教的样子,不由开口说道:

“好了老三,今儿个过节,你就别训他们了。”

“他们几个小的自幼就跟老四最为要好,以前老四还在京城的时候,他们不照样寻着机会便扒老四银子,让他领着他们几个四处去玩。老四乐意跟他们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老夫人瞧了神色怏怏的两人,说道: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你们四叔什么时候忘了你们了?”

“那赤血石和云水纱你四叔备着呢,还有军卓要的四方游记,成安要的异族蛮刀,还有其他几个喜欢的东西,你们四叔都给你们托人带回来了。”

“等会儿吃完了饭后,你们自己去取就是。”

“真的?!”

原本已经失望的谢青阳顿时兴奋的抬头,而谢锦云也是瞪圆了眼睛。

旁边谢成安和谢军卓脸上难得露出欣喜之色来,显然谢老夫人口中说的那些东西让他们动心。

谢老夫人睨了他们一眼:“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老四这次为了替你们弄这些东西,废了不少心思,每人都有,一个没落空。”

“你们四叔疼你们,所以他给你们的礼物我不拦着,可是你们要记着你们四叔的好,还有你们两个!”

谢老夫人看着谢青阳和谢锦云说道:

“这般贵重的东西,下次不准再要了,否则以你们四叔那点俸禄,怕是要吃糠咽菜了。”

谢青阳和谢锦云连忙道:“知道了祖母!”

谢锦云得了想要的东西,顿时笑弯了眼睛,没口子的跨着谢偃:“我就知道四叔最好了,他最疼我们了!”

云水纱啊,那可是云水纱!

待会儿去看看料子多不多,要是多的话,就给府里的姐妹一人做一身儿衣裳,要是没那么多,就裁了做成小衣,每个人一件!

旁边吴氏瞧着自家夫君陡然漆黑,在瞧着自家大女儿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没口子夸赞谢偃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了谢锦云脑门一下,低声道:

“别得意忘形。”

你亲爹还在这儿坐着呢,就叫嚷着四叔最好,也不怕你爹吃味儿。

谢锦云平时憨憨傻傻的,可是在哄人这方面却是无师自通。

瞧见自家爹爹那黑漆漆的脸色,谢锦云连忙凑过去说道:“我哪有得意忘形,四叔本来就疼我们,而且爹爹也是呀,之前爹爹还给我们弄了冼溪墨呢,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我们。”

“爹爹疼我们,还有大伯、二伯、祖母,他们也疼我们了。”

“我最喜欢爹爹你们了。”

谢勤板着张脸,压了压嘴角,瞪了谢锦云一眼:“就知道油嘴滑舌!”

谢锦云嘿嘿一笑,抱着吴氏的胳膊撒娇。

谢老夫人几人瞧着谢勤明明被哄的很高兴,那嘴角都翘起来了,眼底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还非得口是心非的模样,都是忍不住低笑出声。

谢永长着副好皮囊,坐在王氏身旁,明明比王氏还大上几岁,却生生瞧着比王氏年轻许多。

他坐在谢渊的旁边,桃花眼轻夹时,哪怕人过中年却依旧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那嘴角轻扬懒懒散散的模样,瞬间便盖住了谢渊几人的容色。

谢永撑着下巴懒洋洋的说道:“说起来四弟也有好几年都没有回京了吧?”

谢渊看完了手中书信,将其折好放下来回道:

“有三年多了。”

他将信放在一旁,才又继续说道:

“武安那边本就在西疆之地,离京城太远,就算是快马加鞭来去也得好些时日,更何况是带着四弟妹和两个孩子。”

“眼下四弟在那边的事情正在紧要关头,四弟在信中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多再有大半年,他便能回京了。”

说完之后,谢渊忍不住叹了声:

“那武定本就不是什么安稳地方,他当初突然带着人开始垦荒,我还觉着他做的有些不靠谱,可如今他居然真的将武定附近的荒地变成了良田,又寻了能适合那边栽种的东西,让得那边混乱的情形得以安定了不少。”

“说不定四弟真的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平了武定的那些乱民。”

谢勤闻言沉声道:“百姓之所以生乱,是因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老无所依幼无所安,如果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又有谁愿意去当那所谓的乱民?”

第215章 杀人灭口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15章杀人灭口吃过饭后,众人也没急着回去,而是陪着谢老夫人围在火炉边上说了会儿话。

火炉子烧的极旺,整个屋中都是暖洋洋的。

谢家的小辈都是性子极好的,不管平日里在外时是怎么样的,此时陪着老太太时却都变成了乖巧可心的样子,故意在谢老夫人面前耍宝说笑,逗着老太太开心。

谢老夫人十分高兴,整个屋中不时的传出阵阵笑声。

……

另一边,与谢家的安宁喜乐相反,莫岭澜和祁文府正站在刑部大牢之中。

两人身上都是带着血。

莫岭澜脑门上被磕破了一块,身上衣裳上更是蹭破了一大块,他伸手搀扶着祁文府。

而祁文府脸色泛白,身上看得到刀剑之上,手臂之上更是被划拉出了一道极长的口子,上面的衣袖已经没了踪影,此时整个胳膊上都是血迹。

“这薄家的人是不是疯了?”

莫岭澜咬牙说道。

他们今夜来这里,原本是想要撬开了薄锡的嘴,好能让其指证薄翀和二皇子。

却没想到他们才刚进大牢里,迎头就撞上了牢中正对薄锡下狠手的人。

两人的进入瞬间惊动了牢里的刺客,那些人瞧见他们二人的时候,就跟疯了似的直接冲上来便想下杀手,而他跟祁文府也根本就没有防备着,薄家那头居然敢铤而走险,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刑部大牢行刺薄锡。

一时不防之下,刚一交手他们便吃了亏。

好在祁文府这几日小心,不管去哪里身边都带着人,而且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刑部的人,这才将人拿下来,要不然他们怕是真得折在了这刑部大牢不可。

祁文府声音微哑说道:“不一定是薄家。”

“啊?”莫岭澜闻言惊愕,“不是薄家?”

“恩。”

祁文府低声道:“薄家没这么蠢。”

刚才那些人看似想要杀薄锡灭口,无论动机还是什么,都偏向于是薄家那边的人。

可是祁文府却知道薄家……

或者是薄翀,他没那么蠢。

薄锡跟薄翀兄弟二人的感情一直很好,而且两人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就算薄锡事发之后被关押进大牢之中,他也有很大的可能会咬死了之前的事情,一个人将所有事情扛下来,借而让薄翀和薄家从中脱身。

薄翀这个时候派人刺杀薄锡,不仅会寒了薄锡的心,更是很容易落人话柄,让皇上那边生疑。

祁文府捂着受伤的胳膊,眼中阴云积聚。

只是可惜,刚才的那些刺客被留下来没一个活口,而唯一还活着的却是趁乱逃走了。

要不然抓住一个,便能知晓是谁在中间浑水摸鱼。

“祁大人,莫大人,你们还好吗?”

施河赶来的极快,听说有人闯了刑部大牢时,他连忙就换了一身衣裳,匆匆忙忙的就赶了过来。

当他走进牢里见到那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还有格外狼狈的祁文府二人时,顿时眼皮子直跳,脸上更是神色大变的快步靠近两人。

施河瞧见祁文府身上的伤时,急声道:“怎么伤的这么严重,祁大人,我这就让人去找大夫。”

“不用了。”

祁文府说道:“我身上只是外伤罢了,没伤到筋骨。施大人,你还是赶紧让人去看看薄锡可还活着。”

施河听到“薄锡”二字时,这才想起关押在这牢中的人,他顿时就青了脸,也顾不得祁文府二人,连忙就快步朝着里头走了进去,因为走的太快,还一脚踢在了地上的尸体身上,险些摔倒。

莫岭澜压低了声音:“是他吗?”

祁文府知道他在问什么,摇摇头:“应该不是。”

施河刚才眼中的震惊和愕然,还有他提起薄锡时的慌乱是做不了假的。

施河是刑部尚书,这牢中关押的要犯一旦出事,而且死的还是薄家的人,皇上那头定然会震怒,而刚才那些刺客对他和莫岭澜动手的时候,可没有半点留手。

那般狠辣的模样,分明是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而他们两人若是也在这刑部大牢里出了事,到时候首当其冲的,施河便要担大半的责任。

无论是大皇子也好,还是施河也罢,他们都没有这么蠢,会冒着让施河丢了刑部尚书之位的风险,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莫岭澜闻言紧紧皱眉。

祁文府说道:“走吧,进去看看。”

莫岭澜扶着祁文府走进去之后,就见到从里面抬出来了几个浑身浴血的人,而薄锡身上也早已经被血染红,正面如金纸的躺在地上,旁边一个人正用手压着他身上的血窟窿替他止血。

“施大人,人怎么样?”

祁文府走到近前之后开口问道。

施河见是他进来,脸色泛青的说道:“薄锡没死,那剑擦着他的心脏而过,差一点就让他丧了命。”

祁文府闻言垂头看了薄锡一眼,就见他双眼无神的睁着,那眸子像是失了什么东西一样显得格外的晦暗,而他手中更是紧紧握成了拳,像是在愤恨着些什么。

祁文府垂眸掩去眼中神色,对着施河说道:“人活着就好。”

施河脸色难看至极:“好什么,之前瑞王送来的那些证人死了好几个,那最重要的仵作,还有之前帮着薄家替换赈灾钱粮的人都死了。”

“留着的,都是无甘紧要的人。”

祁文府闻言挑眉:“仵作死了?”

“对!”

施河指了指地上其中的一个血人:“脑袋都险些被砍掉了,哪儿还能活的下来。”

“祁大人,你这次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问询薄锡,就该知道这仵作和另外那两人是薄锡案子里面最重要的证人。”

“他们死了,到时候拿什么来指证薄锡?”

施河说着话时,脸色难看至极。

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有人敢擅闯刑部大牢,行刺薄锡杀人灭口。

薄锡入狱之后,皇上那边一直都没有表示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施河虽然想帮大皇子和曹家,可是却也不想把自己牵累进去,所以便只是将人关在牢中,只等着瑞王他们再次出面之后,皇上那头开了口后再严审这些人。

那仵作和替换钱粮的几人突然死了,之前的口供却还没留下。

施河不用想都能想到,这件事情要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会有多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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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不是薄家

施河眼底满是阴云,更是恼恨交加。

早知道,他就该把所有人都留在大牢里看着这些人!

祁文府说道:“施大人何必担心,死了个仵作而已,不是还有旁人吗?”

“旁人哪有他们重要!”施河说道。

祁文府淡声道:“其他人无甘紧要,这不是还有薄大人吗?”

他朝着地上躺着的薄锡看了一眼,“只要他还活着,就是死再多的证人都无碍,你何愁撬不开薄家的口子?”

施河猛的低头看向地上的薄锡,而薄锡身上虽然伤重,但是意识还是清楚的,他同样也听到了祁文府的话,忍不住睁开眼仰着头,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祁文府对着他扬扬唇:“薄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吗?”

薄锡身上伤重,刚才那一剑哪怕没要了他的命,也去了半条。

他说话时气息奄弱,唇上几乎看不到半点血色。

薄锡有些吃力的扬唇讽笑:“祁大人该不会想要跟我说,是我大哥和薄家派人,是他们想要灭我的口吧……”

“怎么会。”

祁文府摇摇头:

“薄尚书又不是没脑子,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刑部大牢里杀你灭口?”

“这可是朝廷的府衙,先不说那些刺客进来要冒多大的风险,就说是你,你若是真被人杀死了,薄家不仅脱不了干系,甚至还会更加触怒了皇上。”

“而你若是不死,知道薄家和薄翀对你狠下杀手,你也定然会心生怨恨。”

“到时候哪怕你原本打着想要一个人死扛,护着薄家周全的心思,也会因此改了心意,万一再因愤恨将他们拉进水里,让他们给你陪葬怎么办?”

“这般得不偿失的事情,薄尚书怎么会去做?”

薄锡嘴角边讽刺笑容猛的僵住。

他以为祁文府会跟他说,这次行刺的人是薄家派来的,会拿此事来刺激他,让他开口指证薄翀和薄家。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反驳,要怎么跟他们说他大哥绝不可能这么对他。

可是他没有想到,祁文府不仅心里门儿清,嘴上更是直白的厉害,直接就点出刚才的事情跟薄翀无关。

薄锡原本的肯定神色瞬间晃了一下,半晌才缓过神来,声音虚弱的说道:

“既然祁大人都知道,就该明白我绝不会开口指证我大哥的。”

“两年前是我自己贪心,才会背着大哥做了那些事情,这些跟我大哥都没有任何关系。我大哥忠于皇上,忠于朝廷,更是从来都未曾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所以祁大人不必费心了,我是不会如你们所愿,去污蔑我大哥的。”

祁文府身上有伤,站久了之后只觉得牢中阴冷,他伸手按着手臂上的伤口,垂眼看着薄锡说道:“薄大人跟薄尚书之间兄弟情深,我自然是佩服。”

“不如这样,我跟薄大人讲个故事。”

“若是你听了之后还觉得不该指证薄翀,想要护着他周全,我便直接离开可好?”

薄锡闻言面无表情的看着祁文府,笃定了他是想要花言巧语说服他。

祁文府见状也没在意,直接就开口说道:“薄大人知道薄家的发家史吗?”

“薄家原是久安落魄旧族,薄尚书的父亲原本也不姓薄,而是姓江,名叫江高明,是元煜十七年的金榜进士,后来因为入赘了京城薄家,娶了薄家的长女薄慧,才改了姓氏。”

“江高明才学不错,入赘薄家之后,便得了岳丈薄国安的喜欢,对其委以重任,将他从一个翰林院书著,提拔成了南江巡守都督,后来江高明自己争气,一步步从外任官员以政绩得了回京的机会,成了京中三品朝臣。”

薄锡脸色不变:“祁大人到底想要说什么,薄家的事情我比你清楚,用不着祁大人来与我讲述。”

祁文府不在意他的语气,只是说道:“薄大人知道这些,那你可知道,当年薄家为什么会让江高明入赘?”

薄锡愣了下,随即皱眉:“薄家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若不招人入赘,岂不是断了香火?”

“错了。”

祁文府说道:“薄家当时是有儿子的,而且江高明也并非是直接入赘的薄家,而是在迎娶了薄家长女五年之后,才找上了官府改了当年他与薄慧的婚书,由薄家的女婿,变成了薄家半个儿子,改了薄姓住进了薄家。”

五年……

薄锡脸色瞬间大变。

他比薄翀,小五岁。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薄锡眼底满是阴沉,那怒意染红了原本苍白的脸上。

“祁文府,你想要离间我和我大哥的感情,也别用这种阴损手段。”

“我父亲当年入赘薄家的事情,薄家族谱里都有记载,岂容你污蔑!”

祁文府闻言笑了笑:“你既觉得我是污蔑,又何必这般恼怒?”

薄锡狠狠的瞪着祁文府。

祁文府说道:“当年薄家的儿子名叫薄明坤,听说自幼便身子不好,常年药物不离身,等熬过了弱冠之年后,便被诊断活不过而立之年。”

“薄明坤早早便娶了亲,想要替薄家留下血脉,而薄国安担心薄家势微,更怕他走之后无人能撑得起薄家,照顾他的儿子和孙儿,这才替长女择了一门佳婿,想着儿子若是熬不下去,可留下血脉也要有人照应才行。”

“薄明坤死于一场大病,他死之时才刚刚二十六岁,而在他死后一个月,他夫人宁氏便被查出怀有身孕,于大半年后产下一子,而当时江高明的儿子江翀刚好五岁。”

祁文府看着脸色攸然煞白的薄锡,淡声说道:

“宁氏生子之后,便因伤痛夫君之死,自请出家长伴青灯古佛,从此再未出现过,而同年五月,江高明便改了和薄慧的婚书,自愿入赘进了薄家,改了薄姓,而儿子江翀也改名为薄翀,更多了一个小儿子,名叫薄锡。”

“六年后,薄国安身亡,彼时的薄高明便成了薄家之主,而薄翀便成了薄家嫡长子,继承薄家所有的一切,而你……”

第217章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祁文府扫了薄锡一眼,说道:

“薄锡,原本的薄家嫡子,成了薄江明的幼子,薄翀的亲弟弟。”

“不可能!”

薄锡脸上瞬间狰狞,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被身旁的衙役一把按了回去。

他眼底满是怒色和不敢置信,厉声道:

“你骗我,我明明是父亲的儿子,我和大哥同父同母,这是整个薄家都知道的事情!”

“祁文府,你休想骗我!!”

祁文府面色不变:“我骗你作什么?”

“此事当年京中的老人应该都知道,而且薄明坤虽然体弱,却也是当时京城里出了名的才子。”

“他曾经替五方书社写过匾额,那国子监里挂着的劝谏箴言也是他亲手所写,对了,他那时候还有个名字,叫宁远居士,在京中特别有名气……”

祁文府说话间扭头看着旁边的施河,淡声道:“施大人应该知道他才对。”

施河愣了下,才点头道:“京中是有这么一个人,而且当初薄家也的确有宁家这么一门姻亲,只是后来不知道何故,宁家离开了京城,举族迁去了别的地方。”

祁文府淡声说道:“怕是薄家怕让人察觉到薄锡身世,才如此做的吧。”

“不可能……不可能的……”

薄锡脸色惨白,想起刚才那行刺之人跟他说过的话。

那一剑刺来时,那人嘴里还说着他到死都蠢的将仇人当成了至亲,还说他们是为宁家报仇。

可是,怎么可能……

薄锡脸色瞬间衰败,紧紧握紧了拳心。

旁边一直站着的莫岭澜突然开口说道:

“薄大人,薄家当年的事情虽然隐秘,可不是没人知晓的。”

“你要是不相信,不如我帮你寻几个薄家的老人过来让你询问如何?你在薄家多年,应该也有心腹,让他们替你盗取薄家族谱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吧?”

“至于当年薄翀的父亲修改婚书,入赘薄家的事情,顺天府那边也还有卷宗可查,你若是想看,我也可以寻人替你取来。”

薄锡眼中满是慌然之色。

祁文府侧眼看了莫岭澜一眼,才接了他的话继续说道:

“薄大人,我的确是想要你开口指证薄翀,只因为他当初所为害死了太多的人,但是有些事情你比我更应该去做。”

“你的父亲、母亲死了多年,若是他们泉下有知,你认了薄高明做父亲,还一心替他们父子卖命,甚至替薄翀他们去当替死鬼,怕是他们就算是死了也难以安宁。”

祁文府神色浅然,声音缓缓的带着几分劝说。

“薄家这次必定难以置身事外,就算你不说,皇上那边也依旧会让人继续查下去。”

“你若是担了这罪责,你,你的妻子孩子,还有你那刚出生不久的孙儿,都要跟着你去死,而且事后未必能保得住薄家。”

“可是你若是能够实情以告,陛下就算盛怒之下要处死你,可你儿孙却能留下来。”

“你和薄翀并非嫡亲兄弟,也并不是当初事情的主谋,念在过往恩怨份上,陛下或许能留三分情面饶了你至亲之人。”

祁文府说完后低声道:

“你好生想想吧,若是肯说了,便让人来寻我。”

“若你依旧要替薄翀去死,拿你儿子、孙儿的性命去成全薄家,那我也无能为力,只是你父亲他们将来怕是连个坟前上香的人都没有。”

祁文府说完之后,便扭头对着施河说道:

“施大人,我身上还有伤,就先走了,这牢中的事情便要劳烦施大人了。”

说完对着莫岭澜道:

“走吧。”

莫岭澜点点头,跟施河招呼了一声之后,就扶着祁文府转身朝外走去。

薄锡望着祁文府的背影,脸上全是恍然挣扎之色,而施河见到祁文府走了,愣了一下才连忙对着身旁的那些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好生看着薄锡,我出去一下。”

施河交代好了那些人后,才快步追了出去。

见到门外已经离开了些距离的祁文府,施河连忙大声道:“祁大人,莫大人,留步。”

祁文府停了下来,转头道:“施大人?”

施河快步走到两人身前,急声说道:“祁大人,你和莫大人身上都有伤,我已经让人去请了大夫,想来马上就该到了,不如你们跟我去前面休息一会儿,等下看了伤再走?”

莫岭澜在旁笑道:“不用了,我和老祁身上的伤都不要紧,再说这刑部进了刺客,还弄死了这么多人,虽然薄锡还活着,可是施大人也还要忙着处理其他的事情呢。”

“这点皮外伤,我和老祁自个儿回去处理一下就好了,不劳烦施大人了。”

祁文府也是点头说道:“多谢施大人好意,不用麻烦你了。”

“这怎会是麻烦,要不是你们二人,那薄锡未必能保住性命,我的麻烦才更大了。”

施河连忙说道:“祁大人,你和莫大人也算是帮了我大忙,我还想要好生谢谢你们。”

祁文府闻言说道:“不用了,我们也只是凑巧而已。”

施河原是想要留两人的,他是有话想要问他们,可没想着祁文府和莫岭澜都没心留下来。

眼见着二人转身离开,施河只能再次开口:“祁大人留步!”

祁文府这次回头之后,就问道:“施大人还有什么事情?”

施河迟疑了下:“祁大人,你刚才说的薄家的那些事情……可是真的?”

祁文府点点头:“是真的。”

施河闻言瞪大眼:“那薄翀的父亲当真害死了薄锡的父母?”

祁文府挑眉:“我何时说过这话?”

施河张大了嘴,满脸的惊愕。

“你刚才不是说薄明坤死了,薄翀的父亲才入赘的薄家……”

“这本就是事实。”

祁文府淡然说道:“薄明坤身子不好,没有熬过而立之年便死了,他死之后留下了遗腹子,而江高明也去了府衙改了婚书。”

“我不过是告诉了薄大人他的身世,还有他父亲当年的一些事情罢了,好让他知晓当年薄家往事,我又几时跟他说过薄翀父子害过他父亲?”

“施大人,你是刑部尚书,办案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这无凭无据的事情,施大人还是不要乱说的好,免得传了出去让人误会。”

第218章 菩萨心肠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18章菩萨心肠施河:“……”

我信了你的鬼!

施河脸色酱青酱青的,一口气噎在了喉咙口。

偏祁文府好像没瞧见似的,继续说道:

“薄家的事情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薄大人此次受过,就算愿意招供事后也是必死无疑,我只是不想让他到死都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罢了。”

“施大人不要多想。”

施河铁青着脸,咬牙假笑:“祁大人可真是一副菩萨心肠!”

祁文府温和道:“施大人过奖。”

莫岭澜站在旁边忍着笑,眼见着祁文府几句话险些没将施河气得吐血,不由戏谑道:“施大人与我们不熟,若是熟悉的话就该知道,老祁这人就是善良,而且他除了这也没别的好处了。”

祁文府斜了他一眼。

莫岭澜脸皮厚,完全不以为意。

见施河脸上更青了几分,那手都开始发抖了。

莫岭澜也怕将人给气个好歹出来,这才歇了取笑的心思说道:

“施大人别动怒,我就是见气氛有些凝重,所以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说正经的,薄锡如今是许多人的眼中钉,想要除他灭口,或者是想要借他生事的人不少。”

“他要是好好活着,招出了幕后之人,查清楚两年前荆南旧案,还有户部贪污案的话,施大人定然当记头功,可他要是死在了这刑部大牢,那皇上那边……”

莫岭澜点到即止。

“朝中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今天这场行刺与其说是针对薄家,又何尝不是针对施大人你?”

“这一箭双雕的事情,多的是人会做,施大人还是小心些的好。”

施河闻言脸色变了变,想起死在牢里的那几个人,眼里浮出阴云。

祁文府伸手揉了揉眉心,脸色带着几分苍白之色。

“施大人,我和莫大人身上还有伤,而且刑部大牢遭了刺客的事情,也得跟皇上禀报。”

“薄锡毕竟是荆南旧案的要犯,而且经过今天这一出,怕是后续的事情少不了。刑部这边就麻烦施大人了,若是薄锡肯招,还请施大人派人通知我一声。”

“有劳了。”

祁文府说完后跟他点点头,就示意莫岭澜一起离开。

施河站在牢门之前,皱眉看着头也不回的两人,脸上跟开了染坊似的。

祁文府三言两语就把薄锡的事情全推在了他头上,而且他们若是入宫说了薄锡遇刺的事情,他这个刑部尚书也脱不了干系。

而且施河也听明白了祁文府话里的意思。

甭管今儿个这牢中的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但是他伤了薄锡,杀了那几个证人却是事实。

薄锡若是安好,薄翀那边定然不会有所异动,免得刺激了薄锡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可是如今出了灭口的事,薄家那头若是知道了,怕是就算不想让薄锡死也会生出让他死的念头来。

再加上其他那些人……

这薄锡简直就成了个烫手山芋。

他不仅不能让他死了,还得好生生的护着他。

否则所有的过错就是他的。

施河只觉得脑仁都疼,一时间又气又恼,只觉得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明明最初揽上这麻烦的该是太子才对,怎么突然就落到了他头上。

还有薄锡……

施河脸色发沉。

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派人闯进刑部大牢来伤人?

到底是有人想要借着薄锡生事,利用他对付薄家。

还是真的像莫岭澜刚才说的,是有人想要一箭双雕,借着这事情一并对付了他?

……

祁文府和莫岭澜从刑部大牢出来的时候,刚巧遇见了前去请大夫回来的衙差。

那大夫年过半百了,胡子花白,被那衙差大半夜的从家里的床上挖了起来,连拉带扯的催促着来了刑部大牢,身上的衣裳都没穿好。

那老大夫一边走一边叫嚷着“慢点慢点”。

那衙差却是恨不得多长两只脚,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拉着那大夫急声道:“都出人命了,慢不了!”

那两人进去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的,遇到祁文府他们时,还不忘跟他们行礼打招呼。

“祁大人,莫大人……”

莫岭澜伸手扶了一把差点栽倒的老大夫说道:“雪天路滑,小心别摔了。”

等人进去了之后,两人才回了来时的马车上。

之前带着的人则是在外随行。

祁文府一上车后,就直接取了身上早已经被划烂的披风,露出胳膊来。

莫岭澜在旁拿着袖子擦着脸上的血,一边看了眼他手臂上的伤说道:“你的伤要不要紧?不然先跟我回去处理一下,要不然你这血淋淋的样子回去,怕是会吓着老太太他们。”

祁文府扯了衣摆绑住手上的地方,低“恩”了一声。

莫岭澜见他拿牙去绑,直接上前:“我来。”

接过了祁文府手里的活儿后,他才继续说道:“我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薄家的事情的?”

祁文府微闭着眼靠在车壁上:“什么事?”

“就薄翀和薄锡不是亲兄弟的事情。”

莫岭澜说道:“这薄翀的父亲不是已经不在好些年了吗,而且听说那薄高明在世的时候,对薄翀和薄锡一直都是一视同仁,薄翀和薄锡这两兄弟的感情也一直很要好。”

“这事儿连薄锡自己都不知道,你打哪儿知道当年薄翀他父亲入赘薄家,还有那个薄明坤的事情的?”

祁文府淡声道:“苏阮说的。”

莫岭澜惊愕:“苏阮?”

“恩。”

祁文府睁开眼,看了眼已经绑好的伤口,这才放下衣袖说道:

“那天我答应瑞王,带着宇文良郴出去遛弯的时候,遇到了苏阮。她知道瑞王已经将证据送上去之后,就提醒我,让我小心薄家和二皇子会狗急跳墙。”

“就这?”

“恩。”

祁文府说道:“她跟我提了好几次薄家,说让我防着一些。”

“我虽然觉得薄家没那么大胆子,敢在京城里面就对我下手,可却也生了些防备之心,所以这段时间进出时身边都带着随从,而且也让人去特地查了查薄家的底子。”文学度

第219章 话本子这么说的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19章话本子这么说的薄家的事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隐秘。

当年江高明入赘薄家之后,便身居高位,薄家也跟着水涨船高越发得势。

入赘这件事情对于寻常男人来说,都是件羞于启齿的事情,而当时江高明又权势在手,女儿更是得宠的妃嫔。

没谁会在他面前找不自在,给他难看,所以就鲜少有人再提起他入赘薄家的事情。

后来时间慢慢过去,这事情也就渐渐被人淡忘了。

再加上当年和江高明一起的那些老人许多都已经走了,所以现在京中的人有很多都不知道这件往事,只以为江高明本就是薄家的人。

祁文府说道:

“我在查薄翀的时候,一路查到江高明身上,发现他祖籍并非是京中,而且他在考取进士的时候也并非姓薄。”

“后来我去问了我父亲,他才说起这桩往事,而且提起薄家原本是有个儿子的,比薄翀的母亲薄慧还要小几岁,只是当年因病早亡,而江高明在成亲五年之后,薄家嫡子死了的时候才入赘的薄家。”

“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去奉天府衙翻看了当年他更改婚书的案卷,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宁家,而宁家又恰巧在江高明入赘薄家之后三年内,举族搬离了京城。”

“……”

莫岭澜听着祁文府的话不由瞪大了眼:“所以你压根就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祁文府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薄家的私事,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祁文府倒是有心想要打探一番,可是薄家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他要是真敢堂而皇之的找上薄家的人,去打探当年薄明坤的死因,还有江高明入赘薄家后的事情,恐怕还不等他这边问出结果呢,薄家那边就该知道了。

这种不打自招,送上门去的事情。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去做?

莫岭澜一言难尽:“那你怎么知道薄锡不是江高明的儿子?”

祁文府冷漠脸:“猜的。”

“猜的?!”

莫岭澜声音提高了几倍。

祁文府嫌弃的看着他:“吼什么?”

“不是……”

莫岭澜满脸惊愕的看着祁文府,“你逗我玩儿呢?”

“你刚才那么信誓旦旦的告诉薄锡,他是薄明坤的儿子,跟薄翀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弟,还说他父母当年怎么死的,让他以为自己认贼作父。”

“你现在居然跟我说你是猜的?”

祁文府扯扯嘴角:“那不然呢?当年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谁知道是真是假?”

“江高明当年家道中落,就算考取进士之后,也因为出身太低在京中郁郁不得志,后来他娶了薄家长女薄慧,得了薄老爷子看重,便开始借着薄家的力平步青云。

“他得势时,薄明坤死了,宁氏没了踪影,薄老爷子也不长寿,而薄家如今成了他儿子的。”

“话本子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穷困书生一遭得志,便觊觎富贵小姐家的家产,害死原配嫡子,谋害岳丈,然后再以手段哄的小姐将家产拱手相让,养着外室的孩子……”

祁文府说完之后,挑眉看着莫岭澜:

“而且你难道不觉得,薄翀跟薄锡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吗?”

莫岭澜:“……”

莫岭澜脸色抽搐,咬牙切齿:“我!一!点!儿!都!不!觉!得!!”

“那是你瞎。”祁文府毒舌。

莫岭澜:“……”

你才瞎!

你全家都瞎!!

莫岭澜突然间就有些明白施河刚才的心情了,要不是祁文府跟他从开裆裤到现在的交情,他非得掐死他不可。

他这会儿脑仁一蹦一蹦的跳着,黑着脸说道:

“我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

“薄锡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因为你三言两语就动摇,他未必肯咬出薄翀来,万一他当真要找薄家的老人来对质怎么办?”

“到时候他跟薄翀是亲兄弟,我看你怎么收场。”

祁文府掀掀嘴唇:“有什么不好收场的。”

“莫岭澜,我问你,如果今天的事情换做你是薄锡,然后听了我这番话后找了薄家的人过来对质之后,你觉得薄家那边会给出什么答案来?”

“无非是两种。”

“要么,薄锡不是薄翀的亲弟弟,而是像我猜的他是薄明坤的儿子。”

“要么,他是薄翀的亲弟弟,而当年薄明坤死的的时候没有留下遗腹子。”

“你觉得你听到这两种答案会有什么反应?”

莫岭澜闻言微怔。

祁文府说道:“要是薄家承认了此事,那么不管当年情形如何,薄翀父子隐瞒薄锡身份都是事实,而薄明坤和宁氏的死也太过巧合,薄锡怎么可能会不想歪?”

“而要是薄家不承认此事,你觉得薄锡就当真肯信薄翀给他的那些解释?”

江高明就算为人再公平,可对待薄翀和薄锡时肯定有所不同。

薄翀是薄家嫡长子,身上担着继承家业的重担,势必会更得看重,薄锡远不如他。

薄翀在薄家权利支持之下,当上了兵部尚书,薄锡却只是个从四品的郎中。

薄翀如今安稳留在府里,子孙健全,而薄锡却因替他担罪而被打入大狱,面临着子孙尽绝的危机。

如此种种,薄锡就当真半点都不在意?

那些曾经细小的差别以前看来或许毫不起眼,甚至薄锡也未曾放在过心上,可是一旦薄锡心里生了疑惑,开始怀疑自己身世之后,那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放大无数倍,成为他跟薄翀之间的裂痕。

除非薄翀能见他完好无损的救出去,否则一旦让薄锡知晓,薄家有放弃他的打算,薄锡定然会反扑,甚至拉着整个薄家替他陪葬。

所以,无论薄家那边给他什么答案。

在薄锡眼里,从他开始因为这些话而生出动摇,甚至让人对质开始,就已经注定他和薄翀再无修好的可能。

莫岭澜听着祁文府的话,看着他脸上神色,突然就莫名的打了个冷颤。

“祁子嵘,我突然发现你好阴险。”

祁文府照头就是一巴掌:“会不会说话?”

莫岭澜瘪瘪嘴,突然就开始同情起薄锡来。

这人。

蔫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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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面圣

苏阮知道刑部大牢进了刺客,薄锡重伤的时候,离冬至已经过去了三天。

谢渊匆匆回府,身边还跟着祁文府。

祁文府告诉她。

薄锡招了。

薄锡的反扑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甚至就连祁文府那边也有些措不及手。

只因为薄锡不仅咬出了薄翀,咬出了二皇子,咬出了那些和荆南旧案有关,甚至当年和他一起替换赈灾梁款的人,甚至连已死的苏宣民也被他再次牵扯了进来。

谢渊回来时,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站在苏阮面前,只跟她说了一句话。

皇上召她和陈氏入宫。

“皇上怎么会召见她们?”谢老夫人脸色冷沉。

祁文府是跟着谢渊一起来的,他闻言低声道:“怪我。”

几人都是看向祁文府,祁文府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苏阮身上。

他没有隐瞒,直接将冬至那日刑部大牢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这才继续道:“我那天原本只是想要用此事逼一逼薄锡,看看能不能让他和薄翀翻脸,却没想到宁家人突然出现。”

“宁家人敲了登闻鼓,状告薄翀父子谋财害命,害死薄家嫡子薄明坤,逼死宁氏,强夺薄家嫡孙于膝下,霸占薄家家产。”

薄锡。

居然真的不是江高明的儿子。

那天祁文府说那些的时候,当真是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可谁想到没过两日,举族搬迁了已有几十年的宁家人居然重新回了京城,而且事先没有任何征兆的,直接就去敲了登闻鼓。

祁文府深吸口气:“施河想要咬下薄锡,放了宁家人进去见了他。”

“薄锡得知身世之后,便直接松了口,不仅将薄翀和二皇子咬了出来,连带着还将两年前你父亲前往借粮,还有他手中握有账册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

“那账册共有两本,你给我的并非是完整的,还有一半在薄锡手中。”

“薄锡那账册交到圣前时,皇上也就知道那上半本账册同样也出现在了京中的事情。”

祁文府抬头看着苏阮时,神色晦暗道:

“皇上问了我,我没做隐瞒,是我告诉皇上那账册是你交给我的。”

所以明宣帝才要召见苏阮母女。

“你!!”

谢渊听到祁文府的话后,脸上瞬间铁青。

他猛的上前两步一把抓住祁文府的领子,勃然大怒:“祁文府!!你居然出卖阮阮?!”

谢渊手上力道极大,几乎拎的祁文府踮起脚来。

“当初你是怎么跟阮阮说的,是你说过账册给你之后,必定不会牵连她们母亲,是你跟她说你会好生利用账册,替她父亲还有那些荆南枉死的将士报仇。”

“阮阮相信你,才会把账册给你,可是你竟然出卖她!!”

“你这个无耻小人!!”

谢渊挥拳便朝着祁文府脸上打了过去。

祁文府一时闪避不及,亦或者说是他本就没想闪避,脸上硬生生的挨了一下之后,整个人踉跄着倒退了半步,撞在了桌角上。

谢渊伸手还想去打,苏阮急声道:“侯爷!!”

谢老夫人在苏阮开口的时候,也是一把抓住谢渊的手,怒声道:“够了!”

“母亲……”

“你打他有什么用,打他阮阮就不用入宫了?”

谢老夫人脸色冷沉的说完之后,见谢渊脸色难看却狠狠的瞪着祁文府。

她这才甩开了谢渊的手,低头看着狼狈靠在桌子上的祁文府,另外一只手却是拦着想要上前的苏阮,直接对着祁文府说道:“祁大人,我与你虽然不甚相熟,可也曾听闻过你过往的名声。”

“你若是当真要出卖阮阮,就不会和侯爷一起过来,跟我们说这些。”

“你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祁文府擦了擦嘴边的血迹,说道:“我的确是有别的用意。”

“薄家是知道苏阮母女身份的,薄锡也已经将苏宣民拉了进来,皇上严查下去,就算侯爷和谢家将他们藏的再严实,苏阮母女迟早也都会暴露出来。”

“我知道侯爷当初跟皇上请旨赐婚的时候,只说娶的是个罪臣遗孀,却并没有告诉他那个罪臣是苏宣民,一旦这事情是由薄家或者其他人暴露出来,谢侯爷能逃脱得了吗?”

谢渊脸色变了变,咬牙道:“那也该是我进宫。”

“错了。”

祁文府摇摇头:“谢侯爷入宫能做什么?替她们母女辩解,还是跟皇上解释?”

“如果在户部之事爆发之前,你便言明陈氏身份,皇上就算动怒也不会太过责怪于你,可是如今户部贪污的案子正在紧要之时,又牵扯进来了薄家和二皇子,甚至还有可能涉及裕妃和太后。”

“侯爷觉得,皇上如果这个时候知道,你娶得继夫人是苏宣民的遗孀,他会怎么看你?”

“婚,是皇上赐的。”

“旨意,也是皇上下的。”

“君无戏言,他自然不能在此事上为难你,可是他却会觉得你早就和苏宣民有所牵扯,甚至会觉得户部的事情你也早已经知晓。”

“你当初哄骗了他下了旨,如今又拿赐婚圣旨来逼迫他,甚至较真起来,你还犯了欺君的大罪。”

谢渊要是这个时候入宫,就是火上浇油,怕是明宣帝盛怒之下,谢渊和整个谢家都得倒霉。

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祁文府起身的时候,手臂疼的有些发麻,他眉心皱了一瞬,很快便再次展平。

祁文府看着苏阮说道:“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帮你保全谢家所有人,所以苏阮,这个时候只能你进宫,也只有你能进宫。”

苏阮轻抿着嘴唇轻推了一下谢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垂头看了她一眼,苏阮低声道:“祖母,能让我跟他说说话吗?”

谢老夫人沉着眼片刻,才松开了手。

苏阮走到祁文府身旁,开口道:“你是想让我进宫之后,以荆南知州之女的身份,替我爹还有那些荆南枉死的将士告御状?赶在薄家之前,和宁家联手状告薄家和二皇子?”

祁文府见她瞬间便点破了自己的心思,微怔了一下,然后才平静点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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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我陪你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21章我陪你“眼下不管是谁人入宫,都难以承受皇上的怒火,唯有你。”

祁文府比苏阮高许多,可是此时,他却是直视着苏阮的眼睛。

“你是苏宣民的女儿,是荆南那场灾难活下来的证人,更是两年前荆南旧案的受害者。”

“陛下能对所有人下狠手,能对所有人发怒,却唯独不能对你,否则他绕不过悠悠众口,更无法跟天下人交代。”

祁文府看着眼前女孩依旧安静的神情,低声道:

“苏阮,这次入宫,我不能保证全然没有危险,可是事已至此,只有这条路才能最大限度的保全你想保全的人,做到你想做到的事情。”

“我答应过你,定然会让你爹和荆南那些将士昭雪,我会陪你去敲登闻鼓,和你一同入宫。”

苏阮之前其实一直都很平静的。

她太了解祁文府,亦或是说,她太了解她自己。

她和祁文府其实是同样的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祁文府知道她的目的,而她未必不知道祁文府想做什么。

所以哪怕祁文府说,他将账册的事情,还有她和陈氏的身份告知了明宣帝,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她知道,祁文府这么做肯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苏阮没有惊慌,也没太多的害怕,甚至于她还有总终于到了的感觉。

可是此时祁文府跟她说,他陪着她一起去敲登闻鼓时,苏阮却是心中一悸。

苏阮看着他:“你何必?”

祁文府笑了笑:“有什么何必不何必的,你当初信我,才将账册给了我,总不能事到临头将你一个小丫头推了出去。”

他抬头看着谢老夫人和谢渊说道:

“老夫人,侯爷,我会尽量护着苏阮。”

谢老夫人神色晦暗,眉峰紧皱起来。

谢渊则是嘴唇蠕动,看着祁文府时,却再也动不起手来。

苏阮安静站了片刻,才开口道:“好,我跟你去。”

“阮阮!”

谢老夫人叫道。

苏阮回头对着谢老夫人:“祖母,其实这一天我等了很久,我爹的仇,荆南那些人的冤屈,还有太多太多枉死的人,他们都在等着我替他们昭雪。”

“我曾经惧怕过,也曾经怨恨过,如今好不容易解脱。”

“这一趟我非走不可,也不得不走。”

苏阮跪下朝着谢老夫人磕了个头,低声道:“请祖母成全我。”

谢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苏阮,蓦的就红了眼眶。

她不是不知道苏阮的心思,早在她将账册给了祁文府而不是给了谢渊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谢老夫人紧紧抿着唇,上前将苏阮从地上拉了起来,用力的抱了抱后,低声道:

“好,祖母成全你。”

“人善自有天报,我们阮阮是这世间最好的孩子,祖母在府中等你回来。”

苏阮靠在谢老夫人怀里,弯了弯眼睛,认真道:“好。”

“我跟你一起去。”

旁边传来道声音,几人都是回头,便看到穿着一身素衣,站在门前的陈氏。

“嘉娘!”

谢渊皱眉上前。

陈氏却是越过他,看着苏阮:“阮阮,我同你一起去。”

苏阮微侧着头看她:“你已经是宣平侯府的夫人,此事不用你出头,我跟祁大人入宫就已足够,到时候我会跟皇上说你身子不适……”

“我说了,我要跟你一起去。”

陈氏站在苏阮面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知道我软弱,也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个娘,可你是我的女儿,你爹也是我曾经的夫郎,他生前待我极好,而你也是我唯一的骨肉。”

“我要跟你一起去,你拦不住我的。”

苏阮看着陈氏从未有过的坚决,紧抿着嘴唇看向谢渊。

谢渊紧紧皱眉对着陈氏说道:“嘉娘,你别胡闹。”

陈氏握着拳心,眼圈微红道:“我没有胡闹,我说了我要去!”

“你……”

谢渊张嘴想要说话,被旁边的谢老夫人打断:“行了,她想去便一起去,阮阮,带着你娘一起。”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话,又看了眼紧张的握着拳心的陈氏,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好,你跟我一起。”

祁文府带着苏阮和陈氏一起离开,谢渊顿时急声道:“母亲,你怎么能放嘉娘去……”

“她为什么不能去?”

谢老夫人冷眼看着谢渊:

“阮阮能去,她自然也能去。你别忘了她在是你的妻子之前,先是阮阮的母亲,是苏宣民的遗孀!”

“今天的事情,是她该做的。”

谢渊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

祁家的马车就等在宣平侯府门外,苏阮和陈氏跟着祁文府出去之后,就直接上了马车。

等到坐稳之后,祁文府就直接说道:“等一下我带你们先去敲登闻鼓,状纸我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了,到时候告了状也先不入宫,等皇上那边下令接了状纸再说。”

“我和所有人都会一直陪着你们。”

“所有人?”苏阮微怔。

祁文府笑了笑:“等到了之后,你就知道了。”

苏阮见他说的神秘,心中生出疑惑来,而陈氏则是有些奇怪的看着苏阮和眼前这位祁大人之间的熟稔,有心想问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阮没留意到陈氏的神色,只是对着祁文府说道:“你胳膊怎么了?”

祁文府闻言淡笑:“什么怎么了。”

“还想瞒我?”

苏阮皱眉,“你平日惯用左手,刚才被打了左脸擦血却是用的右手,而且刚才你撞在桌角之后,起身时疼的脸色都变了。”

祁文府是个左撇子,苏阮当了他八年丫环,怎么会不知道。

她说话间直接伸手抓着祁文府的手腕,拉着他胳膊稍微侧了一下,果然就见到那上面的衣裳上浸了血色。

苏阮脸色微沉:“怎么伤的?”

“就是那天在刑部的时候,撞上了行刺的人。”

祁文府手腕被她握着时,只觉得她手指上冰凉凉的,那并不hua嫩甚至带着些薄茧的指尖靠近他肌肤时,让他腕间泛起一阵酥痒。

苏阮想要察看他伤势,祁文府却是手心一抖,下意识的便缩回了手。

“?”苏阮抬头看他。

祁文府紧紧抓着袖口:“大庭广众,别掀衣服!”

苏阮:“……”

陈氏:“……”

说完后回过神来的祁文府:“……”

哪里有洞,想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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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对不起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22章对不起祁文府紧紧板着脸,可是耳尖却是通红。

苏阮沉默了片刻,扭头,爆笑出声。

陈氏原本还是紧张的,在想着去了皇宫要怎么应对,要怎样才能不拖苏阮后腿,她原本紧张的脸都白了,这会儿却是突然“扑哧”一声轻笑出声,然后立刻又将声音压了回来,侧过脸时肩膀松动。

祁文府:“……”

丢脸丢大了。

……

马车一路前行,金宝就听到里头不时传来苏阮笑声。

等车停在宫门前时,苏阮依旧弯着眼睛,那眸子里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祁文府被嘲笑了一路,哪怕苏阮什么都没说,可他依旧是脸色有些犯黑。等马车停下来后,他就重重一咳,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了,严肃点。”

苏阮抿着笑点头:“好。”

祁文府瞪了她一眼想要试图重振威严,可对上她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瞬间有些丧气。

他干脆懒得再看苏阮,直接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而外间的金宝则是微弓着身子,又用衣袖遮着手,扶着苏阮和陈氏下了马车。

等脚踏实地踩在地上时,一股凉风吹过来,裹着素色披风的陈氏看着不远处的宫门,还有那些腰间挂着刀剑的护卫,瞬间便白了脸。

她紧紧攥紧了拳心,轻咬着嘴唇,眼神里更是透着些惊慌。

苏阮仿佛知道她害怕,回头看她:“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吧。”

陈氏脸色苍白,却是摇摇头颤声道:“我不怕。”

苏阮沉默的看着她片刻,才回过头来对着祁文府说道:“现在就去敲鼓?”

祁文府说道:“先等等。”

苏阮有些奇怪,就见祁文府扭头朝着金宝那边点点头:“去叫人过来。”

“嗳!”

金宝应了一声后,就直接快步朝着马车斜后方那边跑了过去,不过一小会儿就没了踪影。

“你这是干什么?”苏阮奇怪问道,“你让金宝去叫什么人?”

祁文府安静说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苏阮见他神神秘秘的,心也是被他吊了起来。

她不由站在祁文府身边朝着金宝离开的方向看去,过了一小会儿,就听到那边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她就见到原本一个人离开的金宝,身后带着乌泱泱的人群走了过来。

那些人个个都是身穿孝服,白衣如雪,走在同样白雪皑皑的地上时,几乎融入了雪色之中,唯独他们手中捧着的牌位格外刺眼。

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在见到站在这边的苏阮和陈氏时,那些人都是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原本脚下走的速度改为跑。

等到了苏阮面前之后,那走在最前面的领头的半百老人,直接“砰”的一声便跪在了她身前。

苏阮吓了一跳,连忙就想退开。

祁文府却是站在她身后拦了去路,将她逼着停在了原地。

那老人抬起头来时,那满是沟壑的脸上全是泪水,一双眼睛更是浑浊:“对不起苏小姐。”

苏阮愣住。

那老人身后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是一个接一个的跪下,嘴里说着对不起,苏阮直接被这一幕弄的慌了神。

她转身下意识的看向祁文府:“他们……”

“他们是当初和苏大人一起镇守荆州城的那些将士的家人,还有两年前被苏大人救过的荆州城的百姓。”

祁文府看是满眼惊愕的苏阮,缓缓说道:

“两年前,所有人都以为苏大人投敌叛国,害死了身边将士,关键时刻弃城逃跑。”

“朝廷因此降罪,百姓更是谩骂不堪,而你和你母亲被那些人驱逐出了荆州城。”

“可是真相就是真相,不是没有人知道当初荆州城为什么能保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忘了,那个本是文臣,却在南魏攻城之时,带着那八百残兵弱将誓死守在荆州城门前,哪怕浑身浴血也半步不退的人”

祁文府低声道:

“不是所有百姓都是愚民,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忘恩负义之辈。”

“而他们……”

祁文府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红着眼睛看着她的那些人说道:

“他们就是陪你今日作战,替那些枉死之人讨要公道的人。”

苏阮嘴唇微颤,看着跪在地上乌泱泱的人群时,眼里蓦的泛酸。

那跪在最前面的老人抱着手中牌位声音沙哑道:“苏小姐,当初荆州城里,谣言纷纷,是我等误会了苏大人,更因我等家人因苏大人而成为罪臣,所以不敢露头帮你和夫人。”

“你们被赶出城那一日,我就在城门口,我将我儿子的死,将那些将士的死全部怨怪在了苏大人头上,我以为苏大人是投敌不想救他们,我更以为当初的战乱是因他而起。”

那老人脸上满是泪水,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个头。

“是我错了,苏小姐替我儿讨要公道,苏大人更是护了满城百姓,是我们错了。”

“我们不求苏小姐原谅,只求苏小姐让我们今日同行,我们愿与你一起,替我死去的儿子,替那些枉死的百姓和将士,替苏大人昭雪洗冤,让他们的魂魄得以安宁。”

那身后跪着的那些人也是纷纷道:

“求苏小姐。”

苏阮站在原地,对着这一幕时手心渐渐握紧。

她是该怨恨的,恨这些人当初的无情,恨他们听信谣言,恨他们在他父亲走后几乎逼死了她们母女。

那时候若非是他们,她们母女不会落到那般境地,若非是他们,她也不会因为怨憎而走到后来的那一步,可是此时对上那一双双眼睛,看着那哭得满脸是泪的老人,还有倚靠在母亲怀里睁眼张望这边的孩子。

这一刻她却是再也怨不起来。

这边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宫门前的侍卫,这么多人突然积聚宫门口,让得那些侍卫都是紧张起来。

那边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时,祁文府伸手拍了拍苏阮的发顶,从金宝手中接过了一套白色孝服,孝布孝帕,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谢家拿来的苏宣民的牌位,交给了苏阮。

“走吧,去敲登闻鼓,我和他们一起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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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血溅登闻鼓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23章血溅登闻鼓苏阮褪去了身上的素锦斗篷,换上了孝服,捧着牌位走在最前面,而陈氏也带上了孝帕,和其他人一起跟在苏阮身后。

所有人都是神情肃然,那白泱泱的一片,瞬间就惊动了宫门前的所有人。

宫门前的那些侍卫看到不远处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人,还有那些人手里捧着的黑色的有些诡异的牌位,都是忍不住发虚。

眼见着这些人到近前,那守宫的侍卫顿时拔刀厉声道:“站住,来者何人?!”

苏阮抱着牌位扬声道:

“前荆南太守苏宣民之女苏阮,携荆南旧民一百八十三人,敲登闻鼓求见皇帝陛下。”

“状告兵部尚书薄翀于两年前荆南天灾之时,因利私利侵吞赈灾粮款,致使荆南饿殍遍野,百姓枉死无数,后更害死我父和守城八百将士!”

“告薄家纵人行凶在前,散播谣言在后,于战时诋毁我父亲和枉死将士声名,逼死忠诚良将,让无数冤魂难以安宁!”

听到苏阮的话,那侍卫脸色微变,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苏阮身边的祁文府。

“祁大人,您这是……”

“我与他们一起。”

那侍卫顿时变色。

苏阮直接避开那侍卫,就朝着宫门前高台上的登闻鼓走去,等站在那里时,立刻便有人来阻她。

“你可知敲登闻鼓要付出什么代价?”

苏阮抱着牌位颔首:“我知道,民告官,杖三十,告皇亲,杖八十。”

薄家两样都占全了。

陈氏脸色瞬间惨白,她满眼慌乱的看着苏阮,却见她面色冷然毫无退意,而旁边的祁文府也半点阻拦之意都没有,她咬牙上前颤声说道:

“我乃苏宣民遗孀陈氏,今日携女状告薄家谋害我夫,枉害百姓……”

她说着伸手便拿过那登闻鼓上挂着的木槌,举起便要去敲。

却被之前领头的那老者夺了下来。

没等苏阮和陈氏说话,那老者便直接扑到登闻鼓前,举起木槌便“砰”的一声敲响:“我儿宋得昌,原荆南知州府衙卫,于两年前战死荆南,死时二十二岁!”

“砰!”

“我儿不是罪臣,他与苏大人一起镇守荆州城,至死未退,苏大人更未曾投敌叛国,是他救了荆州城数万百姓,苏大人乃是被人谋害枉死……”

“砰!”

“我今日替我儿,替苏大人,替所有荆南枉死将士状告薄家,求见皇上。”

“我要让他们替我儿,替所有荆南枉死的人偿命!!”

“砰!”

“砰!”

“砰!!”

登闻鼓响,整个宫门附近都听得清清楚楚,而片刻之后,那如同雷霆一般的鼓响声更是传遍整个皇宫和大半个京城。

那老人看着身形枯瘦,甚至手上只有一层薄皮,可是他敲鼓之时却是恨不得能将那鼓面都擂碎了一般,脸上全是涨红之色,就连那原本浑浊的眼里也全是猩红。

苏阮想要上前,却被祁文府死死抓着手腕,而那老人在敲响了登闻鼓后,足足三十下,才停了下来。

他转身跪在地上,对着苏阮说道:

“苏小姐,我知道有些事情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抹不平我们当初的愚昧胆小,还有对你和夫人的伤害。”

“谢谢你还肯替他们申冤,也谢谢你肯来这里,让我儿子有机会昭雪。”

那老人说完之后,在苏阮猛的惊恐瞪大了眼的时候,转头便一头撞在了登闻鼓边上的石墩上。

“砰”的一声。

鲜血四溅,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苏阮的眼睛。

“苏小姐……对不起……”

他望向祁文府时,带着渴求和期盼。

祁文府点点头,他才露出释然笑容,嘴唇张阖之间,无声的说了句“谢谢”,便缓缓滑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不要!!”

苏阮红着眼挣脱了祁文府的手,直接扑了过去,她伸手想要按着那老人流血的额头,可是掌心里却是猩红一片,而那老人更是已经阖上了眼。

“为什么…”

苏阮看着手心里的血,那猩红的颜色让得她眼睛也红了起来,猛的抬头看着祁文府:“为什么?!”

原本不用死的。

他不用死的……

明明还有别的办法,为什么要拿命来博?!

祁文府被她眼底的怒意看的瞳孔微缩,可是他却没有解释,只是对着旁边同样被这一幕惊得满脸骇然的侍卫说道:“敲鼓之人已死,杖责可免,以命告御状,天子不可拒。”

祁文府从怀中取出百姓请命书,还有他早已经替苏阮写好的“状纸”,一并交给了那侍卫:

“烦请转交皇上。”

那人早就被吓得有些傻,他颤着手接过祁文府递过来的东西,朝着地上那撞死的老人看了一眼,这才转身便朝着宫门内跑去,而其他原本围着的侍卫都是满脸戒备的看着剩下的人,生怕这些人也撞死在了宫门口。

祁文府伸手拽着苏阮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带上宋老的尸体,去宫门前跪着等候皇上召见。”

那些人纷纷起身,好像对于老人的撞死早有预料。

他们眼中带着悲痛之色,却没有半点后悔。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上前,将老人的尸体抬了起来,然后挪到了一旁,齐刷刷的抱着手中的牌位跪在雪地里。

而祁文府则是对着苏阮说道:“苏阮,这是他们拿命换来的机会,血染登闻鼓,天子不可拒,这是铁律。”

“你别忘了你当初说过什么,也别事到临头才跟我说你想后悔,否则你对不起为你敲鼓而死的人,对不起你爹,更对不起那千千万万枉死的荆南百姓和将士。”

“等一下还有一场硬仗等着你,你若后悔,这里所有的人都要跟着你一起去死!”

苏阮狠狠看着祁文府,那难以宣泄的心不断的翻涌着。

她低头看着雪地上的猩红,看着那边跪在宫门前的所有人,然后用力一把甩开了祁文府的手,咬牙说道:

“我不后悔,可是祁文府,我要的公道,从来都不是拿人命去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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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残忍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24章残忍祁文府安静的看了苏阮一会,眼神安静。

“你以为登闻鼓是那么好敲的?你以为那八十杖后,你还能替你父亲辩驳,替那些人申冤?”

“这里是皇城,是天子脚下,你要面对的是九五之尊,一言不合便能要你命的人!”

“没有鲜血溅染登闻鼓,今日结果只会和两年前一样。”

“你爹无法昭雪,那些枉死之人得不到清白。”

“你!我!还有这些人,甚至你想保护的谢家,想保护的谢老夫人,还有你不愿意牵累波及的那些人,所有人都会跟着你去为了你这一时的愤怒而陪葬!”

“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他把所有生的希望全都给了你。”

“苏阮,你不该这么天真的。”

格外残忍的话语,将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剥开,而那里面露出来的真实鲜血淋漓的让人窒息。

两年前,皇帝能为了权衡朝中,能为了牵涉太广,能为了那些可笑的权术便将本该享受哀荣的人打成了罪臣,将那些本该千刀万剐的罪魁祸首留在庙堂之上。

如今他就同样能够为了这些理由,再像两年前一样来对她。

苏阮的怒气戛然而止,拳心握紧。

祁文府看着少女隐忍的脸,看着她眸子里仿佛染血的颜色,低声说道:“走吧,该去跪着了。”

苏阮咬咬唇,转身离开。

脸色惨白的陈氏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手脚颤抖的快速跟了过去。

祁文府站在原地,看着决然走到人群前方,抱着苏宣民牌位跪在最前面的少女,看着她挺直的背脊,他微垂着眼帘片刻,这才默然走上前去,站在苏阮身旁正对着皇宫的方向。

冬日里难得的骄阳天,阳光落在雪地上时格外的刺眼。

苏阮领着所有人跪在宫门前,身前放着那具染血的尸体,所有人都只是安静的抱着牌位看着皇宫的方向。

无人哗然,也无人哀嚎。

那刺眼的阳光落在众人身上,再洒在那些他们捧在手中的牌位上时,将上面的名字映射的清清楚楚,更反射出灼目的光芒来。

之前那侍卫说是入宫去回禀皇帝,可是一去不回,而祁文府和苏阮也都不急,就那么一跪一站的守在宫门前,等候明宣帝召唤,而荆南知州之女状告薄家的事情,也随着他们这一跪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瑞王入宫的时候,遇到了匆匆入宫的御史中丞林罡。

两人在宫门远处就看到了跪在那里的苏阮等人,看着那白茫茫的一片上跪着的诸人。

瑞王眼神有瞬间的暗沉,目光落在那领头站在那里的祁文府身上,片刻后才叹了口气,止住了想要上前越过他们入宫的马车,低声道:“走西华门入宫。”

“王爷,那西华门可是在皇宫东面。皇上急召,若是走那边的话,少说要多少两盏茶的时辰。”

“让你走便走,哪来那么多话!”

瑞王冷眼看向赶车之人。

那人打了个哆嗦,连忙不敢再多言,扯着缰绳便直接绕开了皇宫正门,朝着西华门而去,等马车走起来时候,瑞王才低声说道:“英烈昭雪之路,岂可践踏。”

那荆南的事情,皇帝知道,瑞王知道,甚至这朝中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当初苏宣民是怎么守住那荆州城,是怎么在所有人都以为荆南亡了的时候,死死守住城门,等到了朝中援军的。

他们本就是英灵,本该受人敬重,可如今却落得个罪臣之名,死后无葬身之处……

瑞王微沉着眼说道:“走快一些。”

马车瞬间提了速度,而身后不远处的林罡见到瑞王的马车绕了路之后,也是深深看了眼那跪在最前方的少女,然后开口吩咐了一句,让自家马车也跟上了瑞王府的马车,走西华门入宫。

后来的接二连三的大臣知道了瑞王和林罡的选择之后,也几乎都走的西华门。

苏阮跪在那里,虽没回头,却也能知道身后的动静,她抓紧了手中牌位,面不改色的继续跪着。

……

宫内大殿之中,所有被急召入宫的朝臣都齐聚在这里,明宣帝高坐在龙椅之上,而下面的人则是在为他接不接那状纸,召见不召见苏阮而争辩不休。

“陛下,这苏氏女未免太过猖狂。”

“她若真有冤屈,大可直接前往奉天府,大理寺,哪怕是刑部状告也可,可她却是领着这群人先是敲了登闻鼓,后有怂恿人撞死在那石墩之上。”

“如今他们所有人跪在宫门之前,还抱着那些牌位威逼陛下,照微臣说,不若派禁军将他们捉拿,此风绝不可长,否则将来人人效仿,陛下威严何在?!”

二皇子系的一个朝臣厉声说道。

林罡站于人前:“董大人此言差矣,太祖皇帝早就留有旨意,以命告御状者,天子不可拒。”

“那人撞死于登闻鼓前,连命都不要了,他们必定有天大冤屈。”

“如今血染登闻鼓,天下之人皆可知,皇上若是当真派禁军将他们捉拿,甚至强行镇压,那传扬出去必定会有损皇上圣明。”

“那照着林大人的意思,就该他们这般一逼迫,皇上便顺了他们的意,凭着他们三言两语便惩戒了朝中一品大员?”

那董大人也是言辞犀利的,直接说道:

“要是这一次轻饶了他们,往后人人效仿,一有不顺便敲这登闻鼓,撞死宫门之前,以命胁迫皇上,那皇上是不是要每一次都顺了他们的意?!”

南家次子南钰闻言毫不客气的反驳:

“若不是天大冤屈,谁会拿命来博?”

“董大人说的这般容易,什么一有冤屈就撞死宫门前,那董大人倒是去撞一个试试看?!早半年你那侄子也不会被人冤枉至死了……”

“你!!”

那董大人气得脸铁青。

他侄儿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更可以说是极为丢人的。

他弟弟的儿子服食了寒石散死在了外面,他弟弟不肯善罢甘休,非以他侄子被人谋害为名将那“害死”他侄子的人家全部告进了大狱,可后来却被刑部判了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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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想拍拍她

董家之前在外四处宣扬他侄子死的多冤枉,结果后来被打了脸,闹出了满地的笑话。

他的脸皮也被踩在了地上磨蹭了无数回。

董大人只想将这事压下来,可没想到如今却被南钰当朝提了出来嘲讽了一番,那已经四十来岁的董大人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

他颤抖着手指着南钰“你”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

南钰见状冷哼了一声,根本就不理会他,直接就抬头看着明宣帝说道:

“皇上,那宫门前所跪之人,乃是荆南太守苏宣民之女。”

“两年前的事情薄锡已招,更曾言明他们当初是怎么替换赈灾粮款,害死那荆南无数百姓的。”

“那苏宣民和荆南那些人皆是枉死,如今他们亲人来寻求公道,皇上若不受理,难免会被天下人指摘,到时候若有那败坏圣名之人,此时定然会让皇上圣名蒙污。”

“请皇上三思!”

明宣帝靠在龙椅上,听着下面吵得不可开交的那些朝臣的声音,脸上满是阴云。

他转头看向瑞王,开口道:“瑞王,你怎么看。”

瑞王迟疑了片刻,才开口说道:“皇上,我不懂得什么朝政大事,也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可是我听过一句话,叫做君明百姓则清。”

“两年前皇上被小人蒙蔽,让得苏宣民和那些至死都守卫边城的将士含冤,此事如今几乎已成定局,薄锡也已经开口招认。”

“如今苏宣民等人的妻儿老小,他们的亲人前来告御状,于情于理皇上都该见一见才是。”

明宣帝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又看向太子:“太子你说呢?”

太子站在那里,仿佛完全没有被诸人的吵闹影响。

见明宣帝问他,他神情依旧如先前那般平和,只是开口说道:

“儿臣觉得瑞王叔说的有道理。”

“那苏氏女既然敢来敲登闻鼓,甚至带人替她父亲申冤,状告薄家,那她定然是有理有据才对。”

“父皇若有怀疑,倒不如见见他们。”

“若是他们有理,父皇命人严审了就是,让百姓也知道父皇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不会偏袒薄家,置忠良之后于不顾。”

“可他们若是没理,或者根本就没证据就随意诬告当朝一品大员,那父皇到时候再惩戒了就是,要打要杀还不是父皇一句话的事情?”

“到时候就算父皇要了这些人的命,那些多嘴多舌、爱搬弄是非的人也定然不敢乱传半句,哪怕是百姓知道了此事,也会称颂父皇英明。”

“太子殿下说的有道理,皇上不若见见那苏氏女再说。”太傅葛彰说道。

二皇子一系的人听到瑞王的话后,就已经脸色难看。

如今瞧着太子和太傅也是落井下石,一副想要将薄家置于死地的样子。

其中和薄家有姻亲,甚至和薄翀有几分交情的吏部侍郎杜丰宝突然开口说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如果宫门前那些人当真是为了替亲人申冤也就算了,可他们如果不是呢?”

“他们若是打着替人申冤的幌子,而有别的目的呢?!”

太子扭头看着杜丰宝:“杜大人此言何意?”

杜丰宝说道:

“太子殿下试想,这京中奉天府衙,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多的是告状的地方,可是他们为何偏偏要来皇宫之前,而且还选在宁家敲了登闻鼓后,薄锡指证了其兄还未证实这些事情真假的时候,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说完后,杜丰宝扭头看着明宣帝。

“皇上,那宫门外跪着的人都是老弱病残,无知妇孺,若无人教导,无人指点,他们怎么可能会懂得拿命来威逼皇上,用天下人的悠悠众口来逼迫朝廷?”

“薄家之事尚未证实,那薄锡极有可能是攀咬薄翀也犹未可知。”

“宁家突然出现,苏氏女也来了宫门前,这一桩桩一件件,让微臣难以相信当真只是巧合而已,这其中难保不会有人故弄玄虚从中搅弄,目的便是想要置薄家于死地。”

林罡皱眉:“杜大人说这些有什么证据吗?”

杜丰宝说完后满是恶意的道:“薄锡不也是没有证据吗?”

“况且我可是听闻,那祁大人如今就在宫门口,守着那苏氏女呢!”

林罡等人都是脸色微变。

而明宣帝也是眼中猛的阴沉了下来,他突然开口:“好了,此事朕自有主张。”

“周连,去传祁文府入宫,告诉他朕要见他!!”

周连伺候明宣帝多年,很轻易的便能看出他那满是阴鸷的神情之下,怒到极致的心情。

显然对于他原本只是想要召见苏阮母女,询问那账册的事情,却变成了如今这般骑虎难下的情形是动了真怒的,甚至对于一向看重的祁文府也生了怒气。

周连连忙应声之后,就快步朝着宫外而去,等出了宫门,见到了祁文府后,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宣了旨。

“祁大人,陛下要见你。”

说完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白衣如雪,手捧灵位的娇俏少女,再望着她身旁那绝色的陈氏,还有身后乌泱泱跪在那里的一群人,忍不住低声道:“你何必跟着他们一起惹陛下动怒?”

祁文府低声道:“周公公,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总不能所有人都当了缩头乌龟了。”

周连闻言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祁大人,随杂家走吧。”

“周公公稍等。”

祁文府让周连等他一会儿,而他则是转身蹲下身子去,半跪在地上和苏阮对视了片刻,才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阮,皇上是圣明之君,他定然不会受人蒙蔽,也不会袒护奸佞小人。”

“在这里等候召见,别的什么都别做。”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明白吗?”

苏阮目光微动,触及祁文府的眼神后,点点头。

祁文府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还有被寒风冻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忍不住想要伸手拍拍她发顶,可是伸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他手指在空中停顿了片刻,这才若无其事的放回了腿边,然后从地上站起来后转身对着周连说道:

“周公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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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有用吗?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26章有用吗?雪日骄阳,不比夏日好上多少。

刺眼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而膝下的雪跪了不过片刻就浸湿了裙摆。

陈氏只觉得腿上已经冻得有些麻木,连嘴唇上都染了青色:“阮阮,我们这么跪着有用吗?”

“有的。”

苏阮目不斜视。

祁文府说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诚的是他们,而开的却不是明宣帝。

他们要的是民心,要的是所有人心所向,要的是朝中百官的不忍,还有天下悠悠众口的愤然。

苏阮知道,来此一跪,她便没了退路,而她身后这些人也一样没了退路。

陈氏看着挺直着背脊的苏阮,沉默下来,安静的跪在她身边,而她身后的那些老老少少,男男女女,都是抱着牌位安静跪着,哪怕脸上冻得青白,却无一人开口。

……

祁文府跟着周连入了宫中之后,便收起了所有情绪。

周连通传了之后,祁文府就入了大殿,见到高坐在龙椅上的明宣帝时,祁文府跪下说道:“臣祁文府叩见皇上。”

明宣帝没有让他起身,甚至脸上也无半点往日亲昵。

“祁文府,宫外情形可是你所为?”

祁文府跪在地上朗声道:“臣不知何事,还请皇上明示。”

明宣帝脸色微沉,而殿内一旁的杜丰宝就已然开口:“祁大人当真是不知道,还是装模作样?”

“那苏氏女好端端的突然敲登闻鼓,告御状,甚至指使旁人撞死于登闻鼓前,以人命要挟陛下。祁大人一路随行,难道会不清楚吗?”

“五日前祁大人连夜造访刑部大牢,薄锡便遭人行刺,宁家入京告御状,如今祁大人又亲自随行那苏氏女状告薄翀,祁大人如此借势排挤,甚至奋进心思的对付薄家,敢说没有私心?”

祁文府听到杜丰宝的质问,神色淡然说道:“杜大人想多了。”

“五日前我乃是奉陛下旨意前往刑部大牢,审问薄锡关于两年前替换荆南赈灾粮款的事情,杜大人若觉得有异议,该问的是陛下,不是我,至于苏氏女……”

祁文府扯扯嘴角神色冷淡:

“我的确和苏氏女一起,看着她敲了登闻鼓,也亲眼看到那人撞死在登闻鼓前,可这又能代表什么?苏氏女和那些百姓有冤,和薄家有仇,状告薄翀与我有何干系,又何来的私心一说?”

杜丰宝沉声道:“既无私心,你为何不阻拦!”

“杜大人问的可笑。”

祁文府冷眼看着他,“我大陈从不拒民告官,更无规矩不准百姓敲登闻鼓告御状。”

“那宋老头以命状告薄家,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些荆南百姓跪于宫门前,更只不过是想要求得陛下垂眼相见,替枉死至亲讨要公道。”

“我不过是区区国子监祭酒,我有什么资格拦着他们不许他们去敲登闻鼓?又有什么资格拦着他们不准他们告御状?”

“别说是我,杜大人你,这满朝大臣,谁人敢拦?!”

祁文府虽然跪在地上,可气势却比任何人都盛。

“太祖皇帝曾有言,登闻鼓响,无论敲鼓之人是谁,只要甘愿承受杖责之刑,任何人都不能拒绝其状纸、冤屈,三司必审。”

“怎的如今到了杜大人这里,就成了想拦就拦,想阻就阻的了?”

“杜大人既然说的这么坦然,那你不妨自己出宫去拦一拦,正巧那苏氏女还在宫门之外,杜大人前去也好能展示一下你为官的风采。”

杜丰宝听着祁文府的话顿时脸上铁青。

祁文府先说登闻鼓之事乃是太祖铁律,后又让他出宫阻拦,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指他不敬太祖,不尊皇命,那一句“为官的风采”更是讽刺至极。

杜丰宝咬牙道:“祁大人真是牙尖嘴利。”

祁文府抬头:“杜大人也不遑多让。”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退。

明宣帝猛的一拍龙椅皱眉道:“够了!”

下方两人同时收声。

祁文府抬头看着明宣帝时,脸上没有半点心虚之色,而是格外平静的说道:

“皇上,苏氏之女状告薄翀的事情臣的确知晓,可臣却并未觉得有错。”

“我大陈世代皆以仁孝治天下,苏阮是苏宣民之女,更是曾经荆南太守的女儿。”

“她父亲枉死,她父亲治下百姓含冤,那数百曾经为他父亲和百姓拼命的将士更是更因薄家之故而亡魂难安,她为她父亲申冤本就是情理之中,替那些将士和百姓讨要公道更是仁义之举。”

“仁孝至极,何错之有?”

祁文府看着明宣帝说道:

“皇上可记得,当初您曾经与臣说过,这世间但凡仁孝之人,哪怕再大过错也值得谅解,更何况苏氏女并无过错,她背负其父冤屈,历经磨难存活,好不容易才能走到这皇宫之前。”

“臣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拦她?”

“微臣恳请陛下严审薄家一案,还苏家一个公道!”

祁文府当朝恳请严审薄家之事,整个朝堂都是安静下来,杜丰宝嘲讽出声:“祁大人这是在拿仁孝之名胁迫陛下吗,那苏氏女光有仁孝,眼中却无君王。”

“不过是一己冤屈,何止如此?”

“她敲登闻鼓是没错,可宫门前血溅三尺,扶灵着孝长跪于宫门之外,她可曾想过她此举会让百姓如何议论朝廷,如何议论陛下?她的冤屈难道就能大得过皇上吗?”

“怎就大不过?!”

大殿之外,安阳王大步踏入殿内,人未到时声便先至。

他身上穿着朝服,入殿之后就直接走到了圣前,对着明宣帝时并未行叩拜之礼,而是微微俯身道:“见过皇上。”

“皇叔,你怎么来了?”

安阳王是明宣帝的亲叔叔,当年替先帝征战四方,帮着先帝一起稳固江山,后来先帝去时定了明宣帝为下一任皇帝,也封了安阳王为摄政王辅佐明宣帝掌理朝政。

明宣帝到了年岁亲政时,安阳王毫不恋栈权势,直接便辞了摄政王的位置,后来明宣帝在朝中几次遇到困境,也都是得安阳王相助才能得以安然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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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27章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明宣帝对安阳王这个亲叔叔十分敬重,两人关系和睦。

明宣帝对他也从无猜忌,而安阳王如今也是皇室宗亲之中辈分最高的人。

平日里安阳王甚少上朝,特别是近几年,安阳王虽然依旧会偶尔入宫,替明宣帝分忧,可是却鲜少再主动过问朝政之事。

今日他突然入宫,倒叫明宣帝也是露出诧异之色来。

安阳王闻言说道:“我若是再不来,皇上便要叫这些没长脑子的朝臣糊弄的民心尽失,让得我大陈江山不稳了!”

“没长脑子的朝臣”杜丰宝听到安阳王的话后,直接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到那边安阳王直接扭头就朝着他看了过来。

安阳王须发皆张,那眼神厉如鹰眸,直将他看的头皮发麻。

“没脑子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糊弄皇上?!”

“王爷……”

“闭嘴!!”

安阳王厉喝出声:“亏你还读过几年圣贤书,难道连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都不懂吗?”

“这大陈固然是皇上的天下,却更是百姓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若无民心所向,没了朝臣的忠诚,孤家寡人还谈何为君?!”

“你说那苏氏女的冤屈不过如此,若是亲父被杀,至亲之死,满城将士冤魂难安,数万百姓冤仇在身,在你眼中也不过如此的话,那不如本王现在就先砍了你满门的人,你再来跟本王说这些狗屁东西!!”

安阳王的话毫不客气,对着那杜丰宝时,让得他脸色煞白。

“当年荆南天灾之时,你在何处?”

“苏宣民带着那群残兵弱将镇守荆州城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高床软枕在京中享福,吃着燕窝饮着美酒,却可曾知道那饿到极致连树根草皮都没有得吃是什么感觉?”

“你在京中安富贵,他们却在荆南誓死守着边城,是他们拿命换回了你在京中的安宁,你哪来的脸说出‘不过如此’四个字?!”

安阳王面色冷凝,虎目之中尽是寒霜。

那冷厉之色,仿佛能活剐了眼前的杜丰宝。

“苏宣民拿命保住了荆州城,保住了他治下数万百姓,护住了我大陈与南魏屏障,可最后却落得一个罪臣之名。”

“那数百将士饿得皮包骨头,断手断脚,可以血肉之躯面对那数万南魏大军,却寸步不让,宁死不退。”

“他们的冤屈,他们的枉死,比天还大,怎就抵不过皇上的‘脸面’二字?”

安阳王寒声道:“皇上是圣明之君,端是被你这等奸佞小人蒙蔽,若真信了你的话,照着你们所说拿了那苏氏女和状告薄家之人,到时候别说是脸面,就连民心也会丢个干净!”

“英烈亡魂,本该人人敬仰,可在你嘴里却成了‘不过如此’四个字。”

“杜丰宝,你该庆幸本王如今已经修身养性,多年不曾举剑,否则本王今日定然第一个砍了你的脑袋!·”

安阳王气势逼人,他早年征战沙场,本就是军中猛将,手中所染鲜血何止千百之数。

此时陡然爆发之时,那身上仿若实质的杀意吓得杜丰宝踉跄半步,脸色如雪的“砰”的一声跌在了地上。

“皇叔……”

明宣帝听着安阳王刚才看似教训杜丰宝,实则却是说给他听的那些话,脸上神色变幻不断,开口道:“皇叔不知事情经过……”

“那皇上就知道了吗?”

安阳王抬头看着明宣帝,“皇上当真知晓所有事情?”

明宣帝顿时紧抿着嘴唇。

他要说不知道,岂不是昏庸之君。

可他要是说知道,那两年前的事情,还有他当年为了权衡而做的妥协和退让,岂不是被撕破了所有的伪装,血淋淋的露于人前。

到时候满朝大臣,还有那天下百姓会如何看他?

安阳王看着明宣帝,心中是有失望的。

这个皇帝,不是说没有能力,也不是说他如何残暴。

他在某些方面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可是他的性情却太过优柔寡断,没有半点帝王决断。

若换成先帝还在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有两年前的事情,更不会纵容那些罪魁之人留到今日,为了所谓的权衡、所谓的朝中安稳便自欺欺人,逼得那些忠臣良将至亲血溅登闻鼓。

安阳王也没有当朝逼迫明宣帝,而是对着犹豫的明宣帝递了个台阶说道:

“皇上既然也不知道两年前荆南旧事的经过,那为何不亲自见见那苏氏女,亲自听她说说他们今日为何要敲登闻鼓,又为何要扶灵着孝,长跪于宫门前不起?”

“皇上亲耳听听她的冤屈,听听那些荆南百姓的冤屈,再做决断如何?”

明宣帝神色紧拧,低声道:“容朕想想。”

……

大殿之上安静异常,祁文府跪在殿内依旧未曾起身,而皇宫之外,原本跪在苏阮身后的那些人中,有些体质较弱的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

冬日的寒风刮过脸庞时,仿佛刀子割着肌肤,痛的人睁不开眼来。

几个年岁较大的老人身形颤抖,接连跌倒在雪地上,却依旧死死抱着牌位不肯起身。

几个孩子挂着眼泪,手指冻得通红,而那些妇人更是脸上开始泛着青白之色,嘴唇上也因为膝盖下的刺骨寒冷变得煞白一片,腿下更是没了知觉。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宫门前的人越聚越多,而天上原本耀眼的阳光淡去,忽然就飘起了雪。

那原本该是轻飘飘毫无重量的雪花落在人身上时,却仿若千斤之重,砸的人生疼。

陈氏紧紧抓着衣摆,那美的如画的脸上早无半点红润,嘴唇也开始泛青。

她腿上疼的早已经没了知觉,脑子更是被寒风吹的迷糊。

努力的睁开眼时,睫毛上挂着的雪花遮了眼。

陈氏伸手将雪花拂掉时,看着跪在身边依旧背脊挺直面色平静的苏阮,突然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苏阮哑声道。

陈氏苍白着脸弯了嘴角:“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在一起赏过雪了。”

苏阮扭头看向陈氏,见她往日总是带泪的眼中带着浅浅笑意,嘴角带着温柔弧度,像极了父亲还在时她们坐在房檐之下看着院中雪景的情形。

苏阮突然就涩了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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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值得吗?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28章值得吗?天上雪越下越大,宫门前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

陈氏坚持了许久,最后在天色渐暗的时候身子一歪,直接闭着眼栽倒在了地上。

身后一百多人,只有寥寥数人还咬牙跪着,而苏阮的脸上也已经没了血色,那寒风如同刀子,刮得她脸上生疼,眼前也开始变得模糊摇晃起来。

苏阮头顶覆盖上了一层雪色,而身下的雪地上有着点点猩红。

她手中紧紧抱着牌位时,掐着掌心的软肉,而牌位上也染着点点血迹。

周围围观的人从最初的喧闹指点,议论纷纷,到了后来渐渐安静下来,一声不吭,再到现在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回去吧。”

“是啊,回去吧,这么跪下去,会冻死的。”

“看那孩子,嘴唇都青了,回去吧……”

开始有人小声劝着,到了后来,劝的人多了起来。

谢青珩带着谢嬛他们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跪在宫门前冻得仿佛僵直了的苏阮。

谢嬛猛的就哭出声来,大步跑上前去拉着苏阮。

“阮阮,跟我回去!”

已经快四个时辰了,皇上根本就没有召见的意思,她要是再这么跪下去,真的会没命的!

苏阮反应有些迟钝,脑子里嗡嗡作响,她愣了一会儿才瞧清楚了谢嬛的脸,看到她眼底的泪。

苏阮乌青着嘴唇颤声道:“二姐……别哭…我没事…”

“你怎么没事?你以为你是铜浇铁铸的吗?!”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自己,你是想要跪死在这宫门前吗?!”

谢嬛蹲在地上边哭边去想要拉苏阮起来,可是已经被冻得没了知觉的苏阮却如同长在了地上一样,任凭她怎么用力,都不肯起身半步。

苏阮摇摇晃晃的,眼看着一碰就倒,可她却死死跪在地上,低声道:

“我不能走。”

她要是走了。

祁文府怎么办?

谢家怎么办?

她身后的这些人又怎么办?

谢锦云哭的眼睛都肿了,想要跟谢嬛一起去拉苏阮,却被一只大手拦住,而苏阮透过他们看到了站在他们身旁的谢老夫人。

苏阮脸上都冻得有些僵掉,想要笑一笑,那笑容僵硬的厉害,声音有些哆嗦:“祖母,您来了……”

“值得吗?”

谢老夫人低声道。

苏阮想了想:“值得。”

她看了眼身旁倒在地上的陈氏,还有身后那些没了只觉得荆南百姓,低声道:“烦请祖母帮我带他们回去,别叫他们出了事。”

“那你呢?”谢老夫人垂眼看着她。

苏阮弯弯眼睛:“我等皇上。”

祁文府说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谢老夫人看着她脸上的笑,眼中瞬间酸涩,她压下那几乎要溢出的泪,猛的扭头道:“青珩,将你母亲带回去,你们几个也帮忙,将这些人送去那边的酒楼安置。”

“祖母!”

谢嬛挂着泪就想要说话,可是谢老夫人却是直接道:“去,听话!”

谢青珩紧紧抿着嘴唇,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许久许久,他才蹲下来替苏阮拂开了发上的积雪,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够强大。

对不起,我太过无能。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甚至没办法同你一起跪在这里,陪你面对着漫天风雪。

谢青珩虽然没有说后面的话,可是苏阮却看清楚了他眼中蕴含的东西。

那种愧疚,隐忍,不甘和痛苦交织的复杂,苏阮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看了眼哭红了眼睛的谢嬛几人,看着紧抿着嘴唇垂眼的谢老夫人,看着眼前满心愧疚的谢青珩,还有不远处红着眼睛的谢成安、谢青阳。

其实她也有人疼的,其实她也不是没有人爱。

苏阮突然靠上前去,将额头在谢青珩额前轻碰了碰,沙哑着说道:“大哥,谢谢你们。”

谢青珩感觉着额前透骨的冰凉,听着她一如之前撒娇的话语,蓦的就红了眼睛。

谢青珩直接伸手扶着陈氏站起身来,对着不远处的谢成安他们开口道:“成安,来帮忙。”

谢成安和谢青阳带着人快速走了过来,他们没再说什么,只是照着谢老夫人的吩咐,将那些晕倒在雪地上,甚至已经被冻得快没了知觉的人抬了起来,快速的送进了旁边停着的马车上,朝着离宫门最近的酒店送了过去。

而谢嬛几人则是被谢老夫人强硬的拉着离开。

她们没有走的太远,而是就站在隔了数丈外的一处草寮之下。

“祖母,你为什么不劝阮阮?”谢锦云哭得嗓子都哑了。

谢老夫人声音有些闷闷的:“劝不动的。”

若能劝,她怎能不圈。

她回头看了眼人群之中,轻易的就看到了谢渊和谢勤,还有平日里最难得露面的谢永,三人并肩站着,都是满脸隐忍的看着宫门的方向。

谁都难受,却无一人上前。

……

宫门前再次安静下来,这一次苏阮身后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老人没了,孩子没了。

剩下的几乎全是二、三十岁的妇人,还有几个年轻的男子。

苏阮身边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排排的黑木金字的灵位,而她明明身材最为瘦小,却直挺挺的跪在最前方,跪着跪着天色便黑了下来,宫门前的人聚了又散,散了又来新人。

唯独谢家的人一直没走。

苏阮身后倒下一个人,他们便上前将人带走。

再倒下一个,便再带走一个……

到了最后,那里就只跪着苏阮和另外一个半大少年,而两人身边围绕着一百八十二具牌位,代表着那倒下去的一百八十二人。

同样瘦小的两人身子摇摇欲坠,那少年栽倒了两次,又爬了起来,周围的人渐渐的都是红了眼睛,模糊了视线,就连站在宫门前的那些侍卫对着黑夜里那整整齐齐摆在雪地上的牌位,也是不忍的别过眼。

苏阮此时脑子里已经迷糊,甚至于眼前看不清楚东西。

她身子晃了晃。

想着。

她或许坚持不住了。

眼看着那瘦小身躯歪歪斜斜,所有人都是提起了心,谢老夫人更是紧紧握着拳头,便就在这个时候,那紧闭的宫门慢慢开了。

“出来了!”

“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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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祁文府,我做到了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29章祁文府,我做到了人群里蓦的爆出惊喜声,夹杂着谢家几个姑娘喜极而泣的声音。

谢老夫人拳心猛的松开,抬头看向宫门前走出来的那道明黄色身影,在宫灯的照耀之下,她很清楚的看到了明宣帝脸上的惊愕和呆滞。

身后的朝臣陆陆续续的走出来,那之前在大殿上争论不休的文武百官一个个的站在明宣帝身后。

当听到那些声音,看着宫门前跪着的两道身影,还有那一百八十二具牌位时,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眼前的两个半大孩子,身上穿的雪白的孝服,那厚厚一层的积雪几乎压住了他们身上所有的颜色。

看不见他们的发,看不清他们的脸。

看不见宫内的锦绣繁花,看不到他们平日所见的浮华盛世。

他们只能看到他们身上那沉重至极的冤屈,看到他们身旁牌位被风吹过时,立在地上时犹如无声诉言的死寂。

这一刻,无论是杜丰宝,还是施河,亦或是瑞王,还是安阳王和太子,都是沉默了下来。

明宣帝望着那少女蓦然抬头时澄净干净的眼,看着不远处朝着这边望来安静无声的百姓,他突然手心微抖。

他想,他好像真的是错了。

“你是苏氏女?”明宣帝开口。

苏阮脸上已经没了知觉,嘴里说不出话,她艰难一咬舌尖,感觉那刺痛缓解了麻木时,才放下牌位,身形僵硬的行了个大礼:

“前……荆南知州……”

“苏……宣…民……之女……苏……阮……”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阮阮!”

谢青珩猛的捂着眼睛。

谢嬛几个姑娘捂着嘴哭出声。

苏阮的声音微不可闻,除了最近的几人,远处的只能听到风声。

明宣帝看着小姑娘已然泛青的脸,看着她身后那一头栽倒在地上的少年,问了和谢老夫人一样的话:“值得吗?”

小姑娘仰着头:“值得。”

她唇边能看到点点殷红,说话也顺畅了一些。

“我父亲不该枉死,那守城将士不该污名蒙身,那荆南数万百姓更不该死于奸佞之手!”

“臣女苏阮恳请陛下,严审薄家替换赈灾粮款,致使荆南大旱之时饿殍遍野,臣女之父和数百将士枉死之案,还臣女父亲,那荆南数百将士,还有那数万万荆南百姓一个公道!”

苏阮微仰着头,宫灯上的光芒照进她眼中,让明宣帝清楚的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眼里的光仿佛要推开这天地间的一切黑暗,让得冤魂昭雪,让得世间清明。

明宣帝仿佛被灼伤似的,猛的移开了眼,垂头看着那黑漆漆的一片牌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送苏阮入宫,传太医。传薄翀、薄锡入宫!”

苏阮听着明宣帝的声音,看着他说完之后便快步离开的背影,蓦然笑了起来。

祁文府一步一步走到苏阮身前,他腿上有些吃力,一瘸一拐的模样,等走到女孩儿身前,还未开口就见到她扬起脸来,露出抹璀璨至极的笑容。

“祁文府,我做到了。”

仿佛有光照进心中,女孩儿惨白的脸和乌青的嘴唇,和美丽沾不上半点关系,甚至不及她平日半点颜色。

可是眼前这张脸却犹如模子一样刻进了祁文府心中,在他心头猛的用力一撞。

至此,一生都难以忘记。

祁文府忘记了宫外的人,忘记身边的朝臣,忘记了身处宫门前,他伸手扶着苏阮的胳膊声音微哑着说道:“对,你做到了。”

苏阮听到他夸赞,脸上笑容更盛。

然而下一瞬,她猛的就眼睛一闭,朝着前面栽了过去。

“苏阮!”

祁文府心神一慌,连忙一把扶着苏阮,就感觉到她身上几乎没有半点温度。

祁文府顾不得其他,扯下披风便朝着她身上裹去,伸手想要抱她,却不想旁边安阳王动作更快,直接上前一步就将苏阮捞了起来,厉声道:

“太医!传太医!!”

年过半百的安阳王完全忘了男女大防之事,直接便抱着苏阮朝着宫里走,嘴里说道:“本王先带她进去,你们几个,扶着祁大人,莫叫他摔着!”

旁边立刻有宫人上前扶着祁文府,而祁文府眼中却只有被安阳王带走的小姑娘。

他从来都是算无遗策,他也从来都觉得,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总会有牺牲。

可是刚才苏阮倒下的那一刻,他却是生出前所未有的恐慌来。

……

“祖母,阮阮她……”

谢青珩那一刻是想要冲上前去的,看着苏阮一头栽倒的时候,却被谢老夫人用力拉住。

谢老夫人沉声道:“宫里有安阳王,我们回去!”

“祖母。”谢青阳脸上满是急色。

谢老夫人厉声道:“回去!”

谢青阳和谢嬛等人都是红着眼睛。

谢青珩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回头看着弟弟妹妹,开口道:“阮阮为什么长跪宫门前不起,为什么要选择最难的路去替她父亲申冤?”

“她是想要避开谢家,避开我们,她不想因此事牵连了府中的人。”

“别枉费了阮阮的心思,听祖母的话,回去吧。”

谢嬛几人闻言这才低着头,乖乖被谢老夫人带着离开。

谢青珩在她们走后,却是站在那里看着宫门的方向许久许久,这才离开。

而当他转身之时,仿佛一瞬间沉淀下来,褪去了仅剩的稚弱,脸上只剩下坚毅和冷厉,再无其他。

……

人群渐渐散去,角落里谁也没有留意的方向,一道身影一直站在那边的阴影里。

哪怕那宫门前的人已经全部散去,可他却依旧仿佛还看到那瘦弱身躯跪在风雪之中震撼人心的一幕。

也许,他当真看错了那个少女。

“公子,该走了。”旁人有人低声道。

那人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让卫善入宫,替她看腿。”

旁边的仆人愣了下,顺着自家公子的目光看过去,才明白了这个“她”是谁,他连忙道:“诺。”

“走吧。”

那人又看了宫门前一眼,这才转身融入了阴影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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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心绪不宁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30章心绪不宁外间风雪依旧,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时,遮盖住了宫门前的血迹,盖住那牌位挪走后的痕迹,也遮掩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宫门之内,苏阮被安阳王抱进了宣政殿旁边的暖阁之中,太医匆匆入内诊治,而隔着一道花鸟翠玉屏风,明宣帝坐在软榻上,祁文府等人则是站着。

安阳王站在屏风旁边朝里望了一眼,回头时就看到祁文府微颤的双腿,他脸上神色依旧如往常冷淡,甚至那双眼睛里也看不到半点焦灼关心。

若不是他撑在大腿上的手指紧张到已经泛白,谁也看不出来他此刻的心绪不宁。

安阳王想起刚才宫门外看到的一幕,若有所思,回头时开口:

“皇上,祁大人方才也跪足了四个时辰,让太医也替他瞧瞧吧,否则若是年纪轻轻便伤了腿,将来还如何为朝廷,为皇上效力?”

明宣帝看向祁文府,目光落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顿了顿:“祁文府,你可要太医?”

满室的人都是朝着祁文府看去。

祁文府抿抿唇:“不用了,微臣皮糙肉厚,多谢陛下关心。”

明宣帝闻言眼底怒意微闪,下一瞬就直接移开了眼。

安阳王见状眉心紧皱,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对面的祁文府却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朝着他摇了摇头。

他知道,明宣帝是气他的。

今天的事情谁都能逃得了,可他逃不掉。

他奉命前去召见苏阮母女,最后却将人送去了登闻鼓,还闹出了宫门前这一出事情,明宣帝是对他存着气的。

他让明宣帝当众丢了颜面,让苏阮逼迫的他低了头服了软,让他在满朝大臣面前失了威严。

明宣帝心中的这口怒气总是要发泄出来的,而祁文府就成了当仁不让的出气筒。

安阳王见状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再开口。

他此时若是态度强硬,固然能让祁文府好受一些,可是明宣帝定然会更气,他这口气若是不出,那祁文府将来的倒霉日子多了去了。

暖阁里再次安静下来,祁文府腿上疼的厉害,却只是垂眼站着,心中挂念的全是屏风后面正在被太医诊治的苏阮。

……

过了一会儿,里头生了动静,之前入内的太医走了出来。

“卫太医,这苏氏女如何?”安阳王问道。

卫善放下药箱,先是行礼,再是回道:“回陛下,回王爷,有些危险。”

祁文府猛的抬眼,握紧了拳心。

明宣帝沉声道:“什么危险?”

卫善跪在地上低声回道:

“苏小姐本就体质寒弱,原不比常人康健,她应当是早前受过伤挨过饿,所以损耗了底子,身体格外的瘦弱,经此一冻寒气入体,越发抵挡不住。”

“除此之外,她双膝受损且伤了骨头,若是不好生将养,恐怕将来会走不了路,而且掌心,手腕到处可见伤痕,舌尖也被咬破。嘴里的伤也就罢了,主要是身上的那些伤处被血浸染,又遭寒风雪水冻了之后,极易生疮,这对苏小姐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此时苏小姐发了高热,整个人烧得昏迷不醒,微臣已经替她施过针,可是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就喂不进药,若是不能将她的体温降下来,微臣恐怕她会扛不过去……”

屋中所有人都是安静下来,祁文府紧紧掐着掌心,才让自己不曾出声。

明宣帝完全没想到刚才那个仰着头看着她,铿锵有力的说着要替她父亲、替荆南百姓讨要公道的女孩儿,情况居然这般严重。

他起身快步朝着屏风后面走了过去,当越过屏风看到里面床榻上昏迷不醒,脸上烧的通红的苏阮时,他沉默了许久,这才蓦的扭头说道:

“卫太医,全力诊治,保住她的命!”

卫善沉声道:“微臣遵旨。”

安阳王看着脸色陡然白了几分,却竭力隐忍的祁文府,突然开口:“皇上,苏阮这里自然有太医看着,您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应当是严审薄翀、薄锡之事。”

“皇上方才在宫门前已经当着那么多百姓和所有朝臣的面,接下了苏阮和那些荆南百姓的状纸,那便要早日将此事查清楚,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免得让人诟病我皇室无能。”

瑞王看了眼祁文府后,也是说道:“皇上,我觉得王叔说的对,此事已经爆发出来,皇上如果不及早处置,怕会生出无数后患,还请皇上先行移驾前殿。”

“至于这里,有卫太医他们守着就行了,这苏氏女能得皇上龙恩庇佑,定然会安然无事的。”

明宣帝听着两人的话沉默了片刻,才说道:“薄翀、薄锡在哪里?”

周连连忙回话:“回陛下,他们已经被押解入宫,在外面等着陛下召见。”

明宣帝说道:“将他们带去前殿。”

“诺。”

周连转身出去之后,明宣帝回头又看了苏阮一眼,这才沉着脸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等到了门口之时,明宣帝等人先行出去,而祁文府在跨过门槛时却是一时没有站稳,“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头顶撞在了门扇上,整个人倒摔了下去。

“祁大人!”

瑞王几人都是吓了一跳。

“子嵘!”

明宣帝下意识的开口。

等见着祁文府从地上爬起来,抓着门框咬着牙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手背上因为太过用力青筋直露,额头上更是疼的冷汗直冒,却半点不肯求饶的样子时。

明宣帝却又觉得又气又恼。

逞什么强,明明是他逼得他骑虎难下,也是他背着他跟这苏氏女一起糊弄他。

如今做错了还不肯求个饶,骨头就这么硬?!

白瞎了他之前对他的看重!

明宣帝只觉得一股火气压在心头,抬脚就踹在身边的近侍腿腕上,怒声道:“没看到人站不稳,不知道扶一把?!”

那小太监被踹的一个趔趄,连忙白着脸上前扶着祁文府。

“皇上……”

祁文府正想说话。

明宣帝就猛的一甩袖子,怒声道:“闭嘴!朕现在不想听你说话,更不想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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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会倒霉的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31章会倒霉的明宣帝怒气冲冲的看了祁文府一眼,然后转身就快步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那几个朝臣都是呆愣了片刻,连忙跟上了明宣帝,只是却都觉得心里有些木纳,也看不明白这明宣帝到底是恼了祁文府呢,还是没恼他?

要是恼了,怎还记着让太监扶着他。

可要是没恼,刚才又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而且他们怎么有那么点觉得,明宣帝刚才的火发的有些古里古怪的……

安阳王看着气冲冲离开的明宣帝,反倒是一片淡然。

他朝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小太监说道:“把祁大人扶进去吧,让太医替他好生看看腿,记得小心伺候着。”

那小太监得了吩咐后,这才连忙道:“是,王爷。”

安阳王对着祁文府说道:“别再这里留太久了,免得招了皇上的眼。”

祁文府神色微顿,才说道:“我明白,多谢王爷周全。”

安阳王摆摆手,见旁边的瑞王伸长了脖子的模样,直接伸手便拎着还想要看热闹的瑞王的后领子,就将人拖走,等离开了暖阁有些距离之后,明明又胖又壮却跟被拎鸡一样拎着走的瑞王才被松开。

瑞王觉得被领子卡了一路的脖子总算能喘气儿了之后,连忙后退了半步,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苦着脸道:

“王叔,我没得罪您吧,你拎我干什么?”

他好歹是王爷,就不能给他留点脸?

安阳王横了他一眼:“我才要问你干什么?皇上都走了,你还留着看戏?”

瑞王“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想关心关心祁大人吗?”

安阳王信他才怪。

宇文良郴能养成那般吊儿郎当的性子,跟他这老子脱不了关系,两人在某些方面来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安阳王直接说道:“别成天想着看人家热闹,你那宝贝疙瘩还在大理寺里关着呢,怎么,不急了?”

瑞王这才想起自家乖儿子,顿时歇了看热闹的心思。

“王叔,你说这皇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安阳王说道:“我怎么知道,不过事已至此,他就算再有什么心思也没用。”

“薄家已经撬开了口子,这次的事情又闹的这么大,他就算想要不审都不行,你之前跟着祁文府掺合的事情赶紧收手,要是让皇上知道你干的好事,有你好果子吃。”

瑞王跟安阳王本就亲近,听着他的话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毕竟他干的那点儿事稍微留心一些的人都能察觉,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想着瞒着谁。

瑞王扯扯嘴角说道:“反正已经都这样了,皇上怕是该知道的早就都知道了,我就算这会儿收手也没用,倒不如干脆弄死他们再说。”

安阳王闻言瞪他一眼。

瑞王说道:

“王叔放心吧,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做这些不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来着吗?”

“皇上就算再恼我,也顶天了骂我一顿,回头冷上我一段时间,反正我又不图朝里头的这些东西,等他气顺了之后就没事儿了。”

安阳王看着瑞王无所谓的模样,一时有些无语。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该庆幸瑞王没有野心,能一直跟明宣帝这般亲近,保留着皇室里鲜少能见的兄弟之情,还是该懊恼这倒霉侄子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

安阳王摇摇头说道:“随你。”

瑞王见安阳王朝着前殿走去,连忙几步追了上去,好奇问道:“王叔,今儿个你怎么会出面帮那苏阮的?”

安阳王淡声道:“受人之托。”

“受谁的,祁文府?”

瑞王满脸的八卦,这一刻那张圆乎乎的脸,竟然是神奇的跟宇文良郴八卦时的模样契合。

“我瞧着这祁文府对那苏家女儿有些不对头,又是帮人家张罗着替她爹申冤,又是跪了四个时辰不肯求饶,刚才还故意撞了脑袋留下来,他该不会是瞧上了那小丫头吧?”

瑞王摸摸下巴:

“不过我之前瞧了眼,那小丫头虽然年岁小了点,可模样倒真是不错,而且这性子可比京里头的那些女子要强上太多,骨头硬的我都佩服。”

“要是我年轻个二十岁,指不定我也能瞧上……”

“砰!”

瑞王话还没说完,屁股上就猛的挨了一脚,然后整个人朝前一扑,一脑袋就撞在了身前的柱子上。

安阳王收回脚一本正经的说道:“背后莫说人闲话,会倒霉的。”

瑞王:“……”

眼见着安阳王格外潇洒的走了,瑞王捂着脑袋靠着柱子滑下来蹲在地上,疼的撕心裂肺的。

嗷嗷嗷嗷。

疼死他了!

……

安阳王他们走了之后,那小太监就扶着祁文府入内。

卫善见他留下来目光微动:“祁大人这是?”

那小太监连忙说道:“卫太医,祁大人之前也伤了腿,还烦请您给瞧瞧。”

卫善诧异了一瞬,上前掀开祁文府的衣摆,让他将裤腿卷了起来,看着他那比苏阮好不了多少,已经肿的不成样子的双膝时,目光微凝。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刚才他入内的时候,祁文府是站着的吧?

腿都成这样了,居然还能站着,也不怕真残废了。

卫善小心的轻按了下,低声道:“可有知觉?”

祁文府点点头:“有点痛。”

卫善挑挑眉,这样子才只是有点痛而已,这祁文府莫不是天生不晓得疼痛?

卫善替祁文府看了一下腿之后,这才替他将卷起来的裤子放了下去,然后说道:“祁大人的腿是跪了太长时间所以伤了膝盖,不过这伤势倒是比苏小姐轻的多。”

“我替你开副方子,回去后让你家中之人帮忙熬成药汁敷在膝盖上,再配以汤药服用。”

“这两日尽量少走路,好生养上几日就无碍了。”

祁文府点点头说道:“多谢卫太医。”

卫善去一旁打开药箱替祁文府开方子,而祁文府则是开口让那小太监去替他取些热茶过来。

等他出去之后,祁文府才开口问道:“卫太医,苏阮的伤势真有那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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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恼羞成怒

卫善头也不抬的说道:“祁大人是怀疑我的医术?”

祁文府说道:“没有,只是多问一句。”

卫善停了手中的笔,抬头看着祁文府。

祁文府就那么回视着他,眼神没有避让。

卫善看了一会儿后,才收回目光继续低下头去写着手里的方子,嘴中说道:“是没那么严重。”

祁文府心中一松:“那你方才……”

“就许祁大人高风亮节,不许我有点良心?”

卫善一边写着手里的方子,一边说道:

“宫门前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荆南的事情最后结果如何我不知晓,我只是知道不能让英烈之人寒心。”

“这姑娘年岁虽小,却一身的傲骨,她能在宫门前跪着不退,我便觉得她该得到应得到的。”

卫善顿了顿,放下笔说道,“祁大人放心吧,苏小姐的确发了高热,不过扎了针之后热气已经散了些,只要夜间有人好生照料就好,不会有性命之忧。”

“那她的腿……”

“她那双腿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四个时辰,没直接残废已经算命好。”

卫善将方子递给了祁文府,淡声道:

“我已经让宫女替她上了药,之后我每天都会过来,尽量保住她的腿,只是她这双腿就算真的能保住不残废,之后两个月内也是别想走路了。”

“而且这般严重的积寒,往后就算养好了腿,也受不得半点寒气,刮风下雨都得疼,而且这病症怕是要跟着她一辈子。”

祁文府听着卫善的话后,紧紧握着手里的方子。

卫善看着他紧抿着嘴唇的模样,开口道:“祁大人可要去看看苏小姐?”

祁文府险些脱口而出说要看,可是他知道他不行。

这里就是宫中,人多眼杂,这卫善更不知道底细。

他若是表现的和苏阮太过亲近,一旦传到明宣帝耳中,到时候本因为宫门前举动让得明宣帝内心有愧的苏阮,就会成了心机叵测、早有预谋之人。

帝心难测。

祁文府冒不起这个险。

祁文府神色冷淡的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懂医术,有卫太医在自然能够照顾好苏小姐,我就不添乱了。”

外间之前被他打发出去的小太监端着茶水进来,将茶杯放在他面前。

祁文府却没有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那小太监扶着他起身:“卫太医既然忙着,我就不多叨扰了。”

“祁大人慢走。”

祁文府并没有多留,跟卫善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让那小太监扶着他出了暖阁。

等跨出暖阁的门槛时,祁文府却是停了片刻。

“祁大人?”小太监疑惑看他,“您怎么了?”

祁文府抿抿唇,想着苏阮昏倒的模样忍不住握了握掌心。

他不能心软,也不能有杂念。

他必须要去完成苏阮没完成的事情,他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祁文府声音微哑道:“没事,扶我去前殿。”

“是。”

……

身后暖阁之中,卫善看着祁文府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由皱了皱眉头。

之前祁文府留下来时,他还以为祁文府与这苏阮有什么关系,想着这今日宫门前的一幕指不定是祁文府弄出来的,可是没想到,祁文府留下来却没有去看那苏阮半点。

他只是让他瞧了瞧腿,然后问了两句苏阮的情况之后,就直接起身离开。

卫善看得出来,祁文府对苏阮的确有几分关心的,可是那关心却是十分寻常的随口一问,或许别的人若是此时留在这里,也会问一句的那种,而且祁文府脸上的神色至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

卫善皱眉了片刻。

难道是他想太多了?

“卫太医,药煎好了。”

外面小宫女捧着药碗过来。

卫善抿抿唇,见祁文府已经没了影子,他便抛了刚才那瞬间冒出来的念头。

想着自家主子让他诊治这苏阮的命令,卫善直接对着那小宫女说道:

“去扶着苏小姐,将这些喂她服下,小心别动她的腿,也别碰了伤口。”

……

祁文府不知道卫善是听了别人的令而来,可他向来便小心谨慎惯了,更何况这里是宫中,他不愿让苏阮冒任何风险。

祁文府让那小太监直接将他扶到了前殿,在殿外时就听到里面传来明宣帝怒喝的声音。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是不是要朕将薄锡也叫进来,跟你对峙?!”

祁文府脚下停了片刻,才继续朝着里面走去,等进了大殿之后,里头的人听到动静都是朝着这边看过来,当见到来人是祁文府时,所有人都是忍不住安静了一瞬。

他们好像记得,皇上刚才还训斥了祁文府来着。

他怎么还有胆子过来?

那些朝臣满心错愕,而明宣帝抬头见到祁文府时顿时怒道:“谁让你扶他过来的?”

说完看着祁文府:

“朕不是说过,朕现在不想见你?滚出去!”

那小太监吓得白了脸。

祁文府倒是冷静,按住那小太监想要扶着他退出去的东西,恭敬说道:

“微臣知道皇上不想见我,只是微臣之前奉陛下之命调查户部贪污一案,那与薄家有关的账册和相关的人证、物证,以及这些天调查得来的结果都在微臣手中。”

“皇上要审薄翀,微臣若不前来,怎将东西呈给皇上。”

明宣帝顿时噎住。

祁文府将怀中之物取出,双手奉于身前低声道:

“之前微臣一直在查户部的案子,后无疑发现户部贪污之案与两年前荆南旧案关系万千,薄翀之流所做的不仅是荆南旧案,这次户部贪污案主谋,也与薄翀脱不了关系。”

“这些是当初荆南知州苏宣民手中留下的那本账册,还有微臣这段时日里调查得来的东西,全部呈交给皇上,希望能对皇上审案有所助益。”

周连看了明宣帝一眼,见他沉着脸没什么反应,这才连忙上前伸手接过祁文府手中的东西,然后捧着递到了明宣帝面前。

“东西已经呈上,皇上不想见微臣,那微臣先行告退。”

祁文府行了个礼后,便作势转身准备离开。

第233章 三十万两白银

“慢着!”

明宣帝恼羞成怒,他一拍龙椅指着祁文府怒声道:

“朕还没叫你走,谁准你走的?”

“你给朕待那站着,没朕的旨意,你敢离开这大殿半步,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祁文府瞬间回身,淡然道:“微臣遵旨。”

“你!”

明宣帝瞧着祁文府那利落的动作,看着他压根就没动过的身形,瞬间就知道他根本就没打算走,反而借着这事将了他一句,让他自己个先松了口。

明宣帝心里头一口气顿时梗在喉咙口,气得脑仁都发涨。

他从没这么憋屈过,偏生这话还是他自己说的,想要反悔都不成。

君无戏言。

要是开口既反悔,他怕是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滚一边站着去!”明宣帝怒道。

“是。”

祁文府没去管明宣帝心中想法,见他恼羞成怒的模样,也没再继续撩拨。

他领了皇命之后,就直接推开了那个想要扶着他的小太监,让他先行出去之后,这才一瘸一拐的走到了瑞王下首的位置站着。

瑞王偷偷摸摸的给了祁文府一个眼神,压低了声音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你真是这个……”

连皇帝都敢戏弄,牛。

祁文府目不斜视。

安阳王则是朝着瑞王小腿上就是一脚,将他踢了个趔趄,“嗷”的叫了一声摔在地上,而原本那些还瞧着祁文府的朝臣都是吓了一跳,齐刷刷的朝着瑞王看过来。

明宣帝咬牙道:“瑞王,你干什么?”

瑞王连忙说道:“没干什么没干什么,我就是刚才没站稳,皇上恕罪。”

明宣帝气声道:“滚回去。”

“是。”

瑞王见明宣帝那“生气”两个字都快写到脸上了,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回了一旁,然后满是哀怨的看了安阳王一眼。

安阳王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仿佛刚才下黑手的压根就不是他。

明宣帝憋了一肚子的气,拿着祁文府送上去的东西翻开看了一眼,等瞧清楚里面写的那些之后,抬手便直接朝着薄翀脸上砸了过去。

“薄翀,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刚才辩说,那些东西全是他人攀咬,说薄锡是受人挑拨故意污蔑,那这些东西呢?”

“你倒是跟朕说说,这些你要怎么解释?!”

薄翀脸色苍白。

他今日被传进宫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结果。

薄锡那日遇刺之后,他就已经生出不安来,原是想要出面安抚薄锡,可曾想到那宁家人居然会突然出现。

薄锡突然反目,不仅将他拖下水来,连带着还将他们这些年所做的事情招了个一干二净,而今日那苏宣民之女和荆南那些人的一跪,更是雪上加霜。

薄翀知道自己完了。

明宣帝不愿保他,而他也无力自保。

薄翀被那些东西砸的头晕眼花,低头看着地上摊开的账册和那些证据时,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

“微臣无话可说,只是这些事情都是微臣和弟弟薄锡二人所为,与裕妃娘娘和二皇子没有任何关系。”

“是臣贪念权财,早前便与户部侍郎陈安宁勾结,挪用了国库存银。”

“臣原是准备将有收益时再将挪用之银补足,到时候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荆南会逢天灾,而皇上下旨户部开国库赈灾。”

明宣帝寒声说道:

“当时国库无银,户部上下皆受惩处,裴敬塬首当其冲,后来唐家慷慨解囊出了赈灾银两,以此换取裴敬塬将功折罪,而朕下令用这笔银子集齐了赈灾的粮食送往荆南。”

“你为何还要在上面动手脚?”

薄翀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因为微臣需要银子。”

“微臣之前挪用的那些银子出了意外,而唐家出了灾银之后,皇上便下令让人严查户部之事,并协令调查六部所有的人。”

“我乃兵部尚书,当初我所挪用的不仅是户部的银子,还有兵部的粮饷。”

“御史台查到兵部的时候,我一时间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补齐并不的窟窿,为了保全自己,保全薄家,我只能让薄锡命人替换了那官船上的钱粮,再凿穿了船底,让其沉凿于南河之中,到不了荆南。”

“只有那官船上的东西不被任何人知晓,才无人知道那船上并非是钱粮,而是沙石,而臣为了遮掩事实,还命人提前在那船上之人所饮用的水中下了药。”

“等官船驶出御河离开京城地界时,那上面的人早已经没了命,而被凿破的官船走不到安阳,便会直接被水淹没,沉凿于南河最为汹涌之处,无人能够寻得。”

薄翀仿佛已经知道自己逃脱不掉,他没有任何隐瞒,甚至说起过去的事情时神色十分冷静,连半点惶恐惊惧都没有。

明宣帝虽然早就已经猜到了一些事实,可当听到薄翀这般毫无愧疚之心,说出他为何要动用那些灾银的时候,却依旧气得脸上铁青。

他拿着手边的杯子,直接便砸了下来。

“你个该死的东西!”

安阳王也是被气得脸上铁青,怒骂出声:

“薄翀,你做这些事情时,有没有问问你自己的良心?!”

“你要银子,朝廷几时亏待过你?”

“你薄家如今显赫还不够满足你的欲望?还是朝廷待你不好?你挪用国库便也罢了,可你为什么还要对那赈灾官船下手,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

“因为你一己之私,你让得荆南饿殍遍野,因为你一己之私,你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如你这般恶毒之人,就该千刀万剐!!”

薄翀被茶杯砸的额上全是血迹,对着明宣帝和安阳王的怒骂,他只是垂着眼跪在地上磕头说道:

“臣自知罪行滔天,不求皇上赦免,不管皇上如何处置微臣,都是臣罪有应得。”

“只是希望皇上莫要听信小人之言,此事与二皇子和裕妃娘娘没有任何关系,从头到尾便是我薄家贪念权财,才会做下这些事情,还请皇上明鉴。”

祁文府在旁突然开口:

“薄大人口口声声说,此事与二皇子无关,可是据我所知,三年前二皇子手中曾经得到过一笔巨款,足有三十万两白银。”

第234章 银子去哪儿了?

祁文府话音出口,满朝皆惊。

三十万两白银。

当初荆南赈灾也才三十万而已。

薄翀猛的抬头,怒声道:“你胡说!”

祁文府看着他:“是不是胡说,薄大人心中应该清楚,而且我既然能当着皇上的面和这满朝大臣的面说出来,薄大人觉得我会无凭无据吗?”

薄翀脸上陡然发白,满眼狠色的看着祁文府。

明宣帝紧握拳心:“祁文府,你说二皇子贪墨三十万两白银?”

祁文府看向明宣帝:“是不是贪墨,需要皇上亲审,但是微臣在查户部之案的时候,的确是查到二皇子府三年前经手过一笔三十万两银子的巨款,证据以及相关人等的证词,皆在方才微臣交给皇上的那些册子里面。”

“而且据臣所知,两年前荆南知州苏宣民之所以会由功臣变为罪臣,也是因为二皇子手下一个名叫樊启明的人在荆州城内散播谣言,说苏宣民私藏钱粮,不肯赈灾,后更与南魏之人勾结,弃城而逃。”

“臣早在月余前便查到了那樊启明身上,知他是二皇子身边豢养门客之一。”

祁文府说完之后,就扭头看向脸色煞白的薄翀。

“薄大人刚才说,你所做之事皆是因为你自己贪婪,与二皇子无关,那下官多嘴问一句。”

“薄家显赫于朝,薄尚书更是不缺钱财,据我知薄大人有个极会赚钱的侄儿,早年便过继到了你膝下,而他所经营的所有生意一年少说有数万两进项。”

“以薄家的家产和地位,薄大人应该不是个为了钱财便去冒险的人。”

“可是你先是和陈安宁勾结掏空国库,后又挪用兵部军饷,我想问一句薄大人,这么多银子薄大人用在了什么地方?”

祁文府看着薄翀,言语带着逼问之意。

“薄锡和你这几年一直在暗中收受贿赂,就连你的夫人,也让娘家帮衬在替薄家敛财。”

“薄大人既说你还挪用了兵部的粮饷,能逼得你在满朝都盯着六部的情况之下铤而走险,去动赈灾钱粮以补足窟窿的,想来兵部缺损的也绝不是小数目。”

“国库那么多银子,还有你薄家的家产,想必不可能补不上那点军饷的窟窿,可你却是铤而走险在那种情况之下还敢去动了那赈灾的银子,甚至不惜谋害数百官兵。”

“那你手中原先的银子,去了何处?”

薄翀听着祁文府的话后,脸色微变了变,条件反射的怒声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那些银子全部亏损了。”

“既是亏损,总有生意。”

祁文府斩钉截铁道:

“下官虽然不善营生,但也知道数十万两银子的生意绝非等闲,恐怕就连唐家一时间想要拿出这么多银子也会伤筋动骨,所以薄大人,那些银子就算是亏损也不会无迹可寻。”

“薄大人既然已经交代了所有的事情,那不妨也说说,当初那些银子被薄大人用到了何处,做了什么生意,由谁经手,又是怎样亏损的?”

薄翀被他问的额上冒汗,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祁文府见状眼底带着丝嘲讽之色。

“薄大人连杀人放火,害死荆南那么多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情都肯招供,为何不肯开口说出那些银子的去向?”

“是因为时隔太久,薄大人忘记了,还是因为那些银子根本就不是薄大人口中所说,被挪去做生意亏损,而是薄大人用在了别的地方?”

“短短两、三年时间,近百万两的银子,就算是再能吃喝花用,恐怕也是九牛一毛。”

“你手中握着近百万两的银子,可是御史台查到兵部的时候,你居然会因为一时间抽调不出来银子去弥补兵部空缺,而被逼得铤而走险朝着赈灾钱粮下手,就说明那些银子恐怕早已经消耗一空。”

“你不是不想拿,而是根本就拿不出来!”

“不知道薄大人能否说说看,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能在短短两、三年时间内,便用掉了那么多银子。”

祁文府顿了顿,说出的话让得薄翀脸上血色尽消。

“屯兵吗?”

“我没有!”

薄翀猛的开口怒声道:“祁文府,你休得污蔑于我,我薄家何需屯兵?!”

祁文府冷声道:“薄家是不需要,别人呢?”

“你……”

薄翀眼色泛红,猛的扭头看向明宣帝说道:

“皇上,之前臣的罪过臣都愿意领受,可是无端污蔑臣绝不愿认,我薄家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半点谋逆之心,又怎敢做出屯兵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瑞王站在一旁,嗤了声:“都敢把国库掏空,动了兵部的银子,就差将皇上从龙椅上掀下来了取而代之了,还敢说什么忠心耿耿?”

明宣帝猛的一眼看过来。

瑞王连忙闭嘴。

明宣帝能忍很多事情,比如一些人贪污,再比如二皇子他们偶尔的野心。

可是屯兵之事可大可小,事关他身下皇位。

明宣帝脸上直接就阴沉了下来:“你既说祁文府是污蔑,那你便告诉朕,那些银子的去处!”

薄翀张了张嘴,眼底划过抹慌张。

明宣帝就是再蠢也知道了这其中的猫腻,他猛的一拍龙椅怒声道:“好你个薄翀,好你个薄家,朕这些年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

“你竟然敢谋逆犯上,朕要诛你九族!!”

“皇上要诛他九族,难道要连哀家也一起诛了吗?”

明宣帝话音落下,殿外就传来一道厉声。

明宣帝猛的抬头,就见到殿外被宫人扶着大步走进来的钱太后。

她身上穿着黑底金丝绣凰的太后朝服,脸上满是寒霜之色,而朝前走动的时候,那高髻之上带着的九凤翎羽冠则是轻微晃动着。

钱太后直接被人扶着走到了殿前,抬头望着明宣帝时一双眼睛极为冷厉,脸上更是带着冷厉之色。

“母后?”明宣帝皱眉出声。

满朝大臣瞧见来人之后,都是齐刷刷的跪下:“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235章 钱太后

钱太后并没有理会那些朝臣,而是就那么直接看着明宣帝。

“皇帝要诛薄家九族,可是要连哀家也一并杀了?!”

明宣帝紧抿着嘴唇片刻,才开口说道:“母后多想了,您早已嫁入皇家,是宇文家的人,儿臣怎敢那般不孝……”

“哀家是嫁入宇文家,可哀家也曾经是薄家的人。”

钱太后说道:

“哀家的母亲是薄翀的祖母,入了薄家宗祠,上了薄家族谱。”

“若论九族,哀家和皇帝你也在薄家九族之内,皇帝要诛他们,是要将哀家和你自己一并诛杀了吗?”

明宣帝沉声道:“母后!”

钱太后猛的几步走向台前,那涂了蔻丹的手猛的抬起便一巴掌扇在了薄翀脸上,“啪”的一声,震惊朝野。

薄翀脸上被指甲划破,而钱太后则是怒声道:

“无耻的东西!”

“皇帝这些年待你不薄,朝廷更未曾亏待过你半点,哀家处处照拂薄家,可你就是这么回报哀家和皇帝的?”

“区区银钱便让你忘了自己是谁,忘了君臣之道,忘了皇室这些年给你的显赫。”

“你居然还有脸跪在这里面对皇帝,面对满朝大臣,若哀家是你,此刻便撞死在了这里一了百了,也省得连累了哀家和你薄氏子孙!”

薄翀脸上划破的地方流着血,他眼神微怔,下一瞬突然说道:

“太后娘娘说的对,是微臣枉负皇恩,也是微臣一是贪心,才会做下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是微臣的错,微臣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薄翀的话让得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安阳王和祁文府更是几乎同时抬头。

“薄翀!!”

安阳王大步上前刚才开口,就见到原本跪在地上的薄翀突然起身,猛地朝前两步就朝着地上扑了过去,然后“砰”的一声撞在了龙椅下方的台阶之上。

安阳王已经伸出去阻拦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而薄翀则是瞪大了眼睛从那石阶上滑了下来,头上红白交加,那脑花和血液溅的四处都是。

不仅惊住了明宣帝,就连那些朝臣也都是吓得惊叫出声。

……

祁文府被这变故惊得满脸寒霜,猛的抬头看向钱太后。

钱太后却是皱眉后退了半步,脸上带着嫌恶之色:

“哀家不过气恼之下随口说一句而已,他怎就真的撞了脑袋?”

“这般不知事的东西,当真是枉费了哀家这么多年照拂。”

明宣帝抬头紧紧看着钱太后:“母后,这里是朝堂!”

钱太后皱眉:“哀家知道是朝堂,哀家只是听闻皇帝要诛薄家九族,所以才来看看而已,怎知道这薄翀居然这般不经说。”

她顿了顿,沉声道:

“怎么,皇帝怀疑哀家想要害死薄翀吗?”

明宣帝紧抿着嘴唇看着钱太后,脸上满是寒霜,可那句应下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钱太后却是步步紧逼,拂了拂袖子说道:“皇帝若是怀疑哀家,那便将哀家也送入大牢吧,若是再不相信,不如让祁大人也来审审哀家,说不准那薄家的银子哀家也有份。”

明宣帝脸上青白交加。

钱太后是他生母,更是当今太后。

他若是将钱太后送进了大牢,交给朝臣去审,那旁人怎么看他?

钱太后扭头看向祁文府:“祁大人觉得呢?”

祁文府紧紧握着拳心,只觉得心里头一股怒意直冲头顶。

他知道这个时候跟钱太后起争执不是明智之举,更知道钱太后什么都没做,哪怕人人都看得出来薄翀是听了她的话才撞阶而死,可是凭那两句话根本就不可能给她定罪。

她是太后,是皇帝生母,想要给她定罪何其艰难。

祁文府什么都知道,可是想起几乎跪坏了腿才换来今日机会的苏阮,他依旧开了口:

“微臣不敢,只是太后娘娘……”

祁文府话还没出来,安阳王突然上前了半步,打断了祁文府的话语,直接沉着眼看着钱太后。

“太后娘娘,你说皇上和你皆在薄家九族之内,是否忘记你自己的身份。”

“先不说你早年便已经嫁给我皇兄,入了我宇文家的宗碟,薄家是你娘家不错,可出嫁随夫的道理想必太后身为天下女子表率,应该记得清楚。”

“而且我若没有记错,当年太后生母虽然嫁给了薄翀的祖父,也曾上了薄家族谱,可你却未曾入过薄家宗祠,嫁入皇室之时,也依旧是顶着你原本的‘钱’姓,而不是薄家之姓。”

钱太后猛的抬头看向安阳王,一直平静的眼底划过急怒之色:“安阳王!”

“太后有何吩咐?”

安阳王半点不惧,直视着钱太后:“太后娘娘若不记得当年的事情,我还可以仔细跟你说一次,也能提醒太后一下,你和薄家并无关系。”

钱太后冷沉着眼看着安阳王。

安阳王面冷肃的继续说道:“还有,容我提醒太后一句。”

“这里是宣政殿,是前朝议政的地方,我大陈有铁律后宫不得干政,这宣政殿更不是太后该来的地方。”

“太后若是无事,该离开了,否则若是落得一个后宫干政的罪名,任您是太后娘娘,可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太后娘娘自然也难以例外。”

钱太后听出了安阳王话中的警告之意,冷眼看了他许久,又看了眼跪在地上未曾开口的其他朝臣。

片刻后,她方才的那些冷厉之色全数收敛,轻笑了声说道:

“是哀家的错,哀家一时情急,倒是忘了当年的往事了,多谢安阳王提醒。”

钱太后抬头看着明宣帝:

“皇帝,哀家的确算不得薄家之人,可哀家曾在薄家多年,你外祖母更是曾经的薄家主母,你也曾唤薄翀的父亲一声舅舅,还请皇上在惩处薄家之时,能够顾念一些。”

“还有薄家的确是该死,薄翀、薄锡更是罪无可赦,可二皇子和裕妃却是无辜。”

“裕妃常年身处宫中,二皇子又是个纯良的,他们怎会知道薄家在外横行犯下如此大罪,皇上若要惩处,还要有真凭实据的好,切莫因为小人一两句闲言,便坏了父子之情。”

第236章 针锋相对(一)

明宣帝被架在了火上。

进不得,退不得。

钱太后说完便直接退出了宣政殿,可大殿之内,众人却都是诡异的安静。

明宣帝满眼阴沉的看着倒在地上,早没了声息的薄翀,眼底划过隐忍怒意。

安阳王开口:“皇上,薄翀虽死,可此案未结。”

“薄翀方才已然招供,还请皇上命人严查此事,给荆南枉死之人,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明宣帝紧抿着嘴唇半晌,才沉厉说道:“着命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严审薄翀之案,提审薄锡,严查户部贪污及荆南旧案涉及所有人等,薄家若有牵连者,一概严惩。”

瑞王突然开口:“皇上,那二皇子……”

明宣帝看向瑞王,最后将目光落在祁文府身上:“二皇子禁足府中,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皇上!”

祁文府抬头:“二皇子同样涉案,怎只得“禁足”二字?!”

“祁文府!”

明宣帝沉喝出声。

祁文府却是半点不退:“皇上乃是圣明之君,之前宫门前臣更与荆南百姓保证,皇上定不会受小人蒙蔽,更不会袒护任何奸佞有罪之人。”

“他们跪于宫门之前,血溅登闻鼓上,要的只是公道二字,只是替他们亲人沉冤昭雪。”

“二皇子涉案乃有实证,薄翀虽然撞阶而死,可薄家不只薄翀一人,当年之事涉案人等更不只薄家。”

“皇上严惩薄家之人,却放纵二皇子,只将其禁足府中却不肯严审,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被天下人议论皇上蔽亲不查,纵子行凶……”

“放肆!”

明宣帝怒喝出声。

祁文府背脊挺直,却只是沉声道:“皇上,您是天下之主,您所做之事更为天下人所见,若您今日袒护二皇子,必当让天下人耻笑。”

“还请皇上严查二皇子之事,给荆南枉死之人,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你!”

“请皇上下旨严审二皇子!!”

林罡等人看着直面明宣帝怒气,却半点不肯退让的祁文府。

想起之前宫门大开时,他们看到的那满眼牌位。

想起那少女跪于雪地之中,满身傲骨不肯退却的模样。

林罡跪下。

白秉谦跪下。

沈凤年、南钰跪下,紧接着岳持,瑞王等人都是纷纷跪在了地上,高声道:

“请皇上下旨严审二皇子!”

明宣帝握紧拳心,看着跪在地上半步不肯退让的祁文府,看向他身后跪着的那些人,只觉得眼前一阵昏黑。

安阳王抬头看着被朝臣逼迫的明宣帝,他本该站于皇室一方,更不可能让朝堂出现这般群臣相逼的情境,可是此刻他却是一声未吭。

他不愿意帮明宣帝。

明宣帝眼中神色变幻不断,看着齐刷刷跪在下方的众人,看着立在一旁未曾开口的安阳王和垂头不言的太子,许久后才一字一句的说道:

“着命,二皇子与薄家勾结,与荆南旧案有关,将其打入天牢,与薄家一起问审!”

众朝臣闻言磕头:“皇上圣明。”

……

明宣帝离开宣政殿后,那些朝臣才纷纷起身接连离开。

安阳王上前扶了祁文府一把,等他站起来后,他才摇摇头道:“你何必呢。”

此事本与他无关,就算皇上放过二皇子,他也能用别的办法再让二皇子伏法,何必要当朝顶撞明宣帝。

明宣帝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性子,今日被逼着将二皇子打入天牢,先是被钱太后所逼,后又被祁文府所逼,他怕是会将所有怒气都撒在祁文府身上。

他何必选择这种办法来与明宣帝硬碰硬。

安阳王虽然没有多说,可是祁文府却是听清楚了他话中的意思。

祁文府低声说道:“王爷,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情我不做他不做,又有谁做?而且有些事情,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血溅登闻鼓,长跪宫门前。

那么多人亲眼见证之下,明宣帝依旧能选择视而不见,甚至袒护宇文延,谁还能奢求这次退缩之后还有下一次?

这机会是苏阮几乎跪废了腿丢了命才换回来的,是那宋得昌的父亲用命换来的。

他若是退了,让了。

他怎么对得起撞死在登闻鼓前的宋家之人。

他又怎么对得起那些满心信任他的荆南百姓,怎么跟那个毫无保留,只因为他一句话便跪于宫门前,从始至终都不曾退让的女孩儿交代?!

如果连死了人,见了血,连那些人豁出命去都换不回一个公道。

又岂能期盼将来还有机会?

安阳王看着祁文府年轻的面容,忍不住低叹了口气:“那你可曾想过你自己?”

祁文府扬唇一笑:“了不起便是再被剥了官服,反正两年前也经历过一次了。”

一回生,二回熟。

再不济,明宣帝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

安阳王听着他这般坦然的态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是佩服他铮铮铁骨的好,好是说他倔强执着的好。

安阳王亲自扶着祁文府走出了宣政殿大门,外间那些朝臣三三两两的还未走远,甚至还有人像是在等着他们,安阳王原本是想让人直接送祁文府出宫。

只是还没等他们走多远,周连就快步跟了过来,急声道:“祁大人留步。”

祁文府扭头。

周连说道:“皇上召祁大人过去。”

安阳王:“我送你过去。”

周连在旁顿时低声道:“王爷,皇上只召见了祁大人一人。”

言外之意,明宣帝并不想见安阳王。

祁文府听出了周连的意思,也隐约猜到了明宣帝召他做什么,他站直了身子说道:“王爷,您先出宫吧,我自己去见皇上就是。”

安阳王眼底带着三分忧色。

祁文府安抚:“皇上许是有案子相关的事情想要问我,王爷先走吧。”

他说话间扭头看向瑞王,“瑞王爷,之前整理户部的那些证物之时,我也查到了一些有关小王爷的,足以证明那日梨园春外小王爷所做乃是意外。”

“大理寺那边应当已经查明了此事,您若是无事的话可以去大理寺一趟,应该能接小王爷回府了。”

第237章 针锋相对(二)

瑞王闻言露出欣喜之色。

祁文府这才朝着安阳王点点头,扭头对着周连说道:“周公公,我们走吧。”

……

周连引着祁文府离开,却未曾让人搀扶。

身后那些朝臣见状,都是忍不住纷纷摇头。

这祁文府,怕是当真失了圣心了。

林罡皱眉说道:“皇上这是恼了祁大人了?”

沈凤年站在一旁:“怎能不恼?”

“当朝相逼,又一手查出了这么多事情,而且今日之事恐怕十之**也是出自他之手。”

“皇上信任他,才会将户部之事交给他暗中查探,可是看样子他却并没有将查出的结果告知皇上,而是弄出了今日之事胁迫相逼,皇上怕就是圣人也会动了火气。”

沈凤年说完之后看向南钰:

“南大人,还未恭喜你父亲能够顺利脱罪。”

薄家入罪,薄翀更是当朝招供了户部贪污之事为他所做,之前陈安宁留下的血书上所指证的南元山自然也就得了清白。

南元山入狱多日,南家一直岌岌可危,如今南元山昭雪,皇上虽然还没有下旨,可是南元山出来是早晚的事情,沈凤年这声恭喜倒也是恰逢其会。

然而南钰闻言之后,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的欣喜之色。

南钰皱眉看了沈凤年一眼,才开口说道:“多谢沈相,只是沈相所言有所偏颇。”

“我父亲本就清白,户部之事更是与他无关,这一点无论是皇上还是我们都一直坚信不疑,未曾定罪,又何来脱罪二字?”

“而且今日之事本就是那苏氏女为了替她父亲,还有荆南枉死之人申冤,我父亲不过是占了他人便利罢了。”

“就算没有今日之事,薄翀等人为恶也瞒不了多久,皇上更是早晚都能得知真相,还我父亲一个公道,不是吗?”

沈凤年闻言笑了笑:“南大人说的是,倒是我失言了。”

南钰深深看了沈凤年一眼,不欲跟他多言,直接拱拱手:“我还有要事出宫,就不与沈相多言,诸位大人,我先行告辞了。”

这些人都知道南钰急着出宫去见南元山,虽然人还没放出来,可是这消息总归是要让那边知道。

所有人都能理解南家急切,倒是也没人拦他,等南钰走后,其他人才三五成群的离开,而安阳王站在原地看着那些人的背影皱眉。

“王叔,你看什么呢?”瑞王问道。

安阳王皱眉:“这个沈凤年……”

他怎么觉得有些怪怪的。

安阳王咂摸着嘴唇,他若是记得不错,那谢家和沈家是有姻亲的吧?

苏阮虽未改姓如今却也是谢家女无疑,她所做的事情多少也牵涉谢家,可之前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刚才,沈凤年都未曾在此事上多说过一句话。

而且刚才沈凤年跟南钰说话的时候,那口气好像是在暗指什么似的,他好像是在告诉众人,宫门前的事情是祁文府所为,而祁文府做此事是为了南家,而他也与南元山来往过密。

沈凤年图什么?

安阳王皱眉了片刻,有些想不明白。

瑞王好奇:“沈凤年怎么了?”

安阳王侧头看了眼不靠谱的大侄子,半点跟他探讨的心思都没有,就他这马大哈的样子,怕是他说一句转头这蠢货就能给他抖落出去了。

安阳王直接将心头疑惑压了下去:“没什么,就是觉得沈凤年今儿个有些安静的过分。”

没等瑞王继续说话,安阳王就没好气的看着他:

“祁文府刚才不是说了,良郴能够回府了,你不去接你的宝贝疙瘩,还杵这儿干什么?”

瑞王微张着嘴满脸愕然,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就翻了脸?

安阳王虎目一瞪:“看什么看,还不快滚!”

“滚滚滚,我这就滚。”

瑞王被安阳王声音一震顿时气虚,只觉得之前被踹过的屁股和撞过脑袋都疼了起来,连忙便撒腿就走。

你行你厉害。

我躲着还不行吗?

安阳王见他一溜烟的走了,没好气的啐了一声,又在宣政殿门外站了一会儿,望向祁文府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这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算了,宫里的事情他也尽力了,该回去跟夫人交差去了。

那个徐阿蛮,几十年了还一个德行,就知道糊弄他夫人帮她出头!

……

祁文府被周连带着没去别处,而是直接去了暖阁外面的侧厢。

端看周连宁肯等着他一瘸一拐的走,都不敢让人扶他,祁文府就知道明宣帝动了多大的气。

进了那房内时时,明宣帝坐在榻边。

而隔了一道横廊和墙壁的暖阁那边,则是躺着昏迷的苏阮。

祁文府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明宣帝没让他起身,冷声道:“你还知道朕是皇帝?”

祁文府垂着头没说话。

明宣帝猛的一拍桌子,怒气直溢:“朕还当你眼里早已经没有朕这个皇帝了!”

“朕对你委以重任,让你去查户部的案子,甚至从未曾疑心过你半点,可是你倒好,瞒着朕这么久也就算了,今日还敢跟着这苏氏女一起来算计朕,拿人命来逼朕妥协。”

“祁文府,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要了你的脑袋?!”

祁文府看着盛怒的明宣帝,等他发完了火之后,才低声道:“皇上为何会觉得微臣算计于您?”

他抬头时,神色安静:

“皇上命微臣查探户部之案,想要让微臣替南大人洗清冤屈还他清白的时候,就该知道微臣追根究底、凡事较真的性子。”

“两年前荆南的事情刚出之时,微臣就想要严查,皇上责备了微臣卸了微臣官职,而这一次微臣吃了教训,提前问过皇上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

“当时微臣就已经跟皇上说过,严查之后薄家之事势必会牵连二皇子。”

“皇上虽未曾直接答复微臣,却也是默许了此事,那皇上此时又为何要怪微臣?”

“你!”

明宣帝听着祁文府的话,顿时气得怒声道:“牙尖嘴利!朕看你这些年别的本事没长,这张嘴却是越发的厉害了!”

第238章 注定染血

明宣帝怒视祁文府。

“朕让你去查,可却没有让你隐瞒不报,这么多事情,你可曾有半件告诉过朕?!”

“你既查到了苏氏女的身份,为何不曾回禀,你既早就知道二皇子罪证,又为何不曾交给朕?”

“今日朕让你去传召苏阮母女入宫觐见,你却让那苏氏女去敲登闻鼓,带着那些人长跪宫门前,后又拿那些证据当朝相逼,让朕进退不得。”

“祁文府,你敢说这些事情不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你将朕当成傻子不成?!”

祁文府在宫中起起跪跪了好几回,膝盖疼的已经有些麻木了。

他手掌撑着地面,抬头看着明宣帝说道:“微臣不敢,只是皇上,您可知道这苏氏女的性情?”

明宣帝皱眉看着他。

祁文府说道:“当日苏宣民死后,便只剩下她和她母亲二人。”

“那时候整个荆南的人都以为苏宣民与南魏勾结,私扣官粮不肯赈灾,害死荆南无数人之后又弃城而逃,后被谢渊斩杀于荆州城外,被陛下降罪尸骨弃于荒野。”

“苏宣民是罪臣,更是无数人恨不得嚼其肉喝其血、将其挫骨扬灰的人。”

“皇上可曾想过,那种情况之下,苏阮和她母亲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们这对骤然失去庇护毫无依靠的孤儿寡母是怎么活下来的?”

祁文府看着明宣帝声音格外的低沉:

“苏阮的母亲性子极弱,更是娇养于温室之人,她根本无力庇护自己和她的女儿。”

“而苏阮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可她却能在那种满是恶意,甚至恨不得将她们置于死地的荆南,护着她母亲活了两年。”

“皇上若是问过卫太医,就该知道她身上有多少伤,而她那副身子有孱弱。”

“您若是知道那两年她是怎样苟活,就该明白,没有微臣,没有任何人,那苏氏女依旧会有今日举动,而那登闻鼓上也注定染血!”

祁文府声音微哑道:

“皇上,您顾全所有,权衡朝政。”

“您能庇护薄家,庇护二皇子,你能庇护朝中所有人,可你为什么不愿庇护苏阮,不曾顾念那些荆南枉死的百姓,还有那些本该享有哀荣却含冤至今的忠臣良将?”

祁文府重重磕了个头。

“微臣无能,两年前退缩,让得奸佞存于朝堂,枉死之人不得昭雪,臣日日愧疚于心。”

“如今明明有机会能还他们一个公道清白,微臣不能退,也不敢退!”

明宣帝被祁文府的怒喝震住,等回过神来之后,他连忙瞬间浮现羞恼,猛的一拍桌子怒声道:“祁文府,你反了!你竟敢这么跟朕说话?!”

周连等人都是被明宣帝怒气吓得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祁文府紧抿着嘴唇:

“微臣不敢。”

“微臣今日有所冒犯,还请皇上严惩。”

明宣帝被祁文府这幅油盐不进,甚至于到了现在还不肯服软的态度气得胸前起伏,他猛的开口怒声道:“来人,把他给朕拉下去,重责三十大板!”

“朕倒是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祁文府闻言没再看口。

周连迟疑了片刻,明宣帝猛的抬头:“狗奴才,朕连你也使唤不动了?!”

“奴才不敢!”

周连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就想出去叫人进来,却在这时,门外来了个小太监,跪在地上低声道:“皇上,苏小姐醒了。”

明宣帝一怔,扭头道:“不是说熬不过去?”

那小太监低声道:“回禀皇上,卫太医说,那苏小姐性情坚毅,而且能忍常人不能忍,她此时依旧高热,却已经睁了眼。”

“苏小姐醒过来后便要见祁大人,还说祁大人答应过她,她不带人闹事便能等到皇上替她主持公道,她要她父亲和荆南那些将士的牌位,而且也不肯服药。”

“皇上,卫太医说苏小姐的状况很是不好,若不服药怕有性命之忧,所以让奴才来问问皇上该如何处置。”

明宣帝眉心紧皱起来,猛的看向祁文府。

祁文府紧抿着嘴唇,面上神色依旧如初,袖笼之中却是拳心微紧。

明宣帝起身,直接大步朝着暖阁后走去。

等明宣帝离开后,旁边准备拖祁文府出去的那侍卫压低了声音道:“周公公,这祁大人的板子还打是不打?”

“打什么打,等着!”

周连说了一句后,连忙就匆匆上前跟上了明宣帝。

两人还未进暖阁,就听到里头传来女子沙哑却执着的声音:“我要见祁文府!”

“祁大人不在……”

“祁文府…我要见祁文府……”

那少女声音极为虚弱,像是强撑着似的,几个字后就急促的喘息了几声。

“他答应过我,只要我不犯王法,不冒犯皇上,他便会替我父亲,替荆南的人讨回公道。”

“那证据是我寻来的,是我当初拼了命才保下来的。”

“若非是他一意恳求,我定然早就传遍天下,是他跟我说皇上是圣明之君,定然不会包庇奸佞之人,是他跟我说两年前皇上被小人欺瞒,才错判了我父亲……”

少女急促喘息,那声音中带着哭腔和嘶哑。

“他不能骗我,他若是骗我,我怎么对得起我父亲,他若骗了我,我怎么对得起荆南那些枉死的将士?”

“你让他来见我,我听了他的话,信了他说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听了他的敲登闻鼓规规矩矩的求见皇上,让他替我主持公道,可如今连我父亲牌位也不见了踪影……”

“我要见祁文府……”

“让他来见我!”

少女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仿佛是气急之下,挥手砸了身前的东西。

暖阁里面传来一阵“乒里乓啷”的声音,然后便像是有人撞上了什么,“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里头乱糟糟的成了一团,明宣帝则是被那声音说道脸上青一道红一道的,片刻后他大步走进门里,就见到身形瘦弱的少女半趴在地上,腿上可见猩红,而她却是挥舞着手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第239章 替他脱身(一)

明宣帝看着少女手上露出的伤口,还有那腿上蔓延开的血迹,怒声道:“你们干什么,还不压着她?!”

“皇上!”

里头的人听到明宣帝的声音,都是惊住。

卫善急声道:“皇上吉祥……”

“闭嘴!”

明宣帝大步上前,伸手按住苏阮的,怒声道:“都是吃白饭的吗?还不将人送去榻上!”

他试图让人将苏阮送回床上,可是却觉得袖口猛的一紧。

一低头时,就撞上苏阮黑白分明的眼。

苏阮脸上烧的通红,就连露出的脖子上也是不正常的颜色,她那双眼里像是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雾蒙蒙的,却只是死死拽着他的袖子满是执念。

“牌位……祁文府……”

卫善连忙上前:“皇上,苏小姐怕是烧糊涂了。”他伸手试图掰开苏阮的手,一边急声道:“苏小姐,这是皇上,不是祁大人,你快松手。”

苏阮脸上潮红,却怎么都不肯松手。

她紧紧拽着他的龙袍,力气大的仿佛要将衣裳都扯破,她嘴里只是说道:

“祁文府……”

“我要见祁文府……他答应过我的……”

女孩儿的手明明纤细的吓人,那上面的伤口遍布,几乎全是掐出来的痕迹。

可是不管旁人怎么劝说,怎么用力,她都始终不肯松手。

苏阮明明整个人已经烧的迷糊,甚至看不清眼前之人,可她嘴里却只知道“祁文府”和“牌位”。

卫善急的生怕明宣帝一怒之下要了苏阮的脑袋,他狠狠心想要用力。

明宣帝猛的挥开他的手:“够了!”

再掰下去,怕是连手指都得断了。

明宣帝看着龙袍衣袖之上鲜血淋漓的手,抓着手边落在地上的杯子就朝着周连砸了过去:

“没脑子的东西,还杵着干什么,还不去将人带过来!”

周连被砸到了脚,一哆嗦连忙快出退了出去。

祁文府被人扶着过来时,见到的就是倒在地上,紧紧拽着明宣帝衣袖的苏阮,她嘴里叫着他的名字,还断断续续的在说着什么。

祁文府想要上前,却只能忍着:“皇上。”

“过来。”

明宣帝皱眉,等祁文府靠近之后,才沉声道:“祁文府来了,松手!”

昏昏沉沉的苏阮抬头时,隐约能看到祁文府的轮廓,见他安好,见他未曾被明宣帝处置。

苏阮紧紧拽着明宣帝袖子的手才松了开来,整个人失了支撑便直接朝前扑去,被祁文府快速伸手扶住。

“苏阮。”

祁文府声音干涩,明宣帝在旁,他不敢泄露太多的情绪。

苏阮听到熟悉的声音,张开嘴:“祁文府……你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说过皇上是圣明之君,我相信了你,把证据给你…你不能骗我……”

“你不能…”

祁文府听到她喘息说话的声音,眼底一怔,等感觉到扶着的那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时,那力道大的几乎将他手骨都抓疼了。

他眼中怔愣被惊愕替代。

苏阮在替他脱困。

她在替他脱身。

苏阮只觉得脑子里迷糊的厉害,强撑着不晕过去,见祁文府没吭声,她声音虚弱说道:

“我,我没有闹,更没伤及皇上声誉,我听了你的话,你不能骗我,要替我爹讨回公道……”

祁文府看着小姑娘望着他的眼中已然失了焦点,脸上更是潮红一片。

可她手却是紧紧抓着他的,像是怕他理解不了她想做什么,一遍遍的重复。

祁文府心脏重重的跳了下,一股陌生至极的感觉从心田蔓延,既酸且涨,让他再开口时,声音沙哑。

“好,我不骗你。”

“皇上是圣明之君,他定然会还你爹爹一个公道。”

苏阮听到承诺,仿佛放心了一般,手中松开来后,便如同宫门前那一次一样,直接便撞进了他怀里。

“卫善!”

明宣帝看着苏阮倒下去,失了声音,顿时厉声道。

卫善连忙上前,蹲在地上替苏阮把脉,又探了探她额头,看着她脸上越发泛起的潮红急声道:“又发热了,腿上更是弄裂了,快将人送回榻上,我好替她施针。”

“去将药端过来,强行喂下去,不然真的会要了命的!”

两个宫人上前,将苏阮从地上抬起来,半抱着送回了床上,而卫善则是快步走过去,踩过了被推倒的屏风直接到了床前,正准备施针却是顿了下,扭头道:

“皇上,微臣要替苏小姐施针,皇上可要先行回避。”

苏阮是女子,而且还是个快要及笄到了出嫁之龄的女子。

明宣帝看了床上再次晕过去的苏阮一眼,沉声道:“好生诊治,朕先出去。”

“恭送皇上。”

明宣帝率先走出去之后,祁文府扭头看了眼床榻的方向,这才握紧了手被周连扶着跟着明宣帝出去。

他掌心里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上面也留着她手上的血迹。

出了房中到了外殿,明宣帝扭头道:“你答应过她什么?”

祁文府垂头声音沙哑道:“臣答应她,只要她将证据和账册交给臣,不将其公诸于天下,不带人闹事伤及陛下和朝廷声誉,臣就帮她,替她父亲和荆南枉死之人讨回公道。”

明宣帝听着祁文府的话,想起刚才苏阮昏迷前说过的话,沉默了下来。

祁文府紧抿着嘴唇,低声道:

“皇上,臣相信您,苏阮也相信您,那荆南千千万万的百姓更是相信您。”

“国有忠臣可守,朝有明君可续。”

“微臣恳请皇上三思,替苏阮,替荆南百姓,替那些枉死之人和忠臣良将讨一个公道。”

……

明宣帝并没有再留祁文府,而之前那三十板子也无人再提。

明宣帝并没有答应祁文府什么,他只是让人将他送出了宫,而他自己则是立于暖阁之前,看着外面满天飞雪久久不言。

“周连。”

明宣帝突然开口:“朕是不是很无能?”

对付不了太后,朝臣也能够相逼,谁都能指着他鼻子骂一句昏君。

他知道该还这些人公道,可是一旦动了,牵扯的何止一两个人?

第240章 替他脱身(二)

薄家,二皇子,裕妃,钱太后,还有那朝中与他们千丝万缕之人。

到时候一个都逃脱不掉。

明宣帝幽幽说道:“祁文府最是刚正的性子,恐怕连他都在心中骂朕昏君。”

周连神色一紧,哪儿敢应承明宣帝的话,他连忙弯着腰低声道:

“皇上说的哪儿的话,祁大人之前也不过是一时激愤之言。”

“您有您的思量,也有您自己的顾虑,更何况祁大人到底还是向着皇上的。”

“皇上也曾说过,祁大人性子宁折不弯,他虽想要皇上严审此案,可终究对皇上还是满心敬意的。”

“皇上您不知道,之前苏氏女跪于宫门前,您召祁大人入宫的时候,祁大人便与苏小姐说过皇上是圣明之君,又怎会在心中诋毁于您?”

明宣帝回头:“他这么说了?”

周连低声说道:“奴才不敢撒谎。”

明宣帝顿了顿:“他都说了什么?”

周连迟疑了片刻,见明宣帝看着他,也不敢隐瞒,就说道:

“祁大人说您是圣明之君,定然不会受人蒙蔽,也不会袒护奸佞小人。”

“他还告诉苏阮,让她在宫门外等候召见,别的什么都别做,还跟她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陛下定然会替她讨回公道。”

明宣帝听着周连的话,沉默了许久。

刚才暖阁中的那些让他生了怀疑,可是此时却是疑心尽去。

明宣帝望着外面的飞雪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周连,下旨放南元山出狱,让施河,绍兴凡入宫见朕。”

施河是刑部尚书。

邵兴凡是大理寺卿。

周连听着明宣帝的吩咐神色一紧,隐约猜到了什么,连忙垂头道:“奴才遵旨。”

……

祁文府出宫之后,坐在马车上时,这才掀开衣袖露出手来。

手指上染着猩红之色,就连衣袖上也沾染了不少。

他知道那是苏阮的血,更知道他今日能够这般安稳的出了宫,甚至于坐着马车回府是因为什么。

祁文府伸手握着染血的衣袖,脸上满是涩然和动容。

那个女孩儿到底是怎么才能够在那般情况下,甚至连神智都有些迷糊的时候,还能惦记着替他解围,让他能够在盛怒的明宣帝面前脱身?

祁文府手中虚握了握,仿佛抓着苏阮的手。

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做到这一切的?

马车停在祁家门外时,祁文府被人搀着下了马车,祁老爷子和祁老夫人都等在门前,见到他一瘸一拐的入府时,老夫人登时红了眼睛。

祁老夫人上前抓着祁文府的手,红着眼圈,而祁老爷子则是褪去了平日里的嬉笑,问了句:“还好吗?”

“还好。”

渡过了难关,过了今日。

明宣帝就算追究,也不至于迁怒祁家,要了他的命。

祁老夫人直接就拍了他一下,哽声道:“好什么好,你这个不省事的东西,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你这么跑出去冒险,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要是你有个好歹,你要我和你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祁文府扬唇浅笑:“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可别咒我……”

话没落,他身上就又挨了一下。

祁老爷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伸手搀着祁老夫人:“行了行了,老四不是挺好的吗,再说了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做点儿事也正常。”

“他都安稳回来了,别操心了。”

祁老爷子说完后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赶紧去请个大夫回来,替四爷瞧瞧腿,对了,给老太太和我都炖点燕窝汤过来,这在外头站了这么久,冷的慌。”

“吃吃吃,就知道吃!”

祁老夫人本还担心着,被老爷子这么一打岔瞬间就忘了。

她扭头瞪着祁老爷子怒声道:“你当你是猪呢!”

祁文府送走了吵嘴的老太太和老爷子后,才被金宝扶着回了房里,他刚坐下就直接对着金宝说道:“金宝。”

“四爷。”

“你去一趟宣平侯府,告诉他们一声,苏小姐在宫中安好,让他们不必挂心。”

祁文府说完之后,顿了顿才又说道:

“告诉谢老夫人,若是可以的话,寻安阳王妃出面,找个借口将苏小姐接回府中,还有,这段时间让谢二夫人不要在外露面,至于谢侯爷,让他等候皇上召见。”

祁文府取了纸笔,写了封信交给了金宝,对着他说道:

“把这封信交给谢侯爷,就说如果皇上召他入宫,让他照着信上的话去说。”

“不管什么人问他,都要一口咬定他去北定的那段时间和苏阮他们毫无联系,而后也是因为得知薄家和二皇子在寻找那份账册,而且对苏阮母女有加害之意,他才不得不将人接回了京中,为保全他们母女,才请了旨意将人留在了谢家。”

金宝听到祁文府的话后,点点头道:“是,四爷。”

祁文府说道:“去吧,路上小心些。”

……

金宝拿着信也不敢耽搁,直接就出了府。

等他到谢家的时候,见到谢家所有人都在。

金宝将信交给了谢渊之后,又将祁文府的话转告给了谢家的人。

谢老夫人听着他的话后说道:“祁大人说阮阮在宫中安好?”

金宝恭敬道:“苏小姐暂时无事,有太医在旁照料着,没有性命之忧,只是我家四爷说帝心难测,让我转告谢老夫人一句,若是有可能的话,请安阳王妃出面一趟,尽快将苏小姐接回府里来。”

谢老夫人闻言连忙点头:“好,我会想办法。”

金宝说完又扭头看向谢渊,低声道:“谢侯爷,四爷让我转告侯爷一句,”

“稍后皇上必然会召见谢侯爷,还请谢侯爷到时候万勿照着信上所写回复,否则苏小姐那边恐有危险。”

“还有,谢夫人虽然是苏小姐生母,可她如今已入谢家族谱,又是皇上亲自赐婚,不管缘由如何,她已经是谢家人,在外人眼里,侯爷要做到让人相信你是为了护她们周全才将她们接回京城。”

“至于将来她和谢侯爷如何,那是关起门来自家的事情,就算是日久生了情,皇上也不好说什么。”

第241章 丧尽天良

谢渊听着金宝的话愣了下,倒是谢老夫人先反应了过来。

祁文府这是在帮他们。

谢老夫人开口说道:“你回去告诉祁大人,让他放心,我和侯爷知道该怎么做,定然不会坏了祁大人的事情。”

金宝话带到后,没有久留,直接就出了宣平侯府。

谢老夫人让柳妈妈亲自送他出去,等人走后,谢渊才说道:“母亲,祁文府这是……”

“他是想要保全你和谢家。”

谢老夫人说道:

“当初你迎娶陈氏的时候,本就隐瞒了她的身份。”

“你虽然告诉了皇上陈氏是罪臣遗孀,却未曾告诉他你口中的罪臣指的是枉死的苏宣民。”

“皇上若是真要追究,一个欺君之罪是跑不了的。”

“可如果你是为了保全陈氏和阮阮,甚至是因为提前知道薄家和二皇子想要暗害她们,毁掉阮阮手中握着的证据,却又无能为力不能阻拦他们,所以才只能出此下策,不得不请旨将陈氏留在了府中,以你夫人的身份保全她们母女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不同。”

“皇上就算是再动怒,如今这般情形之下,他也不会降罪于你。”

苏阮和那荆南百姓长跪宫门前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京城。

而苏宣民的冤情,还有薄家所做的事情更是遮掩不住。

明宣帝不想激起民愤,就只能保住苏阮,彻查薄家。

而祁文府能够安然离宫,甚至让人带信给他们说苏阮安好,就正好也说明了这一点。

明宣帝那头应该是已经下旨彻查了薄家和二皇子一案,既然如此,谢渊之前所做的事情虽有欺君之嫌,却也不是没有任何可以饶恕的理由。

他的确是保全了苏阮母女。

当初谢渊和陈氏的成亲的闹得沸沸扬扬的,满京城都知晓。

如今若说是谢渊是为了保全她们,甚至让薄家因忌惮宣平侯府而不敢对她们母女下手,才将婚事办的那么大也算是说的过去。

毕竟那账册的确是在苏阮手中,而当初薄家和二皇子也的确是派人去过荆南。

谢老夫人说道:“祁文府今日保全了阮阮,他既然这么说,就定然有他的打算。”

“阮阮如今还在宫中,事情还未审清之前,陈氏便留在府中好生养病,而你若是入宫,也切记祁文府的话,不要跟人说漏了嘴,特别是皇上面前。”

“明白吗?”

谢渊闻言点头:“明白。”

谢老夫人看向其他几人,说道:“这段时间咱们侯府处于风口浪尖,薄家未曾伏法,二皇子那边没有结果之前,除了老二、老三和青珩三兄弟之外,其他人都给我安分的留在府里。”

“特别是你!”

祁老夫人望向长子谢永:“别出去沾花惹草,若叫我知道你在这个节骨眼还不知道收敛在外惹是生非,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谢永哭笑不得:“母亲,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着调?”

“不然你以为呢?”

谢老夫人横了谢永一眼,“你当你是什么好人?”

谢永瘪瘪嘴,嘟囔:“好人命不长……”

“你说什么?”谢老夫人瞪眼。

谢永连忙道:“没什么。”

谢老夫人看着不着调的谢永,懒得和他多言,便对着谢青珩说道:

“青珩,你如今是太子伴读,无论言行举止都攸关太子。”

“府中的事情有我和你父亲、三叔他们在,你安心留在太子身边,去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切记不准去求太子替阮阮说情,更不要因为府里的事情牵连到了太子。”

太子身份特殊,向来稳重也不偏倚。

他非当今皇后所出,虽然得明宣帝看重,可是明宣帝本就势弱,太子母族严家更是不显。

太子地位虽然尊贵却也尴尬,靠着保皇老臣和明宣帝的宠爱才能立足。

一旦他有了偏向,出手对二皇子落井下石,难免会让明宣帝觉得他对手足无情从而对他生隙,更会将他自己也陷进这场浑水里去,得不偿失。

谢青珩自然也知道轻重,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祖母,我不会去做蠢事的。”

他顿了顿,又道:

“只是祖母,阮阮留在宫中恐怕不安全,先不说皇上会不会恼怒她今日所为,就是钱太后和裕妃那边也都不是易于之辈,若是她们当真对阮阮下手,阮阮恐怕难以应付。”

无论是太后还是裕妃,身份之上就是天堑。

光是她们的身份,就足以压得苏阮无法动弹。

谢老夫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她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实在不行,只能再去一趟安阳王府了。

安阳王那老东西滑溜的厉害,前儿个她去的时候还差点跟她打起来,她正好去讨回来,而且反正楚虞君也吃定了安阳王,大不了她求求虞君,将那雪珊瑚再送给她一次好了……

……

安阳王府里,安阳王办妥了宫中的事情,正享受着自家夫人难得的温柔,吃着安阳王妃亲手剥的橘子只觉得身心舒畅,可冷不丁的却是猛的打了个寒颤。

安阳王妃诧异看他一眼:“怎么了,冷?”

她看着屋中烧的正旺的火炉子,又上下瞧了安阳王一眼,有些怀疑。

年轻的时候安阳王可是大冬天的都能光着膀子下河摸鱼的,如今这屋子里暖烘烘的还冷。

难不成真的是老了,身子虚成这样?

安阳王妃说道:“待会儿我让厨房里给你炖点老鳖汤补补。”

安阳王和自家王妃处了大半辈子,哪能瞧不出她在想什么,再听到她的话后,脸上瞬间一黑,狠狠塞了瓣橘子进嘴里。

“补什么补,我身子好着呢!”

……

祁文府出宫之后,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就匆匆入宫,而得了这消息的人都隐约猜到,明宣帝恐怕是真的要对薄家和二皇子动手了。

果然,这二人从宫中出来之后,原本还算温吞的审讯瞬间便严厉了起来。

薄翀撞死在了宣政殿上,可薄家还有薄锡在,还有他们的子侄以及族人。

薄锡本就因为宁家的出现对薄翀有了恨意,自然不会再替薄家隐瞒,而那些薄家的子侄和族人更是经不住严刑拷打,不过撑了一、两日时间,便将所有事情招了个一干二净。

第242章 女匪头子

等刑部和大理寺将那些人招供的供状送进宫里的时候,足有厚厚一摞,

而那上面写着的薄家所犯之事,桩桩件件皆是染血,其中丧尽天良的何止荆南和户部这两件。

明宣帝翻看着手中的那些染血的供词,脸色满是寒霜之色。

施河和邵兴凡跪在地上,而旁边还站着沈凤年和出狱不久的南元山,以及葛太傅等几个老臣。

施河低声道:“这些供词皆是薄家人亲口招供,还有一些人骨头较硬不肯开口,微臣和邵大人还在继续审讯,最迟半日便能将剩下的补足。”

明宣帝抬头寒声道:“这些还不是全部?”

施河摇摇头:“不是,据臣所知,这里的,大概只有一半。”

明宣帝脸色黑沉,他知道薄家这些年势大,更知道他们未必有那么干净,可是却也没有想到,只是招供了其中一部分而已,这些人的供词就已经这般触目惊心。

没等明宣帝缓过来,施河便继续道:“还有……”

“皇上,据薄锡招供,薄家这些年所聚敛的钱财并未留在府中,除了每年送往二皇子府中的之外,每隔一月薄翀还会命人送出一大笔银子前往嶂宁。”

明宣帝皱眉:“嶂宁?”

南元山闻言站在一旁说道:“嶂宁乃是西边混乱之地,靠近海域,那边是个三不管地带,水匪横行。”

他说完后顿了顿。

“微臣记得,先帝在位的时候大陈还没有现在这般安稳,嶂宁之地更是混乱。”

“那时候嶂宁最大的水寨足有数万水匪,其战力堪比正规军队,而整个嶂宁之地都是被那些水匪占着,朝廷几乎没有说话的余地。”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那水寨中的人帮着先帝平叛,又有悔改之意,先帝便让老宣平侯带人前往嶂宁招安了那水寨中人,而如今宣平侯府的老夫人,便是从嶂宁而来。”

南元山的话音落下之后,明宣帝也是猛的想起这事情来。

当年先帝招安水寨之人的时候,他还不是太子,那些水匪入京受了招安入京时,他还曾经去看过稀罕。

先帝当时封了那水寨的女头领爵位,可谁曾想到那女匪头子居然跟老宣平侯瞧对了眼。

那女子顶着爵位嫁入谢家,成了宣平侯夫人的事情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那时候老宣平侯的父母还在,明宣帝记得他们为着多了个当水匪的儿媳妇还闹腾了很久,而老宣平侯更是成了满京城人人都觉得脑子进水的人。

明宣帝想起此事之后,猛的皱眉。

薄家朝着嶂宁送银子,而谢家老夫人又曾是嶂宁的匪头子,难道谢家和谢渊他们也与薄家的事情有关?

明宣帝这念头刚升起来,就下意识的摁了下去。

不对!

如果谢家真的和薄家的事情有关,甚至勾结薄家在嶂宁那边做了什么,那谢渊又怎么可能去保苏阮母女,甚至纵容苏阮闹出今天的事情,将薄家送入了大牢?

更何况谢渊的秉性他也知道一些,他若是做得出来和薄家一般丧尽天良的事情。

两年前他从荆南回来时,他也不会替苏宣民申冤,甚至意图和祁文府一样,追查荆南的事情。

明宣帝抛却了心中杂念,皱眉看着施河二人:“薄锡可曾交代,薄翀送银子前往嶂宁做什么?”

施河摇摇头:“没有,薄锡说,这件事情一直是薄翀亲自经手。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就连薄锡也不知道薄翀将银子送往那里是做什么用途。”

“只是薄锡招供说,薄翀除了送银子去嶂宁外,期间还曾经从兵库司和兵部那边抽调大量的兵器送了过去,光薄锡知晓的,就有三次。”

明宣帝眉心一跳。

又送银子,又送武器,还做的这般隐秘。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前几日在宣政殿上,祁文府质问薄翀那些银子去了何处时说过的话。

难道薄翀当真是在屯兵?!

明宣帝能想到的,其他人自然也都能想到。

那么大笔的银子,那源源不断的武器。

若是薄家真在屯兵,嶂宁怕是早就藏了不少人。

薄家屯兵必然是想要造反,而他们造反又是为了什么?

所有人几乎都同时想到了和薄家关系匪浅,薄翀到死都还在袒护着的二皇子。

明宣帝猛的一掀桌上供状,咬牙怒声道:“好一个宇文延,他竟然真的敢和薄家一起行谋逆之举!!”

沈凤年上前:“皇上,嶂宁之事非同小可,薄家到底是想要屯兵谋逆,还是为了旁人,还请皇上下令严查,而且朝中涉事之人也断不能轻饶。”

南元山也是开口说道:“沈相说的对。”

“皇上,二皇子如果真和薄家勾结,行此大逆不道之举,皇上切不可对他心软留情。”

“兵之大事,关乎国之存亡。”

“若是旁的事情上面犯了错,皇上还能说一句二皇子是一时糊涂,可是这件事情却绝不能容情,还请陛下早做决断,切莫放纵了心存谋逆之徒!”

明宣帝此时心中早已经怒极,听到二人的话后,眼底更是阴云积聚。

他猛的一拍龙案怒声道:

“查,去给朕仔细的查,凡与此事有关之人,一个都不准放过!”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觊觎皇位,屯兵造反!

……

前朝乱成一团,谢渊被急召入宫的时候,那太监竟是传令,明宣帝让谢老夫人也一起入了宫。

谢老夫人虽然疑惑,却以为皇帝是为了追问陈氏和苏阮事情。

她和谢渊早就打好了腹稿,只等着明宣帝开口问他时,便照着祁文府的吩咐回答明宣帝,可谁曾想到明宣帝却半点都没有过问陈氏的事,反而撇开了谢渊之后,直接朝着谢老夫人问道。

“老夫人和嶂宁那边可还有联系?”

谢老夫人闻言愣了下,才如实说道:“有一些。”

“皇上应该知道我出身嶂宁,虽得先帝招安来了京城,嫁入了宣平侯府,可也有故交依旧留在那边。”

“这些年我虽然未曾回过嶂宁,却每隔一两年会与嶂宁的老友通信,不知皇上何故问我这个?”

第243章 为什么选嶂宁?

谢老夫人虽然不知道明宣帝为什么会问她和嶂宁那边还有没有联系,可她也没做隐瞒。

她出身水寨,本就来历与旁人不同,和嶂宁那些老伙计的联系也一直都没有断过。

更何况未芜还在她府上,她爹的事情也瞒不住人。

这些东西随便谁人去查,都是一查一个准儿。

谢老夫人又不蠢,哪怕察觉到明宣帝语气有些不对,却也不会在这么明显的事情上试图欺瞒于他。

明宣帝见谢老夫人回答的坦然,而旁边的谢渊只是满眼疑惑,脸上没有半点被人戳穿时的惊慌,他就知道薄家的事情恐怕真和谢家无关。

谢渊皱眉道:“皇上,可是嶂宁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明宣帝说道:“你知道日前宣政殿上薄家的事情吗?”

谢渊点点头。

那日他虽然没有进宫,但是宣政殿上薄翀撞阶而亡,后明宣帝被众臣逼迫将二皇子打入诏狱,命人严审薄家的事情他也听人说起过。

更何况这两日薄家的人几乎全部被抓,就连薄氏宗族那边也已经被官兵围了。

这事儿满京城都知晓,谢渊要说他不知道,那才奇怪了。

明宣帝声音低沉说道:

“薄家这些年一直与人勾结,大肆聚敛钱财,而薄翀更是一直在运送银两前往嶂宁。”

“这两年薄翀更是借着兵部尚书的便利,从兵部那边蒙昧下来大量兵器一并送往了嶂宁,就连两年前他们之所以去动户部筹措送去荆南赈灾的灾银,也是因为他挪用了兵部的东西无法补上,才铤而走险。”

“你觉得,薄家为什么会如此做?”

谢渊闻言神情惊愕,下意识的说道:“他们在屯兵?”

谢老夫人也是面露惊讶,她原以为薄家只是贪财而已,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屯兵,只是他们为什么选在嶂宁那地方?

明宣帝见到谢老夫人神色,开口道:“老夫人可是想到什么?”

谢老夫人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薄家如果真的要屯兵,为什么会选在嶂宁。”

“皇上未曾去过那地方,恐怕不知道,嶂宁那地方偏远临海,而且整个嶂宁几乎见不着什么高山。那里一片平川,根本就不适合练兵,也不适合藏人。

“当年我们那水寨之所以能够发展到那般大的规模,也是因为占了天时地利,而且那个时候朝廷也未曾管束,可如今嶂宁设了州府衙门。”

“如果薄家当真在那边屯兵的话,定然不可能不惊动府衙,除非……”

谢老夫人顿了顿。

明宣帝面色阴沉:“除非那边州府衙门的人,早就已经投靠了薄家。”

谢老夫人感受到明宣帝身上的寒意,没说话。

明宣帝沉着眼片刻,才抬头说道:“老夫人先退下吧,朕有事要与谢侯商议。”

谢老夫人连忙说道:“皇上,我有一事相求。”

明宣帝看着她。

谢老夫人垂着眼恭敬道:“皇上仁慈,我那孙女儿苏阮能得皇上庇佑才得保周全。”

“我知道皇上留她在宫中是想要保全她,薄家之事尚未了结,皇上担心他们狗急跳墙伤了阮阮周全,可是她毕竟是外臣之女,实在不适合留在后宫之中,否则难免会惹来闲言碎语。”

“不知道皇上可否准允,让老婆子接她回府修养?”

“我谢家可以保证,一定会护好苏阮周全,绝不会让人伤了忠臣良将的后人。”

明宣帝眉心紧皱。

他是不想放苏阮出宫的。

倒不是他对那小姑娘有什么想法,只是如今荆南的事情闹了出来,苏宣民的冤情压不住,而苏阮就是这中间最为关键的那一个人。

在事情没有审清之前,苏阮不能出事,但是也不能再闹出其他的乱子。

将人留在宫中,才是最安全的。

可是谢老夫人说的句句在理,更是把他架了起来。

他若是不答应,用什么理由拒绝?

明宣帝抿唇想了想,才说道:“好,稍后若太医说她可以挪动的话,谢老夫人就将她带回去吧,只有一点,朕不希望苏阮身上再生什么事情。”

谢老夫人听懂了明宣帝的意思,恭敬道:“皇上放心。”

……

谢老夫人从殿内出来之后,猛的松了口气,她原还以为明宣帝会抓着苏阮不放,事后说不定还要安阳王出面,才能将苏阮带回府里。

没想到明宣帝这么容易就应承了下来,而且也未曾追究陈氏的事情。

谢老夫人微眯着眼,怕是薄家在嶂宁屯兵的事情分去了明宣帝的心思,只是有些奇怪,如果嶂宁真有这么大的变故,为什么她那几个老伙计居然没有一个人跟她提过?

当初先帝虽然将水寨中的人招安,可是那些寨子里的水匪不可能散的一干二净。

谢老夫人入京之后,依旧有人重操旧业,只是因为入了良籍,所以换了个说法而已。

那些人盘踞在嶂宁多年,如果薄家真在嶂宁屯兵,响动定然不小。

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过这件事情?

谢老夫人心中存着疑惑,而且隐隐也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老夫人,皇上命奴才带老夫人去见苏小姐。”一个小太监上前说道。

谢老夫人收敛了心中猜疑,面上露出温和笑容:“不知我那孙女现在何处?”

“回老夫人,皇上将苏小姐安置在了永宁宫。”

永宁宫?

那不是皇宫的宫里吗?

谢老夫人心中微惊,脸上也带出了几分惊愕。

那小太监似乎知道谢老夫人惊讶,在旁解释道:

“苏小姐之前伤的不轻,又一直高烧昏迷不醒,皇上怕无人照料,又担心下人疏忽,所以就将苏小姐送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乃是六宫之主,有她庇护,自然能保苏小姐无忧。”

谢老夫人目光微动,隐约猜到明宣帝将苏阮送到皇后那里,恐怕是为了防着裕妃和钱太后对苏阮下手。

苏阮弄倒了薄家,让得二皇子入狱,而裕妃是二皇子生母,钱太后更是十分疼爱于他,两人怕是对苏阮恨之入骨。

第244章 皇后

这六宫之中,人人都忌惮她们二人,恐怕也只有皇后才能保全苏阮了。

……

谢老夫人跟着那小太监身后,直接出了御书房后,然后绕过了御花园,这才被带着去了永宁宫。

那头皇后已经得了消息,知道谢老夫人要过来,早让人守在宫门外。

见到谢老夫人过来之后,便直接领着谢老夫人去见了皇后。

皇后是个看上去性子十分温和的人。

她脸庞不像是寻常宫妃那般削尖,反而下颚略宽,容颜算不上精致,只能说清秀有余,只是那双眼睛却格外的好看,而且时时都带着浅笑,与人相处时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皇后身上穿着便服,头上带着凤钗,见到谢老夫人时便先露出笑来。

“老身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谢老夫人蹲下行礼。

皇后连忙道:“老夫人不必多礼。福月,还不扶谢老夫人起来?”

旁边宫女上前搀扶,谢老夫人便借着力道起身,一边恭敬道:“多谢娘娘。”

皇后让谢老夫人坐下之后,这才笑着道:“谢老夫人可是稀罕人,难得能见到你入宫一次,这次来是为着苏小姐?”

谢老夫人点点头:“不瞒娘娘,老身正是为了那皮猴儿。”

“之前她背着老身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险些没闯下大祸,好在皇上仁慈不与她计较,更是大人不记小人过让她留在娘娘宫中养伤,可她毕竟是外臣之女,总让她留在宫中叨扰娘娘总是不好。”

“老身此次前来,一是为了谢谢娘娘这几日照顾阮阮的恩情,另外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接阮阮出宫回府。”

皇后之前便知道谢老夫人来她宫中是为了苏阮,只是她倒没想到,皇上那边居然肯放人。

皇后眼中闪过抹诧异之色,却也没有怀疑谢老夫人说谎。

这是在宫中,皇上若是没有开口的话,谢老夫人也断然不敢用这般谎言来骗她。

皇后笑了笑:“原来如此。”

“本宫这宫中向来人少,绫安那丫头性格闹腾,难得来了个乖巧的,本宫还说能多留她住上几日呢,不过老夫人想来也是担心她,本宫可不好做这个恶人。”

“福月,你带谢老夫人去见苏小姐,然后请了卫太医过来替苏小姐瞧瞧,看她可能挪动了。”

谢老夫人见皇后干脆,脸上笑容更真诚了些:“多些皇后娘娘。”

谢老夫人行了礼后,便从房中退了出来,被皇后身边的福月领着去了一旁的偏殿,等到入内之后,那里头的小宫女见了顿时便有人开口:

“福月姑姑。”

福月说道:“苏小姐可醒着。”

里头传来苏阮的声音。

“醒着呢。”

隔着道屏风,隐约能瞧见后面站着两个人影,苏阮声音有些沙哑,回道:“福月姑姑稍等,我上好了药就出来。”

谢老夫人从进宫开始,心就一直提着。

哪怕祁文府告诉过她苏阮安好,可是没有亲眼瞧见,她心中就一直难以安稳。

此时听到苏阮的声音,虽然有些虚弱沙哑,可至少代表她真的安好。

谢老夫人瞬间松了口气。

宫女服侍着苏阮给腿上和身上的伤口上上了药之后,这才帮着苏阮将衣裳穿好,又替她裹上厚厚的斗篷。

等到收拾妥当之后,一个力气稍大的宫女才将床前放着的矮屏撤掉,露出了后面靠在床上,脸色有些泛白的苏阮。

苏阮原只以为来的是皇后身边的福月,可一抬头瞧见谢老夫人时,眼底浮现惊喜。

“祖母?”

谢老夫人连忙大步上前,扶着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苏阮急声斥道:“乱动什么,小心碰着腿!”

她握着苏阮有些发凉的手,看着她瘦了许多的脸颊,忍不住说道:

“之前好不容易才养了些肉,怎得又掉没了?”

苏阮感觉到手上的温度,听着谢老夫人的训斥,眉眼弯弯:“瘦才好看。”

谢老夫人哼了声:“好看什么,跟干柴棍似得皮包骨头的,也不怕硌着人。等回去之后,让李妈好生给你养养。”

苏阮听到谢老夫人口中的“回去”二字,心中微动。

那头福月见祖孙两叙旧,便笑了笑说道:“老夫人,苏小姐,你们慢慢叙旧,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卫太医,稍后卫太医会过来替苏小姐诊治。”

谢老夫人连忙道:“麻烦福月姑娘了。”

“老夫人客气。”

福月性子随主,笑起来带着一股子从容温和的模样。

她与两人招呼了一声,便行礼退了出去,走时还顺便招手带走了房中其他的宫女,让她们在外间候着,而屋中就只剩下谢老夫人和苏阮两人。

谢老夫人见状感慨了一句:“这皇后宫中的人,果然不同。”

光是这办事的眼色上,便是许多人比不上的。

谢老夫人随口了一句后,便感觉到身前有人撞进了怀里,她朝后仰了仰,就听到苏阮沙哑着声音撒娇道:“祖母,你怎么来了?”

她还以为还要过上几日,才能瞧见谢家人。

谢老夫人被她一撞,怕她碰着了腿连忙扶了扶她,嘴里急声说道:“小心些,这么毛毛躁躁的做什么。”

她低斥了一句,稳住了身子后才解释了句:

“我本不能进宫,是皇上召见我才来的,正好也求得皇上让我见你。”

苏阮闻言微怔:“皇上怎么会召见祖母?”

谢老夫人是命妇,一般皇帝是几乎不会召见朝臣女眷的,就算宫中设宴,下帖子的也都是宫妃这边,明宣帝怎么会好端端的召见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说道:“是薄家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等回去后我再跟你细说。”

苏阮闻言皱了皱眉,不解薄家的事情和谢老夫人有什么关系,不过她也知道这里是宫中,人多口杂的,有些事情不宜多问。

苏阮轻“恩”了一声,才好奇道:“祖母说回去,皇上准了我出宫了?”

谢老夫人点点头:“准了,只有一点,出宫之后好生在府中修养。”

第245章 出宫

谢老夫人没说的太明白,可苏阮却是听懂了。

明宣帝这是怕她出去后再闹事。

只是苏阮又不傻,宫门前的事情有一不可有二,更何况荆南的旧案已经翻了出来,薄家和二皇子也都已经问审。

这个事情只要起了个头,后面所有的便全都压不住。

她已经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后面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会去做,就算朝中没有公正之人,可能够将薄家和宇文延踩下去,也多的是人想要落井下石。

她用不着再去出头露面,自然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再去闹事。

苏阮说道:“太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谢老夫人将她拉开了一些,看了眼她的腿问道:“你身子经得住吗?还有你的腿……”

她看着苏阮明显用不上力,包的跟粽子似得腿说道:

“太医怎么说的?”

苏阮知道谢老夫人担心,说道:“祖母放心吧,没事的,卫太医说只要好生将养些时日就没事了。”

“真的?”

谢老夫人不那么相信。

苏阮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那冰天雪地的就算是精壮之人跪上四个时辰怕都经受不住,她怎么可能真的没事?

苏阮无奈:“真的没事,不信祖母等一下问卫太医好了。”

谢老夫人闻言这才信了三分,她摸了摸苏阮的头发说道:“真没事的话就好,下次别拿自己冒险了,你若是真跪断了腿,你父亲在天之灵也难以安心。”

苏阮轻“嗯”了一声,靠在谢老夫人身边。

……

永宁宫的宫人去请太医回来的很快,谢老夫人和苏阮说了会儿话后,卫善便跟着宫人回来。

福月将人带进来后,谢老夫人说明了来意。

知道谢老夫人是想要接苏阮出宫,卫善一边替苏阮察看着腿上的伤势,一边说道:“苏小姐的高热已退,想要出宫是可以的,只是她之前寒邪入体,在身体还未痊愈之前,切勿再受半点寒凉。”

谢老夫人仔细听着,忍不住问道:“那她身上的伤?”

卫善说道:“她身上的那些伤口都不碍事,等伤处结痂之后,抹点祛疤的膏药便好,只是她这双腿却一定要好生养着。”

“她膝盖积寒受损严重,虽然我替她保住了腿,可是疼痛却是免不了。”

“老夫人将苏小姐接回去之后,定然要嘱咐好府中的下人,照顾好了苏小姐,她这腿在两个月内不能下地走路,不能着凉,半个月内要天天换药,而且要小心保暖,切勿碰水,免得伤处生疮冻裂。”

“而且苏小姐所住之处更要干燥暖和,不然现在这种天气,她腿恐怕会疼的受不了。”

谢老夫人听着卫善所说的话,忍不住看了苏阮一眼。

她就知道苏阮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当真无事。

难怪这屋中烧着好几个碳盆,又难怪苏阮浑身上下裹得跟粽子似的,可是她明明在疼的刺骨,却连半点委屈都不肯说。

谢老夫人心中泛酸,伸手拉着苏阮的手说道:“好,我会让人好生照料她的。”

卫善替苏阮看完了腿后,起身想了想说道:

“之前皇上命我好生医治苏小姐,如今老夫人既然要接她出宫,那往后一月我每隔十日便过府替苏小姐诊断一次。”

“等一下我会开几张方子,回去后让苏小姐照着服用,待会儿我再让人送几瓶止痛的药物去您府上,如果苏小姐回去后有什么不适的话,谢老夫人直接派人来太医院寻我就行。”

谢老夫人闻言顿时露出感激之色:“多谢卫太医。”

“老夫人客气了。”

卫善起身走到一旁,让人取了笔墨将药方写好之后,这才交给了谢老夫人,然后看着苏阮说道:

“苏小姐,之前我叮嘱你的那些东西你定要记着,除了你这双腿之外,你身子虚弱也得好生养着,切忌多思多想,勿食寒凉之物,还有那些药要按时吃。”

“你先前在荆南时便伤了底子,这次又是雪上加霜,若是不趁着如今年少好生将养,将来恐怕会影响寿数。”

谢老夫人一惊。

苏阮却是抿唇笑起来:“卫太医,您先前说的那些我都记着呢,您就别吓我祖母了。”

“您放心,我是个听话的好病人,定然会按时吃药,遵照医嘱,绝不会让自己出了事然后坠了您的招牌的。”

卫善闻言摇摇头,眼底染上几分无奈。

苏阮性子极好,长相又乖巧,可明明瞧着跟软糖似的小姑娘,却能忍着寻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卫善还记得苏阮从昏迷中刚醒来替她刮去膝盖上生的寒疮换药的时候,她哪怕是疼到满脸苍白,疼的浑身大汗,可她却也只是紧紧咬着牙未曾掉过半滴眼泪。

卫善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而且家中也有差不多年岁的女儿,见着苏阮这般模样的小姑娘又怎么可能不生出心软?

如果说刚开始时,他是奉命前来替苏阮诊治,可是几日相处,他对苏阮却是带上了几分真心。

他是真心希望这身子千疮百孔的小姑娘能够好生将养好身子。

卫善睨了她一眼,带着三分亲近道:“你若真能听话,那便好了,否则我卫家三代杏林之名若是毁在你身上,那还不如我先给你一针来的干脆。”

苏阮扬唇露出个笑来。

卫善与苏阮玩笑了一句,便对着谢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方子您拿着,其他的药稍后我会让人送去您府上。我太医院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谢老夫人连忙起身说道:“卫太医慢走。”

卫善拎着药箱走了之后,福月便让人推了四轮车过来。

苏阮没有品阶,又是外臣之女,在宫中是不能乘轿辇的,而谢老夫人虽然有力气,可在宫中抱着苏阮走也不是个事儿,正好四轮车方便,能推着她走。

谢老夫人抱着苏阮将她放在上面之后,由着宫女儿替她腿上盖上了厚厚的兔毛毯子,又将她身上包裹的严严实实之后,这才带着苏阮去跟皇后辞别。

第246章 太子相送

皇后瞧着苏阮,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

哪怕不是第一次见,她却依旧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好颜色。

杏眼,雪肤,青丝如瀑,哪怕病中依旧娇美。

女儿尚且如此,也不知道那陈氏是何等绝色。

苏阮无法起身,只能神色恭敬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几日照顾。”

皇后闻言笑道:“本宫也是得了皇上嘱托,你若真要记恩情,也该多谢皇上。”

苏阮闻言抿抿嘴没说话。

皇后说完后就惊觉自己这话说的有些没有理由,不说其他,那苏宣民的冤情有一半儿都得记在皇上头上。

若非他两年前退让,那苏宣民也不至于背负冤屈抛尸荒野,这苏阮和陈氏也不至于受苦。

如今叫人谢皇上,小姑娘能乐意才怪了。

皇后心中叹口气,开口道:“你也别记恨两年前的事情,皇上也是遭人蒙蔽才会冤屈了苏大人,如今皇上已经下旨严查此事,定然能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苏阮低着头说道:“臣女不敢。”

“臣女知道皇上乃是天下之主,所思量之事远比寻常人要多,当初的事情并非是皇上所为,皇上也曾下旨赈灾,只是被旁人钻了空子。”

“我的确怨恨害我父亲之人,可我父亲并非皇上所害,这点臣女还是分得清楚的。”

“皇上愿意替臣女父亲昭雪便已经是天大的恩德,臣女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怪皇上。”

皇后听着苏阮的话,心中有些复杂,半晌后才柔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会有后福的。”

皇后并没有说太多,叮嘱了几句之后,就放了苏阮和谢老夫人离开。

福月将人送出了永宁宫后,谢老夫人就谢绝了旁人帮忙,亲自推着苏阮朝着宫外走,只是还没走多远,便瞧见了停在四宫门外的马车。

那边有个小太监守在马车旁边,见着谢老夫人时便上前道:“奴才见过老夫人,见过苏小姐。”

“你是?”谢老夫人疑惑。

那小太监忙说道:“回老夫人,奴才是太子身边的人。”

“太子得知谢老夫人要接苏小姐出宫,知道苏小姐双腿不便,特地让奴才驾车送你们一程。”

谢老夫人皱眉,下意识的就想要推拒,她并不想要太子掺合到这次的事情里来。

只是她还没开口,就见到那边停着的马车被人掀开了帘子,而太子则是露出脸来:“老夫人,苏小姐。”

“太子殿下?”

谢老夫人一愣,连忙行礼,而跟来的永乐宫的那些宫人也是纷纷下跪。

“参见太子殿下。”

“起吧,谢老夫人也不必多礼。”

太子笑着让谢老夫人等人起身之后,这才说道:“我刚在太后娘娘宫中侍疾回来,得知苏小姐要出宫,正好我也要去太傅府中,便顺道送你们一程。”

“这天寒地冻的,苏小姐身子不适,若再着了风寒怎么是好,所以还请老夫人和苏小姐莫要推辞。”

苏阮听着太子的话神色微动,连忙压了压谢老夫人的手,有些虚弱的说道:“祖母,我腿有些疼,卫太医也说我受不得寒,不如咱们叨扰太子殿下一回,乘车回去可好?”

谢老夫人怔了下,有些不解的低头看了眼苏阮。

苏阮聪慧她知道,若无必要,她不会主动示弱和太子拉上关系。

谢老夫人心思敏锐,虽然有些不解,却也没反驳,而是将口中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之后,应了下来说道:“好。”

她对着马车上的太子说道:

“多谢太子殿下了,老身正愁着要怎么带阮阮出宫,还要麻烦太子殿下了。”

太子闻言扬扬唇:“老夫人别客气。”

谢老夫人是个干脆人,既然已经同意了乘太子马车出宫,便也没再矫情,她与身旁的出来相送的福月打了声招呼之后,便推着苏阮走到了马车旁边。

谢老夫人也没让人帮忙,直接便伸手抱着苏阮上了马车,那四轮车则是交给了跟来的永乐宫里的人。

“福月姑娘,烦请回去之后替老身谢谢皇后娘娘。”

福月笑了笑福礼:“老夫人慢走。”

谢老夫人点点头,便也进了马车,放下了马车帘子,而那头太子敲了敲车壁,那小太监便跳上了车辕边,拉着缰绳轻喝了一声,便驾着马车朝着宫外走。

马车刚离开没有多久,福月带着人才朝回走了没多远,就遇上了闻讯赶过来的寿康宫里的人。

寿康宫的人是奉了钱太后的命令,来拦着苏阮不让出宫的,却没想她们赶紧赶慢的一路疾行过来,居然还是扑了个空。

领头的人顿时道:“人呢?”

福月皱眉:“贺嬷嬷问什么人?”

那位贺嬷嬷是钱太后身边的老人,皱眉时额上有三条竖纹,看着十分严厉。

她指着福月身边那宫人推着的空荡荡的四轮车,皱眉沉声道:

“那苏氏女,太后召见她,她人呢?”

福月闻言有些诧异道:“太后娘娘召见苏小姐?”

“那可真是不巧,皇上之前下旨让宣平侯府的老夫人将苏小姐接出宫了,太子殿下正好出宫路过,知道苏小姐双腿不便,就让他们同行送了她们一程。”

贺嬷嬷闻言顿时脸色一变:“他们走了有多久了?”

福月回道:“有一会儿了吧,照着速度,这会儿怕是已经快到衡武门了。”

贺嬷嬷知道苏阮已经被太子的人送走,想起今天突然去寿康宫里“侍疾”的太子,顿时甩了甩帕子。

她就说,太子跟太后娘娘向来都不亲近,今儿个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去寿康宫里探望太后娘娘。

方才她临出来的时候,太子身边那近侍还拉着她说了一堆闲话,说是替太子询问着太后娘娘的病情。

感情太子根本就不是关心太后娘娘,他是想要给这苏氏女拖延时间让她出宫罢了!

福月瞧见贺嬷嬷脸色阴沉,连忙道:

“嬷嬷这是怎么了?可是太后娘娘召见苏小姐有什么要紧事情?”

“那嬷嬷赶紧让人去宫门前拦一拦,说不准还能拦下来,再不济也能派人去宣平侯府召见也行。”

第247章 一手将薄家送入死地

贺嬷嬷闻言却是脸色更沉,猛的看向福月:“你!”

这几日太后想要见那苏氏女,可是每次都被皇上那边命人挡住。

先前两日只说那苏氏女受了寒高热昏迷不醒,后来醒了却又说她重病,怕过了病气给太后。

好不容易等着她好些了,还没等太后召见,皇上却又直接把苏阮送进了永宁宫,让皇后护着。

钱太后当时知道此事又气又恼,召了皇后去了永宁宫两次,想要让她将苏阮送交出来,都被她借口推脱掉,甚至后来还直接请了旨意闭了宫门,说是要在宫中礼佛,为死去的荆南将士诵经超度。

钱太后当时便气了个倒仰。

她原还想着,皇上如今护着苏氏女是怕她出事了之后落人口舌,那皇后也不过是为了讨好明宣帝才百般维护苏氏女,可再过上些时日,薄家事情解决完后,便不会再如此。

可谁知道还没等事情了结,明宣帝那头居然会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突然放了苏阮出宫,还让宣平侯府将人接了回去。

苏阮如果还在宫中,太后还能拿捏一二。

可出了宫,她又双腿不便,身子更还带病,又是明宣帝亲自下旨准允出宫的,到时候就算太后命人前去召见,谢家那头恐怕也会借口推脱。

若是强来,传扬出去,恐怕人人都会议论太后娘娘为了薄家寻苏阮的麻烦。

而去宫门前拦着就更不可能了,先不说都走了这么久了,哪还能拦得住,就说要真在宫门前闹起来,到时折损的还是太后娘娘的面子。

福月对着满脸寒霜的贺嬷嬷眼神无辜:“贺嬷嬷怎么动了怒气了?可是我说错了话了,还是寿康宫的人手不够,需要我帮忙?”

“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奴婢恐怕帮不了太后娘娘,不过贺嬷嬷如果真的人手不够,不如我让小德子跟您一起去宫门。”

“苏小姐和太子殿下虽说乘车,可雪路难行,说不定你们脚程快一些,还能赶得到在宫门前拦住苏小姐他们。”

贺嬷嬷听出了福月话中的意思,瞪了她一眼:“不用了!福月姑娘还是好生回去照顾皇后娘娘吧,寿康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她说完之后,直接扭头道:

“我们走!”

福月瞧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寿康宫的人,那一直和气的脸上露出抹嘲讽,嘴里更是轻“嗤”了一声,然后理了理镶了兔毛的袖子,领着身后的一行人回了永宁宫。

想拿皇后娘娘当筏子,想得倒美!

那苏氏女怎么入得永宁宫,就得怎么出去,想让皇后娘娘替她们担了那谋害忠臣后人的罪名,简直做梦!

福月回了永宁宫之后,便将刚才的事情告诉了皇后。

皇后手中捏着佛珠子,微阖着眼道:“太后这是急了?”

“能不急吗。”

福月在旁扶者皇后跪在蒲团上,低声说道:“那薄家如今日薄西山,眼见着便要被连根拔起,奴婢瞧上皇上这次动了真怒,二皇子和裕妃那头也未必逃脱得掉。”

“太后娘娘这些年一直仗着薄家与皇上别苗头,裕妃更是因有薄家为倚仗,处处对娘娘不敬,太后不仅不惩处反而还处处护着。”

“如今薄家倒霉,太后不着急才奇怪了。”

宫里是这天下最为现实的地方。

得势时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失势时那落井下石的人也从来都没有少过。

福月放开皇后之后,退到一旁说道:“不过奴婢倒是没想着,太子殿下居然会出头来帮苏阮。”

皇后浅笑了笑:“太后先前一直看重二皇子胜过太子,一副要将二皇子挑起来承了大陈的架势,太子虽然念着孝道不与她争执,可心中未必就不记恨。”

“往日太后强势,太子自然避让。”

“如今薄家没了,太后失了臂膀,太子又挑了谢家长子为伴读,于情于理都要袒护一、二。”

“况且这件事情太子出头虽然招眼,可若是办得好了,不仅能够得了宣平侯府的忠心,让那谢家人对他感恩不尽,对外也能传出仁德之名。”

皇后说完后顿了顿:

“太子毕竟是皇上一手教导出来的,怎会不知道为自己打算。”

太子性子向来温和,可温和不代表就软弱,太子这些年能稳坐储君之位,可不仅仅是因为有皇上庇佑。

福月忍不住在旁说道:

“其实奴婢一直不明白寿康宫那位的心思,娘娘您说她是太子的亲祖母,太子仁孝,未曾有半点忤逆,早年间对她也算是恭敬孝顺,她怎么就非要舍了太子去扶持二皇子?”

“先不说太子是先皇后嫡子,是皇上看重之人,除非皇上开口,否则这储君之位哪有那么好动的,再说就算是太子真有什么万一,那还有庶长的大皇子,还有咱们嫡出的四皇子,怎么也轮不着二皇子吧。”

“难道她真是因为薄家?”

皇后转了转手里的佛珠:“若真因为薄家,她就不会当朝逼死了薄翀,一手把薄家送入死地了。”

福月一愣,抬头看着皇后时面露惊愕。

皇后淡声说道:“薄翀不死,太后不闹,皇上未必真会将薄家斩尽杀绝。”

“薄家毕竟是皇上母族,皇上也曾叫薄翀一声舅舅,皇上不是心狠手辣的性子,若太后服软,私下好好相求,再让朝中大臣以仁孝说项,你觉得皇上能扛得住吗?”

“哪怕到时候皇上真的迫于压力不得不处死薄翀一脉,可薄锡膝下还有薄家其他人未必不能留下一丝香火。”

“可是太后却偏偏选择了最突兀的办法,当着众朝臣的面生生逼死了薄翀。”

“薄家没了掌舵之人,薄锡又出卖了薄家,而太后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因怒病重难以起身,先是太后以孝道相逼,后有有朝臣以民怨相迫。”

“皇上哪怕是性子再软,面对薄家也失了所有情面,再加上薄家屯兵意图造反之事,你觉得薄家还能有希望留下血脉?”

第248章 她为了什么?

福月听着皇后的话后,微张着嘴。

“娘娘是说,之前宣正殿上的事情,太后是有意的?可是她为了什么?”

福月满脸的愕然:

“薄家是她母族,薄翀是她哥哥,她为什么要将薄家送入绝境之地?”

“谁知道呢。”

皇后团着手里的佛珠,眼底划过抹说不清的神色,“太后的心思,谁能猜的到,也许,是因为她姓钱,不姓薄吧。”

福月闻言皱了皱眉。

皇后抬眼道:“太后的事情,轮不着咱们过问,也用不着咱们担待,至于你刚才的那些话往后也别再说了。”

“太子是正统,也是先帝亲自定下的来的储君,韬儿虽然也占着嫡出的位置,但是他不是做皇帝的料子,本宫也不想他掺合到皇权争斗里面去。”

“太子是个性子仁善的,只要韬儿不与他争权,等他继承皇位之后必定会善待韬儿,到时封他个闲王的身份,又有本宫这个皇太后庇护,他远比留在这宫墙之中要来的舒坦。”

“你那些话若是叫旁人听去了,只会让太子对韬儿起了嫌隙。”

福月闻言神色一凛,连忙低声说道:“奴婢知错,是奴婢多嘴。”

皇后摇摇头,并没有惩戒的意思,只是说道:“往后别再说了。”

她顿了顿问道:“绫安呢?”

福月连忙道:“回娘娘,公主被表少爷和表小姐他们约着出去赏雪了。”

皇后闻言皱眉:“本宫不是跟她说过,让她少跟许芝他们来往吗?”

许芝是她的侄女儿,也是她亲哥哥的女儿。

她那个哥哥和父亲,满脑子都想着权位之事,总是撺掇着韬儿去跟太子为敌,好在韬儿不热衷权势,反而更喜欢练武骑射,所以她早前才跟皇上说了,直接将韬儿送去跟着师父习武历练,避了开来。

那个许芝在许家耳濡目染之下,也学的一肚子的阴谋算计,觊觎着韬儿正妃之位不说,那眼睛里明晃晃的挂着贪欲二字,跟她那哥哥简直一模一样。

绫安性子单纯,跟她们相处多了,指不准就被教坏了去。

皇后说道:“等绫安回宫之后,让她来见我,还有,把绫安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儿都好生给我拾掇一遍,看谁准她们瞒着本宫让绫安跟着许芝她们出宫的。”

福月闻言迟疑:“娘娘,奴婢知道您不喜欢表小姐,可是他们毕竟是您至亲,您也不能让四皇子和公主当真跟他们断了来往……”

“怎么就不能?”

皇后寒声说道:“几年前韬儿刚懂事时,他们就敢撺掇着韬儿去暗害太子,要不是本宫发现及时,换了韬儿送去的东西,韬儿早就被他们蛊惑着惹出滔天大祸来。”

“他们虽是本宫母族,可他们除了觊觎他们不该觊觎的东西,哪有半点为本宫考虑过?”

“让绫安跟许芝来往,还不如让她跟那个苏阮来往。”

“至少那苏阮还懂得是非对错,懂得仁孝礼仪,有着一把子傲骨和敏慧,她许芝有个什么?!”

福月见皇后动了怒气,连忙不敢再言。

皇后皱了皱眉,越说越担心绫安公主被自家那几个心眼儿多的跟马蜂窝似的侄儿侄女给哄骗了,开口道:“你让人去许家,就说本宫有事寻绫安,让她立刻回宫!”

福月连忙道:“诺,奴婢这就去。”

……

福月这边匆匆忙忙的安排人出宫去接绫安公主回宫,而另外一边,太子和谢老夫人、苏阮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出了宫门之后,便直接朝着宣平侯府的方向而去,而太子则是一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苏阮,第一反应就是,这苏阮的确是长得极好。

宫中从来就不缺美人,而几个公主也都是长相不差,可和眼前这少女比起来,依旧逊色许多。

苏阮能察觉到太子的视线,刚开始时她还能假装不在意,靠着谢老夫人的身旁垂眼一脸温顺,可是时间长了,见太子依旧没有收回目光。

苏阮只能抬眼,直接朝着太子看了过去。

太子撞上了她黑白分明的眼,先是愣了下,随即收回目光说道:“苏小姐的伤势可还好?”

苏阮声音弱弱的,脸色还有些发白:“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一切都好。今日还要多谢太子殿下送臣女和祖母出宫。”

太子闻言笑了笑:“举手之劳罢了。”

“先不说青珩求了我帮忙,就算没有他,冲着苏大人在荆南时的大义,还有苏小姐之前的壮举,我也会略尽绵薄之力,保你无忧。”

苏阮闻言露出个笑。

太子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少女,见她身上盖着厚厚的裘皮,整个人都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纤弱乖巧的脸来。

她脸颊很小,肌肤也极白,嘴唇微弯着时,看着十分温顺,不带半点攻击性。

他实在有些难以将眼前这个温温柔柔的少女,和之前那个跪在宫门前足足四个时辰,最后逼得他父皇骑虎难下,不得不审了薄家和二皇子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太子忍不住说道:“苏小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苏阮歪了歪头:“太子殿下请说。”

“那天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太子问的直白。

“你跪在宫门前不肯退去,险些丢了性命,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父皇他一直不肯露面,甚至不肯见你,你准备怎么办?一直跪下去吗?”

苏阮摇摇头:“我不知道。”

“恩?”太子疑惑。

苏阮说道:“那天算是背水一战,皇上若是不出来,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一直跪下去,但是我知道我没有退路可走。”

“有些事情我非做不可,而有些人,既然信了便要坚定不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虽然她不怎么信老天爷。

可她却是相信祁文府。

想起祁文府,苏阮神情便怔了下。

那天祁文府也跪了好几个时辰,不知道腿成什么样子了。

太子见苏阮突然走神,忍不住开口:“苏小姐?”

苏阮连忙回神,抛却心中杂念笑了笑说道:

“其实太子殿下何必执着问已经过去的事情,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那天的事情,我等到了我想等到的结果,而皇上也审了薄家,愿意给我父亲他们一个公道,这就够了,不是吗?”

第249章 怨与不怨都是错

太子若有所思的看着苏阮,而苏阮也神色坦然的任由他打量。

半晌,太子才疑惑道:“你不怨父皇?”

苏阮微侧着头看着太子:“太子觉得我是该怨,还是不该怨?”

太子仲怔了片刻。

苏阮说道:

“我若是怨了皇上,那就是大逆不道,目无君上,论罪当诛。”

“可我若是不怨,我又怎么对得起我枉死的父亲,还有那些曾经对我极好,拼了命跟随我父亲护着荆州城门,致死也未曾半点退让的叔伯?”

苏阮声音不大,带着些虚弱的沙哑:

“对我来说,怨与不怨都是错,太子殿下让我怎么回答?”

太子听着苏阮的话沉默了片刻,才叹口气道:“是我多问了。”

其实这问题苏阮不管怎么回答,答案早就已经在太子心中。

设身处地,若是换成他是苏阮,他能全无怨恨吗?

太子没再说话,将苏阮和谢老夫人送回了宣平侯府之后,那边早有人在等着。

谢青珩和吴氏站在门前,看到谢老夫人抱着苏阮从马车上下来时,脸上都是露出欣喜之色。

谢青珩连忙上前,强忍着去询问苏阮情况的冲动,朝着太子行了个礼:“多谢太子殿下送阮阮出宫。”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太子说道:“我等下还要去太傅府中,你今儿个就不必陪着我了,在府中休息一日,明天一早你再来宫中就是。”

谢青珩连忙躬身道:“多谢殿下。”

太子扭头对着苏阮说道:

“苏小姐,我今儿个虽送你出了宫,可是太后那边未必肯善罢甘休。”

“你一手将薄家送入死地,又牵连了她最喜欢的皇子,你若想保全自己,便留在府中好好养伤,对外推了所有的事情,别让太后寻着机会。”

“等到薄家问审结束,你父亲的事情彻底昭雪之后,有父皇和你父亲哀荣庇护,到时候你便不需要再惧怕何人。”

忠臣烈士之女,只要不犯大错,无人敢碰。

更何况明宣帝原先错判了苏宣民,让他背负两年罪名,一旦苏宣民昭雪,明宣帝定然会在苏阮身上补偿一二,到时候有皇帝庇护,又有宣平侯府在后,谁敢轻易招惹于她?

苏阮听懂了太子的意思,她被谢老夫人抱着无法行礼,只能点点头恭敬道:

“多谢太子殿下提点,臣女记得了。”

太子也看出来苏阮聪慧,况且就算苏阮不懂,谢老夫人和谢青珩他们也懂,自然知道此时该暂避锋芒。

他没再多说,直接道别:“我还有事情要去太傅府,就不与你们多说了,老夫人,告辞。”

谢老夫人连忙抱着苏阮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看了苏阮一眼,放下车帘让人赶车离开,而谢青珩几人等到太子的马车走远之后,这才直起身来。

谢青珩快步走到苏阮面前,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模样,急声道:“阮阮,你可还好?”

吴氏也是上前:“阮阮怎么让母亲抱着,可是真伤了腿?我让人去寻大夫……”

“不用了,太医替她诊治过。”

谢老夫人说完之后,看了眼苏阮的脸色,将她身上的披风拢了拢,说道:“阮阮受不得寒,而且外间这么冷,有什么事情先进去再说。”

谢青珩连忙道:“祖母,我来抱她。”

谢老夫人皱眉看了眼谢青珩。

她知道谢青珩是担心苏阮,也未必有什么别的心思,可是苏阮和谢青珩毕竟不是亲生兄妹,而且苏阮也未曾入了他们谢家族谱,他们二人总要避嫌。

谢老夫人抱着苏阮侧开了半步避让了开来,直接说道:“不用,阮阮没什么重量,我抱着她就行,免得折腾来折腾去的,再碰着她的腿。”

谢老夫人抱着苏阮就大步朝着里面走去,而谢青珩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什么。

他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再强求着去抱苏阮,只是和吴氏一起跟了过去。

……

谢老夫人抱着苏阮回府的消息瞬间便传了开来,等到她将人送去了跨院那边,采芑和澄儿红着眼眶点了炭盆送上来时,谢嬛和谢锦月她们都是赶了过来,同来的还有谢青阳。

谢嬛一见苏阮就红了眼圈,而谢锦云快步就走到了跟前,一边伸手想要碰苏阮,一边急声道:“阮阮,你终于回来了……”

谢青珩伸手一挡,便将想要扑过去的谢锦云给挡了回来。

谢青珩沉声道:“别碰她,她身上有伤。”

谢锦云顿时缩了手脚,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苏阮见她模样,主动伸手拉了拉谢锦云的手,低声道:“二哥,我没那么严重,你别吓唬三姐。”

复又看向谢锦云:

“三姐,我没事,你别担心,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

谢锦云拉着苏阮的手,就察觉她手心冰凉,她想要替她捂一捂手,可是低头看到她手心手背上都有伤,虽然已经结了痂,可上面那一道道暗红色的印子却尤为吓人。

谢锦云小心轻握着苏阮的手,红着眼圈说道:“你怎么会没事,跪了那么久,听说还昏迷不醒了两日,我们和祖母都快吓坏了。”

她看着苏阮手上的伤口,哽咽道:

“怎么伤成这样了,阮阮,你疼不疼?”

苏阮轻声道:“有一点,不过不碍事的,等过上几日伤口好了就不疼了。”

谢锦月站在谢锦云身后,虽然板着脸,可眼底也依旧能看得出来关心:“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有哪一次是真的不疼的?你又不是铜浇铁铸的,这么多伤怎么能不疼?”

“你就不会哭一哭闹一闹,干什么要这么好强。”

苏阮早就习惯了谢锦月的嘴硬心软,声音软软的说道:“那我哭了,四姐会哄我吗?”

谢锦月横了她一眼,“我不会哄人……”

停顿了片刻,她又说道:

“我给你耍枪看,你不是喜欢看我耍枪吗?等你好了我教给你。”

苏阮看着有些别扭的谢锦月,轻笑出声:“那四姐可要记着,到时候不许反悔。”

第250章 太子的心思

谢锦月点点头说道:“不反悔,只要你好了,我就教你。”

谢锦月完全忘了她年后便要去武院的事情。

谢嬛和谢青阳都是围在苏阮身边。

谢青阳小心看了下她脸色,目光又落在苏阮腿上,半晌后才迟疑道:“苏阮,你的腿……”他有些犹豫的低声道,“还好吗?”

原本脸上还算平稳的几人都是齐齐转头。

谢老夫人见所有人都看向苏阮的腿,开口道:“阮阮的腿万幸没事,只是需要好生养上几个月,这段时间她不能下地走路,也受不得寒凉,你们几人若是有时间便多来陪陪她。”

“真的吗?太好了!”

几人都是露出高兴神色来,谢青阳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他明明是讨厌苏阮的。

苏阮惯会戏弄他,甚至还揍过他,他们两人之间可谓是“不共戴天”。

如果换成平日里,谢青阳看着她倒霉应该乐意才对,可是刚才当他看到苏阮那般虚弱的被谢老夫人抱回府里,那双腿更更是毫无力气的垂着时,他却是在那一瞬间生出惊惧来。

他生怕苏阮当真就这么坏了腿。

苏阮该是鲜活的,张扬无比的。

就像是那天在斗鸡台下,那般狡猾的欺负别人才该是她的模样。

她要是真的坏了腿,变成了病怏怏的样子,往后还有谁能跟他对着来?

谢嬛她们围在苏阮身边关心了一会儿,谢老夫人便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谢嬛他们虽然不想走,可又知道谢老夫人恐怕和苏阮有话要说,他们只能各自跟苏阮说了几句话,告诉她等她休息好了再来看她,然后便都出了跨院。

等屋中几个小的都走了之后,谢老夫人才对着吴氏说道:

“老三媳妇,你去让府中的下人将这跨院里好生整理一下,将这边的窗户都换成明纸。”

“还有,阮阮这边的银炭多添一些,她腿受不得寒,炭火不能断,再让人给这边单独设个小厨房,替她煎药和单独做药膳,将养身子。”

“除此之外,拨两个力气大、办事谨慎的老人过来伺候阮阮,记得要身家干净没那么多心眼的,阮阮伤着腿,身子又不好,别叫什么人都混进跨院里来。”

吴氏将谢老夫人的吩咐一一记下来之后,才点点头道:“母亲放心,我这就去准备。”

吴氏看出来谢老夫人有话跟谢青珩和苏阮两人说,领了谢老夫人的话后,就借口退了出去。

等她走后,柳妈妈领着采芑和澄儿退到了门外,将暖帘放下来之后隔绝了外面的寒气,然后亲自守在了门外,让采芑和澄儿也退了下去。

房中只剩下谢老夫人、谢青珩和苏阮三人。

谢青珩开口道:“祖母,父亲没跟你们一同回来吗?”

谢老夫人摇摇头:“朝中出了点事情,皇上留了你父亲在宫中议事,我先带了阮阮回来。”

她说完后看着谢青珩,

“青珩,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让你不要去求太子,更不要把太子牵涉进这件事情里来,你为何还要向太子开口?”

复又看向苏阮,继续道:

“还有你,方才在宫中,为何会突然答应了太子送我们出宫?”

苏阮抿抿唇看向谢青珩。

谢青珩说道:“祖母,我的确去求了太子,可这件事情我非求不可。”

谢老夫人皱眉。

谢青珩轻声说道:

“我知道祖母是不想让太子掺合到这次的事情里,让他和皇上那边起了嫌隙,甚至让他觉得我们谢家招惹麻烦,可是祖母可曾想过,我自从成了这太子伴读之后,就注定是要跟随太子的,荣辱皆系于太子一身。”

“太子选择了我,自然便希望我能交付忠心,祖母只想让我别牵连了太子,可若是我什么都将太子排斥在外,甚至不愿让太子帮忙,太子反倒是会觉得我故意疏远。”

“有时候麻烦也是牵系,让太子送你们出宫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既能让他得了贤德之名,又能让太子对我们谢家示好,甚至让谢家欠他一个人情。”

“太子是乐意的。”

谢青珩说完之后,苏阮才说道:“我和大哥的想法一样,祖母,大哥从选择了跟随太子那一刻起,宣平侯府就注定和太子荣辱一体。”

“不管我们愿不愿意让太子帮衬,在旁人眼中,宣平侯府就是太子一系,而太子起复也代表着宣平侯府的将来。”

“既为一体,便须得有来有往。我们辅佐他,他庇护我们,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过分的客气不仅不会让太子觉得我们体贴省事,反而会让他觉得我们对他隔着一层,对他未必那般真心。”

苏阮说完之后,才又继续道:

“况且刚才在宫中太子也说的清楚,他是因为知道钱太后欲留我在宫中,才赶来相送。”

“这些时日我一直都留在皇后宫中,有皇后出面挡着钱太后才能保我周全,可一旦离开皇后庇护,被太后召进了寿康宫,祖母觉得,太后她可会放过我?”

谢老夫人皱皱眉。

薄家被苏阮搞得七零八落,二皇子如今更是被打入大牢牵涉进谋反之事,眼见着倾颠。

钱太后失了依仗,没了薄家,不弄死苏阮才奇怪了,怎么可能饶了她?

苏阮见谢老夫人想通,才又说道:

“太子与太后不和,他愿意帮我们是好事。”

“就像是大哥说的,荆南的事情闹出来之后,朝廷失了民心,太子此时保全了我,甚至亲自送我出宫,会让所有人都觉得他有仁君之心。”

“而且谢家欠他人情,才能让他更放心的用大哥,甚至更信任宣平侯府。”

“合则两利的事情,太子心中是乐意之极的。”

谢老夫人也不蠢,只是想了想就明白了苏阮和谢青珩的意思。

她叹口气,摇摇头道:“你们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太子和宣平侯府牵扯太深,我担心皇上那边会有别的想法。”

苏阮闻言说道:

“皇上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情,荆南和户部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他费神。”

第251章 薄家屯兵,怎么可能?!

苏阮声音虽然不高,可却让在场两人听的清楚。

“薄家在审,二皇子那边也逃脱不掉,就算什么都没审出,单就薄家和二皇子就足以让皇上那头糟心不已,如果再真的审出了什么来,到时候牵扯的可就不止一两个人,怕是整个朝中都会大换血。”

“皇上顾着他们就已经够费神了,哪还有心思来顾全太子送我们出宫这等小事?”

苏阮声音低低的说道:

“更何况皇上之前把我送到永宁宫让皇后庇佑,免受太后之扰,就是存着想要保我性命让我周全的心思,至少在薄家的案子审清楚之前皇上心思不会改变。”

“太子殿下不过是照着皇上的意思行事,就算被皇上知晓,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当初皇上同意让太子选择大哥当伴读的时候,就等于已经是将宣平侯府交给了太子。”

“只要太子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越过皇上心中底线,而宣平侯府也没有表现的急于辅佐新君而罔顾皇上圣意的心思,皇上是不会因为我们亲近太子而为难我们的。”

谢青珩站在一旁,等到苏阮说完之后才开口:“祖母,我跟阮阮的看法一样。”

“皇上让太子选择谢家,就是想要让宣平侯府成为太子后盾,太子生母早亡,母族严家又势弱,皇上想要保住太子储君之位,替他铺路,咱们宣平侯府便是皇上亲自替他选择的助力。”

“皇上不会因为我们亲近太子,而心生不满之意的。”

谢老夫人对于朝政上的事情并不精通,可见谢青珩和苏阮都是这般笃定的模样,皱眉了片刻才说道:“你们既然都这么想,那或许当真是我想太多了。”

“反正你自己行事有分寸就好,莫叫好事变了坏事,给自己埋了隐患。”

谢青珩点点头道:“祖母放心吧,我知道的。”

太子的事情说完,苏阮突然想起之前谢老夫人说皇上召见她的事情,问道:“对了祖母,您之前说皇上召您入宫是为了薄家的事情,薄家出了什么事?”

谢青珩也想起谢老夫人入宫的事来,看向谢老夫人:“对啊祖母,皇上召见父亲便也罢了,怎会连您也一并召入宫中?”

“那薄家的事情和您有什么关系?”

朝中大事,向来只和朝臣有关。

就算真有什么事情需要召见女眷,也大多都由皇后、太后出面,皇帝亲自召见命妇的情况是极为少见的。

况且谢老夫人这些年一直都极少跟皇室中的人来往,也跟朝中的事情没什么关系,明宣帝怎么会突然召她?

谢老夫人闻言说道:“皇上召我,是为了嶂宁的事情。”

她没隐瞒苏阮和谢青珩,直接说道:

“皇上跟我说,薄家这些年所聚敛的钱财,除却给了二皇子的那一部分,大半都送往了嶂宁,而且薄翀这几年还借着自己兵部尚书的便利,克扣了军中兵器也送往了那边。”

“陛下怀疑薄家在嶂宁屯兵,又知道我当初是从嶂宁而来,所以才会召我入宫,想要询问我和嶂宁那边可还有联系。”

苏阮闻言神色惊愕。

薄家在嶂宁屯兵,怎么可能?

上一世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嶂宁那边曾经出现过什么动/乱的事情,薄家如果真的屯兵,那二皇子怎么会到死也不见动用过那些东西,甚至于薄家被她弄垮的时候,也未曾出现过什么大规模的乱局。

薄家如果真的屯兵,那哪些兵屯到哪里去了?

谢青珩却不知道这么多,他只是满脸惊讶道:“薄家居然敢做这种事情?难怪皇上突然之间会将整个薄家都圈了起来,连带着二皇子也被打入诏狱,原来是因为这个。”

明宣帝的性子向来不是什么果决的,更何况二皇子和薄家。

这两边一个是他的亲儿子,一个是他半个母族。

如果是正常的情况,明宣帝未必能下得了心彻查薄家和二皇子,不给他们留下半点生路。

谢青珩之前听到皇上下令刑部和大理寺严审此事,甚至就连二皇子也动了刑之后,正奇怪明宣帝这次怎么就狠得下心来了。

原来居然是因为他们碰触了不该碰触的东西,彻底激怒了明宣帝,所以才会落得这般下场吗?

谢青珩想起刚才谢老夫人的话,问道:“祖母,皇上叫你入宫询问,是怀疑薄家屯兵的事情与我们谢家有关系?”

“那倒不至于。”

谢老夫人摇摇头:

“谢家和薄家的关系不共戴天,薄家更是阮阮一手将他们弄到如今地步的,要是薄家的事情真跟我们有关系,我们怎么可能任由阮阮闹出之前的事情?”

“皇上叫我入宫,大抵也只是因为我来自嶂宁,当初身份又不那么干净,所以寻我问一下嶂宁的情况罢了。”

“只是这事情倒是真有些奇怪,我这几年一直都有跟你越伯他们通信,薄家如果当真在嶂宁屯兵,又是送钱又是送武器,这么大的阵仗你越伯他们怎么会一直都没有察觉。”

“可是他们却是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半句,就连那边的变动也没说过,我担心你越伯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谢青珩知道那个越伯,早些年在那个水寨里容纳了不少人,除了嫁入宣平侯府的谢老夫人,还有从良改做了镖局的未二当家,那个那个越伯便是当初水寨里面另外一个当家的。

他比谢老夫人和未当家的都要年轻几岁,而当初水寨里的人被朝廷招安后,那个越伯不愿意入京,就留在了嶂宁那边。

谢青珩还是好几年前的时候见过那个越伯一面,他的模样早已经忘记了。

他只隐约记得那越伯脾气很好,跟谢老夫人还有未芜的父亲未二当家的暴烈性子完全不一样,那个越伯笑起来温温雅雅,身材高瘦,满是斯文。

虽然记不清楚长相,可那感觉谢青珩却还有些记得。

光瞧模样的话,那个越伯半点不像是当水匪的,反倒像是个教书先生。

第252章 生疑

苏阮听到谢老夫人的话后,神色一怔。

姓越……

这么巧?

苏阮脸色微凝连忙开口问道:“祖母,您口中的那个越伯叫什么名字?”

谢老夫人不解的看向苏阮,不知道她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却也回道:

“叫越云虎。”

苏阮刚才瞬间提起来的心松懈了下来,刚想说话,就听到谢老夫人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他以前在水寨里的名字,听说是捡他的那个老爹替他取的,说是希望他能够像是山间猛虎一样高大威猛,可谁知道他光长个子不长力气,半点不像是老虎不说,反而斯斯文文的满肚子坏水儿。”

“他那时候一直都不喜欢这名字,总说这名字戾气太重,后来水寨的人被招安了之后,他留在了嶂宁那边自己做起了买卖,然后自个儿取了个名字,叫越什么来着……”

谢老夫人皱眉想了会儿,才说道:“哦对,叫越荣,他说他希望他的将来能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他还给他儿子取了个特别有意思的名儿,叫越骞,说是取自……”

“取自随林丘而止息,顺风气而腾骞,一鸣九皐,声闻于天。”(注:1)

谢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苏阮便开口接了下来。

谢老夫人错愕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苏阮脸色瞬间白了三分,紧紧抓着身上盖着的狐皮毯子,强撑起抹笑容低声道:“我猜的,我想着父母爱之子,必寄予厚望,愿其如鹤如鹰,翱翔于九天。”

谢老夫人也没多想,就笑着说道:“可不是吗,那老家伙总说着他儿子将来定然出息,还说再等几年,他将他手头上的生意交给他儿子之后,便来京城里长住。”

“那越骞长什么模样我还没见过呢,不过他总是说他儿子一表人才的,还说早年在嶂宁的时候,那小子迷得那些小姑娘晕头转向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吹牛。”

“我瞧着越荣那老家伙长得模狗样的,怎么能生得出来多好看的儿子来。”

谢老夫人嘴里说着嫌弃话,可脸上的笑容和言语之间,却是毫不掩饰跟那越荣的亲近之意。

苏阮露出个浅笑,好奇问道:“祖母和那个越伯关系很好?”

“那当然。”

谢老夫人笑声道:“我们认识的时候还只是十来岁的半大孩子,那时候他就是个小要饭的,我跟着我爹出门打牙祭的时候,他瞧着我手里拿着的烧鸡,死活抱着我的腿不撒手,后来被我捡回了寨子里面,成了万年老三。”

“说起来我们几个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活头,等寻个时间也该叫他们都来京城里聚聚,到时候我与你介绍他们。”

苏阮点点头道:“好。”

谢老夫人心中挂念着嶂宁的事情,再加上苏阮身上有伤还在病中,所以她没有留多久,与苏阮说了一会儿话后,交待她好生休息,就直接回了锦堂院那边。

谢老夫人还记挂着明宣帝说过的那些话,准备写封信去嶂宁,跟越荣父子问问薄家屯兵的事情。

谢青珩跟着谢老夫人一起离开,只是等将谢老夫人送回了锦堂院之后,他却又是脚下一转,直接回了跨院这边。

谢青珩没有让任何人通报,直接挥手止住了想要开口通传的澄儿和采芑,撩开暖帘就进了屋子里,然后就看到了苏阮那张脸上溢满阴沉之色的模样。

苏阮没想到谢青珩会突然回来,脸上的那抹深沉厉色来不及收敛,直直的就撞入谢青珩眼中。

她僵硬了片刻,才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开口道:“大哥,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谢青珩直接走到苏阮跟前,看着她说道:“你认识越荣?”

苏阮面色不变:“大哥在说什么?”

谢青珩皱眉看着她:“之前祖母说起薄家在嶂宁屯兵的事情时,你就已经脸色奇怪,就像是难以置信薄家会做这般事情一样,后来当祖母说起越伯的时候,你更是十分在意。”

“阮阮,你不是喜欢追根究底的人,无缘无故的你怎么会去追问越伯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越荣是不是和薄家的事有关系?”

苏阮手中一紧,握着膝盖上的狐皮毯子没说话。

谢青珩见状眉心越紧:“阮阮,我是你大哥,你有什么事情不能与我说的吗?”

苏阮抿抿唇,垂着眼帘时面色微白。

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苏阮的确是知道越荣是谁,准确来说,她更为熟悉的那个人是越骞。

上一世谢家垮了之后,南北陈对立之时,越骞便是南陈安帝身边最为倚重的大将之一。

当时南陈在武力之上远胜于北陈,只是因为北陈占着“正统”二字,又有一些特殊的原因,所以才能和南陈胶着多年不曾败退。

苏阮那时候辅佐幼帝竭力维持着北陈的安宁,又跟南陈对立多年,自然对于安帝身边的事情十分清楚。

安帝身边,文有祁文府,武有越骞,而越荣这个名字她则是在调查越骞的身家背景时看到过。

如果谢老夫人口中的越骞和越荣,就是她上一世知道的那个辅佐安帝的越骞和越荣,那么谢老夫人所以为的关系极为融洽的老伙计,恐怕早就已经面目全非。

否则上一世谢家倾覆之时,那越家父子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而她一直到了后来南北陈对立时才第一次见到越骞此人,甚至一直都不知道他们父子和谢老夫人还有这般关系?

苏阮脸色有瞬间的阴沉,一直以来所以为的一些东西生了动摇。

上一世的谢家当真是因她而亡吗?

若是,那越家父子当时在哪里,为什么凭着越骞那般权势,却没有在谢家出事之后,保住远在边关并没有留在京城的谢青珩,替谢老夫人留下血脉?

若不是,那谢家的事情他们又知道多少?

薄家和二皇子引诱她对谢家下手的时候,那越骞父子到底知情不知情,亦或者说,他们或许从头都知道,只是冷眼旁观,任由谢家满门被灭?

第253章 脱控

苏阮紧抿着嘴唇。

上一世很多她所认为的东西,都和如今所知晓的有了冲突。

那薄家所谓在嶂宁的屯兵,当真是为了二皇子,还是为了别人。

越骞现在就已经投奔了安帝,还是后来才投奔的?

那薄家屯兵的事情和越骞父子有没有关系,若有关系,那薄翀可知道越骞支持的人是谁?他认不认识安帝?若是认识,薄翀又为什么会舍弃了二皇子转而去辅佐他人。

嶂宁屯兵的事情可大可小,上一世直到很久之后,裕妃和二皇子由盛到衰一直到死,都未曾动用过薄家囤积的兵力,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薄翀所为?

那钱太后又知道这一切吗?

苏阮认知中所熟悉的事情彻底乱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疑点冒出来,让她整个人脸上神色变幻不断。

就好像本来是简洁明了的直线,如今交叉在一起生出繁茂甚至凌乱的枝节来。

让她一时间难以理清楚,更有种事情脱控的感觉。

苏阮心思起伏不定,手中揪着那狐皮毯子时忍不住用力。

突然手背上一凉,就见谢青珩伸手按住她手指,皱眉:“你手上有伤,这么用力,小心伤口再裂开来。”

“大哥……”

苏阮迟疑。

谢青珩看出她眼底犹豫,伸手将她紧握着的手指拨弄开来,见她手上伤口没有崩裂,谢青珩这才松了口气,将她手放回了膝盖上,蹲在苏阮所坐的榻前说道:

“阮阮,我问的问题如果很为难的话,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我知道你一直藏着些心事不愿意让人知晓,我也并非一定要知道你不想说的事情,我只是担心你。”

谢青珩柔声道:

“你若真不想说,便不说,别为难自己。”

谢青珩说完后,拍了拍苏阮的手背想要收回手来,却被苏阮主动握住,苏阮眼底划过抹挣扎,而谢青珩则是疑惑看着她也不催促。

过了一会儿,苏阮才低声说道:“大哥,如果我说,越骞他们和薄家有关系,你信吗?”

有些事情苏阮不能说,而且转世重生的事情她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说了也未必有人愿意相信,说不定旁人还会把她当了妖怪。

可是苏阮又不能真的什么都不说。

那越骞和安帝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苏阮弄不明白,更不知道他们父子到底是什么时候投奔的安帝,亦或者说是他们现在已经在替安帝谋事。

如果是将来才投奔安帝的,那还情有可原,可如果现在他们就已经是安帝的人了,她却将越骞的事情瞒着谢家的人。

万一那越骞父子当真和薄家屯兵的事情有关,甚至是对谢家不怀好意,到时候谢家众人连半点防备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谢青珩听着苏阮的话后脸色瞬变:“你说越伯他们和薄家有关?”

苏阮抿抿唇,低声说道:“我不知道我认识的那个越骞,是不是祖母刚才所说的那个越伯的儿子,但是我的确知道有一个名叫越骞的人和薄家有关。”

“当初在荆南的时候,想要寻得我父亲手中账册的人里面就有好几个是那个名叫越骞的人派来的,我曾经在逃亡途中听那些追杀我和我母亲的人提起过……”

苏阮没办法解释她怎么知道越骞和薄家有关,只能暂时推说他们曾经派人去过荆南。

如果越骞当真有问题,那么荆南还有谢家的事情和他们父子脱不了关系,她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

如果越骞没有问题,只是个误会,到时候也可以解说是同名同姓。

苏阮对着满脸震惊的谢青珩说道:

“我刚才瞒着祖母,是我不确定祖母口中的人和我知道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而且祖母和那个越伯关系极好,更有早年的情谊在中间,无凭无据只是名字相同而已,我怕万一认错了人,到时候会有难堪,更会损伤了祖母和他们之间的情谊。”

谢青珩听着苏阮的话,却是脸色不太好看。

世上同名同姓的人的确是不少,可是如同越骞父子这样不仅同名同姓,而且人又在嶂宁,偏偏又跟谢老夫人隐瞒了薄家在嶂宁屯兵的事情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单独的巧合还能说是凑巧,可是这么多撞在一起。

谢青珩根本就不相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谢青珩说道:“你可有见过那个越骞?”

苏阮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见过。”

上一世见过,不过已经是在几年之后。

谢青珩只以为那越骞之前曾经去过荆南,才叫苏阮见到了他的容貌。

他沉声说道:

“我会让人弄一副越骞的画像过来,让你辨认,然后想办法跟三叔说,让他派人去嶂宁查这件事情。”

谢青珩自己知道自己的能耐,他如今只是个太子伴读,手头没什么权势人手,而他父亲谢渊又是个行事冲动做不得假的,要是让谢渊知道了这事儿,他也能够去调查,可是到时候却是瞒不住谢老夫人,恐怕不出一天就能被谢老夫人瞧出端倪来。

反而是三叔谢勤,更能稳得住性子,也办事更缜密。

如若这件事情真的和越骞他们有关系,谢勤是最适合去调查真相的人。

谢青珩说道:“祖母和越荣父子的关系非比寻常,你先不要告诉祖母这件事,等我和三叔查清楚了之后再说,这段时间你好生在府中养伤,外头的事情别操心。”

苏阮低声道:“大哥,你如果让三叔去查,记得小心一点,如果越家那边当真和这次的事情有关,那薄家败亡,京中出事,他们那边恐怕也做好了事情败露的准备。”

“如果你们真要去查,别让三叔去,去找未芜师父,让未二当家出面去嶂宁走一趟。”

“未二当家本就是嶂宁人,回去借口探亲,既不会惊动了越骞父子,到时候若有误会也好解释,免得让祖母难做。”

谢青珩闻言就明白了苏阮的意思,他点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了,我会亲自去见未二当家,先确定了他和越家没有联系,再让他出面。”

第254章 老实交代,什么关系!

苏阮知道谢青珩性子谨慎,不会冒失行事,所以也没再多说,而谢青珩心中有事,也没久留,直接就转身离开了跨院。

谢青珩走后,苏阮依旧心绪难平。

她仔仔细细的回忆着上一世所有的事情,抽丝剥茧的试图从中找出她想要的答案,可是很多事情对不上,一时间也让她没有头绪。

她隐约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可是那灵光乍现之下,却又一时抓不住,让人焦躁不已。

“小姐?”

澄儿进来时,见到苏阮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她连忙上前:“小姐可是腿疼了?”

谢老夫人将苏阮送回来之后,就已经叮嘱了院中的下人,还将止疼的药也给了澄儿她们。

澄儿见苏阮脸色难看,只以为她是身上疼的厉害,急声道:“可要奴婢取止疼的药过来?”

苏阮闻言愣了下,见澄儿和采芑都是满脸担心,知道她们误会了,她连忙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起一些事情,所以有点儿走神。”

她顿了顿说道:

“对了,我回来怎么不见母亲,她身子可还好?”

府中的人都来了这跨院,却不见陈氏。

采芑连忙说道:“小姐放心吧,夫人没事儿,那日她晕倒回来之后昏睡了一天,醒过来后大夫说她受了风寒。”

“夫人跪伤了腿,这几天一直都在房中养着,老夫人去宫中接小姐回来的时候,夫人本也准备跟着三夫人他们一起去门前候着,是大公子说夫人身子还在病中又走不了路,所以命人拦着了。”

“小姐可是要见夫人?”

苏阮摇摇头,那天陈氏跪晕在她身边后,她对陈氏便失了些往常的怨怪。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她和陈氏,和爹爹,还有那些已经模糊却让人无比怀念的安稳日子。

苏阮对她没了怨恨,可对陈氏的感情依旧复杂。

苏阮抿抿嘴角说道:“待会儿命人去跟母亲说一声,就说我没事,让她好生在院子里养着,别来去折腾再伤了身子,我这几日不能见风,等我身子稍好一些,我就过去看她。”

苏阮上一世死于病痛,这一世就格外珍惜自己身子。

若非逼不得已,她也不会用自己的命去博明宣帝的清明。

苏阮很惜命,所以她记得卫善所有的叮嘱,也尽量会配合着卫善的吩咐,他说她不能着凉,苏阮就会安心在房中养着,她可不想再像是上一世那样,年纪轻轻便药不离身,瞧着跟个痨病鬼似的,到了病重之时说几句话便要又喘又咳个半晌,心肝脾肺都跟造反似的,疼的她夜夜难以安寝。

“你让她也好生养着,别让腿留了寒疾。”

采芑应了下来:“奴婢待会儿就去。”

苏阮“嗯”了一声,又说道:“我等一下写封信,你替我送去祁家,交给祁大人身边的金宝,让他转告祁大人,就说我一切安好,叫祁大人安心。”

苏阮腿上有伤,不好挪动。

采芑去取了纸墨笔砚过来,放在苏阮身旁。

苏阮提笔想了想,才落在纸上,很快写完之后将纸上的墨迹吹干,便将其折叠起来交给了采芑。

采芑将信收好,这才转身出去,先是吩咐了人去了陈氏的院子,然后才转身出了府中,而澄儿则是叫了谢老夫人安排的那力气大的妈妈进来,将苏阮抱到了床上休息。

……

祁家,世安苑中。

祁文府坐在椅子上,裤腿卷起来,大夫正在替他瞧伤。

大姐祁韵坐在一旁抹着眼泪,而二姐祁绮则是绷着脸。

祁文府瞧着哭得眼睛都肿了的祁韵,脑仁有些疼:“大姐,我没事的,你别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

“怎么会没事,你就知道逞强,这都好些天了腿上还是这个样子,又青又肿的,连走路都有问题,怎么会没事?”

祁韵拿着帕子直抹眼泪,祁文府本就跟她差着年岁,与其说是弟弟,倒不如说是被她当成儿子养大的,此时瞧见他那腿哪里会不心疼。

祁韵说完扭头看着那大夫:“陶大夫,我弟弟的腿到底怎么样了?”

那大夫瞧了伤处之后,替祁文府将裤腿放下来说道:“大姑奶奶放心,令弟的伤没什么大碍,这几日膝上不要太过受力,再养上些时日就能活动自如了,不会影响将来的生活。”

“真的吗?太好了!”

祁韵闻言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欣喜之色。

祁绮绷着的脸也是放松下里,开口说道:“没事就好,我还怕小四真成了瘸子,往后还怎么找媳妇儿……”

“祁绮!”

祁韵瞪着她,“你瞎胡说什么?!”

祁绮见自家大姐护犊子的模样,早已经习惯她偏疼祁文府却依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见祁韵亲自起身送看完诊的大夫出去,一边跟大夫询问着有关祁文府伤势的事情,心中愤愤的扭头就伸手戳了祁文府膝盖一下。

祁文府“嘶”了一声,脸皮子一抖:“二姐,你干什么?”

祁绮睁大眼:“疼?”

这不废话吗!

祁文府看他:“你跪四个时辰试试看?”

祁绮收回手,坐在椅子上撇嘴说道:“我又不傻!”

她看着祁文府时带着打量。

“祁小四,我记得你往日里挺精明一个人,就算是想要坑别人,也断不会把自己个儿也给坑了进去,四个时辰,你也不怕跪废了你一双腿。”

“你跟我老实交代,那个苏家的小姑娘跟你到底什么关系,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这么热心肠的替人家出头?”

祁文府闻言说道:“什么什么关系,我这是为民申冤……”

“装!”

祁绮哼了一声,“你当我蠢还是你蠢?”

“我是你二姐,你小时候尿床藏床单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德性?”

“你要真只是为了替那个苏宣民申冤,多的是办法,干什么选择这种最危险的,还那么强硬的跟着皇上硬碰硬,一个不小心就会连带着把你自己也给赔了进去。”

“你要不是为了保全那个小姑娘,我脑袋割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第255章 瞧上人家了?

“我听你姐夫说,那天宣正殿上,皇上本来已经同意了严审薄家,只要顺藤摸瓜下去,未必不能审出二皇子来,可你却非逼着皇上当朝下令把那二皇子一起打入了诏狱。”

“你这样子分明就是为了保全那个小姑娘,怕皇上将所有怒气都落在她身上,更担心放过了二皇子后事情会有反复,所以才拿自己的命去拼。”

祁绮说完之后,就那么瞧着祁文府,满脸的不相信。

“祁小四,我虽然没你聪明,可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往日里冷心冷肺的,对旁人的事情可从来没有这么上心过,就算是那南家也未必能让你冲上去不顾一切。如今这么眼巴巴的凑上去,绝对不只是因为你光风霁月,想要替那苏宣民平反吧?”

“说吧,你跟那苏家小姑娘到底什么关系?别想瞒我!”

祁文府闻言默了默,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道:“二姐,当年那床单是你偷偷往上面撒的水,然后说是我尿床,以要替我宣扬出去为借口,骗走了我最喜欢的麒麟玉……”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祁绮脸色一尬,差点被口水噎着,连忙咳了一声叉腰瞪着祁文府,“我在问你和那苏家小姑娘的事,别跟我顾左右而言其他。”

“我听说那小姑娘长得极好,你跟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瞧上人家了?”

祁文府:“……”

是长得挺好的。

祁绮原本还在思量着祁文府反驳了之后,要怎么让他开口,她想了百八十种办法来撬开这块蚌壳的嘴。

可谁知道祁文府居然没有反驳她的话。

祁绮瞧见他默认的样子先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他这样子代表什么之后,她不由瞪大了眼,豁然起身道:“不是吧,你还真瞧上人家小姑娘了?”

祁文府被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弄的有些尴尬。

见门外站着的丫环朝着里头瞧来,祁文府耳根有些泛红,连忙伸手压住祁绮,将她拉着坐回了原处。

“二姐,你声音小点儿。”

“不是…”

祁绮转头看着祁文府,满脸的惊愕和难以置信,“你来真的?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怎么会真瞧上那小姑娘的,我记得她还未及笄吧?你……”

祁绮上下看了祁文府一眼,“你这都这把岁数了,还想老牛吃嫩草?”

祁文府脸上顿时黑了几分,瞪了祁绮一眼:“二姐!我有那么老?”

“咳,也不是那么老。”

祁绮见他恼羞成怒,怕打击了他好不容易生出的凡心,连忙改口:

“我家小四自然是风华正茂一表人才,我只是觉得有些惊讶,你跟那小姑娘认识没多长时间吧?”

“母亲这几年替你相看的姑娘也不少,那些有意想要嫁给你的世家小姐更是多,其中不乏长相出众性格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

“你要么瞧不上人家,要么就跟个冰块似的没什么反应,怎么就……”

怎么就看上苏家那小姑娘了呢?

祁绮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记得,那个名叫苏阮的小姑娘跟着她娘入京住进宣平侯府,满打满算还不到三个月时间吧。

那苏阮除了在贺家闹了一通,跟着那林家小姐一起落了水之外,便鲜少出现在人前,后来更是听说一直都在宣平侯府里面。

祁文府往日跟宣平侯府也没什么交集,而且他平日里也不是个喜欢闹腾的性子,怎么会对宣平侯府的这个继女动了心的?

祁绮心思转了转,想起这次薄家的事情,瞬间便有些明白了祁文府为何会突然一反常态,为了护着那个小姑娘便跟着皇上硬碰硬,甚至还险些跪废了膝盖。

祁绮好奇问道:“你之前是不是就认识那小姑娘了?”

祁文府自小便跟祁绮亲近,而且祁绮虽然比他打大上十几岁,可性子却跟少年人一般活泼,反倒是跟祁文府最为处得来。

祁文府也没瞒着祁绮,就说道:“之前薄家的事情还没闹出来,我又奉皇上的旨意暗中调查户部贪污之事,便和她有过些交集。”

“什么交集?”祁绮追问。

祁文府抿抿嘴角:“就是见过几面,说过些话。”

祁绮歪头:“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祁文府有些无奈,“她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我是个大男人,二姐觉得我还能做些什么?”

祁绮闻言咂咂嘴:“所以就只是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你这就对人家动了凡心瞧对了眼了?”

祁文府闻言没说话,想起之前宫门前苏阮朝着他笑的模样,想起她一头栽倒在他身前的虚弱,想起后来在宫中苏阮哪怕高烧迷糊时,依旧记得替他脱身时的执念。

那时候被她抓过的手仿佛还能感觉到温暖,而心脏里面更是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此时想起来时,依旧能记得那时候的悸动。

祁文府也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是动了心。

他只是觉得,每当想起那娇俏少女的时候,他心中会浮出一些异样,还有一些从未有过的触动。

祁绮拍了他一下,皱眉:“想什么呢,问你话呢!”

祁文府抬起头说道:“二姐,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动心。”

“我与苏阮之间的确有过交集,而且我也能感觉到我对她有一些在其他女子身上从未有过的感觉,但是若说是喜欢,却又好像还欠缺了点儿什么。”

祁文府没有喜欢过人,也没有对谁动过心,但是他能感觉得到,他对苏阮虽然有那么些不同,却还远远没有到能让他为了苏阮不顾一切的地步。

宫里那一跪,还有后来宣政殿上的不依不饶。

其中固然有想要保全苏阮的心思,可未必没有想要保全自己和祁家的意思在里面。

他很清楚,这次的事情闹出来后,苏阮是其一,他是其二。

如若不能将薄家和二皇子一系斩草除根,彻底断绝了起复的可能,但凡给了他们翻身的机会,到时候倒霉的就不仅仅是苏阮一人,还有他和整个祁家。

祁文府是理智的。

他对苏阮有些好感他不否认,可是有些事情光有浅显的好感是完全不够的。

第256章 心动

祁文府看着祁绮说道:

“我对苏阮还没有到了倾心相许的地步,而且我看的出来,苏阮对我也没有那份心思,所以二姐,这件事情你知道就行了,我还没确定心思之前你别掺合,也先不要告诉大姐和母亲。”

祁绮听着祁文府理智的有些过分的话,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为什么?”

“你说呢?”

祁绮瞧着祁文府脸上的一言难尽,突然就想起府里那个恨不得将小儿子打包送出去的老母亲,还有操心祁文府会孤老终生的大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照着大姐和母亲那性子,要是真知道了向来不懂男女情事的祁文府动了凡心,估摸着还不等他做什么,那两人就能先找到了宣平侯府去直接给他提亲。

祁绮满脸的促狭:

“这会儿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要是早早找个媳妇儿回来,母亲她们哪至于瞧见个女子就恨不得让你娶进门来?”

那头暖帘被掀开,送走大夫返回来的祁韵刚走进来,就刚巧听到祁绮话里的尾巴,她眼中一亮问道:“什么娶进门来?子嵘有喜欢的人了,哪家的姑娘,什么性子?”

祁文府嘴角抽了抽。

祁绮哈哈大笑起来。

祁韵一脸的茫然:“你笑什么?”

祁绮边笑边说:“没,没什么……”

祁文府瞪了眼幸灾乐祸的祁绮,这才对着祁韵解释道:“大姐,不是我喜欢的人,是国子监那边有个学子要定亲了,所以我问问二姐该送什么贺礼。”

祁韵原还以为是祁文府有了喜欢的人,没想到是国子监里的学子,她脸上露出些失望之色,却也还是回道:“既是国子监的学子,你又是师长,命府中备些东西送过去就行了。”

祁韵走到祁文府身边坐下,对着他说道:

“我方才问过大夫了,你这腿虽然没伤了骨头,可到底需要修养,还有,该忌口的依旧要忌,切勿受了寒,待会儿我会跟你这边的下人说一声,让他们好生看着你,免得你总是不将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

“对了,你国子监那头的差事怎么样了?”

祁文府回道:“我跟皇上告假了。”

祁韵闻言愣了一瞬,就连祁绮也是收敛了笑意。

祁文府说道:“马上年节了,国子监刚过了小考,也没什么大事,而且我腿受伤进出也不方便。皇上准了我的假,让我好生在府中修养,所以这几日不用去国子监当值了。”

祁绮闻言张嘴就想说话,被祁韵拉了一下。

祁韵眉宇间带着温和之色,柔声道:“既然告了假,那便在府中好生歇着。”

“你姐夫前儿个刚得了副白玉子的棋盘,正愁着没人跟他对弈呢,你能在府中正好了,回头让他来寻你来,正好你能陪着他过过瘾。”

祁文府闻言扬唇:“好。”

祁韵二人陪着祁文府说了会儿话后,这才退出了院子。

等出去后,祁绮就忍不住说道:“大姐,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国子监那地方清闲,况且小四的身子也没什么大事,皇上却在这个时候让他留在府中修养,皇上可是恼了小四?”

祁韵年岁大些,说话时更沉稳些:“恼是肯定恼的,那一日子嵘当朝逼迫,皇上怎会全不在意?”

“那小四……”

“没事的。”

祁韵见祁绮担心,开口安抚道:“子嵘虽然做的有些过了,可到底是为了朝政清明,而且薄家和二皇子也的确是有过错在先。”

“皇上对子嵘一直不错,就算真恼他也是一时的,而且有南家那边帮忙说项,子嵘救了南元山,南家的人总是要领受这份恩情的。”

要是南元山因祁文府出狱昭雪,转过头来却对祁文府不闻不问,那南元山这个次辅之名怕是也就毁完了。

到时候朝中还有谁敢帮衬亲近南家?

祁韵看了眼祁绮说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别成天毛毛躁躁的,子嵘既然没说什么,就别多过问,朝中的事情他自己有分寸的。”

祁绮闻言撇撇嘴:“我这不是关心他吗,换成是旁人,谁管他!”

两人说着话朝着世安苑外走去,迎面就碰上了回来的金宝。

金宝手里捏着封信,下头还搭着个锦盒,瞧见二人就连忙俯身行礼:“大姑奶奶,二姑奶奶。”

祁韵说道:“你这是去哪儿了?四爷伤了膝盖,怎么不在跟前伺候着?”

金宝连忙说道:“回大姑奶奶的话,小的方才去库房那头替四爷取新制的笔砚去了,临回来的时候听着外头有人寻四爷,所以去了前门一趟,才回来晚了。”

祁绮好奇:“有人找你家四爷?”

这个时候,祁文府招惹了明宣帝被变相下令禁足府中,谁还会来找他,不怕惹祸上身?

金宝说道:“对,是宣平侯府的人,让小的转封信给四爷。”

祁绮挑眉,宣平侯府?

刚还说起那家的小姑娘,转眼就来了信了,她问道:“来人可有说送信的人是谁?”

金宝也没瞒着,就直接回道:“是宣平侯府的六小姐,说是今日出宫回府了,便写了信来想要多谢四爷之前在宫中相助之恩。”

祁绮听到送信的人是苏阮,顿时那心口就跟猫爪子在挠一样,满心的好奇。

倒是祁韵没有多想,只以为苏阮是记着之前薄家的事情,所以写信来道谢的,她说了句:“倒是个知恩懂礼的孩子。”

祁韵说道:“行了,赶紧送信进去了,记得回去后好生照顾你家四爷,他腿脚不方便,这几日身边别离了人,还有多留意着你家四爷,别叫他吃了什么发物,也别让他出去受了寒再伤了腿。”

金宝连忙点头:“是,大姑奶奶,那小人先进去了。”

祁韵点点头后,金宝便拿着东西入了世安苑,祁韵忍不住感慨了声:

“之前听闻了贺家的事情,还有宣平侯大婚那日苏阮大闹喜宴的事情时,我还觉得这位苏小姐是个性子张扬跋扈的,如今瞧着倒不似传言那般不堪。”

第257章 臭小子,还想骗她!

祁绮回了句:“那些传言能有几句真的?”

她撇撇嘴满脸的不屑。

“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妇人是什么样子,寻常一件小事儿经了那些长舌妇的嘴都能变了样,更何况苏阮身份本就尴尬,谁知道那些跟她有关的传言里头,旁人添油加醋了多少。”

“贺家的事情我听说过,那小姑娘是被人嚼了舌根子骂了她母亲才动的手,至于宣平侯大婚那日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大闹婚宴,可终归是有理由的。”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的事情,换个人来,有谁能做到像是那苏阮一样,拿命去跟皇室硬碰硬,只是为了给自己父亲和荆南那些枉死之人申冤的?”

祁绮知道祁文府的心思后,下意识的便将那苏阮当成了自己人,毫不犹豫的护短。

“大姐,你可别听了那些流言蜚语的。”

“我瞧着那个苏阮就挺好的,她要是不好,怎么能得宣平侯府的人喜欢,而且上次安阳王妃寿宴的时候,那宣平侯府的老夫人还专程带着她在身边,给她做脸。”

“宣平侯府的人又不是傻子,你说对吧?”

祁韵听着自家妹妹的话,扭头怀疑看着她:“你这么帮着那苏阮说好话,怎么,认识?”

祁绮摇头:“不认识。”

“我就是想着,一个人不管性情如何,可只要纯孝有傲骨,那就坏不到哪里去,大姐你之前不是也说过这苏阮宫门前那一跪让人刮目相看吗?”

祁韵闻言见祁绮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没多想,只是点点头:“的确是。”

谁能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能够做到那般地步?

祁韵想了想说道:“你既这么喜欢她,等回头府中设小宴的时候给她递张帖子,邀请她过府聚聚就是。”

苏阮这么一闹,名声是有了,公道也讨了回来,可恐怕京里头这些世家之人也都不愿多与她来往了。

那般性子的女子,太过要强脾气也烈,这京中怕是没有几户人家消受的起。

祁韵心中有些叹息。

那苏阮将来的婚事,怕是难了。

祁绮点头应下来之后,突然说道:“大姐,你先在这里等等我,我想起来刚才忘了东西在小四那。”

“什么东西?让玉儿去给你取来……”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大姐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祁绮说了一句后,没等祁韵回话,连个丫环也没带上,就转身朝着院子里面快步跑了回去。

祁绮走进了院子里后,就停了下来,然后猫着身子绕去了祁文府的书房外,她压住了想要通传的小丫环,使了个眼神让他们让开一些后,就直接走到了门前,悄悄掀开了一些暖帘子。

门前露出个小缝,祁绮站在那朝里望去,就见到祁文府手中正拿着封信,那惯来冷清的眉眼上染着浅笑。

隔着些距离,却能清楚听到门内声音。

祁文府压着手里的信纸说道:“送信的人可有说了,苏小姐身子如何?”

金宝回道:“那丫环说,苏小姐身子好多了,只是还见不得风,腿也得好生养着。苏小姐说让四爷不必担心她,也多谢四爷在宫中替她周全。”

祁文府闻言眉心舒展开,“有什么好谢的,要谢也是我该谢她……”

那天在宫中,他其实已经做好了会被明宣帝严惩的准备。

他当朝逼迫,又让明宣帝损了颜面,哪怕将薄家和二皇子弄进去,可自己也冒犯了君威,就算明宣帝不会下旨要他的命,可几十板子恐怕是逃不掉的。

祁文府当时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受罚了,可谁知道后来苏阮却会突然来了那么一遭。

她的话让明宣帝对他释了疑,也让明宣帝承了他的情。

让明宣帝以为,那天他送上去的那些证据全是从苏阮手中得了,如果不是他开口阻拦让苏阮敲登闻鼓,事情只会闹的更大,而户部和荆南的事情更是会一发不可收拾。

正因为如此,明宣帝才免了他责罚。

要不是苏阮,他闹出那么多事情,也不会只是被明宣帝下令在府中修养了。

祁文府看着那信纸上的字迹时,眼中全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小小年纪,怎就这么多心眼的,自个儿还没顾好,便想着别人。”

金宝说道:“四爷,苏小姐信中写什么了?”

祁文府将信纸折了起来,抬头正想说话,就突然听到门前传来一丝轻响。

“什么人?”祁文府皱眉。

那头暖帘飘动却没人回话,祁文府说道:“去看看。”

金宝闻言应了一声,就快速走了出去,掀开暖帘却见门外空荡荡的,只有两个小丫环守在那里。

“刚才可有什么人过来?”金宝问道。

那小丫环眼神一飘,摇摇头:“没有。”

金宝疑惑看了她一眼,又四处瞧了瞧,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想着这世安苑是自家四爷住的地方,寻常轻易也不敢进来,他这才叮嘱了一声让她们好生守着,然后转身回了房内,而祁绮等他走了,才从拐角的地方走出来。

“二姑奶奶……”

“嘘!”

祁绮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别告诉小四我回来过。”

那丫头茫然,不知道二姑奶奶是在做什么,却还是听话的点点头。

祁绮这才转身走了出去,等快步出了世安苑后,脸上顿时就露出个得意的笑来。

臭小子,还想瞒着她。

那收到小姑娘信后满面春光的样子,还说没动心呢,她可没瞧见他对旁人那般提起来时便眼底溢满温柔的。

祁绮笑得眉不见眼,说不定小四这回真要给她找个弟媳妇儿回来了。

“阿绮,你笑什么呢?”

祁韵站在外面,见祁绮风风火火的跑回去,没一会儿又笑得一脸灿烂的空着手走出来,她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回去拿东西了,东西呢?”

祁绮山前挽着祁韵胳膊,笑道:“不拿了,我回去后想了想,觉得还是留给小四吧,反正他也用的着。”

祁韵扭头看着她。

“什么东西?”

见祁绮那止不住的笑,祁韵皱眉道:“我怎么觉着你今儿个说话古里古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258章 缠人精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58章缠人精祁韵上下看着祁绮:“你刚才回去真的是拿东西的?”

这样子怎么瞧着怎么不对劲。

祁韵皱眉看着她:“该不会是子嵘有什么事情,你瞒着我吧?”

“怎么会,大姐你想多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祁绮见自家大姐露出疑惑之色,连忙将高扬起来的嘴角压了下去:“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四对你最好,他怎么可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就算真有,那他也不会告诉我不是?”

祁绮虽然已经有七、八分笃定,祁文府对苏阮动了心思,可是好歹还记着之前答应祁文府的话,怕祁韵和祁老夫人知道之后太过激动而坏了事,所以忍着没将苏阮的事情说出来。

见祁韵依旧带着怀疑,祁绮直接伸手挽着祁韵的手说道:

“大姐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她转移话题说道:

“对了大姐,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在府中设宴请苏阮过府来玩吗,我觉得这主意挺好的。”

“那小姑娘一身的傲骨,性子又讨人喜欢,总不能真叫她在京中失了人缘儿了,我瞧着她这般好的性子,倒是可以跟她多走动走动。”

祁韵在祁绮脸上没有瞧出什么不对劲来,又被她转了话题,便说道:“你喜欢的话,请了就是。”

“可是我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名目啊。”

祁绮说道:“我府中近来没什么小宴,而且我那嫂子身子不好,也受不得吵闹。”

“要不然这样,我记着再有一个来月就是婉姐儿的生辰,不如到时候你在府中设宴,请了苏阮过去,我趁机会过去跟她碰个面瞧瞧她如何?”

祁韵有些疑惑的睨她:“这么费尽心思的也要见见面,就那么喜欢那苏阮?”

祁绮毫不犹豫的点头:“喜欢!”

那可是未过门的弟媳妇儿,当然喜欢了。

祁绮挽着祁韵的手笑道:

“那小姑娘是个好的,大姐你也会喜欢的。”

“反正婉姐儿到时候要办小宴,就是多张帖子的事情,大姐你就请了邀她过府,让我瞧瞧她好不好?大姐……”

祁绮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年岁也不轻了,可是顶着张保养的极好的脸,睁大了眼晃着祁韵的胳膊撒起娇来依旧让人招架不住。

祁韵被祁绮缠的没法,连忙摁住她作乱的手,有些头晕脑胀的说道:

“好好好,你个缠人精,多大的人了还好意思撒娇?”

祁韵戳了她一指头,这才继续说道:“你既然想见,那到时候我让人送张帖子过去就行了,只是听说那苏氏女这次伤了身子,而且宫门前那一跪,恐怕腿伤的比子嵘还要严重的多。”

“婉姐儿的生辰,我就算让人送了帖子过去,可不保证她一定愿意来。”

“她会来的。”

祁绮笑道:“婉姐儿的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呢,到时候她的身体也好许多了,再说凭她和小四共患难一场,小四外甥女的生辰宴,她肯定会来。”

祁韵闻言摇摇头:“你可别说的那么笃定,先看看吧,到时帖子送过去,来不来便只能随人家了。”

祁绮点头,挽着祁韵的胳膊说道:“谢谢大姐,就知道大姐对我最好了!”

祁韵对着自己的妹妹没辙,忍不住白了她一眼:“真该让显儿他们来瞧瞧你这个当娘的是个什么模样,老大不小了,也不怕人笑话。”

祁绮嘿嘿一笑,抱着她胳膊不撒手。

祁韵无奈,只能由着她去了,姐妹两亲亲热热的朝着祁老夫人那边走去。

……

世安苑中,金宝回了房中时,祁文府便问道:“怎么回事?”

金宝连忙回道:“回四爷,没什么,应当是风吹了帘子。”

祁文府闻言这才收回目光。

金宝说道:“四爷刚才想要吩咐什么事儿?”

之前祁文府是想要说什么的,只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这才歇了话头。

此时无事之后,金宝便问了起来。

祁文府闻言愣了愣,下一瞬摇摇头:“没什么。”

刚才那么一打岔,他自己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祁文府手里拿着信纸,对着金宝说道:“去跟府中说一声,晚上不必备饭,我要出府一趟。”

金宝闻言连忙道:“四爷要出去?可是大姑奶奶说让你好生在府中休养……”

“我有事情要去南家。”

祁文府说完之后,对着金宝道:“大姐待会儿就回去了,这事儿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晚些时候叫门房那边嘴巴严一点,瞒着大姐和母亲,免得让她们担心。”

“对了,父亲呢?”

祁文府突然想起了老爷子,问道:“今儿个早起开始就没在府中瞧见他?”

金宝说道:“老爷子跟着几个朋友去了西郊的大佛寺了,说是这两天夜里要宿在那边,替四爷念佛诵经去晦气,不回来了。”

祁文府:“……”

替他念经送佛?

怕不是溜去西郊踏雪去了吧…

就他爹那性子,能安稳下来在佛前待上两日才怪了。

祁文府无语说道:“娘没收拾他?”

“咳…”

金宝咳了一声,憋着笑说道:“收拾了,昨儿个夜里老夫人拿着拐杖追着老爷子敲了一顿,听说早上走的时候,老爷子眼睛都是青的。”

“老夫人说了,老爷子既然喜欢念经,就在大佛寺里多待几日,手抄两本金刚经回来,要是抄不够回来了就放狗撵出去。”

祁文府听着金宝的话,“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一物降一物,他爹那老顽童,也就只有他娘才能降得住了。

金宝领了命出去准备马车,祁文府笑了一会儿才安静了下来,他将手中折着的信纸摊开,看着上面苏阮所写的东西,若有所思。

太子送苏阮她们出宫的事情,祁文府不觉得奇怪,毕竟如今这种情况,太子拉拢宣平侯府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明宣帝那头既然有心想要保苏阮,太子未必看不出来明宣帝的意思。

他送苏阮出宫,既能对谢家施以人情,展现储君仁德,收拢朝臣之心,又是顺着明宣帝的意思,保全苏宣民遗孤,恐怕太子所为也有明宣帝示意的关系。

第259章 橘子

可是那嶂宁的事情……

祁文府眉心微皱,苏阮在信中说,薄家之前运粮运银前往嶂宁,未必是在嶂宁屯兵,而且就算他们真的是在屯兵,薄翀所为的那个人也未必是二皇子宇文延。

苏阮将谢老夫人和越荣的事情简单说了几句,哪怕只是寥寥数语,可是祁文府依旧是察觉到了苏阮在信中未曾直接说出来的担心。

苏阮是怕,有人利用了谢老夫人往日在嶂宁的那份关系,更怕薄家所为并非是为了宇文延,这其中还有别的隐秘,而如果他们未曾查清楚,单独只是弄垮了薄翀和薄家,让二皇子顶了所有罪过。

到时候那些人被断了臂膀和放在明面上的薄翀等人,定然会彻底隐藏在了暗处,没了线索,他们再想要将那些人查出来便无疑是难于登天。

有这么个藏在暗处的人,他们在明,那些人在暗,实在难以心安。

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想要干什么,更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如若薄家屯兵的事情当真是为了那些人,那他们所图的又怎么可能是小事?

祁文府靠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拂过膝盖之上,感觉到那里传来的隐约刺痛,眉心微蹙起来。

他不怀疑苏阮的判断,毕竟连他看到心中所说的那些东西时,也隐约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只是薄家如果不是为了宇文延筹谋,那他们是为了谁?

如果暗中真有这么一个人,利用薄家谋财,借用二皇子声势谋事,甚至于隐藏在暗处不被任何人察觉,就连宇文延也被骗了过去。

那人是怎么做到的?

祁文府心头生出了和苏阮一样的疑惑。

薄家替他人谋事的事情,是知情之后舍弃了二皇子另投他人,还是单纯被人利用?

这件事情裕妃知不知道?

钱太后又知不知情?

他们这些年一直暗中想要让宇文延取代了太子的储君之位,那他们知道他们一直以为辅佐宇文延的薄家,实际上是在辅佐其他人吗?

而那个暗中之人,又到底是谁?

祁文府脸上神色变幻不断,沉着眼看着那信纸上的字迹时,紧抿着嘴唇。

“四爷,马车备好了,是要现在走,还是待会儿再走?”

金宝去了门房一趟,让人备好车后就回来了。

祁文府迟疑了下,这才取出火折子,将手中信纸点燃之后,让那信上字迹随之变成灰烬,这才开口问道:“大姐她们走了吗?”

“还没呢。”

金宝说道:“大姑奶奶和二姑奶奶还在老夫人那里说话,瞧着恐怕还要一会儿才离开。”

祁文府将那些灰烬推到一旁,才说道:“那等大姐她们走了之后,我们再出府。”

否则要是让祁韵知道他出去,恐怕又得唠叨他半天。

金宝点点头:“那我去跟外头的人说一下,大姑奶奶她们走了之后,让人通知一声。”

祁文府点点头,撑着桌子起身朝着窗边缓缓走了过去,等走到那边之后,拿出之前查来的那些有关薄家的东西,准备细细再看一次。

之前不知道薄翀另投他主,所以未曾留意一些事情,可如今知道了,祁文府便察觉出来,薄家那些查来的消息当中,有几条原本觉得十分奇怪的消息倒是有了解释。

祁文府想要细细察看一番,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若是能找出薄翀支持的人就是最好的……

“喵~”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猫叫声。

祁文府翻看手中东西的动作顿了顿,他推开窗扇朝外看去,就见到不远处的雪地里,蹲着一只黄毛猫儿。

那猫儿长得毛茸茸的,蹲在那里时团起来后看着胖嘟嘟的一团,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格外的显眼。

似乎是听到这边窗户被推开的声音,那猫儿扭头朝着这边看过来,歪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了一会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喵”了一声。

祁文府唇边溢出笑来,朝着那猫儿叫了声:“橘子,过来。”

那黄毛猫儿听到叫声,立刻便朝着这边窜了过来,身形灵活的踩着窗外的梅树便攀着上去,然后在枝桠上一踩,想要借力跳进窗口,却不想那树桠“咔擦”一声,树枝儿带着猫儿跟着树上的雪一起扑簌簌的便朝着地上落了下去。

原本想要展现矫健身姿的猫儿“吧唧”一声,以四肢摊开的姿势落进了雪地里,砸出来一个深坑。

“……”

祁文府呆了一瞬,片刻后嘴角抖动,喉间溢出一连串的笑声。

“喵喵喵!”

那猫儿从雪地里挣扎着爬起来,听到祁文府的笑声之后,顿时炸了毛,张嘴气急败坏的叫了几声之后,就踩着窗棂扑进来,然后挂在祁文府身前用力甩着毛,将身上沾染的雪花甩了祁文府一身。

“橘子!”

金宝进来时,就瞧见猫儿趴在祁文府身上撒欢,连忙上前就想将它扒拉下来:“干什么呢,浑身是雪的,赶紧下来……”

“没事。”

祁文府拦了金宝的手,抹掉了脸上沾上的雪花,然后用手熟练的挠了挠橘子的下巴说道:“脾气还挺大?”

橘子转过头去,将屁股对着祁文府,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回答他似得,不满的甩了甩尾巴。

祁文府忍不住笑出声:“都快长成肉团子了,自己摔了,还不让我说?”

“喵~”

橘子叫了一声,扭头时大眼看着他,里头满满都是不高兴。

祁文府笑起来,用力揉了揉橘子身上柔顺的毛发,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起了苏阮来,那日在梨园春里,那小丫头抱着柱子瞪圆了眼睛的模样,像极了眼前的橘子。

祁文府揉了揉橘子的脑袋,突然说道:“金宝。”

“嗳,四爷?”

“待会儿去南家的时候把橘子带上,等去了南家之后,你去一趟宣平侯府,把橘子送去给苏小姐。”

金宝闻言诧异,这橘猫祁文府养了也有将近两年了,平日里跟个大爷似的,这府里到处乱串,砸了祁文府不少东西,老夫人说扔出去祁文府都没答应。

如今送去给苏阮?

第260章 解闷

金宝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迟疑:“四爷,你说把橘子送去给苏小姐?”

祁文府点点头,抓着橘子的小爪子摸了摸肉垫,带着笑说道:

“她伤了腿,身子又受寒,少说也得养上一两个月不能出府,薄家和二皇子的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她也不适合出来露面,免得招了某些人的眼。”

“那般大的小姑娘最是喜欢热闹的时候,成天关在府中还不得闷坏了,把橘子送过去给她解解闷儿,也省得橘子在府里越吃越肥,都快长成肉球儿了。”

祁文府揉了揉橘子的爪子,说道:“对不对,小胖子?”

“喵~”

橘子似乎知道祁文府在嘲笑它,扭头便朝着他手上咬来,齿尖落在手上时却并未用力,酥酥痒痒的蹭了两下,像是在威胁。

“还敢发脾气?瞧你现在我都快抱不动了。”

祁文府被逗笑,拍拍它脑袋:“等去了人家府里,再敢咬人,小心被炖了做猫汤,到时候我可不救你!”

“喵!”

橘子扭头,屁股朝向他。

……

祁韵和祁绮府中都有事情,回来祁家也不过是因为知道祁文府之前受伤身子不好。

眼下瞧过了他,又知道他腿上没什么大碍,两人陪着祁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后,就各自离开回了府里,而祁文府等他们走后,才去见了老夫人一趟,然后悄悄出了府。

金宝驾车将祁文府送去了南家之后,就拐去了宣平侯府。

等通报了之后,才被下人领着去见了苏阮。

苏阮知道金宝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满是惊讶,而当看到金宝怀里抱着的那只熟悉的猫主子时,更是惊愕出声:“橘子?”

那黄猫儿听到有人叫它,扭头朝着苏阮这边看了一眼,歪着脑袋时眼睛水汪汪的。

似乎是在辨认眼前的人,橘子耳朵抖了抖,疑惑了片刻之后,便闻到隐约的药香气。

它歪着头嘴里发出一声细叫之后,正当金宝想要说话,橘子就突然在他怀里挣扎了起来,猫爪子挠了他一下之后趁着金宝来不及抱紧,整个儿挣脱开来就猛的就朝着苏阮那边扑了过去。

苏阮下意识的张开手,被有些重量的橘子一头撞进怀里,嘴里轻呼了一声。

橘子则是用尾巴缠着苏阮的手,亲昵的在她手上舔了下,撒娇似得的“喵”了一声。

“橘子!”

金宝吓了一跳,眼见着橘子跳过去来不及阻拦。

橘子那一身肉可不是白长的,寻常两、三岁大的猫儿哪有它这般重。

平日里就算是他抱的久一些都觉得吃力,更何况是苏阮这般娇娇弱弱又有伤在身的小姑娘。

橘子这么猛的撞过去,说不准会伤了人。

见苏阮眉心轻皱像是有些吃痛,金宝急声道:“苏小姐,您没事吧?”

转而厉声道:

“橘子,快下来!”

金宝上前想要将橘子捞回来,没曾想才刚一伸手,橘子便扭头朝着他挥了一爪子:“喵!”

“橘子!”

金宝想要强行抓它,可往日还算亲近他的橘子却是突然使了性子,左右灵活闪开之后,然后直接身子一团就埋进了苏阮怀里,嘴里“喵”、“喵”直叫。

苏阮被猫儿动作弄的有些痒,伸手抚了抚橘子的背脊,揉着它的耳朵下意识的护着它说道:“算了,我没事,它没伤着我。”

金宝迟疑:“可是……”‘’

“没事的,我就是方才没留意才险些没抱住,它有分寸的。”

金宝闻言看了眼苏阮,见她脸上神色不像是说假,而且她眼中带着柔和是真的不排斥橘子。

他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橘子窝在苏阮怀中伸着爪子抱着她的手臂,在苏阮轻挠之下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忍不住诧异至极。

这猫儿养在祁府这么长时间,平日里除了祁文府和他以外,几乎不让旁人近身,就连世安苑里的丫环想要抱一抱都得看它脸色。

这猫看着性子温和,实际上却是野的很。

翻墙爬房梁那是一绝,鲜少露出这么乖顺的时候。

之前祁文府让他将橘子送过来的时候,他还担心橘子会伤人,没成想橘子居然会这么喜欢苏阮,而且直接就在她面前开始撒娇。

这往日里可是只有四爷才有的待遇。

金宝说道:“橘子很喜欢苏小姐,往日在府中的时候,它除了四爷都不让旁人近身的。”

苏阮眼底染着笑意,嘴里带着几分欢快道:“也许是投缘吧。”

她手中摸着橘子身上的毛,一边说道:

“不知道你今日过来,可是祁大人有什么事情交代?”

金宝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四爷说,苏小姐之前伤了腿,身子又受了寒,这段时间不好出门。四爷担心苏小姐在府中待得闷,就让小人将橘子送过来给苏小姐解闷儿。”

“小人原还担心橘子会认生,没想到它这般喜欢苏小姐,那小人回去也好交差了。”

苏阮听到金宝的话神情微怔,低头看了眼怀里的橘子,“祁大人让你将橘子送过来的?”

“对。”

金宝点点头:“大人说,苏小姐若是喜欢,就留着橘子在身边解闷儿,要是不喜欢,小人待会儿再将橘子带回去就是。”

苏阮当然是喜欢橘子的。

上一世她入了祁家给祁文府做丫环的时候,除了伺候祁文府笔墨,跟着他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照顾这只叫橘子的大猫。

那时候橘子只爱围着她转,不管她去哪儿它都总是跟着,撒娇抱腿偶尔还喜欢钻被窝,后来她离开祁家的时候,橘子已经老的动弹不得。

如今再见到这么鲜活的橘子,苏阮打从心底觉得高兴。

既有失而复得的欣喜,又有再次重逢的欢愉。

苏阮笑着说道:“替我谢谢祁大人,这猫儿我瞧着喜欢,便厚颜留上些时日,什么时候祁大人想了便来带回去。”

金宝见苏阮答应下来,松了口气。

苏阮轻揉着橘子的耳朵,问道:“对了,这几日一直未曾见过祁大人,不知道他的腿伤还好吗?之前宫中的事情,对祁大人可有什么影响?”

第261章 动了杀心了

金宝跟着祁文府多年,隐隐察觉到自家主子对苏阮不同,便也没瞒着直接说道:

“苏小姐放心,四爷的腿没事儿,大夫说只要好生养上几日就无碍了。”

“至于其他的也没什么事情,这段时间国子监那边悠闲,四爷便干脆跟皇上告了假,想着能够在府中安生几日。”

苏阮目光微闪。

告假府中?

明宣帝这还是迁怒了祁文府了?

那日宫中她已经尽力想要保住祁文府了,而且也给他留了后路,更斩断了明宣帝对祁文府下狠手的可能。

苏阮琢磨了片刻,再看了看金宝的脸色,见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焦急担忧之色,而且神情坦然自在,苏阮就隐约猜到祁文府虽然暂时被“禁足”府中,可明面上明宣帝应当是没有太过为难他的。

否则金宝身为祁文府身边之人,也不会这般放松了。

苏阮说道:“那就好,只要祁大人没有因我的事情受了连累就好。”

金宝见苏阮关心祁文府,眼底笑容更真心了些:

“苏小姐说什么牵连不牵连,我家四爷说了,这次薄家的事情他除暴帮你,既是为了当初承诺,想要不让忠诚良将寒心,更多的也是为了保全他自己。”

“四爷和苏小姐早就同乘一船,保你便是保他,而且四爷还说要好生谢谢苏小姐在宫中替他解围的事情。”

“若非苏小姐,四爷也没有那么容易查清楚户部的事情,将南家老大人救出来。”

苏阮闻言好奇说道:“南次辅出来了?”

“出来了。”

金宝说道:“那天您晕倒在宫门前后,皇上便下令严查薄家和二皇子。”

“当初南老大人是因为户部陈安宁诬陷才会入狱,如今真相大白,与陈安宁勾结的薄翀已经在宫中伏法,南老大人自然便得了清白。”

“薄家之人入狱后的第二日,南老大人便得了赦免出了大理寺监牢,而且如今薄家的案子还有二皇子的事情,皇上也已经交由南大人主审了。”

金宝说完之后,想起苏阮定然关心荆南之事,便说道:

“南老大人刚正不阿,而且又与四爷交情匪浅,他早前便对荆南的事情十分关心,这次得了机会,他定然会替苏大人和荆南那些将士、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四爷让小人转告苏小姐,让您安心在府中将养身子,不必操心外间的事情,薄家之事最迟半月定然会有结果,至于二皇子那头,他也会处理干净,绝不会给您留下什么后患的。”

苏阮闻言若有所思,明宣帝居然将薄家的事情交给了南元山主审,看来薄家屯兵的事情当真是刺激到了明宣帝,挑衅了他心中底线,否则他也不会明知道南元山之前被薄家陷害,与他们有仇,还将这件事情交给南元山来审。

明宣帝这是对薄家和二皇子生了杀心了。

苏阮没有过多的询问,她只是神色温和说道:“替我谢谢你家四爷。”

“外间天寒地冻的,你站了半晌,澄儿,快去给金宝取些热茶来……”

“不用了苏小姐。”

金宝闻言连忙说道:“小人还要去南家接四爷回去,不能在此多逗留,而且四爷腿伤未愈,身边也离不开人。”

苏阮看着他:“祁大人去了南家?”

“对,方才去的。”

金宝回了一句之后就没再多说,只是躬身道:

“小人还要去四爷身边伺候,就不多叨扰苏小姐了,橘子先留在苏小姐这里,若是它捣乱了,苏小姐便命人来跟小人说一声。”

“小人让人来接它回去。”

苏阮点点头:

“你既有事,那我就不多留你了。”

“澄儿,你去送送金宝。”

澄儿闻言上前,应了一声。

金宝行了礼后,便被澄儿引着转身朝外走去,只是走到门前的时候,他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回头疑惑道:“对了……”

他想说什么,可当看见橘子露着肚皮在苏阮怀中撒娇,两只前爪抱着苏阮的胳膊“喵呜”直叫,而苏阮眉眼里溢满了笑容,半点都不生分的模样愣住。

苏阮抬头:“怎么了?”

金宝连忙回神,心头有些古怪问道:“我是想问,苏小姐怎么知道这猫儿叫橘子的?”

橘子之前一直在祁家养着,外人几乎瞧不见它,但是刚才他进来的时候,还没有开口,苏阮便叫出了橘子的名字,好像早就知道这猫儿一样。

苏阮揉捏橘子肚皮的手顿了顿,换来橘子睁眼不满的“喵呜”了一声。

苏阮笑了笑,手中继续替它揉着肚皮,然后面不改色的说道:

“上次我不是去过你们府中吗,当时便瞧见有个丫环追着这猫儿跑,嘴里唤着它橘子,所以便记住了。”

是吗

金宝闻言觉得有些奇怪,这橘子在府里就是大爷,除了祁文府外谁也不搭理,就连他也是喂了两年才肯亲近一些。

祁文府喜欢这猫儿,府里的下人也都知道橘子是祁文府养着的宠物,所以哪个丫环敢撵着橘子到处乱跑?

金宝心里头疑惑,可是见苏阮神情坦然,一副任由他打量的模样,而且想着苏阮也没必要在这猫儿的事情上撒谎,他便去了心头疑惑,只当是上次苏阮去祁家的时候当真遇到过橘子。

金宝说道:“原来苏小姐早见过橘子了,难怪它愿意亲近您。”

他笑了笑说道:

“那橘子就拜托苏小姐了,小人先走了,告辞。”

苏阮点点头:“慢走。”

澄儿领着金宝出去,等送走了金宝之后,苏阮便不再掩饰心头高兴,搂着橘子凑近亲了一口:“小家伙,好久不见……”

“喵呜~”

橘子爪子仰着脑袋,蹭了蹭苏阮的脸颊。

旁边采芑忍不住说道:“小姐,这猫儿当真是亲近您,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是您养着的呢。”

她试探的伸手想要摸一摸,却被橘子躲了开来,还伸着爪子拍了她一下。

“呀,还不让奴婢碰呢。”

苏阮笑起来,捏了捏橘子的耳朵说道:“这猫的主子便是个不爱让人亲近的,猫儿随主子,你与它多处些时日顺顺毛就好了。”

第262章 撸秃了皮

苏阮说完之后,低头拍了拍橘子的脑袋,逗弄着说道:

“小胖子,这是采芑,你往后的衣食父母,吃喝都得靠着她,可不准挠人。”

橘子拿眼睨了采芑一下,仿佛听懂了苏阮的话似的,懒洋洋的“喵”了一声,收敛了刚才炸毛的架势,将爪子赏赐似的在采芑手上轻踩了一下,然后瞬间收回。

虽然只接触了片刻时间,可采芑依旧惊喜的睁大了眼。

“它能听懂小姐说的话?!”

太神奇了被?

苏阮失笑:“怎么可能,他不过是只猫儿,哪能听得懂人言,只不过是性子灵敏一些,能够感知到他人对它的善恶罢了。”

她说话间揉了揉橘子的脑袋,对着采芑说道:

“其实动物远比人要单纯,人擅长伪装,能将喜欢的伪装成不喜欢,不喜欢的却又亲近,可是动物不会,他们与你亲近便是亲近,厌恶便是厌恶。”

“而且动物也比人更敏锐许多,他们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你对它好不好。”

苏阮柔声说道:

“你别瞧着橘子好像不怎么搭理你,那是因为与你不熟悉,等往后你多照顾它些时日,便知道它有多缠人了。”

采芑被苏阮说的心痒,而且橘子也的确长得好看,毛茸茸的让人见了就想摸一摸。

“那它平日里吃些什么啊?”采芑问道。

苏阮想了想:“就寻常饭食就行了。”

“你去让厨房里每日准备一些油盐少的东西,别给它吃的味道太重,还有它喜欢吃鱼,每天给它弄上一条,不拘大小,能吃就行。”

她说话间顿了顿,突然想起一些事儿,又吩咐了句。

“对了,再在我屋里给它弄个猫窝,不用太大,放在床边角落里就行。”

橘子喜欢人烟气,上一世在祁家的时候,祁文府原是给它弄了个单独的小窝的,可是这猫儿却总是喜欢赖在她房里,然后叼着她的衣裙自己在她床边弄了个小窝。

后来橘子几乎每天都是在她房中睡,一直到她离开祁家。

采芑听到苏阮吩咐,又瞧了眼橘子之后,连忙笑着说道:“小姐放心吧,奴婢这就安排下去,让厨房那里每日备着橘子的吃食,也会叮嘱府中,让下人别伤了它。”

“那倒不用,这小家伙精明的很,旁人想伤它不容易。”

再说宣平侯府里的人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谁会伤害一只猫儿?

苏阮水完之后,见着采芑下去安排橘子的事情,而整个屋中再没了外人的时候,苏阮才卸去了所有的防备,将怀里的橘子抱起来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欢。

她眉眼弯弯,将脸凑近橘子之后对着它鼻尖轻碰了碰,嘴角溢出笑来:

“橘子,你家主子不要你了?”

“喵~”

“那他怎么想着把你送过来了,难不成嫌你吃的太多了?”

“喵呜!”

“我记得他以前都不乐意让人碰你来着,这次怎么这么大方了,难不成真将我当小姑娘哄了?”

以为送只猫儿过来解闷,便能哄着她安心在府中?

苏阮抱着橘子自言自语,而橘子也像是回应似的,嘴里不时发出一声声娇嫩的喵呜声,一人一猫像是在说着话似的,一问一答之间竟是意外的和谐。

……

苏阮在府中养伤的时候,身边多了只猫儿出来。

那猫名叫橘子,长得胖嘟嘟、圆乎乎的,一双眼睛特别好看,像是黑玛瑙似的,让得本来寻常的猫儿变得格外的灵性。

宣平侯府所有人都知道,那猫儿特别黏着苏阮,而且特别喜欢撒娇耍赖的抱着采芑和厨房李妈妈的大腿求肉吃。

宣平侯府里面还从来没有养过猫狗,更极少见到这般灵性的东西,乍一见橘子时,府里的几个姑娘都是眼底泛光,不仅往苏阮那里跑的更勤了,就连性子冷清的谢锦月也是恨不得能直接住在苏阮这边。

之前谢老夫人刚知道苏阮养了猫,总担心她被挠了抓了,甚至嫌弃橘子胖的跟球似的,嘴里喵喵叫的烦人。

苏阮怕橘子乱跑吵到了谢老夫人,便让采芑她们将橘子守在跨院这边,不让它出去乱跑,更不让它入锦堂院。

苏阮原本还想着,等过段时日她身子好些了,腿也方便移动了之后,就跟老夫人说一声搬回碧荷苑那边去。

那地方宽敞,而且距离府中其他的院落都很远,就算是任由橘子瞎跑也不会惊了谁,到时候也省的让老夫人不喜。

可谁曾想到还没等她说话,谢老夫人的态度就突然大转,她嘴里依旧嫌弃着橘子不好,可是每一日来跨院的次数却是比谢锦云她们还多,而且但凡谢老夫人过来时,橘子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谢老夫人摁在怀里。

橘子看着胖,可身子灵活,谢嬛和谢锦云她们每次想要抱一下都被橘子躲了开来,可换成谢老夫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

每次橘子见到谢老夫人过来时想要转身逃跑,都会被谢老夫人拎着后颈逮回来,然后抱在怀里跟毛绒球似得几乎撸成了秃子。

不过几天时间,在祁家几乎当着大爷的橘子便在谢家有了第一个害怕的人。

……

苏阮在府中养伤的时候,朝中关于薄家的事情也已经渐渐清楚起来。

薄翀死后,薄家在外屯兵的事情便也藏不住了。

明宣帝大怒之下派了谢渊和御史中丞林罡同去了嶂宁,快马加鞭,来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二人就查清楚了薄家在嶂宁所做的一切。

薄翀的确是在嶂宁屯兵,而且他不仅收买了嶂宁府知州方旭洲,让其与他们一起同流合污蒙骗朝中,就连嶂宁驻军统领闵程远也被他们拉拢。

二人不仅帮着薄家遮掩他们在嶂宁屯兵之事,那方旭洲和闵程远更是成为了薄家和嶂宁地方势力之间的纽带,帮着薄家在嶂宁和京城之间周旋和联系,甚至于帮着他们瞒天过海,将薄翀贪污之事一遮掩便是好些年。

薄家看似势力全部集中在京城,可实际在嶂宁那边却也极为惊人。

第263章 嶂宁之事

只是有方旭洲和闵程远在前,所以薄家的事情从来没有被人察觉,更没有人知道,薄家在嶂宁那边居然还弄出了这般大的局面。

……

谢渊和林罡的人领命前往嶂宁的时候,薄家败落的消息早已经传去了嶂宁。

方旭洲和闵程远早得了消息,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暴露,没等谢渊他们找上们去,他们二人就直接没了踪影。

谢渊领兵前往府衙和驻军之地时,只来得及抓住了他们二人手下之人,查抄了他们屯兵的地方,缴获了一大批的兵器和粮草,其他的便什么都不剩下。

谢渊让人清点出来所有的东西之后,将编好的册子交给了林罡。

林罡看着那账册上所写的东西之后,面露惊愕之色:“怎么会就这么一点?”

他翻看账册,点着其中两项记录说道:

“薄翀这几年往嶂宁送来的银两少说也有百万之数,而从兵库司还有兵部私自扣下的兵器也绝不止这么一点儿。这些粮草和东西就算是换成现银,也远远不及薄翀送来的一、二。”

“我方才瞧过了,这里最多只有数千人,薄翀既然敢大逆不道的屯兵,甚至于敢拿着朝廷的东西前来谋取私利,背着皇上胆大包天的掏空了国库,他怎么可能只是这么小打小闹而已?”

几千人的军队能做个什么?

别说是帮着二皇子谋逆造反了,怕是出了这嶂宁就能被人直接一窝断端了。

况且如果真的只有这么点儿人,薄翀怎么可能大动干戈不折手段的去弄银子?想要养暗卫,或是想要培养出精锐死士,薄翀第一次弄到的那些银子就已经足够了,他又怎么还用的着去一而再再而三的铤而走险,最后居然还动了荆南赈灾的粮款,留下了今日祸端?

再说了,那兵部和兵库司统计出来被薄翀偷偷弄走的武器,算下来可是足够武装数万人的军队的,如果真只有这么点儿人,那别的东西都去了哪里?

谢渊虽然是武夫,可不代表他脑子真的蠢。

林罡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份上,他又怎么可能还不知道林罡话中的意思:“林大人是说,这件事情还有隐秘?”

林罡点点头,皱眉说道:

“方旭洲和闵程远跑了,那薄家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而且薄家屯兵的事儿恐怕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林罡在御史台多年,干得的就是挑刺和问责的事情,他虽然也想不明白其中关窍,可是刚才看到这账册之后,他却是下意识的就觉得不对。

林罡说道:“这样,谢侯爷,你先将嶂宁的事情写份折子送回京中交给皇上,将这里的情况先跟皇上还有南大人交代一声,也免得京中等急了。”

“我去亲自审一下今儿个带回来的那些人,说不定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什么。”

谢渊闻言点点头,正想要应下来,就见到外面突然有人进来。

“参见侯爷,见过林大人。”

谢渊抬头瞧着来人:“怎么了?”

那人说道:“侯爷,外面有人找您。”

“找我?”

谢渊愣神了片刻,他奉旨来嶂宁的事情十分匆忙,就连谢老夫人他们也来不及交代一声,就快马加鞭的领着林罡一起过来。

他虽然知道自己母亲以前出自嶂宁水寨,可是他自己却是没有在嶂宁生活过的,而且以前跟嶂宁这些人也没什么来往,谢老夫人也鲜少在他面前提及。

如今怎么会有人来找他?

谢渊说道:“是什么人?”

来人低声回道:“是嶂宁这边的乡绅,名叫越荣,他说他与侯爷有旧交,知道侯爷来了嶂宁,所以特地过来见您的。”

谢渊听到“越荣”二字,便想起了谢老夫人曾经说过的水寨三当家,他点点头道:“你去请他进来,先将人带去前厅,我稍后就来。”

“是,侯爷。”

那人闻言便退了出去。

林罡好奇:“谢侯爷在这嶂宁也有熟悉之人?”

谢渊摇摇头:“不是与我熟悉,这人应当是我母亲的朋友。”

他解释说道:

“林大人应该知晓,我母亲曾经便是这嶂宁之人,那时候她还没有嫁给我父亲时,曾在这边水寨安家,那水寨之中除了我母亲以外,还有两个当家的,这越荣便是其中一个。”

“我母亲他们那时候被先帝招安去了京城,越荣却是留在了嶂宁,不过他也已经入了良籍,听我母亲说他如今在嶂宁这边坐着正经生意。”

“想来他应该是听说我来了这嶂宁城,所以冲着我母亲前来找我的吧。”

林罡闻言若有所思。

谢老夫人当年的事情,林罡也多少听说过一些,他原本还在愁着薄家的事情,此时知道那越荣是谁之后,林罡顿时露出惊喜之意。

“那真是正好了。”

谢渊抬头看他:“什么正好了?”

林罡说道:“谢侯爷忘了,我们刚才在说什么事情?”

“那薄家和嶂宁府衙,还有这边的驻军勾结,想要瞒天过海,恐怕单凭方旭洲和闵程远也远远不够,这地方上的势力多少恐怕也掺合了一些。”

“如今方旭洲和闵程远逃了,连带着他们的家人全都没了踪影,再想要查清楚薄家的事情无疑难于登天,到时候我们若只是送回去这么点消息,恐怕皇上那边也不能满意。”

“我刚才本就想着,是不是要想办法跟嶂宁这边本地的乡绅和氏族联系一下,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问出什么东西来,如今既然有老夫人的旧友找上门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初谢老夫人他们被招安的时候,先帝曾经给他们许下了不少东西,也赏赐了官职诰封。

这个越荣虽然未曾入京,可单凭他是那水寨之中的当家之一,他在这嶂宁就不可能混的太差。

林罡原本还在想着,他们如果去找嶂宁城中那些显贵的话,那些人未必肯开口。

可这个越荣既然跟谢老夫人是旧友,又主动前来找谢渊,说不定他们能从他口中知道一些薄家屯兵的事情,也省了他们再去另外寻人了。

第264章 巧合

林罡说道:“要不要我先回避一下?”

越荣来见谢渊,就算他想要问越荣有关嶂宁的事,也得等人正事说完之后。

谁知谢渊却是摇摇头:“不用了。”

谢渊跟越荣也不是很熟悉,他估计越荣来找他十之**是因为谢老夫人,这些都没必要避开林罡,毕竟如今林罡掺合在荆南的事里面,大家都同在一条船上,没什么好避忌的。

林罡见谢渊不在意,便点点头留了下来。

……

谢渊开口让人去领越荣进来,不过一会儿,那人便带着两人走了进来。

越荣是个看起来十分斯文的老人,头发花白,眼神祥润,笑起来时很是和善。

如果单看外表的话,几乎没有人能相信,眼前这个人曾经是个水匪头子。

越荣边还跟着个比谢渊稍微年轻些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袭鸦青色锦衣,脸颊消瘦,材精壮,瞧着人时哪怕已经竭力收敛,可眼底依旧带着一股子难以忽视的锐利。

比起斯斯文文的越荣来,这个男人反而更像是水匪,上带着一股子让谢渊熟悉的军中之气。

见到谢渊的时候,越荣便行礼道:“谢侯爷。”

谢渊连忙伸手轻扶着他,说道:“越伯可别折煞了我。”

“你是母亲的旧友,又曾经是她至交,论辈分你当是我叔伯,要是让母亲知道我受了你的礼,回去之后母亲非得教训我不可。”

谢渊神色温和:“往里我忙着军中之事,越伯去了几次京城我都无缘与你相见,如今难得有机会见到,越伯唤我谢渊即可,若不然,唤我鹏远也行。”

鹏远是谢渊当初的师父替他取的表字。

取自鹏程万里,悦近来远。

谢渊自从继承了宣平侯府的爵位之后,便鲜少再有人这般称呼他,也只有与极为亲近的师长之人才会唤他表字。

越荣虽说和谢老夫人有交,甚至是往挚友,可是他与谢渊却没什么交,更何况一个是当朝侯爷,权势极盛,另外一个却不过是地方乡绅。

越荣自然不会当真接口去那么直接唤谢渊。

越荣笑了笑说道:“谢侯爷说笑了,我与老夫人虽有旧交,可是礼不可废,否则若是让旁人瞧了去,不仅会瞧低了谢侯爷,也会说我们越家教养不好。”

他说完之后便指着边站着的那中年男人说道:

“这是犬子越骞,算起来比谢侯爷小上几岁。”

说完越荣看向越骞说道:

“阿骞,来见过谢侯爷。”

越骞上前恭声道:“越骞见过谢侯爷。”

谢渊见越骞走路时脚步极轻,而且上带着一股子同类的气息,忍不住好奇问道:“越骞兄弟是做什么的?”

越骞说道:“回侯爷,我以前在军中当差。”

谢渊闻言神色有些诧异:“越骞兄弟是驻军中人?”

“算是。”

越骞见谢渊露出疑惑之色,解释说道:“两年前的时候,我的确是在驻军中当差,勉强做了个校尉之职,只是后来出了点儿事,得罪了闵统领,便被卸去了官职闲赋在家。”

“父亲怕我在家中无事,便让我随同他一起经营着家中的生意,又因为我擅武,所以有时候会帮着未叔他们的镖局押运一些东西。”

谢渊闻言有些皱眉。

又是两年前?

怎么这么巧。

荆南的事发生在两年前,薄家贪污的事留下祸根也是在两年前,如今就连越骞被从驻军之中除名也是在两年前。

谢渊哪怕心思不如谢老夫人他们那般敏慧,却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越骞像是没有察觉到谢渊脸上的疑惑之色似的,低声说道:

“今我跟着父亲来见谢侯爷,是因为谢老夫人前几命人送信过来,询问起薄家在嶂宁屯兵之事。”

“我原本想要跟父亲写信给谢老夫人回复于她,却没想到谢侯爷会亲自来嶂宁。”

“这几嶂宁变动不小,驻军和府衙这边乱成一团,我听说谢侯爷这次奉皇命过来就是为了调查薄家屯兵之事,父亲担心你们在这里会遭到为难,所以才让我过来见侯爷一面,看可否有什么事能够帮到谢侯爷的。”

越骞说完之后,才补充的说了一句。

“我虽然两年前就离开了驻军,对薄家屯兵的事也不甚了解,可是闵程远的事却是知道一些。我也不知道这些事能不能够帮到谢侯爷,只是父亲和老夫人是挚交,所以我也想能够尽量帮助谢侯爷一些,让你们能够尽量的查清楚这边的事。”

谢渊听到越骞的话后,连忙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嶂宁知州方旭洲,还有驻军统领闵程远得了薄家败落的消息之后,都已经提前跑了,我们过来时这边留下的东西和证据太少。”

“我刚才还在跟林大人商量着,看是不是要去城中寻些人问问他们的事,没曾想你和越伯便过来了。”

“如果你当真知道闵程远的事,那就是再好不过了,也能省了我们很多功夫。”

谢渊说完后,突然才想起林罡来,忙对着二人介绍说道:

“对了,忘了跟你们介绍了,我边这位就是御史中丞林罡林大人,这次奉皇命跟我一起来嶂宁调查薄家屯兵之事的。”

越荣和越骞连忙行礼:“见过林大人。”

“越老爷子你们不必如此。”

林罡连忙虚扶着说道:

“我与谢侯爷有些交,你既是谢侯爷长辈,我也受不得你这般大礼,而且你们若是真能够提供闵程远的消息,那可是帮了我和谢侯爷的大忙了。”

“我们刚才还有些焦头烂额的,那闵程远跑了之后留下一大堆的烂摊子,让我和谢侯爷摸不着头绪,如今有你们帮忙,我们还得好生谢谢你们才是。”

越荣闻言笑着道:“林大人客气了。”

“别说我与老夫人有旧,跟谢家更是渊源颇深,不愿意见谢侯爷为难,就算是真的没有谢家这一层关系,朝廷来人查案,我们也会尽力配合的。”

第265章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救了她们

越荣说道:

“谢侯爷和林大人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阿骞。狂沙文学网”

“他虽然在驻军之中待得时间不长,可是多少也知道一些,如果能帮到你们就是再好不过的事,就算真帮不到,你们在此行动,也总需要有熟悉嶂宁附近的人帮衬才行。”

谢渊见越荣说的客气,跟林罡对视了一眼之后,谢渊便笑着说道:“还是越伯想的周全,不如这样,我让人送点茶水过来。”

“外间天寒地冻的,你们过来怕是也受了寒风,喝点茶暖暖子,我们边喝边聊如何?”

越荣和越骞都没有什么异议,而林罡知道眼前这两人能帮着他了解案,自然也不会拒绝。

几人一起去了府衙后厅,那里点着炭火,一入内时,四周都是温暖起来。

等他们坐下之后,谢渊就吩咐了随行之人下去煮了茶水送过来。

等茶放在几人前之后,谢渊才说道:“越兄弟,你说你知道闵程远的一些事,可是和薄家屯兵之事有关?”

越骞摇摇头说道:“具体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当初驻军之中曾经得过一大笔钱财。”

“而且闵程远那时候也在暗中掺合奴隶的生意,他曾经跟嶂宁城中的奴隶贩子购买过一大批十岁左右的幼童,男女皆有,而且两年前荆南遭灾的时候,闵程远和嶂宁府知州方旭洲一起,也曾经开城门收拢过一大批的难民。”

林罡听到越骞的话后,蓦的睁大了眼:“你是说,当初荆南旱灾的时候,嶂宁收容过逃离荆南的难民?”

越骞点点头:“是。”

“当时我还在驻军之中,曾经奉命统计过那些难民的人数,零零散散的足有数万之多。”

“当时嶂宁官库之中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粮食,而驻军的粮草根本就不够安抚那些难民,可是闵程远和方旭洲却是大开城门,对前来的难民来者不拒。”

“不仅如此,闵程远还将那些难民之中不少人都收入了军中。”

谢渊闻言在旁皱眉说道:“嶂宁居于偏远之地,虽然靠海但是一直算不得繁荣,这边的百姓也并不算好过,而且离荆南也极远。”

“那边的难民就算无路可去,按理说也不会翻山越岭的过来这里吧?”

越骞抿抿唇说道:“寻常况自然不可能,但是当时闵程远他们派了人去了荆南附近,接引难民,而且还曾经让人传出过消息,只要那些人来了嶂宁,便能得到安置,嶂宁这边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前来投奔的难民。”

谢渊和林罡闻言都是面露诧异之色。

荆南当初的难民可不仅仅是数万之数,而且荆南本来就是边关之地,距离南魏极近,那里聚集的人口虽然不及富庶的江南地带多,可是却也绝不是小数目。

荆南数月无雨,饿死了无数人,当时荆南附近所有的州县都是城门紧闭,怕的就是让荆南这些难民逃往他们那边,城中无处安置。

可是这嶂宁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愿意接纳那些灾民,甚至还让人前去引路,让那些人过来,以嶂宁自的财政税收肯定是负担不起的。

林罡皱眉说道:“你是想告诉我们,薄家屯的那些兵,就是当初荆南来的那一大批难民?”

越骞低声回道:“具体的我也不能肯定,但是应该是有关系的。”

“当初我奉命统计前来投奔的乱民,其中体健康没有什么疾病青壮年男子,还有一些年幼不知事的孩子全部被另外造册,被闵程远单独命人安置,而那些年迈的老人,还有那些女子则是全部被留在了城中。”

“林大人和谢侯爷想不想知道我当初是为何离开驻军的?”

谢渊和林罡都是看向越骞。

越骞扯扯嘴角冷声说道:“是因为我当时发现,那些前来投奔的难民之中的女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消失,而那些老人则是被关在城中特定的善堂里面,先后因为体虚弱而‘病逝’。”

“我当时察觉到不对,便前去追踪,结果坏了闵程远的好事,撞破了他将那些女人当成人奴贩卖给他人的事,闵程远容不下我,我这才离开了驻军保命。”

谢渊脸色难看,沉声说道:“你是说,闵程远将那些男子和幼童收留入了军中,而那些女人和老人则是当了人奴和被舍弃?”

越骞点点头:“是。”

谢渊顿时沉下了脸:“那你既然知道闵程远做的事,为什么没有跟朝廷禀告过?”

“就算是担心闵程远报复,可是你既然能够在撞破了闵程远的事之后保住命,那定然也是手中握着什么能够让闵程远忌惮的东西。”

“你如果不敢跟朝中禀告,这两年越伯跟我母亲联系过好几次,为何也不见你们在心中提及过半点?你们可知道,这事牵涉多少?”

“当初荆南旱灾本就死了无数人,那些难民好不容易才活得命,却又被闵程远这般对待,你知不知道你隐瞒了这些事,他们会有多少人枉死,又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越骞闻言眼底露出戾色,扯扯嘴角冷声道:“那谢侯爷可又曾知道,我也曾为了那些人家破人亡?”

谢渊闻言微怔。

越荣在旁拉了越骞一下。

越骞闭嘴坐在那里,神色鸷的没有说话。

而越荣在旁说道:“谢侯爷,两年前阿骞知道闵程远做的事之后,便瞒着我想要将消息送入京城,而且还曾经竭力去救过那些难民,可是……”

越荣抿抿嘴唇,声音低了几分:

“可是阿骞救了那些人,他的妻子和孩子,却是被那些他所救的难民所伤,最后不治而亡。”

谢渊和林罡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林罡说道:“他的妻儿……”

越骞寒声说道:

“我的妻子生善良,当初得知那些女子遭遇,极为怜悯她们。”

“我将那些人救出来之后,将她们藏在隐秘之地,而我妻子则是每带着人去给她们送饭送水,可谁知道那些人最后却是忘恩负义伤了我妻子,让她和她腹中的孩子一起惨死。”

越骞说完之后,声音漠然: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救了那些人。”

“若非父亲和谢老夫人之间的这份交,我今也不会来见你,更不会跟你提及闵程远半点。”

第267章 到底来干什么的?

林罡虽然知道眼前这两人跟谢渊府中有些渊源,可说起话来却是直白而又犀利。

林罡看着越骞说道:

“你如果愿意说,那就真心实意的全说。”

“如果我们能借着你的消息查清楚嶂宁的事情,我和谢侯爷自然会欠你们一个人情,将来若有可能定会回报。”

“可如果你们今天过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件事情,反而对我一直有所隐瞒遮掩,那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干脆什么都别说了。”

“你这样,不仅不会让我感激,反而会让我觉得你们是因为和薄家之事也扯上了什么关系,又知道我和谢侯爷来了此处,准备严查所以才会先行来打探消息,甚至存心误导我们的。”

越骞脸色猛的阴沉下来,冷声道:“你再说一次!”

林罡神情冷淡的说道:“再说多少次都一样。”

“你如果不能实情以告,那就和越老爷子回去吧,虽说这嶂宁不比京中安稳,可是好歹也还是大陈之地,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皇上的子民,受朝廷管束。”

“不管他们是被薄家收买也好,还是早已经被闵程远说动了靠拢了薄家,他们总会是惜命的。”

林罡扯扯嘴角说道:

“这世上的硬骨头没那么多,而这嶂宁的氏族权贵未必能有多少,他们如果不愿意开口,那就抓起来慢慢审就是。”

“反正我时间多的是,我总有办法能让他们开了口。”

林罡虽然不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可是他懂得审讯逼问的手段半点都不比大理寺刑讯官的少。

只要人落在他手里,他总有办法能让他们开口。

越骞脸色冷沉:“谢侯爷也是如此认为?”

谢渊被越骞问后,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可是想起刚才越荣父子所说的那些话,还有林罡毫不客气的言语,他却是又闭上了嘴。

谢渊很清楚自己的毛病,如果是在带兵打仗的事情上面他或许在行,可是在政事和心计之上并不灵敏,而林罡则是跟他相反,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还有一双锐利至极的眼睛。

他能稳坐御史中丞的位置,让朝中那些人都惧怕他忌惮他,这就是他的本事。

林罡虽然爱揪人小辫子,但是却很少会无事生非的主动招惹旁人,他既然说越荣他们没说实话,那他们肯定有什么问题。

谢渊和越家父子是头一次见面,在此之前也只是听着谢老夫人提及过几次,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哪怕因着谢老夫人的关系,谢渊对越荣父子能够善待和保持基本的尊重之外,单论信任,他却是信任林罡多过信任眼前这两人。

谢渊站在一旁,闻言说道:“林大人是御史中丞,而他平日里干的就是这种活计。”

“我不过是个带兵打仗的粗人,这次来嶂宁皇上也曾经说过,万事以林大人为主,而我的责任只是负责带兵护卫林大人周全,然后捉拿逆犯,平定嶂宁。”

换句话说,谢渊的任务是平叛,抓捕逆犯人。

而查案的事情以及调查薄家在嶂宁所做之事,包括之前屯兵,运送钱粮和兵器来往嶂宁,以及收买方旭洲和闵程远替他在此谋事的所有事情,都是林罡做主。

谢渊不能插手,自然也不会为了他们父子而去反驳林罡的那些话。

越骞脸色难看,张嘴想要说话:“你……”

“越骞!”

越荣嘴里低喝了一声,连忙伸手挡住了他,拦了越骞嘴里的话后,越荣才扭头看着谢渊二人低声说道:“既然如此,便当是我们自作多情吧。”

“我接了你母亲的信,才想着能够帮你们一把,不过你们既然不信任我们,那便当作我们没有来过。”

“越伯。”谢渊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越荣直接拉着越骞起身,然后说道:“我知道你未必有这个意思,但是林大人肯定是有的,林大人既然说用不上我们,我想着也许当真是我们多管闲事了。”

“你们前来嶂宁办差,奉了皇命定然也轻省不了,今日冒昧前来的确是打搅了,既然林大人自己有办法应付嶂宁的事情,那我们也不便多留,免得打搅了你们的正事。”

越荣说话时抬头看向了谢渊:

“我府中就在嶂宁城内南湾里巷中,你若是得了空闲了,可以过来坐坐,若有什么事情,也能到我府中来寻我。”

“这段时间生意上的事情有些忙,我会叮嘱府里的下人,就算我和越骞不在府中,只要你来寻他们也定然会竭尽全力的帮助你。”

越荣说完之后,没等谢渊开口回答,就说道:

“谢侯爷,我们就不打搅你和林大人了,先行告辞。”

越荣朝着谢渊点点头后,便半拽着越骞的胳膊将人拉着朝外走,越骞原本满脸冷厉之色,原本像是要对谢渊他们说些什么。

可是被越荣拉着时,到底是压住了嘴边的话,阴沉着脸任由越荣将他拉了出去。

林罡原本觉得这父子两有问题,所以才有之前的那段喝问,他还想着,越荣和越骞应当会辩解几句,或是说些什么,可没想到这两人却是直接干脆利落的离开,连半点迟疑都没有。

他不由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眉心紧皱。

谢渊站在身旁同样是皱眉:“林大人,你当真觉得他们对你有所隐瞒?”

林罡很肯定的说道:“肯定有。”

先不说两年前的事情越荣到底知不知情,还有越骞那妻子到底是不是死在难民手中的。

越骞之前所说的话像极了写好的戏本子,可偏生里头又少了很多足以联系前后的关键东西。

林罡之前所问的那些事情,的确是他心中疑惑,可是越荣父子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面回答过半句,这怎么会不让他觉得奇怪?

只是……

如果越荣他们真有问题,那他们今天来这一趟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打自招?不像!

那个越骞瞧着性子有些急躁,可是越荣却不像是个蠢的。

探听情况?也不像是……

哪有探听情况像他们这样,什么都还没问,没解释,自个儿就先走了的?

林罡一时间也是被这两人弄的有些糊涂。

第269章 杀身之祸,灭族之灾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69章杀身之祸,灭族之灾后来安阳王妃寿宴时,苏阮替林彤、林萱解围,甚至让得城阳郡主替林彤出头。

在众人面前夸赞贺家那庶子,还借由朝中一些虽然庶出却最后官居高位的大臣替贺七正名。

一句文亭先生的弟子,便让贺七翻身,而此事爆出之后,先前那些嘲笑诋毁之人再无人吭声,就连之前生了死志的小女儿也重新展露笑颜。

当时苏阮结和林萱一起站在横栏边上看戏的时,苏阮曾经拉着林萱说过一小段话,而林萱回去之后,便将这话转告给了林罡。

苏阮当时劝说林萱,让她告诉林彤,嫡庶固然重要,可是林家并不需要府中姑娘联姻巩固权势,林罡替他们寻再好的姻缘也只是为了能让她们将来顺逐。

可在世家之中,高嫁未必能得安心。

能被林罡瞧上的世家子弟,无论出身背景才能学识定然都在寻常人之上,这种人府中环境定然复杂,氏族庞大之下勾心斗角更是少不了。

贺七虽然是贺家庶子,可是才能学识不比人低,而他能在危及之时出手相救,事后又愿意承担,便是有担当之人,人品不差。

贺家在那般情况之下让贺七高娶了林家小姐,便等于欠了林家一个人情,等林彤入府之后绝不敢亏待了林彤,而贺七自身学识不差,出人头地也是早晚的事情。

对于林彤来说,贺七未必不是良配。

林罡当时听了这话,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就亲自见了贺七,考校了他学识又让人查过他往日为人之后,便彻底认下了这个女婿。

如今林彤撇弃了当初的偏见,和贺七见了几面之后,如今提起贺七时也会满脸羞涩,而贺七对待林彤也的确如苏阮所说,体贴却不逾矩,正派守礼之下又并不古板。

仔细想来,远比他当初替林彤千挑万选出来的那个人要好太多。

林罡对苏阮存了感激之意,自然也不会再为难宣平侯府。

苏阮替林萱、林彤解围,林罡自然也会投桃报李,所以才会有了之前帮着宣平侯府为难曹家替他们解围,还有了这次薄家之事上的插手。

林罡恩怨分明,所以察觉到越荣父子不对时,对着谢渊便带上了几分提醒之意。

“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侯爷对这越家父子,还是防备着些好。”

林罡说道:

“如果是我想错了,那自然是好事,可如果他们当真是别有用心,谢侯爷也得防着他们对你和谢老夫人别有所图。”

“别到时候利用了你们,做出了什么别的事情来。”

林罡顿了顿说道:

“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一次、两次,他能容你,可若再叫他以为,这薄家屯兵的事情和谢家有关系,到时候他可未必会再容你。”

“杀身之祸,灭族之灾,有些事情宁肯多疑心一些,也莫叫人钻了空子,当真害了自己。”

林罡说的点到即止,可是谢渊却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口中的一次两次,指的就是他迎娶陈氏,以及这次苏阮带人跪于宫门前,逼迫明宣帝审了薄家和二皇子,闹的京中大乱的事情。

明宣帝不动他,一是因为他的事情没有触及明宣帝底线,二也是因为无论是陈氏的事情,还苏阮这次的事情,谢家都无错。

谢渊披了个为了保全苏阮母女的皮子,明宣帝不想让天下人指摘,就不能去动给忠臣妻女提供了庇护的宣平侯府,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他还要嘉奖谢家才是。

可是一旦宣平侯府和谋逆造反扯上了关系,那到时候可不会像是这两次一样高拿轻放。

帝心难测,谁也不能保证到时候明宣帝会不会将这两次的事情,一并跟谢家清算。

谢渊紧抿着嘴唇,懂了林罡的话后,沉声说道:“多谢林大人提醒,我知道了。”

林罡摇摇头,开口:“你也不必谢我,你我既然同来嶂宁,便已经绑在一起进退随行。”

“越荣这边,谢侯爷记得找人去调查一番。”

“他们父子如果真有问题,想必今日来此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了说词,甚至扫干净了首尾。”

“谢侯爷也不必直接与他们翻脸,去追查他们和薄家的事情有没有关系,也不必去查两年前的事情真假。”

“你只需要让人暗中去查查,他们在嶂宁的生意做的有多大,还有这城中其他权贵和百姓对待他们父子的态度就行。”

谢渊闻言怔愣了片刻,就明白了林罡的意思。

如果越家生意不大,那也就算了,有些事情可能是他们误会。

可如果他们生意很大,甚至于这嶂宁城内的其他人对他们忌惮颇深,而且越荣如果收容了当初水寨中人的话,那么越荣刚才的那些话就定然是在说谎。

谢渊沉着眼点点头说道:“好,我会让人前去。”

……

谢渊跟林罡聊过之后,就让人去暗中查越家的事情,一边写信回京,只是动笔时,他却有些迟疑。

谢老夫人对当年水寨那些人的感情非比寻常,其中未芜的父亲还有越荣,是谢老夫人多年挚友。

谢渊和越荣虽然不熟悉,可是他却也是时常在谢老夫人口中听到越荣父子的名字,而且也知道谢老夫人这些年时常会跟越荣通信。

如果越荣当真有问题,就代表薄家的事情跟他有关系,那么他这些年跟谢老夫人的交情有几分真假,恐怕是个人都能猜的出来。

谢老夫人重情义,他贸然写信回去,谢老夫人恐怕也不会相信,而且关键是他们这边没有任何证据,如今也只不过是他和林罡的猜测而已。

谢渊迟疑了一下,笔尖微转,那写给谢老夫人的信,便成了写给谢勤和祁文府的。

两人一人一封。

谢勤的信中,是关于越荣的,让谢勤先探探口风,再思量着是否要将此事告诉谢老夫人。

而祁文府的信中,则是有关薄家屯兵的疑惑,包括谢渊和林罡来了之后,发现薄家屯兵的数量和他们所送来的东西对照不上的事情。

谢渊想让祁文府寻个机会,在京中想办法去见薄锡一面,询问一些东西。

等谢渊将信写好之后,便用红漆密封,派了身边贴身心腹,将两封信连同送去给明宣帝的折子一起,快马加鞭送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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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信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70章信临近年关前,京中又下起了大雪。

年前本该是最为热闹繁忙的时候,可是不管是朝中还是京中,却都看着格外的冷寂。

大雪纷飞之下,像是在积聚着什么一般,四处弥漫着一股压抑至极的气氛。

京中那些百姓都是在盯着朝廷,等着荆南之案的结果,而朝中那些人更是因为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连平日里上朝之时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人人都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就怕自己受了此事牵连。

谢勤和祁文府接到嶂宁那边送来的信时,已经是好几天后。

夜里下了场大雪,谢勤和祁文府来看苏阮的时候,苏阮正坐在窗前画着院子里的红梅。

橘子蜷在苏阮腿边,前爪和脑袋搭在苏阮腿上,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来回轻晃着,突然它抬头起来,扭着脑袋望向暖帘那边,先是“喵”了一声,然后就蹦了起来,快步从榻上冲了下去。

“橘子!”

苏阮连忙开口叫道。

那边暖帘掀开后,门帘旁边同样传来一道温和叫声:“橘子。”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苏阮听到声音愣了下来,抬头就见到祁文府从暖帘外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儿石青色披风,身上染着外间的寒气,而发梢上还能见到一些落在身上尚未融化的雪花儿。

橘子绕在祁文府腿边“喵”、“喵”直叫,前爪攀着祁文府身前的袍子不放,一副想要爬上去的样子,只是它长得太圆了一些,刚攀上了一些爪子就吃不住力,直接“啪叽”一下掉回了地上。

祁文府见状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弯腰将橘子抱了起来,在手里颠了颠:“小胖子,又重了。”

“喵!”

橘子难得热情的舔着他的手。

“这猫儿和祁大人倒是亲近,往日里府中的人,除了阮阮之外,可是谁都不让抱的。”

谢勤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祁文府扬唇笑了笑,上前半步将身后的谢勤让了进来。

“这猫我养过些时日,怕是还记得我。”

祁文府说话间站在门前并没有上前,而是一直等到身上的寒气散去了之后,这才解了披风交给了一旁跟进来的仆人之后,这才然后抱着橘子跟在谢勤身后朝着苏阮走过去。

“好久不见。”

祁文府摸着猫爪爪说道。

苏阮见到与她招呼的祁文府,脸上露出惊愕之色:“祁大人?怎么来了?”

祁文府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上下扫了苏阮一眼。

距离苏阮出宫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他虽然和苏阮通了几次信,可是为着避嫌,免得被皇上猜忌他和苏阮早有勾结,连累了宣平侯府,所以祁文府虽然担心苏阮情况,却也一直未曾前来探望过。

如今好不容易寻着机会,再见时,祁文府才觉得心头踏实下来。

小姑娘将养了这么久,之前脸上的病色已经消退了大半,在宫中时因病瘦尖的脸颊上多了些圆润,肤色也不见苍白,反而因为屋中温度显得十分好看。

她坐在榻上时,身上穿着浅蓝色绣花小袄,头发只是随意挽着,簪了支桃花簪,落下的坠子随着她说话时的动,在她发间轻晃着。

整个人瞧着气色都好了不少。

祁文府心中安心下来,扬扬唇道:“我和谢大人有事商议,而且有些东西想要问,所以便过来了。”

似乎知道苏阮会担心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

“放心吧,我来此处的事情皇上是知道的。”

苏阮听说明宣帝也知道祁文府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之前宫门前的事情之后,祁文府虽然未曾受到严惩,可是明宣帝却也是变相禁了祁文府的足,让他在府中闲赋了大半个月,才再次让他归朝的。

明宣帝对祁文府是动了怒气的,苏阮就怕事情还未完结之前,祁文府过来宣平侯府,到时候要是再招惹了明宣帝的眼,还有得麻烦。

“那就好。”

苏阮说道,“采芑,去替三叔和祁大人泡茶,用之前采来的梅雪,记得去了头道汤。”

采芑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苏阮才又抬头道:“三叔,祁大人,我腿不方便,不好招待们,们随意便是。”

谢勤神色严谨,扬唇露出笑时,瞧着也没什么松快模样,他说道:“自家人,不必这么折腾,好生坐着就是。”复又扭头对着祁文府说道,“祁大人,这边请。”

祁文府跟着谢勤在一旁坐下之后,谢勤才扭头看着苏阮问道:“腿上的伤势怎么样了?”

谢渊不在京中,谢永又不管事,宣平侯府大小事情都要谢勤出面,

这段时间,谢勤一直忙着府衙那边的事情,又要盯着薄家那边的情况,忙的不可开交,已经好几日都歇在衙门那边,回来后也是疲惫的厉害,只是从吴氏口中听说了一点儿苏阮的事情。

此时见面,谢勤免不得关心了一句。

苏阮轻笑着回答道:“已经好多了,昨儿个卫太医来瞧过了,没什么大问题,除了还不能下地走路之外,其他都没事儿。”

“那就好。”

谢勤说道,“年纪还小,将来的路还长着,这腿定然要好生养着,别留了什么后患。”

苏阮点点头回道:“我知道的,三叔。”

门外采芑掀开帘子送了热茶进来,等到将茶放在屋中几人身前之后,这才带着澄儿一起退了下去,然后站在门前守着,屋中就只剩下苏阮他们三人。

苏阮瞧着抱着橘子的祁文府说道:“三叔,今日和祁大人一起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情?”

苏阮入了宣平侯府也已经有几个月时间了,可是跟谢勤碰面的时间却是极少。

谢勤是个性子严肃不怎么爱与小辈玩笑的人,不像是谢永,虽然性子有些不着调,可是和府中的小辈都合得来。

谢勤平日里大多都在三房和府衙中待着,他情绪内敛,而且极少露笑,所以府里的小辈几乎都不敢跟他谈笑,而谢勤也从来没主动来见过苏阮。

第271章 棋子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71章棋子谢勤闻言说道:“是有些事情。”

他从袖笼里面取了封信出来,直接递给了苏阮。

“这封信先瞧瞧。”

苏阮有些诧异,伸手接过那信封之后,拆开来看。

等瞧清楚信上所写的内容后,苏阮眼底的诧异之色褪去,眸色微沉了下来,抬头看着谢勤说道:“三叔,这信……”

“这信是嶂宁那边送过来的。”

谢勤不是会拐弯抹角的性子,而且他心底有疑惑,就直接说道:

“前段时间青珩曾经来找过我,跟我说让我寻人去一趟嶂宁,暗中查探越荣父子的事情。”

“越荣是母亲旧友,关系甚笃,而宣平侯府和越家也一直都有往来,我疑惑追问之下,青珩才说是怀疑越荣父子有问题。”

谢勤那时候对此事半信半疑,倒不是怀疑苏阮说谎,只是越荣和谢老夫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他如果贸然派人前去查探越荣父子,要是他们真有问题还好说,万一没有的话,难免会坏了越家和谢老夫人之间的情谊。

只是谢青珩却极为相信苏阮,而谢勤被他劝说之后,也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准备派人过去暗中查探一下。

谁想他这边还没安排,皇上那头就已经下旨让谢渊和林罡一起,带着人去嶂宁调查薄家的事情。

谢勤抬头看着苏阮说道:

“青珩当时跟我说过,跟他说曾经在荆南那边见过越荣父子派去的人,而且那些人还曾和薄家的人一起追杀过,想要得到手中的那本账册。”

“此事可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苏阮当时之所以跟谢青珩这么说,不过是想要提醒谢青珩防备越荣他们,却又不能据实以告跟他们说越荣、越骞以后跟随安帝的事情,所以才随便编了个理由,说她在荆南时曾经遇到过越骞派去的人。

那时候她没说的太过肯定,还留了些余地,以防着是她自己想的太多,误会了越家父子。

可是如今看到谢渊送回来的信后,苏阮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越荣和越骞,是真的背弃了谢老夫人,甚至已经投奔了安帝。

而上一世谢家的灭族之祸,怕是也有越家父子的功劳。

苏阮心中冷冽之下,回答起来毫不迟疑。

“是真的。”

苏阮说道:“当时荆南极乱,突然涌进了一批人到处追杀我和母亲,我们二人四处躲藏之下,依旧和不少人碰过面,其中就有越骞派去的人。”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越骞是谁,只是无意间听到了之后就记了下来,还想着他或许是害死我爹的那些朝中之人,可没想到前些时日却从祖母口中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而且他居然还是祖母挚交好友的儿子。”

谢勤脸色微沉了下来,眼底满是阴云。

祁文府在旁开口道:

“之前宣平侯府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大皇子那边之所以对宣平侯府下手,甚至几次借着曹家幼子曹禺鼓动谢六公子闯出祸事,都是因为被二皇子宇文延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鼓动。”

“二皇子和薄家那头故意泄漏了和母亲的身份让大皇子知道,后又鼓动大皇子出头,利用他想要收服宣平侯府为自己所用的心思,才闹出了之前那么多的乱子来。”

“宇文延是想要一箭双雕,既纳宣平侯府为他所用,又顺带除了大皇子和曹家的人。”

祁文府手中摸着橘子后颈之上的软毛,嘴里淡声说道:

“那细作被我们的人抓了出来,将此事吐了个干净,而薄锡那头也已经认了下来。”

“我昨天去见过薄锡,询问过越荣的事情,但是薄锡那边却并不知情,而且也从来不曾听说过越荣父子的名字,所以如今有两种可能。”

“一,当初在荆南所听到的人,和嶂宁的越骞不是同一个人。”

“二,越家父子跟薄家屯兵之事有关,甚至于当初二皇子陷害宣平侯府的事情,越荣他们也早就知情。”

“越荣骗了谢老夫人,甚至对宣平侯府存了恶意,而且他们应该一直有利用谢老夫人,知道京中的一些事情,甚至于对谢家还有别的心思。”

祁文府说完之后,抬头看着谢勤和苏阮二人。

“我倾向于后面一种。”

那个越荣和越骞,定然有问题。

苏阮曾在荆南听说过越骞的名字,谢渊去了之后,那父子二人又打探消息惊动了林罡。

祁文府对林罡有些了解,这位御史中丞向来敏锐,也从不无的放矢。

他既怀疑越荣父子,那越荣父子必然是露了什么破绽,让他起了疑。

祁文府抬头对着谢勤说道:

“谢大人,谢侯爷他们那边已经在查越荣父子,只是那父子二人既然敢主动露面去找了谢侯爷,恐怕就算真有问题也早就已经扫干净了首尾,谢侯爷他们未必能查得出什么真凭实据来。”

“越荣和谢老夫人交情匪浅,又有往日情谊,这头最好提醒一下谢老夫人,免得她受了那父子二人蒙骗,到时候被蛊惑着做了什么事情,让得宣平侯府成了他人手中棋子。”

谢勤脸色微沉,正想点头。

门帘就突然被掀开,谢老夫人脸色难看至极:“什么棋子?”

“母亲?”

“祖母?!”

谢勤和苏阮都是同时出声。

谢老夫人却是没理会他们,只是就那么沉着眼看着祁文府说道:“祁大人,我方才在外面听到说起越荣父子,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提醒我防备他们?”

祁文府闻言看向谢勤。

谢勤连忙起身上前:“母亲,怎么过来了?”

谢老夫人紧抿着嘴唇。

她原是听说了祁文府跟谢勤来见了苏阮,以为是薄家的事情有了进展,所以过来看看,可谁想到刚走到门外时,就听到了刚才祁文府后面的那句话。

谢老夫人沉着眼说道:“老三,到底怎么回事?”

谢勤沉默了片刻,才示意苏阮将那封信交给了谢老夫人,低声道:“母亲,越荣父子,恐怕和薄家的事情有关……”

谢老夫人眸色僵沉了几分,脸色无比难看的接过了那信,快速翻看了起来。

第272章 亲手拧掉他的脑袋!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72章亲手拧掉他的脑袋!谢老夫人是认得谢渊的字迹的,更知道他行文习惯。

一眼确定那字迹当真是谢渊的,而且看清楚谢渊在信上所写的内容之后。

谢老夫人拿着信纸的手指一紧,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她紧凝着眸子,抬头。

也不知道是在告诉自己,还是在告诉在场的祁文府几人。

谢老夫人声音微哑道:

“越荣最是不喜欢争抢,以前在水寨的时候,他也最是不爱掺合寨子里事务的那一个。他没什么野心,要不然当初先帝封赏的时候,他就该随我一起入京一并入了朝堂,承了先帝封赏的官位了。”

“他又怎么可能会继续留在嶂宁之地……”

“祖母。”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话,低声开口:“我曾在荆南见过越骞的人。”

谢老夫人声音瞬间凝住。

苏阮说道:“我记得您之前曾经说过,越荣原本的名字叫越云虎,那越荣二字是他后来自己替自己改的。”

“您说他之所以取了荣字,是希望自己将来能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您还说他替他儿子取名为骞,取一鸣九皐,声闻于天之意。”

“祖母可知道,这句话还有旁的意思?”

谢老夫人看向苏阮。

苏阮抿抿唇还没说话,旁边的祁文府就淡然出声:“九皐鸣渊者,意为潜龙。鹤鸣于皐,声闻于天,潜龙于渊,腾必九天。”

他看向苏阮和谢老夫人,说道:

“越荣不是没有野心,反而他野心极大。”

“荣华,权势,全在他们父子二人的名字当中了。”

谢老夫人捏紧了信纸,脸上神色难看至极。

屋中三人都是没有再说话,而谢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才深深吁出口气,说道:“你们有多大的把握,越荣父子和薄家的事情有关?”

祁文府开口:“目前来说,没证据。”

他神色坦然的看着谢老夫人说道,“但是哪怕没有证据,我依旧觉得这薄家父子有问题。”

谢老夫人紧抿着嘴唇,眼中阴云积聚。

而祁文府则是继续说道:

“薄家屯兵的事情筹谋了多年,不仅掏空了户部、兵部,甚至收买了嶂宁府知州方旭洲,还有嶂宁驻军都督闵程远,除此之外,与此事有关的人不知凡几,而参与其中之人更是无数。”

“大陈治下安稳,百姓也还算太平,若非天灾人祸,想要大量屯兵是极难的事情。”

“屯兵之事想要做成,需要的并不是只是钱财、粮草便能足够,兵从哪里来,将从何处出,练兵之地放在什么地方,还有那么大量的招兵买马,他们是怎么瞒住朝廷的?”

祁文府看着屋里几人。

“嶂宁的事情这次之所以被牵连出来也全属意外,如果不是苏小姐不肯罢休,竭力追查荆南之事,最后查到了薄翀身上,而我又无意间发现薄家来往账册的不对,那薄锡又突然和薄翀反目,暴露出薄翀常年给嶂宁送银子的事情,恐怕这屯兵之事到现在都还藏在暗处无人察觉。”

“他们能做的这般隐秘,甚至不惊动任何人,这其中恐怕不仅仅是薄家之力就能做到的,”

“再则薄翀才刚死,嶂宁那边的人就全部撂摊子跑了,而那些驻军营地留下来的所谓的乱军甚至不足十一。”

“其他的人去了哪里,剩下的人又在何处,这桩桩件件恐怕都非是薄翀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如果不出意外,薄翀屯兵未必真的是为了二皇子,而朝中还有旁人参与了此事,只是一直未曾被揪出来。”

祁文府说完之后,撸了撸怀里抱着的橘子,抓着它的爪子揉了揉,才继续说道:

“朝中有人,嶂宁又是越家父子待了多年之地,他们敢去找谢侯爷,就定然收拾干净了首尾,谢侯爷他们想要追查到什么证据,恐怕很难。”

“谢老夫人问我们有多大的把握,我只能说,一成都没有。”

“可是您如果想要问我对越荣父子的看法,我只能说,哪怕没有任何证据,我也依旧有五、六成肯定,他们和薄家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谢老夫人对于祁文府的判断没有说任何话,只因为就连她自己,在看到谢渊传来的消息,再听完了祁文府他们的话后。

哪怕再不愿意相信,心底深处也依旧有一道隐秘的声音在告诉她。

祁文府说的是对的。

而且祁文府这话说完之后,谢老夫人还想起来一件事情,两年前荆南旱灾之时,越荣曾经写信给她,当时她曾经在信中提及过谢渊要去荆南平叛,顺道赈灾的事情。

而陈氏他们入府之后,她也曾经跟越荣通信,无意间说起过谢渊再娶的事情。

谢老夫人紧紧握着拳心,眼底沉色愈浓。

苏阮和谢勤在旁有些担心的看着谢老夫人。

他们都知道谢老夫人是个重情义的人,而且他们都知道谢老夫人有多在意她的那些“老友”,如今骤然知道,那被她引以为挚友,甚至全心全意信赖的人,却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将自己当了随意可抛的棋子,随便可踩的踏脚石时。

任谁恐怕都接受不了。

苏阮低声道:“祖母,您还好吗?”

谢勤也是满脸担心的说道:“母亲,这件事情到现在来说,还没有定论,也许只是我们多心了……”

“你不必宽慰我。”

谢老夫人脸色不好,却依旧说道:“我还没有脆弱到连这点事情都经受不住。”

谢老夫人的确是没想到,越荣他们会和薄家勾结,更没有想到,越荣居然会野心至此,罔顾多年情谊不说,甚至还利用了她对他的信任。

谢老夫人心里的确堵着的难受,可是在难受之外,却是怒意更多。

当年在水寨的时候,他们身为水匪,都知道行事之时有所底线,从不会为虎作伥伤及普通人,甚至他们水寨里面收容的也大多都是无家可归之人。

那时候他们便有三不劫。

不劫妇孺老弱,不劫良善仁官,不劫赈灾之银。

第273章 祁四哥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73章祁四哥这三条铁律还是越荣和她还有未芜的父亲亲自定下来的。

荆南遭逢天灾之时,饿殍遍野,死伤无数,如果越荣当真和薄家一起动了当初的赈灾银子,甚至早知道薄家所为还为虎作伥,那谢老夫人对他绝不会有半点留情。

谢老夫人脸色沉厉说道:“这件事情虽没有实证,可就如同祁大人所说,若无缘由怎会空穴来风。”

如果不心虚,何必试探。

如果没有和薄家勾结,当初又怎么会去荆南追杀苏阮母女,甚至意图谋夺苏宣民手中留下的遗物?

谢老夫人沉声说道:

“越荣当年是我亲自捡回寨子里的,更是我救了他性命、一手将将他如同亲弟弟一般带大。”

“如果他当真和薄家之事有关,甚至还和薄家一起碰了当初荆南赈灾之银,害的那么多人枉死,那我定然会亲手拧掉他的脑袋!!”

屋中三人看着褪去了往日温和,满身肃杀之意的谢老夫人,都是神色复杂。

换做他们,被信任之人背叛甚至利用,怕是都难以一时间缓和过来。

更何况是谢老夫人。

几十年的交情,多年的信任,一朝全部落空,谢老夫人就算心性再洒脱,又怎么可能全然不在意?

谢勤深吸口气说道:

“母亲,越家的事情毕竟还没有查清楚,是与不是也未曾定论。”

“二哥将消息送回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那越家真有问题的话,您在不知情下会被越家父子利用。”

“宣平侯府如今正在风口浪尖,经不起折腾,可却也并非是人人都能够伸手之物。”

“如若那越荣、越骞真与荆南和薄家的事情有关,甚至利用了母亲,对我宣平侯府心存恶意,那他们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母亲也不必脏了您的手,自然会有人跟他们清算所有的事情。”

谢老夫人并没有在跨院里久留,哪怕她表现的格外淡定,可是越荣的事情依旧对她冲击极大。

谢勤有些担心谢老夫人的情况,便出门送了谢老夫人回锦堂院,而祁文府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跟谢勤二人说了一声,借口还有荆南之事要与苏阮商量,留在了跨院这边。

祁文府坐在苏阮对面,采芑替他添了茶水退了出去之后,祁文府才说道:“老夫人这头,怕是一时难以开解,她眼中容不得沙子,你得多劝着她一些,让她万勿冲动,免得打草惊蛇。”

苏阮摇摇头道:“我知道的。”

谢老夫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的人,她虽然看着不怎么管事,可实则心思却是通透的很,有时候看事情比任何人都看的明白。

越荣的事情虽然会让她难受,可苏阮相信那也只是一时的,谢老夫人定能想通。

苏阮对着祁文府问道:“祁大人,越家的事情你怎么看?”

祁文府抓着橘子的爪子,眉心因为苏阮那声“祁大人”轻皱了皱。

之前每次见面的时候,苏阮叫他祁大人的时候,他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的,可是这会儿再听到她这般唤他,祁文府却突然觉得这称呼让他有些不爽快。

“你我也算是同历风雨了,称呼不必这般生疏,况且你也不是朝中之人,这般场合唤我一声大人,总觉得有些奇怪。”

祁文府说道:

“我年长你几岁,府中行四,你可以唤我一声祁四哥。”

苏阮闻言怔愣了下,不解的看着祁文府。

她可从来没管祁文府叫过哥。

上一世给祁文府当丫环的时候,她管他叫过大人,叫过公子,也叫过四爷,后来他们两人“反目”之后,她便直呼其名,要么便是这厮那厮的瞎胡叫。

她还从来没管祁文府叫过哥。

苏阮嘴唇动了动,迟疑:“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祁文府淡然看着她,“我年长于你,府中也与谢家有所往来,虽算不上世交,可你我也算是同患难过,你叫我一声四哥有什么不好?”

“我就是觉得有点儿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苏阮看着祁文府的脸,下意识道:“可你之前说你是我世叔……”

“……”

祁文府脸色陡然黑了几分,手中揉着橘子的动作重了些,直接扯掉了一撮毛。

“喵!”

橘子瞬间炸毛,一爪子拍在祁文府腿上,然后瞬间挣脱了之后,就跳下去爬到了苏阮身上。

苏阮瞧着被揪疼了的橘子顿时心中后悔,她怎么就嘴秃噜了。

没人比她更清楚,眼前这人有多龟毛,瞧着正正经经的,可实际上臭毛病一堆,而且臭美又自恋,他自己送上门了让她叫哥,她一句世叔怕不能将人给气死。

苏阮极为有求生欲的强行扭转了话头:

“不过我觉得叫世叔也太不合适了,祁大人风华正茂容色无双,这般年纪轻轻的叫世叔也未免太显老气了一些,既然祁大人不介意,那我便叫你祁四哥了。”

“往后还请祁四哥多加指教。”

祁文府见着苏阮乖乖巧巧的朝着他笑,嘴里还叫着他四哥,一副“我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架势,他刚才那点郁卒瞬间便散了个干净。

他瞧着苏阮一副吃定了他的样子,扯扯嘴角:“放心,我往后定会好生指教你的。”

苏阮后颈一凉,总觉得祁文府这话有些怪怪的。

不过是顺口一言,场面话罢了,这厮还一本正经的应了下来。

他对他有什么好指教的?

祁文府见苏阮一脸警惕的模样,心中有些乐,要说他也见了不少人了,可是像是苏阮这般五感灵敏的当真没有几个。

他见苏阮有些怀疑的看着他,也没有多解释,而是又将话题转回了之前越家的事情上面。

祁文府直接说道:“对了,你刚才问我对越家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苏阮瞬间便被转移了心思,忙点点头道:

“对,你方才对着祖母时,好像并没有把话说完,你说越荣和越骞不一定是替二皇子屯兵,朝中还有其他人掺合其中。”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274章 你是说,钱太后?!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74章你是说,钱太后?!苏阮抬头看着祁文府说道:“你刚才曾经说,薄家屯兵未必是为了二皇子,是什么意思?”

“你是怀疑,薄家身后另有其人,还是觉得薄家和二皇子都被人利用当了挡箭牌,而嶂宁的事情就只是个幌子?”

祁文府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不过是随口一提,更是为了提醒谢老夫人。

不过是短短一语,就连谢勤和谢老夫人都没有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可是苏阮却直接就提了出来。

祁文府看着她挑挑眉:“你知道什么?”

苏阮这语气,可不像是随口一问,反而倒像是早就知道了薄家的事情,甚至对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起了怀疑,只是不敢确定。

如今从他口中听到同样的消息之后,想要跟他求证一样。

祁文府微眯着眼说道:“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阮听到苏阮问话,愣了下微垂着眼睑道:

“我能知道什么。”

“上次宫中出来之后,我就一直留在府中修养,谢侯爷去了嶂宁,大哥也日日都在太子身边无暇回府,我对外面的那些消息还是从你这边听来的。”

苏阮说完之后抬眼看着祁文府,眼中一片坦然,

“我不过是刚才听到你跟祖母说越荣父子的事情时,无意提了一句,说薄家想要在嶂宁屯兵,一家之力是远远不够的。”

苏阮手里摸了摸橘子脖子里的软毛,让得它趴在她大腿上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叫声。

苏阮说道:“你刚才也说了,想要屯兵,天时地利,钱财权势,缺一不可。”

“薄翀在朝中的确是有些势力,他身后的薄家有太后、裕妃撑腰,也的确在京中显赫。”

“可是尽管如此,想要单凭着薄翀一人便掏空了户部国库,甚至隐瞒数年未曾被人知晓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个陈安宁不过是个小喽喽而已,往上之人能钳制薄翀,甚至让薄翀为他所用,那人又怎么可能是什么易于之辈?”

苏阮嘴里十分有条理的分析着,看似合情合理。

可是苏阮却知道,她实际上最大的把握,就是越荣和越骞曾经跟随的安帝。

之前苏阮还曾经想着,如果越荣他们父子和祁文府一样,这个时候还没有投奔安帝,而越骞成为安帝身边大将是后来阴错阳差、机缘巧合的话。

她或许还不会多疑,只以为她之前怀疑不过是多心。

可是越荣父子之前的反应,还有谢渊写回来的信中有关林罡关于那父子二人的猜测,无一不证明她之前所说的那些并非是乱想。

越荣是真的有问题,而越骞怕是此时就已经成了安帝的人,那他又怎么可能帮着薄家去辅佐二皇子?

所以,薄家要么是一早就舍弃了二皇子,转投了他主。

要么就是薄家被人蒙在了鼓中,薄翀自以为自己辅佐的是宇文延,可实际上却被人哄骗,之前经由他手送往嶂宁的那些银子根本就没有留在嶂宁。

薄翀被人当成了挡箭牌,更是被人当成了明面上的幌子。

那暗中未曾露面之人借着与薄翀合力,用着屯兵的借口,让得薄翀和薄家源源不断的将银钱、兵器,送往嶂宁。

而实际上,那些东西早就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可薄翀却完全不知情,甚至还一直以为那嶂宁屯兵之事是他自己做的。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天在宣正殿上,祁文府不过是猜测一言,薄翀就会那般神色剧变,甚至后来在钱太后那般言语逼迫之下,以为必死之局,为了保全薄家,不牵连到二皇子和裕妃,生生撞死宰在了宣正殿里。

同样的,也能够解释了,为什么薄翀和薄家明明送了上百万两银子去了嶂宁,可谢渊他们去了嶂宁之后,所寻到的“叛军”却只有区区二、三千之数。

薄家十之八九是成了旁人的幌子,而二皇子宇文延也根本就是那出头的鸟儿。

苏阮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没露出太多异色。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与上一世不同,而越当她深究下去,苏阮就越觉得。

上一世哪怕她权倾朝野,也杀尽了那些曾经害过她的人,可终究有很多事情她都好像从来都没有弄清楚过。

那时候谢家没了,谢老夫人他们也早已经去了十余年。

她自以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却未曾想过,那结果或许只是旁人想要给她的结果而已……

“苏阮?”

祁文府看着我脸色阴晴不定的少女,第二次在她眼中察觉到了渗人的寒意。

上一次时,还是在他们初见之时,苏阮提起荆南旧事,主动拿自己为饵,诱他来宣平侯府设局给他,用那本账册换取他承诺的时候。

祁文府皱眉说道:“你怎么了?”

苏阮抿了抿唇,压住了心头涌动的杂思,说道: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如果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而朝中还有薄家同党,亦或者说薄家和薄翀都只是被人当了靶子。”

“那想要查清楚越家父子的事情,恐怕就更难了。”

“能够这般利用薄翀和薄家,甚至还能将薄家推到人前,自己隐藏在暗处将薄翀耍的团团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手中棋子,那人定然不简单。”

“而且我在想,薄翀并不是傻子,如果不是有极为信任之人,又怎么敢轻易将嶂宁之事放手,甚至不惜代价冒险挪空了国库送去嶂宁那边的空壳子里。”

苏阮说完之后,低声道,“祁四哥难道不觉得,那一日宣正殿上,薄翀死的太过蹊跷了吗?”

“与其说薄翀是自知必死,为了保全薄家撞死在了宣正殿上,祁四哥难道不觉得,他更像是被人灭了口吗?”

“那人是想要让嶂宁的事情止于薄家,让二皇子坐实了屯兵的罪名。”

“薄翀不死,查下去定然越挖越深,可薄翀一死,事情便就此了结。”

祁文府听着她的话眼皮子一跳,蓦的就想起了那日宣正殿内的事情。

祁文府凝声说道:“你是说,钱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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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不配为人

祁文府微皱着眉心:“你是怀疑钱太后暗中扶持了旁人?”

苏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薄翀的死太巧合了些,还有嶂宁的事,也太过奇怪。”

苏阮挠着橘子的下巴,声音清浅。

“国库的银子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总不会少于数十万两,而薄家得了那么多银子,却还一直在竭尽全力的敛财,想方设法的弄更多的银子。”

“那么多银子,若真全部拿去屯兵,不说几十万大军,可是数万总是有的吧?”

“可是谢侯爷他们去了嶂宁,寻到的不过是数千老弱病残,说句难听的,这些人恐怕连当初从荆南逃去的难民之数都不够。”

“而且……”

说起荆南的难民,苏阮顿了顿,才又继续道:

“祁四哥有没有想过,也许当初荆南的事,薄家也同样是被人算计了。”

“越骞去找谢侯和林大人,或许是有试探之意,但是他口中所说的当初闵程远他们借由荆南天灾聚敛难民,从中挑选精壮之人囤积兵伍之中的事未必就是假的。”

“毕竟大陈不是什么朝政混乱,皇帝昏庸的朝廷,皇上虽然子优柔寡断,也不够果决,可是在大部分的政事之上却还算是清明。”

“在皇上治下,大臣民间没什么反叛势力,近几年除了荆南天灾时被bi)起事却又很快镇压下去的乱民之外,也不见有人打着什么旗号想要造反。”

“乱世屯兵易,可想要在天下太平的年代,想要屯兵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明宣帝不是蠢人,他的确子优柔,也少了帝王决断,甚至在朝中也有些弱势,可他到底是皇帝。

大陈已经许多年未曾起过内乱,天下太平之下,但凡想要屯兵之人,恐怕才刚开始有所动作就会被人察觉,而唯一不会被人察觉到的,恐怕也就只有像是趁着荆南天灾之时,趁乱掠取民间兵力。

荆南当年到底死了多少人,没人知晓,有多少人失踪,更是没有人说的清楚。

后来州县志上面所记录的那些死亡人数,只不过是灾后大体统算的一个数字罢了。

别说那数字准不准,就算是真准,又有谁能确定,那些人到底是真的死在了那场天灾之中,还是被人趁机掠走改头换面入了军伍之中,成了他人手中马前卒?

远在荆南的越骞父子恐怕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们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就能让苏阮猜到了大半的真相。

祁文府听着苏阮口中的话,脸上神色变幻。

他下意识的想要说不可能,可是心中却有个声音在说,苏阮说的事未必不可能。

就像是苏阮说的,大陈的百姓就那么多,而且朝廷每隔两三年还要征兵一次,各地适龄的兵将之人几乎都入了朝中军伍,其他人若想要屯兵,岂是容易的事?

私下做什么也就算了,可一旦跟朝廷争抢兵力,那就绝对隐瞒不住。

除此之外,想要屯兵,怕也就只能在天灾之时,趁乱“抢人”,才能既不惊动朝廷,也不惊动明宣帝那头了。

一想到此,祁文府眼底瞬间沉了几分。

如果苏阮所猜测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么当初荆南天从头到尾都成了一场惊天大局。

天灾不可控,可天灾之下的人心却已经黑了。

薄翀之所以去碰赈灾钱粮,自以为是为了填补兵部空缺,可实则却是被人利用,而他后那些人也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些银子。

他们是为了让得荆南灾更重,也为了让荆南更乱,更方便他们从中掠取源源不断的灾民。

薄翀成了马前卒,从头到尾都被人给利用了。

而那藏在暗处的人却是丧心病狂到了为了一己之私,便置整个荆南为修罗地狱,让那些不足以为他们选中的寻常百姓成了弃子。

弄出这么大的局面来,只是为了屯兵。

他们简直是该死!

祁文府眉宇之间满是戾之色,而苏阮在隐约触摸到真相的时候,也同样眼中冰冷。

她和祁文府是同样的人,为了目的能够用尽一切办法,利用所有能够利用之人。

可是他们心中却有一条底线,也有绝不能逾越过去的良知,若是连这底线和良知也没了,那就真的不配为人!

祁文府开口说道:“所以你怀疑钱太后?”

苏阮点点头:“我听说钱太后和薄家的关系并不好。”

祁文府抿唇说道:“早年是算不得好。”

“钱太后并非是薄家亲女,她和你况有几分相似,幼年丧父之后,随母亲一同改嫁入了薄家。”

“只是钱太后的命不好,薄家是高门望族,而钱太后生父的份太低,薄家不愿让钱太后入薄氏宗族,而她母亲也一心攀附薄家,便同意了此事,让钱太后一直以钱氏女的份留在薄家。”

“后来薄家有女被当时的先帝看重招进宫中封了贵妃,怀了孕后百般不适,先帝便破例让与薄贵妃关系最好的妹妹钱氏入宫陪伴。”

“谁曾想那薄贵妃却在生产之时一尸两命,先帝伤心绝,得钱太后抚慰,在薄贵妃亡后两个月,便封了钱太后为贵人,让她入宫伴驾。”

苏阮听到祁文府的话,忍不住撇撇嘴角。

“呵,男人!”

薄贵妃死了不足两个月,便能封了她妹妹当贵人,那先帝也不是个东西。

祁文府听着苏阮嘴里那不屑的话,脸皮子一抽,抬眼看她。

苏阮说道:“没说你。”

祁文府:“……”

正正经经的说话,怎么突然就觉得有哪儿不对?

祁文府轻咳了一声,将话题拐了回来,继续说道:

“钱太后入宫之前,跟薄家的关系的确算不得好,听说那时候薄家老太爷对她十分生疏,薄家子女待她也极为刻薄,只有那位薄贵妃与她关系最好。”

“但是后来薄贵妃死后,钱太后又入了宫得了圣宠,便渐渐和薄家缓和了关系,薄家也开始扶持钱太后以及她诞下的孩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第276章 什么情况之下,你会另投他主?

祁文府说完之后若有所思。狂沙文学网

“照这么说的话,薄太后对薄家未必是真心,那她辅佐有薄家血脉的二皇子自然也没有道理。”

这些年钱太后偏裕妃和二皇子,反倒是对于为嫡子的太子不闻不问,十分疏远。

太子才学不错,也是孝顺之人,更得明宣帝看重,早早便被封了储君,钱太后却是从未对他有正眼,而她不喜太子的事也从不遮掩,宫中朝中人尽皆知。

太子多年碰壁之下,和钱太后感不好,而钱太后却将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二皇子上。

宫中但凡有好的,钱太后定然会替二皇子讨要一份,而太子但凡有的,她也定然也会让二皇子有,从某种方面来说,二皇子宇文延在诸皇子之中算是最为特殊的一个,论真起来,一个逾矩之罪是逃不掉的。

钱太后偏宠二皇子,护着裕妃,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冲着薄家而去,是想要让有薄家血脉的孩子登上皇位。

可如今想来,她如果真的想要二皇子登基,让他夺了太子的储君之位,又岂会这般毫不掩饰的高调?

若换成是其他人,哪怕有所偏,有所图谋,也断然不会在明白上表露出来,让二皇子几乎成了众人的眼中钉,甚至在明宣帝那里也得不了半分好。

皇帝忌惮,太子防备,这般高调就不怕当了那出头鸟,活生生的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靶子?

祁文府手指轻敲着膝盖,说道:“看来,是该好好查查钱太后了。”

苏阮看着他:“查是肯定要查的,只是不是现在。”

“薄家倒了,二皇子也得不了好,钱太后当朝bi)死了薄翀,借着替薄家留根的名义大闹宣正,皇上都未曾为难过她,我瞧着嶂宁屯兵的黑锅二皇子和薄家算是扛定了。”

“皇上仁孝,太后又和二皇子不同,如果没有真凭实据,贸然去动她得不了什么好。”

祁文府说道:“我知道,就算要查太后,也得等年后了。”

“太后之前因为薄家被皇上严审的事,大病了一场,然后就得了头疼的毛病,为了这事太医院不少人都倒了霉,我瞧着皇上那架势,是对太后服了软了。”

“这个时候去找太后麻烦,只会碰的一脑袋麻烦。”

“等薄家的事彻底审清楚,二皇子也落罪之后,我再命人暗中去查钱太后那边,只要她真有问题,就必定能够查出来。”

苏阮自然明白祁文府的顾虑,虽说有些事要一鼓作气,可是他们都不是没有顾虑没有软肋的人。

祁文府有祁家,她有谢家。

谁都不是像上一世那边能够豁出去什么都不顾的人。

苏阮说道:“这事,祁四哥看着处理就好。”

祁文府听着苏阮唤他四哥,面上柔和了几分:

“你也别太cāo)心了,有些事若是真的,藏不住的。”

“如果没有察觉便也罢了,既然已经察觉了,便不会再叫那些人藏在暗中肆意而为。”

“你腿上伤势没好,子也还弱着,之前卫太医说你在荆南时便伤了底子,子不比寻常女子那般康健,趁着这次你便好生将养着,外间的事我会处置干净的。”

苏阮听着他宽慰,点点头道:“多谢祁四哥。”

祁文府扬唇:“你既然唤我四哥,又何必与我客气?”

苏阮是甚少见祁文府这般温和神态的,毕竟上一世她当丫环时,祁文府几乎天天嫌弃,觉得她什么都不会,而且那时候祁文府子也不像是现在这么好哄。

后来她不当丫环被他撵出府里当了对手之后,他们两人写信的时候也几乎都是在对骂。

见祁文府眼中带着浅笑,一副心还不错的样子,苏阮突然问道:“祁四哥,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祁文府扬扬唇:“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

苏阮看着祁文府,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

“如果这次荆南的事没有查明,如果我没有主动引你前来,甚至中了薄家那边的计谋,被他们利用毁了谢家。”

“而你这边没有证据查不出两年前的事,南元山因为没有证据洗清冤屈,被皇上受不住朝中压力而直接处死,背了户部贪污的锅,你会如何?”

祁文府没想到苏阮会问这个,有些失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那如果是真的呢?”

苏阮有些执着的问道,眼里满是认真之色:“如果皇上当真糊涂之下,处置了南元山,放过了真凶,你会如何?”

祁文府微侧着头,看着苏阮脸上的认真之色,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苏阮闻言却不罢休,继续:“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在什么况之下会选择另投他主?”

这一次,祁文府是真愣住了。

他先是微眯着眼看了苏阮一会儿,这才收敛了笑容皱眉说道:“什么叫做另投他主?”

苏阮抿抿嘴唇,见祁文府盯着她时,脸上神色奇怪,虽然明白这话说出来不好,可却依旧还是说了。

“舍弃明宣帝,舍弃如今的宇文皇室,选择辅佐另外的人登基为帝。”

苏阮是真的好奇。

上一世她跟随了祁文府八年,可以算是最了解祁文府的人,他对明宣帝算不得忠心,可是祁文府是真的从来没有一丝半点的谋逆之心。

南元山死后,祁文府整个人沉寂下来,变得更加冷肃也更为不近人,可尽管如此,祁文府依旧当着大陈的官,依旧替明宣帝办事,从来没有生出过别的心思。

可是后来,祁文府突然将她撵出了祁家,在朝中弄出许多事来,bi)得明宣帝除了他的官名,而等祁文府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已经是陈朝权倾一方的朝臣,而祁文府也摇一变成了南陈安帝边的丞相。

明宣帝暴毙而亡,膝下皇子没留下几个,指定的新皇刚登基不到半个月,就被南陈举兵来犯的事给吓得吃桂花糕噎死在了宫里。

北陈皇室成了天大的笑话。

第277章 我们阮阮

苏阮当时已经是权倾朝野之人,身前身后无数人追随,也同样满目皆是敌人,她不敢有任何退让,也不能有任何退让。

否则便是死之一字。

为了稳定人心,也为了保全自己,苏阮同当时朝中之人一起,择了不足七岁的幼帝登基,又用计寻了当时被下狱的一名悍将以功戴罪,击退了来犯的南陈。

那次之后,苏阮就和祁文府多次交手,安帝和幼帝谁也奈何不了谁,最终便只能以南河为界,划分南北,有了之后南北陈朝对立七年的乱局。

那一世的很多事情都记忆犹新。

苏阮实在是很好奇,明宣帝和祁文府之间君臣之情不浅,祁文府对明宣帝也还算是忠心。

那上一世他为什么会突然背弃了明宣帝,而那个莫名其妙的安帝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阮是见过那个安帝的,可她确信,那个安帝在早前的时候,是的的确确没有露出过半点痕迹的,他就好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

那时候民间突然出现所谓的先帝篡权夺位的消息,据说明宣帝的父皇,也就是当初的先帝本不是最初定立下来的太子,更不是皇室正统。

他的父亲和当年的太子是同辈之人,而他父亲原本也只是宇文皇族旁系子弟,甚至连王爷也算不上,不过是个郡王,只是那人颇有手段,后来篡权夺位杀了当初的皇帝和太子一脉,才夺了皇位,摇身一变成了皇权在握之人的。

原本的皇帝是封了皇太孙的,名叫宇文绰颐,是明宣帝的亲堂兄,而宇文绰颐被杀之时,太孙妃侥幸逃脱,腹中留下了遗腹子,算起来应该是明宣帝的亲侄儿,也就是真正该继承皇位的宇文皇族的继承人。

那人被当年忠于太子和太孙的人府中收养长大,学**王之术和朝中权谋,隐忍多年,等到成年之后才突然露于人前,摇身一变成了安帝。

那个安帝出现的十分突然,在他出现之前,苏阮从来没有听说过半点有关那个安帝的事情,而祁文府为什么会投奔了那个安帝,更是让苏阮一直都有些想不明白。

苏阮抬头看着祁文府,对上他黝黑的眸子,说道:“祁四哥,我想知道,你在什么情况下,会选择背叛如今的皇帝,另投他人?”

“苏阮。”

祁文府的声音有些低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阮抿抿唇,手中摸着橘子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知道自己问这话问的有点没道理。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同,南元山没死,户部的事情查了出来,祁文府也不像是上一世那般不近人情,还保留着最初的鲜活模样。

她这么突然的逮着他问什么情况下会背弃明宣帝,不就跟问他“你什么情况下会造反”一样?

这般突兀,怕不是会被祁文府当成是脑子有问题。

苏阮瞬间就退缩了:“算了,当我没问。”

祁文府见苏阮有些沮丧的垂着眼,连带着之前扬起的嘴角也垂了下去,看着整个人有些丧气。

他突然便伸手挠了挠她额前软发,在她抬头看他时,叹气。

“苏阮,要不是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坏心眼,我当真以为你这是想要给我挖坑,然后回头再给我扣一个谋逆造反的帽子弄死我了。”

“我是朝中之人,这问题不管怎么回答,都是送命的题。”

苏阮有些尴尬的说道:“我就是好奇……”

祁文府说她:“小小年纪,好奇心哪里就那么重了?”

苏阮被他训的有些不高兴的摆摆脑袋,嘟囔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你当我犯蠢好了。”

祁文府见她晃动脑袋摆脱了他的手,然后抬眼瞪他,而原本趴在她腿上的橘子也被惊动,跟她同时抬头。

一人一猫都跟炸了毛一样,如出一辙的瞪大了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祁文府忍不住的又在她脑袋上摸了一把。

“可不就是蠢?”

苏阮顿时瞪他:“祁文府!!”

祁文府见她炸毛,忙举手:“好好,不蠢不蠢,咱们阮阮最是聪明。”

苏阮瞪着他。

祁文府见她模样被逗得闷笑出声,见苏阮瞪圆了眼睛像是真有些恼了,他嘴里咂摸着“阮阮”二字,只觉得无比顺口,若不是怕太过冒犯,这名字当真比苏阮更来的叫人舒坦。

祁文府心里生出这念头,转瞬压了下去,这才收敛了些说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不就是想要知道,我在什么情况下会谋逆造反吗?”

苏阮不高兴的点点头。

祁文府说道:“我想着,如果没有什么逼不得已的情况,我应该是不会另外择主吧。”

祁文府来时便看过,这跨院十分安静,而且谢家的人对苏阮没有防备之心,苏阮自己也聪敏,这院子内外算是极为安静之地。

方才他们进来时,那些丫环都守在很远的地方,而且这房间里外隔间好几重,里面的人说话,外面也听不清楚。

所以祁文府对着苏阮时也没什么避忌,就直接说道:

“当今皇上虽然优柔寡断了一些,也缺了一些帝王决断,算不得是个英明之主,可是你之前也说了,皇上如果只是当个守成之君是绰绰有余的。”

“他没有骄奢淫逸,没有好大喜功,没有苛捐暴政,也没有祸国殃民。”

“他虽算不得英明之君,可至少大陈在他治下朝政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如果换一个皇帝未必就能比当今圣上做的更好。”

祁文府评价明宣帝时,十分平静。

他没有过分夸赞,却也没有太过贬低,只是照着心目中的印象说了出来。

祁文府神色浅淡说道:

“皇上虽然有时候太过心软,也被仁孝困缚,性格算不上很好,可他勉强也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帝王。”

“更何况太平之年得来不易,想要换一个皇帝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先不说朝中军中,若是分裂倾轧无数,就说是民间,一旦当真生了叛乱,要死的岂止是千百人。”

第278章 怂包

“到时候战乱一起,民不聊生,尸横遍野之下,哪儿还有今日安宁?”

祁文府扯扯嘴角说道:

“我这人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可也不想去当那祸乱世道的恶人。”

“若非逼不得已,或者是有什么让我不得不如此的理由,我估摸着我应当是不会谋逆的。”

祁文府说完之后,开了句玩笑。

“再说我若是真想谋逆,生了那心思,便自己当了那皇帝了,又何必去辅佐他人?”

“劳心劳力不说,说不定等我辅佐他登上皇位之后,再来个功高震主直接没了命,你可见这历朝历代里面有几个开国功臣有好下场的?”

那些人在开国之前,个个能得看重。

建朝之后,便一个接一个的被处死。

历朝历代辅佐新帝登基,建立新朝,甚至于拥有不世功勋人,能够安然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

只因为他们见过帝王最狼狈不堪的一面,也曾经见过他们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一面,他们跟帝王共患生死,有莫逆之交。

可是身为一国之君是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任何软肋和污点的。

祁文府从小便聪慧过人,又怎么可能会看不明白这一点。

他对着苏阮笑了笑说道:

“我这人惜命的很,身后一家老小挂心无数,哪来的心思去做这种费心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所以你也用不着操心这种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苏阮听着祁文府的话,看着他脸上神情不像是作伪,微侧着头时眼底满是疑惑之色。

祁文府既然想的这么明白,而且这也和她后来认识祁文府时所知道他的性情完全一致,他便是这般看得通透也不没那份心思造反的人。

那上一世祁文府为什么会选择跟随安帝的?

那个安帝又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祁文府见苏阮微歪着脑袋一脸茫然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行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不如这样,如若我哪一天当真有了这心思,再告诉你可好?”

“你放心,你既然叫我一声四哥,我定然不会牵累了你。”

苏阮先是下意识点点头,等反应过来之后就不由没好气的啐了他一声:“你的事情,告诉我做什么?”

祁文府笑道:“你不是在操心吗?”

苏阮伸手将她头上摸来摸去的手打了下去,说道:“谁操心了,我就是好奇!”

祁文府哪儿能听不出来,苏阮刚才到底是好奇,还是认真在问。

虽然他不知道,他之前做了什么让苏阮觉得他又可能会谋逆,甚至会背叛了朝廷另择新主,可是他却能瞧得出来,刚才苏阮问他时的认真。

那神态可不像是因为好奇而随口问问。

不过祁文府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苏阮不说,他便也不问,只是说道:“不管是不是好奇,一旦我真生了这心思,第一个告诉你可好?”

苏阮听着祁文府这话,总觉得怪怪的。

他造反不造反告诉她干什么?

他就算是真造反关她什么事!

还有他笑得这么一脸灿烂的做什么,好像捡了银子似的,眉眼弯起来时叫人毛骨悚然的,他该不会想着万一造反拉她一起下水吧?

苏阮不由抱紧了橘子打了个哆嗦,强声道:“不用了。”

别告诉她。

她没关系,不在意,不想听!

祁文府瞧着她一脸生怕麻烦上身的样子,不气反笑,这臭丫头,之前还一脸亲昵的叫他祁四哥,转过头来便满脸的嫌弃,当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

祁文府在跨院里和苏阮说了会儿话后,那头谢勤久不见他出去,便命人过来寻他。

祁文府也不好继续多留,叮嘱苏阮了几句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之前苏阮问过他有关谢青珩和太子的事情,刚才一直和她说钱太后的事儿,后来又闲扯了一大堆却是给忘了。

祁文府扭头见到苏阮趴在窗边上,朝着他这边看过来,他只以为苏阮是在目送他,嘴角轻扬刚想说话。

“苏……”

“砰!”

那头苏阮见他回头,瞬间扯掉了撑着窗户的木撑,就见那原本敞开的窗户砰的一声落了下来,遮住了里头苏阮的身形。

“……”

祁文府脸色一黑。、

“祁大人?”

谢勤身边被派来的小厮感觉到身边这位祁大人身上陡然飙升的寒意,顿时打了个寒颤,“您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祁文府咬牙:“没!有!”

过河拆桥的丫头!

祁文府深吸口气,半晌才平复下来心绪,恢复了惯常的模样,对着那小厮说道:“谢大人在何处?”

“回祁大人,大人在前厅等您。”

祁文府扭头看了眼那边紧闭着的窗门,想着下次见面定要好生收拾一下苏阮,眉眼间却并没太多恼怒,反而无奈更多。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想起苏阮刚才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样,还有她手忙脚乱弄掉窗户的慌乱,喉间蓦的泄出丝低笑来。

这丫头平日里明明胆子大的包天,怎么对他时就这么怂了?

小怂包大概就是这样的。

谢勤的小厮瞧着身边这祁大人一会儿怒气冲冲,一会儿又满脸笑意的,一脸莫名。

祁文府回过神来时,就对上那小厮奇怪的眼神,他连忙轻咳了一声,收敛了脸上笑意之后,正色说道:“前面带路,莫叫谢大人久等了。”

那小厮也不敢多言,连忙垂着头说道:“是,祁大人请随小人走。”

……

苏阮刚才放窗户的动作是下意识的,等到做完之后,想起祁文府脸上那瞬间的错愕和惊讶,她顿时满脸懊恼,恨不得能将自己埋进地里去。

怎么就这么蠢?

居然会做出这么怂的事情来?!

那祁文府有什么好怕的,她如今可是宣平侯府的小姐,是忠臣之后。

她再不是那个为了生存毁了容貌不得不进了祁家,百般琢磨主子心意,处处都得讨好着祁文府,让他高兴才能求得生存的小丫环……

可是,她就是怂啊!

苏阮一脑袋埋进了橘子的毛毛里,呜咽了一声:“丢人死了。”

橘子扭头“喵呜”了一声,有些不解的看了眼苏阮,然后甩了甩尾巴继续扭头趴在她腿上,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愚蠢的人类!

第279章 早晚全部抓出来

谢勤见到祁文府的时候,就见到他心情极好的模样。

那惯来冷肃的眉眼染着浅淡笑意,就连嘴角也轻轻上扬带着笑。

谢勤笑道:“祁大人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祁文府嘴边笑意收敛了些:“谢大人说笑了,如今京中一团乱麻的,哪有什么好事。”

谢勤挑挑眉,听出了他的敷衍之意,见他不肯说,虽然好奇却也没太过追问,只是引着祁文府入内就坐之后,让人送了茶水过来。

祁文府抿了口茶,问道:“谢老夫人如何了?”

谢勤叹口气:“还能如何。”

“几十年的好友,说背叛就背叛,换做谁也难以接受。母亲最重感情,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可心里怕是惦记着,一时半会难以好了。”

祁文府闻言说道:“一时难过,总好过被一直蒙在鼓里。”

“那越荣能骗了老夫人多年,恐怕所图非小。”

谢勤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

更何况越荣费尽心机的骗着谢老夫人,暗中却是与人合谋屯兵,甚至趁着荆南天灾之时做下那般丧心病狂的事情,不可谓不恶毒。

这种人,若是一直隐于身边,就是天大的祸害。

谢勤说道:“薄家那边审的如何了?”

祁文府回道:“已经审的差不多了,有薄锡在前招供,薄家当初所做的事情被抖落了个干净,二皇子身上这黑锅背定了,最迟半个月内,薄家和二皇子那头就会有结果了。”

谢勤闻言眼底划过抹阴翳,低声道:“只可惜,没将那暗中之人一并抓出来。”

祁文府手指转着茶杯盖子,冷然说道: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次解决了薄家和二皇子,断了他们臂膀和遮掩,下一次他们若再想做什么,只要敢动手便会露了痕迹,又岂能如同现在这般将自己藏在暗处。”

“更何况虽然没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可越荣露了痕迹,只要盯紧了他,未必不能找到剩下的那些人。”

祁文府没有提起钱太后,更没有将他之前和苏阮所说的那番话告诉谢勤。

不是怀疑谢勤会泄密,更不是不信任谢家的人,而是如果他和苏阮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上次荆南的事情,还有户部贪污的案子便是个惊天大局。

能隐于其中多年,不曾露面,甚至连带着薄家等人都被利用的,又怎可能是寻常之人。

谢勤虽然为人严肃,可有些秘密若是知晓了,平日在府衙办差的时候难免会露了痕迹,而且眼下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此事,再加上刚才苏阮并没有当着谢勤的面前提及,显然是不想让谢家的人插手其中。

哪怕苏阮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祁文府却是莫名知道苏阮的心意。

谢勤听到祁文府劝说,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有理,那些暗中的老鼠,早晚有一日要将他们全部逮出来。”

谢勤被祁文府安抚了几句之后,心绪便平复了许多,他替祁文府满了茶水之后,祁文府才说道:“对了,谢大人,之前在宫门前的那些荆南之人安置的如何了?”

那些人那日和苏阮一起跪于宫门之前,逼得明宣帝露面之后,其中不少人因为跪的太久伤了身子。

祁文府被明宣帝怀疑,后又被“禁足”府中,便只能托宣平侯府的人照料那些人。

谢勤闻言说道:“祁大人放心,他们都很好。”

“当日从宫门前将那些人救回之后,母亲便亲自将他们安置在了府中别院里,更命人请了大夫,还有护卫好生保护着。”

“只是这段时间外间有不少人在寻他们,母亲怕有人想要对他们杀人灭口,便又暗中将人分开几批各自安置。”

“祁大人若想见他们,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过去。”

祁文府闻言摇摇头:“暂时不见了,我眼下正招了皇上的眼,朝中也有不少人盯着。”

“薄家落难,不知多少人想要落井下石,甚至借着这次机会牵连旁人,荆南旧案本就已经牵涉极广,这些人需得好生护着,免得被人钻了空子,利用了他们去对付了朝中其他人。”

薄家和二皇子就是罪有应得,荆南那些人不过是为亲人报仇,谁也指责不了。

可他们如果被有心人利用去做了别的事情,甚至将无辜之人牵连到荆南一案之中,到时候闹出的乱子可就不是随便就能解决得了的。

谢勤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点头正色道:“祁大人放心,这道理我清楚,我定然不会让人在他们身上寻了空子,惹出麻烦来。”

说完后谢勤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开口道:

“对了,说起那些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祁大人可还记得,那一日在宫门之前,同阮阮一起那个少年人?”

祁文府闻言微怔,皱眉想了想后,才说道:“你是说那个和苏阮一起跪到最后,等到皇上出了宫门之后才晕倒的孩子?”

谢勤点点头:“就是他。”

“他怎么了?”祁文府皱眉。

谢勤说道:“那个孩子伤的极重,而且他身子比阮阮还要差一些,高烧了数日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来。”

“那孩子清醒之后,便闹着要来寻阮阮,但是我们府中的情况祁大人也知晓,多少人眼睛盯着阮阮身上,贸然将他接过来恐怕会惹来麻烦。”

“阮阮的性情祁大人也知道,她若是知道那孩子的事情,恐怕也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我和母亲也一直瞒着她。”

祁文府闻言皱了皱眉心,“他有没有说找苏阮做什么?”

谢勤摇摇头:“没有,他一直都说要找阮阮,除此之外不管问什么都不肯开口。”

祁文府听着谢勤的话有些奇怪,想了想后说道:

“谢大人顾虑的是,苏阮眼下正在风口浪尖上,皇上放她出宫之前,便已经说过不许她再做任何事情,若叫皇上知道她与荆南那些人有所往来,怕是会生出不满。”

他顿了顿说道:

“不如谢大人将人交给我,我将他带回去照看。”

第280章 宋熠

谢勤之所以跟祁文府提起那人,本也是打着这个心思。

荆南这些人本就是祁文府找来的,苏阮眼下不适合跟这些人见面,而怕是也只有祁文府才能安抚这些人。

谢勤说道:“好,我稍后便命人将他送去祁大人府上。”

祁文府跟谢勤说了会儿话后,又就着薄家的事情商讨了一会儿,这才告辞离开。

等回了祁家之后没多久,便有谢家的下人将谢勤之前提到的那个孩子送到了祁家。

金宝将那孩子带进来的时候,就见到那孩子身上穿着灰色棉衣,身材瘦小的不像话,而他脸颊只有巴掌大小,下巴尖尖的,嘴唇上是不健康的苍白,一双眼睛倒是明亮的很。

两人对视时,那孩子神色安静。

祁文府上前开口问道:“你可认识我?”

那孩子点点头:“认得,爷爷说,你是能替我爹申冤的青天大老爷。”

祁文府闻言怔了一下,仔细看着这孩子的脸,迟疑着问道:“你爹是……”

“我爹叫宋得昌。”

那孩子回答的安静。

祁文府却是脸色微变,“你是宋老爷子的孙儿?!”

那孩子点点头。

祁文府顿时沉声道:“宋老爷子为什么从没提起过你?他既然有你这个孙儿,当日为什么会告诉我他孑然一身,身边早无亲人?”

要不是知道宋老头说他死了儿子,孤身一人,而且又患了重病时日无多,他不会同意让宋老头去撞那登闻鼓,让他以命逼迫明宣帝对薄家下手的!

那孩子闻言说道:

“爷爷说,他要是告诉了你他还有亲人,大人是不会同意让他去敲登闻鼓的。”

“爷爷在爹死后险些哭瞎了眼睛,这两年一直跟我说爹他们死的冤枉,那些叔叔伯伯更是冤枉,爷爷本就重病在身,用他一条命能换回所有人的公道,值得。”

明明是个孩子,可说起唯一的亲人之死时,他却是冷静的厉害。

他眼底有伤心,有痛意,却也同样的坦然。

祁文府闻言沉默下来,看着那孩子黝黑的眼睛,许久后才说道:“我听谢大人说,你一直想找苏阮,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寻她?”

那孩子迟疑了下,才低声说道:“爷爷说,苏小姐是个好人,等他走后,让我跟着苏小姐。”

祁文府闻言皱眉看着他说道:“苏阮是女子,身边自有丫环伺候,你一个男孩儿跟在她身边,若是让人知道只会指摘于她。”

“若你执意想要跟随她,也只能入了宣平侯府,在府中当一个下人,这你可愿意?”

那孩子闻言张了张嘴,脸色茫然。

爷爷只说让他跟着苏阮,却没说别的。

祁文府见他不知所措,说道:“你想跟着苏阮是不可能的,不说宣平侯府严谨,就说你本是良家之子,入了宣平侯府便贬身为奴,愧对你爷爷的大义。”

“不如跟着我如何?”

那孩子抬头看着祁文府迟疑道:“跟着您……”

“对,跟着我。”

祁文府说道:

“我身边不缺小厮随从,却缺一个识文断字能够帮衬的人,我不知道我在你眼中算不算好人,但是你若愿意跟着我,我定然会尽力教你。”

那孩子听着祁文府的话,抬头看了祁文府一会儿,想起宋老头之前跟他说过的话,抿抿唇说道:“祁大人是好人,我跟着您。”

祁文府闻言露出浅笑:“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低声道:“我今年十三岁,叫二狗子,爷爷说,贱名好养活。”

祁文府看着虎头虎脑的少年,摇摇头说道:“二狗子这名字不好,往后你若要科举入仕,总不能顶着个这般俗气之名,不如我替你取个名字。”

祁文府看着他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叫宋熠可好,熠熠生辉的熠,取光耀、鲜明之意,希望你将来前程似锦,光耀你宋氏门楣。”

那孩子嘴里轻轻念叨着:“宋熠……宋熠……”

半晌,他抬头道:

“多谢大人赐名,我往后便叫宋熠。”

祁文府对着一旁的金宝说道:“金宝,你命人在世安苑旁边的洗心堂里替他安排个住处,然后让人好生照料着他的身子。”

“对了,你可识字?”

祁文府看着宋熠问道。

宋熠点点头:“认识一些,之前在荆南的时候,我常在学堂旁边偷偷听着。”

“会背什么书吗?”

宋熠有些不好意思,抓着衣摆:“只会三字经,还有一点千字文……”

祁文府有些惊讶,只是在学堂外偷听,居然便能记下这些来,还能学会认识一些字,倒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祁文府说道:“已经很不错了,这样,这段时间你在府中养身体时,我会命人送一些蒙学之物去洗心堂,寻一个先生替你开蒙。”

“你之前所学的东西太过混乱无章,对你将来没什么好处,我会让人重头教你,你可愿意?”

宋熠闻言顿时惊喜,连忙急声道:“我愿意,谢谢大人!”

祁文府本见到他眼睛明亮的样子,说道:

“既然愿意,便好好的学,说不得将来你也能入得朝堂,当了大官,到时候你便能帮助更多如同你爹这般受了冤屈无处申冤之人。”

宋熠重重点头,说道:“我会的,我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好意,定会好好的学。”

祁文府让人将还不能下来走路的宋熠抬了下去,等人走后,他才叹了口气说道:

“我欠这孩子祖父一条命。”

当初他去荆南寻人的时候,只想着将人带来京城之后,或许会有大用,后来明宣帝知道苏阮的存在,那一**不得已骑虎难下之时,他只能动用了这些人。

想要惊动圣听,想要逼明宣帝就范,不见鲜血怎么可能。

宋老头越过了所有人,瞒着他还有孙儿在世的事情,敲了登闻鼓,撞死在了宫门前。

金宝也知道宋老头的事情,在旁低声劝道:“当日形势所逼,四爷也是逼不得已,那日若不见血,逼迫朝廷不得不受理了荆南一案,将来死的人只会更多。”

咳!

被我家二狗子拉出来过节干火锅了,一大群人吃吃喝喝估计回去得半夜了,今天没更新啦。

至于第九章为啥锁,之前解释过了,阮阮受伤谢爸爸问了句疼不疼,然后就插了小红旗。

已经修改了好几次,但是一直被驳回,我估计是系统爸爸觉得阮阮手伤了需要闭关修养,微笑脸

今天儿童节,祝所有的大宝贝小宝贝节日快乐~

然后要高考、中考、期末考的宝贝们,提前祝大家考试顺利,金榜题名~

我后天也要搬家了,搬去另外一个城市,希望也能一切顺利!

第281章 说谎

金宝站在祁文府身旁,低声劝慰。

“四爷查了这么长时间,几经周折好不容易才有了些线索,朝中的那些人对于南次辅那边又是咄咄相逼,恨不能将南家置于死地。”

“你想要救南次辅,想要将薄家和二皇子绳之于法,就只能铤而走险走这一步棋。”

“况且这一次已经惊动了皇上,要是不趁机将薄家之事坐实,一举将二皇子打压下去,给了他们反复的机会,到时候打草惊了蛇,下次再想要对付他们便难于登天,而薄家他们也不会给四爷你机会。”

金宝在旁劝解着说道:

“宋熠说的对,宋老爷子甘愿赴死,你也不用太过愧疚。”

“若是宋老爷子知道他一条命能够换得荆南之案清明,换得那些枉死将士和百姓昭雪,他九泉之下也只会感激于你的。”

祁文府其实心中敞亮,也知道之前这一步棋非走不可。

想要动摇薄家,动摇皇子根基,逼迫明宣帝受理荆南旧案,不见血腥怎么能行。

他刚才不过是感慨一言,就换来金宝这么多话。

祁文府扭头睨了他一眼:“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口才这般好了,劝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金宝见祁文府话中有了说笑之意,这才松了口气,在旁凑趣儿道:“这不是跟四爷你学的吗?”

“连你家爷也敢戏言了?”

祁文府横了他一眼,“是不是找打!”

金宝抿唇一笑:“爷可舍得打我,若打坏了我,谁替爷鞍前马后、照顾于你?”

“油嘴滑舌。”

祁文府被金宝逗笑,失了之前忧虑,开口道:“行了,别搁这儿胡扯了,你替我走一趟大理寺,跟牢中的人说一声,让他们照顾一些薄锡。”

“吃的喝的别亏待了,若有人探看,也记得通融一、二。”

金宝闻言微怔:“四爷,您这是……”

薄锡是薄家之人,虽然并非荆南之案主谋,可是当初那官船可是薄锡亲自让人凿穿的,那船上的官兵,荆南的难民,可无一不是薄锡经手。

以祁文府的性子,不弄死他都难,怎还处处照顾?

祁文府看他:“瞎想什么。”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淡声说道:“之前薄锡突然改口指认薄翀,而薄翀之所以能够伏法,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金宝想了想,眼睛微亮:“四爷是说,宁家?”

祁文府点点头:“这个宁家出现太过巧合了些。”

他手中把玩着衣袖里放着的红绳,淡声道:

“那宁氏死了这么多年了,薄家一直立于京中,可那宁家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选在这个关口,而且一来便让一直不肯开口的薄锡调转了枪头,转过头去狠狠咬了薄家一口。”

要是没有薄锡,苏阮母女在京城的事情不会暴露在明宣帝面前。

苏阮没有遇到危机,也就不会有之前宫门前的那一幕。

单靠着他们,想要扳倒薄家证据太过单薄。

可是薄锡开口就不一样了。

这些年薄锡和薄翀兄弟二人和睦,薄锡不知道身份之下也将薄翀当成了亲兄长,薄翀自然也没有防着薄锡,将许多自己不方便露面的事情都交给了薄锡去做。

如同荆南旧案。

如同挪空国库。

再如同嶂宁屯兵,和朝中大臣勾结,辅佐二皇子,意图谋害太子谋夺储君之位……

这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因为薄锡开口才将其牵扯了出来?

那个宁家出现的太过巧合,也太过突然,再加上今天祁文府去了宣平侯府,见了苏阮,听了她那番怀疑薄家根本就不是罪魁,而只不过是被人当作了台前的靶子,放在明面上遮掩他人耳目的幌子之后。

祁文府就更加怀疑,宁家的出现根本就是有人一早就安排好的。

那暗中人恐怕是察觉到了他们查到了薄家和二皇子身上,所以才将他们当成了弃子。

他们将薄家和二皇子推出来,既是为了平息民愤,安抚荆南之人和苏阮,二也是想要断了他们追查的线索,让他们以为已经查清楚了所有事情,免得顺藤摸瓜查到他们身上。

祁文府从来都不会小看人心黑暗。

祁文府说道:“让人盯着大理寺那边,如今谢渊和林罡在嶂宁那边多了线索,一旦他们去查越荣父子,必会惊动京中之人。”

“那些人想要将荆南旧事断于薄家,止于二皇子,就定然会再次出手,而如今薄家已经到了这一步,唯一能将薄家拉入地狱,让皇上动怒直接处死他们了结此案的,就只有薄锡一人。”

薄家这些年所为,绝对不只是之前招供的那一点。

薄锡为了保全自己的子嗣血脉,定然还有所隐瞒。

谢渊他们此次去嶂宁原只是走个过场,可是偏生冒出了越荣来。

一旦谢渊和林罡开始查越荣,京中的人就会知道他们这边起疑,而为了保全自己,让明宣帝亲口下旨了结了薄家和二皇子,彻底终结此案才是最好的办法。

祁文府至少有六、七成把握,那些人会在薄锡身上动手脚。

“去跟莫崚澜说一声,让他好好查一查这个宁家,记得别走明面上的渠道,让他表哥那边出手,寻些江湖人去打听,别惊动了宁家的人。”

“还有,寻个可靠的人去一趟荆南。”

金宝诧异:“荆南?”

祁文府点点头:“让人去一趟那边,去看看当初苏阮和陈氏在荆南的时候,可有什么相熟之人。”

“若没有就算了,若有,替她们母女扫干净当初在那边的首尾,给那些与她们相熟的人一些银子封口,或是直接将人送出荆南。”

金宝闻言茫然:“四爷,苏小姐她们如今已经在京城,而且苏大人的冤情也已见曙光,您何必还要派人去一趟荆南?”

这般多此一举?

祁文府没回他的话,只是说道:“让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问题。”

金宝闻言只能压住心头疑惑,点点头道:“好,我稍后就去安排。”

金宝退出去之后,祁文府才靠在太师椅上,脸上露出抹无奈来。

第282章 坏丫头

方才苏阮跟谢勤和谢老夫人提起越荣的时候,说她曾在荆南那边见过越荣的人,可是祁文府却是一眼就瞧出来她在说谎。

先不说那越荣如果真与暗中之人有关,负责的定然是屯兵之事。

嶂宁距离荆南不近,怎么也轮不到越荣出手去追杀苏阮母女。

更何况那暗中之人一直想办法让薄家和二皇子立于人前,甚至连荆南赈灾粮款的事情也是薄家出手,那薄家定然比任何人都想要得到苏阮手中的那本账册。

有薄家顶在前面,他们怎么可能会冒头,让自己露了痕迹。

苏阮骗的过谢勤和谢老夫人,却骗不过他。

祁文府不知道苏阮到底是怎么知道那越荣和越骞有问题的,但是他敢肯定,绝对不是因为她口中所说的那样,十之八九是别的原因。

那原因苏阮或许不能明说,所以才借了她当初在荆南被人追杀的事情,将越荣父子牵扯了进来,然后惊动了谢家的人去查他们。

祁文府想起苏阮一本正经说谎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喉间溢出些低笑来。

“坏丫头。”

扯谎都能扯得那般正经,脑子更是转的比谁都快。

那心眼都快多成窟窿了。

也不知道那丫头是打来学来这么多东西的。

……

“阿嚏!”

苏阮猛的打了个喷嚏,惊得正在磨墨的澄儿手心一抖,直接将里头的墨汁洒了出来。

“小姐,您这是着了凉了?”

采芑连忙取了厚毯子,就想给苏阮盖上。

苏阮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好着呢,快别盖了,我身上穿的够厚了,都出汗了。”

打她从宫里出来之后,谢老夫人和府中的姐姐妹妹还有满屋子的下人,都恨不得将她当成瓷娃娃供着。

卫善说让她不能着凉,这房中便一天到晚碳盆不断,身上更是穿得棉滚滚的。

卫善说让她不能下地走动,连她如个厕都有婆子在旁抱着。

吃饭送到手边,喝水生怕烫着,连带着入夜之后睡觉澄儿都搭了个小床在旁边,她和采芑轮流守着。

苏阮觉得她养了一个月,都快成废人了。

采芑瞧着苏阮脸颊上红扑扑的,探手时额头上也是有些湿濡,这才放下了手里的毯子说道:“好像是有些热了,奴婢让人将碳盆撤掉一个,免得小姐待会儿荫了汗。”

“不过小姐刚才打了喷嚏,还是要小心着些,奴婢让厨房给您炖一盅百合燕窝汤来。”

“嗳,别……”

苏阮连忙伸手就想叫住采芑,让她别去了,她这段时间天天汤水不断,感觉都快被喂成猪了,可是采芑却是脚下如风,没等她开口就已经出了房门。

“……去……”

眼见着采芑走远,苏阮嘴里慢吞吞的将话吐完,然后有些丧丧的放下手来,揉了揉鼻子说道:“哪个王八蛋成天念叨我……”

害得她打喷嚏。

澄儿在旁抿嘴笑得眼儿弯弯:“小姐,指不定是如意郎君呢。”

苏阮白了她一眼:“我看你是恨嫁了才对,赶明儿个我跟祖母说一声,给你寻个俊俏小厮,把你嫁出去。”

澄儿闻言咧嘴笑道:“那一定要好看的,个子高一些,家中有钱一点,要是疼人就最好了。”

苏阮被她的话说的顿时笑出声:“你条件还挺多?”

澄儿说道:“那当然了。”

“奴婢现在跟着小姐,吃的好,穿得好,小姐又疼人,奴婢在府中也没人欺负,要是找来的男人不好,奴婢才不嫁呢。”

“奴婢呀,就一辈子跟着小姐。”

苏阮闻言笑起来,拿着笔杆虚点了点她:“不害臊。”

趴在桌边的橘子也是“喵呜”了一声,像是在应和她的话一般。

……

苏阮在府中安心修养着,为了怕惹得明宣帝动怒,她在回府之后就一直未曾再出过府,途中接了安远伯府二小姐送来的生辰宴的帖子。

苏阮记得祁家大姐祁韵便是嫁入了安远伯府,是如今的安远伯夫人,那安远伯府的二小姐骆婉儿是祁文府的外甥女。

如果是旁人来请,苏阮便以腿伤未愈拒了,可是安远伯府的这场宴,她却是接了下来。

一是上一世在她被赶出祁家之后,初涉朝堂之时,安远伯曾经帮过她。

二是看在祁文府的面上,祁韵女儿的生辰宴,她不好拒绝。

更何况安远伯府的人也思虑周全,知道她身子不好,腿伤未愈,不仅请了谢嬛、谢锦月与她同路,而且也特地交代了,到时候苏阮可以带着身边丫环一同赴宴,随行照料。

苏阮看了下帖子上的时间,是在年前几日,离现在还有大半月时间,想着到时候薄家的事情应该有了结果,便应了下来。

临到年前腊月初八,宣平侯府已经开始准备着过年的事情。

谢渊在初八夜里回京,连夜跟着林罡去了一趟宫里,而第二天早上,宫中便下了旨意,召苏阮、陈氏,随同谢渊一起入宫。

陈氏那一日跪的时间不长,她腿上虽有损伤,却也已经养好了大半,如今行动还算是自如。

只是终究大病了一场,陈氏脸上还留着几分病容,旁人病了瞧着是难看,她病了却是看着越发娇弱柔美了几分。

坐在入宫的马车上时,陈氏有些紧张的抓着手中的帕子,轻咬着嘴唇说道:“我能不去见皇上吗?”

谢渊回头看着她。

陈氏低声说道:“我嘴巴笨,不会说话,我怕到时候说错了话连累了侯爷和阮阮。”

谢渊见陈氏担心的眉心都拢在了一块儿,伸手安抚性的握着陈氏的手:“别担心,我和阮阮都在,没事的。”

陈氏感觉到手上温热,连忙觑了眼对面的苏阮一眼,就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抽动,她只能瞪了谢渊一眼,然后低着头微醺着脸。

“可皇上万一问话,我说错了怎么办?”

谢渊说道:“不会的,皇上召你们入宫,更多的还是因为阮阮。”

“你如今已经是我夫人,不管最初的缘由是什么,皇上都不会太过的过问臣子内眷的事情,而且皇上今日召你们去,也是因为荆南的案子有了结果。”

请假

真的是太高估自己了,想着搬家一天搞定,结果路上折腾了一天,里里外外收拾了两天,物业和网络水电乱七八糟还是我家二狗子跑来跑去的弄,结果清算东西的时候跟前面的房客起冲突了,闹了一通,累的要死,今天才算是解决完。

这次体会真的很深,等着够了限购资格,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房子买了,租别人的房子真的各种麻烦,也没这么迫切想自己弄个窝……

腰酸背痛,胳膊还被划破了,今天还是请假,明天恢复更新别等。

然后,成都真的好热啊啊啊。。。。

第283章 入宫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83章入宫苏阮坐在谢渊对面,虽然看到了谢渊带着几分试探的动作,却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和异色来。

只是在谢渊提起荆南的案子时,她才神色微动的说道:“薄家的事有结果了?”

谢渊见她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他和陈氏的亲近而有所不满,心中松了口气,点点头说道:“差不多吧。”

“皇上虽然还没有下旨,可是薄家所有的人都已经下狱,二皇子那边也让人查抄了府邸,搜出了不少东西来。”

“如果没有意外,皇上传你们入宫,应当就是说及此事的。”

谢渊说完之后,对着苏阮道:

“阮阮,待会儿进宫之后,皇上若是问及你什么,你只管回答便是,你父亲的冤情只待昭雪,皇上错判了他和那些荆南将士,定然会对你有所补偿。”

“你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可以尽管开口,只要不太过分,皇上应该都会满足你,但是有一点你要记得,别提及嶂宁的事情。”

苏阮若有所思的低声道:“嶂宁那边出了问题?”

谢渊点点头:“薄家之前送去嶂宁的那些钱财没了踪影,而他们所谓囤积的那些兵将也对不上数。”

“我和林罡原本是想要去查越荣和越骞的,可谁知道那父子两人却十分谨慎,什么都没查出来,反倒是将线索指向了四皇子府。”

苏阮眉心微跳。

四皇子宇文韬是皇后的儿子,是如今的正宫嫡出。

先别说他上一世因为皇后睿智保全当了个不理朝事的闲王,远离了京城,成了大陈皇室仅剩不多安然活下来的血脉。

他断然不可能是安帝,更不可能是那暗中之人。

就说道明宣帝,她刚折了一个原本颇有权势的儿子,损了原本是他母族的薄家,如今线索又指向皇后母子,甚至他们身后的许家。

谢青珩如今跟了太子,成了东宫之人,整个宣平侯府也同样成了太子身后的助力之一。

要是谢渊和林罡一直查下去,当真查到了什么东西。

到时候明宣帝恐怕不会觉得皇后母子有问题,反倒是怀疑谢家,甚至怀疑太子别有居心,利用这次的事情铲除异己,那他们所损失的就是帝心。

太子母族势弱,在朝中权势不盛,而一旦他和明宣帝和父子之间起了嫌隙,那太子便等于失去了朝中最大的倚仗,也没了能够继续在朝中安身立命的本钱。

那暗中之人表面上看似要害的是皇后母子,可实则目标却是太子。

当真是阴险至极!

谢渊见苏阮眉宇见有些阴色,说道:“越荣和越骞的事情我会继续去查,只是不是眼下,否则恐怕会让皇上疑心。”

苏阮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更何况她也知道那明宣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点点头说道:

“我明白。”

“嶂宁的事情是侯爷经手,我全然不知,我只想要替我爹讨回公道,其他的事情全凭侯爷做主。”

谢渊原本跟苏阮说这个的时候,还担心苏阮不愿意,执拗着想要一次性将所有的事情查清楚,好能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毕竟之前苏阮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尖锐而又执拗,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原本都做好了劝说的打算了,甚至连说词都想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让苏阮答应下来,免得惹了祸事。

可谁知道他那些劝说的话还没有出口,苏阮居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下来,甚至于语气和脸上的神情都安静的不像话。

谢渊一时间有些愣住,愕然的看着苏阮。

苏阮歪了歪头:“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没有了。”

谢渊回过神来,松了口气,说道:“你母亲胆子小,等一会儿入宫之后,你多担待一些。”

苏阮皱眉看了眼陈氏,“侯爷,她虽是你夫人,却也是我母亲。”

当年在荆南的时候,她拼了命也要护住陈氏安好,后来在谢家,哪怕她再厌恶陈氏,甚至于恨她嫁给杀父仇人,她却也没有伤及陈氏半点。

谢渊这般说话,就像是在叮嘱一个陌生人保护她的夫人,却忘了这个陌生人是他夫人的女儿。

苏阮抬头:“侯爷是觉得,我会伤害母亲,还是看着旁人欺负她?”

谢渊听着苏阮有些不愉的话,也是瞬间惊醒过来。

他脸上顿时露出些尴尬之色,见苏阮神色连忙低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阮皱眉:“侯爷放心吧,我会好生照顾母亲。”

谢渊见苏阮靠坐在马车车壁之上,侧开了脸微闭着眼睛,脸上神色有些讪讪的。

他真不是那意思。

只是苏阮和陈氏不和,他有些条件反射罢了。

却忘了之前宫门前的事情之后,苏阮和陈氏的关系已经缓和了很多,虽不见亲密,却也两厢安好,而且以苏阮的性子,哪怕她依旧冷待陈氏,在宫中她也就会护着她。

……

一路上,苏阮没再说话。

谢渊小声安抚了陈氏一会儿,让得陈氏安下心来,马车就缓缓到了宫门前。

寻常外人入宫,于西三门前便要下车步行入宫,可是苏阮身体未愈,而且双腿受伤也无法行走,所以明宣帝特许谢家马车一路前行直接入宫。

在过了西三门之后,宫中便有小太监前来领路,直接带着谢渊一行人入了后宫,等马车停下来之后,就见到宫门上“寿康宫”三个大字。

谢渊皱眉:

“不是皇上召见,怎么来了寿康宫?”

“我是外臣,入内宫不合礼仪。”

那小太监低声道:“谢侯爷安心,的确是皇上召见,只是太后娘娘想要见一见苏小姐和谢夫人,所以皇上才将地方定在了太后娘娘这里,让谢侯爷一道过来。”

他抬头看了眼马车里面安坐着的苏阮母女,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谢侯爷放心,安阳王和安阳王妃也在。”

“太子殿下让奴才转告谢侯爷,有些事情终究要在太后这里走一遭的,否则就算皇上能保苏小姐一时,也保不了她一世。”

第284章 安阳王妃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84章安阳王妃“苏小姐若想在京中安好,想要之后能够名正言顺的留在谢家,便要趁着皇上还有愧疚之心时,在太后跟前过了明路。”

“这样,至少将来在明面上,太后不能太过为难苏小姐和谢夫人。”

谢渊虽是莽汉,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回头看了眼苏阮,见苏阮朝着他点点头后,谢渊才放下心来,低声说道:

“多谢公公提点。”

那小太监方才说话的声音又快又低,身旁其他人都未曾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见谢渊在听到他的话后,下意识的先回头去看身后的苏阮,征求她的意见,那小太监眼底不由划过抹惊讶之色,转瞬便将那神色压了下去,恭敬说道:

“皇上和太后娘娘还在里头等着谢侯爷和夫人,还有苏小姐。谢侯爷,请。”

苏阮被守在一旁的嬷嬷抱下了马车,放在了之前就停在宫门前的四轮车上。

那嬷嬷原本准备推着苏阮入内的,却被旁边的谢渊抢过,直接站在苏阮身后说道:“宫门不平,我来吧。”

谢渊推着苏阮入内,在路过宫门门槛的地方时,双手扶着椅子稍稍用力一抬,就连人带车的跨了过去,而等到他将苏阮再次放下来,推着她一路入了寿康宫内殿时,苏阮都没有感觉到半点颠簸之意。

几人在宫人的领路之下,到了殿门前。

等那小太监通传之后,才有人掀开门帘让着他们入内。

……

“微臣谢渊参见皇上,见过太后娘娘。”谢渊跪下行礼。

陈氏跪在谢渊身边,恭恭敬敬的说道:“臣妇谢陈氏,见过皇上、太后娘娘,愿皇上、太后娘娘福寿安康,长乐无极”

苏阮不能起身,旁边便有嬷嬷上前,扶着她行礼。

明宣帝见状皱眉道:“行了,腿还伤着,不用行礼了。”

苏阮连忙说道:“多谢皇上。”

明宣帝见到苏阮坐了回去之后,这才有功夫去打量跪在谢渊身旁的女人。

哪怕他见惯了美人,甚至于早就听闻这陈氏长得闭月羞花、如同下凡仙女,可乍一看之下眼底依旧闪过抹惊艳之色。

明宣帝扭头看了谢渊一眼。

难怪他昨夜问及谢渊陈氏的事情时,谢渊吞吞吐吐的。

怕是他所说的为了保全苏宣民妻女才将陈氏娶进府中掺了不少水份,而那句为色所迷才更像是真的。

如陈氏这般绝色,如果他不是皇帝,如果她不是臣子之妻,恐怕就连他也会忍不住动心,毕竟明宣帝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俗人,这般美色放于眼前,哪怕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美人儿,也至少有一副好皮囊让人赏心悦目不是?

明宣帝收回目光,沉声道:“起来吧。”

“谢皇上。”

谢渊扶着陈氏起身,两人立于殿前,而谢渊抬头朝着殿内望去时,才看到坐在右边上首位置上的安阳王和安阳王妃。

“见过王爷,王妃。”谢渊行了个半礼。

安阳王顿时摆摆手:“谢侯爷不必多礼。”

安阳王妃笑起来时,就是个和气的老太太,她主动朝着陈氏招了招手,陈氏迟疑了下,见苏阮不着痕迹的点点头,这才走到了安阳王妃身边。

安阳王妃伸手拉着陈氏的手,轻笑出声:

“我今日入宫探望太后娘娘,没想到皇上会招了你们母女来此。”

“我上次跟你们见过之后,心中欢喜的很,就想着能寻个机会再与你们母女说说话,没成想后来事儿多,总是寻不到机会。”

“今儿个难得凑巧了,我便求了皇上和太后娘娘,死皮赖脸的留在寿康宫等着你们。”

安阳王妃说完之后,拍了拍陈氏的手,抬头朝着苏阮笑道:

“待会儿出宫的时候,你们母女可要跟我一起,上次我答应给阮丫头的东西还没给呢,正巧出宫之后一起给了她,省得回头徐阿蛮那人又说我出尔反尔不讲信用,亏待了她的宝贝孙女儿,占了她便宜。”

苏阮听着安阳王妃的话神色微动。

安阳王妃从未曾答应过给她什么东西,而且上次在安阳王府时,她们也不过只是匆匆一面罢了,哪来的那么多投缘。

安阳王妃这是在告诉她,她是受了谢老夫人的话,入宫替她们解围的,而且有了安阳王妃这话,钱太后也无法借口将她们留在宫中,不放她们离开。

苏阮心中感激,露出抹乖巧笑容:“王妃言重了,祖母不过是与您玩笑而已,实际上祖母最是在意于您,在府中的时候还常跟我们念叨您的好来着。”

“嘁!”

安阳王妃撇撇嘴,满是嫌弃:“得了吧,她能念叨我的好?怕不是又跟你们说我抠搜抠搜的,没事尽念叨她那破珊瑚吧?”

苏阮忍不住抿嘴轻笑。

陈氏虽然听不懂安阳王妃的意思,却也没在她身上感受到恶意,而且见苏阮跟安阳王妃很是亲近的样子,也不由松了口气,在旁跟着露出浅笑来。

钱太后脸上颜色不大好,或是大病了一场,脸上消瘦了许多,越发显得眼神中的冷色。

见安阳王妃替苏阮出头,忍不住道:“安阳王妃和她们母女倒是熟络。”

安阳王妃闻言抬头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说对了,我与他们的确是相熟。”

她扭头对着明宣帝说道:

“皇上不知道吧,我跟那谢家老夫人是多年的朋友,上次我过生辰的时候,她便带着苏阮母女两去过我们府中,当时我一眼就瞧中了这小姑娘,还有些可惜我府里的孙儿要么已经定亲,要么年岁太小,不然非把这乖巧小姑娘收回府中当我的孙媳妇儿不可。”

“皇上也知道明城那性子,跟个皮猴儿似的,我可是巴不得有这么一个乖乖悄悄跟软面团子似的,笑起来可人极了的孙女儿。”

“要不是怕谢老夫人跟我干仗,我真得将小姑娘抢回府中去。”

明宣帝刚见到苏阮的时候,还有些心里不舒坦,也犹豫着怎么开口。

这会儿听到安阳王妃夸张的话,也是忍不住被逗笑了起来。

第285章 过继(一)

明宣帝对苏阮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

他之前记忆中的苏阮,一直是跪在宫门前,那个抱着黑森森的牌位,执拗的望着皇城眼中满是明灭、逼迫之意的少女。

她咄咄逼人,不肯退让。

后来在宫中,她半昏半醒时紧紧抓着他衣摆,叫嚷着不能骗她。

明宣帝一直计较着苏阮之前的算计,还有她当众下了他脸面的事情。

可此时听着安阳王妃的话,之前觉着这少女太过强硬的印象倒是减退了一些。

恶感退去之后,抛去了成见,明宣帝瞧着苏阮,倒生了三分怜惜。

其实仔细看看苏阮,的确如安阳王妃说的,看着乖乖巧巧的。

不仅长着副好样貌,笑起来时也当真是绵软的很。

“王妃这般喜欢,倒是她难得的福分。”明宣帝说道。

安阳王妃笑着说道:“皇上这话说的,我呀,就是喜欢这些乖巧懂礼的孩子,偏生府里的那几个没一个消停的。”

“我还想着若是可以的话,回头找了谢老夫人商量一声,把她这孙女儿分我一半儿。”

明宣帝闻言微怔。

苏阮和谢渊他们也是抬头。

安阳王妃这话的意思是……要收了苏阮当干亲?

明宣帝微眯着眼看了眼苏阮,见她脸上满是惊愕之色,那眼睛也瞪大了了,显然也是被安阳王妃的话给惊着了,不像是早有预谋的,他神色这才缓和了些。

“王妃这是想要收了苏阮当干孙女儿?”

钱太后冷了眉眼,在旁说道:“王妃看重苏阮哀家理解,可是皇家是什么地方,莫说是孙女儿,就算是寻常亲戚也不是能随便认得。”

她冷眼看着苏阮说道:

“王妃身份贵重,而苏阮不过是个罪臣孤女,怎配入皇家。”

陈氏紧紧掐着掌心。

谢渊也是沉了眼。

苏阮怎么说也是他们谢家姑娘,怎能让人这般贬低?

谢渊想要开口说话,谁知道安阳王妃便抢在了前头。

“太后娘娘说笑了,那苏大人的事情早已经查清楚,皇上为其昭雪,苏阮又怎会是什么罪臣之女?更何况您也误会了。”

“我的确是喜欢这孩子,可是我家王爷却是皇室的人,这皇家的干亲哪里是这般容易认得?”

“我是在想,这孩子乖巧,又遭了这么多罪,虽然有谢家的人疼着,可也不妨碍让咱们皇家的人多疼着一点。”

说完,安阳王妃看向明宣帝:

“皇上可还记得,我在楚家有个侄女儿,当年先帝亲自赐婚,嫁给了早逝的言郡王?”

明宣帝闻言一怔,就连钱太后听到这名字也是皱眉了片刻。

“你是说,言珏?”明宣帝迟疑问道。

安阳王妃笑了笑:“对,就是他,皇上可还记得?”

那言珏当年也曾经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算起来是皇家分支,但是血脉偏远,却因为其才能智谋,被先帝封了郡王。

当年言郡王年幼时便显露天资,得先帝喜爱,破例让其入宫和皇子一起念书,而且因为其父母早逝,那言郡王在成年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都是住在宫中,吃住等同于皇子。

先帝宠爱言郡王,亲自教导,后更让其入军伍之中历练,早早便担了实职。

在某些方面来说,言郡王当初得帝心远甚于宫中皇子,明宣帝当年也曾经是羡慕那言郡王的皇子之中的一个。

当年先帝的确是亲自替言珏挑选了郡王妃,明宣帝记得好像是楚家嫡女,算起来的确是安阳王妃的侄女。

只是那女子命不好,言郡王虽得圣宠,却天妒英才,两人刚成亲不久,言郡王就死于一场意外。

先帝为此还伤心了许久,那言郡王妃也渐渐淡于人前,更是从不入宫。

十几年过去,要不是安阳王妃突然提起,他都快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了。

明宣帝说道:“朕自然记得,皇婶怎么突然提起了她?”

安阳王妃说道:“当年言郡王意外而亡,先帝难过了许久,却也怜惜我那侄女不过二八年华,便让宗室那头写了放归书,准她离开言郡王府另行婚嫁。”

“可是我那侄女儿是个痴心的,她对言郡王情根深种,不肯另嫁,留在言郡王府替早逝的郡王守寡,一守就是十余年。”

安阳王妃说道这里时,忍不住叹了口气,眼中全是对于侄女的挂心。

安阳王妃说道:

“这些年,郡王妃一直孤身一人,膝下又没有孩子,那言郡王的父母又早逝,没有什么兄弟姐妹,那言郡王府就跟个寒潭似的,瞧不见半点活人气息。”

“我怕她孤寂,便好几次想着求王爷想办法从宗室当中挑一个孩子过继到她膝下,可是她一直不肯,却没想着她居然会和苏阮有缘。”

明宣帝闻言好奇:“哦?郡王妃见过苏阮?”

苏阮也是微睁大眼,迟疑道:“王妃,郡王妃是不是认错了人,我好像从未曾见过她。”

安阳王妃笑了笑:“你的确没见过她,但是她见过你。”

“她不爱出门,寻常一年也难得出府一趟,上次我寿辰的时候她也来过我府中,当时你祖母带着你入内的时候,她就在一旁。”

“后来你帮着在场的闺秀解围,帮忙教训郭家小姐的时候,她也在梅林那边,只是你们一群孩子玩闹,她未曾现身罢了。”

苏阮这次是真愣。

安阳王妃这模样不像是说假,而那日的事情她也还记得,安阳王妃说的替人解围,是指的林家小姐吧?

当时言郡王妃也在?

那岂不是还看到了她糊弄宇文良郴……

苏阮登时有些尴尬。

安阳王妃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眼底笑意更深了些,扭头对着明宣帝和钱太后说道:

“皇上,太后娘娘,我那侄女儿难得有合眼缘的孩子,她跟我求了,我也不好拒绝,就想着入宫来跟皇上和太后娘娘禀告一声,求您二人给个恩旨。”

安阳王妃自己的话说完,不着痕迹的掐了安阳王一下。

原本神游天际的安阳王顿时疼的一哆嗦,连忙回过神来。

第286章 过继(二)

见自家媳妇儿笑眯眯的看着他,手心在他腰间打转。

安阳王连忙收敛心思,轻咳了一声,抬头一本正经的说道:

“皇上,那言郡王早逝,郡王府里也没个子嗣,郡王妃孤寂多年难得动了这心思,我和王妃总不好拒绝。”

“而且我想着,苏阮的父亲也算是为国捐躯,两年前更是救下了荆南百姓、护住了我陈朝边境,免了战乱死伤,也算得上是功德无数。”

“苏阮如今失了父亲,虽有谢家疼爱,可终究力薄了一些。”

“皇上最是看重忠臣良将,定然也怜惜她身世,倒不如给她一个恩赐,让她入了言郡王府,也能显示皇上黄恩浩荡,让天下百姓称颂。”

陈氏万万没想到,安阳王和安阳王妃会说出让苏阮过继到言郡王府的事情,更没想到眼前这两个看似和气的人是来跟她抢女儿的。

她张嘴就想要说话,却还没出声,就被安阳王妃用力掐了一下手心。

苏阮眼底惊愕之色不过片刻,隐约猜到安阳王妃他们想要做什么。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安阳王妃一眼,便赶在陈氏开口之前拉住陈氏另外一只手。

“……”阮阮?

陈氏扭头看着她。

苏阮摇摇头捏了捏陈氏的掌心,让她稍安勿躁。

陈氏抿抿嘴,哪怕心里不愿也依旧将到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谢渊虽然也惊讶安阳王的提议,可是却并没有觉得这提议有什么不好的。

苏宣民如今虽然洗清了罪名,苏阮也不再是罪臣之女,可她终究出身低了一些。

如果她愿意入了谢家族谱改了姓氏,当了谢家的女儿也就算了,谢家能借名给她让她显贵,可苏阮性子执拗,又碍着苏宣民的死因,断无可能改姓谢氏。

这样的话,哪怕苏阮住在谢家,他们也愿意护着苏阮,可在旁人眼中她依旧是苏氏女。

苏宣民如今得以昭雪,或许会有人高看苏阮两眼,可是等到一两年过后,荆南的事情淡去,苏阮就只是一个父亲早亡空得忠臣之名的孤女。

无权无势,没有家世背景,无论是议亲还是其他,苏阮都会吃亏。

但是如果能入了言郡王府,哪怕只是义女,苏阮也能身份尊贵,得到皇家的庇护。

明宣帝微眯着眼,也是有些没有想到安阳王妃居然会提议,让苏阮入了言郡王妃的膝下。

他之前还在想着,苏宣民的事情昭雪之后,皇家必定要想办法安抚苏阮,否则定会落人口舌,但是对于苏阮的赏赐,他却一直有些犹豫不定。

高了,怕给了其他人错觉,变成了鼓励他人效仿苏阮挑衅皇权。

可低了,却又会让朝中大臣天下百姓议论,寒了那些戍边将士的心。

明宣帝之前一直在为这事头疼,如今安阳王夫妇这话,倒是给了他个不错的想法。

明宣帝抬头道:“王叔的话有些道理,谢渊,你觉得呢?”

谢渊说道:“微臣没有意见,只要阮阮同意即可。”

明宣帝转头看向苏阮:“苏阮,你觉得呢?”

苏阮收敛眉眼:“臣女全凭皇上做主。”

明宣帝满意一笑:“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

“皇上!”

明宣帝才刚想开口将事情定下来,旁边钱太后就已经忍不住急怒说道:“此事绝不可以!”

明宣帝扭头:“母后?”

钱太后眼中带着怒色:“皇上糊涂!”

“那言郡王虽不是皇室中人,却也是郡王之尊,当年先帝对他多有宠爱,更曾言明言郡王府世袭三代不降爵,他膝下无子,就算要过继也该找个男儿继承香火。”

“苏阮是女子,就算认在言郡王妃膝下,难道要她以女子之身承继了言郡王的爵位不成。”

“若叫人知晓了,怕还以为皇上想要让言郡王府断子绝孙!”

明宣帝脸色微变:“母后,此事是郡王妃自请……”

“她是自请,可是其他人却不知道,旁人只会觉得皇上是想拿言郡王府做人情。”

“更何况皇帝难道忘了宫门前的事情?”

钱太后坐起身来,看着苏阮那边时声音沉厉:

“苏阮大逆不道,抱着他父亲牌位带着荆南乱民长跪于宫门之前,更唆使他人血染登闻鼓,借此逼迫皇上低头审案,处罚母家,她虽有冤屈却也折损了天家颜面,不敬君主,更无德行。”

“女子贞娴为美,敬上为顺。”

“如她这般不顺不敬目无尊上的人,皇上不加惩处已经是恩德,怎能让这种跋扈张扬,不守女子贞贤妇德之人入言郡王府,攀上枝头做凤凰?!”

明宣帝听着钱太后的话,眉心紧皱起来。

陈氏本来胆小,一直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可是此时听着钱太后句句指责苏阮,恨不能将她贬进泥地里,却是气得浑身发抖。

她突然出声道:

“太后娘娘所说不实。”

“阮阮是为了替她父亲申冤,若非求告无门,要不是官官相护,她怎会选择宫门前长跪不起,险些死在了雪地里?”

“连皇上都说阮阮无罪,太后娘娘怎么能这么说她……”

“放肆!”

钱太后一拍桌子:“哀家和皇帝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来人,掌嘴!!”

寿康宫里的宫人直接上前,谢渊脸色瞬变,大步上前直接横身一挡,便将并肩而立的陈氏和苏阮一并挡在了身后,抬头正对着那些宫人。

“太后娘娘,内子不懂宫中规矩,无意冲撞太后娘娘,还请太后恕罪。”

钱太后冷眼看着谢渊:“不懂规矩不是借口,她是侯府正室,没规没距丢的也是谢侯爷的脸,哀家正好让人教她规矩!”

那些宫人上前一步。

谢渊直接伸手挡着。

“放肆!”

钱太后怒喝出声:“谢渊,你这是要违逆哀家,还是仗着军功连哀家也不放在眼里,想要造反?”

谢渊脸色一变。

安阳王沉了脸。

“太后……”

安阳王妃正想说话,没曾想之前一直未曾开过口的苏阮却是突然出声:

“太后娘娘好大的威风。”

第287章 挑拨(一)

殿内所有人都看向苏阮。

苏阮说道:

“往日在外时便听闻宫中之人以太后为尊,敬天敬地敬太后,我还觉得那些人是胡言乱语,天地君亲师,总不能有人能大过皇上,可没想到今日一见当真是大开眼界。”

“谢侯爷是朝中重臣,替皇上征战四方,以无数战功才换得今日之位,可是太后随随便便开口就是谋逆造反,皇上还在这里呢,太后娘娘这般说话,不问问皇上吗?”

苏阮说话时抬头看向脸色铁青的明宣帝。

“皇上曾经说过,宫门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如今却又让太后娘娘借此刁难于我。”

“皇上若是觉得我当日所为伤了皇家颜面,折了皇上的威严,那大可取了我性命赔了就是,又何必单独叫我入宫,借太后之口羞辱于我?”

“放肆!”

明宣帝沉喝出声。

苏阮却是坐在四轮车上背脊挺直,言辞犀利:

“皇上说我放肆,那难道要我看着我母亲因为护着我而被掌嘴,看着谢侯爷因为护着我,而被扣上个谋逆犯上的罪名?”

明宣帝脸色难看至极。

苏阮却半步不退:

“皇上曾让祁文府转告我,只要我不再提当初荆南之事,愿意就此抹过,你便不再计较我为替我父亲申冤逼不得已所做的事情,如今皇上还在这里,太后却已借此为难于我。”

“到底是皇上出尔反尔,还是太后大过皇上。”

苏阮冷声道:

“皇上答应我的事情都做不了主,让忠臣之女受这般羞辱,传扬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质疑这大陈天下的主子到底是皇上还是太后……”

“苏阮!”

安阳王妃被苏阮的狂言吓了一跳。

苏阮刚开始跟太后起争执的时候,她就已经惊着,没想到她会越说越大胆,到后来竟然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来。

安阳王妃沉喝了一声,连忙起身拉了苏阮一下,站在她身前转身对着脸色铁青的明宣帝急声道:

“皇上,苏阮年幼不懂事,并非有意顶撞皇上。”

明宣帝怒声道:“朕看她不是不懂事,是太懂事了,朕之前念在她年幼放过了她,倒是给了她胆子,越发狂悖!”

苏阮开口:“皇上放过我,那太后娘娘刚才所言算什么?”

“苏阮!”

安阳王厉喝出声:“你闭嘴!”

苏阮脸色难看,横声道:“王爷,并非是我无礼犯上,而是皇上出尔反尔,明明皇上早前就已经答应过我,如今太后却句句刁难,此事皇上难道不知吗?”

“我知道我出身不好,更知道我没了父亲庇佑,可是我苏家女儿对得起天地,哪怕对着天下人也敢说一句问心无愧。我从未曾肖想过言郡王府的尊崇,更未曾想过要入他人膝下。”

“皇上召我入宫,我原以为是要替我父亲昭雪,可没想到……”

苏阮气得声音微抖,“太后凭什么那般贬低于我?”

安阳王妃听着苏阮的话愣了一下,对上苏阮明明该激动,却冷清的过分的眼睛,想着刚才苏阮的那些话,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安阳王妃连忙抬脚踩了一下想要开口怒喝的安阳王,抢先说道:

“皇上请息怒。”

“那言郡王府的事情是我思虑不周,我本是好意想要让我那侄女儿膝下有个念想,也能让苏阮往后有个依靠,让世人知道皇上是顾及忠臣子女的,却一时忘了郡王府不比寻常。”

“此事是我的过错,我不该突然提及,太后娘娘若觉得不合适,那便算了吧,就当我从没有说过。”

“皇上别为了这些小事动怒,跟太后娘娘伤了和气,太后娘娘无论做什么,总是念着皇上的。”

安阳王妃的话看似像是劝解之言,可是在这会儿说出来却无疑是火上浇油。

明宣帝和钱太后一直算不得和睦。

钱太后太过强势,前朝后宫,事事都想经手。

明宣帝又不是昏庸之人,自然不可能把朝权交给太后,甘心当个傀儡。

这些年钱太后仗着薄家和一些老臣子屡屡插手朝政,连带着皇权被削弱,明宣帝在朝中行事时总受掣肘,就连太子的事情上也被钱太后几次借着二皇子打压,明宣帝对钱太后早就积了怨气。

之前处置薄家的时候,钱太后就当朝逼迫过明宣帝,让得他在众大臣面前丢尽了脸面,后来薄家入狱,钱太后又在宫中大闹了一场。

明宣帝怒气本已经点燃,可谁曾想还没等他爆发出来,钱太后就病倒了。

明宣帝就算有再多的不满再多的怒气,也只能暂时收敛着。

不仅不能爆发出来,还得碍着孝道想尽办法的让太医替她诊治,半点不敢提及之前殿上薄家的事情,免得落得个不孝的名声,被御史在朝上指摘。

可是隐忍着,却不代表没有怨怒。

明宣帝和钱太后之间一直有那么一层纸遮着,看着母慈子孝和和睦睦,如今陡然被苏阮这么撕扯开来,连带着嘲讽明宣帝身为皇帝却被太后拿捏。

安阳王妃一句“太后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直接便让明宣帝盛怒。

钱太后听着安阳王妃的话便暗道不好,连忙道:“皇帝,哀家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听苏阮他们胡言乱语……”

“够了。”

明宣帝直接扭头看着钱太后:“母后,苏阮的父亲是为国战死,他该得到他应有的殊荣。”

“当日宫门前的事情,朕已说过既往不咎,苏阮为父请命也是仁孝之人,此女虽行事悖逆,却也懂得大义。荆南旧案朕已命人审明,还请母后往后莫要再提此事。”

“还有……”

明宣帝沉声道:“朝堂的事情,朕自会处置,谢侯忠心耿耿,断不是那种谋逆犯上之人。”

“你!”

钱太后不敢置信的看着明宣帝:“你嫌哀家多事?!”

明宣帝冷沉着脸说道:“朕不敢。”

“您是朕生母,更是这天下最为尊贵之人,朕断然不敢不敬母后。”

“只是母后身体欠安,太医也已经说过母后需要好生将养不能忧虑,朝廷的事情就不用母后操心了。”

第288章 挑拨(二)

钱太后听着明宣帝的话,气得手指发抖,她怒指着明宣帝道:“你!”

明宣帝侧过头去,直接没看钱太后,开口道:“贺嬷嬷!”

旁边寿康宫的嬷嬷连忙上前。

“扶太后去后殿休息。”

“没朕的旨意,不准任何人打扰太后清静!”

贺嬷嬷听着明宣帝的话瞬间心中一跳,明宣帝这是要禁足太后?!

“这……”

“怎么,朕的话你没听到,还是不想要脑袋了?!”

明宣帝见贺嬷嬷迟疑,直接厉声道。

“老奴不敢。”

贺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就想搀扶钱太后起身,却被钱太后怒极之下一把推了开来。

钱太后怒声道:“哀家不走!哀家看谁敢动哀家!”

明宣帝此时也恼了,见贺嬷嬷她们站在一旁不敢动手,直接怒喝道:“周连!”

周连连忙上前:“陛下。”

“送太后去后殿!”

“宇文崇,你敢!”钱太后怒道。

明宣帝:“周连,送走!”

周连瞧了眼面无表情眼中满是厉色的明宣帝,再看了眼气得险些背过气去的钱太后,垂着眼说道:“奴才遵旨。”

“你们几个,扶太后娘娘去后殿。”

周连指挥着几个小太监上前,直接挤开了站在钱太后身旁的贺嬷嬷他们,扶着钱太后便直接起身朝着后殿走。

钱太后几时受过这般气,双手被人制住时,一边挣扎一边怒声道:

“放开哀家,周连你这个狗奴才,你敢这么对哀家,你不要命了……”

“放开哀家!!”

“宇文崇,你这个逆子,你竟敢这么对哀家,你这是大不孝……你们放手,放开哀家……”

周连眼观鼻鼻观心,他本就是明宣帝心腹,知道明宣帝和太后关系不睦,此时见明宣帝发了火,仿佛完全听不到钱太后口中骂言似得,直接让人扶着钱太后入了后殿。

而钱太后口中的谩骂不断,直到后殿的门打开又关上之后,那声音才慢慢变小直到消失。

……

钱太后走后,殿内一时安静的吓人。

安阳王几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时呆住。

明宣帝转头看向苏阮,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谢渊只觉得手心里都在冒汗。

陈氏更是脸色煞白。

苏阮却是神色淡然,就那么抬头直视着皇帝。

明宣帝寒声道:“苏阮,你可知罪?”

苏阮微侧着头:“臣女不知何罪之有。”

“皇上若是说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那请问皇上,我哪一句话说错了?”

明宣帝怒:“你!”

苏阮声音不惧:“我所说之言,句句属实,当初是否是皇上答应我既往不咎?是否又是皇上下令让我不再提及荆南旧事,将往事一笔勾销?”

她看着明宣帝说道:

“今日皇上召我入宫,谢侯爷还跟我说让我放心,皇上只是想要与我说荆南旧案的结果,替我父亲洗刷冤名,还我一个公道。”

“他说皇上是英明之主,说皇上断不会被小人蒙蔽,说皇上既已查明就定然会让我父亲和荆南枉死之人昭雪。”

“可是我来了之后,太后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借着我父亲的死来贬低于我,皇上却连半句帮衬之言都没有。”

苏阮抬头,眼神难得的锐利。

“皇上,我父亲是为了大陈而死,是为了您的子民,你的百姓,死在了那所归属于您名下的边城里。”

“他从没得到过他该有的荣耀,却背负罪名曝尸荒野。”

“太后怎么辱我,我都能忍受,只因为我的确伤了皇上的颜面,伤了皇家的威严,皇上就算取我性命也是理所应当,我绝无异议,可是我父亲不行。”

“他不该被人轻辱,而皇上也不该让忠臣寒心!”

苏阮一字一句道:

“若皇上连这点都做不到,又怎么配让天下人臣服?!”

明宣帝看着梗着脖子,半点都不肯退让的苏阮。

明明十来岁的年纪,哪怕是世家子和皇室子弟,从小千尊万贵的娇养着长大,可见着他发怒时也懂得暂避锋芒。

哪怕心中不服,也至少不敢如此违逆。

可苏阮倒好,生得一副倔牛脾气。

当初抱着那牌位一跪就是几个时辰,险些跪死在了宫门前。

如今明知道他盛怒,竟然还这般梗着脖子跟他对着来,那苏宣民到底是怎么养出来这么个牛脾气的闺女?!

明宣帝沉着眼说道:“你就不怕朕要了你的小命?”

苏阮板着脸,哪还有半点之前绵软:

“怕,可是怕又如何。”

“皇上是天子,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别说是要我的命了,就算是要了所有人的命也没人违抗得了。”

明宣帝直接气笑:“朕在你眼里就是这般昏君?”

苏阮梗着脖子没说话。

明宣帝瞧着她这模样,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

他总算有些明白,当初祁文府跟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那时候他以为宫门前的事情是祁文府和苏阮一起算计,所以诘问过祁文府。

当时祁文府回了他一句,说苏阮的性情根本就不是旁人能够控制得了的。

那时候明宣帝还觉得祁文府夸张,可如今亲身体验过,他倒是信了祁文府的话了。

这牛脾气,谁能攥的住?

怕是横冲直撞起来,谁都得遭殃。

明宣帝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一口气憋在喉咙口。

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

他总不能真顺了苏阮的话取了她的命,那他成什么了?

明宣帝瞧着苏阮那模样,再看着一旁紧张的谢渊和陈氏,还有紧紧看着他的安阳王夫妇,没好气的指着苏阮说道:

“行了,你句句在理,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大的气性?”

“朕告诉你,要不是念在你是苏宣民的女儿,念在你父亲有功社稷,朕今日非得赏你三十板子,叫你知道厉害。”

复又道:

“朕今日就不该叫你入宫,白白被你气了一遭。”

安阳王见着明宣帝居然在盛怒之下,还能平复下来,连带着那般顶撞明宣帝的苏阮居然都没受处置。

他眼底浮出些诧异之色。

第289章 小牛犊子

安阳王原本还以为,苏阮之前那般狂言,今日怕是会惹出大祸事来。

明宣帝虽然性情不够果决,可是但凡帝王都容不下有人那般冒犯,可没想到他都已经准备着关键时刻救人了,明宣帝居然自个儿就散了火气。

刚才他说的那话,可不像是盛怒的模样。

安阳王扭头看了眼自家王妃,却见她没什么意外的模样。

安阳王若有所思。

这苏阮刚才说的那些话有问题?

安阳王妃没理会自家蛮牛夫君,见明宣帝怒气缓和下来,便开口递了梯子。

“皇上仁慈大量,才不跟这丫头计较,若换个人,怕是早拖出去赏板子了。”

“不过皇上今儿个叫这丫头入宫,可是荆南的案子有了结果?”

明宣帝点点头道:“三司审案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苏阮听到这话,脸上神色动了动,想要开口问什么,却又像是赌气似的抿紧了嘴唇,巴掌大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明宣帝看着她这幅小孩子气的样子,心中的气莫名就散了大半。

就是个孩子,他到底跟她吵什么?

明宣帝心中叹口气,倒是也没再为难苏阮,直接说道:

“苏宣民的事情三司已经审明,克日便会下诏处置薄家已经当初涉案之人,至于的尸骨朕已经命人前往收敛,并会下旨追封你父亲和当日守城将士。”

“当初荆南旧案冤枉了你父亲他们,朕会命人恢复他们名誉,并且在荆州城内修建忠烈祠,让他们得以享受荆南百姓供奉,香火不断。”

苏阮神色动容了几分,有些别扭的看了眼明宣帝,低声道:“真的?”

明宣帝没好气:“朕是天子,难道还能骗你?”

苏阮嘴唇蠕动了片刻,垂着眼睫露出几丝愧疚之色。

“我……”

她低声说了句什么,眼神少了刚才的执拗和锐气,垂着眼睫满脸的不自在,像是在为刚才误会了他的事情而内疚。

明宣帝见状,心里仅剩的那点气也没了,反倒是觉得苏阮这脾气挺对胃口。

犟是犟了点,而且横冲直撞的没点儿收敛。

可是见惯了宫廷里勾心斗角,他那些儿子女儿早早便懂得算计手段,如今乍一见着真性情的苏阮,虽然之前的确是被她的话堵的生气,可这会儿气消了,反倒是生了些喜欢。

没谁不向往光明,也没谁喜欢阴暗性子。

这般直来直往有话就说的,倒是比事事算计的强。

明宣帝面色和缓了些说道:“苏阮,朕知道你为你父亲的事情不平,也知道你不喜太后所说,可是朕要提醒你一句,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忘了尊卑。”

“她是太后,就算有错也由不得你胡言乱语,等会出宫前去太后寝殿前磕个头认个错,否则今日你那些话传扬出去叫人知晓,连朕都保不住你。”

君臣之别,天子百姓之分。

阶级高低哪是那么容易抹平的。

苏阮这些话但凡传出去半点,文人的笔杆子都能将她钉死,更遑论还有最终规矩事实讲究礼仪尊卑的御史台,那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我不……”

苏阮想要反驳,被明宣帝瞪了一眼:“朕的话不说第二次,况且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想想你母亲,想想谢家,别因为你自己任性便给谢家遭去灾祸!”

苏阮鼓了鼓脸,有些丧气的“哦”了一声,垂着脑袋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明宣帝瞧着她这样失笑:“你别觉得你委屈,要是换个人来,今儿怕是走不出皇城,要不是你父亲和谢侯爷的脸面,朕今儿个不赏你三十板子都对不住你!”

苏阮闻言小小声的说道:“又不都是我的错。”

“你还有理了?!”

明宣帝瞪她。

苏阮蔫蔫儿的低垂着脑袋,这才没说话。

明宣帝只觉得这辈子的耐性都用在了今日,他扭头对着谢渊说道:“这丫头这般古怪的性子,你们谢家居然能容得下,也不怕被闹的天翻地覆的?”

谢渊听着明宣帝的语气,知道雨过天晴了,他心中狠狠松了口气,连忙道:“阮阮就是脾气倔了点,其实性子很好的,只要不招惹她的,她也从来不主动招惹。”

“你这话是朕招她了?”明宣帝挑眉。

谢渊:“……”

“臣不敢。”

明宣帝摇摇头对着安阳王妃说道:

“王妃也瞧着了,她这般不肯吃亏的性子,怕是将来的事情还不少。”

“言郡王府清静了这么多年,言郡王妃又是个不喜欢热闹的,要真是把她给送过去,怕是得闹翻了天。”

他说话时轻敲了敲椅背,说道:

“让她过继的事情,往后就不要再提了。”

“苏宣民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要是让她过继给了旁人,那苏家岂不是断了香火?”

安阳王妃皱眉:“可是苏阮已快及笄,总是以苏氏女居于宣平侯府多少会遭人议论,而且将来议亲的时候多少有些吃亏……”

“这个王妃不必担心。”

明宣帝说道:“朕会追封苏宣民为忠勇伯,在京中替他建府开衙,苏阮身为忠勇伯之女,封德平县主,赐封地,领朝廷俸禄。”

“苏阮出嫁之前,可居于谢家,也可去忠勇伯府,宫中会拨派一些人前去伺候。”

“等她出嫁之时,朕会让皇后替她备一份嫁妆,从朕私库中出,而她所生长子只要姓苏,便可承继忠勇伯爵位,也算是全了朕和苏卿之间的君臣情谊。”

苏阮猛的抬头,微张着嘴,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就连谢渊和安阳王他们也都是惊讶不已。

追封伯爵虽然算是厚赐,可苏宣民毕竟已经死了,也算不得太过,没有人在那忠勇伯不过是个虚名。

可是让苏阮的长子继承爵位,这赏赐就太重了。

这也就意味着,不论将来苏阮是出嫁还是招赘,只要生下儿子,便能白得一个忠勇伯的爵位。

有这张牌在手,恐怕就是京中那些老牌世家的人也会忍不住心动,到时候怕是满京城想要求娶苏阮的人能将门槛都踏破了。

……

非正文:

之前家里出了很多事情,闹的不可开交,搬家也是为了这事情。

搬出来之后以为就没事了,谁知道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来,整个人差点得抑郁症,所以很长时间没有上网,也没有码字。

负能量的事情不想说太多,其实几天前就已经开始试着码字了,但是一直找不到状态,调整了很久。

还是那句话,这本书成绩不好,但是开了总会写完,不会弃坑的,就这样。

……

能订阅的,谢谢大家,弃文的也不必留言,下本书有机会再见。

第290章 要求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90章要求只要有这个爵位在。

苏阮又何愁亲事?

怕是到时候单只是冲着忠勇伯的世袭,这满京城的世家子弟,都能由得苏阮去挑。

明宣帝见着苏阮惊愕的模样,似笑非笑的问道:“怎么样,你觉得朕这么安排可对得起忠臣,对得起明君二字了?”

苏阮抓着膝上的裙摆,脸上忍不住涨红。

“我又没说皇上不是明君……”

明宣帝看着她那模样有些乐。

刚才还一副小牛犊子似得横冲直撞,一身锐气不要命似的恨不得能伤了所有人,这会儿倒是知道羞了。

明宣帝故意逗她:“那你刚才还说朕不配让天下百姓臣服?”

苏阮张张嘴,脸上更红。

明宣帝顿时大笑:“行了,你也别说这有的没的。”

“朕难得这么大方一回,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出来,只要不太过分朕都可以答应你。”

“你可要想好了,要是错过了这一次,下次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顿了顿,明宣帝取笑道:

“要不要朕替你挑个如意郎君?”

苏阮羞的脸通红,“皇上!”

她抓着袖子,低声道:“我不要如意郎君。”

明宣帝扬眉:“那想要什么?”

苏阮声如蚊呐:“我想求皇上准允,将来婚嫁可以自主,让我自己挑选夫君,还有,我想去一趟荆南,替我父亲收敛尸骨。”

明宣帝看着她脸上红的跟苹果似的,哈哈笑了一声:“行,朕准了。”

苏阮惊喜抬头,逐而露出灿烂笑容:“多谢皇上,皇上圣明。”

……

从寿康宫出来的时候,苏阮被谢渊推着去了太后寝殿外“磕头谢罪”。

明宣帝亲自在旁看着,周围宫人也都守着,苏阮坐在四轮车上恭恭敬敬的认了错,并且表达了对钱太后的歉意之后,就在那门内传来的骂声中出了寿康宫。

钱太后几乎砸翻了所有的东西。

“贱人!!”

“这个贱人!!”

钱太后气得喘不过气。

贺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着钱太后急声道:“太后娘娘息怒,别为着这些不着调的人伤了凤体。”

钱太后嘶声道:“伤了又如何,我看皇帝是巴不得让我早死,不过是个朝臣之女,他居然护着她来跟哀家做对,还敢禁足哀家!!”

贺嬷嬷替钱太后顺着气:“太后娘娘这话说的,皇上向来都是最孝顺您的,他盼着您长命百岁还来不及,哪敢让您不好?”

“方才的事情,皇上也是被逼无奈,当着安阳王的面,皇上多少总要顾及那些已死之人,否则若是叫御史知道,皇上岂不是会难做?”

贺嬷嬷扶着钱太后走到榻边坐下后,才柔声劝解道:

“老奴知道太后娘娘气那苏阮伤了薄家根底,可是皇上毕竟是皇上,您也总要给他留些面子,否则岂不就是像刚才那样,被人寻着机会挑拨逼迫,反而伤了你们母子感情?”

“皇上终究还是孝顺您的,要不然怎会让那苏阮前来谢罪?”

钱太后听到这话怒哼一声:“谢罪?哀家看他是想要气死哀家!”

“如果真想要谢罪,之前在前殿之时他就不会那般不给哀家脸面,如今就叫那苏阮在宫门前随便说上几句,哀家看他不过是想要给那苏阮找个借口脱身!”

要不然回头只需一句她不敬太后,便足以毁了她。

“娘娘。”

贺嬷嬷听着钱太后气愤的话,忍不住劝了一声。

钱太后抿抿嘴,到底也知道自己和明宣帝不是真有那么母慈子孝,而明宣帝对她向来也都是表面功夫,这才怒哼了声说道:

“楚虞君那女人向来不搭理外间的事情,也不爱往哀家这里跑,那苏阮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楚虞君那女人替她来宫中出头。”

贺嬷嬷走到一旁倒了杯茶水:“安阳王妃方才不是说了吗,是为着谢家那位。”

“太后也知道,安阳王妃和谢家那位交好多年,二人感情一直极深,怕是谢家那位出言相求,安阳王妃才帮忙出面的,否则安阳王府好端端的,怎会主动揽事儿?”

“哼,谢家!”

钱太后接过贺嬷嬷手中茶水,沉声道:“楚虞君年轻时最是傲气,谁都不放在眼里,也不知道怎么就跟谢家那土匪头子瞧对了眼。”

那土匪头子当年入京的时候,就是个土包子,哪有半点京城贵女的模样。

可出身大家的楚虞君却偏偏跟她瞧对了眼,不仅带着那土匪头子四处赴宴,帮她结交京中之人,连带着事事护着她,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

钱太后跟着贺嬷嬷说了几句话后,心情总算是缓和了些。

她喝了口茶水平复了心境,这才撇开了安阳王妃的事情,问道:“宇文延和薄家那边怎么样了?”

贺嬷嬷忙左右看了眼,将小宫女遣退了出去。

“娘娘,宫中人多口杂,您也得多留意着些。”

钱太后冷声道:“有什么好留意的,这宫里头不干净的嘴巴早就送去做了花肥,皇帝这些年没少朝着哀家宫里送人,哪一次进过哀家房中半步?”

对于这点,钱太后还是有信心的,要不然她这些年哪能压得住明宣帝。

钱太后说道:“说吧,到底什么情况,薄家那边如何了?”

贺嬷嬷低声道:“薄家那边算是没用了。”

“荆南的案子罪证确凿,再加上嶂宁屯兵的事情,皇上断不会轻饶他们。”

“宫中的诏书虽然还没有下发,但是听中书的人说,这次薄家除了薄锡一脉因为之前薄锡举报有功被判了流放之外,薄家其他人满门抄斩。”

钱太后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以明宣帝的性子,他能容得下薄家贪污纳贿,能容得下薄家摆弄朝权,能容得下他们跟皇子勾结,意图储君之位,却绝对容不下薄家有屯兵叛乱,威胁他身下皇位之意。

明宣帝平日里行事不够果决,可是当事关他自己的时候,他可不会有半点的优柔寡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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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可真叫人想要毁了!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91章可真叫人想要毁了!就算没有薄家做的其他事情,明宣帝也会想办法除了薄家。

更何况如今证据确凿,薄家数罪在身,明宣帝又怎么可能会放过这般机会,定会将他们赶尽杀绝,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钱太后拿着茶杯盖子飘了飘杯中茶叶,轻抿了一口茶水问道:“那宇文延和裕妃呢?”

贺嬷嬷回道:“二皇子那头,皇上并没有直接下诏,只是减了俸禄,禁足不准外出。”

“至于裕妃,被降了位分去了封号,成了薄嫔,迁居旬阳宫闭宫自醒,无诏不得外出,而跟二皇子有关的一系人等,皆是被贬的贬,杀的杀。”

“这一次咱们可谓是损失惨重。”

钱太后听着贺嬷嬷的话后,“砰”的一声放上杯盖:“没用的东西!”

“哀家替他铺好了路,甚至弄了通天坦途,却这么容易便被人废了。”

“还有薄家也是,没有那脑子偏要去行那事情,做事这般不小心,若是当年苏宣民死时就直接斩草除根,一并除掉了苏阮母女,哪儿还有今天这么多事情。”

“白白葬送了哀家多年的筹谋和准备,更险些坏了哀家的大事!”

之前苏阮母女入京之后,她便示意宇文延和薄家,直接想办法除了苏阮母女,以绝后患。

可是宇文延和薄翀却太过贪心,不仅想要拿到苏阮手里那本账册,借而弄死了南元山得了那次辅之位,更想要借着苏阮和陈氏的身份拿捏谢家。

他们野心太大,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能力。

要是他们行事周全也就算了,可他们却那般大意。

不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反而被人抓住了把柄探出了荆南真相,让她不得不舍了他们。

薄家和宇文延会有今日,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本已富贵企及,却还那般贪心。

枉费了她多年筹谋才将他们推到了如今地位,更白白费了她花费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弄出的棋子。

贺嬷嬷跟随钱太后多年,自然是知道她心思的,她在旁低声道:“太后娘娘,薄家倒了,等于断了咱们一条臂膀,往后再想要行事怕是没以前那般容易了。”

“而且那一日您在殿上那么逼迫皇上,皇上恐怕也对您生了怨。”

“虽然荆南和嶂宁的事情都到了薄家而止,可难免会有人还留意着,您说的那件事情是否要先放放,免得引了人注意,反倒是坏了多年筹谋?”

钱太后眉眼阴沉,想了想才说道:

“马上年节了,薄家之事伤筋动骨,荆南之案虽然判了,可是那个林罡却是一直紧咬着嶂宁不放,哪怕回京之后依旧在让人暗查嶂宁的事情,还险些查到了越荣父子身上。”

“哀家虽然让人想办法牵扯到了皇后宫中,可林罡未必会信。”

她顿了顿才说道:

“传消息给外面的人,此事先放放,等过了年后再说。”

“让越荣父子跟谢家多联系联系,至少别断了谢家这头的线。”

贺嬷嬷点头道:“那裕妃和二皇子那头?”

钱太后摸了摸杯沿:“哀家本以为这一次他们母子恐怕会和薄家一个下场,可没想到他们还能留住性命。”

“皇帝既然没有处置他们,还留着他们母子,想来是还念着往日情谊的。你让人跟下面知会一声,暗中照顾几分,叫他们也知道就算他们落败,哀家这个祖母和姨母依旧是念着他们的。”

贺嬷嬷迟疑:“可皇上若是知道……”

“知道了又怎么样?”

钱太后说道:“他们身上流着薄家的血,哀家和薄家亲近,在他们落难之后照顾一二,谁人敢说什么?”

“皇帝念着父子之情,那宇文延往说不定还有用的着的时候,别叫他彻底寒了心失了锐气。”

贺嬷嬷若有所思,知道钱太后是想要给二皇子保留着一丝念想,叫他以为太后还会帮他,所以不认命,将来就算有什么计划,他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贺嬷嬷说道:“还是太后娘娘英明,老奴明白了。”

贺嬷嬷领命退下去之后,钱太后才端着茶杯轻晃了晃。

今日召苏阮来寿康宫,她不过是想要作戏给明宣帝看,让人以为她因为薄家被废了而怨恨苏阮,所以故意找她的茬。

让明宣帝知道她在意薄家,甚至在意宇文延和裕妃,免得对其他事情起了猜忌。

明宣帝跟她险些翻脸,甚至命人将她强行送回后殿是她没想到的,而之前苏阮那般聪慧,竟然简单几句话就挑起了明宣帝的怨恨,让他暴怒之下连母子身份也忘了,更是钱太后没想到的。

“倒真是个聪明的。”

钱太后微微扬唇,“难怪当初苏宣民死了,能护得住陈氏苟延残喘了两年,看来之前谢家和曹家的事情,恐怕跟这丫头脱不了关系……”

那时候曹家被宇文延利用算计谢家,却反被谢家折腾的那般惨。

她得了消息的时候就想着谢家出身的那几个小子里面,哪有这般机敏之人,能让的曹家吃了哑巴亏不说还大出了血,而且若非有人从中作梗,宇文延和薄翀的计策也不会那般容易被识破。

那两人虽然贪心,却也不是什么蠢货。

所做计谋瞧着浅显,可若是没有防备,寻常人怕是怎么都不会发现。

如果他们当初的计谋成功了,现在倒霉的应该是谢家,而不是他们。

钱太后手指轻敲着杯沿,眸子里忽明忽暗。

想起之前苏阮的那些话,还有谢渊那般袒护她和陈氏的样子,她突然低声道:“可真是好命啊……”

明明是继女,同样随母改嫁入了高门大户。

当年的她遭遇那般凄惨,处处被人欺辱,可苏阮却能被人护的如珠似宝。

谢老夫人为她不惜请动安阳王夫妇入宫替她说项,谢渊明明是长辈却一路陪着事事以她意见为准。

若不是知晓陈氏是改嫁入的宣平侯府,那苏阮不是谢家之人。

怕是连她都要以为苏阮是谢家女。

同样的身份,不同的境遇。

苏阮那般幸运美好的样子。

可真叫人想要毁了!

……

第292章 以我为刀(一)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92章以我为刀苏阮几人送走了明宣帝后,站在寿康宫外时,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雪。

谢渊和陈氏觉得后背上湿了一大片,寒风一吹,冷的打了个哆嗦。

刚才在寿康宫内明宣帝暴怒的时候,他们真以为苏阮会直接没命。

如今安然出来,两人只觉得依旧有些恍惚。

安阳王和安阳王妃站在一旁,看着打从寿康宫里出来,脸上红色就一点点消退,冷静的有点不正常的苏阮,神色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苏阮坐在四轮车上,抬头对着安阳王妃说道:

“今日之事,多谢王爷和王妃周全,二位的恩情苏阮谨记在心,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安阳王妃摇摇头:“我不过是答应了你祖母要保你而已,而且今儿个的事情全靠的你自己,刚才殿上我也没说得上什么话,以你的机智,就算没有我们夫妇,我想你也能够安然出来。”

苏阮眉眼轻弯:“还是要谢的。”

那言郡王府的事情,虽然苏阮意外,也未曾想到,可安阳王妃终究是好意。

而且之前刚一入寿康宫,安阳王妃便直接表明了立场,言语亲近处处袒护,苏阮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她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对她好的她总会记着。

苏阮说道:“刚才若非王妃帮忙,皇上也没那么快松口。”

安阳王妃闻言顿了顿:“你果然是故意的。”

苏阮笑着没说话。

安阳王妃看着她温和从容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之前就听你祖母说你心智远超常人,我还当她是王婆卖瓜,可今日亲眼见到,才知道她所说太过谦虚。”

“苏阮,你是个聪明孩子,行事也有章程,但是作为长辈我想提醒你一句,过慧易夭。”

安阳王妃低声道:

“你如今虽已解困,可所用的方法太过冒险。”

“皇家终归是皇家,有些事情不可太过,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苏阮听着安阳王妃的话,认真道:

“今日之事也是逼不得已,若非行之险招,我恐怕护不住我母亲,还会牵连了谢家还有您和王爷。”

“苏阮明白自己身份,也知道有些事情见好就收,多谢王妃提点。”

安阳王妃看着她通透,忍不住生了几分喜欢:“你这孩子当真是心思玲珑,难怪你祖母会那么喜欢你。”

复又玩笑道:

“其实刚才在寿康宫里的我说的那些话也不算全是为了说给皇上听的,阿蛮当真是好福气,能有你这么个聪慧过人的孙女儿。”

苏阮扬唇开心:“能遇到祖母,才是我的福气。”

安阳王妃和安阳王没有久留,跟苏阮说了几句话后,便直接转身出了宫,而苏阮因为腿脚不好,被谢渊推着走了一小截路,便被宫人抬着上了谢家等在二道宫门前的马车。

等上了马车之后,陈氏瞬间便卸了力气,“砰”的一声瘫软在马车之上。

“嘉娘!”

谢渊连忙扶着陈氏。

苏阮说道:“母亲,你还好吗?”

陈氏靠在马车上虚声道:“我没事……我就是惊着了,等我缓缓就好……”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太后,而且还动了火气,之前钱太后说要掌嘴的时候,陈氏是真被吓着了。

谢渊同样是惊了一场,只是他毕竟领兵打仗多年,见过的场面远比陈氏的多,所以这会儿才能稳得住气。

他伸手替陈氏拍掉身上落的雪,然后轻拍着后背替她顺气,一边抬头对着苏阮说道:

“你刚才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那么跟皇上说话,要是当真惹怒了皇上,你该怎么收场?”

苏阮拿着帕子擦着发间落的雪,闻言说道:“皇上不会真动怒的。”

谢渊沉声道:“怎么没动怒,刚才他命人送太后回后殿的时候,那模样都恨不得要杀人了……”

“那只是对太后,侯爷可曾见他当真对我们如何?”

谢渊愣了下:“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苏阮看着他说道:“侯爷难道忘了,皇上今日宣召我入宫是为了什么?”

她将发上染着的雪花拂掉,淡声说道:

“荆南的案子才刚查清楚,两年前的旧事是决计瞒不住的。”

“虽说薄家之人和二皇子是主谋,可是皇上没有辨别忠奸,听信小人之言,错判了荆南旧案,让得我父亲和那些将士蒙冤却是逃不掉的事实。”

“这案子翻出来,皇上必定会落得个识人不明,为君不清的名声。”

苏阮声音清浅:

“如果只是想要告知案情,他大可以直接让侯爷,让大哥,让祁文府跟我说就是,何必亲自见我?”

“他让我入宫,无非是想要借着安抚我来安抚荆南百姓,安抚当初那些枉死的将士亲属,更想借着对我的恩赐来安抚戍边将士,朝中良臣的心。”

“这种时候,就算他再气再怒,他也不会动我。”

明宣帝是个聪明人。

若不是有所图,这种时候他何必亲自召见她。

直接派个人将案情说一声,给她点儿上次打发了她就行了。

特地召她入宫,为的不就是想要挽回之前错判荆南旧案的名声,显示跟她亲厚,继而让人知道薄家和二皇子所为与他无关,他只是受人懵逼,知错能改?

苏阮整理了一下膝盖上之前被她抓出来的褶皱,神色冷淡的说道:

“而且皇上跟太后本就不和,太后当日与宣政殿上咄咄相逼,让得皇上颜面尽失,虽然惩处了薄家,可皇上对太后依旧是心存不满,甚至怨愤的。”

“只是太后是他生母,大陈又讲究以仁孝治天下,单就是一个孝字压在头上,皇上就奈何不了太后,可他是帝王,是一国之主,他怎么可能一直甘愿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处处掣肘?”

“我之前的那些话,不过是代替皇上说的罢了。”

“所以哪怕一时会触怒了皇上,可是他绝不会因此而追究我,反而会对我生出亲近。”

谢渊的脑子没苏阮转的快,被她这弯弯绕绕说的有些迷糊,“可是太后那边……”

顶点

第293章 以我为刀(二)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93章以我为刀太后本就不喜我。”

苏阮拍了拍衣裙:

“我一手弄倒了薄家,将二皇子拉了下来,毁了她好不容易培植起来的倚仗和后盾,她恐怕早就我生了杀心。”

“那日我从宫中回府的时候,太子便已经托人转告,让我小心太后,而今日我本是奉皇命入宫,可太后却将地方定在了寿康宫,为的不就是找我麻烦吗?”

“我伤了薄家,害得太后失了倚仗,就算我对她再恭敬讨好,她也不会因此就善待我,所以与其两边讨好,委曲求全,倒不如当了皇上手里那把刀。”

“不然侯爷以为,单凭皇上对我父亲的那点愧疚之心,他会追封我父亲为忠勇伯,还给了我县主的身份,那般厚待于我?”

明宣帝这么对她,不过是因为她做了他想做而又不能做的事情,说了他想说而又不能说的话,让得太后落了下风,失了脸面,去了他心头一口恶气罢了。

否则如果单只是苏宣民,能赐个忠勇伯就已经是黄恩浩荡了,又哪还有后面的恩赏?

谢渊听着苏阮的话神色恍然:“所以你是故意的?”

“不然呢?”

苏阮看了谢渊一眼:“难不成侯爷真以为我不要命了?”

谢渊:“……”

他之前在寿康宫内的时候,是真的以为苏阮不要命了,居然敢那么说明宣帝和钱太后。

这会儿听着苏阮的话,总觉得脸上啪啪的响。

以前谢渊觉得自己挺聪明的,虽然是武将好歹有些心思,可是自打苏阮跟着陈氏入府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谢渊总觉得自己跟她一对比好像特别的蠢。

这种感觉格外的心塞。

陈氏听得有些糊里糊涂的,弄不清楚太后皇上。

她只是拉着苏阮的手说道:“那往后太后那边可还会找你麻烦?”

苏阮记着陈氏之前寿康宫里替她出头的话,神色不复之前冷清:“麻烦肯定会找的,只是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她说道:

“皇上追封了父亲,又赐了我县主封号,在天下人面前还了父亲清白,我如今是忠臣之女,又得皇家庇佑,钱太后若是明目张胆的找我麻烦,只会落人口舌。”

“而且她是薄家之人,所有人都知道薄家因我而倒,她要是找我麻烦,便是寻衅私仇,做的太过我直接闹到大理寺,丢脸的是她自己和皇家,所以皇上那边也不会答应的。”

陈氏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苏阮柔声道:“寻仇钱太后大抵是不会,但是一些小绊子肯定免不了。”

“她是太后,就算今天跟皇上起了争执,被皇上厌弃,那也代表不了什么,只要她一日还在太后之位,皇上就一日得敬着她让着她,不能对她如何。”

“京中的那些夫人贵人,虽然大部分都不会那么下作,可总有几个想要借着钱太后攀附皇家的,母亲往后出去赴宴,或者与人相交的时候还是要多留意一些。”

苏阮叮嘱着说道:

“往后你若是遇到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情,就来告诉我,或者告诉祖母、三婶也行,她们会替你出主意。”

“那些高门氏族的人总比外面的人要多些九转心肠,母亲还未熟悉她们,有什么事情多跟三婶商量着来,别因为一时大意被人算计了。”

陈氏听着苏阮叮嘱,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她说完后抿抿嘴唇,迟疑了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的说道:“那阮阮,等皇上旨意下来了之后,你是不是就要搬出去?”

苏阮笑了笑:“母亲想要我搬出去吗?”

“当然不是!”

陈氏急声说道,

“你还这么小,就算皇上赐了宅子,给了伺候的人,可是那些毕竟初来乍到不知道底细,万一里头混进了太后的人对你不利怎么办?”

“阮阮,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不放心。”

苏阮闻言笑了笑:“母亲说的是,那我就不搬出去,谢家挺好的,有祖母,有二姐她们和你们,搬出去了冷清。”

陈氏闻言顿时笑了开来,她嘴角高高扬起,抓着手里的帕子很是开心。

“那就好,等回头你寻着喜欢的人时,结了亲事再搬。”

苏阮道:“好。”

……

马车晃悠悠的朝前走着,之前压抑的气氛松懈下来之后,陈氏和苏阮亲近了许多。

虽然依旧不如从前,可是比起之前那般疏远的模样,苏阮肯对她笑,肯与她说话,陈氏就已经觉得满足了。

谢渊见陈氏笑得开心,心中也放下了不少。

他突然就想起了言郡王府的事情来,好奇问道:“对了阮阮,那言郡王妃怎么会突然想要将你过继过去,你之前跟她有过什么交集吗?”

苏阮随口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估计这事儿是安阳王妃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谢渊疑惑。

苏阮点点头:“安阳王妃受了祖母的托付,入宫替我解围,大概是知道钱太后准备为难我,所以才弄出言郡王府这事儿来转移钱太后的注意力吧。”

虽然安阳王妃没说,可是那个言郡王妃这么多年都不怎么在外头露面,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想要过继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苏阮可不相信真的跟安阳王妃说的那样,只因为之前在王府桃林那边见过一眼便觉得她投缘。

她们可是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而且安阳王妃说那些话的时候,钱太后也在。

钱太后因为薄家的事情见不得她好,又怎么可能看着她入了言郡王府,麻雀变凤凰?

苏阮虽然不太清楚安阳王妃的打算,但是她记得谢老夫人曾经说过,安阳王妃是知道她为什么不肯入谢家的事情,既然知道她想要保留苏姓,替苏家传承香火,她就断然不会突然提出让她过继的事情来。

所以苏阮猜测,安阳王妃之所以说这个,十之八九是为了激怒太后,让钱太后拦着言郡王府的事情,借而找机会在明宣帝面前提出别的对她的“补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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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补偿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94章补偿苏阮见谢渊不解,说道“皇上之前可有问过侯爷我的事情?”

谢渊点点头“问过。”

“那就对了。”

苏阮说道“侯爷之前进宫的时候也跟我说过,荆南的事情皇上会对我有所补偿,但是这个补偿不能太高,不然便是鼓励旁人跟我一样以这种手段逼迫皇家,形成不良之风。”

“可是又不能太低,否则会叫人觉得皇家小家子气。”

苏阮笑了笑

“皇上那边定然为了这补偿之事为难,而安阳王妃说起言郡王府的事情算是替皇上解了围。”

“言郡王府不归属皇室,又没什么实权,一个郡王府子嗣的名声而已,皇上肯定会答应下来,可后来钱太后从中捣乱,扰了这桩事情,皇上脸面上过不去,自然也要拿出不输于言郡王府继承人的东西来补偿我才行。”

如果没有提过言郡王府也就算了。

可安阳王妃提了,明宣帝也答应了,结果事情没成。

如果拿太低的东西来搪塞她,恐怕连明宣帝自己都会不好意思。

苏阮觉莫着,安阳王妃恐怕是一早知道钱太后在寿康宫召见她之后,就想出了这事情来,目的就是怕皇帝那边随随便便打发了她。

安阳王妃算准的就是钱太后会从中作梗,所以才会说出将她过继给言郡王府的事情。

说起来,她后面能得这么多赏赐,也是托了安阳王妃的福。

谢渊听着苏阮解释后,才恍然大悟,随即说道“这安阳王妃也是费了心思了,往后若有机会,要好好回报一番人家才是。”

两人说着话,马车很快就从宫门前行驶到了宣平侯府门前。

谢渊扶着陈氏下去之后,就见到站在门前等着的谢青珩。

“父亲,母亲。”

谢青珩行礼。

谢渊诧异“你怎么回来了,没去东宫吗?”

谢青珩说道“今日休沐,我想着有些时日没有回来跟祖母请安,所以便回了府。”

说完他问道

“父亲,阮阮呢?”

“在马车里呢。”

谢渊说完,就开口招呼府中的下人将苏阮抱下马车,却被谢青珩赶了前面。

谢青珩上前掀开车帘,直接上前抱着苏阮下了马车,然后将人放在了马车里取下来的四轮车上,又取了薄毯将苏阮的双腿盖得严严实实,将披风取下围在她身上之后,这才推着苏阮说道

“外间冷着,父亲母亲快进去吧,我推着阮阮。”

谢渊看着被谢青珩围的只剩下张小脸露在外面的苏阮,顿时笑起来“你们兄妹倒是感情好。”

陈氏柔声道“大公子待阮阮一向很好。”

谢渊拍拍她的手“他们兄妹和睦是好事。走吧,先进去,母亲她们怕是等急了。”

皇上突然召见,连带着陈氏一起。

谢老夫人担心是必定的,没见着他们安然回来,恐怕谁都放不下心。

“好。”

陈氏点点头,温顺的跟在谢渊身旁,两人领路走在前面,而谢青珩推着苏阮走在后面。

雪天的路并不平坦,府中进出更有不少台阶。

谢青珩习武手上力气大,遇到门槛和台阶的地方时,也不用人上前抬着,自己便双手用力连人带车稳稳当当的抬过去,放下后推着苏阮时一路如履平地。

苏阮回头道“大哥,你不用这么小心的,天这么冷,你小心着了风寒。”

谢青珩将披风朝着她身上裹了裹“我常年习武,身子比你强健的多,一点寒气冻不着我,倒是你,卫太医说过你的腿半点不能着凉。”

“今儿个入宫耽搁这么久,一路上上上下下的还不知道怎么折腾,你好生坐着别乱动就是替我省了心了。”

苏阮被裹的只剩下双眼睛,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又不是瓷娃娃,哪有那么脆弱。”

谢青珩却回了句,“你如今可比瓷娃娃娇贵。”

他推着苏阮上了廊下,等有屋瓦遮挡避开了外间风雪后,谢青珩才低声问道“今天入宫后可还顺利,皇上可有为难你?”

苏阮说道“皇上只求着荆南的事情能早早完结,从此之后再无人提及,好端端的为难我干什么。”

谢青珩闻言一顿“那是旁人为难了?”

苏阮顿时好奇,扭头道“大哥怎么知道?”

谢青珩勾了勾嘴角,伸手朝着她脑门上拍了一下“你能有什么心思,我还瞧不明白?”他顿了顿,才问道“是太后那边出了问题,她因为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为难你了?”

“为难是为难了,不过是不是因为他们就不一定了。”

苏阮揉了揉额头,倒是也没瞒着谢青珩,就将今日进宫之后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我们入宫之后,太后就将我们召去了寿康宫,后来闹出点事。”

谢青珩一边推着苏阮朝前走,一边听着她说话,等听到苏阮说钱太后为难她甚至想要掌嘴陈氏的时候,他脸色阴沉下来,而后来听到苏阮说她在寿康宫里说的那些话时,也是瞪大眼。

“皇上那头怎么说?”

苏阮抱着身上的披风回道“没怎么说,闹腾了一通就放了我回来,还给我封了个县主的名头,估计宣旨的人明儿个就会来府上。”

听到明宣帝没跟着钱太后一起为难苏阮,谢青珩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

不过……

“你胆子可真大,也不怕真惹恼皇上。”

苏阮努努嘴“才不会呢,他这会儿让着我还来不及,哪会恼我。”

随口说了几句后,苏阮便关心起谢青珩“大哥这段时间可还好,在太子殿下身边一切都还顺利吗?”

谢青珩说道“都挺好的,太子待我不错,而且跟着太子也的确是学了不少东西。等年后太子学着理政后,我手边的事情恐怕也就要多起来了,到时候可能就没这么悠闲了。”

苏阮好奇“太子年后便要理政了?”

谢青珩解释道“也不算是真的理政,就是学着上手。”

“太子今年十五,等开年后皇上便要替他则选太子妃,朝政的事情总要慢慢上手。”



第295章 太子妃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95章太子妃寻常人家的孩子,如果不科举入仕,十五、六岁说亲的是多数。

十七、八岁成婚,及冠便有子的也不少。

如谢青珩这种因为要入仕前程更好的世家子弟则会稍晚几年,不仅因为仕途通畅之后选择更多,也能则选更好的女子入府。

不过就算是再晚,也十八、九说亲,及冠成婚,如今府中谢老夫人也已经在替谢青珩相看起来。

太子是储君,关乎国本。

太子妃也自然要挑选起来了。

苏阮若有所思:“哦。”

谢青珩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苏阮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

她记得上一世太子遇刺时还未选定太子妃,也就是说差不多太子出事就是在这几个月了。

苏阮好奇问道:“宫中可定了太子妃的人选?”

谢青珩摇摇头:“还没有,太子虽是储君可处境却有些尴尬,皇后不是他生母,太后娘娘那边对他又一直心中有刺,太子妃的事情需得皇上那头帮着操心才行。”

“我听东宫的人说,之前皇上本是想着年前便挑了人定下来,可谁知道出了荆南的事情,皇上那头乱的很,所以太子妃择选可能要等到年后大选一起了,具体都有哪几家还不清楚。”

苏阮听着谢青珩的话若有所思,却也没再多问。

两人转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等到谢青珩推着苏阮入了屋中时,就见到一直等在里头的谢老夫人和谢嬛等人。

谢渊和陈氏走的快已经入了屋中,谢青珩这边刚推着苏阮入内,谢嬛就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父亲他们都进来老半天了,大哥你怎么走的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们在府中也能迷了路了。”

谢青珩推着苏阮走进房中,将四轮车停稳之后,就直接被谢嬛还有谢锦云几个挤了开来。

谢青珩见着几人叽叽喳喳的问着苏阮安好,完全顾不得他这个亲大哥,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才对着谢老夫人他们说道:“阮阮腿不好,路上便慢了些,叫祖母等久了。”

谢老夫人发髻上插着支玉簪,闻言说道:“没什么,走慢点好,雪天路滑的若是摔着才麻烦。”

谢锦云脆声说道:“阮阮,你今日入宫可还顺利,皇上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你不知道,我们跟祖母都快担心死你了。”

苏阮笑了笑道:“我没事,进宫后也挺顺利的。”

她转向谢老夫人:“叫祖母担心了。”

谢老夫人自然不会信苏阮的话,也知道进宫后的事情恐怕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只是这会儿房中围着一堆小的,有些话不好问。

她只是柔声道:

“顺利就好,只要这次事情过了,往后就能平平安安的,你也不用再担心因为你父亲的事情而要藏着身份,小心翼翼的活着。”

“皇上可有说案子怎么结?”

谢渊忙回答道:“说了,薄家上下除了薄锡一脉因首告有功,发配流放之外,其他人全部处死。”

谢老夫人闻言却是眉心紧皱:“只是处死了薄家之人?”

苏阮知道谢老夫人话中的意思,在旁补充道:“荆南一案有关之人全数严惩,除此之外,二皇子被关了禁闭,裕妃被褫夺封号降了嫔位,于冷宫自省。”

谢老夫人最关心的莫过于二皇子这边,却没想到宇文延掺合了薄家屯兵的事情,明宣帝居然还留了他的命,甚至连皇子之位都还给他留着,只是禁足而已。

她紧抿着嘴唇有些不满意,可是皇帝已经这般处置了,谁也奈何不得,更何况谁敢出面让明宣帝去杀了他儿子?

谢老夫人说道:“也还算是可以,好歹除了薄家,裕妃又入了冷宫,二皇子虽然还留着,如今也不过是被拔了牙的老虎,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那你父亲他们呢,皇上可有提及?”

苏阮点点头:“皇上追封我父亲忠勇伯之位,也会恩赏当初枉死的那些将士。”

“他已经派人前往荆南收敛着些人的尸骨,等到开年后,便会命人在荆州城内修建忠烈祠,供奉那八百将士,让他们得享百姓供奉万世香火。”

谢老夫人闻言这才满意,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给荆南那些将士亲眷一个交代。

谢渊见气氛有些沉重,不由在旁说道:

“母亲,您别担心阮阮,这一次阮阮虽然经历了不少磨难,可也算是苦尽甘来。”

“皇上不仅追封了阮阮父亲,还封了阮阮县主之位,不仅赐了封地,让她得享朝廷俸禄,而且还能承继她父亲的忠勇伯之位。”

谢老夫人顿时惊愕,而旁边一直未曾开口的吴氏和王氏也都是瞪大了眼。

“二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阮阮个姑娘,怎么能承继爵位?”

谢渊笑道:“大嫂误会了,不是阮阮,而是阮阮将来的孩子。”

“皇上答应,无论将来阮阮是外嫁他人还是招赘入府,她所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只要跟着她姓苏,便当是承继了她父亲的血脉,能够承袭爵位。”

王氏闻言顿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就连一贯不怎么计较在意的吴氏也是忍不住多看了苏阮一眼。

那可是忠勇伯,多少人几代功勋都换不来的尊贵,皇上居然会这般厚赐苏阮?

王氏扭头看向苏阮酸溜溜的说道:“皇上可真是大方,有了这爵位在手,怕是能抵得过任何嫁妆。阮阮可真是好命,虽然没了父亲,却也不输给那些公主郡主的。”

谢老夫人听出了王氏话中的酸意,扭头看了她一眼:“干什么阴阳怪气的?”

“这爵位虽好,却也是阮阮拿命换回来的,你要是羡慕你也可以先去跪上四个时辰试试。”

王氏被训了,连忙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只是在谢老夫人移开目光之后忍不住扯着帕子嘀咕了两句她“偏心”。

谢老夫人耳目清明,听到了也只假装没听到,她对着苏阮说道:

“有了这爵位也好,往后不会有人再敢轻瞧了你,只是这世上从不缺贪心之人,到时候恐怕有不少狂蜂浪蝶,你也难得清静了。”

第296章 孙女变孙媳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96章孙女变孙媳苏阮闻言毫不在意的说道:“我才不怕呢,有祖母在身边,如果真有人想要我手中这爵位,也先得过了祖母这关才行。”

谢老夫人被苏阮哄的眉开眼笑的:“就你会说话,就怕到时候你自个儿找着了如意郎君,就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多事了。”

苏阮哼唧:“我才不会!”

苏阮身上伤还没好全,又进宫出宫的折腾了一通。

谢老夫人见他们安然回来之后,也没留他们太久,说了几句话后便放了苏阮等人离开,只留了谢渊和陈氏询问宫中的事情。

苏阮从房中出来,身后便换成了谢锦月推着。

谢嬛,谢锦云和谢娇娇围在她左右,几人一边说笑一边回了跨院。

王氏站在屋檐下,看着走远的几人,忍不住说道:“这苏阮当真是命好,跪了那么久没伤着性命还能活蹦乱跳的不说,如今还白赚回来一个爵位回来。”

“老太太也是偏心,什么都护着她,我不过说了一句就跟我瞪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苏阮才是她亲孙女。”

她说了半晌,见身旁吴氏一声不吭。

王氏扭头对着吴氏说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吴氏淡声道:“说什么?”

“她手里的爵位啊。”

王氏瞪着眼,“你难道就没点儿什么想法?”

吴氏双手放在手笼子里,抱着汤婆子神色平静道:“大嫂说笑了,那爵位是皇上赏赐给苏家的,哪怕就是在阮阮手中,那也跟我们谢家没什么关系,我能有什么想法?”

她抬头看了王氏一眼,劝道:

“大嫂也别想太多了,苏家的爵位是苏大人拿命换回来的,也是皇上给阮阮的补偿。”

“别说皇上那边不会同意让人轻易碰这东西,就是母亲也绝不会让府里的人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王氏闻言说道:“什么该有不该有的,她的命是谢家救的吧?她娘是嫁给了我们谢家吧?”

“她如今住在谢家,事事都靠着我们,那爵位怎么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她拉着吴氏,眼珠子滴溜的转:

“再说了,你也说了那爵位是皇上补偿给她的,既然给了她,皇上总不能管着爵位给了谁,没事儿总让人盯着苏阮吧?”

“咱们府里又不是没有哥儿,成安、军卓不都是谈婚论嫁的年纪吗,再不济还有青珩呢。”

“阮阮跟他们年纪正好,要是能娶了她也算是亲上加亲……”

“大嫂!”

吴氏听着王氏越说越不着调,甚至还扯出她儿子来,顿时沉喝出声:“你胡思乱想什么,青珩要继承侯爷的爵位,成安他们也自有前程,他们怎么能娶阮阮?”

“怎么不能娶?”

王氏翻了个白眼,“阮阮既没改姓,又没入族谱,老太太对外不是也说阮阮跟老二媳妇儿不是母女吗,这娶了又能怎么着……”

“你糊涂!”

吴氏见王氏越说越过,直接便甩了王氏的手。

“阮阮的母亲嫁给了二哥,阮阮虽然没有改姓,可是她跟我们谢家的姑娘有什么区别?”

“当初母亲为了保她们母女周全才对外编造了那套说词,可是她们的关系我们却是清清楚楚的,而且如今苏家冤屈昭雪,阮阮身份不必再遮掩,那套说词自然也要改,你以为阮阮和二嫂的关系还能瞒得住?”

吴氏有些动怒,只觉得王氏没脑子,自作聪明也不选对了地方。

那爵位是那么好觊觎的吗?

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吴氏沉声说道:

“再说了,不说阮阮对成安、军卓他们只有兄妹之谊,成安和军卓也没必要为着个爵位便去娶自家妹妹,青珩更是在朝为官,容不得半点污点。”

“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了,你叫旁人怎么看待他们?”

“大嫂就算是为着成安着想,也别起这念头,更别拖上军卓和青珩!”

吴氏说完之后,连一刻都不想跟王氏多待。

以前还只是觉得她心大了些,如今瞧着何止是大,简直望上天去了。

吴氏直接抱着手里的汤婆子说道:“帐房那边还有事情需要我过去处理,我就不陪大嫂多聊了,我先走了。”

吴氏转身就带着身边的婆子朝外走。

那婆子连忙跟上,忍不住道:“夫人……”

吴氏边走边扭头道:“刚才的事情不许传出去半句,更不准有人在四公子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谁要是敢去蛊惑四公子做什么不该做的,直接拉出去打死。”

那婆子慌忙应道:“奴婢明白。”

“可是大夫人那边……”

“不必管她!”

吴氏没好气的说道,“她要是懂得收敛也就算了,要是闹出事儿来,自然有人收拾她…”

她说话时想起王氏刚才自以为精明的模样,就忍不住啐了一声。

以恩情拿捏,让府中哥儿娶了苏阮得了那爵位,王氏可真敢去想。

这事儿先别说成不成,要是让老太太知道,怕是就能直接打断她一条腿!

王氏那边见着直接甩袖子走人的吴氏,顿时有种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的感觉。

她又没说让成安一个人去试,不是还带上了谢军卓和谢青珩吗?

她还不是为了府里好?

那谢青珩也就算了,长子嫡孙,能承了谢渊的侯位,可是谢成安和谢军卓呢?他们可没有一个好老子。

谢青珩将来尊贵是板上钉钉的,可是等着老夫人走后,他们几个都老了,到时候谢成安他们几兄弟怎么办?没了长辈的情谊在,后辈之间的感情也会慢慢变淡,各自成家后更会疏远。

难道还能指望着他们靠着这宣平侯府一辈子不成?

王氏又气又怒,忍不住撇撇嘴:“假正经什么,说的好像没起这心思似的,我就不信了,一个忠勇伯的爵位在那儿摆着她能真不动心。”

“一口一句老太太,弄的多孝顺似的,谁知道暗地里抠搜了多少进三房,如今见着苏阮得宠便跟着老太太一起护着,上赶着讨好人家,说不定人家压根不承她这份情!”

第297章 贪心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297章贪心“夫人。”

大房的丫环听着王氏的话,只觉得心肝儿直颤。

她总觉得自家主子要闯祸,连忙在旁说道:“老太太宠着六小姐,您何必跟她对着来,再说五小姐跟六小姐关系也亲厚,将来六小姐就算有了好前程也能照拂一、二。”

“那能一样吗?”

王氏横了她一眼。

落在自己手里的爵位,跟苏阮指缝里流出来的好处,那哪能一样?

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别人施舍的,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可是老夫人那边……”

“老夫人还能拦着府里昌盛呢,再说了,她那么喜欢苏阮那丫头,能从孙女儿变成孙媳妇她难道还能不开心不成?”

王氏捏捏帕子,冲着还想要劝她的丫环说道:

“行了行了,别跟着三房的人学的一副嘴巴叨叨的样子,我的事儿自个儿知道,再说了,我这还不是为了谢家好?”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被风吹的打了个哆嗦:

“这鬼天气,赶紧回去让人架个火炉子,冷死我了。”

王氏说完后就甩着帕子大步离开,那丫环嘴里还没出口的话全被她堵了回去。

眼见着王氏直接下了台阶,那丫环只能跺跺脚,想着回头把这事儿跟大爷和二公子说一声,免得大夫人真闯出祸事来,然后就快步小跑着追上了王氏身边扶着,生怕横冲直撞的王氏不小心踩滑了脚摔进了雪地里。

等着王氏走了之后,廊下空旷下来,两道身影才从拐角的廊柱后面走了出来。

谢青阳小脸绷得紧紧的,瞪着谢青珩说道:“大哥,你刚才干嘛拦着我?”

谢青珩瞅了他一眼:“不拦着你你想干什么?”

谢青阳瞪大眼:“当然是……”

“当然是跟大伯母吵上一架?还是骂她几句?”谢青珩接了他的话。

谢青阳被他一堵,顿时气圆了脸,半晌才气鼓鼓的说道:“大哥你就不气吗?”

“气啊。”

谢青珩淡声道。

王氏说那种话,一副算计精明的模样瞅着阮阮手中的那个爵位,谢青珩怎么能不气?

特别是王氏不知道事情真相,便一副理所当然的觉得当初谢渊救了苏阮,苏阮住在谢家,她的东西便要归谢家所有,那爵位也要留在谢家的话,更是叫谢青珩生气。

苏阮从来就不欠谢家的,而且若不是她,谢家怕是早就招来滔天大祸,被人算计了好几次了。

不管于情于理,他们感激苏阮还来不及,怎能觊觎她手中东西?

更何况他将苏阮当作亲妹妹,又怎能容忍王氏生出这般龌蹉心思来。

谢青阳听着谢青珩的话,忍不住道:

“那你干什么还拦着我,我是不能骂她,可挤兑两句好歹也能让她忌惮点儿。”

“大哥你没听到她刚才走时的那话吗,什么把孙女儿变成孙媳妇儿,什么为着谢家着想,我看她就是瞧着大伯不如爹,想要给二哥挣份前程,拿苏阮来当了踏脚石了。”

“别胡说八道!”

谢青珩闻言斥了声:“成安不是那种人。”

他沉着眼看着谢青阳说道:

“成安早年便入了军伍,这几年一直跟着父亲在军中历练,以他的本事,就算不依靠府中将来成就也绝不会低。”

“我跟了太子,将来注定走的是文官之途,父亲在军中的积攒也要有人承接才行,那个人就是成安。”

谢青珩神色严厉说道:

“我知道你气恼大伯母刚才的那些话,也气恼她算计阮阮,可是她是她,成安是成安,成安绝不会做任何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还有,成安虽然寡言少语,可是疼你不比我少,当初你在曹家惹了祸,你以为是谁去打断了曹家大朗的腿?你以为是谁掀了斗鸡台的场子替你寻仇?”

“我们谢家的孩子向来同气连枝,不准你随便胡乱臆测你二哥!”

谢青阳刚才那些话也不过是一时气愤之言,被谢青珩训斥了一通之后也是后悔,他张张嘴低声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也不是故意说二哥的……”

“随口说说也不成。”

谢青珩直接说道:

“兄弟之间的感情经不起任何猜忌怀疑,况且你随口说说,可落到旁人耳中却成了有心之言,你刚才的话要是让成安听到了,他会怎么想?”

“要是成安也这么看你,你能开心?”

谢青阳脸色羞赧,低声道:“我知道错了。”

谢青珩见他认错,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上前并肩跟谢青阳站在一起说道:“你也不小了,行事说话别总这么冲动。”

“大伯母那人虽然有点小心思,却也不敢做什么太过的事情,我会跟成安说一声,让他留意着些,只要成安自己不愿意,大伯母就算有再多心思也没辙,而且阮阮那边也没那么容易能被人算计的。”

谢青阳说道:“那要跟祖母说一声吗?”

谢青珩摇摇头:“先别说了,祖母最见不得府里有人生歪心思,这事儿要是让祖母知道,她定会动怒,到时候大伯母那头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你要是担心阮阮,就去跟她说一声,她自己心里有数也会防备着,到时候就算大伯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

谢青阳听着这话顿时跟炸毛了似得,退后一步大声道:“谁担心她了?!”

见谢青珩看着他。

谢青阳脸上涨红的急声解释道:“我就是看不惯大伯母那些行径而已,怕她闹了乱子乱了咱们谢家,跟苏阮没什么关系,谁管她是死是活?”

谢青珩挑挑眉:“是吗?”

“当然是!”

谢青阳对着谢青珩眼底怀疑,跟火烧屁股似的顿时呆不住,被他盯得落荒而逃。

“我还约了赵三他们出去,我先走了!”

谢青珩忙大声喊了声:“跑慢点,小心摔着,出去别惹事儿,晚间早点儿回来。”

“知道了!”

谢青阳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谢青珩瞧着自家那个蠢弟弟跟兔子似得跑的贼溜快的模样,只觉得哭笑不得。

第298章 求神拜佛

谢青珩只觉得谢青阳有时候蠢的厉害。

他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做贼心虚吗?

他这么副模样,不在意才怪了。

谢青珩嘴角含着笑,眉眼间尽是松快模样,冷不防便听到有人出声。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沈棠溪从外面进来时,刚巧跟出去的谢青阳撞上。

他侧身避开了跟他打了声招呼叫了声“表哥”,就一溜烟没了影儿的谢青阳,抬头就见到谢青珩难得情绪外露,满脸笑意的模样。

沈棠溪说道:“这小六跑什么,跟后头有人撵着似的,莽莽撞撞的也不怕冲撞了人。”

谢青珩笑起来:“可不就有人撵着。”

打从曹家那事儿之后,谢青阳对苏阮就总有种奇怪的表象。

说怕算不上,可要说疏远却又百般护着。

倒像是小孩子闹着别扭,想要亲近又不肯服软,总远远的瞧着却不肯靠近,好似怕主动了会被人笑话似的。

谢青珩随口说了句,倒是也没跟沈棠溪取笑谢青阳,自家弟弟犯蠢的事儿他笑笑就得了。

他眉眼带笑的对着沈棠溪说道:

“你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听舅舅说你不是去了无心观求神拜佛去了?”

沈棠溪脸上的面具遮了一般,露出的眸子染上无奈。

“别听我爹胡说,你这些年见过我求神拜佛吗,再说我要是真想要拜什么,放着那落霞寺的金身大佛不去,跑那深山老林里的破旧道观去拜什么?”

谢青珩问道:“那你干什么去了?”

“无心观离京里头有些距离,一来一去少说一日时间。”

“那观子附近荒凉的很,连点农户也少见。你不是求神拜佛,难不成还专程去看风景去了?”

沈棠溪走上前来,站定说道:“别说,还真是。”

见谢青珩挑眉,他笑道:

“我呐,就是听人说那观里的老道士寻得一张古方,炼制出了一种叫清明散的丹丸,听说吃了之后能让人精神百倍,龙虎威猛,就连一些旧疾和长久之症都能见好,我好奇就过去瞧瞧了。”

谢青珩闻言笑意一顿,皱眉看着沈棠溪:“清明散?你该不会去信那些什么所谓的炼丹术士吧?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了可是会死人的。”

沈棠溪拍拍他肩膀:“放心吧,我就是好奇所以过去看看,我可是惜命的很,哪儿能拿着自己小命去玩儿?”

“再说了,我就算是想要那也得弄的着啊,那清明散可是稀罕的很。”

“稀罕?”谢青珩疑惑。

沈棠溪说道:“可不就是稀罕,你没瞧见,自打那清明散的名头传出来之后,那无心观外就没消停过,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守满了人。”

“我去的时候,压根儿那里头的道士都没瞧见就回来了,别说是什么清明散了,连点香灰都没摸着。”

“所以你也别操心了,那清明散现在可金贵的很,据说拿出来卖的话,百十两金都未必有人肯转手。”

“你也知道我爹虽然是丞相,可是两袖清风的很,哪来的那么多银子供我挥霍去弄那东西,再说要让他知道我沾了那玩意,还不得打断我腿?”

谢青珩看了看沈棠溪,见他模样不像是说谎,而且沈棠溪向来聪明自持,断然不是那种会被那些所谓的丹药之物迷惑心智的人。

再加上沈凤年本就是性子严苛的,最是不喜欢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更对那些炼丹术士深恶痛绝,他断然不可能让沈棠溪去碰那东西,谢青珩这才放心了些。

谢青珩心中松下来后,就想起了刚才谢青珩的话,有些好奇道:“那无心观去了很多人?”

沈棠溪跟着谢青珩朝前走着,一边说道:“可不是,光我瞧见的就有好几百人,那道馆里里外外都挤满了。”

“我瞧见里头除了一些凑热闹的百姓,还有不少朝臣府里的人,个顶个的都是去求那清明散的,模样甚是疯狂。”

谢青珩皱眉:“朝臣?朝中也有人去了?”

“那些人自然是不敢去的,可是有好几家都遣了府中的家奴,别的我不敢肯定,至少我是瞧见了礼部侍郎杨厚成府中的人。”

沈棠溪随口说道:

“你也知道我之前跟杨家四公子一起出游过,我们交情也算得上不错,所以去过他府上认识他府上的人,昨儿个在无心观里,我就见到了杨家的大管事,只是当时人太多,他没把我认出来。”

“我瞧着他去时直接就被请入了观中去了后堂,那样子应当不是第一次了,跟那无心观里头的小童熟稔的很。”

谢青珩紧皱着眉心,“堂堂礼部侍郎,竟然还信那些无稽之言,让府里的人去道观求那什么清明散?他就不怕传出去被御史弹劾?”

沈棠溪笑道:“弹劾什么,人家自己弄了自己吃,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咱们大陈又不禁术士之流,只要不影响差事,不祸及他人,谁还会管这事儿?”

谢青珩闻言却没放松,只觉得这事不靠谱,那杨厚成可是堂堂三品侍郎!

朝廷虽然没有命令禁止术士之流,民间也一直都有炼丹术的存在,可是谢青珩却是很清楚,那所谓的炼丹术士到底是什么。

百姓顽愚没关系,顶多就是小范围的流传一些,可是朝廷中人掺合其中,更是带头去求那所谓的清明散,对术士甚是推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谢青珩心中思量着,这事儿是不是要跟太子和太傅说上一声,派人去察看一下,否则到时候万一闹出什么乱子来,怕是麻烦。

沈棠溪看他眉心都皱到了一块儿,不由失笑:“行了行了,这事儿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就别操这份儿闲心了,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太子那头的事。”

“我听父亲说太子开年之后便要学着入朝理政了,你如今是他伴读,也得好生准备准备,要是有什么不会的就赶紧去跟我父亲多问问,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被人为难。”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299章 半个表妹

谢青珩听他提起太子的事情,这才收敛了心思说道:“我知道,这几日舅舅忙着帮皇上处理荆南的案子,我不好太过叨扰,等过些时日舅舅闲暇下来我再过去讨教。”

两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快到行露院时,沈棠溪突然问道:“对了青珩,苏阮怎么样了?”

谢青珩愣了下,才看着沈棠溪。

沈棠溪停下来:“怎么了?”

谢青珩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阮阮,怎么突然问起她?”

谢青珩可还记得,沈棠溪对苏阮成见颇深。

他好像一直就不喜欢苏阮,当初梨园春时,是他直接想到了苏阮身上,瞧出了苏阮在宇文良郴那边动的手脚。

后来还有好几次,他也一直提醒他防备苏阮,总觉着苏阮对谢家不怀好意。

沈棠溪固执,可荆南的事情谢青珩又不能跟他直言,特别是关于苏阮和祁文府之间的约定,还有当初荆南之事的详情,没经苏阮的允许,哪怕沈棠溪是他表哥,这些东西也绝对不能外传半点。

一个是不知内情,一个又一意袒护。

两人之前还为了苏阮起过争执,甚至大吵了一架。

打那之后,沈棠溪在他面前就很少在说过跟苏阮有关的话题,这会儿怎么主动问起她的事情了?

沈棠溪闻言苦笑了声:

“我之前那是不知道你们府里的事情,你和姨父也将苏宣民的事儿瞒着我。”

“荆南的事情是隐秘,我不知道其中内情,而苏阮又总是做些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论真起来她做的许多事情都是冒险,一个不好就会牵连你们府上,你叫我怎么不怀疑她是来找姨父报仇的?”

“我承认我那时候对她有偏见,可如今真相大白,我知道她所做不过是为荆南旧案昭雪,况且那一日宫门前的事情我也瞧见了,就算是我自己,恐怕也做不到她那种地步,更何况她一个女子。”

“我对她就算有再大的偏见,如今也散干净了。”

沈棠溪看着谢青珩,神色认真说道:

“她是你妹妹,算起来也是我半个表妹,我听说她当日在宫门前受了伤,问问不为过吧?”

“你何必这般防着我,像是我要对她做什么似的。”

谢青珩听着沈棠溪的话,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像是作假,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我哪有防着你,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还说没防着。”

沈棠溪没好气道:“我是你亲表哥,还能害你不成?”

“我们打小一起长大,还不如你这个半道上入府的妹妹,说起来我对她有偏见至少有一半责任在你身上,你这么处处护着她,谁能不吃味?”

谢青珩听他玩笑话,忍不住笑起来:“好,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该忽略了表哥,我给你陪不是行不?”

谢青珩笑着作揖。

沈棠溪给了他一胳膊肘:“行了啊,酸不酸。”

“不过说起来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伤势可好些了?”

谢青珩摇摇头:“冰天雪地的跪了那么久,哪有那么容易好。”

“这段时间卫太医时常过府替她诊治,可是听卫太医的意思,想要完全养好还早着呢,而且那一跪终究是伤了腿,就算是好了能走路了,往后但凡刮风下雨的都得疼。”

沈棠溪脸色变了变:“这么严重?”

谢青珩点点头:“不过不幸中的万幸,养好了还能下地走路,只能往后小心保养着了。”

沈棠溪闻言沉默下来,许久后才缓缓说了句:“可惜了……”

谢青珩:“嗯?可惜什么?”

沈棠溪摇摇头:“没什么,我是说她这性子倒真是与旁的女子不同,我还从来没见过比她更硬骨头的。”

谢青珩闻言说道:“也不是骨头硬,她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阮阮性子执拗,而且心思也比寻常人深,她认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成,谁都拦不住她,谁也也劝不了她。”

“那天宫门前,我还以为她会坚持不住,可谁曾想到她居然真的能够等到了皇上开了宫门,做成了几乎不能成的事情。”

那天苏阮跪了多久,谢青珩他们就在一旁守了多久。

漫天风雪之下,他只是站在雪地里都觉得浑身上下冻得僵直,更遑论是苏阮跪在雪地里。

他亲眼看到那些人一个个的倒在宫门前,看着那皇宫大门紧闭,仿佛一道天堑将宫中的繁华和外间的冰天雪地隔绝开来,仿佛永远都不会打开一样,让人心生绝望。

谢青珩当时以为苏阮是等不到的,可是身边所有的人都倒下了,她却始终跪在那里。

哪怕浑身覆满积雪,哪怕身形摇摇欲坠。

哪怕神志模糊,哪怕天地只剩下一人。

她始终守着那牌位挺直了背脊半分不退。

那场景,足以让谢青珩记得一辈子。

谢青珩说道:“其实论心性,我远比不上阮阮,你也未必能比得上她。”

沈棠溪听到这话,难得的没有出言反驳,而是神色恍惚了一瞬,仿佛也想起了当日宫门前的情形来。

谢青珩站了一会儿,才拍了沈棠溪一把:“好了,别说这有的没的,外间这么冷,赶紧进屋吧,有什么进去后再说。”

沈棠溪点点头:“好。”

两人进了屋中之后,便有下人送上了碳盆进去,两人说笑间对榻而坐,聊起了别的话题。

……

苏阮在跨院那边,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正在说笑的谢嬛几人都是停了下来:“阮阮,你着凉了?”

苏阮摇摇头:“没,就是打个喷嚏,你们别大惊小怪的。”

说话时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

“对了,橘子呢,怎么回来后就没见到,跑哪儿去了?”

澄儿连忙道:“估计出去跑出去玩了,一大早就没见着,奴婢待会儿让人去找找。”

苏阮闻言想起上一世橘子的丰功伟绩,摇摇头道:“算了别找了,那小家伙机灵着呢,估计又跑哪儿去蹲墙角去了,等晚些时候它饿了自己就知道回来找饭吃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0章 隐疾?

谢娇娇听到这话笑起来:“阮阮,你这把猫儿养的跟人似的,说起来橘子好像真比寻常的猫儿聪明,上次我还瞧见它在厨房横梁上藏了肉干,有老大一堆呢。”

苏阮笑道:“真的假的?”

“当然真的,听说是年节快到了,李妈让人打扫厨房的蛛网时才发现的,李妈为此还跟着橘子撵了一路,结果被它给跳墙跑了,后来还是被祖母抓住了才消停。”谢娇娇说道。

屋中几人顿时大笑起来。

“咱们府里怕是也就只有祖母制得住它了。”

橘子的确机灵的很,关键是特别有眼色能瞧得出来府里谁性子好,能讨到吃食,才被抱来养了没多久,就几乎成了府里的猫大爷,上至公子小姐,下至丫环仆从,没一个不喜欢的。

只是桔子却特别怕谢老夫人,而谢老夫人跟它的克星一样,每当谢老夫人来跨院时,出现在数丈之外橘子就能先炸了毛,然后跑的无影无踪。

……

祁家。

祁文府正被祁老夫人押着,跟她一起翻看着府里年节时要备着的礼单,突然一阵猫叫声让得他愣了神。

扭头看见不远处的院墙上扒着的那只橘黄色的毛团子,祁文府惊了下,放下单子起身走到窗前。

“橘子?”

“喵~”

橘子趴在院墙上叫了一声,然后就扒拉着墙边的树跳了下来,几个起落便爬上了窗台。

祁文府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撞过来的肉团子,用力掂了掂,然后掐着它胖了一圈的脖子笑道:“又重了,你这是跑人家府上吃了多少东西,肥了这么多?”

“喵!”

橘子一爪子拍在他身上。

祁文府闷笑出声,他举着小家伙将它凑到脸前,看着它圆溜溜的眼睛说道:“你怎么跑回来了?还没人跟着,这么远也不怕被人抓住炖了做汤了?”

“喵呜喵呜……”

橘子奶凶奶凶的挠着祁文府的胳膊,像是在抗议似的。

祁文府笑道:“怎么,出去一圈儿连说都说不得了?”

“嗷呜!”

祁老夫人瞅着自家儿子跟只猫儿说话,还说的兴高采烈的,忍不住也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你瞧瞧你,让你找媳妇儿不找,如今单着就跟只猫能说句话。”

祁文府扭头哭笑不得:“娘,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这事儿了?”

“怎么,还不能说了?你要是能给我带个媳妇儿回来,我才懒得管你。”

祁老夫人哼了声:

“你说说你,要说长相也不丑,人品学识也不差,年纪轻轻就混到了三品,扔出去不管放哪儿都该是个抢手的,可是怎么就找不着个中意的姑娘呢?”

“我也不求你将来的媳妇儿有多贤惠多绝色,也不求她有多孝敬我,我就只希望是个女的就行,可就是这样你都没给我带个回来……”

祁老夫人说完之后,微眯着眼盯着祁文府上下扫了扫,那目光里满满都是怀疑。

祁文府只觉得被她盯得浑身发毛,抓着橘子朝怀里一拢:“娘,你干什么?”

祁老夫人格外郑重道:“老四,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还是你喜好男风,有什么断袖之癖什么的,所以这些年才总是没瞧得上眼的?”

祁文府脸上一黑:“娘,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很正常好不好?!

“我今年才二十三,又不是三十二,您着急什么?”

祁老夫人没好气的说道:“什么二十三,翻过年就二十四了,你大哥跟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满地跑了!”

“我不管,反正你不给我带个媳妇儿回来,明年我就自己给你寻人去,这满京城的,我就不信还找不到个你中意的。”

“我跟你说,这两年来打听你的人多了去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娴静的活泼的,只要你想我都能给你找来,我就不信那么多里头没一个能和你意的。”

“娘……”

祁文府张嘴想要说话。

祁老夫人直接道:“闭嘴!出去!”

祁老夫人挥着手跟撵苍蝇似的,“我看着你就烦!”

祁文府被祁老夫人从房中撵了出来,等抱着橘子站在房门外后,他才满脸无语的瞪了眼紧闭着的房门。

明明早上他就想要出府去做别的事的,是祁老夫人拎着他耳朵让他留着帮她看年礼的单子,要不然他早走了。

这会儿倒是嫌弃他碍眼了,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祁老夫人见着紧闭的房门,骂了句“小王八蛋”后,这才突然想起被祁文府抱走的猫儿:“钱妈妈,我记着老四那猫不是好些天没见了?”

橘子以前总喜欢在府中四处乱窜,没少跑到祁老夫人这边来。

之前有好些日子都没瞧见这猫的影子,祁老夫人还以为是走丢了。

旁边婆子笑着道:“奴婢听下头的人说,四爷好像将橘子送了人,只是不知道今儿个怎么又跑回来了。”

祁老夫人闻言挑挑眉。

“这可稀奇了。”

她这个小儿子瞧着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可实际上性子却怪异的很,护短护食更不乐意跟人分享,打小只要到了他手里的东西那就谁都别想抠出来的。

祁老夫人好奇:“知不知道送谁了?”

钱妈妈摇摇头:“不知道,四爷让金宝去送的,老夫人要想知道,奴婢去问问?”

“算了。”

祁老夫人本也是随口问问,见钱妈妈不知道也就歇了念头。

那个金宝虽然是府里的家奴,可跟着老四之后嘴巴紧的很,老四不许的事情,谁都撬不开他的嘴。

祁老夫人她有些叹气的说道:“你说这老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窍,我总觉着我这怕是死了都瞧不见他娶媳妇了。”

钱妈妈顿时道:“呸呸呸,老夫人说什么丧气话呢。”

“您长命百岁还久着呢,再说了四爷那头也不是没开窍,奴婢前儿个还听四爷院子里的人说,四爷让人去寻祛疤增白的方子和药膏,说不准就是给哪位姑娘准备的。”

“您呀,指不准明年就要再喝一次媳妇茶了。”

祁老夫人闻言顿时来了精神,连忙坐直了身子扭头道:“真的?给什么人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2章 巧合?

林罡说道:“要不要我先回避一下?”

越荣来见谢渊,就算他想要问越荣有关嶂宁的事情,也得等人正事说完之后。

谁知谢渊却是摇摇头:“不用了。”

谢渊跟越荣也不是很熟悉,他估计越荣来找他十之八九是因为谢老夫人,这些都没必要避开林罡,毕竟如今林罡掺合在荆南的事情里面,大家都同在一条船上,没什么好避忌的。

林罡见谢渊不在意,便点点头留了下来。

……

谢渊开口让人去领越荣进来,不过一会儿,那人便带着两人走了进来。

越荣是个看起来十分斯文的老人,头发花白,眼神祥润,笑起来时很是和善。

如果单看外表的话,几乎没有人能相信,眼前这个人曾经是个水匪头子。

越荣身边还跟着个比谢渊稍微年轻些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袭鸦青色锦衣,脸颊消瘦,身材精壮,瞧着人时哪怕已经竭力收敛,可眼底依旧带着一股子难以忽视的锐利。

比起斯斯文文的越荣来,这个男人反而更像是水匪,身上带着一股子让谢渊熟悉的军中之气。

见到谢渊的时候,越荣便行礼道:“谢侯爷。”

谢渊连忙伸手轻扶着他,说道:“越伯可别折煞了我。”

“你是母亲的旧友,又曾经是她至交,论辈分你当是我叔伯,要是让母亲知道我受了你的礼,回去之后母亲非得教训我不可。”

谢渊神色温和:“往日里我忙着军中之事,越伯去了几次京城我都无缘与你相见,如今难得有机会见到,越伯唤我谢渊即可,若不然,唤我鹏远也行。”

鹏远是谢渊当初的师父替他取的表字。

取自鹏程万里,悦近来远。

谢渊自从继承了宣平侯府的爵位之后,便鲜少再有人这般称呼他,也只有与极为亲近的师长之人才会唤他表字。

越荣虽说和谢老夫人有交情,甚至是往日挚友,可是他与谢渊却没什么交情,更何况一个是当朝侯爷,权势极盛,另外一个却不过是地方乡绅。

越荣自然不会当真接口去那么直接唤谢渊。

越荣笑了笑说道:“谢侯爷说笑了,我与老夫人虽有旧交,可是礼不可废,否则若是让旁人瞧了去,不仅会瞧低了谢侯爷,也会说我们越家教养不好。”

他说完之后便指着身边站着的那中年男人说道:

“这是犬子越骞,算起来比谢侯爷小上几岁。”

说完越荣看向越骞说道:

“阿骞,来见过谢侯爷。”

越骞上前恭声道:“越骞见过谢侯爷。”

谢渊见越骞走路时脚步极轻,而且身上带着一股子同类的气息,忍不住好奇问道:“越骞兄弟是做什么的?”

越骞说道:“回侯爷,我以前在军中当差。”

谢渊闻言神色有些诧异:“越骞兄弟是驻军中人?”

“算是。”

越骞见谢渊露出疑惑之色,解释说道:“两年前的时候,我的确是在驻军中当差,勉强做了个校尉之职,只是后来出了点儿事情,得罪了闵统领,便被卸去了官职闲赋在家。”

“父亲怕我在家中无事,便让我随同他一起经营着家中的生意,又因为我擅武,所以有时候会帮着未叔他们的镖局押运一些东西。”

谢渊闻言有些皱眉。

又是两年前?

怎么这么巧。

荆南的事情发生在两年前,薄家贪污的事情留下祸根也是在两年前,如今就连越骞被从驻军之中除名也是在两年前。

谢渊哪怕心思不如谢老夫人他们那般敏慧,却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越骞像是没有察觉到谢渊脸上的疑惑之色似的,低声说道:

“今日我跟着父亲来见谢侯爷,是因为谢老夫人前几日命人送信过来,询问起薄家在嶂宁屯兵之事。”

“我原本想要跟父亲写信给谢老夫人回复于她,却没想到谢侯爷会亲自来嶂宁。”

“这几日嶂宁变动不小,驻军和府衙这边乱成一团,我听说谢侯爷这次奉皇命过来就是为了调查薄家屯兵之事,父亲担心你们在这里会遭到为难,所以才让我过来见侯爷一面,看可否有什么事情能够帮到谢侯爷的。”

越骞说完之后,才补充的说了一句。

“我虽然两年前就离开了驻军,对薄家屯兵的事情也不甚了解,可是闵程远的事情却是知道一些。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情能不能够帮到谢侯爷,只是父亲和老夫人是挚交,所以我也想能够尽量帮助谢侯爷一些,让你们能够尽量的查清楚这边的事情。”

谢渊听到越骞的话后,连忙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嶂宁知州方旭洲,还有驻军统领闵程远得了薄家败落的消息之后,都已经提前跑了,我们过来时这边留下的东西和证据太少。”

“我刚才还在跟林大人商量着,看是不是要去城中寻些人问问他们的事情,没曾想你和越伯便过来了。”

“如果你当真知道闵程远的事情,那就是再好不过了,也能省了我们很多功夫。”

谢渊说完后,突然才想起林罡来,忙对着二人介绍说道:

“对了,忘了跟你们介绍了,我身边这位就是御史中丞林罡林大人,这次奉皇命跟我一起来嶂宁调查薄家屯兵之事的。”

越荣和越骞连忙行礼:“见过林大人。”

“越老爷子你们不必如此。”

林罡连忙虚扶着说道:

“我与谢侯爷有些交情,你既是谢侯爷长辈,我也受不得你这般大礼,而且你们若是真能够提供闵程远的消息,那可是帮了我和谢侯爷的大忙了。”

“我们刚才还有些焦头烂额的,那闵程远跑了之后留下一大堆的烂摊子,让我和谢侯爷摸不着头绪,如今有你们帮忙,我们还得好生谢谢你们才是。”

越荣闻言笑着道:“林大人客气了。”

“别说我与老夫人有旧,跟谢家更是渊源颇深,不愿意见谢侯爷为难,就算是真的没有谢家这一层关系,朝廷来人查案,我们也会尽力配合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蓝色中文网”,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303章 恭维

沈棠溪站在行露院前,看到不远处的主仆二人,有些怔愣。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毕竟祁文府这段时间一直在府中“养伤”,别说是国子监了,就连宫中都少去,怎么会出现在宣平侯府?

可是等他仔细看了看,确认不远处的那人居然真的是祁文府后。

沈棠溪忍不住惊讶出声“祁祭酒?”

祁文府听到有人叫他,手里抱着陶罐回头。

当见到是沈棠溪,他也是惊讶了下,只是转瞬想起沈相府和宣平侯府之间的姻亲关系,那谢青珩还叫沈棠溪一声表哥,对于沈棠溪出现在这里便也不再奇怪。

沈棠溪走上前来,扫了眼祁文府怀里的罐子笑着道“祁祭酒怎么有时间来了侯府,您手里这是?”

祁文府说道“先前在外头遇见了苏小姐养的猫,帮她送猫回来,苏小姐为了答谢我,就送了点谢礼。”

沈棠溪听祁文府提起苏阮,目光微闪。

先前苏阮敲登闻鼓告御状的时候,祁文府一路跟随。

苏阮在宫门外跪了四个时辰,祁文府在宫中也就跟着跪足了四个时辰。

沈棠溪不是朝中之人,但是那天之后,沈凤年曾经跟他说起过当日情形。

若非是祁文府当朝揭穿薄翀谎言,质疑他这些年所得银钱的去向,并且牵扯出了嶂宁屯兵之事,又咄咄逼人不肯罢休,以荆南枉死之人,联手安阳王逼迫明宣帝。

苏阮那一跪,根本就不足以让明宣帝舍掉他自己的亲儿子,严审薄家。

明宣帝答应重审荆南旧案,接苏阮进宫救治的时候,谁都知道苏阮逃过了一劫。

只要荆南旧案不清,苏宣民含冤在身,明宣帝哪怕再气苏阮当众逼迫于他,都不会动手惩处于她,免落人话柄落得个昏君之名。

可是作为“蛊惑”苏阮敲登闻鼓,跪宫门前引起轩然大波的祁文府却不一样。

祁文府身为臣子,还是明宣帝最为倚重信任的臣子,不仅瞒着他荆南之事,更联手苏阮逼迫于他,甚至存了算计之心,明宣帝怎么可能轻易饶恕。

那天之后,人人都说,祁文府怕是要彻底失宠。

就算事后不丢了性命,可也注定难以再获圣心。

可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谁也没想到被人断定会被严惩的祁文府半点儿事都没有。

明宣帝只是罚他在府中闭门思过了半个月,就将此事轻而易举的掀了过去。

不仅没有计较他帮着苏阮算计圣驾的事情,让他重新回了国子监不说,而且沈棠溪还听沈凤年说,怕是等到这次吏部核算政绩之后,来年开春之时,祁文府就要离开国子监恢复六部职权了。

明宣帝不仅没有怪罪他,反而还更为倚重于他。

这其中的反差,足以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眼。

沈棠溪虽然不在朝中,对这些事情却也知道一些。

他脸上带着面具,瞧不出来神情,只是看着祁文府时眼神略微深了些

“祁祭酒和苏小姐很是相熟?”

祁文府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问及这个问题,随口说道

“谈不上相熟,只是之前奉了陛下之命查探户部的事情时,牵扯到了荆南旧案,所以有些交集。”

“苏小姐的父亲是大义之人,于荆南百姓、于朝廷都有功德,我无缘跟苏大人相见,便也只能从苏小姐口中知道一些她父亲的事迹,隔着阴阳也算是聊以慰藉。”

只是有些交集,便能舍了性命去帮苏阮?

沈棠溪心中不信,可是他跟祁文府没什么交情,所以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沈棠溪说道“苏小姐也是运气好,虽然失了苏大人庇护,可是来了京城之后先是得姑丈和老夫人疼爱,后又得了祁祭酒帮手。”

“我听父亲和姑丈说起过这次荆南旧案的凶险,若非祁祭酒从中帮忙,怕是风波远不止此,到时候不仅苏阮难以脱身,恐怕就连宣平侯府也会牵连在内。”

“祁祭酒能为了替枉死亡魂说话便不惧生死,难怪我父亲往日常说,祁祭酒乃是朝中难得心志坚定的能臣。”

祁文府略诧异的看了眼沈棠溪,对他的恭维话不置可否。

“朝中能人无数,沈相这话我可当不得,要说能人,你父亲若论第二,谁人敢居于他之前?”

“至于荆南的事情,也只是外人瞧着凶险。”

“苏大人为民舍己,凭一己之力带人守住了荆州城,护住了那数万百姓,陛下是英明之人,又怎么会叫小人作祟蒙蔽视听,荆南的案子重审是早晚的事情,这次只不过是赶巧而已。”

祁文府和沈棠溪算不上熟悉。

他们虽然一个执掌国子监,一个是国子监学生。

可是祁文府这个国子监祭酒本就只是凑数而已,虽说该做的事情一件不漏,可是就连祁文府也知道,他在这个祭酒的位置上待不久,而且皇帝早晚会启用他重新入六部朝堂。

至于沈棠溪,他年幼时面貌被火焚伤,是注定入不了朝堂的。

沈棠溪之所以能入国子监读书,也不过是因为沈凤年特地去圣前请旨。

他虽然是国子监监生,却不必守着国子监其他学子的规矩,国子监中的那些人也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平日里对待沈棠溪时,也甚少有人看管的那般严格。

祁文府和国子监其他的监生都不算熟悉,更别说是身为特例的沈棠溪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祁文府就提出了告辞。

祁文府提了提怀里的罐子说道“我还有别的事情,你是要留在侯府?”

沈棠溪笑着道“不是,我是来探望姑丈和老夫人的,顺道跟青珩说说年后拜祭的事情,只是之前听说了无心观的乐子,所以跟青珩多聊了一会儿。”

“马上年节了,我母亲不在,我父亲一人忙不过来,我也得回府去帮着我父亲准备年节要用的东西,正准备走。”

沈棠溪看向祁文府,

“既然祁祭酒也要离开,不如一起?”

祁文府也没在意,点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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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无心观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04章无心观两人并肩朝着宣平侯府外面走,金宝则是抱着罐子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身后。

沈棠溪打从刚才就不时的朝着祁文府手里的罐子看去,毕竟祁文府瞧着光风霁月的,脸上难得露个笑,平日里更是老沉的很,这会儿手里却抱着两陶罐,格外的破坏形象。

沈棠溪忍了忍,没忍住,好奇问道:“祁祭酒,您这般宝贝的抱着这罐子,里头装着什么?”

祁文府:“就是些泡茶的雪水。”

沈棠溪惊讶,他刚才见祁文府主仆一人抱着两个陶罐,还以为里头装着什么贵重东西,却没想到居然只是泡茶的水。

沈棠溪看了眼那罐子就移开了目光,好奇心止步于此。

毕竟再特别的水,那也只是水而已。

祁文府和沈棠溪朝外走了一段,直接绕去了前厅。

谢渊不知道去了哪里,谢勤倒是还在。

两人跟谢勤告辞之后,这才离开。

等在府门前瞧见各自府上的马车时,两人才各自上了自家马车,祁文府正准备让人驱车离开之时,对面马车里沈棠溪突然撩开车帘问道:

“对了祁祭酒,您年前可还要去国子监?”

先是明宣帝让他禁足,后来祁文府又“告假养伤”,这算下来他已经有将近大半个月没去过国子监了。

祁文府不解对面的人问这个做什么,同样撩着帘子:“怎么了,国子监里有事?”

沈棠溪摇摇头:“也不是有事,就是前几天我去无心观瞧热闹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国子监里的监生。”

祁文府闻言一怔:“无心观?”

沈棠溪点点头:“对,无心观。”

“祁祭酒这段时间一直在府中养伤,所以可能不大清楚,城外无心观里的老道士不知道打哪儿找来了张方子,说是能炼制什么清明散。”

“那药到底有没有效用暂且不知,但是最近去无心观求药的人却是特别的多,那几个监生也不知道是和我一样去凑热闹的,还是跟着求药的。”

沈棠溪解释了一下无心观的事情,才又继续说道:

“那几个人平日里跟我就不大和睦,我说的话他们恐怕听不进去。”

“祁祭酒比我有分量的多,您若要去国子监,正巧也能劝劝他们。”

“我之前瞧过了,那个老道士十之八九就是个骗子,清明散更是吃不得,你若是方便的话,提点他们一句叫他们别一时糊涂着了人家的道了,到时候别吃了该吃的惹出什么乱子来。”

祁文府皱了皱眉:“我会让人问问。”

沈棠溪见他应承下来,松口气道:“那我就不耽误祭酒了,祭酒慢走。”

祁文府点点头,放下了手里的帘子。

马车行驶起来,因为下过了雪,所以马车走的不快。

正街上的积雪虽然已经被人清扫了大半,可依旧有不少被踩踏的结在了地上,融化了后混着沙石变成了泥水。

车轮子不小心从上面碾过时就会有些打滑,马车一路上走的不平稳不说,赶车的人更不敢走快了,生怕一时拉不住到时候翻了车。

金宝坐在马车上,手上小心扶着放在角落里的瓦罐,免得马车不稳摔碎了罐子。

他瞅了眼外头走远的沈家马车,回头说道:“四爷,那无心观里的事儿我也听过呢,听说那个清明散是老早前的炼丹术士留下来的方子,能治百病,城里头都炒到了十金一包了。”

“前去无心观里求药的人络绎不绝,如若有人求到了,随便拿回城里来卖都有人要。”

祁文府看着他:“这么火热?之前怎么没听你说?”

金宝一脸理所当然:“四爷你又不喜欢听这些东西,而且向来不信这个,我说给你听做什么,找骂呀?”

祁文府:“……”

“我看你现在才是皮痒了。”

金宝缩缩脖子,敏锐的察觉到了祁文府那话里的凉意,连忙讨好道:“反正每隔上几年,总会跳出来这么个装神弄鬼的人,又不是什么大事。”

祁文府看了他一眼,懒得跟他赖皮,心里却想着找人去无心观瞧瞧。

金宝知道自个儿犯了错,在旁边缩了一会儿。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一截路,金宝到底没忍住。

“四爷。”

“嗯?”

“那个沈公子在国子监时也一直带着面具吗?他到底长什么模样啊?”

祁文府靠在车壁上,手上套着条红绳,淡声道:“人家的事情,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嘛。”

金宝跟着祁文府好多年,见他模样就知道没动气,便接着道:“我之前去国子监给您送东西的时候瞧见过他几次,从没见他取过面具。”

“我就是好奇,有人见过那沈公子长什么模样吗?”

祁文府抬头斜睨了金宝一眼:“想看他长什么样子,去看沈凤年不就知道了。”

他虽然没好气,到底好是说了两句:

“沈棠溪年幼的时候随同他父亲入宫赴宴,不小心被宫人锁在了宫里废弃的大殿里,后来那大殿走水就他困在其中,被人救出来时就已经烧伤了脸。”

“我听人说过,沈棠溪年幼的时候与沈凤年长得很像,只是后来容貌毁了就一直带着面具,没人再瞧过他长什么样子。”

“至于国子监,那里头虽然都是学子,可是出身不同,各家攀比的也有,其中不乏与沈凤年关系不睦的,连带着府中也彼此较劲,沈棠溪自然不愿取下面具叫人看他伤处,借此嘲笑于他。”

金宝“哦”了一声。

祁文府将红绳贴身收起来,这才说道:“别人的事情少问少说,小心揭了人伤疤,没你好果子吃。”

金宝嘿嘿一笑:“知道啦。”

祁文府问道:“刚才去谢家的时候,那祛疤的伤药可给了他们?”

金宝连忙点头:“已经给了,四爷你去见苏小姐的时候,我交给了苏小姐身边伺候的丫头。”

见祁文府应了声,金宝忍不住道:

“四爷,我听说替苏小姐看诊的是太医院的卫善,卫太医医术极好,而且皇上那头顾着荆南的事情,也下过旨意叫他用最好的药材。”

“那雪肌膏贵的让人肉疼,却只能除除疤痕,疗伤上面根本没什么大用,你花费了大价钱,还承了人情才弄回来,有必要吗?”

祁文府闻言想起苏阮那张粉嫩白皙的脸,横了金宝一眼:“多管闲事,爷又没花你的银子。”

金宝努努嘴,小声嘀咕。

是没花他银子,可三十金一盒的雪肌膏就这么送出去,那可是足足近三百两银子,他心疼的慌。

他算是瞧出来了,自家主子这是瞧上了人家小姑娘,可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大把大把的银子的花。

这要真怎么着了,四爷养得起人姑娘吗?

第305章 宁家

金宝可是知道,先前曹家儿子惹了祸,被谢家抓了把柄闹到了圣前后。

曹家为了平息干戈,赔了谢家不少东西。

谢家的人做的坦荡,直接将那些银子、铺子都给了苏小姐。

这次皇上又封了苏小姐县主,追封了他父亲忠勇伯,又是赐宅子又是赏东西,事后为了安抚苏阮怕更少不了其他赏赐。

如今苏阮手里头捏着宅子铺子银子,人父女俩的俸禄更是她一个人领着,偌大的忠勇伯府更是苏小姐一个人说了算。

指不定自家四爷的俸禄银子,还没人苏小姐的多。

金宝突然就想起来之前府里老夫人玩笑时说过的话,这主子要是真对苏小姐动了心思,怕不是将来真准备入赘当了那上门女婿?

不然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销,家里有矿那也吃不消啊……

祁文府完全不知道自家小厮已经想到了入赘的事情上面,只是觉得他目光有些诡异,皱眉:“看什么,眼睛不想要了?”

金宝咕哝出声:“我这不是替四爷心疼吗。”

祁文府横了他一眼:“爷用得上你心疼?我还没穷到花个三十金就吃不上饭的地步!”

主仆两人一边斗着嘴,马车朝着祁家而去,等停在祁家门前,祁文府和金宝抱着陶罐回了世安苑时,一眼就瞧见赖在他书房里的莫岭澜。

莫岭澜百无聊赖的翻着书,手里灵活的来回转着扇面,抬眼瞧见两人手里罐子,笑了声:“哟,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还抱着罐子回来?”

他凑上前就想扒拉着陶罐里的东西,好奇道:

“这里头装的什么,酒?”

祁文府转身避了开来,让金宝将陶罐抱走后,才面露嫌弃道:“你怎么来了?”

莫岭澜顿时不高兴,“啪”的一声合上手里的扇子:“哎你这人,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这都快过年了,我还被你支使着满天下的替你办事儿,你倒好,国子监里的事用不着你,皇上那头你也寻了个理由告了假,只说在府里养着身子。”

“你自己个儿没事就在府里喝喝茶看看书,闲了出去溜达溜达,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这会儿我登个门还摆出这幅嫌弃样子。”

莫岭澜拿着扇子挑起他衣袖,哀怨道:“子嵘,你有没有良心?”

祁文府斜睨他一眼,抽走了被他扇子卡着的衣袖,直接走到一旁的火盆边上屈膝坐下后,看着他:“有话就说,再废话,今儿个别想吃六婶给你做的汤团子了。”

“无趣!”

莫岭澜闻言只觉憋气,哼了哼坐在他对面:“你先前不是让我帮你查宁家的事情吗?”

祁文府倒茶的手一顿,抬头道:“有消息了?”

莫岭澜抢过他手里的茶壶,自个儿倒了一杯:

“算是有些吧,我大哥照着你的吩咐,派人走了江湖上的路子顺着之前来京的那宁家人所说的地方查了过去,暗中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宁家当年从京城迁居之后便分了家。”

“当年宁家子嗣不丰,宁家当家人膝下只有宁文、宁武两个儿子。”

“分家之后,大房的宁文早早便带着妻女去了宁家祖籍之地,如今经营着宁家祖上留下来的产业,这次进京的事情他不知晓,也不曾参与,而二房宁武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得病死了。”

祁文府闻言皱眉:“死了?还死了十年了?!”

“那这次上京跟薄锡对峙的那个宁家人是谁?”

莫岭澜道:“是宁武的大儿子,名叫宁元恩,他原来还有个弟弟,叫宁元志。”

祁文府听莫岭澜的话有些皱眉,瞬间抓到了重点:“什么叫原来有个弟弟?”

莫岭澜懒懒散散的靠在桌边:“就是原来,后来就没了。”

见祁文府面露疑惑,莫岭澜说道:

“子嵘,你难道就没有觉得,宁元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祁文府愣了下,他虽然觉得莫岭澜这话问的奇怪,可是他知道莫岭澜为人,如果不是有什么缘由他断然不会这么问。

祁文府眉心紧皱起来,仔细在心中想了想,他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宁元志这么个人,而且朝中好像也没有什么姓宁的官员。

宁元志。

宁元志。

宁……

不对!

祁文府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名来,猛的抬头道:“元志……祝元志?!”

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

祝元志是他母亲娘家侄女的夫婿,他之所以会记住这个名字,是因为两年前他还在吏部的时候,祁老夫人娘家的那个侄女曾经来过府中,想要求他帮在外任职的祝元志一把,让他能够调回京城。

那时候祁文府见过那个祝元志一面,长相端正,为人处事也圆滑。

知道他在外政绩不错,而且也没什么恶名,再加上有祁老夫人帮忙说项。

祁文府原本是想给了祁老夫人这个人情,帮那位表姐夫一把,可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去做荆南的事情就爆发了出来,而他也因为触怒了明宣帝被贬。

那时候人人对他避之惟恐不及,就连祁老夫人的娘家人也鲜少再跟祁家来往,生怕被他的事情牵连,那祝元志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祁文府闲赋在家三个月,后因南元山帮忙说项,被明宣帝再次启用,直接入了国子监当了祭酒。

祁老夫人的娘家人虽然再次和祁家走动起来,可祁老夫人却因为当初他们疏远的事情寒了心,对娘家的事情不再热切,自然也鲜少再见娘家的侄女。

祁文府原本帮那些人也是为了祁老夫人,见祁老夫人都不上心,他也就和那家人没什么太多的交集。

祁文府抬头看着莫岭澜,神色难看道:“你别告诉我,我那个表姐夫祝元志,原本姓宁。”

莫岭澜放下茶杯:“很遗憾,你猜对了。”

祁文府脸色瞬间铁青。

莫岭澜有些可怜的看着他说道:

“那个祝元志原本姓宁,是宁武的小儿子。”

“他年少时灾难不断,有大师批命说他八字太硬,若是留在宁家,不仅克父克母克兄弟姐妹,而且二十岁前更会遭逢大难丧命。”

第306章 隐患

莫岭澜说道:

“宁武身亡之后,大儿子宁元恩又因伤人险些遭了牢狱之灾。”

“那宁夫人便信了大师批的命言,既怕又惧,兼之心疼小儿子性命,再加上当时宁家分家之后,她府中不用其他人做主,所以就直接将宁元志过继给了她娘家兄长的一位家中殷实的好友,那人名叫祝嶂,而宁元志也就改了祝姓。”

“祝元志从十八岁起就一直生活在祝家,后来他父亲祝嶂得了升迁,他就跟着来一起来了京城,然后经人说媒,娶了宋家的女儿,也就是老夫人的嫡亲侄女,你的亲表姐。”

“也就是说,子嵘,你那表姐夫,就是咱们一直在找的宁家人。”

祁文府原本就脸色难看,等听完了莫岭澜的话后,眼底更是染上沉郁之色。

莫岭澜见状也是收敛了闲适,认真说道:

“子嵘,我大哥将消息传回来时,我就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

“那宁元恩突然上京来找薄锡告知他身世,甚至宁家的人告御状想要对付薄翀的时候,祝元志身为宁家人不可能不知情。”

“当时皇上让你查户部和南元山的事情时不算隐秘,就算祝元志最初不知道这件事情与你有关,可是那次刑部遭遇刺客,你、我皆在刑部大牢,甚至为了保护薄锡还受了伤。”

“当时在场的除了刑部的人,还有那些个狱卒和后来赶来的京畿卫,而且事情闹的那么大,众目睽睽之下,消息肯定瞒不住。”

莫岭澜抬头看着祁文府,脸上神色也是沉了几分:

“祝元志官职虽说不高,可我不信闹的那么大的事情他会全然不知道。”

“他明知道你在查薄锡的事情,更知道宁家的人突然上京甚至告御状,可是他却一直瞒着你,就算在你和苏阮敲了登闻鼓,明知道此事动辄会要你性命,牵累整个祁家,甚至波及宋家的情况下,他也未曾吭过一声。”

“事后更是隐瞒身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要不是这次你多留了一个心眼,让我大哥用江湖上的力量去暗中查探宁家的底细,而他无意间知道宁武还有个小儿子,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的名字,恐怕我们会一直被他蒙在鼓里。”

莫岭澜眼底少了惯常的笑意,多了三分郑重。

“我觉得你还是要好好留意一下你这个表姐夫,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如果他只是因为怕跟你说了宁家的事情,让得你误会,所以胆小慎言还好。”

“可是如果他是故意隐瞒身份,甚至还暗中帮过宁家进京,在薄家的事情上面也出过力的话,那他所图谋的恐怕不仅仅是替那位曾经嫁入薄家的亲人报仇而已。”

“薄家那头被舍的蹊跷,幕后的人也没牵扯出来。”

“如果祝元志当真掺合其中,甚至还有其他图谋,那这事情就麻烦了。”

祁文府听着莫岭澜的话,紧抿着嘴唇眸色阴沉。

他当然知道莫岭澜话中的意思。

如果祝元志真的掺合其中,甚至宁家上京的事情也有他一份。

若是被人知晓,或是传到了明宣帝耳中,难保本已经成为定局的事情不会再起波澜。

薄家的倒塌,二皇子的落败,可以说全因祁文府一手所致,而这两桩事情之所以能够成局,也全是因为薄锡突然倒戈相向,出卖了薄翀,将他的那些隐秘事情全数吐出,他们才有机会去动薄家和二皇子。

如果让明宣帝知道,跟他有姻亲关系的祝元志是宁家的人,甚至知道那让得薄锡和薄翀反目的宁家人是祝元志送进京城的。

以明宣帝的性情,他定然会怀疑薄家之事的真假,哪怕证据确凿,他也依旧会疑心是否他从中做了手脚,而到时候一旦将此事掀出,难保明宣帝不会疑心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全是他一人设局。

明宣帝如今不动他,甚至将之前他所做之事掀过,全因他占理,且薄家屯兵的事情也的确触及到了明宣帝的底线。

可是一旦明宣帝开始怀疑,疑心薄家之事是为人算计。

那之前所有的事情都会被全部推翻,就连薄翀和薄家身上的罪名,怕是也会被疑心是有人作假。

一旦真的出现了这种情况,他和苏阮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部付诸流水,甚至还有可能会把自己给坑了进去,连带着整个祁家、谢家都跟着他们一起倒霉。

更有甚者,如今的谢家绑在了太子船上,而苏阮又是半个谢家女。

祁文府之所以得明宣帝看重,就是因为他从不参与党争之事,且一直未曾靠拢过任何皇子。

可一旦明宣帝疑心,怀疑他所做之事是都是为了替某些人清路,除掉二皇子和薄家,受益最大的就是太子。

明宣帝若是疑心他暗中投靠了太子,那往后又怎么可能还会信他?

说不定和太子父子之间也会起了嫌隙,让得如今局面大变。

祁文府紧紧握着拳心,想起一系列的后果,只觉得遍体生寒。

如果当时他没有多留一个心眼,觉得宁家的人出现的太过蹊跷,而他和苏阮没有怀疑薄家只是他人棋子,疑心他们身后还有旁人,所以让莫岭澜的大哥去查宁家的事情,而是以为荆南旧案就这么了了。

等到将来这事爆发出来,那有心之人再稍作布置准备,恐怕直接能要了他和苏阮的命。

祁文府脸色阴沉,开口道:“祝元志的身份知道的人可多?”

莫岭澜摇摇头:“应该不多。”

“宁元恩或许有所顾忌,所以在京城那段时间没怎么接触过祝元志,所以咱们盯着他的人才会未曾察觉他和祝元志的关系。”

“至于祝元志,他过继到祝家时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而且他父亲祝嶂跟宁家实则上是没什么联系的,交好的也只是宁夫人娘家的兄长。”

“祝嶂高升之后,和那个娘家兄长关系也淡了许多,好几年都未曾联系了,祝元志也一直都没有回过宁家,这中间又隔了好几道的关系。”

“要不是这次我大哥刻意去查,恐怕也不会查出来他的身份,寻常人也不会联想到祝元志就是宁家小儿子。”

……

……

回来了……

这段时间出去了一趟,觉得之前纠结的事情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想想就是钻了牛角尖了,自己出不来,出去到处看了看后觉得那些事情也就那样,一通百通,没啥大不了的。

听朋友的话养了只猫,真的很治愈,对了,它叫韩票票,跟我家二狗子姓,虽然他不承认有这么个闺女……

第307章 鹿死谁手,端看谁更有本事

这事情本就稀奇,又隔了那么多道关系,再加上当年祝元志过继之后,宁家对外便再没提过那个小儿子。

知道宁武家里有这么个人的,都是十年前的老人。

这期间宁家又搬过两次地方,早就没人知道宁元志这么个人。

这次要不是莫岭澜的大哥顺道去宁家祖籍那边查宁家大房的宁文,又从那些人口中知道分出去的二房曾经有两个儿子,顺藤摸瓜查到了宁元志的存在,谁能想到祝家的儿子会是宁家的人?

还偏生这么巧,这个人还是祁文府的表姐夫。

祁文府听着莫岭澜的话,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要没多少人知道就行。

莫岭澜看着他:“子嵘,你是怎么想的?不管宁家的事情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祝元志都不能留着,太危险了。”

这人留着就是个隐患,随时都能爆发。

若是他还别有意图,想要靠着这层隐秘关系来算计什么,关键时刻能置祁文府于死地。

祁文府沉声说道:“我知道。”

他垂着眼帘看着烧的正旺的火盆说道:

“他是朝中臣子,虽然官职不高,可是如果无缘无故的出事,怕会引人怀疑。”

“而且虽然外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祝嶂和祝家,还有我那位表姐都是知情的,不管宁家的事情他到底知不知情,甚至薄锡那边他有没有出力,他现在都还动不得。”

“一旦他死了,祝家首先一个就会疑心到我们身上,而且如果你之前猜测是真的,祝元志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甚至与人合谋的话,一旦他死了,定会惊动他身后的人,而到时候他们照样能够拿祝元志来钳制我,哪怕是个死人,也能给我扣上一个利用完后杀人灭口的罪名。”

“祝元志死不死,倒霉的都是我。”

莫岭澜皱眉:“可是祝元志的身份就是个火药桶,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留着,万一哪天不小心被人知道,怕是会炸的你和祁家粉身碎骨。”

祁文府见他担心模样,开口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不想他身份泄漏,祝元志更不想。”

“如果宁家和薄家的事情跟他无关,他不敢泄漏身份只是为了明哲保身,那他就断然不敢告诉旁人他是宁家的儿子,甚至会费心去遮掩自己的过去。”

“十年时间足以抹平很多事情,你再让莫大哥出手帮忙遮掩一、二,想来短时间内不会被人察觉。”

莫岭澜迟疑:“那万一跟他有关系呢?”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祁文府面色漠然的说道:“如果宁家和薄家的事情跟他有关,那他这般费尽周折,必定是跟薄家幕后那人有关。”

“那人借着祝元志做这事情,恐怕十有八九是想要留着他关键时候借以他用,薄家的倒下,二皇子身亡,他等于是断了两条臂膀,眼下急需补足薄家留下的空缺,最为期待平静的就是他。”

“而且祝元志跟我的这层关系,足以让他做很多事情,他自然比任何人都希望祝元志的身份能够隐藏下去,绝不会让他这么快的暴露出来。”

莫岭澜闻言看了眼祁文府,沉声道:“你该不会告诉我,你想借着祝元志来钓他身后的人?”

祁文府说道:“当然。”

莫岭澜皱眉:“太冒险了!”

祁文府伸手放在火盆上方,淡声道:“杀他就不冒险?”

“想要一劳永逸,就只能从源头上解决了祝元志的事情,可是他如果真的是被人安排好的棋子,那无论是他还是我,恐怕都已经被人盯着。”

“只要我动祝元志,怕是不等他没命,就会有人先将他是宁家人的事情捅出去,到时候只需要随便寻些理由,将宁家的事情栽赃到我身上,鱼死网破之下才更危险。”

“与其撕破脸放在明面上,倒不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祁文府手指映衬着碳盆中的火光,声音冷沉道:

“他想暗中筹谋,我亦假作不知。”

“祝元志是他手中棋子,又怎知不能成为我的?至于最后鹿死谁手,端看谁更有本事罢了。”

如果祝元志的身份没有查明,对祁文府来说自然是危险的,可既然已经知道他是宁家的人,更有可能是旁人棋子,对于祁文府来说,却是最好用的鱼饵。

祁文府抬头看着莫岭澜,像是知道他心中担忧,安抚道:

“无论如何,我们先知道了祝元志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就是优势。”

“我会想办法将自己从宁家的事情里先摘出来,让祝元志不会威胁到我和祁家,你那头跟你大哥说一声,让他帮我解决了宁家的后患,若有人去查宁家时,帮忙遮掩一二,别叫他们查到了祝元志身上。”

莫岭澜见祁文府心意已定,只能点点头道:“这个你放心,不必你说,大哥都会做的。”

“只是……”

莫岭澜想要劝他两句,但是对上祁文府眼中神色,想起他以前的为人,就知道他劝也劝不动。

眼前这人看着什么都不在意,可性子却比谁都倔,认准的事情绝不回头。

莫岭澜散了想说的话,朝着桌边一塌,摆摆手道:“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听,你自己行事时小心点就好,别没找着什么幕后黑手,先一不小心把自己栽了进去,到时候可别怪我见死不救。”

祁文府睨了他一眼:“放心,我对你这么好,就算死也会拉着你一起的。”

“哎你!”

莫岭澜气,抓着扇子就想打他。

祁文府难得露齿一笑,朝后一仰就避了开来。

金宝将之前的瓦罐安顿好了之后,就进来添了茶水。

他瞧着祁文府很是宝贝从宣平侯府带来的那几罐子水,便没敢取用,只是用的他们之前的储藏好的水。

见金宝跪坐在一旁烹茶,莫岭澜说完了正事之后,就跟没了骨头似的,懒散的靠在桌上说道:“金宝这烹茶的本事越来越好了。”

金宝笑了笑:“多谢莫大人夸赞,我就是学了我家爷一点皮毛。”

第308章 谢恩

“啧。”

莫岭澜撇撇嘴:“这拍你家主子马屁的功夫,比烹茶还好。”

金宝早习惯了莫岭澜这般说话,不以为意,只是熟练的将煮好的茶分别倒进茶杯里,递给了两位爷。

莫岭澜喝了一口之后,夸张的叹了口气:“还是你府上的茶水好喝,那城里的贤跃楼都比不上,说起来你这折腾泡茶水的本事也没谁了,喝了你这儿的茶再去喝别处的,总觉得差那么一点儿。”

金宝在旁说了句:“这莫大人可就说错了,今儿个我们在别处也喝到好茶了。”

莫岭澜挑眉:“有你家四爷的好?”

金宝点头:“有,还一模一样呢!”

莫岭澜顿时来了兴致,坐起来一些好奇道:

“不会吧,你家四爷龟毛的厉害,那泡茶的水一道又一道的折腾,真算起来水比茶还贵。这京中出他这么一个奇葩就很难了,难道还有跟你家四爷一样龟毛的人?”

“砰!”

祁文府抓着引枕就朝着莫岭澜砸了过去。

莫岭澜连忙接住,抱着引枕瞪他:“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知道不知道?”

祁文府横了他一眼:“还吃不吃汤团了?”

莫岭澜知道他转移话题,更觉稀罕,嘴里却是毫不犹豫的道:“吃!”

祁文府对着金宝道:“去叫六婶给这讨饭的家伙做碗汤团,吃完了让他赶紧滚蛋。”

金宝抿嘴偷笑,连忙道:“是,这就去。”

莫岭澜软磨硬泡了半晌,到底还是从祁文府嘴里知道了那个跟他一样龟毛的人是谁,他尚且来不及表示一下惊叹,这世上居然有和祁文府一样的奇葩,就被祁文府踹出了祁府。

等莫岭澜走后,祁文府脸色才沉厉了下来。

祝元志的事情放松不得,还有嶂宁消失的那些银钱,荆南天灾下的人祸,还有或有关联掺合其中的钱太后……

这桩桩件件,都让人难以心安。

苏阮告赢了薄家,替苏宣民和那些枉死之人正了名,看似好像是胜了,可实际上却只是启了开端,后面的事情才刚开始,远远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这看似已经平静下来的京城,却有种风雨欲来的诡谲。

祁文府手指敲了敲桌面,想了许久,才写了一封信交给了金宝,让他送去了南家。

就像是苏阮说的,她想借南家的势,南家从中得利。

南元山既然借了他们这次的事情脱身,那后面的事总不能让他置身事外。

如今他和苏阮两人,就算加上谢家、祁家,也到底还是单薄了些。

如果能将南家拉到船上,再加上欠了他人情早在船上下不去的瑞王,到时候胜算也能多一些。

……

苏阮入宫回来后第三日,宫中便出了旨意。

原荆南知州苏宣民遇事不乱,率众将镇守荆州,誓死不退有功,因薄翀陷害而不得其正名,今替其昭雪,特封忠勇伯,而随其战死之人皆有封赏,以彰其忠勇仁义之举。

其女苏阮为替父昭雪,坚守本心,不畏生死,是为仁孝典范,封德平县主,赐封地,享朝廷俸禄。

除此之外,明宣帝还下了明旨,命人收敛苏宣民等人尸骨,在荆州城内建忠烈堂,供奉当初所有死于荆州一战的忠勇将士,让其受满城香火功德。

圣旨传下之后,众人哗然。

明宣帝这旨意一下,等于是承认了之前冤枉了苏宣民等人,甚至在荆南之事上服了软。

而饱受唾骂、人人鄙弃之人一朝翻身昭雪,不仅冤名洗净,连带着那些因他们之过而受指点唾弃的亲眷之人,也都是抱着牌位跪在宫门前痛哭失声。

同样是跪。

上一次一跪,是抱着必死之心,哪怕豁出性命也要替枉死之人求个公道。

而这一次一跪,却是宣泄委屈和伤痛,对已逝之人的思念,还有替他们求得公道而开心。

苏阮身上围着厚厚的裘衣,一张小脸有大半都遮在了领边的绒毛里,那双黑眸格外的有神。

她膝上盖着厚厚的绒毯,里面藏着暖炉子,哪怕在冰天雪地里也感觉不到半点寒意。

她坐在四轮车上,被谢渊推着,领着身后荆南众人,抱着牌位在宫门前领旨谢恩。

周围依旧围满了人,只是和上次不同,那些人望着坐在四轮车上的少女,眼底都是钦佩。

所有人都还记得,那一日风雪之中,女孩儿直挺挺的跪在宫门前,领着身后那一百余位牌位从天明跪到天暗,仿佛天地都要为之寂然的模样。

如今再见,不少人都觉得恍然。

任谁也没想到,这个少女竟然真的做成了谁都觉得不可能之事。

让皇帝认错有多难,世人皆是知晓。

可她偏偏就让皇帝认了错,不仅认错,还将谋害她生父和那些将士之人通通绳之以法,替他们讨回了公道。

……

“臣女苏阮,与荆南众将士亲眷,谢陛下。”

苏阮未曾跪拜,她身后那些人却都是齐刷刷跪在地上,跟随她朝着皇宫叩拜。

“谢陛下!”

身后之人声音震天。

映衬着他们手中牌位,多添了几分肃穆。

周连连忙上前:“苏小姐快别多礼。”

他作势将圣旨交给了苏阮,又见那些人起身之后,才说道:

“苏小姐身子不好,杂家该将旨意送去府上的,苏小姐何必多跑这一趟?”

苏阮手中捧着圣旨,身后站着荆南众人,对着周连说道:“皇上仁慈,不计较我们之前莽撞,愿意替我父亲和荆南众将士昭雪洗冤,还他们一个公道,我等皆是感念皇上恩德。”

“这些将士亲属不日便要返回荆南,安顿英烈骸骨,临行之前想要来叩谢皇上,也是为了当日不得已的冲撞谢罪。”

苏阮说完之后,双手放于身前躬身道:

“当日形势所迫,我们逼不得已才会以那般手段来求得自保,也替家中之人申冤,只是皇上毕竟是天子,我们所做终究损伤皇上颜面,皇上却能不计较此事替我等昭雪。”

“我们感激在心,还望周公公帮忙转达歉意和谢意。”

第309章 好伶俐的小姑娘

周连听着苏阮的话,不由目光微闪。

好伶俐的小姑娘。

周连脸上堆砌出笑容说道

“苏小姐放心,杂家必会将你们心意转告皇上。”

“这天寒地冻的,苏小姐身子还未好,快些回去吧,杂家也要回宫复命了。”

苏阮点点头,“周公公慢走。”

周连没再多说,跟谢渊点了点头后,就带着徒弟小秦子朝着宫内走去。

等到了宫门前时,两人立于宫门内,周连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外面,就见到谢渊推着苏阮,带着那些荆南将士亲眷离开。

周连忍不由叹了口气。

“师父,您老怎么了?”小秦子纳闷。

周连说道“现在的人呐,真是一个比一个精明。”

小秦子闻言不解,顺着周连的目光瞅了一眼,没瞧出什么特别的,忍不住道“师父说的是苏小姐?她怎么了?”

他问完后,又忍不住嘀咕

“说起来这苏小姐也奇怪,陛下都赐封了她了,您老也准备去谢家宣旨,可她却突然带着人赶来了宫门前接旨,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不是多此一举吗?”

刚开始知道这些人来了宫门前时,他还吓了一跳,以为苏阮他们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没成想居然是特地来谢恩的。

周连听着小秦子的话,直接睨了他一眼“你知道个什么?”

“要是都跟你一样的蠢,怕是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小秦子莫名被骂,满是委屈。

周连看了他一眼,转身一边朝着宫里边走,一边跟这个蠢徒弟说道

“你以为她今日是多此一举,安知她这举动才正是她聪明的地方。”

“先前宫门前的事情看似过去了,可你别忘了皇上是天子。”

“天子无错,就算有错那也是旁人的,可是苏阮和荆南众人却逼着皇上将他之下所下的旨意推翻,哪怕有薄家和二皇子在前,可皇上依旧难免被人质疑圣心不明,不辩忠奸。”

“皇上今日不计较,是因为形势不允,皇家有错,可是来日呢?”

他们这位皇上可不是什么不记仇的性子。

帝心难测,苏阮将来势必是要留在京城的,有谢家在后,谁能保证她一辈子不跟皇家打交道?

如果能一直安安稳稳的也就算了,可如果不能呢?

到时候她要是再有什么事情招了皇上的眼,让皇上想起了今日之事,这“新仇旧恨”加起来,她和谢家哪还能安生?

周连一边叹气一边说道

“这苏阮聪明着呢,而且你难道没瞧出来,这次皇上有意补偿,可是封赏之事却大多都只是针对苏宣民和苏阮,荆南那些将士亲眷却未得多少。”

“苏阮今日所为不仅是在保护荆南的那些人,让他们免被皇家记恨,也是在为他们跟皇上讨赏。”

“你且看着,等宫门前这事儿传回宫中之后,皇上必定会龙心大悦,到时候又怎会少了这些人的好处。”

周连说完之后,看着小秦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忍不住拿着拂尘敲了敲他脑门

“你啊,这么多年跟着杂家都白学了,要不是杂家护着,你怕不是早就被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小秦子捂着脑袋,哎哟一声。

周连甩甩拂尘“这个苏小姐往后怕是有大造化,你有机会的话且多照应一、二。”

小秦子连忙道“奴才知道了。”

周连又回头看了眼,见那头已经没了人,这才道“走吧,回宫跟皇上复命去。”

……

周连猜的没错,当他将宫门前的事情告知明宣帝后,明宣帝这几日因为荆南事情一直沉郁的脸上果然露出笑来,连带着身上的郁气也消散了一些。

“苏阮当真这么说?”明宣帝问道。

周连低声道“奴才不敢说谎,当时宫门前有许多人,苏小姐的话人人都能听见。”

明宣帝眼底泄出几分笑意“是苏阮主动来宫门前接旨的?”

“当然,奴才本是要带着圣旨去谢家的,可是谢侯爷突然命人来跟奴才说,苏小姐要在宫门前接旨。”

“当时奴才出去的时候,他们黑压压的跪了一片,还吓了奴才老大一跳,后来才知道苏小姐是领着那些人来谢恩的。”

“奴才瞧着呀,荆南那些将士亲眷对皇上是真的感激,那些人抱着牌位跪在宫门前谢恩时,那模样像是恨不能跟您弄个长生牌位供起来。”

周连说完之后,见明宣帝眼中笑意更深了些,便继续。

“苏小姐还让奴才转告皇上,在她心中,皇上乃是圣明之君,她从无半点忤逆之心。”

“当日之事是形势所迫,她也是逼不得已以求自保,也是为了替家中之人讨回公道,才会那般莽撞行事,还请皇上能够原谅于她。”

明宣帝低笑出声“她倒是会讨巧。”

想起苏阮先前在宫中时的行径,他倒不奇怪那小丫头的精明。

明宣帝不是看不出来苏阮此举为着什么,照理说她这也算是算计他了,他本该厌恶的。

可实际上这种放在明面上的算计和讨好却半点都不让人恼怒,反而让人身心愉悦。

明宣帝不介意成全了她的心思。

“这丫头是在提醒朕呢。”

明宣帝说道“荆南的事情到底是朕错怪了他父亲和那些人,那些将士身死之后,家中亲人却还在,让他们背负罪名,这两年间他们家中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

他想了想,开口道

“周连,传朕旨意,除却忠烈堂和应该给的抚恤之外,所有死于荆州一役的将士家中,格外发放三倍抚恤金,除此之外,家中若有幼童,准允入当地学堂,若有孤寡,也安排入各地善堂,一应银钱皆由朝廷负担。”

“他们替朕镇守边城,朕也不能让他们魂魄难安。”

“传话下去,让荆州知州平日里安排人多照看一些这些人,别让人欺辱了他们,反叫边关将士寒心。”

周连听到明宣帝的话后,再次感叹了一声苏阮的聪明。

能够让明宣帝看出她心意,却又半点不恼怒,反而还心甘情愿的顺着她的意思走,替那些枉死之人亲眷讨得这么丰厚赏赐,这小姑娘将来了不得。

第310章 到底是谁?

别看只是三倍抚恤而已。

阵亡之人,寻常抚恤不过百两,加三倍便是一大笔银钱,足够寻常百姓家好好生活,而且老幼也有所依,有朝廷负担着,对于那些人来说才是最大的好处。

周连连忙道“奴才明白,稍后便将陛下旨意传下去。”

说完他讨巧的说道

“陛下如此恩赏,他们定会感激涕零。”

“朕要他们的感激涕零做什么?”

明宣帝摆摆手,“这次的事情闹这么大,险些动摇国本,朕只希望此事能够尽快平息,免得军中再生波澜,惹来其他事端。”

明宣帝是帝王,帝心难测,既难讨好,却又不是那么难以讨好。

先前荆南的事情折了他颜面,再加上后来二皇子和嶂宁屯兵一事,他心情一直不大好。

今日苏阮所做之事,却是让他有了松缓的时候。

经此一役,至少百姓间不会再议论他枉负忠臣,叫人枉死而不辩其清白的事情,有了苏阮和荆南那些人谢恩之事的缓和,就算有人再议论荆南之事时,也不会有人揪着他错处不放。

明宣帝心里的郁气散了些,脸上和缓下来。

周连站在他身后替他捏着肩膀,手中不轻不重的拿捏着力道,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人一旦放松,很多之前未曾想过的事情便浮现心头。

“周连。”

“奴才在。”

“你说……”

明宣帝微闭着眼“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太过凑巧了?”

周连愣了愣,手中不停,只是说道“陛下是觉得敲登闻鼓那事儿,祁大人还是有份?”

“不是这个。”

明宣帝睁开眼,止了周连手中动作,淡声道“苏阮敲登闻鼓的事情,本就是祁文府让的,朕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这个。”

“朕是说,这次荆南、嶂宁,还有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是不是太过凑巧了。”

“先是户部陈安宁上吊,紧接着南家被牵扯进来,荆南旧案本已经完结,却被人用户部的事情再次掀起。”

明宣帝面色冷淡

“说起来,祁文府办事是极为小心之人,他和谢渊一起护着苏阮,暗中查探此事,定然会小心翼翼免得惊动不该惊动的人,可是他手中得了账册的消息,怎会被人知晓?”

“薄锡突然判出薄家,而且苏阮身份陡然暴露,荆南的事情爆发,这一桩桩一件件,朕总觉得,朕、苏阮,还有祁文府,都像是被算计了。”

周连愣了愣,惊愕的瞪圆了眼“陛下是怀疑先前的事情全是有人故意为之?”

明宣帝点点头,眼中沉了下来。

“先前朕就派人查过苏阮,发现荆南那些人早已经入了京城,只是被安顿在城郊从未有过异动,而苏阮也一直留在谢家,除却中途祁文府去了两次之外,她从未见过其他人。”

“祁文府先前曾经跟朕说过,他之所以察觉到苏阮的身份,是因为有人对苏阮母女动手脚,险些害了苏阮性命,苏阮愤而反抗,他才顺藤摸瓜才查到了谢家身上。”

“而且当时他原本是安抚住了苏阮,让苏阮同意等他查清楚之后再说,可是后来薄家突然将她牵扯出来,还指出了那半本账册的事情。”

明宣帝抬头看着周连,

“你可还记得刚才苏阮跟你说的话,她说她当时也是形势所迫,为了保命才逼不得已敲了登闻鼓,带着荆南众人告御状。”

“她为何需要保命,又有什么逼不得已?”

明宣帝沉声道

“朕总觉得,这些事情好像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而苏阮和祁文府都被人当了棋子。”

周连听着明宣帝的话,脸色神色瞬间变化,忍不住道“陛下认为,是有人想要借荆南旧案生事?”

明宣帝摇摇头“不止。”

见周连不解,明宣帝说道

“你想,祁文府原本是安抚住了苏阮的,显然他从未想过让苏阮走这一步,是朕突然命他传苏阮入宫,才有了苏阮带着人敲登闻鼓,跪宫门前的事情。”

“如若当时苏阮他们没有这么做,那后果会是怎样?”

周连下意识的说道“祁大人得了账册隐瞒不报,谢侯爷擅自庇护罪臣妻女,隐瞒苏小姐和那陈氏身份,如果事后被人察觉,这……这可都是欺君之罪……”

明宣帝冷笑了一声“可不就是欺君吗?”

“欺君之罪,按律当斩。”

“如果那一日不是苏阮和祁文府豁出去了,拼着性命带人敲了登闻鼓,长跪于宫门前,而祁文府是照着朕的吩咐将苏阮带进宫中,怕是他们两个都没命活下去。”

为了不让荆南之事爆发,损伤皇室颜面,当时盛怒之下,他极有可能暗中处置了苏阮,而祁文府作为替苏阮隐瞒,甚至明明已有证据在手,却一直未曾禀告于他的人,定会被他当成是心怀叵测之人。

明宣帝知道自己的性子,他信任祁文府,正是因为祁文府从无私心。

一旦让他知道,祁文府对他有了二心,祁文府决计不会有好下场,而谢家也会因为谢渊被迁怒。

谢家长子如今是太子伴读,二人甚是亲密。

他也许还会怀疑,此事是否是太子所为,为的就是除掉薄家和二皇子。

除此之外,一旦他当时盛怒之下将这些人处置干净,苏阮一死,荆南那些将士亲眷定然惊恐,到时若再将荆南旧事掀出来,照着之前一样血溅登闻鼓,朝着宫门前一跪。

他这个皇帝,恐怕真的要因为此事遗臭万年。

到时别说是民心不稳,恐怕连皇位也会动摇。

周连跟随明宣帝多年,怎能猜不到明宣帝话中意思。

他联想到其中后果,只觉得冷汗瞬间湿后背。

周连声音微颤“陛,陛下……这……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这般算计陛下?”

明宣帝冷声道“薄家自然是不会的,要不然也不会被舍了个干净,老二怕也是个蠢的,从头到尾都被人利用了。”

至于到底是谁。

那就要看事后谁利益最大了。

第311章 守书库去!

明宣帝能成为帝王,稳坐皇位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当真蠢钝。

之前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是因为太过突然,而且一桩接着一桩,让人根本无暇深思。

此时冷静下来,仔细去想之时,他就发现这事情当中处处都是破绽。

原本那动手之人,怕是想要一并除了南家、谢家,连带着祁文府还有苏阮,再借机牵连到皇室,最终目的极有可能是他这个皇帝。

只是他或许没想到祁文府和苏阮会这么大胆,不仅没有顺着他们所算计的去走,还成了破局之人。

他们不管不顾的将事情闹大之后,不仅没如了他们的意,反而将荆南的事情掀了出来,连带着将薄家拉了进来,死了个干净,更坏了他们所有筹谋……

明宣帝蓦的起身,吓了周连一跳。

“陛下?”

“周连。”

“奴才在。”

明宣帝沉声道:“去宣祁文府进宫。”

周连愣了下:“可是祁大人告假……”

“他告哪门子的假?!”

明宣帝看了周连一眼:“卫善替他看过,他腿伤早就好了大半,拖着不肯来见朕,不过就是为着之前那三十丈跟朕别性子。”

“你亲自去,就跟他说,他今儿个要是托词不来,那三十丈朕给他补上,等开春之后,他这个国子监祭酒也别做了,直接去翰林院守书库!”

周连默了默,抹了把汗,有些看不懂这君臣之间的事情,连忙道:“是,奴才这就去。”

……

苏阮不知道从宫门前离开后的事情,不过她本也就是想要给明宣帝“提个醒”。

荆南的事情看似完了,可后面所牵扯的却远远还没结束。

明宣帝能从皇子中脱颖而出登上帝位,心计自然不差,就算有些优柔寡断,却不妨碍他纵观大局后对朝中之事的敏锐。

只需要稍稍给他一点线索,他自然就能补足他们想要他知道的所有事情,而有了皇帝在前,很多事情对于他们来说都要容易的多。

不仅仅是那隐于幕后之人。

苏阮在和祁文府聊过之后,两人都是不约而同觉得,那人想要对付的,绝不是苏宣民和他们。

如果嶂宁之事猜测成真,荆南那场天灾之下藏着**,那数万人之死不过是为着屯兵的目的,而薄家和二皇子都只是被人推在明面上的棋子。

那那人所图的,恐怕绝非是小事,而这天下间值得这般大动干戈的,也就只有金銮殿上的那个位置了。

如果他们猜测成真,这一切不过是为着皇位,那明宣帝必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个。

明宣帝有了防备,于他们来说便是最大的盟友。

远的不说,至少被他们怀疑的钱太后那边。

有明宣帝在,她就轻易动不了他们。

谢渊来之前就知道苏阮的意图,推着她离开后低声道:“你做这一出有用吗?”

地上有台阶,他轻松便将四轮车抬起来,再轻缓放在地上,继续前行。

“皇上那人性子虽然优柔,可他到底是天子,最重颜面和皇室声誉,也最不喜人逼迫。”

“你这般带着人在宫门前一跪再跪,逼着他下赏,就不怕惹恼了他?”

苏阮抱着手炉子说道:“那也要看是逼他做什么了。”

“上一次逼着他处决他儿子,斩杀他母家,皇上自然会恼,可是这一次我不过是给他个机会正名,让天下人知晓他知错能改,仁慈宽宏,他有什么可恼的?”

谢渊依旧觉得有些悬。

苏阮淡笑:“侯爷放心吧,今日我们所为,皇上不仅不会恼怒,还会龙心大悦的。”

“至于有没有用,你稍后就知道了。”

谢渊闻言没说话,眼下这事做都做了,也只能这么着了。

他推着苏阮,两人并没有回宣平侯府,而是直接去了荆南那些人的居住之地。

之前这些人跟着苏阮去宫门前跪了之后,被谢家抬回来,就全数安置在了城中一处宅子里。

谢家并没有隐瞒这事情,而且那宅子不算宽敞,百来人挤挤攘攘的住在一起也根本就瞒不过人。

等皇帝那边知道此事之后,既是担心这些人再闹,也是为了安抚他们,便让人将这事情接了过去,干脆直接将人送去了已经被灭了族空荡荡的薄家大宅里。

现在荆南的这些人就住在原本薄家的宅子里面。

薄家的人处死的处死,发配的发配,府里的丫环下人也全都遣散,除了门前守着的一些京畿卫的人,里头就是个空荡荡的大宅子。

所有人回去之后,入得前厅,那些荆南来京的人彼此对视一眼后,就齐刷刷的跪了下去。

谢渊吓了一跳,苏阮也是惊愕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宋老头死后,这些人里领头的就成了个中年妇人。

那妇人的儿子死在荆州城时还不到二十,而她如今才三十来岁,双鬓就已经染上了霜白。

她跪在人前说道:

“苏小姐别怕,这一跪是我们应该的。”

苏阮垂眼看着她。

那妇人低声道:“当初苏大人出事后,我们因迁怒、惧怕,不敢替苏小姐出头,就如同宋老头一样,你和夫人被赶出荆州城的时候,我们都知晓。”

“那时我们都知道小姐和夫人过的艰难,可是我们不敢出头,也不愿意出头,只满心怨怪着因苏大人而让我们亲人蒙了冤,到死都难以安宁。”

那妇人朝着地上重重磕了头,再抬起来时眼里已经蓄了泪。

“是我们狭隘,冤枉了苏大人,多谢苏小姐还愿意不计前嫌帮我们。”

“我们这一跪,即是给您,也是给死去的苏大人,还请苏小姐不要拒绝。”

苏阮听着她的话沉默下来。

而那妇人则是领着所有人跪在前面,朝着苏阮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等他们做完之后,苏阮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起来吧。”

见他们跪在地上不动,苏阮说道:

“这件事情本就没办法计算对错,我父亲当初的确带着他们守城,护住了那满城百姓,他于大义没错,可是于你们来说,若不是父亲执意守城不退,你们的亲人也不会身死。”

第312章 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苏阮早从谢青珩口中知晓,当初随同苏宣民守城的那八百将士本有大半活了下来,只是因患瘟疫怕感染全城,后被苏宣民亲手所杀。

论真算起来,苏宣民于这些人来说,何尝不是仇人?

苏阮不是懵懂小童,不是什么都要计较对错。

要真那么执念,她只会如同上一世那样被仇恨蒙了眼。

苏阮声音喑哑:“快起来吧,我身子不好,还下不了地,你们难道还要我来扶你们吗?”

谢渊也在旁说道:“阮阮身子还病着,太医嘱咐了不能大喜大怒,你们快起来吧。”

那些人闻言,见苏阮眼中微红,这才连忙起身。

苏阮说道:“你们不必这般谢我,这次的事情我并非全然是为了你们,而且宫门前那一出,不是我帮了你们,是你们自己帮了自己,也替我解了困境。”

如果没有这些人,单凭她自己一个人,恐怕跪死在那里也根本毫无用处。

谁会在意她一人生死?

正是有这些人在,将事情闹的太大,群情激奋之下,才能逼得明宣帝退步,让朝廷重审荆南之案,不仅替苏宣民等人昭雪,还能保住她性命,甚至让她在那般情形之下还能全身而退。

论真起来,苏阮还要谢谢他们才是。

苏阮认真说道:“当初的事情已过,你们不必再记在心上,等回荆南之后就好好生活。”

“朝廷除却正常抚恤之外,应当还另有封赏,过些时日朝廷的旨意送去荆南之后,必会派人前往筹建忠烈堂,想来也会让荆州官员多照看你们一、二。”

“你们都是忠烈眷属,将来若有什么困难,可以去寻当地官员,若有实在难决之事,也能派人来知会我一声。”

“若能帮的,我会尽量帮你们。”

那妇人闻言满是感激:“多谢苏小姐。”

他身后那些人也都是纷纷道:“谢谢苏小姐。”

荆南这些人都知道苏阮身体不好,端看她出去一趟身上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衣裳,那张小脸陷在白色绒毛的领子里,显得格外的瘦弱。

那妇人说道:“外头冷,苏小姐先进里屋吧。”

有人快速弄了碳盆过来,很快便将屋子里面哄的暖融融的。

谢渊将苏阮推到了一旁,而其他人也都纷纷散去,只留下了最初跟苏阮说话的那个妇人。

那妇人姓薛,大家都叫她薛嫂子。

苏阮看了眼四周说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荆南?”

薛嫂子说道:“这两日便启程,我们家中还有其他亲人,而且死去之人昭雪,我们也想要尽快回去,没了那乱七八糟的罪名,今年应该能够过个好年。”

往年他们家中之人背着罪名,死了的人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可活着的人却是艰难。

他们丈夫,儿子,父亲……

他们背负着叛国的罪名,他们这些活着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别的不说,就连外出买点米粮都会被人刁难。

如今家中之人已经昭雪,皇帝也下了圣旨,他们回去之后总能得个安宁了。

苏阮也能猜到薛嫂子等人这两年间怕是不好过,她点点头:“这两年辛苦你们了,不过京城是是非之地,早走早好。”

她顿了顿:

“朝廷已经先行派人去替叔伯他们收敛尸骨,只是他们死时身染瘟疫,又被葬于一起埋入土中,恐怕想要分辨很难。”

“我估计按照陛下的意思,到时候忠烈堂可能会直接建在当初他们下葬之地,你们……”

薛嫂子连忙道:“苏小姐放心吧,这点我们都晓得。”

她笑了笑:

“其实不怕苏小姐笑话,我们这次来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的。”

“我们都不过是寻常老百姓,胆小怕死,如果真有活路,我们未必有这么大的胆子来京城。“”

“我们也都是在荆州被人逼得活不下去了,想着与其就这么一日日一年年的熬下去,让家中小的将来也抬不起头来,一辈子背着个叛国贼的罪名,倒不如跟着祁大人,跟着您拼上一回。”

苏阮还是头次知道这些,她眼中有些惊讶:“你家中还有其他人?”

薛嫂子说道:“是啊,我还有个大儿子,下头还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孙儿。”

苏阮睁大眼,她还以为,这些人能来京城,都是因为家中无甚牵挂的,可怎么……他们难道就不怕事后牵连了家人?

苏阮想到了就问出了口。

薛嫂子说道:“当然怕了,是祁大人派去的人挨家挨户的劝说才说动了我们。”

“我们来时,家中若有其他人的,祁大人早已经安排让他们躲了出去,而且也另外替他们准备了出路,给了银钱,就算我们死在了京城,他们也能去别的地方好好生活。”

苏阮心中动容。

薛嫂子继续道:“祁大人是好人,他将所有的后果都如实告诉了我们,让我们自己选择来不来京城,当时不少人退缩,只剩下我们这些愿意豁出去试一试。”

“我们原本是想着,就算事败之后也不会牵连了家中,他们好歹能够活下来,可没成想这事情居然成了,不仅我们活了性命,还让家中也不必再背负那些恶名。”

薛嫂子说话时摸了摸鬓角,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老百姓哪来的那么多大道理,他们要的不过就是能够好好活着。

说句市侩难听的话。

如果当初那些守城将士死后,他们作为亲属依旧能够好好活着,又有多少人肯来冒险?

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而最值钱的也是人命。

他们这次来京城,讨要公道是一部分,更多的却都是逼不得已。

祁文府给的那些银钱足以让他们动心,而他们生活困顿为那些罪名所苦,再加上对苏宣民的愧疚,还有对家中之人死后的不甘,所以他们才会答应来京城。

苏阮听着薛嫂子的话,哪怕她只是寥寥数语,可是苏阮依旧能想得出来,祁文府能够说动这些人,在其中废了多大的心力。

她当初就诧异这些人的不惧生死。

如今方才晓得,是因为祁文府替他们留了退路,他们才敢拼死一战。

苏阮一时间心中复杂至极。

第313章 二狗子

苏阮没想到祁文府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情,一时间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薛嫂子却没想那么多,刚才那些话也不过是提起来时随口感叹了两句,她心思还停留在刚才苏阮说那些人尸骨的事情上面。

“苏小姐不知道,我家小子进驻军时还不到十九,因为年岁小,极得其他人照顾,而他也最是喜欢那些驻军里的人,每次回来时说起他们都是滔滔不绝的,比跟他的亲大哥还要亲。”

“我想能够和那些人葬在一起,他应该是高兴的。”

“如果能将忠烈堂修在那里也好,这样他们生死都在一起,想来也不孤单。。”

苏阮听着薛嫂子的话,将心中复杂压了下来。

见她提起儿子时,眼中虽然还有悲伤,可是神色却是十分平静,就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她这才放下心来。

薛嫂子见苏阮一直关心他们,不由道“瞧我,一说起这些话来就唠唠叨叨个没完,苏小姐,那你呢?你可还要回荆南?”

苏阮摇摇头“我母亲已经改嫁,我在荆南也没什么牵挂。”

“不过等过完年开春之后,我会回荆南一趟,看看能否替我父亲收敛了尸骨,将他带来京城安葬。”

陈氏入了谢家,苏阮往后应该也不会离开京城。

苏宣民若是葬在了荆南,逢年过节连个上香扫坟的人都没有。

谢老夫人跟苏阮商量之后,苏阮便决定这次回去后,将他带回京城安葬,不过这话也只是说说,当初苏宣民死的不光彩,怨恨他之人不知凡几。

他突然出事后,苏阮和陈氏根本就没有时间替他收敛尸骨,便被迫遭受了满城之人的责难,能够保住性命活下来已是不易。

谢渊说他杀了苏宣民之后,将他尸身安置了起来,只是当时荆州混乱,南魏又还未退兵,他忙着与人交战,回来时安置苏宣民的地方已经被人给弄毁了,尸骨被扔去了乱葬岗。

苏阮偷偷去过乱葬岗一趟,草草将尸骨掩埋后,连块牌子都没敢立着,就匆匆离开。

那乱葬岗向来无人打理,食腐兽类极多。

苏阮也不知道如今回去之后还能不能找到苏宣民的尸骨。

薛嫂子听着苏阮的话,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想当初她也曾诅咒过苏宣民,想着最好让他尸骨不存,永不超生来着。

如今想想,真是有够浑的。

苏阮和薛嫂子说着话,或是放下了心事,薛嫂子的话格外的多。

苏阮也不嫌烦闷,听着薛嫂子滔滔不绝的说着荆南的事情,她虽然鲜少开口,却也认真听着。

午间薛嫂子留苏阮他们用饭,苏阮和谢渊也没拒绝,虽然只是些寻常菜色,可是薛嫂子等人却是吃的格外的香甜。

等饭后没多久,外间便传来了响动,宫中传了圣旨过来。

苏阮没有出去,而薛嫂子则是领着其他人出去领旨。

谢渊推着苏阮出了屋子,停在了拐角处的梁柱后,隐约能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宫人,还有他略显尖利的声音。

谢渊忍不住道“皇上居然真的恩赏了……”而且还这么厚重。

苏阮回道“这本就是他欠这些人的。”

薛嫂子他们领了旨意,都是惊的不行。

先前苏阮带着他们去宫门前谢恩,说皇帝会再另行赏赐时,他们还有些不信,可没想到,这随后而来的赏赐居然会这么丰厚。

等那些宫人走后,所有人都连忙朝着苏阮道谢,脸上全是高兴之色。

“苏小姐,谢谢你,若不是有你,我们也得不到这些。”

“是呀苏小姐,都是因为有你,皇上才会给我们这些东西,有了这些银钱,家中便不愁将来了。”

“还有孩子和老人,那几家没了顶梁柱的可都是好过了,要是宋老头看到这些的话,定然会高兴的……”

有人说着话时,不由自主就提起了已死的宋老头来,众人脸上的兴奋都是消失了些。

他们此来京城,虽然早知道也许会死,可是如今所有人都活着,唯独宋老头却死在了宫门前……

苏阮也想起那个撞死在登闻鼓前的老人,神色微黯了几分“宋老的尸身可收敛了?”

薛嫂子连忙道“已经收敛了,是他孙子二狗子亲自给下葬的,说是他们在荆南也没别的亲人了,他也不准备回去,就直接将人葬在了京城。”

“他孙子?!”

苏阮睁大了眼,眼底露出惊色“他不是一个人?”

旁边人愣了下,有人道“不是啊,他还有个孙儿,叫二狗子,这次也跟着他一起来京城的,对了,就是先前在宫门前时跪在苏小姐身后的那个孩子。”

苏阮愣了愣,突然就想起当时在宫门前时,她身后之人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去,最后她虽然还坚持着,可也只是凭着一股子明知不能退,退后就是死的劲儿。

那时候实际上她已经无暇去看身边事情,却也模模糊糊记得,当时的确还有个半大孩子跪在她身边,和她一样坚持到了最后。

后来她被带进了宫,那孩子被谢老夫人他们抬走。

苏阮皱眉道“你说他不准备回荆南,那他人呢?”

薛嫂子惊讶“苏小姐不知道吗?”

见苏阮茫然,薛嫂子道

“二狗子跟了祁大人了,现在住在祁大人府上呢。”

“祁大人说他还年幼,要将他送去学堂念书,就连宋老头下葬的事情也是祁大人让人帮忙操持的。”

旁边另外一个人说道“是啊,前两天二狗子来了一趟,穿的可好了,我听他说,祁大人收了他在身边,还替他取了个新名儿,他往后就留在京城了。”

“听他的意思,祁大人赞他聪明,还说将来他如果学的好,还要送他科举呢,指不定还能像是祁大人一样当大官。”

其他人闻言都是笑起来。

倒不是笑二狗子,只是谁也没将他这话当真。

他们这些人祖祖辈辈的都是白身,最好的也不过家中被征了兵当了驻军,以前他们见过最大的官儿也就是苏宣民,后来也只是祁文府和谢渊。

第314章 你是瞎的?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14章你是瞎的?这两人都是出身官宦,再加上自身有能力,才能一个年纪轻轻上了三品,另外一个成了侯爷。

可其他人想要高位,哪有那么容易的。

那官要是那么好当的,哪还有那么多人徘徊在入门的地方苦苦挣扎想着出头?

能当官的万中挑一,而能当大官的更是少的可怜。

二狗子启蒙晚,想要追上那些人哪有那么容易的?

苏阮听着他们的话,想起祁文府的性情,他并不是个多事的人。

他替荆南这些人留了退路已是仁至义尽,没道理再收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入府。

想起宫门前时,宋老头死时的模样,苏阮想着过几日找个机会去见见那孩子,若是愿意,她也能将那孩子要过来养着。

“苏小姐?”

薛嫂子见苏阮出神,问道:“您怎么了?”

苏阮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她看了眼周围之人,开口道:

“皇上的封赏既然已经给了,你们也就别在京城多留了,免得让人再借着你们生事。”

“等你们走时,我就不来送你们了,不过谢侯爷会派些人沿路保护你们,将你们安全送回荆南。”

薛嫂子连忙道:“苏小姐身子不好,就别跑来跑去了。”

“是啊苏小姐,你别担心,我们这么多人呢,出不了事!”

苏阮轻笑:“那我就在这里祝各位一路顺风,早些回去跟家人团聚。”

众人想起家中亲人,都是满脸的笑容,齐声道:“谢谢苏小姐。”

……

谢渊推着苏阮从薄家出来之后,就直接将人送上马车,两人乘车回了宣平侯府后,就去了锦堂院。

外间冷的厉害,苏阮出去时虽然穿的严实,可来回这一折腾依旧是受了些寒。

瞧见苏阮脸色有些发白,谢老夫人连忙说道:“柳妈妈,快去取姜汤过来,还有再添个碳盆子。”

“你呀,我早说过这事情让我带着你母亲替你去就行了,你身子不好大家都知道,就算是让我们代替你去谢恩,皇上那头也不会有什么不满的。”

“卫太医先前就说你受不得寒,必须好生在府里养着,这么出去折腾一通,要是病的再严重了可怎么是好?”

谢老夫人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苏阮的手。

见她手上冰凉,而抱在怀里的手炉子早就没了温度,她扭头瞪了谢渊一眼:

“你是瞎的?阮阮还病着,就不知道早些回来?”

谢渊被骂的莫名其妙,一脸委屈:“母亲,是阮阮跟人说话,才耽搁了时间,怎就怪我了?”

谢老夫人顿了顿,扭头对着苏阮时神色却是瞬间温和。

“怎么去了怎么久?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卫善过来替你瞧瞧?”

苏阮见谢渊一脸郁卒,眼儿弯弯的低笑了声,才说道:“祖母,我没事的,侯爷已经催促了我回来了,是我跟荆南那些人多说了会儿话,才耽搁了时间,您别怪侯爷。”

她拉着谢老夫人的手,温顺道:

“我知道祖母心疼我,可是这件事情总是要做的。”

“母亲如今已经是侯爷的夫人,您又是谢家老太君,要是我改了姓入了谢家也就罢了,你们替我谢恩还有理由,可如今我依旧姓着苏,顶着苏家门楣,让你们前去总是没有我去来的合适。”

“眼下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没必要再节外生枝,而且只是走一趟而已,既能替荆南那些人多讨要些东西,又能让皇上那头高兴一些,免得再惦记着先前的事情,这一趟很值得的。”

谢老夫人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苏阮小小年纪就要顾虑这么多,总是让人心疼。

谢老夫人将桌上的汤婆子塞进苏阮手里,问道:“荆南那些人准备什么时候走?”

苏阮道:“就这几日,等雪停了就走。”

谢老夫人闻言点头:“走了也好,他们这么多人留在京城太过招眼,要是不走,万一再有人拿他们生事,到时候谁也别想安生。”

她扭头对着谢渊说道:

“这些人伤不得损不得,你记得派人沿路护着,别叫人钻了漏子。”

谢渊说道:“我会的,而且皇上也不会叫他们出事,他们走时皇上那头怕也会派人护着。”

如今想要这些人安好的,可不仅仅只有他们,明宣帝比他们还要更在意。

这些人刚告完御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要是返程的途中出了什么事情,怕是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明宣帝容不得他们,到时候哪怕不是明宣帝做的,恐怕也会顶了这黑锅。

明宣帝比他们还要在意这些人的安危,势必会叫人沿途护送,务必让他们怎么来的京城,就怎么回去荆南。

谢老夫人也知道这一点,说道:“皇上是皇上的,你是你。”

“朝中的人都有七窍心思,皇上派去的人谁知道偏着谁,光冲着荆南那些人这次帮了阮阮和你还有陈氏解围的恩情,你就该安安全全的将他们送回荆南。”

“皇上虽有赏赐,可荆南太远,天寒地冻的他们又大多都是老弱妇孺,你去帐房那头支取些银子,给他们每人置办身衣裳,雇些马车,让他们回去的路上能走的松快些。”

谢渊点点头:“好,我会安排的。”

柳妈妈送了姜汤过来,连带着谢渊也有份。

苏阮惯常喝药,对于姜汤倒是没觉着什么,捧着汤碗喝完之后,谢渊也捏着鼻子在谢老夫人的瞪视之下,将那碗黑糊糊的姜汤灌了下去。

等喝完后,谢渊只觉得嘴里一股子生姜的味道,还隐约泛着点酸味,他脸色有些扭曲:

“柳妈妈,你这汤里放了什么?”

怎么味道这么古怪?

柳妈妈笑着道:“侯爷不知道,这可是奴婢以前在寨子里时的秘方。”

“您别瞧着难喝了些,可这舒筋活血,驱寒止湿效果却是好的很。”

苏阮喝了姜汤之后,原本冻得有些发白的脸上红润了起来,连带着身上也被捂的有些冒汗。

她让柳妈妈帮她解了斗篷和围脖,又卸掉了手笼子,这才感觉松快了一些。

第315章 亲兄弟明算账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15章亲兄弟明算账谢渊喝了姜汤之后,没在锦堂院久留。

临近过年,他官家之事本来就多,嶂宁屯兵的事情只查了个半截,虽说事情牵扯到了皇后和四皇子身上变得棘手,可是谢渊和林罡都不愿意就此罢休。

谢渊是恨当初逼不得已杀了苏宣民,哪怕无人责怪,他却始终有愧疚。

林罡则不知道什么缘由,也不愿意停手,两人一拍即合,换了个方向查着,前几日好不容易才有了些眉目,所以无论是谢渊还是林罡都不敢大意,生怕连这后来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也给断了。

再加上谢渊还要分出心神去安排荆南那些人的离开,根本没太多闲暇时间留在府里。

他将苏阮送回来后,又跟谢老夫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先行离开。

苏阮留了下来。

谢老夫人瞅着苏阮红润的小脸说道:“可好些了?”

苏阮仰着脸笑:“好多了,柳妈妈的秘方果然是真的,这一碗姜汤下去,比喝多少药都好。”

柳妈妈被她这话哄着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嘴里道:“六小姐这嘴儿可真甜,奴婢被您夸得脸都快红了。”

谢老夫人闻言促狭:“你还会脸红?我怎么没瞧见?”

苏阮被谢老夫人推到了榻边,被她轻松抱着坐在了软榻上后,见苏阮低头抵着手轻咳了两声,谢老夫人忍不住皱眉:

“你瞧瞧你,小小年纪就虚的跟什么似的,偏生每次还没养好就折腾出事儿来,这次谢恩的事已了,你父亲也已经昭雪,等送走了荆南那些人后,你就给我好好留在府里吃药养着。”

说完谢老夫人看着她沉声道:

“我可事先跟你说好,你这身子要是不养好的话,年后去荆南的事情就甭提了。”

“皇上虽然答应了你,可是就你这身子,要真这么病怏怏的去了,指不定还不到荆南就得病倒,到时候我一准儿将你拦下来。”

谢老夫人惯来都是嘴硬心软的。

要不然今日她也不会放她出去这一趟了。

苏阮心里明白,半点不为谢老夫人的话着恼,只是乖巧道:“好,我听祖母的,定然好生将自己养好。”

谢老夫人见她答应下来,这才舒坦了些,这才坐在苏阮对面,继续翻着手里的册子。

苏阮看了儿一眼,好奇道:“祖母,这些是什么?”

“年节时要送往各处的礼单。”

谢老夫人随口回了句,就取了本册子递给了苏阮。

“这事儿本来是你三婶操持的,只是她向来严谨惯了,哪怕我放心她,她每次也都要将那些要送礼的人家整理好了之后,让我瞧瞧还有哪家遗漏的。”

谢老夫人不是恋栈权势的,家里的中馈也早早就交给了吴氏,平日里府中大小事情都由着吴氏安排。

只是吴氏向来重规矩,对谢老夫人的信任也是感激于心,但凡府中稍大些的事情,都会问过谢老夫人之后再做决定,平日里也未曾仗着手里握着中馈之权,就替三房多捞什么好处。

这过年的礼,年年都送。

吴氏其实早就准备的差不多,只是她习惯性的会让谢老夫人过目一下。

谢老夫人跟苏阮解释了一句后,说道:

“正巧你也在,你来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想象可有想要送礼的人家,等下我帮你一并添上去,免得到时候忘记了。”

苏阮想了想,她虽然来京城不久,可要说送礼,却还真有那么一些。

她说道:

“之前安阳王妃和安阳王在宫中帮了我,我知道祖母定不会少了他们的节礼,只是我想另外再送一份,这多添一份节礼的钱可以从我这边出。”

“我不太懂这些,所以还要麻烦祖母跟三婶说一声,让她帮我准备一下。”

谢老夫人点点头,没大包大揽说这钱谢家出。

苏阮之前有曹家赔的银子、铺子,这次明宣帝又赏了不少,往后还能拿着朝廷俸禄。

论真起来,谢家小辈里面苏阮可谓是最有钱的,说不准就连谢勤他们都比不上。

谢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虽说都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可是有些事情上面还是要分清楚一些,虽然这节礼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可是总让苏阮用公中之物,难保往后不会跟府里的人生出嫌隙来。

谢老夫人答应下来:“好,我会让你三婶看着安排。”

苏阮想了想又说道:“除了安阳王府,我还想给祁家和卫太医府上也各送一份去。”

谢老夫人闻言道:“应该的,祁大人这次帮了你不少,理该好好谢谢他。”

“至于卫太医,他在宫中尽力医治你是皇上下的令,可你如今已经出了宫回了府中,皇命已过了期限,他却还愿意隔三差五的过来,顺带着还给府里人看诊,这也算得上是恩情。”

“这两家的确是要送,还得挑着送好一些。”

谢老夫人沉吟了片刻才道:

“我将他们替你单独添上去,让你三婶替你准备好,过几日便以你的名义送过去。”

“等完事之后,让你三婶将花费的银钱列个单子给你,到时候从你帐中支取。”

苏阮最喜欢的,莫过于谢老夫人的体贴,她扬唇道:“谢谢祖母。”

谢老夫人睨了她一眼:“谢什么,你不觉得我太过计较就已经很好了。”

苏阮撒娇:“怎么会,我知道祖母是为了我好。”

亲兄弟还明算账,更何况她顶着外姓留在谢府。

哪怕府里的人都待她亲近,可是银钱上面能够划清楚还是划清楚的好。

感情都是相互的,她要是什么都没有,谢家的人自然愿意养着她,可她如今银子,宅子,铺子都有,还月月领取朝廷俸禄,手头可谓是极为宽裕。

这种情况下要是还一味的花销谢家公中银钱,就算是再大方的人也会心中不舒坦的。

苏阮抱着谢老夫人的胳膊靠着她说道:

“我昨儿个听三姐说,宝月楼那头新上了不少首饰,马上快过年了,我想让那头的人来一趟,也让府里的姐姐们和大伯母、三婶她们挑几件自己喜欢的东西。”

第316章 送礼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16章送礼“这段时间大家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也想谢谢她们。”

谢老夫人一直知道苏阮通透,闻言笑着道:“就想谢谢她们,没有祖母的份?”

“当然有。”

苏阮抬头:“祖母的,柳妈妈的,还有母亲的……到时候你们尽管选,我付银子!”

谢老夫人瞧着她这模样,笑得不可自已,伸手点了点她额头:“你呀,就是个小人精。”

她扭头对着柳妈妈道,

“听见了吗,待会儿就让人去说一声,让人明儿个就来,记得让他们多带点头面,别替咱们六小姐省钱。”

柳妈妈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答应了一声:“老夫人放心,奴婢省得!”

谢老夫人是个行动派,吩咐了人下去后,第二天就有宝月楼的人带着一盒盒的首饰过来。

念着苏阮不方便外出,谢老夫人直接让人去了跨院。

王氏,吴氏,陈氏,还有府里几个姑娘和谢老夫人她们也都聚到了苏阮的房中,对着那大大小小的锦盒挑选着喜欢的东西。

谢嬛等人刚开始还不愿意,总觉得苏阮还是刚进府的那个小可怜,都不愿意花用她手中银钱。

后来还是谢老夫人开了口,给她们稍稍算了一下苏阮如今的身家,几个姐妹目瞪口呆的发现,原本小可怜的苏阮如今成了大财主,手里握着的银钱让人乍舌。

几人本也不是矫情的人,知道拿些首饰不会伤了苏阮的底子,便不再推辞,反而围在苏阮身边挑选了起来。

“这个好看。”谢锦云抓着个石榴包金丝珠钗说道。

“不,我觉得这个好。”

谢嬛手里是支牡丹绕枝的簪子。

两人就谁选的好看各执一词,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一起再选了两幅耳坠子。

谢娇娇性格安静,她看中了一串赤珊瑚的链子和手串,倒是谢锦月,她惯来不爱这些东西,可是瞧见几个姐妹都选了自己喜欢的,她在那些锦盒里看了又看,最后挑了块碧玉滕花玉佩握在手里。

几个姑娘都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凑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说着话,一边笑得花枝乱颤的。

王氏早就跃跃欲试,轮到她选的时候,她毫不客气的拿了一顶翡翠镶金的发冠,还有一个繁花线雕的金镯子,倒是吴氏和陈氏,都只是挑了两件看上去精巧却又不贵的银饰。

苏阮劝了句,吴氏说道:“我房中的首饰珠钗已经多的都戴不完了,我瞧着这银锁挺有意思。”

见苏阮还想再劝,吴氏直接道:

“阮阮,你别光顾着让我们选,你自己也挑几样,这宝月楼的东西不错,款式也新,这京里头的姑娘家都喜欢。”

王氏在旁拿着金簪子和金镯子,听着吴氏的话后,撇撇嘴暗地里嘀咕了她一句“假正经”,面上却是笑得格外的开心:“是呀阮阮,你三婶说的对,你别光瞧着我们,你也选一些。”

“小姑娘家家的,打扮的这么素净做什么,明明脸蛋这么好看,往人堆里一战呀,谁不先瞧着你?”

王氏说话间挑了一支玉色温润,金丝包边的发钗,朝着苏阮发间比了比,“我瞧着这个就挺不错的,你试试?”

苏阮没拒绝王氏的好意,伸手接过了发钗之后,笑着道:“大伯母的眼光很好。”

这话不是说假。

王氏虽然贪财了些,可眼光却是没得说的。

她嘴里虽说苏阮打扮的素净,可帮着挑选的发钗却不是什么特别鲜亮的,那玉成色极好,金丝缠绕着镶边,半点都没让玉钗染上俗气之色。

苏阮平日里本就不爱这些东西,之前吴氏送来的那些首饰她也大多锁在匣子里,可王氏挑选的这支发钗却是极合她心意。

她干脆直接将发钗插进了发间,抬头道:

“怎么样,好看吗?”

玉钗不会太过夺眼,而苏阮的容貌更是没得说的。

谢嬛几人齐刷刷的道:“好看!”

谢锦月扭头道:“大伯母,你眼光真好,这发钗特别适合阮阮。”

王氏闻言顿时笑道:“那当然了,你也不瞧瞧你大伯母我以前是做什么的,这别的事情我不在行,可这挑选物件儿什么的,你三婶可比不上我。”

“我呀,只要瞧上你们两眼,就知道你们适合什么。”

王氏这话可不是说假。

她家中本就是商户,早年间还没嫁入宣平侯府的时候,也跟着她爹和大哥见识过不少东西,而且也会看人,虽然她性子没学着圆滑多少,可是替人配物这上面她可不服输。

吴氏对于王氏的攀比假装没听到,只是留意到了一直站在一旁噙着笑的陈氏。

“二嫂,你只挑这一个够了吗?”吴氏问道。

陈氏被突然点名,连忙点头道:“够了,侯爷先前替我置办了不少,府里也送了许多给我。”

苏阮却不太相信陈氏的话,倒不是说谢渊不在意陈氏,只是谢渊性子太直,而且男人家也大多都很难会注意女人后宅的这些东西。

府里的确不会少了陈氏的东西,只是陈氏的衣裳什么的,几乎都是吴氏和谢老夫人帮忙置办的,而那些首饰戴来戴去好像也就那么几样。

苏阮在旁说道:“侯爷置办的是他置办的,我买的是我买的。”

“母亲如今是侯府夫人,往后更要外出与人赴宴,虽说侯爷替你置办了些,可是好看的首饰总不嫌多。”

苏阮在那些盒子里面扫了一眼,便很快指了其中几样,对着站在那里的宝月楼掌柜的说道:

“米掌柜,这几样也留下来吧,还有那套福鱼彩翠头面,帮我拿个好看的盒子包起来。”

米掌柜看着出手大方的苏阮,笑得眉不见眼。

“好嘞,苏小姐。”

他见众人选完,有些意犹未尽的道:“苏小姐您瞧瞧,这些可够了?我们铺子那头还有些好东西,苏小姐要是觉得不够,我再让人取来给您看看?”

谢老夫人闻言没好气的笑道:

“我说米掌柜的,你这是想要一次就将阮阮的钱袋子都掏空了?”

第317章 鹰骨簪(一)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17章鹰骨簪吴氏也是在旁说道:“母亲说的是,米掌柜的,阮阮大方可也不能总揪着一人花销,细水长流才有下一次。”

米掌柜的被两人这般说也不恼,只是说道:“老夫人、三夫人说的对,是我贪心了,只是难得遇到苏小姐这样的大主顾,遇上了财神爷我这不是激动吗?”

一屋子人闻言都是笑起来。

米掌柜将几人选好的东西罗列出来,又单独将苏阮要的那套福鱼彩翠的头面包起来。

苏阮瞧了一眼后,就让采芑带着他去拿银子。

等人走后,谢嬛顿时凑上前笑出声:“小财神爷,你今儿个这大手笔,将这贪财米都给镇住了,怕是往后这宝月楼都得将你这财神爷给供起来了。”

苏阮失笑:“不过就是几套首饰,那就值得供起来了?”

那宝月楼营生多年,迎来送往见过的豪客多了去了,她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

苏阮又不是真只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会被米掌柜那几句恭维话就说的找不着北了。

那宝月楼瞧着不过是个寻常的铺子,可实际上大陈有好些地方都有宝月楼的生意。

她今日这些生意看着是多,可也只是看着罢了。

要不是冲着宣平侯府和谢渊的面子,再加上之前明宣帝的旨意,她这个新晋的德平县主在京中还火热着,那个米掌柜怕是也不会亲自过来。

王氏听着苏阮的话,满眼的羡慕:“阮阮如今可好了,得了那么多赏赐,还能领朝廷的俸禄,哪像是我们,只能靠着府里的银钱过活。”

她状似凑趣实则试探的说道:

“阮阮,往后大伯母若是手头紧了,你可要多照顾些。”

苏阮尚且还没来得及说话,谢老夫人就直接横了她一眼,

“你倒是也说得出口,府里是短了你短了你喝的,还是短了你银子花销了,你居然找个小辈借银子?也不怕被人知道了笑话死你!”

王氏被训习惯了,心里撇撇嘴,面上讨好:“我这不是跟阮阮说笑吗?”

谢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最好是。”

“阮阮的这些东西都是拿命换回来的,她愿意给你们是她的情谊,但是谁也不准主动去伸手,否则若是叫我知晓谁敢伸手,她伸哪一只我打断哪一只。”

“……”王氏被戳破了心思,噎的讪讪。

谢娇娇则是红着脸不好意思。

她太清楚她娘的性子,八成是瞧上了苏阮手头的那些身家。

她伸手拉了拉王氏的胳膊,让她别再说话了,然后抬头对着谢老夫人道:“祖母放心吧,阮阮的东西是阮阮自己的,我们谁也不会去碰的。”

谢老夫人对着谢娇娇时柔和了不少,“你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几人说了会儿话后,谢老夫人就领着王氏和吴氏走了。

等人走后,谢嬛留了下来。

“阮阮,刚才的事情你别在意,三婶她就是嘴巴上爱说说闲话占占人便宜,其实她人不坏的。”

苏阮闻言笑了笑:“我知道。”

王氏就是嘴巴碎了些,贪财了一些,可要说有多恶劣也谈不上。

苏阮上一世就知道她性子,又怎么会跟她置气?

谢嬛见苏阮不像是说假,脸上这才放松下来。

她自小就知道,谢娇娇跟她不同。

她母亲虽然早逝,可是有大哥有祖母,还有舅舅、表哥他们护着,哪怕谢渊时常不沾府邸,可也没谁敢给她气受,她的日子也向来好过。

可是谢娇娇却不同,他虽然是大房嫡女,父亲却是个多情的,王氏性子又有些不着调。

虽说这些年有谢老夫人在上头镇着,王氏从没闹出什么大乱子,可是大房在小事情上却是折腾不断,谢娇娇也就是性子木讷了些,反应慢一拍,才会对那些不甚在意。

谢嬛看得出来,谢娇娇很喜欢苏阮,她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苏阮跟谢娇娇之间起了嫌隙。

两人相对坐着,谢嬛这才想起刚才陈氏抱着苏阮替她选的那些首饰离开时,笑得格外开心的模样,忍不住道:“阮阮,你和母亲现在……”

苏阮将米掌柜留下来的那个锦盒放在一旁,摆弄着另外两支簪子。

闻言她抬头,就见到谢嬛脸色有些迟疑。

苏阮转念想了想,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她有些无奈说道:“二姐,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和母亲本来也就没有什么。”

“她是我母亲,我是她女儿,这是怎么都没办法更改的事实。”

“我先前对她存着怨,可是后来想想,其实每个人做每件事情的时候总有自己的缘由。”

“就像是我,如果在我活不下去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的时候,我自己也不一定不会选择这条路,又何必去要求她那般软绵性子的人,能强挨着去过那些苦日子?”

苏阮说话间,眼神十分平和。

“之前我本也就释怀了,后来宫门前她陪着我一跪,让我觉得有些事情好像也没我之前想的那么重要。”

“我虽然还是没办法对她如最初那般亲近,可是她于我来说和旁人是不一样的,我想她好好的,不用在意我,也不用在意旁人,只要开开心心的过她想过的生活就好。”

谢嬛一直看着苏阮脸上神色,见她在提起陈氏和谢渊的时候,脸上是真的半点怨怼都没有,反而十分平静,就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之前的怨。

谢嬛依旧还记得,陈氏病倒的那一夜,苏阮伏在谢老夫人肩头,哭着说她心中是恨陈氏时的情形。

如今见她释然。谢嬛也不由得为她高兴。

谢嬛脸上神色明明白白的,苏阮又怎么看不懂。

她既是感动,又是好笑。

她上一世是没有与谁有过所谓的姐妹之情的,刚开始是满怀怨恨,后来入了祁家当了丫头,再后来就变成了苏越。

她身边最多的,就是彼此算计利用之人,鲜少能得人真心。

偶有几个,却也都是男人,还从未被小姐妹这般担心在意过。

苏阮说道:“二姐放心吧,我和母亲没什么。”

第318章 鹰骨簪(二)

谢嬛放下了心事,才留意到了苏阮手边的簪子,还有那个装着福鱼彩翠头面的锦盒。

谢嬛道:“这头面是要送给安远伯府二小姐的?”

这样式不是苏阮喜欢的,而且这整套的头面一看就像是送人的。

苏阮在京城相熟的人不多,而能当得起她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的,也就只有快过生辰的安远伯府二小姐骆婉儿了。

苏阮点点头:“安远伯府先前送来了帖子,再过几日就是骆二小姐的生辰。我手头上也没什么合适送人的东西,刚才瞧着这套头面挺好看的,也适合送人,就拿了下来。”

谢嬛了然,又看向那两只簪子:“那这簪子?”

这簪子一看就是男子所用的款式,比起女子所戴发饰的繁复,这两支簪子看上去都是十分简洁。

一支藤花绕蔓的白玉簪,一支云状雕纹的鹰骨簪。

苏阮笑了笑:“送给大哥的。”

谢嬛只以为两支簪子都是给谢青珩的,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苏阮让采芑将东西收起来后,谢嬛也就告辞离开。

澄儿端着今日份的汤药过来时,一道橘黄身影哧溜一下从她身边蹿了进来,澄儿惊慌出声:“橘子,不准撞着小姐!!”

那橘黄身影在靠近苏阮之后一个急刹停了下来,然后踩着旁边的脚凳,几个起落就落进了苏阮怀里。

苏阮抱着橘子时有些吃力,靠在引枕上卸了力道后,就瞧见橘子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她“噗哧”笑出声,伸手揉了橘子脑袋一下:“你这又是去谁屋里顺手牵羊了?”

澄儿端着药碗走过来,将药碗放在苏阮身旁,然后道:“谁知道它从哪儿顺来的,小姐可得教训教训它,它老是这么皮,要是被人逮住了,非得捶扁了做了猫肉饼不可。”

苏阮被澄儿的话逗笑,抓着橘子的耳朵让它抬起头来,将它脖子上挂着的小小的油纸包取下来,这才发现那油纸包里包着几块山楂牛皮糖。

苏阮愣了下。

澄儿顿时惊讶:“橘子该不会跑去老夫人那儿了吧?”

苏阮拿着那油纸包瞧了瞧,摇摇头:“不是。”

谢老夫人虽然爱吃糖,可是却不怎么吃这种牛皮糖,不仅仅是因为这糖甜味没那么浓郁,对嗜甜的谢老夫人来说有些寡淡,更因为嚼着费力。

谢老夫人再硬朗年纪也在那放着,牙口比不上年轻人,这种从南边传来的软糖对于谢老夫人来说恨多过于爱,所以府里几乎没放过,而且……

苏阮瞧了瞧从橘子脖子上解下来的红绳,这可不像是橘子能够自己绑出来的。

苏阮将糖放在桌上,挠了挠橘子的下巴:“小家伙,这糖哪儿来的?”

“喵。”

橘子叫了一声,伸手挠了挠油纸包,歪着脑袋看着苏阮。

苏阮有些纳闷,“怎么了?”

橘子不吭声,就一直伸着爪子不断挠着那油纸包,像是想要取里头的东西。

澄儿说道:“橘子该不会是想吃糖了吧?这糖它能嚼的动吗?”

苏阮上一世是养过橘子的,知道橘子是不吃糖的,而且就像是澄儿说的,这糖它也嚼不动。

她见橘子一直用爪子挠着油纸包,心中动了动,伸手将那几块糖取了出来,又将油纸包拆开,这才发现那油纸包的纸里居然还隔着夹层,取出来后,上头有字。

苏阮仔细瞧了瞧,随即失笑,抓着橘子的爪子摇了摇:“你家主子是不是闲得慌?”

那纸上写着牛皮糖的做法,苏阮一眼就认出字迹是祁文府的。

“喵呜……”

橘子不舒服的扭着身子将爪子挣脱出来,然后趴在一旁舔着毛。

澄儿是知道橘子的主人是谁的,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是祁大人?”

苏阮点点头,笑道:“是他。”她端过旁边的药碗,仰头将药喝下去后,顺手取了块牛皮糖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道:“味道不错,你尝尝?”

澄儿连忙摇头:“小姐吃吧,不过祁大人送这么几块糖来做什么?”

“谁知道。”

苏阮一边把玩着那牛皮纸上的配方,一边随口说道。

她刚想说祁文府大抵是闲的发慌了,可是神情突然怔住,她手中顿了顿,身子瞬间前倾了些,将那油纸靠近了些,就见到配方里还有一行不怎么起眼的小字。

“近来事多,于宫中食得此物,知是荆南特产,特寻配方送之。”

苏阮手中顿了顿,眼神微眯了起来。

祁文府入宫了?

她早上跟谢渊闲聊的时候,还听谢渊说,祁文府跟朝中告了假在府中“养伤”,明宣帝那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直冷着他,既不主动召他入朝,就连国子监的事情也大多交给了副手。

今天怎么会好端端的召他入宫?

而且这牛皮糖算起来不是荆南特产,准确的说,应该是江南那边的,谁也不知道起源在哪里,祁文府却特意点了荆南一句。

苏阮想起之前在宫门前谢恩时,特意跟大太监周连说的那些话,笑意弥漫上来。

这是事成了?

澄儿见苏阮突然而来的笑容,有些疑惑:“小姐?”

苏阮重新靠回了引枕上,整个人放松下来:“澄儿,你会做糖吗?”

澄儿愣了愣,说道:“会一点,小姐想吃糖?”

苏阮点点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吃些甜的,你去小厨房里做一些,小心别让人知道了,待会儿咱们寻个机会给祖母偷偷送去几块解解馋。”

澄儿顿时心领神会,想起那个为了防着老夫人吃糖,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出现的柳妈妈,她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奴婢做点儿桂花糖?早前李妈妈还存了些干桂花,正好能用。”

苏阮说道:“好。”

……

祁文府是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才又见到橘子的。

小家伙熟门熟路的从窗子外跳了进来,脖子上挂着个绸子包着的小布包,一副累的够呛的模样,“啪叽”一下就瘫在了祁文府身边。

祁文府伸手将东西解下来,让金宝将橘子抱下去吃鱼干,而他则是将小布包打开来,就瞧见里面躺着支发簪。

第319章 鹰骨簪(三)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19章鹰骨簪簪子样式很简单,而且瞧着有些灰扑扑的不甚起眼。

祁文府拿近看了眼,惊讶道:“鹰骨簪?”

他往日里也有几个鹰骨做的手串,鹰骨簪子倒还是头一次见。

祁文府拿着簪子踱步走到一旁,伸手拉开书桌下的抽屉,从里面抽出面镜子里,然后将头上先前的鎏金簪取了下来,换上了这支鹰骨簪。

不比先前鎏金簪显眼,鹰骨簪要低调的多。

祁文府对着铜镜照了照,却是极为满意的道,忍不住笑出声:“还算是有良心。”

“什么有良心?”

“大姑奶奶。”

伴随着外头下人叫人的声音,祁韵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瞧着祁文府脸上的笑容,好奇道:“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祁文府下意识的摸了摸头顶的发簪,眼底笑意更深了些,却也没跟祁韵多说,只是放下铜镜起身道:“没什么。”

祁韵看了祁文府一眼,目光在他头上停了片刻,好奇:“你这是什么簪子?瞧着挺特别的。”

祁文府不爱外饰,平日里身上戴着的饰物大多都是祁老夫人挑选的。

祁老夫人偏爱金玉翡翠,祁文府身上自然也都是这些。

今儿个这簪子瞧着虽然挺好看的,可是不那么鲜亮,一看就不像是祁老夫人会买的。

祁文府嘴角轻扬:“鹰骨簪。”

“鹰骨?”

祁韵惊讶,她也还是头一次见到鹰骨做成的簪子,不由皱眉道:“怎么突然弄了这么个簪子?这骨头做的东西戴在头上多不吉利?”

祁文府引着祁韵走到一旁坐下,闻言道:“有什么不吉利的,老鹰熬骨,物竞天择,而且鹰性傲然,远比寻常的动物更加懂得不飞既死的道理。”

“送鹰骨簪只是代表着在她眼中我像鹰,这是夸赞不是贬损,是好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

祁韵有些皱眉,觉着祁文府这话牵强,却还是抓住了重点:“他?谁呀?”

祁文府扬唇:“一个朋友。”

祁韵却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只是朋友而已,笑得这么灿烂做什么。

祁文府没跟祁韵多解释,只是伸手替她倒了杯茶水放在她跟前,然后说道:“大姐怎么今天回来了?”

祁韵闻言瞬间就将簪子的事情放到了一旁,回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回来瞧瞧你腿好些了没有。”

“再过三天就是婉儿的生辰,这也算是她在府中的最后一个生辰了,等过完年后她就要准备出嫁的事情,所以我想要替她办个小宴,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她这次特地来让我回来问问你,看你愿不愿意去赴宴。”

祁文府闻言惊讶:“她主动提的?”

祁韵点点头:“可不是,她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可是惊讶坏了。”

祁文府打小老成,再加上是祁老夫人的老来子,在府里辈分极高,惯来又喜欢摆着张脸不苟言笑的。

府里的这些晚辈,许多比着祁文府也小不了几岁,甚至老大祁文柏的儿子比他还大上一岁,照理说这般年龄才该玩的到一起,可是偏偏相反,祁文府不爱玩他们喜欢的,而祁文府喜欢的他们又觉着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摸都摸不着。

祁文府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高位,身上自然养成了一股子官威。

哪怕在府中没有刻意摆弄,那些子侄每次见到他时,依旧跟鹌鹑似的。

平日里没事他们几乎都不往他跟前凑,避的远远的。

这次骆婉儿居然主动邀他过去,这对祁文府来说可是新鲜的很。

祁文府想了想,骆婉儿的生辰就在三天后,虽说明宣帝交代了一些事情让他去做,可是那些事情都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大多都要推到年后了。

祁文府说道:“行,你跟她说一声,我到时候会去。”

他琢磨着该给外甥女准备什么礼物,待会儿让金宝去翻翻库房,那头祁韵就笑道:“那行,我待会儿回去就告诉她。”

祁韵喝了口茶,问道:“你腿怎么样了?”

祁文府回道:“早好了。”

祁韵瞧了他一眼:“我听说皇上昨日唤你入宫了?”

祁文府点点头:“嗯,皇上寻我说了些事情,等开春之后,可能要将我从国子监挪一挪。”

祁韵闻言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祁文府一直呆在府中,从最初皇上让他禁足,到后来他自己“告假养伤”,她生怕皇上当真因为这次的事情厌弃了自家弟弟。

可眼下听着祁文府的话,她心里头放松下来。

那国子监的差事祁文府本就不太喜欢,能挪动挪动,也是好事。

祁韵问了句:“是挪回六部?”

祁文府摇摇头:“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不是六部,就是御史台。”

祁韵惊讶出声:“怎么会是御史台?”

祁文府也没瞒着祁韵,只是说道:“先前荆南的事情还有些后续没有查清楚,而且皇上也觉得,御史台那头的监管不到位。如今御史中丞只有林罡一人顶事,皇上觉得御史台薄弱了些,可能会将我调过去填补。”

祁韵闻言顿时皱眉,六部还好,都有实权,也不顾忌着得罪谁,只要好生替皇上办事就行,可是御史台那边却完全不一样。

御史台本就有纠察、弹劾官员,肃正纲纪的职责。

说白了,监察百官,专门揪人小辫子。

往日里林罡可没少上本子弹劾朝中的人,端看他如今既让人忌惮,又不让人亲近,更没多少人愿意跟林家深交的处境就知道,那御史台的活要么不干,要认真去做的话绝对是个得罪人的活儿。

祁韵忍不住说道:“皇上可真会折腾人,说着不罚不罚了,这还不是罚吗?”

去御史台的话,还不如待在国子监呢。

见祁韵满脸的抱怨,祁文府温声安抚着说道:“其实也没有大姐想的那么严重,御史台有林罡在前,皇上就算真让我入内,也只是想要借此去查一些事情,让我更名正言顺些而已。”

“说起来,御史台的事情大多还是林罡主事。”

第320章 放风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20章放风见祁韵还是蹙着眉。

祁文府说道:“大姐别担心了,宫里头旨意未下,这事儿谁也还说不准,保不齐皇上哪天突然就变了心意了。”

“咱们说正事,你且先与我说说,婉儿喜欢些什么东西,我也好替她准备生辰礼。”

祁韵瞪了他一眼:“这算哪门子的正事?”

不过她还是说了句,

“这么大的小姑娘,能喜欢些什么,不就是漂亮新奇的,你也别特意准备了,随便寻点东西送她就行。”

祁文府点点头道:“漂亮新奇的吗……”

这东西他还真有。

骆婉儿生辰这一日,苏阮因为腿脚不便,怕路上耽搁了,就和谢嬛、谢锦月早早出门。

谢锦月练武后手上力气比寻常男子还大,马车到了安远伯府门前时,谢锦月谢绝了旁人帮忙,直接单手便将四轮车从马车里取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又踩着车辕将苏阮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此时安远伯府门前已经来了不少人,见着谢锦月轻巧将苏阮放进四轮车上,脸不红气不喘的模样,都是惊愕的瞪大了眼。

这谢四小姐好大的力气。

“锦月。”

有少年声音传来。

苏阮刚坐稳,抬头就见门前对面的马车下来个圆脸的少女,旁边跟着个俊秀青年。

那青年眉眼清朗,身材精壮,瞧见谢锦月时,眼中亮的吓人。

而圆脸少女与青年有几分相似,却更显活泼,此时见着谢锦月时已经提着裙摆小跑了过来、

她先是跟谢嬛见礼,叫了声谢家二姐之后,然后就转向谢锦月道:“锦月,你不是说你要准备去武院的事情了吗,怎么今儿个也过来了?”

谢锦月瞧见二人时,惯来冷冰冰的脸上融化了许多,带着些亲近道:“我是陪着六妹来的。”

那少女闻言顿了顿,六妹?她可是知道,谢家可没有六小姐的,要真有,就是先前入了谢家的那个苏氏女了。

苏阮之前在宫门前的壮举可是惊呆了不少人,人人都说她胆子比天还大,而且宫门前那一跪,更让人知晓她骨头有多硬。

不少人提起她时,都是又感慨,又佩服,还夹杂着些说不上来的复杂,特别是在她真将薄家、二皇子给拉了下来后,自己从中脱身,不仅没得圣上迁怒,还得了大赏。

对于这个握着个爵位的忠臣遗孤,京中不少人都对她好奇的不得了。

只是苏阮一直对外称病,而谢家也将她保护的极好,所以见过她的人不多。

圆脸少女还是第一次见到苏阮,满是惊讶的看向苏阮,而谢锦月说道:“阮阮,这位是镇国将军府的三小姐齐妍,她旁边的是她二哥齐荥。”

复又对着齐家兄妹说道:

“阮阮我应该不用介绍了。”

齐妍是个自来熟的,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家六妹的名声可大的很。”

她好奇的看着苏阮,原以为能那么莽的领着人去敲登闻鼓、跪宫门,甚至逼得皇上一退再退的女子是个极为厉害的,最差也得像是谢锦月这样,能力举大石动辄揍人的,可没想到居然是个这般瘦瘦小小,瞧着好看的不行的小姑娘。

别说是齐妍,就是齐荥瞧见苏阮容貌时也是惊诧。

任谁都难将这个模样跟软糖似的小姑娘,跟宫门前那个女子联系在一起。

齐妍忍不住问了心里的话:“你满十三了吗?”

苏阮失笑:“我已经十五了。”

“真的假的?”

齐妍惊讶,“你瞧着跟我家小妹差不多大,她今年才十三。”

一直未曾开口的谢嬛在旁道:“苏大人蒙冤后,阮阮先前在荆南受了不少苦,损了身子,所以瞧着格外瘦弱,再加上她的脸显小,所以就看着年幼些,可是她的确已经满了十五了。”

齐妍闻言这才了然,说道:“难怪了,是瞧着瘦弱了些。你这腿伤还没好吗?”

苏阮回道:“还没有,太医说还要再养些时日,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府中待着养伤闷得慌,正巧骆二小姐生辰,我便趁机会央了祖母让我出来放放风。”

齐家兄妹都是被苏阮的话逗笑。

苏阮模样本就占便宜,大大的眼,白的晃人眼的肌肤,一张脸继承了陈氏大半美貌,却又讨巧的没了陈氏的媚色,反而朝着人笑时格外的乖巧。

齐妍顿时觉得心眼儿都软了下来,哪怕第一次见面,却是亲近道:“瞧你说的可怜的,下次你要是再想出来了,就让锦月跟我说一声,我给你家下帖子去,保准让你随时都能出门。”

苏阮闻言笑弯眼:“谢谢齐家姐姐。”

一句姐姐,瞬间拉近了距离。

谢嬛看了眼人来人往的门前,对着几人道:“你们也别叙旧了,我瞧着今儿个来安远伯府的人不少,咱们先进去吧,别堵在人家门前。”

齐妍他们自然没意见,点点头后,谢锦月便推着苏阮朝里走。

安远伯府的下人早前就得了府中主子的吩咐,知道会有苏阮这么个特殊的客人,见着她被人推过来,连忙就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谢锦月拒绝了。

谢锦月轻松抬着苏阮上了台阶,过了门槛,平平稳稳的入了安远伯府。

齐荥慢了一步,走在几人身后,对着谢锦月道:“锦月,我来帮你?”

谢锦月摇摇头:“不用了,齐二哥,你是男子,阮阮是女子,不方便。”

齐荥刚才也只是一时冲动,话一出口其实也知道自己推着苏阮不合适,他可是知道如今苏阮在京中一些人家眼里就跟金饽饽似的,她手里的爵位足以让一些世家也忍不住动心。

他已经快要及冠,府中却未定亲,而苏阮也已经及笄,到了说亲的年纪。

如果他今日真这么推着苏阮出现在人前,到时候哪怕他们之间没什么,怕是落在旁人眼里也会变成有什么了。

齐荥连忙说道:“是我想差了。”

他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不会说话,跟在谢锦月身边走了一会,才又试探着开口:“锦月,我听阿妍说,你过完年就要去武院了?”

第321章 小舅母(一)

去武院的事情虽然没有宣扬,可是齐妍是知道,谢锦月也不意外齐荥知道,点点头:“祖母替我求了院长,让我得以破例入院,年后初八就走。”

齐荥目光微闪,忙道:“初八?这么巧,我也是初八走,到时候我们一起,正好也顺路了。”

谢锦月闻言惊讶道:“你先前不是说你家中已经替你安排了事情,不去武院了吗?”

齐荥说道:“本来是的,只是我觉得我学的还不够,而且我祖父想要直接安排我进军中历练,但是我父亲想要我先参加完年后的武举再说。”

“我和家中商量过了,等武举结束之后,再遵从家里安排,所以年后还是要去武院报道的,而且我在武院那头也还有事情没处理完。”

谢锦月听了他的话也没多想,想着她也是第一次去三青武院,有个人同路也好。

她点点头道:

“那好,等初八那日,我在城门口等你。”

齐荥见谢锦月答应下来,原本内敛的他忍不住咧嘴露出个明显的笑容,撞上自家妹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连忙轻咳了一声,瞪了齐妍一眼,收回目光后跟在谢锦月身边时,又忍不住傻笑了笑。

苏阮被谢锦月推着,自然能听到二人的对话。

感觉到身后齐荥身上掩饰不住的高兴,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记得谢锦云说过,谢锦月曾经揍过齐老将军的孙子,被齐老将军夸赞不输男儿,那个齐老将军的孙子怕就是这个齐荥了。

苏阮转身回头看了谢锦月一眼,却见她一脸如常模样,像是完全不懂齐荥的心思,而且苏阮也看得出来,谢锦月对于齐荥虽然比对旁人亲近了些,可也只是一些而已。

就像是朋友,却也止步于朋友。

苏阮知道谢锦月的心思一直都在建功立业上头,怕是根本就没想过男女情事,而且谢老夫人和吴氏又答应三年不替她说亲。

苏阮不由突然对这位齐家二公子生出些同情来。

谢锦月见苏阮看她,疑惑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苏阮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年后四姐就要去武院了,不知道武院是什么模样,我有些好奇。”

刚巧遇见台阶,谢锦月抬着四轮车跨过后,才说道:“这有什么难的,等我去了武院之后,我写信给你。”

苏阮高兴:“那四姐可要记着。”

谢锦月扬扬唇:“放心吧,忘不了。”

齐荥跟着他们入了安远伯府之后,就跟他们分开,去了外间的男厅,而谢锦月则是推着苏阮,和谢嬛、齐妍一起进了暖阁。

等她们去后,才发现她们虽然来的早,暖阁里却已经有了人,而且其中有几个还是与苏阮算得上是相熟的。

一个是城阳郡主宇文婵,另外一个则是季诏的妹妹季年华。

在她们旁边,还有早前见过的林萱,她身边有个看上去比她小一些的少女,苏阮瞧着也有几分眼熟,见她和林萱眉眼相似,而且又这么亲近的样子,想想怕是林家那位之前跟她一起落水的二小姐林彤了。

上一世的事情太久远,后来林彤因为羞恼一根白绫吊死了自己。

她对林彤的印象只依稀停留在两人都在水里扑腾的样子。

暖阁里为主的少女模样明艳,穿着红狐皮袄,笑起来格外的招人眼球,听见响动朝外看来,见着苏阮他们时连忙起身。

“苏阮来了?”

宇文婵率先开口。

暖阁中的人都是纷纷朝着她们看了过去,等瞧见坐在四轮车上的少女时,里头的那些人面色各异。

这就是苏阮?

那明艳少女走上前,笑着道:“谢二,谢四,还有苏阮,你们来啦?我还想着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阮阮身子不好,我们一早就来了,可没想着有人比我们来的更早。”

谢嬛跟那少女解释了一句后,才低声对着苏阮说道:“阮阮,这位便是今日的小寿星,安远伯府的二小姐骆婉儿。”

苏阮闻言道:“骆二小姐生辰快乐。”

骆婉儿之前听姨母说起苏阮时,就已经好奇的不得了。

他们伯府跟宣平侯府只能说是泛泛之交,她和谢嬛几姐妹也不算特别熟,这次生辰虽然摆了小宴,可是她原是只想邀请几个相熟的好友,却没想着姨母亲自来说,让母亲递了帖子给苏阮。

骆婉儿可没祁韵那般好忽悠,她缠着祁绮许久,才从姨母口中知道,眼前这女孩儿是小舅舅喜欢的人。

骆婉儿从那会儿开始就一直好奇着,能被祁文府放在心里的女孩儿长什么模样,如今瞧见了,她仔细看了看苏阮的眉眼,哪怕自己也长得好看,却依旧觉得与苏阮相比逊色三分。

她太过明艳,眉眼张扬,这种模样其实并不招一些世家之人喜欢,可苏阮这张既美又没什么攻击性,撇开之前宫门前的事情,就算是她瞧见了怕也是会喜欢的。

骆婉儿亲热的拉着苏阮的手,摸到她掌心结痂的疤痕时顿了顿,却半点没有嫌弃的意思:

“我可是早就对你慕名已久,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你也别这么客气叫我什么二小姐了,你唤我婉婉或者婉儿都行,我叫你阮阮可好?”

苏阮被骆婉儿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的有些僵硬,她不喜人碰触,特别她和骆婉儿还是头次相见,她突然这般热情让人不适。

可是苏阮正想挣脱,对上骆婉儿灿烂的笑脸,想起这姑娘也是祁文府的外甥女,又是曾经帮过她的人的女儿,她身形又放松了下来。

骆婉儿自然也能察觉到她的变化,眼底笑容更盛了些,主动上前代替了谢锦月,推着苏阮朝里走。

“你的腿怎么样了?我听小舅舅说你腿伤的挺厉害,他当初只在宫里跪了四个时辰,回去后就养了好些时日,你这在冰天雪地的怕是更厉害。”

苏阮感觉到暖阁里的人都有意无意的朝着这边看过来,显然都对于她的事情有些好奇。

她也没有故意遮掩,直接说道:

“皇上仁慈,之前就派了太医院的人帮忙诊治,我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是还不能下地走路。”

第322章 小舅母(二)

“那太医可有说什么时候能好?”

骆婉儿关心的说了句,在她看来,苏阮得了小舅舅喜欢,那就是她将来的小舅母,虽然年岁小了些,可那也是自己人。

见苏阮诧异看过来,显然对于她的问话觉得突兀,骆婉儿连忙圆场:“我是说翻年之后就要踏青盘了,你要是能赶在那之前就好,咱们到时候还能一起热闹。”

苏阮闻言释然,只是这踏青盘的事情她肯定是赶不上了,倒不是腿脚养不好,而是开春后她便要去荆南。

不过这事儿她也没想着对外说,只是说道:“我也不知道,太医说我伤了筋骨,少说要养上两三个月,至于什么时候能下地走路,得等太医说了算。”

“也对。”

骆婉儿恍然,“你这腿伤的不轻,是得好好养着,太医既然这么说了,那你还是听太医医嘱的好,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儿,将来受苦。”

宇文婵跟骆婉儿关系还算不错,自然知道骆婉儿平日里待人可不是这么亲切的,此时见她围着苏阮转,几乎将满屋子的人都撇在了一旁,她眼底露出些诧异之色。

宇文婵朝着苏阮看过去,开口道:“好了,你这妮子问起来怎么就没个完了?苏阮刚来,你也叫人家喝口水歇一歇。”

骆婉儿瞧见谢嬛和谢锦月诧异的模样,这才反映过来自己热情的有些过头了。

她白了宇文婵一眼,将苏阮推到了自己座位旁边不远,然后说道:“阮阮长得好看,我亲近亲近怎么了,你难道没听说过近朱者赤吗?指不定我还能长好看点……”

宇文婵顿时笑起来:“你这若还要长好看些,旁的人还活不活了?”

季年华也是轻笑道:“婉儿的长相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也就是我们知道你什么性子,要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讽刺我们长得不好看呢。”

骆婉儿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有些歧义,她连忙吐了吐舌头,上前挽着季年华的胳膊娇嗔道:“明知道我不小心说错了话,你们还取笑我!”

暖阁里笑声不断。

安远伯府对于待客之事从不曾怠慢,哪怕只是暖阁之中,地方却也十分的宽敞,往西边便是胡泊,往东是廊桥,可去的地方极多,而且什么都不缺。

这些贵女都是惯会寻乐子的,而且都知道今日是骆婉儿的生辰,应邀而来的又大多都是与安远伯府交好的人家,自然没谁会找不自在,所以暖阁内的气氛很是和谐。

苏阮坐在四轮车上,不时有人过来与她说上几句话。

其中虽有打探之意,可是苏阮总能三言两语的应付过去。

直到林萱带着林彤过来,谢锦月和谢嬛才有些如临大敌的守在苏阮身边。

林萱开口:“苏阮。”

苏阮温和回道:“林大小姐,林二小姐。”

林萱伸手撞了撞林彤的胳膊,林彤脸色有些不自在的抿抿唇,又被林萱轻撞了一下,她才开口说道:“苏阮,谢谢你。”

苏阮愣了下,原还以为林彤是过来找她麻烦的,没成想是道谢的。

林彤见她脸色,不自在的撇开眼说道:“之前在安阳王府的时候,谢谢你替我姐姐解围,没叫她因为我的事情被人欺负,还有诗社和城阳郡主那里,也谢谢你替我和姐姐周全。”

林彤说道这里,面上浮现出些歉意。

“之前贺家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人云亦云那般指摘你和你母亲,对不起。”

苏阮听着林彤的话,见林萱也是面带歉意,她扬唇温软说道:“林二小姐别这么说,贺家的事情我也有错,不该那么冲动与你动手,连累你生了后面那些事情。”

“至于安阳王府的事情,谢家和郭家本就有隙,郭如意若非是针对我和二姐她们,也不会牵扯到了你姐姐身上,我替她解围,便是替我们自己解围,所以你也不必道谢,都是我该做的。”

林彤原本被林萱拉着来道歉时,还担心苏阮会咄咄逼人不肯罢休。

毕竟当初在贺家的时候,苏阮浑身是刺的模样她可还是记得的。

只是她对苏阮是真的感激,要不是苏阮解围,她恐怕还一直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而父亲和姐姐她们也会因她受累,正因为那一日安阳王府里,苏阮托林萱带给她的那些话,才让她想通了一些事情走了出来。

她试着和贺七相处,试着走出房中,她才发现,其实贺七没有她想的那么差,甚至远比她以前见过的很多男儿都要好。

父亲没有放弃她,姐姐她们也依旧护着她,就连外面的那些人,在知道贺七是文亭先生的弟子时,也鲜少有人再指责这桩婚事的不是。

哪怕依旧有那么几个人会闲言碎语,可是她只要自己不放在心上,其实也没什么。

林彤心中感激,再加上林萱劝说,她才寻了机会来跟苏阮道歉。

她原已经做好了会被她为难的准备,却没想到苏阮这么好说话,跟当初在贺家的时候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林彤忍不住道:“苏阮,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苏阮自然知道林彤说的是什么,在贺家的时候,她满怀仇恨,恨不得将自己用利刺包围起来,刺伤所以意图伤害她靠近她的人,而如今是她却已经是经历过一生洗礼,心态不同,自然不同。

苏阮轻笑:“林二小姐不是也变了很多?”

林彤愣了愣,瞧见苏阮弯弯的眉眼,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我们都变了。”

谢嬛站在一旁,见两人和好如初,顿时松了口气:“好了,当初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就好了。”

林萱点点头附和:“是呀,解释清楚了就好。”

最近谢渊和林罡为了查嶂宁的事情本就走的近,林彤和苏阮更有几分不打不相识的意味。

两人化解了先前的误会后,反而亲近了许多,林家姐妹干脆直接留在了苏阮她们身边,几人都是不约而同的没再替先前的事情,反而说起了别的话来。

第323章 撮合

临近午间的时候,祁韵和祁绮才过来。

两人刚一入内,就瞧见的跟人下陆行棋后输了,一边耍赖一边笑得歪倒在季年华身边的骆婉儿。

祁韵眉眼中带着宠爱:“做什么呢,笑得这般开心?”

屋里这些小姐们也都纷纷起身,跟两人见礼。

骆婉儿抬头,瞧见两人时顿时开心道:“娘,姨母,你们来啦?”

祁韵二人跟其他人回礼后,祁韵才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怎么着,见着你的这些朋友,就不待见娘和姨母了?”她说笑了句,才扭头对着其他人笑道:“今天是婉儿生辰,你们都是她请来的娇客,不必这般多礼,随意就是。”

又单独对着宇文婵行了个半礼:

“劳烦郡主跑这一趟了,这丫头性子皮,平日里多得您担待,才能少闯些祸事。”

骆婉儿顿时不依:“娘,我哪有闯祸。”

宇文婵也是笑着回道:“骆夫人可别这么说,婉儿和我投缘,彼此相处着哪有谁担待谁的,正巧着年前在府中闷得慌,能借口出来热闹热闹,还得谢谢婉儿。”

祁绮本就是听门房那头说谢家几个姑娘来了,特意鼓动着祁韵过来这边的,一进暖阁祁韵招呼着其他人,她就在人群里搜索苏阮的下落。

等瞧见坐在四轮车上的小姑娘后,她顿时从头到脚的将人打量了一次。

苏阮很是敏锐,感觉到目光抬头看过去,就见到祁绮正瞧着她。

祁绮见她看过来,却没有上前,只是露出个笑容后就收回目光对着骆婉儿说道:“你小舅舅他们来了,你可要去见见?”

“小舅舅来了?”

骆婉儿下意识的看向苏阮,被祁绮猛不丁的扯了袖子,她恍然之后顿时笑道:“当然要了,小舅舅平日里忙的跟什么似的,明明都在京城,却是难得见上一回,这次他能过来,我可得好好问问他送了我什么礼物。”

祁韵不知所以,只是见着小女儿亲近弟弟,心里也很是高兴:“你呀,你小舅舅不管送了什么,都是惦记着你,你可不许太过胡闹了。”

骆婉儿顿时抱着她胳膊撒娇:“娘,你怎么老是护着小舅舅呀。”

祁韵瞪她:“说的我好像不护着你似的。”

祁绮在旁笑道:“你这可是冤枉了你娘了,你娘知道你喜欢热闹,还特意请了杂耍班子和戏班子过来给你庆生,惠安堂那头已经摆上了。”

骆婉儿顿时惊喜:“真的?”

“这还能有假?”

祁绮嗔了她一眼,拧了拧她的俏鼻:“行了,你小舅舅他们已经去了那头了,你也招呼着你这些朋友过去吧。”

大陈的民风还算开放,也没有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世家子弟玩的好的男女一起设宴并不算是少事,再加上今日能来府上的,大多都是和安远伯府交好,或是和骆婉儿自己交好的朋友,所以听着说要一起看戏,倒也没谁觉得不自在的。

祁韵招呼着暖阁里的姑娘们前往惠安堂,而祁绮和骆婉儿则是慢了一步走在人后。

骆婉儿低声说道:“姨母,你确定小舅真喜欢苏阮呀,她看着好小……”

别说是比她了,就是今日来的大部分的女子瞧上去都比苏阮要大些。

祁绮闻言瞧了眼前面的苏阮,也有些游移不定:“应该是吧。”

她还从来没见过祁文府待别的姑娘有那么特别的,而且苏阮瞧着小,可是她之前已经打听过了,她早在荆南的时候就已经及笄了,只是模样显小了些。

“小舅舅知道苏阮今儿个要来吗?”骆婉儿眼珠子转了转。

祁绮摇头:“应该不知道吧,你娘是拿着你生辰的借口才把人叫来的。”她说完扭头见着骆婉儿的精灵古怪的模样,不由问道,“你想干什么?”

祁绮忍不住道:“我可跟你说,今儿个来的人不少,人多眼杂的,待会儿找着机会让他们多处处也就算了,别的你可别多事,可别自作主张的去搞什么撮合的事情。”

祁绮可还记着祁文府那天跟她说过的话。

她那个弟弟太过较真,不管是在平日里的事情上面,还是在感情的事情上。

他明明对这苏家小姑娘有好感,可是他却不愿意表露,而且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喜欢足不足以让他和这小姑娘共度一生。

祁绮比祁文府看的透,苏阮如今可是香饽饽,虽说那日宫门前的事情太过出格大胆,可是京中不是只有那些老派守旧的人,一些武将世家甚至家风硬朗的人家反而极为欣赏苏阮这宁折不弯的性子。

苏阮自身长得好,又是忠臣之后,手里还握着个能世传的爵位。

祁绮曾经托人偷偷打听过,知道京里头不少人都在暗中念着着苏阮的婚事,要是等着自家那傻弟弟想通了之后再主动去接近人小姑娘,指不定人小姑娘就跟别的人跑了,所以她才想要寻机会让两人多处处。

可是祁绮也不是莽撞的人。

她只是想撮合祁文府和苏阮,可不是坏人名声,自然不会叫他们当众闹出什么事儿来,让小姑娘难堪。

他们祁家可没有强买强卖的事情。

祁绮对着骆婉儿说道:“你小舅面子薄,这苏家小姑娘瞧着软绵可性子也是个不好招惹的,你别好心坏了事情,到时候让你小舅舅招了人家厌烦,坏了他的好事,小心你小舅跟你急。”

骆婉儿听着祁绮的话,先还愣了下,等反应过来祁绮话中意思后顿时嗔声道:“姨母!你都想哪儿去了啊,今儿个可是在我自己府上,我要是真干了什么,丢脸的可是我爹和我娘。”

“我就是觉得,这个小舅母我挺喜欢的,而且我瞧着她性子挺好的,要是小舅真娶了她,跟外祖母肯定合得来。”

祁绮见骆婉儿知道轻重,这才放下心来,抬头瞧着苏阮与谢嬛说话时露出的侧脸,低声道:“可不是吗,我瞧着也挺好的。”

至少比先前那些瞧着祁文府被贬就避之惟恐不及,发达就围拢上来恨不得立刻嫁进府里的莺莺燕燕强的多。

第324章 认怂

谢锦月五感远比常人灵敏,她推着苏阮朝前走时,总觉得身后有人打量她们,那目光虽说没什么恶意,可是对于谢锦月来说,却也足以让她重视。

谢锦月朝着旁边挡了挡,正巧惊动了谢嬛。

谢嬛抬头:“锦月,你怎么了?”

谢锦月抿着嘴唇,低声道:“我总觉得今天这宴赴的怪怪的,那个骆二小姐跟阮阮好像未曾见过面,可是对她却是亲热的厉害,还有那位孟夫人,她从刚才就一直都在打量着阮阮。”

“我方才瞧见她们两一直看着我们这边说话,阮阮,你往日就认识那位孟夫人吗?”

苏阮上一世自然是认识祁绮的,祁家那八年,让她对祁家所有人都不陌生。

可是这一世她是不认识的,而且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她们。

苏阮摇摇头低声道:“没有,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她们。”

谢锦月闻言顿时皱起了眉:“那就怪了。”

无缘无故的,她们好端端的怎么对苏阮这么不同。

谢嬛敲了祁绮那边一眼,见她们已经收回了目光,而且骆婉儿也跑去了祁韵身边跟她撒娇去了,不由低声道:“会不会是因为先前宫门前的事情呀?”

“骆夫人和孟夫人都是祁大人的姐姐,先前阮阮跟祁大人也算是同历生死了,而且这次的事情祁大人为了帮阮阮也是冒了天大的风险的。”

“她们或许是好奇吧,所以多瞧了几眼。”

谢锦月闻言皱了皱眉,想着刚才祁绮和骆婉儿虽然总是看这边,可她确实感觉不到恶意、

苏阮也觉得祁绮和骆婉儿是对她好奇,毕竟之前的事情闹的那么大,这京中对她好奇的人可不在少数,而且上一世她虽然一直跟在祁文府身边,可是跟祁绮也没少打交道。

祁文府这位二姐性子直率,虽然说话直来直去的,可也没什么坏心眼,骆婉儿则是早早就嫁出去了,可也听说夫妻和睦,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苏阮对祁家的人天生就要包容许多,所以开口道:“四姐,你别担心了,二姐说的对,她们或许只是对我好奇罢了。”

“今天来的人里瞧我的人多了去了,给人多看几眼又少不了什么,你别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人在安远伯府里,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最先遭罪的就是他们。”

“骆二小姐又不傻,她不会做什么的。”

谢锦月闻言想了想,觉得苏阮说的有些道理,苏阮是来赴宴的,要真出什么事情,可不就是安远伯府先脱不了干系吗?

她推着苏阮朝前走着,一边低声道:“是我想多了。”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苏阮又还伤着,她总怕再出了什么事情。

苏阮伸手拍了拍谢锦月推着四轮车的手,说道:“别担心,没事的。”

一群人陆陆续续的进了惠安堂里,那里果然早已经摆好了戏台子,先前跟她们分开的齐荥跟其他几个少年人早已经坐在了里面,而人群里头,一身青色锦衣眉眼冷淡的祁文府,还有坐在他身旁摆弄着折扇,指着戏台子上面说着什么的莫岭澜两人格外的显眼。

周围的少年人有好些都是国子监的监生,瞧见祁文府这个祭酒,除了行了个礼外,就都是纷纷退开,几乎没人会凑上前去跟他攀谈。

祁文府其实早想走了的,只是祁绮非得让他留下,莫岭澜又想凑乐子,所以才勉强坐在惠安堂里。

听着上头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还有四周不时投来自以为隐秘的打量目光。

祁文府眉宇间藏了些不耐,正想起身时,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娇笑声。

惠安堂里的人都是回头,那边骆婉儿瞧见祁文府,就快步跑了过来:“小舅舅。”

祁文府起身,却是越过了骆婉儿等人,目光精确的落在了人群靠后的苏阮身上。

瞧见她被人推着的模样,祁文府直接就皱了眉毛。

腿伤还没好,怎么就又出来了?!

卫善不是说过要好生在府中将养,不能着了寒气,这小丫头都当了耳旁风了?

骆婉儿叫了祁文府两声:“小舅舅?”

“你请的苏阮?”祁文府没等她撒娇就直接问道。

骆婉儿愣了下,对上他有些犯黑的脸顿时怂了:“姨母请的。”

祁文府扭头看向祁绮。

祁绮一阵愕然,她没想到自家外甥女这么不顶事,这才刚一见面就干脆利落的把她给卖了。

她忍不住瞪了骆婉儿一眼,扭头对上祁文府幽黑的眼时,一时间有那么些尴尬。

眼见着后面那些人都跟了上来,祁文府只是给了她一个“你最好想好待会儿给我个解释”的目光后,就收敛了情绪。

对面城阳郡主几人走的慢些,没听清楚祁文府三人刚才的对话,见到他时纷纷行礼:“见过祁大人。”

祁文府摆摆手:“郡主,诸位小姐安好。”

城阳郡主笑着道:“祁大人可是稀罕人,往日里谁家的宴会上都少瞧见你,还是婉儿面子大,能叫得您过来。”

祁文府脸上的笑既有礼却又不算特别亲近:“郡主说笑了,我只是喜静,平日才少去各府走动,今日婉儿生辰,我这个做舅舅的怎么都要来的。”

祁文府说完后,旁边的莫岭澜就笑道:“小婉儿,你这是只看得到你家舅舅,瞧不见旁人了?”

“我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半晌了,都不见你招呼一声,亏得我还费尽心力的替你寻了礼物,我瞧着这礼物我还是带回去得了……”

“莫大哥!”

骆婉儿连忙叫了声,然后娇嗔道:“送出来的东西哪还有收回去的?”

莫岭澜拿着扇子敲了敲她脑门,顺势将礼物盒子递了过去,然后道:“说了多少次了,叫叔叔,你唤子嵘舅舅,唤我大哥,那我岂不是平白比他矮了一截?”

骆婉儿闻言却只是抱着礼物盒子白了她一眼。

祁文府算起来也没比她大上几岁,可是辈分在这里放着,她只能叫舅舅。

可莫岭澜再跟祁文府交好,他那张嫩面皮却是摆在那里,让骆婉儿唤一个才二十出头的人叫叔叔,她可叫不出来。

第325章 老大不小

有莫岭澜的加入,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城阳郡主等人也是认识莫岭澜的,便起哄者要看莫岭澜送的东西。

骆婉儿也不小气,征询了莫岭澜的意见,见他不在意后就当众拆了开来。

莫岭澜送的是一件琉璃跑马灯,上面看着晶莹剔透的,琉璃镜面里头还有着不少色彩鲜艳的颜色组成的花鸟鱼画儿,哪怕此时还是白日里,可是当骆婉儿让人将灯挂着旋转起来时,却依旧能看到上面琉璃反射的五光十色,极为好看。

“真漂亮。”

谢嬛忍不住说道。

谢锦月惯来不爱这些东西,也不得不承认这灯的确是好看。

祁文府打从刚才开始,心神就一直有大半落在苏阮身上,见所有人围着骆婉儿瞧那琉璃灯,谢嬛和谢锦月也稍稍离开了些,他这才走到了苏阮身边。

瞧见小姑娘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琉璃灯,祁文府突然开口“想要”

苏阮闻言回头,见是祁文府有些诧异。

见他抬了抬下巴指向琉璃灯,她才明白他刚才那句“想要”是什么意思。

苏阮摇摇头“不想。”

“我瞧你看的目不转睛的,以为你喜欢。”祁文府诧异。

苏阮说道“是挺喜欢的,不过是喜欢它的价钱。”

她压低了声音,怕饶了前头骆婉儿等人的兴致,低声道“据我所知,咱们大陈现如今还没有能造琉璃的厂子,这东西十之**是泊来货,我瞧这里头的花样都是新描的,怕是琉璃灯弄来之后还让人改装了才成了现在这样子。”

“这么一盏只能瞧瞧的跑马灯,没个千八百两银子怕是弄不回来。”

莫岭澜家中家财丰厚,这盏琉璃灯光只是上头那层琉璃就不知道得花费多少,再加上其中的心思,哪怕苏阮不务民事也知道这东西有多贵。

花这么多银子,弄个摆件儿回来。

是排骨不好吃还是肘子不好啃

苏阮又不傻,要这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干什么

或许她意思太明显,黑溜溜的眼里清澈见底,毫不遮掩的将心里的话摆露了出来。

祁文府哪怕知道场合不对却也依旧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小丫头的心思总是这么出人意表。

莫岭澜扭头就瞧见祁文府脸上的笑,顿时跟见了鬼似的,他从前面一团闹腾腾的小丫头群里脱身出来,凑到祁文府身边“哟,这不是小阮阮吗今儿个可真巧,没想着你也来了。”

说完他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看着祁文府。

他就觉得奇怪了,往日里祁文府可从来没给府里小辈过生辰的习惯,怎么这次这么主动了,感情是心上人也来了

祁文府满是警告的瞪了莫岭澜一眼,让他别乱说话。

苏阮却是露出个浅浅的酒窝“莫大人。”

“叫什么大人啊,多生疏。”

莫岭澜摆了摆扇子“你跟子嵘都这么熟了,你唤他一声四哥,叫我莫大哥就行了。”

他说话间挤了挤眼睛,

“说起来你和子嵘可真有缘分,这段时间子嵘一直赖在府里不肯出来,谁叫都不肯挪动他的乌龟窝,今儿个难得一出来就遇见了你,要不怎么说有缘千里来相哎哟”

祁文府一脚踩在莫岭澜的鞋面上,疼的他险些岔了气。

苏阮被莫岭澜的话逗笑,她倒没有朝着其他方面去想,只以为莫岭澜在开玩笑。

上一世她在祁家的时候,莫岭澜也没少逗弄她。

她那时是“哑巴”,不能开口说话,祁文府又总爱带着她行走,偏偏还不娶妻,莫岭澜没少笑话他们两人,说祁文府不娶媳妇是因为喜欢她这个丫环。

要不是苏阮知道莫岭澜说话不着调,祁文府也不喜欢她,她怕是都能当了真。

对着莫岭澜这熟悉的调笑,苏阮半点不恼,只是凑趣的说道

“那照着莫大哥这么说,今儿能来这儿的姑娘岂不是都和四哥有缘了要照这节奏,指不定咱们用不了多久就能喝上四哥的喜酒了,到时候四哥可别忘了叫上我。”

祁文府脸色微黑“没喜酒。”

苏阮笑着道“我知道我知道,四哥现在没喜欢的,不过你也该多瞧瞧。”

“四哥也老大不小了,你看今儿个来的这些小姐环肥燕瘦,温柔的大方的明艳的都有,你若是瞧上了,让骆夫人出面替你说和,保准能抱得美人归。”

祁文府“”

咬牙切齿。

“你倒是对我的婚事上心。”

祁文府牙根儿咬的生疼,什么叫老大不小,她这是嫌隙他老了

苏阮莫名,扭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很正常吗”

祁文府恶狠狠的瞪了眼莫岭澜。

莫岭澜瞬间有种搬着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寻常小姑娘被这般笑话笑话,不是该害羞脸红吗

怎么搁在苏阮这里却变了样

她这话说的,感觉比他还熟练,要不是知道这小姑娘年岁不大,他都要以为这是情场老江湖了。

小姑娘要是开了窍,他取笑两句还能促进人感情。

可这苏阮明显还没开窍,他总觉得待会儿出了这安远伯府的大门,他会被自家兄弟打死。

祁绮一直偷瞧着这边,自然没错过三人的话,她看着自家弟弟僵青僵青的脸,险些喷笑出声。

祁韵扭头看了眼憋笑憋得快都成筛子的妹妹,皱眉“你怎么了”

“没,咳咳,没什么”

祁绮怕被祁韵瞧出来,连忙拉着她的手上前对着那帮围着琉璃灯看稀奇的小姑娘说道“好了,这走马灯回头再慢慢看,该点戏了。”她取了册子递给骆婉儿笑道

“小寿星,今儿个你生辰,你来点吧。”

骆婉儿翻了翻,目光落在其中一出剧目上,眼珠子一转“上次出去的时候听了西厢记,只听了一半儿,结果有事匆匆回来了,今儿个都是相熟的也不必那么多顾忌,不如就接着听吧。”

“就这出,张生害相思。”

祁绮“噗”

祁文府“”

莫岭澜迎接死亡目光“”

不是我

我没有

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326章 大尾巴狼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26章大尾巴狼苏阮不知所以,莫名看着几人。

祁文府狠狠瞪了莫岭澜一眼,大有他再敢开口乱说一句话他就死定了的意思。

祁绮见着祁文府黑着脸的模样,也怕真惹恼了他,连忙上前走到骆婉儿身边说道:“小丫头家家的看什么西厢记,也不嫌害臊。”

“今儿个是你生辰,我觉得八仙闹寿就挺有意思的,听这个。”

骆婉儿被自家小舅眼刀子剐过,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逗弄他,忙顺着祁绮搭的梯子就赶紧下,忙点头道:“好,听姨母的。”

祁文府他们动静本就不大,也没引多少人注意,等高台上唱起了戏后,人群里的注意力就被拉到了戏台子上。

祁文府便寻了机会走到祁绮身边,面无表情的道:“二姐,出去聊聊?”

祁绮只觉得后脖颈有些凉,讪笑:“不用了吧,外间天寒地冻的……”

“我觉得用。”

祁文府眼神直直的望着她,“咱们姐弟也有好些天没见了,我有事情要跟你叙叙旧,二姐不肯跟我说话,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与我独处吧?”

祁绮:“……”

出去就出去,谁怕谁呀?

祁绮跟着祁文府出去时,满眼哀怨的看了眼骆婉儿。

骆婉儿目不斜视的望着戏台,心里叫了声阿弥陀佛。

死道友不死贫道,她可不敢去对着小舅舅那张脸,不然夜里肯定得做噩梦。

祁文府领着祁绮走到廊外,离惠安堂有些距离后,他才沉着脸说道:“二姐,你忘了你那天答应过我的事情,为什么告诉婉儿,还让她跟着一起起哄?”

“我哪有……”

祁绮原是想要推脱一句,说骆婉儿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凑巧,可是对上祁文府的目光,她狡辩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口,知道今儿个这一遭她怕是推不过去。

祁绮只能改口说道:“好吧好吧,是我说的,可也是婉儿那丫头太缠人了。”

“我想着你不是喜欢那苏阮吗,就借口想要让她来赴宴然后能好好瞧瞧她,结果婉儿非得追根究底,我被她缠的没办法了才告诉她的。”

祁文府皱眉:“她身体没好,你们做什么请她过来?”

祁绮说道:“哪儿就没好了,我瞧着小姑娘恢复的挺好的,而且刚才婉儿也问过了,她只是腿脚还不能下地走路,其他的都不甚要紧了。”

见祁文府眉宇间依旧不满。

祁绮忙继续道:“你就别操心了,今儿个知道苏阮要来,婉儿将生辰宴上所有的安排都放在了屋里,那在外头赏梅赏雪的一个没有。”

“我知道你心疼那小姑娘,可是她将来要留在京城里,总是要出来见人的,更何况之前荆南的事情闹的那么大,京中对她好奇的人数不胜数,她总不能一直窝在谢家之中,任凭外头的人随便臆测于她吧?”

“我们也是好心,想要让她趁着机会多出来走动走动,而且也能让你寻些机会跟那小姑娘多处处,我有分寸的,闹不出什么大乱子。”

祁文府听着祁绮的话,眉宇间的神色这才松泛了一些。

祁绮见他脸色和缓下来,忍不住说道:“不过老四,有句话我得跟你说说。”

“你如果真喜欢那小姑娘,可别在顾着你那什么感觉不感觉的,那小姑娘可不是什么无人问津的人,她如今在京中的行情可是好的很,光我知道想要跟她结亲迎娶她入府的就有好几家,还不算那些觊觎着她手里头爵位的人。”

“这段时间谢家的门槛都快被媒人给踏破了,只是谢家一直以她伤重未愈未曾让她跟那些人见过面,可是今日之后,怕是邀约她的帖子能堆满了她案头。”

“你也知道京里头有些人家,那光明正大跟谢家说媒的也就算了,可有些人却不是那么讲规矩的。”

“这世间男色出众的不少,苏阮毕竟还是小姑娘,又未曾经历过情爱之事,这若真是被有心人接近之后三言两语给哄了去,到时候你再想要娶人家可就难了。”

祁文府闻言下意识的不喜,沉声道:“她没那么蠢。”

祁绮扬扬眉:“这可说不定,这再聪明的女孩儿,一旦有了意中人后,那再强硬再精明的性子都能化成了水儿。”

“一物降一物,你瞧瞧谢家那老太太,还有咱们母亲,当初多强硬的人,遇着喜欢的哪还顾得着其他的,你也别跟我嘴硬,要真有那么一天,苏阮被人抢走了,你可别后悔。”

祁文府动了动嘴角,眼瞅着祁绮走了,他在外站了片刻,才返回了惠安堂里。

他原想着,苏阮跟寻常的小姑娘不同,她眼光高,性子要强,而且又经历了旁人不曾经历的磨难,一般的少年人哪能入得了她的眼,可谁知道迎面而来的一幕,就如同一巴掌狠狠朝着他脸上扇了过来。

只见得苏阮身边坐着个笑容阳光灿烂的锦衣少年,那少年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模样甚是清俊,跟苏阮说话时微低着头,从他这方向看过去时像是两人靠的极近。

祁文府进来时,两人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那少年耳朵微微泛红,而看向他家小丫头的目光之中带着欣赏、倾慕,还有一丝丝的疼惜。

祁文府只觉得心头微紧了紧,突然想起刚才祁绮的话来,不由暗道一声乌鸦嘴。

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大尾巴狼崽子是哪儿冒出来的?

这大白菜都还没养水灵,他自己都没舍得吃,居然还真有猪惦记上了?!

苏阮是认识季诏的。

季诏是个极为善谈,又懂得体贴旁人的少年,上次在梨园春时两人就曾经见过,而且后来出了荆南的事情时,季诏也曾托谢青珩送过一些珍贵的药材给她。

谢青珩和季诏关系极为要好,所以苏阮对着他时也没什么防备。

眼见着玩笑了一句,季诏便红了耳朵,苏阮诧异:“季大哥,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季诏连忙摆手:“没有,我没事,可能是这里太闷了吧。”

他举手作势扇了扇风,见苏阮直溜溜的眼眸看着他,他有些羞赧的转了话题:

“对了,我听青珩说你之前得了女院的名额,开年后便能入女院学习,我妹妹年华也在女院之中,到时候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问她…”

苏阮闻言正想回话,不曾想一道阴影笼罩在她身上。

祁文府站在苏阮身旁,凉飕飕的说道:“她年后恐怕去不了女院。”

第327章 顺毛

“祁祭酒?”

季诏神情有些错愕。

苏阮茫然抬头,就见祁文府从她身后走上前来。

祁文府直接坐在了苏阮身旁,淡声道:“不是说看戏,怎么跟季公子聊上了?什么时候认识的?”

苏阮觉得祁文府语气有些怪怪的,倒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道:“之前大哥带我去梨园春的时候,跟季公子见过一面,季公子只是过来问问大哥的事情。”

季诏有些皱眉的看着十分熟稔的二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先前他也听说过祁文府和苏阮的事情,知道苏阮的父亲能够沉冤昭雪,其中功劳最大的就是祁文府。

季阁老后来还曾感叹过,若非是祁文府不要命的在朝中追着明宣帝一再逼迫他严审此事,这桩事情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怎样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想要让皇帝认错,哪有那么容易。

季诏也是佩服祁文府的,毕竟没几个人有他那般胆子,敢在帝王盛怒之下还一意孤行,只是瞧着祁文府和苏阮熟稔的模样时,他却心中一咯噔。

季诏勉强笑道:“祁祭酒,不知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阮阮怎么去不了女院了?”

祁文府从季诏嘴里听到“阮阮”二字,眼神微凉了些,下一瞬就说道:“她年后要随我一同去荆南,自然去不得女院,季公子的好意,阮阮怕只能心领了。”

季诏惊愕的看向苏阮。

苏阮也还是刚知道祁文府也要去荆南的事情,同样惊讶的睁大了眼:“你也要去荆南?什么时候的事儿?”

祁文府嘴角带着三分笑:“刚定下来没多久,你也知道皇上对荆南的事情一直挂心,而且这次在荆州城里修建忠烈堂的事情皇上十分看重。”

“他本想亲自前去荆南一趟,可是朝中的事情无法脱身,便让我替他走这一趟。”

苏阮听着祁文府的话若有所思。

明宣帝能够下旨修建忠烈堂,替苏宣民等人平反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了,亲自前往荆南什么的,苏阮根本就不相信,不过他突然派祁文府前往荆南,难不成是荆南那边还有什么线索?

嶂宁之前屯兵的事情尚未查清,祁文府被召入宫后,明宣帝就下旨让他代天子行前往荆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苏阮心中痒痒,想要再问,可是顾忌着身边还有个季诏,只能暂时压了下来。

祁文府见她一副想问又不能问的模样,眼底笑意深了些:“先前皇上就准了你荆南之行,正巧我也要去,皇上担心你一人独去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就下旨让你我同行,到时候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苏阮对于和祁文府一起去荆南不置可否。

她跟祁文府单独相处的时日足足有八年,不过去一趟荆南而已,倒也没什么奇怪。

再说祁文府这一趟十之八九是替明宣帝查屯兵后续的事情的,就算是祁文府不说,她也要想办法跟他同路的,如今有明宣帝亲自下旨,倒也能光明正大,不必怕人猜忌。

苏阮想到这里,抿唇露出个笑:“那你什么动身?”

祁文府开口:“看你。”

“卫太医说你身子恢复的还不错,等年后让卫太医替你瞧瞧,他若说你能走了,我们便启程,正好我也要准备一些东西,左右也耽误不了几日。”

苏阮也知道,她身子要是不好,别说是祁文府不乐意带着她这个累赘,就是谢老夫人他们那里,怕是也不会同意让她出府。

别的不说,她总不能坐在四轮车上,让祁文府推着她去荆南。

苏阮点点头道:“我会尽快养好身子,不耽误你行程。”

祁文府拍了她脑袋一下,轻笑:“你我之间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你也别逞强,要是让我知晓你为了去荆南就不顾太医叮嘱,到时候我就跟陛下请旨将你留在京中,一个人去荆南。”

见苏阮皱着小脸瞪他,祁文府喉间溢出笑。

“大不了你要真开春了还走不了,我推着你就是。”

苏阮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别动手动脚,打蠢了。”

季诏原本还在一旁想着插话,可是荆南的事情他根本不知晓缘由,贸然插嘴只会惹人笑话,而且他也感觉出来了,祁文府好像有些针对他。

季诏又不是什么蠢人,哪怕刚开始不知晓,这会儿也能猜到祁文府对苏阮存了心思。

他直盯盯的看着祁文府刚才自然的拍打苏阮头顶的手,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突然开口道:“阮阮,你去荆南的事情,青珩他们可知晓?”

“荆南山高水远的,你一人前往会不会太危险?祁大人虽然同行,可他奉了圣命,终究要顾着自己的事情,不如我借几个侍卫给你随行保护,若有什么危险也能从旁策应一二。”

苏阮正想说不用了,祁文府就开口:“阮阮身边如果缺侍卫,谢侯爷他们自然会派人。”

季诏看着祁文府:“我在问阮阮。”

季诏扭头看着苏阮,殷切道:“阮阮,我姑母家也在荆南附近,离荆州不算远,到时候你去荆南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也可以去找我姑母他们帮助,我会提前跟姑母他们说一声。”

苏阮隐隐觉得季诏和祁文府之间有些剑拔弩张的,她连忙说道:“多谢季公子了,那护卫就不必了,皇上和侯爷都会派人随行保护,至于你姑母那里,到时候若有需要,我定会叨扰。”

季诏见苏阮没有完全拒绝,这才高兴的咧嘴一笑,有些得意睨了眼祁文府。

祁文府凉飕飕的道:“季公子真是热情。”

季诏占了便宜,也没理祁文府。

他瞧出来祁文府的心思后,哪还将他当祭酒看,直接跟苏阮说了会儿话后,就被与他交好的几个公子哥拉走。

季诏走后,苏阮才好奇的看向祁文府:“季诏招你了?”

祁文府皮笑肉不笑:“没有。”

没有才怪了。

苏阮翻了翻眼皮,这人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要不是针对季诏,他哪能做刚才那种没风度的事情。

祁文府看着苏阮那模样有些气,忍不住道:“你作什么答应季诏他姑母的事情?”

苏阮奇怪:“答应怎么了?”

祁文府看着她:“你觉得我护不住你?”

苏阮有些莫名:“什么跟什么。我答应季诏,又不代表一定会去,而且他也是一片好心,总不能拂了人好意吧?”

苏阮说道这里压低了声音。

“再说你这次去荆南,表面上是为了忠烈堂的事情,可是十之八九是为了替宫里头查屯兵后续的事情吧?”

“此事牵涉颇广,那幕后之人又一直未曾露面,谁也不知道咱们去了荆南会遇到什么,留条退路总是好的。”

“季家家世清白,季阁老老成持重,又秉性正直,断然不会掺合薄家的事情,季诏的姑母虽然远嫁,可是想来以季家家教,应当也算是不错的,要是咱们真在荆南遇到什么麻烦,指不准到时候这后路能救命的。”

祁文府原本还有些不满的心情,因为苏阮口中“咱们”二字瞬间被取悦。

他眉眼间的阴郁瞬间消散,看着苏阮时,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道:“咱们?”

苏阮诧异:“不是咱们还有谁?难不成你这次去荆南还有别人同路?”

祁文府被她看着只觉得像是猫爪子挠了挠,唇边的笑意半点没掩饰:“没,就咱们。”

苏阮见他突然又笑了,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这人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的。

祁文府却不以为意,刚才季诏出现他还满心的不快,可是这会儿却因为苏阮一句话立刻就顺了毛,他端着桌上的茶盏倒了杯茶水递给了苏阮,笑着道:“上次给你的糖好吃吗?”

苏阮想起那包牛皮糖,扯扯嘴角:“还行。”

祁文府笑道:“你送的簪子我很喜欢。”

苏阮朝着祁文府脑袋上看了一眼,之前她就发现祁文府发上带着的鹰骨簪,点点头:“看出来了。”

她想了想,祁文府其实一直待她都挺好的,这一世帮她爹平反,上一世又有教导之谊,如今难得跟她说喜欢的东西,她总要表示一二。

苏阮随口说道:“你要是喜欢的话,回头我问问宝月楼还有没有鹰骨做成的簪子、手串,到时候送你。”

祁文府笑意深了些:“一言为定,我可等着。”

苏阮白了他一眼,直接抱着茶杯朝着戏台子上看去,而祁文府不以为意,抬手摸了摸发簪,不明所以的笑了起来。

惠安堂里虽然热闹,那些相熟的也是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闲聊着看戏,可是依旧有不少人留意着苏阮。

先前季诏过去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惊讶,后来祁文府也过去了,朝着那边打量的人就更多了些。

只是顾忌着场合,大家的目光终归还是含蓄的。

谢锦月和谢嬛则是直白了许多。

谢锦月被齐妍拉着跟人说笑,扭头看见苏阮和祁文府在一起时,不由皱了皱眉头。

谢嬛则是跟两个相熟的小姐妹说话,扭头看到祁文府摸簪子的动作时神情一怔。

她怎么觉着,那簪子有那么些眼熟?

第328章 为什么帮她?

小宴过半的时候,苏阮才见着了安远伯骆帛蘅。

骆帛蘅性子上算得上是个老好人,与谁都是笑脸相迎,骆婉儿的明艳大多是随了她母亲祁韵,反倒是骆帛蘅长着一副白面馒头似的胖乎乎的脸,笑起来还能隐约见到脸上的褶子。

骆帛蘅极为疼爱骆婉儿,对着爱女时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苏阮见着骆婉儿抱着骆帛蘅胳膊撒娇,嘴边也是带了笑。

祁文府在旁见苏阮一直看着骆帛蘅,不由问道:“你认识安远伯?”

苏阮顿了顿:“不认识,只是之前听侯爷说起过他,侯爷说安远伯是个老好人,最是见不得人受过,而且还喜欢助人为乐……”

“嘁。”

莫岭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两人身旁,来时刚巧就听到了苏阮的话。

他直接一屁股坐在苏阮左手边,撇撇嘴说道:“你可别被安远伯这幅白面馒头似的样子给骗了,世家里头除非是独苗苗一根长大,不需要争抢算计什么都能握在手里的,不然哪儿来的什么老好人。”

见苏阮不解的看着他,莫岭澜敲了敲扇柄。

“你可知道安远伯是府里的庶出,你说他要只是个老好人,当初怎么从一个庶出子越过那好几个嫡出公子,承继了他爹的爵位的?”

“子嵘他大姐最早的时候说亲的可不是安远伯,对方家里头远比安远伯家世要高,可后来还是嫁进了安远伯府,我听说安远伯没少动心思。”

莫岭澜说完后转了转扇子敲击着掌心总结:

“要我说啊,这安远伯就跟你差不多,瞧着软绵圆滑好欺负,可实际上就是白面表皮儿芝麻馅,心里蔫儿坏。”

“他可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受过的老好人……”

祁文府直接横了莫岭澜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儿还是安远伯府呢,他就这么编排那姐夫,虽然说的是真的,可要是让他姐姐听到了像什么话?

莫岭澜撇撇嘴收了声。

祁文府见苏阮若有所思的样子,到底还是说了句:

“我姐夫算不得恶人,对我姐姐也很好,可要说是好人,还真扯不上。”

骆帛蘅要以好坏来论的话,他更偏向于利益当前。

他对祁韵是真的好,而且因为爱重祁韵,平日里行事也偏向祁家的人,可是对于除了祁韵母子还有祁家人以外的人,骆帛蘅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人。

他能与你说笑,与你吃酒,看着跟你无比亲近。

可要是没有足以让他动心的利益,想要他帮你做点什么,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说白了,骆帛蘅就是个极为现实的人。

祁文府简单两句话说了之后,才对着苏阮道:“谢侯爷是军伍中人,看人向来简单,谁在他眼里怕都是好人。你往后少听他的,若有什么人不清楚的来问问我,免得被误导了。”

荆南的事情没完之前,苏阮势必还会接触朝中的人。

不管对方是有意无意,还是心怀叵测的,一些事情都避免不了。

祁文府想着,等回头他得找个机会,将京里头一些可能会跟苏阮有所接触的人列个册子,将人品性情都写下来让她好好看看,免得谢渊那莽夫回头左一句好人,又一句良善,忽悠的苏阮忘了防备,到时候一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苏阮听着两人的话却是愣住。

骆帛蘅如果真像是祁文府说的这样,那上一世他怎么会突然出手帮她?

当时苏阮被祁文府赶出祁家,身份暴露,处境艰难,是骆帛蘅出手相助,才免得她遭那不断涌上来的麻烦,帮她平稳渡过了最初那段时间的艰难。

直到她入朝之后,骆帛蘅才从她身边淡去,渐渐不与她往来。

她后来曾经问过骆帛蘅为何帮她,骆帛蘅说他们在祁家有过几面之缘,而且她曾帮他找到过一个坠子,那是祁韵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所以他欠她一个人情。

她也曾打听到的骆帛蘅为人良善,向来乐于助人,便也没再多想,后来哪怕她跟祁文府闹的天翻地覆,甚至反目成仇,她也从未曾动过安远伯府半点,甚至将他们纳入羽翼之下一直小心护着。

可如今祁文府却告诉他,骆帛蘅向来利益当前。

如若他是这种人,那他上一世为什么会突然出手帮她?!

帮一个被赶出祁家,甚至跟祁文府结仇,一副老死不相往来架势的人?

“阮阮?”

祁文府见苏阮脸色不对,唤了她两声,见她眼中有些茫然,担心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阮摇摇头,抿了抿嘴角:“我没事。”

没事才怪。

祁文府见她刚才还笑容满面,这会儿却是脸色微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担心她是腿伤复发了,不由低声道:“是不是腿疼?”

祁文府看了眼前头热闹的骆婉儿等人,对着苏阮道:

“今儿个的小宴也已经过半,你也道了贺送了礼了,没必要久留,要是腿疼的话你就先回去,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情了,我让人去唤谢二小姐她们过来?”

苏阮此时心里有些乱糟糟的,闻言没有第一时间表态。

祁文府就当她答应了,连忙伸手招了招,唤过一旁安远伯府的丫环。

“四爷。”

祁文府道:“去唤谢二小姐和谢四小姐过来,就说苏小姐身子不爽。”

那丫环看了眼苏阮,连忙应了一声后就转身朝着谢嬛二人那边走去,不过一小会儿,谢嬛和谢锦月就撇下了刚才说话的小姐妹快步走了过来。

两人一过来,就瞧见苏阮脸色果然不大好。

谢嬛连忙蹲下急声道:“阮阮,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锦月连忙拭了拭苏阮额上的温度,又摸了摸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道:“阮阮,是不是腿又疼了?”

苏阮见两人着急的模样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我没事。”

“怎么没事,瞧你方才脸都白了。”

谢锦月皱眉说完,便开口道:“反正小宴已经差不多了,我去跟骆二小姐和骆夫人她们说一声,咱们先回府去吧。二姐,你看着阮阮,我去跟骆夫人他们说一声。”

第329章 不要脸的

谢嬛连忙叫住了谢锦月,“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提前离席,本就失礼。

苏阮虽然身子不好占着理,可终究有些败人兴致。

谢嬛怕谢锦月性子太直不会说话,便想着跟她一起过去,她扭头看了眼苏阮,低声道:“阮阮,我和锦月去去就来。”复又看向祁文府,“祁大人,麻烦你帮我们看着阮阮一些,我们马上就回来。”

谢嬛也是担心苏阮,本来按理说今日赴宴的事情她们就不该来的,是苏阮一直坚持着,而且骆婉儿又是祁文府的外甥女,她们才走了这一遭。

如今事情了了,自然是苏阮的身子要紧。

祁文府点点头后,谢嬛和谢锦月就匆匆离开。

苏阮瞧着她们背影,忍不住道:“我真没事。”

她不过是晃了会儿神,怎么就闹到要提前走了?

祁文府也想像谢锦月那样,伸手探探苏阮额间,却也明白这动作太过亲密了些,他只是沉着眼看着苏阮的脸色问道:“什么没事,方才见你脸色都白了。”

苏阮有些无奈,她脸白是天生的,再说卫善都说她气血两虚,身子亏损,在将身子养回来之前,脸色比寻常人苍白些也是正常。

只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地步,瞧着谢嬛和谢锦月已经和祁韵他们说上了话。

苏阮也歇了继续留下来的心思。

算了,反正说都说了,回去就回去吧。

苏阮趁着谢锦月她们还没回来时,扭头对着祁文府说道:“祁四哥,之前我去见荆南那些人的时候,听他们说你将宋老爷子的孙儿留在了身边,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见见他。”

祁文府说道:“我替他寻了先生,把他送去了李家学堂那边进学。”

“等过年吧,到时你身子好些了,先生也给他放了假,我就带着他去见你。”

苏阮听着祁文府替那孩子安排好了一切,心中放心下来。

李家学堂在荣华坊那边,谢青珩和裴耿他们早前也曾在那边进过学,祁文府能将宋老爷子的孙儿送进去,足以见是用了心思的。

苏阮正想跟祁文府再说句什么,那头听闻苏阮身子不舒坦的祁韵和骆婉儿就已经走了过来。

骆帛蘅也跟在她们身旁,瞧见苏阮的时朝着她点了点头。

苏阮对着骆帛蘅时,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倒是祁韵和骆婉儿关心的问了她几句之后,半点没怪罪她要提前离开的事情,反而对于让她带伤前来赴宴生出满满的歉疚来。

祁韵亲自过来命人送了苏阮几人出府,等回了府里时才听人说起,祁文府和莫岭澜也跟着一道走了。

祁韵有些惊讶:“子嵘什么时候走的?”

骆帛蘅替她拂了拂发:“就是刚才,你送那谢家小姐出去的时候,他跟我招呼了声,带着莫岭澜也走了。”

祁韵皱了皱眉,想起刚才祁文府跟苏阮在一块儿的情形,忍不住道:“你有没有觉得,子嵘和那位苏小姐……有些怪怪的?”

骆帛蘅看她:“什么怪怪的?”

祁韵迟疑:“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他好像跟苏阮有些太过熟稔了,而且小妹和婉儿今儿个见到苏阮时也是奇奇怪怪的,我总觉得她们好像有什么瞒着我。”

骆帛蘅拍了拍她的手,失笑:“什么奇奇怪怪的,你妹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有什么事儿还能瞒着你不成?至于婉儿,她就是喜欢凑热闹罢了。”

“先前宫门上的事情闹的那么大,她对苏阮好奇些也正常,而且子嵘跟苏阮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两人比旁人熟悉些也没什么不对的,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是吗……”

祁韵有些喃喃,她怎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骆帛蘅目光闪了闪,想起祁文府离开时交代的事,低笑着摇摇头:“行了,你就别瞎想了,要真有事也是好事。”他随口说了句,在祁韵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对着她道:

“里卖弄还有那么多客人在呢,先回去吧。”

祁韵没留意骆帛蘅那句“好事”,只是想起惠安堂里还有那么多客人,便抛开了心中的疑虑点点头道:“好。”

……

苏阮被谢锦月抬上了马车之后,心里却还是在想着安远伯府的事情。

如果骆帛蘅并非是主动帮她,那十之八九是受人所托,可他若是真像莫岭澜所说,是个利益当前之人,寻常一些小恩小惠怎能说动他在那种时候冒险替她担保,甚至在她入朝之后最为艰险的那段时间暗中回护?

苏阮隐隐猜到,能让骆帛蘅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

祁文府。

可是,祁文府为什么帮她?

那时候是他亲自将她赶出祁家的,他们甚至吵得不可开交,她失手伤了祁文府,祁文府也打了她两巴掌,他既不理会她生死,又何必让骆帛蘅暗中帮她?

苏阮眉心紧蹙,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膝上的薄毯。

谢嬛突然道:“阮阮。”

苏阮想着心事没回应。

“阮阮!”

谢嬛声音大了几分,伸手在她脸前挥了挥。

苏阮回过神来,有些茫然:“二姐,怎么了?”

谢嬛看着她:“我才要问你怎么了,从刚才一上马车开始,你就一直在走神,你在想什么?”

苏阮垂了垂眼帘,轻声道:“没什么。”

谢嬛见她这幅避而不谈的架势,想起祁文府头上的那支簪子,心中有些担心。

她原是想要问苏阮的,可是又怕自己想多了,她只能压了下来,等将苏阮送回了府里后,她才抓着刚巧回府的谢青珩。

“大哥,我问你件事儿。”

谢青珩手里拿着窗花,头上带着的正是苏阮送的那只繁华绕枝的白玉簪。

谢嬛指了指他头上的发簪:“你头上这支发簪是阮阮送你的吧?”

谢青珩脸上带笑:“是啊。”

“那她还有没有送你别的?”谢嬛连忙追问。

谢青珩顿了顿,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谢嬛:“她应该还要送我什么?”

谢嬛心里一咯噔:完了,那鹰骨簪还真是。

谢青珩看着谢嬛的脸色,却是微眯着眼。

谢嬛不会无缘无故的问他这个,瞧她这脸色,怕是阮阮送簪子的时候应当还有别的东西,也就是说,有哪个不要脸的,半道儿截了阮阮本该送给他的东西?

第330章 生辰

谢嬛眼瞅着谢青珩脸色不对,连忙转身就溜:“那个大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谢青珩直接道:“站住。”

谢嬛回头,一脸讪讪:“大哥,你还有事儿?”

谢青珩扬唇:“我没事,但是你有事。”

谢嬛哭丧着脸被谢青珩强迫着坐在了他对面,迎着谢青珩的目光,只觉得如坐针毡,心里不只一次的骂自己蠢,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跑来问谢青珩簪子的事情。

谢青珩见她一脸心虚,直接道:“说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谢嬛连忙摇头:“哪儿能啊,我哪有什么事情能瞒着大哥你。”

谢青珩嗤了声:“我是你亲大哥,你打小一说谎就舌头打结,眼珠子乱飘,还想瞒着我。”

“无缘无故的,你跑来问我簪子的事情做什么?”

谢嬛哪敢说,祁文府的事情她还只是猜的,这事儿连个准头都没有,她哪里敢乱说?

而且苏阮年纪小,谁知道那鹰骨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落到了祁文府头上。

她可是知道谢青珩有多护短的,要是知道祁文府来啃他家大白菜,还抢了阮阮准备送给他的簪子,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谢嬛忙扯着笑脸说道:“大哥,我就是好奇问问,那天阮阮让宝月楼的人过府的时候,就说要替你选簪子,我这不是好奇吗,想知道阮阮除了簪子还送你什么了。”

“真的?”谢青珩怀疑。

谢嬛连忙点头:“真的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谢青珩看了谢嬛片刻,直将她看的头皮发麻,这才收回目光说道:“问事情就问事情,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还偷偷摸摸的一副让人以为有旁的事情的样子。”

“马上快过年了,你也要议亲了,安心留在府上帮着三婶她们准备过年的事情,多学学管家的手段,免得将来嫁人的时候吃亏。”

谢嬛连忙道:“我知道啦。”

谢青珩看着她:“还有,我之前让你去问母亲的事情问到了没有?”

谢嬛愣了下,才猛的反应过来谢青珩说的什么,连忙点头:“问过了,母亲说阮阮的生辰是腊月二十九,就年前那天,只是阮阮已经许久都未曾过生辰了。”

“大哥,咱们要不要替阮阮准备个小宴?她及笄时本就该大办的,可是那时候在荆南,她父亲没了,母亲又……我听母亲说,她连碗长寿面也没吃,而且簪发礼也未曾行过。”

女子及笄,代表成年。

这对于每一个女子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日子,谢嬛还记得她及笄那一日,祖母替她宴请了不少人观礼,还特地请了昀和大长公主替她行簪礼,可是苏阮的及笄礼却是在一片混乱之中饿着肚子渡过的。

谢嬛想一想便觉得心酸。

谢青珩想了想说道:“阮阮腿还没好,而且她如今在本就在风口浪尖,她父亲又刚沉冤得雪,这个时候办小宴有些太过招眼。”

他顿了顿,才又道:

“这样,这件事情你先别说出去,我去寻祖母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谢嬛点点头:“那好,到时候不管怎么办你都记得叫上我一起。”

谢青珩见她这般上心的样子,说道:“你先前不是不喜欢阮阮?这会儿倒是上心?”

谢嬛跺跺脚:“那我那会儿又不知道她这么好,再说了,大哥你不也是吗,那会儿还叫着不肯认阮阮当妹妹呢,现在还来说我!”

谢青珩听着谢嬛的话神色有些恍然,想起苏阮和陈氏刚入府那会儿的事情有些恍如隔世,明明才过去几个月而已,可是在他心里,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苏阮跟他之间没有任何嫌隙,就好像苏阮一直都是谢家的女儿,是他的妹妹,他本就该护着她一样。

……

谢嬛从行露院出来后,就忍不住吐吐舌头,还好谢青珩没有追问鹰骨簪的事情。

不过她脸上还是露出些迟疑。

祁文府送了苏阮那只大猫,苏阮又送了他那支簪子,两人方才在安远伯府说笑的时候又那般亲昵,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

可是……

她怎么瞧也觉着冷脸严肃的祁文府跟绵软软俏生生的苏阮有些不配啊。

谢嬛有些脑袋疼,想了半晌才甩了甩头。

算了,等寻着机会问问阮阮好了。

“小姐,你想什么呢?”半月见自家小姐又是摇头又是皱眉的,忍不住问道。

谢嬛回神:“没什么,我就是在想,阮阮生辰我该送她些什么。”

首饰银子什么的太俗了些,而且眼下这侯府里头,怕是比苏阮钱多的也没几个。

谢嬛绕了绕手里的帕子,嘀咕道:“你帮我想想,我得送她个特别点儿的东西。”

半月挠了挠头,说道:“那不然小姐亲自绣个帕子或者绕个穗子给六小姐,我瞧着六小姐神身边的东西都不怎么精致,小姐的女红最好了,您要是亲手做一个给她,六小姐肯定喜欢。”

谢嬛瞧了她一眼:“真的?”

半月点点头:“当然了。”

谢嬛想想也是,送别的总有些冷冰冰的,倒不如亲手做的,她拍了拍手:“好,就这个了,走,我们回去。”

……

谢青珩去找了谢老夫人,府里其他人也未曾提及,苏阮自己是完全忘了还有生辰这么回事儿了。

她每日里不是窝在屋子里跟着采芑她们学着剪窗花,翻翻谢青珩替她寻回来的话本子,再不然就是听着谢锦云她们几个讨论着年前越来越频繁过府的那些人。

明宣帝对苏家恩赏的圣旨,终究还是引起了波澜。

京城之中,所有人都是盯着苏阮这个新晋的德平县主,特别是在知道明宣帝特意恩旨,苏宣民身上爵位不退,苏阮将来无论嫁娶,所生长子只要随苏姓,便能承继忠勇伯爵位之后,就连那些世家之间也都是惊愕之后,忍不住动心。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爵位。

哪怕只是个虚名,却也是许多人、许多世家一辈子都挣不回来的。

第331章 只招赘,不外嫁

这般人人所求的东西,如今却落在苏阮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手上。

虽圣旨上说的只是给她将来的孩子的,可那孩子是她与谁生的,到底给不给爵位都是她说了算,想要爵位还要她亲自请旨,这样就跟她自己承继了爵位有什么区别?

苏宣民平反之后,苏阮和陈氏的关系自然也藏不住。

人人都知道苏阮虽然未曾改姓,可她母亲却是入了宣平侯府,成了如今的宣平侯夫人,而她自然也算是谢家半个女儿。

前脚谢家长子才成了太子伴读,后脚又平白得了这么个爵位。

多少人都不由眼红谢家的好运,而谢家门前更是热闹无比。

前来求亲的,探望的,借机交好的人数不胜数。

之前苏阮伤势未愈,谢家一直以她伤重不能见外人拒绝了所有人探视,可自从苏阮去过一趟安远伯府后,这一招便不再灵便,总有那么一些人哪怕是谢老夫人也不好推拒,或者是不能推拒。

苏阮也被迫见了两回来谢家“探望”的人,却让得其他人更加趋之若鹜。

烦不胜烦之下,苏阮只能众说了一句话,绝了所有人的念头。

苏氏女只招赘,不外嫁。

眼见着那两位刚才还满脸热情,无比亲昵的拉着苏阮推销着自家子侄的夫人铁青着脸甩着帕子离开,谢锦云几人险些笑破了肚皮。

“阮阮,你可真厉害,能想得出用这招来对付她们。”谢嬛喷笑道。

谢锦云也是说道:“就该让她们知道知道,阮阮可不是谁都能娶的。”

“也不见她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人,什么二世祖、浪荡子弟都来与阮阮说亲,也不嫌丢人,特别是那个郭夫人,他家那个侄子可是出了名的窝囊废,居然还敢夸海口说什么才高八斗,貌比潘安,我呸!”

“锦云!”

吴氏不认同的看了谢锦云一眼,谢锦云连忙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吴氏瞪了眼心直口快的谢锦云,这才满脸担忧的说道:“阮阮,我知道你不喜欢郭夫人她们,可是这招赘的话也不该随便说。”

“这会儿打发了她们倒是容易了,可是那郭夫人和赵夫人都不是什么藏得住事儿的,怕是用不了多久,你不外嫁只招赘的消息就能传遍京城了,到时候可怎么是好?”

苏阮笑着抬头:“三婶,我本也就想着能透过她们的口把消息传出去。”

吴氏不解的看着她。

苏阮说道:“这段时间,我知道来府里说亲的人不少,那些人到底是冲着我这个人,还是冲着我手里头的爵位来的,三婶和祖母想来应该都很清楚。”

“这些上门说亲的人家,一些是觊觎爵位,一些是觊觎宣平侯府,还有一些哪怕是真心交好,可多多少少目的不那么纯粹,但是又叫祖母没办法直接拒绝。”

“而且荆南的事情看似是完了,可实际上却还有很多麻烦没处理清楚,谁也说不清楚会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带着其他的目的,这个时候我与人说亲不仅是害人,也有可能害了我自己。”

“如今有郭夫人她们将我招赘的事情传扬出去,往后京中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应该都不会再冲着爵位就来府里叨扰祖母。”

苏阮其实一直将事情看的明白,那些说亲的人家里面到底有多少是真心,多少又是别有目的,不仅苏阮,谢老夫人和吴氏等人又何曾不清楚。

苏阮的目的就是想要绝了那些人的心思。

她招赘的消息一出,京中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谁肯将府中男子入赘他人府邸,哪怕只是庶子,送去入赘怕也会招来个攀附权贵毫无底线的名声,而愿意入赘的大多都是身份较低没有家世倚仗的。

前者那些人放不下脸,怕成为他人眼中笑话。

后者谢家瞧不上,怕是连谢家这关都过不去,又谈何见苏阮?

苏阮对着屋内几人说道:“我早前也已经说过,我父亲没有兄弟姐妹,膝下又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若是外嫁,苏家的血脉就自我这里断了。”

“之前在宫中,我就已经奏请过皇上,特例恩准我能自行选择婚嫁之事,我本也打算好了,等回头有瞧得顺眼家世清白的,就招赘入府。”

她靠在四轮车上,笑意浅浅。

“嫁给他人总要受些委屈,入得他人府邸,婆母妯娌之间没那么好相处,倒不如找一个听话的男子回来自在。”

“到时候府里我说了算,银子我握着,他事事听我的,哪怕心有不愿也只能伏低做小不敢不服,岂不是更好?”

吴氏只觉得苏阮的想法有些离经叛道,忍不住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

倒是谢老夫人,她本就早知道苏阮的心思,如今听她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点了点她额头道:“你呀,说话总这么没遮拦。”

“这话在府里说说也就算了,在外头可别说,要不然知道你这性子,非得吓得没人敢让你招赘不可。”

什么伏低做小,什么乖乖听话。

这世间但凡是个男子的,哪怕真愿意爱重妻子的,脸面上也没谁愿意这样。

苏阮大咧咧的把话摆在桌面上,怕是能吓跑了所有人,到时别说是招赘了,怕是见着她都得跑。

苏阮被训了几句,却是娇赖一笑:“这个我知道呀,就是因为都是自己人我才说,别人我才不会告诉呢。”

谢嬛几人还是头次听到苏阮这种说词,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可却隐隐羡慕她说的生活。

她们都是要嫁人的,哪怕在府里时再得宠爱,家人再护着,可是将来入了别人府里,成了别人的妻子、儿媳,婆母妯娌之间的折腾都少不了。

也好在她们是谢家女,有谢渊在,有谢老夫人在,不管她们嫁入谁家都不会被怠慢。

谢嬛几个只是心中暗暗羡慕,倒是谢锦月听到苏阮的话眼前一亮,只觉得有一条从未选过的路出现在她眼前。

原本她是想着,三年后无论如何,总要说亲的,可如今想想,也许她也能够建功立业之后,学着阮阮招赘个听话的入府?

到时候她在外打仗,男人在家带孩子,也省的母亲天天在她耳边念叨……

第332章 飞来横祸

“你想什么呢?”

谢锦云见谢锦月走神,扯了扯她袖子,“眼睛都直了。”

谢锦月垂垂眼:“没什么。”

她心中虽然有了决定,可是也知道吴氏重规矩。

能让吴氏同意让她去武院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情,要是让吴氏知道她也起了招赘的心事,怕是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三年自由都能给她省了,直接押着她去嫁人。

见屋中几人都看过来,谢锦月说道:“我觉得阮阮这样挺好的,对外面说清楚了,也省的那些别有用心的惦记她。”

谢青珩在旁附和:“四妹说的对,阮阮现今就跟金饽饽似的,谁都想来咬一口。”

“与其费心去应付那些人,倒不如索性从根里就断了他们念头。祖母,往后若再有人上门,除了那真正想要与阮阮好的,其他的祖母便以阮阮今日之话将人推拒了就是。”

“反正我瞧着,那些上赶着来说亲的,都没几个是好的。”

要是府里子侄当真出色的,谁不是还未及冠早早就有媒人上门不愁婚事。

就算真看上了阮阮,也不会这般着急赶在年前便接连来谢家说项,能来的大多都是本就无人问津,或是想要投机取巧瞅着那爵位而来,想要替自家娶个金娃娃回去的。

这些人在谢青珩眼里,没一个合眼的。

别说是谢老夫人不同意,就是他也不同意让阮阮嫁给他们。

谢老夫人闻言瞪了谢青珩一眼:“行了,阮阮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难不成还要你们几个孩子来教我?说的我好像会将阮阮随便就许出去了一样。”

谢青珩连忙道:“孙儿不敢。”

谢老夫人哼道:“我瞧着你可没什么不敢的,你有天天将眼睛落在你妹妹的婚事上,还不如多想想你自个儿的。”

“你说说你,虽然不急着婚事吧,可是你爹,你祖父,哪一个不是对着姑娘能说会道的,偏你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人家跟你谈风月,你倒好……”

谢老夫人一想起那姚老夫人跟她说的事儿,她就恼得慌。

那姚家小姐喜欢谢青珩,鼓足勇气跟他搭讪,他不应也就不应罢了,可谢青珩倒好,直接送了人家一册《女范捷录》,气得那姚家小姐回去后锁了屋子哭了一宿鼻子。

姚家老太太是个说话不饶人的,自个儿训诫了她家姑娘一通,还寻着机会弯酸了她一回。

偏这事儿谢青珩虽然算不得错,可传出去谁家姑娘还敢往他跟前凑的?

谢老夫人一想起这事儿,就忍不住瞪谢青珩:“你说说你,不喜欢人家拒绝了就是,送人那书干什么?”

谢青珩垂着眼道:“孙儿谨遵祖母教诲,下次不送了。”

……

从锦堂院出来,谢青珩推着苏阮将人送回了跨院,一路上苏阮都在抿着嘴偷笑。

谢青珩敲了敲她脑袋,没好气:“还没笑够?”

苏阮弯着眼睛:“大哥,你真送人家女范捷录呀?”

谢青珩叹口气:“我也不是有意的。”

那一日他本是奉太子之命去帮他送东西给太傅府的,回来的路上就遇见了那姚家兄妹俩。

他跟姚家公子当过两年同窗,姚公子邀他喝茶他便也只能应了。

原以为只不过是闲聊几句的事情,谁知道去了之后那姚小姐就一直挑着理由缠着他不放。

谢青珩刚开始还好言好语的只想要脱身,可姚小姐却一副春心泛滥的模样,红着脸一个劲儿朝着他身上贴,关键那姚公子也一个劲儿的在旁起哄。

谢青珩当时也是被逼急了,眼见着姚公子离开只留了他和姚小姐两人,怕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惹来闲话,恰巧手里提着几本谢嬛让他去装订的书。

他就随手扯了一本挡着姚家小姐,原也只是想提醒兄妹俩都是书香门第要点礼义廉耻,谁知道就那么刚好的扯了本教女子德行的书出来。

谢青珩本没留意,还是那姚家小姐一副被辱的模样哭着跑了,隔了两日谢老夫人训他话时,他才知道原委。

姚家公子事后骂他不知好歹,那姚家老太太更是气得弯酸谢家清贵,瞧不上姚家。

天知道谢青珩自个儿才是委屈炸了。

他招谁惹谁了,什么也没做就落了个入了东宫就瞧不起人的名声来?

苏阮听着谢青珩说起那天的事情,笑的眼泪直流,她一边笑一边说道:“难怪祖母那天见了姚家老太太后又气又恼。”

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没谁比谢青珩更倒霉了。

偏偏这话还没办法说,要真对外解释是姚小姐先来贴搭谢青珩,那怕是就跟姚家结了死仇了。

谢青珩叹口气,推着苏阮过了门槛:“本来这事也没什么,可姚小姐非说我羞辱她,那姚公子又是个心气高的,这才把事情闹大,要早知道这样……”

苏阮抬头看他:“早知道这样大哥就从了她?”

“砰!”

谢青珩敲了她一指头,没好气:“胡说八道什么?我是说要是早知道这样,我那天就不该顾全姚公子的颜面该直接离开的。”

要是早早走了,也就没后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苏阮闻言止了笑意,对着他说道:

“其实这事也怪不了大哥,你也没想到那姚小姐胆子这么大。”

“其实大哥如今的处境比我好不了多少,你入了东宫,成了太子近臣,得皇上亲口夸赞,又跟随未来的天子,看着前途一片光明。多少人都瞅着想要提前定了你这个乘龙快婿,就我知道这段时间上门替你说亲的人,可是半点都不比替我说亲的少。”

“祖母知道你暂时不想说亲,想等着太子那边安稳下来再说,便一直以你还未及冠,又忙于太子之事推脱,可总有那么一些人想着走别的门道。”

那位姚小姐也是曾跟谢青珩议亲过的,姚家也曾上门说项,只是谢老夫人在几番考虑了之后觉得不合适所以拒绝了。

谁能想到那姚小姐敢私下找到谢青珩表达情意,还带着自家兄长从旁助力。

照着那姚家兄妹的架势,那一日谢青珩要是不拒绝了。

指不定多跟那姚小姐多独处个一时半刻的,回头外间便能传出无数风言风语来,逼着谢家承了这门亲事。

谢青珩也知道这些事情,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往后我还得多备几本书。”

那《女范捷录》送出去了,回头去谢嬛那里翻翻看,还有没有别的书能送的。

苏阮不说他还未曾留意,一说起来这段时间跟他偶遇,在他身前滑倒,甚至朝着他丢香囊故作天降缘分的人实在太多。

要是再遇上个姚小姐那样的……

不成。

他得多揣几本书进兜里,以备不时之需!

苏阮原本还觉得谢青珩倒霉,被他一说顿时喷笑:“大哥,哪就有你说的这么可怜了?”

谢青珩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脸不想再说不然伤心伤肺的模样,逗得苏阮笑个不停。

谢青珩将苏阮送回了房中,眼瞅着那大橘猫冲上来围着苏阮蹭着撒娇,被她抱起来后就枕着她的手舒服的直眯眼,他忍不住道:“这猫倒有灵性,格外的亲你。”

苏阮揉着橘子的脑袋轻笑:“大哥,我听二姐说昨天太子过府来了,年前太子还特地来见你,可是东宫那头出了什么事情?”

谢青珩见苏阮问起也没瞒着她,只是低声道:“不是东宫,是太子奶娘家里的一个子侄死了,虽然那人不怎么起眼,可是太子觉得事有蹊跷,所以让我帮忙留意一下。”

第333章 太子奶娘

“太子的奶娘?”

苏阮眯了眯眼,印象里很模糊的一个人。

在那段混乱的时间里,谢家、太子,朝中,还有钱太后,裕妃……

太多的事情发生,苏阮对于太子这个所谓的奶娘完全没什么印象,而且也好像没听说过有什么事情是和太子奶娘有关的。

只是谢青珩既然说太子让他去查,这中间说不定真有事情。

苏阮看着谢青珩问道:“可知道那人怎么死的?”

谢青珩摇摇头:“太子说下面的人回报的说是失足跌落了悬崖,可是具体什么情况还要去看看才知道。”

见苏阮皱眉,谢青珩解释说道:

“年前这几天宫中事多繁忙,太子要陪着皇上又要应付大皇子他们,无暇出城,而太傅他们若是出手又未免太过招眼。”

“其实死了个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太子奶娘一家一直都在替太子做事,死掉的那个人先前又刚好帮太子办了点私事,所以太子才有些不放心,恰好我这段时间不必去东宫,而且我这年纪贪玩出城去一趟也没多少人瞧着,所以太子才让我寻时间出城去看看情况。”

什么事情,但凡牵扯到了太子总不是小事。

太子的奶娘跟太子一直亲近,太子也格外照顾着奶娘一家。

那个死掉的人往日里也替太子办过些事情,虽不是什么要紧的,可是多小心些总没差错。

苏阮心里留了些疑窦,却也没有多言。

如今离上一世太子中毒遇刺的时间已经不久,苏阮听说太子身边人出事,总觉得或许有些关联,只是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与上一世不同,谢家未倒,二皇子和薄家反倒是倒了。

钱太后如今被困宫中,明宣帝上一次与她争执之后便安静下来不见动静。

没了这些人在前,原本对付太子的人或许会收手,或许也会另寻机会,可也难保他们不会继续铤而走险。

只是这些事情苏阮没办法告诉谢青珩,因为她也不知道对太子动手的人是谁,而且也不知道因为她的出现会不会生出别的变故。

她若是大咧咧的说出太子会中毒被刺,甚至危及性命,能不能取信太子先不说,她自己就得先陷进去。

毕竟她怎么跟人交代她这些消息从何处而来?

总不能凭空知道有人对太子不利。

苏阮紧拧着眉心,心中想了想后也只能说道:“太子地位特殊,与他相关的事情小心些也是好的。”

“只是大哥,你出城时切莫一个人行动,身边记得带人。”

“若那人之死只是失足落崖也就罢了,可其中要是真的有什么蹊跷,你前去调查恐会惹来危险。”

“我知道的。”

谢青珩应了一声,见她眉心紧皱满脸担忧的模样,忍不住拍了她脑门一下:

“行了,我与你说这个可不是让你操心的,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子为人向来谨慎才让我前去查探一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说如若那人当真是为人所害,其中必定涉及隐秘之事,我好歹也是太子近臣,宣平侯之子,哪个人会那般没脑子的在想要陷害太子殿下的前提下先朝着我下手,难道不怕露了痕迹了?”

“马上过年了,你别愁眉苦脸的,要不然祖母瞧见了,一准儿又要说我不让你消停。”

苏阮闻言勉强笑了笑,也只能暂时将此事放了下去,抬头对着谢青珩道:“那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出城?”

谢青珩道:“年后吧,后天过年,明天祖母说了要一起去**堂结年礼,等年后初一、初二要去拜见一些长辈,初三要和舅舅他们一起去祭奠母亲。”

“算起来也就只有初四以后才有时间了,等到时候我会寻个机会出城。”

苏阮点点头:“那大哥出城后万事小心。”

谢青珩笑道:“放心吧。”

“小姐,大公子。”

澄儿端着汤药进来,先朝着两人行礼后,才将药碗递给了苏阮:“小姐,该喝药了。”

苏阮接过药碗,用嘴边试了试汤药的温度,感觉着不烫,就直接仰头一饮而尽,等喝完之后,澄儿动作熟练的递上了颗蜜饯,苏阮塞进嘴里后,才感觉到嘴里的苦味被压了下去。

“你这见天的喝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谢青珩看着那药碗就觉着嘴里泛苦。

澄儿在旁收了药碗,一边道:“小姐这要不喝药恐怕还早着,卫太医说小姐这次损了底子,哪怕就是病好了,汤药也得继续喝着,直到将身子调养过来才成。”

谢青珩闻言顿时道:“真惨。”

苏阮在旁瘪了瘪嘴,嚼着蜜饯说道:“可不是,我现在就只求着身子赶紧好起来,哪怕少喝点药也成。”

她可是吃足了汤药的味儿。

喝了两辈子的药,她整个儿都快成药罐子了,由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子药苦味。

谢青珩没待多久,陪着苏阮说了会话后就先行离开,只是走前叮嘱着苏阮第二日要早些去**堂。

采芑端着热水进来替苏阮洗漱时,苏阮有些好奇:“往年府中年前也会祭祀吗?”

采芑有些不明白,只是摇摇头:“往年倒是没有。”

“奴婢进府也好几年了,府里的规矩一直不大,老夫人又不喜欢那些繁琐事情,所以每年都是除夕那天上午侯爷和大老爷一起辞年、祭拜,今年不知道怎么的改二十九了。”

“不过奴婢倒是听说,老夫人今年好像特别重视,还叫厨房那头好生准备着呢,而且大老爷,侯爷,三爷,还有几位公子都得了叮嘱,不管明天有什么事情全部都得回来。”

这还是采芑第一次见谢老夫人这般重视年礼的。

苏阮拿着帕子擦手,有些疑惑。

难道是因为今年谢家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谢老夫人便想着好好操办一番,也好去去晦气?

不过不管怎么着,她明天还是要早些过去才行。

“采芑。”

“小姐?”

苏阮吩咐道:“你明天记得早些叫我起身,好去**堂。”

采芑点点头:“小姐放心吧,奴婢记着呢。”

第335章 该送礼了

安阳王妃看着那日在宫里那般伶俐的小姑娘,此时傻呆呆的模样,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怜惜。

“瞧这孩子,竟是连自己的生辰都给忘记了。”

谢老夫人穿着湖蓝色锦缎袄裙,头上的珍珠冠带显得她比往日更加雍容。

她上前接过了谢青珩的位置,推着苏阮走到堂间说道:“我跟你母亲问过了,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而去年的今日本该是你的及笄之日。”

“原本你的及笄礼该是你父亲替你办的,可是你父亲走的早。”

“我与侯爷,还有你母亲商量之后,想要替你补办一个及笄礼。”

谢老夫人的声音温和。

“女人这一辈子,除了嫁人生子之外,就只有及笄是最重要也最不可少的一件事情,这代表着你已经成年,能够说亲,能够离开家中嫁为人妻,成为人母,也代表着你和往日的不同。”

“虽然你父亲不在,可旁人该有的,你也要有。”

安阳王妃立于谢老夫人身旁,低头对着苏阮笑着道:“苏阮,你祖母请了我来给你当正宾,替你簪发,你觉得可好?”

苏阮看着两人,忍不住眼眶微红。

“祖母,王妃……”

眼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涌动,让得她险些落泪。

安阳王妃急声道:“可不许掉眼泪。”

她伸手放在苏阮肩头,认真说道:

“今日是好日子,不可落泪,否则便不吉利了。”

苏阮紧抿着嘴唇,强将眼底的酸涩压了下去,眼圈却依旧是红红的。

谢老夫人抬头道:“既然人已经到齐了,就开始吧。”

“今日是苏阮及笄之礼,特请安阳王妃为正宾,替其正笄。”

“二丫头,扶阮阮过去。”

谢嬛代替了长兄,上前推着苏阮立于西阶之处,和谢锦月一起扶着苏阮坐在那边早就准备好的软垫之上,

柳妈妈奉盥上前,谢老夫人脸上收了惯常的笑意,十分仔细的在盥中净手,然后作为赞者跪坐于苏阮身旁,将她发间的珠钗全部取下,解开挽发,拿着梳子替她将长发梳好。

“以梳为赞,清幼者嘁。”

青丝雪肌,衬的苏阮脸颊越发显小,那双微红的眸子水光盈盈,哪怕年少却已初显绝色。

一直未曾出声的沈凤年几人都是朝着苏阮看过去,见到她那模样时都是忍不住叹一声好颜色,而沈棠溪更是目光微闪,眼底亮了几分。

堂前之前分立于两旁,苏阮在谢嬛的指点下行着礼仪,因为身子不便,所以省去了其中繁琐的一段,等一切就绪,吴氏才充当着有司,奉上罗帕和发笄。

安阳王妃走到苏阮身前,接过那些东西之后嘴里吟诵出声: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安阳王妃说完之后俯身拿着发笄替苏阮梳头加笄。

苏阮本该谢礼,只是身子不便,只能低身以行礼。

谢老夫人等她行完礼后,才替她去了发笄,安阳王妃又自吴氏端来的托盘之中取出发钗,一边替她将发钗插入笄好的发间,。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谢嬛捧着与发钗相同的衣裙,而谢老夫人则是只取了其中腰细替苏阮系上,代表着敬衣之后,安阳王妃便取吴氏托盘之中钗冠,替苏阮戴上。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苏阮微低着头,那发冠落于她头上时有些重量,可她却纹丝不动,只是在谢老夫人的扶持下躬身行礼。

安阳王妃接过谢锦月递过去的醴酒,递给了苏阮。

苏阮接过有些茫然,就听到谢老夫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沾唇即可,将剩下的洒在地上以做祭酒。”

苏阮连忙照着谢老夫人的话去做,拿着醴酒轻抿了一点,便将剩下的洒在了地上,而安阳王妃见状扬唇高声道:

“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礼成!”(注:1)

……

谢锦月将苏阮放下的酒杯收走之后,安阳王妃才对着苏阮说道:“你父亲以前可曾替你取过字?”

苏阮顿了顿,看向陈氏。

陈氏连忙说道:“阮阮的父亲以前就常说,阮阮性子太过倔强,只进不退有时会让自己陷入极地,他父亲替她取名为阮,便有让她能处事圆融不要太过刚强之意,说等阮阮及笄时再替她取字,只是……”

只是还没等苏阮及笄,她父亲便已遇难。

苏阮抿抿唇,看着安阳王妃说道:“王妃,我觉得阮便很好,父亲以前便唤我阮阮,我不想再取小字。”

安阳王妃闻言想了想,点头道:“你既觉得的不必,那就省了这一道了,阮阮……这字也挺好的,便权当作你小字了。”

苏阮躬身行礼道:“多谢王妃。”

安阳王妃笑着摇摇头:“你不必谢我,其实以你如今在京中的情况,只要你祖母出去说一声,想要来替你笄礼的人多的是,也就是你祖母偷懒,便直接叫着我来了。”

苏阮闻言却半点没将安阳王妃的笑言当真。

安阳王妃看着和善,可如果当真论及出身高贵,这京中鲜少有人能比得上她的,她本身就出自安州大楚之姓,乃是世代贵胄之家,后又嫁给安阳王,身份更显尊贵。

安阳王妃年岁渐大,平日里能值得她外出走动的人家极少,大多都是捧着奇珍异宝上门讨好的,能请得她来做正宾,对于苏阮来说是极为有脸面的事情。

而且苏阮也知晓,要不是冲着谢老夫人的面子,旁人怎请的动安阳王妃。

苏阮恭敬的朝着安阳王妃行了一礼:“王妃说笑了,苏阮多谢王妃。”

安阳王妃见她模样,笑笑:“倒是个懂礼的孩子。”

及笄之礼行完,谢老夫人直接抱着苏阮放回了四轮车上,替她取下了头上的发冠,腰间的锦带,放在一旁的托盘上,让陈氏替苏阮好生收起来后,这才说道:

“行了,你们也别谢来谢去了,礼既已成,该好生庆生了。”

她抬头扫了眼在场的人,毫不客气道:

“你们也该送礼物了。”

第336章 财大气粗

安阳王妃闻言顿时翻了翻眼皮,没好气道:“你这老东西,哪有跟你一样,这般不客气管人要礼物的?”

谢老夫人白了她一眼:“怎么着,来给人当正宾难不成还空手而来?”

安阳王妃怼她:“那也不是给你的。”

谢老夫人回敬道:“给我孙女的也一样,你堂堂安阳王妃,怎么着也得给些上台面的东西。”

“我可先跟你说好了,你要是随便拿些什么来糊弄我家姑娘,赶明儿个我就出去替你宣扬去,就说你家那王爷苛待于你,连个脸面都不给你做。”

安阳王妃被谢老夫人的话气得没忍住脑门上青筋蹦了蹦。

旁边宇文婵顿时笑出声:

“老夫人,您就饶了我祖父吧,您要是这般出去一说,我祖父回去非得气得跳脚不可,上回您那雪珊瑚送回来时,祖父都气得一天没吃饭,一个劲儿的说祖母总向着您。”

谢老夫人哼了声,低声道:“他能跟我比?”

安阳王妃原本还气着,却被谢老夫人这不要脸的话给逗笑。

她虚点了点谢老夫人,佯怒道:

“你这脸皮真是越老越厚了。”

安阳王妃看向苏阮说道:“你祖母倒是一心向着你,她既然开口讨要了,我总不能那些送不出手的。”

她原是替苏阮准备了一套衣饰,全是由皇家专程打造的。

可是瞧着苏阮方才连自己生辰都忘了的样子,心生怜惜之下,安阳王妃便舍了先前的礼物,直接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了一条手串来。

那手串瞧着十分不起眼,上面的珠子虽然颗颗溜圆,可颜色却是灰扑扑的。

安阳王妃将手串放在苏阮手中时,那珠子触手温暖,像是本生便带着温度似得,自手心里便开始热了起来。

宇文婵看到安阳王妃将手串取下时惊讶出声:“祖母,你……”

安阳王妃挥挥手,止住了宇文婵的话,只是对着苏阮说道:

“我年幼时身子不好,这珠串乃是我母亲当年寻来送给我的,上头的珠子皆是取自地火之处的火石,自带暖意,常年佩戴能够温养身子。”

“如今便转送给你了,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岁岁安俞。”

苏阮闻言顿时一惊,连忙推拒:“王妃,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先不说地火之处的火石珍贵,苏阮上一世也曾见过这样一串珠串,价比千金。

那时她身子不好,以火石佩戴温养能够好过不少,可哪怕她那时已经权倾朝野,这珠串依旧未曾落到她手上。

更何况安阳王妃这手串还是他母亲所送之物,苏阮怎么敢要?

谢老夫人也知道这东西的珍贵,她原不过只是与安阳王妃玩笑,谁曾想她居然将这东西拿了出来。

谢老夫人皱眉道:“虞君,这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

安阳王妃闻言斜睨了她一眼:“怎么着,方才还闹着要我送好的,如今我好东西送上门了,你却不敢要了?”

她玩笑了一句,方才继续说道:

“行了,你也别这幅表情,这东西的确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可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又不止这一件,更何况这东西与我而言其实早已经没什么用处,只是因为戴着习惯了所以一直没取。”

“我之前曾经听王爷说过,苏阮之前在雪地里跪了太久,寒气入体,伤了筋骨,就算身子痊愈之后也会畏寒畏冷,一到寒雨天气便极为难熬,有这手串在旁,总能叫她好过一些。”

安阳王妃说话间瞧着谢老夫人道:

“徐阿蛮,你可不是这般小家子气的人,这手串要是不要?”

谢老夫人看着那手串,又看了看苏阮,半晌后见安阳王妃作势想要将东西收回去,她连忙伸手拿了过去,直接道:“你都舍得送了,我哪能不要。”

“祖母……”苏阮想要缩手。

谢老夫人却是直接按着她,将那手串朝着她腕间一带:“这是生辰礼,还不谢谢王妃?”

苏阮看了看了腕子上因为有些大而直接滑落到衣袖里的手串,又看了眼笑眯眯的安阳王妃,抿抿唇后,只将安阳王妃今日厚赐记在心里,恭恭敬敬的说道:

“阮阮多谢王妃。”

安阳王妃眼底笑意更甚了些。

苏阮若是一直推拒,她反倒觉得矫情。

这般大大方方的接了,却将恩情记在心中,安阳王妃相信,以苏阮之前显露出来恩怨分明的性子,往后安阳王府若有什么需要,她定会义不容辞。

安阳王妃笑着道:“好孩子。”

安阳王妃送了礼物后,宇文婵有些羡慕上前:“阮阮,祖母待你是真好,这手串我想了许久了,却一直不敢开口讨要,没想到祖母却送了你。”

苏阮微歪着头摸了摸了手串,露出个笑来。

宇文婵道:“我没祖母这般好的东西,只让人寻来一柄如意,愿你将来万事如意,诸事顺心。”

苏阮说道:“谢谢郡主。”

旁边谢渊、谢永等人都是纷纷上前,每人都送了东西,有文房四宝,也有琴画之物,而谢嬛几人则是送的荷包香囊,还有如意元宝之类的小玩件。

谢青珩送了苏阮一盆松子树,是他亲手栽种,季年华和季诏则是府中珍藏的绝本,沈凤年则是一方玉枕,沈棠溪送上了一枚鹰塑,据说是他亲自雕的。

等到所有人都送完了之后,裴耿才格外实诚的上前,直接送了苏阮六百六十六两黄金,足足装了一箱子。

一屋子人瞧着裴耿的贺礼,都是一脸的无语。

谢渊有些复杂的看了眼裴耿,仿佛看到了他身上刻着的“财大气粗”四个字。

难怪京中之人都说,穷尚书,富唐礼。

这裴耿是裴、唐两家唯一的子嗣,当真是出手大方的让人想要打劫。

等谢老夫人他们安排着其他人去外间入席时,谢青珩才落了一步,一把抓着裴耿。

“裴大壮,你别告诉我你忘了准备贺礼?”

裴耿被掐着脖子,连忙道:“我不是送了金子……”

“你俗不俗?”

谢青珩瞪眼,“你就不能送点别的?”

第337章 你喜欢她?

裴耿呼吸不畅,连忙将他手拍了下来:“别的哪有金子实在?我又不知道阮阮喜欢什么,哪知道送的合不合她心意,直接送金子给她,她喜欢什么就买这不是更好?”

谢青珩无言以对。

季诏跟在两人身旁,突然就有些理解往日周奇几人为什么总爱骂裴耿了,他忍不住吐槽道:“狗大户!”

裴耿白了他一眼:“你这是仇富,要不得知道不?”

季诏无语:“裴耿,你这样钱财外露小心哪天被人宰了。”

谢青珩在旁点头,附和了一声。

他现在就想宰了裴耿,总觉得被他那一箱子金子一衬,闹的他那盆松子树穷酸的跟什么似得。

三人打打闹闹,裴耿一人被两人折腾,眼见着沈棠溪站在一旁,裴耿上前就想着朝着他肩上一拍。

他原是想要让沈棠溪帮着他说两句话来着,可谁知道沈棠溪却像是被惊着了一般,下意识的便朝着一旁退了半步。

裴耿手中顿时落空。

沈棠溪回过神看着他:“怎么了?”

裴耿看了眼自己的手,心中略过个念头。

都是自己人,沈棠溪怎么还这般警觉?

只是他也没多想,见沈棠溪眼中奇怪,直接上前攀着沈棠溪的肩膀说道:

“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打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发呆,想什么呢?”

裴耿比沈棠溪矮上一些,却比他要壮许多。

他伸手攀着沈棠溪时,直接将沈棠溪拉歪了身子。

裴耿想起刚才在**堂里的事情,眼珠子转了转后凑在他耳边促狭的说道:“我说阿棠,你从刚才阮阮出来的时候就一直瞅着人家瞧,这会子还这么神不守舍的,你该不会是瞧上了人家阮阮了吧?”

“裴大壮!”

“裴耿!”

谢青珩和季诏几乎同时出声。

季诏温声道:“裴耿,阮阮是女子,这种话可不能胡说。”

谢青珩则是更直接,他瞪了裴耿一眼:“裴大壮,阮阮是我妹妹,你要是敢胡说八道叫人听了去坏了阮阮名节,小心我揍你。”

沈棠溪眼见着两人动气,斜着肩将裴耿的胳膊抖了下来,对着他道:“别胡说。”

裴耿撇撇嘴:“我说笑嘛,你们干嘛当真?”

谢青珩皱眉:“说笑也不行!”

沈棠溪目光动了动,抬头道:“好了,别乱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青珩多护着苏阮。”

复又对着谢青珩道:

“青珩,裴耿最爱说笑,他也不是有意的,你别动气。”

“我瞧着安阳王妃他们都已经过去了,咱们也赶紧过去吧,省的待会儿姑父他们让人来寻咱们。”

谢青珩闻言看了眼沈棠溪,想要看清楚他心思,只是他脸上覆着面具让人瞧不清楚神情,露在外面的那双眸子一如往常。

谢青珩抿抿嘴唇,点点头道:“好。”

季诏站在一旁,看了看谢青珩,又看了看沈棠溪,半晌后才带着浅笑说道:“青珩你也真是,阿棠又不喜欢阮阮,上次咱们说起来时,他还跟你为着阮阮起了争执来着,难道你忘了。”

“裴耿就是一时胡说,阿棠你说对不对?”

沈棠溪闻言却只是扬唇笑了笑,就转头跟着谢青珩朝前走。

季诏脸上笑意顿时散了些,他站在原地看着沈棠溪背影许久,裴耿拍了他一下:“阿诏,你怎么了?”

季诏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裴耿见着季诏也跟在两人身后离开,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一天奇奇怪怪的。”见三人走远,他连忙大声道,“嗳,我说你们等等我啊,还有没有兄弟情义了……”

裴耿摇晃着身子,连忙追了上去,一手攀着季诏,一手攀着谢青珩,嘴里说道:

“你们几个真是的,太不讲义气了,亏我还想着带你们去春柳楼见识见识。”

“呸,我才不跟你去。”

“就是,小心你祖父知道打断你腿……”

裴耿哼道:“我才不怕呢,我外公说了,这男人啊识得美色,才不会被美色所迷,你们三个就是太讲规矩了,成天这么端着也不嫌累的慌……”

“我可不想什么美色。”

谢青珩拎着他胳膊将人从肩头拉下来。

裴耿顿时疼的叫出声:“哎哎哎,疼,疼……”

沈棠溪说道:“你呀,收敛些吧,瞧瞧你祖父在朝里的日子,回头知道你在外头挥金如土又得关你禁闭了。”

裴耿好不容易挣脱,揉着胳膊嘀咕道:“我祖父那是心里嫉妒,明明多的都用了,可跟外公吵架了就闹着硬气非撑着脸皮不肯用我外公的银子。”

裴敬塬可谓是大臣史上最穷的户部尚书,到现在都还给朝廷干着白活儿不说,还欠着朝廷的银子。

这也就算了,偏偏说来的亲家又是大陈第一财神爷。

谢青珩几人想起这位裴尚书的辛酸史,都是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般凄惨的尚书,裴敬塬当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

谢家替苏阮办的生辰宴不大,除了谢家的人外,也就只有安阳王妃几个外人。

可是谢家下人极多,再加上安阳王妃不多在外走动,谢家替苏阮补办及笄宴,并请了安阳王妃做正宾的消息依旧还是传了出来。

除夕这一日,祁文府一早便被祁老夫人拖着在家中辞年,行祭礼,等着忙完之后,又是家宴,一直到了晚间守岁的时候,才有了那么一丝闲暇的时间能够休息。

祁文府靠在外间横廊上,身后传来大哥祁文柏的孙儿咿咿呀呀的声音,侄儿祁谦带着侄女祁甜在外间放着爆竹,府里的丫环下人也难得少了规矩,在旁笑着闹着。

祁文府深深叹了口气,旁边就传来一道声音。

“四叔,这大过年的,你叹什么气?若是叫祖母听着,怕是又要唠叨你了。”

祁文府回头,就见到大侄子祁武从屋中出来。

祁武是祁文柏的长子,比祁文府还要大上一岁,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模样,浓眉大眼的,看上去又黑又壮。

若是不知情的刚瞧见他时,衬着他这名字,怕是以为他是从武之人,可天知道祁武却是连半点拳脚都不懂。

第338章 爬墙头(一)

祁文府扭头道:“你怎么不在里面陪着他们”

祁武耸耸肩:“祖母让我来的。”

祁文府心中有些不大美妙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听大侄子说道:“祖母叫我跟你说一声,今天夜里不许你回房,要让你陪着她一起守岁,明儿早上一起点香迎神。”

祁文府有些绷不住脸:“往年不都是你们陪着她吗”

祁武促狭道:“就是因为往年四叔总是躲着,祖母说你娶不着媳妇都是因为你不敬神灵,所以今年说什么都要让你一起。”

他说完之后,瞧了眼外间玩闹的弟妹,对着祁文府道:

“反正我是将话带到了,你要是回去了,明儿个祖母铁定能直接去你房里揪着你起来。”

祁文府闻言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心累的不行。

祁武刚当了父亲不久,惦记着屋中的儿子,跟祁文府说了几句话就再次进了屋中,而原本打算离开的祁文府却只能靠在栏杆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出神。

金宝手里拿着刚得的赏钱,过来时瞧着自家主子望天发呆。

他也忍不住凑到他身边看了看天,上面黑漆漆的,连个月亮都没有。

“四爷,您瞧什么呢”

祁文府收回目光:“没什么。”

他看了眼金宝手里的捧着的红绸包着的赏钱,挑挑眉,“今年得了不少银子”

金宝顿时笑道:“是老太爷、老夫人他们大方,不过再多也没四爷给的多,这府里头就四爷最疼我了。”

“就你嘴甜。”祁文府嘁了声。

金宝嘿嘿一笑,瞧祁文府百无聊赖的样子,而身后老太太几人正哄着小公子说话,他突然想起一事来:“对了四爷,昨儿个是苏小姐的生辰,您送人家礼物了吗”

祁文府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苏小姐啊,宣平侯府那位,您不会是忘了吧”

金宝一脸的一言难尽,他家四爷莫不是傻了吧,先前还一个劲儿的朝着人家苏小姐身边晃,又是送猫又是送药的,怎么这种关键时候反倒是不知道献献殷勤了。

这追求人家姑娘哪有这般追求的

祁文府坐直身子:“你说昨天是苏阮生辰”

金宝点点头:“是啊,听说宣平侯府还替苏小姐补办了及笄礼,虽然没对外宣扬,可也请了安阳王妃和沈相他们过去,就连季家和唐家那头也送了礼呢”

见祁文府微眯着眼看着他时神情有些不对,金宝心中一咯噔,忍不住诧异出声。

“四爷,您该不会不知道这事儿吧”

不该啊。

四爷跟苏小姐不是很要好吗

先不说先前拐着人家苏小姐叫了四哥,脑袋上那簪子更是说什么都不肯换,就说橘子吧,隔三差五的就叼着些东西来回在祁家和宣平侯府跑着。

金宝前两天还瞅着,橘子原本肥硕的身子都活生生的给累瘦了一大截,怎么他家四爷连人家姑娘生辰都不知道难道苏小姐就没有请他

金宝想到这里,对自家四爷突然就生了些同情,却又怕刺伤了自家四爷的自尊心,出声安抚:“四爷,说不定是苏小姐没好意思请您,您别放在心上”

“砰”

祁文府一巴掌就拍在金宝脑门上,直接横了他一眼:“把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都给我收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苏小姐”

“苏什么小姐。”

祁文府斜了他眼:“人家生辰,愿意请谁是人家的事情,干我什么事再说我是她什么人,人家凭什么就得请我”

见金宝张嘴还想要说话,他直接瞪了他一眼:

“你这么八卦,不如赶明儿把你送去谢家给她当随从去,也省的你跟着我屈才了。”

金宝捂着脑门瞧着脸色不大好看的主子,心中嘀咕。

还说不在意呢,这都恼羞成怒的口不择言了。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去给苏小姐当随从

再说他家四爷连当初那个孩子都不愿意让人留在苏小姐身边,免得人家近水楼台了,如今哪愿意送他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过去

祁文府心里的一股子郁气朝着脑子里涌,想着前两日还夸苏阮有良心,结果转眼她居然请着季家那别有用心的小子去给她庆生,还请了裴家、沈家的,却独独漏了他。

祁文府伸手就拔了发间簪子,站起身来。

“四爷,您做什么去”金宝急声道。

祁文府却是未曾回声,拿着簪子转身就走。

金宝连忙跟上:“四爷,老夫人说了,今儿个晚上要您陪着她守岁,不准你先走”

“闭嘴。”

祁文府看了他一眼,见金宝跟在他身边一副要跟着他离开的架势,直接说道:“站在这儿,不许跟着。”见他张嘴想要说话,祁文府说道,“再敢废话,明天起去刷马桶,往后叫寒山跟着我。”

金宝连忙闭紧了嘴,伸手捂着自己的嘴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家主子,一脸控诉。

祁文府却是懒得理他,朝前走了几步,见着不远处玩闹的侄子侄女,又想起前门上有门房守着,人多眼杂,怕是他还没出去就得被祁老夫人的眼线给抓回来,他干脆身形一转就朝着不远处的院墙走去。

片刻后,金宝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主子跟做贼的似得,踩着院墙边的滕竹,三两下便翻上了墙头不见了踪影。

身后传来祁老夫人的声音。

“老四呢又跑哪去了”

“方才还在外头呢。”

“在外头干什么,大过年的我还能吃了他不成,老大你去把他叫进来,今年说什么都不准叫他跑了。”

金宝听着祁文柏应了一声后,像是想要出来找祁文府,他连忙眼珠子一转,脚底下抹油转身就一溜烟的跑了。

等着祁文柏出来的时候,外间横廊上空荡荡的哪有半个人影。

“人呢”

苏阮头一次跟着人过除夕,也是头一次陪着人守岁。

谢家人口挺多,逢了年节时所有人都回了府里后更是热闹的不行。

几个小的凑在一起打打闹闹,逗得谢老夫人眉开眼笑,而谢渊几个则是围在一起摆了棋盘,厮杀的正是厉害。

第339章 爬墙头(二)

府里的下人难得放松,苏阮便也放了澄儿和采芑一起去玩。

等感觉着腹中有些憋涨,而那头澄儿跟着两个小丫头趴在火炉边上正在烤红薯,她便歇了让人推她去小解的心思,自己伸手推着四轮车悄无声息的从堂中出来。

苏阮手中劲儿不大,好在四轮车灵活,她自己推着也不甚费力。

从堂前出来时,外头的冷风吹得她身上打了个寒颤。

苏阮缩了缩脖子,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儿都埋进围脖之中,伸手推着车顺着旁边的小路就朝着后面走。

祁文府攀在宣平侯府墙头的时候,被冷风一吹,望着灯火通明的院墙里头只觉得自己昏了头。

刚才从祁家出来之后,他想也没想就跑来了这里,等着爬上了墙头都准备跳下去了,结果冷风一吹他才猛的醒了过来。

苏阮是他什么人?

凭什么生辰就要请他?

说句不好听的,他跑来了谢家又能做什么,难不成还真能质问苏阮为什么生辰小宴请了季家那小崽子却没请他?

祁文府坐在墙头上,望着手里的鹰骨簪,一时间只觉得心情复杂的很。

他原以为自己对那小丫头只是有些动心而已,可是如今看来,那份他以为不甚在意的喜欢却是早已经超出他预料之外,甚至让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在乎着一个他本不该这般在乎的人。

祁文府心中有些乱,满眼复杂的望了眼宣平侯府里面就准备离开,可谁知道这一眼后却是整个人愣住,然后睁大了眼看着那小小一团黑影推着四轮车出现在了不远处。

苏阮低着头,有些为难的看着身前的小台阶,正院的茅厕在上堂口后,先前澄儿推着她去过。

她自己记下了路,此时已经选了最近也最平坦的一截,想着不用人帮忙也能过去,可谁曾想转过了走廊,车轮子却是卡在了一处小台阶下,愣是让她动弹不得。

苏阮一时有些尴尬。

叫人吧,太远。

不叫人吧,憋的慌。

早知道这样,她逞什么能,还不如直接叫着澄儿推着她过来了。

苏阮瞧了四周一眼,见没什么人,她试着将车推到一旁,伸手抱着旁边的柱子想要借力抬着车上去,可没想到那车轮子却是纹丝不动。

苏阮咬咬牙整个人贴在柱子上,然后一只手抓着车子用力一扯,只听得哐啷一声,那四轮车虽然动了,却是直接朝着台阶下面滑了下去,然后倒在地上。

“……”

苏阮抱着柱子看着离她老远的四轮车满脸的木然。

想她堂堂苏首辅,也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就落到这般田地。

连个四轮车也欺负她。

早知道还有更丢人的,她宁肯刚才叫了人过来,让人知道她想小解虽然有些尴尬,可也总比这会儿再叫人让人看着她跟猴子似得抱着柱子像是玩杂耍的好。

祁文府蹲在墙头,万万没想到会瞧见这一幕,他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什么人?”

苏阮听到突如其来的一声笑,惊的连忙抬头,谁知道就撞上了坐在墙头上抖动着肩头笑得跟得了羊癫疯似得祁文府。

苏阮木着脸:“祁文府?!”

祁文府乐不可支,笑着从墙头跳了下来:“这大过年的,苏小姐这是想要彩衣娱亲?”

苏阮一股子羞恼直冲脑门,有些咬牙切齿:“我想做什么用不着祁大人操心,倒是祁大人,你大年三十的蹲在我家院墙上是想要做个什么?”

祁文府顿了顿,被苏阮问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尴尬,可是瞧见她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那双平日里总是冷静的过分的眸子里水汪汪的满是羞窘之色,他瞬间便不尴尬了。

祁文府憋着笑上前,声音带着愉悦:“我先将你放下来?”

苏阮被他笑得羞恼至极,上辈子哪怕两人掐的死去活来时她也没有这般狼狈过。

她很想抱着柱子强硬的说一声不用,可是手中发软一个劲的往下滑,她腿上用不上力,只能腰肢紧贴着柱子整个人圈着柱子,这姿势尴尬的让她想逞强都不能,只能瞪着他不说话。

祁文府被她倔强的样子看的忍不住的泛着笑,上前伸手将苏阮从柱子上救了下来。

苏阮被抱在祁文府怀中,很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腔里的震动,不用想都能知道这男人会笑成什么样子,她恼羞成怒的说道:“还不将我放下来?!”

祁文府手中抱着她时只觉得掌心触手温软,那柔软的腰肢与他自己的完全不同,他忍不住感叹了句女孩子的身子原来真的这般软绵,难怪莫岭澜往日总说女孩儿就跟豆腐似的,让人爱不释手……

“祁文府!”

苏阮总觉得抱着她的那双手格外的烫人,声音大了三分。

祁文府醒过神来,暗暗啐了自己一声,将脑子里方才生出的那些豆腐渣思想撇在一旁,忙上前将四轮车推起来,然后将苏阮放在车上,开口道:

“小心些,别摔着。”

苏阮坐在车上,脱离了那让她不适的怀抱后,身上的不自在才好歹松缓了那么一点儿。

她迎上祁文府带笑的眼睛,脸上红晕未散,忍不住带着三分恼意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祁文府顿了顿,轻咳了声:“我夜里突然想起有些事情忘了跟你说,所以过来了一趟。”

苏阮一脸怀疑的看着他,一副她信他才有鬼的模样。

祁文府正经道:“真的。”

苏阮眼瞅着他的模样,想起祁文府这厮虽然自恋矫情,可却最重规矩,上一世也不曾听说他爬谁家墙头的事情,如今能让得他赶在除夕夜里来谢家寻她,怕不是什么小事。

苏阮脸上恼意散了些,看着他道:“出什么事了?”

祁文府本就是随便寻的借口,可眼瞅着苏阮抬头看着他等他答案,一副郑重至极的模样。

他有些心虚的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挖空了心思好歹是想起一事来,连忙道:

“越骞和越荣上京了。”

苏阮闻言顿时忘了刚才的事情,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340章 翻脸不认人

祁文府道:“就年前几日。”

“原本谢侯爷和林罡去了嶂宁之后,他们父子就一直十分安静,监视他们的人也说他们一直安分守己不见有什么异动,直到前两日嶂宁那头的人才捎话回来,说他们父子沿途上京了。”

苏阮对于越骞很是忌惮,闻言顿时沉了眼。

之前嶂宁屯兵的事情查到后来,牵扯到了皇后和四皇子身上,越骞父子却是干干净净好似半点都未曾掺合。

谢渊和林罡都是没了线索,哪怕依旧不甘心却毫无进展,可是苏阮的直觉却是告诉她越骞他们跟此事绝对有关系。

上一世她的直觉无数次救过她脱离险境,苏阮相信自己的感觉,而且越骞这人后来能成了安帝身边之人,又掌南陈兵权,他有极大的可能眼下已经跟了安帝并且在替他行事,苏阮不可能对他放心。

原本他们父子人在嶂宁,苏阮就算有所怀疑也鞭长莫及。

可眼下越骞父子却是突然上京……

苏阮轻抿着嘴唇,越骞他们来京城,会不会是因为荆南事败又生了别的企图,而且她心中最担忧的是,那位后来突然冒出来的安帝,让祁文府和越骞辅佐之人,会不会如今也在京城?

苏阮想到这里,看着祁文府时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那安帝到底是怎么说动祁文府背弃了明宣帝为他所用的?

祁文府原本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苏阮,没曾想被她突然而来的眼神瞧得有些浑身发毛,“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

苏阮垂了垂眼:“没什么,我只是在担心越骞他们。”

祁文府见她脸上忧色,有些后悔大过年的跟她说起这事,徒惹她烦心,连忙开口道:“你也别担心了,我让莫岭澜派人一直盯着他们,他们若有什么举动定然瞒不过人。”

“而且这里不是嶂宁,天子脚下行事终归有所顾忌,我估计他们这次前来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谢老夫人这边。”

苏阮抬眼:“祖母?”

祁文府点点头:“谢侯爷前往嶂宁的时候,他们曾主动接触,却惹了林罡怀疑,林罡后来调查他们父子之时线索突然指向皇后母子这边,怕也是他们故意而为。”

“如若这父子两真有问题,而薄家屯兵,还有钱太后的事情都与他们有关,那宣平侯府于他们而言就是绝不能少的助力。”

“越荣和谢老夫人曾有旧时之谊,他若知道谢老夫人对他起疑,想必会亲自来谢家跟谢老夫人解释一、二,好能让谢家继续为他们所用。”

谢老夫人不是蠢人,甚至于她心思通透为人精明,只是越荣与她之间的情谊非常人可比。

越荣父子如果真有问题,宣平侯府虽然不可能明面上帮他们什么,可是只要有谢老夫人在,他们便能从她口中得知一些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甚至能够误导谢老夫人,让谢渊照着他们所想要做的事情而行事。

这其中所能得到的助力绝非一点半点。

他们如果真的别有所图,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谢家。

苏阮听着祁文府的话,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会跟祖母说一声此事,让她小心提防。”

祁文府见她眉心轻皱,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也会留意他们。”

苏阮看着他突然道:“祁文府。”

“嗯?”祁文府看她,没留意她直接唤了自己名字。

苏阮说道:“我不想跟你为敌,但是如果真的有朝一日你我为敌,我不会因为你今日帮我就对你留手。”

苏阮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祁文府闻言怔愣了片刻,见她严谨肃然的模样,忍不住失笑的伸手揉乱了她的发髻。

“为什么为敌,好端端的我能跟你当仇人?”

“再说了,你这丫头也忒狠心了些,我这才帮了你替你爹平反,你就这么绝情,你就不会说句好听的哄哄我?指不准到时候真为敌了,你冲着我撒撒娇我也能直接缴械投降?”

苏阮定定看了祁文府许久,才说道:“不会的。”

“什么不会?”祁文府挑眉。

苏阮抿抿嘴唇没说话,祁文府才不会因为她哭一哭撒撒娇就对她投降,要不然上一世他也不会不顾八年主仆情谊,毫不犹豫的将她赶出了祁家,任她自生自灭了。

苏阮原本脸上的神色低沉了几分,定定看了祁文府一会儿,突然推着车转身就走。

祁文府连忙抓着四轮车道:“哎,干什么去?”

苏阮板着脸:“更深露重,祁大人该回去了,免得被人瞧见了惹来闲言碎语。”

祁文府见她莫名其妙的说了那么一句话后就突然翻脸不认人,顿时气笑起来。

这小丫头好端端的生哪门子的气。

他招她惹她了?

祁文府伸手扒拉着车子将人扯了回来,“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本事到底跟谁学的?刚才的话先说清楚,我为什么跟你为敌?”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跟我为敌?”

苏阮不想跟他说话,再加上肚子里憋得慌,伸手拍他道:“快放开,我还有事。”

“急什么,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

祁文府撑着四轮车不撒手,他这才刚知道自己心思,哪能放她走了,他还想着跟她说说话。

苏阮却是有些着急,先头被祁文府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忘记了正事,这会子只觉得肚子里急的有些憋不住。

她瞪着祁文府怒道:“让你放手,我有急事,你有什么回头再说。”

祁文府追根究底:“什么事这么着急?”

“这大半夜的外头黑漆漆的,我瞧着你身边也没个人帮忙,万一再摔着了怎么办?你要做什么去,我推你过去?”

苏阮心中又羞又恼,见他不肯放开,还一个劲儿的叨叨,而她有些快要忍不住了。

苏阮夹紧了双腿,俏脸发红额头上都浸出了汗来。

她用力推了下身前之人没推开,恼羞成怒下直接拿着脑袋朝着祁文府身前就是用力一顶,怒声道:“我要如厕!!”

祁文府:“……”

“还不松手?!”苏阮气得瞪他。

祁文府慌乱间连忙松开手,就见着苏阮手忙脚乱的推着四轮车转进了不远处廊后的小堂子里,而站在原地的祁文府则是满脸的尴尬,一双耳朵烧的通红,又羞又窘。

第341章 承诺

苏阮解决了腹中憋闷,只觉得浑身有些虚软。

她靠在椅子上面,心头忍不住的庆幸。

好在之前她过来时,澄儿就摆了桶,而她怕麻烦又不想让人盯着她小解,就让澄儿放了架子在旁边,她自己也能撑着挪过去,要不然被这么一耽误,她大过年的非得出洋相不可。

要是让人知晓她尿了裤子,她一世英名全都毁了,说不得还能被人笑话一辈子。

苏阮瘫在椅子上,脸色松缓下来,嘴里低声骂着祁文府王八蛋。

“阮阮?”

外头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苏阮一跳。

祁文府担心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帮你?”

帮你个大头鬼!!

苏阮嘴里骂了一声,也顾不得歇了,连忙将半挂在腰间的裙子拽好,手忙脚乱的撑着回了旁边的四轮车上,还险些因为太着急而摔倒。

等着坐在四轮车上,推着车出去后,苏阮抬头就瞧见站在外头的祁文府。

“你怎么还不走?!”

这房间虽然加厚了,可却依旧不怎么隔音。

苏阮只要一想到自己在里头小解,祁文府就站在外头,说不定还能听到些什么,她就一股子羞恼直冲头顶。

这厮怕真是跟她八字不合!!

祁文府原只还担心苏阮,怕她一人不方便在里头出什么事,可瞧着她出来之后瞪着他脸上又红又窘还带着尴尬,耳朵也是忍不住发起热来。

他嘴里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我瞧着你出来就走。”

“那你还不走?!”

她都出来了,他还留着干什么?

看她笑话?!

苏阮只恨自己现在腿脚不便,不然她非得掐死这男人不可!

祁文府见她恼的都恨不得咬人的架势,一根筋的脑袋里头总算是生了点危机感来,总觉着他要是再留下去这小姑娘指不定真能跟他翻脸成仇。

祁文府连忙道:“那我走了。”

“不送!”

苏阮咬牙切齿。

祁文府讪讪一笑,转身就朝着墙头那边跑去,等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事来,又转身跑了回来。

“你……”

苏阮见他突然折回来,刚想怒声说话,谁曾想祁文府自脖颈里捞出来条红绳,抓着她的手就直接将那红绳下扯下来的东西塞进了她手里。

“你干什么?!”苏阮恼怒。

祁文府站着说道:“你送了我鹰骨簪,我还没送回礼,我听说昨天是你生辰,这个就当作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见苏阮扬手想要扔回给他,祁文府说道:

“你可别扔,这东西是我的护身符,能保人平安的。”

“你刚才不是说怕我与你为敌吗,那不如这样,往后只要你拿着这东西寻我,我便无条件答应你一件事情,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

祁文府认真说道:

“如果我真有一天跟你为敌,或者是你我兵戎相见,到时候你只要拿着这截断玉来找我,我便对你缴械投降,顺你归附,诸事听从如何?”

苏阮原本想要扔出去的动作一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祁文府。

“你疯了?”

这种承诺也敢许?

苏阮瞪着他道:

“你就不怕我有朝一日拿着它要你的命?”

祁文府微垂着头看着苏阮道:“也许是疯了。”

他向来重诺,绝不轻言相许,更何况是这种犹如空白之纸任人书写的承诺。

可是他总想让这爱胡思乱想的小丫头知晓他不会与她为敌。

祁文府对着她瞪圆了的眼睛,轻笑着道:“可我相信你不会拿着它来害我。”

有些话本不必说,可福临心至,他却想告诉她。

“苏阮,你我也算是同历生死。”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你生了错觉,觉得我会跟你反目成仇,可是我想告诉你,无论将来出了什么事情,亦或是有什么缘由,我都绝不会帮着旁人来对付你。”

“我祁文府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苏阮怔怔的看着眼前之人,握着手里之物时只觉得发烫。

祁文府朝着她露出个笑,鲜少的鲜活而灿烂模样,然后朝着她低声道:“有人过来了,我先走了,往后有什么事情找我,便让橘子来寻我。”

似是想起那只大猫,他喉间溢出些低沉笑声,然后伸手亲昵的揉了揉苏阮额前软发。

耳边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过来,祁文府哪怕有些不舍,却也怕被人瞧见坏了苏阮名声,他连忙转身就朝着之前跳下来的地方快速跑了过去,然后踩着墙边的突起便几下跃上了墙头。

等从墙上翻身而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小姑娘坐在四轮车上,怔怔的看着他这边。

明明是黑夜里,只隐约瞧得见她轮廓,可他却分明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

祁文府忍不住便柔了眉眼,从墙头翻身而下时心中还想着。

他这算不算也当了回梁上君子,偷香窃玉了一回?

……

苏阮看着祁文府离开,耳边还回响着他刚才所说的话。

手里那截指节大小镂空的断玉还带着男人身上的温度,而他的话也让她忍不住心中生了动摇。

无论将来如何,我绝不会帮着人来对付你……

“阮阮?”

谢锦月快步走过来时,还听到墙头那边有点响动,她心怀警惕连忙朝着那边望去,却只见到那边空荡荡的,只有墙边的树梢被风吹的晃动,扑簌簌的落下些雪来。

谢锦月心中有些惊疑,她方才好像看到这边有人。

谢锦月朝着那边看了一会儿,见什么也没有,只能按下心头疑惑,转头看向旁边的苏阮。

苏阮下意识的便将断玉握在了手心里,然后将手朝着衣袖里的收了回去,这才对着谢锦月道:“四姐,你怎么过来了?”

谢锦月上前立于她身旁:“你还说呢,我才要问你,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他们刚才还在一起说笑,说着说着却突然发现一旁的苏阮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在堂前找了一圈没见着她,而她的两个丫头又都在那里没跟着苏阮,陈氏她们寻不见人顿时着急,苏阮腿脚不便,怕她是在外头哪里不小心摔着了。

谢锦月跟着人出来找她,刚才也是听到这边像是有人说话的动静才赶了过来。

苏阮没想到自己不想麻烦别人,结果反倒是惹了麻烦,她不由抱歉说道:“我只是有些内急过来如厕,没想到会惊到你们。”

谢锦月见苏阮安然无恙,身上也没什么不对的,松口气道:“你没事吧,可要我帮你?”

苏阮摇摇头:“已经解决了。”

谢锦月问道:“方才这边还有旁人?”

苏阮顿了顿,假装没听出谢锦月话里的意思,只以为她是在问有人帮她,她摇摇头:“没有,是澄儿之前搭了架子我自己去的,怎么了?”

谢锦月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脸疑惑模样,心想怕是当真是她听错了,她摇摇头道:“没什么,怕你摔着。”

她上前推着苏阮:

“好了,我先推你回去吧,免得祖母和二伯母他们担心。”

“好。”

苏阮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断玉,被谢锦月推着返回前面时还回头看了眼祁文府离开的方向,然后垂着眼帘心里生出一堆杂念来,桩桩件件皆是和他有关的。

第342章 庄周一梦(一)

“拿好你的笔,坐直了!”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弯腰,不许低头,手腕不能落纸!”

啪!

苏阮浑浑噩噩时,手上猛的挨了一戒尺,只觉得皮肉连带着指尖都泛着疼,手里一抖,笔尖蘸着的墨就糊了纸张。

苏阮疼的哆嗦,抬头时就看到近在咫尺的祁文府,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喉间像是堵了什么,只发出有些奇怪的一声“啊”声。

“啊什么啊,哑了就闭着嘴,学会多听少出声。”

“短处露于人前,只会让人越发看低,且让人知道怎样拿捏于你。”

那远比之前相见时还要成熟许多,板着脸显得不近人情的男人沉声呵斥出声。

苏阮只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却又像是很久前的事情,她刚才得了这人的承诺,说他断不会帮着人来对付她的苏阮突兀的生出几丝委屈来,嘴里不能说话,只能紧抿着嘴唇望着祁文府。

那人似是诧异眼前之人红了眼的模样,皱眉看她:

“本就不好看,这般更丑了。”

嘴里说着,眼神严肃的男人却是淡漠着脸上前,伸手握住她写字的手,整个人站在她身后时,几乎将小巧的苏阮圈在怀中。

“别看我,看纸。”

祁文府低声说完后,将桌上的纸张换掉,然后握着她执笔的手,带着她在纸上游走。

“写字时,腕上又有力,令掌虚如握卵,笔尖游走时须得讲究章法。”

“首笔为点,首点居正,小字低执,大则悬肘……”

祁文府握着苏阮的手,在那纸上写上一个“祁”字,又写上了苏阮二字,这才松开她的手说道:

“人如其字,字如其人,你心性还算过的去,可这字却丑的厉害。”

“你与旁人相比已经没了好看的皮子,若连这字也练不好,你凭什么让人高瞧于你?”

说完祁文府沉声道:

“想要出头,就得一步步学起,隐忍在前,蛰伏在后,积蓄好能够让你起伏之物才能得到你想要得到的,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写好你的名字,什么时候能够练到我满意了,你再来让我教你旁的。”

“字都练不好,我就算教了你其他,走出去也是丢我的人。”

祁文府说完之后,就直接转身离开,嘴里道:

“好生盯着她,写不满一百遍不准吃晚饭,还有,今日寻衅的几人各打十板子,罚三个月月钱。”

顿了顿道:

“苏月也不例外。”

外间传来熟悉的声音,苏阮抬头就见到成熟了许多的金宝有些同情的瞧了她一眼,然后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帮着祁文府就关了房门,将这屋子里只留下她一人。

屋中光线不算暗,侧边的窗开着时,阳光能够照射进来。

苏阮看着桌前摆开的纸张,还有屋中的摆设,耳边回响着祁文府的那几句话,突然就想起了这里是哪里。

世安苑的书房。

苏阮心中有些惊愕,更有些茫然。

她试探的抽出书桌下的抽屉,取出里面的铜镜,就瞧见自己那张曾经看了大半辈子熟悉至极已经毁了的脸。

脸上的伤痕格外的狰狞,而镜中的人瞪圆了眼睛。

她慌乱朝着四周一看,入目所及既陌生又熟悉。

“阿月。”

书房门被突然推开,却是先走的金宝,他进来似是瞧见苏阮拿着镜子,惊讶:“你怎么动了四爷的东西,小心他生气。”

他看了眼书桌上未动的纸笔,对着她劝道:

“你怎么还没写呀,一百遍呢,要是四爷不满意,你怕是要写到半夜去了。”

金宝从怀里取了个油纸包出来塞到苏阮手中,也没等她回话就说道:“我上次瞧见你看着人吃这月牙馍馍掉眼泪了,是不是想吃了?我托人买回来了,你赶紧藏着晚些填填肚子,别叫四爷瞧见了。”

“还有啊,我已经跟寒山他们说了,待会儿你去领板子的时候,叫他们打轻点,只是你别让人瞧出来,要不然咱们都得受罚。”

金宝絮絮叨叨说完,便推着苏阮坐回了椅子上。

“快写吧,我先走了,要不四爷发现了就麻烦了。”

苏阮张张嘴,尚且来不及说话,就见金宝跟刚才进来一样又快速溜了出去。

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书房中又只剩下苏阮一人。

苏阮低头看向手中,就见那油纸包整整齐齐的绑着,打开后里面摆着几个月牙状的烧饼。

那些烧饼沾了芝麻的里头填满了红糖,有几丝浸了出来,而另外几个白色的则是塞进了拌好的小菜,看着格外的诱人。

苏阮下意识的想要拿起来咬上一口,却感觉身子被人使劲晃了晃,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就对上谢青阳那张放大了好几倍,神情有些古怪的脸。

苏阮低头看着手中,就见那里空空如也。

不见笔墨,不见月牙饼。

而抬头时周围也不再是祁家世安苑中的书房,而是熟悉的谢家厅前。

谢青阳见苏阮呆呆愣愣的模样,蹲在她身旁问道:“苏阮,你刚才梦见什么了?”

苏阮抿抿嘴角:“没梦见什么。”

“才怪。”

谢青阳反驳,“没梦见什么,你嘴里一直叫着什么月牙馍馍,还一个劲的掉眼泪。”

苏阮闻言连忙摸了摸脸上,就感觉到眼角处有些湿润,她心中顿时一惊,连忙问道:“我还说什么了?”

谢青阳摇摇头:“没说什么,就说什么馍馍,还喊了四爷,说什么你没有……”

他好奇问道:

“苏阮,四爷是什么人?你没有什么?”

苏阮看着谢青阳只是单纯的好奇模样,脸上不见其他神情,心中莫名的松了口气,她真怕她刚才说梦话时说了什么要不得的东西。

心中松懈下来之后,苏阮拿着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水渍,然后低声道:

“没什么,我就是梦见了以前的事情了。”

顿了顿,她才继续道:

“月牙馍馍是荆南那边的特产,以前我爹常会买给我吃。”

谢青阳原本还想追问,可听到苏阮提起荆南二字,又听她说起了她爹。

他只以为苏阮是梦到了她过世的父亲,还有以前在荆南的事情,原本想要追问的心思瞬间没了。

第343章 庄周一梦(一)

“对不起。”

谢青阳面露愧疚。

苏阮瞧见他眼中突如其来的内疚之色,还有他的欲言又止。

她先是疑惑不解,等心中转了转明白了谢青阳怕是误会了她刚才的话,她本想解释,可又怕解释之后谢青阳会追问她刚才梦到了什么,到时候没办法解释。

她索性便让他误会着,抬头问道:

“我怎么睡着了,祖母和大哥他们呢?”

谢青阳说道:“大家一起守岁呢,你睡着了,母亲本想送你回去,可是祖母见外头天亮了怕来回搬动你吵醒了你,便索性让你留在这里歇着,她先带着父亲和大伯他们一起去祭岁去了。”

“我刚才过来取东西,听到你说梦话,所以才叫醒你的。”

谢青阳说到这里,想起自个儿是来取东西的,连忙道:

“对了,我还要把东西给祖母送过去呢。”

“你既然醒了,不如回去歇着吧,反正祭岁的事情也用不上咱们,有父亲他们陪着祖母就成,我去叫人过来送你回去?”

苏阮闻言点点头道:“好,谢谢你。”

谢青阳还是第一次听到苏阮跟她说谢谢的,他脸上有些不自在,看了苏阮微红的眼眶,忍不住道:“你别难过了,你爹也不愿意见到你为他伤心。”

苏阮闻言有些诧异的看着谢青阳,就见少年脸颊微红急声说了句:“那我先走了,你别自己走,我去叫你的丫头过来,免得你自己走了不小心摔着。”

谢青阳抱着手里的东西,转身就急忙忙的跑了,就跟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似得。

苏阮先是愣了下,等想起他刚才的羞窘时,顿时忍不住低笑起来。

这谢家最小的少年,好像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采芑过来时,就见苏阮已经醒过来。

采芑连忙道:“小姐醒来多久了?澄儿怕你冷着,去咱们院里帮您拿氅衣去了,奴婢方才见您睡的香,便去外头帮着老夫人他们摆放东西去了,还请小姐恕罪。”

苏阮醒来时身上盖着采芑的篷衣,而采芑此时只穿着里面棉衣,脸颊都冻得通红。

苏阮怎会怪她,她连忙将身上盖着的衣裳取下来递给采芑说道:“都是小事,你赶紧将衣裳穿好,免得冻着。”

采芑见苏阮脸色红润,而且屋中又点着碳盆,应当不会冷着自家小姐,她这才接过斗篷罩在身上,然后道:“小姐可是要回去了?”

苏阮问道:“祖母他们祭年还有多久?”

采芑摇摇头:“估摸着还要许久,往年从早上一直要到午后去了,都是老夫人领着各房老爷夫人一起。”

“小姐,您昨夜跟着守岁,刚才也没睡多久,二小姐他们都已经回去歇着了,你不如也回去再休息一会儿,等着过了午后,府里怕是就要陆陆续续开始来人拜年了,到时候怕还有得闹腾。”

谢老夫人是嶂宁来的,在京中倒是没什么姻亲,可是谢家这头却还是有几门亲戚,而且谢老侯爷也还有族亲在京中。

谢渊身为宣平侯,得圣上看重,又手握兵权,想要跟谢家走动的人多的是。

平日里谢老夫人不爱跟那些人来往,可这大过年的那些人势必是要来谢家拜年的,而且每到年节的时候,就算是再不喜欢应酬的谢老夫人性子也会比平日里多几分耐心。

那些人也像是摸准了规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上门或多或少的找侯府帮些平日里不好说,或者是让谢家没法拒绝的“小忙”。

苏阮虽然是第一次在谢家过年,可多少也猜得到其中的缘由。

既然祭年不需要晚辈在场,她也没执着于过去,点点头道:“好,那你推我回去吧。”

她也的确是有些疲乏。

采芑推着苏阮出了房中,路上正好撞见了取了氅衣过来的澄儿,三人便一道返回了跨院,等着两个丫头替她拆了头发换了衣裳,端着热水进来帮着她洗漱了一番,扶着她躺在了床上后,苏阮却是突然精神了。

明明身子倦怠,可是望着床顶的梁木,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苏阮朝着床头摸了摸,从一旁的矮柜上将那截断玉拿了过来。

断玉镂空,雕工却看着不甚精细。

苏阮仰头对着光线处看着时,这才发现断玉的背面还可这个不甚明显的“子嵘”二字。

苏阮曾经跟着祁文府八年,自然不会不知道子嵘是他的字,而且上一世她也听金宝说过,祁文府的字不是他及冠时才取的,而是年幼时生了一场大病,祁老夫人去佛寺之中替他祈福寻得高僧得了这两个字,便早早就定了他的字,等到及冠时便一直延用了下来。

苏阮握着断玉时,恍然便记起了她上一世刚被祁文府捡回府中不久的事情。

那时的祁文府格外的毒舌,字字句句皆能戳心。

她毁了容貌,装着哑巴,祁文府总说她没了好皮子,字丑人丑又哑又不识趣。

他教她写字,戒尺打了不知道多少回。

每次教训完后,就是一百篇大字,写不完就饿肚子。

梦里的事情她还依稀记得,好像是因为府里的那些丫头嫉妒祁文府将她收在身边,动了她的东西扔了她好不容易完成的祁文府交代的“课业”,而她那时候性子里带着一股子狠意,愣是将那两个惹事的丫头连带着她们找来的帮手打破了头。

事情闹大,每人挨了十板子,瘸了好几天,还罚了三个月的月钱。

事后那几个丫头被调离了世安苑,而她则是瘸着腿继续当差。

金宝总会偷偷摸摸的给她送些吃的,还避开祁文府给她送过两回药。

那时她心里将祁文府骂的天翻地覆,对金宝却是感激的不行。

可是现在想起来,那时如果没有祁文府的准允,向来只听他话的金宝怎么敢送她东西?

还有那寒山,他本是亡命之人,被祁文府所救之后就只听从祁文府一人的话,就连祁文柏他们都使唤不动他。

要不是祁文府默许了他留手,那十板子怕是能要了身体虚弱的她半条命。

又怎么可能让她事后还能瘸着腿跟在祁文府身边,被他带着去见了他的那些“朋友”,从那些人身上学会了祁文府一直不愿意教给她的东西?

第344章 我饿了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44章我饿了上一世被赶出祁家后,她紧接着成了他人幕僚,一步步借势入了朝堂。

从苏阮到苏月,从苏月再到苏越。

朝中步步艰难,祁文府从屡番针对,到后来叛出朝廷,再到南北陈对立。

前后不过是短短数年时间,大陈朝廷天翻地覆,而她那时不敢大意分毫,哪怕后来她权倾朝野手持幼帝,可南陈虎视眈眈,行差踏错便是死境。

从最初强挨着与南陈抗衡,到后来身子衰败而亡。

她一直忙忙碌碌未曾停歇半点,好像也就一直未曾去想过,最初时她不过是个流落街头又丑又哑的要饭之人,祁文府为何会将她带回府中,又为何放着那么多貌美聪慧的丫头不用,独独将她带在身边?

他那时性情冷漠严苛,教她读书习字,教她为人之理,教她世家之人该有的礼行。

他从不主动教她阴诡之术,谋略算计也总是她偷学而得。

可仔细想想,若非他默许,她又怎么可能偷师?

而以祁文府谨慎之人,那书房重地又怎么可能让她随便出入,甚至时时将她带于身旁,让她认识那些后来被她说动,或是贪财或是贪色,或是私有污底,或是忠于皇室,以性情拿捏能被她所用之人?

苏阮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头脑清醒的时候。

她还隐约记得,在她跟世安苑的丫环大打出手之前,她曾因为瞧见旁人吃着月牙饼而红了眼睛,偷偷掉过眼泪。

可那一幕只有祁文府瞧见,金宝从未曾在旁。

他又怎么可能偷偷送她月牙饼吃?

有些事情不能去想,一想便心中发悸。

纱帘之中光线昏暗,苏阮握着手里的断玉只觉得格外的烫手,她紧抿着嘴唇,低声喃喃:“所以一直是我蒙了心吗……”

安远伯。

金宝。

祁家的事情。

还有后来的那些人……

祁文府到底有多少瞒着她?

采芑守在外面,听到床上的声音,以为苏阮是在叫她,连忙上前:“小姐,你还没睡着?”

苏阮眼中微红,声音发哑:“采芑,我饿了。”

采芑连忙将纱帘掀开,挂在床边的挂钩上,露出躺在里面的苏阮。

苏阮侧着身,瞧不清楚脸上神情,采芑柔声道:“小姐想吃什么,奴婢去叫厨房里做?”。

苏阮握紧了断玉,低声道:“月牙饼,荆南的那种。”

采芑听到荆南二字,想起之前谢青阳寻她时跟她说苏阮做梦哭了的事情,闻言只以为苏阮思念父亲了,心中联系顿生,也顾不得那月牙饼到底是什么模样,就说道:

“那小姐先躺躺,奴婢这就去让李妈妈给小姐做来。”

采芑出去后,橘子从床下钻了出来,在床边拱了拱,便直接钻进了被窝。

苏阮抱着它,小脸贴在它软乎乎的肚皮上面,似是想起昨夜跳墙而走时咧嘴笑着的祁文府。

她手指挠着橘子的爪子,抬头对着澄儿道:“澄儿,去替我找条红绳来。”

澄儿好奇:“小姐要什么样的?”

苏阮摊开手掌:“能穿过这个就行。”

澄儿看了眼那断玉,也没多问苏阮手里何时多了这么个东西,只是转身朝着外面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儿手里便拿着截红绳进来,“小姐,你看这个行吗?”

苏阮点点头,将断玉递给了澄儿。

澄儿便将红绳穿过断玉,然后手指灵活的编了起来,不过一会儿便将断玉窜在了上面,然后结了个扣结递给苏阮。

苏阮将断玉挂在了脖子上后,才说道:“这样可还好,能瞧出来吗?”

“衣裳遮着瞧不出来。”澄儿话说完问道,“小姐喜欢玉吗?”

苏阮摇摇头:“不喜欢。”

澄儿瞧了那样式有些古怪的断玉,微歪着头,既不喜欢,怎么还随身带在身旁?

苏阮也没多说,只是这么折腾了一番便彻底睡不着了。

眼见着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苏阮便干脆让澄儿替她更衣起了床,抱着橘子去了书房,从最角落里一叠厚厚的书册之中翻出一本不起眼的册子,然后打开来翻开看着。

许久之后,她才提笔在中间勾画了几下,留下只有她自己才能看得懂的字迹,再将其合起来塞回了角落里面。

……

初一谢家家祭一直到了午后,夜间自是一家团聚,从初二开始,门前递飞帖拜年的人便开始络绎不绝,而谢家族亲也一如往年一般依着亲近疏远开始来往于于锦堂院中。

苏阮腿脚不便,加之本就需要静养,谢老夫人倒也没强求着她时常露面,只在谢家族老和一些需要苏阮露面的人上门之时,让苏阮见过一面,其他时候大多都让她留在跨院之中。

而陈氏虽然性子弱,谢老夫人却不许她退却,整个年节期间几乎都将她和吴氏带在身边,应酬着那些上门之人。

等过了初四,谢青珩和谢嬛跟着沈凤年父子前去祭拜亡母时,便也让吴氏带着陈氏出门了几次,去了一些和宣平侯府关系亲近的人家走动,教着她谢家大妇该做的事情。

短短数日,陈氏身上的柔弱便去了许多,虽然依旧是软性子,可比起刚入府时却不知强了多少。

初八时谢锦月离府,苏阮亲自去送了她,等谢锦月跟着齐荥几人一同出了京城,去了三青武院求学后,苏阮和谢锦云几人从外间回来时就听到府中下人说,祁家有人来了府里。

“祁家?他们来府里做什么?”谢嬛惊讶。

他们侯府跟祁家往年极少往来,这年节走动更是从未有过,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谢嬛问道:“来的是谁?”

半月帮着采芑将苏阮从马车上抬下来,才回道:“回小姐,来的是祁家四爷。”

谢嬛听到来的人是祁文府时,就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苏阮。

见她模样也是诧异,显然也没想到祁文府会来,谢嬛只能忍了心中瞬间升起的古怪感觉,又问道:“是祁大人一个人来的?”

“不是。”

半月摇摇头:“祁大人还带来了一个孩子,瞧着瘦瘦小小的,听门房说,递帖子的是那孩子,不是祁大人,祁大人好像是陪着那孩子来的。”

第345章 阿熠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45章阿熠谢嬛听得云里雾里的。

这祁文府来了就也罢了,怎么还钻出来个孩子?

倒是苏阮听着半月的话后忍不住目光微动,连忙道:“那孩子有多大?”

半月回道:“十一、二吧,瞧着瘦瘦小小的。”

苏阮闻言瞬间便猜到了那孩子是谁,连忙追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半月说道:“在侯爷院子里呢,侯爷交代了,说六小姐回来后便让您过去。”

苏阮忙道:“采芑,推我去侯爷那里。”

她回头:

“二姐,你跟三姐、五姐先回去,我去侯爷那里一趟。”

见苏阮催促着采芑推着她匆匆忙忙的走了,谢锦云有些奇怪道:“那孩子是什么人啊,阮阮怎么这么在意?”

谢嬛皱眉同样不解,倒是谢娇娇想了想后,心中有些猜测道:“二姐,我记着当初二叔送荆南的那些人离开时,好像说过有个孩子留在了京中,被祁大人收进了府里。”

谢嬛瞬间想起这事来,惊讶道:“你是说那个宫门前跪在阮阮身后的孩子?”

谢嬛这么一说,谢锦云也想了起来。

那天苏阮他们在宫门前跪着时,他们都在不远处看着。

当时所有人都倒下了之后,只有苏阮和那个孩子一直跪着,苏阮顶在最前面,不敢倒下,而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却是倒下了好几次,每一次在他们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样被抬着离开时,却又强撑着爬了起来。

苏阮昏迷着被带进宫中之后,那孩子也昏迷着被他们带走,后来谢渊请了最好的大夫替他们诊治,那孩子也病了整整一月才算是能下得了床。

谢锦云说道:“原来是他,怪不得阮阮这么在意。”

谢娇娇听着她的话点点头:“我先前听二叔提过一句,说阮阮原是想将那孩子养在府里,可是祁大人将人带走了,还将他送去了小荣华坊的李家学堂。”

“阮阮觉着那孩子跟着祁大人会更有出息,便歇了念头,这会怕是祁大人将人带来了府里。”

谢锦云道:“二姐,反正人也来了,咱们也去瞧瞧?”

谢嬛敲了她一下:“有什么好瞧的?”

“那宋家孩子过来跟阮阮是有正事,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说完谢嬛道:

“刚才在马车上时,你不还说明天你要跟着三婶回吴家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要不然到时候又得急急忙忙的,让三婶念叨。”

“锦月走了,到时候要是三婶念叨你,可没人帮着你。”

谢锦云想起自家娘亲,又想起已经“脱离苦海”的谢锦月,原本还有些跃跃欲试的脸上瞬间垮了下来。

天知道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吴家去,倒不是她不想外祖母和舅舅,只是那几个舅母还有表姐实在太让她头疼,每次见着她时,几个舅母总能挑出一堆的错来,而那几个表姐明明不喜欢她却总拉着她说话,然后话里话外的各种酸她。

往年谢锦月在时,大多都是不欢而散。

谢锦月最不喜欢这一套,去年回吴家时还揍了吴家两个帮着表姐欺负她的表哥,回来被吴氏罚着关了半个月禁闭。

今年谢锦月早早就去了武院,留她一个人。

只要一想起那皮笑肉不笑的舅母和表姐,还有去年被她们揍了的两个表哥,谢锦云就心里瘆的慌。

“二姐……”

谢嬛扯扯嘴角:“别叫我,没用。”

谢锦云扭头看向谢娇娇:“娇娇……”

谢娇娇一脸无奈:“你看我我也帮不了你呀。”

谢锦云顿时耸拉着脑袋,哭丧着脸。

谢娇娇见状安抚道:“好啦三姐,你也别不高兴了,他们终归是你表哥表姐。”

“你要是实在不喜欢他们,大不了就不理会他们就是,去了吴家你只管跟着老太太说话就好了,在老太太跟前他们总还是要顾忌着些的。”

谢嬛也是在旁出着主意:“娇娇说的对,反正你跟他们合不来,别搭理就是,你只管哄着你外祖母,他们要找你麻烦你便跟你外祖母说,她总会护着你。”

“也就是一天而已,三婶每年带你们回去都不过夜,晚些就回来了,你且忍忍。”

谢锦云也知道这一趟避不过去。

吴家就在京城,离得这么近,吴老夫人身子不好年岁又大,说什么年节都得回去探望的。

谢锦云耷拉着肩膀低声道:“好吧,我忍。”

谢嬛和谢锦云她们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入了府中各自回了住处,而苏阮这边则是让采芑推着去了谢渊那头。

她去时,谢渊和祁文府正说着话,而在他们身边还有个穿着锦缎小袄,身材瘦小显得脑袋有些大的孩子。

门前之人通传之后,苏阮才入得房中。

见她回来时,谢渊顿时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才还跟祁大人说,你们去城外送锦月看,以为你们还得晚些才回来。”

苏阮被采芑推进来后,便让采芑先退了下去,而她自己推着四轮车上前。

离除夕那夜见面不过几日,可祁文府再见到苏阮时却觉得他们好像很久没见了,他忍不住的就露出个浅笑。

苏阮却是目光有些复杂,她朝着祁文府行了个半礼打了声招呼,“祁大人。”

祁文府说道:“身子可好些了?”

苏阮抿抿唇:“好多了,谢谢祁大人关心,”

祁文府微皱了皱眉,有些不甚喜欢她这般客气的模样。

他指间忍不住摸了摸腕间,却也知道谢渊在场,有些话不能说,他只能压着心头想法,朝着打从刚才苏阮进来后就双眼发亮看着苏阮的孩子招招手。

“阿熠,你不是闹着想见苏小姐?”

那孩子连忙上前,眼神亮晶晶的看着苏阮,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苏阮吓了一跳,慌忙道:“这是做什么?”

她连忙推着车上前,伸手拉着那孩子想要让他起身,可谁知道他却是执拗的跪着。

那孩子仰着头时,小脸上绷的极紧,黑溜溜的眼中带着认真之色,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小姐,谢谢你替我爹申冤,也谢谢你之前让人帮我安葬我爷爷。”

“我爷爷说过,你和苏大人都是好人,四爷也是好人,做人要恩怨分明,你们对我的恩情阿熠永记于心,将来定会报答!”

第346章 他怎么可能叫宋熠

少年的眼神干净清澈,许下诺言时郑重的让在场所有人都相信,他将来绝不会食言。

苏阮对着他眼睛,竟是不忍拒绝他的诚意。

沉默片刻,苏阮才道:

“好。”

她伸手拽着少年的手腕将他拉起来,对着他道:“我等着你将来出人头地,好来报答我。”

少年心思单纯,恩就是恩,义就是义。

他收了脸上正色,咧嘴而笑时露出三分憨气来,认真道:“一定会的。”

苏阮被他逗笑,看着他犯黑的皮肤衬着一口白牙,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心情也是不由的好了起来。

少年的手腕很细,比之她来也好不了多少。

或许是以前过的不好,他身子极瘦,显得有些皮包骨头,脑袋趁着身子便显得有些大,刚才时苏阮未曾留意,此时靠近细看起来时,她才隐隐觉得眼前这张脸有些眼熟。

苏阮问道:“你叫阿熠?”

“对,是四爷替我取的名,四爷说入了学堂再叫二狗子会被人笑话,就替我取了新名字,是熠熠生辉的熠。”少年露齿说道。

苏阮闻言点点头:“这名字好,熠熠生辉,取光明灿烂、前程似锦之意,我记得你爷爷是姓宋吧,宋熠……”

苏阮说着说着,猛的僵住。

宋熠?!

她猛的抬头,目光紧锁在眼前这少年脸上,仔细看着他的眉眼,渐渐的,竟是与记忆中的某张脸重叠了起来。

上一世朝中大乱,安帝率人立南陈之后,北陈被打的节节败退,她空有满腹心思却上不得战场,而陈朝之中无人能够抵挡越骞所率的南陈军队。

那时候朝中满是投降之说,无人愿意出战,她无奈之下听闻死牢之中关押一名曾在边关立功的悍将,便亲自前往,许以其赦免之名,答应让他戴罪立功。

只要他能击退南陈大军,便不计前尘过往,册封将军之位。

她还记得那牢中光线昏暗,那人领命接过调军令牌之时,仰头吐出的名字便是宋熠。

当时她曾问他是哪个熠。

那人露齿说道:熠熠生辉的熠。

……

苏阮手心微抖,猛的松开了宋熠的手,脸色瞬间白了三分。

这少年能活下去不奇怪。

他能入得军中,能机缘巧合习得兵法懂得带兵之事也不奇怪。

可是上一世他为什么也叫宋熠?

他怎么可能叫宋熠!

宋熠感觉到手腕上一松,诧异道:“苏小姐?”

祁文府和谢渊也都瞧见了苏阮脸上突如其来的苍白。

祁文府连忙起身上前道:“你怎么了?”

苏阮慌乱朝后微仰,直接就避开了祁文府的手,她推着车朝后退了半步,微垂着眼帘道:“我没事。”

祁文府手中空悬,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后,落在苏阮身上的目光微沉了几分。

宋熠虽然年少,却也能瞧出气氛不对来,他有些不安道:“苏小姐,你不喜欢这名字吗?”

“没有。”

苏阮缓和了片刻后,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就好像刚才的苍白只是几人错觉一样。

她抬头对着有些惶惶不安的少年时,脸上带着浅笑道:

“别胡思乱想,宋熠这名字挺好的,祁大人以熠替你取名,代表着他对你期望很高。”

“我听祁大人说他送你去了小荣华坊那边的李家学堂,那里头的先生学识极高,京中想要入内求学的人数不胜数,你能得以入内机会难得,所以进去后要记得好好念书,才能不辜负祁大人对你的期望。”

宋熠闻言仔细看着苏阮的笑容,这才松了口气,保证道:“我会好好念书的,四爷还答应了我,等我身子骨硬朗一些后,便寻师父教我习武。”

“等将来我长大之后要跟我爹一样,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当人人称颂的大将军!”

苏阮目光顿了顿,才道:“我相信你。”

宋熠闻言顿时高兴的直笑,眼睛都弯了起来。

苏阮跟着宋熠说了会儿话,答应了他往后可以随时来见她后,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谢渊院中。

祁文府随便应承了还想与他说话的谢渊几句,让宋熠留在了屋中缠着谢渊问着沙场上的事情,自己则是借口内急先行出来。

等到了外面,祁文府就见到还没走远的苏阮。

他快步上前,直接挡在了苏阮前面。

采芑吓了一跳,忙推着苏阮停了下来:“祁大人?”

祁文府说道:“我与你家小姐有话要说,你去那边等等。”

采芑闻言面露惊讶,有些迟疑的看向苏阮。

苏阮此时半点都不想跟祁文府说话,可是她太过了解祁文府的性子,见他直直盯着她,一副不说就不能走的架势,她只能开口道:“采芑,你先去那边等等我。”

采芑有些疑惑的看了眼祁文府,应声退了开去,走到了不远处的拱门外候着。

苏阮这才推着四轮车朝前走了几步,靠在横栏边停下后,才对着跟上来的祁文府说道:“祁大人寻我有什么事情?”

祁文府垂头看她:“你在生气?”

苏阮眼中一顿,摇摇头:“没有。”

祁文府挑眉,“你不喜欢宋熠这名字?”

苏阮皱眉:“没有…”

祁文府却不罢休,继续道:“你以前见过宋熠?”

没等苏阮说话,他就自己否决了,“应该不是,你之前刚见他时没什么不喜的,还因为宋老爷子对他心有怜惜,可是你方才听到他叫宋熠时却是神情不对,宋熠这名字有什么特别的?”

“我说了没有!”

苏阮猛的抬头,眼底染上了些怒意,“祁文府,你总爱这般猜人心思,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明?还是事事都能让你算计其中?!”

祁文府对上苏阮突如其来的怒意,脸上没有半点意外之色。

他不知道苏阮到底为什么生气,却也没有回嘴,只是就那么安静的看着她。

苏阮对着他眼神突然便泄了气。

她咬着嘴唇侧过了眼,声音有些闷沉。

“对不起。”

祁文府看着她微红着眼像是在气闷自己刚才发火,扣着木质把手上的花纹时指尖都泛了白,他上前蹲在苏阮身前伸手拭了拭她眼下:“怎么了,为什么生气?”

第347章 要脸没媳妇

苏阮低声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像很蠢。”

她以为的旗鼓相当,一直是有人刻意相让。

她以为的那些真相,却半点不如她所想。

上一世宋熠带兵将南陈大军挡在界河之外,她还曾得意自己慧眼识人,甚至后来屡次借着宋熠领兵与南陈分庭抗礼。

可如今她却才知道,宋熠根本就不是什么她发现的能人异士,而是有人送到她身旁,让北陈不至于在南陈的步步紧逼之下分崩离析,让她有机会辅佐幼帝登基,和安帝抗衡……

祁文府不知道苏阮这话从何而来。

若论聪慧,他见过的人当中,苏阮可谓是其中翘楚。

而且她不仅仅是聪慧而已,她懂谋略,识算计,行事周全,进退有度。

明明才不过十余之龄,可有时候看着她的为人处事,祁文府甚至有对着朝中那些老狐狸的感觉。

祁文府从见到苏阮开始,她身上便有种旁人没有韧性和冲劲,可此时她却是情绪低落,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先前的活力似得,连眼角也是垂了下来。

祁文府皱眉道:“苏阮,你看着我。”

苏阮抬头时,眼角泛着红。

祁文府沉声道:“你觉得我蠢吗?”

苏阮摇摇头,祁文府如果还算蠢的话,这世间怕是没有聪明人了。

祁文府微抬着眼,正对着苏阮的眼睛:“你既觉得我不蠢,那你觉得我会和一个蠢人联手,明知道行差踏错半步便会身死,甚至累及家中之人,却还笃定她绝不会让我失望,不惜将身家性命全数交于她手中吗?”

苏阮怔怔的看着他。

祁文府道:“当日宫门之前,我敢让荆南之人现身,敲登闻鼓威逼圣驾,是因为有你。”

“后来皇宫之中,我敢逼迫皇上严惩薄家,甚至不惜惹怒龙颜也要将二皇子拿下,也是因为有你。”

祁文府对着苏阮一字一句道:

“苏阮,如若那一日宫门前的不是你,我绝不会拿自己冒险。”

“如果荆南的事情不是与你有关,如果不是你故意设局诱我来谢家见你,以账册为饵换我与你联手,我也绝不会用这种办法来替人翻案。”

“我是惜命之人,我府中还有父母。”

“这世间蒙冤受屈的人比比皆是,我不可能拿自己的命换他们的清白,你懂吗?”

苏阮听着祁文府冷漠至极的话,眼底却是渐渐有了神采。

祁文府见状说道:“所以你不用怀疑你自己,我没那么好心会去帮一个蠢人,更不会那般没眼光的喜欢一个笨蛋。”

苏阮惊愕的瞪大了眼,这一刻不只将眼前这人,和上一世那个格外毒舌、性情冷漠的祁文府重合在了一起,更是因为他刚才的话。

“你……”

“我什么?”

苏阮张嘴:“你喜欢我?”

祁文府抬眼:“不行?”

苏阮瞪圆了眼,傻愣愣的看着祁文府。

祁文府扯扯嘴角。

除夕那夜他察觉了自己心意之后,原是想着再缓缓,让小姑娘先对他动心了再说,可是他后来想想却又觉着心里有那么点儿的不安稳。

他家小姑娘长得这么好看,身边又有一堆觊觎她的小崽子,如果不早早先下手定下来,万一还没等着她对他动心她就先瘸了眼瞧上旁人怎么办?

而且小姑娘脑子里好像天生缺了这么一根筋,送男人簪子当礼物,又收了他的断玉,却好像完全没领会到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

再加上刚才莫名其妙的生气,后来望着他时又一副敬慕的眼神,像是将他当成了指引人生方向的长辈似得。

祁文府生怕小姑娘待会儿嘴里蹦出来个“世叔”,来一句辈分不同不能在一起,到时候他非得吐血不可。

祁文府强行遗忘了那断玉是他塞给苏阮的,直接说道:“不行也得行,你已经收了我的断玉,也送了我定情的簪子,我一直随身戴着,你不能反悔。”

苏阮睁大了眼:“怎么能这么算?”

那鹰骨簪是她送的谢礼,那断玉分明是他塞给她的!

祁文府却道:“怎么不能?玉和簪子本就是贴身之物,寻常人之间谁会送这些东西,不然你去问问旁人,男女之间送玉和送簪子代表什么?”

苏阮闻言顿时语噎,有些气急道:“你这分明是耍赖!”

哪有这样算的?!

祁文府却是半点不急,施施然道:“在我这里就是这么算,反正你送了我簪子,收了我的玉,我已经当真了,你要是反悔就是始乱终弃。”

苏阮:“……”

我始乱终弃你个鬼!

苏阮此时要是能站着,估计抬脚便能踹死这不要脸的男人。

偏生她腿上无力,伸手想要揍人,可扬手给了祁文府身前一巴掌,反而换来了他越发招眼的笑容,闹的她像是在跟他打情骂俏一样。

苏阮气得脸上都泛了红,早将宋熠的事情抛在了脑后,怒道:“祁文府!”

祁文府笑眯眯的道:“在呢。”

苏阮:“……”

祁文府凑近:“怎么了阮阮?”

苏阮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放大的脸上,恼怒:“能不能要点脸?”

祁文府淡定道:“要脸没媳妇,我还是选择不要了。”

“……”

苏阮看着说话贼溜好像将脸扔到了天边的男人,有种他被鬼附身的感觉,她正想说话,不远处就传来谢渊诧异的声音。

“祁大人,阮阮?”

谢渊看着不远处蹲在苏阮身前的祁文府,因为是侧对着这边,所以他没瞧清楚两人的神情,只看得到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

谢渊有些惊讶道:“阮阮,你不是不舒服先回去了吗?”

苏阮有些尴尬。

祁文府脸上的嬉笑之色瞬间没了,起身时已经变成了平日里的模样,对着谢渊一本正经的说道:“阮阮出来之后,突然想起有事问我就回来了,所以我们说了会儿话。”

苏阮:“……”

个不要脸的!

苏阮对着谢渊有些疑惑的眼神,强笑着说道:“是荆南的事情,我有些地方不明白,所以问了祁大人几句。”

她抬头对着祁文府,有那么些咬牙切齿:

“多谢祁大人替我解惑。”

祁文府淡定道:“不必客气,你我之间不用言谢。”

第348章 碰一下,缩着头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48章碰一下,缩着头苏阮:“……”

谁跟你“你我”?!

又不熟悉套什么近乎!

谢渊看着脸上笑容有那么点扭曲的苏阮,总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可到底哪里怪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祁文府见小姑娘瞪他,咬牙切齿气的腮帮子都圆了,心里头忍着笑对着谢渊说道:“谢侯爷,过些时日我就要去荆南,我还想问一些你和林大人去嶂宁后查到的事情。”

“先前荆南一案我得罪了不少人,嶂宁的事情又一直没有彻底查清楚,我得先理清楚一些事情,免得到时候去了荆南再手忙脚乱,让人钻了空子。”

谢渊也知道明宣帝派祁文府去荆南筹建忠烈堂的事情,明面上看似安抚忠烈遗属,可实则暗中却是去追查荆南之案的后续,再加上有先前共进退的“情谊”。

谢渊半点都没起疑,点点头道:“好。”

说完他想起苏阮也要去荆南的事情,又道:

“对了,阮阮过些时日也要去荆南,祁大人若要前去的话,正好能与阮阮同路,你们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苏阮去荆南处理苏宣民的后事,谢渊一是领兵在手不能擅自离京,二是他和林罡还有别的事情走不开。

谢青珩入了东宫,无诏也同样难以离京,谢渊原是准备到时候让谢军卓或者是谢成安护送苏阮前往荆南,再赶在三月武举初试之前回来,可如今有祁文府前去,他倒是也放心能让苏阮和祁文府同路。

祁文府为人正直,又和苏阮有同历生死的情谊,到时候他只需再安排一些侍卫随行保护,想必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苏阮在旁惊愕抬眸,万没想到谢渊张嘴便将她“卖了”。

她连忙就想拒绝,谁曾想还没等她开口,那头祁文府就抢先说道:“谢侯爷言重了,我自会好生照顾阮阮,将她看的比命还重。”

谢渊:“……”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苏阮有种没脸待下去的感觉,祁文府不要脸皮,她还要,她有些气恼的横了祁文府一眼,开口道:“侯爷,你既和祁大人有事商量,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渊没留她,点头道:“去吧。”

苏阮伸手招了招,让不远处的采芑过来推着她离开。

等出了院门,苏阮鬼使神差的回头朝着身后看了眼,就对上祁文府带着笑的眸子。

她脸色一黑,猛的扭头。

“快走快走!”

采芑莫名其妙,见自家小姐闷头气恼的模样,脚下只能快了些。

而那头祁文府瞧着他家小姑娘气冲冲挥着手指挥着那丫环推着她离开,那白玉似的耳根后面都染上了薄红,喉间忍不住溢出几声低笑,嘴角扬了起来。

“祁大人?”谢渊惊讶,“你笑什么?”

祁文府言语中含着愉悦:“想起家里养的小乌龟。”

碰一下,缩着头,再碰一下,连尾巴也躲起来,却又偷偷拿眼瞧他。

谢渊满脸茫然,乌龟?

谢渊和祁文府也算有些交情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毫不掩饰好心情的模样,忍不住道:“祁大人喜欢乌龟?”

祁文府想起苏阮瞪圆了眼儿气鼓鼓的模样,眼底染着笑意:“嗯,喜欢。”

谢渊闻言琢磨着,这祁大人对宣平侯府也算是有大恩了,荆南的事情若是没有他也难以这么快了结,阮阮和嘉娘也不会这么容易脱身。

他既然这般喜欢乌龟,等回头命人挑上一只命长好养的给他送去。

祁文府见苏阮身影消失之后,回过头来时,心情极好的说道:“侯爷,关于嶂宁的事情……”

谢渊连忙回神,伸手招了招让人将跟出来后站在一旁的宋熠带下去招呼着,然后朝着祁文府做了个请的姿势:“看我,差点忘了正事,我们进去再说。”

……

苏阮半点不知道自己被某人比作了乌龟,她从谢渊的院子里出来之后,因为和祁文府斗嘴的那丝恼怒散去后,才隐隐想起祁文府说喜欢她的话来。

她眼中满满都是疑惑。

祁文府怎么会喜欢她呢?

她性子别扭,偏执认死理,一举一动皆是出格。

京里头那些人对她的评价她不是不知道,除却那些冲着她手中爵位而来,还有一些想要攀附宣平侯府借着机会拉拢关系的人外,至少有九成以上的官宦人家都瞧不上她这种女子。

祁文府上一世是极不喜欢她性格的,总骂她执拗如牛,撞死也不回头,他如今怎么会喜欢她?

采芑推着苏阮回了跨院后,就听到她嘴里喃喃自语,只是声音太小没听清她说什么。

采芑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苏阮没想着自己将心里头的疑惑问出了口,连忙摇头:“没什么。”

采芑推着苏阮入了房中,在她抬头时才瞧清楚她脸上神色,惊讶道:“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

苏阮忙伸手捂脸,“啊?”

采芑说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替你寻个大夫来……”

“别!”

苏阮连忙伸手拉住采芑,“我没事,可能刚才回来时吹了风,等一会儿就好。”

见采芑有些迟疑,苏阮忙道:

“这几日府里正忙着,来来往往的人多,而且大过年的去请大夫总是不好。”

“我真没事,只是刚才吹了点凉风,你去替我取个汤婆子过来抱一会儿就好。”

采芑见苏阮脸颊虽然红扑扑的,可是精神头却极好,便也信了她的话,而且大过年的去请大夫的确是不吉利,她这才道:“那奴婢去替您取汤婆子过来。”

采芑出去后,苏阮伸手摸了摸脸,方才觉得脸上有些烫手。

她推着四轮车走到不远处的妆台前,对着那方照人清晰的琉璃镜时,就看到里头的人儿俏脸绯红,一双眼睛水润润的,轻咬着嘴唇又羞又恼,那模样让人遐想。

苏阮暗啐了自己一声,不过是被表个白而已,好端端的红什么脸?

橘子听见苏阮回来的动静后,就从梁上跳了下来,蹲在窗台上将爪子揣在身前歪着头看着她。

“喵~”

苏阮回头,朝着橘子招了招手。

第349章 最好的朋友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49章最好的朋友“橘子,过来。”

小家伙歪了歪头,就乐颠颠的跳了过去。

谁曾想刚一靠近苏阮就突然伸手抱着它,没等它开始挣扎就动手一阵蹂躏,直接将橘子本就蓬松的毛发都揉的炸了毛,她才一脑袋埋在橘子身上,嘤咛出声。

“丢死人了。”

橘子惨叫出声,奋力挣扎。

苏阮朝着它屁股上轻拍了一下,“不许动。”见橘子扭头呲牙,奶凶奶凶却不敢动嘴,苏阮搂着它不撒手,“谁叫你主子使坏,你替他赔我!”

橘子委屈,见逃脱不掉,两只爪爪耷拉在苏阮胳膊上,嘴里蔫蔫的喵了声,然后伸着舌头讨好的舔了苏阮一下,那刺刺的感觉让得苏阮连忙闪躲,笑着轻斥。

“别闹!”

……

初十那日,祁家来了苏阮早就想见到的人。

越荣父子来给谢老夫人拜年,同行的还有未芜和他的二儿子,如今在禁军之中当差的蒋绉。

越荣穿着素色袍子,头发花白,笑起来时候眼角有些细纹,眼神祥润和善。

在他身旁,身形略消瘦的越骞则是眼神锐利,只有对上谢老夫人时才会柔和一些。

和这父子比起来,跟随未芜过来的蒋绉却要年轻很多,二十来岁的模样,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旁,与人说话时声音震天,而对着谢老夫人时则是十分的亲近,笑起来时咧嘴半点形象都没有。

苏阮被推着过来时,老远就听到蒋绉的声音。

“老夫人您是不知道,那天我娘听说了这事,差点没打断我腿,好在当时有人在旁替我作证,我才免了这祸事,要不然今儿个您就见不着我了。”

谢老夫人直乐,“你这泼猴,谁叫你好管闲事,也幸得当时有人在旁还能帮你说句话,不然这场仙人跳你怕是挨定了。”

蒋绉不满:“老夫人您这话说的,我那叫路见不平拔剑相助。”

“结果险些将你自个儿给助进去了?”未芜没好气道。

蒋绉顿时苦了脸:“我哪儿谁能想到那么个娇滴滴温温柔柔的女子,居然会是个女骗子,我救了她不知道感恩不说,还上来抱着我就扯自己衣服……”

房中传出一阵哄笑,谢嬛几个红了脸。

未芜抬脚踹了他下,“什么扯衣服,二小姐他们还在,你说话给我注意些。”

门外丫环替苏阮掀开帘子,嘴里道:“老夫人,六小姐到了。”

屋中几人都是回头,就见着苏阮推着四轮车入内。

谢老夫人朝着她招了招手笑道:“阮丫头来了。”

“祖母。”

苏阮到了谢老夫人近前,谢老夫人才笑着说道:“你来的正好,正巧也见见我以前的老朋友。”

“那位是越荣,是我以前在水寨里的三当家,他旁边的是他的儿子越骞,你叫声三爷爷和越叔即可,未芜就不用跟你介绍了,她身边的那个皮猴子是你未芜师父的二儿子蒋绉,如今在禁军当差,你管他叫声蒋二哥就行。”

苏阮是认识蒋绉的。

上一世谢家出事,京中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沈凤年在朝中替谢渊求情不成反遭斥责,被明宣帝禁足府中险些夺了相位之后,原本那些跟宣平侯府交好的人中,再无一人敢替谢家出头。

谢氏宗族那边怕被牵连,在谢家出事后直接将谢渊一脉逐出了族内,而但凡和府中关联的姻亲,无论是王家还是吴家,都早早撇清了干系,以外嫁之女不再是自家人为由,将王氏、吴氏纷纷去了族名。

那时候的谢家可谓是众叛亲离,唯独这蒋绉,不过是小小的禁军校尉,却是呐喊申冤,替谢家叫屈。

只是那时候对谢家下手的人全然不是他能够抵挡的,苏阮当时被利用完后卸磨杀驴,四处逃命时隐约听说过蒋绉因为犯了事情被杖责去了官职,后来便不知所踪。

直到约莫十年之后,她才再次见到蒋绉,只是他已经弃官从匪,接手了未家暗地里的生意,成了暗阁的头领。

蒋绉也不知道是从何处知晓了她的身份,恨她害死谢家之人,屡屡派人行刺。

苏阮有好几次都险些死在他的人手中。

苏阮看了眼蒋绉,难以将眼前这个笑声爽朗的男人将后来那个屡屡行刺他浑身阴暗之人联系在一起,她抿抿唇压下心头杂乱后,便将目光落在了越骞父子身上。

越荣苏阮是没见过的,越骞却不然。

上一世越骞性子桀骜,与任何人相处时都绝不敛锋芒,那眼神瞧人时锐利至极,像是能将人剖开似的,再加上战场上染上的那股子煞气,胆子小些的人被瞧上一眼都会吓着。

眼前这人虽然目光锋锐,可比起后世那个杀神却还差上许多。

见苏阮看他,越骞直直看过来,眼底满是探究之色。

苏阮却在此时收回了目光,扬唇乖巧道:“阮阮见过三爷爷。”她行了个半礼,这才朝着另外两人道,“越叔,蒋二哥。”

越荣看着模样极好的小姑娘,笑着对着谢老夫人说道:“这就是你新得的那个孙女儿?果然长得跟画里出来的人似的,这好模样,若是早上几十年在咱们寨子里,怕是能让那些小伙子抢破了头。”

谢老夫人笑怪道:“尽说浑话。”

越荣笑出声,这才对着苏阮道:“你叫阮阮对吗,别介意,我与你祖母开惯了玩笑了。”

苏阮摇摇头说道:“我知道的。”

“先前祖母跟我说起过水寨里的事情,她说她年少之时曾与您结拜,还说您和未家二爷爷跟她是最好的朋友,你们彼此信任,生死相依,是绝不会伤害彼此的人。”

“祖母前几日还念叨着您和未家二爷爷呢,没成想您便来了。”

越荣听到苏阮说起水寨的事情时眼中有瞬间凝滞,只是散的极快,然后笑道:“你祖母没骂我斯文败类就不错了,居然还跟你说起以前的事情,当真难得。”

谢老夫人眼睛何其凌厉,哪怕越荣变得极快,可他那瞬间的微僵却依旧落于她眼中。

谢老夫人眼底的笑散了三分,嘴里却一如往常。

“说你浑你还真来劲儿了?我看你是皮子紧了,一大把年纪了还找揍?”

第350章 是他

越荣笑道:“以前在水寨的时候,难不成你没这么说我?”

谢老夫人横了他一眼:“谁叫你那会儿子干着水匪的事儿,却老是拽书袋子,仗着一身好皮子成天打扮的跟书生似的,愣像是被我和老二截回寨子里的受了强迫叫人误会,我难道说错了?”

越荣认怂:“对对,你说的总是对的,不对也对。”

“呸!”

谢老夫人啐了声,“我哪有那么不讲道理。”

屋子里的小辈瞧见两人斗嘴,都是在旁偷笑。

苏阮脸上也是带着笑容,半点看不出来她对越荣父子的疑心。

未芜瞧见两人斗嘴的模样,在旁感慨着说道:“老夫人和越伯的关系依旧这么好,只可惜我爹今年没来京城,要不然他见着你们指定会高兴坏了。”

“可别。”

谢老夫人闻言连忙就摆手:“你爹那性子,越老越不要脸皮,他要是来了还不得将我酒窖里都搬空了,闹的我府里鸡飞狗跳不可。”

蒋绉在旁凑趣:“老夫人,您这话要是让我祖父听见,他铁定跟您闹。”

谢老夫人哼了声,“我还怕他?敢闹鞭子伺候。”

蒋绉显然想起了谢老夫人那一手使的出神入化的鞭子,还有前两年因为发了酒疯被谢老夫人抽的满院子乱跑的祖父,忍不住咧嘴哈哈大笑出声。

未芜满脸无奈的拍了蒋绉一巴掌说道:“就你敢取笑你祖父,等回头他知道了,有你好受的。”

谢老夫人跟越家父子还有蒋绉说笑着,苏阮和谢嬛等人在旁时不时的说几句凑趣的话。

等到过了巳时,前来请安的谢嬛几人便各自回了自己房中,只有苏阮被谢老夫人借口留了下来,而快到午时时,前去宫中拜见皇帝和太子行年礼的谢渊和谢青珩听闻了越家父子来了府中,也从宫中匆匆赶了回来。

谢渊在荆南的时候是见过这二人的,叫了声越伯后,越骞也起身跟他见了礼。

谢青珩见到他们时,目光先是在越骞身上顿了顿,才站在谢渊身旁行礼道:“青珩见过越爷爷,见过越骞叔。”

越荣忙摆手让他起身,才道:“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这般多礼做什么?”

“我先前便听闻你去了太子身边做事,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越爷爷一介白身,可得跟你好生亲近着些,等着将来说不定还要你照应一二。”

谢青珩脸上笑容温和,“越爷爷说笑了,太子是见我还算合眼,才择我在旁,于我而言不过是多了份历练的机会,哪就来的什么不可限量。”

越荣摇摇头:“你呀就是太过谦虚。”

“那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身边无一不是即将来的朝中重臣,若非是你才学品性出众,又怎会在这许多人中被太子选中?”

“你祖母先前还一直说着要叫你走你爹的路子,将来入得军伍,继承你爹的衣钵,倒是没想到你会突然转了仕途,走了文官路子,虽然有些意外,可为文官总比武将要松快一些。”

谢青珩抿唇笑了笑。

越骞站在越荣身旁,则是转头看向谢渊:“谢侯爷,上次在嶂宁一别,到现在也快月余了。”

谢渊说道:“是啊,没想到你和越伯会来京中。”

越骞回道:“我爹在嶂宁无事,想着来京中见见谢老夫人,我怕我爹路上不安全所以就跟他同来了。”

谢渊听着他的解释不置可否。

越荣和越骞年前便已经离开嶂宁,他留在嶂宁的探子一路跟随,半道上被两人甩开了几天。

他们说着是来京城探亲的,可在路上却是生生消失了数日,等再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在京城了。

谢渊和林罡本来就一直在留意着嶂宁的事情,先前也对这父子二人起了疑,他们入京后不久谢渊就已经知道,只是他没有主动去接触他们,只派人暗中跟着。

这父子二人未曾见过什么人,只是四处闲逛,不是去茶楼喝茶,就是在城外乱逛,完全不像是冲着谢老夫人来的。

如果是来见谢老夫人的,他们早几日去干什么了?

谢渊心中半点不信越骞的说辞,面上却是道:“是吗,我母亲先前也一直念叨着你爹和未芜父亲,你们能来,她定然高兴。”

蒋绉是个耐不住的性子,在旁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像是半点都没有听出几人话里头的机锋。

他说道:“老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现在都快午时了,咱们是不是做点别的?”

蒋绉扭头对着谢老夫人,揉着肚子可怜巴巴。

“我早起连饭都没吃,就被我娘拎着过来了,我听说侯府里来了个新厨子,先前还是御膳房里当差的,做的一手的好菜,老夫人……”

蒋绉人高马大,却偏生睁大了眼瞅着谢老夫人,还顺带着扭捏的捏着袖子卖萌撒娇。

谢老夫人被他这模样瞅的满脸恶寒,只觉得手中有些发痒,恨不得能一巴掌将他糊在墙上教他重新做人。

未芜简直没眼去看,朝他脑袋上就是一巴掌:“好好说话!”

蒋绉委屈:“我饿了。”

谢老夫人哭笑不得,对于蒋绉这个在她这里从不客气的臭小子,远比几年都难得一见的越骞要亲近许多。

她瞪了蒋绉一眼,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朝着柳妈妈招招手:“还不去让厨房那头摆饭,要不然再过一会儿,咱们府里怕要多个饿死鬼了。”

柳妈妈笑着领命下去,谢老夫人才对着他们道:

“也到时间用饭了,青珩,你先领着你越爷爷他们过去,我们等等就来。”

谢青珩猜测谢老夫人是有话要跟谢渊说,点点头就温和浅笑着带着越荣他们去了饭厅,而等到他们走后,谢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下来。

“如何?”

谢老夫人看向苏阮。

苏阮抿抿唇:“是他没错。”

谢老夫人心中沉了下来。

先前苏阮说在荆南见过越骞,而追杀她的人里头有越骞的人,她还心中存着一丝侥幸,觉得苏阮有没有可能看错了人。

可眼下苏阮这般笃定的说她当初见过的人就是越骞,连半丝迟疑都没有。

谢老夫人仅剩下的那点侥幸也彻底没了。

第351章 暴怒

“真的是他。”

谢老夫人眼神平静的有些吓人。

谢渊忍不住道:“母亲……”

他太了解谢老夫人的脾性,她对越荣,对未二当家,对当年水寨中的人一直存着和旁人不同的情谊,这些年哪怕她从未回过嶂宁,却一直与他们未曾断过消息。

越荣于她来说,与旁人不同。

谢老夫人挥挥手:“我没事。”

苏阮没想过要哄骗谢老夫人,可是除了荆南的事情,她没有别的理由能够让谢家警惕越骞。

越骞后来的地位,还有先前嶂宁屯兵,乃至荆南那场极有可能是人为之下的天灾,都让她怀疑这父子二人早已经和那未曾露面于人前的安帝联了手。

苏阮上一世是见过安帝的,可是那时无论她怎么查,都未曾查清楚安帝在露于人前时的身份。

他对外宣称的过往是个流落在外,幼时被一落魄秀才收养的普通农户之子,可如果真是如此,他又怎么可能积攒出那般权势,一朝爆发时便让得偌大的陈朝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让得原本陈朝之中许多大臣纷纷叛出朝中,效忠了他这个所谓的南陈新帝?

苏阮从不相信他那农户之子的身份,可是他露于人前时,就已经抹干净了过往的一切,叫她想查都无从查起。

如果越骞在此时已经效忠了那位安帝,那谢家先前所遭遇的事情极有可能跟安帝有关。

薄家,二皇子,裕妃,钱太后……

这桩桩件件,更与那安帝脱不了干系。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细想之下便会觉得心生惊悸。

如若上一世谢家的败亡里还有安帝的影子,那后来桩桩件件便都是他所布下的局。

以天灾之时行屯兵之事,罔顾人命,只为谋事。

那他的手段不可谓不狠毒。

苏阮对着这位如今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敌人,不敢有半点松懈。

谢老夫人是重情之人,如果不给她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她断然不会怀疑多年老友,更不可能对越荣父子防备。

所以哪怕哄骗了谢老夫人,苏阮也不会迟疑,只有让谢家对于越荣父子先有了猜疑,才不会再全然信任,她绝不能让谢家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谢家的人,她要保。

无论那安帝到底是谁,她所在意的人,谁都别想伤了他们!

苏阮在旁低声道:“侯爷,你和林大人一直在派人跟踪越荣他们,可有什么收获?”

谢渊不意外苏阮知道这个,毕竟他和林罡的事情从未瞒过苏阮,他只是摇摇头:“没什么收获。”

“这父子二人入京之后,就住在城内贤邻坊内的一处宅子里,我命人查过那宅子的主人,只是一介寻常商户,和越荣往年有些交情,除此之外,那人身上没有半点疑点。”

“他们上京这半个月里,除了呆在那宅子里,其他时间便是出去喝茶四处闲逛,要么就是去城外佛寺里烧香拜佛,要么就是去道观里寻经问道,一副像是入京游玩的样子。”

苏阮眉心紧蹙:“烧香拜佛?”

谢渊点点头:“就是城外的明觉寺,还有无心观,”

苏阮闻言微怔,总觉得谢渊口中的佛寺道观的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她只能问道:

“那他们这段时间可有见过什么人?”顿了顿,苏阮怕谢渊留意的只是朝中之人,就补充道,“不管是有身份没身份的,他们可有跟什么人来往密切的?”

谢老夫人见苏阮这般问话,在旁道:“为什么问这个?”

苏阮解释:“越骞当初现身荆南,和户部贪污、荆南之案脱不了关系,而嶂宁屯兵的事情,侯爷和林大人去后已经查出,嶂宁那边早被人动了手脚,留在那屯兵之所里的全是老弱病残,甚至不足三千之数。”

“祖母,你可知晓薄家先前朝着嶂宁送了多少钱?”

“先不说户部亏空的银两,光他从兵部挪走,还有私吞后来赈灾的银两就已足足近百万之数,还不算薄家这些年经营所得,以及薄翀最早和陈安宁一起私吞的户部的那些银子。”

“这些银子,别说是培养出一支私军,就算是供养起一支十万人的军队都绰绰有余,可嶂宁却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其他的人和银子都去了哪里?”

苏阮看着谢老夫人微沉的眸色,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她和祁文府之前的猜测说了出来。

“而且祖母,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敢与您说,虽然我没有证据,可是我先前和祁大人商讨过,都觉得荆南的那次灾情远不像是单纯天灾而已。”

“侯爷和林大人去了嶂宁之后,也许应该也会有所怀疑。”

谢渊隐隐猜到苏阮想说什么,脸色顿时沉凝了起来。

苏阮说道:“嶂宁虽然地处偏僻,可那里地势平坦,又临近海域,全然不像是能够屯兵之所,就算薄家和他们身后的人能够买通嶂宁府衙和驻军的人,可屯兵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所有的人。”

“祖母应该知晓,大陈律令,各地府衙每两年便会登记一次人丁之数,这数目虽然不尽详细,可大概的数字却都是有的。”

“那些人想要屯兵,想要对付朝廷,所需要囤积的兵力少则数万,多则十数万。”

“这么多的人,还要是能够上阵杀敌的壮丁,哪怕征光了整个嶂宁的男丁都难以凑齐,可若要从别处征兵,这么多人突然消失,甚至被人征调,又怎么可能不惊动朝廷?”

谢老夫人瞬间就听懂了苏阮的意思。

那些人想要屯兵,就绝对少不了人。

可这么多的人,哪怕用钱财安抚,十数万人同时消失也绝对不可能毫无声息。

薄家这些年行事一直谨慎,甚至于他们一直往嶂宁输送钱财都未曾被人察觉,又怎么可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在外征兵,可他们囤兵的那些人不是正常渠道征兵而来,那些人又能从哪里去弄回这么多的人?

总不能整个大陈的官员都被薄家身后的人收买,替他们遮掩形迹。

谢老夫人一瞬间就想到了荆南的事情,脸色陡然铁青。

“你是说,灾民?!”

苏阮点点头。

谢老夫人猛的起身,一掌就拍在身旁的桌上,直接将其打的哗啦散落在地:“他们疯了?!他们这么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第352章 请君入瓮

谢老夫人气怒之下力气极大,那桌子被拍碎了角,桌上摆着的茶杯更是翻了过去,茶水洒了出来。

谢老夫人却只是怒发冲冠,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原以为,嶂宁屯兵的事情只是有人生了野心,推了薄家在前,想要造反而已。

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借着天灾之时谋一己私利。

如果苏阮和祁文府的猜测是真的,那当初荆南天灾之所以晚报朝廷,被人截留消息。

后来赈灾银两被人私吞,官船沉凿于河,甚至让得荆南所有百姓在那场天灾之中活活熬了大半年,熬到油尽灯枯,熬到南魏趁火打劫,熬到朝廷派兵镇压,苏宣民等人战死荆州城……

这些种种,根本就不是为了银子,而是那些灾民。

那立于薄家身后,和越荣父子联手之人为了屯兵,竟然将本可以控制的天灾生生变成了一场**。

用那数万人的死。

用荆州城将士的血。

用那些无辜亡魂,累累枯骨,用那些至死都不明真相苦苦哀嚎之人的性命,来掩饰他们借机屯兵截留灾民为己所用的真相!!

谢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她从未想过这世间居然有这般恶毒之人。

这已经不配为人,简直畜生不如!!

还有越荣……

谢老夫人胸口起伏,不断喘着粗气。

越荣父子若只是投效他人,谋求荣华而算计于她。

她虽厌他背叛,却也只能道一句人各有志,断了往日情谊从此不再往来。

可如果他明知道这件事情,却还掺合其中,甚至荆南、嶂宁之事从头到尾都有他们父子一份,那谢老夫人恨不得能亲手拧下二人的脑袋,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会救了这么一头畜生!

谢渊见着谢老夫人气得喘着粗气,连忙上前:“母亲,你犯不着与这种人动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苏阮也是怕谢老夫人气坏了自己,开口劝解:“祖母,侯爷说的对,如果越荣父子当真是如此中山狼,早早识清他们面目,也不至于继续被他们蒙在鼓里甚至利用。”

“我之所以将这件事情告诉祖母,就是越荣父子以旧情相胁哄骗于您,更是怕他们借着侯爷身份之便做一些事情。”

苏阮的声音软濡,可言语间的冷静却是让得谢老夫人心中的怒气平缓了下来,甚至因为她口中谢家安危而顾不得动怒。

见谢老夫人怒火渐歇,苏阮才继续道:

“皇上惩处了薄家,揭穿了嶂宁屯兵之事后,此事绝不可能不了了之。”

“薄家被灭之后,等于是截断了那幕后之人的财源,二皇子的禁足和失宠则更是让得他们失去了摆在人前的傀儡。”

“想要起兵造反,推翻太平之时的皇帝并非是容易之事,钱和人缺一不可,越荣父子这次来京,极有可能就是因为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前来见幕后之人的。”

“那人能与薄家联系,能让钱太后庇护,能让二皇子心甘情愿冲锋在前,又对京中世家之事这般熟稔,甚至能让得越荣父子对他效忠,借他来接近宣平侯府,极有可能是知道祖母的过去,甚至于明面上的身份十分显眼,或者是出于人意料之外的……”

苏阮说着说着,神情一顿。

是啊,她之前怎么没想到这点?

安帝上一世能得那么多的人脉,没有个数年十数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

不仅如此,他在暴露前的家世,或者是在暴露前在朝中帮衬他的人身份绝对不低。

苏阮上一世是见过安帝的,他容貌出众,年岁比之祁文府还要小上一些,大她也不过三、四岁的模样,也就是说,现在的安帝极有可能只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公子。

据说安帝年少时便才学出众,没暴露身份前便以才学折服不少人,后才能得那些人追随,再加上他气质与众不同,绝非寻常人家能养的出来,那一身样貌也十分显眼。

如果他此时当真留在京城,而且又身份不低的话,极有可能就借着那些朝中大臣府中公子的身份遮掩自己。

苏阮眼神闪动,如果她能见到京中的那些少年公子,从中辨认,也许就能找出安帝的身份来!

谢老夫人和谢渊听着苏阮话说道一半就停了下来,都是不由看着她。

“阮阮?”

见苏阮眼神闪烁,像是想到了什么,谢老夫人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苏阮想了想,想要与那些世家公子见面,其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而且能够宴请那么多世家公子的场合,她一个女子想要混入其中更是难上加难。

不过如果由谢家出面,寻个借口办一场宴席倒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苏阮迟疑了片刻才说道:

“祖母,咱们府中近来可有什么名头能够办场宴席?”

谢老夫人和谢渊都是一愣,不明白苏阮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不过谢老夫人想了想后,还是说道:

“府中之人生辰皆是在五月之后,最近的一个便是二哥,五月初七。”

她说完,见苏阮目皱眉,显然觉得五月初七太晚。

谢老夫人问道:“你想办什么宴?”

苏阮抿抿唇:“寻常的赏花赏月,或是其他都行,只要能寻个借口将京中一些家世姣好,府中有人在朝为官,且人脉颇广的那些公子哥邀请入府中的就行。”

谢老夫人何其精明,见苏阮神色,微眯着眼道:“你怀疑薄家身后的人,在这些人其中?”

苏阮有些不好解释安帝的事情,毕竟一旦说起安帝,就会牵扯出她知道这些事情的缘由,乃至于牵扯出上一世的许多事情。

她只能说道:“我也只是听祁大人猜测而已。”

“他在薄锡还在刑部大牢的时候,曾经去见过他,从薄锡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只是没有证据,而且薄锡也只是知道一些皮毛,所以祁大人就一直未将此事对外人言。”

苏阮毫不犹豫的就将锅甩到了祁文府身上,反正想眼前两人也不可能为着这是就去找祁文府对质。

苏阮说道:

“我想越荣父子正好在京中,祖母寻个借口留他们几日。”

“越是心怀不轨的人就越是多疑,您留他们在府中不让他们走,他们定会怀疑祖母对他们有别的打算。”

“如果薄家身后的人当真如祁大人猜测,借着明面身份遮掩于人前,那咱们倒不如来个请君入瓮,说不定能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来。”

第353章 顺藤摸瓜

谢老夫人闻言面色一动。

谢渊在旁道:“你是说,他们会主动联系那人?”

“有可能。”

苏阮只是想借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安帝。

如果她猜测是对的,那安帝如今的身份根本无人知晓,他自然也不会防备他们会给他下套。

如果安帝当真借着身份藏于这天子脚下,而越荣他们笃定外人不可能知晓安帝身份,寻机与他见面,或是有所交集,她便能将他抓出来。

而只要知道安帝如今的身份是什么,他们就也能顺藤摸瓜,找出暗中帮他之人。

只是这源于她一人猜测,所以苏阮也不敢打包票。

“侯爷也说过,越荣父子进京之后,鲜少与人来往,更未曾跟什么人太过亲近,不是四处闲逛便是待在那宅院之中闭门不出,说不定他们是早就知道有人从旁监视不敢与人联络。”

“他们来谢家,恐怕也是存着试探侯爷和祖母心意的意思,想要知道侯爷先前去嶂宁回来后有什么举动,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也许能诈出他们身后之人。”

“就算到时候真的一无所获,咱们也不过是多费了一番功夫而已。”

谢渊也实在是烦了现在这般毫无头绪,听着苏阮的话就动了心,“这倒是个办法,母亲你觉得呢?”

谢老夫人道:“我也觉得可以。”

只是她沉吟了片刻又说道:

“想要找个借口办场宴席不难,青珩如今在东宫有些脸面,想来以他为由牵头请京中那些公子哥来府中也是容易之事,只是如果来的都是男子,你便不方便出面,可要是请了女子,却更麻烦。”

苏阮和谢青珩对于谢老夫人来说都是同样的看重。

如果光请各府公子,苏阮露面,恐会被人传她恨嫁。

可如果邀上各府小姐,却又没个合适的理由。

谢青珩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京里头好些人家都盯着他,先前谢老夫人知道谢青珩一心仕途,就谢青珩初入东宫为由将他婚事暂时压了下来。

此时去邀请人过来,恐怕更会被人误会,万一就此纠缠上,那才叫得不偿失。

谢老夫人微眯着眼,想了想说道:

“在府中办宴有些不妥,倒是下个月初三立春之日,城郊有一年一度踏青盘的活动,到时候除了踏青盘外,还有一些诗会、棋会,甚至才智比拼之类的活动,”

“每年这个时候,京中大半的少年男女都会前去,就算一些成亲的人也会前往图个热闹的好意头。”

“如果薄家身后之人当真如你所说借着身份藏于京中,那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挖掘人才、与人相交的机会,而且如果将人邀请来府里,那些人势必会防备我们,说不定不敢露面。”

“可如果在城郊,熙熙攘攘之下,应该也更能让他们降低戒心,放心约见。”

苏阮先听谢老夫人说办宴不妥时还有些奇怪,后来才明白她在顾虑什么。

听完谢老夫人的话,她想了想才道:

“还是祖母想的周全。”

“只是越荣父子怕是要返回嶂宁的,祖母能将他们留到立春那日吗?”

之前越荣跟谢老夫人说话时曾说过,他们在京中待不了多久。

苏阮原本说留下越荣只是寻个借口,可后来却又觉得将他们留在京中是好事。

如果她能顺利认出安帝,辨别出他如今的身份,顺藤摸瓜将其他人抓出来的话,便能想办法告诉谢渊和祁文府将人拿下,这越荣父子自然也逃不掉。

就算她找不出安帝来,将他们留在眼皮子底下时常见着,时间长了总能找出些破绽来,总比让他们回了嶂宁之后鞭长莫及来的好。

谢老夫人闻言脸色冷了几分:“想要留下他们还不容易?”

“他们今天不是来打探消息的吗,那就给他们点消息。”

“向来都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做贼心虚,只要让他们疑心我们查出了些什么,可能会影响到他们所谓的大计,倒时候不用我留,他们自然会赖着不走。”

说完谢老夫人看向谢渊,谢渊心领神会,点头道:

“母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

谢老夫人领着谢渊和苏阮出现在饭堂的时候,脸上笑意没了,眉宇间还夹杂着几分怒意。

“老夫人总算来了。”蒋绉咧嘴笑道。

谢老夫人勉强露出个笑来,“又不是外人,客气什么,我不来你们先吃就是。”

“那哪儿能啊,我要先动了筷子,我娘非打断我手。”

未芜横了他一眼,瞧见谢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对劲,低声道:“老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老夫人抿抿唇,“没事,赶紧吃吧。”

未芜见她不肯说,也没再追问。

谢老夫人招呼着几人动筷之后,柳妈妈就送来了她最喜欢的甜食。

一旁的小丫环端着银耳羹上前,谁知道刚要放下手里的汤碗时却突然脚下打了滑,虽然紧紧抱着汤碗没撒手,可里头的羹汤却是溅了出来,落在了正在夹菜的越荣身上。

谢老夫人见状顿时“砰”的一声搁下碗筷,怒声道:“干什么吃的,连个汤碗都端不稳吗?!”

那小丫环吓了一跳,脸色发白噗通跪下。

柳妈妈面露惊色,连忙取了帕子过来想要替越荣擦拭肩头。

越荣见谢老夫人动怒,忙说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点羹汤罢了,擦擦就行了。”

谁知道谢老夫人却是道:“什么叫做一点羹汤,这是没烫着人,要是烫着人了扒了她的皮都赔不上!柳妈妈,将这丫头带出去打二十板子,罚她三个月月钱,叫她好好长长教训!”

正在替越荣擦拭羹汤的柳妈妈惊住,扭头看着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怒道:“看什么看,还不把人带下去!”

“老夫人……”

二十板子,荀竹这丫头还不得被打的半个月下不了床?

苏阮见满桌人都是面露诧异,就连柳妈妈也是觉着这惩罚太过重了,她连忙说道道:“祖母,荀竹也不是有意的,眼下还在年节中,就别打板子了,见了血多不吉利……”

说话间她连忙朝着柳妈妈使了个眼神:

“柳妈妈,你先让荀竹下去吧,免得再让祖母动怒。”

第354章 引蛇出洞

柳妈妈有些迟疑:“六小姐……”

苏阮朝着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多言。

谢渊也是说道:“下去吧,让人替越伯准备套衣裳替换。”

柳妈妈闻言看了眼沉默不言的谢老夫人,见她脸色难看却也没反驳,这才松了口气,连忙领着吓得不轻的荀竹退了下去。

等人走后,谢渊才开口道:“母亲,朝里的事情我会处置,您别担心,眼下大过年的,别败了您的兴致。”

谢老夫人压不住怒意:“你能处理?你要是能处理还能变成现在这样子吗?要不是皇上……”

她气急之下像是想要说什么,可是突然想起饭桌之上还有旁人,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然后带着三分阴沉道:“大过年的就有人为难我们,要是让我知晓是哪个该死的东西算计我,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谢青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见谢老夫人这般动怒皱眉就想要说话。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落于桌下的左手袖口便是一紧。

谢青珩下意识的朝着一旁看去,却见动手的苏阮全然没有看他这边,只是满眼担心的看着谢老夫人,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道怎么劝解的样子。

要不是她手中依旧拉着他的衣袖,谢青珩都怕自己感觉错了。

谢青珩双眼微眯了眯,止了到嘴边的话,心下转了转就隐约猜出眼前这一幕是为了什么。

先前他就知道越荣父子有异,后来更听苏阮和谢渊说起过他们二人极有可能利用谢老夫人,甚至谢家替一些人谋取朝中消息。

谢青珩今日是和谢渊一起入宫的,宫里明宣帝那边如果有什么事情,他定然也会知晓,可是出宫之前宫中一切顺利,此时谢老夫人却明显的提到明宣帝。

谢青珩状若无意的朝着越荣父子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他们听到“皇上”二字时变化的神色。

他心中一动,哪怕不知道谢老夫人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也眼中染着忧虑之色,顺着谢渊的话说道:“祖母别恼了,有些事情急也解决不了。”

“皇上那边虽然动了怒,可父亲终究得皇上看重,咱们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您别气坏了身子,反倒叫那暗中之人得意了。”

谢老夫人见谢青珩配合,心中微松,面上怒气却是更盛:

“我这一辈子都光明磊落,如今老了老了却还背这罪名,你叫我怎么能不气?”

苏阮在旁柔声柔声劝道:“祖母,皇上现在也只是怀疑,再说此事也无证据,皇上今日也就是随口跟侯爷询问了两句罢了,您就别气了,越爷爷和未芜师父他们还等着您用饭呢。”

谢老夫人闻言这才抬头,见满桌子的人都看着她。

她紧抿着嘴唇,像是有些恼自己发火,又像是烦躁似得,眉宇间掩不住的一股子阴沉之色。

“这是怎么了?”

越荣皱眉说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动了气了?”

谢老夫人道:“我没事。”

越荣闻言眉心更紧:“还说没事,你往日最是噬甜,如今却连这甜食都不吃了。”

未芜之前就瞧出谢老夫人不对劲,只是那时候问了谢老夫人不肯说。

此时瞧见谢老夫人眉宇间掩饰不住的怒意,也是放下了筷子说道:“老夫人,可是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情?”

谢老夫人抿唇不言。

越荣沉声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吗?”

谢老夫人见桌上几人都是关心看着她,摇摇头:“这事儿跟你们无关,是谢渊在朝里头的事情,说了你们也帮不上忙。”见越荣还想再问,谢老夫人直接摆摆手,“行了,我没什么,你们也赶紧用饭吧。”

她顿了顿,

“我身子有些不爽,就不陪你们了。”

“青珩,你和你父亲陪着你越爷爷他们用饭,待会儿好生招待他们。”

谢老夫人像是烦躁极了,忍耐着朝着几人说了声后,起身便走。

越荣几人都是担心的看着谢老夫人离开后,蒋绉这才对着谢渊道:“谢侯爷,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老夫人怎么动了这么大的气?”

谢老夫人爱恨分明,可寻常并不常动气,就算偶尔有人招惹了她。

她要么笑笑过去毫不在意,要实在气了就是自己想办法将场子找回来,多是将旁人气得咬牙切齿还拿她没什么办法。

像是方才这么气急败坏,却又憋闷着不能发出来的情景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蒋绉想起谢老夫人方才急急收回去的话头,迟疑着说道:“可是皇上那边生了什么变故?”

谢渊迟疑了下,见满桌子人都是看着他,他只能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之前荆南的事情查的不明不白的,薄家和二皇子屯兵,所囤兵力又不知所踪,皇上怪罪下来,便牵连了母亲,母亲一时激愤才会动了怒气。”

蒋绉在宫里当差,也是知道这事情的,他闻言直接皱眉:“荆南和嶂宁的事情跟老夫人有什么关系,怎么会牵连到她?”

谢渊抿抿唇,苦笑道:“你忘了,她出身嶂宁水寨。”

蒋绉一愣,等回过神来后满脸的惊讶。

就连未芜也是拢着眉心开口:

“皇上该不会怀疑老夫人跟屯兵的事情有关系吧?”

这也未免太滑稽了!

谢渊见几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摇摇头。

“那倒不至于。”

他沉声道:

“薄家和二皇子几乎是被阮阮和我们一手弄下去的,皇上就算是再怒,也不会糊涂到怀疑谢家和薄家暗中有什么关联。”

“只是嶂宁的事情皇上交给我和林罡去办,好几个月了却一直没什么进展,又恰逢小人进言我母亲当年出身嶂宁水寨,所以皇上有些迁怒我们。”

见几人脸上都是露出忧色,谢渊又说道:

“不过好在我已经有些线索了,只等着过些时日就能查清楚,母亲也是一时气急,你们别在意。”

越骞目光一闪:“谢侯爷有线索了?”

谢渊点点头,却没回答越骞的话,只是说道:“好了,我去看看母亲,青珩,你先招呼着越爷爷他们用饭。”复又看向越荣,“越伯,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第355章 作戏

谢渊和谢老夫人相继离开,饭桌上原本热闹的气氛有些冷了下来。

谢青珩眉宇间带着愁色,苏阮也是低低叹了口气。

蒋绉原本还吃的开心,这会子也有些食不下咽了。

饭后,未芜几人知道谢老夫人心情不怎么好,也不好多留。

谢青珩送他们出去时,蒋绉站在他身旁低声道:“青珩,事情很棘手吗?”

蒋绉跟谢青珩年岁相当,又都经常出入宫中,再加上谢老夫人和未家的情谊,两人也算是好友。

谢青珩闻言摇摇头:

“具体的我也不怎么清楚,只是听父亲提了几句。”

他感觉到越荣父子都是朝着他这边看来,压低了声音道:

“你也知晓我现在在太子跟前当差,多少人眼睛盯着,所以有些事情不好掺合,免得不小心牵连到了太子。”

“这件事情父亲跟我说的不多,只说今天入宫后皇上那头诘问起了这件事情。”

“好在父亲跟随皇上多年,祖母当年被招安后又一直安分守己从未有半点逾越,皇上就算真有疑心也不会随意处置我们谢家,等父亲将事情查清楚后,府中想来也就无事了。”

蒋绉听着谢青珩的话,眼中却依旧忧虑。

明宣帝可不是什么仁慈的主,要真起了疑心,那可不是小事。

蒋绉心中担忧不已,可是他官职不高,就算是想要帮忙也没有办法。

最后他只能说道:“有什么用得上我的,你和侯爷尽管吩咐,还有……”

他声音低了几分,意有所指,

“有些事情明面上若是不好查的话,你跟侯爷说一声,也许可以试试走江湖上的路子,我娘他们的镖局走南闯北结识了不少人脉,或许许能够帮得上忙。”

谢青珩是知道未芜家做什么的,而未家暗地里的“生意”,整个谢家,也就谢老夫人,谢渊和他知晓。

谢青珩闻言真心道:“谢谢你蒋二哥。”

蒋绉笑了声拍了拍他肩膀:“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蒋绉知道谢家有事,也没多留,跟着未芜上了马车离开之后,谢青珩才到了越荣父子身前。

“越爷爷,越叔,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你们难得上京一趟,却遇上了这种事情,等改日你们来府中我们再好好招待你们。”

越荣摆摆手说道:“又不是外人,说什么客气话,我们又不急着回嶂宁,往后来往的时间还多着,也不差这一天。”

“你祖母那人的性子急,又受不得冤枉,你回去后好生劝劝你祖母,别让她气坏了身子。”

谢青珩拱手道:“谢谢越爷爷。”

越荣和越骞上了马车,看着车夫甩着鞭子赶着车离开,谢青珩站在门前叹了口气,望着夜色像是烦忧一般久久不言,等过了一会儿,他0才返回了府中。

苏阮坐在四轮车上,等在饭厅前。

见谢青珩回来,苏阮才道:“大哥,越爷爷他们送走了吗?”

谢青珩点点头:“送走了,只是今天真的太失礼了。”

苏阮轻声道:“祖母也是一时气急,才会忍耐不住,毕竟这事情谁遇到了怕都会生气。”

里头的丫环在收拾碗筷,谢青珩将披风取下来罩在苏阮身上,推着她朝外走。

两人走到拐角的地方,见着四下无人时才停了下来。

苏阮抬头道:“大哥,方才侯爷说的不甚清楚,只说是他入宫后皇上怪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谢青珩明明没跟苏阮打过商量,可听着她问话时却像是两人早商量好了一样,低声道:

“还不是嶂宁屯兵的事情。”

“父亲和祁大人先前就有疑心,薄家和二皇子根本就不是荆南一事的主谋,那所谓的嶂宁屯兵也不过是个幌子,而薄家他们只不过是被人当了棋子和踏脚石,作了他人推于人前的傀儡。”

“上次父亲和林大人奉皇上之命去嶂宁调查时就发现了不对,后来越叔他们主动寻来之后就更怀疑了。”

苏阮闻言低声道:“侯爷怀疑越荣他们?”

谢青珩点点头:“他们都是嶂宁的地头蛇,嶂宁若有屯兵之事,他们不会不知道,而且越骞怎么会那么巧就刚好知道了这事,却只是丢了官职而已。”

“他们父子身上处处都是疑点,父亲一直在暗中查他们,可是你也知道祖母和越荣的关系,她根本不愿意相信越荣会背叛他们多年情谊,做出这种事情来。”

“先前父亲一直瞒着祖母,可是后来祖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事。”

“方才祖母动怒,除了皇上疑心之外,也是因为越荣父子,她气父亲疑心她旧日好友,可是阮阮,咱们谢家冒不起风险。”

苏阮听着谢青珩的话沉默了一会,才道:“那现在怎么办?”

谢青珩叹口气道:“越荣父子如果真有问题,他们怕是不敢在京中久留。”

“好在父亲当初无意间在嶂宁得了些线索,再加上薄翀死前居然留下了一些跟人往来的随笔记录,父亲和林大人查证之后也找到了一些能用的东西,只待求证之后说不定就能找出薄家身后之人。”

“能够这么玩弄薄家于股掌之间,还能将堂堂一国皇子推于人前,那人定然在朝中还有帮手,薄翀虽然死在了金銮殿上,可只要他为人所用和那人有过交集,就绝不会无迹可寻。”

苏阮闻言点点,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先送你回去吧,你身子还没养好,朝中的事情你别担心,我和父亲会处理好的。”

“那你和侯爷定要小心。”

“恩。”

四轮车走在地面上时发出“骨碌骨碌”的声音,谢青珩推着苏阮离开,两人声音在夜色之中缓缓淡去,直至消失不见。

夜间的风呼呼作响,虽然已经晴了几日,可那风刮在脸上时还有些刺人。

谢青珩推着苏阮直接回了跨院之中,等着两人进了屋中,关上了房门之后,苏阮才抬头看着站在身旁像是在感应什么的谢青珩,低声道:

“大哥?”

“已经走了。”谢青珩道。

第356章 染息香

见苏阮看着他,谢青珩说道:“祖母以前说过,越骞的功夫不弱,比之未芜师父还要高上几分,我猜着他会去而复返,所以在他身上用了些东西。”

谢青珩不笨,他能在没有跟苏阮他们提前商量,就能帮着他们搭着戏台唱了出戏,自然也能猜得到他们的用意。

越荣父子如果真有问题,就绝不会轻信他们的话。

去而复返,查探真假,至少有九成几率他们都会去做。

谢渊和谢老夫人从碧纱橱后绕了出来,谢渊沉声道:“你放了什么东西?会不会惊动他们?”

谢老夫人也是说道:“他们父子行走江湖,一些寻味探路的东西他们都曾见过,你贸然给他们身上留尾巴,万一让他们知道,岂不是前功尽弃……”

“祖母放心吧,他们不会察觉的。”

谢青珩将衣袖挥了挥对着几人说道:“祖母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这是……”

谢老夫人蹙眉,谢青珩身上有股子淡淡的像是竹香又有些类似于茶香的味道。

不浓郁,清新好闻。

这味道不算起眼,谢青珩不说之时,连她也未曾留意。

谢青珩说道:“这是西域那边传来的染息香,寻常用以熏衣提神,或是置于香袋之中,气味极浅,沾染之后却能保持月余不散。”

“这是前些时日太子殿下赏给我的,据说皇上嫌弃此香味淡,见太子喜欢便将西域送来的染息香全数赐给了太子,除却我这里两盒,太傅那里两盒,严家兄弟一盒外,就只有东宫里有。”

“这种香制作不易,价钱极高,民间罕有。”

“我之前就发现越骞极为珍视他腰间挂着的那枚锦囊,时不时的把玩,而且我记得一年多前他来府中时那枚锦囊也带在身边。”

“先前送他们出去的时候,我趁机将染息香撒了一些在他那枚锦囊之上,只要他那枚锦囊不换,染息香便能留于他身上月余不散,而且但凡与他接触过之人,身上多少也会留下一些染息香的味道。”

谢渊闻言顿时惊讶:“还有这种香料?!”

苏阮上一世倒是见过类似的东西,闻言倒觉还好,她只是惊讶谢青珩反应会这么快,居然能想到用这种办法在越荣父子身上留下痕迹。

苏阮想了想道:“可是是香便不可能无痕,越骞是武将,他不爱用香,太容易察觉……”

谢青珩摇摇头:“不会的,越骞爱不爱用香我不知道,但是越荣身上却有很重的檀香味道。”

他顿了顿道:

“我听父亲说过,越荣父子进京之后便总去佛寺道观之中求神拜佛,越骞时常与他一起,身上也染了不少味道,染息香香味极淡,不会被他察觉的。”

“更何况此香香味类似茶香,就算真察觉了,他恐怕也不会留意,只以为自己是不小心从什么地方沾了茶水味道,不会想到我这里的。”

苏阮见谢青珩想的周全,这才放下心来。

谢老夫人却是冷声道:“求神拜佛?”

她冷哼出声。

“他们要真是干了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别说是求神拜佛,求谁都没有用,就算是将他们打入十八层地狱也难以抵消他们身上那些冤孽!”

谢青珩不知道谢老夫人说的是什么事,不由看向苏阮。

苏阮对着谢青珩低声将他们之前的猜测说了一遍,就见到谢青珩原本温润的神情渐渐变得阴沉了下来,等到了后面已然是铁青。

谢青珩不敢置信道:“他们怎么敢?!”

苏阮微叹口气。

她抬头对着谢老夫人和谢渊说道:“祖母,侯爷,越骞去而复返,甚至偷听我与大哥说话,他和越荣有问题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们如今已经知晓侯爷对他们起疑,却还不知道祖母也已经疑心。”

“我想今日之后,越荣定会再来寻祖母,想办法稳住您后,再借着您来拿捏侯爷。”

苏阮低声道:“我知道祖母恼怒他们,可是还未寻到那幕后之人前,还请祖母暂时忍耐他们一二。”

“等越荣再来时,祖母可以表现的别扭一些,拒而不见,到时候侯爷可以直接让人去监视他们,不管日夜,不管去哪儿,都让人时时尾随,最好是逼得他们在京中动弹不得。”

眼下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只有他们做的越明显,谢渊表现的越咄咄逼人,越荣和越骞才会越相信他们查到了什么而心生不安。

只有不安,才会自乱阵脚。

越荣父子是她目前唯一能够找出安帝身份的线索,苏阮又怎能放过?

谢渊闻言微眯着眼道:“你是想让我诈他们?”

苏阮点点头:“侯爷逼的越紧,他们越会怀疑,疑心生暗鬼,到时候不需要我们多说,他们想要摆脱监视要么只能返回嶂宁,要么就只能搬来谢家,以坦荡之姿洗脱嫌疑。”

“方才我和大哥已经说过,侯爷曾在薄翀的遗物之中得到了一些东西,而且在嶂宁时也得了些线索,已经查出了一些曾跟薄家有过往来之人,顺藤摸瓜必能迁出幕后之人。”

“越荣父子担心之下,定不敢离开,而且也会想方设法的去见他们的主子……”

而这,就是他们的机会。

谢渊听懂了苏阮的话,想了想道:“我知道了,等会儿我就会安排下去,让人直接堵了他们住的地方,派人时时刻刻尾随他们,叫他们什么都做不成。”

谢老夫人迎着苏阮的目光,沉声道:“我这边你们不用担心,作戏而已,当谁不会。”

有些东西她不是不懂,只是不屑去做。

可真要做的话,她不会输给任何人。

谢老夫人对越荣寒了心后,如今只想将躲在他后面的人揪出来后,再狠狠抽上越荣一顿鞭子,抓着他的领子好好问问他心眼是不是铁石做的。

明明当年最恨贪官污吏、草菅人命的人就是他,可如今他却变成了他曾经最恨的模样,视人命如无物,他当年在水寨中的誓言是不是都喂了狗了?!

第357章 舍了谢家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57章舍了谢家离谢家两条巷子的地方,早该离开的越荣正等在马车里。

越骞掀开车帘进来时,越荣才敲了敲车壁,让车夫驾车离开。

“怎么样?”越荣问道。

越骞声音沉厉:“您猜的没错,谢渊果然对我们起疑了。”

越骞将他刚才返回谢家之后,跟上谢青珩,听他和苏阮说的那些话跟越荣转述了一次。

等说完后,越骞才道:“父亲,谢青珩话里的意思,谢渊从薄翀府中得到了一分之前与薄家有所往来且有利益相关的朝臣名单,且之前他们在嶂宁时也得到了些线索。”

“祁文府他们果然也疑心薄家和二皇子是被人推在前面的傀儡,怕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咱们当初和薄家来往时做的不算全然干净,且想要推二皇子在前,主子他们也曾露过面。”

“万一谢渊他们当真查下去,恐怕早晚会查到咱们和主子身上。”

越荣闻言沉着脸,开口:“你确定谢青珩他们没发现你?”

越骞愣了下,才想明白越荣话里的意思,沉声道:“父亲怀疑这是谢家做局?”

他摇摇头,

“我觉得不像,老夫人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她向来不会是作假的人,若是真对您疑心,怕根本就忍不下去,况且谢家就算疑心我们父子,也没必要这般复杂做局。”

“谢渊得了东西的消息一旦泄露出来,当初剩下的人只会朝他下手,且主子的身份无人知道,他们做局又得能到什么?”

越骞顿了顿,才又道,

“我的身手父亲是知道的,我避开了所有人,断然不可能让谢青珩那小儿发现我去而复返。”

越骞想都没有去想苏阮,原本他听闻先前宫门前的事情之后,对于苏宣民的这个女儿还有些疑心,可是之前在谢家相见时,那不过就是个乖巧安静的孩子。

苏阮不懂武,越骞几乎可以肯定,而且她如今腿不能行,瞧着更是瘦瘦弱弱的,哪能做得了什么大事情。

越荣也从未怀疑过,谢家会对他们起疑全是因为那个他们未曾留意过的少女,他只是有些后悔道:“怪我多疑,早知道当初在嶂宁时,就不该为了探听消息而主动去寻谢渊。”

他当时原只是想替主子打探消息,仗着他与谢老夫人的情谊,再加上往日相处所知谢渊就是个好糊弄的莽夫。

可谁想到,谢渊见到他们后的确未曾起疑,可和他一起前去的那个林罡却是个精明的厉害的人。

他们不过是多说了几句,就被林罡抓住了话头追根究底的探问,后来更是惹得谢渊也一起疑心,在他们离开后直接就让人开始调查他们父子。

好在主子那头早有准备,将线索牵扯到了皇后和四皇子身上,要不然他们父子难以脱身不说,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可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是断了谢家这条线。

越骞沉声道:“此事不怪父亲,谁能知道那林罡居然那般精明。”

“只是父亲,谢家这边怕是不成了,谢渊对我们起疑,定会防着我们,再想要借他们来做什么恐怕难于登天。”

越荣沉默了片刻,才道:“谢家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要徐阿蛮在,我总有办法拿捏谢渊。”

越骞皱了皱眉,总觉得自己父亲对于谢家老夫人和他当年的情谊太过笃定了些。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交情,就算再好又有谁能保证一直不变?

就像是父亲,他不照样利用了谢老夫人和谢家吗……

越骞张了张嘴,想要劝越荣一句,却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难听,他只能将话头压了回去,只是不同于越荣的笃定在心,他对谢家依旧留了戒心。

越骞道:“那谢渊手中名单的事情,可要想办法告诉主子?”

“主子身份虽然隐秘,可是他毕竟和薄翀有过来往,而且当初说动薄家屯兵之事更有他出面,要是薄翀真的留了一手,留着什么名单,谢渊他们早晚会查到主子身上去。”

“主子如今失了薄家已是元气大伤,要是再被谢渊他们查到蛛丝马迹,那将来……”

越骞虽然没有说完,可是越荣也知道如今京中形势险峻。

他们原本以为失去了薄家和二皇子这个傀儡,已经是他们这次最大的损失。

可如果谢渊真拿到了那份名单,那才是最危险的东西,直接便能危及主子性命。

越荣也知道其中轻重,皱眉说:“说肯定是要说的,只是等好好谋算一下。”

谢渊既然疑心他们,定会命人监视。

这段时间,他们不管是出入何处,身边监视的人就从来都没有少过。

他们如果这个时候去见主子,恐怕还没等将谢家的事情告诉主子,就先暴露了主子的身份。

越荣说道:“先回去,等我想想办法,看怎么才能暗中见主子一面。”

“至于谢家……”

越荣眼色冷了三分,咬咬牙,“那份名单定然不能留着,若实在不行,也只有舍了谢家。”

定不能叫那份名单毁了主子的大业。

……

越荣和越骞没有在外久留,直接便乘车回了他们在京中临时的居所。

等回去之后,越荣二人在府中待了两日,原是想着想办法暗中送消息出去,可谁知道他派出去的人在外转了一圈,不到片刻就抱着一叠佯作借口的书籍回来。

等那人告诉越荣二人,此时他们院子外面,巷口附近,还有周围的酒楼饭馆铺子铺面内,到处都是监视之人,而府中无论丫环仆役,小厮嬷嬷,但凡进出之人,身后皆有尾巴跟着时,越荣二人都是脸色难看至极。

先前他们进京时,就感觉到身旁有人监视,可那时候那些人一直隐于暗处,从未曾露面。

如今这些人尽是明目张胆的监视了他们,甚至连半点隐藏的意思都没有。

越骞有些不信邪亲自出去了一趟,结果那些尾巴愣是跟着他绕了大半个京城,就连他去了一些茶楼包间,或是成衣铺子里面,这些人也能寻了借口以官府巡查治安为名直接入内“检查”,假的就是瞎子都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越骞铁青着脸回去之后,他和越荣就歇了传讯出去的打算。

这么多人跟着,别说传消息出去了,怕是连个蚊子飞出去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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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8章 偷香

不仅院子外面有人,就连府中也开始陆陆续续有人混进来。

没过几日,越荣父子就发现有人动了自己的行囊。

虽然那人翻看之后将东西全部恢复了原状,可是越荣向来谨慎,每到一地之时都会在随行存放物件的地方做一些小机关。

那人碰掉了他放在衣物之中的粉末,这彻底让越荣父子知道,谢渊对他们动了真格。

正月十五那日,越荣带着越骞再次来谢家拜访的时候,就以想要与谢老夫人叙旧为由,住进了谢家宅院,而原本处处监视跟随他们,将他们逼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的那些人,在他们入了谢家之后反倒像是有所顾忌,不敢再跟的太近。

越荣和越骞眼见着谢渊果然忌惮谢老夫人,连续紧绷了数日心神的二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谢老夫人亲自应付越荣二人,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让得二人答应留在京中次月再走。

……

苏阮一直静静留意着此事,却没有再继续插手,而府中诸人除却谢渊、谢勤,还有谢青珩和谢老夫人外,都不知道越荣父子住进府中有别的目的。

十五这天夜里,谢嬛几人相约出了府里去了城中赏灯,苏阮腿脚不便,就寻了个借口留在了府里。

外头炮竹声不断,隐约还能听到丫环笑闹的声音。

苏阮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手里的书籍,心里想着越荣父子还有安帝身份的事情。

突然的,窗户上传来“砰”的一声,一颗石子顺着窗棂上落下蹦了进来。

苏阮诧异抬头,就见到站在院墙边上站着的祁文府。

“祁大人这是当梁上君子上瘾了?”

苏阮将书合上放在膝盖上,冷淡道,“若叫人晓得堂堂国子监祭酒日日爬他人府中院墙,怕是能丢尽了朝廷的颜面,让祁大人往后无颜见人。”

祁文府对她的冷言冷语半点不在意,他直接走上前说道:“外头这么热闹,你怎么没出去走走?”

苏阮抿抿唇:“祁大人是在讽刺我不良于行?”

祁文府顿了顿,瞧着小姑娘板着脸不近人情的模样,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这小丫头脾气忒坏,难不成那日当真惹恼了她了,居然记仇到现在?

他想着莫岭澜先前哄那些小姑娘的模样,凑上前说道:

“怎会?我心悦于你,就算你一辈子都走不了路,我也会当你的腿,背着你前行。”

苏阮到底没绷住,被祁文府这话说的鸡皮疙瘩都蹿了起来,她没好气的横了祁文府一眼,自鼻间哼了一声。

祁文府见她一脸敬谢不敏的样子,喉间溢出笑声来。

苏阮看着他道:“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祁文府笑着凑近:“我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苏阮面无表情看着他,一副你说吧说吧鬼才相信的样子。

祁文府被她逗笑,退开了半步后脸上才认真了几分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听说越荣父子住进了谢家,所以来问问你和谢侯爷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你也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查他们,这二人行事谨慎不留痕迹,来京数日都未曾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你将他们留下来,可是想要借着他们去查薄家身后所站之人?”

苏阮不意外祁文府会知道这件事情,而且就算他今日不来,她原也打算是明日便将此事让人送消息去祁家告知于他。

如今祁文府来问,苏阮也没隐瞒,点点头说道:

“薄家和二皇子成了替死鬼,荆南的线索也断了,如今能查到那幕后之人唯一的线索就是越荣父子,所以绝不能让他们这么容易就返回嶂宁。”

苏阮将她之前跟谢老夫人他们说的那番话,同样的跟祁文府说了一遍后,又将他们的打算同样告诉了祁文府。

等说完后,苏阮才道:

“我和祖母他们商量过,准备将这二人留下来。”

“谢侯爷这段时间咄咄逼人,还会寻机泄漏出一些痕迹来,叫他们以为他查到了什么,他们心急之下定会想办法联络那人送消息过去。”

“只要他们见面,就定然会留下痕迹,到时候也许能顺藤摸瓜将那些隐在暗处之人全数抓出来。”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站在窗边沉声道:“这的确是个办法。”

他想了想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帮你们加一把火。”

苏阮看着祁文府,有些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祁文府扬唇道:“你猜。”

苏阮看着突然幼稚的祁文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瞪着他。

有什么好猜的,不外乎是学着谢渊一样做点什么,让越荣父子压力更大,以为形迹暴露,甚至牵累了那幕后之人而难以心安、自乱阵脚。

祁文府被她模样逗笑,也没再继续说正事,而是道:“今儿个元宵,外头热闹的很。”

“城东有灯会,还来了许多杂耍班子,我那日听谢侯爷说你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想来出去转转不是什么问题,怎么样,可要我带你出去看花灯?”

苏阮毫不犹豫的拒绝:“不去。”

花灯有什么好看的,又吵又闹人又多,还不如留在府中看看书。

祁文府闻言皱眉:“真不去?”

苏阮摇头:“不去。”

祁文府道:“那好吧。”

苏阮听着祁文府放弃让她出门,正松了口气准备说让他赶紧走吧。

谁曾想站在窗外的人却是突然翻窗而过,抓着榻边放着的灰色斗篷,直接罩在苏阮身上,然后抱着她便纵身又出了窗口。

没等苏阮惊呼出声,就觉察着自己被抱着几个起落到了院墙边,然后直接翻墙而出。

不远处刚端着燕窝回来的澄儿和采芑刚巧看到了这一幕。

澄儿张大了嘴惊呼出声:“小姐……唔!”

采芑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澄儿瞪圆了眼睛。

采芑低声道:“要是叫人知道,会坏了小姐的清誉的。”

澄儿脸色微白,这才压住了声音,可心里头的震惊却半点不少。

她左右看了一眼,见四周并无旁人,这才低声道:“采芑,刚刚那个……是祁大人?”

采芑点点头,眼底满是说不上来的神色。

难怪祁大人之前一直帮着小姐,原来他居然对小姐存着这般心思?

澄儿抓紧了手里的托盘,“可是小姐和祁大人,他们也没怎么,小姐怎么能单独跟着祁大人出府?”

采芑闻言看她一眼:“出都已经出去了,难道咱们还能将小姐叫回来不成?”

到时候怕是人没叫回来,反倒是惊动了府里的人。

采芑低声道:“小姐和祁大人交情不同旁人,而且祁大人也数次救过小姐性命,再说这院子里虽然因为小姐不喜欢有人近前而没人,可是外头却有好些护卫守着。”

“小姐要是真不想跟着祁大人走,祁大人走得了吗?”

澄儿想起外头那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直接闭了嘴。

采芑对着她道:“大公子他们都出府了,眼下府里头还住着外人,这事儿别传了出去,免得惹来闲言碎语。”

澄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后。

采芑才拉着澄儿进了房中。

第359章 哄媳妇

苏阮直到被祁文府抱着上了马车,整个人还有些懵圈。

万没想到,祁文府居然就这么将她“偷”出了府。

等回过神时,苏阮顿时恼怒:“祁文府,你疯了?!”

祁文府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苏阮腿上:“别着凉了。”

苏阮:“祁文府,你……”

“抱着,暖手。”

又是一个手炉子被塞了过来,苏阮下意识的接住后,瞧着祁文府捣鼓着手边的东西,让着金宝驾车朝前走,不过一会儿就到了正街上。

她有些恼的压低了声音咬牙道:“祁文府,你到底想干什么?”

祁文府说道:“带你看花灯。”

苏阮怒:“谁想看了。”

祁文府也没跟她争执,而是直接掀开了车帘,指着远处热闹的地方,还有那映红了半边天的烛火之光,对着她道:“真不想看吗?”

苏阮下意识想说不想。

祁文府就抢先道:“京城里有宵禁,平日里一入夜后城中便冷清的很,一年也只有几个大节日时才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每到这种日子,无论老人、孩子,还是年轻男女,都会外出游玩赏灯,不必忌讳规矩礼仪,也不必在意他人眼光,可以肆意玩闹。”

“你来京城也有些时日了,当真就不想看看京里真正热闹的模样?”

苏阮闻言抿抿嘴,看见马车外街道旁,几个孩子手里拿着灯笼,嘻嘻哈哈笑闹追逐着,而不远处的摊贩脸上也是笑容满满,端着一笼包子笑着送到桌前。

苏阮那句不想突然就说不出口。

她不是没见过这种热闹的时候,只是那时谢家已亡,她流离失所。

外间笑声不断的时候,她饿得两眼发绿的躲在角落里死死看着笼屉里的包子。

趁着旁人不注意时,她偷偷拿了小贩摊位上的两个包子,狼吞虎咽边哭边吃,只是还没等她吃完,就被寻她的人找着,她不得不扔了剩下的大半个包子跑进了人群里狼狈逃窜。

而那以后,她每次挨饿时都会想起半个没有塞进肚子里的包子。

马车到了街前时,祁文府跳下马车,不过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就拿了两个面具。

苏阮皱眉:“你又想干什么?”

祁文府说道:“来都来了,总要出去看看,这般坐在马车里多无聊。”

他将手里一个红色的狐狸面具戴在了苏阮脸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嘴巴和下颚在外,再将剩下的那个青面獠牙的猛兽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苏阮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就听到祁文府道:

“你眼下身份有些招眼,而且京里头怕是还有人盯着你,这样遮住你的容貌,就不用怕被人知道了。”

祁文府说完后背对着苏阮蹲了下来,笑着道:

“来吧,我带你去玩。”

苏阮见祁文府回头看她时,面具遮掩下的眸子里带着惑人的笑,而不远处的喧闹笑声更是引诱的她心中蠢蠢欲动。

祁文府也不催促,就那么蹲着身等着。

苏阮迟疑了片刻,这才伸手攀上了祁文府的肩膀。

祁文府感觉到身后的重量时,嘴角一弯,双手搀着苏阮腿腕稍一用力,就直接将她背了起来。

“金宝,你先去水云楼候着,我们待会儿就去。”

金宝笑眯眯的说道:“好嘞!”

祁文府背着苏阮颠了颠,在她惊呼着用力搂着他脖子时朗笑出声:“抱稳了。”

……

元宵之夜的京城格外的热闹,祁文府背着苏阮专朝着人多的地方去。

两人猜了灯谜,看了杂耍,错身而过时人潮不断,而许多人戴着面具根本就看出来谁是谁。

苏阮从最初的紧张,到后来完全放松了下来,她一手提着刚才赢来的兔子花灯,一手拿着糖葫芦,嘴角扬起的笑容就未曾落下过。

“祁文府,那里,去那里……”

苏阮瞧见远处有人在吐火,连忙拍了拍他让他过去。

祁文府眼中溢满了笑,手臂托着险些摔下来的苏阮:“小心点,别摔着。”

苏阮趴在他背上,咕哝出声:“哪会摔着,快过去,要不然挤不进去了。”

祁文府有些无奈的背着苏阮朝着那边人群里挤,等好不容易挤过去后,就见到里面的人将着了火的火把放在嘴边,猛的吞吐时一串火焰便喷射而出,得来周围一群人鼓掌叫好。

苏阮也是拍着手,说了声好厉害。

祁文府便开口道:“厉害吗,我看不见得。”

“这些人在火把之上本做了手脚,沾了看似燃烧实则没什么温度的鳞油,又将能够导火的黑油含于口中,喷吐而出时便能形成火焰,看似危险至极,实际上不过就是障眼法而已。”

苏阮黑了脸,懒得理他转过去就朝着旁边套着九曲环扣的人。

正当兴致勃勃时,就听祁文府又道:

“这环扣其实简单的很,每一处都有规律可行,你仔细瞧着每一道铁环连接之处都有暗扣,只需控制着便能随心所欲解开套起。”

苏阮:“这刀插活人真神奇……”

祁文府:“有什么神奇的,那个箱子里面有个夹层,之前藏于其中的那个人身材纤细柔软,在刀刺入箱中之时便已提前藏身于夹层之中。”

苏阮:“这天女散花真好看……”

祁文府:“这算哪门子天女散花,那些花瓣早就藏在上面挂着的灯笼里,设了机关以丝线连接,那人一扯,那些花便会掉落下来,做的太假……”

苏阮:“……”

面无表情。

旁边几个原本看的热闹的人扭头怒视着祁文府。

“我说你这人能不能闭上嘴,你这样还叫人怎么看戏法了?!”

“就是,你还让不让人看了?”

“你什么都懂,咋不上去变去?!”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气声道:“你家媳妇说谁厉害你就能胡叨一通,你这么能耐咋不上天呢?要哄媳妇儿回家去哄去,在这儿得瑟什么?”

他们本来好好的看着戏法,只觉得惊奇热闹的不行。

偏偏不知道打哪冒出来这么个人,他身后的女子一说哪个好看,哪个厉害,他就能将人家怎么变的戏法有什么机关隐秘抖露个一干二净的。

还叫不叫人好好看了?!

祁文府对着怒目而视的众人,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背着苏阮转身就走。

等出了人群,原本还因为祁文府捣乱而失了兴致的苏阮趴在他背上哈哈大笑出声,“该,让你得瑟。”

第360章 祁文府,你愿意入赘吗?

苏阮笑得直打跌,实在难见到祁文府这般狼狈的样子。

衣衫皱巴巴的,发冠也歪了,身上的披风斜挂着,只余个带子系在脖子上,像是遭了蹂躏。

祁文府将她放下之后,瞧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身子更是东倒西歪的,先是有些气,可转瞬间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没良心的。”

祁文府朝着她头上就是一个脑瓜崩。

他这般狼狈都是为了谁?

苏阮捂着头瞪圆了眼:“你打我干什么?”

“就打。”

祁文府又是一敲,见小姑娘眼睛越发的圆了,虽然瞧不见面具下的模样,可是一张小嘴下意识的撅了起来,想来那近来养的有些肉乎乎的两颊定然是鼓鼓的。

祁文府心中一动,趁着苏阮发火之前,便对着小姑娘道:“吃不吃糖葫芦?”

苏阮的火气积攒到一半,怔了下才嘁了声:“又不是小孩子,谁还吃糖葫芦。”

祁文府却道:“怎么不是孩子了?这么点儿大,个头又矮,人又长得小,身子干瘪的跟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似得……”

苏阮顿恼,这人会不会说话?

她刚想反唇相讥,堵上他一句嫌她小还下的去嘴时,祁文府就话音一转道:

“不过这样也好,瞧着小小的,丑丑的,旁人就看不到你的好。”

“我只恨没早些遇见你,这样便能让你一辈子只当个孩子,不必费心筹谋,不必几经生死,不必经历那些本不该你经历的苦难,能够如同别的女子一样天真快活……”

苏阮愣愣的抬头看着祁文府,感觉到他言语间的怜惜,心头像是被什么触动。

半晌,她不自在的侧开了脸。

她如果不是现在的她,他也不是现在的他了。

苏阮眼睛有些泛红,低头像是恼怒的啐了声:“你才丑!”

祁文府笑着将她抱着坐在一旁的台子上,“是,我丑,咱们阮阮最好看了。”等苏阮坐稳,祁文府才道,“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嗳……”

苏阮刚想说话,祁文府转身便朝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人跑去,边走边还朝着这边看着。

苏阮瞧着他站在那老人面前掏着银子,手里拿着糖葫芦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头突然就溢出一股子暖意来,连带着眉眼间也是柔和了下来。

其实仔细想想,这男人若能当夫婿是挺好的。

他家世好,人品好,家中人口简单,府中家风又正。

年纪轻轻就官居三品,又得皇帝看重,最关键的是,他平时对人不苟言笑,可当他想要对着一个人好时,却放得下脸面,也耍得了赖皮。

换成任何女子,怕都经不住他这般痴缠。

祁文府对她的好,还有上一世经历的那些以及后来发现的真相,苏阮不是不触动的,而且对于祁文府,哪怕苏阮不愿意承认,她也知道她待这人是与旁人不同的。

这是不是喜欢苏阮不知道,可要问她愿不愿意跟这男人过一辈子。

苏阮轻捂着胸口,感觉着心里涌出的答案。

她并不抗拒。

祁文府拿着串糖葫芦走回来时,就见着他家小姑娘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将糖葫芦在她眼前挥了挥,笑道:“怎么,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看傻了?”

苏阮突然开口:“祁文府。”

“嗯?”

祁文府抬头。

苏阮道:“你入赘吗?”

祁文府没想到会听到这个,顿时呆住:“你说什么?”

小姑娘隔着脸上的面具,微仰着头看着他时神色格外的认真:“我说,你愿意入赘吗?”

“我知道入赘的话委屈了你,而且旁人知晓的话也会笑话你,可是我父亲只有我一条血脉,我不能外嫁断了苏家香火。”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入赘,我定会送最好的聘礼给你。”

苏阮掰着手指头细数着:“皇上先前赏赐了八千两黄金,还有许多珠宝,曹家赔偿给我的铺子、庄子,还有田地和银钱我也都留着,除此之外,我还有一座忠勇伯府和一个爵位。”

“我知道这些比不得你们祁家家大业大,也没有一些高门大户迎娶丰厚,可只要你愿意入赘的话,我会努力去赚银子,到时候让官媒过府说聘的时候绝不会委屈了你。”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脸色有些怪怪的,他取下了脸上的獠牙面具,低头看着苏阮:“苏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阮见祁文府面色冷淡,还连名带姓的叫她。

她垂了眼帘。

果然,稍微有些自尊的男人都是不愿意入赘的。

苏阮对着祁文府的目光,刚才升出的那点冲动瞬间退了下去,随即觉得自己太过异想天开,她移开眼佯装着笑道:“被我骗了吧,我跟你玩笑呢,你可是朝廷三品大员,怎么可能入赘……”

祁文府直接按住了她想要转过去的脸,定定看着她:“你想让我入赘?”

苏阮沉默,那句开玩笑的话堵在喉间。

半晌,她才像是豁出去似的带着些期盼道:“你愿意吗?”

“为什么?”

祁文府没说愿意不愿意,只是屈身站在她面前问道。

“什么为什么?”苏阮疑惑。

祁文府说道:“你为什么想要我入赘,不是别人?”

苏阮对着他的眼,有些不自在:“你说你喜欢我,我也不排斥你,我想替我爹留下血脉,将来势必要跟别的男人成亲,可我想着与其找一个不认识的人,倒不如是你。”

“而且祖母他们虽然待我极好,可我终究未曾改姓,又挂着忠勇伯之女的名分。”

“皇上恩赏之后,京中有不少人盯着我的婚事,想要我手中的这个爵位,谢家不可能将我留在府里太久的,否则外间之人必会猜测他们是想将我手中的爵位据为己有。”

“祖母他们待我极好,我不想因我连累谢家的名声。”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解释,微眯着眼:“只有这些?”

苏阮有些迟疑,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你我也算合拍,虽然入赘难听了一些,可我绝不会拿此事来为难你。”

“往后你入了我苏家的门,帮我给苏家留下血脉之后,你如果觉得房中苦闷了,可以悄悄纳个小妾、姨娘什么的,只要别叫外人知道给我难堪就行。”

“如果你怕进了苏家之后日子难过,我也可以提前写一封和离书给你,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无论男女你都可以随意离开,到时候我绝不为难。”

祁文府刚开始听着苏阮说他们合拍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了点笑来。

只是笑容还没扬起,脸色就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到了最后几乎黑的跟锅底似的。

祁文府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苏阮。

感情她就想跟他借个种,给她苏家生个崽?

完事一脚踹了,这特么跟提了裤子不认人的人渣有什么区别?

第361章 误会大了

苏阮原本还在说着入赘之后的好,突然觉得身遭有些阴森森的,后脖颈子都泛着凉。

她下意识的将脑袋朝着斗篷上的毛毛里缩了缩,这才抬头带着三分讨好。

“祁文府,你觉得怎么样?”

祁文府黑着脸:“不怎么样!”

苏阮诧异的睁大了眼,她觉得条件挺好了啊。

谁家娶媳妇聘男人能有她这么好的条件的,爵位说给就给,小妾想纳就纳,连和离书都提前备好了,他想走便能走,和离时她还能赔偿他头婚损失费,保证不耽误他再娶……

苏阮说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祁文府咬牙切齿:“不考虑!”

苏阮顿时失望,她还以为能把祁文府骗回府里呢。

见祁文府脸色酱紫酱紫的,那模样像是想要揍人似的,苏阮瘪瘪嘴道:“那好吧,我再找别人。”

“你还想找别人?”

祁文府闻言顿时气得心肝儿疼。

这小没良心的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要的不过是一句“喜欢”而已,谁在乎入赘不入赘?

她只要说一句喜欢,他自己备了嫁妆嫁去她家都成,可偏偏她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

这般毫不在意的替他着想为他纳妾还说和离,她是嫌他命太长气不死他是吗?

祁文府猛的俯身而下,伸手揭掉苏阮脸上罩着的面具,脸色漆黑道:“苏小阮,你收了我的玉佩,送了我簪子,你还想去找谁?”

苏阮被他吓得朝后仰,却又被他拉了回来。

祁文府眼中带着危险之色,“我倒是不知道,苏小姐有这么多选择。你倒是跟我说说,你除了我以外还有哪些人备着,也好叫我知道,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入得你法眼,恩?”

一声鼻音,让得苏阮脖子一缩。

她心底突然生出的求生欲让得她连忙摇头:“没有!”

苏阮伸手抓着祁文府拿着糖葫芦的手横在两人中间,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急声道:“没别人,就你!”

其他人她还没见到合适的。

祁文府不知道苏阮后面那句话,只是见她闭着眼捂着脸脱口而出的架势,脸上的危险之色这才淡了些,他低头看着苏阮抓着他的手,没说话。

苏阮则是悄悄睁开一只眼,见他脸色好看了一些,这才讨好着说道:

“祁大人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才智无双,世间罕有。”

“我也就是对着你才会把持不住,说了入赘的话来,别人哪能当得起。”

祁文府:“……”气得磨牙,“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苏阮连忙道:“不用不用,客气客气。”

祁文府心肝儿疼。

他直接拿着糖葫芦朝着苏阮手里一塞,没好气的道:“吃你的糖葫芦!”

入赘的事情苏阮没敢再提,怕惹毛了祁文府。

祁文府也气得不想说话,怕被苏阮气得短寿。

苏阮讪讪的拿着糖葫芦咬下来一颗,顿时一股子糖皮都压不住的酸味直冲头顶。

她忙将果子含在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

她总觉着她要是敢把糖葫芦吐了,这男人非得跟她当场翻脸。

“祁大人,吃糖葫芦?”

苏阮凑到他跟前,嘴里含着果子满脸乖巧。

祁文府对着她讨好模样横了她一眼,一口咬下缺了一颗的糖葫芦,那动作就跟咬的是人肉似的,让得苏阮一阵牙疼。

……

“哎你们瞧那边,那小两口可真是恩爱,连串糖葫芦都是一人一口。”

不远处的楼台上,几位官家夫人正在一起赏花灯。

其中一人瞧见人群边上斗嘴的小两口,顿时带着三分羡慕出声。

旁边一个妇人也是忍不住道:“那两个啊,我方才也瞧见了,那男人可真是疼媳妇,先前来时就一直背着,瞧着感情特别的好。”

祁韵正拉着骆婉儿,叫她别乱跑,听着几人的话不由也朝着她们所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触及那男人瞧不清模样的身影时顿时愣住。

骆婉儿趴在栏杆边,张嘴惊呼:“娘,那不是……”

祁韵猛的扯了骆婉儿袖子一下。

骆婉儿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猛的一转,眼见着几位夫人都看了过来,她连忙改口道:“那不是先前咱们猜灯谜时挂的最高的兔子灯吗,没想到居然被他们赢了去了。”

那些夫人听着骆婉儿的话,这才瞧见那两人身边放着的兔子花灯,想着之前那灯谜会上这等的确挂在最上头,而且因为制作精巧不少人都去凑了热闹想要赢回去。

她们也没多想,就见着那边男子侧身挡住了外面涌过去的人群,替那女孩儿带上了面具,然后背着人转瞬间就消失在人群里。

有人感慨道:“这年头,舍得在这种场合屈就背自家夫人的男子可不多了。”

“是啊,我家那口子呀,别说是带着面具,就是给他从头到尾都遮起来,怕也不肯比我低上一头。”

“就是,我家那个还不是一样,谁叫咱们是女子呢。”

“还是羡慕安远伯夫人。”

有人将话落到了祁韵头上,言语间既是羡慕又有些泛酸:“安远伯向来疼人,这些年除了正妻便未曾再有第二个人,对夫人更是敬爱有加,这般恩爱模样可实在是让人羡慕。”

周围人闻言也是一堆附和,毕竟这年头不纳小妾只守着正妻的男人真的是稀罕的紧。

若是放在往日里,祁韵指不定还能跟她们谦虚几句,可这会子她满脑子都是自家小弟跟那个瞧不清模样的女孩儿,哪里还在意那人嘴里的酸意。

祁韵随意应付了两句后,就想着祁文府的事儿。

旁边骆婉儿却是两眼泛光,心里蠢蠢欲动。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那个带着面具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应该是苏阮吧?

小舅居然能在这种日子将人带出来。

她这是要有小舅妈了?

对面不远处舞狮的地方,裴耿推了一下身旁站着不动朝着人群里看去的谢青珩,大声道:“我说青珩,你干什么呢,那边有什么好瞧的?”

他顺着谢青珩目光看过去,正想看看谢青珩在看什么,谁知道却被谢青珩一把拉了回来。

裴耿一个趔趄撞在了沈棠溪身上,还是被他扶了一下才站稳。

裴耿气恼:“干什么呢你?”

谢青珩铁青着脸:“没什么。”

他面上忍着气,心里却是暴跳如雷。

他居然看到祁文府和苏阮。

亏他以前还觉得祁文府是为人正直不阿,见不得不平之事才会接下荆南的案子,结果那个不要脸的老男人,居然心怀不轨勾搭他妹妹!

无耻!

第362章 杏林馆

裴耿斜眼看了他一会,才道:“谁招惹你了?”

谢青珩眸色阴沉:“没谁,我突然想起府里还有事情,先回去了,你们玩。”

“嗳,嗳!”

裴耿见谢青珩说走就走,只留个后脑勺给他们,顿时满脸懵逼道:“他又怎么了?”

刚不是还跟他们说好等一下一起去那头看花船娘子的吗?

怎么突然就走了?

季诏也是茫然,对着裴耿的目光耸耸肩道:“谁知道。”

沈棠溪拍了下裴耿的肩膀说了句:“兴许他是想起府里的事情了,你们等等,我去去就回来。”

“你等下。”

裴耿一把拽住他:“你该不会也走了吧?”

沈棠溪唇边带着笑:“走什么走,不是说好一起去玩,我是有事情问青珩,等一下就回来。”

沈棠溪说完,见谢青珩快要走出人群,连忙朝着那边追了过去。

裴耿朝着两人离开的那边瞪了一眼嘀咕道:“一天古古怪怪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他攀着旁边季诏的肩膀,“我怎么觉着青珩自打去了东宫当差之后,就越来越奇怪了,这太子殿下难不成真那么不好伺候?”

“别胡说。”

季诏拍了裴耿一下,太子和东宫是能随便宣之于口的吗?

裴耿撇撇嘴,到底没再多说,只是拉着季诏道:“反正他俩就是神神叨叨的,青珩也就算了,东宫事多难得能见一面也还说的过去,阿棠那边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成天都见不着他人。”

“就前儿个,我还瞧见他去了杏林馆,可后来我去堵人的时候愣是没堵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长了翅膀飞了。”

季诏愣了下:“杏林馆?”

那地方他倒是知道,是京中医官考核的地方,也有许多太医会前往挑选学徒。

可是他记得,前天沈棠溪不是出城去了吗?

他跟祖父出门时还遇到了沈相,说他们有事出城一趟,当时沈棠溪也在马车上,怎么会去了杏林馆?

裴耿却不知道季诏的心思,只是点头:“就是杏林馆,我虽然没瞧见他正脸,可是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他身形我却是一眼就能瞧得出来的。”

说完他道,“不过也奇怪的,他向来不喜欢跟行医的打交道,总说小时候药喝多了,瞧着烦,他怎么会去了那地方?”

季诏蹙眉看着裴耿。

裴耿莫名抬头:“看什么呢?”

季诏摇摇头,“兴许你看错了吧,阿棠前日跟着沈相出了城,当时还与我跟祖父撞上,我们还跟他们说了会儿话,他怎么会去了杏林馆?”

裴耿皱眉,看错了,怎么可能?

他分明瞧见那人的身形跟沈棠溪一模一样,就连撩袍子后甩袖的小习惯都留着……

“好了你们两个,还看不看舞狮了?”周奇凑上来,攀着裴耿肩膀,“我说裴大壮,你该不会是后悔了,舍不得银子领着我们去瞧花娘了吧?”

裴耿被他一打岔,顿时就忘了刚才的事了,一胳膊肘捣在周奇胸前:“呸,你当我是你?等阿棠回来,咱们就去!”

……

那头沈棠溪追出了人群后,就朝前叫了声:“青珩。”

谢青珩扭头,见是沈棠溪跟过来,疑惑道:“表哥,你怎么也过来了?”

沈棠溪走到他跟前说道:“我刚才见你脸色不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谢青珩方才瞧见祁文府搂着苏阮两人都贴一块儿的模样,的确是火冒三丈,可却还没糊涂到什么事情都随便往外说。

他虽然恼祁文府“别有所图”,可说到底祁文府和苏阮都是未曾婚嫁之人,就算他们两人真有什么也没多大错处,了不起就是气祁文府没走正经路子,说亲都没有就将他妹妹拐了出来。

可是这些落在旁人眼里,二人未曾定亲就这般亲昵往来,三五成说就成了私相授受不清不白。

人言可畏,就算是沈棠溪,谢青珩也不愿让他知晓这事情。

谢青珩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府里还有其他人住着,祖母年岁大了,经不得累,父亲和三叔今儿个又跟人有约出府去了。”

“府里没人,我得回去瞧瞧,免得怠慢了外客,让人笑话。”

沈棠溪眯了眯眼,说道:“你说的外客,可是越家那父子?”

谢青珩“恩”了声。

沈棠溪笑道:“我早就听老夫人说起过,以前她还在嶂宁的时候和那越家老爷子感情极好,还常说他虽然生做水匪却是斯文的跟个书生似得。”

“老夫人说过不少他们的事情,我一直听说却无缘一见,难得凑巧,不如我跟你一块回去看看他们去,也顺便去瞧瞧老夫人?”

谢青珩忙摇头。

开玩笑,他还得回去“拷问”苏阮她跟祁文府之间的关系来着。

再说他们既已对越荣父子起疑,而且设套给他们想要抓着他们身后之人,又哪能让他跟沈家的人来往。

沈棠溪虽不接触朝政,可沈凤年却是丞相之尊。

论权势人脉,谁能比得过沈家人?

万一越家父子眼见着谢家这边走不通后,趁机攀上了沈棠溪和舅舅,那还得了?

谢青珩连忙说道:“算了,这么晚了祖母恐怕已经歇着了,再说咱们答应了裴大壮要跟他一起去玩,咱们两要是一起走了,他非得急眼不可。”

“你跟他们去玩吧,等回头有机会了,我再带你去见他们。”

谢青珩说完之后,也不等沈棠溪开口,就直接朝着他挥挥手道:“行了,我赶着回去就不跟你多说了,表哥你跟他们玩的开心些。”

沈棠溪眼见着谢青珩走远,有些无奈的笑了声:“跑什么,又没人追着。”

他站在原地朝着周围看了一眼,摇摇头后才转身朝着裴耿他们那边走去,却不想还没走到几人身前就被个穿着粗布棉衣身材矮小的男人撞在了身上。

沈棠溪冷不防的险些跌倒。

那男人惊呼一声连忙扶了沈棠溪一把,等他站稳之后连忙告罪:“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公子您没撞坏吧……”

第363章 胆子肥了

沈棠溪拍了拍袖子,见那人惊慌模样,反扶了他一下安抚道:“我没事,只是眼下人多你走慢些,小心再冲撞了人。”

那人连忙告罪,然后离开。

裴耿和季诏他们走上前。

“阿棠,怎么了?”

沈棠溪说道:“没什么,就是刚才被人不小心撞了下。”

几人见他身上完好,这才松了口气,裴耿道:“青珩走了?”

沈棠溪点点头:“他府中有事,让我们先玩。”

“嘁。”

裴耿努努嘴,“什么事儿非得赶在今儿个夜里不可?”

季诏见他抱怨,开口道:“行了,青珩向来不爽约,他恐怕是真有事才走的,再说了,咱们这么多人陪着你难道还不够你热闹的?”

“就是,赶紧走吧,指不准花船那头的表演都开始了。”

周奇也是凑上前道,“我听说那花娘可是出了名的美,那皮子嫩的能掐出水来,身段儿更是妖娆的很,青珩瞧不见那是他没眼福,咱们赶紧走吧。”

裴耿本也只是说说而已,被两人这么一哄,顿时就生了兴致,连忙应声道:“走走走,今儿个所有的开销小爷都包了,吃喝管够!”

“裴爷威武!”

几人起哄着哈哈笑着朝前走。

季诏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沈棠溪不在,回头时就见他垂着头像是在看什么,大声道:“阿棠,你干什么呢?”

沈棠溪手心一转,便遮住了掌心里的东西,抬头时隔着面具扬声道:“来了。”

……

苏阮被祁文府送回府里时,两人依旧是翻的墙。

谢家里头静悄悄的,谢嬛几个出去玩的姑娘还没回来,而谢老夫人也不在锦堂院,像是去了别处。

祁文府抱着苏阮落地之后,迎面就撞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他原本还想跟苏阮说的话瞬间就卡在了喉咙里。

谢青阳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他原本就是听说苏阮今儿个没跟着谢嬛她们出门,所以提前溜回来给苏阮送东西的,谁知道刚一进院子就瞧见有人鬼鬼祟祟的从院墙上翻下来。

谢青阳还以为是贼,怕惊着苏阮拎着砖头就想上。

哪知道他砖头还没挥过去,那人回头时就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而他怀中脖子上挂着狐狸面具,同样惊愕的瞪圆了眼睛的人更是让得谢青阳手里的砖头“砰”的一声落下。

“嗷!!!”

砖头砸着脚,谢青阳疼的惨叫出声。

等在屋里的澄儿和采芑听着动静连忙跑出来,就瞧见祁文府抱着苏阮,苏阮咧着身子捂着谢青阳的嘴,而谢青阳疼的脸都扭曲了,抱着脚脸上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憋的涨得通红。

“小姐?”

澄儿才刚开口,外头就传来敲门声。

“六小姐,里面可是出什么事?”

苏阮给了采芑两人一个眼神,紧紧捂着谢青珩的嘴,半边身子压着他不叫他乱蹦,这才朝着外头扬声道:“没事,就是小六不小心撞着腿了。”

外面的人听见苏阮的声音没什么异样,而且里头也没什么异常,这才退回了暗处。

苏阮低声道:“小六,别叫,别惊动了外头的人。”

谢青阳被捂得快窒息了,连忙点头表示知道。

苏阮这才放开手,而谢青阳好不容易喘过气后,就感觉到脚背上都疼麻了起来。

他一边抱着脚疼的直吸冷气,一边指着苏阮和祁文府压低了声音道:“苏阮,你胆子肥了,居然敢带着男人爬你院墙?”

“呸!”

苏阮朝着谢青阳脑门上就是一下,瞪了他眼:“会不会说话?找打呢?”

谢青阳鼓着脸瞪她。

他又没说错,祁文府不就是爬墙吗?

苏阮让采芑将四轮车推过来,然后拍了祁文府一下,让他将自己放下来后,才道:“你先回去吧,免得惊动了府里的人,立春那日还要麻烦你了。”

祁文府见她说着正事,点点头:“放心吧,我会叫人提前准备好。”

苏阮对他办事自然放心,想了想有些不甘心的道:“祁文府,我先前说的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祁文府想起苏阮之前的话,原本好转了些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毫不犹豫的说道:“你想都别想!”

什么纳妾。

什么和离?

做梦呢!

苏阮见他转身就走,心中有些遗憾。

等祁文府踩着墙边离开之后,她回头对上谢青阳亮晶晶的眼睛时,顿时说道:“你不是出府去了,怎么来我这里了?”

谢青阳单脚蹦着跟着苏阮进了屋里,一边道:“我这不是见你一个人呆在府里可怜,给你送东西吗?谁想到你自己会找乐子,早知道你有人陪,我才不回来呢。”

苏阮这才留意到谢青阳胸前鼓囊囊的,掏出来后是个油纸包,里头整整齐齐的摆着几个彩色的泥人儿。

苏阮嗔了声:“别瞎说,我跟祁大人是说正事。”

谢青阳翻了个白眼,说正事用的着搂搂抱抱的,还两人一起翻墙,他要是信她的话才有鬼了!

苏阮见他抱着脚,看了他眼:“疼的厉害?”

“废话!”谢青阳道,“你让砖头砸了试试?”

苏阮道:“我又没你那么傻。”

谢青阳顿时跳起来,脚下一受力疼的又跌回了榻上:“你还说,大半夜的突然一个人从你院墙跳进来,我还为进了贼人了,要不是我心善,谁管你死活?”

苏阮瞧着他色厉内荏的模样,直接道:

“你这不是心善,是蠢,先不说外头那么多护卫,哪个贼人敢往侯府里闯?”

“退一万步就算真进了贼人,你拿块砖头就能打过别人了?别救不了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苏阮!!”

谢青阳气得小脸都圆了。

他好心好意救她,她还这么说他,还有没有良心了?

苏阮却是伸手压着他肩膀,淡声道:“叫什么叫,我耳朵又没聋。”

“采芑,去把上次祖母给的伤药取过来,澄儿,去弄些冰水过来。”

说完苏阮朝着谢青阳道:

“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鞋子脱了看看脚,没破便也罢了,要是真砸破了,大过年的见了血也不嫌晦气的慌?”

谢青珩气哼哼的瞪着她,半晌才鼓着腮帮子脱了鞋,怨念满满的嘀咕道:“你才晦气呢,我最晦气的就是跑来见你!”

第364章 吃干抹净不认账了?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64章吃干抹净不认账了?谢青阳脱了鞋袜,脚背上青肿了一大片,上面还见了血,高高的冒起来一大块。

苏阮皱眉“赶紧擦擦,用帕子浸了冷水替他敷一下旁边。”

采芑拧了帕子上前,刚一碰到谢青阳脚背他便鬼哭狼嚎了起来,疼的直缩脚。

苏阮一把抓着他脚腕,“叫什么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院子里杀猪了”没等疼的脸色扭曲的谢青阳反驳,苏阮便对着澄儿道,“先给他上些药,他这砸的这么严重,怕是要请大夫。”

澄儿开口“小姐,今儿个十五,京里头的药铺子恐怕都关了门,请不来大夫。”

苏阮瞧着谢青阳肿的跟猪蹄子一样的脚背,皱眉道“总能请到,去往日里给府里看诊的大夫家里请,再不然还有卫太医”

“什么卫太医”

谢青珩从外面回来就直冲跨院,原是想来见苏阮的,谁曾想还在门外就听到里头传出的惨叫声。

他撩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一眼瞧见趴在榻上疼的脸上泛白的谢青阳,顿时忘了苏阮的事,连忙上前沉声道“怎么了,老远就听到他叫的凄惨。”

“大哥”

苏阮有些诧异谢青珩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却也没多想,只是说道“小六刚才不小心砸到了脚。”

谢青珩上前,苏阮就主动推着车避开了一些。

谢青珩抓着谢青阳的脚看了眼,伸手朝着青肿附近轻轻一按,见谢青阳疼的直缩脚,他顿时皱眉道“你这脚怎么砸的,好端端的能成这样”

谢青阳眼泪都挂在了眼角,吸着鼻子道“大哥,好疼”

“骨头都冒起来了能不疼吗,我去请大夫过来。”

谢青珩说完就起身,苏阮忙抓着他袖子“大哥,今儿个过节,京城里大夫怕是难找,不然去请卫太医过来一趟”

谢青珩想了想,这种时候大半夜的想请大夫的确不容易。

卫善之前常来府中替苏阮看诊,偶尔也替谢老夫人和府中女眷把平安脉,跟他们算得上熟悉。

卫家离宣平侯府不算远,去请他的话应该不难。

谢青珩道“我知道了,你看着他别让他乱动,我很快就回来。”

谢青珩急冲冲的回来,没一会儿又急冲冲的离开。

苏阮瞧着挂着眼泪疼的小脸发白的谢青阳,没好气的让采芑扶着他靠在引枕上。

“砸的这么厉害,方才怎么不见你叫疼我要是不让你看看,你也不怕真耽误了伤势真成了瘸子”

谢青阳吸吸鼻子,“刚才疼麻了”

那一砖头下去,疼是疼了,可疼过之后整个脚就麻了。

再加上瞧见苏阮跟祁文府的事儿,他光顾着好奇了,等缓过劲儿的时候才疼的上脑。

苏阮听着他的话也不知道是该好气还是好笑,倒了杯水塞在他手中说道“喝口水缓缓。”

谢青阳扯着袖子擦了擦眼泪,这才委屈巴巴的抱着杯子喝水,他一只脚担在榻边,另外一只脚蜷着。

哪怕脚上疼的挠心挠肺的,依旧没压下他的八卦之心。

“阮阮,你跟祁文府到底怎么回事”

苏阮没好气“脚不疼了”

“疼”

谢青阳可怜巴巴的瞧她,然后道“可我就是好奇,你之前不是说要招赘吗还说要找个模样好性子乖巧听话的,你怎么跟他搅合到一块儿去了”

“难道你改主意准备嫁人了”

苏阮说道“没,我跟皇上说过要招赘,要真嫁人就是欺君。”

谢青阳睁大了眼“那祁文府肯入赘”

苏阮有些遗憾的摇摇头“不肯。”

谢青阳听了她的话惊讶张大了嘴。

苏阮这意思是,她真想让祁文府入赘苏家,而且也跟祁文府说了,只是被人家给拒绝了

谢青阳先是惊叹苏阮的胆子,堂堂三品朝臣,皇上身边红人,苏阮居然也肖想着让人家入赘给她,可转瞬间看着苏阮脸上闷闷不乐的模样,又想起祁文府居然拒绝了苏阮入赘的想法,生出愤愤来。

苏阮虽然性子有些凶,脾气也不好,打起人来狠的要命,还嘴巴毒的不得了。

可是她长得好看,又聪明,戏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而且还是他们谢家的姑娘。

祁文府那厮凭什么嫌弃他们谢家的姑娘

谢青阳越想越恼,越想越怒,一拍桌子怒声道“他凭什么嫌弃你他抱也抱了,搂也搂了,院墙也爬了,吃干抹净就想不认账了他这不是耍流吗”

谢青阳气得起身,不小心碰到了脚,“嗷”一声又跌了回去。

苏阮无语压着他肩膀“行了啊你,瞎胡说什么,我跟他真没什么,你先紧着你自个儿的脚吧。”

见谢青阳不满的一边倒吸冷气一边瞪她。

苏阮说道“我跟祁文府的事儿一两句说不清楚,你别瞎起哄,回头没事儿也弄出事儿来了。”

“刚才的事情你别跟旁人说,免得惹了误会。”

谢青阳不满的哼哼。

见苏阮垂眼瞧着他,他鼓了鼓腮帮子,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不说就不说,我才没那么多嘴呢,只是他要是不肯入赘,你可别跟他走的太近了,省的真被人占了便宜回头哭都来不及。”

苏阮闻言敲了他一下“你小小年纪,哪里就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你什么时候见我吃亏过”

“谁知道呢,我瞧着这甭管男人女人,老的小的,但凡瞧对眼儿了都上头。”

谢青阳咕哝了一声,捂着头瞪苏阮,“不准打我头,打蠢了都。”

苏阮回瞪他“我看你不打都蠢。”

哪来的那么多歪理邪说

谢青珩去请卫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卫善来府里时更是惊动了谢老夫人他们。

卫善坐在榻边,替谢青阳看了脚后,谢老夫人才开口道“卫太医,小六的脚怎么样”

卫善一边抽出扎在谢青阳脚背上的银针,一边说道“老夫人别担心,六公子的脚只是骨头裂了一点儿,等一下我替他包扎一下,接下来养上半个月就没事儿了。”

第365章 医者仁心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65章医者仁心这段时间少吃腥辣,少饮冰凉,别让伤了的脚用劲儿。”

“还有,六公子近来是不是吃了什么大补的东西,内火有些旺,我待会儿再替他开两幅降火的方子。”

谢老夫人听着卫善的话这才松了口气,看了眼谢青阳。

谢青阳茫然:“我没吃什么啊。”

卫善笑了笑:“那或许是六公子体质问题,没什么大碍,调养调养就没事了。”

谢老夫人连忙道:“多谢卫太医,这大过节的还麻烦你走这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卫善摇摇头:“谢老夫人客气了,行医救人本就是我应做的事情,还烦请您让人取笔墨来,我将方子开好,等明儿个你们让人去药铺里取了药回来,照着方子给六公子煎服就是。”

苏阮忙道:“采芑。”

采芑连忙转身出去,不过一会儿便取了笔墨过来。

卫善替谢青阳包扎了伤处,又写好了方子,等交给了谢家人后,谢青珩才亲自送卫善离开。

等走到门前时,两人便撞上了闻讯赶来的越荣。

越荣看了卫善一眼,就直接对着谢青珩道:“青阳没事吧?”

谢青珩没想着越荣会来,摇摇头道:“劳烦越爷爷操心了,小六就是不小心砸伤了脚,刚才卫太医已经替他看过了,说他伤势没什么大碍,养上几日就没事了。”

越荣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方才听见动静,还以为他伤的厉害,没事就好。”

他像是匆匆而来,呼吸有些急促,等平缓下来后胸前依旧起伏的极大,说话有些喘:

“想必这位就是卫太医了吧,早听闻卫太医医术高超,如今能得一见实在是幸事。”

卫善和善说道:“老爷子谬赞了。”

他看了眼越荣的脸色,迟疑道:“老爷子呼吸好像不是很顺,可是以前有哮喘之类的毛病?”

谢青珩听到卫善这么说,这才转头看向越荣,见他脸色果然有些不对,喘气声极重,脸色也有些发白,连忙道:“越爷爷,你没事吧?”

越荣靠在门边摇摇头,“没事,就是刚才走的急了有些喘,等我缓缓就好。”

卫善皱眉:“大公子,这位老爷子怕是身子不大好,不如我替他瞧瞧?”

越荣连忙拒绝:“不用了,我没什么事。”

“这可说不定。”

卫善皱眉道,“呼吸急症可大可小,要真有什么大碍可就麻烦了。”

见越荣还是不肯,卫善叹口气:

“我也不是多事之人,你若不想让我替你诊治我自然不会强求,只是老爷子毕竟年岁大了,你若有时间还是要请别的大夫替你瞧瞧,别讳疾忌医耽误了病情。”

谢老夫人他们出来时,刚巧听到卫善的话。

卫善是太医,而且素来名声极好。

往常他来往府中走动时,也经常会替府中之人把脉看诊,就连柳妈妈她们也都吃过卫善的方子。

谢老夫人也没多想,只以为卫善是医者仁心,见不得生病之人。

她见越荣一直推拒,皱眉说道:

“卫太医医术高超,他既然说你不好,怕是你这身子真有些毛病,让他替你瞧瞧吧。”

“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犟着做什么,真当你这把老骨头还是年轻的时候?”

越荣闻言苦笑,被谢老夫人压着只能应承了下来。

几个下人扶着谢青阳回了自己院子,吴氏、陈氏也各自散去。

谢青珩将卫善引去了偏厅,越荣和谢老夫人也跟着过去,不一会儿听说了消息的越骞也赶了过来。

卫善替越荣把脉之后,又替他检查了咽喉。

等一切做完后,越骞就道:“卫太医,我父亲他没事吧?”

卫善说道:“大毛病没有,但是他的确是有些呼吸急症,此证虽不如哮喘严重,可也不是小事。”

“你父亲是否闻不得花粉,剧烈运动时也偶有呼吸不畅晕眩之症?”

越骞连忙道:“是有,不仅花粉,就连粉尘之物也会喘息不过。”

“那就对了。”

卫善说道:“他这类症状我以前也见过,看似不要紧,可若不留意的话后果却极为严重。”

“眼下快到立春,花开时节,花粉四处都有。”

“这城内也就罢了,只有一些偏僻之所和府宅内院能见花丛盛放,稍微避开些就是了,可是如同城外桃林、水瀑之地,还有一些繁花盛开的地方,老爷子若是去了,不小心可是会要人命的。”

越骞面色顺变,脸上带了些急切之色:“那该怎么办?”

卫善安抚:“你也别急,只要避开那些地方就好。”

“我等下替你开个方子,你让人去取了药材回来制成药囊,让你父亲时常佩戴,若有呼吸不畅之时便闻上一闻。”

他又从身旁的药箱里取出来两个小瓶子,递给越骞。

“这两瓶本是治哮喘之物,不过对你父亲这种情况也能有改善之用,你且先收着,下次你父亲若有不适之时便各自含上一颗,便能缓解一二。”

越骞连忙接过,低声问道:“那我父亲这病可能根治?”

卫善摇摇头:“想要根治几乎不可能,只能说尽量缓解一些。”

“老爷子年纪大了,往后尽量避开那些会让他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若实在不行,便用面巾遮掩口鼻,别叫那些东西入得口鼻之间便是。”

越骞认真的将卫善的叮嘱一一记下来之后,才道:“谢谢卫太医。”

他将药小心收好,又从衣袖里取出钱袋子准备给卫善诊金。

卫善却是拒了。

“我与宣平侯府也算是有几分善缘,这前前后后都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了,这银子就免了,等下次来时,谢老夫人请我喝两盅你那梨花釀就是,我可是馋了许久了。”

谢老夫人闻言顿时大笑:“那有什么,何必等下次。柳妈妈,去让人取一坛子梨花釀出来送给卫太医。”

卫善闻言眼前一亮,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谢老夫人说道:“客气什么,我们可从未跟你客气过,我家阮阮的伤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不辞辛劳数次来府中,她哪能恢复的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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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再逼一逼他们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66章再逼一逼他们谢老夫人让柳妈妈去取了一坛子梨花酿来后,谢青珩才送了卫善离开。

行至门前时,卫善还叮嘱说道:“大公子,小公子那伤势虽不算严重,可也要好生养着,他年纪小,骨头还没完全长好,若是养不好往后多少会耽误习武。”

谢青珩忙道:“卫太医放心,我会好生看着他的。”

“今天大过节的还劳烦您走这一趟,实在是太叨扰了,我这就送您回府。”

卫善摆摆手:“不用了,反正都已经出来了,正好我也去街头瞧瞧热闹去,大公子且回去吧,不必相送了。”

谢青珩见卫善不像是说假,只能再三道谢之后,将卫善送上了马车。

等卫善走后,谢青珩从外间回来时,越荣和越骞已经回去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谢老夫人惊讶。

谢青珩道:“卫太医说他暂不回府要去街头看热闹,我便只让府里的下人送他过去。”

谢老夫人闻言这才放心。

谢青珩看了眼厅内,才低声道:“祖母,他们走了?”

谢老夫人点点头,自从越荣父子来府里之后,谢老夫人对下人看管的便严厉了起来,且谢渊那头也一直派人瞧着那父子二人,倒也不怕他们在外偷听。

谢老夫人说道:“他们两个近来安分的有些过分,也不见跟外头的人有什么来往。”

谢青珩皱了皱眉:“他们留在京中,父亲和林大人他们那头也做了布置,越荣他们不可能不想办法去见他们身后那人的。祖母也别着急,只要他们不干净,早晚会露出痕迹的。”

“我听父亲说过,他会想办法再逼一逼他们。”

谢老夫人也知道有些事情急不来。

他们将越荣父子逼进了府里,他们有所忌惮之下,自然不敢擅动。

就算真要与人联系,怕也要找准机会才行。

这些道理谢老夫人不是不懂,她只是觉得这般与人作戏既累又厌烦。

谢老夫人压下心底烦躁之意,看着谢青珩说道:“对了,你今儿个不是跟你国子监的几个同窗出去玩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有小六,这好端端的,他脚怎么砸成了那个样子?”

谢青珩刚才顾着谢青阳的事情都忘了正事。

这会儿被谢老夫人一提,他瞬间就想起祁文府那王八蛋来。

谢青珩说道:“我和他们去了,只是中途觉着太吵闹就回来了。”

“小六是在阮阮院子里砸了脚的,我去问问阮阮怎么回事,正巧我也有话要跟阮阮说说。”

谢老夫人也没多疑,只以为谢青珩是要跟苏阮说什么事,就摆摆手:“去吧,你们小年轻的总是闹腾,让人好生看着小六,别叫他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我先回去了歇着了,这大晚上的吵的我头疼。”

谢青珩点点头,“祖母先回去吧,府里的事情有我盯着。”

谢青珩送走了谢老夫人之后,这才转身朝着跨院那边走去。

等去时,澄儿刚将之前替谢青阳收拾伤口时留下的东西收出来,端着水盆出来时,就遇见了谢青珩。

澄儿连忙蹲身行礼:“大公子。”

“阮阮呢?”

“小姐在里头。”

谢青珩点点头,见澄儿手中端着的盆里还有血水,手里也拿着沾了血的布巾,挥手道:“我进去寻阮阮,你先忙去吧。”

“是,大公子。”

澄儿端着水盆起身就想离开,谁曾想走了没两步谢青珩却又突然出声。

“澄儿。”

“啊?”

澄儿回头,眼里带着疑惑:“大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谢青珩问道:“小六的脚是怎么伤的?”

澄儿生怕苏阮之前跟祁文府私会的事情被人知道,连忙说道:“先前院子里挪动那些花草时,府里的下人不小心留了几块砖石在那边台子上,刚才六公子跟小姐玩闹时,不小心碰掉了砖石,所以才砸伤了脚。”

谢青珩闻言瞧了眼不远处台子上摆着的砖石,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这砖石摆在这里多危险,好在今儿个伤的是小六,要是伤着阮阮了怎么办?”

澄儿闻言默了默,哪怕她心向着自家小姐,也不由的替六公子抹了把同情泪。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六公子是捡来的。

谢青珩吩咐了澄儿待会儿让人将那些砖石搬走,这才继续:“今天阮阮院子里来过什么人没有?”

澄儿心中一“咯噔”,面露茫然:“小姐一直在府中,中途来过不少人,大公子指的是谁呀?”

谢青珩微眯着眼看着她:“阮阮一直在府中?”

澄儿被瞧得心中直跳,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小姐腿脚还没养好,自然只能在府中,大公子怎么这么问?”

谢青珩闻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直将澄儿看的手里的水盆都快要端不住时,他这才收回目光淡声道:“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先下去吧。”

澄儿松了口气,连忙朝着谢青珩行了个礼,然后就跟身后有鬼撵着似的一溜烟的没了踪影。

谢青珩瞧着她这模样嗤了声。

鬼丫头,说谎都不会。

谢青珩撩开帘子入了苏阮房中时,就瞧见她手里在摆弄着什么东西,走近了瞧时,才看清楚那是个瞧着精致的狐狸面具,还有几个陶泥小人。

不远处的柜子上还放着盏兔子花灯,跟他在坊市上灯谜会里瞧见的那个一模一样。

“大哥,你来了。”

苏阮瞧见谢青珩来时也没遮掩,反而满是笑意的将那几个陶泥小人齐齐摆开,笑着道:“你快来瞧,小六送我的小人儿。”

谢青珩上前道:“他这么早回来,就是送你这个?”

苏阮笑眯眯的说道:“是呀,好不好看?”

她拿着两个小人在脸前挥了挥,往日里总是淡淡的脸上带着高兴道,“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些东西了,瞧着捏的可真好,你看这个小人,是不是跟我很像?”

苏阮手里拿着的其中一个陶泥小人穿着红色斗篷,圆圆的脸上大大的眼睛,两个酒窝瞧着格外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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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他害羞

小人头上扎着双髻,被苏阮放在脸边上对比着她睁大了眼瞧着他时,同样笑眯眯的模样竟真有几分相似。

谢青珩也是忍不住带了几分笑:“别说,还真挺像的。”

苏阮瞬间弯了眉眼。

谢青珩见她笑得开心,走到一旁坐下道:

“你这般喜欢这些小玩意,怎不见你跟着嬛儿和锦云她们出去玩?”

“今天夜里城里头格外热闹,舞狮的,杂耍的,还有猜灯谜的,都是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最喜欢的,你不去实在是可惜了。”

苏阮眼儿弯弯把玩了一会儿那些陶泥小人,这才小心的将它们收了起来,放在一旁。

听到谢青珩的话,苏阮说道:

“我知道外头热闹,可是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腿脚不方便,平日里二姐她们便要处处照顾着我,许多地方都去不得。”

“今天难得有能够玩闹的时候,总不能让她们去哪儿都推着我,那多麻烦?”

她说话间嘴角扬起来,对着谢青珩道:

“再说我今儿个也出去了,你说的那些我都瞧见了。”

谢青珩没想他还没来得及问呢,苏阮自个儿就说了出来,他抬头看着苏阮道:“你出门了?”

苏阮“嗯”了声,瞧见谢青珩一副想问什么的样子,开口道:“我听祖母说过,大哥今天本来是约了沈家表哥,还有裴大哥他们出去玩的,往年这一日大多都回来的很晚,照理今年也不该这么早回来。”

“而且小六已经被送回了他院子里,大哥却去而复返,又言语试探。”

苏阮抬头看着谢青珩:“大哥应该是知道我出门的事了吧?”

谢青珩原本还没想好祁文府这事儿要怎么开口。

苏阮毕竟是个姑娘家,哪怕与寻常那些女子不同,可终究是要脸面的,而且他虽看不惯祁文府老牛吃嫩草扒拉他家大白菜,却也不可否认祁文府算得上京中顶好的良配。

要是苏阮跟祁文府真有什么,他这话问了有些惹人嫌。

要是他们没什么,他问了反倒是会叫苏阮误会,以为他让人看着她。

此时苏阮这么直接了当的问了他,谢青珩苦笑道:“你就不能偶尔装装傻?”

他瞧着苏阮道:

“我先前在坊市里头瞧见你跟祁文府了。”

苏阮心道一声果然。

她歪着头看着谢青珩,笑着道:“所以大哥就匆忙赶回来了,怕我被祁文府欺负?”

谢青珩听出了她话里头的玩笑,瞪了她一下:“不跟你玩闹,你和祁文府到底怎么回事,先前也没瞧见你们怎么亲近过,可是坊市里头我瞧见你们说说笑笑的,你和他……”

苏阮连忙摆手:“大哥可别误会,我和他没什么。”

见谢青珩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苏阮瘪瘪嘴。

“我倒是有意想让他入赘来着,可是祁大人拒绝了。”

“什么?”

谢青珩睁大眼:“你叫祁文府入赘?”

苏阮见他大惊小怪的样子,皱眉道:“怎么了,叫不得吗?”

谢青珩:“不是,你怎么想到这一出的?”

他虽然早就知道苏阮打算着将来寻个男子入赘苏家,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瞧上祁文府。

苏阮理所当然的说道:“为什么不能想到?大哥是觉得祁文府不好吗?”

她有些纳闷道:

“我觉着他条件还不错啊,虽然嘴巴毒了点,性子傲了点,有时候脾气还古怪的让人摸不透,可是他为人还是不错的。”

“不仅模样长得周正,将来生的孩子不会太丑,就是他府里的那些人也还算好相处,想来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他官居三品,能言会道,又能讨皇上欢心,想来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应该不会累及妻儿……”

谢青珩张了张嘴,“你该不会就这么跟祁文府说的吧?”

苏阮皱眉:“不这么说还要怎么说?”

说完她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我觉得我给的条件也挺好的,只要他跟我生个孩子,其他的事情我全不干涉,不仅准他纳妾,也答应他将来随时可以和离,而且聘礼我半点都不会比别人少,可他还是拒绝了。”

苏阮鼓了鼓脸颊,“大哥,你们男人是不是真的很在意入赘的事情?”

谢青珩看着满脸失望的苏阮,突然有些一言难尽。

苏阮这哪里是在挑夫婿,她分明只是想挑个还算是合眼,身份过得去,能够帮着她生孩子替苏家延续血脉的男人而已。

他原本还恼怒祁文府勾引他妹妹。

可如今他却莫名的对祁文府同情了起来。

先前在坊市里时,祁文府瞧着苏阮的眼神分明是带着情谊的,而且他能够大庭广众亲自背着苏阮,就说明他对苏阮想必是有意的,可是苏阮这简直就是完全没有开窍。

祁文府被心上人这么会心一击,怕是心肝脾肺肾都得绞成了沫沫儿了。

谢青珩想起往日在国子监里一脸淡漠的祁文府黑了脸气得跳脚的模样,突然就忍不住低笑出声。

苏阮有些莫名其妙:“大哥,你笑什么?”

谢青珩嘴角轻扬:“没什么。”

苏阮怀疑的看着他,没什么笑得跟狐狸似的?

谢青珩轻咳了声,说话时声音里还掩不住的笑意,“真没什么,我觉着你这样挺好的,入赘就入赘,嫁娶就嫁娶,不虚伪造作,实话实说。”

“祁大人往日在朝中时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应该只是脸皮子薄害羞了。”

苏阮顿了顿:“害羞?”

谢青珩一本正经的点头:“这男人不都这样,瞧着死皮赖脸实则脸皮子薄的很,而且说不定他是在欲擒故纵呢。”

“你进一步,他便退一步,你若退一步,指不准他就主动寻你来了。”

苏阮若有所思,谢青珩这话说的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

谢青珩见苏阮认真的模样,忍着笑说道:“赶明儿你崩理他,冷冷他,而且我瞧着你这院子里院墙矮了一些,院里头只有橘子也冷清了些,等回头我给你送几条大狗来陪橘子玩。”

咬不死那个翻墙爬院扒他家小白菜的老男人!

第368章 喝花酒

祁文府送完苏阮后没立刻回去,而是在谢家门外瞧了会儿动静。

眼见着谢青珩匆匆忙忙出去,一会儿领着卫善回来,他就更没敢走了。

怕苏阮挨了训斥。

怕谢青阳那小孩儿嘴巴不严。

怕谢老夫人会怪罪他夜半爬墙,生了恶感……

一直到谢青珩将卫善送出来后,他才跟了上去,想要从卫善嘴巴里问问谢家的情况。

夜里马车走的不算快,祁文府跟在后面原是以为卫善直接回府中,哪想到马车出了谢家门前的巷子,却是朝着他们先前回来的坊市那头去了。

祁文府歇了半道截人的心思,一路跟在后面又回了坊市。

等瞧见卫善从马车上下来,谢家的人驾着车离开后,祁文府才从暗处里走出来,开口想要唤人:

“卫……”

他一句卫太医还没出口,就见他形迹颇为诡异的朝着人群里走,而且像是在防备着有人跟随似的,时不时停下来朝后看上一眼。

祁文府连忙歇了唤人的心思,朝着身旁的暗处一躲,便避开了卫善看过来的视线。

等卫善察觉身后没人跟着,快速融入了人群里时。

祁文府才从暗处里走了出来,他看着卫善的背影有些疑惑。

这卫善是在躲着什么人?

祁文府只当卫善惹上了什么麻烦,念着他之前在宫中曾经出手相助,便悄悄跟了上去,只想着卫善如果真遇到什么麻烦,他也好帮衬一二。

可谁曾想到卫善却没在坊市里停留,而是穿过人群之后就越走越远,最后竟是左拐右拐的直接从坊市里绕到了兰河湖边,然后在湖边遇到个短衫男子。

两人接头之后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卫善就跟着那人有些鬼鬼祟祟的上了湖边的一艘花船,然后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笑着将两人迎了进去。

祁文府:“……”

卫善这般躲躲藏藏的,一副生怕被人瞧见的模样,居然是来为了来找花娘?!

祁文府既是无语,又是好笑。

那卫善平日里瞧着一副端正模样,在宫里见面时更是老成持重的,说话都爱打着官腔,可没想着私底下居然也是个会瞒着府里人出来寻欢作乐之人?

祁文府觉着自己这会儿要是跟上去了叫卫善瞧着,怕是会让他觉得丢了颜面。

他摇摇头,便也歇了打探的心思,转身离开。

……

回到祁家时,已是深夜。

祁文府怕吵到了祁老夫人他们,原是想悄悄绕过前堂直接回世安苑的,可谁曾想着入府之后却发现府里头灯火通明。

祁老夫人杵着拐杖坐在厅内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她身旁是困眯了眼却被自家老婆子强逼着起了床的祁老爷子。

再往下是祁韵、祁文柏,还有祁文柏的夫人郑氏,祁武、祁甜还有骆婉儿则是坐在最末。

祁文府站在门前默了默,“你们这是干什么?”

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祁文府扭头看向祁韵:“大姐,你和婉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去,待会儿姐夫那头怕是该着急了。”

祁韵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是啊,这么晚了,是该着急了,不过你想来是玩的挺开心的,所以才会这么晚才回来。”

祁文府有些纳闷,只觉得祁韵说话有些怪怪的,他没瞧见骆婉儿和祁武一个劲儿给他使的眼色,只是直接上前走到一旁,拿着茶壶倒了杯水说道:

“还好吧,每年上元节时不都是一个样儿,既吵又闹,也没什么特别的。”

祁文府端着茶杯就想喝口水,这一晚上又是说话又是挨气的,他嗓门都快冒烟了。

谁知道他这茶水还没喝到嘴里,冷不丁的,祁老夫人却是拿着拐杖就“砰”的一下打在他手上,疼的他一哆嗦。

“娘,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你干什么。”

祁老夫人拿着拐杖指着祁文府,气得眼睛都瞪圆了。

“你个混帐东西,往日里不找媳妇也就算了,如今开窍了你居然敢走歪门邪道?”

“你说说你,你到底拐了哪家的小姑娘跟你私会。”

“没跟人说亲,没跟人订礼,大晚上的便带着人家在外瞎晃,还大庭广众之下哄着人家跟你卿卿我我。”

“这个点儿才回来,你是个男人也就算了,被人瞧见说你几句掉不了皮,可那小姑娘这么晚回家,要是被家里人知道跟你私会岂不是得挨上一顿板子?!”

祁老夫人说着说着,气的朝着祁文府胳膊上就是几拐杖。

“你瞧上了谁家姑娘,不能回家说一声。”

“你娘我去替你说亲下聘,光明正大的不好?”

“偏你就哄着人家姑娘私底下跟你来往,这要是人家家里人知道了,你个混账还想着娶人家过门,不被人家父母打死都算是好的!”

要是换成是她,自家女儿被个男人哄着大半夜的不见人影,她非得弄死他不可!

祁文府被祁老夫人一顿打直接给打懵了,等听到她嘴里的话后,才连忙抓着她手里头的拐杖说道:

“什么小姑娘?娘,你瞎说什么呢?”

祁老夫人气道:“你还敢糊弄我?”

她指着祁韵说道:

“你大姐和婉儿亲眼瞧见,你跟人家小姑娘卿卿我我的咬着一根糖葫芦,还背着人家招摇过市。”

“你大姐说那小姑娘瞧着瘦瘦小小的怕是年纪不大,你一大把年纪了,老牛吃嫩草也就算了,总别告诉我是人家小姑娘逼着你跟她私会的?!”

祁老夫人抽出拐棍指着祁文府,

“我告诉你祁文府,你要是敢干什么欺负人家姑娘的歪糟事情,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祁文府扭头看向祁韵,就见祁韵也同样的脸色,显然跟祁老夫人是站在同一边的,而旁边的骆婉儿则是一副“我已经给你使眼色了,你自己没瞧见”的模样。

祁韵和祁老夫人是真的生气。

原本祁韵瞧见祁文府跟人姑娘在一起时,还挺高兴的,觉得自家弟弟万年铁树开花,指不定府里就要办喜事了。

她高高兴兴的回来告诉了祁老夫人,两人还想着等祁文府回来之后好好问问他那姑娘的身份,寻摸着回头上门相看相看,合适的话就跟人家府里商量一下婚事。

可谁想着这左等祁文府不回来,右等祁文府依旧不回来。

眼见着子时都过了,他依旧没个影信。

这下子祁老夫人和祁韵高兴不起来了。

坊市里头,她们还能安慰自己,祁文府开窍了懂得跟人家姑娘示好了,今儿个上元节,小姑娘寻着机会出府见见心上人也正常。

可都过了子时了祁文府还不回来,两人瞬间便急了。

这就算谈天说地聊感情,也不至于大半晚上的还不回去吧,这京里头哪家的小姑娘能在外头待到这么晚不回去的,府里的人难道不着急?

而且祁文府从小到大第一次跟女孩儿相处,那小姑娘估摸着也年轻。

这两人干柴烈火的,万一一个把持不住……

祁老夫人越想越气,朝着祁文府就是狠狠一棍子:

“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第369章 我入苏家门

祁文府刚开始是真没听明白祁老夫人的意思,毕竟在遇着苏阮之前,他脑子里就从来没有“小姑娘”这三个字,更别提祁老夫人那隐晦的话。

可等瞧见祁老夫人和祁韵都是一副既担心又恼怒,又怕他真干了什么混账事的模样,他才反应了过来。

祁文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娘,你们这都是说的哪儿跟哪儿,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混账?”

“谁知道你混账不混账,赶紧说!”

祁老夫人瞪眼。

祁文府连忙告饶:“好,我说,我说。”

“我是带着人家出了门,可也不过是去看了看花灯逛了逛坊市。”

“再说了,我早就将人送回去了,这么晚回来是因为有别的事情耽搁了。”

祁老夫人闻言有些不信:“真的?”

“真的。”

祁文府忙拿着祁老夫人的拐杖放了下来,然后揉了揉胳膊说道:“我哪儿能带着人家这么晚还不回去,她家里长辈极为护短,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抽我鞭子?”

谢老夫人在曹家门前的那一鞭子祁文府可还记着,那鞭子要是落在身上,那绝对是皮开肉绽的下场。

祁文府说道:“再说了,您嘴里那小姑娘聪明的跟小狐狸似的,她不欺负人就算不错了,我哪儿能欺负得了她?”

祁老夫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没欺负就好。

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打死自家儿子,还是腆着脸去跟人小姑娘家里说亲的好。

祁老夫人放下拐杖,转瞬却又对祁文府嘴里那姑娘的身份好奇起来。

她往日里跟祁文府也说了不少人家,可每一次都是不了了之,没一个能入了他这儿子的眼的,如今自家儿子好不容易铁树开花,而且瞧着提起那姑娘时眼睛都亮了许多,怕是心仪的很。

祁老夫人忍不住问道:“你瞧上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骆婉儿顿时跳出来道:“我知道我知道。”

祁文府诧异看向骆婉儿,就连祁老夫人和祁韵他们也都是看向她。

“是不是苏阮?”骆婉儿满脸的八卦。

“你怎么知道?”祁韵疑惑。

骆婉儿说道:“我先前就瞧着像啊,上次我生辰时,小姨就邀着她过府来玩了,还说小舅舅喜欢她。”

“先前在坊市里小舅舅一直背着那个姑娘,是因为苏阮的腿还没好全,不能走路吧,而且谢二她们说过苏阮以前在荆南时过的不大好,所以瞧着比寻常姑娘瘦小一些,身形也对的上。”

祁韵闻言气道:“你早知道了怎么不跟我说?”

骆婉儿吐吐舌头:“我哪儿知道小舅让不让说?之前小姨特地叮嘱我不让我说的,还说我要是说了的话,小舅舅铁定掐死她……”

祁韵伸手朝着骆婉儿头上就是一指头,“你这倒霉孩子,瞎说什么。”

祁文府则是一脸的“……”。

难怪那天在安远伯府的时候,他总觉着祁绮和骆婉儿瞧着他时眼神怪怪的,而且祁绮还非得拉着他留下来不准他走,感情是想凑着他跟苏阮一起。

祁文府心里叹气,就知道不该告诉祁绮。

祁老夫人是记得苏阮的,先前苏阮曾经来过府中,她只记得是个乖乖巧巧看上去极为好看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很有礼貌,笑着时那酒窝跟染了蜜糖一样。

那时候她还念叨着,祁文府将人带回府里是对人家有意思,可祁文府却说他只将苏阮当晚辈,害她失望了好一阵子。

祁老夫人顿时没好气:“你不是将那小姑娘当晚辈吗?”

祁文府:“……”

“我记着你还叫她还管你叫世叔?”

祁文府:“……”

“怎么着,这才过了多久,你就不想当人叔叔了改想让人当媳妇了?”

会心一击。

祁老夫人堵的自家儿子脸上僵青僵青的,祁文柏几人在旁瞧着都是噗哧笑出声。

祁韵放下了担心,知道祁文府还是守着规矩的,这才安心下来,转而又关心起他和苏阮的事情来。

“你和苏小姐是互通了心意了?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苏小姐的母亲,还有谢家那边的人知道吗?”

祁韵一连数个问题甩了出来,没等祁文府回答,就想了想接着说道:

“苏小姐的父亲虽然平反了,陛下也赐封了她县主之位,可是我听你姐夫说荆南的事情还不算彻底了结,而且她的身份有些特殊,陛下赐给她的那个爵位怕是京中不少人都盯着。”

“咱们祁家不缺那爵位,可你如果想要迎娶苏小姐怕也会招来不少闲言碎语。”

“你若对人家是真心的,那母亲便早早寻个机会上谢家去跟人家好好说说这事。”

“我与那谢家老夫人和三夫人都曾相处过,谢老夫人是个明理的,谢家妯娌之间也没听说有过什么龃龉,你和苏小姐心意相通,想来谢家那头也不会太过为难你……”

祁韵说着说着,便扭头对着祁老夫人道:

“母亲,这说亲的事情宜早不宜迟。”

“那小姑娘模样长得好,性子也不错,再加上手里的爵位和身后站着的宣平侯府,怕是京里头不少人都在观望着她。”

“子嵘年纪大了些,又是个臭脾气,这京里头比他温柔体贴的少年郎可多的是,别回头谢家先将她定给了旁人了。”

祁老夫人闻言也是急了,连忙起身:“你说的有道理,干脆我让人准备准备,明儿个就去宣平侯府……”

祁文府眼见着自家大姐和亲娘说着说着,从最开始的说着他和苏阮的事情,到了后来直接一副立刻就要请了媒人去谢家说亲的架势。

他连忙拦着两人,

“娘,大姐,你们歇歇,让我也说句话行不?”

祁文府一左一右拉着两人坐回了远处,这才说道:

“我跟苏阮的事儿你俩就别操心了,先不说要想求亲的话,我会告诉你们让你们帮我寻官媒去谢家,就说苏阮那儿,你们现在就算是去了谢家,这亲事也说不成的。”

“为什么?”祁老夫人和祁韵同时开口。

祁文府说道:“苏阮未曾改姓,皇上也准她离开侯府自行立府,谢家是做不了她婚事的主的。”

“而且……”

他顿了顿,还是想提前让府里的人有个心理准备。

“苏氏女只招赘,不外嫁。”

“苏阮父亲已走,苏家只剩她一人,且祁家如今已经足够显赫,皇上那边绝不会高兴看到她带着爵位嫁入我们府中,所以如果我想跟她一起,也只有可能是我入苏家的门。”

第370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祁老夫人、祁韵都是呆住。

祁文柏几人也是面露愕然。

郑氏一直没怎么说话,此时却也忍不住道:“入赘?这怎么能行?”

祁文府也早料到这话说了怕是府里头人会不接受,毕竟世人对入赘的想法可没那么开明。

他娘虽然总赌气说着要把他嫁出去,可真要遇见这事儿,怕也没那么容易。

祁文府此时提前说一句,也不过是让他们早早有点准备,免得回头措不及手。

见祁老夫人睁大了眼的模样,他摊摊手:“对啊,阮阮家就这个规矩。”

“所以娘,我跟她的事儿您和大姐就别操心了,等回头若真走到那一日,指不定您都不用上门说亲,人家就将聘礼送上门来了,到时候您替我准备嫁妆就成了。”

祁老夫人顿时翻脸:“你个混小子,瞎说什么?!”

祁文府一侧身子,躲开了祁老夫人捶过来的手,打了个哈欠道:

“好啦,您就别操心了,这事儿我有分寸。”

“时辰也不早了,大姐,我先送你和婉儿回去吧,娘,您和爹也早点歇息,您没瞧见爹都快睡着了。”

祁老爷子正靠在桌子上打盹,听到祁文府叫他,忙睁开眼:“啊?怎么了,你叫我?”

祁文府笑着道:“没呢,我是说您今儿个的胡子真好看,比前儿个你和陈家老太爷一起出去溜将军的时候编的还好。”

祁老爷子正犯困,也没留意祁文府话里挖的坑,只是摸了摸胡子上绑着的小辫子困兮兮的说道:“那是,我对着镜子编了好久呢,是不是很衬你爹我?”

祁文府竖了个大拇指:“特别衬您。”

他扭头看了眼祁老夫人铁青的脸,心里念叨了一声死道友不死贫道,毫不心软的将自家爹推了出去,然后说道:

“大姐,咱们走吧。”

“我明天一早还要进宫去见皇上,回来就得歇着了。”

祁韵知道他将父亲推出来转移话题,既是好笑又是无奈,却也心疼祁文府忙碌。

她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后,这才顺着他的话说道:

“娘,我跟婉儿也该回去了,要不然婉儿他爹得着急了。”

“至于那苏小姐的事情,子嵘既然这么说了,那这事儿咱们还是再缓缓,等回头了我替您打探打探情况再说。”

祁老夫人之前担心儿子,这会儿看着天色才想起太晚了,连忙道:“行了,这事儿回头再说,你赶紧回去吧,要不然游海得找上门来了。”

复又瞪了祁文府一眼:

“知道明儿个要进宫,还这么晚回来。”

“将你姐姐送回去后,就赶紧回来歇着。”

祁文府连忙道:“知道了,那娘,我先送大姐回去了。”

……

祁文府带着祁韵和骆婉儿离开,祁文柏则是被郑氏扯着出了厅门。

等他们一走,祁老夫人还算和煦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几步走回到昏昏欲睡的祁老爷子身旁,一把扯住他的耳朵用力一拧:

“好你个祁郑宁,前儿个我让你陪着我在府里应付你家的那些亲戚,你说你有要事要出去,我还真当你是去干什么正经事情了,原来你居然又跟陈家那老头子一起斗鸡遛狗了?!”

“嗳嗳嗳……疼疼疼!”

祁老爷子疼的瞌睡全消,捂着耳朵急声道,“什么跟什么,我哪有?”

“你还敢说你没有?!”

祁老夫人气声道:“那陈家老头子除了不嫖,吃喝赌样样都占全了,他府里头那养鸡的圈子都快赶上他家正屋了。”

“你跟着他一道出门,还带着你那只大公鸡,难不成是吟诗作画去了?!”

“你个没良心的老东西,我在府里替你应付你那些难缠亲戚,被气得肝儿疼,你倒好,居然跑出去跟人斗鸡,还小胡子好看,我让你好看!”

祁老夫人铁青着脸,抓着老爷子耳朵就是用力一拧。

“嗷!!”

祁老爷子顿时惦着脚歪着头死命求饶。

祁武趴在门前,一边偷笑一边朝着里头张望。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拎着他的脖颈将他扯的仰头,祁文柏没好气的说道:“干什么呢,还不回去?”

祁武扒着门框不肯走:“别啊爹,你让我看一下,就一下……”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孩子他爹了还这么没个正形的,长辈的热闹是你该看的吗?”

祁文柏拉着祁武起身,朝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赶紧走!”

祁武被拉着起身,踮着脚还想朝里头张望,被祁文柏瞪了一眼之后,这才有些遗憾的收回目光,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等祁武走后,祁文柏听着厅内传来的惨叫,忍不住朝着里头看了眼,就看到老爷子被老太太拿着拐杖追的满屋子乱跑,捂着耳朵嗷嗷直叫。

他有些不忍直视的捂了捂脸,然后干脆利落的将门前所有的下人都撤了下去。

“你这么好吗?”

郑氏听着里头的声音,忍不住道。

祁文柏说道:“什么不好?”

郑氏张张嘴:“我就是觉着娘好像气得厉害,没人拦着,我要不要先去给爹请个大夫备着?”

祁文柏想了想颇为认同,点点头道:“有道理。”

上次老爷子跟人斗蛐蛐儿,输了两百两银子,老太太差点掀了房梁顶。

这次老爷子瞒着老太太出门斗鸡……

想想都悬。

祁文柏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免得老太太顾着脸面打的不尽兴。

等和郑氏离开了一些距离后,郑氏才说道:“他爹,你说子嵘该不会真想要入赘吧?”

祁文柏停下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不乐意?”

郑氏抿抿唇。

祁文府是府里最小的孩子,她嫁给祁文柏的时候祁文府还没出生,她的长子甚至比这个小叔子还年长一岁。

长嫂如母,祁文府也可以说是郑氏瞧着长大的。

虽然名义上是弟弟,可跟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区别。

郑氏忧心忡忡的说道:“子嵘好不容易找着个喜欢的,我哪能不乐意,只是你也知道外头的人向来话多,子嵘这年纪便官居三品本就招眼,要是再入赘到了苏家,往后怕是那些人有的说了。”

祁文柏撇撇嘴:“他们说他们的,咱还能少块肉不成。”

“子嵘如今的官位是他自己凭本事挣来的,且咱们大陈又没有说入赘便不能为官的,他们说几句又伤不着咱们。”

“而且你别瞧着皇上好像看重咱们祁家,可是老三马上要回来了,老二这两年手中权利又越来越重,子嵘若是再进一步,咱们家恐怕就是烈火烹油。”

“他若是能入赘出去,皇上恐怕会更安心一些。”

见郑氏忧心忡忡的样子,祁文柏拍了拍她说道:

“好了,你就别操心了,子嵘行事向来有分寸。”

“那苏阮挺不错的,性子刚烈,模样又好,仁孝礼仪她占全了,是个好姑娘。”

“这京里头可不是人人都眼瞎,子嵘真想要入赘,指不定人家还不乐意呢。”

第371章 亲事

郑氏闻言想了想也是。

她这个小叔子虽说年纪比他们小太多,可是论心里头的主意,这府里怕是没人比他更多。

而且刚才她也是看出来了,祁文府表面虽然是在劝说老太太和大姑奶奶,可那入赘的事情他自个儿怕也是乐意的。

她就算操心。

可祁文府自己愿意,老太太也不拦着,这事也没她说话的份儿。

郑氏说道:“你说的对,倒是我瞎操心了。”

祁文柏拍拍她手:“我知道你待子嵘好。”

春寒料峭,外间的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刺骨。

祁文柏替郑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温声道:

“好了,咱们也回去休息吧。”

“你今儿个跟着娘忙了一整天,本就累了,夜里又折腾了这大半宿,等下回去后让采桑弄些热水替你泡泡脚解解乏,我替你揉揉腰,要不然明儿个起来你又得腰疼。”

郑氏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再年轻,模样也算不得英俊的男人,眉眼中忍不住浮现暖意。

“好,我们回去。”

……

苏阮和祁文府“共度”上元节的事情,到底在几个知情人的默契之下,无人再朝外宣扬。

等过了正月十五,朝中开朝之后,苏阮也渐渐从不能下地,到开始让澄儿和采芑扶着她,试着开始走路。

谢锦月去了三青武院,谢成安和谢军卓也回了营中,谢青珩大半时间都在东宫行走,再加上谢渊、谢勤忙碌公事,谢嬛和谢娇娇回了女院,整个府里瞬间便冷清了下来。

谢青阳每日要去学堂念书,谢锦云订了亲事,被吴氏压着练习女红和管家之事,很难得才能来找苏阮一回。

这一日,苏阮在院子里慢腾腾的练习着走路。

采芑一直跟在一旁,见苏阮额头上浸着汗,脸颊也是泛着红,连忙道:

“小姐,先歇歇吧。”

“卫太医叮嘱过了,您的腿还没全好,虽然能够走路了,可不能太过劳累,免得再伤着了。”

苏阮也觉得累的慌,之前在府里养了两个多月,不是躺着坐着,就是被人推着抱着,她险些都快忘记了该怎么走路。

刚得了卫善的准话能够下地走路那两日,她都觉着这腿有些不像是自己的了,虽然有知觉却犹如婴儿学步,挪动一些都费劲儿。

如今好歹能自己走走,想来等到立春之后,前去荆南之时,这腿虽不全好,至少不会妨碍行走了。

苏阮点点头,慢腾腾的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后,澄儿连忙递上了帕子。

苏阮接过后一边擦着汗,一边瞧着旁边毫无形象瘫在桌上的谢锦云道:“三姐,我听说你这几日不是跟着三婶去帐房那边了吗,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儿了?”

谢锦云闻言哭丧着脸,“你快别提了,我娘逼着我学管账,可是那账本子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

“还有那算盘,没事儿那么多珠子干什么,噼里啪啦的算的我脑袋疼,我就不能不学吗?”

苏阮失笑:“不学怎么办?难道等你嫁入了林家之后,中馈交于旁人?”

谢锦云定的人家是林罡弟弟林泰的长子林向阳。

先前苏阮帮着林家二小姐挽回了颜面,林罡又和谢渊一同查案,两家一来二去之间熟悉了起来。

林萱和林彤跟苏阮的关系只能说过得去,可却莫名其妙的跟谢锦云成了好友。

两人邀着谢锦云去林家做客时被林家二房夫人瞧见,觉得她率真活泼,长得又讨喜,再加上林向阳自己撞见了几次谢锦云,不知怎么的就动了心思,那林家二夫人便寻了人来府里说亲。

吴氏亲自瞧过林向阳,是个老实端正、性子温和之人。

她又和谢老夫人合计了一番,觉得林家家风极正,有林罡管束着,林家也不见那些污糟事情,所以才在年后跟林家定下了这桩婚事。

两家原准备将婚期直接定下来,可吴氏想着谢嬛和顾家二公子顾弘的婚事也差不多快要定下来了。

她便想让谢锦云和林向阳的婚事放在谢嬛之后,所以眼下就只等着顾家那头前来提亲,定下和谢嬛的婚期之后,谢锦云和林家的婚期便也能跟着定下来。

苏阮看着谢锦云说道:“三婶教你的这些,都是往后你嫁入林家后能用的着的,虽然的确繁琐了些,可终归是为了你好。”

谢锦云趴在桌子上鼓鼓脸:“可不是有管事妈妈吗?就像是柳妈妈,还有安妈妈一样,到时候我嫁去林家时娘也会派个妈妈跟着我,有她不能帮我吗?”

苏阮摇摇头:“不能。”

“你看看府里,祖母和三婶虽然信任柳妈妈和安妈妈,可是你可曾见到她们将管家之事也全数交给她们的?”

“你嫁给林公子后,就是林家二房的掌家娘子,先不说你未来的夫君还有弟弟,到时候妯娌之间或许会有龃龉,就算没有,你一个掌家娘子事事都靠着身边的妈妈,你叫林家其他人怎么看待你?”

苏阮虽然没嫁过人,可是后宅里的事情她也听过不少。

哪怕是世家贵女,一旦嫁入他人府中,身后所有便倚仗夫家。

娘家就算再显赫,可如果自己没本事,震慑不住府里的鬼魅魍魉,多的是表面风光暗地里被人欺辱至死的。

林家家风虽正,林罡和林家那两个姑娘瞧着也不错,可谁知道二房的人如何?

苏阮柔声劝道:“我知晓你不喜欢这些,可有些东西你必须要懂。”

“哪怕不甚精通,也至少要熟悉管家管账的事情,你总不会希望将来旁人糊弄你时,你却一窍不通让人暗地里笑话你吧?”

谢锦云不是不懂这些事情,闻言叹口气:“嫁人好累啊,我要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招赘入府就好了。”

苏阮失笑,“你以为招赘就不必学了?”

“你若真想招人入府,这些东西就更得学起来,而且还要有能力管住整个家,要不然若是不小心招个白眼狼进来,还不得生吞活剥了你?”

“到时候占了你的银子,抢了你的宅子,带着你的孩子认别人做娘,估摸着气死了棺材板都压不住。”

第372章 真巧

谢锦云听着苏阮的话,想想她说的那种情况,冷不丁的就打了个寒颤。

采芑在旁笑道:“小姐,你就别吓唬三小姐了。”

苏阮忍不住轻笑。

谢锦云瞧见她们乐呵的模样,顿时嗔怪道:“好哇你,居然敢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锦云伸手隔着桌子就去挠苏阮的胳肢窝,苏阮连忙朝旁闪躲。

“痒……啊,我错了,三姐你饶了我……”

两人嘻嘻哈哈正闹的厉害时,外头突然有人通报了进来。

“三小姐,六小姐。”

谢锦云半扶着有些气喘吁吁的苏阮,脸上也是红扑扑的,喘息了一会儿才扭头道:“怎么了?”

下人说道:“门房那边递了帖子给六小姐,说是安阳王府送来的。”

苏阮连忙抬头,谢锦云也忙收回手。

等下人将帖子送过来退出去后,苏阮才拆开了帖子。

“怎么了?安阳王府怎么会递帖子给你?”谢锦云问道。

苏阮笑了笑:“是城阳郡主,她邀我立春那日与她一起出城。”

眼下离立春也就三天,宇文婵知道她腿脚好了之后,让她跟着她们一起去城外踏青盘。

苏阮收了帖子,对着谢锦云道:“城阳郡主说了,让你和二姐她们也一起去,到时候人多热闹。”

“好呀!”

谢锦云连忙就应了下来,可转瞬想起了吴氏,顿时瘪了嘴:“不行,我娘说请了个女师父回来教我女红,这两日就进府,让我学着提前绣嫁衣,我怕是出不去的。”

苏阮想了想:“绣嫁衣也不急在这一时,而且如果知道是郡主相邀,我想三婶会同意的。”

谢锦云眼睛亮了亮:“真的?那我回去跟我娘说。”

“阮阮,我回头再来找你。”

眼见着谢锦云风风火火的离开,苏阮忍不住失笑。

采芑也是笑着直摇头:“难怪着老夫人总说三小姐是急先锋呢,这说风就是雨的,连多停一会儿都等不得。”

苏阮开口:“三姐这是率真,若是事事顾虑,也就活的没她那么欢快了。”

“这倒也是。”

天真自在,最是难得。

一阵风吹过来,让得院子里还没取掉的灯笼晃着发出轻响。

澄儿抱着披风出来替苏阮系上然后说道:“小姐,外头起风了,虽说天气已经开始暖和了,可你身子不好,刚才又出了大汗,小心荫了汗了。”

“奴婢先扶着你进屋吧。”

苏阮点点头:“好。”

……

三天时间转眼即过,立春这日,外头天气极好。

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身上时,让得人心情也是大好了起来。

谢青珩休沐,骑马跟随在马车旁边,护着苏阮几人出城,等马车到了城外,遇见了安阳王府的马车后,苏阮和谢嬛几人应了宇文婵的邀约,便索性乘了她的车。

安阳王府的马车比谢家的要宽敞许多,而且为着能赏风景,马车四周只是隔了横栏和纱缦,里头安了软座。

此时纱缦撩起来时,一眼便能望见外面风景。

宇文婵自打苏阮生辰之后,便和苏阮来往多了起来。

她见着谢青珩扶着苏阮和谢嬛上了马车,而她身后的谢锦云手里还拿着两个竹篮,顿时好奇:“谢三,你拿着这些篮子做什么?还有,怎么不见谢五?”

谢锦云撑着谢青珩的手上了马车之后,才道:“五妹跟柳家姐姐有约,跟她们一起了,至于这篮子,是装野菜的。”

“野菜?”

宇文婵有些惊愕。

宣平侯府还吃这个?

苏阮像是瞧出宇文婵心思,笑道:“就是一些荠菜和薤白之类的,年前这段时间,府里头大鱼大肉的吃的人腻得慌,我们就想着今儿个出城,正好能采些野菜回去尝尝鲜。”

宇文婵身份尊贵,自然是没吃过这些东西的,她不由好奇:“那些能吃吗?”

“当然能。”

谢锦云连忙说道:“荠菜能够包饺子,薤白能够做酱菜,还有还有,柳蒿菜还能炸了吃,焯水之后裹着面糊炸了吃特别好吃,外脆里软,要是再加点肉酱就更香了。”

说着说着,谢锦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宇文婵原本是不馋的,毕竟她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可是这会儿听着谢锦云的话,再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一脸馋样,也是不由的跟着喉头咽了咽。

“真那么好吃?”

“当然了。”

谢嬛瞧着谢锦云将宇文婵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仿佛说着什么山珍海味似的,有些无奈的嗔了谢锦云一眼,怕宇文婵期望太高回头觉着失望。

她对着宇文婵道:

“郡主别听锦云的,那野菜也就是吃个趣味尝个鲜,偶尔一次吃着的确是不错,可若是顿顿都吃,怕就是什么好东西也难以下咽了。”

“郡主若是不嫌弃的话,待会儿我们采了也才之后,您带些回去一些尝尝味道,这东西的做法简单的很,想来您府中厨娘应当也是会做的。”

宇文婵被谢锦云吊起了胃口,忙道:“那就先谢谢你们了。”

……

马车晃悠悠的出了城,一路上遇到不少前往城外的人,那些人大多都是少年男女,更有许多都和宇文婵还有谢嬛他们认得。

等到了城外没多远,谢青珩便以跟人有约为由先行离开,拖宇文婵多照顾谢嬛她们几分,而他刚走没一会儿,后面便有几人骑着马从后面呼喝着快速疾驰了过来。

马蹄腾飞之间,尘土飞扬。

几人和马车错身而过,原是离开,可其中一人却是不知道瞧见了什么突然拉着缰绳急停了下来。

“吁——”

那人将马拉着停下来后,其他几人也只能跟着停下来。

“小王爷,怎么停下来了,不是说要赛马吗?”

“就是,这离咱们说好的地方可还远着呢,你这可是准备认输了?”

“哈哈,那小王爷可得将你珍藏的美人儿图送给我们了。”

“去去去!”

宇文良郴朝着那几人啐了两声,瞪着他们叫他们闭嘴之后,这才拉着缰绳走到了马车旁边,冲着里面献媚着笑道:“阳城,真巧啊,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你。”

第373章 人模狗样小犊子

宇文婵闻言翻了个白眼。

巧什么巧,出城就这么一条官道,十数里内都不带分叉的,只要是出城都能遇着。

宇文婵没好气道:“宇文良郴,你又在官道上与人赛马,我看你是皮痒了。”

宇文良郴被她这般说后半点不以为意,只是笑嘻嘻的说道:“你可别胡说,什么赛马,我不过就是急着出城所以跑快了点儿,不信你问问他们。”

宇文良郴本就是这京里头最大的纨绔,能跟他混在一起的,也大多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

他们瞧见马车里头坐着的是宇文婵后,听到宇文良郴的话顿时附和。

“是呀郡主,小王爷说的对,我们可没有赛马,只是闹着玩呢。”

“就是,这青天白日的官道上这么多人,我们哥儿几个哪敢赛马啊。”

“对,就闹着玩儿呢。”

几人闹哄哄的笑着。

都是半大的小子,出身也都不差,哪怕对着宇文婵时也敢取笑。

其中有人瞧见马车里还有别人,顿时打趣道:“我记着郡主府里不是没姐妹吗,今儿个怎么冒出来几个好看的跟仙女似的姐妹的?也不跟我们介绍介绍?”

“我们可都还没说媳妇呢,我瞧着这几位姐姐就挺好的,这么标志,娶回去看着就能多吃两碗饭……”

谢锦云哪经历过这种阵仗,下意识的就朝后躲了躲。

谢嬛被几个男子盯着,也是忍不住紧抿着嘴唇皱起了柳眉。

苏阮瞧了宇文良郴刚补好的大白牙一眼,总觉着当初揍他的时候是不是下手太轻了点,早知道就该打断他腿叫他多躺上两个月,连带着那几个嘻嘻哈哈的公子哥儿也叫人想好好教他们做人。

宇文婵听他们这般调戏谢嬛几人,皱眉就想厉斥出声,没成想宇文良郴先发了火。

原本笑嘻嘻的宇文良郴突然就翻了脸,扭头一鞭子就朝着刚才口花花的那人甩了过去。

马鞭抽在那人脸上,顿时留下一道红痕。

“吃你大爷!会不会说话?”

那几个公子哥都是吓了一跳,说话那人更是疼的叫出声,怒道:“小王爷,你干什么……”

“抽你!”

宇文良郴跟惹毛的狮子一样,瞪着那人杀气腾腾:“你算个什么东西,宣平侯府家的姑娘是你这人模狗样的小犊子能娶的回去的?再敢胡说句,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那说话的人顿时羞恼,张嘴便想说话。

旁边几人连忙拦着。

他们这些人虽然平日里跟宇文良郴看着玩的好,可是这瑞王府的小王爷就是个浑不吝的。

心情好的时候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跟他们吃喝玩乐什么都成。

可要是有人惹了他不高兴了,那他可是真敢往死里打的。

关键他还有个护短的爹,成天宝儿宝儿的叫着,谁敢伤了宇文良郴半点,那瑞王就跟滚刀肉似的能找上门去掀了人家房梁顶跟人家拼命。

那人被其他人劝了几句,勒马转身想走。

宇文良郴又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我让你走了吗?”

那人憋屈:“小王爷,你到底想干什么?”

宇文良郴竖着眉毛:“道歉不会?”

那人气得的直哆嗦,脸上通红:“你别太过分了……”

“老子就过分怎么了?”

宇文良郴毫不讲理的横声道:“你就说道歉不道歉吧,今儿个你要是不道歉,那你也甭走了!”

那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就跟开了染坊似的。

官道上本就人来人往,听见这边动静都是看了过来,他只觉得羞恼异常,可对着宇文良郴虎视眈眈的眼神,还有一副不道歉就要再动手的架势。

他忍了忍,才咬着牙憋屈道:

“刚才是我冒犯,还请几位姑娘恕罪。”

宇文良郴说道:“大声点,没吃饭呢?!”

那人憋红了眼睛,半晌才大声道:“刚才是我不知好歹冒犯了几位姑娘,还请几位姑娘能够恕罪!!”

宇文良郴依旧觉得不爽快,还想再说话。

宇文婵就已经开口道:“够了宇文良郴,你真想把事情闹的人尽皆知是不是?”

宇文良郴扭头看了周围一眼,就瞧见不少人朝着这头张望,顿时收了声,他对着那些人道:“没听到郡主的话吗,赶紧滚,别在这里碍眼。”

原本还笑闹着的几个少年人都是悻悻然离开。

宇文良郴调整了脸色,策马走近了些说道:“刚才的事情对不住,我没想着他们这么不着调……”

宇文婵怒道:“论不着调,这京城里头还有人比得过你吗?”

“你看看你交的这些狐朋狗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见着个姑娘就想调戏,难不怪人家平日你都说你瑞王府的小王爷是这京城里头最大的花蝴蝶了!”

“年前的时候皇上才把你打入大理寺监牢里关了一阵,你怎么就没吃点教训,反倒还变本加厉了?”

宇文良郴哪里是忍得住气的主儿,被骂的脸色有些不好,脾气大的就想发作,可扭头对上谢嬛满是嫌恶的眼神时,顿时变成了理亏。

怒气一戳就破,他悻悻然道:

“我又不知道他们这么混账。”

宇文婵瞪了他一眼:“论混账谁比的过你?要不是你好端端的凑过来,至于让谢二她们被人轻辱?”

宇文婵懒得理会宇文良郴,开口让车夫赶车。

宇文良郴连忙道:“你们这是去哪儿啊,是不是桃源坡?我也去,不如一道?”

“可别!”

宇文婵没好气道,“跟你一起准没好事,你赶紧走,我见着你就晦气!”

宇文婵跟赶苍蝇似的挥着手叫车夫赶紧走,一边直接放下了纱缦挡住了里头的谢嬛等人。

宇文良郴被骂了一通,心里憋屈的厉害。

他不过就是瞧见谢嬛和苏阮她们在马车里头,想着打个招呼罢了,怎么就落得一身数落了?

可让他走他又舍不得。

打从年前见了谢嬛一回后,他都老久没瞧见她了,之前谢嬛去女院的时候,他还借口溜去看了两回,可谢嬛来去皆有马车接送,身边又总跟着其他人。

他每次也都只是远远看一眼,根本就凑不过去,眼下好不容易见着了,他哪能走?

宇文良郴脸色漆黑漆黑的,却依旧骑着马远远缀在后面,跟着安阳王府的马车朝前走。

第374章 宫廷秘事

软玉生香正文卷第374章宫廷秘事宇文婵正在气头上,拉着车帘瞧见跟在马车后面不远处的宇文良郴时,顿时怒道“这粘人精,今儿个还甩不掉了”

谢嬛也烦宇文良郴。

两人几次见面,没一次是好的。

不是瞧见他口花花的调戏女子,就是遇见他伙同着狐朋狗友四处呼喝。

谢嬛对于这个瑞王府小王爷的印象可谓是差到了极致。

可是眼见着宇文婵面露怒色的模样,谢嬛还是忍着气劝道

“算了郡主,您别生气了。”

“这里是官道,人人都能走,他要跟着也没办法,等到了地方,咱们不理他就是了。”

苏阮也开口说道“二姐说的对,这里人来人往的,郡主与人起了争执终究不好。”

“我瞧着小王爷他们本也是要去桃源坡的,怕是跟旁人有约,到时候咱们去了跟着一群姑娘在一起,他一个男的总没那脸皮真往里头扎。”

宇文婵闻言气声道“你别小看他,指不准他还真有那脸皮。”

到底顾忌着马车里头还有谢嬛几人,宇文婵也不敢真跟宇文良郴闹的太过。

到时候真叫人瞧见了,她这个郡主有安阳王府能替她挡了麻烦,可谢嬛他们却不行。

宇文良郴再混账那也是皇室子孙,亲王之子。

君臣有别,要真有人就这事儿上较真,吃亏的只能是谢嬛和苏阮三人。

苏阮几人劝住了宇文婵后,这才松了口气。

谢锦云见着气氛不对,连忙凑趣说道“阮阮,你还是头一次去桃源坡吧”

苏阮听出来谢锦云在转移话题,便附和着道“是啊,我进京之后就一直待在侯府里,鲜少外出,听闻那桃源坡春日景色极好,可是真的”

谢锦云笑着道“当然是真的,那桃源坡以前是叫东鱼坡,因为地势不高,山下村户砍伐,光秃秃的几乎瞧不见什么花木。”

“后来还是先帝爷和当时的元后娘娘觉着那里实在荒凉,便遣人栽种了桃树,引桃林后山之水灌溉之后,成了偌大一片桃林。”

谢锦云说着压低了声音,低声道

“我听说呀,先帝爷和元后娘娘便是在那东鱼坡上相遇,也在那里定情。”

“元后娘娘最喜欢桃花,先帝爷对她极为深情,不仅为了她将东鱼坡改名为桃源坡,更是在宫中也栽满了桃花,修建了桃园呢。”

苏阮闻言诧异挑眉。

“宫中有桃花”

她怎么不记得了。

上一世她可谓是宫中常客,那皇宫大内什么地方她没去过,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宫里有什么桃园。

而且元后

苏阮眯了眯眼,她只听祁文府说过,先帝爷曾经有一段时间极为宠爱当时的贵妃薄氏,也就是当朝钱太后的继姐,而钱太后也极有可能是踩着那位薄贵妃上位。

据闻先帝爷极为宠幸那位薄贵妃,如今怎么又冒出来个情深意重的元后来

宇文婵听着谢锦云两人聊天,也忘了心中郁气。

她没留意到苏阮脸上奇怪神色,只是在旁接话道

“宫里在三十年前的时候,的确是栽满了桃花。”

“我听我祖母说过,元后娘娘和先帝是在城外东鱼坡相识,当时先帝还只是皇子,遭人行刺受了重伤昏倒在东鱼坡附近,被外出上香的元后娘娘带回了城中,命人安置寻了大夫将他治好。”

“先帝对元后一见钟情,聘为皇子妃,后来登基为帝后,更封其为后。”

“元后娘娘闺名之中带个桃字,又最是喜爱桃花,先帝爷为了讨她欢心便命人在宫中栽满了桃花,而且为了感念他和元后相遇,又命人将东鱼坡上也种满了桃树。”

“那时候宫中每逢春日桃花盛开之时,四处可见粉白花海,那景象可谓是见之难忘。”

谢嬛开口“可是我进宫了几次,宫中好像没有桃花”

“是没有。”宇文婵点点头,“被人砍了。”

“啊”

谢锦云和谢嬛都是睁大了眼,满脸诧异。

倒是苏阮隐约猜到了缘由,果然就听到宇文婵淡声道

“皇室之中哪有那么多不悔深情,先帝爷刚登基那几年的确宠爱元后,可宫中美色万千,三宫六院,先帝爷眼中又怎么可能永远都只有一人。”

“元后性情刚烈,后不知为何自戕,先帝爷为此饱受朝臣诟病,而当时流言纷纷皆是指责先帝爷逼死嫡后,先帝爷大怒之下,便命人砍尽了宫中桃树,更不允任何人提及元后。”

“那城外东鱼坡原本也是被人毁了的,只是后来先帝爷驾崩之后,有爱花之人可惜那处桃林,将其修复了一些,可又怕事后皇家追究,所以对外称呼时故意将东鱼坡称为桃源坡,代之先帝对元后深情。”

“皇室向来重颜面,这事儿也算是替皇家头上添了个有情有义的名头,那桃源坡的名字也就就此定了下来。”

“一传十,十传百,然后就成了今日模样。”

谢锦云和谢嬛都是满脸呆滞。

她们刚开始听着先帝爷和元后那段离奇相遇,还有后来的恩爱之时,还以为会从宇文婵口中听到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可谁曾想到到了后来,却是这么一段凉薄的让人心头生寒的真相。

坐在宇文婵身旁正在沏茶的丫环听着她的话手中一抖,险些将茶水都洒了出来,连忙抬头“郡主”

您怎么什么话都说

宇文婵见她脸色都变了,开口道“怕什么,我又不是见谁都说。”

“谢二和阮阮她们又不是什么外人,再说了,我就是看不惯旁人将本来负心至极的事情,一口一个编的情深似海,好像先帝爷对元后有多深情似的。”

“要真情深不寿,元后怎么会自戕”

“郡主”

那丫头急的脸都白了,恨不得堵住自家主子的嘴。

宇文婵有些意兴阑珊道

“行了行了,我不说成了吧。”

她扭头对着同样变色的谢嬛和谢锦云道,

“这些事儿你们三个听听就算了,出去之后你们可别往外说,皇家最重名声,要是被人听着了恐遭口舌之祸。”

第375章 可怜

谢嬛和谢锦云都是连忙点头。

先帝也是帝,这些事情又关乎皇家隐秘。

也就宇文婵敢大大咧咧的朝外说,换成是她们,不要命了?

苏阮却是在听到宇文婵的话顿了顿,佯作好奇道:“郡主,您说那元后是自戕的?那她当初可有留下子嗣?”

宇文婵不知道苏阮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回答了她:“应该是没有吧。”

“元后的死不光彩,而且那时候也闹的沸沸扬扬的,先帝爷下令不许人提及她,旁人自然也不会触他霉头。”

“这些事情宫中并无记载,我也是以前听祖母说起过一些才知道的,不过我想着元后当初应该是没有孩子的,否则有着个自戕的母后,怕是也决计不会好过。”

宇文婵说完,见苏阮轻抿着唇的模样问道,

“你问这个做什么?”

苏阮面色不变,软软扬唇:“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那元后挺可怜的。”

“痴心一人,嫁入深宫,最后却落得个丧命的结局。”

宇文婵深有同感。

如果最初便无深情也就罢了,嫁入皇室之中的女子又有多少是期盼夫妻恩爱的?

可偏偏先帝爷却是给了她一段至深的情谊,让她存了希冀,最后却又冷漠收回。

而且宇文婵一直觉得,哪怕就算是没了夫妻情谊,元后对先帝爷也是有救命的恩情的。

要是先帝爷真感念元后救他性命,顾及那几年夫妻之情,又怎么会逼得元后自戕?更何况那元后死后,她族中亲人也全因她受过,几乎没什么好下场。

自己身死,族人受累,爱人另寻新欢半点不顾念旧情。

那元后可不就是可怜至极吗?

“阮阮……”

谢嬛听着苏阮居然说起了元后,言语间还对先帝爷有所不敬,她连忙扯了扯她袖子,然后有些生硬的转了话题:“咱们也走了许久了,应该快到桃源坡了。”

“往年立春之日都在灵溪河畔举行,今年换了桃源坡,听说是绫安公主做主决定的,而且还以她的名义办了诗会和一些小赛,郡主到时候可要去参加?”

宇文婵虽然说起先帝爷的渣来不怎么留情,可她也不是不清楚谢嬛的顾忌。

况且那好歹也是她的长辈,她也就没再去说有关先帝的事情,而是顺着谢嬛的话说道:

“绫安最是好面子,她出头操办,胜出的定会弄些好的奖品。”

“等去了之后咱们瞧瞧情况,若是没什么强手就去凑凑热闹,她小库房里的好东西可多的很,要是能赢上一两件回来,能管饱三年。”

谢嬛三人闻言都是噗哧轻笑。

哪怕因为刚才宇文婵的话心里对先帝的事情有些膈应,可到底都是少年男女,先帝爷和元后的事情哪怕再薄幸寡情也与自己无关,错耳听过也就算了,反而停了宇文婵说起绫安公主的私库,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

……

马车到了桃源坡时,那里果然已经热闹了起来。

苏阮几人来的不算早,刚一下了马车,远远的就听到桃林那边传来隐约说笑的声音。

桃源坡上桃林的范围极广,此时里头的桃花还未开尽,一些枝头还挂着带着青皮的花苞,而在桃林深处一些春梅还未全谢,幽幽的梅香极为怡人。

桃林里不时能瞧见含羞带怯的娇俏女子,或是身着锦衣三五成群的年轻男子,而在桃源坡顶的八角亭里,更是围满了一群人说说笑笑,亭边盛放的迎春枝枝蔓蔓的蔓延开来,一簇簇的甚是好看。

宇文婵下了马车之后,领着谢嬛几人就直接朝着八角亭走去。

宇文良郴将马匹的缰绳半点不客气的塞进安阳王府下人的手上,然后也跟了上去。

宇文婵脚下一定,扭头没好气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宇文良郴瞧了谢嬛一眼,见她没看自己,有些气闷的瞪了宇文婵一眼,伸手指着八角亭说道:“我跟人约好的也去那儿,这上去的路就这么一条,难不成我还要单独开条路去?”

“你……”

宇文婵正想说话。

苏阮便低声道:“郡主,上头有人在看着。”

宇文婵抬头,果然见八角亭里有人正朝着这边看。

她忍了忍气,到底不愿让谢嬛她们惹麻烦,只能瞪了宇文良郴一眼,然后挽着苏阮的胳膊,直接道:

“谢二,我们走!”

谢嬛和谢锦云连忙跟上,苏阮腿还未全好,走快了时膝盖隐隐泛疼,她却也没叫住正生气的宇文婵,只是尽量跟上了她的脚步,一行人上了八角亭。

八角亭内有人正在比对子,旁边则是摆了棋盘有人正厮杀对弈着,旁边之人瞧着热闹起哄叫好。

宇文婵她们一入内时,坐在一旁正跟人对弈的一个穿着鹅黄色斗篷,模样娇俏的女子便笑着道:“城阳,你来了?”

“参见公主。”

城阳行了个半礼,苏阮和谢嬛她们却是屈膝行的全礼。

亭子里面的诸人瞧见宇文婵也都纷纷行礼叫了声“郡主”,而绫安公主则是笑着朝宇文婵招手:“快别多礼了,城阳,你快过来帮我,我快输了。”

绫安公主对面坐着的季年华轻笑出声:“公主,咱们比试可不兴寻人帮忙的,若不然我可也要找帮手了。”

绫安公主闻言顿时不高兴,撅嘴说道:“你都赢了我三次了,还找人帮忙。”

旁边几人闻言都是笑出声。

宇文婵跟绫安公主的关系不错,走到她身边瞧了眼桌上的棋局,便“啧”了一声说道:“你明知道年华棋艺高超,还非得跟她比试,我瞧着你怕是连第四次的局面都保不住了。”

绫安公主闻言顿时瞪了宇文婵一眼,可扭头看着棋盘上几乎快被围死的局面,顿时丧气的扔掉手里的棋子,“算了算了,我不下了,反正也赢不了你。”

季年华闻言谦逊道:“公主承让了。”

绫安公主认输后,便从位置上起来,季年华也跟着起身。

片刻后那棋盘前便换上了另外两人。

绫安公主走回了主位上坐着后,才开口道:“不是说让你今儿个早些来吗,怎么来的这么晚?”

说完她扭头看了谢嬛三人一眼,好奇的目光落在苏阮脸上,想了想后歪着头道:

“谢二,她就是你妹妹苏阮?”

第376章 太子

谢嬛连忙说道:“回公主的话,她便是臣女的妹妹,苏阮。”

苏阮算起来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位绫安公主。

上一世她从祁家出来,入朝的时候,这位中宫所出的公主就已经香消玉殒了。

据说是出了意外,但是到底是什么意外却无人提及。

苏阮规规矩矩的朝着绫安公主行了礼:“苏阮见过公主。”

“你就是苏阮?”

绫安公主满眼好奇:

“我之前就听坊间传闻,说你和你母亲都长得极好,宣平侯也是对你母亲一见钟情才求得父皇赐婚。”

“先前我还以为都是传言,如今一见果然是真的,你都这般好看,不知道你母亲有多貌美。”

苏阮闻言看了眼绫安公主,若非她眼神澄澈,而且说话时不带半点鄙夷,她都觉着这公主话中是意有所指。

这话乍然听着像是夸奖,可细品时,却像是在嘲讽陈氏以色侍人。

宇文婵有些无奈,绫安公主是皇后之女,皇上的嫡公主。

身份尊贵,又得皇上宠爱,打小便被养的不谙世事。

她性子单纯,有时候说话并无恶意,可是落在旁人耳朵里却换了个意思。

宇文婵生怕自己这堂妹再说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来,连忙开口:“阮阮的确是长得好,就连我祖母也喜欢的紧,说她瞧着她时就想带回府里去养着,连我这个孙女儿都不如。”

“绫安,阮阮先前伤了腿,还没好全,你先让她起来再说话吧。”

绫安公主连忙道:“对,快起来,鑫儿,给苏阮看座。”

几人先后落座之后,绫安公主这才瞧见旁边探头朝着这边瞧的宇文良郴,她好奇道:“良郴哥哥,你干什么呢?”

宇文良郴走过来道:“没什么,就是瞧见你们这边热闹,所以过来看看。”

宇文婵下意识的便怼他:“你刚才在下面的时候不是还说你跟人约好了在这里?”

宇文良郴脸上僵住,果然就看见谢嬛一副皱眉的模样,他顿时气苦的瞪着宇文婵:“闭嘴吧你!”

他跟她有仇是不是?

他是掘了她家祖坟了还是干了什么事了,她就逮着他不放了?

他还想在谢二面前好好表现表现挽回点形象,好能跟谢二亲近一些,她还能不能闭嘴让他得点儿好了?!

宇文婵哪里服软,不客气道:“该闭嘴的是你,我们一群姑娘说话,你凑过来干什么?你瞧瞧人家那些公子都守着距离,你就不能学着点儿?”

她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嘴里道,

“赶紧走吧你,难不成还想听我们说悄悄话?也不嫌臊的慌!”

宇文良郴总觉着他继续留着,别说是讨好谢二了,怕是宇文婵能将他那点小火苗都给彻底踩灭了。

他气冲冲的甩了甩马鞭,说了句谁听你说话,转身就走。

绫安公主扯扯宇文婵道:“城阳姐姐,你怎么又跟良郴哥哥吵起来了?”

“你当我乐意跟他吵呢?”

宇文婵见状没好气的说道:“你是没瞧见刚才,他跟着京里头几个纨绔在官道上赛马,恣意张狂的也不怕撞着了路上的行人,后来那些人还……”

宇文婵原想说那些人调戏谢嬛几人的事,可话到嘴边又觉着对谢嬛三人名声不好,只能囫囵过去。

“也不知道瑞王叔到底怎么想的,好端端一个王府世子,养的跟个街头地痞似的,要是换成我哥哥他们是这个样子,我祖父能打断他们的腿。”

偏偏宇文良郴招猫逗狗成这模样了,瑞王却还是一根筋的宠着,心肝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绫安公主闻言道:“瑞王叔就良郴哥哥这么一个儿子,他自然宠着。”

宇文婵闻言嗤了声。

有这种儿子还不如没有。

宇文良郴也就是遇到个糊涂的爹,他要是她儿子,她能直接让人乱棍打死,省的碍眼。

两人说着瑞王和瑞王世子的闲话,旁边的苏阮几人都没人插嘴。

等宇文婵抱怨了几句,绫安公主安抚了一会儿后,她也察觉到自己将气氛弄的不大好,懒得理会离开了的宇文良郴,直接换了话题之后,几人间的气氛才慢慢又热闹了起来。

旁边的人下棋的下棋,斗诗的斗诗。

几人在旁看着热闹,宇文婵对着绫安公主好奇道:“往年立春这事儿都是女院和学堂那头领头的人操办的,今年你怎么有心情接手过来了,而且还将地方选在这桃源坡上?”

绫安公主闻言抿嘴笑了笑:

“没什么呀,就是觉得有趣。”

“我平日在宫里闲的慌,母后又不让我去找表姐她们玩,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热闹能够凑凑,我就寻了管事姑姑让她们帮我办起来了。”

宇文婵说道:“皇后娘娘知道这事儿吗?”

绫安公主眼睛转了转,娇声道:“当然知道了。”

宇文婵瞧见她有些心虚的模样,却觉着奇怪。

皇后性情温和,哪怕居于中宫却行事十分低调。

她掌权中宫,却奇怪的格外不喜欢绫安和四皇子表现的太过出彩,也不喜欢她们和她母家的人来往。

四皇子喜武,皇后早早就将他送去了学武,而绫安平日里也被皇后约束在宫中。

照理说这种在京中闺秀里面露头的事情,皇后娘娘应该是不会答应让绫安操持的。

宇文婵正想说话,原本还跟她们闲聊的绫安公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连忙站起身来。

“棠溪哥哥。”

原本说话的几人都是回头,一眼就看到从外面走来的几个青年。

其中一人身着素缎锦衣,脸上带着极为好认的面具,正是沈棠溪,而他身边还跟着容貌俊秀的季诏,还有胖乎乎的裴耿。

这几人身份极好辨认,只是他们身前领头的那人身份却是让人惊讶。

“太子哥哥?”

太子!

他怎么会来?

八角亭内所有人听到绫安公主的声音,都是连忙回头,当见到站在不远处的太子时,急忙起身后朝着他跪下,就连苏阮也被谢嬛拉着一同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温和笑道:“都起来吧,孤只是随便看看,别坏了大家的兴致,大家随意就是。”

四周的人闻言这才起身。

太子走到绫安身前,眼中带着促狭说道:“绫安,你这眼神莫不是不好?我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却先瞧见了别人?”

绫安公主闻言顿时羞红了脸,悄悄看了沈棠溪一眼后快速垂下了脑袋,抓着太子的衣袖跺跺脚:

“太子哥哥,你说什么呢!”

第377章 胳膊肘朝外拐

绫安公主脸上的红霞实在是太明显,那女儿家的娇羞姿态,但凡的都能瞧出来她对沈棠溪的态度。

只是沈棠溪虽然出身不错,才学也极好,可他自幼毁了容貌,皇家能准这桩婚事?

苏阮默默看了沈棠溪一眼,原只是瞧热闹的,谁曾想就对上沈棠溪的目光。

两人都是顿了顿,苏阮点点头便侧过了眼,等目光落在沈棠溪身旁笑容阳光的季诏,还有咧嘴笑开心,一双眼睛挤在胖乎乎的脸上几乎都成了一条缝的裴耿身上时,苏阮便扬唇回了个笑。

沈棠溪瞧见身旁季诏越发明亮的眼睛,收回目光时声音温和说道:“太子殿下说笑了,您龙章凤姿,身份尊贵,这亭中哪有人能比得过您。”

“只是我这脸上的面具太过显眼,公主才会一眼瞧见。”

他说话间,十分有礼的朝着绫安公主行了臣子礼。

“棠溪见过公主。”

绫安公主脸色娇羞,红着脸低声道:“棠溪哥哥快起来。”

她也是察觉到太子的戏谑之意,忍不住说道,

“太子哥哥,棠溪哥哥性子温和,又不善与人争辩,我方才也不是有意先瞧见他的,可谁叫你突然过来吓了我一跳,我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可不许借机欺负棠溪哥哥。”

太子闻言顿时道:“瞧瞧,瞧瞧,这还护上了?”

“我说绫安,你这还没出嫁呢,就胳膊肘朝外拐,孤可要伤心了。”

“太子哥哥!”绫安公主跺脚。

太子顿时朗笑:“好好,孤不说他,行了吧?”

绫安公主这才罢休,虽是站在太子身旁,可眼神却一直在偷偷瞧着沈棠溪,眼里既是甜蜜,又带着些羞涩。

宇文婵在旁看的直皱眉。

她虽然不懂政事,可却也知道太子为人,若非绫安和沈棠溪之间的事情能成,他是断然不会在这般场合之下开两个人的玩笑,可是沈棠溪……

宇文婵看着沈棠溪脸上带着的面具,皇后居然会同意绫安和沈棠溪的事情?

宇文婵压下心头疑惑,上前道:“太子殿下今日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太子眼底带着笑:“也没什么,就是在宫中待得有些乏了,恰好听说今年立春的花宴和踏青盘的事是绫安亲自操持的,所以就过来瞧瞧热闹。”

苏阮闻言顿了顿,下意识的皱眉。

之前谢青珩来时,可没说太子会来。

他们今天来此本就是为越荣、越骞,还有那藏于暗处的安帝设的局,太子若要来,谢青珩这个东宫近臣怎会不陪伴在侧,反倒是让沈棠溪他们三人与太子一起?

果然宇文婵问道:“我们出城的时候,还跟谢大公子同路的,怎没听他提及殿下要来?”

太子笑道:“临时起意罢了,不过说起青珩,他去哪儿了?”

谢嬛在沈棠溪他们出现的时候就已经面露奇怪之色,苏阮闻言也是一惊,突然想起谢青珩之前离开时寻得借口是要去找国子监的好友,可他在国子监里交好的,眼下大半都在太子这儿。

只是谢嬛那头已经开口回话,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

谢嬛虽然不知道谢青珩在做什么,却下意识的圆场:“回殿下,大哥说他有事在身,他本想将我们送到城外再离开,可见有安阳王府的人护着后就先走了。”

“殿下若要寻大哥,我这就让府里下人回去看看,他若是不在城外,应当是回府里去了。”

太子摆摆手:“不用了,今儿个休沐,不必他事事跟随,孤就是随口问问。”说完他瞧见苏阮,“对了苏小姐,你之前的伤势可好了?”

苏阮福身回道:“回殿下,已经好了,多谢殿下关心。”

太子笑道:“好了就好,先前你伤势那般严重时,不仅青珩日日担心,就连父皇和母后也时常挂心。”

“那太医院里时不时便要将你的脉案送去宫里,父皇也会垂询,如今你好不容易大好了,父皇他们也能安心了。”

苏阮笑了笑。

明宣帝挂心不挂心她的伤势苏阮不知道,但是她知道,眼下除了被她得罪的钱太后,还有那个藏在暗地里的安帝等人外。

无论是明宣帝,还是朝里的人,都不希望她这个忠臣遗孤出事。

她好好活着,才能彰显皇家恩德。

只有她好好活着,过的恣意恩宠,也才能叫人知晓,荆南的事情与明宣帝无关,他就算有过,也只是受人蒙蔽,事后依旧是知错能改的明君。

苏阮笑了笑,柔声道:

“若非皇上仁慈,特准太医入府看诊,时时关怀,臣女也不可能捡回这条性命。”

“皇上对臣女的恩德,臣女感激在心。”

太子听着苏阮的话,眼底笑意深了些。

这个女子,总是不需要多做言语,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在场之人众多,太子只是关心了几句,便没再多言。

太子虽然出身极高,可也不是不通常理,他也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哪怕再温和再没架子,这些人也难以当着他的面玩的尽兴。

所以他与几人聊了几句后,就单独唤了绫安公主和城阳郡主去了一旁,还一并叫上了沈棠溪。

等太子离开后,八角亭内剩下的人才放松了下来,顿时便有人低声议论起了绫安公主和沈棠溪的事情来。

季年华和谢嬛几人依旧在一起,其中又添了季诏、裴耿两人。

季诏靠近苏阮后开口道:“阮阮,你腿当真好了?先前不是说还要再养上一段日子吗,这么早便下地走路,不会有损碍吗?”

苏阮跟季诏几人也算是熟人,闻言回道:“已经没事了,虽然不能久站跑动,可走上一会儿没什么大碍的。”

“我之前在府里养了两个多月都未曾下地,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前些时候试着走路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要是再那么坐着躺着的,我都怕腿养好了也废了。”

季诏闻言见苏阮神色自在,不像是强撑难受的样子,这才松口气,旋即又瞪着她。

“别胡说!什么废不废的?”

裴耿大咧咧的笑道:“行啦,阮阮又不是什么没分寸的姑娘,她既然说没事了,那就真没事了,你瞎操什么心,怎么不见我之前摔断腿的时候你也来关心关心我?”

季诏闻言耳根有些泛红,推开肩膀上扒拉的手:“你皮糙肉厚的,能跟阮阮比?”

第378章 矫情

裴耿“嘿”了一声,顿时道:“怎么不能比了?我虽然没阮阮好看,可咱也算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你怎么能始乱终弃,翻脸无情?”

“裴大壮!”

季诏顿时恼了。

什么始乱终弃?

什么翻脸无情?

会不会说话!

裴耿哈哈大笑,旁边苏阮几人也是忍不住笑出声。

裴耿和季诏两人虽然互怼起来不留情,可却瞧得出来他们感情极好。

八角亭里不少人朝着这边打量着,大多都是在议论沈棠溪和绫安公主的事情,间或还有朝着苏阮打量的。

裴耿和苏阮他们都无意成为别人目光所在,索性便从亭子里出来,走到外面的横坡上赏着山下的花海美景,而谢嬛和谢锦云遇到了交好的小姐妹,便也跟苏阮说了一声,与她们说话去了。

等周围没有外人时,季年华才忍不住问道:“大哥,沈大哥和绫安公主他们……”

她本不是多事的人,可是这事实在的稀罕的很。

绫安公主将要及笄,宫中的确是有说要替绫安公主招驸马的传言,可却也一直都只是传言而已。

大陈不禁赘婿入朝,可却不包括驸马。

为不使皇戚乱政,驸马是不能入朝为官,只能领取闲职的,所以一旦成为驸马,就等于是断了仕途官路。

京中想要攀附公主成为驸马的人虽多,可是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要这份尊贵。

一些有能力或是才学出众,家世斐然的公子却是对此避之惟恐不及。

沈棠溪是丞相之子,照理是不可能招赘皇家的,可如今瞧着他和绫安公主那架势,再加上太子刚才的调笑之意,怎么都像是快要定下来的意思?

苏阮也是有些好奇。

之前她听谢青珩和祁文府都说过,皇后膝下的四皇子无意夺权,对太子也是极为恭敬,平日里皇后对子女也多有管束,不愿让他们出头。

可是绫安公主若是招了沈棠溪为驸马,沈家便和四皇子绑在了一起,再加上姻亲的谢家还有朝中的一些关系,她难道就不怕引人揣测?

季诏闻言想了想,才有些隐晦道:“皇上挺喜欢阿棠。”

苏阮目光微动。

季年华也是若有所思。

裴耿见三人这般模样,直接说道:“都是自己人,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年前的时候绫安公主出宫跟着皇后娘家的表小姐出去玩的时候,遇到了几个不长眼的,是阿棠凑巧路过救了她们。”

“阿棠将人送回了宫门前就离开了,可谁知道绫安公主对阿棠一见钟情。”

“这事儿按理本不能成的,可是阿棠无意仕途,也没准备入朝为官,皇上少了些顾忌,再加上皇上对阿棠和沈相一直存着点歉疚,便也暗中允了这事儿。”

“只不过皇后那边却不喜欢阿棠,亲自求了皇上要给公主指另外一人。”

裴耿说的有些囫囵不清,苏阮和季年华却都是懂了。

沈棠溪虽然是丞相之子,可他自幼毁了容貌,是不可能入朝为官的,所以自然也就让明宣德少了顾忌。

而据说沈棠溪当年之所以会烧伤毁容,也是因为宫中宫人大意才生出的意外,事后沈凤年未曾太过追究,依旧一心一意替朝廷办事,皇上对他们父子有歉疚也正常。

两厢加在一起,再加上绫安公主自己有意,皇上默许此事也属正常。

苏阮低声问道:“沈相也同意了?”

“不知道。”

季诏摇摇头,“皇上没下明旨,这事儿就还不算定下来,而且我瞧着阿棠好像是不喜欢这婚事的,对绫安公主也只是守着君臣之礼,并没太多热切。”

“他志不在朝堂,也早就想离京,在加上皇后阻挠,我估计这婚事应该是成不了的。”

说是君臣之礼还是好的,沈棠溪对绫安公主算得上是冷淡。

他们这些旁人都看的清楚,这事儿一直都是绫安公主一头火热。

苏阮闻言看了眼太子他们所在的方向,因为地势的原因,从他们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瞧见太子正在跟沈棠溪说着什么。

一旁的绫安公主虽然和城阳郡主站在一起,可眼神、心神却全落在沈棠溪身上。

花一样的小姑娘微仰着脸颊,满目情思的看着身前带着面具的男子,脸上满是红霞娇羞还有止不住的欢喜,那模样显然是喜欢极了他的。

苏阮目光在沈棠溪身上顿了顿,冷淡了几分:“不喜欢,可他却也没拒绝不是吗?”

“啊?”

苏阮声音不大,身旁几人都没听清楚。

季诏问道:“阮阮你说什么?”

苏阮收回目光。

之前绫安公主在八角亭里与季年华对弈的时候,袖口略微拂起时,从里面落出的里衬上的纹样极为特别,似鸟飞鸟,似禽非禽,尾羽似红蓝相交。

苏阮因觉得奇怪还特地留意的看了两眼。

可就在刚才,她却在季诏口中“紧守君臣之礼,并无太多热切”的沈棠溪身上挂着的香囊上,看到了一样的图案。

那是只三青鸟,以青黑之色勾勒,尾羽艳丽至极。

青鸟为信使,来报情相思……

那香囊是谁送的,不问便知。

苏阮倒不是替绫安公主抱不平,她们也不相熟。

她只是觉得沈棠溪若真不想这桩婚事,就不该拿了人家女儿家的信物挂在身前引人遐思,让人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可他既然接了,还这么堂而皇之的挂在身上,却又表现的冷淡不情愿,当真是矫情。

苏阮心里头生了些嫌弃,面上却只是说道:“没什么。”她扭头看向裴耿道,“裴大哥,今儿个热闹,怎不见裴小姐?”

“她呀,跟我娘去鹿渭了,赶不及回来。”

裴耿说起自家妹妹时,胖乎乎的脸上全是宠溺,

“你都不知道,那丫头早半个月前就在准备着今儿个要穿的衣裳,还赶紧赶慢的算着日子往回走,可谁知道这么不巧他们乘的坏在了半道上,耽搁下来,等她回来之后,怕是又要闹腾许久了。”

季年华忍不住轻笑。

裴芸最喜欢热闹,错过了可不就得念叨。

第379章 怀疑

几人说笑着,过了没一会儿,裴耿和季诏被相熟的人唤走,季年华也见着了叶雪娴等人,上前与人招呼,而苏阮站的久了觉着膝盖不舒服,便躲在八角亭边歇着脚。

八角亭本就在桃源坡最高的地方,她坐在亭边的石头上,放眼便能将下面花海,还有花海之中的少年男女全部收入眼底。

看着那些格外鲜活的人,还有盛放的花海,苏阮垂眼一一辨别着那些人的容貌,只可惜却没寻着与安帝相似之人。

她半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微垂着眼帘,一边想着安帝的事儿,一边挂心着谢青珩他们那边。

虽然早已经布置好,可是不知道越荣父子到底会不会上套。

还有祁文府,他说他今日也会来,不知道人在何处……

“阮阮。”

耳边有人唤她,苏阮睁开眼,就瞧见走过来的宇文婵。

宇文婵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谢二他们呢?”

苏阮坐起来道“二姐他们去玩了,我站的有些累,就在这里躲懒了。”

她看了眼,见宇文婵是一个人过来的,绫安公主和太子,还有沈棠溪都没了踪迹,她不由道“郡主怎么也一个人?”

宇文婵也不嫌弃石头冰凉,直接扯着披风垫在石头上,就靠着苏阮坐了下来。

“太子本就只是出来走走,这种场合虽然热闹却也太乱,万一出点什么事情谁都担待不起。”

“太子向来不愿麻烦身边人,所以先走了,至于绫安……”

宇文婵皱了皱眉毛,“她跟沈棠溪去了别处。”

苏阮回头看她,听出她说起绫安公主和沈棠溪时语气有些不对,不由道“怎么了?”

宇文婵叹口气“绫安喜欢沈棠溪的事,你也看出来了吧?”

苏阮点点头。

宇文婵“也是,她情思显露的那般明显,怕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只是我总觉得沈棠溪对这事并不热衷,对绫安也是冷冷淡淡的,我怕是绫安剃头挑子一头热。”

苏阮闻言意有所指“两情相悦本就不容易,况且我瞧着沈公子虽然不热切,却也没拒绝。”

宇文婵皱眉。

苏阮笑了笑“公主的事情终归有皇上和皇后娘娘替她操心,况且陷入情思里的男女喜乐忧愁外人说了都不算的。郡主就算再担心,总不能拦着绫安公主让她别对心上人热切吧?”

宇文婵闻言立刻道“我才没那么傻。”

绫安喜欢沈棠溪,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方才那么一会会儿,她便“棠溪哥哥”“棠溪哥哥”的叫的甜腻的她牙疼。

她这会儿要是凑上去说人坏话,保不准绫安还以为她想要坏她姻缘,气恼之下直接跟她翻脸。

苏阮轻笑“所以啊,郡主就别担心了。”

“沈公子喜欢不喜欢,公主都是君,他是朝臣之子,君臣有别,公主总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宇文婵想想也是,朝着身后的树干上一靠。

“也不知道绫安瞧上了沈棠溪什么,他烧伤了脸这些年都未曾露过面,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绫安就这么一头撞上去。”

“万一那沈棠溪是个鬼见愁怎么办,新婚之夜还不得被吓死?”

苏阮失笑“哪有那么夸张。”

“怎么就没有了?”

宇文婵嘟囔道,“你是不知道,当初烧伤沈棠溪的那场大火很是厉害,他被人从殿内抱出来的时候半张脸都毁了。”

“父皇寻了好多人去沈相府看他,可太医回来的时候都说,他那脸烧的极为严重,再好的伤药也去不掉满脸的伤疤。”

“这些年沈棠溪出入之时从未脱下过面具,就连进宫面见父皇时也都带着。”

“你说他要不是真的不能见人,又何必这般避忌?”

男儿家本就不如女儿家那般在意容貌。

如果伤的不厉害,沈棠溪何必一直遮着,带着面具岂不是更招眼吗?

苏阮原本只是随意听着宇文婵抱怨,听到这里却是微愣。

她心头划过些模糊的念头,可却快的还没来得及抓住便消失无踪。

宇文婵还在说着“父皇这些年好几次都想替沈棠溪赐婚,选的那些女子身份也都不低,可每次都被他给拒绝了,说是不想耽误人家姑娘怕貌丑吓着别人。”

“你说他怕吓着别人,怎么就不怕吓着绫安了?我怎么觉着这沈棠溪就在绫安这儿等着她呢……”

苏阮听着宇文婵越说越离谱,不由嗔了声“这都哪儿跟哪儿,公主的婚事又不是她自己说了算,沈家哪里就能早早就算计着了,郡主越想越多了。”

宇文婵撇撇嘴“谁知道是我想多了,还是他真有别的心思,反正我是不喜欢他的。”

“为什么?”苏阮好奇。

沈棠溪虽然总带着面具,可文质彬彬,谦和有礼。

苏阮虽然嫌弃他在绫安公主这事儿上矫情,可却也知道京里头的人对他的评价一直都不错。

宇文婵怎么就讨厌了?

宇文婵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觉得他古里古怪的,而且他瞧着人时总是笑眯眯的。”

她挽着苏阮胳膊,凑近了些道

“这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哪怕性子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永远都温和从容。”

“可是那个沈棠溪,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他就一直是那副样子,好像永远都不会动怒,也不会跟人生气一样。”

宇文婵看着苏阮道

“你自己想想,要是咱们谁伤了脸,毁了容貌,就算府里的人处处照顾着不养出个阴沉性子来,怕也绝不可能那么好性子。”

“可是他明明伤了脸,日日以他物遮面,才华出众却不能入仕,丞相之子却不能为官,身边好友皆是前程似锦,唯他一人永远不能寸进,他难道心里就没有半点不平衡吗?”

“换做是我,我就算不怨恨嫉妒,恐怕也难保持平常心。”

“可是这个沈棠溪经历了这么多不平,却永远都是一副浅笑温和的样子,就好像不在意一切的样子。”



第380章 他图什么?

宇文婵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沈棠溪有问题。

要是这种从容出现在一个年过半百,或者是历经生死看透世事的人身上也就算了。

可沈棠溪满打满算也才二十,而他这幅模样显露在外的时间还要更早。

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冲动好胜之时,他哪来的这般胸襟来容纳老天对他的不平?

宇文婵说完后,见苏阮微皱眉,对着她道

“反正我就是觉得沈棠溪那笑假的很,每次他朝着我笑时,我就觉得渗的慌,谁知道他表面上与人说笑的时候,那面具下头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绫安性子单纯,皇后娘娘又将她管的严厉,没让她见过什么污糟事情,我真怕她瞧错了良人,付错了真心。”

苏阮听着宇文婵的话,仔细想了想她和沈棠溪见面的几次,好像真的和宇文婵说的一样。

沈棠溪从最初见到她时就十分排斥她,甚至防备着她。

他会给谢青珩出主意,会让谢嬛、谢青阳防着她,甚至还言语试探过她,在梨园春时更是好像无意似的,将宇文良郴事情往她身上攀扯。

可哪怕他心中对她厌烦极了,每次见面时却鲜少流露出来。

他与人说话时,总是那副温和模样。

哪怕是对着她时也一样。

要不是苏阮上一辈子见过太多的人,怕也难以从他那副友好的表面下看出来他对她的不喜。

苏阮靠在树干上,一边听着宇文婵絮絮叨叨的说话,一边垂着眼帘若有所思。

眼下明宣帝还在,朝上的规矩没变,沈棠溪毁了容貌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将来更是走不了仕途。

可有沈凤年在,再加上皇帝对他的那丝歉疚,他本可以肆意活着,可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算计着遮掩性情,而且一遮便是好些年。

沈凤年位极人臣,沈家煊赫鼎盛。

沈凤年是沈家独子,不必靠着名声接掌家业,那他为什么要去伪装?

他图什么?

……

苏阮将沈棠溪的事情记在了心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宇文婵闲聊着。

等着快巳时的时候,谢嬛和谢锦云也都回来,下头开始了一些活动,苏阮被拉着一起过去瞧热闹,而原本三五散开的人也都全部聚集在了桃林里。

苏阮赖在一旁不肯上前,倒是谢嬛几人都出了些风头。

谢娇娇的诗词天赋极好,谢嬛更擅长字画,季年华的棋艺大杀四方,而谢锦云和苏阮她们就待在一旁替三人呐喊助威。

场面一时热闹的不行,男男女女的笑闹声传遍了整个桃林。

等比试告一段落后,便到了午间用膳的时候。

各府的下人都带了膳食,少年男女三五成群凑在一起吃着东西说笑着。

裴耿在京中吃腻了熟食,非要闹腾着桃林后的山下有一片水潭,可以抓鱼来烤了吃。

谢锦云几人都被他说的心动,便连带着苏阮也跟着一并去了那头。

山后的水潭极大,就算说是小湖也不夸张,站在水潭边缘的石头上,隐约还能听到山涧瀑布流水的声音。

裴耿和季诏连带着几个下人卷着裤腿下去一会,便摸了好几条鱼上来。

宇文婵和谢嬛几人都没做过这些,看着活蹦乱跳鱼儿有些不知所措,后来还是苏阮主动上前,拿着裴耿递过来防身的匕首,手起刀落间直接就划开了鱼肚子。

那干净利落的模样,就连裴耿和季诏都吓了一跳。

见苏阮快速掏空了鱼腹刮掉鱼鳞,清洗干净之后用砍来的细长树枝穿好,再在鱼身上划上几下,将带来的盐均匀抹在上面,又塞了一团瞧着古古怪怪的叶子和野草进鱼肚子里。

裴耿不由凑上来说道“可以啊阮阮,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季诏也是好奇“你这塞进去鱼肚子里的是什么?”

苏阮回道“这是溪黄草,也叫土黄莲,是味药材。”

“咱们来之前没想着要烤鱼,所以没带太多的调味之物,这溪黄草塞进鱼腹里能够去腥提味。”

宇文婵也蹲在一旁,拿着几根野草说道“那这个呢?”

苏阮瞧了一眼,说道“这是香草,烤鱼只有盐味道太过单调,香草能够充当香料提香。”

苏阮利落的将几条已经收拾好的鱼全部穿好,然后放在了火堆上的架子上,这才道“等鱼稍微烤烤,你们就能闻到香草的味道,不比府中用的那些香料差。”

季诏闻了闻手里看着不甚起眼的野草,果然闻到浅浅的香味,他不由道“阮阮,你怎么什么都会?”

苏阮顿了顿,想起上辈子当丫环的时候。

祁文府是个特别挑嘴的人,府里的吃食吃着吃着腻歪了,就会带着她出去打野食。

这些东西还是他教给她的。

那时候她在这上面不精通,总要教上好几次才能学会,祁文府嘴巴毒,总是一边骂她蠢一边手把手的教她……

苏阮眼底浸出些笑意,正想推说是以前在荆南时学的,反正谁也不知道她在荆南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谁曾想身后的山涧突然传来声巨响,还没等几人回过神来,就听到接连“噗通”几声,几道身影直接砸进了他们身前的水潭子里,连带着溅起的水花直直就朝着几人扑了过来。

“小心!”

季诏慌忙上前,一把将苏阮揽进怀里自己背对着潭边,撑着披风将苏阮护得严严实实。

“我的鱼!!”

那头裴耿也是反应极快,伸手推开了站的较近的宇文婵和谢锦云后,转身便用胖乎乎的身子挡住了身后的火堆,还有上面已经烤的有些上色的烤鱼。

满头满脸的水,浇的季诏和裴耿几乎成了落汤鸡。

裴耿后脑勺一阵发凉,扭头看着在他保护之下,依旧被溅起的水弄进了火堆里变得乌漆嘛黑的烤鱼,他一把扯下的披风就破口大骂

“谁他妈的不长眼睛,寻死跑这里来跳什么跳,要不要小爷送你一程好去归西……”

“裴耿。”

水里传来一声低喝,声音熟的让裴耿想忽视都难。

裴耿和季诏都是脸色一变,季诏连忙松开苏阮,起身走到水潭边上,就见到刚才落进去的人从里面浮了出来。

那人手里拉着个人,胸前衣襟上血淋淋的,连原本干净的水潭里都染上了殷红。



第381章 气哭

“祁祭酒?!”

那水里冒出来的人发冠被冲掉,青丝凌乱依旧能看的出来容貌,可不就是祁文府。

几人正想说话,就在这时,祁文府身后水里又冒出个脑袋来,手里吃力的拽着什么朝上扑腾,一边溅起一池的水花,一边嘴里虚虚的叫嚷着

“拉,拉一把,我快抓不住了……”

祁文府脸色微变,沉声道“帮忙!”

他一把抓着手里那不知生死之人就朝着岸上扔了过去,然后也不等裴耿他们说话,就再次朝着身后那人游了过去,从他手里接过被他拽着才没沉底的人,奋力朝着岸边游了过来。

“青珩?!”

“大哥?!”

裴耿和季诏招呼着人将祁文府扔上岸的人拿下之后,扭头见着祁文府拖上来的人时瞬间大惊失色。

他们连忙上前帮着祁文府将昏迷的谢青珩也拖了上来,而谢嬛她们则是靠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慌。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谢嬛想要扑上去,却被祁文府挡开。

祁文府将谢青珩摊平在地上,抬手就是一拳落在他腹部,昏迷的谢青珩张嘴就吐出一口水来,只是人却依旧紧闭着眼。

祁文府将人扶着趴在他胳膊上,在他后背拍了几下,直到谢青珩不再吐水之后,才又将人翻过来仰躺在地上,解开他衣襟之后探了探他鼻息,等察觉到他气息虽弱却也平稳了下来,这才猛的松了口气。

谢嬛急的眼睛通红“祁大人,我大哥他怎么了?”

祁文府坐在地上,气息微喘“没事,只是受了点伤。”

他抬头看了眼苏阮,就直接对着裴耿几人说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抓鱼打牙祭,祁祭酒,你这是……”

裴耿有心想要问什么,却被季诏拉了下打断。

这里有谢嬛她们这些女眷,旁边还有那些个随从。

祁文府和谢青珩这架势看样子就不是寻常事情,再加上旁边那个血淋淋的人,有些话不适合在这里问。

季诏开口道“祁祭酒,我看你和青珩都受了伤,可要我们帮忙?”

祁文府多看了季诏一眼“不必了,我的人等一下就会过来。”

他说完之后对着几人道

“刚才山里面出了点事情,等会儿就会有人过来封山,外头桃源坡也不安全,你们几个赶紧各自回府,今天的事情若有人问起全当不知道,明白吗?”

季诏和裴耿心里同时一咯噔。

这桃源坡就在京郊,身后的这座山虽不甚有名,却也离京城极近。

能在这里封山的,而且还与祁文府、谢青珩有关,除了京中驻军和巡防之人外,不作他想。

季诏脸色微变“那青珩?”

“他没事。”

见季诏好像还有话说,祁文府直接说道“我会直接带他进宫,寻太医诊治。”

在场几人都不是傻子,听到祁文府说会带着谢青珩入宫,他们瞬间就明白。

祁文府他们做的事情恐怕和宫里或是朝中有关系,而且祁文府能堂而皇之带着谢青珩寻太医,就说明这件事情是过了明路的,而且很有可能是皇上那边授意的。

季诏等人瞬间就歇了打探的心思。

宇文婵同样聪慧,听懂了祁文府的意思后,就拉着满脸担忧的谢嬛说道“谢二,祁大人会好生照顾你大哥,我们先走。”

苏阮也是开口“二姐,我们先回去。”

谢嬛虽然担心谢青珩,可是却也知道事情轻重,她紧紧拽着手里的帕子,眼睛泛着红,却还是听话的跟着宇文婵他们一起离开。

宇文良郴在水里扑腾了良久,好不容易才抓着水潭边垂落的树梢爬了上来,就见着谢嬛她们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他张大了嘴。

怎么……怎么就走了?!

他还在这里。

他这么大个人在水里,他们难道就看不见吗?!

宇文良郴还想着自己救了谢二的哥哥,换不来温香软玉,也能得句感谢关心吧,说不准就能好好发展发展,可怎么什么都没有,他们居然就这么走了……

宇文良郴脸上乍青乍红,扭头对着祁文府道“你刚才怎么不拉我一把?”

祁文府“……”

他能说他光顾着瞧苏阮了,想着叫他们离开别牵扯进来,完全忘了水里头还泡着个人吗?

宇文良郴看着他这模样,就知道了答案,直接气的肺管子疼。

“祁文府,我好歹也救了你和谢青珩,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祁文府轻咳了一声“多谢小王爷援手之恩,刚才的事情我铭记在心。”

“只是小王爷,此次我和谢青珩是替皇上办差,你还是先好好想想,等一下见着皇上之后,你该怎么解释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在我和谢青珩身后去了后山吧。”

宇文良郴闻言一噎。

眼瞅着祁文府干净利落的将地上那个快要苏醒过来的“血人”一巴掌拍晕之后,扛着谢青珩提溜着那人就朝外走,宇文良郴气得抓狂捶地。

忘恩负义!

翻脸无情!!

始乱终弃………啊呸!!

没良心白眼狼!!

他刚才就该把他们扔在山上,死了得了!

宇文良郴撑着胳膊从岸边爬起来,想要追上去跟祁文府算账。

他宇文良郴为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行一次善,哪儿这么容易让他们跑了。

可谁知道他刚抬脚,就直接踩在之前掀翻在地的烤鱼上,脚底一滑,“呲溜”一声就再次栽进了水里。

“噗……”

“祁文府,我……”

“咕嘟……”

宇文良郴气得破口大骂,刚开了个口,那水就灌了他一嘴。

他气得用力拍打着水面,边咳边扑腾边骂人,眼圈都给呛红了。

王八蛋。

怎么谁都欺负他!

……

苏阮他们几人匆匆回了桃源坡,就见到那里的少年男女也被刚才后山那声巨响给惊着了。

季诏和裴耿护着几个姑娘朝外走时,遇到了站在斜坡上和绫安公主说话的沈棠溪。

沈棠溪见着几人脸色不对,裴耿和季诏身上更是的,连忙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第382章 怪怪的

裴耿上前低声道“后山出事了,你和公主跟我们先走。”

沈棠溪皱眉“出什么事了?”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裴耿说完,伸手欲拉沈棠溪,可手伸到一半又突然想起沈棠溪不喜欢被人碰触,原已经做好了准备被他避开的,可谁曾想这一次沈棠溪却半点没避。

裴耿手落在实处,一时间还有些怔愣。

沈棠溪察觉他呆怔,抬头道“怎么了?”

季诏没察觉出两人不对,皱眉说道“好了,你们两有什么事情回去后再说,阿棠,你带着公主跟我们先走。”

沈棠溪见状便也没多问,而那头宇文婵也拉着绫安公主简略说了几句,绫安公主便也答应和他们一起离开。

裴耿站在原地,看着前面跟着季诏他们离开的沈棠溪,眉心不由皱起。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上次在宣平侯府里时,沈棠溪条件反射似的避开他时的动作,还有刚才他在他靠近时一片坦然的模样,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来。

苏阮走了几步,发现裴耿没跟上来,扭头就见他站在原地发呆。

“二姐,你和三姐先过去。”

苏阮让谢嬛和谢锦云先跟着季诏走,自己则转身走了回去,拍了裴耿一下“裴大哥!”

裴耿惊了下,见是苏阮,胖乎乎的脸上带着后怕道“你吓死我了你。”

苏阮看他“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裴耿拍着胸口“没什么。”顿了顿,他道,“阮阮,你有没有觉得阿棠有些怪怪的……”

苏阮瞧了眼前面,纳闷“什么怪怪的?”

裴耿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

苏阮见裴耿模样,扭头朝着那边看了眼,见沈棠溪隔着衣袖扶着绫安公主和谢嬛她们上马车,依旧是和之前一样谦逊有礼,没瞧出来什么不对劲。

她不由道

“裴大哥,甭管怪不怪了,咱们先走吧,有什么事情马车上再说。”

裴耿闻言甩甩脑袋,只以为自己是多想了,他揉了揉脸颊说道“行,走吧。”

……

绫安公主身份尊贵,不好与男子同车,而且他们人也太多,一辆马车根本装不下。

最后宇文婵,季年华,还有谢锦云陪着绫安公主乘了宫中的马车,苏阮和谢嬛则是跟裴耿、季诏还有沈棠溪一车。

等上了马车之后,桃源坡那边显然也有人得了消息乱了起来,赶车的人险些冲撞到了另外一辆马车,急停时,苏阮因为顾着安抚谢嬛,一时没留意险些跌了出去。

“阮阮!”

季诏伸手抓住苏阮,这才没让她跌着。

等将人扶着坐下,才急声道“阮阮,你没事吧?”

苏阮摇摇头“没事。”

那头沈棠溪开口道“马车走的急,你们小心一些,免得颠着。”

季诏闻言看了沈棠溪一眼,见他只是靠着车门边坐着,言语虽然一如往常温和,可刚才明明他离苏阮最近却半点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难道他之前猜错了,阿棠对阮阮没有别的意思?

裴耿却什么都没瞧出来,见苏阮没有撞着,便放心下来,转而压低了声音问道“阿诏,你说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棠溪开口“什么怎么回事?我还没问你们,刚才到底怎么了?”

裴耿闻言道“对,你还不知道呢。”

“我和阿诏他们之前不是嫌桃源坡上无聊吗,就带着阮阮她们一起去了后山的一处水潭边烤鱼,谁曾想鱼还没烤熟,祁祭酒和青珩他们从山上掉下来砸那进那潭里。”

“青珩受了伤,祁祭酒瞧着也十分狼狈,他们身边还抓了个浑身血淋淋昏迷不醒的人。”

“祁祭酒说等一下就会有人去那里封山,怕事情牵扯到我们,便将我们都赶了出来,让我们先行回府。”

沈棠溪猛的抬头,沉声道“青珩受伤了?他伤的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季诏安抚“放心吧,应该只是皮外伤,祁祭酒说要将人带进宫里去寻太医诊治,不会有事的。”

“只是这件事情恐怕牵扯到了朝中,那个被祁祭酒抓着的人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人,可是我猜十有跟宫里头有关系。”

“阿耿。”

季诏扭头看向裴耿说道,

“祁祭酒方才已经说过了,让我们对外宣扬今天的事情,而且青珩之前既然没有告诉我们他会去后山,那就是说明这件事情暂时不方便让我们知道。”

“青珩被祁祭酒带走了,在他出宫之前,这事情别再提了,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裴耿虽然好奇,可是听完季诏的话后,到底还是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就只是问问你们而已。”

苏阮坐在一旁,心中担忧。

之前被祁文府从水里扔出来的那人虽然长发覆面,身上更是血淋淋的,难以辨别身份。

可是苏阮却隐约猜到,那个人不是越荣父子,便是今天和越荣父子接头的人。

她和祁文府,还有谢青珩、谢渊他们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原是想着只要越荣父子现身,他们就定然能够拿到幕后之人,可谁曾想中间却出了意外。

谢青珩受了伤,祁文府看上去也不大好,谢渊又未曾露面。

山中那声巨响不知道是什么,可能够肯定的是,今天的事情必定是出了差错。

苏阮下意识掐着指节。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

“阮阮,大哥不会有事吧?”谢嬛压低了声音道。

苏阮抬眼看着谢嬛有些发白的脸色,拉着她的手低声道“没事的二姐,祁大人向来重承诺,他既然亲自送大哥去宫中,就定会保他性命无忧。”

谢嬛听着苏阮的安抚,依旧心神惶惶。

马车快速朝着京城而去,路上还碰到了带兵前往桃源坡的西山驻军。

等回到京城后,绫安公主便被闻讯赶来皇后身边的宫人接回了宫里,而裴耿他们则是送了苏阮和谢嬛她们回家。

等到了宣平侯府门外,坐在马车车门处的沈棠溪下了马车,方便苏阮她们出去。

见苏阮出来时,沈棠溪隔着衣袖扶了她一下。

苏阮落地后,对着沈棠溪说道“多谢。”

沈棠溪“你也算我半个表妹,不必这般客气。”

苏阮笑了笑没说话,松开手转身便想走,只是在错身而过时却是停了一下,下意识朝着沈棠溪腰间看了过去。

沈棠溪诧异“怎么了?”

苏阮收回目光“没什么。”

她走到谢嬛和谢锦云身边站定,对着几人道“我和二姐她们先回去了,裴大哥,季大哥,沈大哥,你们路上小心。”

裴耿他们招呼了一声后,等沈棠溪回了车上就让人驾车离开。

沈相府离宣平侯府最近,沈棠溪到了府前送走了裴耿他们之后,眸色这才微沉了下来。

他想起苏阮刚才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由低头朝着自己腰间看去,等看到那处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瞬间一变。

糟了!

香囊。



第383章 龙脑香

“阮阮,你想什么呢?”

宣平侯府里,谢锦云跟苏阮说话时,叫了她两声都没见她回应。

她扭头朝着苏阮看过去,就见到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有些奇怪。

谢锦云忍不住问道,“阮阮,你从刚才就一直在走神,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大哥那边有什么问题?”

之前桃源坡后山上发生的事情,也将谢锦云给吓坏了。

她虽然一直帮着苏阮安抚着谢嬛,可是心里却是完全没谱。

此时她想起谢青珩昏迷不醒的样子,就有些心有余悸,生怕祁文府之前说的话不过是安抚他们,谢青珩那边有什么事情。

苏阮回过神来,就撞上两人有些惊慌的目光。

她先是愣了一下,见两人误会了,她连忙说道

“不是,大哥和祁大人一起出去办差,祁大人既然说他没事,那他就一定没事,我刚才是在想别的事情。”

谢锦云松口气,拍了拍胸脯说道“你在想什么啊,我看你脸色凝重的样子,还以为大哥那边有麻烦。”

苏阮抿抿唇,她是在想,沈棠溪身上那个香囊去了哪里。

之前在八角亭里时,她还瞧见那青鸟香囊挂在沈棠溪腰间,挽的是十字花结,挂的十分稳当,可是他们从桃源坡回来时,那香囊却不见了踪影。

而且当时马车之上,沈棠溪一直坐在她身旁不远,她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龙脑香的味道。

可之前他出现在八角亭时,身上却分明只有一股子药味。

苏阮上一世吃过太多的药,虽然未曾专门学过,久病成医,寻常一些药草的味道于她来说却能辨别出来。

之前沈棠溪身上的味道,像极了跌打损伤后所用的药酒残留的味道,而且还掺杂着一些松木和苏合熏香的味道。

短短几个时辰,未曾换衣,未曾洗漱,身上的熏香却变了。

而且龙脑香……

苏阮手指微紧,她如果记得不错,当初那个挑唆她和谢青阳关系,让得她大闹婚宴,后来被谢老夫人杖毙的那个丫环身上,染着的就是龙脑香……

……

“阮阮?”谢锦云碰了碰她。

苏阮见两人都是看着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说。

她现在自己也还没理清楚这事情,而且谢嬛和沈棠溪又是表兄妹,关系极为要好。

苏阮只能摇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就是在想祁大人他们在后山的时候到底是在做什么,我们既然已经回府了,就先去见祖母吧,大哥的事情得让祖母他们知晓。”

“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祖母他们也好周旋。”

谢嬛和谢锦云都是被苏阮转移了注意力,两人在意谢青珩,便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就跟着苏阮去了锦堂院。

等见到谢老夫人时,谢老夫人显然已经等的有些心急。

谢渊和谢青珩一早就出了府去,而越荣父子也借口早早就离开了府里。

从早上到现在已经好几个时辰,照理说城外应该有了结果才是,可是她却一直没有等到回信的人。

见到苏阮回来时,谢老夫人连忙就想要开口问话,只是转瞬见到跟在她身后的谢嬛和谢锦云时,却又是闭了嘴。

谢老夫人压下了心急“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嬛急声道“祖母,大哥出事了。”

谢老夫人顿时起身“什么?!”

苏阮见状,谢老夫人心急,连忙说道“祖母别着急,大哥今日借口出城,和祁大人一起替皇上办差时受了些伤,恰巧被我们瞧见。”

“祁大人说此事跟皇家有关系,将大哥带进宫里去寻太医诊治,让我们先行回来,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这会儿桃源坡那边怕是已经乱了起来,二姐她们怕祖母听到消息后会担心,所以来跟您说一声。”

“您别着急,大哥没事的。”

苏阮虽然也担心谢青珩,可是她相信祁文府。

如果谢青珩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之前在桃源坡后山的时候,祁文府神色就不会那般轻松。

苏阮简单几句话,就将来龙去脉简单的跟谢老夫人交代了一遍。

谢老夫人刚才因为谢嬛没头没尾的话险些跳出来的心脏这才缓和了下来,脸上却还带着几分惊吓后的苍白。

谢嬛见着谢老夫人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有多歧义,她连忙满是愧疚之色,低声道

“对不起祖母,我不是有意的……”

谢老夫人放松下来后,看着谢嬛愧疚的模样,开口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你大哥才会一时心急。”

谢嬛眼眶还有些红,忍不住道“祖母,大哥不会有事吧?”

谢老夫人安抚道“没事的,祁大人和你大哥同为朝廷办事,他既然说你大哥没事,那你大哥就定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让人寻你父亲和三叔回来,想办法进宫去看看情况,若有什么,再着人叫你过来。”

谢嬛也知道她留在这里没什么用处,被谢老夫人安抚了几句之后,就忧心忡忡的回了自己院子。

谢锦云不放心她,陪着她一起回去。

等人走后,原本和她们一起离开的苏阮又返回了锦堂院里,等见着谢老夫人之后,苏阮就忍不住说道

“祖母,越家的事情还要瞒着二姐她们吗?”

她方才跟谢老夫人说话时,就察觉到谢老夫人好似不想让谢嬛和谢锦云知道今天事情的始末,所以她才未曾提及,只是借口将城外的事情告诉了谢老夫人,半点没提起谢青珩和祁文府他们是早有准备。

谢老夫人闻言摇摇头

“你二姐她们几个生就显贵,自小便是千娇万宠着长大,没经历多少险恶之事,更无太多防人之心。”

“除了锦月性子随了我外,嬛儿和锦云几个心里都藏不住事。”

“越家的事情和荆南一案有关,又牵扯到了屯兵的事情,她们知道了没什么好处,反而极有可能不小心露了马脚被人知晓。”

苏阮闻言想了想谢嬛几人的性情,的确不太适合知道这事情,便没再继续问。



第384章 活成了最厌恶的样子

谢老夫人担心桃源坡上的事情,再加上知道谢青珩受了伤。

哪怕刚才苏阮没说的太清楚,她也猜到怕是他们之前所准备的“瓮中捉鳖”的事情出了差错。

谢老夫人让苏阮坐下后,就急声道

“阮阮,你先告诉我,桃源坡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青珩怎么会受伤?”

“还有,今日之事不是只有青珩父子还有林大人知晓,祁文府怎么也掺合了进来?”

这次的事情他们办的极为隐秘,而且越荣父子和她关系匪浅。

因怕惊动了旁人,所以谢渊从头到尾除了林罡之外,不敢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那祁文府怎会知晓今日之事,还和谢青珩在一起?

苏阮闻言这才想起来,祁文府的事情她还没告诉谢老夫人。

苏阮忙说道“后山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和二姐他们在一起,等看到大哥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伤,侯爷和林大人却没露面。”

“季御史家的公子,还有裴尚书家的公子,城阳郡主他们都在,我也不好多问。”

谢老夫人皱眉,也知道那般情况容不得苏阮开口,否则让其他人知晓谢家今日设局之事,恐会引来麻烦。

谢老夫人压下心中担忧,沉声道“那祁文府……”

“祁文府是侯爷和林大人邀请一起动手的。”

苏阮说道“年后正月时,祁大人不是带着那个叫宋熠的孩子来了一趟吗,当时他便瞧见了越荣父子。”

“祁大人本就经手了荆南的案子,自然也知道越荣父子跟嶂宁屯兵的事情有关。”

“当时他问及时,便察觉到了我们是在设局给越荣他们,所以就找到了侯爷,后来有关嶂宁的那些隐秘,还有让得越荣父子坐立不安的那些消息,大多都是祁大人那边放出来的。”

见谢老夫人担心,苏阮安抚道

“祖母放心,祁大人与侯爷早有商议,此事侯爷知晓的。”

谢老夫人闻言,知道祁文府一早就掺合进来,而且谢渊也知道,这才放心下来。

“那就好,只要不会节外生枝就行。”

谢老夫人坐在苏阮身旁,问清楚了城外的事情之后,脸上的焦急这才缓和了一些,虽然担心谢青珩,可也知道他进了宫,此事由不得她着急。

她坐在一旁安静了半晌,才低声问道“抓住那人了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苏阮却是明白谢老夫人意思。

她摇摇头“祁文府和大哥的确是抓住了一个人,但是当时情况有些混乱,那人又像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我也没瞧清楚到底是谁,具体的恐怕要等侯爷或者是大哥回来之后才能知道。”

谢老夫人闻言抓紧了掌心。

不管抓住的人是不是他们之前所要找的幕后之人,可既然能抓住,就代表越荣和越骞是真的如同他们之前所猜测一样,这次上京别有目的。

他们根本就不是来探望她这个旧日朋友,嶂宁的事情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她一直所认为的旧日情谊,也不过是被人当做了能够利用的棋子和桥梁,这些年不知道借着她得了多少消息,又害了多少人。

谢老夫人脸色微白,紧抿着嘴唇时,身子绷得极紧。

苏阮离她最近,看着谢老夫人的变化,只需心中一想,就猜到了谢老夫人的心思。

苏阮起身走到谢老夫人身前蹲下,靠着她膝前,握着她的手说道“祖母,越荣的事情和您无关。”

“您重情重义,他们却寡恩薄情,如今能看清楚他们的为人,总好过继续被他们哄骗,将整个谢家都葬送在他们手里。”

谢老夫人眼睛微红,说话时喉间有些难受“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她低声道

“当年在水寨中时,越荣心性最高,我将他捡回来后,他便读了书,拜过明师,学过仁孝礼仪,最是恨那些草菅人命的薄情狠毒之人。”

“他若非不是良民,恐怕早早就去科举,当一方父母官护佑辖地百姓,他还说他要建善堂,修书舍,当青天大老爷……可是他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变成了他曾经最厌恶,最讨厌的模样。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的话一时无言。

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财帛名利,权势美色,各种诱惑之下,又有多少人能保留着赤子之心?

谢老夫人红着眼,“而且他一直人在嶂宁,鲜少离开,又有那般身份,他到底是怎么跟那些狼子野心的人联系上的?”

苏阮心中微动,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只是那念头出现之时,让她自己都有些惊骇,自然不敢贸然开口。

苏阮压着心中念头,她知道谢老夫人不是不懂得其中缘由,她开口问话也没想着要一个答案,不过是震惊之下的不敢置信罢了。

苏阮轻轻将头靠在谢老夫人腿上,握着她的手默默陪着她。

许久后,谢老夫人的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苏阮起身倒了杯热茶递给谢老夫人,又从腰间挂着的锦囊里取出了几粒松子糖,递给谢老夫人说道“祖母别不开心,我请您吃糖。”

“仁记的松子糖,味道最好了。”

谢老夫人看着想要逗她开心的苏阮,压下心头那丝阴郁难过,接过糖道“让柳妈妈晓得,又得闹你了。”

苏阮俏生生道“那祖母悄悄的,别叫柳妈妈瞧见。”

谢老夫人勉强露出个笑。

怕谢老夫人挂心越荣的事情,苏阮便想着转移话题,她想起之前出城时在马车上宇文婵说起先帝和元后的事情,不由问道“祖母,您知道先帝爷在朝时的事情吗?”

谢老夫人诧异“什么事情?”

苏阮道“他和元后,我今天出城的时候,城阳郡主她们说起桃源坡的来历时,提起了先帝爷和元后的深情。”

苏阮将在外听来的桃源坡的传说,还有宇文婵后来的那些话都说了一次。

谢老夫人听完之后,直接嗤了声“什么深情,不过是皇室扯了张皮子替自己遮丑。”



第385章 可怕

谢老夫人当年入京的早,下令老侯爷招安他们水寨的就是先帝。

那时她和老侯爷成亲的时候,元后还没死,甚至正当圣宠,身为唯一的女官,能够出入宫廷和朝中,她自然也知道一些先帝和元后的事情。

谢老夫人见苏阮好奇,也不瞒着她,言语带着三分讽刺说道

“先帝爷于朝政之上还算是英明,杀伐决断算得上是明君,也难以被人寻到诟病,可是在后宫和女人的事情上却是糊涂的厉害。”

苏阮安静听着。

谢老夫人说道

“元后当年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是先帝爷亲自求来的媳妇,于他还有救命之恩,据说当时元后本已经许了人家,可先帝爷对元后一见钟情,一路痴缠之下硬是将人抢了回来。”

“元后性子刚烈,却也是女子,再加上先帝爷表面功夫做的好,对那个被毁了婚的人家也做足了补偿,大婚之后对元后百般的恩宠,处处讨好,元后便也渐渐软和了下来,对先帝生了情。”

“我被招安入京那年见过元后,端是倾城之姿,且贤惠温厚,当时先帝爷还跟她恩爱至极,可谁曾想不到几年,先帝爷就宠上了新入宫的薄贵妃,冷待了元后。”

谢老夫人说起往事时,眉目间带着几丝追忆。

“那时候元后虽然伤心,却也未曾为难,可后来先帝爷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被薄贵妃哄的找不着北,而且还为了薄贵妃屡屡为难中宫。”

“等钱太后入宫之后,薄贵妃怀子身亡,这事不知道怎么牵连到了元后身上。”

“元后自然不肯认下谋害皇嗣之罪,可先帝爷却跟猪油蒙了心似的,一门心思的认定了是元后害了薄贵妃将其打入冷宫,后来过了大半年吧,就传出元后自戕的消息。”

苏阮心中一愣,那元后的死,居然跟薄家有关。

她心中隐隐摸到了一条线,可却还连不起来,她忍不住问道“元后当年真的是自戕吗?”

谢老夫人摇摇头“不知道,宫中对外宣称是如此。”

“元后因是畏罪自戕,下葬时极为凄凉。”

“先帝爷不仅杀了元后宫中所有人,迁怒元后母族,举族流放,而且元后死后不许宫中行丧,不许葬入皇陵,就连命妇朝臣也不许前去祭拜。”

“那时候京中乱的很,谁也不知道元后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总觉得,那般聪慧且风华难掩的元后,是断然不会委屈自己,以这般决绝的手段自证清白,结果连累整个亲族,让自己落得那般下场。”

苏阮听着谢老夫人说着元后的事情,也隐隐觉得元后当年怕不是自戕那么简单。

但凡稍微聪慧一点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宫妃自戕会连累亲族?

苏阮问道“那祖母,元后当年可有子嗣?”

谢老夫人想了想“应当是没有,中宫一直无所出,元后死之前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呆在冷宫之中,外间也不见有谁提起过。”

谢老夫人说完之后,抬头看着苏阮道

“怎么突然问这个?”

苏阮摇摇头,“随口问问,就是觉得元后挺可怜。”

“何止是可怜。”

谢老夫人冷哼了一声“皇室的人向来薄情,先帝爷当年若不痴缠,元后嫁于旁人或许能有段美满姻缘,却被他困在宫中蹉跎一生,最后还死的不明不白。”

“先帝爷自诩深情,可前一个薄贵妃,后一个钱太后。”

“宫中新人年年都有,元后又是宽宥之人,他若是能有半点顾念元后对他的救命之恩,哪怕情缘淡了也该护她周全,可他逼死元后不说,连元后母族之人也下场凄惨。”

“说起来元后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救了这么个白眼狼。”

“那皇室还有脸宣扬先帝和元后恩爱,也不想想元后的尸骨至今都未入皇陵,还真当当年的老人都死绝了么,也不怕叫人听了笑话!”

谢老夫人可没元后那般好性子。

她那老头子当年要敢学那先帝,三妻四妾还任由小妾欺辱元妻,她铁定打断他三条腿,让他一辈子能看不能吃。

苏阮和谢老夫人闲聊了一会儿,等哄着谢老夫人心情好了些,从锦堂院出来时,她脸色就沉凝了下来。

先帝,元后,薄家,还有钱太后……

这一桩桩看似不相关的事情,却隐隐有条线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上一世安帝露面之时,便以正统自居,而且一些退隐多年的老臣心甘情愿跟随,说明他身份恐怕有几分是真的。

大陈近几代的皇帝都是顺旨登基,这些年也鲜少出现夺权篡位的事情,那么安帝这个“正统”从何而来?

而且安帝用的是皇太孙的身份……

朝上推,也只有元后留下的子嗣后代最为附和。

苏阮想起刚才谢老夫人的话,元后自戕之前,曾在冷宫待了数月,留下子嗣隐瞒了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安帝真的是元后血脉,当年逃出生天。

他对薄家有恨,利用薄家和宇文延当傀儡,借他们之手做出荆南之事,甚至一早就想好要舍弃他们倒也是解释的通、

可是钱太后呢?

她在这中间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钱太后和薄家不和,利用薄家对付他们尚有可能,可她为什么要舍弃了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儿不辅佐,却是去辅佐元后留下的血脉子嗣?甚至帮着他算计至亲之人。

还有当年薄贵妃母子俱亡,元后和先帝决裂,又和钱太后有什么关系?

苏阮心中种种念头,犹如线团一般紧紧缠绕在一起。

她总觉得这其中好像还欠缺了什么最关键的东西,能够将这些纷杂之事串联起来,可却又一时想不明白。

还有沈棠溪……

苏阮紧拧着眉心。

桃源坡后山的意外,沈棠溪身上的古怪,让苏阮忍不住的怀疑。

哪怕她一再告诉自己,沈家和谢家是姻亲关系,沈凤年是谢青珩的亲舅舅,沈棠溪不可能害谢家之人,可心中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如果沈棠溪真的害了呢?

如果沈家也和越荣一样,狼子野心,甚至之前所有的都是伪装,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苏阮脸色难看至极,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总觉得有些事情好像脱离了她的认知,朝着和前一世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第386章 弃子

谢渊回府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脸上的疲惫掩不住眼底的阴霾,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血腥气。

见着谢老夫人和苏阮时,头一句话便是“越骞跑了。”

苏阮忍不住握紧了拳心。

谢老夫人问道“那越荣呢?”

谢渊看了眼谢老夫人的脸色,才说道“越荣死了。”

眼见着谢老夫人身形微晃了下,谢渊连忙扶着她,苏阮也是满脸担心的看着谢老夫人。

“祖母……”

“我没事。”

谢老夫人深吸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推开了谢渊扶着她的手后,才声音微哑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越骞怎么会跑掉,还有,阮阮说祁文府和青珩在后山抓住了个人,那人是谁?可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谢渊摇摇头“我们之前的安排一切都没出差错,越荣和越骞出城之后就去了桃源坡后山。”

“我们的人一路跟随,见到他们与人碰头时便上前捉拿,可谁知道那边早有准备,不仅伤了青珩,而且他们见面的地方早有布置埋了黑火。”

“越荣当场被炸死,越骞重伤跑了,我们只抓住了一个被推出来的幌子,那人不过是收了银子替人前往那处送信的,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苏阮听着谢渊的话后,条件反射的心中就生出个念头。

他们先前的计划暴露了。

那幕后的人知晓了他们的打算,越荣和越骞也成了弃子。

苏阮攥紧了手心。

那可是越骞,南陈第一大将,替安帝征战四方的人,他们居然说舍就舍了?!

那些人简直疯了。

苏阮抬头“被抓的人什么都没问出来?”

谢渊神色阴沉“没有,他只说是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找到他,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去那里走一趟,将一封信交给越荣父子。”

苏阮“那信?”

“一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

谢渊说的咬牙切齿,他哪怕再蠢,看到那张白纸时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们都被人给耍了。

谢渊眼中满是阴霾,实在是想不明白。

越荣父子自打进入谢家之后,就极少出门,偶有几次也几乎都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半点都没让他们离开过视线,他们到底是怎么传递消息的?

那些人到底又是怎么看破了局面,跟越荣父子约好了地方,竟是提前埋了黑火,让得他们险些都死在了那里。

苏阮同样想不通。

她紧抿着唇,低声道“那大哥?”

谢渊叹气“你大哥没事,只是些皮外伤,不过这次的事情闹的大。”

“当时在后山还有几个年轻人被黑火爆炸波及受了伤,好在祁大人提前跟陛下提起过这事儿,在圣前也过了明路。”

“陛下知道是我们主动设局想要擒拿幕后之人,所以并未动怒,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来。”

苏阮闻言松了口气,想起沈棠溪,她目光闪烁了下“侯爷,您说当时后山还有旁人?都是些什么人?”

谢渊说道“就是京中几个世家子,说是去后山打猎去的,结果被吓得不轻,其中有一个还落了马摔断了腿,抬回京城的时候家里头闹了好一阵子。”

苏阮张张嘴,想问那些人里面可有沈棠溪,可是转瞬想起当时沈棠溪和绫安公主在一起,如若他中途离开,绫安公主不可能不知情。

而且他们从后山出来的时候,沈棠溪也在外面,紧接着就跟他们一起离开。

最关键的是,沈家和谢家向来亲厚,沈凤年跟谢渊关系也极好。

沈棠溪与谢家人来说,就跟自家人没什么区别,谢渊是个大老粗,心思浅。

沈棠溪如果没问题,她就成了挑拨离间。

沈棠溪如果有问题,以谢渊的心思,哪能在沈家父子面前藏得住事情。

万一他们从谢渊那里套出话来,那岂不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她对沈棠溪起了疑,到时候恐怕还不等她查出什么,就已经祸延己身了。

苏阮瞬间歇了问话的心思。

与其问谢渊,倒不如找个机会探探绫安公主的口风来的安全。

……

谢渊没在锦堂院多留,跟谢老夫人说清楚了情况就匆匆离开。

苏阮原是想要陪陪谢老夫人,却也被谢老夫人打发走。

等人走后,谢老夫人神色正常的让柳妈妈在外守着,自己回了卧房之后,这才踉跄着跌坐妆台之前,颤抖着手从一旁的盒子里取出一支龙凤金镯来,望着那镯子时蓦的就红了眼睛。

……

“你叫什么?”

“我叫越云虎。”

“我叫徐阿蛮,以后你跟着我,我管你饭吃。”

……

“阿蛮姐,我打不过他…”

“那是你蠢,打架不是这样的,瞧瞧你这动作,软绵绵的跟个女娃娃一样,来看我,出拳要狠,下盘要稳,打他要害……对,就这样,别怕……”

……

“大当家,你瞧那人俊不俊?”

“俊什么,还没你们三当家的好看。”

皮肤白皙的年轻男人瞬间涨红了脸。

徐阿蛮哈哈大笑“瞧瞧瞧瞧,咱们三当家这面色红润肤白貌美的,要不是我把他捡回来当弟弟养,我都要忍不住将他弄回来当压寨相公了。”

“阿蛮姐!!”

……

“阿蛮姐,咱们真的要降了朝廷吗?”

“你不喜欢?”

“不喜欢,咱们在嶂宁自由自在不好吗,寨子里的弟兄生来为匪,也不会其他的东西,而且降了朝廷要受管束,大当家的往后也不自由,还不如留在水寨……”

“可我瞧上谢将军了,我想当良民。”

……

“阿蛮姐,我要娶妻了。”

“真的?谁家的姑娘这么倒霉,居然被你瞧上?”

“许家的安娘,她性格温顺,心地极好,只是她家祖籍便在嶂宁,家中又只有她这个独女,所以这次招安,我就不跟你们一起进京了。”

“你和侯爷的大婚我也不去了,这镯子是我寻人亲手打的,送给你当作大婚的贺礼,祝你和侯爷百年好合……”

……

谢老夫人紧紧握着那镯子,眼睛被泪浸湿,泪水滚落下来时,烛火晃了晃。

整个房中明灭变幻不断,谢老夫人将那镯子放回了盒中,用力合上盖子时,仿佛将过去一切也跟着一起埋葬。



第387章 提醒

越骞跑了,越荣被炸死。

那幕后之人没有找到,抓住的那个又只是个幌子,嶂宁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谢青珩和祁文府入宫是怎么回话的苏阮不知晓,只是桃源坡后山上的那一场动静到底是没有瞒住外面的人。

越荣二人身份知道的人不多,宫中好不容易按下了荆南的案子,赔上了一个薄家和一个皇子,自然也不愿意外头的人因为越荣父子提及此事,再起波澜。

所以传到后来,就变成了谢渊带兵抓捕逃犯,谢青珩无意被其牵连。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而那天在后山见到祁文府他们的季诏几人,也对此事三缄其口。

苏阮后来找机会见了宇文婵一次,原是想要借着她再见见绫安公主,问问沈棠溪的事情,只是宇文婵却说,那一日回宫之后,绫安公主便被皇后禁足在宫中,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再出宫。

苏阮不敢贸然接近沈棠溪,怕打草惊蛇,事情只能暂时压了下来。

……

谢青珩在太医署待了三日才被谢渊接回府中,太子亲自过府探望了一回,放了他半个月的空暇让他在府中好生修养。

离开时,太子见了苏阮,询问了她前往荆南的事情。

“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太子问道。

苏阮站在太子身前几步,恭敬道“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太子沉默了片刻才道“父皇怕是不想你去荆南的。”

苏阮抬头看着他。

太子说道“之前荆南的案子,父皇本就急于结案,于你也多有安抚。”

“如果没有越家这件事情,父皇不会在意你去不去荆南,可是如今出了这么一出,父皇怕是不乐意看到你去的。”

苏阮闻言想了想,就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之前她带着荆南那些人,以民怨逼迫明宣帝重审荆南旧案,弄垮了薄家,搭进去了一个二皇子。

明宣帝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甚至对她大加安抚,可他心中不可能不在意。

荆南的事狠狠伤及了皇室颜面,而越荣父子的事情就如同在他本就还没愈合的伤口上捅刀子,难免会让他记起先前宫门前的难堪。

苏阮与荆南牵系太重,而她父亲又得民望。

明宣帝难保不会担心她去了荆南之后,再生出什么事端来。

苏阮想到这里忍不住心中叹口气,低声道“多谢太子殿下提点,可是这一趟我还是要去的。”

太子闻言看了她一眼“我知道,我也没想着拦你,我只是想要提点你一句,有些事情能放则放,有些东西欲速则不达,别求一时因果。”

苏阮抬头看着太子。

太子说道“朝中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般安宁,先前荆南的事情好不容易平息,父皇既然已经命祁大人暗中追查嶂宁屯兵之事,就不适合再有旁人插手。”

见苏阮皱眉,太子看着她。

“我不知道薄家之事已了,苏大人冤屈已平,你为何还不肯罢休。”

“可是你要清楚,谢侯爷这些年之所以能够立于朝堂,深得父皇宠信,就是因为他从不与文臣相交,不掺合朝中政事,就连和姻亲沈家也鲜少于朝堂帮扶。”

“谢家从年前到现在出了太多事情,先是曹家,后是薄家,再到二皇子和越家……父皇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心中对谢侯爷却已有疏远之意。”

太子看着苏阮时,目光锐利了许多。

“苏阮,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追查什么事情,但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父皇不是寻常人,他的心思难以猜度,而且父皇要的是纯臣,是心无杂念不会为他人所扰的领兵之将,而不是一个掺合太多朝中私秽之事、忘却本职的宣平侯。”

“谢家这段时间太过冒头了些,这于他们来说不是好事。”

苏阮脸色微变,攥紧手心“苏阮明白。”

太子收敛了厉色,脸上重新恢复了温和。

“你是个聪明人,青珩也一直将你当作亲妹妹护着,我相信你是希望谢家好的。”

苏阮抿抿唇没说话。

太子没在谢家久留,和苏阮说了会儿话后,转身便准备离开。

苏阮迟疑了片刻,却还是叫住了他“殿下。”

太子回过头来,眼神疑惑。

苏阮开口“朝中波谲云诡,暗潮汹涌,殿下身处风口浪尖,也需处处当心。”

太子闻言嘴角轻扬,笑容温和

“我知道,断不会连累了青珩。”

“等你去荆南之时,记得替我给苏大人和那些将士上一柱清香,感谢他们当初誓死守卫边城的忠义。”

苏阮福身行礼“多谢殿下。。”

太子离开之时,谢渊亲自去送,而苏阮则是站在院前的石阶上,想着太子刚才所说的那些话,脸上神色变化不断。

如若太子没有提及,连她自己也没留意,从年前曹家的事情开始,谢家就接连掺合了太多的事情。

谢渊和陈氏的婚事本就是明宣帝心中一道梗,而她呆在谢家于明宣帝来说未必不在意,谢渊这段时间先是和林罡为了嶂宁之事频频来往,后又和祁文府数次接触,甚至又插手了这次越家的事情。

虽说是明宣帝自己下旨让谢渊和林罡调查嶂宁之事,可难保明宣帝不会多想。

太子话如同钟鼓敲响在她耳边,苏阮猛的惊醒。

谢家近来的确太过招眼,是该沉浸一段日子。

谢渊送走了太子回来时,就看到苏阮对着院前盛开的茶花出神,连他走过来时也未曾察觉。

谢渊开口道“阮阮?”

苏阮回神“侯爷。”

谢渊好奇“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苏阮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刚才太子问起了我什么时候去荆南的事情。”

谢渊闻言这才想起这一茬来。

年前苏阮便已经定下,开春之后要去荆南一趟,只是这段时间太多事情他倒是一时间给忘记了。

谢渊问道“我居然忘记了这事,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苏阮回道“应该就在这段时间。”

京城到荆南太远,若是拖到三月后再启程,遇到春雨绵绵泥泞之时,路上耽搁怕是要月余时间,等到了荆南时,怕是那忠烈堂都已经修好。

祁文府早与她约好要同去荆南,而他又奉皇命前往荆南主持修建忠烈堂,所以最迟不过这数日之内恐怕要准备启程。

谢渊想了想“从京城到荆南走水路会快一些,且你身子不好也少些颠簸。”

“既然准备要启程,这几日便提前让府里准备好路上要用的东西,免得到时候匆忙。”

苏阮点点头应声下来“我知道,多谢侯爷。”

谢渊皱了皱眉“你来府中多长时日了,这谢字还总挂在嘴边,这般客气的,让你祖母瞧见又得说你生分了。”

苏阮抿唇笑了笑。

谢渊摇摇头

“算了,每次与你说了你也总没记着。”

“你方才不是要去看你大哥吗,走吧,去瞧瞧他,那小子这次倒是遭了罪了。”



第388章 东宫长随

谢青珩的伤势说重不重,可说轻却也算不得轻。

当时跟踪越荣父子的时候,他靠的太近,后来爆炸时他虽然及时躲开,可胳膊上却依旧被炸伤,后来为了拦着逃跑的越骞,又被越骞手中利器所伤。

哪怕在太医署里养了几日,可谢青珩回来后依旧还得养着。

此时他胳膊上用布绑着吊起来,半靠在床上时脸色少了血色。

瞧见谢渊和苏阮时,便开口“父亲,阮阮。”

“好些了吗?”谢渊问道。

谢青珩点点头“好多了。”

谢渊皱眉看着他道“你这次实在是太冒进了。”

“我原就跟你说过,让你远远缀着他们就是,等到了地方之后我会亲自锁拿,可你倒好,居然自己冲了进去,要不是你命大,而且祁文府又早早跟着你,你这次怕就跟越荣一样折在了那里。”

“你往日行事最是谨慎,这次怎么会这么冲动?”

谢青珩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他当时根本没想靠近,也的确是远远缀着。

越荣和越骞都是易于之辈,而且苏阮之前已经提醒过他,那越骞功夫极好,他要是跟的太近,容易被人发现不说,也怕打草惊蛇让得越骞父子朝他下手。

可是后来入了后山出了意外,他才会贸然靠近,谁知道就出了事情。

谢青珩对着谢渊的怒气原本是想要解释的,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却又像是生了顾忌咽了回去。

苏阮本就一直看着谢青珩,自然也留意到了他脸上的异色。

她眼眸微变了变,在旁开口说道

“侯爷,这次的事情也是意外,大哥也不想的。”

“眼下追究大哥冲动,倒不如想想,这府中的消息到底是怎么泄漏出去的。”

谢渊闻言脸色阴沉。

他是武夫不善权谋,可他不是傻子。

那桃源坡后山之上的黑火绝不是临时准备的,那么大的动静,所要用到的黑火数量绝不会少,而且刚好能够炸死了越荣,还差点连越骞也一起弄死。

他可不相信只是巧合而已。

越荣他们定然早就跟人通了消息要在那处见面,而他们父子被人当了弃子。

那桃源坡后山之上,打从越荣父子踏入那一刻开始,那幕后之人就没想着让他们活着出去。

所谓的碰头联络根本就是个幌子!

谢渊比谁都清楚,越荣父子入府之后的动静,而派去监视他们的人也是他亲自挑选的,中途绝不可能出了差错,可是消息到底是怎么传出去的?

那些人又是怎么提前布置,不仅坑了越荣父子,更险些连他们这些跟踪过去的人也一并端了。

谢渊沉声道“这府里上下到处都是侍卫,无论是丫鬟婆子还是管家下人,出入时都有人盯着。”

“分到祥云院伺候越荣他们的人,都是我和你祖母特地挑选过的,都是口风极严,也绝不会被人收买的。”

“事前越荣和越骞几乎未曾外出,更没有去外面见过什么人,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们到底是怎么把消息传出去的。”

苏阮微眯着眼,突然道“他们没出去,有没有可能,是有人进府?”

谢渊愣住。

谢青珩也暂时抛开了桃源坡后山上的事情,看着苏阮道“你是说,有人借口入府,再帮着他们传递了消息?”

苏阮点头。

谢渊皱眉“越荣他们入府的时候,还未出年节,府中来来往往的人极多,若是想要一一排查恐怕很难。”

而且没有真凭实据,越荣已死,越骞跑了的情况下,他们怎么能知道当初到底是谁帮他们传递的消息?

苏阮闻言说道“其实也不算太难,虽然那段时间入府的人多,可是大多都是来府中走亲戚的或是拜年的,其中有不少都是家世清白极为容易查到底细的。”

“除了这些人外,上门的朝中官员和各府女眷并不算太多,能够接触到越荣父子的人更是少。”

“想要传递消息,总要见面或者有机会说话才行,侯爷只需要好好想想,那几日可有什么平日里本不该过府却突然过府的人,还有曾经跟越荣父子碰过面甚至说过话的人就好。”

谢渊皱眉,半晌后开口“这事情恐怕要问问你祖母才行。”

年节前后,他大多都在外忙碌。

后来又一直在查越荣和越骞的事情,再加上出入宫中,反倒是在府里的事情极少。

府中若有客来时,大多都是谢老夫人和吴氏他们在招待,他亲自出面的反而不多,所以一时间倒也想不起来。

谢渊说道“等一下我去找你祖母,问问过府之人都有哪些,再详细筛选一遍,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苏阮见谢渊有了章程,就点点头没再多说。

谢渊心里存着事,没待多久,让谢青珩好生养伤之后,就匆匆离开去了锦堂院,想要找谢老夫人将名单弄出来。

苏阮留下,扶着谢青珩朝上靠了靠,又替他身后垫了个引枕后才说道“大哥,刚才侯爷在时,你欲言又止,你在桃源坡后山上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谢青珩诧异看了苏阮一眼,没想到她这么敏锐。

见苏阮看着他,谢青珩也没瞒着,低声道“我跟踪越荣他们的时候,见到个人。”

苏阮心中一动,抬头“什么人?”

谢青珩抿抿嘴角“东宫的人。”

“什么?”

苏阮瞳孔微缩,猛的看向谢青珩。

谢青珩低声道“我当时跟踪越荣他们去的时候,就是因为见到了那人才会跟了上去,结果就出了事情,要不是祁大人出现的及时,我这条小命都要赔进去。”

苏阮沉声道“大哥可看清楚了,真是东宫的人?”

谁知道谢青珩却是摇头

“我入东宫的时间不长,对于太子身边的人也不是全数都见过,可那人的确是像极了太子身边的一个长随。”

“可是出事之后,越荣、越骞都在,就连传信的人也被抓了个正着,唯独那人却是不见踪影。”

“事后我借口询问过祁大人,他们也都没看见有旁人,所以我自己也不确定,我当时是不是看花了眼。”



第389章 借力

苏阮闻言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谢青珩。

谢青珩奇怪道“怎么了?”

苏阮说道“大哥可知道,立春那日,太子也去了桃源坡。”

苏阮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可是谢青珩却是脸色一变。

太子并不是喜欢热闹之人,而且他身份特殊,这京中不知多少人盼着他出事。

寻常太子若要出城,定要提前在宫中安排,而如同谢青珩这般挑选出来保护他周全,辅佐他的人是一定会随侍左右的。

可是就在立春前一日,谢青珩在东宫跟太子提起第二天要去桃源坡时,太子都还未曾说过要出城的事情,也就是说,太子出城前往桃源坡是临时起意。

太子去了城外,而谢青珩又这么恰巧在后山看到了东宫的长随。

谢青珩条件反射的便想,难不成太子跟越荣他们有关系?

可是没等这个念头落下,他就直接在心里反驳。

太子哪怕有些心思,可是他绝对做不出来荆南那般缜密而又丧尽天良的事情,而且他已经是储君,皇上对他又从未曾有过废储的意思,甚至一力保他。

他没必要,也没可能去做这般大逆不道,一旦被发现之后,便是自己将自己送上绝路的事情。

可如果太子和越荣父子的事情没关系,那他出现在桃源坡,而谢青珩在后山看到东宫长随的事情,怕就不是眼花能够解释得了的。

那个长随之所以能够来去自如,甚至就连祁文府他们都没察觉,恐怕是借了太子的身份和地位从城外脱身的。

谢青珩眉眼之间瞬间露出急切之色,撑着床上就想起身。

苏阮连忙拦着他“大哥,你干什么?”

谢青珩急声道“我得去见太子。”

他脸上满是急色。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东宫的人,那太子恐怕会有危险。”

苏阮闻言轻压着谢青珩的肩膀,开口“那你去了,要怎么跟太子说?”

“告诉太子,那重重守卫的东宫之中并不安全,而他亲自挑选甚至信任的长随乃是奸细?”

“别说你只是在后山见到了那人,未曾当场拿下,你根本就没有证据指证他和越荣父子有关系。”

“就说当时在后山的情况,那人既然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脱,无论是侯爷还是祁文府,乃至那满山的侍卫都无一人察觉,你觉得他可能只是一个人?”

“你贸然前往东宫,将此事捅了出来,拿不拿得下人不说,恐怕先就打草惊了蛇。”

“万一那人跑了,东宫却还有其他细作,你当如何?”

谢青珩脸上变化不断。

专属东宫的长随就有近五十人,其中大半都是明宣帝和太子自己亲自挑选的,能得他亲信的就有十余人。

这些人跟着太子多年,照理说是最不可能背叛的。

可如今里头却是出了个对太子不利的,谁能保证那几十人里就只有这一个?

一旦打草惊蛇,万一那人和越荣父子一样也成了弃子,直接被舍弃,那到时候除了抓住一个没什么用处的长随之外,反倒是将太子推向更危险的地步。

谢青珩缓缓放松了身体坐了下来。

苏阮说道“大哥,最近这段时间,宣平侯府掺合了太多有关荆南和嶂宁的事情。”

“你虽然入了东宫,可对于太子来说,情分未必比得过那些跟随他多年之人。”

“太子意在皇位,而他要的能够辅佐他帮他更加顺利达到他目的的人,你若是不能帮他,反倒是让他麻烦不断,于太子来说,他未必非你不可。”

谢青珩听着苏阮的话脸色微沉“可是太子说了什么?”

苏阮摇摇头“不是他说什么,而是大哥和侯爷的确需要收敛些锋芒,至少这段时间别再插手这件事情了。”

“越荣已死,越骞逃了,嶂宁的事情表面上已经断了线索。”

“皇上那边不希望再有人提起,至少明面上不行,大哥和侯爷便顺着皇上就是。”

“至于东宫那人,我总觉得连越荣他们都被当了弃子,那人敢在桃源坡后山现身,恐怕未必会继续在东宫出现。”

“如果他还敢继续留着,大哥只需暗中观察着,至少也要先确认了他的身份,知道他效忠谁人,再告知太子也不迟。”

谢青珩闻言面色变幻不断,半晌才道“我是怕,他们会对太子下手。”

苏阮听着这话,蓦的就想起了上一世太子中毒险些身亡,而谢青珩也因为此事荣光尽失,承受明宣帝雷霆之怒,远离京城前往边境的事情,脸色变了变。

苏阮开口

“这也不得不防。”

“大哥,你跟严家兄弟可熟悉?”

“严家?”

谢青珩皱眉,“你是说严真、严戎?”

苏阮点点头。

谢青珩说道“算不上熟悉,不过先前严阁老本有意让他们兄弟入东宫给太子当伴读,但是被我截了道,他们兄弟二人对我有些意见。”

苏阮想了想

“那便好。”

“等你伤好一些后,你想办法见严家兄弟一面,故意在他们面前多提几句太子信重你的事情。”

“严家是太子母族,最是想得太子亲近,严真兄弟无法成为伴读,严阁老如今在朝中也不得陛下看重,他们自会想办法让太子信重他们,到时严家的人会比任何人都对太子身边的一切更显殷情。”

谢青珩皱眉道“你是想让严家出面,来查东宫那个长随?”

苏阮点点头“越荣父子的事情是你和侯爷一力经手,谢家又和荆南之事密切相关,我想京中眼下不少人都盯着我们,一旦大哥去查,极容易打草惊蛇。”

“可是严家不同,严阁老向来不理会除了太子之外的事情,他们又与荆南旧案无关,无人留意,借他们之力远比大哥亲自去要安全的多,也能避开一些人的耳目,说不定能够查到一些意外收获。”

谢青珩闻言目光微亮了几分,开口道“好,过几日我便想办法见他们一见。”

苏阮说道“大哥,太子大多时间都在东宫,想要行刺极难,若真想谋害,只能从衣食之物上面动手脚,你若是担心,可在这上面多防着一些。”

“特别是在外时,太子经手的东西都得小心万分,免得被人钻了空子。”

谢青珩道“好。”



第390章 离京

谢青珩在府里养伤期间,苏阮一直想见祁文府一面。

沈棠溪的事情她难以安心,可绫安公主见不到,现在又出了东宫长随的事情,她总觉得有隐隐不安。

只是无论是橘子送去的东西,还是让人捎去的口信都没回音。

等再见到祁文府时,谢青珩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出府去“巧遇”严家兄弟的时候,祁文府登门来访,告知苏阮,他要立刻启程前往荆南。

“怎么走的这么急?”谢渊惊讶。

祁文府说道“荆南那边出了点事情,不得不走。”

苏阮看着他。

祁文府沉声道“先前来京的那些人,回去荆南之后没多久就接连出事,如今已经死了七人,还有几人受了伤。”

“事情出的太过突然,而朝廷派去荆南接手知州之位的人也跟当地百姓起了冲突,眼下荆南那边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因他们入京申冤让朝廷失了颜面,所以朝中有人暗中迫害。”

“折子递上来后,皇上动了大怒,命我立刻前往荆南调查此事。”

谢勤满脸惊愕“就你一人?”

祁文府点点头“皇上给了我御赐金牌,沿途能够调派附近州县官兵,而且莫岭澜也早一步去了荆南,有他帮忙,应该没有大碍。”

他看着苏阮

“我之前本打算同你一道前往荆南,可是眼下那边出了事情。”

“不如你暂且在京中留上些时日,等我去了荆南,将那边的事情处置好之后,你再过去。”

谢渊和谢勤都是看向苏阮。

苏阮皱眉,总觉得荆南突然生乱没那么简单。

荆南那些人入京告御状,的确是损了皇室颜面,可是明宣帝没有那么蠢,既然当初已经放他们离开,又怎么会事后出手迫害他们。

而荆南那些人除了事关当初那些死于荆州城内的将士之外,他们没有任何其他能够妨碍到旁人的地方。

他们的死活对于外间来说,没有任何区别,而他们出事唯一能够抹黑的,也只有明宣帝一人。

荆南的事情,十之是冲着明宣帝而来。

苏阮这段时间一直不安的心越发生了几丝乱意,她看着祁文府沉声道“不,我跟你一起去。”

“阮阮。”谢渊皱眉,“眼下荆南正乱着,祁大人去了怕是顾不上你,你何必要赶在此时同行?”

苏阮低声道“我知道,可是皇上本就不想让我去荆南,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想要去,怕是再无可能。”

见谢渊、谢勤都是沉着眼看着她。

苏阮说道“侯爷,三叔,我知道这个时候去荆南危险,可是那些人不仅仅只是亡故将士的亲属,他们更曾千里迢迢入京来,陪着我一起替我父亲洗刷冤情。”

“要是没有他们,宫门前我跪断了腿,怕也换不来皇上一眼垂怜,而我父亲的冤屈也难以昭雪。”

“我无法眼看着他们为人利用,被人当做攻歼皇室的棋子而无动于衷。”

怕谢渊他们不肯,苏阮继续道

“而且荆南我比祁大人要熟,一些人一些事也比祁大人要更加清楚,如若祁大人真想要查探什么,说不定到时候我能帮得上忙。”

谢渊私心是不想让苏阮去的。

荆南这个时候危险,那些荆南之人不过是入京申冤都能出事,更何况是苏阮这个“主谋”。

可是对上苏阮的目光,他却是知道,他拦不住苏阮。

怕是他现在拦住了,苏阮也会想其他的办法去荆南。

谢渊不由看向祁文府,想要他劝劝苏阮“祁大人……”

祁文府对着苏阮问道“一定要去?”

苏阮点点头“要。”

祁文府沉默了片刻,看了会苏阮后开口“那就去吧。”

“祁大人!”

原还在等着祁文府劝苏阮别去的谢渊满脸惊愕。

祁文府说道“谢侯爷,荆南的局势也没有你想的那般严峻。”

“那边的确是有人不怀好意,可他们行事都是在暗中,甚至连与当地府衙碰面都不敢,想来轻易也不敢与我们硬碰硬。”

“我这次南下,皇上那边派了一些禁军随行,而且我也会带上府中一些人手,想来足以保护阮阮周全,而且阮阮也说的对,皇上不想她去荆南的,只是碍于之前的承诺才不得不放行。”

“可若是错过这一次,下次怕就没这么容易离京了。”

谢渊先是愣了下,有些不解祁文府话中的意思,可转瞬看着苏阮时,却突然反应过来。

苏阮手中可还握着个爵位呢,而且又事关苏宣民和荆南的案子,她的存在本就是提醒外界明宣帝当初错判荆南之案的昏庸,明宣帝自然要将人留在眼皮子底下,免得再生事端。

谢渊迟疑。

谢勤开口“二哥,其实阮阮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

“阮阮毕竟是荆南人,没人比她更熟悉荆南,更何况荆南那些人跟她本就不是毫无关系,她若坐视不理,难保不会有人说她独得利益却置那些人于不顾。”

“你若担心阮阮周全,便派些人随行,实在不行,让军卓或者成安送阮阮前去,等事了之后再回来。”

这一次开口拒绝的是苏阮。

“不行!”

苏阮直接道“二哥他们再过大半个月就要准备武举的事情,此去荆南路途遥远,他们绝不能同行,否则万一赶不上武举初试,那我岂不是耽误他们前程。”

她看着谢渊道

“侯爷,我记得府中是有私卫的。”

“侯爷若实在不放心,便点几人与我随行,再加上祁大人的人手,不会出事的。”

苏阮顿了顿,继续道

“侯爷莫要忘了,当初我身边没有任何人帮助,依旧在荆南活了那么长时间。”

“人有人道,鼠有鼠途,我那两年也不是白活的。”

谢渊哪怕再不愿意,最后还是被苏阮劝服,只是他不放心,亲点了二十人护送苏阮随行,而祁文府在知道苏阮要同去之后,直接回了府重新安排出行之事。

苏阮则是去了锦堂院,跟谢老夫人说了此事后,就匆匆回跨院准备出行要用的东西。



第391章 准备

“衣裳,鞋袜,还有一些随身要用的东西,奴婢都装在这个箱子里。”

“小姐身子不好,卫太医说汤药还不能断,奴婢将每次要熬的药分开放在包袱里,一次一包,熬一次喝两日,小姐别忘记了。”

“还有这个,老夫人给的金创药,风寒用的药丸,还有驱虫的香料,奴婢单独帮你放在了一起……”

澄儿絮絮叨叨,将东西分门别类的放好,片刻又忍不住道

“小姐,要不您还是带上奴婢和采芑吧。”

“你是姑娘家,出门哪能没有丫头在旁?”

苏阮手里拿着纸笔,正在写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道“不行,这次匆忙,到了荆南是什么情形也不知道,带着你们不安全。”

她这次准备女扮男装,和祁文府假扮前往荆南探亲的兄弟两。

她和祁文府不怕吃苦,而且有的时候若是情况特殊,也能行一些非常之道。

可是采芑和澄儿两人虽然是丫环,却也在侯府里锦衣玉食的。

先不说她们已经抽条,瞧着少女姿态极重根本扮不了男子,就说遇到意外,她们怕也会稳不住。

若是荆南没出事时,带着她们自然无碍,就当是游山玩水了,可如今那头出了乱子,万一遇着什么事,苏阮怕自己护不住两个丫头。

“小姐……”

澄儿还想再说,采芑就拉了她一下。

“好了,小姐不带着咱们有不带着咱们的用意,你就别痴缠了。”

“小姐他们明儿个一早就要启程,赶紧看看还有什么没收拾的,可别漏下了什么。”

澄儿闻言,见苏阮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这才收了声瘪瘪嘴,继续替苏阮收拾行装。

采芑端着今夜的汤药到了苏阮跟前,低声道“小姐,该服药了。”

苏阮闻言道“先放着,我等一下喝。”

采芑将药碗放在一旁,见苏阮纸上写着些人名,地名,还有些奇怪的文字,然后拿着笔蹙眉像是在烦恼的样子,她不由道“小姐这是在写什么?”

苏阮抿抿唇“一些荆南的事情。”

她上一世离开荆南后,再回去时已经她在朝中立足以后。

那时荆南的一切虽然早已经物是人非,可也的确是有一些能用的人和事情,说不准能帮到祁文府的忙。

只是时隔太远,她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而一切可用的人这时候也不一定在荆州城里。

苏阮从不打没准备的仗,既然要去荆南,她自然要先做一些准备才行。

采芑瞧了两眼,除了两个人名之外,别的什么也没瞧明白,便收回了目光。

“祁大人去荆南办差,当是有他自己的手段,小姐若能帮他自然最好,帮不上祁大人也不会怪罪你的。”

采芑以为苏阮是怕自己成了祁文府拖累,劝着道

“奴婢知道小姐想为祁大人分忧,可你也别太为难自己。”

苏阮闻言先是怔了怔,等对上采芑的目光后,才隐约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有些哭笑不得。

上元节那天夜里,采芑和澄儿撞上了祁文府送她回来的事情之后,就认定了她和祁文府之间有些什么。

不仅是两个丫头,就连谢青阳那小子也像是把祁文府当成了姐夫,三五不时的想方设法打探她和祁文府的消息。

苏阮打从祁文府拒绝了入赘的事情后,就歇了这心思。

刚开始时察觉到他们误会时还跟他们解释几句,可谁知道越抹越黑,再加上祁文府“救”了谢青珩,这次又跟她同去荆南,简直让他们认定了他们好事将近。

苏阮无奈道“我跟祁文府没什么,你们想多了。”

采芑一副“奴婢明白奴婢知道奴婢不会戳破的模样”点点头“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苏阮“……”

算了,心累。

苏阮懒得再说,她端着药碗将里头的汤药一饮而尽,然后含着一粒糖块,就见那头澄儿走过来。

“小姐,你这次虽是男装出行,可奴婢还是替你放了几件女装,以备万一。”

她将一条腰带递过来,又将包碎银子放在苏阮身前。

“奴婢将银票折了分开,一部分放在了包袱里,另外还折了几张用油纸隔着缝在了腰带里面,小姐随身带着,万一遇到了麻烦也能应急。”

“这些碎银子小姐带着路上花用,还有,老夫人给的匕首小姐也记得带着,好防身。”

苏阮放下笔,伸手摸了摸那腰带。

那腰带颜色偏暗,上面绣着蝠纹,低调却又不会太显俗气,什么衣服都好搭。

从外表看上去,那腰带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有用手触摸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下方左右靠近腰侧的地方有两处凸起,里面藏着东西。

苏阮笑着道“怎么想着用这办法藏银子的?”

澄儿说道“奴婢听人说外头可乱着,出门在外难免不会遇到意外,万一小姐路上不小心遇到些什么山贼劫匪的,他们就算想要劫财也不会扒人腰带吧……”

“呸呸呸!”

采芑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小姐明儿出门,你说这些晦气不晦气?”

苏阮拦着她“澄儿也是好心,我瞧着挺好的。”

澄儿得意的看了采芑一眼,将腰带折好放在一旁,等回来时有些不甘心的怏怏道“小姐,你真不带奴婢们啊?”

苏阮坚定摇头“这次真不行,等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们出京去玩。”

谢青珩是回府后,才知道苏阮要去荆南的事情。

他匆匆赶过来时,就见到两个丫头收好的行装。

苏阮见他笑道“大哥,你回来了。”

谢青珩上前,看了眼房中的两个箱笼,皱眉道“我听门房的人说,祁文府来过了,而且你明日要跟着他一起去荆南,怎么这么匆忙?”

苏阮看他模样,就知道他恐怕回来后还没去见谢渊他们,就直接来了她这边。

她让采芑和澄儿先退下,然后引着谢青珩坐下,替他倒了杯茶水才说道

“荆南那边出了点事情。”

谢青珩“什么事?”

苏阮也没瞒着,将祁文府午间所说的事情跟谢青珩说了一遍,等说完后才道“荆南那些人死的蹊跷,摆明是冲着皇室来的,祁文府领了圣旨前往调查,我想与他同路,所以才走的急了些。”

见谢青珩张嘴想要说话,苏阮抢先道

“我已经跟侯爷他们商量过了,侯爷和三叔还有祖母都同意我去荆南。”

谢青珩闻言默了默,旋即瞪了她一眼“你就知道拿父亲他们来堵我。”



第392章 人面兽心

“我哪敢。”

苏阮笑着看谢青珩,那模样乖巧的不得了。

谢青珩若不是知道她本性,瞧着她睁大了眼安静乖顺的模样还真信了她。

他脸上既是无奈,又是好气,睨着她道

“反正你就是吃定我了。”

苏阮眼儿一转,脸上便鲜活了起来,方才的乖巧不翼而飞,顾盼之间瞬间张扬“谁叫大哥疼我。”

兄妹俩笑闹了几句,谢青珩就也知道他是拦不住苏阮去荆南的。

苏阮向来有主意,更何况这事父亲和祖母也允了,他就算再反对也没什么用处。

谢青珩就也没再多说,只是道

“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要去,我也不劝你了。”

“只是此去荆南路途遥远,你身子又还没养好,路上要多留意一些。”

“要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情况,你只管自己跑,千万别学着人家逞能,我那有几件之前淘来防身的暗器,待会儿也给你送过来。”

苏阮听着谢青珩絮絮叨叨的说着,半点没有不耐烦,反而认真听着。

谢青珩从里到外,从前到后,将出行的事情一一叮嘱了一遍,最后说起了祁文府。

“还有,你这次出去虽是女扮男装,可你终归是女儿家。”

“祁文府是个大男人,你和他还是得注意些。”

“出门在外时府中护卫不能离开身边,夜里睡觉时门窗也要关好,不能和他独处一室,不能听他花言巧语,别叫他近身,还有……”

谢青珩说着说着,抬头就见苏阮笑歪了身子。

“你笑什么?”

苏阮歪倒在椅子上“大哥,你当我是什么天资绝色呢?这般防着人家,指不定人家压根瞧不上呢?他可是拒绝了入赘了……”

谢青珩冷哼了声“谁知道他是不是人面兽心。”

苏阮喷笑。

谢青珩道“反正你记得我说的,他要是敢对你无礼,你不许对他留情!”

两人说着话,反倒是冲淡了离别的气氛。

苏阮帮谢青珩将杯中水添满,才笑着道“别说我了,大哥今天出去收获如何?”

谢青珩正了脸色“我见到严戎了。”

苏阮微侧着头,就听他说道

“严家两兄弟里面,严真性子稳重,恐怕难以挑起他妒心,倒是严戎性情冲动,而且对我上次截了他们太子伴读的差事而怨愤在心。”

“我只是随意与人说了几句太子倚重我的话,他便气的脸铁青,一副恨不得冲上跟我打上一架的架势。”

苏阮闻言道“大哥可曾留了痕迹?”

谢青珩淡声道“放心吧,这点事情我还是办的好的。”

“我和季诏他们去的是严戎平日里最喜欢去的茶楼,说话也并未曾当着他的面,严戎本就性子冲动,哪怕能够压抑下来,可我留下的人会让他怒起来的。”

苏阮闻言点点头“那就好。”

她转念想起谢青珩提到季诏,目光微动,“大哥是和季大哥他们一起去的,沈表哥也去了吗?”

谢青珩摇头“就季诏和裴耿。”

“表哥前两日去了丰阜,听说他外祖母身子不好,他前去探病,恐怕要在床前伺候短时间内回不来,沈相这两日也担忧着,可朝中却脱不开身,只能他一人去了。”

外祖母病了?

这么巧?

苏阮若有所思。

谢青珩道“怎么,你有事找表哥?”

苏阮摇摇头“没事,只是之前在桃源坡的时候见到他和绫安公主一起,所以有些好奇罢了。”她顿了顿道,“大哥,我能不能问你件事儿?”

谢青珩挑眉“你什么时候这般客气了?”

苏阮笑了笑“也不是,只是觉得贸然问旁人私事总有些不好。”

“那天在桃源坡上,裴大哥和季大哥说,沈家表哥是不喜欢绫安公主的,而且皇后娘娘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可是我瞧着绫安公主对沈表哥倾心不已,沈表哥又将公主送给他的香囊随身携带。”

“大哥你说,沈表哥会不会真要当驸马了?”

谢青珩闻言怔住“你说表哥收了绫安公主的香囊,还将其佩戴在身上?”

苏阮点点头“对啊。”

“怎么可能,你会不会是看错了?”谢青珩皱眉道。

苏阮摇摇头像是说笑“怎么会,那个香囊上的图案极为特别,是三青鸟,而公主衣袖的里衬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图案,连绣工都像是同出一人之手。”

“大哥该不会不知道三青鸟代表什么吧?”

“青鸟报相思,若不是真有情谊,沈家表哥又怎么会接下这般信物,还将其随身佩戴?”

谢青珩闻言之后忍不住皱眉。

怎么可能。

沈棠溪之前亲口跟他们说过,他不喜欢绫安公主。

若非她一再痴缠,他也不会被人传出意欲聘为驸马的消息来。

而且沈棠溪志不在京城,他早说过等从国子监肄业之后,便要离京游览大好山河,四处游学,不可能与皇室联姻被驸马之身束缚,他又怎么可能会收公主的香囊?

可是苏阮的话不像是作假,而且她也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谢青珩心中疑窦顿生,面上却是说道“这事情你别再与旁人说,免得毁了公主清誉,招来麻烦。”

苏阮“我知道,我就是有些好奇才跟大哥问问,不会随便跟旁人提起的。”

“对了大哥,我先前闻到沈表哥身上有股子松木和芝树熏香的味道,极为清冽,你可知道他是从何处买的?”

谢青珩摇摇头“这我哪知道,表哥随身所用之物上向来考究,你若想要,我帮你去讨要些?”

“可别!”

苏阮连忙拒绝,“我一个姑娘家,管一个公子哥要香料算个什么事,要是被人知道了,怕还以为我对沈表哥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呢。”

谢青珩闻言也是反应过来他刚才的话有些不妥。

沈棠溪跟苏阮算不上亲近,要是贸贸然找他要香料,难免有些歧义。

苏阮说道“我就是觉得那味道挺好闻的,大哥若得了闲暇帮我问一句在哪里买的就是,我自己花银子去买。”

谢青珩失笑“我倒是忘了,你可是个小财神爷。”

“行,等我回头去舅舅府上时,寻人问一问就是。”



第393章 少年郎苏越

苏阮见谢青珩答应下来,忙说道“大哥去问的时候,别叫人知道是我让你问的。”

谢青珩只当苏阮脸皮子薄,笑着道“怎么,怕被人知道取笑你?”

苏阮嗔道“大哥明知道我和沈家表哥不和,他也惯来瞧我不顺眼。”

“要是让他知道是我问的,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呢,指不定觉得我有什么阴谋诡计想要对付他。”

谢青珩失笑。

他知道沈棠溪以前对苏阮有偏见,甚至还为了苏阮跟他起过争执。

那时候别说是沈棠溪,其实就连他不也是觉得苏阮对谢家心怀恶意,曾经处处防备过她?

可是上次宫门前的事情之后,沈棠溪对于苏阮的态度明显改变了很多,甚至还曾关心过苏阮伤势,也拖他送过探望之礼,只是没叫苏阮知道罢了。

谢青珩说道“你也别总记着以前他针对你的事情,表哥之前是对你有些误会,如今他对你已经改观了许多,你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苏阮闻言摇摇头“不是小心翼翼,只是觉得我跟他八字不合。”

“大哥你若是要告诉他的话,那就别去问了,大不了我之后去城中的香料铺子里慢慢找就是了。”

谢青珩见苏阮执拗,只好答应下来“好了好了,我不跟人说就是,回头若有人问起来,我就说是我自己喜欢那味道,所以想买些回来自己用行了吧?”

苏阮这才高兴起来“谢谢大哥。”

苏阮次日要走,谢青珩跟她说了会儿话,又叮嘱了她许多事情后,就没再多留,只是回去后让下人将他之前搜罗的暗器一股脑的全部送来了跨院。

第二天早上,苏阮换上了男装,束起了长发,收拾妥帖后去了前院时,就发现谢老夫人和谢青珩他们都已经起了,祁文府也已经到了谢家。

苏阮走出来时,所有人都不由愕然住了。

只见得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人穿着一身雪青色锦衣,从门外阔步走进来时,背脊挺直。

他一双眼睛比寻常男儿秀气,含着笑时眉眼间却又带着几分锐利之色,明明笑起来温软无害,可那犹如世家浸染的气度,却又让人无法因为他的年少就轻瞧了他。

少年皮肤白皙,衣衫上绣着兰花模样。

见到谢老夫人他们时,他嘴角一扬露齿而笑,瞬间便淡化了几分锋锐,那小巧的酒窝让得他看上去更加像是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君。

倘若不是日日相处,这满屋子的人怕是也难认出来,眼前这容貌俊美秀气的少年竟是苏阮。

苏阮展颜一笑,朝着屋内人一抱拳“祖母,侯爷。”

屋中的人都是呆了呆。

之前谢嬛他们都听谢青阳说,苏阮扮起男装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那模样比男儿还像男儿,他们还觉得谢青阳夸张,可如今瞧着,居然半点都不曾夸大。

谢锦云直接冲了过来,拉着苏阮夸张道“我没瞧错吧,你真是阮阮?”

苏阮起了玩笑意,压低了些声音,变成了雌雄莫辨的少年音色。

“你这小娘子可别胡叫,什么阮阮,我叫苏越。”

“本公子虽然貌美,可男女授受不亲,小娘子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谢锦云“……”

脸色涨红。

她她她……被调戏了?!

谢嬛几人目瞪口呆了片刻,随即噗哧笑出声来。

谢老夫人摇摇头“你这个促狭鬼,别逗你三姐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苏阮笑着走过去,谢老夫人拉着她左右瞧了瞧忍不住道“可真是像,这么瞧着,倒是比你几个哥哥还俊。”

谢青珩在旁不满“祖母这么说,孙儿可不开心了。”

他玩笑了一句,对着苏阮道

“我之前还担心你女扮男装跟着祁大人南下时,会被人瞧出端倪来,可如今这么瞧着,倒是放心了。”

苏阮乖巧笑了笑“大哥放心吧。”

谢老夫人拉着苏阮问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已经收拾好了。”

谢老夫人看着男装打扮的苏阮,柔声说道

“此去荆南路途遥远,路上也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祖母只盼你平平安安的回来。”

“荆南的形势不好,你去了之后记得无论何时何地,身边都不要离了护卫,还有去了后有什么事情多和祁大人商量,切莫一个人冲动行事。”

苏阮低声道“我知道的,祖母。”

谢老夫人对苏阮还是放心的,府中这么多孙辈之中,论聪慧和稳重,恐怕就连谢青珩都比不上苏阮。

她扭头对着祁文府道

“祁大人,阮阮这一路上就多劳您照顾了。”

祁文府连忙说道“老夫人放心,子嵘定会竭力护着苏小姐。”

谢老夫人闻言满意的点点头。

祁文府开口道“老夫人,侯爷,此去荆南陆路艰险,且京外横齐一段有些乱,我寻了一艘南下的商船,假作行商之人与他们一起同路,此时船已等在码头前。”

“商人出行重吉时,我和苏小姐怕是不能久留。”

谢老夫人以前走南闯北,自然也知道行商之人的一些避忌,连忙道“既然如此,那便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府里的人抬着苏阮的行礼出去,祁家的马车已经等在门前。

谢老夫人等人亲自送了苏阮出门。

谢锦云拉着苏阮低声道“真羡慕你能独自出门。”

谢嬛问道“阮阮,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苏阮回道“暂时还不知道,得去了荆南才能知晓,不过应该不会太久。”

见谢锦云眼巴巴的瞧着她,苏阮逗她

“放心吧,我会尽快回来的,肯定能赶得及你和二姐定亲。”

谢锦云瞬间羞红了脸。

谢嬛脸蛋上也是染了红霞,嗔了她一眼道“尽胡说八道!”

谢娇娇上前拉着苏阮说道“此去荆南定要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回来。”

苏阮笑了笑“知道了,五姐。”

谢青珩帮着苏阮将东西放好,才过来道“时间差不多了,阮阮该走了。”

谢嬛她们这才退了回去。



第394章 他身上有秘密

谢青珩将苏阮送到了马车前,叮嘱道“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些你要记着,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千万别逞强,别叫祖母担心。”

苏阮说道“大哥放心吧,我明白。”

“我说的事情大哥也要记的帮我打听,等我回来再告诉我。”

谢青珩笑了“知道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食言过?”

谢青珩扶着苏阮上了马车,正想离开时,苏阮却是突然拉住了他衣袖“大哥。”

谢青珩回头“怎么了?”

苏阮压低了声音说道

“东宫的事情虽然有严家出头,可是你是太子伴读,也是他身边最为亲近之人。”

“太子的安危便是你的安危,他哪怕出了丝毫差错,对你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所以大哥,哪怕长随之事不需要你太过操心,可是太子平日里的安全你也一定要万分小心。”

“特别是外出之时,切莫让太子独行,经手之物,更要上心。”

苏阮顿了顿,忍不住还是说了句。

“还有,太子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觊觎,大哥要记得,无论是什么人,你都切莫轻信,特别是在有关太子的事情上,定要多几分防备之心。”

谢青珩听着苏阮的话愣了下,总觉得苏阮这话意有所指。

他知道苏阮向来不会无的放矢,况且太子身遭狼群环伺是事实,东宫出了奸细也是事实。

谢青珩将苏阮的话放在了心上,点点头道

“放心吧,我知道。”

苏阮能叮嘱的都叮嘱了,能说的也说了,只盼谢青珩会放在心上。

她朝着谢老夫人遥遥行了个礼,便转身进了马车之中,而祁文府对着众人说道“老夫人,侯爷,那我们先走了。”

“祁大人慢走。”

祁文府上了马车之后,马车便朝前走了起来。

苏阮撩开车帘,看着谢老夫人他们站在门前一直望着这边,眼底忍不住染上了柔软之色。

“舍不得?”

祁文府开口。

苏阮也没瞒着,低声道“以前无论去哪儿,都没人送过,也没人盼着回来。”

那时候她孤家寡人一个。

除了身边几个亲近的侍从,还有那些盼着她当挡箭牌,或是与她利益相关的人能希望着她安好之外。

其他的那些人恨不得她能早死早超生。

这么被人念着、挂着,只希望她平平安安,处处叮嘱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经历。

祁文府听着苏阮随口的话,只以为她想起了之前在荆南的生活,对她忍不住的心生怜惜,而谢家则是好感大生。

他温和道

“谢老夫人他们待你很好。”

“是啊,很好。”

苏阮放下车帘,回头露出笑意。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有家人的感觉了。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着,两人说着闲话,祁文府想起刚才马车外的事情,有些好奇道

“我刚才听着你跟谢青珩说,让他留意太子身边,可是东宫那边出了什么纰漏?”

苏阮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没瞒着祁文府,说道

“大哥那日在桃源坡后山上,看到了一个东宫长随,也是因为有那人出现,他才会贸然跟上去,险些伤了性命。”

祁文府眉心一皱“难怪。”

他就说,那天谢青珩在太医院醒来之后,为什么会突然跟他打探,桃源坡后山之上可还有旁人。

他最初还以为谢青珩问的是那几个世家子弟,可谢青珩却忧心忡忡的,看上去像是心中存了什么事情。

没想到东宫的人居然也出现在了那里。

祁文府开口“我之前就一直觉得蹊跷,那桃源坡后山附近到处都是我们的人,而且谢侯爷和林罡也早就命人封锁了桃源坡四周出入之路。”

“越荣父子手中干系甚大,照理说不该那么轻易的被人当了弃子,恐怕那天那些人最初也只是试探之意,而我们要找的人,也的确去过那附近,只是借着太子脱了身。”

苏阮眸色冷凝,低声道“恐怕不只是太子。”

祁文府抬头“什么?”

苏阮看着他“那天沈相府的公子沈棠溪,恐怕也去过后山。”

祁文府闻言瞳孔猛缩“沈棠溪?”

苏阮点点头“我虽然没有证据,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沈棠溪有问题。”

她将那日沈棠溪和绫安公主的反应,还有沈棠溪身上香囊失踪的事情,以及他身上熏香的不对,和沈棠溪待她的态度转变都说了出来,然后低声道

“我听城阳郡主说过,皇后娘娘向来不喜欢绫安公主冒头,像是桃源坡集会这种事情,绫安公主是向来不承办的,可是那一日她却是不仅办了,还意外诱来了太子。”

“沈棠溪对绫安公主态度的反复实在太过奇怪,东宫那个长随也出现的太过巧合。”

“而且祁文府,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

“沈棠溪哪怕毁了容貌,可他却是沈相唯一的儿子,他为人不算高调,可为什么京中所有人都知道沈棠溪志不在朝堂,甚至都认定了他绝不会出仕?”

“而且仔细想想,如果他真的胸无大志,像是他所说的往后想要离开京城。”

“那他为何会日日流连国子监,交好京中世家之子?”

苏阮对于沈棠溪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而桃源坡后山上的事情,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祁文府微眯着眼“你是怀疑,沈家和薄家之事有关?”

苏阮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和薄家有关,我只是觉得,沈棠溪身上有秘密,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祁文府闻言抿着唇,细细将沈棠溪的过往在心中过了一遍。

他没怀疑苏阮所说的。

苏阮的敏锐和直觉,他早就已经见识过了,而且若非是真的觉得有问题,苏阮断然不会开口,之前还叮嘱谢青珩那些事情。

祁文府说道“所以你刚才跟谢青珩说那些,是想要他提防沈棠溪?”

苏阮叹口气“我本想跟他直说,可是沈家和谢家的关系你也知道,而且沈棠溪和大哥的关系更是极好,有些事情,说了未必是好事。”



第395章 小嫂子

“沈棠溪这些年为人处事挑不出半点错处,而沈家又是谢家姻亲。”

“沈凤年是大哥的亲舅舅,又贵为丞相深得皇上看重,照理说他们是没有理由掺合薄家的事情的。”

苏阮眼帘微垂,眸子里带着担忧。

“大哥虽然稳重,可他太过重情,而沈家如果真有问题必不是小事。”

“我怕跟他直说之后,他会忍不住试探沈家的人,到时候万一露了破绽,反倒是将他自己陷于危险之中,也打草惊了蛇。”

祁文府闻言点点头“你顾虑的有道理。”

如果沈棠溪有问题,那身为其父的沈凤年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

沈凤年不同于旁人,他能稳坐丞相的位置多年,深得明宣帝信任,心思城府岂是稚嫩的谢青珩能比得上的。

谢青珩若是知晓了这些,在沈凤年面前稍有迟疑,都难以瞒得过沈凤年。

祁文府说道“这件事情没有证据,你不告诉他们也好。”

他问道

“那天后山上出现的东宫长随,谢青珩可有看清楚容貌?”

苏阮回道“看是看清楚了,可是我没让他辨认。”

苏阮将她心中的顾忌,以及担忧告诉了祁文府后才说道“之前太子提醒过我,谢家这段时间太过冒头了,皇上对于谢侯爷也有了疏远之意。”

“谢家眼下情况,实在不适合再掺合进这些事情里面,所以我让大哥想办法诱了严家的人出手,他们对太子之事最为上心,有他们在,定能查出真假,而且也不会让谢家处于风口浪尖,甚至让太子猜忌。”

祁文府点点头“你做的对,朝中怕是没有比严家更在意太子地位和安全的人了。”

“此事谢家的确不宜插手,而且又事关沈家,让他们置身事外只有好处。”

祁文府想了想,将苏阮所说的事情,还有京中如今的形势,以及他所知道的那些全部梳理了一次。

有些事情不曾细想时不觉得,可当一旦撕开了一道怀疑的口子,过往种种蛛丝马迹便都显露了出来。

祁文府想起年前他和瑞王闲聊时,瑞王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他说沈凤年对南家好像有些敌意,还曾感慨说过,之前苏阮落难,谢家受了牵连,沈凤年却置身事外,不曾开口相帮。

那时候祁文府只当是随口一言,毕竟那一日在朝中多的是独善其身的朝臣。

明宣帝盛怒,朝中之人唯恐惹祸上身,沈凤年随大流三缄其口也不算显眼。

可如今再来想想,那谢家可是沈家姻亲,沈凤年更是谢青珩三人的亲舅舅。

苏阮一旦落罪,谢家必定受到牵连,沈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以沈凤年的心思,他不该想不到这一点才对,可是那一日在朝中,他却是从头到尾都未曾开口。

他到底是怕明宣帝盛怒之下牵连了他自己,还是,他从头到尾都有别的打算?

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打算,那他想要的又是什么?

祁文府心中隐隐生出丝不安来,他目光微沉低声道

“此事你暂且别管了。”

“越骞跑了,越荣身亡,那些人在京中的臂膀折损了大半,想来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出手。”

“我会让人暗中留意此事,查查沈棠溪和沈凤年,也会命人留意着严家和东宫那边,至于其他的,一切等我们从荆南回来后再说。”

苏阮点点头“好。”

祁文府见她眉心紧锁,心事重重的模样,温声道“好了,别再想了,码头快到了,待会儿上了船后记得跟紧我。”

苏阮也知道那些事情眼下就算想再多也没用,沈家若是有问题,那他们筹谋必定不小,而以沈凤年的地位,他们所准备也绝非一日两日。

荆南之行,他们鞭长莫及。

与其挂心京中,倒不如先处理好荆南的事情,到时也能早早回京。

苏阮放下心事,好奇道“咱们当真乘商船南下?”

祁文府“你猜。”

苏阮微侧着头看着他脸上笑意,微眯着眼“你别告诉我,你名为跟着商船,实则准备金蝉脱壳,让人假借了你的身份随着商船南下,而你却混进别的船里偷偷入荆南?”

祁文府被苏阮猜中了心思,脸上笑容更甚了些“知我者,阮阮也。”

苏阮啐了声。

她就说,以祁文府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老老实实的当真跟着商船走。

更何况要去调查荆南那些人的死因,还有是谁在借着那些人攻歼朝廷,私下前去调查的确是比明面上去要来的方便。

苏阮好奇道“你选的谁的船?”

祁文府“淮豫萧家的大公子,萧勉。”

……

马车行至一半时在中途停了片刻,祁文府带着苏阮入了一家点心铺子买了些东西,在中停留了许久方才出来回了马车之上,而另外一辆不甚起眼的马车,则是从后门同时离开。

等到了码头前时,祁文府并没有立刻带着苏阮下去,而是在附近绕了几圈。

等过了小半柱香后,码头前一批商船收锚起航后,他们才去了另外一处渡口。

那里早有艘船候着,祁文府领着苏阮下了马车后,立刻就有人请着他们上了那艘船。

“子嵘,你总算来了。”

两人刚上去,就有人迎了出来。

那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容貌清俊,身材颀长,穿着一身明蓝色锦袍,瞧着两人便抱怨出声

“我早说我让人去接你了,你非得自己来,这半天,我还以为你们路上遇见什么麻烦了。”

祁文府道“要是有麻烦,你去了也没用。”

他解释了一句,

“来的路上有几条尾巴跟着,我先将人引去了屠七爷那边,等着他们的船走了才过来,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萧勉闻言这才罢休,一边引着两人入内,一边将目光落在了苏阮身上。

瞧着苏阮那副芝兰玉树少年郎的装扮,萧勉朝着两人身后探头看了眼。

当看到只有金宝和一些侍卫在后面跟着,再无旁人时,他忍不住脱口道“你不是说你要带着小嫂子一起走,人呢?”



第396章 醋了

“小嫂子?”

苏阮有些愕然的看向祁文府。

祁文府尴尬了一瞬,冲着萧勉道:“闭嘴!”

萧勉满脸的莫名其妙:“怎么了?莫岭澜不是说你瞧上了人家小姑娘吗,还说别人是鸿雁传书你俩是肥猫传信,橘子都被跑瘦了三圈儿了。”

“而且还说你这次去荆南要顺带着捎上小嫂子,还叫我备了两丫鬟,你……呜呜……”

祁文府被抖了个底朝天,一把捂住萧勉的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完后对着苏阮,

“你别理他,他就爱胡说八道。”

苏阮刚开始还有些没搞清楚,这段时间祁文府忙着宫里的事情,什么时候有个“小嫂子”,可萧勉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祁文府更是僵着脸神色尴尬。

她哪还不知道这“小嫂子”指的是谁。

苏阮没叫祁文府难堪,理解道:“放心吧,我不在意。”

她先前都跟祁文府求了亲了,被祁文府当场给拒绝了。

她怎么会误会祁文府?

苏阮没在意萧勉的那些话,只是对着祁文府说道:“四哥,你和萧公子慢慢聊,我先上船去瞧瞧。”

祁文府看着她毫不在意的模样,耳尖的红晕散去,眼中也微沉,半晌才磨磨牙道:

“去吧。”

苏阮直接进了船舱,等她走后,被捂着嘴卡着喉咙的萧勉才翻着白眼,脸色通红的“唔唔”出声。

死了死了!!

他疯狂拍着祁文府的手,好不容易才挣脱。

萧勉顿时喘着气,一边咳一边指着他:“你干什么,想害死我啊?”

祁文府瞪了他一眼:“我真想弄死你。”

“我怎么你了?”

萧勉脖子泛凉,连忙后退了半步,“那些话是莫岭澜说的,而且他还说你说的,等从荆南回京之后,你就要去宣平侯府求亲来着。”

听莫岭澜的意思,那苏阮跟祁文府也算是同生共死,而且瞧着祁文府对人家小姑娘情根深种。

他跟祁文府认识也好些年了,太过清楚他的性子,瞧着冷冰冰的不苟言笑最是守规矩,可实际上性子要强又偏执,但凡是他看上的东西就从来没有撒手的。

那苏家姑娘注定了跟祁文府,他提前叫一声小嫂子也没错吧?

萧勉不怕死的凑上前:“我说子嵘,你这般恼怒,该不会是被小嫂子给拒绝了吧?不过也不奇怪。”

“小嫂子本就跟仙女儿似的,手里又还攥着个爵位,京城里头多少人瞅着她,而且眼下荆南那边正乱着,小嫂子不去也正常。”

“你也别伤心,等咱回京之后,兄弟我帮你想办法追小嫂子……”

“她去了。”

祁文府冷飕飕的道。

“啊?什么去了?”

萧勉先是疑惑了片刻,等反应过来祁文府的意思后,顿时瞪大了眼,“你是说小嫂子去了荆南了?什么时候?她没跟你同路?”

年轻男人满是不赞同的絮絮叨叨,

“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京城到荆南山高路远的,路上指不定会遇到些什么事情,你怎么能叫人家一个小姑娘单独上路呢,这要是出点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再说想护着她的人可多的是,你要错过了回头可别哭……”

“闭上你的乌鸦嘴!”

祁文府面无表情,“苏阮刚才上了船。”

“上了船,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在这里瞧着,哪来的姑娘上来,刚才就你和那个小家伙……”

萧勉说着说着,在祁文府幽黑的脸色下噤声,随即满脸惊愕,

“你该不会告诉我,刚才那小子就是苏阮?”

祁文府瞪他一眼,懒得跟他多说,转身就朝着船舱那边走了过去。

萧勉见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

刚才那个瞧着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居然是个女的?!

祁文府带着萧勉进了船舱时,苏阮正好奇看着船舱里刻的那些壁画。

瞧着是极好的工序雕刻而成,虽是浮雕却如同活物,旁边还养着两盆还没结苞的水莲,苏阮虽然鲜少坐船,可也瞧得出来这船价值不菲。

这个萧勉应当不是什么寻常人。

上一世她在祁家的时候,就知道祁文府交友甚广,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认识,只是这个萧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听到脚步声,苏阮移开目光:“四哥,萧公子。”

萧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苏阮,见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脸上笑容带着少年人的肆意,没有半点女儿家的姿态。

再加上她身形纤弱,骨架又小,穿着略微宽大一些的男子衣衫,女子体态不甚明显。

怎么看怎么都只像是个出身富贵,跟着家中兄长外出游玩的少年公子哥。

“萧公子怎么了?”

苏阮察觉到萧勉的打量,有些疑惑。

萧勉试探着叫了声:“苏阮?”

“嗯?”

苏阮跟着祁文府乘坐萧家的船,这一路上少说半个月时间,再加上萧勉和祁文府的关系,她也没想着在萧勉面前隐瞒身份。

萧勉三观崩裂:“你真是苏阮?”

“如假包换。”

“那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样怎么了,不好吗?”

苏阮神情诧异,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她走时还照了镜子觉得挺好的,连祖母他们都没觉得不对。

见萧勉一副遭了打击的模样,苏阮想了想有些明白他为什么这表情,便随即解释道:

“萧公子是在问我为何穿男装吗?”

“四哥是奉了皇命去荆南查案,京里不少人都盯着。”

“我和四哥同路,若是女子身份多少会有不便,也太过惹人目光,不容易隐秘行事,所以才做了男装打扮,跟四哥兄弟相称。”

“萧公子觉得有问题?”

萧勉张张嘴想说什么,被祁文府一个眼刀子扫过,瞬间咽了回去:“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只是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女扮男装这般像的。”

“要不是子嵘跟我说你的身份,我实在难以相信,你居然是个姑娘家。”

苏阮被他夸赞,扬唇轻笑道:“萧公子过誉了,不过是图着方便胡乱穿穿罢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第397章 碍眼

苏阮笑起来时,眼睛微圆,原本雌雄莫辨的少年气瞬间淡去了许多。

她五官本就小巧,皮肤白皙,粉唇微扬时,让人觉得软软糯糯的,好看极了。

萧勉哪怕见惯了美人,可这一刻依旧忍不住心中微跳,突然就有些明白自家那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从不开窍的好友,怎么会突然动了凡心。

这般好看的小姑娘,谁能忍得住?

萧勉笑眯眯的说道:“我可不胡乱夸人,你瞧瞧我这张脸,是不是格外的真诚?”

见苏阮被逗笑,他自来熟的说道,“你也别公子公子的叫我了,都是自家人,你叫我一声萧大哥就好了。”

苏阮从善如流:“萧大哥。”

“嗳。”

萧勉应得开心,“那我叫你阮阮?不对,你是男儿妆扮,得换个名儿……”

这阮阮二字叫着就像是叫小姑娘,太软绵了些。

苏阮说道:“我现在叫苏越,萧大哥叫我阿越就好。”

“哪个越?”

“行无越思的越……”

祁文府在旁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见苏阮笑得眉眼弯弯,像是跟萧勉极为熟悉似的,心里头莫名就冒起一股酸水来。

苏阮从不是会随意与人相交的性子。

她看着性子软绵,实则戒备心重,当初他和她初见时,她还百般算计,每次难得对着他笑一笑时,接下来十之八九都挖好了坑等着他。

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她熟悉起来,让她叫了声四哥。

可萧勉倒好,一来便得了声“萧大哥”,连带着苏阮那笑脸跟不要钱似的,两人凑在一起说笑的模样怎么瞧着怎么碍眼。

萧勉跟苏阮说着话,就感觉到后脑勺上一束视线紧锁着他,侧眼就瞧见祁文府脸色微沉的样子。

他偷笑了下,故意靠近苏阮几分,还没等再次开口呢,祁文府就直接走到了他身后,伸手拎着他的后领子就将人拉了开来:“你没事干了?我们去荆南还有正事,赶紧让人启程。”

萧勉心中笑的不行,面上一本正经:“放心吧,外头有岩伯盯着,误不了你的事儿。”

他说完后挣开了衣领,凑到苏阮跟前,

“苏阮,你之前的事儿我都听莫岭澜说了,我们家老祁以前可从来没为谁这么拼命过。”

“他向来心狠手辣精的跟什么似的,坑起人来不带手软的,而且从来都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境,我之前听说他为着荆南那事儿跟皇帝硬扛时,我都以为是人瞎说。”

“而且听说那天你在宫门外跪着时,他也陪着你在宫里跪了四个时辰,这事儿真的假的?”

“萧勉!”

祁文府低喝了一声,伸手就想堵了萧勉的嘴,一抬头却撞上了苏阮笑盈盈的眼。

他手中动作一顿,就听到她说道,

“是真的,那一日若不是四哥相助,我爹和荆南那些将士的冤屈也不能得到昭雪,若非他在宫中帮我,我就算跪死在宫门前也无人会理会。”

“四哥他很好的,而且他心也很软的。”

祁文府迎着小姑娘的笑容,脸颊突然泛起了热

他不是没听过别人夸奖,那些辞藻华丽的真诚的虚伪的,都及不上苏阮这一句“很好”。

四哥两个字在她唇齿间流转时,像是带上了别样的意味,叫他心口像是浸在了热水里,滚烫滚烫的。

祁文府动了动手,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可想起萧勉还在,只能低咳了一声,

“你怎么不说你也帮了我,若非是你替我留了后路,我也不能在陛下那里全身而退。”

他永远都记得,苏阮烧到迷迷糊糊连人都辨不清楚时,却死死拉着他的手,替他在明宣帝面前求一条活路时的样子。

如果说宫门前时,她一身傲骨至死不退的模样撞进了他心里。

那宫中她靠在他怀中,血着手抓着他低低叫着“祁文府”时,就彻彻底底的让他丢了心。

萧勉看着两人视线相交时的暧昧,突然道:“子嵘,你耳朵怎么红了?”

祁文府脸上更热,扭头对着萧勉时满是警告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对着苏阮说道,“这船舱里有些热,你身子还没养好,接下来一路还有的折腾。”

“你先去休息休息,我和萧勉说点儿事,等一会儿去找你。”

苏阮想着祁文府可能是问荆南的情况,点点头道:“好。”

祁文府扭头对着一旁下人道:“你们带苏小姐去她住的地方,帮她将东西安置好,她身子不好受不得凉,替她寻个干燥通风一些的房间,被子褥子每日都要更换。”

“是,祁大人。”

苏阮被人领着朝着船舱里面走去之后,萧勉瞧着她的背影说道,“她这幅打扮可真是瞧不出来是个姑娘,不过她长得真不错,性子也挺好的,难怪能叫你这个石头疙瘩动……哎哟!”

萧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祁文府伸手卡住了后脖颈,整个人直接被拖出了船舱。

等到了外面时,祁文府才松开他,“阮阮不是你在外头招惹的那些姑娘,别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萧勉揉了揉脖子,促狭:“哟,这就护上了?”

祁文府冷眼看着他。

萧勉被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见着他认真了,连忙竖着手告饶: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别这么看着我,让人瘆的慌。”

“不过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都说要上门求亲了,之前还同生共死了一回,怎么瞧着你们两之间不是那么回事儿,你这又是脸红又是害羞的,那小姑娘对着你时可坦然的很。”

“这坠入爱河的小姑娘可不是这般模样,该不会就你一个人心热着?”

祁文府抿抿唇横了他一眼:“用不着你操心!”

萧勉微讶,不是吧,还真叫他猜对了。

那小姑娘没对祁文府上心?

萧勉连忙凑到祁文府跟前说道,“别呀,跟我说说到底什么情况,你跟她表明心意没有,她对你什么态度?你跟我说说啊,指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祁文府想起萧勉跟只花蝴蝶似的游走花街柳巷的“情史”,还有他那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时不时就闹腾一通的后院,直接翻了个白眼,冷漠道: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见萧勉张嘴还想说话,祁文府懒得理会他,直接道,

“荆南那边现在什么情况?”

第398章 意外?人为!

萧勉原还想闹闹祁文府,可听着他说起正事,毫无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你这转移话题也太生硬了。”

祁文府扭头看他。

萧勉这才神色正经了些,靠在船杆上说道,“还不就是那样,莫岭澜和他大哥在荆南查了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查出来,而且之前好几次都说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们。”

“官府那边肯定是没辙的,我就让盐帮的人去荆州城里转了一圈,虽然知道了一些消息,可我瞧着怕也没什么大用处。”

祁文府皱眉道:“说说看。”

萧勉开口道:“之前那一批被你接进京城的人回到荆南之后,皇帝那头赦免苏宣民,还有当初那些守城将士的旨意也几乎同时到了荆南。”

“那边官府的人将其张贴文榜之后,那些人回去日子就好过了许多,不仅朝中发放了抚恤,官府那边也多有照应。”

“我照着你之前的吩咐,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他们的家人送回去,怕会有人动什么手脚,而是过了月余直到年前几日,他们那边一直安稳才将人送了回去,也帮着官府的人收敛当初守城战死的那些人的尸骨。”

“年前年后荆南一直都太平,也没出过什么意外,我爹那边让我回去办点事情,我就离开了荆南一段时间,结果没过几日就收到消息,说是当初进京的人家之中,有一家突然走水,一家四口都烧死在了家里。”

萧勉还记得他当时得到消息的时候极为惊愕,连忙让人去查,却只查到那场火是意外。

因为那家人住的偏僻,所以火势起来之后根本没人察觉,等外间的人看到火光赶过去时,连房子都烧没了,里头的人也早已经成了黑炭。

萧勉的人仔细查过,什么都没查出来,而官府那边也定义为意外,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谁想接下来这事却没完,没过几天,另外一家又有人意外失足落水,淹死在了荆州城外的护城河里。

这人的死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接下来不到半个月时间,荆州城内城外就突然出现了许多因为意外而亡的人。

不是外出时跌落悬崖,就是意外撞见疯马,要么就是家中房梁掉落,生生砸死了睡梦之中的人。

还有一对母子更是死的稀奇,不过是生了一场不算严重的风寒,就因为服药之后不小心吃了相克之物,直接死在了家中,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是好几日之后了。

如果只是一件两件还能说是意外,可这么多人接连出事,就连官府也坐不住了。

等着他们发现这死去的人居然全是当初上京告御状,被明宣帝平反后归来的那些将士亲属时。

荆南知州险些没急秃了头。

他派人查了好几日都没线索,而且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死了两个人,甚至外间坊市之中开始谣传,是宫中明宣帝容不得被人挑衅皇威,表面上替那些人昭雪,实则暗下杀手泄愤。

荆南知州这才坐不住了,丝毫不敢再隐瞒这件事情,就直接让人快马加鞭的将这件事情告知了京中。

莫岭澜和萧勉当时就在萧家,而萧家离荆南不远,得知消息后两人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借助各方势力想要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那行事之人十分小心,那些人的死无论怎么查都是一场意外,根本没有半点线索。

萧勉最后动用了盐帮的人,再加上莫岭澜大哥那边江湖上的势力,避开了官府那边暗中在坊市之间查探了一番,这才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我的人查到,这些人在出事之前,家中都曾去过陌生面孔,或者是与往日不相熟之人见过面。”

“那个走水被烧死的人家里,在出事前几天得了一份工,是帮人运送布匹,而被房梁砸死的那个,在出事前刚用了抚恤银子寻人帮忙修缮了房子。”

“药食被克死的那对母子,是吃的游方郎中的方子,而其他那些意外而亡的人,也多多少少都遇到过差不多的事情。”

“而最为巧合的是,无论那游方郎中也好,还是帮忙修缮府宅的人,亦或是雇佣帮忙运送布匹的东家。”

“事后要么消失不见,要么就是一头雾水,面对他人询问的时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曾经雇佣过那些人。”

祁文府听着萧勉的话若有所思:“也就是说,现在能肯定他们都不是意外死的,那府衙那边是什么态度?”

“还能什么态度,查呗。”

萧勉撇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府衙里那些人,向来都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之前宫中没下令让钦差过去时,那知州还怕担了责任日日问询,可后来知晓皇帝派你去查这事儿,就跟有了盼头了一样,只等着你过去呢。”

祁文府闻言微皱着眉:“那剩下的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大多都搬进了荆州城。”

萧勉说道,“眼下那边闹的沸沸扬扬的,都在传这事儿是皇帝做的,府衙那头怕再出事,就弄了一片空宅子,叫所有人都住了进去。”

“莫岭澜和府衙那边虽然都派了人守着,可那些人足足上百,总不能总待在宅子里面半步不出,眼下那边儿人心惶惶的,我总觉得这事情像是冲着你和苏阮来的。”

“要是再查不出来藏在后面捣鬼的人,或者是再死上几个人,恐怕荆南那边不得安宁,京里头也会生了变故。”

祁文府明白萧勉的意思。

京中的纷乱才刚压下来,明宣帝肯认错替苏宣民他们平反本就不是易事,更何况还赔进去了一个薄家和一个二皇子,牵扯出了嶂宁屯兵的事。

他和苏阮百般谋算,才好不容易替那些将士昭雪,让明宣帝心甘情愿的认下了过错,可如今进京告御状的那些人出事,一旦牵扯到了皇权,甚至那些谣言喧嚣于尘,危及到皇室声誉,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明宣帝从来就不是什么大方之人,他若因此恼怒,倒霉的还是他和苏阮,还有之前曾经当朝逼迫过他,让他认下了这错处却没得到善果的人。

祁文府紧抿着嘴唇脸色沉厉,半晌后开口道:“让船走的快些,路上别耽搁,尽快到荆南。”

萧勉也知道轻重,点点头:“好。”

等祁文府准备回船舱那边去找苏阮时,他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叫住了身后打算去找岩伯更改路线的萧勉。

“对了萧勉,荆南最早死人是什么时候?”

萧勉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却还是答道:“好像是上元节后没多久。”

祁文府脸色微变。

“怎么了?”萧勉疑惑。

祁文府眸色深沉。

上元节后,也就是越骞父子住进宣平侯府,他和苏阮开始布局,准备动手去抓他们之时。

第399章 盐枭

苏阮在船舱里安顿好后,就直接走到了外面。

春日阳光落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十分好看,偶有微风吹过时,暖洋洋的极为舒服。

苏阮是第一次坐船,瞧着什么都新奇,她眼里中带着少有的活力,伸手去捞着挂在船边的彩绳,身子斜倾时,大半都落在了外面。

手里刚抓住绳头,腰间就猛的一紧,整个人被拉了回来。

苏阮吓了一跳,扭头见是祁文府,惊讶道:“四哥?”

“你做什么?也不怕掉水里去。”

祁文府心口还砰砰的跳,天知道刚才瞧见她半个身子挂在船边时,他吓得脑子都懵了一下,这会儿将人拉回来还觉得有些手软,“这船下水流湍急,要是真掉下去捞都捞不上来。”

苏阮闻言说道:“不会掉下去的,我抓着杆子呢,我是瞧见那彩绳上面挂着东西挺奇怪的,想要拉过来看看。”

祁文府扫了眼船外挂着的彩绳,“那是盐帮的徽识,盐帮早些年曾经让人清理过南河附近的水匪,后来又和沿路几个帮派交好,给了过路银子。”

“只要挂着这个的船只来往南河时,附近的帮派都会放行,一般人也不敢上前找麻烦。”

盐帮?

苏阮惊讶:“萧家是盐枭?”

盐帮之谓,私盐之流。

苏阮一直都知道除了官盐之外,江湖上是有势力贩卖私盐的。

朝廷上好几次都想要清理这些人,只是盐帮的人立足江湖,而且与三教九流都有来往,贩盐的利益又大,关系之人上至朝臣下至地方官员更是比比皆是。

远的不说,就是都转运盐使司和盐课提举司那边,也有人与盐帮的人牵扯不清。

苏阮上一世在宫中时,就知道明宣帝曾经下令彻查盐帮之事,还派兵围剿过那些贩卖私盐之人,只是最后却不了了之,私盐屡禁不止,而盐帮更是狡兔三窟,朝廷的人根本就将人抓不尽。

苏阮没想到,祁文府居然会认识盐帮的人。

祁文府没想着隐瞒苏阮,他放开之前落在苏阮腰上的手,转而直接拉着她走到一旁,靠在船边的栏杆上说道:

“淮豫临海,盛产海盐,萧家祖祖辈辈都是以贩盐为生。”

“最开始的时候萧家也是入过朝堂,进过盐督衙门,还当过盐使同知,只是朝廷对于贩盐之事管控太严,先帝在位时朝中不安稳,连年征战国库不封,再加上接连几次旱灾蝗灾,为了丰裕国库,先帝便下令提了盐价。”

“百姓无盐不活,可当时的情况许多地方都买不到盐,朝廷把持着盐引不放,而外间的盐价堪比金银。”

祁文府声音清冷,将当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后,才又继续道,

“当时萧家主事的是萧勉的祖父,他不满朝廷持盐不放,私下偷偷的放了一批盐出去,结果惹怒了先帝,被摘了官职罚了银子,连带着萧家上下也落了罪。”

“萧家的人江湖气重,被罚之后锁性就开始贩起了私盐,后来渐渐的越做越大,又掺合进了一些其他的人,也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苏阮听着祁文府说的这些,有些好奇:“那你是怎么认识萧家的人的?”

祁文府说道:“我父亲和萧勉的祖父有过一段交集,后来萧勉的姑姑嫁入了京城,与我母亲娘家那边有些关系,年少时候萧勉曾经在京中住过一段时间,我与他那时候脾性不合打过几架,后来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苏阮微睁大眼,有些愕然:“你还与人打过架?”

祁文府失笑:“怎么,不像?”

苏阮摇摇头:“不像。”

她认识祁文府时,他就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哪怕后来知晓他私底下完全不同,可他也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会跟人动手的人。

祁文府对着她有些不信的眼睛,扬扬唇:

“我十一、二岁的时候,其实性子皮得很,因为府中兄长年岁相差太大,我爹娘又惯着我,别说是与人掐架了,那会儿斗鸡遛狗、欺行霸市的事情没少做过。”

“后来不知收敛惹出了大祸,被我大哥狠狠打了一顿,吊在房檐下挂了一天一夜,我大姐哭着把我给放下来之手,我大哥手里就拿着拳头粗的棍子,问我是要考科举还是要被他打死。”

“我当时都吓懵了,毫不犹豫的就选了科举。”

苏阮想了想祁文柏拿着棍子,问祁文府要不要被他打死的样子,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祁文府想起年少轻狂时干过的那些混账事,眼里也是带着笑,

“那时候我被我大哥给打怕了,就想着赶紧科举得个状元,进了朝堂当了官后,爬到比我大哥还高的位置,然后好跟他报当日之仇。”

“后来入朝为官之后,才发现我得从底层做起,光是从翰林院熬到能出头就得好几年。”

“以前没入朝时是被我大哥考校课业,后来每天回去不仅要应付他询问衙门的事情,还得挨训,一天一顿骂都不带停歇的,所以第二年安融匪患,朝廷要派官员前去的时候,我就跟抓着救命稻草的一样迫不及待的就自请旨意去了。”

那时他请旨没告诉祁文柏,等祁文柏知道时,气得拿着棍子追了他半院子。

可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

祁文柏就一边骂,一边写了一堆用的着的书信,还有安融附近的人脉给他,然后气冲冲的将他送出了京城。

苏阮还是第一次听祁文府说起他年少时的事情。

她所知道的祁文府,都是说的他如何天纵英才,如何年少成名、仕途亨通,却不想他当年之所以会十六入朝,十七出京赴任,年纪轻轻就连升数阶入了吏部,全是因为被他大哥给打的?

苏阮笑弯了眼:“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外传?”

祁文府望着她道:“那你会传吗?”

他目光专注,眼神十分认真。

暖阳落在他身上时,让得他轮廓柔和了许多,而他微侧着头看着她时,脸上不同于少年的成熟俊美,让的苏阮莫名的生出了一丝热意。

第400章 惊觉

苏阮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眼,眼帘微垂着转移话题说道:“对了,咱们要多久才能到荆南?”

祁文府看着她泛红的耳朵先是怔了怔,随即眼里染上笑意。

他一直有些烦恼他家小姑娘不开窍,只想着跟他生孩子,却不知道先喜欢喜欢孩子他爹,可如今她却知道害羞脸红了,是不是代表离他所期望的进了一步?

“四哥?”

苏阮没听到回答,反而感觉他视线更炙热了些,不由低声催促了声。

祁文府怕她好不容探头看看又缩回乌龟壳子里,便顺着她的意思开口道:“从这里到荆南,全部走水路不停歇的话大概要七、八日。”

苏阮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无视了祁文府眼里笑意,开口问道:“你既然走的萧家的路子去荆南,那萧勉他们是不是提前已经去过荆南了?”

盐帮的路子广,而且接触的三教九流更是多。

打听起消息肯定比别的人来的方便。

苏阮抬头看他,“还有莫岭澜,你先前说他早就去了荆南那边,那他可有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祁文府听她说起正事,就想起了刚才和萧勉说过的那些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查是查到了一些,只是用处不大。”

见苏阮疑惑,祁文府说道,

“之前荆南死掉的那些人都不是意外,莫岭澜和萧勉查到那些人死之前,都或多或少的接触了一些陌生人,要么就是受人雇佣,或是突然接触平日不会接触之事。”

“府衙那边什么都没查出来,但是我觉得他们的死十有八九都是人为,而且下手的人像是有意透露这一点给外人知道,借此来达成他们想要的目的。”

荆南那些人的死都十分干脆,动手的人手法老练,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人。

照理说他们的目的如果真的只是杀人,而又不想让人知道那些人的死因,那他们动手之时就该更加隐秘一些,而不是将这么明显的线索放在外面,反而好像是故意引着旁人去查。

而且那些死去的人身份都太过特殊,全是年前被他带进京城,和苏阮一起告过御状的人。

如今这情况,倒像是有人故意借着这些人的死来惊动京里的人,或者是说,是想要借着这些人,来告诉他们,他就是冲着之前荆南旧案而来的。

苏阮皱眉道:“你是怀疑,是与荆南旧案有关的人做的?”

“十之八九。”

祁文府说道,“我问过萧勉,荆南那边最早开始死人的时候,就在上元节后。”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也是差不多在那个时候确定越骞父子和荆南旧案,甚至薄家屯兵之事有关,想要借着他们设局引出薄家身后之人。”

苏阮听懂了祁文府的意思,眉心微跳:“你是说,上元节前后我们想要设局越骞父子的消息,就已经传出去了?”

“应该是,否则时间不可能这么巧。”

祁文府之前一直都有些想不明白,越骞和越荣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泄漏出去的。

他相信苏阮,也同样相信谢家的人,关于越家父子的事情更是办的十分隐秘,而且那段时间越骞父子二人一直住在谢家,出入皆是有人看管,哪怕是能他们院中的奴仆也全都是谢家心腹之人,他们根本就没机会传出去消息。

祁文府能肯定那幕后之人是绝不可能见到越家父子的,可是后来立春那日,他们朝着越骞他们动手的时候,却是一脚踩进了别人早就布好的陷阱里。

越荣被当场炸死,越骞重伤逃逸。

谢青珩险些也死在了那场预谋已久的爆炸里。

当日太子突然出现,谢青珩又在后山发现了太子随从形迹可疑,而且极有可能那幕后之人是借着太子脱身的。

他们在算计越骞父子和他们身后之人时,那人也同样在算计他们。

他敢那般明目张胆的戏弄他们,甚至几乎是与他们宣战,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打算,甚至将计就计借他们的手解决越骞父子,顺带着嘲讽他们无能。

这般张狂,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而且无论是祁文府还是苏阮,亦或是谢家的人都一直没想明白,越骞父子到底是怎么跟那人传递消息的,居然能够瞒得过他们所有人的眼睛,没叫任何人察觉。

苏阮想起立春时的事情,沉声道:“上元节前后,去谢家拜访的人不少,可越家父子是初十才入府的,那之后祖母为了防着他们与人联系,便寻了借口对外推拒鲜少再让人上门。”

“那时祖母已经知晓他们父子所做之事,和侯爷一直防备着他们,他们身处后院,身边又有人时刻盯着,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一些不该接触的人。”

“而能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依旧跟他们来往的,未芜和蒋绉算一个,他身边的下人算一个,还有林罡也去过一趟,除此之外,好像没有谁了。”

未芜和蒋绉显然跟越骞他们不是一道上的人,否则蒋绉不会进入禁军多年,却依旧还只是个小卒子,而且后来谢家出事后,蒋绉也不会拼命替谢家平反,甚至豁出命去行刺她了。

林罡就更不会了,他对荆南的事深恶痛绝,越骞父子的疑点就是他发现的,也是他拆穿了这两人想要从谢渊那里打听消息的谋算,他自然不会和他们是同党。

除此之外,就只有越骞他们身边的那些下人。

那些人全都是绝对可信,也绝不会背叛谢家的,除此之外,好像没有谁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和越骞、越荣说话,甚至替他们传递消息的……

苏阮嘴里低声说着,眉心紧紧皱了起来,心思不断急转着,想着她到底遗漏了什么,而那段时间去过谢家见过越骞、越荣的人的面孔也纷纷在她脑海里闪过。

祁文府见她神色沉凝,说道:“好了,别想了。”

“那人既然能瞒过所有谢家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被你发现,眼下宫中和各地官府也在抓捕越骞,他和越荣被人所害成为弃子,定不会善罢甘休。”

“只要将越骞找出来,就能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你离京前卫太医还叮嘱过,让你不能太过忧思劳累……”

苏阮脑中一震,猛的抬头看着祁文府:“你说什么?”

祁文府疑惑:“我说,你不能劳累……”

“不是,是卫太医。”

苏阮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上元节时,谢青阳不小心砸伤了脚,因为伤势太重谢青珩就让人去请了卫太医过府。

而她记得,当时卫善替谢青阳看诊之后,就遇到了越荣。

越荣有咳喘之症,卫善还曾经替他看诊。

若说接触,卫善也是见过越荣甚至越骞,还与他们说过话的,而那日之后,谢家就再也没去过外人。

苏阮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脸色倏沉十分难看。

祁文府刚开始还有些不解,可是当看到苏阮神色变化,突然也想起来上元节那天夜里,卫善是去过谢家的。

他声音微沉道:“你是怀疑卫善?他和越家父子接触过?”

苏阮点点头,“越荣有咳喘之症,那天夜里卫善去谢家时他刚巧犯病,卫善就替他看了诊。”

“只是当时我在屋里,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说过什么,可是越荣他们身边时时有人盯着,且上元节后,祖母便闭门谢客没再叫人入过内宅。”

“如果排除了所有人,只有卫善最有机会。”

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个曾经在宫中帮过她,性子别扭嘴硬,实则心软善良的卫太医,居然也掺合到了荆南的事情里面。

如果他真的与幕后之人有关,那他当初为何又要帮她?

第401章 唯一的线索

苏阮的脸色实在难看,而且怀疑上卫善之后,她片刻都坐不住。

如果她的怀疑是错的那也就算了,可如果卫善真的是当初替越家父子通风报信,甚至与人联手布下立春那场爆炸的人,那谢家众人就危险了。

当初在宫里,卫善帮过他。

后来出宫之后,卫善对她更是极为照应。

卫善表露出来的友善骗过了所有人,谢老夫人对他十分信任,整个谢家对他更是半点都不设防,甚至他能够自由进出谢家后院,却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别有居心。

这般情况他要是想要对宣平侯府做什么,或者是想要利用谢家的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苏阮猛的起身,却被祁文府拉住。

“你做什么?”

“我得回去……”

苏阮眸色暗沉,她可以不查其他事情,可谢家所有人都不能出事。

祁文府拉着她的手腕未曾松开,只是说道:“眼下船已经离开码头许久,要是回去的话,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未曾坐官船离京。”

“而且卫善如果真为人眼线,那人连太医院之人都能收买,在京中的探子肯定更多,你我贸然回京,哪怕再小心恐怕也瞒不住旁人。”

“届时就算提醒了谢侯爷他们,可卫善也势必会如越家父子那般被人舍弃,到时这唯一的一条线索也断了,我们再在何处去找那幕后之人?”

苏阮关心则乱,只怕卫善伤了谢家的人,可被祁文府一番话说了之后,就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是啊,越荣死了,越骞不知所踪。

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卫善。

能得越骞辅佐,那幕后之人十有八九就是后来的安帝,如果卫善真的是他的人,甚至他还派卫善与她和谢家接近,那他所谋算的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她若是贸然回京,势必会惊动安帝。

安帝连越骞这般后来成为他左膀右臂的人都能说舍就舍,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卫善。

一旦他察觉到卫善暴露,甚至有可能暴露了他的身份,他势必会如同除掉越家父子一样杀了卫善,到时候他们就连唯一一个能找出安帝的线索也没了。

苏阮渐渐安静下来,手中也不再挣扎。

祁文府伸手拉着她到了跟前,开口道:“现在如果回京动静太大,而且陛下那头本就不想让你去荆南,你若是回去之后再想出来就难了。”

“我们不如先将卫善的事情告知京中,让谢侯爷他们小心防备,而且卫善时常能够出入宫中和京中各处朝臣府邸,又有太医的身份遮掩,寻常人绝不会怀疑他。”

“如果钱太后他们那边真有这么一个人,糊弄了薄家,骗了二皇子,甚至还将整个荆南的天灾拉作屯兵之用,其中上前牵扯之人绝不会是少数,那卫善极有可能就是替他们传递消息,遮掩形迹的人。”

祁文府说着话时,突然就想起上元节那一日他等在谢家门外时,曾经见着卫善从谢家出来之后,就躲躲闪闪一副避着旁人的模样,去了兰河湖边的一艘花船。

兰河湖外就是京中最出名的烟花巷,那里有着京中最热闹的青楼,还有数不尽的酒馆和暗窑,是京中鲜少不受宵禁管制的地方,也是出了名的销金窟。

那天夜里祁文府看到卫善上了花船,只以为他是出去寻欢作乐。

可如今想想,他那一日刚在谢家见过了越家父子,出来就一反常态的去了花船,恐怕消息便是那时候送出去的,而他明明跟在卫善身后亲眼见到他与人一起却未曾怀疑,还因为怕让卫善丢了颜面没跟过去,白白错失了机会。

祁文府紧抿着唇片刻,有些懊恼当时自己大意,抬头对着苏阮说道:

“卫善眼下是极为关键之人,不能擅动,我会想办法让人盯着他,看能否从他那里顺藤摸瓜挖出我们想知道的东西。”

“我们二人先去荆南,尽快将那边的事情处理好后就返回京中,到时候免得两边牵挂,也不能叫当初入京的那些人成了一些人的牺牲品,白白丧命。”

苏阮想起当初那些和她一起跪于宫门前,后来笑着跟她说要回去过个好年的薛嫂子等人,点点头对着祁文府道:“好,先去荆南。”

……

苏阮和祁文府回了船舱之中,两人取了纸笔各自写了书信。

苏阮原本是打算写给谢渊的,可是落笔时却是迟疑了片刻,而且眼下整个谢家恐怕都有人盯着,她才刚出京就贸然送信过去未免太过惹人怀疑。

既然不想惊动了卫善他们,那就还是能小心便小心些。

苏阮想了想,就直接落笔写了起来,等写完之后就装进了信封里取了明蜡塑封,等她弄好时,祁文府那边也已经写好了。

祁文府瞧了眼她的信,直接将信连带着信封塞进了他的信封里,重新封好。

两人找上萧勉时,萧勉听说他们要带信回京还满是惊讶。

“你们不是才刚从京中出来吗,怎么就突然要带信回去?”

苏阮张嘴想要说话,祁文府就不着痕迹拉了下她的手,抢先开口道:“也没什么,就是之前答应了瑞王要替他办点事,结果出京的时候太过匆忙就给忘了。”

“瑞王那人心眼小,之前我还害他儿子进了大理寺监牢,这次要是不跟他解释清楚,等我回去的时候他非得找我麻烦不可。”

祁文府直接将信交给了萧勉,对着他道,

“你让人将信送出去吧,直接送到瑞王手里,就跟他说让他先忙着他的事情,等我回京之后再想办法帮他,至于陛下那头,让他别去招惹就没事了。”

萧勉哦了声,便招了个人过来,直接将信交给了那人,叮嘱了几句就他下去。

祁文府见信送走,这才和萧勉打了个招呼,和苏阮离开。

等不见了萧勉,苏阮才低声道:“为什么瞒着他?他不可信?”

祁文府摇摇头:“不是,萧勉和莫岭澜是我最信任的人。”

“那你刚才……”苏阮疑惑。

祁文府说道,“我不是想瞒着萧勉,而是想瞒着其他人。”

“萧勉为人大大咧咧,交游广阔与谁都能说得上话,我身边许多人都跟他有交集。”

“他或许不会有意出卖我,可是有时候无意间透露出去的消息才更致命,而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总觉得京中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苏阮皱眉:“什么古怪?”

祁文府摇摇头:“我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他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而且像是他疏漏了什么,可想来想去却又想不出来,他说道,

“反正小心无大错,谢家和我家中那边都容易被人发现,倒是瑞王,就算被人知道也不用担心什么。”

苏阮说道:“可瑞王会帮我们吗?”

“他会。”

祁文府说道,“上次宇文良郴的事情,他欠我一个人情,而且有些事情他既然已经掺合了,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他如今和我们同乘一船,我们一帆风顺,他自然也能高枕无忧,可我们若是船翻人亡,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还会牵连了他那个宝贝儿子。”

瑞王那人看着愚笨,可实则精明的很,而宇文良郴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只要能让宇文良郴好,瑞王什么都敢去做。

祁文府对着苏阮道:“你放心吧,我既然敢给瑞王送信,就有把握他绝不会拒绝。”

“等信送到之后,有瑞王盯着京中,咱们去了荆南之后速战速决,尽快回去就好。”

苏阮知道祁文府不做没把握的事,这才点点头放松了些,“好。”

第402章 如意郎君

苏阮跟着祁文府离京之后,谢家就变得格外的安静了下来。

谢娇娇忙着去女院进学,而原本之前谢老夫人从郭家给苏阮“抢”回来的那个女院旁听的资格,也因为她前往荆南不知归期,而女院那边又不可能为她单独设课,所以最后便落到了谢嬛的头上。

谢嬛念书不如谢娇娇好,入了女院课程有些跟不上。

林萱姐妹和谢娇娇就成了她的“小老师”,每日都私下替她加课。

这一日几人留堂了一会儿,从女院出来其他人早已经走了,林彤脸颊红扑扑的被贺七郎叫走,两人去了一旁说着悄悄话。

谢嬛瞧着那边贺七郎温和着眉眼,轻声细语的同林彤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眼含羡慕道“阿彤和贺七的感情真好,而且我瞧着贺七待她是真心实意,上次他来给阿彤送檀金墨的时候,看着阿彤时眼神温柔极了。”

一个人的言语能够说谎,可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

谢嬛能感觉得出来,贺七是真的喜欢林彤。

林萱也是替妹妹觉得高兴。

当初林彤落水被贺七所救,以嫡女之身与贺家庶子定亲的时候,多少人嘲讽于她,觉得林彤低嫁,可后来接触了之后才知道,贺七虽然是庶子,出身略低了一些,可无论是学识还是人品都是一等一的。

最重要的是,贺七待林彤是真的好。

特别是林彤听了苏阮那些话后,愿意尝试着和贺七相处,而她父亲在考校了贺七学问也认同了他后,贺七更是满心满眼的都是林彤。

两人婚期在即,林萱相信林彤嫁给贺七之后,定然会过的很好。

林萱瞧着满眼羡慕的谢嬛促狭道“我听说你和顾家二公子也要定亲了,那顾二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彬彬有礼,年纪轻轻便已是举人,说不定今年会试更能拔得头筹,到时候带花儿游街,你可就是满京城女子最羡慕的人了。”

谢嬛脸上顿时浮现羞红,嗔怒道“林姐姐!”

林萱笑道“羞什么,你的如意郎君呢……”

“你还说!”

谢嬛伸手就想去挠林萱。

林萱连忙跑到谢娇娇身后,拉着她的衣袖说道,“呀,状元夫人生气了。”

谢嬛又羞又气,绕着谢娇娇就去抓林萱,林萱边笑边躲,两人顿时闹作一团。

谢娇娇性子安静,任由林萱拉着她躲来躲去,脸上却是带着笑,她拿着手上的书本有些不稳,正想让两人别闹了,谁知道一抬头就瞧见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

“小王爷?”

谢娇娇看清楚来人模样时心中惊了一下,连忙伸手拉着林萱停下来,对着两人道,“别闹了,有人来了。”

谢嬛和林萱连忙停下来,也瞧见了走过来的宇文良郴。

林萱有些疑惑,她倒是也认识宇文良郴,只是他来这里干什么?

宇文良郴自打立春那日见过谢二之后,这么长时间就一直没见过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她是什么心思,可总觉着见不着时有些牵肠挂肚,见到了就高兴。

他靠近时候就觉得谢二越发好看了,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她。

谢嬛被看的下意识皱眉。

林萱和谢娇娇都是脸色微变。

谢娇娇上前半步将谢嬛挡在身后,对着宇文良郴道“小王爷,不知道你这是?”

宇文良郴瞬间惊醒,对着三人防备的目光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连忙低咳了一声道“我是来找谢二的。”他看向谢嬛,“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

谢嬛直接拒绝,“我没什么话跟小王爷说。”

她极为不喜欢宇文良郴,而且几次见面就没一次是好的,在她看来宇文良郴言语无状,为人浪荡,沾花惹草还跋扈张扬,简直就是纨绔中的纨绔。

她半点儿都不想跟他沾上关系。

谢嬛扭头道“五妹,林姐姐,我们走。”

林萱和谢娇娇迟疑了下,也不太想招惹宇文良郴,而且谢嬛如今快要定亲了,跟向来名声不好的宇文良郴扯上关系的确不合时宜,两人便跟着谢嬛离开。

宇文良郴原本还心情极好,可见着谢嬛这般不待见的模样顿时沉了脸,他快步上前抓着谢嬛的手,让得谢嬛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林萱也是惊了,连忙道“小王爷,你这是做什么?”

谢娇娇知道之前谢嬛得罪过宇文良郴,以为宇文良郴是来找麻烦的,急声道

“小王爷,我二姐之前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小王爷恕罪。”

宇文良郴皱眉道“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说了我找谢二有事。”

他见着谢嬛正咋,手里抓紧了些,开口,

“你只是找你说点事,你再这么挣扎,等会儿所有人都瞧见了可怪不得我。”

谢嬛闻言便停了下来,倒不是服软,而是女院外面不远处就是坊市,这边也时有人过来。

她和顾弘的亲事几乎已经定下来了,她也曾瞧过顾弘一眼,对这桩婚事也极为满意,要是这个时候传出去她和宇文良郴有什么牵扯,恐怕会惹来麻烦。

谢嬛狠狠瞪着宇文良郴“你到底要干什么?”

宇文良郴说道“都说了是跟你说几句话,我们去那边。”复又对着林萱二人道,“你们不许跟过来。”

宇文良郴拉着谢嬛就走到了不远处的墙边。

谢娇娇想要跟上去,却被林萱拦了下来,“宇文良郴极为霸道,脾气又不好,你别这个时候过去,免得激怒了他生出什么事情来。”

“可是我二姐……”

“没事的,光天化日,他不敢做什么的,再说咱们都瞧着,他要真敢做什么我们也能赶得及过去。”

林萱见谢娇娇担心,低声道,

“你在这里瞧着,我去让贺七过来,万一真有什么事情,有他在也能应应急。”

她们几个都是女儿家,要真出事个拦不住宇文良郴。

有贺七在,至少宇文良郴真敢做什么时,他们也能暂时制住他,到时候再去寻人也来得及。

那边谢嬛被宇文良郴连拉带拽的拖过去后,就使劲甩开手,脸上满是怒意道。

“宇文良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上次得罪了你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了,你怎么这么小心眼,还来找我麻烦?”

第403章 带信

“我没找你麻烦。”

宇文良郴是个脾气大的,如果换成是旁人,他恐怕早发火了。

可对着谢嬛,他耐着性子说道,

“之前的事我没怪你,我要是真记恨你想找你麻烦,哪能等到现在。”

他宇文良郴报仇从来都不隔夜好吗?

谢嬛满是怀疑的看着他,“真的?”

宇文良郴眉心跳了跳:“比珍珠还真。”

谢嬛想想眼前这人以前干得那些事情,还有上次在梨园春殴打二皇子时的凶残,也觉得他要是真想找她报仇恐怕早就动手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她心中的紧张散了些,皱眉说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宇文良郴取出封信递给她:“是苏阮托人带了信回来。”

“阮阮?”

谢嬛惊讶,阮阮的信怎么会送去宇文良郴那里?

宇文良郴似乎知道她疑惑,低声解释道:“这信是夹在祁文府寄给我父王的信中间的,说是写给你大哥的。”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在桃源坡后山的事情,我父王说这信跟那件事情有关系,而且苏阮和祁文府那边恐怕有人盯着,所以不能叫人知道他们送了信回京。”

“你大哥还在府里养伤,我父王又不能去找谢侯爷,怕被陛下疑心,我就想着你在女院上课,所以给你送了过来,你悄悄带回去交给你大哥也不会被人知道。”

谢嬛一听桃源坡后山,就想起那天谢青珩血淋淋的落进水潭的样子。

她虽然不知道那次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可是祖母和父亲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脸色都极为难看,而大哥至今都还在府里养伤,她哪怕再笨也知道这事情绝对关系不小。

谢嬛连忙伸手接过信快速塞进了袖子里,对着宇文良郴时神色温和了些:“多谢小王爷。”

宇文良郴碰到了她手指,虽然只有一瞬,却依旧热了脸,连忙将手拢在袖子里说道:“不用,是我父王吩咐的。”

“不管怎么说,都还是要谢谢小王爷,刚才的事情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你。”

谢嬛向来是个知错能改的,直接大方的朝着宇文良郴道了歉后,心中挂念着信的事情,低声道,“小王爷,今天的事多谢你,只是我得先回去了。”

宇文良郴有些不舍,可瞧着谢嬛难得对他和颜悦色,只能道:“好。”

谢嬛连忙朝着宇文良郴福了福身子,就匆匆捏着袖中的信快步朝着谢娇娇他们那边走过去,等到了跟前后,谢娇娇连忙急声道:“二姐,小王爷他?”

“没事,他就是跟我说了几句话,是我误会他了。”

谢嬛随口解释了一句,就对着林萱他们道,“林姐姐,阿彤,我有急事要先回府,就不跟你们一起了。贺公子,麻烦你送林姐姐他们回去。”

林萱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低声道:“真没事吗?”

谢嬛摇摇头:“没事。”

“那就好。”

林萱松了口气,见谢嬛似乎真着急回去,也没为难她,“那你和娇娇先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一声。”

谢嬛嗯了声,低声说了声谢谢,又朝着贺七郎点点头后,这才拉着谢娇娇离开。

等人走后,林彤才忍不住道:“姐姐,你说瑞王府的小王爷来找谢姐姐做什么啊,他该不会找谢姐姐麻烦吧?”

林萱摇摇头:“应该不会,谢嬛是个忍不得气的,宇文良郴真做什么,刚才怕是就吵起来了。”

“可是……”

林彤还是有些担心。

贺七郎在旁说道:“别担心了,你姐姐说的是,宇文良郴虽然身份高,可谢二小姐也不差。”

“她父亲是宣平侯,哥哥是东宫近臣,宣平侯府又是出了名的护短,那谢老夫人的鞭子可是连曹宗正都打过。”

“宇文良郴没那么傻,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找谢二小姐的麻烦。”

“而且……”

贺七郎沉默了一下,想起了那位长得跟白面包子似的瑞王爷。

他以前一直以为瑞王当真和外界所说一样,不理世事只关风月,可是上次宇文良郴殴打二皇子那事上,这位瑞王爷却是精明的吓人。

出事时他就主动将儿子送进了大理寺监牢,后来大理寺走水,宇文良郴又成了被谋害的无辜之人。

旁人都以为那次大理寺监牢走水是有人想要害瑞王之子,可贺七郎却是无意间知晓,那次走水根本就是瑞王自己做的,而且那之后没多久,宇文良郴就脱了罪,连带着二皇子直接被踩的无法翻身,再也没人提起过宇文良郴和二皇子之间的纠葛。

虽说告御状那事是祁文府和苏阮为主,可这件事情要说和瑞王没有关系,贺七是怎么都不信的。

林彤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有些疑惑道:“而且什么?”

“没什么。”

贺七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宇文良郴来找谢二小姐,或许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见林彤依旧皱眉,他温声说道,

“反正现在谢二小姐她们已经回去了,想来应该没事了,我也送你们回去吧,要不然待会儿天暗了路不好走。”

……

这边谢嬛和谢娇娇匆匆回府之后,外间天色已经暮沉沉的。

谢嬛和谢娇娇分开后,就迫不及待的去了谢青珩那边,等脚步匆匆的进去后就急声道,“大哥,我给你带……”她声音一顿,惊讶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沈凤年坐在榻边,瞧着她急匆匆的模样说道:“我来看看你大哥的伤怎么样了,倒是你,这么急匆匆的干什么,进来门也不敲,像什么样子。”

谢嬛是有些怕沈凤年的,闻言有些心虚,“舅舅,我错了。”

谢青珩见她挨训,连忙招手让她过去后,递给她个帕子替她解围道,“瞧你跑的脸上都是汗,也不怕摔着,对了,你刚才说你给我带什么了?”

谢嬛原本想说信的事,可是突然想起宇文良郴说,瑞王叮嘱过这事儿能叫其他人知道。

舅舅虽然不是外人,可他在朝为官,上次阮阮他们告御状舅舅都没帮忙,而且舅舅和表哥都不喜欢阮阮,还是不要叫他知道了。

谢嬛眼珠微转了转,抓着帕子一边擦汗一边说道:

“没什么,就是你上次不是说你想吃城安街李家铺子的茯苓夹饼吗,我本来打算去给你买的,谁知道去时已经卖完了,等明儿个我早些去,包准给你带回来。”

谢青珩惊讶:“我上次就是随口一说,你居然还能记着,什么时候这么有良心了。”

谢嬛顿时瞪眼:“我什么时候没良心了,这段时间还是我推你出去晒太阳的呢!”

谢青珩:“你要是没掏空我的荷包,那我就信你。”

谢嬛跺跺脚:“不就是十几两碎银子,大哥你怎么这么小气,念叨这么久!”

沈凤年瞧见两人打打闹闹的样子,也歇了教训之意,到底是他妹妹留下的孩子,他眼中温和了些说道:“你们兄妹两的感情倒是好。”

他对着谢青珩道,

“好了,既然嬛儿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谢青珩连忙道:“舅舅不再坐一会儿?我爹应该也快回来了。”

沈凤年摇摇头:“你爹最近忙着追查越骞的下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府中还有些公事没处理完,就不等他了。”

“只是青珩,你伤势虽然好些了,可还是要听话,这段时间朝中没什么大事,太子那边也还清闲,你趁着这时间好生在府中养伤,别急着去东宫当值。”

“你还年轻,别因为一时大意留下了什么隐患,将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谢青珩知道沈凤年是为着他好,而且他也十分尊敬和亲近这个舅舅,闻言说道:“舅舅放心,我知道的。”

沈凤年眉眼温和,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那我先走了。”

“舅舅慢走。”

“我送舅舅。”

谢嬛连忙起身就想送沈凤年。

沈凤年却是拦了她:“你就别送了,这府里我又不是没来过,我还要去见见老夫人再走,你就在这里陪着你大哥说说话吧,回头有时间了和青阳来府上玩。”

谢嬛也还惦记着袖子里那封信呢,连忙点点头:“那舅舅慢走。”

第404章 他怎么这么蠢

沈凤年走后,谢嬛站在门前张望了一下,这才快步走了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

谢青珩疑惑的看着谢嬛,见她一溜烟到了自己身旁,忍不住道,“你这瞧着跟做贼似的,是不是惹什么祸了?”

谢嬛瞪了他一眼:“你才惹祸了!”

她将宇文良郴给她的信取了出来,递给谢青珩说道,“这是阮阮让人送回来的信,是直接送去瑞王府的,瑞王叮嘱说这信和上次桃源坡后山的事情有关,让我带回来给你但是不能叫其他人知道。”

谢青珩闻言神色微变。

苏阮和祁文府离开京城还没多久,眼下恐怕都还没到荆南,可她却突然让人送信回来,还不是直接送回府中,反而大费周章的经了瑞王的手。

谢青珩连忙伸手接过了信,问道:“这事你没告诉别人吧?”

谢嬛摇摇头:“我拿到信后就直接回来了,连娇娇都不知道,刚才见舅舅在我也没提。”

谢青珩说道:“你做的对。”

桃源坡后山的事情关系重大,而且越家父子突然出事,也叫他们察觉到身边并不安全,而且苏阮这般大费周章的带信回来恐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谢青珩倒不是怀疑沈凤年,只是他想要更谨慎一些。

谢青珩伸手拆开了信纸,等入眼所见的确是苏阮的笔迹后,就仔细看着上面所写的东西,只是越看他脸色就越发奇怪。

谢嬛眼睁睁的瞧见他先是惊疑,再是愕然,紧接着满脸怒意,最后整张脸都黑沉了下来。

“大哥,信上写什么了?”谢嬛低声问道。

谢青珩脸色难看至极,却也知道有些事情谢嬛不该知道,他紧抿着唇半晌后,才强压着怒气说道:“没什么,就是朝中的一些事情。”

谢嬛疑惑:“和荆南的案子有关系吗?”

谢青珩嗯了一声。

谢嬛是极有分寸的姑娘,她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当初荆南旧案闹的沸沸扬扬,前前后后死了好些人,她若是跟苏阮一样那般聪慧敏锐,或许还能给大哥提提意见,可是谢嬛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子,而且她也没太多城府,藏不住事。

万一她知道了什么却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到时候反而会坏事,所以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谢嬛没再追问。

谢青珩却是眸色阴沉,脸上全是隐怒之色。

苏阮还只是对卫善有些怀疑,觉得之前的事情太过巧合,而且祁文府也疑心卫善为人眼线,替越荣父子和当初那幕后之人传递消息。

可是谢青珩看完信后就蓦的想起上元节那一日,卫善替越荣看病时说过的那些话。

当时卫善替越荣诊脉时,谢青珩就在一旁。

卫善曾经问过越荣是否对闻不得花粉之类的东西,且知道其闻过之后便会头晕目眩、呼吸不畅时,就曾经提醒过越荣。

立春时节,遍地花开,城内一些偏僻之所和府宅内院的鲜花稍微避开些就行,可是如同城外桃林、水瀑之地,还有一些繁花盛开的地方,越荣若是去了,不小心可是会要人命的。

当时谢青珩未曾多想,只以为卫善是在提醒越荣该注意的事情。

可如今想来,立春之日,城外桃林,后山水瀑,这些分明就是越荣父子与人相见的地方。

当日那些黑火所埋的地方就在水瀑上方不远,而越荣父子若是避开他们未曾惊动旁人,自然无事,可如果他们“不小心”被人跟踪,甚至暴露了身份,可不就是要了他们的性命吗?

谢青珩突然抬手就朝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

他怎么就这么蠢,竟是叫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传了消息,白白丢了越家父子的线索,还差点把他自己的小命都给送了进去!

谢嬛吓了一跳:“哥,你干什么?”

谢青珩面无表情:“有蚊子。”

“啊?”

谢嬛疑惑,这才三月的天,就有蚊子了?

谢青珩起身走到一旁,将灯罩取了下来,把手中的信纸点燃之后焚烧了起来,眼见着信纸被火烧的干净变成一团飞灰之后,他才任其落在地上,然后将灯罩放了回去。

“嬛儿,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别叫人知道阮阮送信回京的事情。”

谢青珩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之前那场爆炸他离得太近,虽然运气好逃过了一劫,可却也被震伤了肺腑,哪怕养了这么多天,他起身时五脏六腑依旧还有些抽疼。

“明日你帮我去一趟国子监,叫裴耿过来一趟,就说我有事情寻他。”

谢嬛点点头:“我知道了大哥。”

她上前扶着谢青珩坐下,见他脸色苍白忍不住说道,“大哥,我瞧着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伤势又犯了,要不然明天再请卫太医过来替你瞧瞧吧?”

谢青珩闻言顿了顿,眸色微沉,“你与卫太医熟悉?”

谢嬛疑惑:“之前他不是替阮阮瞧伤吗,我那段时间脸上长痘,还是卫太医替我开了药吃了才好,卫太医人好,而且也不摆太医的架子,咱们府里好些人都吃过他的方子呢。”

“就连祖母前些日子睡不好,也是卫太医送来了些安神香,才叫祖母夜里能够容易入睡一些的。”

谢青珩知道谢嬛的性子,寻常不那么容易与人亲近,她提起卫善时言语却带着几分亲昵,显然与他十分熟悉。

而且听谢嬛的意思,卫善不仅是和她,还和府中许多下人,甚至谢老夫人也极为熟稔。

谢青珩居然才刚知道,这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卫善就已经收拢了府中大半人心。

要是他们未曾起疑,要是他们不知道他用心,长此以往下去,卫善和府中之人关系越来越近,如若将来他起了歹心,岂不是整个谢家都会葬送在他手中?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

谢嬛见谢青珩脸色越发不好,忍不住担心道,“是不是阮阮那边出了什么事情,还是有别的麻烦,你怎么从刚才起就一直奇奇怪怪的?”

谢青珩低声道:“我没事,就是身上的伤有些疼。”

“那我让人去请卫太医过来?”谢嬛连忙起身。

谢青珩拉住她,“别,外间天都黑了,这个时辰让人过府不好,等明天再叫人去请吧,我不碍事的。”

谢嬛迟疑:“真的不碍事?”

“真的不碍事。”

谢青珩安抚着道,“可能是扯着伤口了,缓一缓就好了。”见谢嬛将信将疑,谢青珩在她发顶揉了下,“放心吧,我真没事。”

第405章 包藏祸心

谢青珩虽然糊弄住了谢嬛,可是多了卫善这么个隐患,他心里到底不安心。

等谢嬛陪着他用过膳离开之后,谢青珩听着外头的人说谢渊回来后,直接去了锦堂院见谢老夫人后,他也叫身边伺候的人扶着他去了锦堂院。

谢老夫人和谢渊正在里头说话,见着谢青珩来时都是惊讶。

“你怎么过来了?”

谢渊连忙起身,伸手搀着谢青珩走到一旁坐下,这才皱眉道,“你身子还没好,跑来跑去的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让下头的人过来说一声就是。”

谢青珩进来时就已经让伺候他的人在院子外等着,眼下门前就只有柳妈妈守着。

他不必担心被旁人听到,直接开口说道:

“阮阮送信回京了。”

谢渊微愕:“他们不是才刚出京不久,应该还没到荆南吧。”

谢老夫人心思更敏锐些,她一直都在府里,没听说今日有谁送信过来,而且瞧着谢青珩脸色不大好,他身子不便还亲自过来。

谢老夫人心中微紧,沉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青珩点点头:“阮阮是托瑞王送的信,交到嬛儿手中带回来给我的,她在信中说,她和祁文府知道了上次替越家父子通风报信的人是谁。”

谢渊脸色一沉:“谁?”

谢青珩也没卖关子,直接道:“卫善。”

“什么?”

谢渊和谢老夫人同时露出震惊之色来,谢渊更是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他?”

谢老夫人也是有些不敢置信,他们之前想过了所有人,不仅仅是那些曾经来过府中可能和越荣他们有所接触的人,甚至连府中的丫环奴仆都一一查过,却唯独没有怀疑过卫善。

谢青珩能感受到两人心中迟疑,开口说道:“这段时间祖母和父亲已经查过了所有的人,却迟迟没有任何进展,可咱们唯独漏了卫善。”

“祖母你还记不记得,上元节那天夜里,小六砸伤了脚,我曾经让人请卫善过府替小六看伤,当时卫善是见过越荣和越骞,甚至还与他们说过话的。”

谢老夫人神情微动。

“祖母可还记得,卫善跟越荣他们说过什么?”谢青珩看着她。

谢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可是记忆力不差,且这事儿也还没过去多久,她仔细想了想就记了起来,而随着记忆里那些画面出现,她脸上颜色陡然变化,先是震惊,再是隐怒,到了最后染上一丝铁青来。

“你们在说什么?卫善和越荣他们说什么了?”

上元节那一日,城中是有灯会的。

当时明宣帝和宫中宫妃曾经去过城楼赏灯,谢渊作为颇受倚重的武将,自然是要跟去护驾的。

他是从外间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那时才知道谢青阳将脚砸伤了,可那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是一概不知。

谢青珩简单的将那天卫善遇到越荣,察觉到他身患咳疾,主动替他诊治,还有后来那如同医嘱一般叮嘱越荣少去一些花粉繁重之地的话都说了一次。

等说完,谢青珩才继续道:

“当时我们谁都未曾留意,而且事后立春事发突然,连我受伤也是卫善主动帮忙医治,我们也都没曾怀疑过是他替越荣父子通风报信。”

“直到阮阮送信回来,在心中提及上元节那日之事,我才蓦然惊觉,卫善当时与越荣说话时,曾提起过城外桃林,水瀑之地,立春之时,桩桩件件都与后来的事情对的上。”

他们设局诱捕越家父子身后之人,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他们会选在何地见面,事后追踪之时也全是以越荣父子为主,他们只是一路跟随。

也就是说,这桃林水瀑,立春之时,全都是那人选好了之后,通过卫善告知越荣父子定下见面的地方和时间。

那边才开始准备那些黑火,早早便埋于桃源坡后山水瀑之上,这才炸死了越荣,还险些将谢青珩也一并拉进去。

哪怕如谢渊心思粗犷,也不相信这世间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谢渊重重一掌拍在身旁的桌上,咬牙道:“好一个卫善!他简直将我们当傻子戏弄!”

一面与人谋算越家父子性命,甚至于那暗中之人勾结,险些害死了谢青珩,一面又装作好人频繁过府探望,甚至主动替谢青珩疗伤。

还有上一次苏阮的事情,卫善施以援手帮了苏阮一把,这才叫他们感激在心不曾防备。

哪想到他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在作戏,将他们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

谢老夫人脸色也不好,实在没想到卫善居然是个包藏祸心之人,她看向谢青珩:

“阮阮她们既然是走瑞王送信,应该是暂时不想揭穿卫善,她可有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青珩说道:“阮阮说,卫善身份特殊,能够自由出入皇宫和一些朝臣府邸,他很有可能就是薄家和钱太后身后那人,在京中各处彼此联系最重要的那条线。”

“阮阮他们已经查到,荆南那些人的死不是意外。”

“她说这次荆南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冲着她和祁文府去的,且也存着想要再次挑起荆南的案子,激怒陛下。”

“荆南之事没有查清楚之前,他们恐怕回不了京。”

“卫善这边暂时不能动他,也不能让他察觉到我们知道了他的事情,看能不能借着他顺藤摸瓜,找出藏在暗地里的那个人。”

谢青珩看着谢渊道,

“父亲,你身边的眼睛太多,这件事情你别插手,免得惊动了那些人。”

复又看向谢老夫人,

“祖母,我想让未芜姑姑帮忙,还有蒋绉,他在禁军之中不怎么起眼,可是却能随意出入宫中。”

“我想让蒋绉帮忙盯着卫善一些,看看他和宫中、朝中的人有没有牵连。”

谢老夫人闻言说道:“好,我告诉未芜他们。”

谢渊对着谢青珩的目光时有些不甘愿,可到底也知道事情轻重,而且近来他也的确感觉到出入府中时,一直有人跟着他。

他要是去查卫善,肯定打草惊蛇。

谢渊只能点点头:“我不插手。”

第406章 晕船

萧家船上,苏阮虽然将信送出去了,可心中依旧挂念着京中,只是没过两日,她就顾不得挂念了。

因为她晕船了。

刚开始时,苏阮还只是精神不振、食欲不佳,她只当自己是太过担心卫善的事情所致,没放在心上,结果隔了一日症状就开始变的严重,直接扶着床头吐的昏天黑地的。

苏阮什么都吃不下去,整个人就像是飘在水上似的。

好不容易吐完之后,被祁文府扶着坐起来时,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眼睛里也因为难受而染着一层水渍。

祁文府倒了水让她簌了口,让她靠在床头才问道:“好些了吗?”

苏阮难受的厉害,连声音也弱了许多:“我没想到,我会惧船……”

当初她和陈氏跟着谢渊回京的时候,走的是陆路,马车摇摇晃晃的走了大半个月才到京城。

而上一世她入朝之后身子就不好,就算出游也都是乘的马车,后来安帝出现,南北陈对立,她全副精力都放在了京城,更是未曾再离开过京城。

她这还是第一次坐船,没想着就遭了这么大的罪。

祁文府拿着帕子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而萧勉则是皱眉道:“这眩疾可大可小,我以前也见过不少,可没见你这般厉害的。”

“这还有好几天才能到荆南,你这么一直吐下去身子哪能受得住?”

这几天苏阮刚开始是吃什么吐什么,到了后来甚至一点东西都咽不下去,连胆汁都吐了出来,明明上船时还精神奕奕的,两三日下来脸都瘦了一圈。

再这么下去怕是还没到荆南呢她就该出事了。

祁文府看着苏阮难受的样子,开口道:“萧勉,待会儿寻个最近的渡口靠岸,我和苏阮走陆路去荆南。”

苏阮连忙伸手扯着祁文府的袖子,“不用,换马车的话要多耽误好几天,我忍忍就是。”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忍?你身子本就没好全,又这么折腾一通,还要不要命了?”

祁文府难得的不听苏阮的话,不容置疑的道,“咱们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了,入了南地后道路平坦,走官道也就是多上四、五而已。”

“你这般病怏怏的,去了荆南也没用处,说不得还得大病一场,倒不如乘车走陆路,路上修养几天,去了荆南之后也不耽误。”

苏阮想要说话,可胃里就是一阵翻滚,之前吐了太多次,喉咙都有些刺疼。

萧勉在旁劝了句:“你就听子嵘的吧,你这从京城出来的时候随身还带着两箱子药呢,你现在这样甭说吃药了,连饭食都成问题。”

“再这么吐下去,我真怕你死在我这船上。”

说完萧勉对着祁文府道,

“正巧刚过了濮姚,再走一段儿到了临门有个渡口,那里停留的船只不多,你让人收拾收拾,待会儿到了临门渡口刚好可以下船。”

祁文府嗯了声,便唤了外间的人进来。

苏阮瞧着两人已经决定下来了,而且她自己也实在是难受,便也歇了拦着他们的打算。

萧家这次的船不算大,而且为着不引人注目,除了挂着盐帮的旗子外,船身从外面瞧着倒是跟普通的商船没多大区别。

等到了临门渡口,船只靠岸之后,祁文府就扶着苏阮下了船。

等脚踏实地踩着黄土时,苏阮只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些,那翻腾的呕意压了下去,望着站在船板上吩咐着人搬东西下来的萧勉,声音有些虚弱道:

“萧大哥不跟我们一起吗?”

萧勉朝下走了几步,刚巧听到苏阮这话,直接回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这船虽然是送你们到荆南的,可船上还押着盐帮的货呢,我得跟船才行。”

“你身子不好,和子嵘慢慢走着,我先去将货送了,等把盐帮的事儿处理好后,我就去荆南找你们。”

苏阮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都怪我身子不顶事,麻烦萧大哥了。”

“有什么好麻烦的,我和子嵘是兄弟,你是他朋友自然也就不是什么外人,咱们自己人之间哪来那么多客气,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更亲近了,你说对吧子嵘?”

萧勉撞了撞祁文府的胳膊。

祁文府横了他一眼:“你可以走了。”

“你这卸磨杀驴的也未免太快了些吧?”

萧勉颇为古怪的笑话了一句后,一把攀上祁文府的肩膀,将他朝后拉开了一些,避开苏阮后才凑到祁文府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说祁子嵘,你可向来都是咱们几个里面最精明的,这追媳妇儿要的就是快狠准,没事主动些,别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主动吧?”

“瞧瞧我这兄弟牺牲的,这孤男寡女,路途迢迢,机会可是给你了,你要是再拿不下小嫂子,那就真的是丢人了。”

祁文府直接抬手一胳膊肘朝着他肚子上撞了过去。

萧勉哈哈一笑跳了开来,朝着苏阮挥手,“好了,我该走了,你们路上小心些。小阮阮,荆南见哦。”

苏阮挥挥手:“萧大哥一路顺风。”

萧勉回了船上后,不过一会儿船只就驶离了渡口。

等瞧着萧勉他们走远后,苏阮才跟着祁文府一起,领着身后那些同样下了船的护卫,朝着不远处的镇子上走去。

“刚才你和萧大哥说什么了?”苏阮有些好奇。

祁文府面不改色:“没什么。”

他看了下苏阮的脸色,见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泛着苍白,本来漂亮的眼睛下面一圈青黑,不由对着她说道,

“今天天色有些晚了,连着赶路也走不了多远。”

“你在船上难受了好几日,咱们就先在临门镇上休息一晚,我寻个大夫替你瞧瞧,顺便让人去买马车,等明儿个天亮之后咱们再走。”

苏阮知道眼下她已经耽误了时间,也不在乎这么一会儿。

而且她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不想因为自己病了,反倒是拖累了行程耽误了去荆南的事情,所以乖乖点头道:“好。”

第407章 胡思乱想

苏阮瞧着软绵,性子却独。

祁文府认识她这么久,却难得瞧见她这般乖顺模样。

总觉着小丫头这会儿像是猫儿,隐约在她身上瞧见了橘子的影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替挠挠她下巴的冲动。

临门镇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绝不算小。

镇子是京城到南地的必经之路,过往行商极多,再加上旁边就有个渡口,时常会有往来船只停留,所以这里虽然偏远却也显得十分繁华。

苏阮身上还穿着男装,俊俏的小脸失了锐气后,瞧上去有些病怏怏的。

走在她身边的祁文府却是十分清俊,一身墨青色素面锦袍衬得身材精壮。

他一手搀着身旁的苏阮,偶尔低声与她说几句话,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祁文府和苏阮容貌都好,身边又带着护卫,衣着富贵,一路进来引得不少人都偷偷打量,只是瞧见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个护卫身上挂着的刀剑,倒也没人敢不识趣的上前招惹。

“祁公子,前面不远就有客栈。”

之前先行探路的人回来,低声道,“这镇子上住着几家大户,背景还算简单,只是治所里的吏官跟朝中翰林院以前告老的耆老有些关系。”

“属下已经打探过了,这吏官手脚有些不干净,在临门所属各乡里生了不少乱子,也私设路门收取过路银子,公子可要见见?”

祁文府这次南下,是钦差。

他嘴里的见见,就是伸手处置那小吏的事情。

祁文府皱眉道:“不用了,我们南下还有要事,不便暴露行踪。”

“你暗中查查那人做的事情,若是属实等我们离开之后就去县官衙门一趟,若是跟朝中之人有关,就直接送往上属知州府和巡守督府。”

要是没有荆南的事情,他或许会管一管这地方上的事,可眼下荆南的事情更要紧。

那人点点头:‘是,公子。’

祁文府跟着那人去了他刚才所说的客栈住进去,等安顿好,就让小二去寻了镇子里的大夫。

大夫来了替苏阮看诊后,祁文府问道:“大夫,我弟弟怎么样?”

那大夫诊脉之后,自然瞧出来眼前这病怏怏的小公子是个女子,不过旁边这位公子都说了是弟弟,他自然不会拆穿。

况且这在外行走之时女扮男装的事儿他瞧多了,也见怪不怪。

“公子放心,令弟没什么大碍,只是第一次乘船所以才会生了眩疾。”

“照理说我本该给她开些清眩疾的汤药,可我瞧着她脉象像是常年服用补身的汤药,而且她身体底子不大好,体内药性也还没散,若这汤药冲突了对她也不好。”

“所以我就不给她开药了,待会儿你让她吃点清淡的东西,再去街头买点腌梅子回来让她吃上几颗,睡上一觉就不碍事了。”

“只是二位接下来若还要赶路的话,最好是别再乘船了,令弟这身子怕是受不住。”

祁文府闻言连忙道:“我知道了,多谢大夫。”

他停顿了片刻,又开口道,“对了大夫,我弟弟体弱,这几日食不下咽,连带着汤药也停了。”

“之前她服用的补药是特地寻人替他开的,里面好像有不少大补之物,只是眼下她这般难受,也不知道她这身子还受不受得住药性,还要劳烦大夫帮忙看看。”

那大夫闻言自然不会拒绝:“这容易,可有药材?”

祁文府连忙让人将苏阮从京中带来的药材取了一小包过来。

那大夫打开闻了闻,又仔细辨别了之后说道:“公子放心吧,这药方子极好,开方之人恐怕也是医术大家,对于药性的把握简直绝了。”

“这药里面虽然有两味大补之物,可却以其他的药材中和了药性,让其变得温和滋补,对于小公子现在的情况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

祁文府听完这才放心下来。

卫善哪怕为人眼线,可至少未曾在苏阮的汤药中动手脚。

给了银钱将大夫送出去之后,祁文府提着个茶壶回来时,就见苏阮有些恹恹的靠在床头。

“还难受?”

祁文府放下东西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苏阮感觉着脑门上热热的,有些怔愣的抬头看着祁文府,眼睛瞪大了些。

“怎么了?”祁文府疑惑。

“你……”

“我怎么?”

祁文府无比自然的将手放了下来,替她掖了掖被子,“你身子还没好,又这么折腾了一通,还好大夫说没什么大事,不然又要遭罪。”

苏阮见他神色如常,言语之间更和往常没什么分别,突然就觉着自己是不是有些大惊小怪了。

她和祁文府熟稔,不过是碰碰额头罢了,好像也没什么奇怪。

见苏阮微垂着眼时有些不自在,可却未曾开口说什么,祁文府眼中划过抹笑意,很快便收敛了起来,“要喝水吗?”

苏阮嗓子有些疼,忙点点头:“要。”

祁文府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端回来递给苏阮,等她接过后喝了一口后就忍不住抬头:“怎么是甜的?”

“我让人加了些蜂蜜进去。”

祁文府说道:

“你之前什么都没吃,腹中早就吐空了,而且说话时候嗓子也有些泛哑,怕是伤了喉咙了。”

“我刚才问过大夫,他说你这般情况喝点蜂蜜水能舒服一些。”

见她喝光之后,祁文府十分自然的接过杯子,又替她添了一杯蜂蜜水过来。

而苏阮捧着杯子,看着好像叙家常般与她说话的祁文府,突然就生出了种怪怪的感觉来。

祁文府说道:“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等下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些梅子开开胃,晚上的话就不让客栈的人做了,吃荠菜馄饨怎么样?”

苏阮微呆:“荠菜馄饨?”

“怎么,刚才来时路上有家卖荠菜馄饨的,我看你瞅着那摊子瞧了好几眼,不是想吃吗?”祁文府疑惑。

苏阮怔住,她是闻着那荠菜香味儿忍不住看了几眼,可没想着祁文府连这也发现了,她突然就有些说不上话来,只觉得祁文府这突如其来的体贴,让她忍不住的胡思乱想。

祁文府伸手揉了揉她头发,“行了,我先去了,等一下就回来。”

苏阮被揉的一团乱,等回过神来扯着发带刚想叫住祁文府时,他人就已经出了门。

苏阮坐在床上鼓了鼓腮帮子抱怨:“我又不是橘子,揉什么揉……”停了片刻,她又有些泄气的捏着手里的杯子,低声嘟囔道,“又不愿意入赘,干嘛对我这么好。”

第408章 先动心的先输

祁文府从来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性子疏冷,为人也淡漠,瞧上去刻板严肃,可实际上在有些事情上面极为计较。

比如说,他十分讨厌与人亲近。

不仅仅是肢体上的,包括他身边的东西。

纸墨笔砚,衣裳佩饰,未经他允许的,除了金宝和寒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触。

她被捡回祁家之后,在祁家待了整整大半年,才被允许踏入祁文府的书房。

她曾经跟了祁文府整整八年,衣食住行,交友会客,她熟悉祁文府甚过熟悉她自己。

那时他一个眼神,一句言语,她就能懂得他所有的心意,知晓他想要什么。

可是现在,苏阮却觉得她有些弄不懂祁文府了。

……

祁文府带着馄饨回来时,就见苏阮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对着窗外发呆。

他放下东西走近了些后,才看清楚她柔荑中握着的是他给的那截断玉。

那断玉他戴了很多年,如今上面串着根红绳,绳子上编了个小巧的挂扣,挂在苏阮白皙的脖颈上。

祁文府嘴角翘起,黑眸里荡开笑意:“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他将从客栈里借来的食盒打开,从里面将还冒着热气的馄饨端了出来,

“一碗荠菜的,还有一碗鱼肉的。”

“那老丈说,他们家的鱼肉馄饨里用的都是码头那边捞来的新鲜鳞鱼,去刺去腥,味道极为鲜美,我就买来给你尝尝。”

“都是少盐没要葱,加了点虾米,赶紧过来吃,趁还热着。”

苏阮闻言走到桌边时,就瞧见桌上那两碗白滚滚的大馄饨。

上面飘着几滴香油,伴着一些炒干后泛着浅红色的虾米,让人瞧着极有食欲。

苏阮瞧着祁文府替她取出勺子碗筷,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葱?”

她很少挑嘴,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哪怕在谢家时,厨房里的人也不知道她不喜欢吃葱,就连陈氏也以为她什么都吃,偶尔还会给她送上两叠子葱油酥去,几乎全都让她送进了澄儿的肚子里。

祁文府将勺子塞进她手里,随口说道:“上元节那天在街头买吃的时,你避开了所有带着葱的东西,后来买油炸糕时,你原本瞧着人家炸糕的时候直咽口水,结果那人往里面撒了一把葱花后,你转身就走。”

苏阮眨眨眼,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出。

她拿着勺子看着祁文府有些出神。

祁文府回头就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失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管饱,赶紧吃吧,不然待会儿就凉了,那老丈还特地告诉我,这鱼肉馄饨一凉就腥……”

“祁文府,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苏阮打断了祁文府的絮絮叨叨。

祁文府回头看她,神色倒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说道:“什么叫还?”

苏阮抠着手里的勺子:“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喜欢我。”

“是啊。”

“那你现在……”

“现在怎么?”

祁文府瞧着她仰着白嫩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带着疑惑之色,显然是真的不解,他不由挑了挑眉说道,“我以为我表现的挺明显的。”

“我若不喜欢你,怎会处处照顾你?”

“我要是不喜欢你,又怎么会与你亲近,还将我贴身的断玉都送给了你?”

“苏阮,我不是那种花心滥情之人,也不是不懂男女有别的礼数,若非心悦于你,想要与你厮守终生,我是不会单独与你同行前往荆南的。”

此去荆南路途遥远,他若不是苏阮有心,是绝不会与她同行。

既伤了她的名节,也坏了他自己名声。

只因为是抱着回京之后便相守的心思,他才会少了些顾忌,而且他也怕旁人照顾不好苏阮,护不住她,否则他又不是烂好心的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会心疼照顾着。

苏阮听着他那句想要和她厮守终生的大白话,忍不住脸颊烫了烫,“可上元节的时候,你不是……”

“不是什么?”

祁文府突然倾身。

苏阮瞬间就想起那一日被男人黑着脸拒绝的“惨状”,声音小了好几倍,“你不是不愿意入赘么……”

祁文府淡声道:“我不是不愿意入赘,祁家的儿子多的是,不缺我一个,我娘为着让我不孤独终老,连我的嫁妆都给我备好了,只求能有个女子将我收了。”

“只是苏阮,你能分得清你为什么要我入赘吗?”

“你想要个男人,想要我给你当赘婿,除了替你爹、替苏家延续血脉之外,可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如果你只是想要有个男人帮你生个孩子,京中男儿多的是,你为什么独独选我?”

“我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家世出身,性格秉性,样样都不像是愿意入赘之人。”

“你若真的单纯只想借人生子,以你的聪明,你是不会找上这么麻烦的我的。”

祁文府倾身靠近时,身上带着淡淡的松竹香。

他宽阔的身形几乎将小巧的她笼在怀中,那股突如其来的气势让的苏阮气虚。

“……”

苏阮张了张嘴,抬头对上祁文府的漆黑的眸子,面对着他几乎质问的言语时,眼神不由有些闪躲,心中跳的厉害时抓着勺子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低头只露出个发旋儿来。

她隐隐猜到祁文府想要什么答案。

身子都忍不住燥热起来。

就像祁文府说的,她是聪明人。

哪怕最初不开窍时也就罢了,可经历了这么多,她又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祁文府垂眼看着她,原是想逼着她说出他想听的答案的,可是瞧见她小小的一团缩着脖子,垂着脑袋看上去又怂又可爱,他突然就心软了下来。

眼前的小姑娘性子倔强,浑身是刺,满心防备着所有人。

她经历过太多的险恶和苦难,耗尽了她所有的天真和憧憬,与旁人而言喜欢二字太过容易,可对她来却太难太难。

祁文府其实自己也分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对苏阮动心的。

或许是在梨园春时,她狡黠机灵的冲他讨饶。

或许是宫门前时,她跪到积雪漫身也不肯退却。

或许是在深宫之中,她昏迷不醒时却依旧拉着他的袖子叫着他替他留下退路。

或许在更早之前,第一次在谢家见到她时。

她黑眸微弯,白嫩嫩软乎乎的拍着他马屁,露出两个酒窝冲他笑着,却一个接着一个的挖坑将他埋了时,他就栽在了她手里。

人家都说先动心的先输,他原本不以为然。

如今才知道这话是真的。

他舍不得逼她。

哪怕他无比想要听见从她嘴里说出“喜欢”二字。

苏阮总觉得头顶的视线无比炙热,就在她心跳如雷,想着要怎么说时。

祁文府突然伸手挠了她头发一下,放过了她。

“算了,我不逼你。”

“只是阮阮,别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我不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也不是谁都会帮的烂好人,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我想要的答案,到时我自己带着嫁妆,送自个儿入苏家大门。”

他微扬唇,

“我还是很希望你娶了我的。”

苏阮眼角浮着淡淡粉色,被他的话说的脸上艳丽极了,她望着眉眼舒展弯曲的祁文府时,有那么一瞬间,心里的悸动让的她险些脱口而出。

其实娶了也不是不行。

只祁文府却在这时直接曲指轻弹了她一下,“行了,别瞧着我了,赶紧吃馄饨,再不吃就真的凉了。”

“哦。”

苏阮的冲动被弹飞,再想开口时便满是赧然。

她揉了揉脑门,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低头咬了一口勺子里的大馄饨。

那混着汁水的鲜味瞬间溢满口腔,软滑细嫩的鱼肉半点腥味都没有,好吃的让人连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

苏阮嚼了嚼咽下去后,弯着眼道:“好吃!”

祁文府见她鼓着腮帮子吃的香甜,眼里亮晶晶的好看极了,他嘴角也是忍不住翘了起来,黑眸之中泛着粼粼细浪,里面全都是笑意。

“那就多吃点儿。”

苏阮推了另外一碗到他面前:“你也吃。”

祁文府笑了笑:“好。”

……

苏阮饭量不大,吃了半碗鱼肉馄饨,又添了几个荠菜馅的,就撑的肚子滚圆。

祁文府也不嫌弃,直接将她吃剩下的全部解决完后,就让人将食盒还了回去,而之前买来开胃的梅子倒是变成了消食的。

等苏阮休息了一会儿,让人煎了药送进来后,苏阮服了药就有些昏昏欲睡,只是膝盖上隐隐的泛着疼,也不知道是因为附近靠着码头太过潮湿,还是之前受了凉。

那疼不算严重,只像是小虫叮咬,倒也不是不能忍耐,她怕扰了人休息便想着忍忍过去。

谁知道入睡前,客栈小二却是提着两个汤婆子送了过来。

“谁让你送的?”苏阮疑惑。

“就和您一起的那位公子吩咐的。”

小二笑着道,“这眼下都已经入春了,天儿也暖和了起来,这玩意早就收起来了,那位公子吩咐了后,小人还找了许久才找着呢。”

苏阮接过汤婆子送走了小二关门回了屋里之后,将东西塞进了被窝里,贴着膝盖了一会儿,就感觉那里酥酥麻麻的少了之前的疼痛,而暖意顺着腿边蔓延开来。

她忍不住嘀咕,以前只知道祁文府龟毛又麻烦,吃的喝的用的穿的,样样都得挑剔,却没瞧出来他居然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这暖心周全的劲儿,难道就是因为喜欢?

苏阮想起之前祁文府说的那些话,说他自己打包了嫁妆将他自己送进府来,她忍不住偷笑了一声,拉着被子盖过了自己的脸。

心想。

要不然等回京之后,她先提个亲?

不然堂堂祁家四爷眼巴巴的自备嫁妆求嫁,那多丢人呐。

反正……

她好像也动了心。

第409章 杀人

苏阮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第二天有人来敲门时她才醒过来。

收拾好一切出去时,祁文府已经在外间等着了。

苏阮依旧不会挽发,好在男子妆发简单,且她身子瘦小瞧着显得年纪越发小了些,所以随意束起半发,用发带绑起来瞧着就十分精神。

祁文府见到她时就看出她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不像是之前在船上时苍白虚弱的模样,他这才放下心来,朝着她说道:“过来吃点儿东西,等吃完之后咱们就得启程了。”

苏阮坐在他身边:“马车准备好了吗?”

祁文府点点头:“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他们随行带的东西其实并不多,而唯一大件的就是苏阮的药材。

苏阮身子本就没有养好,谢老夫人他们又怕南地潮湿她腿疾复发,所以几乎将她所有的药都装着,照着医嘱更是一日都不能断掉。

熬煮一次就得一大包,只装了一个半月的份量,就满满登登的一大箱子。

祁文府怕苏阮不舒坦,特意让金宝他们去置办了一辆大些的马车,路上坐着也宽敞。

苏阮就着咸菜喝了半碗小米粥,又吃了个木耳青菜的包子,等吃饱喝足后,才跟着祁文府一起出了客栈,一行人并没急着离开,而是又去买了些路上用的着的东西和点心、干粮。

苏阮瞧着金宝来来去去的朝着马车上搬东西,疑惑道:“四哥,你让他们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这里往南路上还有不少歇脚的地方的。”

眼下天气还不热,虽说吃的东西不容易放坏,可路上再买新鲜的不就好了?

祁文府闻言说道:“是有不少歇脚的地方,只是咱们接下来恐怕没办法歇息了。”

“怎么了?”苏阮抬头。

祁文府说道:“荆南又死人了。”

苏阮睁大眼:“怎么回事?”

祁文府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荆南那边的人出事之后,荆南知州受不住压力,将先前入京告御状的那些人全部集中了起来,寻了宅子安顿的事吗?”

苏阮点点头,她当然记得。

祁文府说道:“这原本是为着保护那些人,可被有心人挑拨之后,就变成了朝廷因为之前那些意外而亡的人心虚,意欲对剩下的人斩草除根。”

“那些人就本就平头百姓,什么都不懂,被人挑拨之后心慌意乱之下,就谁也不愿意住在官府安排的宅子里,可府衙那边又不肯放人,怕担责任,结果两边就起了冲突。”

“两边大打出手时,府衙那边先是失手打死了人,惹怒了进京的那批人后,那些人冲动之下大闹荆南知州府,打死了府衙那边一个通判,还伤了荆南知州,然后连夜跑了。”

祁文府说起荆南的事情时脸色沉暗,眉宇间尽是阴霾之色。

而苏阮听着他的话后,神色间更满是愕然:“跑了?跑哪儿去了?”

“不知道。”

祁文府摇摇头,“眼下知州府那边正在派兵四处捉拿,那些人也不知去向。”

“荆南知州送了折子入京想要将这事禀告宫中,被莫岭澜的大哥派人截了下来,送到了萧勉手中,结果咱们提前下船就错过了,萧勉的人昨天夜里才送到了我这儿来。”

苏阮目光微变,临门到荆南就算是走水路也还得三、四日。

莫岭澜将消息送出来,又经萧勉的手送到祁文府手中,这中间耽误的时间加起来,恐怕五、六日是有的。

也就是说,荆南那边出事儿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

那些将士亲属打死了朝廷官员,又伤了荆南知州,逃窜在外。

这消息一旦传回京城,想想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明宣帝对于这些人未必有太多愧疚,也未必有多少怜悯,之前的恩赏也不过是形势所迫,外加想要替皇家挽回些颜面罢了。

这些人占着烈士亲属的关系,朝廷自然的格外优待。

可一旦他们伤人拒捕便成逃犯,再加上外间那些直指明宣帝的谣言。

这些人在明宣帝眼底怕是就会变成不知好歹,罔顾皇恩。

届时他们在京中所争取的一切补偿,以及当初所做之事,就都会变成这些人的催命符。

而作为领头人的苏阮,更会成为众矢之的。

苏阮神色冷了下来:“那些人都是老弱病残,妇孺孩童,连个壮丁都没有,他们是怎么打死了知州府通判,又在府衙里伤了知州,还当着那么多衙差的面逃走的?”

祁文府自然也想到了这些,当初入京的那些人是他一个一个亲自寻来,接去京城的。

他自然比苏阮更清楚那些人的底细,还有他们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祁文府沉声说道:“所以我觉得荆南府衙那边恐怕出了问题。”

“眼下莫岭澜暴露了身份,和荆南知州周旋,那边官府虽然派兵捉拿,却还没给那些人定罪。”

“我们须得尽快赶到荆南,将那些人找出来才行,否则官府那边一旦给他们定罪,谋害朝廷官员其罪当诛,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苏阮抿抿唇,也知道形势有多紧迫,她没再多说,只跟着祁文府埋头买着东西。

两人将路上用的着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后,就直接上了马车离开。

金宝坐在车头赶车,而寒山则是领着其他护卫骑马跟随左右。

一行人朝着镇子外走去,快到镇子出口时,路边却是突然传来一阵追逐声,一个灰头土脸的半大孩子直冲冲的从旁边横冲了出来。

金宝吓了一跳,连忙一扯缰绳拉住了马头。

苏阮正和祁文府低声说话,马车突听时她一个不稳就朝前栽去,还是祁文府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了回来。

抱着苏阮时,祁文府脸色一厉:“出什么事了?”

“方才突然有人跑过来,险些撞上了。”

金宝回了一句后,正想冷着脸朝着那人喝出声,谁知道那小孩儿灰头土脸的就朝着马车上钻来。

“你干什么?!”

金宝吓一跳,冷不防就被人钻到了马车边,他一把拎着那小孩儿后脖颈朝外一拉,就想将人拉下来。

谁知道那孩子不肯撒手,顺势就抱着他胳膊,跟个猴儿似的在车辕上一蹬,然后从他腋下钻过就蹲在了金宝身后。

“你……”

金宝刚欲开口,旁边街头就冲出来几个壮汉,手里拿着棍子嘴里喊着抓贼。

那小孩儿脸色一变,直接朝着金宝后面一躲,矮着身子就一溜烟儿的钻进了马车里。

等进去后,就见到里头两个长得极为好看的人静静看着他

那孩子愣了一下,外头呼和声就将他吓得回过神来。

他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后,就直接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对着两人道:“江湖救急,两位爷让我躲一会儿……”

第410章 吃不饱饭的没你这么胖

外头人声渐近,那小孩朝着角落一躲。

苏阮见他身手灵活的样子目光微顿,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拦着想要开口的祁文府摇摇头,然后拉开些车窗边的帘子朝外看去。

“人呢?”

“我瞧着朝这边跑过来了。”

“好像上了马车了。”

那几个追来的人满脸怒色,直接就想上前掀马车帘子。

寒山手中拿着鞭子一挥,就打在了抓着帘子的那人手背上,“不要命了,什么贵人都敢冲撞?”

那人吃痛低叫了声,刚想耍横,可抬头就对上那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目光落在他们腰间佩刀上,瞬间生了怯意,压着声音道:“方才有个泥猴子跑了过来,钻进了你们的马车里。”

“他擅闯了我家老爷府里,还伤了我家姨娘,还请你们把人交出来。”

祁文府闻言直接看向那小孩。

那孩子顿时钻出个脑袋,呸了一声:“你胡说,明明是你家老爷偷人吧,那姓范的老王八强抢民女入府当妾,人家姑娘不乐意就绑人家绳子,害人家姑娘差点一脑袋撞死。”

“我不过就多瞧了一眼,怎么就成我伤了人了,小爷可不打姑娘。”

“小兔崽子!”

那人脸色一横,怒目而视,上前就想要抓人。

祁文府开口,“金宝。”

金宝横身挡在马车前,让得那几个人脸上都是忍不住露出怒色,之前开口的那人眼中也是冷了下来,“里头这位爷,我劝您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这临门上下可是姓范的,您就算有几分富贵,可出门在外还是少招惹祸事的好,免得惹祸上身。”

祁文府坐在马车里,缓缓撩起半边车帘:“原来临门姓范。”

“范赓永倒是养出个好侄儿,敢在宇文家的地界内刨墙根儿,他那几年京官儿倒是没白当。”

外头那人脸色一变,气势瞬间弱了大半:“这位爷,您从京边儿来的?”

“别管我从哪儿来的,告诉范赓永,不是离了京城就没人奈何得了他了,他要是管不住范家人,总有人替他管着,只是到时是死是活就由不得他了。”

祁文府放下帘子,

“金宝,赶路。”

金宝抬头望着那几个人,对着脸色惨白的他们一扬眉毛:“怎么,还不让开,等着我家爷让人动手吗?”

马车前的那人白着脸,神色满是惊疑。

听着金宝一口京腔,目光在那些护卫腰上的佩刀转了一圈,到底还是心生了退意,也不敢再管马车上那个小孩儿,连忙朝后退了两步。

金宝见状嗤了声,一扬鞭子,驾车朝前走去。

马车出了镇子,苏阮好奇看了祁文府一眼:“那范赓永是什么人?”

祁文府说道:“翰林院告老的耆老,在翰林院时没什么建树,为人倒是中正实诚。”

“几年前告老还乡回了族地,没想着却因着他曾在朝的关系,给族里养出几个蠹虫来。”

苏阮闻言就明白了,刚才那几个人为什么突然气虚的原因。

能仗着族中长辈在朝中关系,又敢说出临门姓范这种话来的,那范家的人估摸着是这镇上的小吏,手里握着点儿权势。

临门偏远,哪怕翰林院中官职普遍不高,可他们在外人眼里却是天子近臣,哪怕只是个侍读、修撰,对于这里的人来说就已经是足以压天的存在了。

他们这次南下本就带着护卫,祁文府一身气势又连朝里的人都没几个敢硬扛着的,更别说刚才那几个人。

怕是祁文府一句“范赓永”,就能吓破了那些人的胆儿。

马车走到官道上时,祁文府敲了下车壁,外头金宝就将马车停了下来,

祁文府对着那小孩儿说道:“已经出了镇子,下去。”

那小孩眼珠子一转,直接就扑到祁文府身前,要不是他转身快险些被抱住。

可哪怕避开却也被轻撞了一下,然后袖子落在了那孩子手里。

“这位爷,小人无父无母自幼流浪,从来就没吃饱过肚子。”

“今日也是饿极了才不小心闯进范家的,结果就撞上了他们强抢镇子上的小娘子,范家的人最是记仇,在这镇子上更是霸道的厉害,我要是回去了他们肯定会活活打死我的。”

“爷,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吧,两位爷心肠好,救苦救难,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小孩儿脸上是花的,哭起来时眼泪大滴大滴的落,扯着祁文府袖子时就跟他是活菩萨似的,“我求求你收留了我吧,我什么都能做,只要给口饱饭就行了。”

祁文府看着袖子上一道道的黑印,冷漠脸:“吃不饱饭的没你这么胖,还有,再不松手,我打断你的爪子。”

小孩儿:“……”

苏阮忍笑。

祁文府面无表情的脱了外衫,直接扔到一旁,然后说道:“把你偷我的东西还回来。”

那小孩儿泪眼汪汪的满脸无辜:“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阮靠着马车壁上,开口道:“左边袖口里的兜带,右边腰上的夹层,胸口襟纫缝了三层,要我让人替你检查一下吗……”

她跟变戏法儿似的,手里突然出现个宝蓝色粗布碎花的钱袋子,在手中抛了抛,

“哦,对了,你钱袋子掉了。”

那小孩儿脸上僵住,连忙伸手抹了一把自己身上,不敢置信的看她:“……同行?”

他打从出道就没失手过。

这小子什么时候摸了他的钱袋子?!

苏阮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直接将手里的钱袋子扔了回去,“把我四哥的东西还给他,那些东西不是你能拿的,小心拿了丢了小命。”

那小孩儿眼泪瞬间收了,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哪还有半点刚才的老实模样。

他歪着头看了苏阮一会儿,就当着两人的面,从身上掏出几样东西来。

赫然正是祁文府的钱袋,印章,还有个挂着两个小巧木鱼的红绳。

那小孩把东西给祁文府时,多看了眼绳子,就收回了眼。

“你倒是厉害,还没人瞧出过我动手的呢。”他对着苏阮道。

第411章 苏小阮,我抓住你了

苏阮摇摇头,她爹出事时,她为着吃饱肚子,为着和陈氏活命,三教九流什么事儿都干过,走投无路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也曾经跟人当过偷儿。

只是寻常的偷儿都有人带,她却没人教她,一手本事全靠每次失败被人追打慢慢磨出来的。

后来陈氏不许她偷,她才戒了这事儿,可当年的那些经历,依旧硬生生的将她从白纸一张,给熬成了五毒俱全。

苏阮想起在荆南时的日子,目光柔软了些,

“这次看在你未行恶却帮了那姑娘的份上,我们不计较你刚才的事情,下去吧,我们还要赶路。”

那小孩却是开口,“别呀,你都看出来我做好事儿了,怎么还能把我赶下去。”

“那范家的王八蛋可是真的会打死人的,我把那小娘子放了,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就捎我一程吧。”

苏阮摇头:“不行,我们还有事情要办。”

“办啥事儿啊,找我呀。”

那小孩搓搓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跟你说,从这临门往南就没我不熟的地儿,甭管你们要办什么事儿,找我准成。”

“我瞧着你细皮嫩肉的,这旁边还跟着个小白脸儿。”

“万一路上遇着点事儿,他扔了你跑了怎么行,不如带上我吧,小爷护着你,保你在这南边儿畅通无阻。”

苏阮闻言失笑,倒是觉得这小孩儿有意思。

这孩子看上去也就十二、三的模样,说话却一股子江湖气,夸起海口来更是没边儿一样。

她也没被他的话惹怒,只是依旧拒绝,“不用了,南地我也熟。”

“别啊,你瞧着就是富贵窝里的,再熟能有我熟啊。”小孩而缠着苏阮不放,凑上前道,“你看咱两这么投缘,还算半个同行,你就带上我吧,我特有用……”

祁文府脸色微黑,被骂小白脸也就算了,他当这小崽子夸他长得好,可瞧着他得寸进尺的靠着苏阮耍赖。

祁文府直接伸手就抓着那小孩的后领子,将人扯开,拉到身前,朝外一扔。

动作一气呵成。

“寒山,把人扔下去。”

那小孩儿一个轱辘就撞在了金宝身后,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突然被人悬空拎了起来,下一瞬就感觉到自己像是柱子似的被墩在了地上。

而金宝作为最知主子心意的体贴人儿,直接一扯缰绳,马蹄子翻飞之间,拉着马车就朝前疾驰。

寒山也翻身上马,和其他护卫追了过去。

独留那小孩儿满脸懵逼的站在原地,吃了一嘴的灰尘。

“我呸……呸呸呸……”

那小孩回过神来,直接就吐了满嘴的沙土,随即一抹脸怒道:“臭不要脸的,偷袭小爷算什么本事,小爷我……呸呸呸……呕……”

沙土满嘴,一说话就呛了喉咙。

那小孩愣是没将狠话放出来,就见着马车在官道上没了影儿。

……

苏阮也是被祁文府突然动手给惊着了,等瞧见他一气呵成的将人扔下去后,转过头来就黑着脸四处找东西时,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她递了块锦帕给他,瞧见他满是嫌弃的擦着手后,这才道,“不过就是个小孩儿,你跟他计较什么?”

祁文府脸色不大好,“他可不像是寻常小孩儿。”

穿着一身破烂衣裳,脸抹得那般脏,可脖子里、手臂上却干净的很,指甲也看着整整齐齐,指甲缝里不见泥垢。

更重要的是,那孩子精明的有点儿过分了。

只照面就瞧出他们能压得住范家的人,避开金宝钻进了马车,出来后又直接缠上他们,眼泪说掉就掉,那胡说八道的话更是张嘴就来。

祁文府不爱以恶意揣测他人,可金宝虽然不如寒山,却也是练过武的,寻常三五个壮汉都能轻易放倒,可偏偏那小孩儿却能躲过金宝见到他们。

此去荆南本就前途未卜,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他必须要将所有意外都掐灭在萌芽。

嗯……

就是这样。

祁文府在心里重重点头,他才不是因为那小崽子骂他小白脸儿!!

苏阮闻言看着祁文府,要不是她跟了眼前这人好些年,知道他有多小心眼儿,她还真就信了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了。

苏阮也没拆穿他,只是瞧见祁文府将之前那小孩儿偷走的东西装回了身上,又将那红绳拿起来准备贴身放着时,她神色有些怪异,“这东西你怎么还留着?”

这红绳上的两只木头小鱼,是她爹留下来的能够取回户部账册的信物。

当初祁文府找上她时,她就将这东西给了他,以换取祁文府帮他彻查荆南旧案。

她一直以为,这东西祁文府应该早交给了她爹留下来的那人手中,却没想到居然会在祁文府这儿,还被他贴身收着。

祁文府“嗯?”了声,显然有些疑惑,抬头才明白苏阮说的是什么。

他举了举手里的红绳,“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件东西,我自然要好生留着。”

“更何况这木头鱼儿还是你爹亲自雕的,上面有你的名字,如今送到我手中,也算是他答应了你我的事儿了。”

苏阮闻言无语,这还能算是的?

她爹要是知道祁文府这话,知道他揣着一条红绳就骗了他闺女,怕不能棺材板都直接推翻了。

祁文府直接将红绳递给苏阮,又将手摊开放在她面前。

“干什么?”苏阮不解。

“帮我戴上。”祁文府一本正经。

苏阮看了看他皓白的腕子,精贵的衣料,再瞧瞧已经磨损了许多甚至看上去十分陈旧的红绳,开口道:“你戴这做什么,我先收着……”

“送我的东西哪儿能拿回去的!”

祁文府直接伸手抢了回去,瞪了苏阮一眼后,索性也不等她帮忙,自个儿将红绳套在右手手腕上后,有些别扭的系了个死结。

“这样就不会丢了。”

祁文府调整了一下那两只鱼儿的位置,将刻着“阮阮”二字的那一面朝着里面,左手握着那鱼儿,得意扬眉,

“苏小阮,我抓住你了。”

他眉目间染着笑意,嘴角翘起时,缓缓露出些白牙来,紧接着眼睛眨了眨,褪去了往日的冷淡和肃然,像极了得了宝贝之后,张扬肆意,四处炫耀着的少年郎。

第412章 想要带回去,藏起来

苏阮脸红了,比昨天夜里还要红。

她能感觉到一股热意上涌,侧开眼时连耳朵上都染了粉色。

眼角余光瞧见祁文府伸着系着红绳的手,摸了摸头顶一直没换过的鹰骨簪,笑的志得意满的模样。

苏阮伸手捂了捂心口,只觉得那里噗通噗通的跳。

她想。

她大概是完了。

万没想到,狡诈冷肃如祁文府,撩起人来这般厉害。

苏阮红着脸朝着车窗外,想要借着外头吹过的风冷静下来,免得被美色昏了头,可谁知却越吹越热,那红霞上了脸就怎么都下不去。

身旁不断飘来隐约的松竹清香,她满脑子都是祁文府肆意张扬的笑容。

她想。

她是真的栽了。

栽的莫名其妙,彻彻底底。

……

马车一路没停,沿着官道南下,走到天黑时也未曾去别的地方投宿,而是直接在野外过了一夜。

苏阮从吃饭到喝水到发呆,再到后来躲进马车里睡觉,从头到尾愣是没跟祁文府说过半句话。

寒山拿着干粮啃着,眼瞅着那边马车帘子被放了下来,遮住了苏阮的身形。而祁文府却坐在火堆边没动静。

他忍不住用胳膊撞了撞金宝“哎,你说四爷和苏小姐这是不是吵架了?”

“吵什么架。”

金宝睨了眼不解风情的寒山,再看着蹲在火堆边上勤勤恳恳的吃着苏阮剩下的烤兔的祁文府,努努嘴道,

“要真吵架了,四爷还有心思吃东西?”

他家四爷心眼可小。

发起脾气来那是从不讲道理的。

要真吵架了,他们这些人都得遭殃,哪有现在这般安生?

“可是我见从刚才停下来起,苏小姐就一直都没有跟四爷说话,刚才还故意避着四爷。”寒山纳闷。

金宝闻言嗤了声,“你懂什么。”

“你光瞧见苏小姐避着四爷了,那可有瞧见她吃了四爷给她特地烤的兔子腿,还给四爷递水洗手擦脸,跟四爷共用一个水壶了?”

之前苏小姐待四爷那可是刚直的很,有一说一,从不带回避的。

那会儿苏小姐一副完全没开窍的模样,半点不懂他家四爷的心思,可刚才苏小姐瞧着四爷时虽然有些闪躲,却是脸色微红眼神飘忽,举止也拘谨着,却没拒绝四爷亲近。

这分明就是开了窍了,跟四爷瞧对了眼。

害羞着呢。

金宝脑子里已经在想着回京后收拾收拾包袱,给四爷当陪嫁一块儿嫁去苏家,来年指不定就能照顾小小四爷了。

只抬头撞上满脸茫然的寒山,他嘁了声,拍了拍寒山肩膀

“行了,你也别想了,反正你这万年光棍儿的脑子也想不明白,四爷和苏小姐好着呢。”

“你赶紧把马牵去喂喂草,明儿个一早好赶路。”

寒山瞧着金宝哼着曲儿走了,先是愣了下,随即忍不住朝着那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话说的好像他不是万年光棍儿一样。

都没娶媳妇儿,嘲笑谁呢!

……

苏阮别扭了几天,等瞧着祁文府依旧还和之前一样,而她明白自己心意后,渐渐的也就淡定了下来,只告诉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瞧上了个男人吗。

他喜欢她,她也中意他。

他愿意嫁,她愿意娶,四舍五入他现在也已经算是她的男人了。

被自己的男人调/戏两句,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顶多……

回头她再调/戏回去就是。

苏阮从来就不是个会给自己出难题的,就像是之前对付曹家时一样,她觉得结果对了过程无所谓,如今察觉到自己心意时,想通了也就不会再矫情。

祁文府瞧见苏阮褪去了害羞,迎面瞧着他脸都不红时,有些遗憾没多瞧两天她羞涩模样,可同样的却也高兴她能直面他,而不是避开他。

这大概是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倔强,胆大,却又率真,一旦有所决定就从不避让。

干脆利落的让人觉得格外的可爱。

……

“在看什么?”

祁文府手里拆着油纸包,就察觉到身边格外炽烈的视线。

回头时候,就见苏阮托着下巴,目不转睛的模样,他顺手便递给了苏阮一块栗子糕。

苏阮接过后笑眯眯的说道“看你好看呀。”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

祁文府挑眉,“你这是在,调/戏我?”

苏阮嘴唇微扬,笑眯眯的道“不是,是真觉得你好看。”

她上一世跟了祁文府八年,后来争锋相对又好些年,再加上这一世相遇这么长时间,她只知道祁文府模样清俊,长相不差,可却没仔细瞧过。

他眼角钝圆,瞳仁和眼白较多,显得眼睛极为明澈,而鼻梁也不算是特别高挺。

单论长相,祁文府并不是十分强势的,笑起来时更是明朗温和,可当他板着脸面无表情时,那一身冷肃就盖过了身上所有的无害。

上一世她遇到祁文府时,他心思深沉了许多,浑身上下就刻着“冷肃”二字,眉心拢起来时都能看见褶子,叫人不敢轻易冒犯和亲近。

那时候朝中不少人都怕他,而苏阮也怕过他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后来接触的多了,知晓他疏冷之下与外表不同的性情,这才渐渐不再怕他。

苏阮一边咬着栗子糕,接受着祁文府的投食,一边朝着掀开帘子的窗外看去,“应该快到荆州了吧?”

祁文府听她转移了话题,也没再抓着她调戏他的事儿不放,只是嗯了声“已经入了荆南地界,算路程,今儿个夜里就能到荆州城了。”

苏阮闻言嚼着栗子糕,伸手揉了揉后腰。

这一路上他们除了夜间休息两三个时辰,其他时间几乎全在赶路,虽然她不是什么娇气的人,可这般马不停蹄的奔走之下,她依旧觉着自个儿被颠的都快散架了。

听闻快到荆州了,她松了口气问道“那我们是直接入城,还是先去寻人?”

祁文府回答道“我原本是打算先悄悄入城,查探一番之前的那些事情,看能不能有所获。”

“可眼下荆州闹成那般模样,再低调前去好像也没什么用处,而且荆南知州如果真有问题,我们也得防着他一些,免得他直接将之前的事情定性,给那些人定了罪。”

“我们先入城去知州府,见过莫岭澜之后再说其他。”

莫岭澜这段时间一直在荆州,到底什么情况他也最是清楚。

他们现在对荆州的情况两眼一抹黑,总要先摸清楚具体的情况,才好决定接下来要怎么走。

苏阮闻言点点头“也好,只是之前入京的那些人也得派人找着,不能叫官府那边先找到他们。”

祁文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荆南知州如果真有问题,那让官府先找到那些人,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到时候两方冲突之下只会越闹越大。

而且如果真有人有意从中挑拨,挑起两边事端,届时事情恐怕真会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祁文府说道“莫岭澜他们一直在派人暗中寻找,等到了荆州之后,我会让寒山带人出城去找。那些人都是些老弱妇孺,定然走不了太远。”

“实在不行,就动用盐帮那边的力量,叫萧勉帮忙。”

苏阮也知道有些事情上面,官府不如江湖中人,官府走的是明路,江湖里却是什么法子都有。

盐帮势力庞大,三教九流都有接触,让萧勉帮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祁文府想起之前意外而亡的那些人,还有他们察觉到的异常之处,开口说道“阮阮,这次荆南之行我总觉得有些古怪,而且这次的事情十之**跟薄家身后的那人有关。”

“咱们之前坏了他们的事情,毁了薄家和二皇子,又揭穿了他们在嶂宁安排的幌子,逼他们杀了越荣,他们对荆南这些人动手,未必没有狗急跳墙,甚至引我们来此的心思。”

“等到了荆州之后,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如果真有特殊的情况,我和你不在一起,你不管去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一定要带着寒山和护卫,哪怕真有什么线索也等我一起,绝对不要一个人冒险。”

祁文府太知道苏阮的性情了,而且他也隐隐察觉到,苏阮对于找出藏在薄家身后的那个人,十分执念。

他亲眼见过苏阮当着瑞王府那么多人,隔着半道墙暴打宇文良郴,只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他怕这次去了荆州之后,如果有人用那暗中之人的消息来诱惑苏阮。

她会冒险。

祁文府低头看着苏阮“阮阮,我将你带出京城,就要安安全全的将你带回去。我宁肯什么都查不出来,也不想让你出事,你明白吗?”

苏阮心中一悸,抬头郑重道“四哥放心,我回京之后,还要去跟你提亲呢,我不会叫自己出事的。”

祁文府愣了愣神,微垂着眼看着她白净小脸上的认真之色,就好像在说着什么最重要的誓言一样,他忍不住高高扬起了嘴角,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埋头在她肩上笑出声。

他家小姑娘怎么能这么招人喜欢。

想要带回家,藏起来。

谁也不给看。

第413章 调虎离山

……

苏阮他们到了荆州城时,都已经快要到夜里子时了。

天上乌云蔽月,像极了如今混乱的荆南局势,而四周黑漆漆的越只隐约能瞧见城门前的那一簇簇火光。

莫岭澜早接到消息他们要来,带着人在门前守了许久。

等瞧见马车靠近时,这才松了口气。

马车一停下来,莫岭澜就连忙走了过来。

“我说子嵘,你们可总算是到了。”

“午后你的人就来说你们今儿个入夜就能到,结果这都快子时了还不见人影,你们要是再不来,我都以为你们是路上遇着什么麻烦出了事儿了。”

“乌鸦嘴!”

祁文府掀开马车帘子说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你出事我们都出不了事。”

莫岭澜白了祁文府一眼,就朝着他身后看去,原是想要找苏阮,却只瞅见了一道穿着锦衣的少年身影。

他刚开始还没认出是苏阮来,只定睛瞧了瞧那少年长得挺俊的,有些疑惑祁文府打哪儿弄来这么个好看的小孩儿,可瞧着瞧着,就越看越眼熟。

恰逢这时,苏阮笑着打了个招呼:“莫大哥。”

莫岭澜愕然:“……苏阮?”

他上下看了苏阮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多看了一会儿,这才将人认了出来,随即说道,

“你怎么这幅打扮,我都差点儿没认出你来。”

苏阮笑了笑,她之前做男装是为着跟祁文府暗查荆南的事情。

可如今形势变化,她和祁文府既然光明正大的到了荆州,而且也是直接冲着知州府去的,她的身份自然是瞒不住人的。

苏阮说道:“京中到荆南路途遥远,四哥这次来又是有正事要办,我怕路上麻烦就换了男装,免得太过招眼拖累了四哥。”

莫岭澜闻言想起苏阮穿着女装时娇软明媚的模样,点点头:“也是,你长得的确是挺招眼的……”

“废话这么多。”

祁文府瞧见莫岭澜絮絮叨叨和苏阮说着话,有些不耐烦伸手挡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怎么在这等着,还带着这么多人?”

莫岭澜这才想起正事来,连忙说道:“哦对了,差点都给忘记了,这位是知州府的典史叶平。”复又对着叶平道,“这便是此次奉旨来荆南查办案子的祁御史,另外一位是陛下亲封的德平县主。”

叶平是知州府官员,对于祁文府的名声早有耳闻,而且他本就是荆南这边的人,自然也知道德平县主是前任荆南知州苏宣民的女儿。

叶平恭敬道:“下官见过祁大人,见过德平县主。”

“早前得知二位今日到达荆州,绉大人原是想要亲自来迎接的,只是前几日大人被歹徒所伤,实在不便,所以只能让下官前来迎接二位。”

祁文府听到那句“歹徒”眸色不变:“绉大人伤势如何?”

叶平轻叹口气:“很重,我家大人原本是好心,想要庇护那些将士亲属,可谁知道那些人却是不知好歹,居然出手伤人。”

“府衙之中未曾防备,不仅被他们打杀了人,还伤了绉大人,绉大人当时血流不止,还昏迷了小半日,好在运气好这才将捡回一条命来。”

他说了两句,似乎觉得这般场合直接说这个有些不好,连忙抱歉道:

“祁大人和县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跟您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二位先随我入城安顿吧,至于别的事情稍后再说。”

祁文府嗯了声:“好。”

叶平退开后,就钻进了那边的马车里在前引路,而莫岭澜则是在府衙的人离开后,直接转身钻进了祁文府他们的马车里,等放下车帘,马车走动起来时。

莫岭澜就直接说道:“这个叶平简直就是那个绉隆安的狗腿子,逮着个人就说绉隆安伤的有多重。”

“那日出事之后我就直接跟着大夫一起亲眼瞧过了,不过就是划破个皮肉流了点血,他那是见着死人了,自个儿把自己个儿给吓晕的。”

苏阮闻言说道:“莫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当真伤人了?”

莫岭澜点点头:“伤是伤了,也的确是死了人,但是当时的情况到底什么样我也没亲眼瞧见。”

“你不是一直看着那些人?”祁文府说道。

莫岭澜说起这个时,脸色也是有些不好看,“别提了,我他/妈/的被人给算计了。”

“萧勉应该跟你们说了吧,之前死掉的那些人都不是意外,而且死前接触过一些人。”

“那天我大哥说城外抓到了我们一直在找的人,我连忙赶了过去,可谁知道那人见着我后先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说了一大堆废话,等过没多久就直接咬了毒自尽了。”

“我察觉不对赶回来时,府衙那边就已经死了人了,之前上京的那些人不知怎么的全都跑了,而绉隆安受伤昏迷,还死了个通判,我问原因时,当时在场的人只说两边起了冲突,动手之后就死了人。”

“可到底是怎么死的,谁杀的,却没一个人看到。”

莫岭澜紧抿着唇,惯来爱笑的眉眼间此时全是郁色,他是祁文府特地留在荆南保护那些人的,甚至为着防备那些人被人所伤,他几乎寸步不离的守了小半个月。

可就这么一次大意,结果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祁文府闻言看了莫岭澜一眼:“这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你也中招,我看你这么多年算是白活了。”

莫岭澜无话可辩。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那天是真的蠢的要死。

真要问话,他怎么就不能叫他大哥将人送进城里,非得自己过去?

苏阮见莫岭澜脸色阴沉,伸手拉了拉祁文府:“莫大哥也不是有意的,之前荆南那些人的死全都是阴诡手段,谁能想到他们会做这种手脚,直接借着府衙的人动手?”

祁文府深吸口气,到底没再多说。

苏阮这才看向莫岭澜:“莫大哥,那你们可有找到那些人踪迹?”

莫岭澜摇摇头:“那天他们跑了之后,怕官府通缉就直接出了城,我和大哥已经将整个荆州城周边都翻了个遍,可是都没找到他们下落。”

第414章 找人

莫岭澜说道:“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已经逃去了别的地方?”

“应该不会。”苏阮说道。

祁文府也是冷然开口:“那些人全都是老弱妇孺,朝廷的抚恤还没发完,他们手中没有银子,不可能远离故土。”

“而且他们如果真是受人挑拨,才闹出这次的事情,那挑拨他们的人也定然不会让他们离开荆州太远。”

他和苏阮来时就想过,荆南这次的事情十之八九是和薄家身后那人有关。

那他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有其他目的。

如果真的是和荆南旧案有关,亦或者是想要借着这些身份敏/感的人做什么事情。

那动手之人就必定不可能让这些人远离荆州城,否则那些人对他而言就没了任何用处,变成鸡肋不过是拖累而已。

祁文府神色冷静道:“眼下那些人要么已经被人灭口,坐实他们谋害朝廷官员,畏罪逃亡的假象,要么就还藏在荆州附近,只是你们没有找到罢了。”

苏阮也认同祁文府的话。

如果是她,费尽心思的闹了这么一场,必然会有目的。

不管目的是她和祁文府,还是明宣帝亦或是朝廷,都总要再做点儿什么才能继续,而无论她想要做什么,都少不了之前进京告御状的那些人。

苏阮开口道:“灭口的几率应该很小,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人还藏在荆州城附近,只是用了什么办法避开了搜捕。”

马车进城之后,就直接朝着知州府而去。

等走到一半时,祁文府却是直接掀开帘子,叫过寒山叮嘱了几句后,就让他去见了叶平,告诉叶平他们暂时不去知州府,而是转道去城里的驿馆。

荆南临近南魏,两国虽然交战,却也偶尔会有使臣来往。

荆州城内是有一处单独的驿馆供使臣居住的,可杜平闻言却是惊愕:“去驿馆?可是绉大人已经让人在府中准备好了住处,而且驿馆简陋,实在不宜居住。”

寒山直接打断他的话:“祁大人此次来荆南是为查案,不为享乐,且绉大人伤势严重我们也不便打扰。”

“祁大人说过,驿馆简陋无事,只要有屋瓦遮风挡雨就行。”

杜平怎么也没想到,祁文府居然要去驿馆。

他迟疑了片刻,才道:“那德平县主……”

“县主自然是和我家大人一起。”

寒山说道,“县主此次回荆南,是为祭拜忠勇伯和那些之前为镇守荆南、誓死不退的将士英魂,以及和我家大人一起监督筹建忠烈堂的。”

“之前进京的那些将士亲属对县主有恩,若非他们,荆南旧案无法平复,忠勇伯也不能昭雪。”

“县主记着他们当日相帮的恩情,可他们伤及绉大人又实有过错,此事前去绉大人府上左右为难,所以倒不如直接去驿馆,和我家大人彼此也能有个照料。”

“你回去告诉绉大人,就说我家大人说的,等他伤势好一些后,我家大人和县主再去见他。”

叶平瞧着寒山说完之后,就直接骑马离去,跟着京里来的那些人就直接朝着驿馆而去,有莫岭澜和先前来荆州探路的人在前指路,甚至都不要他们这些人带着。

他脸上神色一时间精彩纷呈。

叶平之前在城门前故意提起那些上京之人伤人的事情,不过是想要为着他们府衙这边推脱,所以才刻意夸大了绉隆安的伤势,也是想要把责任都推到那些刁民身上。

可如今倒好,祁文府和苏阮居然直接借着这由头,连知州府都不去了。

那苏阮更是直接,不仅那些人直接摆在了“恩人”的名头上面,还有一口一个将士英魂,忠臣遗属,这不就是摆明了要护着那些刁民吗?

叶平脸上乍青乍白。

他们虽是地头蛇,可祁文府却是朝廷钦差,当朝御史。

胳膊拧不过大腿。

绉大人让他将人接回去,现在人却去了驿馆,这下子他回去怎么跟绉大人交代?

……

莫岭澜扯着车帘瞧着马车后面站在街头脸色难看的叶平,忍不住笑出声:“该!”

他放下帘子回头就说道,

“还是你们两损,一句话就憋闷死他。”

“那个绉隆安可烦死我了,这段时间没少给我使绊子,开口闭口就拿他受伤的事说事儿,要不是我拦着,他怕是早就直接给那些人定个谋害朝廷命官的罪了。”

祁文府说道:“这也只能暂时让绉隆安忌惮一些罢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尽快将那些人找到,弄清楚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否则时间长了,绉隆安势必会越过我直接传信京中。”

“一旦消息到了宫里,坐实了他们的罪名,事情就再回旋的余地了。”

莫岭澜也知道明宣帝的性情,闻言笑意收敛了些:“我知道,实在不行等萧勉来了后,就动用盐帮的人去找,我就不信那上百号人还能直接上天入地了。”

将荆州翻个底儿朝天。

他就不信找不到人!

祁文府和苏阮却没他这么乐观,两人总觉着那些人能在莫岭澜和荆州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跑掉”,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出来,他们时间其实并不宽裕。

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对那些人就越不利。

……

打从那一次南魏趁着荆南天灾兴兵来犯之后,荆州的驿馆已经很久未曾住过人了。

那一战打得太厉害,也死了太多人。

如今虽然时过境迁,可荆州城的人却都没忘记,当年被南魏大军围城,他们险些成了南魏士兵刀下亡魂的事情,他们憎恶南魏人,而南魏也不敢派使臣过荆州。

这驿馆平日里又不会有其他人居住,所以一直空着未曾有人打扫过,看上去有些破败。

祁文府他们刚到没多久,绉隆安虽然没有过来,可知州府那边却是派了一群人过来帮忙打扫,连带着置换了一些不能使用的器具。

还没等祁文府他们动手,那些人就将驿馆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出来。

祁文府和苏阮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一南一北,中间隔着个条石子小径。

而随同而来的护卫则是都安顿在了附近的耳房,以及最近的几处厢房里,以方便随时随地的保护二人。

第415章 他俩有情况?

莫岭澜站在院门口,瞧着那头祁文府领着苏阮去认门,眉眼温柔不说,在过门槛的时候还扶了小姑娘一把,然后两人相视一笑,腻歪的齁人。

莫岭澜直接伸手抓住了正抱着东西往里搬的金宝。

“莫大人?”

金宝神色疑惑,“有什么事儿吗?”

莫岭澜朝着里头正并肩说话的两人努努嘴:“你家四爷和苏家那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儿?”

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这两人还一脸的“我跟你不熟”,“我们只是朋友”的正经样子来着,这会儿怎么瞧着突然多出种老夫老妻的默契来。

那眼神,那说话。

要说没问题,鬼才相信。

莫岭澜挤挤眼睛,小声道,“他俩有情况?”

金宝咧嘴一笑:“对呀,四爷和苏小姐感情好着呢,等回京后,他们指不定就要办喜事了,莫大人可要提前准备好贺礼了。”

“真的假的?”莫岭澜睁大眼。

金宝笑得开心:“当然是真的了,我家四爷连嫁妆都准备好了。”

莫岭澜:“……”

嫁……嫁妆?

不是聘礼吗?!

“莫岭澜!”

那头祁文府陪着苏阮安顿好后,扭头就见莫岭澜攀着金宝的肩膀,两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莫岭澜那表情跟呆鸡似的。

他直接扬声叫了声,“愣着干什么?”

莫岭澜连忙回神,扬声道:“来了!”

他快步走上前,有心想要问问祁文府嫁妆的事儿,可瞧着苏阮就在一旁,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心里那如同猫爪子挠着一样的好奇心,先跟着两人进了房中。

等坐下后,祁文府才问道:“你和你大哥现在住在哪儿?”

莫岭澜说道:“我之前为了看着绉隆安,就住在绉家那边,大哥在客栈里住着,眼下你们既然来了,我也搬出来吧,跟你们一起住在驿馆。”

祁文府嗯了声:“让你大哥也搬过来吧,有什么事也方便。”

莫岭澜想了想,这驿馆虽说寻常人不得入内,可祁文府开了口,而且也为着案子,绉隆安他们也不会为着这点儿小事就找他们麻烦,所以点点头道:

“我晚些就跟大哥说,他带着人出城,估计要明儿个午后才能回来。”

苏阮四周看了看,等瞧着祁文府和莫岭澜说完话后,这才走回来坐在一旁,“莫大哥,我能不能问你件事情。你之前住在绉家的时候,可有留意过绉隆安?”

莫岭澜问道:“你是指哪方面?”

苏阮说道:“就是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和薄家身后的事儿有关,而且这次府衙和那些人的冲突,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为之?”

莫岭澜明白了苏阮的意思,直接摇头道:“没可能。”

苏阮好奇。

祁文府也是看着他:“这么肯定?”

莫岭澜说道:“那天出事之后,我其实也有过这怀疑,所以那个替绉隆安看诊的大夫是我大哥的人。”

“他替绉隆安看过,他身上的伤是真的,而且也的确是受了惊吓晕厥,就连醒过来之后还神神叨叨了好几日,走哪儿身边都带着人,生怕有人害他。”

“我从年后就在荆南待着,对绉隆安也算是有些了解。”

“他这个人心眼多,贪财也精明,可是胆子却很小,特别的贪生怕死,而且他之所以能够坐上荆南知州的位置,那也是赶鸭子上架。”

苏宣民出事之后,荆南这边府衙要重新调派官员。

可当时的荆南刚遭了天灾,又遭了南魏围攻,大战一场之后尸横遍野,满目疮痍。

朝廷接连两次赈灾不利,后来又闹了瘟疫,哪怕疫情被控制住了,事后朝廷也补发了一部分赈灾钱粮,可对于当时穷的连树皮都啃干净的荆南百姓来说却是杯水车薪。

穷山恶水出刁民,饿了肚子的百姓就跟疯子没区别。

那会儿的荆南就是个烫手山芋,哪怕知州官职不低,又有实权,可但凡有点儿背景有点关系的的官员,都没人肯来来荆南。

绉隆安当时是别处的官员,政绩还算出色,又刚巧合了吏部考核足以升迁。

荆南缺个知州,吏部无人可调。

刚巧两边的折子一并送到了圣前,明宣帝不知道怎么的就直接拍板叫绉隆安接替了苏宣民的位置,而绉隆安也就稀里糊涂的当了荆南知州。

莫岭澜说道:“绉隆安打从当上荆南知州后,就未曾跟朝中什么人来往过,而且头两年荆南穷的啃地皮时,他每次送进京城要银子的折子都被户部卡着,十次有一两次回应都算好的。”

“那会儿荆南穷的揭不开锅,人人都指着绉隆安这个新上任的知州。”

“可他也穷啊,朝廷给的银子根本就补不够荆南的缺口,他逼不得已之下还带着府衙的人偷偷行商,瞒着朝廷用府库里的官银从其他地方买了南魏急缺的货物,私下运送出关,卖给南魏的商人。”

“然后赚了银子再弄换回粮食、种子,以及一些荆南急缺的东西回来,低价卖给这边的人,这才让得荆南最难的那两年能安然熬过来。”

“绉隆安但凡和薄家有一丝关系,在京里有半点儿人脉,他哪至于如此。”

和南魏私下交易,这可是违禁的事情。

一旦查出来那是要掉脑袋的,而且绉隆安要真和薄家身后的人有关,他怕是早就去富庶之地,或者去了京城为官了,哪能来接荆南这个烂摊子?

莫岭澜说道:

“之前去过京城的那些人里有人意外死了时,绉隆安就吓的不行。”

“这次他想把冲突的罪责放在逃走的那些人身上,恐怕也只是怕他自己担上责任,毕竟荆南这边的事十分敏/感,又牵扯到皇室和薄家。”

“一个不好,那可是没命的。”

苏阮闻言心中惊讶,和祁文府对视了一眼。

之前瞧着那个叶平开口就将冲突的过错推到荆南那些人身上,格外的夸大绉隆安的伤势,一副要直接定罪的模样,她还以为这个荆南知州有什么问题。

可如今看来,这绉隆安倒的确不像是和安帝等人有关。

安帝和他身边的那些人,行事之时不择手段,毫无下限,为着屯兵就能够罔顾荆南百姓生死,将天灾变成**,让得荆南饿殍遍地,尸横遍野。

可绉隆安明明稀里糊涂的被推上了旁人不要的位置,却能为着百姓,冒险跟南魏交易,换取粮食、种子和银钱替荆南缓解困境,这和安帝他们是有本质区别的。

就算绉隆安贪财了点儿,精明了点儿,胆小怕事害怕担责任,可他终归不至于坏到丧尽天良。

某种方面来说,绉隆安已经算得上是极为难得的好官了。

第416章 回京之后,等她提亲

“这么看来,这事儿应该和绉隆安关系不大。”苏阮说道。

祁文府微眯着眼若有所思,手里摩挲着腕上的红绳。

既然不是绉隆安做的,那他倒是没必要晾他太久。

绉隆安毕竟在荆南经营了好几年,而且如果真像莫岭澜说的,他曾经一手让得荆南“起死回生”,甚至为着荆南铤而走险,那他必然极得民心。

得民心的人,自然也能多不少便利。

他们毕竟是京中来的,有些事情做起来没那么容易,可换成是绉隆安去做却是要容易的多。

祁文府对着莫岭澜道“你先暂时别从绉家搬出来了。”

莫岭澜疑惑“为什么?”

祁文府说道“我们来荆南是为了查案子的,绉隆安毕竟是地头蛇,教训一二让他服软即可,但若是撕破了脸皮,对谁都没好处。”

莫岭澜眉心微皱“你要用绉隆安?”

“他是荆南知州,避不开的。”

苏阮在旁说道,“绉隆安怕担责任,所以才故意夸大伤势,一心想要给逃走的那些人定罪,可我和四哥刚才避而不见直接来了驿馆,就已经足以告诉他,我们对于此事的态度。”

“四哥是钦差御史,又盛名在外,若非必要,绉隆安是绝不愿意和四哥交恶的。”

祁文府早习惯苏阮能一眼看穿他心思,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里隐隐带着笑,然后说道

“当初荆南情况那般艰难,绉隆安却依旧能将其盘活,不管他用的是什么办法,都足以见得他是个足够聪明,而且也有手段的人。”

“他怕招惹事端不是坏事,只要让他明白这次的事情牵连不到他,而且只要将那些人寻回之后对他好处更多,他就不会跟我们对着来,甚至还会竭尽全力的帮我们找人。”

“你要知道,有个地头蛇帮忙,不管是查案还是抓人都要容易的多,所以我要你留在绉家当这个中间人。”

祁文府之前以为绉隆安和这次的事情有关,又见叶平开口便是推诿责任,故意夸大事实,所以他才不给绉隆安脸面,想要压压他的气势。

如今既然知晓绉隆安也是无辜的,他自然没必要将人得罪死。

他和苏阮不去绉家已经下了绉隆安的脸面,要是莫岭澜这个时候再搬出来,就等于和绉隆安撕破了脸。

倒不如让莫岭澜暂且留在绉家,再借他的口说上几句缓和的话,既给了绉隆安台阶,又能叫他知道,他们这次来荆南绝非冲着他而来。

只要分析清楚利弊,告诉他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以绉隆安的聪明,他定然知道该怎么做。

莫岭澜听着祁文府二人的话后,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叫我给你当传话筒?”

“差不多吧。”

祁文府说道,“我得秉着御史身份,才能压得住荆南的鬼魅魍魉,但是过犹不及,总得有个人扮红脸才行。”

“再说了,你莫大公子过惯了富贵日子,这驿馆简陋你也住不习惯,还是高床软枕更适合你些。”

莫岭澜听着他这话直接翻了个白眼,瞧着他和苏阮说话一副妇唱夫随的样子,就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

要是别人指不定就信了这话了,可他和祁文府打小到大的交情,谁不知道谁啊。

瞧着一本正经事事考虑,实际上不就是嫌弃他待在这儿会影响了他和苏阮相处吗。

什么狗德行!

……

苏阮陪着两人说了会儿话后,就有些困意上涌。

祁文府正跟莫岭澜问着荆南这边的情形,回头时就瞧见苏阮强撑着支着下巴,伸手揉着眼睛的模样,他开口道“困了就先去歇息。”

苏阮迟疑“那你呢?”

祁文府柔声道“我和莫岭澜再说会儿话,你先去睡。”

“刚才我已经让金宝把药熬好了温着,你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外间的事情有我,别担心。”

这世上最好听的话莫过于一句“万事有我,别担心”。

苏阮眉眼弯了弯,也没强撑着,“那四哥也早些休息。”

“这一路上你都没怎么好好睡过,接下来咱们还有硬仗要打,总要养精蓄锐才行。”

祁文府嘴角微扬“好。”

苏阮朝着莫岭澜打了声招呼后,就先回了房间歇着了。

等人走后,莫岭澜就有些阴阳怪气的凑到祁文府身旁,“外间的事情有我,别担心……”

他捏着兰花指,娇滴滴的朝着祁文府肩头戳了一下,

“我说四哥,怎么也不见你怜惜怜惜我?”

祁文府伸手挡开他的手,冷了他一眼“手不想要了?”

莫岭澜翻了个白眼“啧,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对着人家小姑娘时就温柔似水恨不能捧在掌心里,对着我就冷言冷语,恨不得扔在脚底下踩。”

“也不知道是谁呀,上次还信誓旦旦说拿人家当晚辈、当侄女儿呢。”

“祁子嵘,你知道你现在这叫什么吗,跟你侄女儿在一起,这可是乱……”

“嗷!”

祁文府伸手就直接一巴掌“闭上你的狗嘴。”

他要早知道,打死不说那些话。

莫岭澜揉了揉后脑勺,见祁文府神色认真的模样,咧嘴说道“祁子嵘,你这是认真了,真打算娶苏阮?”

祁文府眼中微暖“嗯,等回京之后,她来提亲。”

莫岭澜看着他这幅春/心/荡/漾的模样简直觉得瞎了眼,只是下一瞬反应过来祁文府说什么后,他瞪大了眼

“……你说啥,等她提亲?”

祁文府眉眼弯曲,嘴角翘起“阮阮喜欢我,自然是她来提亲,她之前还说要给我最好的聘礼,等成婚之后还会努力赚银子给我花。”

他想起上元节时,特别认真的跟他说这些话的苏阮,嘴角就怎么都压不下来。

“我这些年攒了不少银子,家里也有些私产,要不然等成婚后悄悄塞进阮阮的私库里?”

“等有了孩子,就跟着阮阮姓,男孩儿女孩儿都好……”

“不,还是男孩儿吧,女孩儿要是随了她长相就太漂亮了些,到时候大些了肯定会引得猪来拱,万一将来遇着个你这样儿的,阮阮定要气坏的……”

第417章 简直吓死他了

莫岭澜“……”

我他/妈/的只是问一句你和苏阮的事儿,你这连婚后生活孩子姓什么都安排好了?!

还有,什么叫万一遇到个他这样儿的。

他这样儿的咋了?

玉树临风风流潇洒人见人爱,了解一下?!

最关键的是,祁文府还将他跟猪比,这世上有长得他这么好看富贵大方的猪吗,要真有,京里头不知道多少大白菜愿意被他拱呢……

啊呸!

他才不是猪!

莫岭澜这会儿总算是弄明白了金宝之前那话的意思,感情祁文府早就打定主意入赘苏家了,怪不得连着嫁妆都准备好了。

莫岭澜问道“入赘可不是小事,这事你母亲他们同意吗?”

祁文府睨他一眼“你觉得呢?”

“……”

莫岭澜想起祁老夫人一天三回的念叨祁文府婚事,一副只要是个姑娘就恨不得能打包将祁文府送出去,贴宅子贴铺子贴银子,连带着婆媳关系不和提前分家都行的模样。

就觉得果然是他想多了。

这家中子孙入赘他府的事情放在别家是丢人现眼,可放在祁家,指不定老太太知道祁文府要嫁了,能十里红妆八抬大轿送他出嫁。

莫岭澜深深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祁子嵘,还是你牛。”

祁文府斜睨他“那是当然。”

……

这天夜里,苏阮是一夜好眠,而绉家那头,绉隆安却是坐立不安,特别是在叶平将祁文府说的那些话带回来后,他更是一晚上都没闭眼。

等着天色蒙蒙亮时,外间才有人来禀报,说是莫岭澜回来了。

“真回来了?”绉隆安刷的起身。

下人说道“回来了,刚才已经回了住处了,还叫人送了水过去,这会儿应该都歇下了。”

绉隆安脸色这才舒缓了下来,连带着一直提着的心猛的落到了实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绉夫人披着外衫,倒了杯水递给绉隆安后说道“老爷,这莫岭澜既然还肯回来住,应该就是没事儿了吧?”

绉隆安挥手让人退下后,这才说道“是啊,之前叶平带话回来的时候我还真当是完了,现在这般就好,莫岭澜肯回来,必然是祁文府授意。”

“祁文府想必是不打算跟我翻脸,那他也就应该不会因为先前的事儿针对我了。”

绉夫人不太懂朝廷的事情,可瞧着自家夫君这般害怕的模样忍不住道“你何必这么怕他?”

“那祁文府虽是御史,可你好歹也是个知州,之前的事儿又错不在你,他还能真把你怎么了?”

“你知道什么!”

绉隆安说道,“要是来的是别人,我自然是不怕的,可那个祁文府却不好招惹。”

“他十七岁就扳倒了巡守都督盛洪海,二十二岁就当上了正三品的京官,先前二皇子和薄家那事你听说过吧,一个是陛下亲子,一个是陛下母族。”

“当时多少人护着啊,可后来二皇子依旧圈禁,薄家抄家灭族。”

“事后祁文府却半点儿事都没有,还直接从国子监入了御史台,愣是升了官。”

旁人二十二、三岁时,能做个什么?

厉害些的能进个翰林院熬熬资历,寻常的怕是还苦苦折腾着科举,求着能在贵人面前露脸。

可祁文府呢?

他那政绩都一长串了,栽在他手里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绉隆安对于祁文府是真的忌惮,他在荆南为官,自然对于荆南的事情极为了解,当初祁文府他们初来荆南的时候他其实就是知道的。

只是因为事关苏宣民,还有荆南旧案。

他多少知道苏宣民是被冤枉的,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着祁文府他们将人带走,还悄摸摸的给京中来查探此事的人开了便利之道,送了些证据上去。

绉隆安当时还以为,祁文府顶多就是想要替苏宣民和那些将士昭雪而已。

可哪晓得他们居然直接捅破了天,不仅把当初荆南旧案全部翻了出来,还把二皇子和薄家,以及朝中一连串的人都牵扯了进去,险些将京城掀了个底朝天。

绉隆安得知这消息后不安了好久,就怕这事儿牵连到他,被人查出他暗中做的手脚。

好在京中的事情还算顺利,苏宣民他们昭雪之后,朝廷也未曾追究还下旨追封,甚至筹建忠烈堂,责官府照顾那些将士亲眷。

他那会儿觉得好歹是个不错的结果,可谁想到这还没过多久,又出了事儿。

他哪能不慌?

绉隆安想起之前打听来的京中的那些事情,叹口气道“这个祁文府虽然年轻,可却是天子近臣,手段厉害着呢,还有跟他同路的那个德平县主。”

“能硬生生的跪开宫门,逼得陛下重审荆南的案子,得了远超她应得的厚赐,而且当年苏宣民出事之后,她居然能保命活下来,那也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主。”

一想起这两人来荆南的目的,还有那些跑掉的人,他就头疼。

绉夫人见他烦闷的样子,想要替他捏捏头。

绉隆安却是拉着她的胳膊说道“行了,你前几日才犯了心疾,就别陪着我熬着了,赶紧睡吧,不然又得难受了。”

“那你呢?”绉夫人问道。

绉隆安叹气“我去看看之前那些案子的卷宗,再问问府衙里去找人的那些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祁文府既然已经给了我台阶下,我也得拿出态度来。”

“等天亮之后我就去见莫岭澜,然后跟他一起去驿馆拜见祁文府和德平县主。”

祁文府和苏阮既然要护着那些人,他自然也就不能跟他们对着干。

人家台阶都给他了,他要是不顺着下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而且绉隆安也隐约察觉到这段时间的事情,还有府衙里的这次冲突都是有人在捣鬼。

那天他流的血可都是真的,被打死的人脑浆都出来了,既然不可能跟祁文府对着干,那倒不如帮着他们尽快将事情查清楚。

他倒是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害的他被吓晕了。

天知道他事后吐了多少回,才好不容易能板着脸保持他知州的威严。

这会儿想起来时,他小心肝还噗通直跳。

简直吓死他了!

第418章 好颜色

“苏小姐。”

第二天早上苏阮睡醒起身时,就听见外头传来的女声。

等她开口让人进来时,就发现是个看上去十分干练的妇人。

苏阮疑惑“你是?”

那妇人忙道“老奴姓孙,苏小姐叫我孙妈就好。”

“我是莫家在荆南这边的婆子,祁大人说苏小姐身边没带丫环,特意让我来服侍小姐起居的,苏小姐在驿馆住着的这段日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吩咐我就好。”

苏阮点点头叫了声孙妈后,就问道“祁大人呢?”

孙妈回道“知州府的绉大人来了,祁大人在与他说话。”

苏阮昨儿个就知道祁文府不会晾绉隆安太久,可也没想着这么快就来了,她连忙侧头问道“绉大人来了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孙妈说道,“苏小姐可要现在洗漱?”

苏阮点点头“麻烦了。”

孙妈忙道了声不敢,就转身出去,不过一会儿便取了洗漱用的东西进来。

她做事十分灵活,而且说话也极为讲究,话不多,但偶尔几句却让人妥帖且不会觉得多嘴。

孙妈服侍着苏阮洗漱完后,照着苏阮的吩咐替她将两侧长发挽起成了垂髻,插上发簪,又帮她穿上外衫,系上了件嫩绿色的薄斗篷后,便送了苏阮出门。

驿馆中的院子都是很规整的,厢房靠着南北侧,旁边是随从居住的耳房,再往前一条甬道过去有个小院,院前就是能够会客的地方。

孙妈送着苏阮到了附近时,便主动停了下来,站在拐角的地方。

“老奴就不过去了,小姐刚起,我先替您去准备些吃食。”

苏阮嗯了声,见孙妈行礼后转身离开,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孙妈言行举止都格外守礼,做事也极有分寸,这人恐怕不是什么寻常婆子。

苏阮也没多想,反正能让祁文府送到她身边的,定然是能够相信的,她只是疑惑了一瞬就放下,转身朝着那边走去。

等拐过弯后,就瞧见祁文府和绉隆安正屈膝对着坐在花厅一侧的竹台上。

两人身前隔着个不高的黄花梨木桌,上面摆着茶水,而莫岭澜屈膝坐在一侧正说着话。

听到脚步声时,三人都是回过头来。

瞧见走过来的苏阮时,祁文府先开口“起了?”

莫岭澜也是招招手“苏阮。”

“四哥,莫大哥。”

苏阮靠近些后,先是叫了两人之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昨天夜里睡得有些晚,早间便睡过头了,四哥怎么没让人叫我起来?”

祁文府回道“之前路上颠簸,你一直没好好休息,难得你能睡得香,我就没让人叫你。”

“你既然起了也正好,刚巧我们还说起你。”

祁文府指了下绉隆安道,“这位是荆南知州绉隆安,绉大人。绉大人,这位是德平县主。”

绉隆安从刚才苏阮出现的时候,就一直在暗中打量着她,外貌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出色。

杏眼细眉,雪肤粉唇,嫣然一笑时格外的好看,那身上斗篷上的嫩绿更是衬得她鬓边青丝如云,远远走来时就跟画中的仙女儿似的。

据闻这苏家小姐肖似其母,而她母亲陈氏容貌更盛。

苏氏女都这般好看了,也不知那陈氏是何等模样,也难怪能迷得宣平侯不顾她死了丈夫有了女儿又被母家厌弃,依旧请旨赐婚,将人娶进了府里当了侯府主母。

这般颜色,换个人来恐怕也会忍不住动心。

绉隆安心中赞叹着苏阮的好模样,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德平县主。”

论品阶,苏阮是正二品的县主,他是正四品的知州。

哪怕苏阮这个县主没什么实权,可单论品级,他依旧是低苏阮一些的。

“绉大人不必多礼。”

苏阮却没真受了绉隆安的礼,而是稍稍侧开身子避让了些。

等绉隆安起身后,苏阮才说道,“昨天我们入城时本就该就去拜访绉大人的,只是当时已是深夜,怕扰了大人休息所以才未曾登门,还望绉大人莫要见怪。”

她半句不提昨日叶平前去迎接,他们却舍了绉家直接来了驿站的事情。

绉隆安也好像完全忘记了昨天夜里在府中听闻他们来了驿馆后的忐忑,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县主言重了,您和祁大人舟车劳顿,本该是下官亲自前去迎接的,是您二位体贴下官身上这点儿伤势才来了驿馆,如今再这般说话,实在让下官汗颜。”

“这驿馆之中设施陈旧,又好几年没人住着了。”

“早知您二位要来,我就该早些让人收拾收拾,如今这般倒是太过怠慢了您和祁大人。”

苏阮笑着道“绉大人说笑了,这驿馆之中红花柳树,亭台楼阁,正逢春季瞧着全是南地风光,怎会怠慢。四哥,你说是不是?”

祁文府嗯了声“这里清静,极好。”

莫岭澜瞧着二人一唱一和,也在旁说道“绉大人,你就别觉着亏待了他们了,我早就与你说过,子嵘向来喜欢清静,府衙和绉家都在闹市,反倒不如这驿馆。”

“更何况绉大人昨儿夜里也叫人收拾过了,我瞧着这里也挺不错的,若有不足的,子嵘肯定会跟你开口。”

说完他玩笑了一句,

“我说你二位有话坐着说吧,别光站着了,仰的我脖子疼。”

绉隆安对于莫岭澜是真心感激着的,也知晓他是在周全气氛,连忙笑了笑便坐回了原处。

苏阮也是一笑,直接屈膝坐在了祁文府身旁。

“吃过东西了吗?”祁文府问了句。

苏阮摇摇头“早间起来的太急,听说绉大人来了,我就直接过来了,不过孙妈去准备了。”

祁文府知道苏阮身子不好,一饮一食都得注意着,他伸手避开了桌上的茶壶,取了炉子旁烧开了却还没煮茶的白水倒了一杯,放在了苏阮手边。

“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苏阮露出个笑,乖巧捧着杯子说道“谢谢四哥。”

第419章 道歉

绉隆安看着祁文府和苏阮之间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亲昵,眼中带着些惊讶。

倒是莫岭澜见怪不怪,他家好友都准备自个儿包袱款款带着嫁妆送自个儿入门了,如今只是倒个水有什么好奇怪的。

莫岭澜直接就侧过了脸,继续着刚才没说完的事情,

“绉大人,苏阮也算得上是荆南之事的当事人之一,正巧她也来了,你能不能仔细跟我们说说,方才你说那一日的事并非是意外,是什么意思?”

绉隆安听到正事,连忙就将心头的疑惑抛开。

他既然已经知道祁文府他们的打算,也主动前来了,自然不会再遮遮掩掩。

“那天的事情,其实说起来到现在我也是一头雾水。”

“当时我在府衙办差,突然就有人来报说柳新街宅子那边有人闹事,而且还伤了人。”

“我原本是打算带着人过去的,可还没等我从府衙出去,之前上京的那些人就直接闯了府衙,一进来就说有人想要谋害他们性命,还说我之前将他们聚集起来是想要斩草除根。”

“我自然是不认这罪名的。”

绉隆安说道,“莫大人也清楚,前段时间荆州城里接死了好些人,又全都是和之前荆南旧案有关的人。”

“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的,我是怕再出事情才将人放在一起好能护着他们安全,可当时那些人怒气冲冲,我刚解释了一句就莫名其妙的动了手。”

那天的事情绉隆安是真的没有料到。

刚开始闹起来时,他只想着让人先将那些人拿下来,等他们冷静了之后再慢慢解释。

可谁知道两方冲突一起,就再也收拾不住,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大打出手,紧接着就死了人。

那些人本就带着怒意而来,见了血后就跟疯了似的,而衙差这边自然不甘被殴打也上了手,而最大的冲突就是在有人失手打死了赶上来劝架的知州通判汪树昌。

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府衙里的人也红了眼睛。

绉隆安当时赶过去想要喝止,结果被人趁乱给伤了。

绉隆安隐约只记得有人叫了声“杀人了”之后,场面就乱的一发不可收拾。

那些人瞧见官府死了人,连带着绉隆安也见了血,冲头的热血褪下去之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死人了”后,惨白着脸转身就跑。

绉隆安本就有些晕血,再加上怒气冲头,而且也实在是被汪树昌那脑浆崩裂的死法给吓着了,直接蒙头一晕,而府衙里那边也因为他昏过去后整个儿都乱了套。

等有能够主事的叶平等人赶到府衙的时候,那些人早跑的一干二净。

而府衙里的衙差人没抓着,自己一个个的都知道惹了大祸,只眼巴巴的瞅着晕过去的绉隆安。

绉隆安醒过来时,对着的就是一群惶惶不安,就差挂着两泡眼泪,眼巴巴的瞅着他问“大人,咱们该怎么办啊”的二愣子。

而知道先前去告御状的那群人全都跑了一个没拿下,绉隆安差点没再气晕过去。

莫岭澜对那天的事情本就知道的不是特别清楚,这会儿听着绉隆安说了内情后,满脸的一言难尽。

祁文府也难得无语“绉大人,知州府里的那些人,是怎么来的?”

就这懒散模样,那种情况都不知道拿人。

他们怎么入的府衙?

绉隆安听出了祁文府话中的质疑,脸色青白之下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道“就…就城里的地痞……”

祁文府“……”

莫岭澜“……”

苏阮“……”

绉隆安见三人一言难尽的模样,连忙说道“我这也不想啊,可是当时我来荆南上任的时候,这边知州府里就只剩下个空壳子。”

“城中驻军还好,朝廷的人走时,怕南魏那边事后卷土重来,好歹留了些人补足了缺口,可是知州府里却是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荆南刚经了大战,城里有些身手的人当初都去守了城,剩下的就这些人。”

“我上折子给京中想要请调一些人过来,可每次都石沉大海没人搭理,我只能从我原本任职的那边将叶平他们诓了过来,可这文职有人上了,府衙里也总的有当值的衙差吧?”

当时绉隆安倒是想要招一批人,可关键是手里头没银子啊。

朝廷给的银子太少,荆南又处处要用钱,他吃饭都成问题了,哪还有银子去招人。

那时候荆南正乱着,城里一些地痞流/氓趁乱四处占便宜收保护费,他一气之下将人抓了,可扔进牢里还得供他们吃喝,后来知道这些人都有些拳脚功夫,其中一部分又不算坏的彻底。

绉隆安灵机一动,索性就将人收编了。

一些底子实在不干净的,就全赶去了城郊种地干苦力,而还算干净未曾干过什么丧尽天良之事的,就通通塞进府衙里挂了名,一边萝卜一边大棒的教了两年,好歹表面上瞧着像那么回事儿。

可谁知道真遇到了事儿就打回了原型?

绉隆安一说起当初刚来荆南的艰难困苦,都恨不得能替自己流上两缸眼泪。

赶鸭子上架都不带他这样的。

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他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了,还能怎么办啊?

苏阮听着绉隆安絮絮叨叨的说着,先是有些忍俊不禁,可再想起当初荆南那般情形,却又忍不住心中发涩。

当初的荆州城有多破败,没人比她更清楚。

那一场天灾**之下,府衙,城卫,驻军,民兵…

城内但凡能守城的人,几乎都去了城墙上。

南魏围城时,那些人大多都死了,留下的只有后来死在她爹手上,染了瘟疫的那数百人。

说知州衙门是个空壳子,那可不是玩笑话。

那是真的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祁文府在旁也是沉默了下来,万没想到当初的荆南这般艰难,他突然起身朝着绉隆安行了一礼,双手交叠时一躬到底。

“对不住,绉大人,刚才我不该讥讽质疑你。”

苏阮也是站起来,朝着绉隆安福身一礼“我为之前的失礼和误解与绉大人道歉。”

“你是个好官,我替至死守护着荆南不肯退走的父亲,替那些战死荆州的将士谢谢你。”

绉隆安瞬间红了眼睛。

天知道刚开始那两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时候他糊里糊涂的来了荆南,看着破败的荆州城,有太多次想要撂挑子不干,可是每一次瞧见那些饿得皮包骨头的百姓时,又忍不住的心软。

他还记当时府库银子见底,送去朝中的折子久久没有回应。

他就跟疯魔了似的,素日里胆小怕事的他竟是提着脑袋偷偷跟南魏的商人交易。

那段时间他提心吊胆的睡不着觉,连带着他夫人也跟着担惊受怕,生怕哪天醒来官兵围府抄家灭族。

好几次夜里惊醒,大把大把的掉着头发,人都老了一大截。

多少人骂他傻子。

可祁文府和苏阮却说谢谢他。

绉隆安眼眶里微润,险些掉了泪珠子。

他连忙佯作不在意的撇开脸擦了擦眼角,有些狼狈的吸了吸鼻子后,这才起身扶着祁文府二人起身。

“我知晓这次的事情是我大意,府衙里的人平日里瞧着像是那么回事,可真遇到事情时就没一个担得住的。”

“可是祁大人,那些人心眼不坏,而且都是市井里出来的,他们不会对老百姓下狠手。”

绉隆安声音微哑,对着二人说道

“我事后问过他们,他们都说那天刚开始时虽然起了火气,可却没人下过死手。”

“直到汪树昌突然死了后,他们这才动了真火的,可那会儿我受了伤人晕过去了,他们几个光顾着瞧我了,连人都顾不得去抓,又哪有心思杀人。”

“我相信他们没有说谎,也愿意担保他们没有出手伤人性命,那天的事情肯定是有人浑水摸鱼,而且就连汪树昌说不定也是被人暗害的。”

第420章 逼不得已

绉隆安或许是得到了肯定,待祁文府三人真诚了许多。

祁文府问道“那绉大人心中有没有什么怀疑之人?”

绉隆安摇摇头,“那些人身份特殊,而且外头那些谣言也起的突然,桩桩件件都直指之前荆南那桩旧案,甚至大有牵连皇室诋毁陛下之举。”

“我原还想着等你们来后问问你们,祁大人和县主经历过此事,又曾在京中和他们有过来往,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线索。”

祁文府说道“我们若是有什么线索,也不会误会绉大人了。”

绉隆安闻言沉默下来,祁文府和莫岭澜的脸色也不大好。

眼下荆南的事情出了已经快有十日了,就算一直瞒着也瞒不了多久。

一点这事儿传进京中,到时候他们就算有心想要替那些人开脱,也没了机会。

苏阮一直坐在一旁,突然问道“绉大人,你之前说那一天和那些人起了冲突之前,是那些将士亲属先去的府衙?”

“是啊。”

绉隆安说道,“是他们先闯了府衙的。”

苏阮看着他“那他们当时说过什么,还有,他们里面可有什么打眼的人?”

绉隆安微皱着眉心说道“他们当时冲进去后,就说我要害他们,还说朝廷容不下他们要斩草除根,至于打眼的人……”

他仔细想了想,却只记得那天场面混乱的很,两边争执甚至动起手来的时候,彼此推攘吵闹,他只记着有妇人尖利的叫嚷声,有小孩儿惊吓的哭泣声,还有一些半百老人喝骂的声音。

绉隆安有些迟疑的说道,

“当时场面乱的很,两边的人加起来百十来个,而且我出去的时候外头已经乱成一团,我也没留意有没有什么打眼的人。”

苏阮闻言脸色微沉了几分“我在京中的时候,曾经跟那些人有过来往,也与他们中间好些人说过话,他们的性子都是最寻常的老百姓心思。”

“胆小怕事,也极为容易知足。”

“如他们这种人所求的不过安稳二字,如果不是被逼到极致,甚至确定自己活不下去,亦或是有谁真的伤了他们,他们是不敢跟府衙的人动手的。”

之前祁文府能劝动这些人入京告御状,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少大是大非的透澈,也不是因为他们看不惯朝廷腐朽、官员贪污,更不是因为他们感激苏宣民,想要替他沉冤昭雪。

他们更多的只是因为在荆南活的太过艰难。

祁文府替他们余下的家人安排了最好的退路,给了他们足以拿命去换的银子,让他们哪怕死在京城也无后顾之忧,甚至能替家人换来足够多的好处,所以他们才答应入京一试罢了。

苏宣民的冤屈,朝中贪官的惩处,他们亲人的公道,这些都只是附带的而已。

但凡当初荆南之事后,他们能够活的安稳富足,恐怕那些人里至少有一大半是不会前往京城冒险。

可即便他们过的那般艰难,当初守城的将士八百余人,祁文府挨家挨户的劝说,最后入京的也只有那百余人而已,更多的依旧选择的忍耐和害怕。

当初薛嫂子曾经跟她说过一句话,让苏阮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说。

这世道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而最值钱的也是人命。

他们这些人固然死了亲人,背了恶名,可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不能一道去了,他们肯入京,肯告御状,更多的是逼不得已,是活不下去。

这就是老百姓的心思。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目光微动,眸中浮现出些冷凝来,他抬头对着若有所思的绉隆安说道

“绉大人,之前你将入京回来的那些人安排住到一起后,有没有让人守着?”

绉隆安连忙道“当然有了,他们足足有百来人,寻常地方安置不下,最后只能将他们安排在柳新街那里一个原本打算当作学府的宅子里。”

“那里地方大,和府衙一个街头一个街尾拐角,步行估计也就盏茶的距离,里头学舍和住处也多,又有厨房和书斋,里外都有人守着。”

“那会儿我已经递了折子入京,知晓朝中要派人前来,我怕被人钻了空子再伤人性命,还特意安排了人进去替他们做饭。”

“每日的食材等物,都是从外头准备好了送进去的,就连那十几个到了年纪该进学的孩子,我也安排了个先生进去教他们读书习字。”

“除了不能让他们随意进出,不能和外面的人来往外,我可半点都没亏待过他们。”

祁文府目光微闪“那出事之后,里头帮厨和教书的人呢?”

绉隆安愣了下,这他还真没留意。

那些人闹了一场之后跑的一干二净,他只顾着让人去抓人了……

祁文府看他神情就知道答案,他开口道“绉大人,阮阮方才说的对,那些人都是寻常老百姓,若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叫他们觉得不安,他们是断然不敢跟官府的人动手。”

“而且那一日事出突然,如果真有人浑水摸鱼故意挑起他们和府衙之人的争端,那人势必混在其中,也同去了府衙。”

“你现在回去,先将之前宅子里帮工的人,以及那一日在府衙之中和那些人有过冲突的衙差全部聚集起来,我等一下过去,问他们一些事情。”

绉隆安此时也知晓了不对劲,想起那天闹起来时情绪格外激动的那些人,连忙起身道“我这就回去将人叫齐。”

绉隆安转身离开时候脚步格外的匆忙。

莫岭澜说道“苏阮,你是怀疑那天事前,就有人动了手脚?”

苏阮点点头“刚才绉隆安说话时,你们可曾留意过一句,他说那天那些人闯进府衙之前,他就收到消息说柳新街的宅子那边有人闹事,还伤了人。”

“他原本打算带人过去的,只是还没出府衙,那些人就先闯了过来。”

柳新街离知州府不远,一个在街头,一个就在街尾拐角。

绉隆安之前好几次提起,说他将人安排在那里,不仅是因为地方宽敞,也是因为离府衙近,如果有什么变故也方便他及时带人过去。

第421章 投毒

这也就是说,薛嫂子他们那些人是先跟人在柳新街的学府宅子里起了冲突,紧接着就闯了府衙。

中间相隔不到盏茶时间。

而能让他们不管不顾大打出手,甚至还口口声声嚷着朝廷要斩草除根,要杀了他们的,除非是有人伤及他们在先,甚至给了他们一种他们有危险的感觉。

苏阮看着莫岭澜:“我记得四哥说过,荆南出事后,莫大哥和你哥哥就一直派人盯着这些人,这也就是说,同样在外看守的知州府的人应该不会动什么手脚。”

“真有人做了什么,就只能是在里面帮工的厨娘或者是教书先生等人。”

后来所有的冲突都集中在府衙这边,动手的那些人背着“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跑了。

绉隆安想要自保只顾着抓人和推卸责任,而莫岭澜既要应付绉隆安这边,拦着消息不入京城,又要赶在官府的那些人前头将人找到。

以至于所有人焦头烂额之下,都忘记去细想事发的缘由。

莫岭澜脸色乍青乍白,猛的一拍桌子:“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那是你蠢。”祁文府的吐槽毫不留情。

苏阮在旁轻叹了口气,揉了揉膝盖说道:“时隔这么多天才去查恐怕晚了,那些人要是真有什么问题,就算不跑怕是也被人灭了口。”

行事的人处处周全,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祁文府闻言眉宇间满是阴霾,沉声说道:“先去府衙那边看看情况再说。”

……

绉隆安那边叫齐所有人倒是也快,衙差都是现成的,让人通知一声就能都回衙门,只之前在学府宅子里帮工的人麻烦了些,花费了些时间。

祁文府等着苏阮吃了孙妈送过来的早饭,又喝了药后,这才和苏阮、莫岭澜一道去了知州府。

他们见到绉隆安时,就见他脸上泛着青。

三人心中都有预感,恐怕苏阮刚才说的话应验了。

果然,绉隆安将他们迎进去后,就有些难堪的说道:“衙门里的人都齐了,只学府里面帮工的那些人里出了问题。”

“那段时间在里头做饭的一个婆子,还有那个教书先生都不见了,我派人去了他们留的家中住址看过,那婆子早就没了踪迹,而那个教书的压根就不是荆州这边的人。”

莫岭澜闻言问道:“不是荆州人,你怎么找上他的?”

旁边站着的叶平愧疚道:“是我的错,那会儿绉大人说缺个教书先生,我原本是想去城里私塾里找个人回来的,结果去的路上遇到了个吃不上饭晕倒的穷秀才。”

“我瞧过他的字,写的极好,而且说话行事斯斯文文的,只说家里头遭了难来荆州寻亲的。”

“我想着那些个孩子也就是启蒙,而那秀才又艰难,所以就将他带了回来让他教那些小孩儿。”

莫岭澜:“……”

他想要骂一句吧,却又不知道打哪儿骂起。

祁文府和苏阮早就有了准备,所以倒也没太失望,祁文府问道:“那个失踪的婆子是怎么找来的?家里可还有别的什么人?”

绉隆安看向叶平。

叶平连忙说道:“那个王婆子孤家寡人一个,早年死了丈夫,后来儿子也死了,她身边没有别的亲人,就时常在城里接些洗衣服做饭照顾人的活儿,赚些银子养活自己。”

“那会儿大人交代说要找人时,我就安排人去找人,王婆子时常接活,就将她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带回来了。”

祁文府想了想沉声说道:“这些市井里接活的人,大多都有上家和介绍人,人脉关系也比较广,这样才能知晓哪些地方需要人手,有多余的活儿干。”

“绉大人,你派人去荆州城内这些小工聚集的地方问问看,说不定有与那王婆子相熟之人,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莫岭澜开口:“我也去!”

祁文府想了想,莫岭澜行事谨慎,一些细节上面也能打听清楚,他点点头:“那你带着人去,尽量问清楚些,能找到线索最好。”

绉隆安连忙道:“叶平,你带着莫大人去。”

叶平也知道自己之前办错了事儿,而且还放跑了要紧的人,他连忙答应下来,领着莫岭澜就出了府衙,而这边,祁文府则是转向剩下的那些人。

他先略过了那些衙差,只是看向剩下的那几个人。

“你们都在那边宅子里帮工,可知道那天出了什么事?”祁文府问道。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才低声道:“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人几个都是在后厨帮忙做饭的,那天我们照常把饭菜做好了按着以前一样,让那些人过来领走了之后,没一会儿前面就闹了起来。”

“我们只听着说是住在里头的人闯了出去,还打伤了守门的人,等再过没多久就说他们杀了府衙那边的通判老爷,然后跑了,再多的我们就不知道了。”

旁边几人闻言也是纷纷开口,

“是真的,我们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害人。”

“张大说的对,我们那会儿都在后厨,压根儿不知道前面出了什么事儿。”

“那些人杀人跟我们没关系的,我们只是拿了银子帮忙做工而已,还请大人明查。”

祁文府听着他们急声解释着,留意着他们的神情,半晌后才问道:“那你们那天可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异常,就是和平时不一样的?”

“还有王婆子,她跟你们一起在后厨帮工,她那天可做了什么?”

几人闻言面面相觑,都是摇头:“好像没做什么,她一直负责择菜洗碗,那天一直都在厨房里待着……”

“不对,我想起来了!”

其中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妇人突然开口,“那天王婆子在做腌肉的盆边站了一会儿,我瞧见她的时候她掀着盖子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被我叫了一声后吓得脸都白了,我还以为她是想要偷肉吃呢。”

祁文府微眯着眼:“那些肉呢?”

“被我们带回家里了。”

之前那中年男人说道,“那天他们闹起来后,饭也没吃,我们几个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就瞧见饭菜撒了一地,上头还有血呢。”

“那些肉都是好肉,有些被人踩过不能吃了,可其他的都只是沾了些尘土。”

“我们几个觉得舍不得,就将好的挑出来弄水冲干净了之后,带回了家里,其他的装起来全扔出去了。”

这人话音一落,那头衙差里面突然有人开口:“你们扔哪儿了?”

那人说道:“就扔泔水桶里。”

那衙差闻言脸色难看,“大人,前些天城里头的除粪夫来报案,说是有人给他养的猪投毒,他一直都收着这附近一片的泔水,他家的猪也都是泔水喂的……”

在场所有人都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而那几个捡了肉回家的人脸都白了。

第422章 灯下黑

那天剩下的肉全部扔进泔水里了。

吃泔水的牲畜死了。

那他们……

那几个帮工的人脸色煞白,想起回去之后家里人吃掉的那些肉,胃里一阵翻腾。

绉隆安则是猛的抬头看向说话那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那衙差开口:“就在那些人闹事的隔天,大人您那会儿不是受伤了吗,大夫还说您要静养来着…”

“这事情也不算大,就死了两头牲畜,而且这段时间兄弟们都忙着出城去找人,就把这事儿给耽搁了,一时间忘记给衙门里说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除粪夫的脾气特别的不好,明明干着最污糟的活儿,却将自己瞧得比谁都厉害,不仅时常板着脸,性格又刁钻,嘴巴刻薄恶毒,跟谁都合不来。

那天他来报案的时候,就污言秽语一大堆的。

他和另外两个兄弟过去瞧时,只看出来那牲畜是被毒死的,还没等他们调查清楚,那个除粪夫就指着住在他隔壁不远的一个鳏夫,非说是人家故意毒害他的猪,还说那鳏夫和另外一家的小媳妇不清不楚。

那小媳妇是个刚嫁人不久的,脸皮子薄,被他骂的羞愤欲死。

小媳妇的婆婆是个厉害的,听着这人硬给他儿子扣绿/帽/子,还侮辱她儿媳妇,当下就拿着菜刀冲了出去,差点没砍死胡说八道的除粪夫。

当时的情形,那叫一个乱。

这衙差拦着拦着,好不容易将人给安抚下来,那除粪夫就一嘴一口衙门偏私,说他们哥几个收了别人的好处,他们当时一气也懒得管他那破事,只随口说是等府衙这头的事情解决完后,再去查那边的事儿,结果忙来忙去就给忘记了。

刚才他要不是突然想起来,还记不起这事儿。

绉隆安那会儿被吓着了,事后又怕担责任,这才装病,这会儿被他一句话给捅了出来顿时语塞,忍不住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祁文府在旁听闻了那衙差的话后,抿抿唇道:“那除粪夫可是收集这附近泔水的人?”

“是。”

那衙差点点头,“这城里干这活儿的人不少,可几乎都是一人固定一片区域,家里出事儿的那个刚好就是这附近的,而且他脾气不好总跟人吵架,所以我们都认得。”

祁文府闻言看了苏阮一眼。

苏阮摩挲着手指说道:“这么说来的话,那天事情的起因应该就是有人在学府宅子里的饭菜中下了毒,然后诱导那些人是官府想要朝他们下手,再鼓动他们来官府闹事。”

可是……

苏阮微眯着眼,这其中还差了最关键的一环。

那些人为什么会相信官府的人害他们,难道就仅凭着一些下毒的饭菜就大打出手?

朝廷对他们封赏极厚,且他们回荆南的路途之中也有人随行保护,到了荆南官府这边更是一直多有照料。

就算后面有人被人加害,绉隆安他们也在尽力保护剩下的这些人。

薛嫂子他们虽然只是平头老百姓,可不代表是毫无心智的傻子。

如果只是发现饭菜被人下毒,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怀疑之前想要暗害他们的人混进了那宅子里,立刻通知官府的人吗,可为什么会直接认定了下毒之人是官府的人?

祁文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突然抬头问道:“从出事到现在,荆州城内各处可有什么奇怪的谣言?”

绉隆安皱眉:“没有吧,外头一直都是那些说朝廷狠毒,陛下出尔反尔,想要杀人灭口泄愤之类的……”

祁文府闻言沉凝了片刻,这才又转头看向那些衙差:“你们那日跟那些人交过手,可还记得当时他们那些人里面有没有什么眼生的人?”

那些个衙差面面相觑片刻,都是摇摇头。

“没有。”

“我也没瞧见,好像就是之前那些。”

“我也没留意,当时只顾着护着大人了。”

最先说话的那个衙差也是说道,“祁大人,那天他们人多,百十来个往里一冲,瞧着乱糟糟的,我们还真没留意有什么打眼的人。”

“我们哥几哥当时要么是被几个女的抓着,要么是被人堵着,就连我也是被几个孩子缠着,您说他们老的老小的小,不是女的就是缺胳膊断腿的,要不是后来逼急了见了血,我们哪能真跟他们动手?”

“您瞧瞧,我当时还被一个孩子咬了一口,这手上被咬伤的地方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他说着说着,将手伸了出来,就见着他手背上靠着小指那边有着一排极深的牙印,隔了这么多天依旧暗红暗红的,可想而知当时咬的有多狠。

苏阮在旁听着他们的话,扭头对着祁文府道:“看来眼下想找别的线索不易,还是要在那个跑掉的王婆子。还有那个陶秀才身上下功夫了。”

祁文府嗯了声,先让那些衙差和几个帮工的人退出去后,这才对着绉隆安道:“绉大人,等叶平他们回来之后,不管那边有没有线索,找人的事情不能断。”

“你们这里可有擅长绘画之人?让他们几个将王婆子还有陶秀才的模样口述之后,叫人先画下来,然后拿着画像在城中和荆州附近一些城镇去找,只要他们没被灭口,必然是能找到线索的。”

“还有,之前跑掉的人必须尽快寻回来,此事也暂且不宜传回京中。”

绉隆安对于找人的事情自然没有意见,他也想要尽快把人找回来,最好是能把事情调查清楚,他也好能安宁,可是不回禀京中……

祁文府像是看出了绉隆安的迟疑,淡声道:“其实不瞒绉大人,早前你让人送往京城的信件,我都让人截了下来。”

绉隆安一惊:“你……”

祁文府说道:“绉大人先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让你传信入京,固然是不想惊动了陛下,让他厌弃那些被人挑拨的将士亲眷,可同样也是为着绉大人着想。”

“为我?”绉隆安紧抿着唇。

“是,为你。”

祁文府说道,“绉大人细想,年前陛下才重审荆南旧案,替那些将士和苏大人平反,不仅惩处了二皇子和薄家,也对这些将士亲属加以抚恤,更曾当朝允诺朝廷绝不会亏待这些忠臣遗属。”

“天下人皆知陛下自省顾旧,荆南之事虽有冤屈,却非陛下所为,而陛下也是受小人蒙蔽。”

“陛下为着荆南这些人,也为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不仅抄了薄家,圈禁了二皇子,连带着朝中许多涉案其中的大臣都接连被贬被杀。”

“可此时若是传出他下狠心不惜惩处至亲也要安抚之人不知感恩,反而谋害朝廷命官、畏罪潜逃的消息,你让陛下怎么做?”

祁文府看着绉隆安说道,

“陛下若是严惩,定会有人揣测他心胸狭窄,猜疑之前所谓平反昭雪之言不过是一时安抚,甚至会有人臆测陛下对于之前宫门前之事怀恨在心,坐实外间传言。”

“可陛下若不严惩,谋害朝廷命官,擅闯知州衙门,此罪若可免,朝廷律法、威严何在?”

绉隆安脸上神色变化不断,显然祁文府的话他听进去了。

他虽然没在京中当过官,甚至和明宣帝靠的最近的一次,就是当年他考上进士参选殿试之时,他那会儿也只是远远看了明宣帝一眼,甚至都没怎么敢抬头。

后来这些年偶尔入京述职也是直接去的吏部,从未有被召见的机会。

论了解明宣帝,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就简在帝心,身居高位的青年显然比他清楚的多。

绉隆安迟疑道:“那祁大人的意思是……”

“有些事情上面其实不必事事回禀,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祁文府淡声道,

“荆南的事情不能伤及皇室清誉,不能损害帝王威名,不能让人质疑陛下厚待忠臣烈属之心。”

“若能平平安安将人找回来,查清楚原委、妥善处置,自然是大功一件。”

“可如果愈演愈烈,甚至闹的天下皆知,让陛下骑虎难下,到时候首当其冲要遭责难的,会是谁?”

绉隆安脸色泛青。

还能是谁。

当然是他这个荆南知州!

皇家的人向来都不讲道理,为了护着自己的羽毛,为了朝局安稳,当年苏宣民带着那八百将士战死荆州,事后都能变成叛国之人。

要不是苏阮冒死替他们平冤昭雪,他们这会儿恐怕都还被人唾骂厌弃。

更何况是他?

要真到了祁文府说的那地步,他这个被赶鸭子上架被强推上来的荆南知州,肯定第一个被扯出来背黑锅。

绉隆安连忙说道:“还是祁大人想的周全,你放心,你未开口之前,我绝不会传信去京中,这边的事情一切都以你为主,但有所需,你尽管开口。”

“只不过这事儿就算是我不说恐怕也瞒不了多久,那闹事儿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祁文府说道:“所以得尽快将人找回来。”

绉隆安闻言瞬间苦了脸:“我也知道要找人,可哪儿那么容易啊,这荆州城外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了,可就是找不着人,这些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苏阮突然说道:“那城里呢?”

“啊?”

绉隆安愣了一瞬,才开口,“可他们都跑出城外了……”

“是谁说他们出城了?”苏阮看着绉隆安。

绉隆安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没人说过。

那天出事之后那些人就直接跑了,而府衙这边的人去追的时候,那些人消失的干干净净的,城内四处都没他们踪影。

那会儿所有人都想着,那些人怕是沾了人命不敢再留在城中,而且按照常理,他们怕被抓了也该直接逃出城去才是,所以这段时间城里只是简单搜了两次,就一直在城外搜。

绉隆安一拍脑门,气声道:“灯下黑了。”

祁文府摇摇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对着绉隆安道:

“你先让人将画师寻来,叫他们把王婆子和陶秀才的人像画出来,然后让人传消息出去,就说之前那个通判身受重伤还未气绝,且朝廷钦差也来了荆州。”

“若有人问起,便把我的身份也传出去,叫人知晓我来了。”

绉隆安知道祁文府这么做,是想要安抚那些人的心,而且当初是祁文府将那些人带去京城的,他们应当对祁文府要更信任一些。

绉隆安点点头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办。”

苏阮看着绉隆安匆匆忙忙的走了,不由说道:“四哥,不如叫他们知晓我也来了。”

她曾经和那些人一起跪宫门,告御状,后来带着他们讨赏,又安顿他们回荆南,也算是同患难一回了。

薛嫂子等人要是知道她来了,说不定愿意露面。

祁文府摇头:“不用。”

他总觉得荆南这事蹊跷,而且那些人和官府翻脸的也太过突然,让他心中有丝不安。

不确定缘由之下,他不想拿苏阮冒险。

“四哥……”

“我说不用就不用。”

祁文府没让苏阮将话说完,就低声道,

“如果他们愿意露面,还相信之前京中的事情,觉得我们会护着他们,那我来,或者你来,他们都会来见的。”

“可如果他们不愿意见我,就代表他们不再将我们当成同盟,不再信任我们,甚至对于以前共患难的经历生了怀疑。”

“这般情况下,来荆州的是我还是你,结果都一样。”

苏阮闻言没说话,她知道祁文府说的真的。

其实这边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够看明白,而眼下只差的就是那一根挑动薛嫂子等人,对官府不信任,甚至怀疑朝廷谋害他们的原因。

这原因如果在别人身上还好。

可如果在她和祁文府身上……

苏阮轻叹了口气。

祁文府看着她微垂着眼愁绪满面的模样,伸手拨弄了下她肩上的发穗,“别担心了,莫家大哥午后就能回城,萧勉晚一些也能到。”

“到时候官府和盐帮的人一起找,只要他们还在,总能找到。”

苏阮低嗯了声:“但愿。”

第423章 意外

绉隆安找来画人像的人是个据说极为擅长画画的,可画出来的却和实际远了去了。

“不对,眉毛要高一些,王婆子的脸是圆的,三角眼,瞧着很精明……”

“陶秀才的脸还要瘦一些,眼睛大一些……”

几个帮工的人在旁说着话,那画师照着一通修改,可结果却还是不尽人意。

彼此画人小像时本就难以描出真容,大多都靠形容神态和衣着等物弥补,更何况是这种他人口述的方法。

那画师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本是极为有耐性的,可后来被周围几人七嘴八舌说的也恼了,他一搁画笔恼怒道:“你们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一会儿眼睛大,一会儿眼睛小的,就没个准的吗,你们这样叫我怎么画?”

那几人忍不住道:

“可他们就是长那样的啊,那个王婆子一脸精明相,瞧着就是个不好相处的,陶秀才长得挺俊,瞧着挺精神,说话也斯斯文文的……”

“哪个读书人不是斯斯文文的?”

那画师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后,直接撂摊子不干了,“绉大人,这活计我当真是接不了,我没瞧见过那两个人,他们又说不清楚,我这真的是没法画。”

“你们还是去找别人吧,不过我想照着你们这要求,这活也没人能干。”

绉隆安脸色有些难看。

祁文府皱了皱眉,正想说话时,外间就传来道讥讽声音。

“不过就是画幅画儿,有那么难吗。”

屋中几人都是抬头,透过打开的窗棂就瞧见对面的房顶上,坐着个半大少年,穿着粗布麻衣,脑袋上带着个毡了补丁的帽子,吊儿郎当的盘着腿,不知道在那儿瞧了多久的热闹。

“你是什么人?”

“是你?”

绉隆安和苏阮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绉隆安诧异回头:“县主认识他?”

“之前见过一次。”

苏阮解释了一句后,望着那半大少年道,“你怎么来荆南了?”

“天大地大,小爷想去哪儿去不得?”

那少年哼了声,“俏丫头,之前都说了你身边那人就是个小白脸儿,连找个画像的都找不着,怎么样,还不如带着小爷一起呢。”

苏阮被他的称呼叫的挑了挑眉,那少年瞧着还没她大,洗干净脸后模样倒是好看,可瘦瘦小小的,看上去也就是和谢青阳差不多大的年纪。

祁文府也觉得有点被冒犯到了,冷然开口:“寒山。”

寒山腾空而起,直接飞上的房顶,伸手就朝着那少年抓了过去,可当他靠近时,那房梁后面却一道身影突然跳了出来,直接挡在了少年前面,横手就朝着寒山打了过来。

寒山没料到房顶上居然还有一人,连忙伸手去挡,却不想与那人的拳头撞在一起时,就感觉到一股巨力传来,冷不防的竟是将他打的倒飞出去。

寒山在空中旋了一圈后落在地上时,还忍不住倒退了几步。

脸上满是惊色。

好大的力气!

那半大少年从房顶上站了起来,身边站着个十分壮硕的人,看身形瞧着像是个成年人,可那张脸上却带着憨傻和稚气,瞪圆了眼睛不高兴道:

“不准打我哥哥!”

那少年也是站起身来,嗤笑了声:“小白脸儿,上次在临门是我大意,你当小爷吃了一次亏还会上当?”

祁文府瞧着房顶上的两人眼皮微跳,寒山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哪怕那少年身旁的人出现的突然,可是能够一击之下逼退寒山的,也绝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你到底是什么人?”祁文府沉声道。

那少年哼了声没回答,只是朝着身旁道:“阿大,带我下去。”

他身旁的那人瓮声瓮气的应了声后,就直接伸手半揽着少年的胳膊,带着他下了房顶。

等落到地上后,那少年才开口道,“小爷是什么人你用不着管,要不是见你们蠢头蠢脸的可怜样儿,找个画像的都这么不靠谱,小爷才不稀得见你们。”

那画师被接连嘲讽,忍不住怒道:“竖子狂言,老夫是荆南最好的画师,这人像就是旁人来也画不出来。”

“呸。”

少年吊儿郎当的啐了声,“老家伙,你自个儿没本事画,可别赖着旁人。”

“你!”

那画师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苏阮却是一直瞧着那少年,轻声道:“你能寻着更好的画师?”

“那当然。”少年仰着下巴。

绉隆安连忙道:“是谁?”

少年却没理会他,只是看着苏阮:“俏丫头,我要是帮了你,你怎么谢我?”

苏阮问道:“你想要我怎么谢?”

那少年模样稚嫩,眼珠子一转后笑眯眯的说道:“以身相许好不好?”

祁文府面色微沉,看着那少年时眼底带了几分冷意。

苏阮闻言却只觉得莞尔,她能感觉得出来,眼前这个半大孩子对她没有恶意,哪怕说话有些不着调,可言语中却是带着些亲近之意的。

苏阮不知道少年的亲近从何而来,可她却能感觉到,这孩子不会伤她。

她也没恼怒,只是认真的摇摇头:“这个不行,我有喜欢的人了,你可以换一个条件。”

祁文府眸中微怔,忍不住侧眼看向身边的小姑娘。

她脸颊白净,粉唇微启,十分认真的说着她有喜欢的人了。

祁文府心里那丝不快突然就被抹平,反而丝丝绕绕的泛着甜,连带着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扬。

对面那少年顿时脸色泛黑,不高兴的瞪着祁文府:“你该不会喜欢这个小白脸吧,他有什么好的?”

“我喜欢的,自然都好。”

苏阮说完后,看着对面那半大孩子,“而且不管我喜欢谁,我都不会拿自己的婚姻大事与人当筹码,你若是愿意帮我,那便换个别的条件,不然我给你银子可好?”

“谁要你的银子!”

少年气呼呼的说了句后,转身想走,可没走几步又倒了回来,哼了声道,“荆州城南有个卖文房四宝的妙容斋,里头有个断指的徐老头。”

“他原本是专门造假古画的,后来被仇家砍掉了一根指头,就金盆洗手没再做了,可他画画的功夫还在。”

“他最善临摹和人像,但凡他看过一眼的,就能摹个十成十,哪怕不过目,旁人描绘他也能画个八成出来。”

“怎么可能!”

旁边那画师却只觉得少年吹牛,嗤笑了声后想要骂上几句,可瞧着绉隆安几人都没说话,而祁文府已经转身让人去将人找来后,他忍不住甩了甩袖子走到一旁。

他倒是要看看,这小乞丐能找着个什么样儿的。

官府寻人,效率自然很快。

那徐老头被官差找上门时还有些惶惶不安,以为官府追查他卖假画的事,到了府衙后就连说他已经金盆洗手好多年了,等后来知晓官府这边只是找他帮忙画像,这才松了口气。

绉隆安问他:“没见过人的你能画得出来吗?”

徐老头说道:“能,只要有见过的人说说什么样貌,我能画个大概出来。”

绉隆安闻言一喜,连忙就叫了之前在学府宅子里的那几个人过来,当着徐老头的面又说了一次,徐老头先只是画了个轮廓来,然后随着几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在纸上涂涂画画,瞧着乱成一团。

之前那画师看着纸上黑漆漆的一团,嘲讽道:“这是准备画泥潭呢?”

徐老头却没理会他,只是又问了几句后,这才新铺了两张纸,闭眼了片刻就再次提笔画了起来,这一次却未曾停留,也没再开口,等到收笔之后。

徐老头才将轻吁了口气,朝着身旁几人问道:“怎么样,是不是这样的?”

几人连忙上前,就见到那两张纸上的人像活灵活现,其中一个是圆脸吊角眼,嘴唇略厚,脸上还带着些浅浅的褶子,瞧上去一脸精明相的老婆子。

而旁边那张纸上却是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面容俊逸,斯斯文文,眼睛瞧着人时却并不算温和,反而多出些藏着的算计。

那几人都是睁大了眼,瞬间纷纷开口。

“对,对,就是这样!”

“简直神了,这王婆子的脸就是这样,又肥又大,还有陶秀才,他瞧着人时也是这个样子,明明斯斯文文的,可猛不丁仔细瞧时却叫人觉得冷飕飕的。”

几人看着徐老头时简直惊为神人。

之前那个画师只觉得脸上有些疼,对着徐老头看过来的目光时脸色乍青乍白。

祁文府几人也是上前看了一眼,当见着画上活灵活现的两人时,也都是面露惊讶之色。

在确定画像上的人和真人有八成像后,祁文府就说道:“绉大人,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绉隆安连忙对着徐老头道,“你将这画像再画些出来。”

徐老头自然是没有不应的,而之前那个画师也被拉过来当了帮工。

祁文府见着这边几人忙碌着,扭头正想跟苏阮说话,谁知道就见到她呆呆的站在那里,脸上满是古怪之色,黑眸之中更是带着些不敢置信和猜疑。

“阮阮?”祁文府上前,沉声道,“怎么了?”

苏阮茫然抬头,对上祁文府蛮是担忧的模样后才有些回过神来,可心中的巨震却半点没有褪去。

她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荆南见到了她在京中久寻不获的人。

第424章 好,我不问

苏阮心里满是不确定。

是长的相似?

还是真的就是那人?

可是那人不是应该留在京城吗,他为什么会在荆南,还以身涉险掺合进荆南的这些事情当中。

他就不怕身份暴露之后,被人察觉?

不……

也不是。

苏阮抓了抓汗湿的手心,眸中泛着幽色。

他的确是不怕的。

如果这个陶秀才当真是那人,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他还未曾在外界露面,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在所有人眼里,他不过就是个落魄秀才,一个毫不起眼之人,说不定就连已经被抄家灭族的薄家,还有被圈禁的二皇子都未必知道他的身份。

又有谁会怀疑他野心勃勃图谋皇位?

就算真被知晓他鼓动了荆南这些人,亦或是被人抓住,恐怕也只会认为他是如同越荣父子一般受人指使的马前卒,又有谁会将他朝着薄家身后那人的身上去想?

绉隆安带着人离开,忙着去分发画像命人全城搜府,而苏阮依旧有些神情恍惚。

“阮阮。”

祁文府眼中带着不自觉的担心,看着她道,“出什么事了。”

“你从刚才看到那画像时就脸色不对,你认识那陶秀才?”

苏阮张嘴想要说安帝的事情,可是蓦然间想起上一世祁文府舍弃了朝廷投奔安帝,舍了高官厚禄成了乱臣贼子,甚至到她死时,南北陈还泾渭分明,两边斗的不可开交。

哪怕知道据南陈于外的猛将宋熠是他送来的。

哪怕知道她被赶出祁家后,是祁文府嘱托安远伯照应她,助她入朝。

哪怕她知道上一世很多事情中间都掺杂着祁文府的影子,知道他未必是真心辅佐安帝,而他投奔南陈之中也有很多隐情,可是她依旧不清楚那几年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能让他改变初衷选择安帝。

苏阮望着祁文府时,眼底的迟疑清晰可见。

她在犹豫,不仅仅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祁文府安帝的事情,更在犹豫一旦告诉祁文府后,以他的聪慧和敏锐,那她在他面前就彻彻底底没了遮掩。

她的过去,她曾经的狼狈,她的那些先知先觉,她死后重生的一切……

他会信她。

还是将她当成妖孽?

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苏阮迟疑了。

祁文府隐隐在苏阮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抗拒之意,明明之前她已经对他敞开心房,甚至开始依赖信任,可这一瞬间,好像什么事情生出了变化。

祁文府心底突然浮出些不安,下意识的伸手拉着苏阮:“阮阮,你怎么了?”

苏阮手中微挣了一下,却又停了下来。

动作虽然轻微,可依旧被祁文府察觉。

祁文府手里抓的更紧了些,沉声道:“苏阮。”

苏阮仿佛被他眼中的黑凝给惊到,忍不住垂着眼帘避让开来,“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见祁文府想要追问,苏阮低声道,

“四哥,别问行不行?”

她手中没再挣扎,只是脸色泛着白,垂眼时睫毛轻颤着,像是她不甚安定的心,“有些事情我还没想清楚,等我想明白了再跟你说,行吗?”

祁文府抿唇看着苏阮,见她紧绷着脸流露出鲜少有的紧张,而被他握着的手心湿濡濡的一片。

他一直都能感觉的到苏阮心里藏着秘密,从认识之初她对他的熟稔,她对朝政之事的了然于心,甚至于她对于薄家身后之人的穷追不舍,对谢家的格外在意。

她稚嫩年少时,便懂得谋算朝局。

她能以自己为饵诱他去谢家,让他心甘情愿与她联手,将满朝之人算计其中,这般心智绝非一个失去庇护、混迹市井求存的女孩儿能有的。

三教九流之地或许能教人灵便机敏。

可是有些东西若非亲身接触过,是永远都不可能学得到的。

祁文府其实早就察觉到苏阮身上古怪,更知道她心中有秘密,而眼下或许是他靠的最近的一次,他知道他只要再向前一步,就能揭开心底所有的疑惑。

可是对着她紧张的微微蜷缩的模样,他却心甘情愿退让。

“好,我不问。”

你不愿意让我知晓,我就不知晓。

等你想说时,我随时都在你身旁。

祁文府虽然没说后面的话,可苏阮抬头对上他眼眸时却看的清清楚楚,她心中一震,忍不住低声道:

“四哥,那个陶秀才不是寻常人。”

“你如果愿意信我,在让人寻他的时候千万要小心一些,若能活捉自然最好,如果不能……也定要死要见尸。”

祁文府轻叹口气,“我早就说过,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他揉了揉苏阮的头发,安抚着她心中的不安,对着她道,

“我会交代下去叫人小心一些,至于陶秀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苏阮仰头看着他,他又重重揉了一下,直将她的额发都揉乱了开来。

“好了,你也别担心了,既然有画像,只要他们没死,没离开荆南,就总能将人找出来。”

苏阮被揉的有些摇晃,主动拉着他的手腕,“别揉了,头发都乱了。”

祁文府听着她嘴里的咕哝,见她娇软软的又恢复了之前的亲近,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好,不揉了。”

他顺从的被她拉下了手,另外一只手则是替她理了理头发。

见着一缕发丝落在了她脸颊上,他指尖勾了起来,轻扫了扫她鼻尖,顿时换来小姑娘不满的嗔怒一眼。

祁文府笑出声。

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我说你们两个,这里还有外人呢,能不能收敛点儿。”

少年上前就拉了苏阮一下,将她和祁文府的手扯开后,没好气的说道,

“大庭广众之下,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小白脸你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还有,不过就是找人罢了,用的着这么麻烦的,还让俏丫头跟你谢来谢去的,你也好意思?!”

祁文府磨了磨指尖,对上少年有些桀骜不驯的眼时,眉眼带着淡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说话向来说到做到,倒是你,夸海口谁不会,你这么厉害倒是将人找回来?”

第425章 激将

少年瞪他“你别当小爷听不出来你用激将法。”

祁文府呵了声,“对啊,我就是激将,可显然你不敢应阵。”

他直接抬头越过少年对着他身后的苏阮说道,“阮阮,走吧,他估计也就是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小贼,能知道那徐老头想也是机缘巧合,能有什么大本事?”

“我先陪你回去,晚些时候我亲自去找人。”

“呸!你才是小贼呢!”

那少年瞪圆了眼,明明知道是激将,可还是忍不住气冲冲的,“不过就是个婆子和穷秀才,你等着,小爷指定给你找回来,到时候非得让你心服口服叫我爷爷不可!”

祁文府挑眉“你要真能找回来,叫了也就叫了,可别夸破了口吹牛上了天,到时候自个儿下不来台。”

“你才下不来台!小白脸,你就等着叫爷爷吧!”

少年叉腰说完,扭头对着苏阮,

“俏丫头,你等着,我去把人给你找来。”

“还有,你是小爷预定的媳妇儿,离这小白脸远些,他一看就个是口蜜腹剑、阴险歹毒,中看不中用的小人!”

少年叮嘱完后,恶狠狠的瞪了祁文府一眼,然后直接就让身边的那个憨憨的阿大带着他翻墙离开,眼瞅着两人跳上墙头,转眼就没了影子,苏阮有些哭笑不得。

“你激他做什么?”苏阮有些无奈。

祁文府扬扬眉“他一路都叫我小白脸儿,总要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寒山这会儿也上前道“四爷,苏小姐,刚才那孩子身边的人是个厉害的,他动手时虽然招式简单,可是力气却是极大,等闲人根本就伤不了他。”

苏阮之前也瞧见那个叫阿大的人击退寒山时的模样,有些好奇“连你也打不过?”

寒山迟疑了下“不知道,得打过了之后才知道。”

苏阮挑眉,没想到寒山会说出这般话来。

祁文府淡声说道“这小孩儿有些古怪,先不说咱们从临门离开时他未曾直接跟上,可眼下却能跟我们前后脚到了荆州,还直接找来了知州府。”

“那个徐老头显然是江湖上的人,如他这般专行赝品之事的向来都极为小心,轻易绝不会透漏身份,况且他金盆洗手多年,就连莫家和盐帮的人都不知道,可那半大孩子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不像是寻常的乞儿,如果真有办法能将人找到,也算是替咱们省了功夫了。”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

那孩子刚才不像是夸海口,指不定真能找到人。

苏阮闻言想起那少年桀骜不驯的眼,笑眯眯的说道“你就不怕他真把人找到了,到时候你得管他叫爷爷?”

祁文府挑眉看她,苏阮便扬唇偷笑。

祁文府曲指弹了她一下,“我爷爷就是你爷爷,有什么好幸灾乐祸的。”他说完后又微眯着眼,“不过我觉得那小孩儿好像待你格外亲近,而且来荆州也像是冲着你的,你认识他吗?”

苏阮捂着脑门瞪圆了眼,“不认识。”

她的确在市井之中混迹了两年,也认识了一些人,可印象中是真的没有这么一个孩子。

祁文府皱了皱眉心,心中有些奇怪。

苏阮开口“等他再来时,我问问他,虽然不认识,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们没有恶意。”

祁文府闻言扯扯嘴角“他是对你没有,对我可是恨不得啖肉饮血来着。”

他瞧着苏阮漂亮的脸蛋,唔了声,“以前知道你招人,可如今连小孩儿都能招来,等回京之后你赶紧来提亲咱们成婚,不然我心慌。”

苏阮抿唇笑的开心,脸颊露出两个窝窝,看上去乖的不得了。

“好呀。”

她认真道,

“回去我就让人提亲。”

……

苏阮和祁文府回了驿馆,而绉隆安和莫岭澜则是各自带着人拿着画像在城内搜捕。

等着稍晚些时,莫家大哥和萧勉也都来了,城内搜捕的人就更多了些。

官府的人走的明面,各大酒楼、客栈,民舍宅院,通通过了一次,而暗地里萧勉和莫家大哥则是让盐帮的人走了一些路子,三教九流各处暗线都动了起来。

可谁也没料到,等到快入夜时,居然是那个少年带着阿大一起,提着满脸血迹已经昏过去的王婆子过来。

“你居然真找到了?”苏阮惊讶。

那少年得意的扬起下巴“那当然。”

莫岭澜也知道这少年的事情,满脸好奇“我们的人把荆州城都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寻找,你怎么找到她的?”

那少年睨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倒是他旁边看上去憨憨傻傻的大高个儿阿大,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哥哥是南地乞儿的头头,只要他开口,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而且你们找的都是些入得了眼的地方,就算盐帮的人很多地方也不会去,可这婆子藏的刁钻,而且若论消息灵通和找人,有什么比得上城里各处可见的乞丐。”

那少年顿时瞪了阿大一眼“谁叫你多嘴的?”

阿大憨憨的摸摸后脑勺,而莫家大哥则是目光微动“你是苏江?”

他又扭头看向高高壮壮的大高个儿,

“你是阿大?”

莫岭澜好奇“大哥,你知道他们?”

莫家大哥点点头道“听说过,这两年南地突然出头的年轻人,据说小小年纪就得了南地丐头杆子,掌了帮内权柄,在濮姚以南远至南魏人脉极广,而身边时常跟着个叫阿大的高壮少年。”

“阿大心智虽愚,却天生神力只忠心苏江,未经雕琢便能以蛮力御敌,且后来又跟着高人学过功夫,就算是江湖上顶尖高手都难以奈何得了。”

“丐帮?!”莫岭澜张张嘴,“还真有这么个帮派?”

他一直都以为,这是话本子上胡诌的。

萧勉在旁瞧着几人惊讶模样,开口道

“当然有了,不仅有,还极为厉害。”

“丐帮势力遍布南北,凡天下行乞之人皆能归附于丐帮,奉丐首为尊,且上下阶级极严,持丐头杆子便如官吏印信在手,在某些方面来说,丐帮甚至远盛于盐帮。”

第426章 不用八百年前就是一家

莫岭澜惊声道“这么厉害?”

莫家大哥点点头“的确是厉害,他们虽然是叫丐帮,可里头的人却并非全是行乞之人,其中不乏一些经商和江湖中人,而且凡持丐头杆子的都是交游广阔,和江湖上各大势力都有往来。”

“若论人面和消息灵通,非丐帮莫属。”

莫岭澜闻言恍然,难怪了。

他们找了这么久的人都找不到,可这个苏江只一天就将人给揪了出来,虽然只找到了其中一个,剩下的还没踪迹,可这般效率也足够让人震惊了。

只不过,这苏江居然也姓苏?

“你居然也姓苏,和苏阮同姓哎,说不定八百年前你们还是一家。”莫岭澜开着玩笑。

苏江却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苏阮,“不用八百年前就是一家。”

“啊?”莫岭澜呆怔。

苏江冷嘲“就是有些人忘记了。”

苏阮听着“苏江”二字时就已经隐隐觉得熟悉,此时瞧着他直直看着自己,那黑眸之中带着熟悉的恼怒和凶狠之色,脑海里突然就冒出来个瘦瘦小小被人追打后躺在暗巷之中的孩子。

那小孩儿黑漆漆的一张脸,身上的衣裳全浸了血,半边胳膊都见了骨头,手里还抓着张被踩得烂糟糟的炊饼。

她当时饿极了,也顾不得他“死相凄惨”,上前扳着他的手就抢炊饼,谁知道刚动手那小孩就醒过来,又凶又狠的咬了她一口,结果被她打破了脑袋。

“小狼崽子?”苏阮脱口而出。

苏江怒目而视“叫哥!”

苏阮听着这熟悉的话,很久前的那些记忆通通涌了上来。

记忆中两个半大孩子不打不相识,联手偷了人家挂在房梁外的熏鱼,大口大口的吞着时,小孩儿拐着小姑娘叫他哥哥。

小姑娘却一边朝着怀里藏着剩下的熏鱼,一边瞪圆了眼睛蛮横的说着“你比我小,要叫姐。”

两人互相瞪眼,片刻后,苏阮便弯了眉眼,噗哧笑出声,“真是你啊?”

“不是我还是谁,臭丫头得了富贵就忘了我。”苏江瞪她。

苏阮难得笑得开心,时隔两世见到曾经一起的小伙伴时,那股子高兴怎么都掩不住,连带着眼睛都亮晶晶的。

“哪能怪我?”

“以前你总是黑漆漆的一张脸,见着人时就呲牙咧嘴的,而且那会儿你就这么高吧……”

她朝着身前比划了一下,然后说道,

“小小的瘦瘦的,又凶又狠,跟头长不高的小狼崽子似的,如今你长高了好多,又白又俊,蓦一见,谁能认得出来呀?”

苏江听着苏阮夸他长得俊,嘴角高高翘起,到一半时又强行收了回来,故作骄矜的哼了声“可你也变了,我就把你认出来了。”

苏阮笑眯眯的道“我一直都好看,认出来不难。”

苏江呸了声“人没见长,脸皮更厚了。”

苏阮笑得开心。

苏江瞧她眼儿弯弯,笑得跟个福娃娃似的,半点都没当初那凶狠戾气的模样,到底也是忍不住笑起来。

……

祁文府原本对于苏江没怎么在意,可这会儿瞧着两人熟稔的样子却是忍不住开口,“阮阮,你们认识?”

苏阮这才想起周围还有其他人,连忙笑着说道“四哥,他是我在荆南的朋友,以前侯爷还没找到我和我娘时,有段时间我跟他混,他特别会坑蒙拐骗,时常带着我找吃的。”

“小江可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这荆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地方就没他不知道的。”

说着说着,苏阮看向苏江,

“不过我记得你会儿不是叫江一,你怎么改了名了,还跟着我姓?”

苏江看了祁文府一眼,瞧着苏阮满脸疑惑的模样,突然就露出个得意的笑容,“不是你说的吗,你爹就你一个闺女,要我入赘你才给我当媳妇儿,我就改了名跟你姓了。”

祁文府“……”

莫岭澜“……”

苏阮“……”

满屋子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看向苏阮。

苏阮则是满脸懵逼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入赘了?”

苏江似笑非笑“不承认?”他拂开自己的额发,露出脑门上一条伤疤来,“你毁了我容,答应给我当媳妇儿,还拿了我两个窝头当聘礼的。”

苏阮张张嘴,正想反驳,可对上他脑袋上那条疤,蓦然间就想起来好像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会儿小孩儿在暗巷里咬了她一口,她吃痛之下打破了他脑袋,瞧着他血流满地的模样,才刚失去父亲庇护没多久的她吓得浑身发抖。

小孩昏过去时还死死抓着她的手,掰不开,又害怕,听着外头有脚步声过来,她生怕自己背上个杀人的罪名被人抓走,就拖着那半大小孩儿回了他们暂时跻身的破庙。

小孩儿命大活了下来,脑门上却留了疤。

那会儿她什么都不懂,瞧着小孩儿朝她呲牙咧嘴,掐她脖子说她毁了他脸往后他找不着媳妇。

她那会儿又饿又气又害怕,话赶话的就说了句大不了她当他媳妇就是,然后小孩愣了下就放开了他,没多久就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塞了她两个冷冰冰的窝头,让她和陈氏饱了一回肚子。

苏阮想起自己那会儿的蠢,一脸纠结。

苏江看着她“怎么,记起来了?”

苏阮讪讪道“年少不知事的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可我当真了。”苏江说道,“你吃了我的窝头,你娘也吃了,你就是我媳妇儿。”

苏阮“……”

莫岭澜瞧着苏阮一脸囧意,而自家好友脑门上都快冒烟了,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而莫家大哥和萧勉也是直乐。

他们倒是没想到,苏阮和这个苏江还有这么一门“娃娃亲”?

莫岭澜见苏阮之前懵逼,就知道这婚事是做不得数的,可却还是忍不住戏谑“苏阮,你说你在京城的时候那么精明,怎么两个窝头就把自己给卖了?”

苏阮瞪他。

莫岭澜却还嫌不够,扭头又冲着祁文府幸灾乐祸“我说子嵘,你怎么办呐,人家苏江比你先进门,连姓都改了,你回头进门的时候是不是还得给他敬茶?”

第427章 赤诚

“闭嘴!”

祁文府有些恼羞成怒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看向苏阮。

苏阮也是被这神来之笔给弄懵逼了,瞧着满屋子人都看着自己,而祁文府一副怨念的模样,她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这事儿她其实都忘的差不多了。

那会儿年少懵懂,又刚失了父亲庇护,她每日和陈氏东躲西藏,唯一盼着的就是能寻些果腹之物不至于饿得头晕眼花,肠子贴着肚皮的疼。

她和苏江遇到本就是偶然,而且那时候他掐着她脖子说她毁了他脸,就差弄死她了,她也就是为着活命才随口一说。

谁能当真?

况且小狼崽子跟她统共呆了也就一个来月,后来就不知所踪了,她只听说有偷东西的小乞丐被打死了,以为是小狼崽子,偷偷难过了一小会儿,就跟着一群乞丐去抢官府粥棚发放的馒头。

等她护着好不容易才从那些老乞丐手里抢回去的半个馒头,和哭哭啼啼的陈氏一起吃了,结果就遇着人瞧出了陈氏的身份,她跟丧家犬似的带着陈氏东躲西藏,哪还有功夫去惦记尸首都不见了的小伙伴。

其实在荆南的很多事情,苏阮都记不太清楚了。

上一世到她死时,她都没再见过苏江。

她哪还记得当年的随口一言,更谁能想到居然还会被人找上门来?

苏阮心中叹了口气,抬头对着苏江认真道:“当初的事情我还记得,我的确收了你两个窝头,可是你掐着我脖子拿我命换来的话又岂能当真。”

“你失踪后我曾经找过你,如果你未曾离开我身边,而我又没有在意的人,我其实不介意将来与谁成婚,可如今我有在意的人了,他和我一起经历生死,伴我左右。”

“我不愿意委屈他。”

祁文府神色微怔,原本有些羞恼的眼中突然就柔软了下来,而莫岭澜几人也收起了笑意。

谁都看得出来,苏阮和苏江的事情是当不得真的,哪怕她当初真的答应过苏江什么,可如今只要她自己不愿,以她的身份以及身后的谢家,谁也奈何不了她。

苏江就是个半大孩子,眼下也不过十三、四岁,几年前的话就更是稚嫩。

他们都只是把这事儿当成玩笑来看,谁也没有当真,可却没有想到苏阮会这般认真的解释,不仅仅是对于苏江,也毫无顾忌的告诉所有人她对祁文府的在意。

几人突然就觉得有些羡慕起来,之前还觉得祁文府动心动的太过奇怪,可如今瞧着,这般赤诚坦率的小姑娘,说起喜欢来毫无羞涩,却认真到让人动容。

这般女子,谁能不喜欢?

苏江脸上没了笑,“你想反悔?”

苏阮抿抿唇,“我只是有了更在意的。”

旁边的祁文府就突然上前,走到苏阮身边侧身将她挡在了身后,对着苏江说道:“少时稚言,做不得数,且三书六礼,媒妁聘约,你可曾都走过?”

苏江皱眉看着祁文府:“关你什么事?”

“我是阮阮在意之人,也在意她胜过所有。”

祁文府言语温和了许多,没了尖锐,却带着不容置疑。

“我曾遗憾荆南时我没有陪在她身侧,所以感激当初你于危难之中帮过她,愿意承你这份恩义,可除此之外,阮阮的夫婿只能是我。”

“别说你们之间的婚事如同儿戏,不可当真,就算是真有,我也不允她嫁于旁人。”

祁文府其实不是个什么特别讲规矩的人,甚至骨子里带着肆意和叛逆。

前二十年他之所以刚肃刻板,处处规矩,是因为没有足够让他破戒的东西,而如今他有了软肋,也同样有了不惜一切也要守着的至宝,谁都别想夺去。

苏江听出了祁文府话里的意思,嘲讽道:“怎么,抢人媳妇还有理了,况且你耳朵聋了,俏丫头要的是招赘,你一个大官儿,你能像我一样舍得名声入赘苏家?”

祁文府淡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舍不得。”

苏江愣了下,看向苏阮。

苏阮说道:“我和四哥早就商量过的,等回京后我便会去祁家提亲。”

苏江满是诧异的看着祁文府。

在他印象里,肯入赘的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而高门大户里更以让府中儿郎入赘为耻。

之前哪怕瞧着苏阮和祁文府举止亲昵,可他也打听过了,这小白脸家世极好又身居高位,极得当朝皇帝看重,像是他这种人是绝不可能舍得了名声和地位去做那入赘的事情。

可万没想到,他居然肯?

莫岭澜是早就知道这事的,所以没什么意外。

倒是莫家大哥和萧勉都是惊了一惊。

祁文府居然要入赘苏家?

苏江黑着眼眸沉声道:“你莫不是诓我?他怎么可能答应入赘?”

苏阮摇摇头道:“是真的。”

苏江上下看了祁文府一眼,像是在打量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说道:“你真愿意给俏丫头当赘婿?就不怕丢了官位被人笑话?”

祁文府淡声道:“大陈从无规矩,赘婿不可入朝堂,至于旁人笑言,与我何干?”

苏江:“你家里不反对?”

祁文府:“我家中多子,父母开明。”

苏江闻言就懂了,祁文府家中是不反对他入赘苏家的,他不由微眯着眼看了祁文府许久,像是要将他看透似的,而祁文府也丝毫不避让,就那么让他看着,神色之中没有半丝心虚。

苏江抿抿唇,半晌后直接转身就走。

“哎,苏江!”

苏阮顿时惊讶,连忙出声,“你去哪儿?”

苏江冷哼了声:“你都抛弃老子另外找男人了,难不成还要让老子留在这儿看着你们亲亲我我?”

他扭头瞪了苏阮一眼,

“臭丫头,早知道你出尔反尔不肯娶老子,老子何必给你守身如玉,还有当初那窝头,老子还不如拿去喂狗,白瞎了老子挨了两天饿以为换回来个媳妇儿。”

说完他厉眼看着祁文府,

“小白脸,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负了这死丫头,天王老子我都弄死你。”

祁文府正色道:“不必你说。”

哼!

“行了,走了。”

苏江冷哼了声,领着阿大走到墙边上,背对着里头的几人招招手,这次没让阿大带着他,而是自己在墙头踩了一下,就格外灵活的窜上了墙头,而阿大也紧跟着他翻墙而过,片刻后就没了踪影。

墙外,苏江落地时趔趄了一下,被阿大拉了一把才站稳,哪还有半点刚才的洒脱。

他黑着脸低声骂道:“臭丫头,死丫头,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亏得老子一直找她……”

阿大挠挠头:“哥哥,你不是来找嫂嫂的吗?”

“找个屁。”

苏江瞪了阿大一眼,“没见她看上别人了不要老子了?”

阿大憨憨的挠挠后脑勺,瓮声瓮气的道:“可哥哥不是说她是你媳妇吗,我去把她给你抢过来。”

苏江没好气道:“抢什么抢,小爷才懒得抢她,不过就是寥寥红尘一朵花儿,小爷身边多的是,就凭小爷这长相,想嫁我的能绕南地一圈儿了。”

“回去就给小爷找几个丫头过来,小爷不用守身如玉了,还有跟人说,打今儿起,小爷不姓苏,改姓江了。”

苏江哼声道:“我得取个威武霸气的名字,还能压着那死丫头的,谁跟她似的取个软绵绵的名字,苏阮苏阮,瞧着就没气势,跟个软糖似的,谁都能欺负。”

阿大眨眨眼:“是软绵绵的,那哥哥叫什么?”

苏江摸了摸下巴,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江霸天怎么样……”

第428章 铜钱

瞧着那边墙头上没了人影,苏阮先是怔愣了片刻,才低头看着刚才苏江塞进她手里的东西。

那是枚瞧着有些古怪的铜钱,上面刻个奇怪的元宝图案,边上还缺了一角。

“这是什么东西?”莫岭澜凑近了些。

“铜钱。”苏阮拿着给他看。

“他送你个铜钱干什么?”

莫岭澜闻言顿时就失了兴趣,“现在街头买个肉包子都得二文钱,送你个铜钱能干个什么?”

包子都买不着。

苏阮却没有因为那枚铜钱廉价而不高兴,反而将其好生放进荷包里收起来。

她上一世加这一世,认识的人多,交好的却少,更何况是困境里曾经一起蹲在破庙里啃窝头的小伙伴。

虽然中间闹了些乌龙,可她依旧高兴。

“见之即礼,不分轻重。”

苏阮系上绳结,将荷包重新挂上。

旁边几人见她将铜钱收起来有些抠抠搜搜的模样,都是忍不住露出笑来,倒不是笑话她,只是觉得这小姑娘越发有意思,精明时精明的厉害,这会儿却又瞧着傻乎乎热忱的可爱。

莫家大哥对着莫岭澜道“苏阮说的对,你别什么东西都要算着价值来看,这朋友所赠之物哪怕分文不值,情谊上面也是贵比千金的。”

莫岭澜闻言撇撇嘴。

祁文府眉眼微弯的瞧着苏阮把玩了一会儿荷包,这才正色道“苏江既然把人送来了,就先办正事吧。”

几人这才想起地上昏迷不醒的王婆子来。

王婆子一身花花绿绿的瘫倒在地上,头发杂乱的粘在脸上,上头还有些血迹,她身上被绳子绑着,姿势有些扭曲,也不知道是被打昏了还是吓昏了,送来这么长时间也不见醒。

祁文府伸手端着桌上有些凉掉的茶水朝着她脸上一泼,就见到她眼皮微颤着转醒,还没等睁开眼就下意识蜷缩着尖叫出声。

“不是我,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别杀我……”

“谁要杀你?”

突入起来女子温软的声音,让得那惊慌失措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王婆子侧着头试探着睁开眼时,就发现眼前站着个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很是极艳的容貌,配上一双微圆的黑眸时却透出几分乖巧。

她身边还有个眉目冷肃的青年,此时正微沉着眼看着她。

王婆子忙扭头四看,发现周围还有几个陌生人,而入眼之处更是极为陌生,不像是之前被抓到的暗巷里,她有些呆住,“你们……”

“你刚才说,谁要杀你?”祁文府冷淡问道。

王婆子心中一慌,连忙强撑着笑脸道“没,没谁,我就是遇到两个打家劫舍的小贼了,所以才一时惊慌,公子小姐一瞧就是好人,多谢公子小姐相救……”

“好人可不会拿茶泼醒你。”莫岭澜嘲笑了声。

王婆子这才想起刚才醒过来时,脸上**的,她还以为是之前沾上的血,可低头时就见着自己身上挂着的茶叶,不由脸色微变。

祁文府见着王婆子眼里的慌乱,也懒得跟她兜圈子,直接说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做过什么。”

“你之前被知州府的人聘去学府宅子为工,却暗中被人收买下毒谋害住在那里的人,事后趁着府衙大乱销声匿迹,躲在城中隐蔽之处。”

“我瞧着你身上这般狼狈,想必在我们的人找到你之前,你就已经先遇到了旁的人,我猜应该是之前收买你下毒的人吧,怎么,他们想要杀你灭口?”

王婆子脸色瞬间一变,却不敢承认下毒的事情,强装着镇定讪声道

“这位公子在说什么,老婆子完全听不懂。”

“我之前的确是受了衙门的差使去一家宅子里帮工,可我去了之后也就是洗洗菜打打下手,帮着做些杂活罢了,我可是良民,从来不干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公子可莫要冤枉我。”

她说完之后便满是警惕的看着他们一眼,开口道,

“我先前还以为你们是好人,难不成你们跟刚才那两个小贼是一伙的?想要谋财害命不成?!”

苏阮瞧着王婆子恶人先告状,微侧着头开口“你若没有做了亏心事,为何连夜搬走,之后又四处躲藏甚至不敢与以前相识之人见面?”

见王婆想要开口,苏阮说道,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开口。”

“你虽然下毒,可却是被人指使,且事后未曾有人因此毙命,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可是收买你之人却意在官府,先是下毒嫁祸府衙之人,后又行挑拨暗害之事伤及朝廷命官,甚至还闹出了人命来,你若不愿意老实交代帮着官府缉拿真凶,那人命官司总要人来偿还。”

“光谋害朝廷命官这一条,就足以让你死上好几次。”

苏阮声音并不大,甚至带着些南地女子特有吴侬软语,可每一句话都让的王婆子心中发颤。

“更何况你以为你咬死了不开口就能活命?”

“我朋友找上你时候是不会对你下死手的,可你身上却血迹斑斑,狼狈至极,方才迷糊间下意识开口更是求饶之语,想必这段时间你过的并不安宁吧。”

“能跟朝廷作对之人,有几个不是心狠手辣的,你以为你能逃得过他们?”

王婆子脸上血色几乎褪尽,反绞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似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苏阮指了指身旁站着的祁文府“他是朝廷钦差,是奉皇命特意从京中赶来荆南调查这次事情的官员,而我是前荆南知州苏宣民的女儿。”

“你若是荆州百姓,若曾经历过那场天灾,我想你应该认识我父亲。”

王婆子闻言猛的抬头,“你是苏大人的女儿?”

苏阮淡声道“是。”

“你……你怎么来了荆南……”王婆子失声道。

苏阮看着她“我生于荆南,长于荆南,我父亲为荆南战死,我为什么不能来荆南?”

“我要来替我父亲收敛尸骨,送那些战死的叔伯入忠烈堂,我不愿意看着他们的亲人、孩子,被他们至死也要守在身后的人所害。”

第429章 午夜梦回,你就不怕他们来找你?

“我不知道指使你的人到底允诺了你什么好处,可是你若还有半分记得当初那些将士守城时的惨烈,记得他们庇护你们、至死不退的恩情。”

“你就该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自己。”

苏阮眉眼微冷,言语如刀。

“他们当初护了整城人的命,救你们于水火,可你如今却来害他们的亲人。”

“午夜梦回,你就不怕他们来找你吗?”

王婆子脸色煞白,腿上一软便跌坐在地上。

“不是的,不是的……”

“我没想要害他们性命,我没想的……我以为那东西只是泻药而已,他明明跟我说,那只是泻药……”

她满脸惊慌失措的摇着头,嘴里断断续续,

“我也是被他骗了。”

祁文府之前一直没开口说话,此时见王婆子被苏阮攻破心防,也吐露出之前的事情,连忙开口问道“他是谁?是谁告诉你让你放泻药的?”

王婆子白着脸,“陶秀才,他被府衙的人找来教那几个孩子,结果和人吵了嘴,有个老婆子气急了说他就是个没钱没势的穷秀才,还说他家中遭难说不定就是他克的。”

“陶秀才找上我,说是那些人总是暗地里嘲笑他,所以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给他们下点泻药教训教训他们。”

“我……我当时手头紧,又,又一时糊涂,才答应了他,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药,我以为……我以为只是泻药而已……”

她哪能想到,那个看着斯斯文文的秀才公,居然会给她毒药,还险些毒死了人。

祁文府沉声道“那你后来跑什么?”

王婆子眼泪汪汪的说道“我不敢留着啊,我刚开始以为是泻药,可又怕真闹出事情来,饭菜送过去之后我就悄悄跟过去了,可没想到有个人吃了一口就吐了血。”

她这人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心,杀人放火的事情更不敢做,可是觉着这些人被官府好吃好喝的供着心中羡慕,而且里头有几个婆子和女人说话趾高气昂的,一口一个是他们儿子、兄弟救了荆州人的性命,连皇帝都赏赐了他们,整个荆州的人谁都该欠他们的。

那些人说话不好听,王婆子还跟其中两个人吵过嘴。

她当时下了泻药之后就想着去瞧笑话,可没想到笑话没瞧成,泻药成了毒药,那里头有人吐了血后,那些人就砸了碗筷冲了出去,还跟外间的人打了起来。

王婆子本就精明,见着事情不对当下就跑了。

等她躲起来后,夜里才听闻那些人居然打死了官府的人,闹出了人命。

王婆子吓得魂不附体,就更不敢回去了,她借着往日里替人帮工寻了个戏班子,躲在里面替人洗洗衣裳,一边悄悄打听外头的消息,一边想办法混迹出城。

可没想到那日之后荆州就戒严了,她还没寻着机会混出去,就被人找上了门。

王婆子被吓怕了,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清楚楚,而祁文府他们闻言之后都是忍不住皱眉。

祁文府沉声道“你那天之后还有没有见过陶秀才?”

王婆子摇摇头,可怜道“当时那些人闯出去后,陶秀才也就跑了,后来这些天我一直躲着,没再见过他。”

祁文府他们虽然都知道那个陶秀才有问题,而且他能费尽周折的弄出这么大一出戏来,就不可能让人轻易再找到他,可却依旧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

见王婆子说不知道后,莫岭澜叹口气“那个陶秀才既然有问题,恐怕事后就绝不可能再露面,而且他本就是叶平从路边捡回去的,谁知道他这个秀才和姓氏是真是假,说不得身份都是伪造的。”

“所以说,线索又断了?”

莫家大哥皱了皱眉,脸色有些担忧

“子嵘,自荆南的事情之后,外头就有不少人盯着这里,而且你和苏阮办了薄家和二皇子后,更惹了不少人目光。”

“之前你们南下开始,就一直有人沿路随行,那官船抵岸时至少有三拨人跟着,而眼下你们入了府衙之后行踪就更瞒不住了。”

“这两日京中那边已经有人开始打听这边案子的进程,就算你让绉隆安暂不回禀此事,可那几路人马同样会传信回京,且若由他们将这边府衙死了官员的消息告诉宫中,到时候你的处境就被动了。”

祁文府本就是明宣帝派来荆南处置这次案情的,按理说事无巨细均要回禀京中,且荆南那些人“谋害”朝廷官员的事情可大可小。

明宣帝如果信任祁文府,自然会等着他处置好后再行回禀。

可关键是他如今已经没有那么信任祁文府,甚至经历过上次祁文府带着苏阮和荆南那些人告御状,将明宣帝架在火上,逼着他惩处了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后。

明宣帝心中对祁文府有疑,待他也远没有之前那般亲近。

如果这件事情由别人告诉他,而祁文府这边却一直没有音信,甚至还故意隐瞒,那明宣帝会怎么看祁文府?

他会不会以为,祁文府失了忠心,甚至怀疑祁文府和荆南早有勾结,将本已经压下去的荆南旧案再次翻了出来,与祁文府秋后算账?

莫家大哥眼中满是担忧之色,

“如果不能尽快将那些人找到,我怕事情闹大,到时候就真的没办法收拾了。”

莫家大哥的话让得其他几人都是面露忧色。

苏阮抿抿唇看向祁文府,她比其他几人更清楚明宣帝的性情,也更知道,如果这消息真的从其他人嘴里传到明宣帝耳中,祁文府的处境会有多难。

之前那桩事情,祁文府办的固然得民心,可在朝中却是得罪了不少人。

薄家利益关系之下,无数人受到牵连,而如今在朝为官之人,更依旧还有不少与其有关,却在最初察觉不对时就撇清关系,或者是形迹隐秘未曾被发现之人。

这些人惧于如今局势平日里固然不会动手,可一旦祁文府这边出了差错,他们定不会介意落井下石。

第430章 线索

更何况还有个钱太后。

还有那隐在暗处帮助安帝的人……

他们又怎会放过这机会?

苏阮其实是个极自私的人,她只想护着谢家,想替父亲昭雪,想查清楚上一世的一些事情。

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她是愿意去保全荆南那些人的,也不愿意他们背上杀人罪名,可是如果他们的事情危及到了她所在意的,她也断然不会因为他们而舍弃了祁文府,让他去冒险。

苏阮正迟疑着想说要么再找苏江帮帮忙,让丐帮的人想办法找人,或者让祁文府先送份折子入京以备后患。

若是无事便也罢了。

若真有事的话,也可想办法周全。

谁知就在这时,旁边却是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那个……你们是想找之前住在学府宅子里的那些人吗?”

苏阮等人霍然回头看向王婆子。

祁文府沉声道:“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王婆子被几人的目光吓了一跳,低声道:“我要是说了,你们能放过我吗?”

祁文府见她这般说话,眼神微亮,对着她认真道:“方才我们的话你也听的清楚,此事不仅事关荆南旧案,也与朝中有关。”

“你本就是被人收买欺骗才会下毒,且也未曾因你下毒而死伤人命,虽然事后逃脱不了罪责,但是只要能够抓到罪魁祸首,我保证刑罚绝不伤你性命。”

王婆子迟疑。

苏阮开口:“你这次的事情闹的太大,官府不可能不追究,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惩处,我们也不会为着让你开口就哄骗于你。”

“但是只要你说了,让我们找到那些人查清楚那日的事情,便能替你减轻罪责,而且我之前与你说的也不是玩笑话。”

“那个陶秀才的身份十之八九都是假的,他哄骗着你下毒之后,再挑唆那些人闯进府衙伤人性命,所图的绝不是什么简单事情,他断然不会留下你这个活口。”

“说了,不过是些皮肉牢狱之苦,可不说,等着你的就是灭口。”

王婆子想起之前的危险,脸上那黏腻腻的血迹,还有被那少年人踢飞生死不知的杀手。

她眼里满是害怕和慌乱,也不敢再和他们讲条件,就开口道,“我在码头那边看到过他们中间的一个小媳妇,跟着码头上的赵老六的手下。”

“赵老六?”祁文府皱眉。

王婆子解释说道:“赵老六是是码头上的人,手底下养着一群脚夫。”

“荆州附近的那些闲汉要是想找活儿干都能去寻他,而且他也有些路子,平时一些私货或者是官府不让的东西,都能经他的手卸货进城。”

“之前荆州封城的时候,我原本是想去找他看看能不能坐船离开的,可谁知道码头那边也有人盯着,我怕被人抓住就只能又跑回来了。”

“不过我当时离开时瞧见了那个女人跟着赵老六手下的人,而且两个人举止特别亲近,看上去十分熟悉。”

祁文府问道:“你没看错?”

“绝对不会错。”王婆子说道,“那个小媳妇原本的夫家姓吴,身边还带着个四岁的孩子,家里还有个弟弟。”

“之前她还没去京城的时候,还跟我争过活儿干,后来她住在学府宅子里时,我还跟她吵过架,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苏阮和其他几人都是看向祁文府。

祁文府想了想后,才开口:“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当时荆南这些入京的人都是祁文府亲自一家一家游说的,他悄悄入城,拿了当年那些守城将士的名单,所以能入京的那些几乎都是他见过的。

他记得好像的确有这么个人,而且当时为了让她入京,他还替她弟弟一家都安顿好了,将人送出了荆州。

等着京中重审荆南旧案替苏宣民等人平反之后,她弟弟一家才返回荆州。

这次他们犯事之后,也跟着没了踪影。

祁文府道:“她娘家姓何?”

“对对,就是她。”

王婆子连忙点头,“就是她,她男人死了之后,家里就没别人了,我听说她有个相好的,说不准就是赵老六的人,她既然还留在城里,那别的人肯定也没走远。”

“你们去找赵老六,指不定就能找到人。”

莫岭澜他们都是面露喜色,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刚才还在担心线索断了,没想着就直接送到了眼前。

莫岭澜起身说道:“我这就带人去找赵老六!”

“你别去了。”

莫家大哥伸手压着莫岭澜肩膀,将人拉了回来,

“官府的人去动静太大,这好不容易才有了线索,可别又给弄没了。”

萧勉也是开口说道:“莫大哥说的是,我和莫大哥一起去,走盐帮的路子,我们萧家本就跟码头上的人打交道,而且我带着人过去也不容易惊动了人。”

祁文府也觉得这事儿萧勉和莫家大哥去比较合适,开口道:“你们去时小心些,先叫人围了码头附近,免得那个赵老六真有问题跑了。”

“放心吧,只要人真在码头,我指定把人给你找来。”萧勉说道。

莫家大哥起身对着祁文府道:“这事儿宜早不宜迟,而且眼下天色也有些晚了,我们先去,有什么事情等人找到后回来再说。”

“行。”

祁文府点头,“注意安全。”

莫家大哥和萧勉转身离开后,莫岭澜才说道:“希望这次真能找到人。”

祁文府闻言嗯了声,扭头对着王婆子说道:“你先暂时留在驿馆,这里有人守着比较安全,等找到人后,我会让人送你府衙。”

王婆子自然不敢有异议。

祁文府叫了寒山进来,将王婆子带了下去。

……

莫家大哥和萧勉本就是江湖人,行事不像官府那般处处讲究规矩。

两人离开驿馆之后,就直接带着人去了码头,借着盐帮走货为名找了人带着他们去找了赵老六。

外头天色已黑,赵老六早就不在码头那边,而是跟着人去喝了花酒。

他手下的人原本是懒得搭理萧勉他们,可后来听闻来的是盐帮的大生意,上下可能有十几船的货,过了子时就到码头,这下那些人可半点不敢耽搁,寻了个机灵的就带着萧勉去了赵老六玩乐的地方。

第431章 小寡妇

那人领着萧勉前脚刚走,莫家大哥后脚就带着人围了码头,将附近所有的脚夫以及赵老六手下的人全部拿了。

萧勉这边带着人找到赵老六时,赵老六喝的面红耳赤的。

萧勉也干脆利落,将人上衣扒了朝着窗口上一挂。

夜风吹过时,身上的凉意和脚底下失重的感觉,吓得赵老六哇哇大叫,等着上头的人将他拉上来,直接一柄利刃架在脖子上时,赵老六瞬间就醒了酒。

“这位大爷,您到底是哪路英雄,我可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您说话就是……”

他伸手想要去推颈边的长剑,却见得那长剑一抖,险些削掉了他的指头。

赵老六吓得一哆嗦,差点没哭出来。

“您……您到底想干什么……刀剑无眼,有话好说。”

萧勉靠在窗边,瞧着赵老六问道:“之前有人闯了知州府,闹出人命的事儿知道吗?”

“知,知道。”

赵老六被剑带着脖子哪敢撒谎,他下意识想要点头,却险些被划到脖子,连忙停住说道,“这事儿闹的那么大,听说还死了个官老爷,这段时间官府那头的人满大街的搜捕逃犯,整个荆州城的人都知道。”

他说完之后,见着萧勉身边站着的几人,只以为是官府的人,连忙道,

“可是官爷,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啊,我不认识那些人,而且也没见过他们,我还是听人说起才知道的,官爷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萧勉挑眉:“你不认识?”

“不认识!”

赵老六掷地有声,就只差指天发誓了,“那些人敢闯官府,瞧着就不是良民。”

“我平时虽然干点散活儿,可每年给官府的上贡的从来就没少过,况且绉大人施粥设棚,船运商贸哪一次不是我帮忙的。”

“那府衙里的衙差还有我几个兄弟呢,我日子过的好好的,又不是脑子进水了,干什么去干这种杀头的事情。”

萧勉抖了抖长剑:“知道撒谎什么下场吗?”

赵老六急的快哭了,“我真没撒谎,我是真的不认识那些人,我要是说谎的话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行不行?”

萧勉闻言沉凝了片刻,想起王婆子说那个吴家的小媳妇是跟着赵老六的手下,他说道:“你是没有,那你手下的人呢?”

“啊?”赵老六呆住。

“我们有人瞧见那些跑了的逃犯中有个女的,去过码头,还跟着你手下的人。”

萧勉为着让赵老六害怕,直接顺着他的话将之前去过官府的那些人称作逃犯。

果然赵老六闻言脸色都青了,急声道:“这事我真不知情,我要知道有人敢跟逃犯混在一起,我拧断他脑袋!”

萧勉:“你手底下有多少人?”

赵老六连忙道:“帮我管事的有五、六个,脚夫就更多了,少说也有七、八十个。”

萧勉听着居然有这么多人,眉心皱的更紧,十个八个的还好找,这么多人,又没住在一个地方,要是四处找人的话铁定会惊动到不该惊动的人。

萧勉有些不报希望的问道:“那你手下的人里头,有没有谁这两年跟一个死了丈夫的小媳妇走的近的,那小媳妇原本的夫家姓吴……哦对了,她娘家姓何。”

赵老六脸泛青,他手底下那么多人,又大多都是闲汉地痞的,平日里没少招惹那些小寡妇、小媳妇儿的,你情我愿处一段儿的也不少。

就是他自己,也曾经跟寡妇门前待过。

要让他说谁搞了个小寡妇,他一口气能说出一堆来。

萧勉瞧着赵老六的脸色就知道他这话问了也白问了,有些不耐烦的收了手里的剑,正准备让赵老六寻个借口,将他手底下的人全部聚集起来。

谁想旁边跟着赵老六一起喝酒,这会儿也被吓的酒醒的人突然说道:

“这位官爷,你说的那小寡妇是不是有个儿子?”

萧勉手中一顿,回头:“你知道?”

那人连忙道:“我之前见过一个人,指不定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六哥你也见过的。”

“我见过?”

“对啊,就是郭二狗新找的那个小媳妇,长得挺俏的,爱穿一身红衣裳,郭二狗一直当宝藏着,不肯领着来见咱们的那个,她前几天不是还去过码头吗?”

赵老六愣了下,半晌才想起是谁来。

郭二狗跟了他好些年,长得不怎么好看,而且人也沉闷,家境又不好,就一直没说上媳妇儿。

约莫一年多前,他突然瞧上了个死了男人的小寡妇,那寡妇还带着个儿子,性格十分泼辣。

那小寡妇一直不肯从他,郭二狗也不强逼着,反而围着团团转,跑前跑后的大半年,将人家那儿子当成亲儿子的疼。

直到年前的时候,那小寡妇才答应跟他,郭二狗欢喜的跟什么似的,将人宝贝的不得了,也不肯带来见他们,说是怕被他们给吓着了。

赵老六是记得前些天他们在码头上时,那小寡妇来找过郭二狗。

他们当时还取笑了几句来着,没成想那小寡妇居然是杀了人的逃犯?!

“真是她?”

“真的是,我记得郭二狗说过,他那媳妇以前死的那个夫家是姓吴,而且郭二狗没捞着人时也管她叫何娘子,一准儿是她!”

“这狗/日的,找谁不好,居然找了个逃犯,我他/妈……”

赵老六气得捶墙,张嘴就想骂粗话,却对上萧勉几人的目光,生生将后头的那些话咽了回去,慌声道,

“官爷,我真不知道这事儿,郭二狗那个媳妇儿一直藏着掖着,就没叫我们瞧过。”

“我真不知道他这么大的胆子,我要早知道那小寡妇是逃犯,还杀了官府的人,我早就将人送官府去了。”

前几天府衙那头的人还找过他,而且事情还闹的这么大。

他要真知道那小寡妇有问题,哪敢留人。

郭二狗个王八蛋简直要害死他!

萧勉却不想听他废话,只问道:“那个郭二狗住哪儿?”

赵老六这会儿只想着撇清干系,连忙说道:“就在城西的老农庄那边,我知道,我带你们去!”

第432章 其他人呢?

赵老六一心想要“将功折罪”,生怕被手底下的人牵连了。

萧勉见他这般积极,脸上这才缓和了些,让人将和赵老六喝花酒的几个人先看管了起来,免得走漏了消息,而他则是领着人跟着赵老六离开了花楼。

那郭二狗的家在城西,离着喝花酒的地方隔了小半个荆州城。

萧勉跟着赵老六一路走了许久,等入眼所见的宅子变得低矮破旧起来。

又走了一会儿,赵老六才领着他们停在了一处看上去有些年头,外面扎了篱笆院墙,一眼就能瞧到里面茅草搭着顶棚的几间泥瓦屋子的院子外面。

“就是这儿了。”

赵老六低声道,“这是郭二狗他老娘留给他的房子,以前破破烂烂的,他赚了钱后一直都不肯搬,后来修了又修就住到了现在。”

萧勉站在原地望了眼四周,入眼虽然没多少人户,可是这院子旁边却挨着另外两个土坯房子。

他们要是直接动手拿人,定然会惊动到旁边的人。

“这附近都住着什么人”萧勉问道。

赵老六似是知道萧勉担心什么,连忙压低声音说道:

“城西这边住着的都是些家里过的不怎么宽裕的,我记得这边隔壁两家一个是卖鱼的鳏夫,另外一边是个小货郎,还有他家小媳妇,都是老实人。”

“这头离正街远,再往前就是一大片林子,您只要让人守着路口将人拿了,晚些时候我亲自帮您交代其他人,保准没人敢不胡言乱语。”

萧勉神色微诧异的看了赵老六一眼:“你倒是机灵。”

赵老六讪笑道:“我这不是将功折罪吗,而且我常年在码头混着,有几分人面儿。”

“您放心,我保证不坏了您的事,后面给您办的妥妥的。”

萧勉也知道这些地头蛇有他们自己的法子,况且赵老六管着码头的事儿,瞧着不怎么起眼,可对于寻常老百姓来说却也是个厉害的。

他若是出面的话,有时候办起事情来比他们通畅。

萧勉也没多说,只是朝着院子里头看去,就见得里面隐隐还能见到点儿光,窗户上也瞧得见有人影。

“拿人。”

萧勉朝着身旁看了眼,就立刻有人围了院子四周,而他则是带着人直接闯了进去。

里头屋子里一男一女正说着话,旁边坐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

萧勉他们闯进去时候,那孩子吓得哇的一声惊恐大哭,而那瞧着壮实的汉子猛的起身就挡住了身旁妇人,一把将孩子扯到身后:“你们是谁”

萧勉没理会他,而是直接看着他身后那妇人:“你是吴家媳妇何氏你亡夫是之前荆州城防军的人”

那妇人脸色瞬间发白,垂着头手心有些发抖,而汉子也是神色一变大声道:“什么吴家媳妇,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她是我郭家的媳妇儿”

“郭二狗”

赵老六直接蹦了出来,朝着郭二狗就是一脚,将人踹了个趔趄。

“你给老子闭嘴,人家官爷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敢胡说八道。”

“你以为你带着这小寡妇藏着掖着的就能瞒天过海,知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你吃了雄心豹子了,居然敢藏着官府搜捕的逃犯,你是想害死老子是不是”

郭二狗见着赵老六时神情一慌:“六哥”

“你可别叫老子哥”

赵老六今儿个夜里受了一通惊吓,又是被吊窗户外头,又是被人拿着剑指着脖子,这会儿瞧见郭二狗就迁怒上了,朝着他就是一巴掌,

“老子平时待你也不薄,这些年有我一口饭吃,就没饿着兄弟几个。”

“可你倒好,明知道这小寡妇跟着人一起弄死了府衙的人,你居然为着她跟官府做对,还叫人找到老子头上,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

“老子真是瞎了眼才拿你当兄弟”

赵老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郭二狗不敢还手,只抱着脑袋叫饶:“六哥,你听我解释,芳娘她不是逃犯,他们没有杀人,是官府想要害他们”

“我呸,人都打死了,还狡辩”赵老六怒道,“你当官府的人都是瞎子”

萧勉皱眉看着乱糟糟的屋里,瞧着赵老六还想再骂,直接道:“行了”

赵老六这才安静了下来,可瞪着郭二狗的目光却依旧恶狠狠的,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模样。

萧勉扭头看向站在那里抱着大哭的孩子,脸色白的跟纸似的女人,开口说道:“杀没杀人,自有官府定论,不是你能说了算的,你私藏逃犯,与他们同罪,可知道”

郭二狗紧抿着唇没开口。

何芳娘却是脸色越发的白,抱着孩子低声道:“和他没关系,是我求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什么都知道,明知道官府四处找你们,却还住在他家中,就不怕连累了他”萧勉打断了她的话。

何芳娘神色一僵,抱着孩子发抖。

萧勉开口:“其他人呢”

何芳娘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萧勉说道:“我们既然能找到你,也就同样能够找到其他人,而且眼下的情况已经不是你们躲着就能躲得过去的。”

“你可知道谋害朝廷官员是什么罪名绉隆安被你们所伤,光就是他流的那点儿血若是较真起来,就足够你们抄家灭族的,更何况这中间还担着官府一条人命。”

“眼下事情还没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你们如果主动回来,交代清楚那日事发的经过。”

“若是被人挑拨或是意外伤人,有祁大人和苏阮在,他们定能保你们脱罪,可若是你们一直不肯现身,激怒了官府,消息传回京城之后,你们就是畏罪潜逃的杀人钦犯,人人得而诛之。”

“到时候不仅你亡夫你们母子赚来的功勋荣耀半点不剩,之前好不容易平反的案子再起波澜,你死去的男人会沾上污名,而你儿子也会变成逃犯之子,这就是你想要的”

萧勉的话极为直白,甚至将所有利害关系都告诉了她。

第433章 生路

何芳娘刚开始一点儿都不理会,哪怕吓得发抖也不肯开口。

可是听到后来,当听到祁文府和苏阮的名字时,她猛的抬头颤声道:“你说什么,祁大人和苏小姐来了?”

“是,他们来了。”

萧勉说道,“之前你们有人出事时,他们就已经启程离京,后来半路上知晓你们和官府的人起了冲突后,更是快马加鞭,半点不敢停歇的就赶来了荆南。”

“我知晓你进过京,也曾经和苏阮一起告过御状,跪于宫门之前,你亲身经历过那一切,就应该知晓祁大人和苏阮的性情。”

“你们擅闯府衙,伤害朝廷命官,这事情不论放在何处都是诛杀之罪,可为着保全你们,祁大人担着风险劝服绉隆安不将你们定罪,甚至将此事瞒着京中。”

“他们已经竭力在替你们周全,为你们留一条生路。”

“你们难道真想把自己的路堵死了,打死不回头吗?”

何芳娘肩膀微抖,脸上满是犹豫之色。

萧勉说道:“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如今的男人,还有你的孩子想想。”

何芳娘看了眼被赵老六打的脸都肿了的郭二狗,再看看怀里抱着的孩子,半晌才道:“祁大人和苏小姐真的来了,你没骗我?”

萧勉说道:“真的。”

“那我要见他们。”

见萧勉皱眉,何芳娘低声道,“我信不过你们,也信不过官府的人,我只信祁大人和苏小姐。要是见不到他们,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郭二狗站在一旁,怕萧勉为难何芳娘,将人挡在身后一些开口说道:

“我听芳娘说过她入京的事情,祁大人为民伸冤是个好官儿,苏小姐她爹又誓死守住了荆州城,护住了这么多老百姓,她也是好人。”

“我实话跟你们说吧,那些人是我送出去藏着的,也只有我知道他们在哪儿,要是见不到祁大人和苏小姐,我和芳娘什么都不会说的。”

“官府的人都不是好人。”

“郭二狗!”赵老六见他这会儿居然还骂官府,破口想要骂他。

萧勉却是伸手拦着他,看向对面两人:“只要见了他们,你们就肯说?”

何芳娘点点头:“是。”

萧勉说道:“那行,他们现在就在驿馆中,我带你们去见他们。”

郭二狗和何芳娘见萧勉答应了他们,都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几人拾掇了一下转身走时,见何芳娘抱着孩子手臂发抖。

郭二狗伸手将孩子抱了过去,低声道:“我抱着虎子。”

……

萧勉本就是个急性子的人,而且也怕夜长梦多,带着人火速就回了驿馆,不过他也担心有什么疏漏,或者赵老六那边也知情,所以这边也留了几个人“看着”赵老六,跟他一起“安抚”周围被吵醒的那些人。

半道上萧勉遇到了赶来的莫家大哥,两人一起带着人回了驿馆。

祁文府和苏阮从王婆子那知道线索之后,就担心着萧勉他们会不会落空,一直等着消息没有休息,等听到金宝说萧勉他们将人带回来了,连忙就起身去了前厅。

“真找到人了?”祁文府问道。

金宝嗯了声:“我瞧的清楚,就跟着萧公子后面呢,一男一女,还抱着个孩子。”

祁文府脸色微松,旁边苏阮也有些高兴。

等他们出去后,见着那边站在萧勉他们身旁的人时,祁文府和苏阮几乎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祁文府亲自来过荆南,自然是见过何芳娘的。

而苏阮之前在京城时案子查清楚后,她也是去见过荆南这些人的。

当时何芳娘就站在薛嫂子旁边,后来吃饭时,她还又哭又笑的说着一些谢她的话,满目感激模样。

她还记得,薛嫂子好像叫她“芳娘”。

苏阮开口:“你是芳娘?”

何芳娘没想到苏阮还记得她,神情微怔了下,下一瞬就有些拘谨的说道:“苏小姐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苏阮说道,“你们去过京城的人虽然我不是人人都认得清楚,可是我记得你和薛嫂子的关系不错,当时还跟我说过话。”

她看着何芳娘身旁站着的高壮汉子,想着他应该就是王婆子口中那个跟何芳娘相好的人,而他怀里抱着的那个怯生生的孩子,想必就是何芳娘的儿子了。

苏阮开口道:“他是你儿子吗?叫什么?”

何芳娘声音微低:“叫虎子。”

她转头拍了拍那孩子说道,“虎子,叫苏小姐。”

虎子之前被萧勉他们吓怕了,此时躲在郭二狗怀中,瞧着对面跟仙女似的苏阮朝他笑时,他一边朝着郭二狗怀里钻,一边却又忍不住的怯生生的瞧着她。

苏阮露出两个梨涡:“你叫虎子吗?”

虎子扭头:“你是坏蛋。”

苏阮愣了下,旁边何芳娘连忙拍了他一下,“你胡说什么,这是苏小姐!”

虎子埋头直接哭起来。

何芳娘还想打她,被苏阮拦住。

“好了,别吓着他。”

苏阮劝住了何芳娘后,这才转到了另外一边,对着虎子笑了笑道,“你别怕,我和坏蛋不是一起的,我叫苏阮,我爹爹和你爹爹是好朋友,他们以前还一起守城来着。”

虎子闻言不肯看她,反将脑袋埋在郭二狗肩头。

何芳娘像是怕苏阮生气,连忙开口说道:“苏小姐别生气,这孩子就是被吓着了,他平日里不这样的,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

苏阮瞧着虎子伸手紧紧抱着郭二狗的脖子,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就知道这孩子刚才怕是受了惊,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摇摇头道,

“不怪他,是我们来晚了,叫你们受了委屈。”

何芳娘闻言脸上有些绷不住,似是想起这段时间的事情,眼圈有些泛红。

苏阮柔声说道,“芳娘,之前荆南的事情我和祁大人都听说了,让你们受惊了。”

“我们原本已经书信了官府这边,让绉大人先行将你们保护起来,等着我们过来的,可没想到会被人钻了空子,闹出这般乱子来。”

第434章 我亲自去接他们

何芳娘听着苏阮的话,那压着的委屈和惊惧就涌了上来,一边忍着眼泪一边红着眼看着她:“苏小姐,朝廷是不是真的容不下我们”

祁文府一直站在一旁,此时闻言顿时说道:“你这话从何说起”

“朝廷如果真的容不下你们,当初在京城时就不会替你们翻案,陛下也不会承认荆南旧案冤枉了那些将士,不仅下旨厚赏你们,还替枉死将士筹建忠烈堂。”

“你们从京中回到荆南时,一路都有禁军随行保护,等你们回来之后,更让人亲自安顿你们,将你们送走的亲人全部带回来,嘱咐官府之人照看。”

“朝廷若是容不下你们,早在京城或者是回来的路上,就有无数次机会能够对你们下手,何必等到你们回来荆南之后,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苏阮等祁文府说完之后,也是在旁开口道:“芳娘,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听说了什么,亦或是误会了什么,可是朝廷是绝对没有加害你们的意思。”

何芳娘紧抿着唇没说话。。

旁边郭二狗开口:“祁大人说的是真的”

祁文府:“当然是真的,否则我何必来荆南”

郭二狗:“那祁大人能护得住芳娘他们吗”

“我会尽我所能”

祁文府听出郭二狗话中的意思,而且刚才苏阮与何芳娘说话的时候,萧勉也低声跟他说了之前去找郭二狗的事情。

知道荆南那些人是被他送出去藏起来了,而眼下想要找到那些人,也只能靠着眼前这个人。

祁文府并没有直接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护着他们,而是对着他正色道:“我此次南下,本就是为着他们的事情,当初既然是我送他们进京,如今我自然会竭尽全力的护他们周全。”

“我知道你为着何芳娘才将那些人藏起来,也怕官府追究,可是眼下他们躲起来不肯现身才会坏事,若被有心人再行挑拨,此事传回京城,到时候我也无力回天。”

“只有他们尽快回来,将事情说清楚,这件事情才有可能解决。”

苏阮见他们二人依旧迟疑,忍不住伸手握着何芳娘的手,对着她认真说道:“芳娘,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不好过,可是你如果愿意相信我,相信祁大人,那就告诉我们其他人的下落。”

“我保证,只要他们没有杀人,手上没有染了人命,我和祁大人都会尽力保护你们。”

苏阮的声音温软,可言语却是掷地有声。

何芳娘看着她满是认真的黑眸,忍不住低头看着那只握着她的手。

苏阮的手极小,皮肤也白嫩,瞧上去比她肉一些,可是她手背上却有许多新新旧旧未曾褪尽的疤痕,掌心里也有些粗糙,隐隐还有像是结痂留疤的痕迹,实在不像是大家小姐的手。

那手软软的,掌心温度有些烫人。

何芳娘有些不自在的挣脱开来,才低声说道:

“我相信祁大人,要不是他带着我们进京,我男人到现在都还枉死,可是官府的人之前追杀我们,而且我们也有人受了伤,旁人去找他们的话,他们不会信的。”

“我原本也一直躲着,要不是虎子之前生了病,我也不会回城。”

莫岭澜开口:“他们怕什么,要是不想官府的人去,那我去接他们。”

“不行的。”

郭二狗摇摇头:“他们藏着的地方十分隐蔽,但是四周都有退路,靠着南河下面还留了船。”

“我原本是防着被官家的人找到好让他们逃路的,让他们轮流在路口守着,要是去的人太多,恐怕还没走近就被他们察觉了,到时候万一他们以为是官府的人,惊恐之下四处跑了,我也找不到他们。”

他说完之后,见其他几人都是皱眉,开口道,

“不如我和芳娘去吧,我跟他们解释一下祁大人和苏小姐来了,让他们回来。”

“不行”

祁文府和苏阮几乎异口同声的拒绝。

虽然说何芳娘眼下表现的是信任他们的,而且也愿意跟他们交流,可是这不代表那些人里头没人怀疑他们。

那些人闯了府衙伤了人后躲躲藏藏这么多天,后来又一直有官府的人搜捕,眼下恐怕如惊弓之鸟,稍有动静就会四处逃窜。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们的下落,万一何芳娘他们去了之后,那些人不愿意相信他们,到时候跑了。

他们到哪里去找人

祁文府只想尽快解决了荆南的事情,他想也没想的就直接说道:“我亲自去接他们。”

苏阮说道:“我也去。”

祁文府下意识想要拒绝,眼下天色已黑,而且听着郭二狗的意思,想找到那些人恐怕还要出城,他不想苏阮跑这一趟。

谁知道苏阮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提前便开口道:

“四哥,荆南的事情已经闹的足够久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将人带回来,弄清楚之前的事情,将消息回禀京中,免得事情越闹越大。”

“眼下你代表的是官府的人,而我却和他们是同一个立场,之前又有在京中的那些经历,我想他们应该会愿意相信我的。”

苏阮见祁文府依旧不愿意,忍不住伸手拉了下他,

“况且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祁文府闻言神色微怔,见着她格外认真的样子,就知道他劝不了她,而且想着他们是一起去的,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就算真遇着什么他也能护得住她。

祁文府只能点头答应下来,“你去可以,只是要一直跟着我。”

苏阮连忙露出个笑:“好。”

莫岭澜没想到祁文府和苏阮要一起去见那些人,有些皱眉,“子嵘,你和苏阮一起去”

祁文府嗯了声,“尽快将人接回来再说。”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莫岭澜道。

祁文府却是拒绝:“不用,你这边还有事情要做。”

“你先去找绉隆安,让他先准备好这边的人,等我把他们带回来之后,就直接带着人去府衙,到时候好能一次性将之前的事情说清楚。”

第435章 若他一人,怎么都好

祁文府也不是会拿自己冒险的人。

虽然郭二狗和何芳娘瞧着没什么问题,可是毕竟是连夜出城,而且这次的事情来的蹊跷,那个“陶秀才”又让苏阮那般忌惮,他也不会单枪匹马就带着苏阮前去。

祁文府说道:“萧勉,你带些人跟着我们一起去找人。”

见萧勉答应下来后,他才又看向莫家大哥,

“莫大哥,我们出城后,你帮着莫岭澜看顾好这头,我们寻着人的事情瞒不了多久,我怕有人会做动作,还要麻烦你帮忙四处都留意些。”

莫家大哥点点头:“行,你放心吧。”

莫岭澜见萧勉跟祁文府他们同路,而且萧勉的身手比他好,身边又带着萧家和盐帮的人,有他们在足以保护祁文府和苏阮,就歇了跟他们同去的心思。

莫岭澜说道:“那你和苏阮小心些,找到人就赶紧回来。”

祁文府说道:“我知道。”

萧勉转身去准备带着离开的人手,而祁文府这边,金宝身手差一些,留在驿馆里等他们回来,而寒山则是领着苏阮离开京城时,谢渊和谢老夫人亲自替她挑选的那几个护卫等在外面,准备和他们同行。

临出门上马车时,瞧见窝在何芳娘身边的虎子。

苏阮说道:“现在这么晚了,路上也不一定太平,不如把孩子留这边,让人照看着?”

“不用了!”

何芳娘下意识的抱紧了虎子,直言拒绝之后,见苏阮疑惑的看着她,她连忙解释着说道,“虎子他爹去了之后,我们娘儿两的日子就不好过。”

“以前我替人干活儿时,有时候回去的太晚,就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有次他险些被拐子给偷走了,打那以后天黑了他就得一直跟在我身边,要不然就会一直哭闹。”

苏阮闻言皱了皱眉,可见何芳娘将虎子抱的紧紧的,而虎子也紧紧攀着她的脖子,只能作罢,“那你们朝里坐坐吧,不然马车颠簸,孩子受不了。”

何芳娘抱着虎子往里走了些,等坐下后,才瞧见那边垫了厚厚的垫子。

苏阮见她瞧着那些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腿不大好,受不得颠簸,之前来荆南时又走得太急,祁大人怕我旧伤又犯,就让人准备了这些。”

“你等下把虎子放在上面,等会儿马车走起来时你抱着他会难受,而且隔着垫子也不会让他不舒服。”

何芳娘闻言照着苏阮的话做了,等将虎子放好时,马车就走了起来,祁文府和郭二狗骑马走在外头,而萧勉和寒山则是带着护卫跟在后面。

何芳娘伸手挡着虎子的脑袋,免得马车疾走时他撞到了车壁,谁知道抬头就见苏阮侧腿挡在另外一边,隐隐半托着虎子。

她愣了下,

“苏小姐,你……”

苏阮闻言抬头:“怎么了?”

何芳娘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像是想说什么,却又顿住。

见苏阮疑惑的看着她,她低声道:“苏小姐,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吗?”

她记得他们离京的时候,苏阮还坐着四轮车。

那会儿她整个人都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腿上更盖着厚厚的毛氅。

苏阮笑了笑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妨碍走动,只是不能走的太久也要少跑跳,否则还会有些疼。”

何芳娘看着笑容温暖的小姑娘,见着她颊边梨涡,突然就想起那时候她领着他们跪在宫门前,他们所有人都倒了下去,她却始终直挺挺的顶着风雪不肯退走的模样。

她晕倒的早,被人抬去酒楼后就有人好生照看着。

可哪怕如此,她也病了一场,难受了好些日子。

何芳娘还是后来才听说,那一日苏阮在宫门外跪了整整四个时辰。

宫门前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那些朝中的大人一进去就没再出来,好像完全没人理会外间,所有人都在劝他们走吧,走吧,而他们也陆陆续续的昏过去被人抬走。

唯独苏阮。

她一直跪到宫门大开,跪到皇上从宫里出来,领着那些朝中的大人们看着满地的牌位,让得圣上开了金口答应重审荆南旧案,让得他们冤情见了天日,这才晕了过去。

苏阮整整昏迷了几日,被救回来后险些废了一双腿。

那天苏阮跟谢家侯爷到薄家老宅见他们时,她脸上瘦的几乎瞧不见什么肉,整个人病弱苍白的厉害,可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弯弯的,好看的不得了……

何芳娘突然低头,伸手扶了扶儿子的脑袋,避开了苏阮的眼。

苏阮也没多想,只是取了薄被替虎子盖上后,这才伸手撩开车帘,就见着骑马走在一旁的祁文府。

“四哥。”

祁文府侧头看过来,“怎么了?”

苏阮问道:“咱们过去得多久?”

祁文府说道:“照着他们说的,出城之后还得走一段路,约莫得小半个时辰,你若是累了,就先靠着马车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

苏阮趴在车窗边缘,用手支着下巴道:“我还不困。”

她瞧着出城之后,隐隐可见不远处山林的重影,低声道,“我很久没回过荆南了,感觉这边变了好多。四哥,你上次来荆南时候也是急匆匆的,等这事儿办妥后,我领你去个地方。”

祁文府好奇:“什么地方?”

“秘密。”苏阮嘴角翘起,“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祁文府见她眼睛微弯,眼中尽是狡黠模样,哪怕还没瞧着荆南那些人的影子,却心情不由自主的好了起来。

马车走的急,夜里赶路又颠簸。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苏阮就放下了帘子让他们专心赶路,自己则是坐在厚厚的软垫上,靠在车窗便闭眼小憩。

外间的祁文府不见苏阮之后,眉眼间的温情也瞬间收敛了起来。

他手中抓着缰绳,看了眼不远处山间重叠的阴影,招手让寒山走近之后,对着他吩咐道:“待会儿到了之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守在阮阮身旁寸步不离,明白吗?”

寒山点点头:“是,四爷。”

萧勉骑马靠近,跟他并肩而行:“子嵘,怎么了?”他睨了眼跟在马车另外一边的郭二狗,低声道,“是他们有什么问题?”

祁文府摇摇头,“没有,只是带着阮阮,万事小心总无大错。”

若他一人,怎么都好。

可阮阮在,他总要多想一层。

第436章 蹊跷

祁文府眸中染着暗色,对着萧勉说道:“夜深路不好走,待会儿去了之后你也小心一些。”

萧勉闻言只以为祁文府是怕出现什么意外,直接笑着说道:“放心吧,我带着的这些人可都是盐帮里的好手,就算真遇着什么意外,也足以护着你们安全了。”

“更何况我瞧过了,谢家给苏阮派来的那几个护卫,可都是军中个顶个的高手,说起来这苏阮虽然不是谢家亲女,可他们待她倒是不错。”

“这待遇,能赶得上亲生的了。”

先前萧勉就听说过谢家的一些事情,知道谢渊娶了苏宣民的遗孀,苏阮算是谢家继女。

只是后来苏阮未曾改姓,也没入谢家族谱,反而依旧保留了苏姓。

萧勉原本还想着,那些外界所说谢家待她极好的传言是不是表面功夫,否则苏阮为何不随陈氏入谢家,可后来知晓祁文府打算入赘,而眼下又有这些个瞧着出身军中的护卫寸步不离的保护苏阮,他才方知自己是想多了。

这些人显然是谢家派来的,都是身手极好之人。

若非真正在意,谢家又怎么会对苏阮的安危这般上心?

祁文府闻言目光微缓,谢家待阮阮的确是不错,可阮阮待谢家又何尝不好?

无论做什么时,她总会顾全着谢家上下安危,她能为着谢家老太太下厨,能为着谢青珩筹谋太子,能为着谢青阳大闹曹家,为着谢嬛暴打宇文良郴…

苏阮待谢家总有些不同。

像是带着愧疚,又像是竭力想要补偿什么。

明明年岁不大,可她却总是想要将谢家所有的人都庇护在羽翼之下。

祁文府依旧还记得,他和苏阮第一次见面时,小小的姑娘满是算计,言行狠厉到不行,将他都糊弄的团团转,不知觉间就一脚踩进了坑里。

可是事关谢家时,她却总会让步。

否则以她之前所展露出来的手段和心计,她若完全不顾忌谢家,就或许没有宫门前那一幕了,她或许会用更凌厉狠烈的手段去替苏宣民平反……

“子嵘?”

萧勉见祁文府走神,不由道,“想什么呢?”

祁文府拉了拉缰绳:“没什么,去吩咐人走快些吧,尽早寻到人,也好回去。”

萧勉点头:“好。”

……

荆南外的官道早就修缮过了,只是他们并没沿着官道一直走,而是走了约莫盏茶时间后,郭二狗就领着他们入了山路,一路朝着林子里钻了进去。

头一夜下过大雨,山路软滑,马车不好走。

后来又往前走了一截,车轮子就陷进了泥地里。

“后面还有多远?”祁文府问道。

郭二狗开口,“还得走一会儿,而且后面的路还要更烂些。我忘记昨儿个下过大雨了,这山里头的路一下了雨就陷车轮子,马车怕是走不过去了。”

祁文府皱眉看了眼陷进泥坑里的马车轮子,直接说道:“你带着何芳娘和虎子,我带着阮阮,骑马继续走。”

郭二狗自然没意见,拉着何芳娘上了马背后,圈着身前的母子俩,而苏阮也被祁文府拉着坐在了自己马前。

一行人舍了马车继续朝前走,苏阮瞧着周围安静的有些过分的林子,靠在祁文府怀中压低了声音道:“四哥。”

“嗯?”祁文府低头。

苏阮怕旁人听到,微仰着头,声如蚊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祁文府神色不变,只是拉着缰绳让马避开了脚下的泥潭,继续朝前走时才低声道:“是有些不对,咱们出城是朝北走的,可是进了林子后却在绕圈,眼下方向变了,再往前怕是快要绕到城外另一头了。”

苏阮低嗯了声,她知晓祁文府方向感强,而且上一世他带着她出城打猎时,有时遇到大雨会在山间停留,走的远了时她就会辨不清方向,可是祁文府却总能带着她找到路出来。

苏阮压低了声音,“这个郭二狗有问题。”

祁文府朝前看了眼,见郭二狗十分轻松的带着何芳娘和虎子在林间策马而行,手中拉着缰绳时,轻易就能避开地上泥潭,眸色微冷。

荆南码头临海,郭二狗一个寻常码头工,怎会这么擅长骑御之术。

这林子难走,就算是萧勉和谢家送来的那几个护卫,此时裤腿上都站满了泥点子,甚至有一人马腿陷了泥坑还受了伤,可郭二狗腿上却是干干净净,就连马腿上也鲜少见泥,显然是避开了大部分难走的地方。

祁文府之前见他御马时就隐隐觉得不对。

方才马车陷了轮子,他主动提出让郭二狗带着何芳娘母子,就是想要证实一些事情。

如今看来,这个郭二狗根本就不是什么寻常的脚夫。

祁文府知道苏阮恐怕也看了出来,佯作伸手替她挽了下耳发,凑近低声道:“等会到了地方之后小心一些,随机应变,到时我让寒山或是萧勉跟着你,有什么不对的,立刻走。”

苏阮嗯了声:“你也小心。”

祁文府将她圈紧了些:“好。”

……

山里路难走,原本紧围在周围的护卫慢慢被拉了开来,别说是祁文府和苏阮,就连萧勉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他放慢了速度,拉紧了缰绳突然开口道:“咱们走了有半个时辰了,还有多久到?”

郭二狗连忙回道:“快了,就在前面。”

“你已经说了好几次了快了。”

萧勉突然勒马上前,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时候,伸手横剑放在郭二狗脖颈上,眉心紧皱,“你带着我们从北门出城,却在林子里绕了好几个圈,瞧着一路向前却绕道了城南。”

“这里应该快靠近码头附近的山边了,你别告诉我,你把那些人藏在了这里。”

何芳娘被吓得惊呼了一声,郭二狗也是脸色微变,眼看着周围其他人都围了上来,他连忙解释道,“是真的,真的快到了。”

他指了前面不远处道,

“我带你们从北门出城,是怕被人跟踪,而且刚才在驿馆的时候我就跟你们说过了,为了防着被官府的人找到,我把他们藏在方便逃离的地方。”

第437章 今晚不将人带回去,恐怕就带不回去了

郭二狗怕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话,而且脖子上放着的那剑锋利无比,他生怕萧勉手一抖,直接拿着剑划断他的脖子。

郭二狗急声解释道,

“我真没骗你们,从这里向前再走一小段,就是个早已经废弃好多年的渔村。”

“那里早些年住着些人家,只是地势太低,每逢雨季就会被水漫过,大概十几年前那附近的人就全部搬到了其他地方,只留下了一些破破烂烂的房子,却也足够安顿那些人了。”

“那渔村后面就是林子,往前就是南河,而且地势隐蔽,又刚好和荆州隔了两道山峦,走水路的话绕一大圈穿过一片沼泽地就能到码头附近,可从码头那边却看不到路,寻常无人带着也根本就找不到那里。”

“我也是无意间发现那个地方,为了闭着官府的人,就把他们送到了那里。”

郭二狗满眼真诚,生怕眼前这些人不信。

萧勉闻言皱眉看了眼祁文府,显然有些怀疑郭二狗的话。

祁文府却是静静看了他片刻,开口道:“继续走。”

“子嵘……”

萧勉看他,不解明明有些蹊跷,祁文府为什么还带着苏阮冒险。

祁文府却只是对着他说道:“已经走到这里了,退回去恐怕没那么容易,况且……”他声音压低了些,像是低喃,只有靠他较近的几人听到,“今晚若是不能将人带回去的话,恐怕就带不回去了。”

萧勉习武之后耳目聪敏,自然听到了他这话,他不由眸色微惊。

祁文府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今天不带回去,就带不回去了?

只是还没等他多问,祁文府就像是随口一言般,继续道:

“眼下是多事之秋,早些将人带回去也免得夜长梦多,京中那头也经不起变故。”

“他既然说没多远了,那就继续朝前走,先找到渔村再说。”

再不济,郭二狗和何芳娘母子也都还在他们手里。

萧勉太熟悉祁文府的性情,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更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个如同软肋的苏阮。

可此时他却言行有些奇怪,而且隐隐像是在暗指什么,他心中满满的疑惑,可到底跟祁文府有些默契并没有继续多问,只是对着郭二狗冷声道:

“你最好没有骗我们,否则到时候休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他收剑回了剑鞘后,冷沉道,

“你们几个,跟着他去前头探路,好生护着何芳娘他们,你们几个走后面护好祁大人和苏小姐。”

跟在周围的人直接便分了开来,几个上前跟在郭二狗身旁,说是跟着他一起探路,可却左右将他夹在其中,显然监视的意味更多。

这么近的距离,郭二狗若有什么动作,第一时间便能将人拿下,而剩下的人则是护在祁文府他们身侧。

郭二狗看着身边的人,开口道:“祁大人,我真没骗你们,前面就是渔村了,这一路上都人迹罕至没什么危险,你们没必要这么小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

祁文府神色淡淡,朝着他说道,“你只要没说谎,就不必担心,他们不会伤你。”

“眼下快到子时了,继续朝前走!”

郭二狗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可祁文府他们未曾说要回去,所以也不敢再多嘴。

他只能勉强露出个笑后,就揽着何芳娘母子继续朝前走,而祁文府他们则是放慢了些速度,将之前拉开的护卫又聚集了起来,一同前行。

月色携着清冷笼罩着林间,周围林影重重,安静的只听得到他们行走间马蹄的声音。

祁文府一边记着周围的环境和路线,一边留意着前面郭二狗的动静,等又走了一会儿,眼前林影开始稀疏,周围变得敞亮时,郭二狗才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祁大人,到了。”

祁文府闻言载着苏阮轻夹马腹,马儿就驮着他们走到了郭二狗身旁。

两人从马上下来之后,顺着郭二狗所指方向看过去,果然就见到那边有一片低矮屋舍,紧邻着不远处的南河。

夜里黑森森的,瞧不见半丝灯火。

只隐约能听到不远处那不见边际的南河浪涛冲刷岩石时,接连不断的拍击声。

郭二狗说道:“我没骗您吧,这里就是渔村,之前那些人就住在这里。”

祁文府四周看了一眼,就见到那渔村果然如他之前所说,后面靠着林子,旁边就是是南河附近的泥沼地,在往外便是水流汹涌的南河。

地势十分开阔,看上去的确方便逃脱,只不过……

这般地势,却也极为方便被人合围。

祁文府感觉到苏阮扯了下他衣袖,低头就见苏阮眸色有些凝重的看着他,显然也是发现了这地方的古怪。

眼前这渔村的地形看似开阔,可一旦被人设伏,堵了林间的出路,光靠着那几艘破船根本就逃不出去,而且若有更凶狠些的,直接在渔村设了陷阱,大军围困之时,那可真是插着翅膀也飞不出去。

这到底是在替人留生路。

还是圈好了地方等着人朝着里头钻?

苏阮突然说道:“我们贸然过去会不会不好?不如你去唤他们过来?”

郭二狗听出苏阮这话是在对他说的,摇摇头道:“恐怕不行,这渔村瞧着寻常,可挖了不少陷阱,祁大人和你不露面的话,他们恐怕不会出来。”

苏阮看向何芳娘:“芳娘去说也不行?”

何芳娘有些不敢看她灼灼目光,低声道:“我之前回城里时,他们就已经有些不信我了,我不行的……”

祁文府见苏阮想要说什么,直接伸手拉了下她,开口说道:“没事,既然都已经到了这里了,我去就行,你在这里等我,我过去接人。”

“四哥……”

苏阮怎肯让祁文府去冒险。

她刚想说话,就感觉到手心被人压了压。

她不由抬头,就对上祁文府的眼,见他眸子里黑沉沉的满是安抚人心之色,她心中莫名安定了些,转而低嗯了声道:“那好,我在这里等你。”

第438章 苏贼

郭二狗没想到祁文府和苏阮会分开,脸色微变:“苏小姐到了这里,不一起过去吗?”

苏阮心中既定后,对上外人时便恢复从容。

她像是受不了苦的娇姐儿,娇气的摇摇头,

“我方才骑马时磨得腿疼,不想走了,就在这里歇歇,萧大哥留下来陪着我吧。”

“寒山,你带几个人跟着四哥一起去,正好不用这么多人全部过去,免得吓着他们。”

说完她直接朝着何芳娘道,

“芳娘,这里荒郊野外的,我自己一个人有些害怕,你和虎子留在这里陪我?”

何芳娘说道:“可我要带祁大人过去……”

“让你男人带祁大人去就行了。”苏阮直接说道,“你抱着孩子走了一路也累了,正好在这里陪我说说话,等祁大人和你男人去接了人回来后,咱们就一起回城。”

何芳娘脸色微紧,下意识的抱紧怀里的孩子。

郭二狗也没想到都已经走到了地方,苏阮却又突然不肯走了,甚至还要何芳娘留下来陪着她。

他忍不住暗骂了声娇气后,下意识的就想说话,不想将何芳娘母子留在这里,可还未开口就撞上了苏阮清冷中带着疑惑的目光,“怎么了,不能叫芳娘留下来陪我吗,可我一个人会害怕呀。”

“还是你不相信我,担心我会伤害芳娘他们?”

郭二狗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感觉到祁文府等人都是看着他,连忙说道:“我怎么会不相信苏小姐,若不信你们,我和芳娘又怎么会带着你和祁大人来这里?”

苏阮又看着何芳娘:“那芳娘呢?你不愿意陪我吗?”

何芳娘被她专注看着,忍不住眼睫微颤,“我,我怎会不愿……”

“那太好了。”

苏阮顿时嘴角一扬,笑得格外的好看,“我就知道芳娘不会疑心我,那你就跟我一起在这歇歇脚等他们回来,正好我们说说话,你跟我说说荆南的事情,我也有好久没回来了。”

何芳娘见着热情的苏阮,被动的点点头:“好。”

郭二狗眼见着芳娘答应下来,他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也没办法说,只能憋屈的咽了回去,将芳娘和胡子放了下来。

祁文府说道:“萧勉,你陪着苏阮,我去去就来,记得护好她。”

萧勉只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却聪明的什么都没问,只点点头道:“好。”

祁文府伸手捏了捏苏阮手心,“那我走了。”

苏阮嗯了声:“万事小心,我在这儿看着你们。”

祁文府知道苏阮的意思,她和萧勉带着人留在这里,哪怕渔村里真有什么麻烦到时候也能应变。

他眉目间染上些温柔之意,低声道:

“好。”

……

祁文府带了一半的人,跟着郭二狗一起朝着渔村那边而去,而剩下的人则是跟着萧勉留在了苏阮这边。

萧勉看了那边一眼说道:“说这些人胆子大吧,他们伤了人就跑,这么长时间死活不肯露面,可要说他们胆子小吧,却还敢躲在离荆州这么近的地方。”

他们虽然绕了一大圈的路才到了渔村,可萧勉常年在水上行船,方向感比之祁文府还要更甚一筹。

这里离荆州就隔着两道不高的山峦,一大片林子,而且如果走水路到码头的话,恐怕更近。

那些人躲在这里,却连点防备都没有,也不怕被人一锅端了。

苏阮听出了萧勉话里的意思,笑了笑:“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荆南人,祖祖辈辈都在这方,离开这里之后又能去哪儿?”

她瞧着祁文府领着寒山几人进入了渔村之后,不过片刻那边就生出些火光来,瞧着像是惊动了渔村里暂住的那些人,她突然朝着身旁开口。

“芳娘。”

“啊?”

何芳娘目光也一直落在那边,蓦的听到苏阮叫她,连忙扭头,“苏小姐,怎么了?”

苏阮瞧着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微侧着头道:“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何芳娘的脸泛着白,紧紧抱着虎子时整个人都绷着,闻言手指一紧连忙低声道,“没有,我就是觉得有些冷,怕虎子挨冻……”

苏阮解了身上的斗篷盖在虎子身上,“这么大的孩子跟着咱们折腾,是要防着受了凉。”

“苏小姐,这使不得,虎子身上脏,别弄脏了您的衣裳…”

何芳娘连忙伸手挡着,不肯要那斗篷。

苏阮却是直接把斗篷盖上之后,又将边角塞了塞,将睡着的虎子裹得严严实实后,这才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不过是件衣裳。”

“我以前在街头当乞儿的时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那会儿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模样,可比你们瞧着狼狈多了。”

“苏小姐当过乞儿?”何芳娘闻言愣了愣。

“很奇怪吗?”

苏阮轻笑了声,说起以前时半点阴霾都没有,好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我爹走了后,我和我娘失了庇护,那时候人人都说是我爹不肯放粮才会饿死了那么多人,说我爹和南魏勾结,叛国谋逆,他虽然死了,尸骨都险些被人掘出来鞭打。”

“我和我娘什么都不懂,骤然失了庇护,在荆州城里几乎没有容身之处,所过之处不是谩骂就是诋辱。”

“那会儿我们就住在破庙里,捡着别人不要的饭菜果腹,穿着最差的麻布衣裳。”

“学着别人抹脏了脸去讨要吃食,为着填饱肚子还当过偷儿。”

“我记得我第一次偷包子的时候被人抓住,那人知道我是苏宣民的女儿时,还差点打断了我一只手。”

“他踩着我的胳膊说我是苏贼的女儿,是该死的逆种,说我就该跟着我爹一起去死。”

何芳娘张了张嘴,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她以为,苏阮就算过的再差,也不会比他们更惨。

她父亲曾经是荆南知州,是府衙里的官老爷,哪怕死了多少也会给她留下些银子。

就算名声差些,被人唾弃,可至少她不会饿着肚子,不会像是他们一样被人戳着脊梁骨,还不得不在外讨生活。

第439章 谁还不是个宝宝

更何况,她和陈氏还被带回了宣平侯府。

她们一个成了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一个成了金尊玉贵的侯府小姐……

苏阮见着何芳娘眼里神色,抿唇一笑:“这么惊讶做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爹枉死之后,我还能继续当着知州府的娇小姐吧?”

何芳娘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苏阮就也没再说这个,而是换了个话题,

“对了,你从京城回到荆南后过的还好吗,可还有人欺负过你们?”

何芳娘没想到苏阮会问她这个,摇摇头道:“没有了。”

“祁大人安排了人将我弟弟他们送了回来,朝廷也发放了抚恤银子,他们把替虎子他爹昭雪的榜文贴在城门处,好叫好些人在城中宣扬,那之后就没人欺负我们了。”

苏阮闻言说道:“那就好,以前我爹刚去时,也总有人欺负我和我娘,那会儿我总是与人打架,才一丁点儿高时,就能闷头撞翻那些想要占我们便宜的男人。”

何芳娘听着苏阮说起以前的事情低笑了声,“苏小姐性子爽利,我就不行了,好在后来遇到了现在那当家的,他能护着我们娘儿两。”

“他对你好吗?”苏阮看着她。

没等何芳娘回话,她便轻拍了下自己额头笑了自己一声,

“瞧我问的这话,他都敢冒着和官府作对的风险藏着你们,又这般护着你和虎子,想必是对你极好的。”

“是啊,他对我们挺好的。”

何芳娘请抿了抿嘴唇,像是因为提及自家男人,神色放松了许多,顺口与苏阮笑言,“还是要多谢苏小姐和祁大人的,要不是你们,虎子他爹不会昭雪,我们这些人也没有后来那些好日子。”

“祁大人是好官,和苏小姐一样都是好人。”

苏阮看着坐在身旁满眼感激的何芳娘,“既然你觉得觉得我们是好人,那你又为什么要帮着旁人来算计我们?”

萧勉原本站在一旁听着苏阮嘴里的絮絮叨叨,见她跟何芳娘说话时还觉着有些无趣,可这会儿见苏阮话音一转,他神色微怔了下,下一瞬猛的看向何芳娘。

何芳娘吓了一跳,脸上的笑瞬间僵住,眼底满是惊慌:“苏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懂。”

“不懂吗?”

苏阮坐在石头上,一只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侧脸看着她,

“我们来荆南前,黑白两道,官府江湖,四处有人搜捕,那么多人将整个荆州城都翻了个遍,却从未有人找到你的下落。”

“你如果真是逃命,就算为了替孩子看病回了城中,也该藏在郭家那宅子里不敢轻易现身才是,怎会贸然出现在码头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

苏阮望着何芳娘,黑眸不笑时,染上了些清冷。

“赵老六的人说你性子泼辣,王婆子也说你眼高于顶与她争吵。”

“可从刚才到现在,我半点都未曾看出来你有什么泼辣的地方,反而胆怯小意,耽于安稳,你既对眼下生活知足,又怎可能惹是生非,拿着你亡夫博来的荣耀,去挑衅旁人。”

“王婆子不过是个寻常妇人,这次搅弄是非的人连官府都能算计,又怎会独独放过了她?”

“可她不仅逃了,而且还去了码头,又这么刚好的一眼就将你认了出来。”

“芳娘,你说这事情巧不巧?”

那些人筹谋缜密,收买王婆子前,肯定早就知道这婆子的性情以及底细。

事发之后,如果真想嫁祸官府或者毁尸灭迹,就该直接将人灭口。

而不是放纵着叫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婆子跑了,还叫人混到了码头附近,甚至还这么“巧”的刚好就见到了曾经跟她吵过嘴,让她印象深刻的何芳娘。

有些事情,可能是巧合。

可巧合的太过了,那就不只是意外而已。

王婆子,郭二狗,甚至何芳娘母子都是为人鱼饵,目的就是引她和祁文府上钩。

何芳娘脸色大变,慌乱道:“我就是和王婆子不和而已,而且那天也是有人下毒,我们才会闯了官府,什么搅弄是非,什么算计你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吗,那你倒是说说,那陶秀才是谁?你们又为什么会突然相信,那毒是官府下的?”

苏阮看着何芳娘,神色已然冷淡,

“打从你和郭二狗被带回来开始,就未曾提及过半句那天的事情。”

“你们心中惶惶,害怕被官府定罪,那你们不是应该在意那日下毒的始末,竭力解释清楚你们不过是被人挑唆,甚至告诉我们缘由,好让我们相信你们无辜吗?”

“可你和郭二狗对于那天的事情都是避而不谈,反而三两句话就答应带着我们来找人,你们到底是真的这般信任我和祁文府,还是根本就是早就做好了套,等着我和祁文府往里面钻?”

何芳娘见苏阮揭破了一切,神色惶惶的抱着虎子起身就想走,却肩头一重,被萧勉直接压着“砰”的一声坐回了石头上。

她腿上撞在了石头边缘,疼的低叫了一声,而怀里原本睡着的孩子也被吓醒,睁大了一双眼满是惊恐的看着几人。

苏阮冷声道:“是你一人算计我们,还是你们所有人一起算计我们?”

“我和祁文府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竟值得你们忘却当初京中之事,忘记祁文府是怎么帮你们的,忘恩负义的与旁人一起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何芳娘肩头微颤,紧抿着嘴唇时脸色白的不成样子。

萧勉见她不肯开口,突然一把就将虎子提了起来。

何芳娘惊恐尖叫:“虎子!!”她想要起身,却被旁边的护卫压着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叫着道,“你们放开虎子,放开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个孩子……”

萧勉拎着虎子冷嗤了声,“他是个孩子?我还是个孩子呢!”

他连崽都还没有,当谁不是个宝宝。

萧勉本就算不得什么正派人,性子也是个混不吝的,之前也就被祁文府压着才收敛些,此时听着手里那小孩鬼哭狼嚎的叫声,直接抓着他低喝了声,

“闭嘴,再哭拧断你脑袋!”

虎子被吓得脸涨红,打了个哆嗦哭声即止。

随即萧勉看向何芳娘,

“我和祁文府他们不一样,手里是染过血的,我不介意送你们母子去见你死去的男人,所以别挑战我的耐心。”

“苏阮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再敢说什么不知道……”

萧勉咧了咧嘴,甩了甩手里的小孩儿,那满脸狞色的样子,顿时吓得何芳娘一哆嗦。

第440章 好人命不长

何芳娘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对虎子动手,更没想到原本瞧着笑眯眯的男人凶狠起来这般吓人。

她哆哆嗦嗦的哀声哭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伤害虎子,你们别伤害他…”

苏阮沉声问道:“谁让你去码头的?”

何芳娘哭声一顿,明明害怕的不行,却依旧紧咬着不吭声。

苏阮眸光一冷:“萧大哥。”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萧勉嘲讽了声后说道,“你以为你咬死了不说,我们就没办法?”

他直接抓着虎子就朝着身旁的人扔了过去,就见到小孩儿满是惊恐大的被凌空抛起,快要落地时,才被萧勉带来的人捞了起来。

虎子吓得哇哇大哭。

萧勉垂眼看着何芳娘:“我们江湖上的人向来不欺负老弱,可如同你这般害人之后却还仗着他人心软,咬死了嘴硬之人,却是例外。”

“老九,苏小姐见不得血腥,把这小崽子带去林子里,砍他一根指头,让这女人清醒清醒。”

“这女人要是一直不说,每隔一息就再砍一根。我倒是要看看,她骨头有多硬。”

“是,勉哥。”

那人闻言点点头,直接将虎子夹在腰间转身就走。

“娘,娘!!!”

虎子边哭边挣扎,嚎啕之声让得何芳娘惊慌失措。

她双膝一软就直接跪在地上,伸手抱着苏阮的腿哭声道,“苏小姐,苏小姐你饶了虎子吧,你是好人,你说过你不伤害我们的。”

“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你知道。”

苏阮任由她扯着自己裙摆,却半点不留情,“我就算是好人,也不会拿着自己的命去成全算计我的人,更何况我几时与你说过,我是好人?”

好人命不长。

她宁肯狠毒些,心恶些,也要活的长长久久。

她只想要护着她想护着的人,想要曾经有愧的人都好好的活着。

其他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萧勉原本见何芳娘扑过去时,还担心苏阮会心软,却万没想到她比任何人都冷情,而那句她非好人更半点不像是强玩笑话。

他心中惊愕,面上却丝毫不露,只一把提着何芳娘就将人扯了开来,

“一句好人,就想让人被你们算计而不吭声,你怎么想的那么美。”

“老九!”

萧勉低喝了声后,那边林子里就突然传来虎子痛苦的尖叫声。

“娘!!”

虎子声音尖利,好像受着什么折磨,不住的哭嚎。

“虎子……”

何芳娘眼睛都红了,再也维持不住之前软弱哀求模样,扭头望着苏阮时撕心裂肺的道:“你为什么害虎子,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啊,是我骗的你,是我!!”

苏阮淡淡看着她,“的确是你骗的我,可谁叫他是你儿子。”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就像是当初我爹死后,我被人驱逐打骂屡次险些丧命一样,你带着他来作戏哄骗我们时,就该想过一旦事情败露之后,他该如何。”

“是你这个娘亲手将他带进了危险之中,是你把他送进了泥沼,如今你又凭什么让我来放过他?!”

何芳娘被她说脸上满是狞色。

苏阮说道:“你大可继续在这里跟我吵闹,或是狡辩说着你什么都不知道,替你身后之人拖延时间。”

“可是每多过一息,你儿子就少一根指头,等他十指砍尽,若是祁文府还没有安全归来,我就直接送你们母子上路,去和你死去的男人在九泉团聚。”

她明明张着最明媚娇软的脸,可此时言语间的戾气,却叫任何人都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何芳娘,我照顾你们,是看在死去的英魂面上,可死人的恩情总有用尽之时。”

“说,还是不说,你自己选。”

何芳娘神情一僵,看着冷漠至极的苏阮,再听着不远处儿子的哭声,整个人再也忍不住崩溃了下来,大哭着嘶声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只想知道实情。”

苏阮冷声道,“是谁让你将我们骗到这里,渔村里面到底是不是剩下那些人,还有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何芳娘停顿了片刻。

苏阮便扬声道:“萧大哥。”

“老九!”

萧勉直接朝着那边一叫,虎子的声音就陡然尖利起来。

“别,别,我说……我什么都说……”

何芳娘被虎子哭的心神大乱,不敢再迟疑,“是陶秀才,是他叫我把你骗到这里来的,他说只要抓住你们,官府的人就不敢伤害我们,我们还能跟你们讲条件。”

苏阮沉声道:“讲条件?”

何芳娘哭这说道:“是陶秀才说,我们当初一起入京告御状,我们拼了命却只得了一点银子,回来后还被人所害,可是你爹却被追封了忠勇伯,你更成了县主,金山银山任你取用。”

“你在京城高高在上,可我们却被你所连累,是你和祁大人告了薄家,害了二皇子,我们才会跟着倒霉,是你们害的我们被人追杀。”

“我们只是想绑了你们求些好处,从此以后远离荆南,我们没想害你们性命的……”

萧勉闻言简直被何芳娘的话给气笑了,垂眼冷笑道:

“你们莫不是没有脑子?”

“当初要不是苏阮和祁文府,你们能入得了京城?要不是他们拼了命扳倒了薄家和二皇子,事后费尽周折的替你们安排好退路,你以为你们还能够活命?”

荆南的事情若非苏阮,就他们这些人,怕是此时还在荆南苟活着。

更有甚者,一旦有人彻查荆南的案子时,他们这些人第一个就得去死。

祁文府和苏阮替他们解决了后患,为死去的人沉冤昭雪,让他们不必在背负那些罪名受人唾弃艰难而活,可他们如今却觉得苏阮所得比他们要多?

他们知不知道,当初苏阮跪晕在宫门前才叩开了宫门,当初她被送进宫中之后那几日有多凶险?

那一场看似毫无硝烟的战斗。

稍有差池,不仅是苏阮和祁文府,就连整个谢家、祁家,以及一些与他们有关之人都要跟着受到牵连。

第441章 贪得无厌,忘恩负义

那般情形之下,轻则贬官去爵,重则抄家灭族。

那可是满门祸事。

萧勉怒斥出声:“你们只看到他们得到的好处,却半点没想过他们担了多大的风险,说你们一句贪得无厌忘恩负义都是轻的!”

何芳娘被萧勉掩面哭着,“我,我没有的,我知道苏小姐是好人,我也不想骗她……可是他们不听,他们只是想要些好处,不想担惊受怕的留在荆南。”

“他们只是叫我将苏小姐和祁大人骗来这里,没想要害他们性命,等拿到好处就放了他们。”

她哭着抬眼对着苏阮哀求道,

“苏小姐,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想害你……”

“你说谎。”

苏阮静静看着何芳娘,丝毫没为着她的话动容。

见何芳娘满脸惊慌想要辩驳,她直接说道,“你们明知道官府在四处搜捕你们,知道我和祁文府来这里不可能全无准备,身边也不会不带着人。”

“若只是求财,你们大可以用别的办法,又怎么会冒险将自己也陷进来?”

这渔村进退无路,林子一堵,前面就是南河。

他们哪来的自信能够绑了她和祁文府之后讨要好处,又哪来的能力保证他们事后能够全身而退?

除非何芳娘根本就是在说谎。

他们图的从来都不是财,而是她和祁文府的命。

苏阮眼见着时间过去,对何芳娘也失去了耐心,“何芳娘,我不想跟你兜圈子,也不想听你说你们那些不知道真假的苦楚。”

“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说,别怪我心狠。”

萧勉也没想到,何芳娘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敢说谎。

他眼色一厉,远比苏阮来的更加直接,伸手就掐着何芳娘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

“说!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何芳娘被掐的脸色涨红,整个人都犹豫快断了气,她只不过慢了片刻没说话,就感觉到脖子上的手猛然收紧,仿佛要将她骨头都捏碎了一样,

呼吸被阻,她忍不住伸手拍打萧勉。

萧勉手微松开,她就哭着道,“他们……他们要抓祁大人和你……还给虎子下了毒,我,我也是没办法……”

“他们?陶秀才?”苏阮沉声道。

何芳娘断断续续的说道,“是,是他……他抓了其他的人,说,说我不把你们骗来……就要所有人去死……还要虎子陪葬……”

“唰!”

何芳娘的话音刚落下,不远处满是昏暗的渔村里就猛的亮了起来。

那边原本昏暗之处四周都现了火光,哪怕隔了些距离,却依旧能看到从四面八方突然冒出来的那些人。

“四哥!”苏阮脸色一变。

萧勉直接甩下了何芳娘,急声道:“子嵘中埋伏了!”他脸色难看的对着周围的人道,“苏阮,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救子嵘。”

他点着谢家那几个护卫,

“你们几个留下来保护你们小姐,其他人跟我走!”

“萧大哥!”

苏阮一把抓住萧勉,然后连忙低头问何芳娘,“渔村有多少人?!”

“我不知道。”何芳娘一边喘气,脸上全是泪,“我只知道他们有好多人,整个渔村都是……”

苏阮脸色难看,抬头对着萧勉道:“萧大哥,我跟你一起过去。”

“你……”

萧勉条件反射就想拒绝,去渔村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埋伏,带上苏阮太过危险。

可还没等他说话,苏阮就沉声道,

“今天夜里这场算计,绝不可能只是为了四哥一人,如果行事的真的是与荆南旧案有关的人,那他们弄出这么大局面来,就绝不会轻易叫四哥和我逃脱。”

“我留在这里,不仅要一些人留下保护我,万一他们是想调虎离山最终算计的是我,事后再拿我牵制四哥,到时候反而麻烦。”

“我跟你一起过去,就算有什么事情也能随时应变。”

萧勉闻言看了眼那边传来的声音,知道耽搁不得,而且祁文府也说过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苏阮,他若是离开苏阮却出了什么事情,他没法跟祁文府交代。

萧勉咬了咬牙道:“好,我带着你!”

苏阮摇摇头:“让其他人带着我就行,你等下还要带着人去救四哥。”

说完她对着身后跟着的那几个谢家护卫中的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分两路,一个回荆州城去找人,另外一个去我们来时路过的驻防营地。”

“那里离这里最近,也常年有人驻守,告知他们此处之事,尽快搬援兵过来。”

苏阮不知道渔村里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道那些人所设的局,最终是不是全都在渔村之中。

她总要为他们留一条退路才行。

按理她该直接跟着人退走才是,免得因为她不会武而拖累了祁文府。

可是她腿脚不好,身子又弱,回去搬援兵的路上未免就全然安全,设局之人也未必不会防着这一点,她若跟着离开,若是半路被人劫走,到时候才会成了拖累。

苏阮不过瞬间就判断了离开和留下的利弊,果断选择留下来。

她对着那两人道,

“你们去时小心些,来路或许有人阻了,若实在势不可为就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这几个护卫本就是谢家亲兵,跟着苏阮来荆南之前,无论是谢渊还是谢老夫人都曾叮嘱过他们,无论遇到何事都要听从苏阮安排。

此时闻言二人也未迟疑,直接点点头就转身上马离开,不过片刻后就融于林间。

“萧大哥,将林子里的人叫回来,我们也走吧。”苏阮目送二人离开后,就回头道。

萧勉见苏阮神色冷静,甚至安排人去报信,心中忍不住高看了她一眼,他点点头后就直接走到何芳娘身旁,一掌打在她后颈之上将人弄晕了过去后,又唤回了林子里的老九。

那老九过来时,手里提着同样昏过去的虎子,而小孩儿身上不见半点血迹。

“老九擅口技,我们江湖上的人若非逼不得已,是不会伤及孩子。”

萧勉见苏阮看着老九,开口解释了一句。

第442章 救人

苏阮却是道“我知道。”

萧勉微愣“啊?”

苏阮道“我也会口技。”

她本就学过口技,上一世为着一些事情更精于此道。

之前这老九拎着虎子去了林子里时,那惨叫声和后来的哭号声乍然一听像极了何芳娘的儿子,可苏阮却听得分明,那声音和虎子相差甚远。

只是夜色之下,林影森森,再加上萧勉的狠厉让何芳娘乱了方寸,根本就分辨不出来。

苏阮太过熟悉祁文府,而萧勉能为他挚友,自然不会是对孩子下狠手的人。

萧勉见苏阮半点不意外,突然间就想起莫岭澜之前曾经跟他说起过,苏阮用口技混淆视听揍了瑞王之子嫁祸二皇子的事情,他神色有些恍然。

方才他还觉得苏阮一个小姑娘有些太过冷情,感情她早就发现了?

他心中虽有诧异,却也没太过多说,只是开口道,

“老九骑术仅次于我,让他带着你?”

“好。”

苏阮点点头,就直接跟着他们去了一旁绑马的地方,等老九翻身上去之后,伸手对着苏阮时却有迟疑,“苏小姐,等下若要与人交手,你在后面不安全,容易被人偷袭……”

苏阮没那么矫情,直接将手放在他手中,“我在前面,你带着我就行。”

老九见着苏阮脸上没有任何不适和排斥,这才松了口气,伸手将苏阮拉上马之后,就一拉缰绳走到萧勉跟前。

“你留在这里看着这母子两,随时策应。”

萧勉留了个人在这里后,就直接一甩马鞭,“走!”

其他人连忙策马跟上,一群人骑着马快速朝着渔村那边而去。

……

祁文府之前在来时的路上时候,就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而等他到了渔村之后,特别是在见到躲藏在渔村里的人后,他心里就越发的防备了起来。

他几次试图与那几个被推出来当“代表”的人说话,可那几人却像是顾忌着什么,而且每次他问道关键地方时,郭二狗便会故意打断。

他虽然做的不留痕迹,可祁文府是何等敏锐之人。

不过是试探了几句之后,他故意说起了京中的一些事情,问及了当初上京的其他人,见那几人神色僵硬的模样,祁文府就越发肯定这些人有问题。

祁文府趁着与那些人商议好,带着他们离开为由转身之时,朝着寒山使了个眼神。

寒山突然抬手就朝着身旁的郭二狗一掌拍去。

原本唯唯诺诺跟在他身旁的郭二狗眼神一厉,条件反射的就朝后一躲,而对面那些人也瞬间骚乱了起来。

“祁大人,你为什么出手伤人?”郭二狗大声道,“你说过你是来帮我们的,你绝不会伤人……”

“你会武?”

祁文府却没理会他叫嚣,只是冷然看着他。

郭二狗神色一僵。

祁文府冷笑了声“我倒是不知道,一个寻常码头脚夫,什么时候居然也能这么厉害了,不仅身手极好还擅长骑术,就连寻常军中之人都比不得?”

“下回想要骗人,找个像些的来。”

祁文府郭二狗见势不对,看着祁文府转声想走,厉声道“拦住他!”

周围屋舍之中瞬间涌出人来,而对面刚才还和祁文府说着话的那几个曾经入京的人,瞬间被人拿下,祁文府脸色一冷,沉声道“冲出去!”

“祁大人救我们……”

对面那几人尖声道。

祁文府神情一顿,对面人就大声道,“祁大人,他们抓了我的孩子,求你救我们……啊!”

一声惨叫,说话的人被打蜷缩在了地上。

祁文府原本想要退走的动作一顿,咬咬牙道,“寒山,救人!”

“四爷,不行,外头来了好些人。”

寒山听着外面动静,一剑砍翻了身旁几人。

祁文府也听到了外面那些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他沉声道“先把他们带上。”

他说话间就直接朝着那边奔去,寒山见状只能咬牙跟在祁文府身后,手中长剑挥舞起来之时,不断有人倒下。

郭二狗早就已经跑了出去,而其他两人想要对那几个人下手时,被祁文府带着人斩杀。

等救了人后,祁文府就直接低喝道,“走!”

寒山护在祁文府身旁,其他人则是围着刚救下的那几个人,一群人且战且退朝外而去时,而外间涌出来的人则是将他们彻底围了起来。

“四爷,他们设了埋伏。”寒山低声道。

祁文府紧抿着唇,“萧勉还在外面。”

寒山骤然想起来,之前临到渔村前时,苏阮突然不愿过来,而萧勉则是留在了外面保护她,他们虽然中伏,可是萧勉那边还带着人守在外面。

寒山心中微松,一剑划过身旁攻上来的那人脖子,将其踹飞之后,便扬声道,

“护着四爷,朝外突围!!”

“你们几个跟着走,若是掉队没了命怪不得旁人!”

寒山的话让得被救的那几人脸色苍白,紧紧跟在祁文府他们身后,四处闪躲着。

而那边萧勉等人冲到渔村前时就受了阻拦,等他们杀了拦路之人,和祁文府他们汇合时,祁文府这头已经有不少人负了伤。

“子嵘小心!”

萧勉远远见到有人朝着祁文府身后攻去时,大惊失色之下,直接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脚下一点马背就朝着那边急袭而去,一剑挑飞了祁文府身后之人。

“子嵘,你没事吧?”

萧勉护着祁文府急声道。

“我没事,阮阮呢?”

祁文府身上见了血,却第一时间问及苏阮。

萧勉说道“她一起过来了。”

老九刚好带着苏阮靠近,苏阮见祁文府安好连忙道,“四哥!”

祁文府看见苏阮身影松了口气,他真怕萧勉担心他安危将苏阮一个人扔在外面,被人截胡。

他快速朝着苏阮那边靠近,等临到跟前时,老九连忙翻身下马,“祁大人,外头来了好些人,这渔村里里外外都被人围了,他们是早有准备等着咱们过来。”

“不如你带着苏小姐先离开,我们断后。”

萧勉闻言连忙附和,“对,你们先走!”

第443章 鸣镝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些人。”萧勉怒不可遏。

盐帮的人和谢家派来的人将他们护在其中,而外面的喊杀声却没断过,周围渔村里更是不知道藏着多少人。

更何况那些人本就想着让祁文府他们送死,救他们做什么?

萧勉忍不住怒声道,“你知不知道是何芳娘故意骗你们来这里的,他们根本就没存好心,这么多人,要真打起来我们都未必逃得过,你还管他们死活干什么?!”

祁文府神色微暗:“不是我要管他们死活,而是他们若死了,我和阮阮也逃不掉。”

荆南谣言四起,他今日带人前来接人动静也不小,根本瞒不住外人,一旦他没将人接回去反而全灭,就算他说被人算计又有几人相信?

若入京告御状的人全死在这里,京中那些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还有明宣帝,以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饶了他和苏阮?

秋后算账,要取他们的命都是轻的。

萧勉脸上变化不断,知道祁文府说的有道理,可面对周围不断涌来的人头,他却是忍不住气急败坏,“可这么多人,你怎么救?”

“咱们就这么点儿人,保住自己尚且不容易,更何况还要救人,被救人不成反把自己赔进去!”

萧勉是真不想救这些人。

在他眼里,荆南这些人的死活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若在平常时他自然不介意救一救他们,当回良善人,可眼下连自个儿都未必保得住,他哪来的闲心去当活菩萨。

更何况这次的危险本就是那些人自找的,是何芳娘故意骗了他们,他可没有那仁慈心拿着自己的命去以怨报德,万事先要保住祁文府他们再说。

苏阮被老九护着,到了祁文府身旁。

见萧勉和祁文府争执不下,她忍不住道,“四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准备?”

萧勉愣了下,看向祁文府。

祁文府抿抿唇:“莫岭澜他们带人就在后面,听到鸣镝时他们会赶过来。”

他挥手之间,从袖中滑落出一个不大的响箭来,拉响之后那里头便有一支响箭朝着半空之中射了过去,等临到空中时才猛的爆裂了开来,发出尖锐至极的响声。

不远处的山林之中,莫岭澜和莫家大哥早已经久候多时,听到鸣镝时都是面色一整,挥手道:“走!”

他们一动时,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人,有官府的,有驻军的,朝着渔村那边合围而去时,不过片刻就直接将那四周团团包围了起来。

原本处于上风的那些刺客都是脸色大变,疯狂朝着祁文府他们这边攻来。

而萧勉看着那边密密麻麻而来穿着盔甲的驻军之人,哪还有半点担心之色,“好家伙,真有你的,你什么时候吩咐莫岭澜他们跟着的?”

祁文府说道:“这事待会儿再说,好生对敌,别阴沟里翻船。”

萧勉一剑刺穿对面一人心脏,大笑道:“好!”

祁文府扭头对着苏阮道:“跟紧我。”

苏阮嗯了声,便被祁文府拉着朝外走,而外间莫家大哥带着人朝着渔村里攻过来时,不过片刻便将那些人的合围之势冲散,让得祁文府他们压力大减。

驻军足足来了两千,而在渔村设伏之人不过数十,战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落了幕,那些人被杀的被杀,被擒的被擒,而郭二狗也被卸掉了胳膊,狼狈至极的绑了起来。

莫岭澜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祁文府几人身前,看着他们急声道:“你们没事吧?”

他看着祁文府身上的血迹皱眉,

“子嵘,你受伤了?”

祁文府摇摇头:“皮外伤,不碍事。”

莫岭澜见他不像是强撑的模样,这才忍不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都不知道,我和大哥带着人等在外面,老早就见这边有了动静,你却一直不发鸣镝,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事了。”

祁文府说道:“他们狡猾,我总要先找到荆南那些人才行。”

要不然驻军一旦围过来,那些人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萧勉在旁听着两人说话,忍不住道:“我说你们两到底是什么时候说好的,还有子嵘,之前何芳娘被带回去之后,我一直都跟在你们左右。”

“你不是叫莫岭澜去找绉隆安去了吗,他和莫大哥怎么会带着人跟在咱们后面,你还瞒着我,我刚才真以为我们几个要栽在这里了。”

莫岭澜横了他一眼:“你当我们都是你?”

“子嵘最是惜命,你什么时候见他会以身涉险?”

更何况还带着他家媳妇儿?

祁文府见苏阮也是抬头看着他,开口解释道:

“之前找到何芳娘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出现的有些太过巧合了些,包括王婆子也是,她怎么可能逃得过人追杀,反倒是像极了留在面上,故意引我们上钩的鱼饵。”

“而且何芳娘他们见到我们时虽然惊慌,可太过容易相信我们的话了,若他们真伤人后四处躲避,怎可能随便因为我们几句话,就将所有人交代出来。”

何芳娘他们之前的那些言行,更像是故意引导着他们过来渔村接人。

祁文府从来都不是自大的人,而且他也格外惜命,哪怕何芳娘他们表现的不甚明显,即便王婆子遇到他们真的只是巧合,他也不会放着疑点不去理会,而贸然带着苏阮和萧勉他们来涉险。

所以祁文府答应了何芳娘他们来接人,并且只带着萧勉和苏阮等人,却叫莫岭澜和莫家大哥留了下来,借口与他们说话时,叫莫岭澜去找绉隆安借兵。

如果今夜无事,就全当是荆州驻军练兵,帮忙带着这些“逃犯”回城。

可若是有事,这些人便是他们的退路。

就算何芳娘他们有诈,渔村有人设伏,他也能确保让自己和苏阮他们全身而退。

若非早有把握,之前在来时路上察觉到不对时,祁文府早就带着苏阮及时退走了,又怎么会明知道是龙潭虎穴,还带着人朝着里面闯?

第444章 到底会是谁?

祁文府对着苏阮道:“刚才可有吓着你?”

苏阮摇摇头,“没。”

她上一世见多了大场面。

逼宫,夺权,朝上争斗,哪一次不比今日凶险?

安帝陈兵南河之外时,多少人想着让她去死,她辅佐幼帝把持朝政,与南陈寸步不让时,那些行刺她的人三、五日便要来上一回,而寻着机会便想下毒、谋害,咒她不得好死的人更是能绕京城好几圈。

和那些比起来,今日这又算得了什么?

苏阮朝着莫岭澜问道:“莫二哥,之前我这边有两个护卫出去报信求援,你可见着他们了?”

莫岭澜说道:“放心吧,他们一进林子就遇见我们了,随我们一同回来了。”

他随即有些后怕的对着祁文府道,

“还好你早让我去找了绉隆安,借调了荆州驻军,之前我们来的路上遇到好些埋伏,要不是早有准备,怕是根本就走不出那片林子。”

“我和大哥来时抓了几个活口,趁着在林子里等你这边鸣镝时审问了一番,他们好像打的不仅是你的主意,还有苏阮,而且他们还做了好几手准备。”

“不仅渔村这里埋伏了人,就连来时的路上和林子附近也有人伏击。”

莫岭澜他们审问得知,那些人像是打定主意要拿下祁文府和苏阮,所做的局和陷阱更是一环扣着一环。

先是借着王婆子的口,让何芳娘引他们上钩,再借着他们前来渔村,提前设好了陷阱等着他们。

祁文府和苏阮要是一起进了渔村,就直接将他们留在渔村里,可祁文府若是事到临头察觉不对,让苏阮回城搬救兵,或者是留在林子附近,这边也自然有人对付她。

而更为惊人的是,他们除此之外甚至还做好了其他准备,比如何芳娘若是引不来祁文府和苏阮上钩,荆州城里也还有其他布置等着他们。

莫岭澜忍不住看向祁文府,

“说来也怪,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做的布置处处都是针对你的性情,要不是你防了一手让我找了绉隆安,这次指不定真会栽在了这里。”

祁文府闻言目光微闪。

苏阮也是若有所思。

他们都同样不相信巧合。

祁文府在朝为官已经有些年头,知晓他行事手段的人虽多,可他心思深,对于外人从来都未曾全然袒露过。

若说能将他性格,心思,顾忌还有谨慎,通通都算计在内,甚至猜到他每一步会怎么去走的,这种人可没有几个。

就算是苏阮,上一世跟了祁文府八年,又与他交手好几年,对祁文府的熟知更胜过她自己,可她依旧不敢保证自己能精准的猜到他每一步要走的路。

所以能这般精准猜到祁文府心思的,到底会是谁?

莫岭澜却没那么多想法,他随口一言之后,就扭头看向萧勉,

“你这次倒是聪明了一回,我之前还真怕你把苏阮留在那儿。”

“你要是真把人留在外面,恐怕不等我们的人过来,她就得出事儿。”

萧勉闻言脸色却是发青,只觉得后脊生凉,心中忍不住的一阵后怕。

他之前是真的想过渔村里危险,把苏阮留在外头,再派几个人保护她,免得她跟着一起进了渔村里之后他还要分心保护她,是后来苏阮强行要求跟他一起,而且也怕人手分散之后应付不了这边的局面,所以才答应将苏阮带上。

他当时要是一意孤行,或者没把苏阮的话放在心上。

此时苏阮落在那些人手里出了什么事儿,祁文府还不扒了他的皮?

萧勉讪笑了声:“是苏阮自己要去的,亏得她机灵。”

苏阮摇摇头:“我也只是为着以防万一。”

她曾和安帝交过手,那人毫无下限,手段更是卑劣。

她不会将自己和祁文府的安危,寄托在一个能借着天灾屯兵,至无数人葬身荆南的冷血之人身上。

……

莫家大哥带着人将所有人都拿下之后,就领着一个穿着轻甲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那人面容方正,眼神清明,见到祁文府后就连忙行礼,“卑职司马岺,见过祁大人。”

“司马大人不必多礼。”祁文府问道,“所有的人可都拿下了?”

司马岺说道:“回祁大人,除去之前动手时已死之人,以及被擒之后服毒自尽的,还剩下十三个活口,卑职已经命人将他们全部拿下,等候祁大人问审。”

没等祁文府开口,司马岺就扬声道,

“把人带过来!”

那头驻军之人押着人过来时,那些人手上几乎都无力垂着,甚至有几个被打掉了大牙满嘴的血,扔在地上时候嘴巴有些扭曲的张着,不时留着涎水。

“这些人后牙槽里都藏了毒,卑职怕他们自尽,这才让人卸了他们的下巴。”

祁文府看了眼那些人,正想说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喝,“老实点!”

他们抬头看过去,就见着之前被苏阮派去前往荆州报信求援,被莫岭澜他们拦下来的那两个谢家护卫也跟了过来,而他们两人手中抓着个人。

那人低垂着头,手中不断挣扎,却被强押着动弹不得。

等走近了时,苏阮他们才看清楚,那被他们抓过来的赫然正是之前跟何芳娘一起领他们前来渔村,后来想要留住祁文府的郭二狗。

谢家那两个护卫反绞着郭二狗的胳膊将人压到近前,其中一人直接一脚踹在他腿上,将人押着跪在了地上。

“六小姐,祁大人。”

“这人方才想要趁乱逃走,被我们给逮住了。”

他们一路跟着苏阮他们,自然是认识郭二狗的。

刚才场面混乱时,他们原本是要来寻苏阮等人的,可没想到居然凑巧看到这小子朝着林子里钻,两人当下就跟了上去,将人给逮了回来。

郭二狗想要挣扎,另外一人抓着佩刀就砰的一下砸在他后肩上,将人打的一声闷哼趴在地上,“规矩点!”

祁文府垂眼看着郭二狗:“你到底是什么人?”

郭二狗抬眼道:“我是什么人都不重要,成王败寇,既然被你们所擒,那就要杀就杀,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第445章 活人我都不怕,更何况是死人

萧勉站在一旁,险些被郭二狗这话给气笑了,“就你这狼狈样子,还成王败寇?成王八吧?”

“这般给自己贴金,谁给你脸了?”

莫岭澜也是说道:“你以为你落到我们手上还有不开口的机会?你要是好好交代了,或许还能留下一命,要是死扛着不说,我们多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郭二狗对于两人的话半点都不理会,反而满是讥讽的冷笑了声。

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动刑罢了。

他已经想好了,若有机会他肯定逃离,可祁文府他们若是让人动刑,严讯逼供,他到时便直接求死。

一个死人,他们又能怎么着?

苏阮似乎看穿他心思,在旁开口道,“瞧你这神色,是想着对你身后之人誓死效忠,落入敌手之后就打算一心求死?那何芳娘呢?你也不管了?”

郭二狗眼一垂,冷声道:“不过就是个女人,拿来糊弄你们的幌子罢了。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阮“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的意思是,你不在意她死活了?”

郭二狗拳心一握,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苏阮也不在意,直接扭头就对着祁文府说道,“我原本还打算留着何芳娘牵制郭二狗,可既然她都没用了,也没必要留着了。”

“四哥,之前府衙的事情闹的太大,如今更是动用了驻军的人,就算将剩下的人找回去,也总要有个说法。”

“何芳娘被人收买,伙同贼匪谋害朝廷钦差,欲置我这个县主于死地,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也算是罪证确凿。等回去之后就直接把她送去官府,正好让她顶了之前的罪名。”

祁文府闻言嗯了声:“我会让人放出消息,何芳娘勾结匪人,挑唆入京之人谋害朝廷命官,而之前荆南的事情也是因为她贪得无厌,与姘头合谋谋财害命。”

“有她在,足以平息外界那些谣言了。”

“而且就算抓不着幕后之人,也足以给京中一个交代。”

原本还冷静的郭二狗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祁文府和苏阮。

“你们疯了?!”

他满目震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看似正派的祁文府和苏阮居然能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

何芳娘只是个无辜之人,他们明明知道她是被人要挟,被人所迫。

他们居然想着推何芳娘出去顶罪?!

郭二狗嘶声道:“你们两个疯子,芳娘只是个弱女子,她怎么可能和人勾结,你们就算把她推出去也没人会信你们的!”

祁文府淡声道:“何必要人相信?”

“不管是荆南百姓,知州府衙,还是朝廷和陛下,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个结果。”

“百姓要一个心安,官府要的也只是个能对上交代的说法,而朝廷只要平息荆南的乱局,能够洗清陛下身上污名,让人不再污蔑皇室清誉就行。”

“有何芳娘在,足以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说完后,祁文府淡淡看着郭二狗。

“再说,你不是不在意她死活?”

郭二狗脸上青红交错,“你们……无耻!”

“祁文府,你是朝廷中人,被人称作青天,你就不怕被人知晓你推一个无辜之人出去顶罪后,会被人耻笑、弹劾?”

“芳娘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她是被我逼迫的。”

“苏阮!”

郭二狗看向苏阮嘶声道,“芳娘他男人跟你父亲一起战死荆州,你说过你敬他们为叔伯,会庇护他们家中之人的,芳娘都是被逼的……”

“被逼?”

苏阮意味不明的低嘲了声,“她被逼又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我和祁文府小心,今夜葬身渔村的就是我们。”

“到时候她一句被逼无奈就能掩盖她忘恩负义,还是能洗清她手上染着的我们的血?”

“我看你也不蠢,怎么会这么天真?”

人活一世,谁不无辜?

谁又没有一些情非得已?

何芳娘固然被人逼迫,可她不是没有别的办法,甚至一路之上她有无数次机会,能够选择相信曾经庇护过他们,甚至替他们谋得利益,护他们周全的她和祁文府。

只要她说出她是被人胁迫,说出今夜之事是个陷阱,或者是哪怕有半丝迟疑,而不是送他们赴死。

苏阮都能饶过她一命,甚至体谅她处境。

可是她没有!

她未曾有半点迟疑,她选择了对于她来说最有利的方法,只想着拿她和祁文府的命去换她儿子周全,不愿冒一丝风险。

既然如此。

那她又有什么资格求得他们原谅,甚至还想要他们庇护?

苏阮其实并不怪何芳娘自私,易地而处,若是落难的是祁文府,或者是谢家的人。

走投无路之下,她或许也会做出和何芳娘一样的选择,牺牲与她关系并不亲近之人,去救她所在意的,可是她不会一边自私的想着拿旁人的命去换自己在意之人,却又奢求着别人心甘情愿。

那不是蠢,而是毒。

苏阮垂眼看着郭二狗,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这世上最简单的东西就是死,脖子一勒,一杯毒酒,眼睛闭上后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既然一心求死,又何必在意你死了之后他们是死是活?”

“你放心,我这人最是体贴。”

“等一下我肯定会让人对你动刑,你若是受不住死了,我就送何芳娘母子去给你陪葬,这样也让你们在地下团团圆圆,不会孤单。”

“苏阮!!”

郭二狗听着苏阮的话后满面狰狞,起身想要朝着她冲过来,却被祁文府一脚踹了回去。

他趴在地上嘶声道:

“你这个疯子,毒妇!!你这般狠毒,就不怕那些枉死荆南的人来找你吗?”

“活人我都不怕,更何况是死人?”

苏阮抬头看向那两个谢家护卫,“我知晓军中自有一套刑讯手段,骨头再硬的人都能撬开他们的嘴。”

“这个人我就交给你们了,不管用什么办法,叫他开口。”

她说完后对着郭二狗浅浅一笑,

“我的确是毒妇,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毕竟你身上可是三条命呢。”

“若是死了,多可惜。”

第446章 若是死了,多可惜

“苏阮,你这个疯子,毒妇!!”

“你不得好死……你……唔唔……”

谢家那两个护卫直接堵了郭二狗的嘴,强行将人拖走。

苏阮站了会儿,扭头对着祁文府道,“四哥,这些剩下的人瞧着像是有人刻意豢养的死士,如他们这种人就算知道些什么,恐怕也都是些不甚要紧的事情。”

祁文府神色如常,“未必。”

“他们既然来执行任务,多少会知道那些人的安排。”

“我让寒山带人去审他们,若能开口,总要少些功夫。”

苏阮想了想也是,线索不嫌多,那该死的安帝藏在暗处一直不肯现身,她和祁文府又在明处,多些线索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寒山领着人将剩下的那十三人全部带走,而先前压着郭二狗进了林子里的那两个谢家护卫那边,已经传来郭二狗的惨叫声。

苏阮安静站着,双手交叠在小腹处,仿佛对于那惨叫声没有半点反应。

而司马岺等人瞧着她那张粉嫩漂亮的小脸,看着她温温柔柔的模样,却都是忍不住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苏阮,你……”萧勉开口。

“怎么了?”

苏阮有些疑惑的抬头对着他,眉眼弯弯时,颊边露出浅浅的梨涡。

萧勉被她的笑晃了晃眼睛,沉默了一瞬后,狗头保命的摇摇头:“……没什么……”

他望向自家神色淡然,好像早就已经对于苏阮的性子习以为常的好友时,忍不住心中钦佩,也就祁子嵘这厮胆子大,居然敢喜欢这么一凶残小姑娘。

他突然觉得之前纳的那房有些泼辣的小妾也挺可爱的,至少她凶起来时,顶天了砸点儿东西一哭二闹三上吊。

可苏阮凶起来时却是山崩地裂,那是要人命的。

萧勉突然伸手拍了拍祁文府的胳膊,一脸的同情,“兄弟,还是你厉害。”

“???”

祁文府对着突然抽风的萧勉,伸手就直接就拍开他的手,满脸嫌弃道,“你脑子进水了?”

他厉害不是正常的吗,用的着萧勉说?

莫岭澜却早就知道苏阮的性子,而且亲身经历过告御状的事情后,谁也不会将她当成普通小姑娘,况且这小姑娘领着谢青阳几个大闹曹家,狠揍宇文良郴时,可半点都不软绵。

他早就经历,所以淡定。

瞧着萧勉一脸怀疑人生的模样,莫岭澜噗哧笑出声。

“瞧你那怂样。”

……

司马岺带来的人清扫了附近之后,将死去的人辨认身份之后挖坑埋了,而祁文府则是带着苏阮去见了之前他们在渔村之中,与人交手时救下来的那几个荆南的人。

等见着人时,那几个人里其中一个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道,

“祁大人,苏小姐,求你们救救我孙儿,求求你们。”

祁文府将那妇人拉起来:“其他人呢?”

那老妇人满身狼狈,边哭边摇头:“我也不知道,之前陶秀才带着我们从城里逃出来后,就突然出现了好多人,将我们全部抓了起来,后来他们说要等芳娘把你们骗过来。”

“他们把年轻女人和孩子全都关起来了,只留了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他们把人关在了哪里……”

那老妇人也知道何芳娘骗了祁文府他们,双膝一软就朝着地上跪,“祁大人,我们没想骗您和苏小姐,可我们真的活不了了,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孙儿,我求求你们。”

她砰砰的朝着地上磕头,额头上瞬间就见了血。

祁文府连忙伸手拦住之后,强行将人拉着起来,“你先别磕头,何芳娘的事情稍后我们会自己处置,与你们无关的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至于你孙儿他们,我也会想办法救回来。”

那老妇人泪流满面,哽咽着说道:“谢谢……谢谢……”

莫岭澜站在一旁,看着那几个人身上狼狈,其中一人还捂着后脑勺,手上有血,他忍不住说道:“子嵘,他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不如先让人把他们送回城里去,等一下找人时指不定还会动手。”

祁文府正想点头,谁知那老妇人却是一把挣开他,急声道,“我不回去!”

祁文府皱眉:“你还担心官府的人害你们?”

“你大可以放心,之前下毒之事已经查明,伤人的案子也会审理清楚,况且不回去的话你们难不成打算躲一辈子?还是想要坐实了你们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我不是。”

那老人连连摇头,红着眼睛说道,“祁大人,我知道该回去,可是我孙儿还不知道生死。”

“我儿子死了,儿媳妇也死了,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孙儿了,他要是出了事我死都不会瞑目。”

祁文府眉心紧皱,沉着眼看着她。

那老人哭声道:“祁大人,我求求你留着我们吧,我什么都不做,也不多说话,我只跟着你们,要是真遇到危险你们不用管我这个老婆子,我只想见着我孙儿安全。”

旁边那几个人也是急声道:“祁大人,我们也不回去,求求你带上我们吧。”

“祁大人,我善水,说不定你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我也是,我也是,我打小就生活在荆州,对这附近熟悉的很,您带着我们,我还能替你们引路!”

“祁大人……”

祁文府看着几人哀求模样,而那老妇人更是哭着就想再跪,他只能拉着人起身后,对着莫岭澜说道,“算了,就让他们先跟着我们,等找到其他人再说。”

莫岭澜原本也只是怕这几个人年事已大,又遭了这么久的罪,担心他们一路跟着会受不住,可眼下见他们都不愿意回去,而且想想身边带着两千荆州驻军,就算真遇着点什么事儿,也不至于保护不了这几个人。

莫岭澜便也没再多说,只点点头:

“行吧,只是你们几个待会儿跟在后面,不管遇着什么事儿,都得听祁大人吩咐,绝对不能擅自行动或者多做什么事情,否则我现在就送你们回去。”

第447章 司户

那几人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我们不会。”

“大人放心,我们保证听话。”

莫岭澜这才放下心来。

司马岺看着五大三粗,可实际上却是心肠软的,见着几人上了年纪被折腾了一通后,都是脸色苍白浑身狼狈,他对着一旁招招手,叫了几个将士过来。

“你们几个把他们带去那边休息一会儿,再让人取些水给他们。”

那些将士点点头后,扶着几个老人去了一边,苏阮也是叫人去把之前晕过去的何芳娘母子带了过来。

几人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寒山那边回来的很快,只是一如苏阮所料,那十几个死士嘴里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有几个骨头硬的怎么都不肯开口,而那几个开口的,却也只知道一些皮毛。

寒山站在一旁低声道:“四爷,这一批人的确是有人豢养的死士,以前常年都留在京郊一个叫丰庄的村子里,直到年前进京告御状的那批人离开京城时,他们一共五十余人才跟着一起南下到了荆南。”

“他们到荆南之后,就一直暗中蛰伏,他们上峰也未曾下令,直到上元节前后,他们才接到了命令,让他们朝着那批告御状的人下手。”

祁文府沉声道:“之前意外而亡的那几个人,都是他们动的手?”

寒山点点头:“是,而且不止那些人。”

他伸手递给祁文府一块浅色布条,上面用血写着一些字迹,

“他们说这段时间除了对那些告御状的人下手之外,还处置了一些其他人,我让他们将人名都写了下来,全部在上面,四爷你看看。”

“陈汉?卢瑞园?这些都是什么人?”

祁文府闻言接过那布条看了一眼,对于上面的名字都格外的陌生。

他将布条交给了苏阮,苏阮看了眼后也是皱眉,抬头朝着祁文府摇摇头,表示她也未曾听说过。

旁边的司马岺听着祁文府的话突然道:“陈汉?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祁文府抬头:“你知道?”

司马岺眉心紧皱,“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名字……在哪儿……”他伸手挠了挠头,一时半会愣是没想起来,等过了许久,他才灵光一闪猛的一拍手道,

“对了,以前知州府的那个司户不就叫陈汉吗?”

祁文府和苏阮都是神色微怔:“司户?”

“对啊,就是管荆南这边民户之人。”

司马岺恍然道,“我就说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祁大人也知道,我和绉大人都是从别处调来的官员,之前绉大人刚来接管知州府的时候,这边的司户就叫陈汉,听说他在司户处干了有十几年了,瞧着是个挺老实的人。”

“可是后来过了大概小半年吧,他管的户籍处失火犯了大错,险些殃及知州府衙。”

“绉大人念在他曾经跟过忠勇伯,也曾冒死护过荆州城百姓,所以未曾问罪,只是去了他的官职,将他打发去了乡里当了个游徼。”

司马岺对于这事儿记得还挺清楚的,因为当时他和绉隆安前后脚的到的荆南。

那会儿荆南一穷二白,破败的跟什么似的。

绉隆安接管知州府,而他接管驻军城防。

前后花了小半年时间才将荆南的事情理顺,而就在那会儿就出了陈汉醉酒打翻烛台,险些火烧知州府的事情。

当时他还带着人去知州府灭火,跟那个陈汉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后来陈汉就被绉隆安打发去了乡里当了游徼,在那之后就好像没再见过了。

那天走水时知州府里乱糟糟的,烟熏火燎下就没一个人模样正常的。

司马岺只那一次见过陈汉,其实都有些不太能记得他模样了,他开口说道:“那人的确是叫陈汉来着,只是不知道跟这个是不是同一个人。”

莫岭澜他们闻言也有些怀疑,会不会只是巧合而已。

游徼虽说是官吏,可实际上却是秩禄之中最低级的人,虽有官名,却无权无势,这些死士杀他做什么?

祁文府和苏阮听了司马岺的话后,却都是齐齐色变。

司户是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那是掌管一州之地户籍、赋税,官仓调配之人。

若是他们未曾猜到之前荆南那场天灾的真相,没有察觉到嶂宁屯兵身后隐藏的泯灭天良,他们或许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偏偏他们已经有所察觉,甚至开始调查之前那些人借着荆南天灾屯兵的事情。

如今就死了一个掌管荆南户籍之事的司户,且这人之前还是曾经跟着苏宣民的旧属。

这怎么能不让他们多心?

祁文府看向苏阮:“你可曾听你爹提起过这人?”

苏阮摇摇头,“我爹还在时,很少跟我提起府衙里的事情,就算偶尔说起也都只是一些以前他在朝中的旧事,以及京中的一些人。”

“反倒是荆南这边的事情,他几乎从来不提。”

苏宣民十分疼爱陈氏,也宠着苏阮,但是却很少让她们去他办公的地方,也极少让府衙的人上门禀告公务,所以苏阮几乎很少接触知州府的那些人。

苏阮所认识的,也就是常跟在苏宣民身边的几个护卫,还有跟着苏宣民一起,从京城下放到荆南的几个官吏,可那些人几乎都和苏宣民一起死在了那场大战里。

苏阮在记忆里搜寻着当年的事情,抿抿唇低声道:“我记得南魏攻城的时候,知州府的人几乎都跟着我爹去守城了,整个知州府衙都是空的,事后也几乎都死了。”

“等谢渊带兵南下接管荆州,击退南魏之后,我爹也已经被说是叛国谋逆,我和我娘四处躲藏,也没心力去管知州府那边是不是还有人活下来。”

莫岭澜听着祁文府和苏阮的对话,见祁文府紧紧皱眉,忍不住开口:“子嵘,怎么了,这个陈汉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

祁文府心中微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可看着周围守着这么多人,司马岺和那些驻军之人也都还在,他抿抿唇后沉声道:“没什么,等回去之后再跟你说。”

第448章 孪生兄弟

祁文府回过了莫岭澜后,就转头看向司马岺继续道,

“司马大人,这个陈汉是以前知州府的司户,那这剩下的几个人,你可认得?”

司马岺伸手接过祁文府手中的布条,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的那些名字后,就摇摇头道:“不认识,除了这个陈汉,这些其他人都瞧着挺眼生的。”

“不过如果陈汉真是知州府以前的那个司户,说不定这些人也是知州府的老人,祁大人不妨回去问问绉大人,府衙那边的事情,他比我清楚。”

祁文府闻言皱了皱眉,却也知道这事儿恐怕只能等着回去再问了。

他将布条拿回来后好生折了收起来,打算回了荆州城后再去问绉隆安。

“四爷,那些死士怎么处理?”寒山问道。

祁文府开口,“将人先押送回城里,暂时羁押在府衙大牢,命人看管起来。”

“让绉隆安发布榜文,将他们谋害之前那些人的事情解释清楚,余下的等回京城的时候,将他们一并押送回京,交给刑部的人处置。”

“是。”

寒山得了吩咐后,就让人将那十三人捆了起来,卸了下巴,挑了脚筋,押到一旁等着待会儿押送回城。

而这边,原本那边林子里一直传来的惨叫声越来越弱,寒山刚带着人将那些死士弄走,谢家那两个护卫就提着如同一滩烂泥,奄奄一息的郭二狗回来。

“六小姐。”

“怎么样?”苏阮看着他们,“他可招了?”

那两个谢家护卫中身形略高的那人咧嘴一笑,脸上还沾着些血,“六小姐说了只要他开口,什么手段都成,既然落在我们兄弟手上,再硬的骨头都能给他弄软了。”

他将人扔在地上,说道,

“这人真名叫郭彪,荆南人,他还有个弟弟叫郭成,也就是赵老六嘴里的那个郭二狗。”

“郭彪和郭成是孪生兄弟,长相十分相似,两人年幼时爹娘就死了,相依为命长大。”

“郭彪运气好,跟着人学了些拳脚功夫,帮着人看门护院,而郭成则是好吃懒做,成日在街头混着,后来跟了赵老六。”

“荆南天灾时,郭彪为了活命随大流逃出了荆南,后来被人收留,大概半年多前回来找郭成的时候,却碰上郭成欠了赌债被人打死。”

“他那时候遇到了何芳娘,动了心就留了下来,借口生病养了小半个月,再出现的时候就顶着郭成的名,继续跟着赵老六留在荆南这边。”

谢家那护卫把他们问出来的东西告诉苏阮之后,苏阮却是一针见血道,

“既然是兄弟,何须冒名顶替,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留在荆南,而是要顶了你弟弟的身份?”

“还有,萧大哥说赵老六说过,你跟何芳娘一年多年就认识了,当时还纠缠了她很久,也就是说,那时候留在荆南的是你弟弟,是他先看上了何芳娘,而你喜欢上了你弟弟喜欢的女人?”

郭彪垂着头,像是被卸了骨头,整个人瘫在地上,断断续续:“郭……郭成纠缠芳娘……只是图快活,芳娘不喜欢他,后来芳娘把我当成了郭成。”

“我当时没想冒充他,只是后来又出了些事情,我就顶着他的身份留下来了。”

祁文府看着他:“出了什么事?”

郭彪迟疑。

谢家那个护卫开口道:“还想受刑?”

郭彪浑身一抖,连忙说道:“就,就是怕被人查到我身份……”见几人都看着他,郭彪低声道,“我离开荆南之后,当了山匪,截道过几次,手里也沾了人命。”

“我弟弟的身份清白,虽然吃喝嫖赌,却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且我跟他还长得一样,芳娘跟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把我认成了我弟弟。”

“我想着能有个清白身份,往后不用再怕被人抓住,所以就留了下来,后来,后来我喜欢上芳娘,就生了在荆南安家的心思……”

祁文府听着郭彪说着他自己的事情,说着他是怎么替代了他意外死掉的弟弟,顶了他的身份留在了荆州城里,混进了赵老六手下,然后借着要跟何芳娘好好过日子,顺理成章的改变了性情。

因为兄弟两人长得像,再加上郭彪趁着被人追债打伤,处理的郭成的后事之后,在家“修养”了一个月,打听清楚了他弟弟这两年的事情。

等他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怀疑,原本的郭二狗换了一个人。

所有人都只以为,郭成有了心仪之人,想要跟何芳娘好好过日子,所以才变得稳重下来,谁能想到原来的郭二狗早就死了,如今这个不过是他的孪生兄弟。

祁文府听完郭彪的话后,也没说信不信,只是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掺合到这次的事情里,还有,被你们带走的剩下的那些人呢?”

郭彪声音虚弱:“我,我就是想和芳娘成婚,收了人银子,没想到他们出尔反尔给虎子下了毒,我没办法,才跟着芳娘一起骗你们的。”

“收买你的人是谁?”

“陶秀才……”

“又是那个陶秀才!”萧勉忍不住骂道,“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哪儿都有他!”

之前鼓动荆南的那些人闯进府衙闹事的人是他,收买王婆子下毒的是他,让何芳娘和郭彪引他们来这里,设局想要伏击他们的还是他!

这人到底跟祁文府他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非得弄死了祁文府和苏阮不可?

祁文府目光微沉,对着郭彪问道:“其他人在哪里?”

郭彪说道:“就关在南河上的一处船舱里,从这里入水后一直朝西走,很快就能找到。”

祁文府神色微动:“要入水?”

郭彪点点头:“那船上都是他们的人,四周也都没有别的路,只能走水路过去,而且船上关着的人也都被下了药,根本没办法离开。”

萧勉皱了皱眉:“这么说,只能让人过去营救了。”

莫岭澜看了眼疼的发抖的郭彪,抬头对着祁文府:“子嵘,你怎么看?”

第449章 救人

“救肯定是要救的。”

他们今夜来这里,就是为着这些人,如今知晓他们下落,自然要把人带回去。

只是如果照着郭彪的说法,那边船上有人看守,四周又是茫茫水域,没有其他的去路,他们贸然带着大批人靠近的话,定然会惊动船上的人。

祁文府不怕有人设陷阱,就怕那些人会狗急跳墙。

荆南的那些人被下了药,周围又有人守着,一旦见势不对,他担心他们会灭口。

况且,郭彪的话也不能全信……

祁文府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司马大人,你所带的这些人里可有擅长泅水之人?”

“有啊。”

司马岺说道,“驻军里有好些人都是土生土长的荆南人。”

“这边靠近南河,又有这么大个码头,他们很多光/屁/股时就会泅水,而且我以前在江安带兵剿匪的时候,驻扎之地就在海边,我也跟着学过。”

“祁大人是想直接走水路过去救人?”

祁文府点点头:“渔村这边的人被剿灭之后,那边收不到消息恐怕会生出变故来,而且尽早将人带回来,也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波折。”

“你挑选一些水性好的人出来,跟着我去救人,其他人留在这边等着,随时接应。”

萧勉听着祁文府要亲自去,直接开口道,“得了吧,你去什么去?你和苏阮就领着人在这边等着,我带着他们过去。”

见祁文府要说话,他皱眉说道,

“你可别跟我比水性。”

“我打小就是在船上长大的,下水跟吃饭似的,况且这会儿外头黑里咕咚的,那几艘破渔船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过去,万一水上出点儿事怎么办?”

萧勉沉声道,“况且你们这次来荆南本来就蹊跷,那个狗屁秀才从一开始就想着算计你和苏阮,今天夜里的事情又是一套接着一套的,鬼知道那边船上还有些什么。”

“你和苏阮好生在这里待着吧,只要那头没事儿,我保证将人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回来。”

司马岺之前也没多想,这会儿听着萧勉的话后,想起今儿个夜里祁文府他们险些栽在了渔村里,而那个幕后之人显然是针对他和苏阮的事情,也是连忙在旁说道:

“祁大人,萧公子说的对。”

“这天色已晚,水上不安全,你和苏小姐就领着人在这边等着吧,卑职带着人和萧公子一起过去。”

“您放心,卑职定会将人安全带回来。”

祁文府是朝中钦差,苏阮又是皇上亲封的县主。

他们两个要是在荆南地界儿上出个什么意外,他和绉隆安都没办法跟上面交代。

司马岺宁肯自己去冒冒险,也不敢把祁文府带上,否则要真有个什么好歹,他这个驻军统领怕也是到头了。

祁文府听着两人的话后神色微顿,

论水性他的确比不过萧勉,而且今夜很多事情也都透着古怪,他也有些话想要跟苏阮确认,所以他也没有强求,开口说道,“那我就不去了,麻烦司马大人。”

随即他转头对着萧勉道:

“我知道你水性好,可去时还是要当心些,若有危险就退回来,不必强求。”

萧勉嗯了声:“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

既然说好要去救人,他们自然就没耽搁。

司马岺从带来的人中找了近五十个擅长泅水之人,而萧勉这边也带上了盐帮那些护卫,一行人摸到了之前看到了那几条渔船旁边,确定渔船能用之后,就带着人下了水。

莫岭澜让其他人在周围守着,他和莫家大哥去查有什么遗漏之处,而祁文府则是带着苏阮站在南河边的大石上。

两人望着越走越远,几乎快要消失在月色之中的渔船。

祁文府突然开口:“郭彪的话,你信吗?”

“不信。”

苏阮说道,“除了他和郭成是兄弟,以及他以前在荆南生活之外,其他的没一句真话。”

郭彪受刑之后,整个人奄奄一息。

看似将事情交代了一清二楚,可实际上很多地方他都是含糊其辞。

比如说当初荆南天灾之时,饿殍遍野,他逃难时却未曾带上郭成。

又比如他顶替郭成身份之后,无论是赵老六等人,还是何芳娘,竟是无一人怀疑他真假。

当过贼匪之人,特别是手中见过血后,十之八九都难以收敛心性。

如同谢老夫人入得高门多年,身上却依旧还留着一股子匪气,郭彪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去的干净。

还有,郭成是他的亲弟弟,他被人打死,身为兄长郭彪怎会无动于衷?

就算郭彪想要从良,借机脱离以前身份,担心为匪时所做之事被人察觉,可照着他刚才动手的狠辣,他也大可以在暗地里解决几个地痞,替郭成报仇。

可他没有。

他亲眼看着郭成被人打死,却半点不曾为其伤心,甚至连郭成的死都未曾让人知晓,反而直接就理所当然的顶替了他弟弟的位置,让郭成这个人好像从未存在过。

这般手段,哪里像是寻常亲兄弟间该有的?

郭彪和郭成之间的关系,显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亲近,既然如此,又何来的探亲,而且还刚好在他回来时,郭成就被人给打死,给了他冒名顶替的机会。

还有,郭彪说他离开荆南之后被人收留,当了劫匪,手上染了人命。

那他杀的人是谁,劫的又是哪条道,而且他之前在马上的功夫,可是实实在在军中才会有的。

寻常山匪骑行时,大多散漫肆意,下盘不稳。

唯有军中之人才会时时警惕,且因为严格训练之后,腾挪之间上身前倾,下盘稳如磐石一直贴服马背之上,山间、平地皆不受影响。

哪怕郭彪骑行之时故意遮掩,可有许多下意识的动作和习惯,却是一时间难以改变的。

郭彪与其说是当了劫匪,倒不如说更像是入了军伍,只是他入的不是朝廷的军队,而是某些人的私军,而如果之前苏阮看到的那个陶秀才的画像是真的话。

那极有可能,郭彪在离开荆南之后,就随着那批难民一起,投效了安帝麾下。

第450章 别对我说谎

郭彪回到荆南,占据了他弟弟郭成的身份,以及后来找到何芳娘。

这些都极有可能是早有安排的事情。

苏阮看得出来,郭彪对何芳娘或许有那么几分真心在,可这真心未必足以抵挡他对某些人的忠心,也就是说,他之前所说的那些话都不可信。

至少,不能全信。

祁文府听着苏阮低声说的话,心中颇为认同,他说道:

“之前我们就曾猜测,荆南天灾时,是有人故意延迟朝廷赈灾,明面贪污赈灾银两,暗地里却是借机收拢难民,借以避过朝廷暗中屯兵。”

“郭彪的经历极为符合,而且他年少体壮,又有功夫在身,父母早亡、兄弟不睦,是极好的招揽之人。”

“若真被收拢麾下,迅速冒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郭彪离开荆南之后,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想,是和之前那批难民一起被人收留入了“嶂宁”,成了屯兵之数的一部分。

那如今这一切倒是都能解释的通了。

他和苏阮一手扳倒了薄家和二皇子,断了那人推在人前的幌子,又抓出了越家父子,甚至牵扯出了嶂宁屯兵的真相。

那人想要他们性命,倒也正常。

远处的水面黑漆漆的,浪涛卷卷翻涌不断,月色之下只隐约能看到几只摇曳不定的小船,而船上的人早已经入了水不见了踪影。

祁文府沉默了片刻才突然说道:“阮阮,那个陶秀才,是不是就是你一直在追查的那个藏在薄家身后,借二皇子之名,假意于嶂宁屯兵甚至关系你父亲之死的人?”

苏阮猛的抬头看着他,目光紧凝。

祁文府侧身看着她说道:“你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从你入京之后,你所在意的,所追根究底的,所念念不放的,几乎都是与荆南旧案有关的人。”

“薄家倒下之后,二皇子被圈禁,所有人都觉得荆南的案子告一段落,可唯独你总是惶惶不安、难以心宁,就好像你知道这背后还藏着些什么别的危险。”

“越家父子蒙骗谢家多年都从未被人察觉,可你却一眼便将他们抓了出来,嶂宁屯兵之事也是你最早察觉到异常。”

祁文府缓缓说道,

“我也在意薄家身后之人,甚至明宣帝、朝中许多人都想要查个究竟,可是阮阮,你好像比我们还要在意。”

“就像是……”

“你知道那人的存在会破坏你想要的安宁,知道他会伤害你所在意的一切,甚至将你努力庇护在羽翼下的一切摧毁,所以你想要提前将他铲除以绝后患?”

苏阮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猛的停滞。

眼前之人的问题太过突然,突然到她一时间脑中嗡了一瞬。

“四哥……”

苏阮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时,就感觉到眼前一黑,突然有双大手盖住了她的眉眼,遮住了她所有的视线,让她陷入黑暗之中。

“别对我说谎。”

祁文府覆上她双眼,将她黑眸盖上之后,才低声说道,

“我无意探查你的秘密,有些事情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强求,可是阮阮,隐瞒比信任要累,而且一个人背负太多,为什么不寻我帮你?”

“我以前从未执着过什么,而从今往后所执着的也只会有你。”

“你不用害怕我会和你走上对立之路,只要你依旧留在大陈,留在京中,我就永远不会转投旁人,甚至辅佐效忠于谁,来毁掉你想要努力维持的安宁。”

“除非有一日,你想亲手毁掉它。”

苏阮眼睛被蒙上后,眼前便一片漆黑。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眼上传来的温热,还有耳边不疾不徐,伴着水流翻涌时却格外坚定的声音。

她听出了祁文府话中的意思,也没想到她当初随口问过他的话,他却依旧还记在心中。

苏阮一直浮浮断断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眼睫微颤了颤抖后,开口道:“可誓言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你未曾信过,又怎知道不可信?”

祁文府感觉到手心里的痒意,突然将手拿了下来,与她四目相对。

苏阮静静看他许久,对着他道:“那我若说,大陈不出十年便会南北分立,而你叛出陈朝进入新朝,以南河为界陈兵在外,辅佐新君与北陈对峙,你信吗?”

祁文府神色间满是愕然。

他想了很多,也猜测了不少,却独独没想到苏阮会说出这个来。

苏阮见他满脸惊愕的模样,紧抿着嘴唇正想说她胡乱说的时候,却见祁文府脸上愕然收敛。

他像是极为认真的皱眉仔细想了许久,迟疑着开口,“你说的是真的?”

苏阮只以为他怀疑她胡言,唇边勾起抹轻嘲:“你不信?”

“我信。”

祁文府皱眉道,“我只是在想,以我如今的情况,为什么会放着朝中前程似锦,去转投入一个乱臣贼子的麾下,废那功夫建立什么新朝。”

辅佐新君固然有不世之功,可卸磨杀驴、不得好死的更是比比皆是。

若是朝中艰难,他活不下去了,或许会考虑转投新君求一条生路,可如今祁家安好,整个祁家根基都在大陈,他为什么会放弃朝中一切转投他人?

祁文府看向苏阮问道:“所以你之前问我会不会背弃宇文皇室转投旁人,就是因为这个?”

苏阮嗯了声。

“那大陈分裂时,朝中局势如何?”

祁文府没嘲笑苏阮狂言,没笑话她胡说八道异想天开,而是很认真的问道。

苏阮所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来到,见祁文府居然很认真的跟她讨论起了上一世的朝局,她忍不住看着他疑惑道,“你信我?”

祁文府挑眉:“为什么不信?”

苏阮:“……你不觉得我说的这些都太离奇?”

“朝中虽然局势不算安稳,可明宣帝健在,太子早立又有权臣拱卫,朝政、兵权大多都在皇室手中,你不觉得我说的不切实际?”

祁文府想了想,认真道:“虽然有些离奇,可若是照着你所说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些事情也的确有所征兆。”

第451章 真相

比如薄家和二皇子屯兵的事情,再比如之前荆南的案子。

“如果你没有入京,没有被我找到,没有意外所逼告御状掀了旧案的话,次辅南元山会死在户部贪污案之中,南家少了镇山柱石必定会大乱,而与南家有关之人,也定然会受牵连。”

“南家是朝中最坚定的保皇党,而其他剩下的那些纯臣,平日里也大多是以南元山为首。”

“一旦陛下保不住南元山,南家倒下之后,不仅会如同断去一臂,在朝中失了左右权衡掣肘之力,更会失了那些纯臣的忠心,而此时若再有人挑唆,朝局必乱。”

祁文府的声音不高,徐徐道来时,每一句却都让苏阮心中发紧。

明明他什么都没发生,可当说起那些事情时,他却如同亲眼所见,真实的让人心惊。

“南家没了之后,就能彻底平了户部贪污的事情,从此无人会再追查荆南旧案,更不会因查询官船沉凿南河而牵扯出薄家,薄家不会出事,二皇子也依旧在朝,嶂宁屯兵的事情也就不会被揭穿。”

“有薄家和二皇子挡在前面,再加上钱太后帮忙遮掩,恐怕不会人察觉到陛下治下有人藏兵数万甚至十数万,危及皇权。”

“而薄家身后那人藏在暗处事事为先,以巨利诱之,不断蚕食朝廷官员,若再借机除了太子,诱导二皇子为夺皇权祸乱京中,只需几年时间,朝中便可大乱。”

祁文府说道,

“咱们这位陛下本就只是守成之君,多疑善忌又气量狭小。”

“一旦朝局混乱,只需稍稍诱导便能让得他尽失民心,若这时他再意外暴毙,外间寻个名义起兵造反,以朝中到时的境况恐怕难以抵挡,朝局分裂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说道这里,仿佛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停顿了片刻才又微侧着头继续说道,

“其实如果真有心想要祸乱朝局,不需十年,最多只要四、五年时间,整个大陈就能乱成一团。”

“如果没有厉害之人帮忙稳住朝局,或者是让我来做的话,我只需要除了太子,推二皇子上位,再里应外合弄死了陛下,想要拿下大陈,又何需十年之久。”

“大陈往上数代,皇室之中冤案极多,就算是陛下当初夺权之时,也是以皇子之身取代了废太子,手段未必那么光明,且后来就死于他手中的兄弟又何止一、二。”

“只需要随便寻个由头,推个皇子龙孙出来。”

“又何必搞什么南北陈分立,直接名正言顺的夺了皇权,岂不是更好?”

想要建立新朝,比毁掉一个国家要难的多。

与其汲汲营营搞什么分裂,辅佐所谓新君重建一个新朝,那为什么不将人推出来,寻个由头“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

只需掌握朝政,大权在握之后。

改朝换代,更名换姓又有什么难的?

苏阮听着祁文府那肆意张扬的话,忍不住瞪大了眼。

若不是她这段时间一直和祁文府待在一起,若不是她太过熟悉祁文府,知晓他和上一世有太大的不同,绝不可能是同一人。

她甚至都要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也如同她一样,从前世回来?

祁文府寥寥几句,将上一世后来的事情说了个大概,甚至于连南元山死后的朝中的发展都说的八九不离十,而且他后来看似随口所说几句话,更是让苏阮心中震惊的同时,也犹如轰雷在耳边炸响一般,猛的想通了一些一直想不通的事情。

上一世荆南旧案未曾平反,南元山死后,朝中的确如同山崩。

那时宇文皇室就已经式微,明宣帝在朝中也大不如前。

苏阮记得谢家被灭之后,明宣帝在失了文臣之心后,又失了武将忠诚。

她被捡回祁家时,太子已死,薄家如日中天,二皇子更是立于诸皇子之上,无人能望其项背。

而她在祁家那几年,随侍祁文府身边,亲眼看着他官位一年比一年要高,而京中却一年比一年混乱。

那时的明宣帝早不像现在这般意气风发。

南元山落罪,谢渊身死,朝中更因南家和谢家之事牵连无数,忠于明宣帝的朝臣死了不少,那之后他所行朝政无人推行,所下旨意无人正视。

明宣帝感觉到朝局失控后,变得越发的暴躁昏庸,甚至怒斥惩治了劝谏的安阳王,安阳王失望之下不问政事,一众皇亲和其他官员更是人人自危。

可即便如此,安帝等人却一直未曾动手,反而任由二皇子在人前多年,甚至一度险些真的让他登上了皇位。

等到她从祁家离开,等到她以苏越之名在安远伯的帮助下入了朝堂,等她在朝中站稳脚,借机弄死了二皇子和裕妃,大权在握之时。

等她有了反击之力,能够稳住朝局时。

明宣帝才突然暴毙,安帝谋反。

苏阮以前从未曾想过,安帝等人行事不择手段,以当时的朝局他们早可以下手,可为什么他们会多等了那么多年,又是什么让他们放弃了最初的机会,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十年后才起兵?

苏阮恍惚之间突然想起来,她入祁家最初那一年,只是被当做寻常丫头,留在祁家。

莫岭澜和当时国子监几个年轻出众的学子时常出入祁家,和祁文府他们探讨朝局,祁文府也从中收了两名弟子,倾囊相授不说,甚至有一段时间稍有闲暇之时,祁文府便会带着那两人以游玩之名出京拜访一些名士大儒。

那时候苏阮满心仇恨,想着报仇,想着杀了裕妃他们,她总偷偷的跟着学,跟着偷师,被发现了好多次。

祁文府从最初的反对,到后来的默认,甚至开始逐渐让她进入书房跟着学习,而后来渐渐的,那两个门生就不再出现在祈府。

反倒是她,从最初的偷学,变成了祁文府第三个“弟子”。

祁文府几乎日日将她带在身边,逼着她读书习字,逼着她学习朝政权衡,逼着她去看一些她根本看不懂的东西。

第452章 你会不会捡我回去

祁文府教她君子之道,莫岭澜带着她见识阴诡谋算。

后来祁文府官居高位时,那两个弟子与他反目成仇,而祁文府仿佛故意与两人置气,宁肯带着她这个下人与朝中之人议事,也不肯提携那两人半点。

那两人怨恨祁文府,朝中处处与他敌对,而祁文府叛出朝堂投效安帝之后,他们便顺理成章的留在了北陈,成了和她一样,与祁文府针锋相对,绝不会背叛北陈之人。

安远伯。

宋熠。

那两个弟子。

还有被赶出祁家的她……

苏阮曾经的不解,她的疑惑,那些她总觉得隔了一层迷雾看不明白的事情,这一瞬间几乎全都有了答案。

“你……”

苏阮张了张嘴,看向祁文府时,猛然间便红了眼圈。

祁文府见她突然就红了眼,脸上淡然褪去,连忙道:“你怎么了?”

苏阮紧咬着嘴唇,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之前的迟疑和猜忌简直可笑。

这个傻子!

他到底瞒了她多少?

苏阮突然上前了半步,伸手抱着祁文府腰身,等闷头撞进他怀里后,将头埋在他身前喃喃出声:“祁文府,如果我之前没有引你来谢家,如果南元山死了,谢家也被我弄没了。”

“全天下的人都在骂我,都想着我死,你会不会将我捡回去?”

祁文府被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给弄的手忙脚乱,扶着苏阮后背站稳时,才失笑道:“这是什么问题?”

“我是说如果。”苏阮却是执着。

祁文府感觉到她紧紧环着自己,而周围有人朝着这边看过来,他稍微侧了侧身子,将苏阮挡在身前遮住之后,才迟疑着道:“应该会吧。”

“为什么?”苏阮抬头。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祁文府随口说道,“其实荆南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一些,虽然不甚详尽,可也知道你父亲他们并非什么叛国之人。”

“我其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也没那么大的心胸去做什么贤臣良将。”

“若不是你突然出现,设局将我拉入这滩浑水之中,再以外力从中推动着所有事情,朝着完全没办法回头的地步发展,让我只能全力查清荆南真相。”

“我未必会像之前那样豁出命去,替荆南枉死之人申冤。”

陈安宁死的突然,方方面面皆是直指南元山。

没有苏阮手中的那本账册,没有她提起的那些线索,以及以自身为饵引出来的那些人,薄家和二皇子不可能入罪,荆南之事无法昭雪,而南元山最终十之八九也会坐实了贪污之名,死在牢狱之中。

祁文府要救南元山,却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博。

他身后还有祁家老小,还有父母亲人,如果事不可为,他也只能尽力而已。

祁文府淡声说道:

“人是随着经历变化的,如果南元山死在了那场算计里,我会觉得有愧于他当初帮扶之恩,替他照顾南家剩下的那些人。”

“同理,荆南之事无法昭雪,我虽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可若见着你落难,终究也会有几分歉疚之意,应该也会在不伤及祁家的前提下收留你。”

他并没避讳自己的那些心思,反而十分坦然的说了出来。

等说完之后,他才伸手搂了搂苏阮,轻笑着道:“不过那些都只是如果,你引了我去了谢家,南元山也没死,你我如今都还好好的。”

“你可答应过我,回京之后便要去我府上提亲的。”

“你若敢始乱终弃,我定然将你抢回府去关起来,到时候你可别哭。”

苏阮听着他嘴里的玩笑话,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她使劲在他怀里蹭了蹭,掩去了脸上那些湿意之后,才抬头凶巴巴的说道:“你敢!”

祁文府闻言闷笑出声,搂着她眉眼都舒展开来。

苏阮听着他的笑声,心中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其实早在知道宋熠是他送到她身边,知晓安远伯是为着他才帮她的时候,她就该明白的,祁文府从未放弃过她,虽然他总写信骂跟她对骂,可到底他未曾忘记那八年的情谊。

苏阮从祁文府怀中退出来后,站在他面前对着他说道:“四哥,那个陶秀才如果没有易容,他应该就是越荣他们身后的那个人,也是之前以薄家和二皇子为幌子,甚至借着荆南天灾屯兵的幕后之人。”

“他与皇室应该有些牵扯,而且有些怀疑他和沈相有关。”

“之前在桃源坡后山被我大哥看到的那个东宫长随极有可能就是他,他借着太子前往桃源坡的时候,混进了后山,而事后又借着沈棠溪和绫安公主的身份脱了身。”

祁文府之前就曾听苏阮说起过那一日沈棠溪的异常,他没怀疑苏阮话中的真假,只是微眯着眼说道,“你是怀疑沈棠溪并非沈家之子?”

苏阮摇摇头:“不是。”

见祁文府皱眉看着她,苏阮迟疑着道,

“之前在谢家时,我和沈棠溪接触了几次。”

“他待大哥和二姐是真的极好,而且也处处替他们着想,甚至几次针对我也都是站在大哥他们兄妹三人的利益之上,这点是做不了假的。”

沈棠溪若不是沈家之子,而是安帝假冒。

那他何必阻拦谢青珩去东宫,教导谢嬛规矩,甚至后也替谢青阳做了许多事情。

苏阮说道:“我怀疑,沈棠溪的面具下,会不会有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份?”

那天在桃源坡时,还有后来从桃源坡离开,那两个“沈棠溪”的言行举止,甚至声音、语气几乎都一模一样,若非他们身上换了香料,其中一人身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血气,苏阮也不会察觉到他们的异常。

而且苏阮听城阳郡主说过,皇后是反对绫安公主和沈棠溪的事情的,可沈棠溪却故意与绫安公主亲近,而且两人还用着同样的绣纹的里衣和香囊。

可是在裴耿和谢青珩嘴里,沈棠溪却是极为不喜绫安公主,甚至对她十分冷淡。

种种迹象,那沈棠溪前后根本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第453章 处处破绽

“更重要的,是卫善。”

苏阮对着祁文府低声说道,

“年前那段时间,卫善时常出入谢家,偶尔撞见沈棠溪时,态度都格外的冷淡。”

“卫善虽然算不上长袖善舞,可是他与谢家人来往之时却十分和煦,偶尔遇到裴耿、季诏等人时也是言笑晏晏,唯独遇到沈棠溪时,他却鲜少与其交谈,大多都是点点头便直接离开,甚至连对谢家下人都要比他热切。”

“沈棠溪幼时在宫中遭遇大火,受伤之后容貌受损,烟火之毒更是伤及他身子根本。”

“大哥曾说他身子骨弱,不能习武也鲜少骑射。”

“若真有人与他共用同一个身份在京中行走,无论是相府公子的出身,还是皇上对他的那一丝歉疚,亦或是他寻常所展露出来的文弱,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他。”

“而他便能借此出入国子监,与朝臣之子结交,借以蚕食朝中各部,拉拢朝臣为己用。”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后,神色沉凝下来,细想沈棠溪在国子监内的那些事情,缓缓说道:

“你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沈棠溪年幼时便大火伤了脸,这么多年一直带着面具,几乎没人看到过他的长相。

那面具之下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两个人。

只要身形相当,再从小便培养言行、习惯,学习口技之术,以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份,甚至以相府之子的身份替另外一个人遮掩行踪,令其在京中毫无顾忌的行走,也的确能够瞒得住旁人。

如果照苏阮所说,大陈十年之后分裂,南北陈对立,而所谓的那新君想要统揽新朝与北陈分庭而治,总要懂得一些帝王之策,朝政权术,甚至学识、驭人之术方面都不能太差。

国子监中能够增长学识,武课能够教授用兵之道。

沈相能教他帝王权术,而来往的朝臣之子,甚至他们身后的长辈,也足以教会他如何驭人……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若是细想便觉处处破绽。

沈凤年多年深受圣宠,位于丞相之位无人能以替代,除却他自身能力强悍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不与人结党,无亲眷牵累。

他膝下只有一子,且容貌已毁,注定无法进入朝堂,而其妻子娘家清贫,于数年前便开始在府中佛堂礼佛从不外出,更不与人来往。

沈凤年只有一个妹妹,嫁入谢家之后早已亡逝,而除此之外,沈家上上下下几乎没有其他能上得了台面之人。

这么多年,沈凤年官居高位,却从不扶持自己亲族。

沈家祖籍不在京中,他那些侄儿就算走仕途的也几乎都未曾在京中,反而大多都远离京城,官职不高。

沈凤年不与人结党,不与人深交,与他走的最近的也就只有宣平侯府谢家,可谢渊武人心思,忠于明宣帝,从无谋逆之心不说,谢家上下也谨守本分没有半点逾矩之行。

南元山若是明宣帝的膀臂,替他收揽世家之心,牵制各地门阀。

那沈凤年便是朝中砥柱,替明宣帝挟制所有文臣,且占据相位一心替他办事。

在某方面来说,沈凤年在明宣帝心中的地位,甚至比之南元山还要更高一筹,只因为南元山身后有南家,有世家门阀、姻亲显贵各方牵扯。

而沈凤年除了效忠皇帝,什么都没有。

在明宣帝眼里,南元山虽然忠心,可他心向南家,身后还偌大的氏族,哪怕与他离心依旧能够自保甚至威胁皇权,可是沈凤年的一切却都源自他的恩宠。

他的权势地位,富贵显赫,都是源自于明宣帝。

所以明宣帝从不怀疑沈凤年会背弃他。

沈凤年深得明宣帝信任,甚至以丞相之身能够插手六部之事,权势滔天。

他若背叛了明宣帝,甚至一早就埋下叛乱的引子,想要瞒过薄家和二皇子,甚至让他们为他所用成为对外的幌子的确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最简单的,沈凤年若主动对二皇子和薄家投诚,表示愿意辅佐他们。

他们可会拒绝?

祁文府心中思绪翻涌,很多事情不细想时从无察觉,而一旦抽丝剥茧,其中真相让人心惊。

他看着苏阮,目光微沉:

“所以你一直担心谢侯他们出事,就是因为沈家?”

苏阮点点头,“沈家和越荣他们不同,沈相是大哥的亲舅舅,这些年和谢家往来一直密切,沈家若无害他们的心思也就算,可如果真有,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而且如果沈家真有问题,一心谋逆,那谢家身为沈家姻亲恐怕也逃脱不掉。”

苏阮虽然没有明言,可是对于沈凤年他们会不会害谢家却是心中有数。

若沈凤年父子真如他们所想,就是一直以来庇护安帝甚至替他遮掩筹谋之人,那上一世他们明知道谢家是被冤枉,明知道二皇子和裕妃、甚至薄家所谓,可他们却眼睁睁的看着谢家上下赴死。

苏阮从未曾怀疑过沈凤年,只因为谢家出事之时,沈凤年曾经替他们求过情,甚至传闻中还为此遭受明宣帝斥责,甚至险些被撸了官职。

那时候她被人追杀,狼狈至极,根本无暇细想。

可如今想来,沈凤年为相多年,又为人谨慎,他怎么可能半点退路都未曾替自己留?

他如果真有心想要保住谢家,甚至救谢老夫人和谢渊他们,就算他不能说服明宣帝饶过谢家,可暗地里安排救下谢家之人,或者是保住远在边关的谢青珩总是有办法的。

谢家变故突然,他来不及应变还说的过去,可是谢青珩呢?

他那时已不在京中,沈凤年不管是让人安排他遁走也好,或是随便寻个借口让他诈死,无论怎样都能保住谢家唯一的香火,保住他妹妹唯一的血脉。

可是他没有。

被明宣帝斥责之后,沈凤年便“被”禁足在府中,半步不出。

谢家上下被斩了个一干二净,就连谢青珩远在边关也没能逃过这一劫,死在谢家被斩近十日之后。

第454章 他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苏阮从来没想过,沈家会谋害谢家。

上一世沈棠溪早早就“意外而亡”,而沈凤年虽然在南北陈对立时叛出朝廷投奔了安帝,可他却是借的替谢家报仇,明宣帝昏庸不仁的借口。

所以哪怕沈凤年在南陈官居高位,甚至替安帝立下汗马功劳,和祁文府成为安帝左膀右臂。

她也从未曾怀疑。

可如今细想,若真想报仇,凭沈凤年在明宣帝心中的地位,凭他在朝中的权势,他有多少机会能替谢家平反?

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若从头到尾就是他亲手送了他妹妹的孩子、夫家,甚至整个谢家的人走上了绝路,他又怎么会去替他们报仇?

苏阮想起沈凤年与谢渊言笑晏晏的样子,想起他对着谢青珩和谢青阳的慈爱,想起上一世他打着替谢家报仇的幌子,哪怕背弃旧主也无一人指责他谋逆。

她手心不由紧握了起来,眼中满是阴云,紧抿着嘴唇时身形微颤。

祁文府看着苏阮脸上绷紧,身上满是煞气的模样,伸手覆上她的手,“阮阮,事情未必真如你所想,就算真是,我们如今既已知晓,也有机会应变。”

苏阮抬头看向祁文府:“想要知道沈棠溪是不是有问题,只需查清楚当年替他看诊,言及他容貌被毁,这些年又一直替他调养身体的太医是不是卫善就行。”

若是卫善,其他的事情就都不必再查。

哪怕有所偏差,沈家也绝对逃脱不掉!

祁文府低嗯了声:“我立刻修书回京,让大哥去查。”

“原本我是想荆南之事全部处理好后咱们再回去,可眼下这般情况,或许真是有人想要故意引我们离开京城,好遮掩京中之事。”

“如若沈相真有问题,此事绝不能耽误。”

“等今夜将人找回来,安顿好他们,解决了和绉隆安之间的事情后,让人替你父亲收敛好事故,我们就立刻押送那些死士和郭彪回京。”

有郭彪等人在,可以直接剑指嶂宁屯兵的幕后之人,也足以暂时给明宣帝一个交代,而且回了京城之后,卫善和沈家之事若是真的,一旦彻查必会朝堂动荡,到时候明宣帝也就顾不得再追究荆南这边的事情了。

至于忠烈堂,有绉隆安在,也不必他们时时盯着。

苏阮点点头,“好。”

她也有些坐不住了,无论是卫善还是沈家,对于谢家来说都是危险至极,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焚身。

她虽然修书给了谢青珩,也让他小心防备,暗中查探卫善之事,可她心中依旧难安,她好不容易才能守住谢家安宁,若是谢家出了什么事情,她一辈子都难以安宁。

……

莫岭澜和莫家大哥忙完回来时,就瞧见祁文府和苏阮站在岸边说话。

夜色太浓,哪怕有月光和周围的火把照着,可离得有些远时也看不太清楚两人脸上神情,莫岭澜只瞧见祁文府拉着苏阮的手,而娇小的苏阮微仰着头看着他,正与他说着什么。

莫家大哥忍不住笑道:“前几年从不见子嵘谈及婚事,与女子相处时也格外冷淡,我还道他不晓男女情事,如今瞧来是没遇着让他动心的人。”

这不一动心就情难自禁,哪怕这么一会儿空暇也忍不住亲近。

莫岭澜闻言笑了声:“我以前也以为他要孤独终老,祁老夫人给他说了多少大家闺秀,他一个瞧不上眼,气得老夫人拿着拐杖恨不得敲破他脑袋。”

“他看上苏阮时我还挺诧异的,毕竟这小姑娘瞧着乖巧软绵,可性子却狠着呢,那一身硬骨头碰谁都能让人磕掉了牙。”

莫家大哥听他这话顿时笑出声:“我倒是觉着这小姑娘挺好的,女儿家本就弱势,狠一些才不会吃亏。”

莫岭澜嗤了声:“她那哪是不吃亏,简直和子嵘一样,精的跟什么似的。”

“不过说起来也怪了,我有时候对着苏阮时,总觉得像是对着子嵘似的。”

她扬唇浅笑间坑人至死,心思回转间百般谋算,行事手段和性子简直像极了祁文府。

要不是莫岭澜知道苏阮入京之后就一直在谢家,而且在这事儿之前祁文府也与她并不相识,他都简直有些怀疑,祁文府是不是什么时候背着他偷偷教了个徒弟出来。

连小心眼儿,爱记仇,嘴巴毒都一并继承了下来。

莫家大哥被他的话逗笑,说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再说老人都说了,能当夫妻的人总有那么一些相似的地方,这个就叫夫妻相。”

莫岭澜撇撇嘴:“就像你跟大嫂一样?身宽体胖,越长越像?”

莫家大哥横他一眼:“你这话有本事去你嫂子跟前说一说?”

莫岭澜想起他大嫂彪悍的模样,猛的打了个哆嗦,算了,他还没活够呢!

……

莫家兄弟说笑了一会儿后,就听到有人叫了声“回来了”,两人连忙抬头,就见到不远处的水面上传来一阵动静,远远的就能见到一艘大船,船上有人挥舞着火把。

“他们回来了。”

莫岭澜和莫家大哥连忙快步走到祁文府他们身旁,瞧着那边说道,“看样子挺顺利?”

祁文府瞧见那大船前面领路的两艘渔船,而船上领头的便是正拿着火把朝着他们挥舞的萧勉,他心中松了口气后,脸上也是不由露出笑来:“是萧勉。”

几人站在岸边等了一会儿,那边渔船快速靠近。

等到了近前后,萧勉就直接在船上一点,整个人凭空跃起,跨过了一段水域就直接落在了他们面前。

萧勉之前入过水,身上湿哒哒的,长发也贴在面上。

他将手里的火把递给了身边的人后,这才一边扒拉着脸上的头发,一边说道:“这都几月的天了,水里还冷的跟冰坨子似的,这一路上往前居然还有片芦苇地,就藏在水域中间,从南到北足有好几里地儿,下面全是泥沼潭子。”

“我们过去时没留意,差点没给人陷下去。”

“人没事吧?”祁文府问道。

第455章 杀手

“那是当然,我浪里白条萧大朗可不是吃素的。”

萧勉甩了甩耳朵里的水,扭着下摆拧出一滩水后,这才说道,“还好你刚才没跟着过去,那狗/日的王八蛋果然在那附近设伏,我和司马岺都险些栽了。”

莫岭澜好奇:“怎么回事?”

萧勉说道:“他们在船四周布了网,网上全是刀剑碎片和倒钩,上面涂了毒,而且船上留着的人也个个都是高手,还有几个人弄伤了自己混在荆南那批人中。”

“我们去时没防着他们还有这么一招,折了两个兄弟进去,寒山也受了点伤,好在他把司马岺拉住了,要不然他指不定也就折在那两个王八蛋手里了。”

萧勉他们去时,先是没防着那片芦苇地,几个人险些陷进去出不来。

等好不容易过了那里,绕道继续前行摸到船周围时,就看到那藏在船底四周还有挂在船檐上的东西,他们废了老些功夫才上了船,拿下了那些守在船上的死士。

等寻到昏迷不醒的那些荆南的人时,萧勉他们不由松了口气,连忙带着人上前查探,可谁想着那百十来个荆南的人里头居然还藏了杀手。

当时司马岺靠的极近,要不是寒山察觉不对及时拉了他一把,对面那人突然暴起一剑刺过去时,能瞬间就要了司马岺的命,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好命。

等拿下那几个混在人群里的杀手之后,盐帮死了两个人,驻军那边也死了几个,连带着还有好些都受了伤。

祁文府听着萧勉的话后,这才留意到萧勉身上也有血迹,身前一道大口子朝外渗血,他连忙扯了袍子按住他身前:“你受伤了?莫岭澜,快,伤药……”

“我不碍事,就皮外伤。”

萧勉说道,“司马岺伤势比我重,当胸一剑差点被串了葫芦。”

几人说话这会儿功夫,后面几艘渔船和那艘装着荆南那些人的船也驶了过来,远远瞧着是一艘不算太大的楼船,只有两层高,此时船板上站着许多人。

等船靠岸后,祁文府和苏阮等人便带着人上去,就见到等在那里的寒山。

“四爷。”

祁文府看着他:“你怎么样?伤势可重?”

“不碍事。”

寒山摇摇头,“就是为了保护司马岺时后肩被划伤了些,当时闪躲的快,没伤到骨头。”

他说完后才道,“四爷,这楼船上下我已经清理过了,抓住的活口全部绑了,其他人都在船舱里面,都还中着药,瞧着像是被人用了软筋散。”

“司马岺呢?”祁文府边往里面走边问道。

寒山低声道,“也在里面,受了伤。”

祁文府进了船舱,入眼就瞧见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那些人,其中有几个告御状时他见过的,只是不知道被绑在这船上多久,个个都是容色苍白,瘦的厉害。

之前被他从渔村里救下来的那几个老人冲击来后,就激动的朝着那边跑了过去,祁文府却没急着去看荆南那些人,而是先去了司马岺身边,就见他紧闭着眼躺在那里。

司马岺身上的轻甲已经被取了下来,鲜血湿透了里面的衣服,而司马岺的副将正拿着东西压着他伤口替他止血。

祁文府看了两眼,发现司马岺已经昏厥,不由问道,“他怎么样?”

寒山说道:“司马大人遇袭时虽然避开了要害,可伤势也是极重,须得尽快回城寻人疗伤才行,否则失血过多也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怕祁文府担心,寒山补充了句,

“他现在昏厥是因为刚才闪躲时不小心撞到了头,暂时还没危及性命。”

祁文府闻言仔细看了看司马岺的情况,余光见苏阮已经走到了荆南那些人身旁,与其中两人说起了话,他朝着司马岺的副将说道:

“别担心,我们会尽快送司马大人回城,不会让他有事的。”

那人点点头:“多谢祁大人。”

祁文府拍了拍他肩膀后,这才朝着苏阮那便走了过去,等站在她身旁时,才发现与她说话的正是之前去过京中的薛嫂子,她怀中正抱着她的小儿子。

祁文府问道,“他们怎么样?”

苏阮说道:“不少人身上有伤,而且也中了药。”

薛嫂子这段时间一直被困在这船上,惶惶不可终日,之前萧勉他们上船救人时,打斗起来便死了人,更是叫她害怕的不得了。

薛嫂子只以为自己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可想到那些人没有伤害他们,反而带着他们回了岸边,还见到苏阮,她方才就已经松懈了不少,而此时瞧见祁文府,更是如同见到了救星。

“祁大人,你们终于来了。”

其他人也纷纷叫出声:“祁大人,救救我们。”

祁文府出言安抚:“我和苏阮这次来荆南本就是为着你们,之前一直没寻到你们下落,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你们放心,我们会安全将你们带回去。”

薛嫂子一直绷着的情绪瞬间就散了,抱着孩子痛哭出声,

“祁大人,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听信那些人的鬼话,以为你们想要害我们,是我们太蠢被他们给骗了,还险些害了你们,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时糊涂。”

“祁大人,他们给孩子下了毒。”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他。”

她伸手拽着祁文府衣摆,就像是落入水中之人抓着救命稻草。

而薛嫂子这一哭,也瞬间感染了其他人,原本只是眼圈泛红的人也都是哭了起来,还有好几个和薛嫂子一样抱着孩子痛哭出声,想要上前却身上无力,只能跪在地上朝着祁文府磕头。

“祁大人,我错了,我不该听他们的话,我求你救救我儿子。”

“祁大人,我孙儿还小,我求你救救他……”

苏阮连忙拉住了薛嫂子,皱眉看着其他人:“行了,你们别跪了,我们既然来了,就会尽力救他们。”

祁文府则是蹲下来看着薛嫂子抱着的孩子,果然就见到那孩子嘴唇泛青,紧闭着眼睛昏睡不醒。

第456章 又是巧合?

莫岭澜他们此时也已经跟了上来。

看到这一幕,莫家大哥上前,他翻看了一下其中几个孩子的眼睛,又掐了下他们的脉后,半晌才说道:

“是中了毒,看症状有些像是江湖上用的六毒散,好在下毒的人给的量极小,他们气息虽弱,短时间内却不会毙命。”

“不过子嵘,这毒能侵蚀五脏六腑,且他们中毒应该有些时间了,得尽快将这些孩子送回城里寻人解毒,否则单独的时间长了,恐怕会有麻烦。”

若是大人,这么点剂量的毒只要不立刻致死,就能扛上一扛,可是孩子本就比大人娇弱,且筋骨体肉都还没长成,稍有损毁便会耽误一生。

若是不尽快解毒,万一这毒留在身体里时间长了,侵蚀了五脏六腑,到时候他们就算能够捡回一条性命,可从此往后也会变成个病秧子,以汤药为伍。

莫家大哥行走江湖,懂些医毒之术。

祁文府听完他的话后,自然也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看了眼船舱里这中了药后瘫在地上的上百人,还有昏迷不醒的司马岺,面露沉凝。

他们来时那路想要回去,就算不绕路恐怕也得近两个时辰,而且山路颠簸,昨夜大雨之后又四处泥泞,他们这么多人中毒的中毒,受伤的受伤,等一路回去恐怕命都没了。

之前他们来时郭彪说过,这渔村和码头只隔着道山峦,从这边走水路是可以到码头那边的,只是要绕一些路,而且南河水域相通,水上也相对安稳。

祁文府开口说道:“这样,等一下这些人直接乘船,走水路去码头那边回城。”

“这楼船不大,装了他们这些人后,顶多还能再装百人,可今夜来此的驻军足有两千,且司马岺受伤之后,驻军那边得要人领着才行。”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

“这样,莫岭澜,你和莫大哥领着驻军那些人走山路回去,我和萧勉带着郭彪他们,跟这些人一起乘船去码头。”

祁文府刚才和苏阮开诚布公的谈了一次之后,知晓了苏阮藏在心底的一些秘密,也知道了一些他之前不知道的事情。

他以前的有些判断或许也不再适用,对于荆南的事情,朝中的事情,以及一些他未曾留意的细节也出现了偏差。

祁文府还有些问题要问荆南这些人,而且他既然已经打算尽快回京,自然就不想再耽误时间,最好是赶在回去的路上将事情问清楚之后,直接跟绉隆安交接、安顿好他们之后,就可以押送郭彪等人上京。

他有很多事情需要回京之后去印证,而且有些事情也得重新安排。

祁文府说道:“你回去之后,就直接到知州府。”

莫岭澜隐隐察觉到祁文府多了些急切之意,他不由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道:“行,我和大哥带着驻军走林子里回去,那你们这边可还要带些人?”

祁文府看了眼船上,估算了一下说道,“让盐帮和谢家的护卫跟着,再挑五十个驻军随行。”

不是他太过小心,而是那暗中行事之人太过诡诈。

且如若他有意诱他和苏阮出京,又接连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甚至想要置他和苏阮于死地,如今事情败露,他和苏阮也安然无恙,还拿下了他这么多人。

祁文府总觉得那人若真像苏阮所说那般有手段,那荆南的事情恐怕还没完。

小心无大错。

多些人,就算真遇到什么也不至于毫无应变之力。

莫岭澜和莫家大哥下了船后,就直接从驻军里点了一小队人,跟着谢家护卫,以及祁文府从京中带来的那些人,还有盐帮的十来个人一起上了船。

郭彪等人被绑了扔到一旁,盐帮的人负责行船,那一小队驻军和谢家、祁家的护卫则是守在船舱四周。

莫岭澜他们站在岸边,等见着船顺利离开岸边,朝着深水处而去时,他们这才也带着剩下的人离开。

船下浪涛声四起,祁文府看着萧勉和寒山包扎了伤口之后,这才看向苏阮那边,就见她已经安抚好了薛嫂子他们。

此时那些人虽然依旧红着眼坐在地上,可已经不像是刚才那般哭的厉害,船上有水,也有干粮,而且数量还不少,在检查过没有问题之后,苏阮便让人取了给他们吃喝。

见他们狼吞虎咽的模样,苏阮说道:“慢点吃,别这么急。”

见薛嫂子啃着饼子,强咽下去一口后直接噎的伸直了脖子,她连递了个水囊给她,见薛嫂子仰头喝了几口咳得难受,苏阮替她顺气,“你们多久没吃东西了?”

薛嫂子身旁一个女的低声道:“一天多了,之前每天都有吃的,虽然只有一点儿,可总不会叫人饿死,可从昨儿个午后开始,他们就再没给过我们吃的了。”

薛嫂子抹了抹嘴也是说道,“这两天他们都不怎么管我们,只把我们关在这里,就今天午后给我们灌了些水,里头也不知道掺了什么,让我们头晕的连身都站不起来。”

他们这个人都是经历过荆南那场天灾的人,也都是挨过饿的,怕极了那种饿到极致,肠子贴着肚皮,恨不得连地皮都扒了吃了的感觉。

一天多不吃不喝对于旁人来说或许难熬,可对他们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他们早就试过好几天吃不上饭,饿得吃观音土的时候,可他们怕的是这以后也会一直饿下去。

而且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也像是看死人似的。

那种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样的恐惧,才最让人害怕。

祁文府眉心微皱,“昨儿个午后?”

他和苏阮是前天到的荆南,而昨天早上见到的绉隆安,当时见到绉隆安后,解决了彼此间的误会之后,就重新开始布置找人的事情,而也差不多就是那时候见到了苏江,知晓了他身份。

这船上看守的人之前一直都在给这些人吃喝,甚至也没要过他们的命,可从昨天开始就突然不再给吃喝,就像是……觉得这些人已经没了用处。

第457章 白眼狼

苏阮也察觉到了这世间未免太巧合了,她开口问道:“昨天你们见过何芳娘没有?”

薛嫂子低声道:“见过,她早上还来过,后来她男人还带走了好几个人……”

“也就是说,你们都是知道何芳娘连同郭彪一起,想要算计祁文府和苏阮的事情的?”萧勉一直坐在一旁,听到此时才猛的开口。

薛嫂子脸色微变,抓着手里的水囊说不出话来。

萧勉见状冷笑了声,“也亏得当初在京城时,他们百般替你们安排后路,知道你们们遇到麻烦,星夜兼程的赶来荆南,你们可真够懂得知恩图报的。”

一群人被萧勉的话说的脸上通红,纷纷低头不敢吭声。

薛嫂子也抓着水囊脸上发烫,连看都不敢看祁文府他们。

萧勉冷哼了声道:“我就说你们两多事儿,他们跟那个何芳娘一样,指不定有机会就等着瞧你们去死,你们还眼巴巴的跑来救他们,险些被人坑死,也不知道图什么……”

“好了。”

祁文府看了萧勉一眼,“别说了。”

他知道萧勉是替他和苏阮不值,可人性向来如此,未曾危及自身之时仁义廉耻皆能顾忌,可真当陷入绝境时,又有多少能守得住底线。

薛嫂子脸上涨的通红,又被萧勉的话嘲讽的满面难堪,她低声说道,“我知道我们错了,可我们当时也是被人给骗了,是他们跟我们说当初守城那一战时,我男人他们根本就没战死。”

“是苏大人早就投靠了旁人,为着替人遮掩贪污的事情,才亲手杀了他们,还说祁大人找到我们,就是为了替苏小姐平反,好能与她成婚而不必被人弹劾。”

“我们这些人不过被你们利用了,事后又怕再有人追究,所以才想要杀了我们灭口……”

苏阮听着薛嫂子的话后,心中猛的一跳。

祁文府先是惊愕,想要说他们这话说的滑稽,可当看到苏阮神色时却是微惊,伸手按了下她手背后,沉声道:“他们说了,你们就信了?”

旁边一人低声道:“我们也不想信啊,可是当时死了那么多人,而且……而且告诉我们这事的,还是苏大人以前的亲信,那时候我儿子和他一起喝过酒,我见过他的。”

“他说他亲眼看到的,当时朝廷军队已经到了,城也守住了,我儿子他们也从城墙上活下来了,可后来却突然被谢侯爷派兵捉了起来,还被苏大人命人杀了,连尸骨都烧了。”

说话的是个老人,也是之前被祁文府从渔村里救下来的人之一。

“我就那么一个儿子,他当时又说的信誓旦旦,说他亲眼看到苏大人动的手,事后逃了出来,他说苏大人和谢侯爷早就认识,还说谢侯爷本来可以救下我儿子他们,是苏大人害死他们的。”

祁文府感觉到那人的话说完时,苏阮手中微颤了颤,他眸色暗沉了几分:“你们说的那个苏大人身边的亲信,是不是叫陈汉?”

“对!”

薛嫂子连忙道,“就是他!”

“我以前在衙门里见过他的,我儿子没死之前也跟我说起过他,说他是管司户的大人,还说他十分得苏大人看重。”

她说完之后,才抬头对着祁文府说道,

“祁大人,我知道是我们误会了苏大人,可是当时那种情况我们真的很难不信,陈汉跟我们说的时候极真,而且后来又有人在我们吃的东西里下了毒。”

“我们当时也是脑子一蒙,只以为你和苏小姐当真是想要灭口,这才一时糊涂被人哄着闯了官府,等稀里糊涂的伤了人时,陶秀才又跟我们说落到官府手里会没命,我们当时只能跟着他走。”

当时他们闯进官府时血气冲头,被欺骗,被暗害的怨恨和怒意盈满了心底,他们那会儿什么都没想,只想讨一个公道,可后来稀里糊涂的伤了人,又有人喊着说死人了时,他们才清醒过来。

等人一清醒,看着地上的血和躺在那里死状凄惨的官老爷,他们直接就被吓蒙了,而愿意带着他们离开的陶秀才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

可谁知道,那救命草才是索命绳,等他们被送出城来之后,陶秀才就翻了脸,不仅身边多出了好多人直接将他们给绑了,还冒充他们打伤了来追捕他们的差爷。

薛嫂子低声道,“祁大人,我们真的是无心的。”

祁文府听着他们的话后紧抿着唇,其实能想见当时的情况。

这些人本就只是寻常老百姓,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和谋算,甚至有时候容易人云亦云,当初荆南战后,所有人都指责苏宣民时,他们便信了那些人,而事后他找上他们时,他们又信了自己。

陈汉以前府衙的人,又得苏宣民看重,和许多死在那一战的将士都有来往。

他亲自现身说法,又有那个“陶秀才”的蛊惑,再加上入京告过御状的人接连遭遇意外,而他们被官府“圈禁”,饭食里面又被人下毒。

事情一件赶着一件,让他们根本无暇去想真假,一心只想保命之下,这才被人利用闯了府衙伤人性命,甚至生出后来那些乱子。

萧勉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么一出事情,难怪这些人会突然那般仇视官府,又难怪那个狗屁秀才一糊弄就将他们全给带偏了,他没好气的说道:

“你们是不是蠢?苏宣民带兵守城,至死不退,他要是早跟人勾结,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他犯得着为了护着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上城门吗?”

“更何况那时谢渊已经接管荆南,他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能得到旁人想都想不来的功勋,他何必要动手杀了你们的儿子、男人,再跑出去跟人同归于尽吗?”

苏宣民平反之时,当初他出城以身为饵诱使南魏主将被谢渊斩于刀下的事情,也被谢渊宣扬了出来,所以所有人都知道,苏宣民不是弃城而逃,而是舍了自己逼退了南魏。

第458章 震撼

世人皆知,若无苏宣民,荆南早被南魏攻破。

而他最后逼着谢渊杀了他,为的也是不落在南魏手中为人质。

萧勉之前就听说过此事,却不知晓其他事情。

他只以为眼前这些人受过苏宣民的庇护,受过祁文府和苏阮恩情,却凭着旁人几句胡诌就反目怨怪苏宣民,所以对他们不假辞色,冷声斥道:

“苏宣民拿他自己的命守住了荆南,你们却因几句闲言就险些害死他女儿。”

“若他知道自己救了你们这些白眼狼,怕是死了都能气活过来。”

“还有你!”

他指着刚才说话那人,冷声道,“一句无心就想掩盖你们又蠢又毒,自私愚昧,祁文府和苏阮若真因为救你们而死,你们能心安吗?”

萧勉说的毫不客气,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白眼狼了。

薛嫂子等人都是被骂的垂着脑袋,半句不敢反驳,更有甚者脸上红的跟要滴血似的,满是羞愧之色。

苏阮忍不住道:“萧大哥……”

她刚想说什么,就被祁文府用力握了下手,而祁文府则是赶在她开口之前,就说道,“陈汉已经死了。”

薛嫂子等人都是瞪大了眼。

祁文府说道:“你们失踪之后,城里就开始不断有谣言,想要借着你们与官府的冲突闹出更大的事情来,而我和苏阮被何芳娘他们引来这里之后,就遇到了死士围攻。”

“若非我们行事小心早有些防备,恐怕就死在了那些人手里。”

祁文府指了指被堵了嘴绑着扔在一旁的那些人说道:“从他们嘴里我们得知,陈汉早在你们失踪之后没多久,就已经被他们灭了口。”

一群人听说陈汉已经死了,脸色都是有些发白。

他们本就怀疑陈汉说的是假的,如今陈汉被人杀了,若是祁文府和苏阮被何芳娘他们骗到了渔村里,毫无防备之下也死在了那里,那接下来是不是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薛嫂子牙齿打着颤,“祁……祁大人……您要救救我们……”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

“苏小姐,我们错了,我们不该误会苏大人,不该轻信他们的话。”

“祁大人,我们再也不敢了,你一定要救救我们。”

祁文府看着满脸惊惧后怕的一群人,半晌后才开口道:“放心吧,我既然将你们带回去,自然会尽力护着你们,只是刚才那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荆南的案子好不容易才翻了,若在此时传出这些话来,哪怕不是真的恐怕也会有人借机生事,到时候若拿着你们当筏子,谁也帮不了你们。”

一群人闻言都是连忙点头。

“我们知道!”

“我们不会说的,陈汉故意骗我们,我们不会再上当了!!”

祁文府又问了几句话后,这些人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等着他将想要知晓的事情都弄清楚之后,他才安抚了他们几句,让他们先好生休息一会儿,等船靠岸之后,再来接他们下船。

祁文府拉着苏阮出了船舱,萧勉跟在后面。

“这些人真的是蠢,随便几句话就糊弄住了他们,险些连你们也一并坑了。”萧勉对着两人吐槽说道,“不过干这事儿的人当真是恶毒。”

“苏大人的名声好不容易才洗清得以昭雪,这些话要是传出去,哪怕不是真的恐怕也会惹来流言蜚语,叫苏大人清名受损,蒙冤受辱。”

苏阮闻言沉默不语。

祁文府却感觉到她手心里湿濡濡的一片。

萧勉说了半晌,见两人都不吭声,不由疑惑:“你们怎么了?”

他见苏阮脸色有些不对劲,而祁文府也是目光微沉,萧勉脸上的神色慢慢收敛了起来,逐渐露出几分惊愕来,失声道:“不会吧……”

萧勉刚想脱口而出,可却想到这船上还有其他人,他连忙左右看了一眼,见他们站的这边没有旁人,最近的也有些距离,他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难道陈汉说的是真的,苏大人他真的……”

他有些说不出来,难道苏宣民当真杀了那些同他一起守城的将士?

可……

可这怎么可能?!

苏阮紧抿着唇,半晌后才低声道:“他们染了瘟疫。”

萧勉和祁文府都是脸色微变。

“是谢渊告诉我的。”

苏阮眸中带着沉重之色,深吸口气说道,“当时正在战时,谢渊带兵接管了荆南之后,内有灾情不断,外有南魏围攻,谢渊所带兵力本就捉襟见肘。”

“后来我爹带回了粮食,给谢渊争取了七日时间,而谢渊带兵与南魏大战,逐渐占了上风,眼见着南魏有了败退的迹象,可谁知道就在这时,荆州城中却突生疫症,而我爹和守城的那些将士无一幸免。”

“谢渊匆匆将人隔离开来,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回京,可信至京中却石沉大海,久久没有消息传回。”

苏阮还记得谢青珩从谢渊那里知晓真相,一点点将实情告诉他的模样,她低声将她曾经听到的那些告诉了祁文府和萧勉。

从发现瘟疫,到开始死人,不过就是几天时间。

京中迟迟不见回应,而荆南却开始不断有人死去,疫症更是半点都没拦住,哪怕那些将士被隔离开来之后,瘟疫依旧以难以预料的速度飞快朝外蔓延。

一传十,十传百。

当时那种情况,若不想办法阻止,怕是整个荆州都会变成死城。

苏阮缓缓说着,“那时南魏未退,城中却已现疫情,又有人借机为祸,就连谢渊重兵在手也压不住人心纷乱。”

“京中就算派遣太医南下,也赶不及疫症扩散之快,而南魏大军兵临城下,荆州朝不保夕,我爹便亲手杀了跟他一起患上瘟疫几乎垂死之人,然后自己偷偷出了城。”

“在那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苏宣民明知自己必死,也不愿以一己之身染疫荆州,所以自身为饵,诱使南魏大将出营,让谢渊于阵前斩杀了他和南魏将领,击退南魏大军。

祁文府静静站在那里,一时无言。

萧勉脸上则满满都是震撼之色。

第459章 不安(一)

居然……是这样吗?

萧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刚才以为那些人说的是假的,是故意污蔑苏宣民之言,他们不过是想要借此事挑起荆南这些人与苏阮他们之间仇怨,而荆南那些人被祁文府她们百般庇护,却为人煽动险些害了祁文府和苏阮性命,所以他才能理直气壮的去骂。

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陈汉说的居然是真的。

当初那些守城将士真的是死在苏宣民手里的。

萧勉张了张了嘴。

苏宣民有错吗?

这些人不死,死的就是整个荆州城的人。

他们若是不死,瘟疫传染开来,蔓延至整个荆南,届时彻底控制不住时,死的何止一两百人?当祸延整个荆南时,他们这些曾经至死也未曾退走半步,死守荆州的将士,便会成了彻彻底底的罪人。

那是他们想要的吗?

至于苏宣民,他若杀了那些人后自己逃生,旁人或许还能指责他一句心狠,可他同样赴死,并未舍弃了那些将士独活,谁又敢说他一句有错?

萧勉神色复杂至极,半晌后才开口问道:“这件事情,除了谢侯爷以外,还有旁人知晓吗?”

苏阮说道:“只有谢家的几个亲信,还有我大哥谢青珩知晓。”

“当时我爹杀了那些身染疫症的将士后,谢渊命人就地焚了那些人的尸体,事后城内大乱,他寻机将这些人烧尽的尸骨掩埋之后,也就无人再顾及此事。”

“谢渊原是打算事后再想办法将此事澄清,可谁想战事刚停,我爹被斩杀阵前之后就落得个叛国之名,谢渊察觉到是有人冤枉了我爹,便不敢将此事上报,只命人将其隐瞒了下来。”

谢渊本就对于苏宣民心中有愧,他原就不想将此事传扬,后来苏宣民被冤之后,就更不愿意让他所做之事被任何人知晓,否则以当时的情形,恐怕苏宣民连尸骨都会被人挖出来鞭打。

后来荆南旧案平反之后,谢渊有机会将此事澄清,只是人言可畏,且当时情形也不允许。

明宣帝本就是被迫圈禁了二皇子,钱太后又虎视眈眈,幕后之人尚未查明。

谢渊担心那时候将此事宣扬会引来麻烦,便与苏阮商议将此事隐瞒了下来,免得荆南的案子再横生波折,而知晓内情的除了她和谢青珩外,其他几个都是跟随谢渊多年绝不会背叛的亲信。

萧勉闻言松了口气,“知道的人不多就行,往后你也别再跟其他人提及此事了”

苏宣民已死,人人都知道他是为护城而死,可一旦他曾斩杀手下随他一起守城将士的事情传扬出去,不管他当初为的是什么,亦或是不是站在大义那一边。

总会有人借此攻歼,荆南这些人也未必真能谅解。

苏宣民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好人,是英雄,是庇护他们之人,可对于那些将士亲属来说,他却是他们的仇人。

为了多数人,牺牲了少数人甚至他自己,无论是对于荆南百姓还是整个大陈来说都是站在大义的一面,可是谁的性命又比谁更珍贵?

对与错本就难以分辨清明,换做萧淮自己,若被牺牲的是他自己,他自然无话可说,可若是他至亲之人,他也未必能够坦然说一句“我不在意”。

苏阮闻言静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恐怕晚了。”

萧勉一惊:“什么意思?”

祁文府一直再旁未曾说话,此时才开口说道:“那人既然拿此事挑拨荆南这些人为棋子,替他设局,那他就定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借口,从而攻歼整个荆南之事有关之人。”

“我若是他,只需想办法让荆南这些人与苏阮同归于尽,再带上我这个朝廷钦差和驻军首领司马岺,事后将苏大人弑杀守城将士的事情传扬出去,借而暗指他早为人收买。”

“荆南之事乃是为着朝廷敛财,薄家和二皇子不过是被推出来的幌子……”

祁文府说着说着脸色瞬间变化,若真如此,届时必定会生出乱子,那暗中之人借机起兵,剑指朝堂。

若这时再有人翻出来几个陈年旧案,由沈凤年这个当朝丞相意指明宣帝昏庸歹毒,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那朝上……

祁文府神色瞬变:“来人!!”

不远处守着的人连忙快步走了过来,见到祁文府三人时连忙行礼,“祁大人。”

“这里离码头还有多远?”

“没多远了。”

那人是荆南驻军中人,时常会在码头附近行走,对于周围的环境也很是熟悉。

他听着祁文府的问话连忙回道,“那渔村和码头其实相距并不算远,只是中间有道山给挡着了,而且渔村刚好又在山坳后,所以之前我们才不知道这边还有这么个地方。”

“刚才咱们绕过那山之后,其实已经就能看到码头了。”

“祁大人您瞧,就在那边。”

他说话时朝着远处指了指。

祁文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时,就隐约瞧见远处码头的影子,那里有些隐约火光,隐隐还能看到停了两艘船在附近。

“照着现在这速度,也就盏茶时间就能到了。”那人说道。

祁文府闻言看着码头那边,不仅没有放松下来,反而心中越发躁动不安。

“子嵘,你怎么了?”萧勉问道。

祁文府紧抿着唇,下颚绷紧,“我也说不上来,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苏阮未曾告知他后来的那些事情时,他还没有多想。

可当他知晓大陈将来会分裂,而他甚至会背弃如今的朝堂投奔新君,甚至辅佐那乱臣贼子与陈朝对立,他心里就开始泛起不安来。

祁文府自认他从无谋逆的想法,虽对明宣帝偶有不忿,可说到底如今的大陈还算安宁,一旦想要推翻建立新朝,到时候必将天下大乱。

他没有建立不世功勋的野心,可后来却依旧投奔新帝,这其中的原因无非只有两种。

要么,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

要么,是他身边出了什么变故,让他不得不选择走这条路。

第460章 不安(二)

祁文府未曾怀疑过苏阮所说的话是假的,他只是在想,如果真能逼得他背弃陈朝选择新君,那定然是他身上出了什么让他戳不及手的变故。

而且无论如何,那些人能逼他改变心意,投奔南陈,那定不是简单之人。

祁文府觉得以那些人的手段,不该放任他这么简单的将荆南这些人带回去,而且今天夜里的事情虽然看似凶险,可实际上只要抓住破绽就极为容易破解。

那人若真有谋逆之心,甚至想要借着这次的事情起事的话,他应该布置的更周全一些才对。

萧勉看着祁文府的模样只觉得有些莫名,他不知道算计祁文府他们的人是谁,也只以为是朝中政敌罢了,见他这般紧张不由说道:

“你是不是太过小心了些?”

“这船上的人早都已经清理干净了,船舱上下也已经检查过了都没什么问题,难不成还会有谁作乱不成?”

萧勉说道,

“你若真觉得担心,我让他们将船行快些,等上了码头之后就没事了。”

祁文府虽然心中有些不安,可萧勉说的也是事实,如若真有人想要害他和苏阮性命,总也要有机会动手才是,他忍着心中突然生出的焦虑,点点头道,

“好,尽快回城。”

萧勉见祁文府担心,也没耽搁就转身离开,却吩咐盐帮的那些人将船走的再快些。

而他离开之后,苏阮才低声道,“四哥,你是觉得,他们会选择荆南动手?”

祁文府点点头:“陛下这些年为政还算清明,而唯一的足以动摇他皇权的污点就是荆南的案子,如若你口中所说的那人真有谋逆的野心,这是最好的机会。”

苏阮抿抿唇,“可沈凤年和卫善还没暴露,京中情形也还算安稳,他们应该不会这么着急……”

“不是急不急的问题,而是时机。”

祁文府眸子里盈满了冷凝之色,“若是越家父子没有出事,你我也未曾察觉到他们动机,没有桃源坡后山那一出,他们或许会再等等。”

“等到时机更加成熟,且对朝权把握更大之时,方才寻机动手。”

“可是越家父子被你抓了出来,虽然外人眼里是谢家察觉他们之事才与我一通设了陷阱,可他们能借着卫善传递消息提前设局,沈家人又与谢家走的这么近,他们未必不会猜到是因为你才使得越家父子暴露。”

“你能找到越荣、越骞,未必就不会想到卫善。”

“而一旦抓到卫善,所牵扯出来的人就不只是越荣、越骞所能比的,他们在京中经营多年的暗桩可能被拔出,朝中势力可能会全部暴露。”

“他们若想起事,就经不起半点风险,也定然会将所有危险和可能会出现的变故,全部控制在他们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一旦察觉到事情脱离掌控,他们必定会选择直接起事。”

祁文府缓缓说着,而他所说的话让得苏阮脸上神色变化不断。

她不是寻常姑娘,也曾涉足朝堂手握重权,她怎能不知道祁文府所说的这些事情并非他自己臆想,而是真的可能会出现。

易地而处,她若是手握兵权,又有沈凤年等人在手。

她也不会冒着暴露之后被人清除的风险,去赌那不会被人察且不确定的可能性,而是直接选择起事,将所有事情的发展控制在自己手中。

胜败全凭自己。

祁文府望着苏阮,“而且阮阮,我心中不安的不只是这个,你可还记得之前莫岭澜说过的话。”

苏阮皱眉:“什么话?”

祁文府沉声道:“他说,这次行事之人像是极为了解我的性情,甚至每一步都好像针对着我的反应而来,能够这般熟悉我,又能算准我每一步的。”

“我总觉得这个人应该就在我身边,甚至是与我十分相熟之人。”

祁文府怕,如果他身边真有这么一个人。

那他会不会早就无意之间泄漏了一些不该泄漏的事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苏阮闻言心中也是微冷了下来,只觉得事情如果真像是祁文府所说的这样,那他们的处境是真的堪忧,而且若真有这么一个人在暗中算计祁文府,甚至早知道他要做什么。

那他们又怎么可能留祁文府和她的性命,白白错过这次时机?

上一世有祁文府牵制,甚至暗中左右掣肘,才让得安帝晚了足足十年才起兵造反,可这一世呢,很多事情早就已经因为她的出现而被打乱。

没了薄家和二皇子在前,又被他们砍断了越家父子这支助力,南元山和谢渊都还在朝,沈凤年根本没办法做到前一世那般独揽朝政大权。

安帝若不能借着沈凤年的权势蚕食朝臣,而明宣帝又替荆南旧案昭雪,下旨惩处亲子厚待苏阮和那些荆南之人,博得了一个仁君之名。

皇权稳如泰山,民心尽在,安帝他们又怎能按捺得住?

在他们眼里,他们的势力不断在缩减,荆南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时机,能够让他们找到机会名正言顺的起兵造反,而一旦错过了这次,之后就未必再有。

苏阮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便明白了祁文府为什么会心中不安,她低声说道,“你是觉得,他们会想尽办法,把我们留在荆南?”

祁文府嗯了声:“不仅是我们,还有船上这些人。”

“只有让他们因为愤恨你爹所做之事,和我们‘同归于尽’,才能制造更大的噱头,让人相信他们接下来所要说的事情。”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心中难安,

“阮阮,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等一下上了码头之后,你定要紧跟着我,哪怕回城之后也千万别大意,等回去之后跟绉隆安一起将这些人的事情处理好,安抚住他们之后,我们立刻离开荆南。”

这地方离京城太远,若是出事鞭长莫及。

等回到京城,好歹是自己的地方,有事也能应变。

苏阮也被祁文府的情绪带的心里紧张了起来,点点头道:“好。”

……

第461章 不安(三)

船行的很快,眼见着离码头越来越近,而原本因为夜色模糊的码头,也渐渐落于船上这些人眼里。

只见得码头附近的船只都被牵了开来,而原本运送货物的脚夫也都被人拦在牌头外卖弄,而靠近码头里面的方向有许多官兵,他们手里举着火把,守住了整个码头。

当见到驶过来的楼船时,顿时有人大声道,

“绉大人,有船过来了,是不是祁大人他们?”

绉隆安穿着便服,脸上被蚊子咬出了一个大包,他正伸手挠着时就听到这话,连忙抬头朝着那边看去,就见到不断靠近的楼船。

“应该是他们。”

一般的商船鲜少会用楼船,而且时间又刚好,也只会是祁文府他们了。

绉隆安揉了揉脸连忙说道,“去个人喊话,你们几个跟我过去。”

楼船那边靠近码头时,就听到有人在大声喊话,而当离的近了,也发现了站在码头上的一众人。

苏阮隐约听到有人喊着什么,瞧着领头站在码头边缘的身影时,惊讶道,“四哥,好像是绉隆安。”

萧勉这会儿也已经走了过来,他目力更好,朝着那边瞧了眼后顿时心中一松:“真是绉隆安,而且瞧着还带了好些官兵过来。”

“他怎么来的这么快?”祁文府疑惑。

萧勉说道:“之前你不是就让人先送信回城,免得绉隆安担心吗,怕是他担心你这边出事,坐不住之下所以直接带着人过来接咱们来了。”

祁文府眉心微皱,而那边绉隆安顺着火光瞧见了船头站着的几人,连忙朝着他们挥着手,“祁大人,苏小姐!!”

船上有人下锚,前行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停靠在了岸边。

下船的木板才刚放下来,绉隆安就迫不及待的领着人上了船,当瞧见祁文府身上见了血时,顿时一急,“祁大人,您没事吧,怎么还受了伤?”

他连忙扭头朝着声后大声道:

“唐大夫,快点过来替祁大人瞧瞧……”

绉隆安一边喊一边伸手拉扯着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生怕祁文府有个好歹。

祁文府连忙说道:“绉大人,我没事,只是些皮外伤。”

“那您身上的血……”

“这些都是旁人的。”

绉隆安听到解释之后,紧抓着那大夫的手这才松了下来。

祁文府也是朝廷里派来的人,要是在荆南地界儿上出了什么事,他这个荆南知州当的也就到头了。

绉隆安心中微安之后,这才又看向苏阮,见她完完整整比之祁文府的狼狈瞧着好上许多,也问了句,“苏小姐,你怎么样,没被吓着吧?”

他忍不住说道:

“我可是听说了,你和祁大人这一行可半点都不安生,还险些一脚踩进了别人早就布好的陷阱里。”

“要不是祁大人谨慎,早早就让莫大人与我借兵,让司马岺领着人在后头跟着,今儿个夜里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你说你和祁大人要是在荆南出了什么事儿,我这就是有几个脑袋也担不起。”

绉隆安是真的后怕,而且无论是祁文府还是苏阮身份都特殊,无论哪一个出了事,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荆南离京城极远,可这再远也依旧还是大陈境内。

他好不容易才将荆南给盘活了,这还没安生几天了,可不想早早就被摘了脑袋上的乌纱帽。

苏阮听着绉隆安的话,而且见他已经知晓渔村那边的事情,只以为是莫岭澜之前便派人通知了他,心中微松之下,摇摇头说道:“绉大人别担心,我和祁大人都没事,倒是司马大人受了伤。”

绉隆安闻言先是松口气,随即便有些着急,“司马岺受伤了?伤的重吗?”

祁文府说道:“有些重,当胸一剑,只避开了要害,你既然带着大夫过来,就先进去给他瞧瞧。”

绉隆安听着当胸一剑时就脸色微白,哪怕后来说是避开了要害,可是司马岺跟着祁文府他们一起乘船回来的,却一直未曾露面,想想也知道他的情况恐怕不好。

绉隆安和司马岺前后脚到的荆南,从刚开始的不和,到后来的成为至交。

今夜是他让司马岺来的,他可不想让他出了什么事。

绉隆安连忙就领着人朝着船舱里走去,等进去瞧见里面的人后,尚且来不及去理会神情有些紧张害怕的薛嫂子等人,而是看到躺在一旁的司马岺,被他身上那血迹看的一惊。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绉隆安蹲在一旁了两声,见司马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他连忙扭头催促着身边那大夫,“唐大夫,你赶紧过来给他瞧瞧。”

那大夫也不敢耽误,连忙上前替司马岺诊脉之后,又看了看他伤势,这才抬头道:“大人,司马大人伤势极重。”

“那就治啊!”绉隆安瞪眼。

唐大夫摇摇头:“小人身上只带了些寻常的伤药,可是司马大人这伤口里还有东西,而且上头像是沾了毒,这贸然替他疗伤我怕反而会伤了司马大人,得尽快将人挪回去之后想办法才行。”

祁文府在旁开口:“那司马大人现在可能挪动?”

“我先给他止血,然后让人抬着小心一些,应该没事。”那大夫说道。

祁文府点点头,“那先止血。”

那大夫闻言连忙蹲了下来,让司马岺的副将放开了按着司马岺的手后,手脚利落的替司马岺处理伤口,而绉隆安知晓司马岺暂时没有性命之危后,这才跟着祁文府他们到了荆南那些人身前。

薛嫂子等人都是认识绉隆安的,看着他过来时,就想起了那天在知州府衙里,绉隆安身上受伤昏厥的模样,一时间目光都是闪躲起来,不敢直视他。

绉隆安瞧着一群人苍白虚弱的模样,没好气的说了句,“你们可真够能跑的,我派人都快把荆州城内城外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着你们。”

“说你们胆子小,你们能把天都给捅破了。”

“你们宁肯信一个陌生人,也不信本官,这次要不是祁大人他们找到了你们,我看再过几日本官就得给你们这些人收尸了。”

第462章 汤药成精

绉隆安言语有些愤愤,对于这些人是真气。

他之前看着他们频频遭了意外,被人所害,他将他们聚集起来统一安置,固然有怕他们出事之后牵连到他,影响到他官运前途的心思,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护着他们周全?

他供吃供喝,还特意寻人教他们的孩子念书识字,虽然那个陶秀才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绉隆安的心总是好的吧。

可这些人倒好。

好吃好喝的待了那么些时日后,口口声声喊他青天大老爷,结果翻脸就不认人。

随便被人挑拨几句,连脑子都没了。

绉隆安的话让得那些人纷纷低头,脸上满是难堪之色。

绉隆安瞧见他们这幅丧气模样,忍不住深吸口气,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跟他们计较,生气伤肝儿,气大伤肾。

等冷静写了后,绉隆安才对着祁文府道:“祁大人,等回城之后这些人怎么安置?”

祁文府说道:“先暂时还是送去学府宅子那边,这几天恐怕不安生,让人好生守着他们。”

“还有,那日趁乱混在他们中间伤人的人也已经抓到了,等回去之后你便将此事过一次堂,将王婆子、何芳娘,还有郭彪等人审一次定案之后诏告所有人,先将城里的流言压下去。”

绉隆安闻言点点头,正想问一句郭彪是谁,难不成是郭二狗?

只是还没等他问话,就见到那边唐大夫站起身来说道,

“绉大人,司马大人的伤口已经包扎了好了,暂时先止了血。”

祁文府看了眼后说道:“你来看看这几个孩子。”

绉隆安瞬间忘了刚才想问的话,疑惑道:“他们怎么了?”

“被下了毒。”

祁文府说道,“之前那些人拿下他们之后,为着迫使何芳娘诱骗我们上钩,让他们这些人听话,就给这些孩子都下了毒。”

“先让大夫替他们看看毒性如何,能不能挪动。”

那唐大夫连忙走了过来,等靠近时众人才发现他背脊微躬,肩膀也像是习惯性的微缩着,显得格外的谨小慎微,而且等他靠近时,他身上更是带着一股浓郁至极的药香,让一直服药的苏阮都有些不适的退开了些。

见他蹲下身开始检查那几个孩子,萧勉忍不住捂着鼻子嘀咕了一句:“这大夫是在药缸子里泡过了吧……”

这药味儿,简直跟汤药成精了似的。

祁文府瞪了他一眼。

萧勉有些悻悻然的揉了揉鼻子,收敛了声音。

唐大夫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萧勉的嘀咕,亦或是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他只是蹲在薛嫂子身旁,检查了一下她怀里的孩子,把脉了之后又看了眼其他几人后,这才收回手来。

“大夫,他们怎么样?”祁文府问道。

唐大夫开口:“这几个孩子中的应该是六毒散,剂量不多,一时片刻倒是不会伤及性命。”

“只是这毒阴狠,能蚕食人五脏六腑,伤人神智,若是一直不解毒让其留在体内,这几个孩子终究还是会丧命的。”

“那能不能解毒?”绉隆安惊讶之下连忙问道。

“能的。”

唐大夫拿着帕子擦了擦手,“六毒散不算什么偏门毒药,只是这配置毒药的毒物足有十数种,须得回去试药之后才能知晓他们所中的是哪几种毒物,然后对症下药配出解药来。”

绉隆安知道人暂时不会死,而且也能配出解药之后,提着的心就已经松了下来。

“那就赶紧回去吧。”

绉隆安说道,“司马岺要回城疗伤,这些人也要回去解毒,留在这船上也是耽误时间,而且祁大人,你和苏小姐也受惊了,先会衙门去吧?”

祁文府点点头:“好。”

绉隆安安排了人过来,将司马岺和荆南这些人都带下了船。

码头上还堆着不少的麻袋和箱子,像是未曾搬运完全,而脚下踩着的地方更是有些潮湿,一走便是一个脚印。

等所有人都从船上下来之后在码头上站着时,瞧着薛嫂子等人个个都是手脚无力,知道他们被下了软筋散,哪怕被人搀着时也走不了路。

绉隆安顿时没好气的对着府衙里跟过来的人说道:“你们就打算这么把人扶着回去?”

那些人一愣。

绉隆安低骂:“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去码头里找些拉货的马车过来,将他们拉回去,不然这么扶着朝回走要走到什么时候去了?”

那些人连忙去了码头里面找车,而绉隆安对着薛嫂子等人说道,

“这一次是你们命大,祁大人和苏小姐顾念着当初京中的情分冒险救了你们,又愿意替你们查清楚原委还你们清白。”

“等回去之后,你们就安安生生的待在学府宅子那边,我会让人照顾你们,等事情解决干净了,我自然会让让人放你们回去。”

“只是若你们再生出什么乱子来,或是做出这次擅闯府衙伤人行径,到时候可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下一次也未必还有人再来帮你们!”

薛嫂子等人也实在是被吓怕了。

原本还担心绉隆安会与他们秋后算账,可如今见他居然不再追究,而且祁文府也说抓到了真正行凶之人,他们松了口气的同时,听着绉隆安满是警告的话后,又哪敢再多说什么,连忙都是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他们哪里还敢再来。

绉隆安这才看了眼被寒山等人押下来的那些死士和杀手,开口道:“对了祁大人,那些跟着司马岺一起去的驻军呢?”

祁文府回道:“这船不大,他们跟着莫岭澜走另外一边回来。”

绉隆安这才放心下来,感叹了一句:“今夜也真是凶险,好在你们都安然回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乱子。”

见之前出去的人牵着马车过来,抬着司马岺朝上搬。

绉隆安连忙靠近,耸了耸鼻子道:“这是拉什么的马车,怎么一股子油味儿……”

“砰。”

眼见着抬着司马岺的人走的太快差点跌倒,他连忙扶了一把,然后黑着脸斥声道,“干什么呢毛毛躁躁的,要是再摔着他了命都能给他摔没了!”

“你们几个小心点,别碰到了他伤口……”

第463章 抓住他!

祁文府看着绉隆安低声训斥着那几个人,小心翼翼的将司马岺搬上马车,而他则是皱眉看着码头四周。

码头里围着一圈官兵,在往外还有不少穿着粗布麻衣,被挡在外面的脚夫。

远处黑漆漆的,月色也被阴云遮掩了不少,祁文府目光扫过远处收回来时,突然他神色一顿,瞧见寒山身旁一人手里提着个药箱,之前那个唐大夫却没了踪影。

他忍不住皱眉道:“方才那个大夫呢?”

萧勉闻言愣了下,“不是跟着咱们一起下来了吗?刚才还在这儿站着呢。”

抱着药箱那人见祁文府看向他时,连忙开口道,“那大夫说他内急,而且绉大人他们也去找马车去了,就说先去小解,刚才朝着外头走了,说是让我帮他抱着药箱,他去去就回来……”

祁文府心中一跳,脸色顿时微变。

而苏阮也是察觉到了不对,连忙抬头朝着周围看去,双眼快速在人群之中扫过,然后猛的停顿在了其中一处,就瞧见不远处越过了官兵朝外疾走的那道身影。

那身影穿着的是之前那个大夫身上穿着的那套衣衫,只之前上船后一直微弯着的腰身挺直了起来,因为胆小而缩着的肩膀也打开,阔步朝前走时,背影让她觉得眼熟至极。

苏阮想起刚才在船上闻到的那股浓郁至极的药味,如她这般日日服食汤药之人,身上都不可能有那般浓郁的味道,甚至就连她上一世一日三餐药不离口,也未曾像是在药中泡过一样。

那大夫身上的味道,根本就不正常,反而像是在掩饰其他什么。

苏阮望着那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瞬间大变,急声道:“抓住那个大夫!!”

“阮阮……”

“他是沈棠溪!!!”

苏阮厉声道,“他身形和沈棠溪一模一样!!”

祁文府瞳孔猛的放大,几乎未曾多想,就连忙大声道:“寒山,抓住他!!”

寒山自然知道沈棠溪是谁,虽然不明白沈棠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苏阮为什么会说那个大夫是沈相公子,还让人抓住他。

可寒山依旧是在祁文府开口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朝着那边追了过去。

祁文府厉声道:“那边的人,拦住那个人!!”

那边的官差都是一愣,忙朝着身前看去,而几乎已经要走到人群边缘的“唐大夫”听到突如其来的喧哗,就突然提气一蹬地面,整个人飞快的朝着人群外冲了过去。

眼见着寒山前去追人,祁文府扭头对着之前抱着药箱那人急声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东西扔了!”

那人惊吓之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勉却是身形极快,上前一脚就将他手里的药箱朝着水边踢了过去,可谁知道就在这时,一道带着火光的箭矢却是从半空中呼啸而来,直接射中了那飞起来的药箱。

只听得“嘭”的一声,箭矢射穿了药箱外层。

那箱子的盖子被射了开来,箭上的火光瞬间点燃了药箱里面,整个药箱如同火球一般瞬间燃烧了起来,一边朝着下方坠落了过来。

可还未落地,又猛的传出一声巨响,整个药箱炸裂开来后,变成一团团零散的火光朝着码头四周四散落去。

“火油!”

萧勉闻到那药箱爆开之后的味道时,大声道。

祁文府脸色大变,猛的就想起了之前在桃源坡后山时的情形,一边厉声大叫道,“是火药,快走!!”然后猛的朝着苏阮扑了过去,拉着她就朝着码头边的水域冲去。

只是他们察觉之时已经太晚,那药箱炸裂的火矢落在码头上时,瞬间如同点燃了火引,码头上的为了平整扑着的木板瞬间便燃了起来,而之前被牵过来的马车上也被引燃。

火光四起时,一道热力汹涌着朝着四周扩散,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声。

祁文府只来得急一把抱着苏阮将人压在身下,就被身后一股巨力推着朝着前扑了过去,那爆炸时碎裂的石板和木块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他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巨锤击中,猛的吐出一口血后,提着一口气朝着水面上扑去,然后“砰”的一声砸进了水里。

眼前一片眩晕,苏阮耳间全是轰鸣。

她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眼前一黑,和祁文府一起被卷进了翻涌的水流里。

……

那惊天动地的响声几乎惊动了整个荆州城,那一瞬间好似连地面都晃动了起来。

原本已经安睡的人皆是纷纷被惊醒,等出得房门就望见码头方向传来冲天的火光。

“出什么事了?”

“什么声音?”

“那边好像是码头?”

无数人满心惊惧的望着码头的方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码头这边,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几乎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除却守在最外面的官兵之外,靠近外面的所有人都被吞噬。

整个码头附近变成一片火海,像是想要将一切焚尽一般。

滔天火光映红了四周的夜空。

那些离得极远抱着头趴在地上的人察觉到爆炸声结束之后,忍不住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就见到原本延伸出去到了水面的码头上已经被炸毁了大半。

平整的码头几乎半截已经坠入了水里,而留下的这边全大大小小的碎石和深坑。

之前在码头上的人几乎没有活口留下下,只满地都是残肢断骸。

血腥伴随着烧焦后的味道,望着那留下来几乎看不清楚原本模样的尸骨,不少人都是脸色惨白,转身便吐了起来。

“四爷!”

寒山没想到码头上居然藏了火药,更没想到动手之人居然会这么狠。

这码头上足有数百人,他们居然说炸就炸,而他竟然会因为追人而逃过了一截,只被爆炸的余波伤了腿。

寒山红了眼睛,望着那被炸毁的码头一股气血直冲头顶,他直接朝着那边冲了过去,想要寻找祁文府他们,只还没靠近,身后一道箭矢飞快袭来。

他想要闪躲已然来不及,只避开了要害后就觉得背心一痛,顺势跌进了南河之中。

“是谁?!”

最外面的官兵眼见着寒山中箭落水,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朝着四周看去,可周围全是如同他们一样脸色惨白的脚夫,而之前箭矢所来的方向却空无一人。

他们心中只有一句完了,神色惶惶不知道该做什么。

直到听到那边依旧燃烧的地方有人发出微弱的叫声,发现居然还有活口,他们这才反应过来。

“救人,快救人!!”

第464章 他乱了,谁来救祁文府他们?

莫岭澜带着人刚穿过林子走上官道,就听到那声惊天巨响。

地面仿佛都跟着颤了颤,而身下的马也如同受惊了一般,仰头嘶鸣着时,脚下更是不安的来回踏着。

莫岭澜一把勒住缰绳,心中急跳,“怎么回事?”

“好像是城里,城里出事了!

”跟着莫岭澜的驻军副将急声说道。

莫家大哥眉心紧锁,“这里离入城还有这么远,这般大的动静,好像是火药……”

可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所需要的火药可不是一点半点,荆州这里哪来的这么多火药?

莫岭澜脸色瞬间大变,他突然想起桃源坡后山那场爆炸,还有直接被炸死在里面的越荣,整个人心中瞬间跳停,脑海中蓦的划过今夜所有的事情。

“糟了!”

莫岭澜顾不得其他人,双腿猛的在马腹上用力一夹,手中一甩缰绳就快速朝着荆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岭澜!”

莫家大哥见他突然离开,心中也是不安起来。

那荆州城内百姓众多,而且祁文府他们带着人乘船先行回城,突然就发生了这般大的动静,如果真是火药,炸的又是哪里?是意外还是人为?

莫家大哥心中清楚意外的可能性有多低,他连忙朝着身旁那驻军副将说道,“加快速度回城,有马的先行,没马的后面跟着!!”

那副将也是心中慌乱,司马岺跟着祁文府他们一起走的,要是出了事他们怎么办?

他连忙照着吩咐做了安排,然后领着前面骑马的那部分驻军跟着莫家兄弟朝着荆州城那边赶去,而后面的人也知道城里出了事,半点不敢耽误,纷纷加快速度朝着城门处奔走。

等一行人到了荆州城门前时,就见到那边许多人都站在临街的地方面露慌乱。

本是深夜之时,城门处却异常喧哗。

而入城后的主街之上,也有不少人在张望。

“出什么事了?”莫岭澜勒马到了其中一人身旁,急声道。

那人是守城的小头领,见着莫岭澜时一时间还没将他认出来,紧随而来的驻军副将见状连忙呵斥道:“莫大人问你话呢,哑巴了?城里到底怎么回事?!”

“赵…赵大人?”

那人这才认出了来人,再听到莫岭澜的姓氏,想起今天夜里有位京中来的莫大人带着驻军出去捉拿叛贼,连忙开口道,“是码头那边出了事了,听说不知道是谁埋了火药,炸毁了大半个码头……”

莫岭澜脸色瞬间大变,一把拎着人厉声道:“那码头上的人呢?!”

“我……我不知道……”

那人吓得颤声道,“我带着人守着城门,没有绉大人和司马大人的调令是不得擅离的。”

“之前动静太大,而且码头那边火光冲天,我只是听人说那边炸毁的厉害,而且码头上刚巧有艘船过来,结果被全部炸毁了,还死了好多人……”

“唰!”

莫岭澜脸上血色消退,手中一松,那人便落在地上。

来了艘船,是祁文府他们的船吗?而且刚好就炸毁的是码头,又是有人提前放了火药。

子嵘…

萧勉!

莫岭澜心中仿佛凝滞了一般,只觉得浑身发冷,握着缰绳的手几乎掐出血来。

他们远在官道上时都能听到动静,而那些火药更是炸毁了大半个码头,连带着船也毁了,那子嵘他们……

莫家大哥突然上前,一把按住莫岭澜的肩膀:“你先冷静一些,子嵘福大命大,没那么容易出事,那些人敢炸码头,必然还有其他安排。”

“子嵘不在,你得替他先稳住荆州,否则若是出了乱子,到时就算子嵘回来怕是也晚了。”

莫岭澜望着城门之内大街上的人群,还有城门附近守卫脸上的惊慌。

他还记得祁文府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也知道他们这次来荆南是做什么的,之前在京中时祁文府就跟他说过许多他的安排,莫岭澜也知道他这时候不能乱。

他乱了,谁来救祁文府他们?

莫岭澜狠狠一掐掌心,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后才沉声道,

“赵副将,你立刻命人关闭城门,守好前后出处,不许任何人出入。”

“带人巡防城中,安抚百姓,拦住前往码头附近所有的路,不准人靠近,还有,立刻去找绉大人,命人护好了府衙那边保护绉大人安全,别叫人钻了空子。”

“这个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若有人作乱,无须回禀立刻拿下!”

那副将也知道轻重,连忙点头:“是,莫大人。”

莫岭澜一勒马绳:“剩下的人跟我去码头,大哥,你也跟我一起。”

莫家大哥嗯了声:“好。”

……

莫岭澜一直在心中告诉自己,祁文府福大命大,萧勉更是打不死的蟑螂。

他们之前遇到多少次险境都挺过来了,而且上次闯宫门对付薄家威逼明宣帝时,祁文府和苏阮都能安然无恙,他们定然不会有事。

可真当他到了地方,看着那被炸的面目全非的码头,还有被从残肢断骸中拖出来,浑身焦黑奄奄一息的人时。

莫岭澜依旧面色苍白。

在场的官兵大多都是府衙的人,当见到有人围过来时,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身上穿着的驻军轻甲。

其中一个是绉隆安带着见过莫岭澜和祁文府他们的衙差,瞧见莫岭澜时顿时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红着眼睛带上了哽咽:“莫大人,你们回来了……”

莫岭澜问道:“祁大人呢?”

那人轻颤,“不知道,死了好多人,都死了……”

莫岭澜身形一晃,好不容易稳住才嘶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人声音哽咽:“入夜的时候,我家大人接到驻军那边的人送回来的消息,说是祁大人他们出去寻人时候差点遇了意外,最后总算是将人救了出来,乘船走水路回来。”

“我家大人不放心祁大人他们安危,又听说祁大人受了伤,就带着我们领了个大夫一起过来,好接应祁大人。”

“可谁曾想到,那个大夫居然是假的,他带的药箱里装着的全是火油,这码头上也被人提前淋了易燃的柏油,放了火药,祁大人他们刚领着人下来,就有人引燃了这些……”

第465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一场爆炸来的太过突然,原本站在码头上的所有人都被吞噬,他之前听了绉隆安的吩咐去寻马车,回来的晚了一些,这才逃过了一截。

可哪怕离得那般远,却依旧被震的耳中浸了血。

试想身处其中的,又有多少人能活了下来。

那人说道:“那带火的箭矢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原本祁大人身边的那个护卫是活了下来的,可是却被人射杀跌进了南河里。”

莫岭澜怒道:“射箭的人呢?”

“没抓住。”那人说道,“当时太乱了,所有人都被惊着了,等反应过来时早已经不见人了。”

“莫大人,今夜的事情像是早就有人准备好了,若不是驻军的人突然回来传信,绉大人也不会带着那个大夫来码头,这里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是我们的人!”

跟过来的驻军中人闻言连忙说道,“莫大人,我们是有人回来传信,可是他们不知道祁大人他们会走水路啊!”

之前莫岭澜和司马岺让他们派人回城时,只是想要提前传消息给绉隆安,告知他祁文府他们已经找到了人,让他不必太担心,也准备好地方安置那些人。

可是那时候楼船还没靠岸,他们根本不知道船上人的情形,也不知道司马岺会受伤,回来报信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提前知道祁文府他们会走水路回来?

“可他穿着的是驻军的衣裳……”

“驻军的衣裳谁都能捡去穿,我们的人绝不可能害绉大人的!”

莫岭澜听着两人争执面无血色,紧咬着牙时眼睛通红。

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莫岭澜怎么也没想到,他们逃过了郭彪的算计,识破了渔村的埋伏,斩杀了那么多死士死里逃生之后,真正的死劫居然会是在码头上。

他想起船上那些中了软筋散的人,想起重伤的司马岺,还有那些中毒的孩子……

那些人早就算准了,他们根本无法带着这些人走官道回城,只能乘船走水路。

他们没在船上动手脚,没在半路上截杀,却在码头上留了火药,不仅想要祁文府和苏阮的命,就连绉隆安也没放过。

什么郭彪和何芳娘,什么渔村的算计,那一切的事情都只是铺垫而已,为的就是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最后顺了他们的意乘船回城,殒命在这码头之上。

莫岭澜开口时声音微哑:“那个大夫呢?”

“跑了……”

莫岭澜咬牙,这般情况下跑了的人,再想要找到恐怕如同大海捞针,他沉声道:“把码头封锁起来,先救人,寻水性好的在附近水域打捞,定要找到祁大人他们。”

之前在码头上的人低声道:“可是莫大人,那么大的爆炸,整个码头都炸没了,祁大人他们就在爆炸的那里,怕是……”

“怕是什么?怕是死了?”

莫岭澜眼神一厉,“你们可见到他们尸体?可寻到他们残肢?”

他指着爆炸里侥幸没死,或是重伤被救回来的人,

“这些人同样也在里面,却能逃得一命,祁文府他们为何不能?!”

“立刻带人去找!码头,水域,周围所有地方。”

“无论是祁大人还是绉大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缺胳膊断腿全都炸烂了,也要把尸块给我找出来!”

莫岭澜强忍着心绪,对着莫大哥说道,“大哥,你去联系盐帮的人,叫他们派人在附近所有水域沿途搜索,若有子嵘他们的消息立刻来报。”

“除此之外,叫他们一路设防,若有从荆州方向离开北上的可疑人等全部拿下!”

莫家大哥沉声道:“好。”

……

绉隆安生死不知,司马岺的尸首又在码头边找到,整个荆州官府之人都变得群龙无首。

莫岭澜手中拿着当初祁文府给他留下的印信,以及绉隆安给他调兵的令牌,再加上他是京中官员,驻军这边的人也还算认他,他便顺势接管了荆州。

码头附近被人围了起来,荆州城门紧闭,大量的官兵被派往码头四周以及水中搜索。

城中也开始戒严,城门封闭之下,街道上多了无数巡逻的官兵,一边安抚着因为爆炸而惶惶不安的百姓,一边搜查在码头上动手的可疑之人。

码头对面的山崖里,早已经消失的“唐大夫”甩掉了身后之人,从码头边缘的一处小路攀沿而上,越过了一片林子后,远远就瞧见立在崖边,占据着地势居高临下望着夜色之中被炸毁的码头的人时。

他脸上满是戾气,一把扯住那人衣裳,将人拉的转过身来。

“你疯了?!”

“放肆!!”

有人立刻上前,一掌便落在“唐大夫”肩上。

“唐大夫”被击退了两步,只能松开了手,却依旧满眼厉色的看着对面那人。

那人站在月色之下,脸上带着半边面具,遮掩了额头和右半边脸。

若是苏阮他们能在这里,便能认出来,他这般装扮正是沈棠溪在京中的模样。

他拍了拍身前的衣襟,开口道:“阿棠,你失态了。”

“我失态?我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沈棠溪一把撕下了脸上的易容,就见到他右脸眉骨到下颚的地方,留着深深浅浅被烧伤后留下的疤痕,唯独眼睛如同染了火一般,满是燎原之色。

“亏我信了你!”

“你知不知道码头上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那里有无辜百姓,你居然让人埋了火药?”

“宇文峥,你不是跟我说药箱里只是藏了毒,你当初离京的时候跟人承诺过只生擒祁文府和苏阮,不会伤他们性命,你如今居然直接炸死了所有人?你想怎么跟他交代?!”

宇文峥抬头,伸手取下脸上面具时,露出的脸赫然正是当初那画师画出来的“陶秀才”。

他眼眸微挑,面容偏瘦,整个人显得阴郁。

若仔细看时,沈棠溪未曾受伤的那半边侧脸以及鼻梁和嘴型,都像极了宇文峥,只是一个人气质阴冷,而另外一个却是满面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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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6章 我若丧尽天良,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交代?我何需跟谁交代?”

宇文峥说道,

“祁文府和苏阮留着就是祸害,他们送往京城交给谢青珩的信你难道不知道吗?”

“谢青珩既然让裴耿帮忙调查卫善,祁文柏也掺合了进来,若非我小心,京中所有安排早就已经毁于一旦,我们多年筹谋更是付诸流水。”

“唐礼那老家伙精明如鬼,我如今拿着裴耿才能挟制他一二,可谢渊和祁文柏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不尽快除了祁文府和苏阮,趁着苏宣民所为嫁祸明宣帝起事。”

“等他们回到京城,死的就是你我!”

沈棠溪怒声道:“可其他人呢?那码头上还有那么多无辜之人,你就算想要他们性命,行刺不行吗……”

“行刺?”

宇文峥像是被沈棠溪的话逗笑,看着他说道,

“你可知道他们身边跟了多少人?又知道祁文府和苏阮身边明里暗里多少保护?”

“谢家那几个护卫都是军中精锐,祁文府身边的护卫更是片刻不离,除此之外,盐帮的人,莫家的人,甚至就连未家的暗楼也受谢老夫人所托,排了三名顶尖杀手暗中随护。”

“那些谁不精通刺杀之道,你以为要从他们手中杀了祁文府和苏阮有那么容易吗?”

“而且阿棠,我为何要让他们死你难道不清楚吗,他们接连坏了我和老师的安排,逼得我们提前行动,若非让他们和荆南那些人同时去死,又有谁会相信苏宣民之事,又怎么嫁祸给明宣帝和朝廷?”

宇文峥看着沈棠溪时,神色平静,

“想成大事,必有所舍。”

“不过是一些不足轻重之人,就算赴死过是为着咱们的大业添砖加瓦,该是他们的荣耀。”

“阿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道老师没教过你吗……”

“啪!”

沈棠溪闻言直接扬手就是一巴掌,直将宇文峥打的偏过了脸,“你闭嘴,你说的这些都只是借口!明明是你丧心病狂,为了皇权连人性都没了!”

“沈公子!”

旁边的暗卫直接上前,剑指沈棠溪,“你若再敢冒犯主上,休怪我不客气!”

“好了。”

宇文峥伸手拦了说话那人,抬头对着沈棠溪时,淡声道,

“阿棠,你我一起长大,可你怎会还如此的天真?”

“我若真是丧心病狂,那火药就该埋在驿馆,埋在知州府,埋在荆州城门之下坊市之中,而不是码头。”

“还有,你以为荆南之事若无老师安排,怎能那般容易成事,若非老师周旋,薄家又怎能为我所用,屯兵嶂宁?老师是枭雄之人,我今日所得皆为他所往日所授。”

“就算今天换做是他在此处,他也依旧会选择同样的办法,解决了祁文府永绝后患。”

“更何况……”

宇文峥拿着舌尖抵了抵嘴角,伸手抹掉了那抹殷红,“当年薄锡以砂石泥土替代粮草官银,下毒谋害随船官兵,致使官船沉凿南河,荆南饿殍遍野时,你不也同意了吗?”

“你我虽不是亲兄弟,可我们骨子里是一样的。”

“我们顶着同样的身份,对着同样的人,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情。”

“我若是丧尽天良,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沈棠溪瞳孔猛缩,脸上血色瞬间消退。

他嘴唇张颌间喘着粗气,胸口不断的起伏之下,那烧伤后留下的半张脸微微抽搐时格外狰狞吓人,一双眼望着宇文峥时更满满都是凶狠之色。

就像是被激怒了的野兽,恨不得能将宇文峥撕成碎片。

就当周围那几个暗卫以为他会出手伤人,暗自将宇文峥围了起来时。

沈棠溪却是猛的抬脚踹在了身旁的树干上,让其拦腰折断之后,这才狠狠看了宇文峥一眼,快速离开。

“主子。”其中一个暗卫见着沈棠溪离开的背影,脸上满是冷凝,“他对主子生了离心,可要……”

他横手做了个下划的手势,显然对沈棠溪起了杀心。

宇文峥闻言淡声道:“不必,他不会背叛我的。”

“可是主子……”刚才他分明在沈棠溪身上感觉到了杀意。

宇文峥望着沈棠溪离开的方向时,眉目间满是阴冷,“我和他一起长大,我太清楚他的性子。”

“阿棠虽然毁了容貌,却心向光明,他会心软,会厌恶,会排斥,会不甘,可他永远都不会背叛我。”

“他若背叛了我,就等于送老师和他母亲,还有沈家满门去死,就等于背叛了他这些年同处的那些叔伯长辈,他毕竟是老师唯一的儿子,若非逼不得已,不要伤他。”

“派个人去跟着他,暂时别叫他回京城。”

“只要他不做什么危害大局之事便不必理会,随他去吧。”

那人低声道:“可是万一沈公子他真背叛了主子……”

“那就怨不得我了。”

宇文峥眸色冷漠,他总要替老师,替沈家满门着想,不是吗?

哪怕阿棠死了,想必老师也是能够体谅他的。

那暗卫闻言沉默了一瞬,他原以为主子对待沈棠溪是不同的,所以才会处处纵容。

哪怕上一次沈棠溪冒充主子指使卫善入宫替苏阮疗伤,帮着苏阮脱困。

哪怕沈棠溪故意疏远绫安公主,险些坏了他们的大事。

几次事后沈相都厉色责怪了沈棠溪,甚至还曾动手教训,可主子却半点不在意,甚至还劝着沈相莫要动气,帮着沈棠溪说话。

主子从不是什么宽容大量的人,可对着沈棠溪时他却总是多有纵容,甚至连沈棠溪朝他动手都能饶了他,暗卫还以为主子待沈棠溪不同。

可此时看着主子冷漠的模样他才明白,或许对于主子来说,谁都一样。

别人能死,沈棠溪也能死。

那暗卫对着宇文峥的阴晴不定没有半点不适,好像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般,低声道:“属下明白,会让人盯着沈公子。”

宇文峥将手里的面具带在脸上,当隐藏了大半张脸后,他缓缓扬唇,眉目疏朗间像极了那个丞相家温文如玉的翩翩公子,“让人把苏宣民斩杀守城将士,与谢渊合谋欺骗众人的消息散出去吧。”

“这荆南啊,越乱越好。”

……

第467章 接连出事

荆南的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哪怕莫岭澜带人压着,甚至第一时间命人彻查,可依旧阻挡不了那突如其来的传言。

前荆南知州苏宣民领兵抗敌是假,大义牺牲更是假的,他与宣平侯谢渊勾结蒙骗世人,而当初荆南那一场天灾之所以久久得不到缓解,甚至朝廷屡次赈灾都意外夭折,全都是人祸。

薄家和二皇子的确插手其中,可真正的幕后之人却是当朝太子。

太子势弱,母族无能,明宣帝在朝中为薄家和钱太后所制,处处掣肘。

为替太子权衡朝权,为除了薄家和钱太后,明宣帝明知太子所为,却还放纵他利用薄家为祸,故意拖延荆南灾情致死荆南死伤无数,作出贪污之像,而事后又替太子扫清首尾。

当初荆州守城的那些知晓内情的将士,事后都被苏宣民所斩杀,而苏宣民斩杀了那些将士之后却心生悔意,为保妻女最终不得不“自尽”城外。

谢渊本是明宣帝倚重之人,为替其遮掩,甚至以被美色所迷为名庇护苏宣民妻女,事后得知苏宣民死前为替其妻女谋得生路,留下荆南旧案证据。

明宣帝便索性借着苏阮告御状时,将其全数嫁祸薄家,将二皇子推了出来揽下所有过错,既收拢朝权,又彻底铲除后患,怕荆南活着的人再起波澜便起杀心。

荆南这些人知晓当初真相后,又被逼走投无路,以性命拉着苏宣民之女,及明宣帝派往荆南暗害他们的御史中丞祁文府,同归于尽。

整个荆南如同油锅里落入了沸水,猛的炸裂开来。

街头巷尾流言根本止不住,甚至知晓绉隆安和司马岺也已身死,不少人都开始惊慌失措,想要朝外逃离,生怕上一次的“灾祸”再现荆南。

不过两三日时间,整个荆南便乱了起来。

……

知州府里,莫岭澜猛的一拍桌子,怒声道:“这是哪儿传出的流言?苏宣民怎么可能会杀了那些人?!”

“是真的…”

莫家大哥低声道,“我查过了,当初守城的人里除了苏宣民他们之外,还有好些是城中拉出来临时充数的壮丁,他们说谢渊接管了荆州城的时候,城头上下来的将士足有好几百个。”

“他们亲眼看到过那些人虽然受伤,却性命无尤,可是后来一夜之间,这些人就全没了踪影。”

“谢渊后来只对外说他们战死了,而且那时又正逢荆州生了瘟疫,城外南魏又还没退走,城里乱成一团,他们这些人只顾着活命根本没时间多想。”

莫家大哥说道,“你可还记得那些死士拷问出来的人名,那个陈汉当初便是苏宣民亲信,而另外死去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当时荆南富商,另外一个是曾跟着苏宣民出城寻粮的人。”

“现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再加上当初那些人佐证,几乎所有人都信了此事。”

莫岭澜脸色难看至极。

他怎么都不相信,苏宣民会和谢渊勾结,甚至他一早就是明宣帝和太子的人。

如果他真是明宣帝的人,就不会死的那么突然,后来更被冤屈成叛国之人,妻女更是险些被人逼死在荆州,更因为他所留下的东西被人追杀。

苏阮他们所经历的那些事情不可能是假的,而且这流言之中处处破绽。

就说薄家和二皇子,明宣帝怎么可能为了算计薄家纵容太子妄为,自毁江山,更何况太子性子仁厚,又是大陈储君,就算处境不好,可他却依旧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天子。

他难道是疯了,才会为着揽权做出荆南的这些事情。

莫岭澜比旁人都知晓更多的内情,也知道薄家和二皇子被人当成了幌子,而他们身后还有真正的幕后之人未曾现身,此次荆南的事情极有可能便是他做的,甚至祁文府和苏阮到荆南也是被他所诱。

可无论如何,这个人绝不可能是明宣帝和太子!

莫岭澜脑中急转,突然道:“大哥,你说当时荆州城内生了瘟疫?”

莫家大哥点头:“那些人是这么说的,说闹的还挺厉害的,有一段时间传染了不少人,只是后来谢渊将染疫的人圈了起来,等着京中太医赶来,才遏制住了疫情。”

莫岭澜沉声道:“那有没有可能,那些将士也染了瘟疫?”

莫家大哥惊讶:“你是说,苏宣民是为了保住这一城百姓,才杀了那些将士?”

他想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如果当时守城那些将士真的身染瘟疫,而且当时荆州城内无药,城外又有南魏大军虎视眈眈,京中太医来不及赶到的情况下。

苏宣民为了保住荆州城内其他百姓,下手杀了那些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莫大哥连忙道:“我去让人将这消息传出去……”

谁知莫岭澜却是拉住了他:“没用的。”

“为什么?”

莫岭澜脸色难看,“外间谣言只是借了苏宣民的事情挑起民愤,可最重要的却是朝廷赈灾不利,以及暗指陛下和太子为揽朝政,算计薄家,而以整个荆南的百姓为棋子。”

“就算告诉所有人苏宣民是因为瘟疫杀人,可谁能作证?更何况如今上京告御状的人几乎死了个干净,子嵘和苏阮又下落不明。”

绉隆安没找到尸体,而司马岺又身亡,由他这个京中来的人出面解释此事,只会越说越乱,甚至让所有人以为他不过是在强行掩饰罢了。

若是绉隆安在,凭着这两年他为荆南所做,还能暂时压住城中谣言。

可是绉隆安也不知生死。

谁肯信他?

莫岭澜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绝境,朝前朝后皆是无路,他看着莫家大哥问道,“码头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子嵘和绉隆安他们的下落?”

莫家大哥摇摇头:“没有,他们搜遍了码头附近,捞到了一些尸体,可是都没有子嵘他们,而且那天夜里水势湍急,若是子嵘……会不会被水流卷进了南河深处?”

莫岭澜紧抿着唇,半晌才咬牙道:“只要一日没见到尸体,我就一日不相信子嵘他们死了,大哥,再多加些人手沿途去找!”

“那城里的事情……”莫家大哥迟疑。

莫岭澜眸色暗沉:“这事怕是压不住了,立刻送信回京中,告诉文柏大哥和谢侯爷,让他们提前准备好应对……”

若真有变动,也不至于毫无防备。

就当莫岭澜跟莫家大哥说着话时,外头突然传来有人跑动的声音,只片刻时间,门外就突然有人闯了进来,脸上满是欣喜之色的高声叫道。

“莫大人,找着了,找着了……”

莫岭澜眸子顿时睁大,不敢置信道:“找到什么了?”

“呼哧,呼哧……”

那人双手撑在膝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找到绉大人了,还有萧公子,他们在南边一处碎石滩上,刚巧被上面的垂柳给勾住了身形,已经有人过去接他们了,就在回来的路上。”

莫岭澜瞬间欣喜:“太好了。”

他几乎有流泪的冲动,他和祁文府,和萧勉都是同样的至交好友,哪怕他之前一直报着希望,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谁也知道这希望有多渺茫。

可如今找到了萧勉,甚至还有绉隆安,说不定也能找到祁文府和苏阮他们……

莫岭澜起身就想朝外走,可刚到门前,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金宝。

金宝得知祁文府他们出事之后,就一直未曾睡过,原本圆乎乎的脸上此时瘦了一大圈,连带着眼下也是青黑一片。

“金宝……”

莫岭澜正想跟金宝说找到萧勉的好消息,可谁想金宝就先脸色难看的开了口,“莫大人,京中出事了!”

第468章 荒唐

谁也没有想到,变故会来的这么突然。

荆南的乱局才刚开始,京中就又出了大事。

太子中毒,病重垂死,明宣帝外出时遇刺,虽然只是受伤,可随行护卫的谢渊却也遭了责难。

谢家大公子谢青珩与人勾结,收买东宫长随谋害太子,且于国子监中排除异己,为掩埋其谋逆真相,暗害户部尚书之孙裴耿,事后被下了大狱,而整个谢家都受了牵连。

宣平侯谢渊被解了兵权,圈禁在府。

谢家上下全数禁足府中,重兵围困之下,无人能够出府门半步。

朝中时局大乱,南元山因替谢渊求情而遭明宣帝斥责,而先前因与谢家不和连遭贬斥的曹家却得起复,曹雄官复原职不说,更接管禁军。

就连原本谢渊手中的兵权,也全数落于曹雄之手。

莫岭澜听到金宝带来的消息时,神色有瞬间恍惚,半晌才沉声道:“太子如何?”

金宝至祁文府出事之后,整个人便失了之前活力,变得寡言,此时却也知晓形势不对,闻言沉声道:

“消息是瑞王府送出来的,瑞王说,太子病情极重,宫中太医轮流看诊,却直道那毒霸道至极,且已入太子五脏六腑,太子他恐怕……回天乏术。”

莫岭澜脸上微抖:“为什么会牵扯到谢青珩?”

金宝说道:“传信之人说,下毒谋害太子之人是东宫长随,被擒之后就自尽身亡,而宫中调查之后,所有线索都直指谢大公子,有人亲眼目睹太子出事之前,谢大公子与那下毒之人私下会面。”

“且他身上携带的香囊里也发现了谋害太子之毒,被人搜身时抓了个正着。”

莫岭澜闻言紧握着拳时,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知晓谢青珩品性,也知道谢家从无谋逆之心。

谢青珩参与过之前桃源坡后山的事情,和祁文府、苏阮一样,一直在追查幕后之人。

他若真有谋逆之心,当初也不会为了跟踪越荣父子险些死在了桃源坡后山。

更何况谢青珩是东宫近臣,又是太子亲随,且他选择追随太子之后,谢家也等于是投入了太子麾下。

太子出事,他和谢家第一个逃脱不掉,谢青珩又怎么可能谋害太子?

而且谢青珩乃是年轻一辈中佼佼者,他若真想要害太子,甚至谢家有什么谋逆之举,他又怎么可能被人看到与那长随见面,甚至随身还留着毒药当证据?

谢家事后甚至没有半点准备,谢渊就直接被卸了兵权?

明宣帝虽然心胸不宽,可他并不蠢,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么简单的嫁祸之计,可如此情况下,他却依旧将谢青珩下了大牢,甚至还解了谢渊兵权,将谢家上下囚禁。

只能说明谢青珩谋害太子这件事情恐怕是证据确凿,且有人设局之后诬陷谢家,将他们所有退路全部堵死。

甚至……

这之外或许还有别的事情,激怒了明宣帝?

莫岭澜问道:“可有明旨惩处谢青珩和谢家?”

“暂时还没有。”

金宝说道,“京中现在的局势比荆南好不到哪里去,陛下虽然下令封锁消息,可太子几日不曾上朝,太医出入东宫之事根本就瞒不住。”

“瑞王担心京中会有大变,才悄悄让人送信来荆南告知四爷,早做应变,可没想到四爷他……”

金宝想起生死不明的祁文府和苏阮,不由红了眼睛。

莫岭澜心中沉重至极。

莫家大哥也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脸色难看,忍不住问道:“那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呢?他又是怎么回事?”

金宝摇摇头:“此事一时间更说不清楚,据闻裴公子出事之前曾经去过两次谢家,他与谢家大公子向来交好,可据闻他最后一次去谢家时与谢青珩起了争执,离开谢家时更是脸色极为不好。”

“等他离开谢家之后不久,就突然失踪,裴家和唐家的人将整个京城翻遍了,都没找到那裴公子的下落。”

裴家也就算了,裴敬塬虽然是户部尚书,可这些年他这尚书之位一直当得憋憋屈屈,又接连出了荆南和薄家的事情,将家产都赔了个干净,手中也没什么可用的人。

可那唐家哪里是那般好应付的。

唐礼白手起家,却富可敌国,若换做旁人皇室早就容不下他,可唐礼虽会敛财却从不吝啬,且在几次在大陈国库不丰、战时艰难之时,拿出家产送粮草,送银子,送辎重,而且每逢天灾人祸之时又总是第一个带头赈灾出资出粮救济灾民之人。

若论得民心,就连皇室都比不过唐家。

可是唐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嫁进了裴家的女儿,而裴耿又胸无大志只喜欢吃喝玩乐赚银子,唐礼忠于宇文皇室从无逆心,要银子要人从不拒绝,所以唐家在大陈地位极高,虽是商户却显赫过一些官宦世家。

这些年唐礼一直和气待人,可却从没有任何人敢小觑于他。

唐礼膝下无子,裴耿这个外孙就是唐家唯一的继承人,若是裴耿出事,唐礼必定会发疯,与暗害裴耿之人不死不休。

“裴耿只是失踪,还是被害?”

“现在还只是失踪,可是唐家却已经开始针对谢家了。”

金宝紧抿着唇,“谢大公子下狱,谢侯爷没了兵权,谢家本已经艰难,而唐家的针对更是让谢家雪上加霜。”

“瑞王府的人说,京中已经有人开始趁机扒谢侯爷和苏大人的往事,更有人污蔑谢侯爷,说……”金宝突然欲言又止。

莫岭澜问道:“说什么?”

金宝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低声道:“说谢夫人在苏大人未死之前,就已经与谢侯爷有了首尾,还说她与苏大人和谢侯爷之间左右逢源,在苏大人死后便以美色惑使谢侯爷替苏大人遮掩荆南旧案,甚至作假替苏小姐平反。”

“还说当初谢夫人在苏大人丧期未过时就身怀有孕,所以谢侯爷才急着将她娶进门……”

那些话实在是难听,金宝视苏阮为将来的主母,后面更难听的到底有些说不出口。

莫岭澜脸色铁青:“简直是荒唐!”

第469章 七日风

哪怕金宝没有再说后面的那些话,可以莫岭澜的心思,他难能不知道,那些让金宝都难以启齿,甚至说不出口的话会有多恶毒?

这些人简直是想毁了谢家。

金宝看着动怒的莫岭澜,低声道:“莫大人,如今谢家的处境十分不好,而且瑞王传信出京时已经是好几天前,这几天内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变故。”

“他让四爷若是可以尽快回京,可眼下四爷和苏小姐却都还没找到,他们会不会……”

金宝微红着眼。

“不会!”

莫岭澜沉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命人搜遍了整个码头附近,都没找到他们的尸体,而且有人看到在爆炸之前,子嵘就先行提醒其他人,甚至还带着苏阮朝着水里走。”

“他们说不定只是跌进了水里,被暗流卷走了,他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就连萧勉和绉隆安都活了下来,他们定然不会出事!”

金宝蓦的抬头:“萧公子找到了?”

莫岭澜嗯了声:“方才有人来报,萧勉和绉隆安受伤之后,被困在了码头南边的一处浅滩上,已经有人去接他们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太好了……太好了……”

金宝原本隐隐有些绝望的心里露出些希冀来,“萧公子能回来,四爷也定然不会有事,四爷和苏小姐都是福大命大的,他们一定能够回来的。”

莫岭澜却忧心忡忡,荆南和京中的事情让他格外心焦,先是祁文府和苏阮,后是太子和谢家,再往后……

他掐了掐手指,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

萧勉和绉隆安是被人抬回来的,当时祁文府喊出火药之时,萧勉便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拉着靠的最近的绉隆安就朝着远处急奔,险之又险的逃过了一劫。

只是他身上依旧被炸伤了不少,又在水里泡了许久,还要紧紧抓着挂在柳树条上的绉隆安,不让他被水流冲走。

等莫岭澜见到两人时,萧勉身上的伤口被水泡的都有些发肿,而绉隆安也是面无人色,明明已是快四月的天气,可他依旧裹着厚厚的毯子,嘴上脸上都泛着青色。

大夫正在替萧勉处理伤口,而绉隆安则是抱着一碗稀粥狼吞虎咽。

见到莫岭澜时,萧勉就一把抓住他的手,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子嵘呢?”

莫岭澜紧抿着唇:“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了,还没找到。”

萧勉脸色苍白,下一瞬就狠狠朝着自己脸上一巴掌,吓得绉隆安一哆嗦,险些砸了碗。

“我他/妈就是个蠢货!!”

明明那天子嵘一直说他心中不安,明明他说了会有危险,说担心渔村的事情只是开始,可是他却信誓旦旦的说着祁文府担心过甚,还笑话他被那些人搞得紧张过头,对他的话不以为意。

他们萧家的几个矿场里都有火药,甚至也有火油。

他明明能够提前发现这些东西的,他甚至都闻到了码头上那股子奇怪厚重的油味,可他为什么没多小心一点,为什么没在察觉不对时就让人仔细查查?

萧勉简直想打死自己。

绉隆安这几日也遭了大罪,之前泡在水里时,他和萧勉两个人一个受伤,一个不懂水,挂在那柳树上都上不了岸,要不是刚巧有条鱼撞过来,他和萧勉生啃了几口,南河里又不缺水,他都不知道怎么熬下来。

刚才狼吞虎咽的喝了一碗粥后,他身还总算是不再打哆嗦。

可当听到祁文府没了,绉隆安老大不小一个人差点哭出来。

“都是我不好,是我轻信了那天传信的人,带着人去码头时却没好生检查一下,之前陶秀才他们已经骗了我一回,后来又找了个被人冒充的大夫。”

“是我的错,要是我小心一些,就不会害了祁大人。”

“你还敢说?!”

萧勉脸上顶着巴掌印,怒视着绉隆安,“你他/妈的没长脑子还是被驴给踢了,你找谁不好非得找个冒牌货,之前那次就已经死了人,你这次还来。”

“要不是你老子能遭这罪,子嵘会出事?你还有脸吃东西,我他/妈之前就该直接把你弄死在南河里!!”

萧勉气急之下,哪还有半点盐帮大公子的风度,一连串的粗口骂的绉隆安脑袋都快垂进了地底。

要不是萧勉拼死拉着他,绉隆安早就已经死在南河里了,而且他也知道是因为他的疏忽,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他既没脸,也没那底气,去跟萧勉反驳。

莫岭澜也对绉隆安恼怒至极,怪他居然让人混进了他身边,带到了祁文府那里,更怪他吃了一次亏还没学乖竟然让人用同样的手段再钻了空子。

可是哪怕他再怒,再怨,却也心里清楚,就算没有那个大夫,也会有别的人。

码头依旧会炸,祁文府他们依旧会出事情。

眼下荆南和京中都乱成一团,荆州这边还少不了绉隆安,而且祁文府和苏阮下落不明,也得继续让荆南这边的人搜寻,就算再怪绉隆安也没什么用处。

“好了。”

莫岭澜压了压萧勉说道,“你和绉大人能回来就是万幸。”

他看向替二人处理伤势的大夫,

“大夫,他们的伤势如何?”

那人刚刚见识了萧勉指着绉隆安鼻子破口大骂的事情,心惊胆颤的,这会儿见莫岭澜问话,连忙说道,

“绉大人身上没什么大伤,只是被河中乱石刮伤了些,又在水里泡了许久,积了寒气,等稍后服些药去去寒气,再好生休息几日就没什么大碍了。”

“至于这位公子……”

他指了指萧勉说道,

“他身上的伤势极重,后背上有许多被炸伤的地方,其中后腰之上更有一处伤口几可见骨,河里多沙石烂叶,不少都钻进了他伤口之中,伤处也被水泡的生了溃烂。”

“现在得尽快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干净上药,而且还需防着会出现七日风的症状,一旦他生了高热的情况,到时候就麻烦大了。”

第470章 上了贼船(一)

七日风,也叫破伤风。

这种病症常见于军中,而在场几人也都是知道那症状的厉害。

不发作时瞧着什么都没有,可一旦染上发作之后,动辄却是会要人命的,而且寻常根本就没有办法医治。

莫岭澜满脸担心的看了眼萧勉之后,紧抿着唇说道:

“你先替他清理伤口。”

那大夫是真觉得这位萧公子身上的伤有些吓人,之前他瞧见时都吓了一跳。

若寻常人有这伤势怕是早就支撑不住了,可这位倒好,硬挺着一口气自己死撑了下来不说,还把比他看上去要“壮实”许多的绉隆安给从水里给捞了回来。

方才萧勉硬挺着不肯看伤,非要先见到莫岭澜,这大夫就倒吸冷气。

后来他那一巴掌打的噼啪作响,更是惊到了他。

这大夫也知道“七日风”的厉害,早就想要替萧勉处理伤口,此时见莫岭澜发话之后萧勉没再吭声,他连忙就让人准备好要用到的东西,就开始替萧勉清理伤口,而莫岭澜则是让人将绉隆安扶到了另外一边。

等绉隆安坐下后,莫岭澜就道:“你们先下去吧。”

周围几人看了绉隆安一眼,见他点头后,这才纷纷退了出去。

身旁没有外人之后,莫岭澜开口道:“绉大人可还撑得住?”

绉隆安见莫岭澜遣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他们二人在这屋中,就知道他是有话要单独跟他说。

绉隆安说道:“萧公子一直拉着我,我运气好没伤到什么要紧地方,莫大人是有事要与我说?你尽管直言,可是和祁大人他们有关?”

他只以为莫岭澜是担心祁文府和苏阮,对着他道,

“莫大人放心,我定会加派人手去搜寻祁大人和苏小姐。”

“我和萧公子都能安然回来,祁大人他们也定然不会出事。”

莫岭澜闻言说道:“搜寻他们的事情一直有人在做,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看了眼绉隆安,声音微沉,“绉大人,你可知道你们失踪这几日,荆州城里出了什么事情?”

绉隆安闻言想起回来时路上听闻的那些事情,开口道:“回来的路上,贾胜他们已经跟我说过一些。”

贾胜就是那个因为去找马车,侥幸从码头上活着回来的衙差,也是绉隆安当初从街头找回去的人。

他算得上是绉隆安的亲信,之前有了绉隆安下落时,也是他亲自带着人去接回来的。

绉隆安望着莫岭澜问道,“莫大人,外间传言一向不靠谱,而且这件事情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污蔑苏大人。”

“苏大人的品性我早有耳闻,他能为着荆州百姓战死于此,又怎么可能与人勾结杀害那些守城将士,而且陛下乃是这天下之主,就算朝中有所掣肘,他也绝不可能纵容太子做下这等遗臭万年的事情。”

在天灾时故意拖延灾情,纵容太子贪污揽权,甚至借机铲除异己,对付薄家,这事情如果真是明宣帝做的,一旦暴露出来,不仅民心尽失,更会遗臭万年。

还有太子,他是大陈储君,是未来天子。

哪怕一时受人所制,可只等他登基之后,这天下谁能奈何得了他,他何必冒险做这种事情?

至于苏宣民之事在绉隆安看来就更像是无稽之谈了,如果真像是外面传言所说,苏宣民受皇帝指使,和谢渊勾结,那他当初大可直接弃城,或者是躲在知州府里指使旁人守城便可。

他何必亲上城门,以文人之躯血战不退?

绉隆安说道:“定是有人污蔑苏大人和陛下,此事我是万万不信的!”

谁知莫岭澜听到他的话后却是说道,“你可知城中有多少人指证苏大人所做之事?”

绉隆安闻言怔住。

莫岭澜说道:“当初荆州城危,守城的除了官府和驻军之人,还有城中壮丁,而如今那些人中活下来的有不少人都指证,说苏大人的确杀害了那些守城将士。”

绉隆安神色恍惚:“怎么会这样……”

莫岭澜沉声说道:“苏大人杀害守城将士的事情目前还不知道真假,但是我相信就算他真这么做了,他也定然是有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

“可是那些污蔑他与谢侯爷勾结,甚至为替太子揽权陷害薄家,为陛下所用故意拖延灾情却绝对是假的。”

“荆南的案子早已经有了结论,而薄家身后另有其人。”

“这段时间我和祁大人他们一直都在追查此事,先前在京中那人便已经动手,险些伤了祁大人他们,而这次在码头埋了火药的,应该就是那人。”

莫岭澜望着绉隆安,一字一句道:

“他们想要借着祁文府和苏阮的死,再掀荆南旧案,而最终的目的,恐怕是借着此事剑指朝堂和陛下。”

绉隆安不是傻子,若是之前还有些不明白莫岭澜话中的意思,可当他说出“剑指朝堂和陛下”时,绉隆安却是瞬间色变,“你是说,有人存了不轨之心,想要借乱谋逆?”

莫岭澜:“是。”

绉隆安惊愕:“怎么可能……”

“太子出事了。”

莫岭澜见绉隆安不信,直接说道,“陛下前几日也在京中被人行刺,虽侥幸逃脱,可太子中毒难愈,宣平侯府被人算计,谢侯爷也丢了兵权。”

“消息传出京城是在几日前,和子嵘他们出事几乎就在前后脚,若说这其中没有关联,我是怎么都不信的。”

莫岭澜沉声说道:

“你远在荆南或许不知,之前苏阮告御状时,薄家和二皇子被推了出来,薄家因屯兵之事满门抄斩,可事后我们才查出,薄家屯兵之事有异,嶂宁所谓的那些兵力都只是幌子而已。”

“无论是薄家还是二皇子,都只是别人推出来的皇子,而真正屯兵的另有其人,且他一直藏在暗处谋算着朝中,之前祁大人和谢侯爷他们一直都在追查此事。”

“这次来荆南前,他们就已经有了些线索,恐怕那些人就是怕被他们坏了谋算所以才会狗急跳墙,在码头上埋了火药算计子嵘狠下杀手,又接连设局谋害太子嫁祸谢家。”

第471章 上了贼船(二)

见绉隆安被他的话说的脸色变化不断,莫岭澜沉声道,

“绉大人,外间传言看似桩桩件件都是关于苏宣民和谢侯爷,可实则却是直指皇室不仁,陛下昏庸暴虐。”

“我担心……若继续这般下去,太子又出了什么事的话,会有人趁机起兵造反。”

薄家所赚得的那数百万银两,甚至还有那些从兵部挪用之物,以及这些年源源不断送去的军需,足以打造出来一支十数万人的军队。

一旦那幕后之人趁机起兵,京中再有人策应,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绉隆安原本并不知晓京中事情,更不知道当初薄家之事内情居然这般复杂。

他听着莫岭澜说着其中利害,只觉得心跳如雷,更有一种莫岭澜告诉他的这些简直就是将他朝着深坑里拉的感觉。

绉隆安垂着眼开口说道:“莫大人是不是说的太过严重了,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早有定论,这一次恐怕也只是有人想要借机谋害太子,哪能那么容易起兵……”

“你是不是觉得,你远在荆南,就算京中变天也与你无关?”

莫岭澜一眼就看穿了绉隆安逃避的心思,直接将其戳穿之后。

看着绉隆安脸上的不自在,不由冷笑了声,

“别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说他们为何会选在荆南动手,甚至先乱了荆州城,你难道心里想不明白?”

“你信不信你今日存着侥幸之心袖手旁观,他日京中一旦生变,为使陛下昏庸之名更胜,南地各城军队无法勤王,他们甚至会不惜联手南魏再次攻打荆南,借以牵制南地兵力。”

“司马岺已死,荆州如今连个驻军守将都没有。”

“难道绉大人也要学着苏大人一样,等到南魏兵临城下之时,以文官之躯血肉之体持刀亲上城墙,血战南魏,护住这一城百姓平安吗?”

绉隆安脸色一变:“莫大人,你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和南魏联手无疑与虎谋皮,就算真有人想要造反,也不至于做到这般地步……”

“笑话!”

莫岭澜对着他的话嗤笑出声,“都已经起兵造反,为夺皇权不惜闹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还想着他们能会不会有底线甚至顾全百姓死活?”

“他们不过是想取了祁文府和苏阮性命,就能在码头上埋了火药,毫不理会那码头之上有多少无辜之人,你,司马岺,还有那些葬身其中的官兵和荆南百姓。”

“他们炸毁码头的时候可曾顾及?”

莫岭澜抬头看着绉隆安,眼里满是冷厉之色,

“你也说了是与虎谋皮,皇权之下万事皆可舍,引狼驱虎之计你难道没有听说过?”

“只要能牵制住南地兵力,让他们顺利夺了皇权,别说是这一城百姓,就算是将荆州甚至整个荆南都送给了南魏又能如何,他日新帝若有雄心壮志大可领兵再夺回来,就算无能,这荆南失于你绉隆安之手,史书留名的也只会是你和陛下,又与新帝何干?”

“绉大人,你太小看野心贪欲之下的人性了。”

绉隆安听着莫岭澜的话,想要说他危言耸听,想要说他夸大其词,想说他不过是为着猜测便将所有事情朝着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方向去想。

可是莫岭澜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魔咒一样在他耳边不断回想,甚至朝着他脑袋里钻,就算他想要不听不信都拦不住。

他想起码头上的那一场爆炸,想起死在里面的那数百人,想起外间的谣言,还有这几日在水里挣扎想要活命的绝望。

那到了嘴边的反驳之语就一句都说不出来。

莫岭澜见他神色难堪,脸上厉容收敛了些,缓缓说道:“退一万步讲,绉大人,你可有想过,一旦战事四起会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皇权更迭没那么容易,那是用着无数人的尸骨堆积起来的。”

“那些人曾经无视你的生死,险些将你也变成了那尸山血海里的一人,你难道就半点不恨?”

“还是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你用尽心力好不容易才恢复繁荣的荆南,再次陷入当初尸横遍野死伤无数的绝境?”

“将来百年之后,人人提起你绉隆安时,都会说上一句,看,他就是那个丢了大陈国门,将大陈属地整个荆南拱手让给南魏的亡国之臣?”

“够了!”

绉隆安被莫岭澜的话说的紧紧抓着掌心。

恨吗?

他当然恨!

绉隆安前半辈子虽然未曾大富大贵,可却一路顺逐,而他这一辈子遇到过最难的事情,就是莫名其妙的被送来了荆南,当了这荆南知州。

他花费了多少心力,提着脑袋与人走私,甚至干了些不该干的事情才将这荆南盘活了过来,恢复了以前七、八成繁荣,可他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享受享受这知州带来的荣耀,麻烦就接踵而来。

那些人想要起事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荆南?

还险些炸死了他。

想起死在码头的司马岺,还有那些官兵和无辜之人,还有莫岭澜所说的这些话。

绉隆安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紧抿着唇抬头对着莫岭澜道:

“我能做什么?”

……

莫岭澜与绉隆安说了许久的话,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都说了什么。

只是当萧勉那边伤口清理好后,下面的人来传话时,就见到绉隆安脸色僵青僵青的,望着莫岭澜时,跟看疯子的一样。

绉隆安是真觉得莫岭澜疯了。

他一直都以为像是莫岭澜和祁文府之流,都是名门贵胄出身,是根正苗红正直无双的正经人。

可谁知道这厮居然这般邪性。

想着莫岭澜刚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绉隆安就只觉得背脊生凉,磨着牙说了句:“你这是想要我去死,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莫岭澜与绉隆安说开后,倒是恢复了几分往日在京中时的肆意,他闻言微侧着头冲着绉隆安说道:

“怕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

第472章 上了贼船(三)

绉隆安:“……”

见了鬼的第一次!

莫岭澜露出个笑容说道:“放心吧,京中若是无事,自然用不着你去冒险。”

“可如果真有人趁着这次事情祸乱大陈,那你到时候就是咱们大陈的功臣。”

呸!

绉隆安狠狠翻了个白眼,险些直接朝着莫岭澜脸上一口啐了过去。

他糊弄傻子呢,还功臣?

这事儿成了他一点儿好处没有,可要是搞砸了或者是被人知道,他绉家老小都得跟着他一块儿去黄泉团聚去。

绉隆安只觉得自己上了莫岭澜的贼船,早知道刚才他才不会听莫岭澜的忽悠。

什么战事四起会死多少人,什么后世之人会如何评说。

他都入了土了,谁还管后世的人怎么说他,大不了他让他还没出世的儿子将来把他的坟墓修的隐秘点,总不至于死了之后还被人掘坟鞭尸。

而且要真是荆南乱起来了,南魏攻城抵挡不住,再现之前乱局,他撂摊子走人就是。

可如今他听也听了,又知道了那些不该知道的隐秘,甚至还特么被莫岭澜忽悠着一时嘴瓢,鸡血上头的时候把不该说的一股脑的说了个干净。

现在他把柄被莫岭澜握着,瞧着莫岭澜留下来跟着他的那几个护卫,还有美名其曰派去保护他媳妇的人,他就算是想要反悔都已经来不及了。

绉隆安脸色僵青僵青的,咬牙说道:

“我跟你说,你别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说的事儿我尽量去办,可要是后面闹砸了或者出了什么事儿,你保不住我,我铁定给我坟头多挖一个坑,拉着你一起上路。”

莫岭澜被绉隆安逗笑,瞧着他气的咬牙切齿的模样,唇边露出个笑窝来。

片刻后,他才收敛了笑意轻叹了口气。

“放心吧,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肯定比你先走。”

若京中真守不住,他又怎么可能逃脱的掉?

绉隆安见着莫岭澜说完之后,就朝着他挥挥手去了旁边萧勉的屋子那边,他脸上的恼怒和不甘随着莫岭澜那句话渐渐淡去。

望着莫岭澜离开的方向许久,绉隆安才忍不住骂了声:

“小兔崽子,才活了多大点儿岁数就盼着去死了。”

“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能想出这么损的主意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定然能活的长长久久的……”

他低低说完后,才垂着眼道,

“我也还没活够呢。”

他连儿子都还没有,谁要跟他一起去死。

“大人。”贾胜扭头看了眼莫岭澜离开的方向,才回头有些疑惑问道,“莫大人让您去做什么?”

绉隆安扯了扯身上的毯子说道:“没什么,就是让老子拿点肉去忽悠头狼。”他身上寒气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牙齿打着颤,“行了,别问了,我快冷了。”

“赶紧去给我烧点热水抬过来让我泡泡,再点盆炭火送过来。”

“还有,让人去跟夫人说一声,我这几天有事要忙就住在衙门里,叫她别操心外头的事情,也少出门,好好照顾自己身子,若有什么事情就派人来衙门找我。”

贾胜没听明白什么叫忽悠头狼,这狼还能去忽悠的?

不过他人本就机灵,见绉隆安不想多说,他也就没去多想,只赶紧让人去烧热水,然后又叫了人去府上传信,也好叫绉夫人安心。

……

萧勉被清理伤口的时候,身上像是被剐了一层皮。

那泡烂的腐肉被剃去时,就像是剜了骨头剃了肉,疼的他满头大汗,整个人像是又被扔进了水里一次再捞出来似的。

衙门的下人服侍着他用热水擦了身,换了身衣裳,而那大夫替他上了药,包扎了伤口,见到莫岭澜进来之后,那大夫额头上还有汗。

“怎么样了?”莫岭澜问道。

那大夫道:“伤口已经清理好了,也上了药,只是接下来得十分留意才成。”

莫岭澜说道:“麻烦你在府衙里多留上几日,照顾好他,若有不对也好随时救治。”

“应该的。”

那大夫本也知道萧勉的伤势有多重,就算莫岭澜不提他也是要留下来守上两天的,医者父母心,他可不想见着萧勉当真发了七日风死在了府衙,砸了他的招牌。

“我先下去给写方子让人去给萧公子抓药。萧公子,你若有什么不适就命人来叫我。”

萧勉嗯了声。

莫岭澜道:“多谢。”

那大夫朝着莫岭澜摆摆手后,这才拎着药箱出去,而莫岭澜则是让人护送大夫,顺道让自己的人守在了门外。

莫岭澜走到床边问道:“怎么样,还好吗?”

萧勉脸色惨白的看了莫岭澜一眼,声音发哑:“废话,不如你来试试?”

莫岭澜闻言笑出声:“咱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狼狈的。”

“你少嘲笑我,老子就是在狼狈揍你也是没问题的。”

萧勉闻言白了他一眼,想要往后靠时却碰到了腰上的伤,疼的倒吸了口冷气,只能又重新趴了回来。

莫岭澜上前帮着他垫了个枕头,让他能趴的舒服一些,然后才道:“你就别逞强了,就你现在这模样,别说揍我,让你一只手都是欺负你。”

萧勉朝着他就是一拳头。

莫岭澜笑着闪躲开来,才正色道:“萧勉,我要回京了。”

萧勉手中一顿,猛的抬头:“回京?你不找子嵘了?”

“不是不找。”

莫岭澜说道,“子嵘和苏阮下落不明,我会把京中带来的人留在这里继续找,绉隆安也会派人沿着水域搜索。”

“我也想亲自等到他们安然归来,只是眼下我必须要先回京,太子出事了。”

萧勉一惊,忙撑起身子:“怎么回事?”

莫岭澜将之前瑞王送来的消息跟萧勉说了一遍,包括太子中毒,明宣帝遇袭,还有谢家所有的变故,以及京中的局势。

等说完之后,他才继续道:

“眼下谢家深陷困境,苏阮恐怕也难以幸免,前段时间子嵘和他们走的太近,不仅帮着苏阮告了御状翻了荆南的案子,这次又同下荆南,我怕有人会借机朝着祁家下手。”

第473章 火药来源

莫岭澜说道:“子嵘离京之前就已经料到此次荆南之行恐不太平,怕京中生变,所以离开前就已经做了许多布置。”

“只是形势变得太多,那些准备有一些须得作废,我得立刻回去见一见南元山和瑞王,与他们商量一些事情,我担心京中还会有更大的变故。”

“到时候若我们都不在京中,且又无人知晓荆南之事,真要有什么也会鞭长莫及。”

萧勉没想到短短几日,不仅荆南出事,连带着京中也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祁文府早前就已经生了想要辅佐太子之意,且明里暗里其实早做了一些安排,再加上与谢家和苏阮之间的关系。

若是太子身亡,那祁家肯定也会受到牵连。

萧勉撑着手道:“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

莫岭澜伸手将他按了回去:“你就好生待在这里吧,就你现在这样子,不要我保护你就已经是好的了,跟着我回去也只会拖我后腿。”

萧勉顿时气得就想伸手削他,谁知莫岭澜就话音一转,

“而且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萧勉不解看着他。

莫岭澜问道:“你可知道炸毁码头的火药是哪里来的?”

萧勉摇摇头:“我哪儿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这么多黑火,朝廷对于焰硝管控极严,寻常人哪能找到这么多火药原料,而且各地商路也从没听说有人走了这么大量的火药。”

先是京中桃源坡,后又是荆南码头。

要知道萧家本就有不少私矿,所以萧勉最是知道火药的威力和效果。

朝廷里有专门的冶炮坊,所制作出来的火药威力才会大一些,可是产量却是极少,大多都用以烟火炮竹之类。

而寻常地方上的火药因为没有方子,而且得不到太多的焰硝,火药威力就更减了几成。

那火药想要炸毁一地甚至炸死数百人,所需要的量可不是一点半点,就算是冶炮坊那边恐怕一整年的量都够不上。

萧勉说道:“这整个南北商道,东西门户,能有这么多火药的也就只有一些有私矿的人家,可想要运进京城和送来荆南哪有那么容易。”

“不说陆路上的各地关卡,搬运时稍有不慎就容易走火,就算是走水运,可这一路上水路无数督管,又有那些个帮派,想要运送这么多火药,哪能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

萧勉说着说着,见莫岭澜只是静静看着他,目光有些让人发毛。

“你看这我干什么?”

萧勉莫名说道,“总不可能是我们盐帮干得吧?”

莫岭澜摇摇头,就在萧勉松了口气想说什么时,他却开口说道:“不是盐帮,而是萧家。”

“你开什么玩笑呢?!”萧勉瞪大了眼。

“我没开玩笑。”

莫岭澜沉声说道:“我让人追查了近来所有到过荆南码头,甚至在此逗留过的船只。”

“无论商船、官船,亦或是地方上的私船,所有靠岸的都有记录,且有官府的人检查过船上运送的货物。”

“只有萧家名下的一艘船在荆南靠岸之后,因为上面带着一些京中来人,且挂着盐帮的标识,对外推带着的是朝中钦差南下时的随行之物,所以官府未曾上去查过,而那船在京中那些人离开之后,又在码头附近停留了两日方才离开。”

萧勉先是不敢置信,可当听完莫岭澜的话后,就张了张嘴,“你是说,屠七的船?”

莫岭澜嗯了声:“当初子嵘和苏阮本是想遮掩行踪暗访荆南,对外便是乘的屠七爷的船,也将随行之人以及行礼之类搬了一些到他船上掩人耳目,他们二人却是与你一起。”

“只后来行至一半知晓荆南出了乱子,而苏阮又晕船这才改走了陆路,一到荆南就直接找上了绉隆安。”

莫岭澜对着萧勉说道,

“你试想,除了屠七爷和你身边的人,谁能那么恰好的算到子嵘他们到荆南的时间,又那么恰好的放好了饵,等着子嵘他们朝里钻?”

“我让人查过码头附近所有的脚夫,屠七爷的船停留的那两日,曾经有人看到他们从船上搬了不少东西下来,对外说是等着人自己来取货,而且货物珍贵时刻有人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可东西在码头上放了两天,他们却又将箱子搬回了船上,只说是之前订货的人爽约没来。”

“萧勉,我记得你们离京之时,因为屠七爷的船做了幌子怕被人半道动手脚,所以那船上根本就没装什么货,那一次的货还是你亲自送到的河道那边,再返回的荆州。”

莫岭澜看着满脸铁青的好友说道,

“我让你留在荆南,不仅仅是为了让你养伤,也是因为你得先去查查,萧家那头为什么会掺合到这次的事情里面。”

“屠七爷做这事到底是谁授意的。”

“如果他只是被人收买,那也就算了,可如果……”

莫岭澜顿了顿,“那你恐怕也有麻烦了。”

莫岭澜虽然没说清楚如果什么,可是萧勉却是懂了他的意思。

萧勉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炸毁码头伤及他和祁文府等人的火药居然是从萧家来的,而且走的还是他名下的商船,用的是他萧勉身边的人。

屠七爷虽然不是萧家人,可是跟了他父亲多年,在盐帮之中的地位极高。

三年前他父亲有意想要让他接管盐帮,便将屠七爷派到了他身边,帮衬着他打理帮内的事务。

萧勉对于旁人或许会防备,可他从来没怀疑过屠七爷。

可要是火药真是屠七爷送过来的,而这事情又是有人授意,那……

能这般不在意他身死,甚至还不惜拿他的命去算计祁文府,被人收买走盐帮水路替人运送这些东西的,除了他那个一直想要接手盐帮的混账弟弟还会有谁?!

“那个王!八!蛋!”

萧勉咬牙切齿,他丝毫没有怀疑莫岭澜的话中真假,若非证据确凿,甚至能够肯定那火药是从屠七爷那艘船上下来的,莫岭澜也不会告诉他。

第474章 太子身亡

莫岭澜看着萧勉额上青筋直冒,显然怒极的模样,不由轻叹口气。

之前他就隐隐觉得,在渔村设局下手的人,对祁文府和他们都太过熟悉,可那时候他只以为是凑巧,甚至有可能是提前了解过祁文府。

可如果屠七爷也掺合其中,萧家那头也出了问题,那这里面的水就深了。

京中……

恐怕也没那么干净了。

萧勉心中有数之后,就没再拦着莫岭澜,只是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莫岭澜道,“瑞王传信出京已经是几天前了,也不知道这几天有没有新的变化。”

“我稍晚些就直接启程,荆南这边我交代了绉隆安,还有我大哥也会留下来,他们会处理好的。”

萧勉说道:“我会尽快将火药的事情查清楚,然后入京帮你。”

莫岭澜这次没有推脱,只点点头道:“好,万事小心。”

两人说了会儿话后,莫岭澜就转身准备出去收拾行装,刚到门前时萧勉就突然叫住了他:“哦对了,外面那些传言,就是有关苏阮他父亲的。”

莫岭澜回头:“嗯?”

萧勉低声道:“是真的。”

莫岭澜眸色微惊。

萧勉说道:“之前我和子嵘他们一起乘船回来的时候,那些荆南的人说他们之所以最初会和官府的人对上,就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们此事。”

“我原本以为是有人故意污蔑苏大人名声,还曾呵斥过那些人,可后来苏阮拦住了我,说她父亲的确是杀了那些守城将士,只是因为当时那些人身染疫症,而谢渊接连送入京中求援的折子都石沉大海。”

“无人医治,疫情不断蔓延,若是留着他们便保不住荆州,所以苏大人才取了那些人的命,事后他也不愿苟活,这才以身为饵出城诱敌,最后死在了谢渊手上。”

莫岭澜神色恍然,他早在知晓此事的时候就有所猜测,如今听到萧勉证实了之后,心中不由复杂。

萧勉说道:“那天在船上时,子嵘和苏阮就曾说过,渔村之事恐怕只是开始,后面定会有人借着苏大人的事情生乱,可我当时还不以为意。”

“若是我小心些,也不会出了后来的事情。”

莫岭澜见萧勉说着说着,眼中有些泛红,他不由说道:“这事怨不得你。”

“谁能想到那些人会这般丧心病狂,又有谁能想到,他们为了取子嵘和苏阮性命会这么不择手段,他们既然运来了黑火,又大费周章做了这么多事情。”

“就算码头上他们无法动手,驿馆,府衙,甚至城内闹市,处处都能成为他们下手的地方。”

而那么多黑火如果真的在城中点燃,死伤的又何止码头上那几百人?而且若都在城中,无人察觉之下,恐怕连一丝生还的机会都没有。

萧勉听着莫岭澜的话,忍不住狠狠捶了一下床沿,“别叫我住到动手的人!”

不然他定然将他千刀万剐!

莫岭澜眼中也满是阴霾之色,对于下手之人恨极。

……

莫岭澜离开荆南时很是匆忙,他只带了几个护卫,一行人悄悄出城,除了绉隆安和萧勉,以及萧家大哥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何时离开的。

等到荆南的人发现绉隆安开始重新接手府衙之事,调遣官兵,甚至着手疏散谣言时,外间才知道,绉隆安居然从那场爆炸里活了下来。

有绉隆安在,原本猜测不已的荆南百姓总算冷静了一些,可当初守城将士之死,还有码头上的那一场爆炸,以及尽数死在其中的那些人依旧让人心中存疑。

外间情形难以控制,隐隐有暗潮涌动,而绉隆安眼见着形势朝着莫岭澜所说的最不好的方向发展,且也隐约察觉到有人在浑水摸鱼,意图乱了整个荆州。

他便歇了最后的那点侥幸,只让人尽力安抚城中,而他自己则是借口养伤留在了府衙之中,暗地里却是走府衙里无人知晓的密道悄悄出了城……

……

京中情况同样不好,东宫之中围满了太医,外面全是禁军把守,里头的消息一点都传不出来,外间的人只能从明宣帝一日难看过一日的脸色上知晓,太子的情况恐怕是真的不好了。

京中几个皇子蠢蠢欲动,先前因曹家失宠的大皇子再次起复,而其他几位成年皇子也不甘示弱,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甚至有不少开始暗中出入各大朝臣府邸。

原本显赫的宣平侯被重兵围困,无人能够出入,而之前被打入大牢的谢青珩也不准任何人探视,不知其生死。

整个京中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

而随着时间过去,荆南那场爆炸伴随着祁文府和苏阮葬身的消息传回京城,满朝哗然的同时,荆南那些谣言也开始在京中不胫而走,为本就不甚安稳的京中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

风雨欲来,所有人心中都是不安。

五日后,太子身亡。

明宣帝丧子悲痛之下,谢家满门被打入大牢,奉旨查抄宣平侯府之人不仅查出了谢渊早年与苏宣民通信之物,更有与南魏勾结来往的书信,其中有谢渊不满明宣帝逐渐收拢他手中兵权,意图谋反的证据。

可令人哗然的是,除了这些东西之人,居然还有人翻出了谢渊藏在密室之中,那些早已经泛黄甚至有了不少损毁的当年谢家帮助明宣帝谋害先太子的证据。

明宣帝察觉不对想要隐瞒却为时已晚,谢家的事情仿佛都成为了那打开堤坝阀门的开关,一切不好之事接踵而来,整个大陈的局势更是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先是京中谣言四起,暗指明宣帝皇位来之不正,后丰阜有人借先帝元后血脉之名,以荆南天灾时明宣帝为权衡朝局、迫害朝臣,纵容太子拖延灾情,致使荆南无数百姓丧身之事为由发了檄文。

其中不仅细数明宣帝罪责,也将他自皇子起谋害至亲兄弟,弑杀先太子,强夺皇权逼死先帝,登基之后不思百姓不勤朝政,反昏聩无能暴虐不仁,残害朝臣之举一一列数。

檄文传遍天下,各大州府皆有,而那突然出现的十数万大军更以摧枯拉朽之势强占三州,直逼京城……

第475章 我们是有仇的!

离荆州足有数十里地的深山之中,有一处破败茅屋。

此时屋中点着一堆枯枝,隐隐透着些光亮。

火堆前站着一人,身材高大,只是却以一条赤色长布围着自己的半张脸,身上也全部笼罩在了宽大的衣袍之中。

他甩了甩手上撕下来的檄文,直接将其扔在了地上,朝着蜷在地上草堆之上的两人说道,“这就是你们说的,扭转形势,逆转乾坤?”

那檄文上言辞激烈,让人看后犹如身处其中,忍不住心生愤慨。

如今各地都因乱军人心惶惶。

“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你们的那些手段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

“他们在京中早已经准备多年,朝中军中更已有不少人投奔他们麾下,等到大军直攻京城,兵临城下时,没了谢渊的明宣帝根本就拦不住他们!”

十年前,京中或许还有一个安阳王能够挂帅,可这些年安阳王早已经不插手政事,而且他年事已高,为了让明宣帝放心早早就将手中兵权交了出去。

原本有谢渊在,他或许还能领兵抵挡一、二。

可明宣帝那个蠢货亲手解了谢渊的兵权,将整个谢家都打入狱中,如今还有谁能为他出战?

苏阮腿上疼的厉害,一动便钻心刺骨,她探身上前将檄文拿回来看了一遍:“文采不错。”

“都写了什么?”

祁文府坐在她身旁,虽然睁着眼,可往日格外有神的眼中此时却没焦点,他只是侧耳对着苏阮道,“能被你夸的,想必写的挺好,念给我听听。”

苏阮嗯了一声,低声将檄文上所写的内容轻声念了一遍后,祁文府附和道:“是写的不错,慷慨激昂,措辞严谨,文采也算是中上。”

越骞没想到这两人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在讨论檄文写的好坏,他忍不住道:“你们两脑子被水泡傻了?”

“没傻,只是有些好奇他们用的什么名头。”

祁文府回了一句,这才抬头对着火堆前站着的人说道:“大军打到了哪里?各地驻军未曾阻拦吗?”

越骞听着祁文府这般理所当然的问话,就好像将他当成了下属一般的模样,直接低骂了一声:“你还真他/妈把我当成替你们打探消息的人了?”

“祁文府,你别忘了,当初京郊是你害我,我会落到今日也全都拜你们两所赐,我们是有仇的!”

祁文府平静的点点头:“我知道,所以他们打到了哪里?”

“你!”

越骞实在看不惯祁文府的模样,怒从心起,上前一把拎着他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手中只消稍稍用力就能直接掐断了他,可哪怕越骞气红了眼睛,祁文府却依旧不为所动,瘦了许多的脸上连半丝害怕都没有。

他只是微仰着脖颈看着他,明明那双眼睛空洞的厉害,甚至不带半丝情绪。

“你每隔一日就要动怒一回,气大伤肝。”

越骞听着祁文府的话气得牙根都险些咬断,他收紧了手用力掐了一把,忍了又忍才没拧断他脖子,只是将人又扔了回去,低骂了一声后才道:

“打到宁阳了。”

越骞有些气急败坏,踢了一脚地上的东西,然后走到对面坐下之后,一边暗恨他脑子进水了,居然会将这两个人捡回来,一边冷声说道:

“他们手里握着十几万大军,光是先锋精锐就足有三万。”

“别说各地驻军里本就有不少只是应景,其中之人有许多都只是凑数的,平日里未曾打过仗,就算是对上朝廷里正儿八经的军队,也未必能拦得住他们。”

“他们筹备多年,辎重粮草将士一个不差,领兵之人又是段阔……”

“你们可知道段阔是谁?”

苏阮扶着祁文府重新靠坐在墙边后,就听到祁文府淡声说道:“十三年前因兴王叛乱受到牵连,满门抄斩的安南侯段闻隆之子,段家唯一的遗孤,在逃出生天之后投奔南魏。”

“因三年前伐陈不利,主将被谢渊斩杀于阵前,被人构陷难忘旧主与大陈勾结延误战机致使主将被害,为魏主所弃。”

“原来他投奔了沈凤年。”

越骞蓦的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南魏的事情,还有,沈凤年……”

他怎么知道沈凤年的?!

祁文府动了动被掐过的脖颈,只觉得呼吸间有些疼,他伸手轻揉了揉,才道:“南魏和大陈交战多年,三年前趁着荆南大乱攻陈,主将死于阵前之后。”

“谢渊本想一鼓作气留下所有人,可谁知交战之时却突逢敌手,被人从他手底下带着南魏大军逃脱,甚至还带走了南魏主将的尸体。”

“你以为事后无人查过他的身份?”

旁人想要进入南魏或许很难,可是祁文府不同,他本就不是什么遵循寻常朝堂之人手段的人,更与江湖之中关系紧密。

当时得知荆南战局时就有疑惑。

南魏几位厉害的大将当时都不在荆南,而那般情况之下还能力挽狂澜,甚至在谢渊手下将南魏军队带走大半,怎会是什么寻常之人?

祁文府让人查出段阔之后,顺藤摸瓜便查到了十三年前旧案死去的安南侯段闻隆。

越骞听到祁文府的话后,心中一惊,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

“原来是你?!”

当初荆南一战,南魏主将身死,任谁都能看的出来当时南魏的处境,若非是段阔力挽狂澜与谢渊交战,那数万荆南大军势必全数葬身荆南。

以段阔当日功绩,回到南魏之后就算不得封赏,也该被提拔重用才是,可谁知道他却是突然被南魏皇帝怀疑,甚至疑心他当初在荆南一战之中未尽全力,给了谢渊反攻的机会。

为将者最忌被君王猜忌,段阔本就不是南魏人,被魏主厌弃之后,在南魏更无容身之处,正因为如此,后来他们前去招揽之时,段阔才会选择投奔,为他们所用。

越骞看着祁文府:“我就说段阔怎会无缘无故被南魏皇帝猜忌,原来是你从中做了手脚。”

第476章 一言难尽

祁文府并没反驳,反而直接说道:

“我当时是想斩草除根的,有这么一个人留在南魏,对大陈来说可谓是灾难,可谁知道段阔却突然从南魏消失,没想到他居然选择了投奔沈凤年。”

“想来沈凤年也不会无缘无故看上段阔,十三年前兴王作乱的事情也和他有关,安南侯府满门抄斩,而段阔却活了下来,也是沈凤年从中做的手脚?”

越骞听着祁文府的话越是心惊。

明明这些事情都是极为隐秘,就连他也是知道不多。

段阔刚来时,他都不知道段阔身份,是后来才知晓他和安南侯府以及沈凤年他们几人的关系,可祁文府却就这么简单的全说了出来。

越骞看着祁文府时,就犹如看着个怪物。

祁文府微侧着头,“看着我做什么?”

越骞愣了下,才没好气道:“你现在就是个瞎子,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我只是看不见,心又没盲,况且我有脑子。”祁文府没被他话激怒,只是放下手淡声说道。

越骞:“……”

他总觉得祁文府是在内涵他!

苏阮坐在一旁,手指忍不住轻揉着膝盖,那里的疼痛让她脸色有些泛白。

那一日她和祁文府落入南河之后,就被水流卷进了南河深处,祁文府为了护着她受了重伤,而她又不会水,在水里昏迷过去的那一霎那,她只以为他们两都得葬身在南河里。

可谁知道她再次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还活着,而且躺在一片芦苇丛里。

祁文府则是紧紧拉着她腰身,哪怕昏迷时也未曾放开过。

四周全是泥沼,身下有芦苇托着他们二人,苏阮发现她和祁文府居然被水流冲到了渔村不远处的芦苇地里,有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当时祁文府昏迷不醒,她只能扯着芦苇借力,拼了命才将祁文府顺着芦苇地拖上了岸,可谁知道精疲力竭之时,一抬头就撞上了跟在他们后面跑去渔村想要捡便宜的越骞。

当时的情形一言难尽,越骞与他们仇人相见,差点没直接一剑了结了他们,后来虽然救了他们,将他们带离了渔村,可却一直没个好脸。

越骞倒是不打女人,也从头到尾没动过她,只是对于祁文府扔来扔去的已经数不清多少回。

他脾气变了许多,比起在京城见到时整个人越发阴郁。

阴晴不定,也有些不好揣摩。

不杀他们,却又不愿意给他们找大夫,更不愿意放他们离开,愣是将他们两扔在这茅屋里足足七、八日。

苏阮从最初的恼怒担心,到了后来的淡然,如今再瞧着越骞那张脸时已经能够从容应对,她见祁文府伤势没有加重,这才抬头对着越骞说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要替你爹报仇,也不想要他们好过。”

“宁阳离京城已经不算太远,你就打算这么关着我们,看着他们一路攻上京城?”

越骞嗤笑了声:“我是不想让他们好过,可别忘了,害死我爹的是你们。”

“要不是你们和谢家设局,他们怎么会舍了我们父子,要不是你们,我爹也不会死在桃源坡上,被炸的尸骨无存!”

说着说着,越骞手中拿着的木棍就猛的砸进了火力,溅起一地的火花,而望着苏阮和祁文府时,刚才的那点平静没了,眼里满满都是掩饰不住的杀意。

“若要替他报仇,我就先该杀了你们和谢家人!”

苏阮察觉到越骞起了杀心,神色冷静说道:“杀了我们和谢家人是替你爹报仇,还是为着你无法对付旧主的无能泄愤?”

“苏阮!”

“恼羞成怒?”

苏阮看着半边脸上微微抽搐的越骞,言语未停,“我和祁文府的确设局你们父子,你对付我们尚且有些道理,可是谢家又凭什么?”

“若不是谢老夫人当年相救,你父亲早死在了荆南街头,又怎能成亲生子,甚至有了你?”

“谢老夫人给他衣食,教他明白事理,送他出入学堂,将他当成亲弟弟照拂多年从未有过半点疑心,可他是怎么回报老夫人的?”

“利用老夫人待他的情谊,替他身后之人谋算京中,利用老夫人对他的信任,谋害谢家的人?”

“桃源坡的事情他应该感谢我们才是,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他若能活下来,又哪来的颜面去面对曾经口口声声说着至亲的老夫人?”

苏阮言辞犀利,更是毫不留情。

“你!”

越骞极怒,手中抓着剑“蹭”的一声就站了起来。

祁文府在水中撞伤了头,目不能视,可耳力却尚在,察觉到越骞身上几乎暴怒的气息,他伸手拉着苏阮就朝着她身前一挡。

越骞原本是极为恼怒的,他厌恨苏阮毒舌,厌恨祁文府狠辣,可当看到祁文府的动作后,那怒气却突然散了些,随即扔掉剑又坐了回去,然后嗤笑了声:

“我还当你没有什么害怕的,果然温柔乡是英雄冢吗,连你祁文府也逃不过?”

他瞧着祁文府明明看不到,却还将苏阮挡在身后。

而之前他在渔村看到这两人时,苏阮双腿已经不能用力,甚至只能在地上朝前爬着,手上腿上被砂石磨得血淋淋的,却依旧抓着祁文府不放。

越骞忍不住嘲讽出声:“你们一个瘸了腿,一个瞎了眼,倒也是绝配。”

“我倒是要看看将你们扔在这里自生自灭,你们还能嘴硬多久,等你们死在这里,我就将你们的骨头扔出去喂狼!”

越骞起身便朝外走。

祁文府突然开口:“越骞,你真不想报仇?”

越骞脚下未停。

祁文府径自言语:“你明知道越荣之死究竟为何,也知道你如今这幅模样因谁而起。”

“就算我和苏阮未曾算计你们,没察觉到你们对谢家所做之事,可是以你那旧主对你们父子说舍就舍的决绝,待到他功成之日,等待你们父子依旧是鸟尽弓藏。”

到了门边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我知道你心中厌恨我和苏阮,可你那天既然没有直接杀了我们,这几日也没朝我们动手,就说明你清楚之前京中之事缘由不在我和苏阮身上。”

第477章 取舍

“你既想利用我们帮你对付宇文峥等人,却又放不下心中仇恨。”

“可是越骞,无论什么事情总有取舍。”

祁文府微仰着头对着门前的方向,

“要么,你直接杀了我和苏阮泄愤,然后看着你那旧主兵临京城,夺得皇权,而你从此往后只能如同老鼠一样,存在于阴暗之地苟且而活。”

“要么,你帮我们。”

祁文府沉声说道,“只要你能与我们一起解了这次京中之围,我给你机会让你亲手杀了沈凤年和你的旧主,替你父亲报仇,而且事后也保证绝不会有人追究你过去往事。”

“至于将来,你若想继续为将,我替你改名换姓,让你留在朝堂。”

“你若想逍遥山水,我给你金银让你一世富贵,不受过去所累,而这世上从此往后也再无越骞此人。”

没了越骞,也就没有人再记得他所做之事。

虽然不能再顶着原来的姓名,可他不必躲躲藏藏,不必像现在这样不敢在外界露面,过的犹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见不得太阳。

越骞脸上神色变化不断,他哪怕心中依旧对祁文府有怨恨,可祁文府的话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

当日桃源坡后山爆炸之后,他侥幸从中逃脱,却也被炸毁了一身肌肤和半张脸。

朝廷一直在四处搜捕他,而沈凤年等人也派人暗中寻他。

他刚开始时还曾经想过去寻旧主,可后来险些死在那些人手上,才知晓那山中火药并非是祁文府他们所埋,而是他那主子想要他门父子性命。

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四处躲藏,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越骞从未有寻死的想法,就算报了仇后他也还想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一旦宇文峥他们真的夺了皇权,他们绝对容不下他这个“叛徒”。

可若祁文府翻身,保住现今皇室……

越骞紧抿着嘴唇许久,才回头对着祁文府道:“我凭什么信你?”

祁文府扬唇:“你只能信我。”

“信我,至少还有希望,可若不信,就什么都没有了。”

苏阮坐在枯草上看着越骞,就着火堆上的光芒,能很清楚的看到他掩盖在那赤色蒙盖之下脸上的挣扎,她开口说道,“你最好尽快抉择,否则等到宇文峥的大军打到京城,而沈凤年又在京中与他里应外合。”

“京中城门一开,陛下身死,而他以先帝皇孙的身份登上皇位之后,到时就算是我和祁文府也回天乏术。”

越骞听到苏阮的话,脸上挣扎了片刻后才说道:“可如今他们大军攻城,京中根本没有抵抗之力,禁军统领曹雄十之八九也被沈凤年收买,你们现在这样子……”

“一个瞎,一个瘸,能做什么?”

祁文府闻言就知道越骞是答应帮他们了,他心中微松,动了动后背道:“只要你愿意,我自然有办法。”

越骞见状想起和祁文府交好的萧勉,莫名道:“你该不会想要寻盐帮和萧家那头帮忙?”

朝廷束手,借江湖之力的确是一条出路。

可祁文府却摇摇头:“不是,萧家那边出了问题,盐帮也未必干净,萧勉这次都险些与我们一起死在了码头上,寻他们犹如自投罗网。”

越骞之前已经与他说过,萧勉和绉隆安都被救了回去,只司马岺和其他人死在了码头上,谢家那几个护卫也死了过半,留下的那几人虽然还在荆州,可身边恐怕也时时有人盯着。

祁文府本就聪明,若说一早还没察觉到是萧家出了问题,可这几日他和苏阮被关在这茅屋之中,几乎不见天日的黑暗足以让他想清楚很多事情。

他没怀疑过萧勉,那场爆炸若真是萧勉所为,那他又怎会与他们一起险些葬身码头,可萧家那头一定是出了问题,他们一旦回去荆州,不管是找上萧勉还是其他人,都等于是自投罗网。

而且他和苏阮若是绕道荆南,这其中耽误的时间,恐怕叛军早就攻到了京城。

如果宇文峥他们拿下京城,他们再做多少都是枉然。

越骞是知道萧家有问题的,可没想到祁文府也猜了出来,他突然就对于祁文府他们多了些信心,重新走回了火堆边,然后从怀中取出几瓶伤药来扔到了苏阮怀中。

“红的是吃的,白的是敷的,能止疼疗伤。”

“另外那盒是治眼睛的,我问过大夫,你这种情况许是掉进南河的时候撞伤了脑袋积了血,用药只能先清淤血,可能不能复明就只能看你自己的运气了。”

苏阮闻言有些惊喜,连忙将药收了起来,然后打开红色瓶子取了一些,自己咽下去后感觉无事,这才又喂给了祁文府。

越骞见她手上利落的样子,忍不住道:“你就不怕我下毒?”

“所以我先试了。”

苏阮将红色瓶子塞回了怀中,这才又取了白瓶出来,掀开祁文府的衣袖朝着他手臂上敷药,一边低声道:“这不没死。”

越骞嘴角微抽了下,哪怕以前觉得自己是个狠人,可这一可也觉得差了眼前这两人一大截。

一个敢吃,一个敢喂。

论虎还真没人比得过他们!

越骞索性坐在了火堆边上,瞧着苏阮苍白着脸没去管自己的腿,反而利索的替祁文府上药,忍不住说道:“那你们准备怎么对付宇文峥他们,总不会让我带着你们单枪匹马杀回京城吧?”

“当然不是。”

祁文府又不傻,眼下京中情形,他和苏阮两个半残废,就算加上一个能打的越骞,回了京城那也是去送死。

况且谢家已倒,他身边恐怕也出了问题。

就这么回去,他们仨个都得交代在里面。

祁文府说道,“暂时不回京城,你先带着我们去安昌。”

“安昌?”越骞疑惑。

安昌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

那地方不似京城繁华,而且最关键的,那是个庶城。

没兵没将,没人没钱。

越骞眉心紧拢着说道,“安昌城内只有不足五千守军,离京城距离也不算近,你若是想要去搬救兵,不是该去定康吗?”

第478章 安昌

越骞说道:“定康立京城只有不到百里,而且那里足足有八万大军,本就是用作拱卫京城护卫皇室所用,若能将那些军队握在手中,或许抵挡得住宇文峥他们。”

祁文府闻言摇摇头:“你也说了,人人都知道定康的那八万大军本就用作拱卫京城,你能想到他们,难道沈凤年他们会想不到吗?”

“先不说定康领将那边是否早已经被人收买,在宇文峥起事之前就生了叛变之心,就算他们还忠于皇室,可是没有虎符,你怎么调遣定康的军队,甚至还让他们为你所用?”

祁文府只是文官,虽得明宣帝倚重,可他无权调动军队。

苏阮不过是个空有虚名的县主。

至于越骞……他的确是猛将,若照着苏阮告诉他的,越骞若是领兵的确有可能拦得住段阔和宇文峥,可问题是越骞如今还是逃犯。

哪怕他如今容貌毁了,寻常无人认得,可没名没分的,定康的军队和将领怎么可能听从他的调遣?

定康军本就是皇帝手中最后一张底牌,只有他手中虎符才能调动。

可如今京中局势大乱,有沈凤年阻挠,那虎符怎能送出京城,指不定明宣帝这头让人带着虎符出城求援,下一刻就会直接落到宇文峥的手里,反倒是将整个定康军都送了出去。

这么长时间过去,明宣帝就是再傻也察觉到不对,这时候他绝不会把虎符轻易交出去。

京中还有个安阳王和谢渊能够带兵,可安阳王早不在朝,领兵未必还有当年神勇,谢渊又一堆罪名在身,就算拿着虎符也未必能够服众。

除了他们二人,齐老将军年迈,其他那些个武将不知底细难以相信,至于把虎符交给那些个皇子,或者是让明宣帝亲自前往定康。

那还不如直接叫明宣帝去死,将皇位拱手让人来的干脆。

祁文府哪怕不在京城,也能知道如今明宣帝的处境有多尴尬,他亲手将谢渊毁了,朝中沈凤年必定推波助澜,他们这时候去定康根本就没用。

越骞听着祁文府的话,紧紧皱眉:“我知道你说的有理,可是安昌呢,去那儿能干什么?”

“你不知道,安昌最出名的地方是哪里吗?

”苏阮替祁文府手臂上上好药,也没避嫌,让他侧过身去,就想去拉他上衣替他后背上的伤上药。

祁文府察觉她的动作,连忙伸手拉住衣裳:“我自己来…”

“你能够的着?”苏阮说道。

祁文府紧紧抓着衣领:“你先给你自己上药,我等一会儿……”

“等什么等,你后背上的伤拖了这么久,熬过来是命大。”苏阮说完见他紧抓着领口不放,皱眉道,“松手!”

祁文府下意识的手一松,随即便感觉到背心一凉,苏阮直接将他衣服扯了下去,然后倾身靠近时将手中的伤药倒在他伤口上。

伤口上一阵刺疼,可祁文府却半点感觉都没有,反而黑暗之中格外清楚的感觉到身后之人靠近时,那若有若无落在他后背之上的呼吸。

祁文府紧抿着唇,脸上浮出些暗红。

而对面越骞看着苏阮极为娴熟又不害臊的当着他的面,替赤/裸着上身的祁文府伤药,而祁文府红着脸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他有些恼羞成怒。

“说正事呢!”

搞什么搞,仗着他没媳妇吗?!

祁文府低咳了一声,难得不自在的撇开了眼。

苏阮皱了皱眉,“别乱动。”然后对着越骞道,“这不是说着吗?”

“安昌虽然地理位置不甚出众,城内也没多少驻军,比起定康来说差之甚远,可是你别忘了,和国子监并称文武两院的三青武院就在那里。”

越骞闻言一愣。

苏阮说道:“朝中但凡武将之子,十之有七都是进过三青武院的,且现在尚有许多都还在那里进学。”

“除此之外,安昌虽然只有不到五千驻军,可你别忘了,那五千驻军却都是经过武院培养,甚至有不少都是武院之中的学生轮巡。”

“无论是军事素养还是才智能力,他们之中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抵得上外间寻常将官。”

“最重要的是,三青武院的院长贺泉有万将之师之名,大陈境内能叫得名号的将领之中至少有三成都是师出他门下,剩下的人中有许多更和他有半师之谊。”

“若他肯出面勤王,必能一呼百应。”

越骞听着苏阮的话后,面色沉吟下来。

三青武院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可是贺泉之名他却是听闻过的,据闻那是军事鬼才,却不向往战场,反而流连书院之地教导学生,培养出了无数军中将领。

就像是苏阮说的,如今在朝的那些将领之中,有不少都是三青武院的学生,若真能得贺泉相助,的确是比直接去定康来的容易。

只不过……

越骞沉声道:“世人皆知贺泉从不参与皇权争夺,就算去了,你们能说服他为我们所用?”

苏阮回道:“能不能说服是我和四哥的事情,眼下你要做的就是尽快带着我们去安昌。”

越骞闻言看着苏阮和祁文府,见他们神色镇定,像是既有把握的样子,他只以为他们二人与贺泉有私交,他心中定了下来开口道:

“眼下外面到处都是找你们的人,虽然打着的是荆州的旗号,可其中混了不少宇文峥的人,想要瞒过他们悄无声息的前往安昌并不容易。”

若苏阮和祁文府都还安好,他大可以想办法带着他们混进商队或者一些北上的人群之中,大不了遇到危险的时候再逃就是。

可现在苏阮腿走不了,祁文府眼睛又看不到。

他们两人的情况太过扎眼了。

祁文府也知道他和苏阮行动不变,就这么出去容易出事,他想了想朝着越骞说道:“他们一路搜捕不过就是因为我们不知没死,只要我和阮阮死了,自然不会有人再留意我们。”

越骞挑挑眉,瞬间就明白了祁文府的意思,他微眯着眼想了想后就说道:“行,这事儿容易。”

第479章 救急

越骞既然已经和祁文府他们“讲和”,自然也就没有虐待他们的心思,见苏阮替祁文府上完药,他弄了些吃的给两人后,瞧着两人身上伤口。

“要不要找个大夫过来?”

苏阮一边给脚踝附近上药,一边低声说道:“不用了,我们身上伤势我们心中有数,就算是大夫过来也不外乎是静养。”

“眼下京城的事情要紧,少一个人见到我们就少一分危险。”

她是担心祁文府的眼睛,可想要替他看病,就得进城,进城就有风险,而若绑了大夫过来也不能保证事后能够万无一失,越骞之前也问过了,祁文府的情况是因为撞到了头后淤血导致的失明。

与其在这里来回麻烦,倒不如尽快赶去安昌,等到了安昌之后再寻大夫也要安全的多。

苏阮见越骞拿着长剑当刀,削着木棍穿过他不知道打哪弄来的鸡,而他身旁还落着一地鸡毛。

“这鸡……偷的?”苏阮好奇问了句。

越骞顿时冷眼看她,“怎么,嫌脏别吃!”

苏阮摇摇头,她是挨过饿的人,也没那么高的礼仪道德,宁肯自己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她只是皱眉道:“你不会从京城逃走之后,就一直这么过日子吧?”

越骞闻言顿时气恼,朝着鸡身上就划了一下,“不然你以为呢?”

当初谢家和祁文府算计他们的时候突然,可更意外的是宇文峥那边突然把他们当了弃子,他什么都没准备就去了桃源坡,后来被炸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苏阮听出越骞心中愤愤,连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接下来我们还一路前往安昌,路上总要有些盘缠才行,而且你现在的情况若时常出去,未免太危险了。

她伸手摸了摸身上,将之前在水中时没被冲走的香囊翻了出来,打开后朝着地上抖了抖后,就掉出来一些碎银子和一枚铜板,还有一团被水泡过早已经看不出原样的银票。

越骞见状嗤了声:“就你这几两碎银子,连你们吃药的钱都不够,还想当盘缠?”

苏阮一时间也有些说不上话,她和祁文府早就查过身上,祁文府当时护着她什么都顾不得,身上值钱的东西早丢了个干净。

而她除了这个香囊,也就只有脖子里挂着的那枚断玉,以及当初谢老夫人送给她的那柄一直绑在腿上,后来被越骞发现就改放在怀中的短匕了。

苏阮轻叹口气,早知道会遇到这种麻烦,当初她就该随身多带点银子,或者把银票想办法藏起来……

等等。

银票!

苏阮猛的想起什么来,连忙手忙脚乱的朝着腰间摸过去。

越骞见她解腰带,顿时惊了:“你干什么?”

苏阮没理会他,只是将腰带取了下来,顺着上面的蝠纹摸了摸后,当摸到靠近腰侧一边突起的地方时候瞬间露出欣喜之色来,她连忙将腰带翻了个面,就着两处十分细密的针脚处扯了扯,一时却没扯断。

她取了匕首出来,将缝好的地方小心挑开,然后拿着腰带翻折了一下,就从里面取出两个十分小巧的油纸包,等将其打开来后,就发现里面各藏着两张银票。

“太好了,居然没湿。”

苏阮将那些银票展了开来,四张银票面额都不算大,每张只有五十两,可加起来足足两百两银子,却已经足够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到达安昌。

越骞惊讶不已,上下看着苏阮:“你怎么会这么藏银票?”

难不成出京时就知道会出事了?

苏阮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不是我,是我在谢家的丫头,她怕我在路上会遇到贼人,或是拦路抢劫的,所以便替我藏了银票,说是关键时候可以救急……”

当初准备南下时,澄儿想跟着来,后来得知来不了,就想尽办法的替她准备用得上的东西。

苏阮还记得当时澄儿说将银票藏在腰带里,就算遇到山贼劫匪的,别的东西会抢,总不能扒人腰带,她和采芑还笑话了澄儿许久。

可没想到这些银票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苏阮将银票交给了越骞两张,对着他道:“这样就好了,接下来只要安心赶路就好。”

越骞也没客气,直接将银票收起来后,对着他们道:“我原本还想着去抢辆马车回来,既然有钱了,明儿个我处理完你们的‘后事’,叫人知晓你们死彻底了,就去买辆马车,然后咱们就启程。”

越骞将烤好的肉分给苏阮两人后,三人便吃了起来。

之前他待苏阮和祁文府只是不让他们饿死,可两人却一直未曾吃饱过,此时饿了太久,他们也不敢吃的太快。

苏阮将鸡肉撕成小块递给祁文府后,自己也跟着吃起来,等鸡肉下肚感觉身子暖和起来之后,她才对着对面大口啃着鸡肉越骞突然说道:“越骞,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越骞咬了口鸡肉,边嚼着边说道:“说。”

“越荣……就是你父亲,他是什么时候投奔宇文峥和沈凤年他们的?”苏阮问道。

越骞皱眉:“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

苏阮给祁文府手中放了一小块鸡肉,这才又继续说道,“我到谢家这么长时间,听祖母不止一次提起过你父亲。”

“她一直都说你父亲虽然出身不好,却是个光风霁月、有大志向的人,还说他年轻时曾经说过他若为官,必定庇护一方百姓,且当年水寨不伤无辜、不伤妇孺的规矩还是他定的。”

“祖母其实很睿智,心思清明也极难蒙骗,若非你父亲曾经真的那般好,她也不会被你们蒙在鼓里多年从不曾对他起疑。”

“我很好奇,宇文峥他们到底许诺了你父亲什么,才能让一个曾经那般好的人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剑指曾经与他最为亲密,引为至交之人?”

“至交?”

越骞听到苏阮的话后,突然讥笑了声,“你知道什么?”

他看着手中的鸡肉,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将其扔到一旁直接扯着袖子擦了擦手上的油后,才开口说道,“徐阿蛮跟你说过,她和我爹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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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0章 一旦开始,就没了回头路

苏阮点点头:“说过一些。”

越骞说道:“那她可曾说过,我爹爱慕她?”

苏阮闻言怔住。

越骞讥讽道:“看样子是没有?也是,我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而她也大抵只一直将我爹当成是弟弟,当成水寨的三当家,当成至交好友,却独独没把他当作过可以共度一生的男人。”

越骞说话时直接靠在身后的干草堆上,冷淡说道,

“我爹年少第一次遇到徐阿蛮,被她救回水寨之后,就对她起了思慕之情。”

“原本他是隐忍在心中的,觉得自己配不上徐阿蛮,甚至从未肖想过能与她一起,可是寨子里的人总说徐阿蛮待他不同,说她是把他捡回去当压寨相公养着的。”

“周围的人每次起哄时,徐阿蛮总是笑得格外开心,她从来都没有反驳过,反而只捏着我爹的下巴一个劲儿的夸他长得俊,说什么若非他年纪小,便索性娶了他当相公。”

年少的越荣哪里经得住这般调戏,从最初的玩闹,到后来的当真,就那么一头栽在了性情火热的女土匪身上。

他学着照顾她,帮着她管理水寨,替她解决身边麻烦,哪怕他换的良民之身,才学出众足以考取功名踏入仕途,可却也从没想过要离开。

越荣从十三岁跟着十七岁徐阿蛮,一直到了二十二岁,看着她肆意张扬,陪着她玩笑打闹。

他以为终有一天,他是会娶他的阿蛮姐的。

他只以为等着她玩够了,闹够了,等着她累了倦了时,总会回头看到他。

越荣守了徐阿蛮九年,看着她身边从未有过其他男人,他暗自欣喜,越陷越深,偷偷存了聘礼,寻最好的绣娘缝了嫁衣,制了凤冠,只等她想嫁时,便风光娶她过门。

可谁知道徐阿蛮二十六岁时,却遇到了南下平叛的宣平侯。

“我爹当时只觉得天都塌了。”

“他守了他心中的姑娘九年,她从未回头,可谢渊他爹只在水寨待了不到半年,徐阿蛮就情根深种,非君不嫁。”

“明明最是肆意自在之人,却为着那个男人不惜带着整个水寨被朝廷招安,宁肯放弃所有的自在,也要让她自己成为良民嫁入宣平侯府。”

“你知道我爹当时是什么感受吗?”

苏阮听着越骞的话不由无言。

她没想到越荣对谢老夫人居然是这种心思,也没想到,那原以为是至交的感情,却藏着越荣不为人知的情思。

如果换成是以前她或许不懂,可当她自己明白情为何物时,却能知道越荣当年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可即便如此,苏阮也不觉得谢老夫人有错。

她不相信以谢老夫人的性情,会在答应越荣之后,再转向谢老侯爷,也不相信谢老夫人曾经对越荣有情,后来又移情别恋。

哪怕未曾亲眼看到过当年的情形,可她也能猜测的得出来,越荣大抵是把水寨里那些人起哄的话当了真,默默守在谢老夫人身边,却从来都没有跟谢老夫人表露过心意,只想着水到渠成。

而谢老夫人在情爱之事上开窍的晚,所以也根本就不知道被她当作弟弟的越荣对她有意。

否则以谢老夫人的性子,她在嫁入宣平侯府之后,哪怕为着避嫌也绝不会再与越荣来往。

苏阮抿抿唇说道:“年少执念未成虽然可惜,可难道不成夫妻便要成仇人?祖母嫁给谢老侯爷后,你父亲也娶妻生子……”

“谁告诉你他娶妻生子了?”越骞说道。

苏阮一怔,就连一直安静听着的祁文府也是下意识的挑眉:“没娶妻生子,那你……”

“我不是我爹的亲生子。”

越骞对于自己的身世并没多在意,也没觉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娘原本是嶂宁城中富户之女,与人动了感情之后被骗了身子有了孩子,谁知道那男人却不肯承认。”

“我娘本自小便读女训,唯一一次大胆便是与那人私会,被他骗走了身子,她知道若被人知晓她无媒苟合还身怀有孕必然没有活路。”

“她想投河自尽之时,被我爹救了下来。”

“当时徐阿蛮一心想要招安,想要带着寨子里的人去京城投奔宣平侯府,我爹那时其实已经死心,虽有不甘却也不忍为难徐阿蛮,更怕被人瞧出他心中绮念,又怜惜我娘,便只对外说心仪我娘要与她成亲,借口留在荆南。”

“我爹娶了我娘之后,原本是想要打掉孩子,等过上几年再寻个借口合理,可谁知我娘身子不好,大夫说若是流掉了孩子就难再有身孕,所以才将我留了下来。”

苏阮张了张嘴,“那你爹和你娘……”

越骞扯扯嘴角,“我爹从来没碰过我娘,我娘生我时就伤了身子,不到三年就去了,我爹心中忘不了徐阿蛮又无意再娶,便将我留在了身边,当成亲生子养着。”

祁文府听着越骞的话,眉心轻皱,他也同样没想到越荣对谢老夫人这般情深,却忍不住说道:“既然他最初时选择了成全退让,甚至未曾阻拦,后来又怎会变成那般模样?”

越骞微垂着眼:“徐阿蛮成亲的时候,我爹是偷偷去过京城的,知晓她过的好时,他便死了心回了嶂宁,只守着我娘过日子,可后来没多久,宣平侯便因为战事失利死在了战场上。”

“我爹担心徐阿蛮,就星夜兼程的赶到了京城,却得知当时宣平侯在战事之上出了大错,牵连整个谢家之人,我爹想要救徐阿蛮,却苦于没有门路,正当走投无路时有人找到了他,说能帮宣平侯府。”

“否则你们以当年谢渊他爹战时出错那么大的差错,导致大军节节败退甚至还死伤无数,单凭徐阿蛮手中朝廷招安时赦封的爵位,怎能换取谢家满门平安?”

苏阮皱眉:“那时候找到越荣的,是沈凤年?”

越骞既然说了,也就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双手撑在脑后,淡声道,

“那时候沈凤年还不是丞相,他说他能救徐阿蛮和宣平侯府,却要我爹替他做事,我爹急于救人就答应了下来。”

“最初他也只是替沈凤年做一些不能露于人前的事,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了回头之路。”

第481章 泥足深陷

若不涉足其中,或许能一辈子清清正正。

可一只脚已经踏了进去,就只能满身淤泥,再也爬不出来。

最初时,沈凤年只是借着越荣曾经在水寨时结下的人脉,招揽一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偶尔让越荣帮他打探一些消息,或者处理一些不方便处理的人和事。

后来渐渐的,他开始让越荣处理一些私事,甚至隐秘。

随着沈凤年官位越来越高,越荣所涉足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等他察觉到不对,甚至知晓沈凤年所谋之事时,就早已经不知不觉泥足深陷,再想脱身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刚开始时,越荣还把持着底线,从不肯做任何于谢家不利之事,可当一次越界之后,利用了谢家走了捷径得了他用其他办法费尽周折才能得到的东西之后,他便渐渐的连心中的底线和原本坚持的那些东西也开始模糊起来。

他爹死前还喜欢谢老夫人吗?

越骞想,是喜欢的。

可是那些喜欢已经不如少年时那般纯粹,甚至于越荣从最初不情不愿的帮着沈凤年等人,想尽办法的想要逃脱,到了后来心甘情愿助他们成事,甚至拉着他这个儿子也陷入其中。

他或许已经不再那么喜欢,或者是对于权势的渴望已经盖过了年少时的炙热。

越荣其实很少提及他和谢老夫人的那些往事,只一次喝醉时边哭边说,若当年是他权势滔天,若那时是他出身显贵身为侯爵,他也不会守着心爱的女人足足九年不敢开口,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于旁人。

茅屋里一阵静默,火堆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越骞仰躺在枯草堆上淡淡说道:“我其实没怪过我爹,虽然他逼着我练武,逼着我进了宇文峥麾下,让我活在阴暗之处,无法如你们那般坦然光明,可如果没有他,我或许连来到这个世界都没机会。”

“只是有时候我依旧还是会羡慕你们这种人。”

他望着祁文府和苏阮,

“你们出身便注定光明,哪怕曾有坎坷却也不必蝇营狗苟,你们的父辈,族人,过去的一切都能让你们活的坦然自在、问心无愧。”

午夜梦回时,不必被噩梦缠绕。

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陷入梦境之中,看着那些为他所追随的大业而惨死之人的尸骨,听着他们无辜哀嚎。

越骞说完之后眼眸之中有一瞬间的茫然,就好像是想起了曾经第一次执刀杀人时的情形,那时候他也是怕的,浑身发抖,眼泪直流。

可父亲的目光一直在他身后,他不能退,也不敢退,哪怕哭得一塌糊涂,浑身发抖,却也手起刀落提了那个人的脑袋。

那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越骞眸色微动了动,突然起身道:“嗐,我跟你们两说这些干什么,你们呀一个生来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官家千金,哪能懂我们这些人的事儿。”

他转身便直接走了出去,就当苏阮二人以为他走了时,不过一会儿他又回来,手里还拿着两套十分简陋的衣裳,直接扔给了祁文府他们。

“你们把衣服换下来,我趁夜去南河一趟。”

“你们两身上有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最好能叫人认出来的,也交给我。”

苏阮全身上下就只剩下断玉、匕首和香囊,一个是信物,一个谢老夫人给她的,那匕首没人认得,香囊又是常见的花样,若说能证明身份的,也就只有颈间的断玉了。

而祁文府脑袋上的鹰骨簪早就已经被水冲掉,剩下的就只有藏在夹衫里的私印和官印。

祁文府伸手将官印取了出来,又对苏阮说道:“把断玉给我。”

苏阮摸了摸已经染上了她体温的断玉,有些舍不得,可却也知道如果真想让人确定她和祁文府已“死”,这东西是最好的证明,她将断玉取了下来,连同着祁文府的官印一并交给了越骞。

越骞看了眼:“这官印你不留着?”

“留着也没用。”祁文府说道,“这是御史印,就算拿在手里也调遣不了任何人,想要证明身份,有私印即可。”

越骞想了想也是,祁文府如今入了御史台,他奉命南下时除了带着明宣帝的圣旨,就只有御史台的印,这东西虽然能证明身份,可若论实际用处,还比不上祁文府自己的私印。

他随即便没再多问,直接把东西收了起来后说道:“我会尽快处理好你们的‘后事’,等宇文峥他们留在荆州的人一撤,我们立刻就走。”

“这两天你们好生养着身体,到时候赶路时可就没那么多时间歇息,而且若是遇到麻烦时,或许还要长途奔袭。”

祁文府嗯了声:“我们知道。”

他叫住了越骞,“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否去一趟知州府。”

越骞皱眉:“现在?”

“不是。”祁文府说道,“等荆州的人撤走之后,我们离开之前,你替我送一封信给绉隆安。”

“你放心,不会暴露我们和你的身份,我只是提点绉隆安一点东西,在荆南做些安排,信上字迹也不会有人认出来,东西送到你就可以直接离开。”

越骞原本还以为祁文府是要他见到绉隆安,他肯定是不乐意的,可如果只是送信的话应该不麻烦。

到时候祁文府他们“死讯”传出,宇文峥他们大军又直奔京城,恐怕没有那么多精力再留意荆南这边。

只有没有人盯着,以他的身手不惊动旁人送了信就走,倒是也容易。

越骞点头道:“行。”

……

越骞离开前,检查了一下茅屋四周,又在屋外撒了一圈毒粉和驱虫粉,免得有人误入这里或者是有野兽过来。

等他离开之后,祁文府才试探着伸手落在苏阮发顶,柔声道:“不开心?”

苏阮摇摇头,却想起祁文府眼睛看不到,她低声道:“没有。”

“骗人。”

祁文府嘴唇微弯,连眼睛也带上了弧度,“别不开心,那玉不会丢的。”

“只要我们的‘尸体’被人发现,萧勉必定会前去认尸,他会将我们的‘遗物’收好送回京城。”

第482章 那就娶吧(一)

“等事情结束,我再去替你要回来。”

苏阮听着祁文府一口一个尸体、遗物,有些哭笑不得,他这话说的像是他们真死了似的,不过……

“莫岭澜回京,萧勉没跟着他一起吗?”

苏阮说道,“这几天都没听越骞说过他,你怎么知道他还留在荆南?”

越骞这段时间一直没去过荆州城,就算打探消息也大多都是在外面,他们只知道萧勉和绉隆安都被救了回来,而莫岭澜赶回了京中,如今荆州的事情是绉隆安在主持,萧勉却一直都没再露过面儿。

连越骞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荆州,祁文府怎么能这么肯定他还没离开?

祁文府闻言泄出声轻笑:“萧勉性子野,疯起来时谁也管不住,可他和莫岭澜一样都是极为重情义之人。”

“莫岭澜是因为京中之事不得不离开,想要替我安顿后路,可萧勉一定会留下来,不仅是因为他的性子会让他等着找到我们下落为止,而且这次的事情与萧家有关,莫岭澜也定然能猜得到。”

“他不会让萧勉跟着他一起去京城,一是萧勉留下来养伤,二也是为了麻痹盐帮和萧家那边,让萧勉想办法先处置了失火的后院,这样京中若有万一时,也能借盐帮之力,算是一条后路。”

祁文府和莫岭澜相处多年,两人打打闹闹却是莫逆之交。

他们前后脚入朝,多年来一起行事,彼此之间都太过了解,而萧勉虽然常在江湖,不如莫岭澜时常都跟在他身边,可祁文府对萧勉的了解也不输于任何人。

他有信心,他能想到萧家身上,莫岭澜他们也一定可以。

所以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他也能肯定,萧勉绝对没有跟着莫岭澜入京,而是依旧留在荆州城里,只是一直未曾在外界露面,一方面能够混淆外界视线,一方面也是为了误导萧家那边动手之人。

苏阮皱眉道:“你知道萧家是谁投了宇文峥他们?”

祁文府说道:“不是萧勉那弟弟,就是他几个叔伯。”

“盐帮虽然只是江湖上的组织,可是其中所涉及的利益太大,甚至每年所得钱财堪比一地州府两三年的税收。”

“萧勉的弟弟萧遂跟他虽然是同胞兄弟,可是自幼好强,从小就爱跟萧勉别苗头,他无论是练武还是与人交际,亦或是其他方面都不如萧勉,所以自他们成年时,萧家就定下了萧勉为下一任家主,将来接管盐帮。”

“萧遂不服气,以前就总爱给萧勉使绊子,而且有几次还闹出不小的事情来,若不是萧伯父的原因,以萧勉的脾气说不定早就将萧遂逐出萧家了。”

“萧遂若是因为家主之位,不服萧勉投靠了宇文峥他们,也没什么奇怪的。”

“除了萧遂以外,萧勉还有几个叔伯,是萧伯父的亲兄弟,他们眼红萧伯父一脉能够掌管盐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被人利用趁机下手害萧勉性命也正常。”

萧家虽然不是什么门阀氏族,可是枝繁叶茂之下,也有不少人,只是大多数人都是依靠着萧勉他们那一脉和盐帮的利益生活,而萧勉的父亲待这些人虽然极严却也从未亏待,他们犯不着对着萧勉下死手。

而能想着埋了火药炸死他和苏阮的同时,又拉着萧勉一起陪葬的,也就只有那么些人。

“无论想要害萧勉的人是谁,得知他居然逃得性命被人救回来之后,定然会心中难安,到时候他们必会想办法打探萧勉的伤势,或是派人前来荆州朝着萧勉补刀。”

“萧勉留在荆州,也是为着如此。”

苏阮微眯着眼想了想,说道:“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盐帮是江湖势力,宇文峥他们到底是怎么联系上的,借着越荣?可谢渊之前查过越荣的底细,他活动的地方大多都在嶂宁周边,鲜少与南地之人来往。”

“而且就算是越荣帮着他们招揽上的盐帮之人,可为什么偏偏是萧家,又刚好是萧勉的亲人,就好像……”

苏阮顿了顿,想了想措辞才又继续道,

“就好像他们一早就已经算计着对你身边人下手似的,这么正好。”

祁文府闻言嘴角平了下来,他这段时间也是一直在想着这事儿。

先是他那表姐夫,正好就是宁家的人,又掺合进了当初薄锡、薄翀反目之中,甚至因为他提前放走宁家人,紧接着又是萧家这边。

到底他们找到的人与他有关都是凑巧。

还是……

他们之所以会找上这些人,只是因为这些人和他,亦或者是说和祁家有关?

若是后者,那原因是什么?

祁文府在认识苏阮之前,并未表露过彻查荆南旧案的心思,可他那表姐夫却是好些年前就已经和他表姐在一起。

还有萧家,萧遂等人的确嫉恨萧勉,可他们也都精明,若非有什么原因,或者是足以让他们相信的人从中牵线,他们哪那么容易就舍弃盐帮的自由自在,掺合到了朝权争夺的事情里来?

祁文府下意识的磨蹭了下手指,突然问道:“你之前曾说,我后来背弃了大陈,投奔了宇文峥?”

苏阮点点头,在水里差点死去之后,在祁文府毫不犹豫的选择护着她,哪怕昏迷也未曾放手之时,她早就已经想通了很多事情。

苏阮虽然依旧没有直接告诉祁文府她多活了一世,可对于曾经的那些事情,她却已经不再避讳提及,甚至她明知道祁文府或许已经猜到了一些,也未曾有犹疑。

苏阮说道:“你那时一直都未曾流露过半点转投他人之意,且也在朝中节节高升,手握重权。”

“荆南的案子没翻,太子被毒杀之后,谢家满门抄斩,南家也因为失去了南元山几年之间步步溃败。”

“朝中薄家独大,二皇子被推于人前,几乎成为所有人眼中的下一任皇帝,而你却在将我捡回家后一年突然开始培养我。”

“你不仅教导我朝政之事,逼着我学许多我不懂的东西,甚至无论与谁见面之时都带着我,让我逐步接触朝中大臣,甚至对于我暗中与他们接触之事佯装不知,反而暗中推波助澜,让我知晓了许多朝臣秘事。”

第483章 那就娶吧(二)

“我在你府中待了八年,这八年间朝中官员换了一大批,而我也成为你身边最得你重用之人。”

“可是后来我想要替我爹和谢家报仇,在对付薄家之时被你察觉,你以为我利用你人脉对付二皇子,愤而揭穿我身份,以我欺骗你甚至会祸延祁家为由,将我赶出了府。”

祁文府突然说道:“不会赶你走。”

苏阮愣了下:“什么?”

“我说,我不会赶你走的。”

祁文府对着苏阮时,眼前黑茫茫的一片,他摸索着握着苏阮的手,沉声道:

“我既然将你捡回府中,甚至还教导你那些东西,就一定早知道你身份,而且我既然将朝中人脉交给你,就不会在意你是不是利用他们对付什么人。”

他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他也不知道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

可他相信,他待苏阮一定是不同的,所以他也不会为着那点事情就将苏阮赶出府去,除非还有别的理由。

苏阮看着祁文府郑重其事的模样,嘴角一点点的弯了起来,她反握着祁文府的手,低声道:“我知道。”

曾经她不知道,可如今她知道了。

他从来都没有厌弃过她,哪怕后来针锋相对,哪怕他们彼此敌对嫌弃,甚至每月都能收到他言语刻薄骂着她小白眼狼的书信,可他终究是顾着她的。

否则也不会有宋熠,不会有安远伯,更不会有那些扶着她一步步稳立朝堂,掌权北陈的人。

苏阮拉着他指尖,低声道:“当时我以为你是厌弃了我,又一心想要替谢家和我爹报仇,便化名苏越想办法入了朝堂,当时安远伯帮了我许多。”

“等我在朝中步步高升,甚至足以掌权朝中之时,明宣帝才突然暴毙,而宇文峥趁机起兵造反,你随之也突然转投入新君麾下,辅佐他与北陈划南河而治,与我打了多年。”

祁文府感觉着握着自己的小手,突然道:“原来你还曾经是我徒弟?”

苏阮微顿,哭笑不得:“这不是重点好吗?”

“怎么不是?”

祁文府勾着她的手指,眉眼舒朗间笑得格外开心:

“我就说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对我那么熟悉,每走一步没挖一个坑都能将我算的准准的,后来那些个手段瞧着也格外眼熟,原来你是我教出来的。”

“不错呀小徒弟,叫声师父让我听听?”

苏阮忍不住伸手轻敲了他一下:“说正事儿呢!”

祁文府眼眸弯起来,哪怕无神却依旧好看,他闷笑了一声,才说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苏阮莫名。

祁文府微侧了侧脸,唇边露出抹冷意之后,对着苏阮时却又恢复了正常,他突然凑近了几分说道:“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个尊师重道的。苏小阮,我那会儿有没有不顾师德心生邪念垂涎你这个女弟子?”

苏阮:“……”

她对着祁文府满脸促狭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被戏弄了,她没好气的说道,“我那会儿是丑八怪,你别说喜欢了,还总叫我丑丫头,说我皮子丑还死倔,当个哑巴都不懂看人眼色,还说我又蠢又笨又不好教!”

祁文府眉心一拢:“怎么可能?”

苏阮哼了声:“怎么不可能,你还总对我呼来喝去,还让人打我板子……”

祁文府突然倾身将苏阮揽紧怀里,下颚抵在她发顶低声道,“那我一定是怕我自己护不住你,只要是阮阮,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我都定然舍不得让你难过。”

苏阮心脏仿佛停顿了片刻,随即便疯狂跳动了起来。

明知道这或许是谎言,明知道少了美丽的皮子,少了现在般聪慧的性情,换个时间相遇,他未必会真喜欢她,可她这一刻不想较真,只突然一头扎进他怀里。

“祁文府,怎么办呀,好想现在就把你娶回家。”

祁文府感觉她毛茸茸的脑袋在怀中蹭啊蹭啊,一头长发丝丝绕绕的垂落下来,缠绕在他手上,蹭的他心都软了一截,只恨不得连命都给了他。

他靠着她低低说道。

“那就娶吧。”

……

绉隆安得到消息说是找到了祁文府和苏阮,急匆匆过来寻萧勉时,刚叫了一声“萧公子”,推门就看到之前还伤重卧床不起的萧勉手里正抓着一个人。

而地上有着半条胳膊,还有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大夫。

萧勉没想着绉隆安会过来,抬头看了他一眼后说道:“绉大人来了?你先稍等会儿,我把这人处理了。”

他说完就直接抓着那人的脑袋,反手就“砰”的一声摁在了身旁墙上,那人脑门上几乎瞬间就见了血,而脖子上还横着萧勉的手中的利剑。

“说,是谁派你来的,萧遂,还是那几个老家伙?”

那人被砸的头晕眼花,却半句不吭。

萧勉嗤笑了声:“嘴还挺硬?”他手中微动,那剑突然就直直朝着那人另外一只手斩去,等手落地那人疼的惨嚎出声时,他才继续道,

“你若是不说呢,我就卸了你的胳膊腿,剜了你眼耳口鼻。”

“等你真开不了口时,我就把你扔进南河里喂鱼,然后再去找萧遂他们几个,我想咱们盐帮里应该没多少像你这么硬骨头的人,等多杀上几人,总有人会肯开口对吗?”

萧勉说话时笑眯眯的,甚至脸上都不带半点戾气。

可他言语间的狠厉,却是让得绉隆安和那个大夫齐刷刷的打了个哆嗦。

被萧勉按着的那人疼的脸色痉挛,感觉着身上的血不断滴落在地上,他脑子里都开始迷糊了起来,而萧勉的话让得他再也扛不住,猛的就崩溃了下来:

“是二公子,是二公子想要害您,是他收买了屠七爷……”

“呵,我还以为骨头有多硬。”

萧勉直接将人松开,挑了脚筋之后,这才将疼的惨叫的人拎着扔到那大夫跟前,“替他止血,别叫人死了。”

他还得拿着这人去找他那个好弟弟算账。

等交代了大夫之后,萧勉才长剑一划直接将床边的幔帐扯下来一截,一边擦着手上的血一边抬头说道,

“绉大人,怎么了?这么急着找我?”

第484章 死了(一)

绉隆安瞧着萧勉满是纯良的笑脸,再看了眼他咯吱一脚踩过地上的断手,鲜血飚了一地,嘴角忍不住的抽搐。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这些小王八蛋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邪性。

“绉大人?”

见绉隆安只瞧着他不说话,萧勉眉峰一挑。

绉隆安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要说的事情后神色低落了下来,对着萧勉道:“找到祁大人他们了。”

“真的?”

萧勉面露惊喜,刚想问人在哪儿,就对上绉隆安那满是沉重的神色。

他心中浮现出不安来,而等跟着绉隆安一起到了前厅,看到地上白布盖着的两具尸体时,他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绉隆安说道:“我们的人是在河对面二十里地的芦苇丛里找到他们的,两人身上全是烧伤和撞伤,皮肤早已经溃烂。”

“仵作已经验过了,说女尸双腿曾经受过伤,除此之外还算安好,而男尸后颈、脊骨,以及腿骨、手臂都断了许多处。”

“他们身上的衣裳虽然损毁了许多,可能瞧得出来和祁大人他们那一日穿着极像。”

“除此之外,还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

绉隆安手中握着个白布包着的东西,等掀开后,就看到里面是一枚撞掉了一角的御史官印,还有一枚断玉。

萧勉是认得那玉的,那是祁文府打小带到大的东西,是当年替他取字的人送给他的平安符,他从来都不离身。

萧勉红了眼,“子嵘……”

他伸手掀开盖着那两人的白布,等看到他们被砂石划伤,泡胀之后惨白的几乎瞧不出原本模样的脸时,他声音嘶哑,若细看时,眼里有泪。

绉隆安也是有些难受,才没多久时,这两人还曾与他谈笑说话,一个风华正茂,一个聪慧明媚,可转眼间他侥幸逃出生天,他们却葬身在南河之中。

绉隆安低声道:“找到他们的人说,祁大人到死时都是护着苏小姐的,将她抱在怀里未曾松手。”

萧勉低头看着那两具尸体,久久不言。

“萧公子。”绉隆安将断玉和官印放在了萧勉手中,低声道,“节哀。”

萧勉紧抿着唇,一手紧紧握着断玉,过了许久才伸手拉着白布重新将两具尸体盖了起来,起身时眼中通红,满目厉色,“绉大人,麻烦你帮我寻一尊大些的棺木,将他们两人放在一起。”

绉隆安看着他:“你想?”

“我要带他们回京。”萧勉声音嘶哑。

绉隆安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也好,我这就让人去寻,只是萧公子,此去京城恐怕不会安生。叛军已经打到了宁阳,这一路上万一遇着了……”

“遇着又能如何?”

萧勉满目寒芒,“他们真当我盐帮是吃素的吗?”

他们的确是江湖中人,门阀比不得京中权贵,也不敢与大军对敌。

可只要在水道之上,谁能奈何得了他们?况且若真惹疯了他们,拿不下大军,可若只想杀几个人,谁能拦得住?!

“我会绕道怀豫,先解决了萧遂,然后扶灵入京。”

“子嵘生前的帐我还没跟他们算,如今他已经走了,谁要是再敢扰他安宁,我要了他狗命!”

……

萧勉替两人收敛了尸骨,出荆州的时候绉隆安亲自去送的,听说棺材里躺着的是京中来的钦差大人,还有原本来荆南替她父亲收敛尸骨,厚葬那些守城将士的前荆南知州苏宣民的女儿。

两人和当初入京告御状的那些荆南百姓,一起死在了码头那场爆炸里。

原本闹的沸沸扬扬的荆州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萧勉运送棺木前往码头那天,许多人都围在附近,望着被人抬上了船的漆黑棺木,所有人都是忍不住戚戚。

“苏大人他……真的做了那些吗?”有人忍不住问道。

如果他真像传闻所说那样,那他当初怎么会曝尸荒野,他妻女已经入了宣平侯府,苏阮更是受封了县主,享了尊贵,她怎还会千里迢迢的赶来荆南?

这一问,问住了所有人。

他们大多都经历过荆南那场天灾,甚至亲眼看到过苏宣民带人守城时的惨烈,那原本文质彬彬,儒雅瘦弱的男人,浑身浴血的守在城门处。

听说那位苏小姐在宫门前的雪地里跪了整整四个时辰,险些跪断了腿,跪丢了命,才换得皇帝替荆南旧案昭雪,若当初苏宣民真做了那些。

她怎么还敢来荆南?甚至死在了这里……

“我,有些不信了。”

“我也觉得,其实苏大人挺好的…”

“是啊,我还记得那会儿苏大人和苏夫人感情好极了,两人成婚多年却依旧跟新婚的小夫妻似的,凡外出时苏大人总会扶着苏夫人,轻声细语的待她像是个小姑娘。”

“他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妻子去讨好宣平侯?”

苏夫人的确长得美,凡是见过她的,都能拍着胸口说那是他们见过最好看的女子,可那又怎么样?

苏夫人改嫁已经是苏大人死了两年多以后的事情了,就算人家长得好看,引得宣平侯垂青,可也不能说人家寡廉鲜耻早早与谢渊有了首尾?

绉隆安站在码头上,能听到周围那些人小声议论的声音,他突然就生出一股悲哀来。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官,可这一刻却突然觉得苏宣民死的不值得,他到死也不肯让出去的荆州城从无他妻女容身之地,他拿命护着的荆州百姓更无人信他。

南魏大战时,谣言一起,苏宣民就成了叛国之人。

如今不过是有人推波助澜,他就再次成为所有人唾弃厌恶的存在,又有几个受他恩泽之人,从头到尾都试着去相信过他?

愚民愚民……

大抵就是如此了。

“大人。”贾胜站在绉隆安身旁,低唤了声,“您怎么了?”

绉隆安抿抿唇:“没什么,回去吧。”

哪怕这些人再让人心寒,可他终究还是要守着这地方,总不能叫那些人白死了。

“走吧,回去还有好些事情要做。”

……

第485章 死了(二)

萧勉走的张扬,而祁文府和苏阮的死讯没多久便传了开来。

“你说祁文府死了?”

宇文峥扭头道,他手里拿着前方送回来的战报,眼里带着怀疑。

前方一人半跪在地上:“回主子,千真万确。”

“留在荆州的探子亲眼看到官府打捞起那两具尸体,听说死前两人还紧紧抱在一起,还从他们身上找到了祁文府的官印,以及他自小带到大的饰物。”

“仵作已经检查过了,那女子双腿受过重创,且两人身形也和祁文府、苏阮一致,听闻萧勉见到尸体之后就直接将人装棺带走回了怀豫,然后当着他父亲和萧家所有人的面,亲手拧断了他弟弟的脑袋。”

宇文峥是知道萧勉和祁文府之间的关系的,也知道萧家虽然不睦,可萧勉从未真正和萧遂计较过,可这一次让他这般动怒,甚至连半点迟疑都没有的杀了萧遂,看来祁文府和苏阮是真的死了。

宇文峥露出抹淡笑:“可惜了。”

祁文府的才干本该为他所用的,有了他辅佐也能如虎添翼,只可惜……他知道太多了。

“主子,祁文府已死,咱们在荆州的人……”那人低声问道。

宇文峥说道:“撤回来吧,只将几个暗棋留着随时应变就行。”

他说着时,突然道,

“萧勉还在怀豫?”

那人摇摇头:“没有,听说他杀了萧遂之后,萧家家主气晕了过去,萧勉强势接管了整个盐帮,将他那几个叔伯全数关了起来。”

“如今盐帮就是他的一言堂,而且他还放话要替祁文府和苏阮扶灵回京。”

宇文峥问道:“他走的哪条道?”

那人说道:“避开了宁阳这边,走的水路绕道建江府,再由九汤、昌源附近入京。”

“主子,可要奴才带人去截了他们?”

宇文峥闻言睨了他一眼,“截他做什么,不过是一具棺材两个死人。”

“萧遂死了,眼下萧家已经没人能够牵制萧勉。”

“盐帮虽然是江湖势力,可是别小瞧江湖里的那些人,他们的确是不敢与朝廷大军正面对峙,可如果真发起疯来只顾着寻仇解恨,也足以闹出不少乱子来。”

他杀祁文府和苏阮,是为了之后的布局,也因为他们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东西,太过容易坏事,可如今人已经死了,他自然没有必要再在这个关头,为着两个死人去逼着萧勉与他对立。

宇文峥手握大军大势所趋,固然不怕盐帮那群乌合之众,可若是盐帮真乱起来一心寻衅,终归也是麻烦一件。

他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领兵攻入京城,取得皇位。

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待到他夺权之后,再慢慢清算就是。

“不必让人理会萧勉,只盯着盐帮其他人的动静,只要他们不与我们作对,萧勉要入京城就放他进去,正好也能把祁文府他们的死讯带回去,叫一些人死心。”

那人迟疑了下,总觉得放过萧勉有些冒险,可他却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情,他既有了决定,他们也只能照办。

“对了,阿棠最近去了哪里?”宇文峥翻了两页手里的战报,突然想起沈棠溪来。

下面那人连忙道:“沈公子回京了,去了两次天牢。”

“去看谢家的人?”宇文峥挑眉。

那人点点头道:“是。”

宇文峥问道:“他还做了什么?”

那人说道:“沈公子还见了一次季阁老家的公子,与周奇、龚双成等人小聚了一次,说了些关于裴耿和谢家的事情,除此之外就一直留在相府别院里。”

“相爷想要让沈公子来宁阳帮主子,可是沈公子不愿,为此还与相爷起了争执,沈公子后来就时常一个人买醉,然后醉醺醺的倒头就睡,也不管其他事情。”

宇文峥闻言摇摇头:“他啊,总是这般性子,既拿不起,又放不下。”

“你传信给老师,让他不必让阿棠过来了,就让他留在京中也好,否则以他的性子就算是过来怕也只会添乱。”

“那谢家……”

“谢家?”

宇文峥神色淡漠,“他们若是安安稳稳的待在天牢,看在阿棠和老师的份上,自然让他们活命,可他们若不安分,便送他们去和太子团聚。”

那跪在地上的人闻言垂头道:“是,主子。”

……

祁文府和苏阮身亡的消息传进京城时,无论是朝中众人,亦或是焦头烂额的明宣帝,此时脑海里都有瞬间的空白。

祁文府,死了?

“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莫岭澜豁然起身道。

瑞王沉声道:“应该是真的,荆南那边知州府送来的折子已经到了圣前,交代了经过,而且据说是萧家的人亲自认得尸,萧勉扶灵上京已经在路上了。”

莫岭澜身形微晃,“砰”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若是旁人,他还能骗自己有可能认错了人,可是萧勉亲自带着祁文府他们回来,他连骗自己都没办法。

安阳王坐在一旁,脸色也是难看。

他本就已然年迈,短短几个月时间,整个人更是如同老了一大截,特别是在谢家出事之后,朝中乱起来,明宣帝又固执己见几番为着谢家与他争执,甚至还曾斥责他是不是和谢家一同有了不轨之心。

等到那所谓先帝和元后的血脉发了檄文,大军直奔京城而来时,焦头烂额的明宣帝又找上了他,想要让他出面镇压朝中诸人,可他已经久不在朝中,且京城里早已经被人渗透,单凭他一人又哪能压得住那些鬼魅魍魉。

安阳王几次提议让明宣帝放了谢家的人,让谢渊领兵抗敌,可是明宣帝却一直都是顾左言右前后猜疑,怕谢渊怨恨之前太子之事,怕他趁机谋逆造反,更怕谢渊从牢中脱困之后反投了那所谓的义军,转过头来对付大陈。

安阳王从没像是现在这般悔恨,当初怎么会觉得明宣帝还算是个合格的君王。

早知道太子未亡之前,就该早早辅佐他登基,也不至于如今朝中乱成这个样子。

第486章 软禁

安阳王被明宣帝弄的心力憔悴,又要操心朝中和京中的事情,鬓边白发陡声,短短时间就像是老了十岁,而安阳王妃也为着入狱的谢老夫人操碎了心。

安阳王说道:“祁文府能不能回来,对如今京中都帮助不大,眼下最重要的是,到底让谁出城去定康调兵。”

瑞王闻言脸色漆黑,胖乎乎的脸上满是怒意,“调个屁的兵,皇兄紧抓着虎符不放,曹雄那个龟儿子又不愿意借禁军给我用。”

“城中城防全落在了曹家手里,城外四营也被曹家钳制,曹雄记恨当初和谢家之事,不仅对着谢家落井下石,在军中大肆排除异己,皇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宁肯把人给了曹雄也不肯给我。”

“我前几天偷偷派人想要出京去定康求援,刚到城门附近就被人当了叛军拿下,唯一趁乱跑出去的那人也死在了半道上。”

瑞王说着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叔,你说陛下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眼看着叛军都快打到京城了,他还不肯放谢家的人,我真是……”

他真是恨不得锤爆明宣帝的脑袋!

安阳王眸色沉暗:“陛下他,怕是被人软禁了。”

瑞王一惊:“王叔是说,曹家……”

“不只是曹家。”

安阳王紧抿着唇低声道,“陛下已经两日未曾上朝了,外间之人求见也极为不易,哪怕见他之时每每也都有沈相在旁,几乎难以单独与陛下说话。”

“本王之前见到陛下时,他还未曾糊涂至此,可最近几日他越发昏聩,除了日日召沈凤年入宫之外,就连本王要见他都得等他召唤才行。”

瑞王脸色瞬变,安阳王是如今朝中宗亲里辈分最高的王爷,更是明宣帝和他的亲叔叔。

往日安阳王若要进宫,从来都不需要通传,想见明宣帝时更可时时入宫,可如今连安阳王入宫也得照着宫规行事,而且想起这段时间南元山被贬,沈凤年以相位尽揽朝中大权。

瑞王紧握着手:“沈凤年也投了叛军?”

莫岭澜沉着脸:“他怕不是投了,而是从头到尾就是,若非如此,谢家之中的那些东西是从何而来的。”

瑞王想起从谢家搜出来的那些“铁证”,还有谢青珩身上来不及扔掉的“毒药”,若非是亲近之人,又怎能那么轻易的将东西送到他们身边,甚至让谢家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就已经满盘皆输,落得个铁证如山、罪证确凿的下场。

“那个逆贼!!”瑞王咬牙低骂了声。

安阳王紧紧皱眉:“眼下京中局势危险,沈凤年哪怕投奔逆贼,可明面上他什么都没做,且也未曾在朝中做过什么大逆之事,本王就算想要动他也不能。”

“不如我禁宫去见陛下,向他求虎符?”瑞王沉声道。

安阳王直接开口否决:“不行。”

“你虽是皇亲,却也不能擅自入宫,如若沈凤年和曹家当真已经勾结,甚至软禁了陛下,那如今宫中上下都已经被他们握在手里。”

“别说是你,就是本王无诏擅入禁宫,怕是也会被他们趁机落下个死罪。”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难道就坐在这里等死吗?!”

瑞王气声道,“现在这情形已经至此,沈凤年和曹雄如果与那宇文峥是同党,甚至觊觎皇位多年。”

“宇文峥已经起兵,甚至大军直逼京城,眼看着就要成事,沈凤年何必还隐而不发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来,他为什么不索性反了?”

安阳王闻言也是不解,若沈凤年当真反了,他们倒也好处置了,大不了想办法弄死了沈凤年,或者索性舍了明宣帝逃出京城强行率兵平叛,这天下总不会所有人都反了,只要沈凤年反了,他们便有借口替明宣帝报仇,哪像是现在这般进退不得。

沈凤年如今维持着表面君臣之谊,只守着皇城、把持朝政,与曹家一起维系京中表面太平,甚至鲜少有人知道他所做之事。

他们若此时说他反了,甚至动手,恐怕会被他反咬一口扣上个污蔑朝臣、意图趁乱不轨的大帽子,名正言顺的拿了他们这些仅剩的皇亲。

莫岭澜紧紧拢眉,心中各种猜测不断,许久后他才对着安阳王道:“老王爷,您与我说句实话,那宇文峥和元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阳王一顿。

瑞王扭头:“王叔,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瞒?”

安阳王听着瑞王愤愤的语气,许久后才低叹了声道:“本王也没想到,当年陶宜灵居然会有孩子。”

陶宜灵便是先帝元后的闺名,是当时京中出了名的才女。

她长相极美,琴棋书画皆是精通,聪慧绝伦且满身风华,却又不像寻常闺阁女子般默守陈规,活的如同她最爱的桃花一般明艳热烈。

当年还是皇子的先帝遇袭落难京郊时,被外出上香的陶宜灵救下带回了城中医治。

先帝对陶家之女一见钟情,不顾其已有婚约百般痴缠,甚至以权势相逼让与其定亲之人主动退亲,后求得圣旨强娶了陶家女。

陶宜灵最初的厌憎先帝的,甚至从不愿予以先帝一个笑脸。

可是先帝却是极为执念之人,也是最善手段的人。

他知晓陶宜灵喜欢桃花,就在满府之中种满了桃树,还将他们相遇的地方也变成了桃林,他知道陶宜灵喜欢古琴,就遍天下的替她寻访名琴古谱,甚至不惜自贬身份去替她与人求琴。

陶宜灵厌恶什么,他便从不沾染。

而陶宜灵喜欢的,哪怕他曾经再不喜欢他也能爱屋及乌。

先帝几乎知道陶宜灵所有的喜好,她爱吃的,爱用的,喜欢的花色,爱听的曲子,善用的熏香,甚至在后来登得皇位之后,也毫不犹豫的立了出身不高的陶宜灵为后。

当一个男人捧着全天下到了面前,只为讨一人欢心时,真的很少有女人能够拒绝。

陶宜灵最初的确是不喜欢先帝,可这世间有几个女子能够对着这般体贴深爱自己的夫君,半丝不动情的?

她之前厌恶先帝,只是厌恶他霸道和以势压人,却并非是对之前那桩婚事有多在意,而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当初的蛮横褪去之后,就只剩下柔情。

第487章 元后之死

陶宜灵爱上了先帝,也心甘情愿的留在了皇宫。

那一段时间是整个京中最安稳的时候,而那时候皇宫之中种满了桃树。

每逢春日桃花盛开之时,四处可见粉白花海,踏入宫中犹如进了世外桃源,呼吸间都是淡淡清雅的香甜。

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先帝和元后会一直相爱。

可谁又能想到,后来先帝居然会宠幸别的女人,甚至将其他女人捧到了元后之上,更与元后走到了那般决绝惨烈的地步,生生将那个明艳刚烈的女子逼死在了冷宫里。

“元后是自戕的?”莫岭澜问道。

“不知道。”

安阳王说道,“当时元后被打入冷宫之后,先帝不许任何人探视,不准任何人提及她,整个宫中的人都好像是忘记了世间还有一个陶宜灵。”

“后来过了有大半年,宫中就传出元后自戕的消息,听发现她的宫人说,她尸体靠在冷宫里的桃树下,手腕割了脉,地上到处都是血。”

“等送饭的宫人发现时,身子都已经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冷宫之外,而她的血染红了桃树下的土,就连树干上都写着‘我悔,我恨’四个字。”

“先帝闻讯赶到冷宫见到这一幕时,只叫人收敛了元后的尸体,封入棺内停放于宫中,随后便大病了一场,夜夜梦魇,后来宫中久久不发丧,陶家人便入宫讨要元后尸体,不知为何与先帝起了冲突。”

“陶家之人指责先帝忘恩负义,当年强夺元后姻缘却不曾善待,忘记元后相救之恩,还说了一些十分刺耳的话,让得先帝大怒。”

“先帝将陶家之人赶出宫中后不久,朝中、民间便纷纷传言先帝逼死嫡后,而陶家也掺合其中想替元后讨个公道,先帝大怒之下责及整个陶家,以大不敬的罪名将他们举族流放不说,对于元后也不许宫中行丧,不许葬入皇陵,就连朝中命妇朝臣也不许前去祭拜。”

“再后来,先帝爷命人砍尽了宫中桃花,不许任何人提及元后。”

宫中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渐渐的也就没有人再提及当年之事,就算知晓内情的也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而其他的人也只知道先帝曾经有过一个元后,只是元后身亡之后,便再未立中宫。

瑞王对于当年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而且元后死时他还年幼,只记得宫里原本是有个十分好看的娘娘,只后来突然就没了,却不知晓这中间居然还有这么多事情。

哪怕先帝是他亲爹,瑞王也忍不住低骂了句混球。

人家元后本有好好的姻缘,本该嫁于门楣相匹之人,平平安安的渡过一生,可就因为一时心善救了先帝,结果就被他缠上,最后还落得这么凄惨的下场。

先帝若能一心待她自然是最好,可哪怕热情退却无法一生一世一双人,也该惦记着当年救命之恩善待于她,可结果愣是将人生生逼死,还让人家母族之人举族流放。

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莫岭澜也是不耻先帝所为,可当年往事到底如何,安阳王也是一知半解,其中内情也并非人人都清楚,他只是问道:“那元后死前可有子嗣?”

“没有。”

安阳王说道,“至少在入冷宫之前,她是一直都没有孩子的。”

瑞王开口:“她既然都没有孩子,那宇文峥是哪儿来的?”

宇文峥打着的旗号是先帝与元后的皇孙,也就是说他应该是元后亲子留下的血脉,算年纪是差不多,可要是元后都没有子嗣,这孙子又是从哪儿出来的?

“难不成他们只是借着元后的旗号,或者那宇文峥是陶家的后人,只是为了清算当年之事,又想名正言顺的拿了大陈江山,所以才假冒了皇室子孙的身份?”

莫岭澜闻言摇摇头:“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

见两人都是看着他,莫岭澜说道,

“元后的事情知晓的人虽然不多,可老王爷和京中的一些老臣却都是知情的,他们也都知道元后当年没有留下子嗣,如果宇文峥只是想要借用一个名号冒充皇室子孙,那他与其选择元后,倒不如选择当年与陛下争夺皇位时,死去的那几个王爷和皇子。”

先帝和元后的事情毕竟已经年代已久,且元后虽然曾经为后,却到底最后身死冷宫,她的孩子就算是皇室正统,可论理是没资格继承皇位的。

如果真的只是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何必舍近求远这么麻烦。

明宣帝当年登基时未必那么干净,而与他交手枉死的皇室之人肯定也有,与其冒充元后子嗣,那还不如冒充当年因罪被废除储君的太子。

只要寻些缘由替先太子“翻案”,再对外言说当年之事是明宣帝一手所为,这不是更名正言顺,而且也不容易被人识破吗?

莫岭澜说道:

“他们选择以元后血脉为名,为的就是替当年元后之死正名,他们所针对的也未必是明宣帝反而极有可能是早已经薨逝的先帝。”

“如若是这样,那宇文峥的身份至少有八成应该是真的,会不会是当年元后入冷宫之时就已经有了身孕?老王爷不是也说了吗,元后是在入冷宫大半年后才突然自戕的。”

“会不会她死之前,生下了一个孩子,而宇文峥就是这孩子的血脉?”

安阳王迟疑了片刻,才道:“有可能。”

莫岭澜皱眉:“当年元后身亡,就没人替她查看过尸体?”

安阳王苦笑:“谁敢啊?”

“先帝一直把她当成忌讳,在她入冷宫之后都不许旁人提及半句,而且她死状还那般凄惨,大白天的都能吓死人,连先帝都被惊得夜夜梦魇……”

安阳王说着说着,突然就是一愣。

对啊,元后当年如果真的只是难以忍受冷宫孤寂,她在入冷宫之后就可自戕,为什么要等到大半年后?而且元后是极为体面之人,哪怕寻死也没必要把场面弄的那般血腥骇人……

第488章 来,叫爹!

所以元后当年到底是自戕,还是只是为了掩盖真正的死因,甚至她诞下的那个不知所踪的孩子,所以才会弄成那般模样,故意让人以为她是因恨而死,惊惧之下无人会去怀疑其他?

莫岭澜和瑞王显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

瑞王迟疑:“旁人也就算了,可父皇为人向来明警,他当真是不知道元后死因有疑,甚至曾经生子?”

“还有陶家……”

那时候满城都在议论先帝逼死元后的事情,朝中对于此事也满是质疑,先帝就算对于陶家迁怒,也不该选在那种时候对陶家下手,甚至将他们举族流放。

说句不好听的话,无论是安阳王还是瑞王,在他们眼里的先帝即便在后宫女色之事上糊涂,可对于朝政之事以及关乎祖宗社稷的事情向来都是杀伐决断的。

他若真怨恨元后之死,甚至察觉到陶家生了异心。

照着先帝的性子,若忌惮外界之言,他就不会贸然去动陶家,哪怕再恨陶家之人,也会选择慢慢将其打压、削弱,直到赶尽杀绝。

而他一旦冒着被人质疑昏庸隐瞒元后死因动了陶家,那他就定会直接将陶家满门抄斩才对,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将他们发配流放,给自己留下无穷祸患?

三人都是满心疑惑,有些分不清先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甚至不明白当年之事真相到底如何。

瑞王想来想去觉得头疼,他索性不想了,“我看也别想了,那事过去都多少年了,鬼知道父皇当年是怎么想的,咱们还是顾着眼下的好。”

“莫岭澜,你人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送人出城。”

莫岭澜惊讶:“王爷,你是想?”

瑞王沉声道:“陛下若真被他们软禁,想要虎符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沈凤年和曹雄也定然会命人盯着京中各处,王叔得留在京城才能暂时牵制他们。”

“定康守将宣堂平以前与我有些往来,而且我亲自出面,就算没有虎符应该也能说服他们让他们出兵勤王。”

莫岭澜皱眉:“可我担心宣堂平已经投奔叛军,否则他早该书信入京询问调派之事。”

瑞王眸色冷沉:“我不会直接去见他,我在定康军中有几个人。”

见安阳王满是惊讶的看着他,瑞王白面包子似的脸上挤了挤说道,“您别这么看我,我在定康军里安插人手,不是想要造反取代陛下,我只不过是替自己留条后路罢了。”

“咱们这位陛下是什么性子,王叔您也知道。”

“我与他虽然是一母同胞,可若非当年我替他挡过一次刺杀,这么多年又从无野心只知道游山玩水听曲饮尽,郴儿又是个十足的纨绔,他难能容得下我?”

“我没什么野心,而且也活了大半辈子了,将来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我就郴儿这么一个儿子,我总要替他想一想不是?否则若我哪天一走,而陛下又不愿意再继续照拂他。”

“郴儿也得能自保对不对?”

瑞王开了口,也没隐瞒两人心思的意思,而且这个时候就算是隐瞒也没什么用处,他说道,“我和宣堂平虽然有些交情,可我不会把命交在他手上。”

“我会先去见见我的人,若宣堂平未曾叛变,我会说服他出兵,如果他已经投了叛贼,哪怕拿不下整个定康军的兵力,也能拿下一小半,先带回京中解围。”

不管怎么说,只要先把明宣帝救出来,稳定了京中,才能以皇权号令各地驻军甚至调派将领领兵抗敌。

否则老窝里都不太平,没有明宣帝出面,谁能下令其他人?

莫岭澜原本还担心,可见瑞王居然在定康军里有人,顿时便生了念头。

如果瑞王真能前去,倒也能替如今京中局面打开个缺口……

“我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送王爷出城,只是此行凶险,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恐怕不会手软。”

“怕个求!”

瑞王身材身形圆润,肩宽体胖,往日那白面馒头似的脸上总是乐呵呵的,此时没了笑容,眸色漆黑之下,身上倒多了丝悍勇之气,

“只要能出城,本王就能到了定康。”

“如果真有万一。”

他顿了顿,“我也不怨谁,只求王叔往后能够庇护郴儿一些……算了,要是我真到不了定康,京城里也只有等死,怕是您也没办法庇护谁了,您这把年纪,指不定还得郴儿护着您。”

安阳王听着瑞王的话,下意识抬手就想朝着他脑袋上拍去,只到了半空中又停了下来,骂了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要回不来,本王就把你那宝贝儿子揉吧揉吧栽土里。”

安阳王大大方方的走正门离开的瑞王府,而莫岭澜则是翻了墙,等人都走后,瑞王白胖的脸上才露出些嫌恶来,低声骂道,“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老头子身为帝王,做不成仁君,没办法好好善待元后和陶家的人,那就该做个明君,至少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了解一下?

逼死元后,又留了陶家人性命,还搞出来个元后嫡子……

他倒是好了,双腿一蹬早早就入土为安了,却给他们搞出一堆事情来。

还有宇文峥为的是替元后报仇正名,也为着皇位权势,沈凤年呢?

他都已经官居一品,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深受明宣帝倚重,就算是换了新君辅佐宇文峥登基,了不起也就是如同现在一样,顶天了给他封个侯爵王位而已。

可丞相是臣,王爷也是臣。

丞相是百官之首,可一旦当了王爷,届时手中实权未必能比得上现在,且宇文峥年纪不大,待到他登基之后过上几年甚至十几年,他能一如现在信任沈凤年?

为君者多猜疑,哪怕曾经再信任,将来也必生嫌隙。

一旦到了那时,沈凤年今日背叛之举未必不会被拿出来说事,甚至成为新君卸磨杀驴的借口。

沈凤年为官多年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为什么会舍弃大好局面去辅佐宇文峥,难不成他也和当年的元后有什么关系?

瑞王只觉得自个儿脑袋都有些炸了,扭头朝着碧纱橱后望了眼:“人都走了,出来吧。”

宇文良郴推开门走了出来:“父王……”

“叫什么父王,多生分呐,叫爹,听着亲。”

宇文良郴脸色微黑,有些无奈:“爹。”

第489章 后路

瑞王胖乎乎的脸上顿时露出个笑来:“这才乖。”

宇文良郴有些无奈,可到底这么多年也已经习惯了,而且他也知道他爹就是这脾气,便问道:“爹,你真的要出城去定康求援?”

瑞王点点头:“嗯。”

“可是你不是说眼下京中城防已经全在曹家之手,而且之前你想办法送出去的人全都死了,你怎么出城?”

宇文良郴紧紧皱眉,“而且定康离京城虽然不远,但是沈凤年他们定然会防着有人前往定康,他们若真想拿下京城必定会让人一路截杀。”

“这一路上杀机重重,你这么去,太危险了。”

瑞王闻言脸上笑容收敛了些,说道:“难道留在京城就安全了吗?”

他看了眼自家儿子,对着他说道,

“之前我以为只有那个宇文峥谋逆,想着京里头还算太平,而且他就算有大军在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只要等你皇叔忍不下去放了谢家人后,谢渊领兵之后大可将人打回去就是,顶多也只是乱上一阵子,也正好能叫你皇叔吃个教训。”

明宣帝这几年行事越发不着调,先是荆南,后是薄家,如今又是谢家

瑞王原本是想着,那宇文峥想要夺权,借的还是先帝子孙的名义,只要他还想名正言顺登基,就绝不敢肆意伤及无辜百姓落得恶名。

就算他带军一路北上,也闹不出太大的乱子,等逼着明宣帝放了谢家人后,自然也就无事了,还能给明宣帝一个教训。

可谁能想到,这么多年一直不争不抢的沈凤年居然早早就投了乱贼,不仅软禁了明宣帝,而且还拉拢了曹家为他所用,夺了谢家的权。

有他们在,谢家脱不了困,而且若非是沈凤年还念着那么一点甥舅之情,恐怕谢家之人早在太子身亡之时就已经没命了,可尽管如此,想要放谢渊出来领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谢渊他们在天牢之中还好,一旦明宣帝真下旨放他们出来,那才是他们的死路。

无论是宇文峥还是沈凤年,亦或是跟他们有仇的曹家,都不会放过他们。

宇文良郴听着瑞王的话,脸色沉凝了下来,“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出城?”

瑞王也没瞒着他,况且他也知道他此去定康生死未卜,虽然他之前与安阳王他们说的肯定,可谁能保证他这路上不会遇到什么意外。

他就只有宇文良郴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真有个万一,将来没了人庇护,他总要有办法自保才行。

瑞王对着宇文良郴说道:“莫家有江湖上的关系,就算朝廷封城,他们也会有自己的路子送人出去。”

“而且退一万步,若是连莫家也没办法,我与城防军那边的守城副将吴蓬有恩,且他也有把柄在我手上,只要我开口,他无论为着报恩还是保命,都想办法送我出城的。”

城防军中关系复杂,看似铁桶一块,可实则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

瑞王跟吴蓬相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而那时候他救过吴蓬,这几年也暗中帮过吴蓬升迁。

吴蓬身上并不是那么干净,而且早年间也犯过大错,论真起来就算不抄家灭族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瑞王原本只是为着以防万一所以才留了后手,只是这么多年一直都未曾用上过,且他明面上从来都未曾与吴蓬来往过,整个京中自然也无人知晓他和吴蓬相识。

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怀疑吴蓬会暗中送他出城。

“那到了城外?”宇文良郴皱眉道。

瑞王说道:“城外东郊有个仙阳庄,庄子里有个人名叫葛林。”

“他是这些年替咱们瑞王府在外办事的人,对我极为忠心,他手中有钱有人,那庄子上还有两百护卫,都是我暗中培养的精锐。”

“等出城之后,我会去仙阳庄找他们,然后在他们护送之下前往定康。”

瑞王说完之后,直接从怀中取出一枚不大的令牌交给了宇文良郴,对着他说道,“乖宝,爹知道你担心我,而且其实我对于谁来当大陈的皇帝都没有所谓,也不想为着你皇叔冒险。”

“你皇叔那人心眼小也容不得人,若是换个人来当这皇帝,能够护着我们爷儿两显赫依旧,让你荣华安稳一世,我定然安安稳稳的留在这京城,可谁让谋反的人是元后的血脉。”

“元后当年被先帝逼死,我和你皇叔的母妃手中恐怕也不干净。”

“你皇叔若是倒了,宇文峥绝对容不下咱们这一脉,爹哪怕为着你,也不能叫他夺了你皇叔的皇位。”

他将令牌递给宇文良郴,沉声说道,

“爹这些年替咱们父子准备了一些后路,还记得我前几天给你的那个名单吗,上面记着的全都是爹这些年明里暗里埋下的一些暗桩。”

“如果我去了定康之后能够安然回来,你就安安稳稳的待在京城,可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而朝中局势也真的不能挽回,你就带着人去劫狱,救了谢家那丫头之后出城去仙阳庄。”

“我这次只带一半儿的人走,你拿着这枚令牌过去,剩下的人会领着你们去安全的地方,而我留下的人脉和钱财也足以让你们安安稳稳的过后半辈子。”

“爹”宇文良郴望着瑞王想要说什么。

瑞王直接将令牌塞进他怀里,然后笑了笑:“爹留下的东西本就是给你的,况且就算是没有这事儿,再过两年这些人事依旧会交到你手上,如今就当早些给你了。”

见自家儿子眉心紧皱,他说道,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爹还没死呢!”

“我刚才不过是说的最坏的打算,可你瞧你爹我福大命大的,而且有那么多人护着,哪有那么容易出事儿?”

他拍了拍宇文良郴的脑袋,然后揉了两把,

“你之前不是想要去天牢见谢家那丫头吗,去吧,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天牢那边的人会放你进去。”

“咱们家乖宝长大了,也有心上人了。爹瞧着那丫头不错,长得水灵性子也好,她家里人也都是好性子,你可要抓紧些将她讨回来。”

第490章 我不顾忌,可她在意

宇文良郴闻言抿抿唇:“可她不喜欢我,而且她已经有了婚约……”

他喜欢谢嬛,喜欢的掏心挖肺,恨不得将人抢回府里来。

他就想看着她在身旁,搂着她睡觉,让她替他生崽陪着自己过日子。

谢嬛定亲的那天,他就守在谢家门外,看着两家交换礼贴,见着谢家人笑意满满的与顾家人商议着谢嬛和顾弘的婚期,说着那日的理解。

那时候他险些闯了进去。

他想,要不然索性抢了这门亲事,将谢嬛扛回府里,反正他不要脸肆意惯了。

可是后来瞧见谢嬛满面红晕娇羞模样,看着她满心欢喜娇怯的和谢家其他几个姑娘悄悄的站在门外瞧着里头的顾弘,小声憧憬着将来的生活。

那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模样,谢嬛眼里满是潋滟波光,娇红着脸时像极了含羞的花儿。

宇文良郴就想,他不要脸,可谢嬛还要。

他若是就那么闯了进去,抢了人,她大抵以后都不会这样笑了。

宇文良郴自己混账,不惧外头人怎么说他,可他却不想让谢嬛跟着他受那些话,后来他默默从墙头跳了下去,在谢家一墙之隔的巷子里站了大半宿。

瑞王看着宇文良郴神伤的模样,有些促狭:“我家乖宝什么时候也顾忌旁人看法了?”

“我不顾忌,可她在意。”宇文良郴低声道。

瑞王闻言怔了怔,随后眉眼柔和下来,“你呀,瞧着性子最是张扬蛮横,可心肠软的很,不过你这样想也对,讨媳妇回家是好好过日子的,强求来的姻缘只会成为怨偶。”

“不过眼下你可以继续去争取了,谢家和顾家的婚约,怕是维持不下去了。”

“啊?”

宇文良郴原本还满心难过,可听到瑞王的话后猛的抬头,“为什么?”

瑞王说道:“还能为着什么。”

“那个顾敏才本就是个善钻营的人,当初他之所以会让他儿子求了谢家嫡女,为着的就是宣平侯府这门姻亲,甚至还想着借机攀附相府。”

“可如今谢家满门都成了阶下囚,谢青珩更与太子被杀有关,无论这叛军能不能平,当权的是你皇叔还是宇文峥,谢家都没有了起复的机会。”

若是明宣帝继续当权,他定然忘不了太子的死,哪怕太子之死有疑,可谢家与帝心有了嫌隙,被排除权力中心是早晚的事情,又哪能如现在显赫?

而若是宇文峥造反成功掌了权,就算是他看在沈凤年早死妹妹的份上,留谢家上下一命,可他们从此往后顶多也只是个富家翁。

宇文峥不放心用他们,而以谢家人的性情,他们也不会为了权势富贵就卑躬屈膝讨好新君。

瑞王想起谢家上下那性子,对着宇文良郴说道:

“顾敏才是个聪明人,他不会看不出来谢家如今的处境。”

“而且这段时间他跟曹家人走的极近,我听说曹家嫡女看上了顾弘,两人花容月下、泛舟游湖已经不止一次,顾敏才也有意促成此事,那顾弘怕是也早就忘记了,他还有个未婚妻在天牢之中。”

瑞王说道,“顾夫人前几日还与曹家小姐一起逛了首饰铺子,两人亲昵如同母女,我瞧着这架势,顾家退亲是早晚的事情。”

宇文良郴闻言顿时大怒:“那个王八蛋!”

瑞王见他转身就走,开口道:“你去哪儿?”

“天牢!”

宇文良郴一边朝走一边说道,“那狗日的顾家人,居然敢这么糟蹋谢二!爹,你晚些出城,等我去见见你儿媳妇,回来再送你!”

瑞王见着自家儿子气冲冲的转身就走,先是愣了下,随即忍不住失笑:“臭小子,总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我就算想要现在出去也不成。”

莫岭澜那头还没有消息,而就算他要走吴蓬那边的路子,选在这个时候出城也定然要寻个好时机才成,否则贸贸然的闯出去,那不是去求援,而是送死。

瑞王是打算等到天黑,莫岭澜那边若是还没消息的话,他再暗中去见吴蓬,到时候来回商量安排出城事宜,怎么着也得等到明日去了。

瑞王摇摇头叫住身旁的几个护卫:“眼下京中乱着,你们几个跟着郴儿,别叫人冲撞了他。”

“若是有那不识趣的,敢趁着局势不好为难他,直接朝死里打。”

哪怕叛军在外,京中也混乱。

可他如今还是瑞王,是皇帝的亲哥哥,郴儿也是深得皇宠的瑞王府小王爷。

沈凤年和曹雄只要不想明面上反,那京城表面上依旧还是往日的那个京城,甭管暗地里怎么波云诡谲,明面上所有人都得给他憋着。

至于若是惹了麻烦,往后会怎样……

那就往后再说呗。

他要是能顺利回来,沈凤年死,他儿子依旧是往日那个肆意张扬的小王爷,可他要是回不来,宇文峥夺了权,到时候宇文良郴都不在京城了,他还怕个屁!

瑞王得意扬扬眉毛,嘴里哼着曲子溜达着回了自己书房,打算好好想想这次出城的事情。

宇文良郴则是回了后院一趟,换了身衣裳之后才出了瑞王府,然后直奔天牢。

等守着牢门的人瞧着他来时,连忙道:“小王爷,您怎么来了?”

“我要见谢家的人。”

“这……”

那人之前就听着上头交代,说瑞王府的小王爷会过来,而且瑞王不知道怎么的说动了刑部尚书施河亲自开了口,让放宇文良郴进去一趟。

可他也没想着宇文良郴会选在这个点儿,而这会儿牢中还有旁人。

宇文良郴本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瞧见那人支支吾吾的,顿时道:“怎么着,我不能进去?”

“不是不是。”

那人是听说过宇文良郴的性子的,见他发火连忙低声道,“不是不能进去,只是这会儿里面有人探视谢侯爷他们,里头怕是还在说着话,小王爷进去恐怕有些不方便。”

“不如小人先领着您去前面喝口茶坐坐,等着里头的人出来,您再进去,也免得里头的人冲撞了您。”

第491章 退婚

宇文良郴听着有人来见谢渊他们,顿时眉心一皱。

谢家人自打下狱之后,天牢这边就看管极严。

或许是沈凤年等人暗中下过令,又或许是明宣帝不许旁人探视,就连他之前想要见谢家的人都被挡了回去,这一次还是托了他爹帮忙才能进来。

可如今居然有旁人来看谢渊他们。

宇文良郴顿时问道:“里面是什么人?”

“这……”那人迟疑。

宇文良郴不耐烦的一脚踢了过去:“我问你话呢,这什么这?”他眉毛一竖,“不该不会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人进去吧?”

那人脸色顿时一白,一副心虚模样。

宇文良郴眼中暗沉,怒声道:“你还真放了?你好大的胆子!”

“我上次过来想要进去你都敢给我挡了回来,如今居然擅自放人进去,怎么着,爷不如旁人是不是?”

那人吓得连忙跪在地上,急声道:“小王爷恕罪,上次并非是小人拦着您,实在是上头的人吩咐了,谢家人谋害太子又有谋逆之举,陛下有令不准任何人入天牢见他们。”

“可今日进去的是顾大人家的公子,顾大人亲自开口,小人实在推却不过,而且顾二公子也说了,他这次来只是为着他和谢家小姐的亲事,说几句话就走。”

宇文良郴原本还担心是有人趁机进天牢想要害谢家人,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顾弘。

他没想着他爹才跟他说了顾弘这崽子干得事情,这王八蛋居然就跑来了天牢,就顾家人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情,傻子也不会相信顾弘只是顾着婚约来探望谢家人的。

宇文良郴连忙抬腿就朝里走。

那人伸手想拦:“小王爷,您……啊!”

他刚才开口,就直接被踹翻在地。

宇文良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滚开,再敢拦着,小心你狗命!”

他冷声说完之后,直接就大步进了牢中,周围的人想要上前时,瑞王府跟来的那几个护卫瞬间站在了入口处,冷眼看着围上来的那些人。

“我家小王爷脾气不好,陛下也一直宠着他。”

“他向来肆意惯了,你们若是再继续拦着,要是伤了残了或者是没了命,到时候可怪不着旁人。”

那些人闻言脚下顿时定住,纷纷望向之前被踢翻的那人。

那领头的人胸口正中一脚,疼的险些吐血,可是望着被摔得哐啷作响的大门,他还真就不敢做什么。

宇文良郴是谁?

那可是京城里头一号的混世魔王。

这位爷在京中的名声谁没听过,干过的那些污糟事情更是让人数不过来,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据说那二皇子还未被圈禁之时,这位当街暴打二皇子打断了他的腿,可陛下也只是赏了他二十板子,然后将他关在大理寺牢中几日让他思过而已。

皇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贱命。

如今京中形势虽然不好,叛军更是来势汹汹,可是在这些人眼中,无论是瑞王府还是宇文良郴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亲权贵,他们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得罪的了的。

那人连忙急声道:“你们干什么,还不退下去。”

“可是里面……”

“里面什么里面,你们什么都没瞧见,都给我闭紧了嘴。”那人脸色一沉,捂着胸口说道,“都给我记着,今儿个这里什么事儿都没有!”

……

谢家是重犯,谋害太子,又背着谋逆之罪,不仅所有人身上都上了锁链,而且关押在天牢最里面单独的几间牢房里,男女隔开之后,和外间还隔着一道铁门。

宇文良郴气冲冲的进了天牢之后,才发现里头里头的狱卒居然全都撤了出去,一看就是在给顾弘腾地方。

他心中越发觉得顾弘不安好心,原本还打算直接过去找人算账,可走着走着靠近里头时脚步却是轻了下来,等一路寻到最里面关押谢家的地方时,隔着一道铁门便听到里面传来顾弘的声音。

宇文良郴稍稍透过铁门缝隙,就听到里头顾弘说道:

“谢侯爷,你怎么这么想不开,我这也是为着谢二小姐着想。”

“眼下你们谢家是个什么情况,想必谢侯爷自己也清楚,谋害太子罪证确凿,而从谢家搜出来的那些东西,更是让你们不可能再有脱身的机会。”

“陛下如今恨极了你们,哪怕沈相顾忌着姻亲情谊一味替你们周全,暂时保住你们性命,可有些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你们谢家也再难回到以前,而且我顾家也绝不可能娶一个罪臣之女入门。”

顾弘声音缓缓的,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气得谢家所有人都是满面怒意。

“先前咱们两家的婚约本也是权衡所得,如今谢二小姐这般情况,又何必再耽误彼此。”

“我今日让谢二小姐主动写了退婚书,等出去之后旁人也只会说你们谢家重情义,说谢二小姐不想拖累于我,至少她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可若等着我们顾家退亲……”

“到时候对大家都不好。”

谢嬛站在牢门里面,紧紧望着外面那男人时,气得脸色通红,若不是手中被谢老夫人紧紧拽着,要不是身前有牢门挡着,她恐怕能冲上前撕了顾弘那张脸。

谢渊也从来没被小辈这般冒犯过,而听着顾弘一口一个替他们谢家着想,他怒声道:“你们顾家无耻又何必找这些借口?”

“当初你父亲替你求娶嬛儿时,是何等殷切,若不是他百般相求,而你又屡次表现的非她不娶发誓会好好待她,我怎会将女儿许给你们。”

“如今见到我谢家落难,你便如此落井下石,还敢说是为了嬛儿好?”

顾弘听着谢渊的话皱眉:“谢侯爷怎么这般不明事。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

“当初宣平侯府显赫,我自然愿意娶谢嬛为妻,可如今她不过就是个阶下囚,凭她也配入我们顾家吗,况且她模样不够好,性子也不够稳重,她和我本就不相配,大家又何必强求。”

第492章 动怒

“我呸!”

王氏往日里厌极了二房的人,寻着机会总想嘀咕几句,也总是嫉妒二房子女更受宠,打从入了天牢之后更是时时抱怨谢渊父子拖累了他们。

可这会儿瞧着谢嬛受辱,她却是第一个站了出来,狠狠一口唾沫就朝着顾弘吐了过去。

“你个不要脸的小瘪三,癞蛤蟆张嘴好大的口气!”

王氏本就是商户女,性子又泼辣。

往日里顾忌着谢家门楣和她谢家大夫人的身份,好歹还端着些,可这会儿却是甩了面子,直接叉着腰讥讽道,

“你们顾家算是什么东西,放在往日里就算是给咱们宣平侯府提鞋都不配,要不是瞧着你长得人模狗样有几分姿色,我谢家的姑娘能瞧得上你?”

“我谢家姑娘百家好求,想要娶他们的人门槛都能踩破了。”

“要不是你爹眼巴儿的跟在我们府前求娶,而你又一副掏心挖肺恨不得把我家姑娘供起来的模样,你以为我们谢家瞧得上你?”

“如今我们才落魄几日,你就想着落井下石撇清关系,怎么着,你爹卖儿子成瘾又替你寻了什么别的高枝儿,这才迫不及待的想要甩了我家姑娘。”

“你们丧了良心了捧高踩低却还想留着名声,当了女表子还想立牌坊?”

王氏骂人专揭短,那话难听的简直直戳人肺管子。

她上下瞧了顾弘一眼,呸了声,

“就你这幅皮子,怕是送去南风馆儿也赚不了几两银子,也就能给那下三滥的暖暖床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瞎了眼,居然能瞧上你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狼心狗肺的东西,也不怕养在跟前看了作呕,恶心不死自己!”

顾弘原本打算和谢家退亲之后,好能迎娶曹家小姐,他和曹家小姐如今关系已经十分亲密,而且曹家如今接管了谢家原本的所有权势,他又怎么可能放过这般好的机会?

顾弘想要脸,而且他将来还打算继续入朝,不想让人指责他捧高踩低,见着谢家落难就迫不及待退亲,替自己落下恶名。

所以他才打着谢家自己退亲的心思,这样等过些时日他再和曹家小姐定亲,任谁都说不出来一个错字。

可没想到谢家的人给脸不要脸,而王氏更是跟个泼妇一样,劈头盖脸的将他骂了一顿。

顾弘恼怒之下也懒得再伪装斯文,怒声道:“你这个泼妇!”

“谢侯爷,这就是你们谢家就养出来的妇人?”

“我给足了你们颜面,也处处为着你们着想,这才亲自前来让谢嬛退亲,可你们别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否则我只需要将谢嬛的丑事抖漏出去,我看你们谢家将来哪来的脸!”

谢嬛忍了许久,此时闻言顿时气红了眼睛:“顾弘,你自己不要脸,别来污蔑我,我谢嬛清清白白有什么丑事?”

顾弘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宇文良郴当街拉拉扯扯,那一日在女院外面,他还递了东西给你,我看你们两个怕是早就有了苟且,你不知廉耻还敢问我……”

谢嬛闻言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顾弘说的是什么时候之后,又气又怒。

“所以你那天看见了?”

她气红了眼睛,哪怕极力忍着,可眼中依旧泛着水渍,身子气得直发抖,

“你看见他拉扯我你不曾上前,你疑心我与他有苟且,这么长时间却从不曾问过我半句。”

“你在我面前装的什么都不知晓,对我百般温柔,只一味的说你钟情于我,恨不得能早些娶我过门,可暗地里却将我想的这般不堪……”

“顾弘……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谢嬛不气顾弘误解,她也不气那一日的事情让人误会。

宇文良郴名声不好,拉扯她时被人瞧见难免多想,可是那天女院门外,顾弘明明看到宇文良郴拉扯她却不曾上前替她解围,事后疑心也不曾问过她让她解释。

他只是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一边暗自觉得她不知廉耻,一边却又不敢得罪了宇文良郴和瑞王府,甚至还想要继续攀附谢家娶她过门。

那等将来她过门之后呢?

他是不是一旦想起那日之事,便百般看低她,甚至一旦她犯错就会被他当作辱骂贬低她的借口?

谢嬛只觉得心口抽疼,她当初是怎么觉得这么个无耻下贱恶心之人,居然堪为良配,值得她托付终生?

谢青珩等人也是气得脸色铁青,谢青阳更是破口大骂。

“你个贱人,我姐姐才不想嫁给你!!”

宇文良郴隔着一道门,听着谢嬛几乎带上了哭音的骂声,听着顾弘那般羞辱谢嬛,他气得血气上涌,抬脚就踹在了牢门上,只听得“砰”的一声,那牢门直接砸在了墙上。

顾弘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大步走过来的宇文良郴时顿时脸色瞬变:“小王爷,你……”

“嘭!”

宇文良郴直接一拳头就打在了顾弘脸上,将人弄翻在地,还没等顾弘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倾身而上,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将人踹的滑了出去,撞在了墙上。

顾弘疼的惨叫出声:“宇文良郴,你疯了……你……”

“嗷!”

宇文良郴抬手就打在他脸上,直将他打的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然后一把拎着他脖子上的衣领将人半提起来,朝后一撞,寒声道:“我宇文良郴求之不得的女人,你也敢诋辱,你长了几个脑袋?”

顾弘张大了嘴,失声道:“你们果然有苟且……”

“啪!”

他话没出口,迎面一巴掌就打的他牙口松动,

“你再敢放屁试试?”

宇文良郴满脸冷厉寒色,“老子喜欢谢二,那是老子的事情,可她不喜欢老子,她满心满眼的都想着嫁给你这个王八蛋,你听懂了没有。”

“你再敢侮辱她半句,老子拧掉你的脑袋!”

顾弘看着宇文良郴脸上的凶狠之色,感觉着掐着他领子的手几乎要将他骨头都压断,他惊惧之下脸色苍白,急声道:“小王爷,是误会。”

“你喜欢谢嬛,我今日来是与她退亲的,我把她让给你……”

第493章 我喜欢的女人,你也敢糟践?!

“砰!”

顾弘被宇文良郴扔在地上,宇文良郴照着他就踢了几脚:“成全我?我呸,我看是想成全你和曹雄他女儿,让你攀了高枝儿好借曹家的势吧?”

“当初谢家显赫,你百般求娶,如今想要退亲,没那么容易!”

宇文良郴冷声道,

“我告诉你,想要谢嬛主动退亲成全你的名声,你简直做梦!”

“要么你写下你和曹家之女的事情,说你和她两情相悦,怕受谢家牵连所以退了这门亲事。”

“要么我现在就弄死你,只要你死了,你们的婚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你,你敢?!”

顾弘原本还想要忍一忍的,可当听到宇文良郴的话后,他声色内荏的说道。

宇文良郴说的两种选择他都不可能去做。

前者一旦做了,他满身恶名,而后者……

顾弘猛的扬起头厉声道,“小王爷,我敬你是瑞王之子才百般忍让,可你也别欺人太甚,我爹是刑部侍郎,你敢杀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啪!”

宇文良郴一脚踩在他脑袋上,直接将他整张脸都压得紧贴在了地上,然后冷笑道:“在这京中,就没有我宇文良郴不敢做的事情。”

“你猜猜看我今日拧了你的脑袋,皇叔会不会为着你这条狗命真让我偿命?”

宇文良郴方才站在门外,听着顾弘说着沈凤年照拂着谢家,而且言语之间也一直在拿沈家说事,显然好像是根本不知道沈凤年做的那些事情,更不知晓谢家能落得如今地步全是因为沈凤年。

既然他不知道沈凤年的事情,那也就代表这个顾弘根本就不知道京中形势。

那瑞王依旧是瑞王,他依旧是那个肆意张扬的小王爷,而明宣帝也是最疼爱他的长辈。

果然顾弘听到他的话后,脸色发白。

顾弘想起宇文良郴往日里所做的那些事情,心中原本笃定宇文良郴不敢杀他的心思瞬间褪去,他突然想起了被圈禁的二皇子,还有当初被宇文良郴打死过的人。

那些人里,可并不比他身份低多少。

他爹虽然与他说过,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就有机会再进一步成为刑部尚书,可说到底他也只是朝臣之子罢了,就算宇文良郴杀了他之后会被严惩,可宇文良郴的父亲是瑞王,皇帝是他亲叔叔。

他们会为着他这个已死之人让宇文良郴偿命吗?

况且还有他爹……

他爹看似很护着他们,可顾弘却是最为了解他爹不过。

若是寻常人伤了他们,顾敏才定然会想办法找回来,可是宇文良郴的身份在这里放着,若是事后瑞王为着替宇文良郴平息事端,答应给他爹一些补偿,甚至连皇上也出面说项。

到时候他爹会替他讨还公道吗?

可是他要是写了那东西和谢家退了亲,传扬出去之后他和曹家的事情还能成吗,到时候他的名声……

宇文良郴看着顾弘脸上神色变化不断,直接嗤笑一声,脚下用力研磨了一下,寒声道:

“写,还是不写?”

“我只数三个数,你若是不愿意写,那我就帮你。”

“三!”

顾弘脸色苍白:“小王爷,我……”

“二……”

“小王爷……”

“一!”

宇文良郴根本就没理会顾弘叫他的声音,直接数完三个数后就说道,“看来你选择拿你自己的命来解除婚约了?”

他冷笑了一声,直接转身朝着旁边走了几步,伸手从跟进来的护卫身上抽出长剑,然后就毫不犹豫的朝着顾弘脑袋上劈了过去。

“不!!”

顾弘眼看着那长剑闪着寒光朝着他砍了过来,而宇文良郴连半点迟疑都没有,他惊慌失措之下大喊出声,“我写!”

“刷!”

剑尖堪堪在他脸前朝着旁边一斜,划破了他的脸后,这才“锵”的一声落在他耳边的地上,斩断了他落在地上的长发。

顾弘惊惧疼痛之下,竟是突然哭起来,“我写,我写!”

宇文良郴见状冷嗤了一声,丢了长剑之后,这才退后半步,对着身旁的护卫道,“他今日既然来了,身上自然有纸笔,你们押着他写。”

“要是写错一个字,伤及谢二小姐和谢家清誉,就直接弄死他。”

“是,小王爷。”

顾弘哭的鼻涕眼泪横流,刚才被宇文良郴那一剑吓得更是站不稳脚,他几乎是被那几个瑞王府的护卫拖到了一旁。

眼见着那些护卫从顾弘身上搜出纸笔还有一盒子浓墨,而顾弘颤着手拿着笔险些将墨打翻,宇文良郴凉飕飕的说道,“要是墨打翻了,就割了他的手用他的血写,毕竟血书才能表示诚意。”

顾弘手中一颤,墨汁滴在了纸上。

宇文良郴神色微冷:“弄脏了纸是不想写?你既然不情愿那不如算了……”

“不,我写,我写!”

顾弘连忙扯着袖子擦着纸上的墨迹,小心翼翼的将滴下来的墨擦干净之后,这才拿着笔写了起来。

他原本还想着能够稍微替自己婉转一些,不至于名声全毁,可是对着宇文良郴满是凶狠的眼神,还有身旁虎视眈眈看着他的瑞王府护卫。

顾弘却是连半点侥幸之心都没了,他一边哭一边写,眼泪鼻涕混作一团时,哪还有半点往日翩翩公子的模样。

谢家的人瞧着顾弘的样子,一时间都是有些无言。

谢渊突然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给他亲闺女选了这么个玩意儿当夫婿?!

宇文良郴被谢渊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时,就见着谢渊给自己脸上打了个硕大的巴掌印,而谢家其他人也都是神色怪异,就连谢嬛也是怔怔的看着他。

他心中瞬间紧张起来,连忙扭过头朝着那边的顾弘说道:

“写快点,没吃饭呢你?!”

顾弘手中一抖,速度顿时快了许多。

等写完之后顾弘才道:“小王爷,我,我写好了……”

宇文良郴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见着上面的内容还算合他心意,顾弘也未曾耍什么花招。

他这才抓着顾弘的左手划了一道,将血抹在了他右手上后,拉着他的手就朝着写好的纸上面一按。

第494章 一线希望

“盖个手印。”

“今日出去之后你若敢胡说什么,我保证你这退婚书传遍天下,到时候也好好叫人看看你顾二公子是个什么德行!”

等纸上落了印后,宇文良郴才拿着纸吹了吹,让上面的墨迹和手印干了之后,他这才朝着顾弘踢了一脚。

“滚吧,再敢来骚扰谢家人,下次就没这么好命了。”

顾弘原本以为自己今日在劫难逃,可没想到宇文良郴居然真的放他走,他有些不敢置信,“你,你真放我走……”

“怎么,不想走?”

宇文良郴一抬手,顾弘顿时吓得大声道:“想走,想走!”

他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之后,就踉跄的出去,那模样就好像身后有鬼在追他似得。

宇文良郴见状哼了声,低骂了句孬种,然后对着身旁护卫道:“你们出去盯着些,我与谢侯爷他们说几句话,别叫人进来打扰。”

“还有,派个人跟着顾弘,等他快到顾家之后再好好打一顿,扔回顾家去,警告他他往后要是敢做什么不该做的,爷饶不了他!”

敢跑来天牢里侮辱谢嬛,不好生教训宇文良郴咽不下这口气。

那几个护卫都是知道宇文良郴的性子的,而且之前出来时瑞王也有吩咐,让他们知道一切还如之前,所以听到宇文良郴的吩咐之后,他们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宇文良郴才深吸了口气,顶着所有谢家人的目光,走上前去将顾弘的那封退婚书递给了谢嬛。

“这退婚书你好生收着,从此往后,你和顾弘再无牵扯。”

“顾家的人要脸,只要你拿着这东西,他们以后不敢再来骚扰你们。”

“你……”谢嬛神色复杂。

宇文良郴见状挑挑眉:“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瞧不上我这样儿的,我也没想着用这事儿逼着你干什么。”

“我就是看不惯顾弘那王八蛋,一边跟曹家的女儿勾搭着,一边还想要个好名声逼着你主动退婚成全他,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你把这东西收着,等回头你们从牢中出去之后,他要是再敢用这事情纠缠你,或者拿你的名声说事儿,你就直接拿着这退婚书狠狠打顾家的脸。”

“到时候你要是遇到更好的男人……”

他想故作大度的说一声谢嬛要是看上别的好男人,也能不搭理顾家好好嫁过去跟着人家过日子,可说着说着膈应的自己心口疼,最后瘪瘪嘴。

“算了,反正你收好就是!”

宇文良郴将退婚书折了折,一把塞进了谢嬛手里,这才扭头对着谢渊说道,

“谢侯爷,我今日过来是有两件事情与您说。”

“一件是有关你们的事情,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有人造反率兵朝着京城攻来的事情,那人借着元后血脉为名,以先帝当年之事还有荆南的事情攻讦皇室,如今叛军已经打到了宁阳。”

“原本我父王想要借着外力逼迫陛下放您出牢中,好叫您率兵平叛,可谁知中间却是出了意外,恐怕暂时他也无能为力了。”

谢渊之前就隐约听着天牢里的人谈论过叛军的事情,也知晓宇文峥的存在。

他知道谢家以前和瑞王府并无往来,而且瑞王也一向不关心朝政之事,他肯开口替他们求情,甚至想办法替他周全就已经足以让谢渊惊讶。

如今听到宇文良郴的话后,谢渊摇摇头说道:“替我谢谢你父王,谢家的事情本就麻烦,他肯替我们周全已是大恩,让他不必强求。”

“小王爷说有两件事情找我,不知道另外一件事是?”

宇文良郴看了谢家人一眼,低声道:“苏阮和祁文府在荆南出事了。”

“什么?”

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陈氏更是猛的站起身来。

谢老夫人急声道:“小王爷,阮阮他们……”

“他们去了荆南之后,荆南那边就出了乱子,苏阮和祁文府为了救当初入京告御状的那些将士亲属,结果被宇文峥的人设伏,生生炸死了所有人。”

宇文良郴说道,

“当时苏阮和祁文府来不及逃脱,被爆炸的巨力掀入水中失踪,可前几日荆南那边来信说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尸体,说是他们受伤极重,后来被暗流卷入水中之后溺亡在南河里。”

“眼下两人的尸身已经被祁文府的好友萧勉帮忙收敛,过几日他便会扶灵回京。”

谢老夫人那般刚强之人,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谢嬛、谢娇娇还有谢锦云都是捂着嘴哭了出来。

谢青阳呆愣愣的朝后踉跄了半步,喃喃道:“怎么就……死了呢……”

而陈氏原本早就听说了荆南的事情,可是她终究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可如今听到宇文良郴的话后呆傻了片刻,突然就嚎啕哭了起来。

“阮阮。”

那个原本貌美至极的妇人哭起来时毫无形象,捂着脸挺着微凸的小腹狼狈的蹲在地上,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着苏阮的名字,而她旁边的王氏和吴氏也都是紧抿着唇眼中带泪。

谢青珩脸色苍白,紧咬着牙也止不住手中发抖,许久之后他才嘶哑道:“多谢小王爷告诉我们。”

宇文良郴低声道:“我知道你们难过,本也不该将此事告知你们,可是如今京中形势莫测,谁也不知道往后会变得如何。”

“若是以往我父王还能帮你们,可如今他自身难保,而我……”

他看了谢嬛一眼,说道,

“我准备出京去定康。”

谢青珩和谢渊都是抬头,他们都是知晓定康那里有着什么,谢渊惊声道:“你要去定康求援?”

宇文良郴嗯了声:“京中形势不好,宇文峥的人已经渗透了朝堂,就连曹家的人恐怕也投了外敌。”

“皇叔已经有两日未曾上朝,而且无论是我父王还是安阳王都无法单独见到他,甚至无诏连宫中都进不去,更别提拿到皇叔手中的虎符。”

“我父王他们猜测皇叔可能已经被人软禁,眼下只有冒险出京去定康求援,才有一线希望。”

第495章 我舍不得

谢青珩看着宇文良郴,他依旧是从前那般模样,只是少了嚣张肆意之后,眉眼间多了丝坚毅之色,再也瞧不出之前的纨绔浪荡。

谢青珩想,他或许以前真的看错了这位小王爷。

而且不止是他,是所有人都看错了他。

谢渊忍不住问道:“此去定康,必然危险,你有把握吗?”

宇文良郴哂笑了声:“这种时候谁敢保证有把握,我只能说尽力吧。”

“我父王以前留了些后手,如今也能用得上,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谢渊闻言沉默,而谢青珩也是无言。

宇文良郴感觉着牢中气氛沉闷,不由笑了笑:“你们也别这般模样,指不定我大发神威就把人带回来了呢,到时候我可就是解救大家于水火之中的英雄。”

“我就是想着走前来看你们一眼,现在看也看了,我该走了。”

谢老夫人望着想要离开的宇文良郴,突然叫住了他:“小王爷。”

宇文良郴回头疑惑:“老夫人?”

“你很喜欢二丫头吗?”谢老夫人问道。

宇文良郴神色微顿,不由抬头看向谢嬛,而谢嬛也没想到谢老夫人居然会突然问这个,连忙低声道:“祖母……”

“你先别说话。”

谢老夫人止住了谢嬛的话后,就看着宇文良郴问道:“小王爷是不是喜欢我家二丫头?”

宇文良郴被谢老夫人正正的看着,而谢家其他人也齐刷刷的看着他,那目光让人头皮发麻,他突然莫名的就有了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可随即想到谢嬛压根瞧不上他,又忍不住心里自嘲的笑了声。

然后抬头坦然说道:“喜欢。”

“有多喜欢?”

宇文良郴见谢老夫人追问,虽然不解,却还是认真说道:“很喜欢,喜欢到想要娶她回家,喜欢到想要让她给我孩子当娘。”

“不瞒老夫人说,当初顾家和谢家定亲那日,其实我去了谢家的,而且差一点就没忍住就闯了谢府了。”

谢老夫人好奇:“那为什么后来没闯?”

“因为她不喜欢我啊。”

宇文良郴其实是挺喜欢谢老夫人的性子的,而且见她虽然询问却没有厌憎鄙夷,也没有不屑他肖想谢嬛,他索性便放了开来,耸耸肩说道:

“您也知道我不要脸惯了,反正没什么好名声,干什么都无所谓。”

“我就算闯了宣平侯府搅黄了这桩婚事,别人也顶多说我一句混账玩意儿,可我总不能拉着谢嬛同我一样被人指指点点,说她勾搭了我宇文良郴,朝三暮四。”

“不怕您笑话,我认识她这么长时间,她就从来都没对着我露过一个笑脸,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的就一脑袋栽了进去。”

“那天我爬在您家院墙上,瞧着她满心欢喜的憧憬着她和顾弘的将来,我就想啊,我要是真的闯了进去,她大概是一辈子都不会对着我笑了。”

“我舍不得。”

谢嬛心头震动,忍不住抬头看着宇文良郴,当触及他满是炙热的目光之后,又忍不住快速低头,手指飞快的搅在一起。

谢老夫人也没想到宇文良郴会这般喜欢谢嬛,甚至能为着她压抑着掠夺的本性,她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那我将二丫头许给你可好?”

“祖母!”谢嬛惊愕。

“老夫人?”

宇文良郴也是惊讶的看着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说道:“如果你能从定康回来,而我们谢家也能够逃过这一劫,你便遣媒人来我谢家说亲,如果谢家逃脱不过,我也依旧把二丫头许给你做媳妇。”

“我知道瑞王应该留了不少后手,而且你此时敢出京必然也有些依仗。”

“如果谢家真的走到了绝境,没有机会逃脱牢笼,到时候你不必顾全我们其他人,只要带着二丫头离开,好好跟她过日子就好。”

谢嬛听懂了谢老夫人的意思,眼中一热。

她知道祖母是想保全她,哪怕谢家满门抄斩,哪怕他们所有人都活不下去,可以宇文良郴的身份和瑞王的身份,也足以保她一命。

“我不要,我要和祖母,和父亲哥哥在一起……”

“你闭嘴!”

谢老夫人低喝了一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婚事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她不让谢嬛说话,只看着宇文良郴沉声道,

“算我一点儿私心,想要让你替我们谢家保留一丝血脉。”

“我们谢家如今不如从前,满门下狱,将来也前途未卜,若是太子之事坐实,恐怕我们也难有生路,到时候嬛儿也就是罪臣之女,所以这般情况,我谢家的姑娘你还敢要吗?”

宇文良郴静静看了谢老夫人一会儿,才说道:“敢要,而且想要的不得了,只不过老夫人这话我不能答应。”

谢老夫人脸色一急。

宇文良郴说道:“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我不占谢二的便宜,我若真要娶她,也定然是她心甘情愿、风风光光的嫁给我宇文良郴,而不是为着其他事情。”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那之前掉过的门牙补齐了之后,傻乎乎的有些让人发笑。

宇文良郴说道:“不过老夫人放心,就算你不把她许给我,我和我父王也会想办法救你们的,要是事情真走到了那一步,了不起我缠着我父王带着人劫狱,然后领你们离开京城。”

“我不会让谢二还有你们有事的。”

谢老夫人张嘴想要说话,只还没开口,外间就突然传来瑞王府护卫的声音。

“沈公子,小王爷吩咐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让开!”

“沈公子……”

宇文良郴神色微变,没想着他这一趟倒是将人遇齐了,不仅见到了顾弘那个王八蛋,居然还能见到沈家这个龟儿子,他扬声道:“让他进来。”

外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就听到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不过片刻,带着面具的沈棠溪就提着个十分大的食盒快步从外间走了进来,当看到宇文良郴时直接厉喝出声,

“宇文良郴,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第496章 关你屁事!

宇文良郴已经知道了沈家干的那些破事儿,对着沈棠溪时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听着沈棠溪怒喝,他直接就冷声道。

“关你屁事!”

宇文良郴冷笑了一声,“这京中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别说天牢,就是宫中地牢我都去过,倒是你沈家大公子,纡尊降贵的来这天牢里做什么?”

“是探望你落难的表弟表妹,还是沈相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谢侯?”

沈棠溪眸色瞬变,听着宇文良郴提及沈凤年,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宇文良郴实在是看不惯沈家的人,特别是沈棠溪,他若是真待谢家人至诚不忍见他们落难,早干什么去了?

为虎作伥帮着他爹弄的谢家落到这般境地,如今又隔三差五的来探望谢家的人,还摆出一副生怕旁人伤害谢家人的模样来,恶心不恶心?

宇文良郴真恨不得能直接撕了沈棠溪的脸,叫谢家人知晓所有人事情,可是想起谢家如今处境,还有瑞王说过的话,他好歹忍了下来。

可对着沈棠溪却没什么好脸,也懒得见他。

宇文良郴扭头对着谢老夫人他们说道,“老夫人,谢侯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好生保重。”

谢老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宇文良郴一眼,开口道:“你也是,万事小心。”

宇文良郴咧嘴笑了笑,又看了谢嬛一眼,这才转身就走。

等和沈棠溪错身而过时,他脚下微停突然似笑非笑的呵了一声,就直接出了牢中。

沈棠溪被宇文良郴的态度弄的脸色难看至极,眼见着宇文良郴走了之后,他才快步走到里面,对着谢渊他们说道:“姑丈,他来做什么?他可有寻你们麻烦?”

谢渊摇摇头:“不是,他就是……”

“父亲。”

谢青珩眼睛微红,直接打断了谢渊的话后,上前说道,“宇文良郴和阮阮有旧,之前阮阮南下时曾经借着瑞王府和宇文良郴的手给我送过信,他是知晓了荆南的事情,特意来告诉我们的。”

“阮阮出了事,祁文府也死了。”

沈棠溪没想到谢青珩他们知道了苏阮身亡的消息,他手中抓着食盒,低声道:“我也才收到消息不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你们节哀。”

谢青珩眸色暗沉,眼里酝酿着风暴。

在沈棠溪抬头时,他眼帘微垂着眼了眼里的神色,再抬眼时已经满是难过之色,“刚才顾弘来过,想要逼着嬛儿写退婚书,还好宇文良郴将人逼走了。”

“什么?”

沈棠溪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眼里满是怒色,“顾弘他居然敢这么做?”

谢青珩扯扯嘴角,“他有什么不敢的?”

“眼下我们谢家只是阶下囚,他却是堂堂侍郎之子,我妹妹与他本就是高攀,他自然巴不得能甩掉我们,只是我原本以为顾家多少会看在舅舅的面上,好歹不做的那么绝。”

“可没想到舅舅依旧在朝,可他却敢和曹家之女有了首尾,还来逼着嬛儿主动退亲好成全了他的好名声,让他和曹家之女双宿双栖。”

谢青珩说完之后抬头看着沈棠溪,“表哥,舅舅在朝中的处境是不是也不大好?否则顾家的人哪敢如此?”

他满是担心的说道,

“太子的事情我无从辩解,当初谢家搜出来的那些东西也是为人陷害,可是陛下只认证据,却半点不念旧情,不仅将我打下大狱,连父亲他也半丝不信。”

“你回去告诉舅舅,若实在势不可为,便别再替我们求情了,免得惹恼了陛下,到时候迁怒于他,累及沈家那头。”

沈棠溪听着谢青珩一口一个舅舅,还处处替他们着想,甚至猜测着顾家人敢如此行事是因为沈凤年也处境艰难。

沈棠溪不由身形微僵,紧紧抓着食盒的提手。

“表哥?”谢青珩见他没回话,急声道,“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舅舅出事了?”

沈棠溪见谢青珩着急,他连忙抛开心思说道:“没有,你别操心,父亲他没事,只是眼下朝中的情况的确不大好,有人紧抓着太子之事不妨,父亲在陛下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

“不过父亲说了,陛下虽然将你们下狱,可未必是真想置你们于死地,等过上些时日,查清楚太子死因之后,说不定就放你们出去了。”

谢家其他人听着沈棠溪这话,神色间都是忍不住流露古怪之色。

谢青阳更满是仲怔的看着沈棠溪,张嘴想要说什么,被谢成安用力掐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棠溪或许是心虚,根本没留意到谢家人脸上的异常。

他只是怕谢青珩继续追问,连忙将食盒放了下来,对着谢青珩他们说道: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们的,而且顾家敢这么对嬛儿,我也定会给他们教训。”

“这牢中饭食简陋,老夫人和几位夫人怕是受不住,我替你们带了些吃的,也吩咐了牢里的人回头会多照应着些,你们若有什么缺的尽管跟他们开口,让他们来寻我。”

谢青珩展颜一笑:“谢谢表哥,你总是待我们这般好。”

沈棠溪嘴里犯苦,看着谢青珩满是信任的眼神,总觉得好像有人拿着凿子在不断的剜着他的心,若不是面具能遮掩他大半神色,恐怕他当场便会失态。

“好了,别说了,快吃吃,看还合不合你们胃口。”

沈棠溪将食盒分开,把其中一份送给了女眷那边,剩下的一盒给了谢青珩他们。

他心中存着事情,根本无心和谢青珩他们说话,而且面对着不时他和沈凤年的谢家其他人时,他心中愧疚和心虚越积越深,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漫过。

沈棠溪没敢多留,只与几人闲话了几句之后,就借口着要去找顾家人算账,离开了天牢。

等他走后,谢青珩脸上的笑容瞬间散了个干干净净,而谢青阳低声道:“大哥,表哥他……”

“别叫他表哥!”谢青珩低喝出声,眼里满是怒色。

第497章 你就不觉得你这样挺恶心人?

谢老夫人和谢渊的脸色也极为难看。

之前宇文良郴来见他们的时候,明明告诉过他们,说曹家接管了谢渊原本的兵权,更拿下了禁军统领之位,明宣帝十之八九遭了软禁,而曹家也已经投了乱贼。

瑞王原本是想要借着叛军突袭的事情帮他们脱困,让得明宣帝被迫放谢渊出天牢率兵平叛,再借机查清太子的事情,可中间却出了意外。

如今只能让宇文良郴冒险出城,前往定康求援。

宇文良郴虽然半句都没有提到沈凤年,可言语之间能看的出来,京中形势如何危及,可是沈棠溪刚才却半句都未曾提到这些,甚至还告诉他们明宣帝安好。

想起宇文良郴对待沈棠溪掩饰不住的厌恶,还有沈棠溪方才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模样。

谢青珩紧咬着牙根,眼里满是寒霜的道:“阮阮送信回京,借着宇文良郴的手交给我的事情,外间根本无人知晓,而我也是因为阮阮送回的消息才寻了裴耿帮我追查卫善。”

“可我刚才故意提起此事,他居然连半点诧异都没有,就好像早就已经知道此事。”

苏阮和祁文府去了荆南那么久,刚开始时只是有人想要将他们困在荆南,可后来却突下杀手,就好像是因为什么事情激怒了宇文峥他们。

而苏阮和祁文府身亡,太子出事,他们谢家下狱之后,宇文峥就直接领兵造反,这一连串的事情就好像是他们怕暴露了什么,迫不得已才会突然动手。

裴耿的失踪更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裴耿的机灵,还有唐家的势力,他就算追查卫善也绝不可能那么容易把自己也陷进去。

除非是有人就知道卫善暴露了。

而且他们所犯的是谋逆之罪,虽然没被直接处斩,可这天牢之中谁都进不来,可沈棠溪不仅能随时进来,还能大包大揽的说着他们有什么需要便让人告诉他。

他凭什么?

凭着他爹是沈凤年,还是他口中的沈凤年如今在朝中处境艰难?!

谢青珩气得脸色发青,谢勤等人也是咬牙切齿。

谢军卓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怒声骂道:“我就说大哥行事向来谨慎,怎么会被人掉包了贴身之物都未曾察觉,还让人把谋害太子的东西藏到了他的身上。”

“还有之前陷害二伯的那些东西,谢家那几个密室只有咱们自己人知道,里头只放着书画瓷器,若非是咱们家里的人根本就不可能靠近那里。”

“可那一日那些人入府之后竟是直接就闯了进去,还从里面搜出那么多东西来,感情是出了内贼。”

“沈家为什么这么对我们,沈凤年可是大哥的亲舅舅!”

谢渊狠狠一锤牢门,抬脚就踢翻了地上的东西,身上绑着的锁链更是哗哗作响。

他从没怀疑过沈凤年。

他更没有想过他会害他!

那是他亡妻的亲哥哥,是他这么多年当成亲人走动之人,他做什么事情都没瞒过沈凤年,哪怕入狱之后,他还一心想着只要沈凤年还在朝,他总会帮他们脱困。

可原来至始至终害他们的就是沈家父子?!

……

沈棠溪完全不知道因为他之前一句话,直接暴露了他和沈凤年的事情,而谢家也已经察觉到了之前许多事,他只是紧抿着唇出了天牢之后,抬头就看见宇文良郴站在外面的台阶处。

见着他出来,宇文良郴嘲讽道:“我还想着你沈大公子会在里面多待一会儿,怎么着,没脸对着谢家人?”

“宇文良郴。”

沈棠溪对着谢家人心虚,可不代表对宇文良郴惧怕,他眸色冷沉,“你今日帮了嬛儿教训了顾弘,我记着你这个情,可你往后离谢家人远些。”

宇文良郴闻言嗤笑了声:“你以什么身份来警告我?”

“你让我离他们远点儿,然后好看着你们父子将他们弄死,然后谢家的人到死还糊里糊涂的,觉得你们父子是他们至亲,觉得你们已经尽力了,是皇叔不肯饶过他们。”

“你们假情假意将他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叫他们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是你们父子将他们送进天牢,害他们至此?”

沈棠溪脸色瞬变,“你!”

“我什么?”

宇文良郴讥讽道,“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还是觉得你爹干得有多隐秘?”

“如今整个京城里除了谢家人被关在天牢之中消息不通,外间但凡长了眼睛的,谁看不出来你们沈家和曹家做的事情?”

“你爹装模作样的替谢家求情,实际上却一手将他们送进大牢,而你百般殷勤探望,叫他们感激至极,可他们那里知道,你早就和你爹狼狈为奸恨不得置他们于死地,心里何曾有半点记得你死去的姑姑?”

宇文良郴看着沈棠溪面具都遮不住的难堪,冷笑道,

“谢家待你也不薄,谢青珩和谢嬛他们更是视你为亲兄长。”

“沈棠溪,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我要是你这样子害了至亲之人就该好生找个地方藏起来,你哪来的脸皮天天朝着人家跟前凑,还摆出一副关心在意的无辜模样来。”

“你就不觉得你这样挺恶心人?”

宇文良郴说完之后,懒得搭理沈棠溪,直接转身就走。

“你站住!”

沈棠溪上前一把抓着宇文良郴,被他闪开之后,忙上前拦着他。

宇文良郴脸色一冷:“怎么,被我说穿心思恼羞成怒了?”

沈棠溪却只是苍白着嘴唇,怒声道:“你告诉了他们我父亲的事情?”

“告没告诉你难道不知道?”

宇文良郴满是讥讽的看着他,“我若真告诉了他们,他们还能让你留在牢中说了这么久的话,你还能这般自在的见了他们之后从天牢里走出来?”

沈棠溪原本以为宇文良郴跟谢家说他和沈凤年的事情,正满心惊慌,可当听了宇文良郴的话后,想起刚才谢青珩待他亲切,而谢渊和谢老夫人他们也未曾有什么异常。

他猛的松了口气,随即抬头看着宇文良郴:“你为什么不说?”

第498章 为什么?

“为什么?”

宇文良郴闻言低声说道:“大抵是还盼着你愿意来见他们,哪怕虚伪至极,可也还对他们有那么一点儿真心吧。”

“我如果告诉了他们你们父子的事情,拆穿了你们一直伪造的真相,谢家若不顺从就只有死路一条,可以谢侯爷他们的心性,他们又怎么可能在你们害了他们之后还归顺新君。”

“我不拆穿你们,你们至少还能顾念那么一点儿旧情,看在他们身处牢中不知外间之事,不会赶尽杀绝,能保住他们一条性命。”

宇文良郴抬头望着沈棠溪,低声道,

“沈棠溪,我实在想不明白,你父亲已经权倾朝野,沈家也显赫于人,他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若是宇文峥是他儿子,他这般费心筹谋也就算了,可我瞧着他年纪也不像,所以他费尽心力帮着宇文峥上位,不惜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他图什么?”

他好像是在问沈棠溪,又好像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等沈棠溪回话,宇文良郴就直接转身走了,而瑞王府的那些护卫满是警惕的看了沈棠溪一眼,这才连忙跟了上去。

沈棠溪站在天牢外,望着快步走远的宇文良郴,脸上各种神色交织不断,最后低声道,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

入夜之后,莫岭澜去找了瑞王。

莫家那边被人严防死守着,根本寻不到机会送人出去。

瑞王不得已之下,只能让人约了守城副将吴蓬,等到子时之后才悄悄去了偏院见了他,可没想到人见着了,吴蓬开口一句话差点没吓死他。

“王爷,小王爷才刚出城,您这急急忙忙的找我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瑞王满脸愕然,方才想说的话瞬间抛到了脑后,“你说什么,谁出城了?”

“小王爷啊。”

吴蓬紧紧皱眉,看着瑞王脸上神色说道,“您该不会不知道这事儿吧?”

瑞王沉声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您让人来找我之前。”

吴蓬说道,“今儿个夜里快亥时的时候,小王爷在我常吃酒的地方找到我,然后拿着王爷的令牌说他要出城,还说是您交代的,让我不要惊动了其他人。”

“我这儿才刚安排着把人送出去,您的人就找过来了,我这不就赶紧过来了。”

瑞王没想到宇文良郴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偷偷的找了吴蓬出了城,他怒道:“你没长脑子,他一个孩子说出城你就送他出城,现在是什么时候,你送他去死呢?!”

吴蓬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也是冤枉。

什么孩子,那宇文良郴怕也就只有在他亲爹这里是个孩子,搁其他人那里谁不是说他是个混世魔王。

可这话他不敢跟瑞王说。

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瑞王宠儿子宠的毫无下限,将那独苗苗当成了眼珠子,他要是敢说一句不是,怕是这会儿已经动怒的瑞王能直接弄死他。

吴蓬连忙道:“我也不想送小王爷出城。”

“王爷您也知道如今京中是个什么情形,这个时候偷偷放他出去,要是被人发现了遭罪的还不是我?”

“可我也是没办法,小王爷找上我后二话不说就拿着您当年的恩情说事儿,他还拿着我私底下的那些事儿来逼我,说我要是不送他出去他就给我抖出去。”

“王爷,我身后还有妻儿老小呢,实在是扛不住小王爷闹腾,而且当时小王爷说是您让他出去的,我这还以为是您同意的,否则他怎么能拿到您的令牌?”

这事情就算是说破了天,那也怪不得他啊。

瑞王听着吴蓬的话,简直气得胃疼。

他当然知道自家那小魔头闹起来是个什么德行,而且他往日“威名”在外,这满京城的有几个不怕他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之前宇文良郴听了他和安阳王、莫岭澜他们说的那些话后,就问东问西的问了一堆。

瑞王原本只是以为宇文良郴担心他,而且也为了提前交代一些事情,才把他能用到的一些人手告诉了宇文良郴,还将令牌也给了他。

可没想到他好奇是假,居然那会儿就已经打着自己出城去定康的主意。

“那个小兔崽子!!”

瑞王咬牙怒骂出声,他当真是不要命了!!

吴蓬看着瑞王这般暴怒的模样,就知道宇文良郴怕是偷偷拿了瑞王的令牌出城的,他不由有些头疼,连忙低声说道:“王爷,这小王爷这个时候出城做什么去了?”

“眼下外头正乱着,就是想要玩乐也得换个时间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要不然这就派人去将小王爷追回来?”

瑞王虽然心头恼怒至极,也气宇文良郴擅自行动,可眼下小兔崽子都已经出了城了,要真让人大张旗鼓的去追回来,到时候不仅整个城卫军都知道了,恐怕沈凤年他们那里也瞒不过去。

等到那时,他还怎么去定康求援?

瑞王压着怒气冷声道:“他还能去干什么,不过就是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瞎混!”

“眼下陛下不让外人出城,他悄悄出去被人知道又得落下一堆名头,这事儿还麻烦你替他瞒着,等他回来之后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吴蓬听着瑞王的话,对他所说的一个字都不信。

先不说这种时候宇文良郴怎么还会出去与人瞎混,况且如果真是如此,之前瑞王又为什么会突然找上他说是要出城?

吴蓬心中隐约猜到这对父子出城怕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不过他也深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宇文良郴能知晓他的那些把柄,瑞王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况且瑞王对他的确有恩,他哪怕猜到些什么,也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对着瑞王说道,

“王爷放心吧,这事儿你知我知,不会叫第三个人知道。”

瑞王气冲冲的回了主院那边时,莫岭澜已经等了他许久,当听说宇文良郴居然偷偷出城,甚至替代了瑞王去了定康之后,莫岭澜一时无语。

第499章 臭小子!

莫岭澜不是不信瑞王,可是宇文良郴……

想起以前宇文良郴干得那些不着调的事儿,他总觉得这事不靠谱。

瑞王过来之后就第一时间叫来了白天让去守着宇文良郴的护卫,抬脚就踹了过去,“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连郴儿偷偷出城了都不知道?我要你们干什么?!”

那人连忙低声道:“小王爷出城,属下是知道的。”

“知道你不拦着?!”瑞王目眦欲裂。

那人急声说道:“王爷息怒,是小王爷说的不许我们拦着,也不许我们告诉王爷。”

“他说眼下京中有许多人都盯着王爷,王爷一旦出城决计瞒不了多久,怕是还没到定康就已经被人察觉。”

“小王爷说他和王爷不同,他平日里玩闹惯了,惹是生非的本事人人都知道,就算是他干些不着调的事情,或者是几日不露面,有您替他兜着也不会有人怀疑他。”

瑞王闻言紧抿着唇。

“小王爷让奴才告诉王爷,您好好在京中待着,他会安全回来的,定不会让您抱不上大胖孙子。”

瑞王听着那人的话,眼圈微红,心里一时间说不上来有什么涌动着,他半晌后才低低道,“那个臭小子,媳妇都还没娶回来,哪来的孙子。”

他要是死在外头,他怎么办?

臭小子!

莫岭澜原本还担心着宇文良郴,可听到宇文良郴留给瑞王的话后,却突然觉得这个小王爷会不会也和瑞王一样,一直以来都是在扮猪吃老虎。

否则凭着他以前瞎胡闹的性子,他哪能说出这些话来,甚至还能诓得瑞王松口,告诉他那么多事情?

而且其实宇文良郴说的也没错,瑞王出京其实并不是太好的选择。

他是明宣帝的亲哥哥,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这个时候他如果突然消失几天必定会惹人生疑,而且瑞王府也太过扎眼。

可如果换成是宇文良郴,那本就是世人眼中的纨绔子弟,他胡闹肆意惯了,整个京中就没谁没被他招惹过,听说他今儿个刚在刑部打了顾敏才的儿子,险些给人毁了容。

他这个时候突然不见,他们只需要寻个借口,说他怕被明宣帝和瑞王惩治,厌烦顾家找麻烦,到时候瑞王再跟顾家扯皮一阵,也就能将宇文良郴出京的事情遮掩过去。

反正满京城的人都知道瑞王护犊子护的不讲道理,闹再大也不会惹人起疑。

莫岭澜低声道:“王爷,您可曾将你知晓的那些人告诉小王爷?”

瑞王紧抿着唇:“那兔崽子哄着我说担心我,跟我问了个遍,而且之前我与你们说话时,他其实也在里屋听着。”

莫岭澜松了口气:“那就好,既然小王爷都知道,而且他选在这个时候出城,那他定然是心有成算不会有事的,我会想办法看能不能送信出城,让我大哥他们想办法接应小王爷。”

“眼下最要紧的是,王爷得想办法遮掩住小王爷的行踪,别叫人发现他出了城。”

瑞王也知道这个时候再去将宇文良郴追回来不现实,而且那兔崽子瞧着吊儿郎当,可实际上却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自己出城是不想让他冒险。

瑞王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

……

京中无人知晓宇文良郴混出了城,而顾敏才为着顾弘被打伤的事情找上瑞王府,话里话外指责瑞王纵子行凶,宇文良郴仗势欺人,他倒是没敢借着谢家和谢嬛说事,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要平息这次是事情,让宇文良郴交出顾弘所写的那封“退婚书”。

谁知道瑞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只将宇文良郴藏在府里不曾露面,而顾敏才上门闹起来时,直接蛮横的将人打了出去不说,还口口声声的说。

顾家若是有理,就去陛下那告状。

顾敏才又气又急,他比谁都清楚眼下京中是怎么回事儿,他怎么可能把事情闹到圣前,让瑞王多了见到明宣帝的机会?

可不闹吧。

瑞王又跟块滚刀肉似的,压根不跟他讲理,稍微说上几句宇文良郴的不好,他就能忒不讲理的撸袖子揍人。

顾敏才气得跳脚,而这事最后也闹到了沈凤年他们那里。

沈凤年早就知道了天牢里发生的事情,听着曹雄询问他是否要让瑞王府安生些时,他神色温润的抬眼道:“你想怎么让他们安生?直接派兵围了瑞王府,还是将瑞王父子抓起来?”

曹雄一噎:“可他们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沈凤年眸色浅淡,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这几日求见陛下的折子一日比一日多,虽然都叫我拦了下来,或是我陪着陛下见了,可到底已经有人生疑,只是没有证据而已。”

“你这个时候动了瑞王父子,为着顾敏才一个刑部侍郎就大动干戈,等于是送把柄到那些宗亲手上。”

见曹雄不以为意,甚至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觉得就算被人知晓他们所做之事也毫不在意,沈凤年抬眼道,“别以为你握着禁军和城防就万事大吉。”

“京中四营归于你手了吗,定康大军能被你调遣吗,还有陛下那边……你以为他现在安安稳稳的呆在皇宫里,就真的代表他束手就擒了?”

“远的不说,历代帝王手中的血鹰军你找到踪迹了吗,还有镇国将军府,安阳王府,他们哪一个手中没有点儿底气,你虽然接管了谢家兵权,可到底新上任不久,在军中根本没有谢家那般威信。”

“你信不信你这个时候若是打明了旗号投奔了叛军,别说你手下的那些人没几个会顺从你,指不定明儿个你就能身首异处?!”

曹雄[txtfo]听着沈凤年的话后,脸色变了变。

沈凤年轻靠在椅背上说道:“顾敏才得势猖狂,他那个儿子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你有功夫去管顾敏才和瑞王府的事情,替顾家那小子出头,倒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让陛下将虎符交给你,还有趁着谢渊如今失势,尽快将京郊四营握在手上。”

第500章 入安昌

“殿下已经带着大军打到了宁阳,若到时候京中若是生变,坏了殿下的事情,别怪我保不住你。”

沈凤年看着曹雄,

“殿下不是好性子的人,有些事情,你适可而止。”

曹雄原本就已经被沈凤年的话吓着,此时再听到此言之时更是心中一惊。

他抬头看着沈凤年格外冷淡的神情,还有那仿佛什么都看透的眸子时,就知道沈凤年恐怕已经知道了他在暗地里,跟着顾敏才他们做的那些事情。

曹雄眼神惊慌,脸色更是发白急声解释道:“相爷,我和顾家没什么,我对殿下也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我知道。”

若不是曹雄未曾越界,而且对宇文峥也没生异心,只是伙同着顾敏才闹出点小麻烦来,否则他也不会让曹雄站在这里了。

沈凤年话没说的太明白,可一句知道了却印证了曹雄的猜测。

他和顾敏才的事情,沈凤年果然是知道了。

曹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而沈凤年看了满是惊慌的他一眼后,才开口说道,“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别怪我不留情面,回去做好你该做的事情,还有,让你女儿另外挑个合眼的成亲,免得年纪轻轻便守了寡。”

“相爷!”

曹雄听出了沈凤年话中之意,猛的抬头想要说什么,可撞上沈凤年那陡然暗沉下来的视线时,他顿时头皮发麻。

察觉到沈凤年动了怒,想起沈凤年的那些手段。

曹雄下意识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

曹雄离开相府的时候,脸色苍白。

等他走后,沈凤年翻看着手里的书许久,却有些看不进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筹谋多年之事,眼看着即将成功,还是因为他总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这几天夜里他总是睡不太安稳。

一遍一遍的想着京中所有的安排,让人时时留意着宇文峥那边的消息。

哪怕一切顺顺利利的,可为着不出任何差错,他依旧不敢放松。

沈凤年开口问道:“顾家闹的很厉害?”

房中原本站着的如同影子一样的人上前低声道:

“顾敏才去了瑞王府几次,据说宇文良郴昨儿个在天牢里逼着顾弘写了一封退婚书,上面言及了顾弘和曹雄之女有了首尾,嫌弃谢家落魄。想要另攀高枝,所以与谢家退婚的事。”

“顾敏才前去瑞王府闹,为的就是这封退婚书,怕传扬开来影响了顾弘和曹雄之女的婚事。”

沈凤年手指轻敲着书面,冷声道:“顾弘去天牢做什么?”

那人低声道:“他想要让谢二小姐主动退婚。”

“那宇文良郴呢?”

“宇文良郴心仪谢二小姐,知道了顾家的事情,前去见二小姐的,没想着刚巧撞见了顾弘。”

“嘁!”

沈凤年嘴里轻嗤了声,“宇文良郴那小子倒是干了件好事。”

“嬛儿再差,也还有我这个舅舅,顾家人是忘记有我沈家在了,还是觉得他和曹家攀附,就不必将本相放在眼里?”

他是一手将谢家送进天牢,可不代表任何人都能对谢家落井下石。

他没开口,顾敏才的儿子就敢逼着谢嬛退婚,如今被宇文良郴扰了居然还敢撺掇着他爹去瑞王府闹事,是真觉得他沈凤年的名号不好使?

沈凤年手中“啪”的合上了书籍,冷声道,“去送顾弘一程,告诉顾敏才,他要是消停不下来,本相就帮着他让顾家闭嘴!”

“是,相爷,那瑞王府那边……”

沈凤年道:“让人盯着瑞王就行,别的事情暂时退避着,眼下京中维持着平静,等到铮儿带兵过来后再处理他们。”

那人闻言应了下来,便退到一旁。

而沈凤年突然想起沈棠溪来,抬头问道:“对了,阿棠呢?”

那人说道:“公子昨日去了天牢一趟,回来之后就将自己锁在别院里,只今日晨起时回府了一趟去小佛堂里见了夫人,陪着夫人诵了会儿经,然后就回了自己院子。”

“没用的东西。”

沈凤年听到沈棠溪依旧消沉,甚至宁肯留在京中守着谢家人,也不肯去宁阳帮宇文峥成事,他低骂了一声。

他培养了他这么多年,让他学习所有东西,甚至才学心智样样不输任何人,可他却生生将自己活成了废物,为着荆南的事情就置气至今。

沈凤年怒声道:“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铮儿说的对,他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若是去了宁阳只会坏事儿,倒不如让他留在京中。”

“只要他不坏铮儿的事情,其他的不用管他,我倒是要看看他能作出个什么妖来!”

那人见着沈凤年动怒,也知晓沈家父子向来不睦,而相爷待殿下远比大公子要亲昵的多,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低应了一声后,就回到了阴影里面。

整个人融入其中时,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

京中的事情纷杂不断,有瑞王在前挡着,宇文良郴出京的事情没被任何人察觉,等他去了仙阳庄寻到了瑞王留下的人后,就直接领着人朝着定康而去。

而另外那边,走了好几日的苏阮等人,也总算到了安昌城。

一路颠簸,苏阮和祁文府伤势未愈格外难受,可两人只是忍着,谁也没有开口说半路歇息,好在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死讯”传了出去,“尸体”也被萧勉带走。

有萧勉领着他们的“尸体”大张旗鼓的朝着京城走,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搜寻他们的人,而偶尔一两次的小麻烦,也都被越骞直接化解。

等到了安昌城外,瞧着那里守卫居然比京城还严,甚至每一个入内之人都得检查,苏阮他们也不敢贸然入内,在城外停了一整日,最后才混进了一群走商的人中,借着城外农户的遮掩入了城。

等进了安昌之后,三人就察觉到这城里和其他各处的不同。

明明看着松散至极,可越骞却一直紧绷着心神,丝毫不敢大意。

第501章 谢锦月

三人进了城后,就寻了地方暂时落脚之后。

站在临街的窗边望着楼下来去之人,越骞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地方看似处处松散,可实则不然,城内处处可见有人蹲点巡视,咱们方才来时还遇到了好几拨巡逻之人。”

那些人虽然穿着轻甲,可呼吸悠长,脚下轻缓,几乎都是习武之人。

祁文府身后的伤有些恶化,侧着身子时露出一截手腕来,能瞧见人消瘦了许多。

他听到越骞的话后,开口说道:“我以前来过安昌一次,虽然四处可见习武之人,可城防上面却没这般厉害,恐怕也是受了叛军和外间局势的影响。”

越骞伸手合上窗户,隔绝了楼下的视线之后,回头就看着祁文府脸色苍白的样子,“你们两伤势一直不好,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眼下到了安昌,我先去替你们请个大夫。”

“别。”

苏阮忍着腿上刺痛,声音微哑说道,“安昌和外间不同,城门处和城中守卫已经这般严,如若他们真是为了防着乱军,指不定这边之前出过什么事情。”

“眼下已经到了这里了,别节外生枝,先去寻我四姐。”

他们一路过来时就曾经打探过,谢家人入狱时朝中锁拿的只有京中本家的,如之前远在西疆为官替边境垦荒的谢家老四谢偃一家还未被锁拿入京。

谢家出事之后没多久,宇文峥就带兵造反,京中恐怕也出了变故,再加上西疆极远,哪怕快马加鞭也得大半个月时间才能走到,所以朝中也顾不得他们。

谢锦月虽没去西疆,可入了三青武院之后也一直不在京城,所以她也和谢偃一家一样,并未曾同谢家一起入狱,而苏阮他们这次过来,就是因为谢锦月在此。

苏阮说道,“你这幅装扮太过显眼,我和祁文府又曾在京中露面,三青武院之中有不少朝臣之子,我们三人都不适合前去。”她对着越骞道,

“你去在街头寻个人,帮着给我四姐带个口信过去,她听到了自会来找我们。”

越骞也知道这个时候越少冒险越是安全,而且这安昌城里的情况也的确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他也怕他们此行出了什么意外,所以点点头道:

“好,我这就去。”

越骞之前在荆南的那副打扮太招人眼,进入安昌之后便换上了斗笠,微微下压时再拉高衣领,几乎能将整张脸遮掉大半,他在街头转了几圈之后,才花了二两银子寻了个人去三青武院找人。

谢锦月入了三青武院之后,虽不是以院生为名,可她在军事上的天赋以及刻苦依旧得了贺泉亲眼,从最初只是将她收在身边当个随侍丫头,到了后来允她同院中之人一起进学。

谢锦月也的确不负所望,几次小考都名列前茅不说,甚至在院中比武和对阵之时,击败了其他所有学子,以女子之身位列第一,成为三青武院这么多年第一个破格录取的女子。

外间有人找来时,谢锦月刚和齐荥打了一场。

齐荥被谢锦月挑翻在地后,对面谢锦月便挽了个枪花将长枪立在身后,朝着齐荥一伸手:“你没事吧?”

齐荥抓着谢锦月的手借力站起来后,才说道:“没事。”他拍了拍衣裳,觉得刚才落地的后背生疼,不由看着谢锦月说道,“阿月,你这几日练武越发狠了。”

谢锦月松开手后,便抓着长枪紧抿着唇。

齐荥说道:“还在担心谢侯爷他们?”

谢锦月说道:“我怎能不担心?”

当初太子出事之后,谢锦月得到消息时正在参加武院大比,她当时立刻就想回京,可没想到还没等她动身,紧接着又传来谢渊谋逆被解了兵权圈禁的消息。

谢锦月想要回京,却被贺泉拦了下来,只说京中出了变故让她先暂时留在武院,果不其然没过几日,谢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投入了天牢。

谢锦月想要救谢渊他们,可是以她一己之力这个时候回京就是送死。

她想联络在外的苏阮和祁文府,却又得知了他们死讯。

接踵而来的打击让得谢锦月心中如同浮萍难定,这段时间若不是齐荥一直跟在她身边开导,而且齐荥也能随着镇国将军府的人脉探知京中情况,知晓谢渊他们入狱之后并无性命之忧。

谢锦月恐怕早就忍耐不住了。

齐荥也知道谢锦月心情,可谢家的事情太突然,他几次传信回京想要祖父出面替谢侯爷说项,可回信却只说京中的情况有些不妙。

齐荥说道:“我知道你担心谢侯爷他们,可是你也要多注意自己身子,你这几日早也练晚也练,一副恨不得杀进京城的模样,虽说刻苦是好,可若伤了身子得不偿失。”

谢锦月握着长枪不想说话,被打入大牢的是她至亲之人,她哪能安心得下?

“锦月!”

武场之外,有人高声朝着这边叫了一声,谢锦月见来人是院中同窗,平日里与她关系也是不错之人,她收敛了心情拿着长枪朝着下面走了过去后。

“怎么了?”谢锦月问道。

“外间有人找你。”

“找我?”

谢锦月眉眼轻皱,她在安昌除了学院中结识的人外,几乎没有其他相识之人,而且眼下谢家出了事后,先前一些曾经与她交好之人也对她避之不及,谁会来找她?

谢锦月问道:“是什么人?”

那人回道:“不认识。”

谢锦月满心疑惑,将长枪拆开之后,直接放入随身的枪袋之中后,这才对着齐荥说道:“我出去看看。”

齐荥嗯了声:“我陪你一起。”

两人出了武院之后,就瞧见门外站着个中年男人,穿着粗布麻衣,看着瘦瘦高高的,而面孔却是十分陌生,谢锦月有些疑惑的走上前去之后,问道:

“请问,你找我?”

那人看了谢锦月一眼,开口道:“你是谢家四小姐?”

谢锦月微怔,她来了三青武院之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

第502章 你怎么才回来

“你是?”谢锦月疑惑。

那人说道:“谢四小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跟一个人说过,他若难受了便哭一哭闹一闹,你还答应过他,要耍枪给他看?”

谢锦月神色大变,这话她只跟一个人说过,那个总是笑盈盈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好像不会疼不会闹的小姑娘,可她不是死在了荆南?

谢锦月一把抓住那人肩膀:“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那人肩膀生疼,连忙道:“你干什么,我只是帮人传话,你快放开我!”

齐荥见着那人疼的直叫,而谢锦月脸色大变的模样,他连忙伸手拉着谢锦月退开了两步,这才对着那人说道:“找你传话的人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是男是女?”

那人有些害怕的看了眼谢锦月后,这才揉着肩膀说道,“是个男的,长得很是高壮,只是戴着斗笠瞧不清楚模样。”

“他给了我二两银子,只说让我来三青武院找谢四小姐谢锦月,说如果谢四小姐还记得这些的话,就去城中平福酒楼里找他,他在那里等着你。”

谢锦月闻言直接转身就朝着城中疾奔而去,齐荥急声道,“锦月!”

眼见着谢锦月转眼就跑远,他连忙拿着点碎银子塞进那传话之人的手中,说了声多谢之后,就朝着谢锦月那边追了过去,等追上时连忙抓着谢锦月的手腕。

“锦月,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传话的人是谁?”

谢锦月声音发颤:“是阮阮,是她……这些话我只告诉过她一个人。”

当时苏阮告御状后险些跪废了双腿,被谢老夫人从宫中抱着回来时,她为了怕人担心还一个劲的朝着他们笑。

谢锦月当时觉得心里难受,心疼苏阮,便骂她每次总是这样,问她难受了就不能哭一哭,闹一闹。

苏阮当时侧着脸软乎乎的问她,我哭了,四姐会哄我吗?

谢锦月不会哄人,就说等她好了之后,她便耍枪给她看。

谢锦月手中微抖,而齐荥也是满脸惊愕,苏阮他们明明不是死在了荆南了吗,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京城,而且听说荆南那边也已经找到了她和祁文府的尸首。

谢锦月和齐荥几乎疾走到了平福酒楼之后,望着人来人往的酒楼大堂,谢锦月不顾迎面上来询问的小二,只四处搜寻那熟悉的身影,直到某一瞬间,她突然抬头,就瞧见楼上窗边露出的熟悉脸庞。

阮阮……

谢锦月心中险些跳停,下一瞬她直接抬腿就朝着楼上跑去,等绕到了方才看到的那边,推开试图拦着她的越骞之后就直接闯进了里面,就瞧见坐在那里穿着黄色衣裙,冲着她浅笑的苏阮。

谢锦月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

“四姐…”

苏阮笑容还没全露,刚低低叫了一声,就被谢锦月直接抱了个满怀。

谢锦月身形发抖,手中紧紧抱着她的后背,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她捏碎了一般,只哭声道,“你怎么才回来。”

苏阮听着耳边的哭声,感觉着抱着她的人哭得发抖,她从未见过谢锦月这般失态的模样,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谢锦月都是谢家姑娘里最好强的那一个。

她总是冷着一张脸,从不肯服输,她能为着来武院梗着脖子跟吴氏争吵,能一边骂着她混账一边却将她护在身后,她总是要强的,从不肯掉眼泪。

可此时谢锦月却是哭得一塌糊涂,颤着声问她为什么才回来。

苏阮眼中发涩,仰着头反抱着谢锦月低声道:“对不起四姐,我来晚了。”

谢锦月闻言哭的更厉害,只低低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齐荥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安昌见到早已经身死的苏阮,而当看见坐在屋中另外一边,穿着一袭白衫瘦了许多的男子时,他更是惊愕的瞪圆了眼:

“祁大人?”

祁文府瞧不见外间情形,可是他却听苏阮说起过谢锦月的事情,而且能叫谢锦月带着过来一起见他们,而且这个时候还毫不避讳的,他微侧着头说道,“可是齐二公子?”

齐荥见祁文府模样有些奇怪,眼中也像是没有焦点,虽然正对着他的方向,可却双眼无神,他忍不住道:“是我,我是齐荥。祁大人,你的眼睛?”

谢锦月此时也察觉到不对,苏阮身上有一股很浓的伤药味道,而且两人身上也有血腥气,她连忙放开苏阮,急声道:“阮阮,你受伤了?还有祁大人,你们这是……”

苏阮拉着谢锦月说道:“荆南码头爆炸的时候,四哥护着我掉进了南河里,我没受什么伤,只是腿泡了太久不能走路,四哥受了伤,还为了保护我撞伤了头失了明。”

越骞刚才被谢锦月推了一把,撞上了外间的横栏。

此时他一边揉着胳膊吐槽着这谢家丫头一身蛮力,一边走进来说道:

“我们从荆南一路过来,怕被人察觉到他们两个身份所以不敢入城,只能随便给他们上了点药暂时撑着,这一路颠簸他们两的伤势恐怕更重了。”

“你们两与其说这些废话,不如赶紧替他们请个大夫过来,要不然真成了瞎子、瘸子,可别怪我。”

越骞曾经在谢家住过一段时间,谢锦月是见过他的,而且也曾经与他说过话。

谢锦月方才只顾着苏阮,再加上越骞带着斗笠瞧不清楚容貌,所以她才未曾注意,可是此时听到越骞说话时,她顿时觉得耳熟,而且越骞的身形也叫她心中一紧。

“你是?”

越骞关上门后,就直接掀了脑袋上的斗笠。

而谢锦月看到他那张毁了一半儿的脸,先是吓了一跳,可片刻后依旧将人给认了出来,她猛的起身就挡在苏阮面前,怒声道:“越骞,你还没死?”

“呸!”

越骞闻言就啐了一口,“怎么说呢?”

“我要是死了,苏家这丫头和她的小情郎这会儿早就去见阎王了!”

苏阮见谢锦月背脊绷直,就差直接冲上去了,她连忙拉着谢锦月的手说道:“四姐,你先别急,越骞不会伤害我们,这次在荆南也是他救了我和祁文府。”

第503章 喜欢是藏不住的

虽然刚开始时,越骞的确对他们起过杀意,甚至祁文府身上的伤会这么重多少也和他有关系,他甚至还将他们困在那茅屋里将近十日。

可换个说法,以她和祁文府当时的情况,若不是越骞“捡”到了他们,他们就算是爬上了岸也坚持不了多久。

更何况那会儿宇文峥的人还在四处找他们。

一旦被那些人发现,她和祁文府也是必死无疑,就算侥幸被绉隆安和萧勉的人先找到,以宇文峥的狠绝,他也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出荆南。

谢锦月听到苏阮的话后凝声道:“他救你们,可是他不是……”

之前在京中的时候,不是苏阮和祁文府设局害死了越荣吗?

苏阮知道谢锦月心思,对着她说道:“四姐,这件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们和越骞的确有仇,可至少眼下他不会伤害我们,而且我们的目标也都是一样。”

“真的?”谢锦月身形微松。

“真的。”

苏阮认真道,“你放心,若不能确认他是安全的,我是不会让他带着我们来找你。”

谢锦月听着苏阮的话后,想起她的性子,还有祁文府往日里在京中的那些名声,他们都是小心谨慎的人,如果越骞当真危险,他们又怎会这般容易信他。

谢锦月这才放松下来,而原本手中摸到后腰的齐荥也放下了手。

齐荥也是知晓越骞的事情的,虽然不那么详细,可多少知道他是朝廷捉拿的要犯,刚才见谢锦月突然叫出越骞的名字来时,他也是被吓了一跳,这会儿见没事了之后,他也才放心下来。

齐荥上前看了下祁文府,开口道:“锦月,你先留在这里,我去替祁大人他们请大夫过来。”

谢锦月点点头:“武院那边也说一声。”

“我知道。”齐荥说道。

他和谢锦月都是武院的学生,而武院里面自有规定,擅自离院是不被允许的。

刚才他和谢锦月出来的匆忙,未曾跟院里的人打招呼,他回去会寻个借口,替他和谢锦月请半日的假,免得叫人察觉。

齐荥离开之后,苏阮就忍不住拉了拉谢锦月的手,“四姐,你和齐二公子……”

谢锦月脸颊一热,随即拍了她一下:“瞎想什么,我和齐荥什么都没有。”

“倒是你,你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的说你和祁大人没什么,如今一口一个四哥叫的亲热?”

苏阮想起之前说过的那些话,被谢锦月提及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时候没想着会喜欢上他呀。”

苏阮最初时是真的只把祁文府当成故人,当成教导过她的旧主,甚至是针锋相对的敌人,所以她算计他的时候毫不手软,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知晓他曾经为她做过的。

她就是铁石心肠那也得化了。

苏阮轻笑着道:“可现在喜欢了,喜欢是藏不住的。”

“等这次的事情处理完后,救出侯爷和祖母他们,我就准备让祖母他们帮着我去祁家求亲的,到时候他可是是四姐的妹夫,对不对祁文府?”

祁文府闻言嗯了声:“对。”

越骞对着这两个都不害臊的人简直是没眼看,而谢锦月也没想到苏阮会这么直接。

她先是有些诧异,可随即也是为她高兴:“真的吗?太好了。”

可随即想起还在狱中的谢老夫人他们,谢锦月的脸色又黯淡了下来,“可是祖母他们还在狱中,而且外间叛军一路北上,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知道。”

苏阮说道,“我们这次假死之后来安昌,就是为着此事。”

谢锦月有些疑惑不解。

祁文府开口说道:“谢四小姐,我和阮阮想要让你帮我们引荐,让我们与三青武院的院长贺泉见上一面。”

“院长?”

谢锦月没想到苏阮他们想要见贺泉,她只不过疑惑了一瞬,就猜到了他们想要做什么,不由开口道,“祁大人,你和阮阮是想说服院长出面帮忙对付叛军?”

祁文府点点头:“对。”

“可是……”

谢锦月皱眉,“院长脾气怪异,也极为厌恶朝权之事,他从来都不掺合这种事情,你们去见他他也未必肯帮你们。”

祁文府说道:“我们知道,可是如今外间形势危急,京中也出了大乱,眼下我和阮阮手中无人,能够帮到我们的只有贺泉一人。”

“谢四小姐,我早有耳闻贺院长的性情,也知晓他不掺合朝权之事,可是事急从权,还请你帮我们见上他一面,让我们试试看。”

谢锦月低声道:“京中……”

“沈凤年反了。”

苏阮没瞒着谢锦月,而且有些事情早晚也会让她知道。

苏阮对着满脸震惊的谢锦月说道,“那宇文峥曾经就被养在京城,借着沈棠溪幼时毁了容貌和他共用一个身份,而沈凤年便是他的启蒙恩师,也是这些年一直帮着他在京中筹谋,甚至布局替他揽下十数万大军之人。”

“先前京中薄家和二皇子的事情四姐应该也知道,那时候薄家倒下时,我和侯爷他们就一直怀疑屯兵之事另有其人,而薄家和二皇子只不过是被人当了幌子。”

“而且荆南的天灾,太子之死,以及祖母他们下狱的事情都和沈凤年脱不了干系。”

苏阮缓缓说道,

“沈凤年和宇文峥拉拢了与谢家有仇的曹家,让得曹雄接管了整个京中防卫,甚至将宫中禁军也握在手里,虽然出事之后我们还没回过京城,可是不出意外的话,如今陛下已经被人软禁,而京中也已经尽在沈凤年和曹雄之手。”

“他们如今未曾造反,也没有传出任何消息,为的就是想要替宇文峥争取时间,也是好能让他名正言顺的夺得皇位。”

“只等宇文峥率军到了京城,和他们里应外合,这大陈天下便会立刻易主。”

谢锦月听着苏阮的话后满脸震惊,心中更全是不可思议。

她想起那个有些严肃,可是待谢青珩兄妹三人一直都极好的沈相,还有与谢青珩自小一起长大,如同至亲兄弟的沈家表哥。

第504章 别怕,四姐在

谢锦月怎么都不敢相信,谢家落到这般地步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他们,而且那个一贯总是说着忠君爱国的沈凤年,居然亲手养出来了一个叛贼?!

谢锦月低声道:“所以太子之死,大哥被陷害,还有从我们府里搜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沈家父子做的?”

苏阮说道:“十之八九。”

“大哥性子谨慎,而且离京之前我就曾经提醒过他,谨防有人朝着太子下手,以他的能力,若非是亲近之人绝不可能在他身上动了手脚,换掉了他贴身的东西。”

“还有谢家,府中那些密室之地连我都不曾知道,而且侯爷他们也绝不是会做这些事情的人,除非是有极为熟悉谢家上下的人早早准备埋下了祸根,否则哪至于让的侯爷他们连翻身之力都没有,直接就被打入了天牢。”

苏阮看着脸色愤怒异常的谢锦月说道,

“四姐,我们原本打算前往定康,可是沈凤年和曹雄必不会放任定康军不做理会,怕是早就在那里埋了钉子设了伏,而其他地方驻军没有虎符和圣命也根本不可能调动。”

“眼下我们只能寻贺泉,他被誉为万将之师,且又桃李满天下,军中有许多人都与他有师生之谊,只要他能答应帮着我们带人勤王,必能一呼百应。”

谢锦月对于沈家所做之事震怒至极,而听着苏阮的话后,她紧抿着唇片刻后沉声说道:“好,我带你们去见院长。”

……

齐荥请了大夫回来,替苏阮和祁文府看过伤后就一直摇头。

齐荥问道:“大夫,他们的伤怎么样?”

那大夫说道:“你们是怎么搞的,这么重的伤势居然一直拖到现在,好在他们命大,这伤没有化脓生了炎症,否则这会儿他们两怕是连命都没了。”

谢锦月急声道:“那他们……”

“放心吧。”

那大夫说道,“他们运气好,伤势虽重却都不在要害,除了这位姑娘的腿,其他的伤清理了之后好生养养就没事了。”

祁文府急声道:“那她的腿?”

那大夫说道:“这位姑娘的腿本就遭过重创,如今又在水中泡了这么久,耽误了诊治,我只能尽力试一试了,如果运气好,往后或许还能站起来,运气不好,怕就只能一辈子坐着了。”

谢锦月脸色微白,而祁文府也是紧抿着唇神色格外难看:“就没有别的办法?”

“骨伤难愈,脏腑难医,这道理你们应该明白才是,况且这位公子,你与其担心着这位姑娘的腿,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那大夫摇摇头,

“我方才替你看过了,你这眼睛应是因为碰着了头,淤血冲了脉络所致,如你这般失明之症我以前也遇到过几个,可恢复之人不到五成。”

“你们两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居然弄出这么一身伤来。”

祁文府听着大夫的话,心中生出一些钝然来。

他失明之后看似淡然,可那骤然而来的黑暗和不见光明,又怎能让人那般容易适应,他心中会慌,会乱,也会担心害怕,可当时的情形根本不允许。

他要护着苏阮,要应付越骞,外界的一切都让他根本来不及去害怕。

苏阮抬头看着祁文府脸上一闪而逝的茫然,她不由伸手拉了拉祁文府的手,低声道:“四哥,大夫不是说了吗,还有五成的机会,咱们那么危险的局都活过来了,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祁文府听着苏阮的话,感觉着手中用力握着他的柔软。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驱散了他心中的慌乱,祁文府伸手反握着苏阮后,才低声道:“你也是。”

齐荥看了眼彼此安慰的两人,心中有些羡慕,他已经听谢锦月说起过苏阮他们在荆南的遭遇,他觉得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深爱入骨,至死也不愿意放手的人就已经足够了。

齐荥抬头看了看眼眶红红的谢锦月,便收回视线对着那大夫说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那大夫说道:“我先开个方子,你让人去把药抓回来先熬着。”

“我留在这里替这位公子清理伤口,那个小姑娘,你扶着你妹妹去洗一下替她上药。”

齐荥和谢锦月都是连忙答应下来。

越骞拿着方子出去抓药,而谢锦月直接抱着苏阮去了屏风后的隔间之中。

外头那大夫则是让祁文府褪了衣衫,齐荥这才看到他身后交错遍布的伤口,有烧伤,有撞伤,甚至一些较浅的伤口已经结了痂,那瘦弱的背脊之上的伤势让得齐荥倒吸口冷气。

之前见到祁文府时,他神色淡淡,只是脸上有些苍白。

齐荥怎么都没想到,祁文府身上的伤居然这么重,他都有些难以想象,他当初是怎么活下来的,后来又怎么能硬生生的扛着一路来了安昌。

那大夫也是有些吃惊,忍不住问道:“你们这到底是做什么了,怎么落下这么多伤?”

祁文府有些吃痛的说道:“之前不小心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放火逃脱时伤到了自己,又失足掉进了河里。”

那大夫闻言叹气:“那你们可真够命大的。”

这又是火烧又是水淹的,还落了这么一身伤,居然还能活下来,可不就是命大吗?

祁文府闻言扬唇轻笑,只笑声刚出,就因为那大夫上手清理伤口吃痛的倒吸了口冷气,额上瞬间便见了汗,他手里紧紧抓着椅子把守,手臂和脖颈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可哪怕疼的厉害,他却也只是偶尔闷哼一声,未曾叫出声来。

隔了一道屏风的里面,苏阮也是同样,谢锦月替她上药时,见她疼的脸上都忍不住禁脔了,却依旧只是咬牙受着不肯吭声,她忍不住道:

“阮阮,疼的厉害吗?”

苏阮想说不疼,可是瞧见谢锦月红着眼睛的模样,想起以前她总是怪她好强,她便湿濡头发低声道,“有点疼。”

谢锦月险些又掉了眼泪,她连忙低头说道:“别怕,四姐在,你要是疼了就叫出来。”

第505章 阮阮,你能回来真好

苏阮嗯了一声,却依旧只是如同小猫一样哼唧了几声。

谢锦月不敢耽搁,连忙手脚利落的替苏阮将伤口附近清洗干净,又一一上药。

等着一切做好帮着她将衣裙重新穿好时,苏阮疼的脸色都白了,头发也湿濡濡的贴在脸上。

谢锦月替她拨弄了一下,这才拧了帕子帮着她擦脸。

苏阮微仰着巴掌大的小脸,软软说道:“谢谢四姐。”

谢锦月瞧着她明明很疼却依旧笑得软乎乎的模样,只觉得心头酸涩的厉害。

她突然就有些明白,以前在府中的时候,祖母和大哥他们为什么总是那么心疼苏阮,甚至偏爱这个中途入府的女孩儿,多过于其府中的孩子。

他们自小便生在富贵窝里,有长辈疼着,有父母爱着。

哪怕是她这般要强的性子,也曾经想哭想哭想闹就闹过,可苏阮却坚强的让人心疼,就好像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任何能帮她,她早已经习惯将软弱和哭闹藏起来。

谢锦月伸手抱了抱她:“阮阮,你能回来真好。”

……

苏阮和祁文府的伤势处理好后,酒楼的人也将煎好的药送了过来,那大夫见着两人服下之后,又替他们把了把脉,这才放心下来。

“好了,接下来好生休息,每日换药。”

“那汤药继续服着,等伤口结痂之后再让人来找我。”

大夫对着两人说道,“你的腿若还想能好,就别再折腾,等以后若能遇到医术高超的,说不定还能有救,至于你的眼睛,等淤血化开若能恢复,自然也就看得见了。”

可若后脑上的淤血化开之后依旧不能视物,往后再想要复明怕就难了。

大夫后面的话虽然没有直说,可是在场几人都是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

祁文府经过这么长时间平复之后,对于这个结果已经能够接受,毕竟当初码头上那场爆炸死了多少人,他和苏阮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侥幸。

用一双眼睛换他们活命,也算是值得。

祁文府和苏阮谢过大夫之后,齐荥就给了银子将人送出去,等回来时才得知谢锦月要带着苏阮他们去见贺泉。

齐荥本也是将门之子,自然明白如今外间情形,他也隐约猜到祁文府他们见贺泉是为着什么,他开口说道:“院长平日里都在武院之中,只有夜间才会回家。”

“武院内外都有人守着,非武院学生是进不去的,不如让祁大人他们先歇息一会儿,等外间天色暗下来后,我和你一起带着你们直接去院长家中找他。”

谢锦月没想到齐荥要和他一起,连忙道:“你不用去,我带着阮阮他们去就行。”

谢锦月最初入武院时,就是跟在贺泉身边侍奉,她太过清楚这位院长的脾气。

他曾经说过,三青武院不涉朝局,院中弟子也不许参与任何政事,一旦进入军中朝中便自动从武院肄业,不再是三青武院的弟子,而任何朝臣官员和军中将领也不得踏入武院半步。

贺泉有经纶绝艳之能,可却极为厌恶朝争,往日有违背武院规矩的弟子几乎都被他驱逐,谢锦月贸然带着苏阮和祁文府去见他,也是冒着被驱逐的风险的。

她怎能带上齐荥?

“院长不喜朝权争斗,也不允我们参与其中,我带着阮阮他们过去,就算有什么院长也不会迁怒旁人,你没必要跟着我一起去。”

齐荥闻言却是说道:“锦月,你非要如此与我生分吗?”

谢锦月紧抿着唇,侧开眼不去看他。

齐荥想要说什么,可瞧着谢锦月紧绷着的身形,到底不愿意逼迫她,他放缓了声音说道,“京中的事情也有我一份,若是朝中真生变故,乱军篡位夺权,我镇国将军府也难逃一劫。”

“我原本就打算回京与我祖父他们商议叛军之事,如今祁大人他们既然来了,我自然也要尽一份力,而且我去年本就该从武院离开,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所以才多留了一年。”

“就算院长真的因为祁大人他们动怒,也顶多是让我离开,和我原本的打算并不冲突。”

见谢锦月还想要说什么,齐荥开口,

“锦月,我知道你不愿这么早谈及婚事,也意在军中,可你不必处处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只是想要帮帮你而已。”

谢锦月看着齐荥,半晌后才低声道:“谢谢你,齐荥。”

齐荥见她答应下来,这才露出个笑来:“那你先在这里陪陪苏阮他们,我让了酒楼的人替他们准备了吃食,让他们吃完东西之后好生休息休息。”

“我先回武院一趟,将那边的事情安排妥当,晚些我来找你带着他们一起去见院长。”

谢锦月点点头:“好。”

齐荥离开之后,谢锦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这才回了房中,就见祁文府斜靠在那边的床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苏阮见着她进来就连忙竖着手“嘘”了一声。

谢锦月连忙放轻了动作:“祁大人睡着了?”

“嗯。”

苏阮压低了声音,“打从出事之后,他就没敢好好睡过,只一味的硬扛着,如今好不容易能安稳一些,他才能放松下来睡过去。”

这一路上,她偶尔还被祁文府逼着睡一会儿,可祁文府是真的没怎么合眼,每次闭眼不过一会儿就会被惊醒。

谢锦月看着祁文府眼下青黑,她记得她离京前见到祁文府那次时,他虽是文官却并不受弱,反而身形挺拔,是常年习武的精瘦,可这次再见到时,祁文府却是瘦了一大圈,而且整个人身上都染着病色。

只看着他这般模样,还有苏阮也苍白的样子就能知道,他们在荆南这一遭有多难。

苏阮怕吵醒了祁文府,伸手替他盖好了被子后,这才对着谢锦月小声道:“四姐,你抱我去外面,我们说说话。”

谢锦月上前抱着苏阮去了外间后,隔着一道屏风,这才将苏阮放在了椅子上:“越骞呢?”

“他出去打探消息去了。”苏阮说道。

第506章 既是牢笼,也是护身符

打从京城出事之后,越骞性子就谨慎了不少,他这次愿意冒险跟着他们过来,是为着能对付宇文峥和沈凤年,可越骞心底却并不是真的有多信任他们。

越骞怕被他们算计,也同样怕被卸磨杀驴,所以每到一处都得给自己留下退路,甚至查清楚周围所有的事情,免得遇到麻烦时无法抽身。

苏阮和祁文府知道他的顾忌,也未曾拦着他。

谢锦月皱眉:“他当真不会伤害你们?那越荣可是因为你和祁大人才死的……”

苏阮说道:“越荣虽然是我们设局时身亡,可真正杀他的不是我们。”

“我们当初设局也只是想要借着他们父子寻到他们身后之人,就算抓住他们也不会要了他们性命,是宇文峥和沈凤年察觉到他们已经暴露,直接将他们当了弃子,设局引诱他们到了桃源坡后山,这才要了越荣的命。”

“我和四哥顶多只是帮凶而已,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宇文峥他们。”

“我们其实也没多相信越骞,可至少在拿下宇文峥和沈凤年之前,他不会伤害我们。”

至于在那之后,越骞就算想要与他们反目,到时候他们也自然不再惧他。

谢锦月见苏阮说的笃定,而且想起这次的确是越骞救了他们,还一路将几乎半残的苏阮和祁文府送到安昌来,他若真想伤害苏阮他们早就下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那就好。”

谢锦月心里放松了一些,见苏阮靠在椅子上时便问道:“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

苏阮摇摇头:“我睡不着。”

她动了动腿,虽然上了药,可膝盖依旧疼的厉害,只是不想让谢锦月担心,苏阮便开口问道,“四姐,你知道祖母他们具体怎么样了吗,还有这段时间京中可有人来找过你?”

谢锦月知道苏阮是担心谢渊他们,便回答道:“二伯他们下狱之后,安昌这边的官府的确接到了消息,让他们锁拿于我,只是那时候刚巧同时传来的还有叛军的消息。”

“宇文峥领兵一路北上,连攻好几处城池,而朝中的消息传递不通,再加上管着安昌这边的官员又是武院的师兄,院长便让他暂时将京中的消息压了下来,让我一直留在了这边。”

苏阮问道:“那四叔呢,他可有消息?”

谢锦月摇摇头:“四叔在西疆那边,和京城隔着十万八千里。”

“二伯他们出事之后,我就写了书信托人带了过去,可是这么短时间恐怕他那边都还没收到消息。”

谢偃去西疆“垦荒”之后,好几年都未曾回过京城,不是因为他不想家,而是来去一趟所耽误的时间太久,就算只在京中停上半个月,加上路上要用的时间,以及一些或许会遇到的意外情况。

三个月都算是少的。

谢偃是西疆官员,擅离职守就是大罪,而且那边便就是边关,他一旦离开时乱起来,那麻烦就大了。

苏阮闻言轻叹口气,“这样也好,至少四叔没被牵连。”

谢锦月听着苏阮的话,许久才低声道:“阮阮,你说沈家的事情,大哥他们知道吗?”

她和沈家虽然也算沾点亲戚关系,见到沈棠溪时会叫一声表哥,可到底沈凤年父子与她中间还隔着一层,并不是血脉至亲关系,可大哥他们却是沈凤年的亲外甥。

谢锦月知道大哥和二姐对于这个舅舅有多看重,而小六更是时常将舅舅挂在嘴边,甚至比对他亲生父亲还要亲一些。

如果他们知道,是沈家做的这些事情,也是沈家害他们至此,那他们会有多难过?

苏阮闻言轻抿着唇,她何尝不知道谢青珩他们有多看重沈家,就说是谢渊,他恐怕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沈凤年会害他,这些年谢家和沈家的关系一直都走的极近,好的如同是一家人。

可谁能想到,就这般至亲之人,却是上一世害的他们家破人亡甚至子孙尽绝的罪魁祸首?

苏阮说道:“大哥和祖母都是聪慧之人,侯爷平日里看着虽然鲁莽,可到底不是蠢人。”

“京中的变故在那里放着,沈家的事情是瞒不了他们太久的,不过我眼下倒是希望他们越晚知道越好。”

那天牢对于谢家来说虽是囚笼,可何尝不是能够保住他们性命的护身符。

上一世谢家败的那般突然,甚至连让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被抄家灭族,其中固然有她的原因,可恐怕也是因为察觉到了沈家的事情,才叫沈凤年那般急于斩草除根灭了谢家满门的口。

这一世谢家虽然依旧如上一世那般突然遭难,可他们却只是被打入天牢,未曾伤及性命。

这其中固然有其他原因,可最多的恐怕也是因为谢家根本不知道沈凤年的事情。

天牢虽然困住了他们,可同样也阻拦了外界的消息。

谢家的人不知道外间变故,沈凤年父子或许还会顾忌那么一丝亲情不会对他们狠下杀手,可若真知道了,无论是宇文峥还是沈凤年,恐怕都不会留他们。

谢锦月听着苏阮的话,一时间也是沉默下来。

姐妹两低声说着话,等楼下有人送了饭菜上来,苏阮见祁文府依旧没醒也没吵着他,只是跟谢锦月吃了一些东西之后,便也犯了困,靠在一旁小憩。

等着苏阮再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层软被。

她一时间有些茫然,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等愣愣的看着床顶许久,才隐约听到外间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四姐?”

苏阮撑着床坐起来后,就轻叫了一声。

外间谢锦月正在帮着祁文府布菜,听到里面动静后就连忙起身,等快步走进来后就见着苏阮坐在床上,“你醒了?”

“祁文府呢?”

“在外面吃东西呢。”

谢锦月上前替苏阮整理了下头发,才道,“我抱你出去。”

苏阮被谢锦月抱着走到外间时,就见祁文府手中端着碗朝着她这边看过来,而那边齐荥和越骞也坐在一旁,而他们不远处还放着个四轮车。

第507章 一个锅配一个盖

谢锦月直接走过去,将苏阮放在了四轮车里。

等将人安置好后,她才对着苏阮说道:“这安昌城里没有会做这四轮车的木匠,齐荥跑了好些地方才找到这么个将就能用的。”

苏阮这几日被人抱来抱去麻烦至极,有四轮车后至少她自己能够来回挪动,而不是做什么都需要靠着人。

这四轮车看着简单,可实则却不是什么人都有,见齐荥居然能这么快找来,苏阮抬头说道:“谢谢齐家哥哥。”

齐荥听到苏阮的称呼后,顿时眉开眼笑,看着苏阮时也亲切了不少:“你是锦月的妹妹,对我不必这般客气,这四轮车你先用着,至少能够代步。”

苏阮嗯了声,便推着车到了祁文府身旁:“四哥,你好些了吗?”

祁文府点点头:“好多了,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苏阮瞧着祁文府脸上的苍白褪去了些,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这才放心下来,开口说道:“我之前吃过了,这会儿还不饿,四哥你先吃。”

她接过齐荥的活儿,一边替祁文府夹菜,一边问道:

“四姐,咱们什么时候去见贺院长?”

谢锦月说道:“院长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回去了,等祁大人他们用完饭后,咱们就去。”

越骞原本大口大口的吃着东西,闻言筷子一搁:“我吃饱了!”

祁文府摇摇头:“你先好好吃你的吧,等一下去贺院长那里,不带你。”

“为什么?”越骞顿时皱眉。

祁文府说道:“咱们是去人家府上拜访,不是去打架的,你这架势去了一言不合若是动起手来,谁能拦得住?况且你别忘记了你还是朝廷钦犯。”

“要是说服不了贺院长,又被人知晓你的身份,你还想全须全尾的走出这安昌城吗?”

“那你们两还是死人呢!”

越骞听着祁文府的话后深觉被冒犯,他这朝廷侵犯的身份还不是败他们所赐,更何况比起来他好歹还是活的,祁文府和苏阮在外人眼里那可就是个死人。

苏阮有些无奈:“我们是死人,但是可以解释,就算被人知道假死脱身又能怎样?”

“四哥是朝廷钦差,我是御封县主,虽然出了荆南的差子,可只要皇帝没下令我们就依旧是代表朝廷的,贺泉就算不答应帮我们,至少也不会太过为难我们。”

“可你不一样,这安昌虽然以武院为主,可到底依旧是朝廷属地,这里是有官府的,你要是不怕闹的鸡飞狗跳,被人猜忌我们两个勾结朝廷钦犯所图不轨,那你就跟着好了。”

越骞听着苏阮这话,忍不住微眯着眼看着他们:“你们两该不会是糊弄着我把你们送来安昌之后,就一脚踹了我吧?”

苏阮挑眉:“你看我们像这种人?”

“像!”

越骞说的毫不迟疑,这两人一个锅配一个盖儿,坏到一窝子里面了。

苏阮脸色一黑。

谢锦月和齐荥噗哧笑出声。

祁文府淡定的吃完了手里的东西,这才放下碗说道:“你放心吧,别说我和阮阮没这心思,还想着回头若真能拿到兵力让你当先锋去打宇文峥他们,就算我们有这心思,可是以你这性子我们甩得掉你吗。”

“这安昌就这么大,我两要真半道儿上甩了你,你发起疯来谁制得住你?”

祁文府说道:

“我们只是去见贺泉,他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而且这种事情去的人越少越好,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不管事情成不成,我们都会回来找你。”

越骞紧紧看着祁文府片刻,又看了看苏阮,心中思量了片刻觉得祁文府说的也有些道理,他这才松了口说道:“你们要是不回来,我铁定想办法先弄死你们。”

苏阮没好好气的横了越骞一眼:“知道了。”

越骞见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出去,索性又拿起了碗筷继续大快朵颐了起来,顺道还让人再送了两块猪肘子上来。

祁文府摇摇头,对于越骞这性子也是有些头疼,他扭头对着谢锦月他们说道:“四小姐,齐二公子,我吃好了。这会儿也不早了,太晚上门拜访也不太好,咱们现在就走吧。”

谢锦月点点头道:“好。”

齐荥扶着祁文府,谢锦月则是直接抬着苏阮和四轮车一起下了楼后,下面已经有马车在等着,等着几人都上去后,齐荥才拉着缰绳说道:

“坐稳了,走了。”

马车走动起来之后,谢锦月对着两人说道:“等一下去了贺家之后,我先让人通传,你们两先别自报身份,否则院长恐怕见都不会见你们。”

贺泉的性子极为古怪,而且脾气也大,她怕要是提前告诉贺泉是祁文府他们造访,恐怕他能直接叫人将人挡在门外,甩了大门。

祁文府嗯了声,问道:“贺院长有什么忌讳之事吗?或者是特殊的喜好?”

谢锦月说道:“院长最忌讳的就是朝权争斗,别的好像没什么特别忌讳的,至于喜好……院长喜欢书画,特别是翁停旭的,简直爱不释手。”

“除此之外,院长喜欢教训人,喜欢自个儿跟自个儿对弈,还喜欢和他的那只八哥说话……”

谢锦月来三青武院之后,跟在贺泉身边将近三个月,每天都能看到贺泉跟他那只八哥说话。

那八哥长得丑丑的,脑袋上一戳黑毛,却极通人性。

贺泉说话时,它总会叽叽喳喳的叫着,时不时的还哼唧几声戏文。

每到这时候,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贺泉都会哈哈大笑,显得格外的高兴。

“八哥?”

苏阮微怔了下,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谢老夫人好像也送了她一只长得挺丑的八哥,那八哥也十分通人性,只是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浑话,时常张嘴就会骂人。

后来祁文府把橘子送到府中之后,那八哥见着橘子就骂死胖子,橘子总是嗷呜嗷呜的叫着时常撵的那八哥鸡飞狗跳。

苏阮怕那只八哥葬身大肥猫的嘴里,后来又将那鸟儿送回去给了谢老夫人。

第508章 八哥

“阮阮?”谢锦月见苏阮走神,不由问道,“怎么了?”

苏阮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的事儿了。”她抛开府里那只爱骂人的鸟儿,对着谢锦月道,“那贺院长可有什么弱点火是软肋?”

她问的直接,可谢锦月却是摇摇头。

“院长没娶妻,也没孩子,不好酒色,也没听说过他怕什么的。”

苏阮闻言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望,这贺泉听上去怎么就跟个铁桶似的,连半点儿缝隙都寻不到?她还想着若是他有什么软肋,可以拿捏拿捏,有什么喜好,也能投其所好。

可问来问去却发现贺泉跟石头一样,啃不动。

马车在城中走了一阵儿,路上遇到好几拨巡逻的人,齐荥身上有武院的腰牌,打发了那些人好几次,苏阮听着外面动静问道:“四姐,这城里一向都这般严吗?”

“以前没有。”

谢锦月说道,“安昌这边巡防之事其实一直都很十分松散,这边本就不如周围其他城池,不够繁华,商户也不多,再加上有武院在这里,几乎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捣乱。”

“可是就在几天前,城里就突然就多了好些巡防之人,不仅城门那边严查出入之事,就连武院那边也时时有人守着。”

“我之前问过府衙那边的师兄,他只说是朝中如今不安稳,而且叛军已经打到了宁阳,若是再近一步离安昌也就不远了,师兄说怕那些人打起来后会波及到安昌,所以才让人加强戒备。”

苏阮闻言觉得有些怪怪的,就连祁文府也觉得这安昌府衙的人说的原因有些勉强。

宁阳往前便是洛城,往西百里就是定康,跟安昌完全不在一个方向,就算要打一时半刻也打不到这里来,而且如果只是防着叛军的话,城门外设防就已经足够了,这城里来回巡逻,甚至连武院那边也时时有人守着。

倒不像是在防着叛军,反而像是在防着别的什么人似的。

两人心里头存疑,可见谢锦月也是一脸茫然模样,便也没多问。

马车又朝前走了一会儿,拐了个弯后,这才停在了一处看着不大的青墙宅子前。

“到了。”

齐荥将马车停稳之后,就掀开车帘扶着祁文府下去,而谢锦月则是先将四轮车搬下去后,这才又将苏阮抱了下来,放在四轮车上。

谢锦月推着苏阮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宅子里才有人过来开门。

“谁呀?”

来人一便拉开门,一边朝外看来,当见到谢锦月和齐荥时,顿时惊讶道:“锦月小姐,齐公子,你们怎么这么晚过来?”

谢锦月说道:“白叔,我们是来见院长的。”

那白叔闻言笑着道:“你都好些日子没来了,这两位是?”

谢锦月说道:“这是我妹妹,这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婿,他们难得来安昌一趟,我带着他们来见见院长。”

那白叔听着这坐着四轮车的小姑娘居然是谢锦月的妹妹,顿时面露惊讶之色,之前京中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据说谢家上下都入了天牢。

原本因为贺泉护着谢锦月才幸免于难,难道谢家还有其他姑娘也侥幸逃了出来?

白叔连忙说道:“那快进来。”

白叔领着几人去了前厅之后,让人送了茶水过来后就说道:“院长在后面遛鸟儿,你们先在这里喝茶等一会儿,我去叫院长过来。”

谢锦月忙道:“谢谢白叔。”

白叔笑道:“你这丫头,不过是一些日子没来就这么客气了,谢什么谢,你先招呼着你妹妹他们,我去去就来。”

白叔离开之后,苏阮他们便在前厅里候着。

苏阮站在祁文府身旁,低声与祁文府说着屋中的摆设和布局,一间宅子里的布局以及摆放的一些东西,能够反映出很多东西来,甚至能够映衬着主人的性情。

祁文府听着苏阮说着四周摆放的几乎都是寻常木质的器具,就算是瓷器也大多都是素雅的青瓷,他很快就在心中有了判断,至少这位三青武院的院长应该不怎么爱财。

听闻他已经年逾六十,只是因为习武身体健硕,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外间有脚步声来时,前厅里的几人都是连忙起身,而双鬓花白的贺泉原本还惊讶于谢锦月大半夜的会来他府上,好奇她带的哪门子的妹妹,莫不是西疆那头的谢家老四赶回来了?

可等着他进了前厅,瞧见站在那的祁文府和苏阮时,顿时就愣冷了脸。

“我就说谢家的人已经都入了大狱,你在外头哪还有什么妹妹。”

“谢锦月,你胆子大了,连我都敢糊弄了?”

“院长。”谢锦月连忙急声说道,“她真的是我妹妹。”

祁文府原本设想了许多见到贺泉之后的场景,甚至也想好了怎么应付贺泉的怒气,可他没想到贺泉刚一进来就直接对着谢锦月发难。

他连忙上前了半步,开口道:“贺院长,是我央求着谢四小姐带着我们来见您,贸然造访的确唐突,可我们是有事情想要与贺院长说……”

“既然知道唐突,就不该过来,而且我也与你们没什么话说。”贺泉直接说道。

祁文府直觉贺泉难缠,忍不住道:“贺院长,我都还未曾与您说我身份,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朝中最年轻的吏部侍郎,如今的御史中丞,祁家老四祁文府。这个既然能被谢锦月叫做妹妹,又与你一起的,应该就是苏宣民的女儿苏阮。”

贺泉直接开口打断了祁文府的话,一口叫破了祁文府他们的身份。

见祁文府二人都是面露惊讶,他说道,“你几年前来过一次安昌,那时候我曾经见过你,也听闻过你年少英才便入朝堂,数年间连连升迁后官居三品的事情。”

“只是祁文府,你既是少年便入朝堂,又擅人心权术,你就该明白你们不该来这里。”

“外间都传言和你苏阮葬身荆南,尸骨被萧家之人送回京城,今日见你们之事我不会告诉旁人,只是这安昌城内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白叔,送客!”

第509章 拒绝

“院长!”

齐荥没想到他们来了之后还没来得及说意图,贺泉就已经一言不合直接开口让人送客,他连忙急声说道,“院长,祁大人他们今日过来实在是有要紧的事情。”

“如今外间叛军已至宁阳,京中那边又出了变故,若是不能及时平叛遏制住乱局,叛军一路北上定然让得生灵涂炭,会死更多的人。”

“祁大人他们只是想要让院长帮帮他们而已……”

“闭嘴!”

贺泉直接抬眼看向齐荥,“你忘了三青武院的规矩,入得武院之人不得插手任何朝权之事,否则立刻逐出武院。”

“我还没跟你们算今天擅自带他们过来的帐,再敢多说一句,你们两也跟着他们一并出去!”

“院长……”

齐荥和谢锦月都是齐齐出声,可贺泉却是半点都没理会他们,直接转身就走。

祁文府直接开口:“贺院长,你到底是迫于武院规矩不愿帮忙,还是狠心绝情到宁肯看着外间天地色变,叛军四处杀伐却依旧只死守着安昌这一方天地,对于战乱四起时的死伤无动于衷?”

“习武之人虽不必忠君爱国,可到底有着一股侠义之气,就算不为朝堂也该为着心中一丝正义。”

“况且你若真不想插手朝权之争,不愿涉足任何权争之事,那你又何必创建三青武院,教导这些人朝政权术,甚至教他们行军打仗的本事?”

贺泉听着祁文府话的丝毫没被他激怒,直接回头看着他说道:“你不必对我用激将法,我用这法子算计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待着。”

“我教导人杀人之术,不代表我会杀人,我教他们什么战事权术,我也不代表我喜欢他们参与那些个尔虞我诈的争斗,只要他们还在武院一天,就得守着武院的规矩,而等他们出去之后,干什么都和我没关系。”

“至于我教什么人,教他们什么东西,全凭我乐意。”

他上下看了眼祁文府,嗤笑了声,

“祁文府,说起来你也不是什么普渡众生的活菩萨。”

“若不是苏阮出现,你可会不顾祁家人生死豁出命去替荆南之人申冤昭雪?私心人人都有,你自己尚且做不到,又何必拿着这些大话来哄着我去做菩萨?”

“想要普渡世人,拯救苍生,你该去寺庙里求神拜佛,而不是来找我这个老头子。”

祁文府最善言辩,甚至他这么多年鲜少有人能在口舌之上说的过他的,可是贺泉一番话却是直接将他说的哑口无言,就连苏阮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贺泉看着神色微僵的祁文府,开口说道:

“我知晓你们来是干什么的,可是你们要知道,五天前宇文峥也来过这里,站在这里说着跟你们一样的话。”

“他说他只是想要替元后昭雪,想要还大陈一个清明朝局。”

“明宣帝昏庸,不配为皇,而他手握大军京中又有策应,他不愿意徒增伤亡,可每一次朝权更替又哪能平静无波。他说只要我能帮着他尽快平定了天下,他保证他手下大军绝不伤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也绝不随意掀起战事。”

“我若真心系百姓,仁慈善良,与其选择什么都没有的你们,倒不如选他,毕竟如今朝上的那个皇帝的确如他所说,从来都不是仁明之君。”

“换一个,说不定对大陈更好?”

祁文府和苏阮听着贺泉的话,两人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能言善辩在他这里毫无用处,而且贺泉是真的不想掺合外间之事,否则也不会将宇文峥的事情告诉他们。

他们很清楚的知道,贺泉不会帮他们。

谢锦月和齐荥还想再说话,祁文府却突然开口:“是我冒昧了,齐荥,走吧。”

“祁大人……”

齐荥开口想要再劝。

祁文府却是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贺院长是心性坚毅之人,也比谁都看得透这些事情,他既然说不帮,那就是不会帮的,我们先走,等回去之后,我再另外想办法。”

天无绝人之路,没了贺泉,也未必就是绝路。

苏阮也知道今日这一趟怕是白来了,而且她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几日安昌城中突然设防,连带着武院之中也时时有人守着,贺泉拒绝了宇文峥,而他恐怕也看得出来宇文峥并非是什么好心性的人。

他宁肯冒险得罪如今大势所趋的宇文峥,也不愿意出手,又何况是他们?

苏阮也是叫住谢锦月,对着贺泉说道:“今夜叨扰贺院长了,还请您老见谅。四姐,我们走吧。”

贺泉原本说了重话之后,还以为祁文府和苏阮会继续纠缠,甚至说不定会拿着身份压他,可没想着他们想是明白了他心意之后直接就退去,甚至言语之间还守着该有的礼节,未曾失态。

对比起之前被他拒绝之后,便开口威胁要大军压境平了安昌,最后被他扔出去的宇文峥主仆,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无疑讨喜的多。

贺泉神色缓和了一些,开口道:

“看在你们懂事的份上,你们不必急着离开安昌,外间也不会有人知晓你们来过这里。”

“我虽不插手你们的事情,但是武院的学生有不少是朝臣之子,能不能带走他们全看你们自己本事。”

祁文府和苏阮没想到贺泉会松口,允他们继续留在安昌,甚至还让他们能够接触武院中人,两人微松了口气,道谢道:“多谢贺院长。”

贺泉退步,苏阮他们自然也不会得寸进尺,几人准备离开时,谢锦月推着苏阮转身不小心轮子卡在了院中的石头上。

贺泉皱眉瞟了一眼,目光就顿时定在苏阮腰间。

“等等!”

贺泉突然开口叫住了几人,在苏阮他们诧异的目光之下指着苏阮腰间说道:“你腰间的是什么?”

苏阮呆了一下,低头就看到藏在腰间的匕首露出来一小截,她取出来:“这个?”

“不是……”

贺泉皱了皱眉,嘴里说着不是,却直接上前将匕首拿了,然后在苏阮满是惊愕的目光之下,伸手将她挂在腰间的一枚穗子扯了下来。

第510章 峰回路转

那穗子极为普通,只是上面挂着枚有些奇怪的铜钱。

贺泉拿着穗子,指着上面被当了装饰的铜钱说道,“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苏阮惊讶:“这铜钱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他叫什么?”

“苏江。”

“你是他什么人?”

贺泉皱眉看着苏阮,想起她和苏江都姓苏,眉心里皱的更深。

苏阮见贺泉这般在意铜钱,隐约猜到苏江恐怕与贺泉有什么关系,可她却没想着利用苏江的心思,只是平静道:“什么人也不是,我和他只是很久没见过的朋友。”

“以前我父亲刚去之时,我流落街头,曾经和他一起待过一段时间。”

“后来我们失散后,我去了京城之后就一直再也没见到过他,直到这次去了荆南才又遇见了他,他便送了我这枚铜钱,只说让我好生收着。”

贺泉有些怀疑的看着苏阮:“只是这样?”

见苏阮点点头,他顿时疑惑,“不该啊……”

那个臭小子小气到死,这些年不管遇着什么麻烦,都不肯拿着他恩人的身份用掉这铜钱。

照他的话说,好钢要用到刀刃上,他得好好想着闹一个大的,才值当这枚铜钱的价值。

可没想到那臭小子居然把这东西给了苏阮,而如今苏阮还站在他面前。

贺泉脸色有些泛黑,想要私下昧了这铜钱算了,可想起那臭小子的德行,却又忍了下来,只拿着那匕首道:“这是徐阿蛮给你的?”

苏阮点点头:“我离开京城的时候,祖母送给我防身的。”

贺泉脸色更黑了一些,半晌后说道:“苏阮,如果你能有一个愿望,你想做什么?”

他提点了一句,

“钱权财势,一世周全,只要你开口,你想要什么?”

苏阮不解贺泉的话,只皱了皱眉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尽快解了这次乱局,平复了叛军之势,然后救我在意的人出来。”

贺泉脸色顿黑,他抓着铜钱看了苏阮许久,才沉声道:“白叔,替他们两个安排住处,你们不必走了。”

苏阮猛的抬头,惊愕的瞪圆了眼。

祁文府也是惊讶至极,开口道:“贺院长,您这是……”

贺泉说道:“你们不是想要我帮你们吗,要是走了还怎么谈事情?”

“可您刚才不是不愿意。”苏阮说道。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贺泉有些不高兴的沉着脸,见他们追问个没完,口气极差的说道,“哪儿那么多废话,你们要不要留,不留就走。”

“留!”

祁文府和苏阮又不傻,虽然不知道贺泉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可既然他愿意帮忙,他们自然没有离开的道理。

谢锦月和齐荥也是高兴至极。

贺泉将匕首扔回给了苏阮之后才说道:“你们先暂且住下,等我缓缓我再过去找你们。”

至于缓什么,自然是找那个惯会给他惹麻烦的臭小子算账!

苏阮说道:“那铜钱……”

贺泉直接道:“这铜钱我收着了,算作我帮你们的代价。”

苏阮几人都是惊愕,一枚铜钱就能让贺泉改变心意,甚至答应帮着他们平叛?

贺泉知道他们疑惑,可是却没心思跟他们多说,只是无比强势的叫白叔领着几人先去了后院安顿,只让齐荥去了平福酒楼,接越骞过来。

等着人都走完之后,贺泉望着空荡荡的院子,脸色跟开了染坊似的,既恼又怒的道:“还不滚出来?”

四周没人答应。

贺泉黑沉脸道:“小兔崽子,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要是再不出来回头让我逮着,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院子里风声吹的树上沙沙作响,半晌后他头顶斜上方才传来阵吊儿郎当的声音,“老家伙,你都六十好几了,怎么还这么大火气。”

贺泉连忙回头,就见着蹲在他身后房顶上的苏江,而他身边依旧跟着憨乎乎的阿大。

贺泉气得脑仁疼:“你以为我火气从哪儿来的,要不是你给我找事儿,我能修身养性再活个一百年。”

“一百年那是王八成精了,我瞧着你现在就挺好。”苏江笑嘻嘻的说道。

贺泉顿时骂了一声:“你才是小王八。”

他三年前遇到过一次意外,叫苏江捡了便宜救了他一命。

当时这小王八蛋贼心黑的只守着血流满地的他蹲在一旁看着,他当时失血过多脑子都迷糊了,这小王八蛋还跟他讲着救他的条件。

最后他银子给了,吃喝给了,还赔出去这枚令钱,答应替这小王八蛋做一件事情,苏江才肯拿着几条破布替他缠了缠伤口。

贺泉性子不好,脾气也差,可一辈子最讲的就是诚信,答应出去的事情就算是死也得做到,他这几年一直哄着这小王八蛋想要他把这令钱给用了,好还了人情。

可这小王八蛋便宜占了一次又一次,令钱却一直没用,如今还给了苏阮。

贺泉只觉得早知道这样,他当初还不如血流而死算了。

苏江看着贺泉气得脸色泛黑的模样,笑嘻嘻的说道:“我又没逼着你干什么,你要是不乐意,拒绝他们就是。”

“你当我是傻子?”

贺泉没好气的说道,“我之前就觉得奇怪,祁文府他们几个残废是怎么走到安昌来的,还能混过城门处的守卫直接进了城,要不是你一路跟着他们哪能这么容易找过来?”

“我要是拒绝他们,你这小王八蛋能闹腾死我。”

苏江闻言哈哈一笑:“还是你了解我。”

贺泉瞧着苏江皱眉:“你这些年一直不肯用这枚令钱,只拿捏着占我便宜,如今居然舍得给苏阮,你当真要用这人情换我帮他们平叛?”

“这东西用了可就没了。”

苏江说道:“东西给她了,自然就是她的了,她想怎么用都行。”

贺泉微眯着眼:“你这小子从来都不吃亏,苏阮是你什么人?”

苏江撇撇嘴:“啥也不是。”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对着贺泉说道,“你就看在我当年救了你的份上,多照顾点俏丫头,至于另外那个小白脸,你随便应付下就行了。”

“如今他们在你这里也安全了,我先走了。”

贺泉叫住他:“这就走?”

“不然呢?”

苏江挑挑眉说道,“那俏丫头原本是我瞧上的小媳妇,可如今她都成了瘸子了,还背着我找了小白脸了,总不能还要我守着她。”

他朝着贺泉挥挥手,就领着憨乎乎的阿大转身就走,等快要下房顶时又突然停了下来,朝着贺泉说道,“对了老家伙,我以后不叫苏江了。”

贺泉疑惑:“那叫什么?”

“江霸天!怎么样,是不是威武霸气?”

贺泉:“……”

他满脸漆黑,威武霸气没听出来,脑子被水泡过还是看得出来的。

贺泉满是嫌弃的对着苏江说道,“赶紧滚蛋吧你!”

第511章 事成

苏阮和祁文府被安顿在贺家后不久,齐荥就领着越骞过来。

瞧着他们直接在贺家住了下来,甚至贺家里里外外的人对他们也十分恭敬,越骞低声道“事成了?”

苏阮迟疑“应该算成了吧。”

“什么叫应该?”

越骞眉毛一竖,“成了就成了,没成就没成,那个贺泉答应帮这你们平叛了吗?”

祁文府低声道“答应了。”

越骞顿时欣喜“那不就是成了?”

他们此行安昌的目的就是为着贺泉,只要他肯答应,这事儿就已经成了大半。

苏阮和祁文府脸上却没太多欣喜之色,倒不是说他们不想让贺泉帮忙,只是刚才的事情峰回路转的太过突然。

贺泉之前明明十分厌恶朝权争斗,甚至将他们说的毫无辩驳之言,拒绝出面替大陈平叛不说,还直接扬言要将他们赶出去。

可转眼之间又突然将他们留了下来,甚至还答应了他们之前的请求。

谢锦月站在一旁说道“阮阮,我瞧着院长好像是因为那枚铜钱才答应下来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苏阮满脸茫然,“我也不知道。”

那就是在荆南时苏江随手给她的东西,她当成是旧友赠礼,而且时隔两世再见到小时候的朋友觉得心中欢喜,所以哪怕哪怕是枚瞧着不怎么值钱的铜钱,她也好生收着。

之前掉进南河里时,她身上的东西几乎全被水冲走,放着铜钱的荷包也被泡的不能用了。

来时的路上恰巧遇到个挑担的货郎,苏阮便买了个穗子,将铜钱挂在上面系在腰上,免得不小心丢了,哪能知道这东西贺泉居然认得。

齐荥皱了皱眉猜测道“莫不是给你铜钱的那个乞儿与院长有什么关系?”

“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门外传来的声音吓了齐荥一跳,连忙回头,“院长。”

越骞也没想着贺泉说来就来,伸手抓着斗笠就想着朝着头上戴。

贺泉见状直接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模样,你也用不着遮着,打从你们进城之时就已经有人留意到了,要不是苏江那小子手中有我的腰牌,你们连那酒楼都住不进去,早就已经进了官府了。”

越骞闻言看了苏阮他们一眼,苏阮朝着他点点头后,他这才放下了斗笠,露出那张有些吓人的脸。

苏阮抬头说道“贺院长认识苏江?那您肯答应帮我们,也是因为他?”

贺泉既然已经答应帮忙,自然也没再遮掩着,他走进去后便坐在一旁淡声说道“三年前苏江救过我一命,我答应替他做一件事情。”

“这枚令钱是我交给他的信物,并承诺他只要他拿着这枚令钱找到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他完成。”

苏阮怔了下“可我并不知晓这令钱的用处,而且您的承诺应该只对着苏江吧?”

要是谁拿着这枚令钱找上贺泉,都能让他履行那个承诺的话,那贺泉岂不是难以安生?

她突然想起贺泉刚才说的,若非苏江手中有他令牌,他们根本就住不进那平福酒楼,甚至他们在入城第一时间就已经被人发现,苏阮愕然道,

“苏江一直跟着我们?”

“不然呢?”贺泉不客气的说道,“你们两个残废,还跟着一个朝廷钦犯,就算假死脱身之后叛军那边的人不再搜捕,可你们当朝廷的人是吃闲饭的?”

“这一路上你们途径那么多城池,难道就没一个人发现越骞,更何况若非苏江手中拿着我的腰牌,你们连这安昌城都进不来,更遑论是找上锦月他们,让他们带着你们来见我?”

苏阮微睁圆了眼,她想起这一路上的顺逐,每到一地时总能那么刚好的避开麻烦,甚至路途之上未曾遇到半个官府之人,却没想到是苏江一路护着他们到了安昌。

祁文府也是心中触动,他没想到那个看着吊儿郎当的少年居然会做到这般地步,也没想到他们能“劝服”贺泉,全是因为那个少年。

“苏江人呢?”祁文府道。

贺泉说道“走了,你们也别想着找他了,那小子向来行踪无定,若他不想露面,旁人就没有能找着他的,等他想要见你们时,他自然会来找你们。”

他对着祁文府和苏阮说道,“你们既然拿了这枚令钱,我便会答应你们所求。眼下外间的情形我也知道一些,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祁文府和苏阮虽然感慨苏江之事,可也知道正事要紧。

见贺泉说的直接,祁文府也没绕圈子,直接就对着贺泉说道“我们想要让贺院长出面勤王,以你之名发平叛文书宣告天下,呼应各地驻军将领领兵阻拦叛军。”

宇文峥的叛军之所以能够一路北上,无人阻挡,除却他手中军力惊人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京中未发旨意,其他地方各自为政,甚至有许多人都是在迟疑犹豫要不要出面。

眼下形势,缺的只是一个有声望的领头羊,只要贺泉愿意出面,必能一呼百应。

贺泉敲了敲桌子,“具体怎么做?”

祁文府见贺泉没有拒绝,神色微松,让齐荥扶着他坐在了桌旁,就低声与贺泉说起了他之前所有的打算,而越骞几人便在旁安静听着,只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自己的意见。

贺泉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知晓了祁文府他们的打算之后,便让他们安心在贺家住了下来。

第二天他先是与祁文府去见了安昌府衙之人,封锁城门之后,再带着人武院,召集了所有的院生以及武院之中的师长,将他打算带人帮着祁文府他们平叛的事情告诉了所有人。

祁文府未死的消息震惊了不少人,而武院之中本就有一大部分都是朝中武将之子,其中九成的人选择了追随贺泉和祁文府平叛,剩下的那一成不愿参与此事之人,贺泉也未曾为难。

他只是命人暂时将这些人留在武院之中看守起来,在事情有了结果之前不允他们离开安昌,也不许与外间通信。

第512章 讨伐书

三日后,一封来自安昌,贺泉亲笔所写讨伐叛军的讨伐书震惊世人。

那讨伐书乃是苏阮亲自操刀,她文采绝不逊色于当初替宇文峥捉笔檄文之人。

上面不仅一一反驳了当初檄文所言,更将打着元后血脉为名的宇文峥直接划归为了乱臣贼子,言辞犀利指责他为己私利,为谋皇权,倒行逆施,假借先帝元后之名为祸天下。

讨伐书传遍天下之时,京中那边萧勉也已经扶灵入了京城。

装着祁文府和苏阮“尸身”的棺材入城之时被人阻拦,曹雄有意刁难想要打开棺木羞辱已死之人,萧勉震怒之下险些与城卫之人动手,后还是沈凤年下令让人放行,萧勉才带着棺木回了祁家。

祁家挂满了白色丧幡,棺木停于正堂之上,整个祁家的人都如同遭了重击。

祁老夫人哭晕了过去,卧病在床几乎起不了身来,而祁老爷子也如同老了一大截,整日闭门不出,不见外人,整个祁家上下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沈凤年派人前去吊唁,被祁文柏命人打了出去,再之后祁家便直接闭了大门,谁也不见,

“相爷,可还要盯着祁家的人?”

沈凤年低叹口气“罢了,终究是对不住他,不必让人盯着了,只看着萧勉,别叫他有什么异动,眼下要紧的是安昌那边的贺泉。”

……

宁阳城里。

宇文峥也得知了贺泉所做之事,等派人拿到了贺泉所发的那张讨伐书,看着上面所写的东西,他脸上神色无比阴沉。

“贺泉那个老东西,我当初亲自前去安昌请他出山,他不肯,还口口声声说着他绝不掺合任何朝权争斗之事,如今他居然敢帮着明宣帝来对付我?!”

他一把揉碎了手中的平叛书,难掩怒色,“这几日京里头可有人出城?”

下面的人连忙回道“没有,相爷和曹大人已经把控整个京城,若有人出城必然瞒不过他们。”

“那安昌呢?”

那人低头“不知道。”

“不知道?!”宇文峥顿时气笑,“你们在干什么吃的?”

那人吓得跪在地上,急声解释“主子,自打那日您去过安昌之后,贺泉便命人严防死守,整个安昌被守的犹如铁桶,半丝空隙都没有。”

“我们混进去了几个人都还没来得及靠近贺泉等人,就已经被处置干净。”

“而先前与您和沈公子交好,入了三青武院之后替我们传递消息的那几个朝臣之子,这几日也突然没了消息。”

宇文峥这些年在京中借着沈棠溪的身份,交好朝臣之子,更结识了不少少年英才,而那些人中一部分留在国子监,另外一部分则是入了三青武院,打算将来走武将的路子。

这次起兵打到宁阳之后,宇文峥就亲自带着人去了一趟安昌,想要招揽贺泉为他所用,甚至借三青武院之名一呼百应更少阻碍,可贺泉那老东西犹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肯答应招揽不说,更让人将他扔出了安昌城。

宇文峥当时大怒,险些直接带人带过去,可后来有武院的人通传消息,说贺泉一向如此,且也没有帮助朝廷的打算,宇文峥这才作罢。

他只想着那老家伙不愿帮他,好歹也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贺泉居然出尔反尔,不仅破了他自己立下的规矩,还发了讨伐叛军之书昭告天下!

“查!看到底是什么人说动了贺泉,还有,让段将军他们过来见我……”

出了贺泉这个变故,宇文峥难以在安心留在宁阳,那个老家伙在武将之中的号召力实在太强,而且有他出面恐怕各地驻军领将都会派兵来援。

宇文峥刚想说让段阔他们立刻来见他,商讨率兵入京的事情,不管外间如何先拿下京城再说,可没想到他话音还没落下,外间营地附近就突然传来号角之声。

“唰!”

宇文峥猛的站起身来,拉开营帐走出去时,就听到有人外间呼喝声四起,“殿下,敌袭!!”

……

战争来的格外的突然,贺泉讨伐书发出后第三日,就亲自率领安昌五千驻军,六百院生,以及其他各地聚拢安昌,投靠贺泉名下以三青武院为首的三千散军奇袭宇文峥叛军。

八千人对十余万,本是极为悬殊对比,可贺泉他们栖息突然,所有人如同尖刀一般直接插入叛军阵中。

叛军猝不及防之下,左锋后翼全部被斩,领军大将被贺泉所擒。

而由越骞和齐荥所带领的三百急袭军更是趁机烧毁了宁阳城外叛军粮草,谢锦月则是带着二十余人直冲敌军外营,斩杀了段阔身边副将高昌东,将其首级提回悬挂于平叛大军之前。

宇文峥接连损失两名大将,更被他们这一波带走了数千于人,粮草更是毁了大半,气得直接派兵围剿想要拿下贺泉等人,只他太过小看贺泉以及三青武院之人。

贺泉在宇文峥派兵围剿之前便将所有人化整为零,直接将手下八千与人全数打散,以谢锦月、齐荥、越骞几人为首,分成十余支数百人的小支散军,以游击之势攻击叛军。

因为人数不多,且又都是武院培养的精锐。

他们来去如风,行动迅速,几乎大多都是以偷袭的手段打上一场就立刻退走,而当叛军这边派人追击之时,他们便会躲入周围深山之中,其他人配合从另外一处进攻。

他们人数虽少,战力却强,每次只收割百余人性命就直接离开,待到叛军放弃追击回营之时又上前攻击。

十几队人轮回不断,昼夜不歇的偷袭之下,几乎让得叛军之人疲于应付,几乎无法休息不说,稍一闭眼便听到号角敌袭,而且这批人每次偷袭时只伤人几十数百,从不恋栈战局。

短短三日不到,等到段阔听到下面的人来报之时,竟是又损失了数千人,而其他人更是惶惶不可终日。

段阔怒斥贺泉徒有其名,实乃卑鄙无耻之徒,只懂小人手段,若有胆量与他们当面战上一场。

第513章 老匹夫

贺泉听到这消息后却只是嗤笑了一声,当天夜里便让人将之前所擒大将的脑袋扔到了叛军营地里,然后接下来一日攻击越发频繁,让得叛军几乎毫无停歇之时。

……

“这个老匹夫!!”

段阔听着下方之人回禀之时,哪还有半分阵前冷静姿态,看着摆在桌上的人头,他神色阴鸷怒声说道,“他竟敢这般挑衅殿下,真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他吗?”

“殿下,我这就立刻率兵前往安昌,围了贺泉的老巢,我倒是要看看,抄了他们的老底之后,他们还能不能如现在这般处处骚然我等。”

“不必。”宇文峥淡声道。

“殿下!”

段阔脸上满是怒色,“难道咱们就这么忍着?”

“贺泉那个老匹夫,短短几日就已经接连伤我两员大将,更是毁了咱们近两万大军,嚣张至极的将高昌东的人头悬挂于他们营前桅杆之上。”

“若是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世人还以为咱们怕了他们,被人打上门来还当了缩头乌龟,届时殿下威名受损,还有谁肯投奔殿下成就大业?”

“放肆!”

宇文峥听着段阔的话后眸色一冷。

段阔脱口而出之后,就已经察觉到失言,脸色一变,“殿下,末将不是那个意思,末将只是……”

宇文峥摆摆手“我知道你的意思,也知道贺泉他们此举让人生厌。”

“可是你要明白,我们此次起兵为的是皇权正位,不是一时意气之争。”

宇文峥神色冷淡,对着段阔说道,“你以为贺泉当真只懂这般阴险无耻,狡诈无赖的手段?那他怎能教导出那么多的军中猛将,被人称为万将之师?”

“贺泉他们之所以不敢与我们对阵交战,只行这般小人之术,就是因为他们手中所握着的兵力远不及我们,甚至正面对抗毫无胜算,所以才想要借着此举扰乱我们军心,拖住我们入京的脚步。”

“若你此时真的带兵前往安昌,出了这一时之气,反倒是正中他们下怀,如了贺泉等人的意。”

“你可知晓贺泉讨伐书一出,天下竞相呼应,其他地方更已有兵力调动,甚至已经朝着宁阳这边而来,若是那些人赶来之时,我们再想攻入京城便难于登天,更有可能被贺泉与那些人前后夹击,多年筹谋功亏预亏。”

“眼下与其去跟贺泉做一时意气之争,倒不如不理会他们,只管朝着京中前行,只要吩咐下去让人守好主营之地,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

段阔本就是军中悍将,他原本也只是被贺泉等人行径惹怒一时失了分寸,此时被宇文峥劝说之后,也是冷静下来,仔细一想这段时间的发生的事情,他顿时满身冷汗。

如若贺泉他们真的打着这般主意,那他若真带兵前往安昌,岂不是中了他们算计。

分派兵力围剿安昌,固然能出一时之气,可若耽误大事,那才得不偿失。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京城,贺泉他们百般阻拦,甚至以这般手段激怒他们,就是想要拖延他们大军开拔入京的时间,如果他这个时候真受了影响乱了方寸,那才是如了贺泉他们的意。

段阔深吸口气,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对着宇文峥道“是末将糊涂,险些中了他们算计。”

宇文峥见段阔不再一味恼怒,这才开口说道“传令下来,调遣所有兵力,即刻前往京城。”

“不必理会贺泉等人,收缩大军阵势,贺泉等人若是退走不必追击,可他们若敢深入大军之中行挑衅之事,直接绞杀,不必留下活口。”

段阔沉声道,“是,殿下。”

……

“院长,他们已经不肯追击了。”

谢锦月身后背着长枪,枪头之上染了血,衣衫满是尘土,整个人入了战场之后,眉眼之间更添了坚毅冷酷之色。

贺泉闻言望了眼远方“段阔往日战事之上悍勇有余,却不够灵便,我原是想要激怒于他,看是否能以安昌拖住他们入京的时间,可如今看来,对面主帅怕是识破了我心思。”

他原本也没想过能拖住叛军太久,只要等着各地勤王之军赶来之时就行,可如今看来怕是等不到了。

离此地最近的军队赶来至少也还需要一整日,可显然宇文峥的叛军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召集所有人,轻装前行,于凌峰峡下设伏备战。”

贺泉沉声道“锦月,越骞,你二人为先锋,领兵五千于凌峰峡谷尽头,若伏击之地被破,不计一切代价,阻拦叛军过凌峰峡。”

“齐荥,你领五百人于行途骚扰,尽量拖延他们入谷。”

“左伶潇,你领三十斥候随时留意叛军动静。”

“其余人随时待命。”

贺泉已经有很多年未曾站在战场之上,感受到这般热血沸腾之时,看着周围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还有他们眼中一往无前锋锐之色。

贺泉说道“援军已在襄城,离此只要不到半日行程,无论如何定要拖住他们半日。”

“否则他们若是出了凌峰峡,再往前便无任何阻拦,叛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攻京城。”

“叛军足有十万,而我们只有八千人,明知是以卵击石,甚至极有可能会丧身其中,可无论如何都要竭力一战,方不负我三青武院之威名。”

“众将听命,死战!”

周围所有人都是神色一凛。

谢锦月手握长枪大声道“竭力一战,非死不退!”

其他人纷纷应和。

“竭力一战,非死不退!”

“竭力一战,非死不退!!”

“竭力一战,非死不退!!!”

……

叛军入凌峰峡谷时,面对头顶上方滚落的山石巨木,听着那滔天喊啥之声,宇文峥脸色大变之时,就连段阔也忍不住惊声道“他们疯了?”

贺泉只有八千人,他们居然真的敢以卵击石,拦截他们十万大军?!

山石巨木滚落之时,峡谷之中传来无数惨嚎之声,段阔一边护着宇文峥疾行,一边厉声道“往前冲,避开陡峭之地,疾行过谷!”

第514章 竭力一战,非死不退

天启九年,冬。

大雪纷飞,京中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唯独宣平侯府外挂着鲜艳的红灯笼。

门前贴着喜字,地上是鞭炮碎屑,本该是喜庆模样,可此时宣平侯府外的大街上,却是前前后后停了十数辆马车,不时有人满脸晦气的从侯府中走出来。

宣平侯谢渊穿着还没有换下的喜服,带着府中的下人守在门前,跟每一个出府之人致歉,而那些人神色各异。

偶有人出声安慰几句,说着小孩子不懂事情,可大部分却都是缄默不语。

隔街的酒楼之中,不时有人探头探脑的望着侯府门前。

“这宣平侯府是怎么了?不是说今儿个办喜事吗?”

“是啊,之前不是还敲锣打鼓热闹的不行,这个时辰应该办喜宴了吧,怎么就送客了?”

“我瞧着像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这天子脚下,侯府之中的,还能出事?”

“那怎么不能,说不准是那新娘子跑了……”

“啪!”

那开口戏谑的人话没说完,胳膊上就猛的挨了一下,却是与他同桌之人瞪着他说道“你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胡说?”

那人顿时脸上讪讪,也知道刚才的话逾矩了,连忙轻咳了声说道

“我就是随口说说,也没别的意思,不过说真的,这宣平侯府这次的喜事办的这么大,听说娶的还是寡妇当继妻,这礼节都快赶上原配了,怎么就半途散场了?”

宣平侯府在京中是顶顶富贵的人家,而宣平侯谢渊更是以战功立足朝堂,深得皇帝信任。

这七弯巷往外,宣平侯府便占了小半,在京中这般寸土寸金的地方,足以见得宣平侯府煊赫。

宣平侯早年便已娶妻,取的是当朝丞相沈凤年的妹妹,两人恩爱非常,生下两子一女,只可惜天不假年,宣平侯夫人因病亡故,宣平侯便一直未曾再娶。

听说当年皇帝登基之时,曾有意替宣平侯再次赐婚,挑的是翰林院学士卢良志的女儿,只是宣平侯却是一口拒绝。

京中人人都道宣平侯对先夫人情深似海,却不想月余之前,宣平侯却突然从荆南带回一个寡妇,宣称要娶其为妻。

听闻那位新夫人姿容绰约,如仙姝下凡,迷得宣平侯半点不顾其寡妇的身份会被人嘲笑,直接请了旨将其娶为继室。

这次二人的大婚,宣平侯更是大肆操办,一向低调的宣平侯府几乎将帖子发遍了京中所有有身份的人家,意作替新夫人涨脸。

旁边有人探着脖子,就见到对面马车散尽之后,宣平侯府的人“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不由纳闷出声。

“这宣平侯这般看重那位新夫人,难不成还真有人敢在喜宴上闹事不成?”

“我瞧着悬,没见谢家火气那么大,指不准真出事了。”

“也不知谁这么大胆子。”

……

谢渊甩上府门,寒声道“人呢?”

“啊?”

管家愣了一瞬,刚想问什么人,就撞上了谢渊扫过来的冷眼,他顿时醒过神来,连忙说道“苏小姐在老夫人那里。”

他刚一说完,谢渊就直接大步朝着后院走去。

……

侯府后宅的锦堂院里,谢老夫人徐氏脸色铁青的坐在上首,而下方谢家其他人也都是面色难看。

堂前正中跪着个貌美惊人的妇人。

她身上穿着大红嫁衣,面容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娇瘦,反而两颊丰盈。

微微圆润的脸上,皮肤白的像是最嫩的豆腐,带着少女的娇色,偏偏眼尾上扬带着媚,纤细的腰肢更像是一折就断。

她身边的地上躺着个少女。

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与妇人有七分相似,此时像是晕过去了,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氏跪在地上,挡在少女身前仰着头说道“今天的事情,全因妾身一人而起,阮阮年幼不懂事,求老夫人饶了她这一回。”

“饶她?你自己说我饶了她多少回了?!”

谢老夫人脸上铁青,颤着手指着苏阮。

“这不是第一次了,三次!”

“从你们母女入府后开始,苏阮便各种闹腾。”

“第一次砸了碧荷苑的灯台,险些烧了整个宣平侯府。”

“第二次趁着与人外出时,在外跟人信口雌黄污蔑侯爷。”

“这一次更好,直接抱着她爹的牌位大闹喜堂,砸了我儿一头一脸,让我们整个宣平侯府在所有人面前丢人现眼。你让我饶她,我怎么饶?”

“我若是饶了她,我宣平侯府的脸面就由得她踩在地上践踏?!”

“老夫人……”

陈氏见谢老夫人震怒,顿时面露急色。

谢老夫人却不等她开口,就直接怒声道“把她给我拉开,把苏阮给我泼醒,我倒是要问问她,她对我们侯府到底有什么不满?我宣平侯府又有哪一点亏待了她?!”

旁边大房的王氏,三房的吴氏,还有几个姨娘都是纷纷上前,左右拉着陈氏的手将她拉了开来。

“弟妹,这次苏阮真的错了,你就别护着她了。”

“是啊,她这次闹的真的太过。”

几人一边劝着,一边拉着陈氏,手中只敢架着她的胳膊拦着,却不敢动粗,毕竟府中谁都知晓谢渊对陈氏的看重。

片刻后,一盆冷水直接就泼在了苏阮身上。

十二月的天,已经冷的彻骨。

那一盆水泼在身上之后,地上的少女顿时打了个激灵,蓦的睁开了眼。

苏阮脑袋沉沉的,耳边好似还响着那些咆哮着骂她不得好死的声音,她迷迷瞪瞪还未彻底清醒过来,就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她身前,伸手朝着她脸上探了过来。

苏阮眼中一厉,条件反射的抓着那人的手,朝后用力一扭。

“啊!”

柳妈妈原只是想看看苏阮醒没醒,冷不防被袭,顿时疼的尖叫出声。

“放肆,反了天了你!”

谢老夫人猛一拍桌子,气得怒喝出声。

苏阮手中动作一顿,听到声音猛的扭头朝着上首之人看去,就见到险些气晕过去的谢老夫人。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半晌,才迟疑道“祖母?”

第515章 援军

谢锦月就地一滚,和越骞汇合之后,看到那边宇文峥身旁的弓箭手又搭上了箭枝,继续朝着这边射来。

越骞紧咬着牙怒声道“这个疯子!”

他一把抓住谢锦月,对着身后之人厉声道,“退!!”

“不能退!”谢锦月怒道,一旦他们退了,京城以前就再无阻挡之地。

越骞却是紧紧抓着谢锦月的手,怒声道“若与人缠斗能拖延一时我定不撤退,可宇文峥心狠手辣阴险歹毒,连他自己的人也不顾性命,我们留在这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无谓送死,这难道就是贺泉交给你的?!”

越骞抓着谢锦月一剑挡开飞来的箭矢,厉声道,“我是主将,你是副将,听我的,立刻退!”

谢锦月几乎是被越骞拉着朝后跑,可他们的速度哪能抵得过箭矢的速度,况且没了阻拦之后,叛军直接涌上前来,几乎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

正当越骞以为他们今日怕是当真要葬身此地之时,却不想那凌峰峡后却是传来喊啥之声,那惊天动地的马蹄声瞬间震惊了所有人,就连宇文峥也是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宇文峥厉喝出声。

有人快步上前,脸色惨白“殿下,不好了,后方突然出现大军,是定康……定康军来了。”

“不可能!”

宇文峥面露狞色,“宣堂平镇守定康,明宣帝虎符送不出京城,谁能调遣定康军?”

陈覃骑在马上立身望着后方朝着这边围拢之人,那走在最前面的人手中拿着战旗,上面写着定康二字,他颤声道,“殿下,真的是定康军,真的是他们来了……”

宇文峥脸色陡然发白,他可以不在乎安昌那点人,可以不在乎贺泉、谢锦月他们,可是定康却有足足八万驻军,皆是装备精良之人。

他和沈凤年早就已经招揽了定康守将宣堂平,虽然无虎符难以调动其他定康守将,可是有宣堂平在,只要没有虎符,也同样能够镇住其他想要勤王之人,让得定康军不会成为他起兵之后的阻碍。

可如今定康却出了差错。

陈覃急声道“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宇文峥目光阴冷,抬头望了眼后方的定康军,再看了眼前面因为多了增援而精神大震的谢锦月等人,沉声道“领兵抗敌,陈覃,你为主将,宋周立为副将。”

“定康军只有八万人而已,我们足有十三万大军,两军交战孰胜孰败还未可知。”

陈覃等人听着宇文峥的话后都是心中一定。

是啊,定康军只有八万而已,就算加上贺泉手中之人也不足九万,可他们却足足有十三万大军,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见安抚住了陈覃等人,宇文峥才又说道,

“赖传,你领三千精锐与我先行前往京城,与沈相拿下宫中,只要京城落于我手,我以先帝血脉名正言顺的让得明宣帝传位于我,就算定康军又能如何?”

赖传闻言精神一震,连忙道“是,殿下。”

……

两军交战之时,多了定康军后谢锦月等人压力骤减,而等交战之后战事胶着,持续了两个时辰难分胜负,各有死伤,眼见着天色渐黑,双方十分默契的各自鸣金收兵之后,以凌风峡谷为界,各自安营。

谢锦月领着剩下的安昌之人和定康军汇合。

等到了定康军中,看到身穿盔甲战于阵前的宇文良郴时,谢锦月失声道“怎么是你?”

宇文良郴咧嘴一笑,“怎么不能是我,倒是你谢四,你之前对战时的英姿我可是瞧得清楚,听说你还亲手杀了叛军领将段阔,割了他的脑袋?”

他朝着谢锦月竖了个大拇指,“谢四,你可真不愧是当年能够打趴了齐荥的人。”

齐荥刚巧过来就听到宇文良郴的话,开口道“小王爷。”

宇文良郴说人坏话被抓了个正着,却没半点不好意思,他只是促狭笑道“都说有谢四的地方就有你齐二公子,我之前还当人说笑,如今一看果不其然。”

谢锦月“小王爷!”

齐荥也是脸色尴尬,“小王爷慎言。”

宇文良郴见两人不愿承认,倒也没继续调侃,他只是说道“这次多亏了你们,若不是你们带人阻拦了叛军去路,恐怕我就只能带着人追去京城了。”

谢锦月见他说起正事,不由道“我们也是尽力而已,倒是小王爷,定康军之前一直不肯动,说无陛下虎符不得诏令不能擅离。”

“你是拿到了陛下的虎符?”

宇文良郴淡声道“皇叔已遭人软禁,连我父王他们都见不到人,又谈何拿到虎符。如今整个京城都在沈凤年和曹雄手中,我是利用我父王一些人脉偷偷出城前往定康,刚巧那边的驻军副将柴统领与我父王有些交情。”

他指了指身旁站着的那个中年之人,便是定康驻军副将柴驰。

柴驰开口道“之前叛军四起直逼京城时,我就曾经数次询问宣堂平是否出兵,可每一次宣堂平都只是推脱他已传讯京中等待陛下旨意,无诏不得调动定康守军。”

“小王爷寻到我之后,我才知道京中变故,联想之前宣堂平所做之事,便知他恐怕早已经投了乱贼。我与小王爷一起擒了宣堂平,果然从他府中搜出与叛军联络书信。”

“事后我便直接接管了定康兵权,与小王爷一同赶来了这里。”

谢锦月闻言只觉得凶险,之前苏阮他们就曾说过定康那边怕是生了变故,没想到定康领将居然也被宇文峥收买,若不是宇文良郴赶到定康率兵来源,他们这些人今日恐怕都要丧命于此。

谢锦月同宇文良郴几人说着话,而定康军已经帮忙打扫完战场,安顿死伤将士记载名录,而跟来的军医则是替受伤之人疗伤。

宇文良郴看着谢锦月身上伤势,开口道“谢四,你伤势不轻,先让军医替你瞧瞧伤口,等晚一些时候再商议明日战事。”

谢锦月嗯了一声,正想应好,谁知越骞就突然闯了进来。

第516章 你若喜欢我,等我三年(一)

宇文良郴曾经在桃源坡后山见过越骞,此时瞧见面目狰狞,只能依稀看出一些原本模样的高壮大汉时,他顿时心惊,“你怎么在这里?”

谢锦月这才想起宇文良郴也是见过越骞的,而且越骞还是朝廷钦犯。

她连忙开口上前一步说道:“小王爷,他与我们是一起的,之前也曾抗敌。”

“他?”宇文良郴皱眉。

谢锦月说道:“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我稍后再跟你解释。”她抬头望向越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越骞脸色难看,怒声道:“左伶潇传来消息,说叛军之中有几千人的小队于战前便脱离了大军朝着京城而去了,领头之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宇文峥。”

谢锦月顿时一惊。

她虽然和宇文峥不甚相熟,可是只看这几次宇文峥行事手段,就能知晓他绝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两军交战之时,他是主帅本该留于军中,可现在却于阵前悄悄离开,领着几千人直奔京城,会有什么好事?只需稍稍一想谢锦月就猜到,宇文峥怕是因为定康军突然加入战场,知晓他们之前所做安排生了变故,所以想要先拿下京城。

擒贼先擒王!

谢锦月立刻没了休息的心思,她紧绷着脸说道:“我立刻带人去追!”

“我和你一起。”越骞寒声道。

他绝不能让宇文峥跑了!

宇文良郴连忙上前拦住两人,“谢四,你们……”

“小王爷。”

谢锦月直接打断了宇文良郴想要出口的阻拦,

“宇文峥和京中之人勾结你也知道,若让他带着那些人直奔京城,拿下宫中逼着陛下下旨传位,名正言顺拿了皇位,届时勤王之军就没了借口,就算你等再往前也是乱臣贼子。”

当年先帝和元后的事情无人知晓,贺泉讨伐书中虽然句句驳斥宇文峥身份,可他们心中都明白,宇文峥至少有八成是真的元后血脉,否则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造反,又何需这般麻烦,甚至处处顾忌。

谢锦月沉声说道:“眼下两军交战,断不能让宇文峥拿下京城。”

“这里有你,有柴统领,还有院长和我师兄他们,足以应付叛军。”

“我带人先行前往京城,无论如何不能叫宇文峥得逞。”

宇文良郴听着谢锦月的话也知道轻重,而且谢锦月身为谢家人,绝不会谋逆,且之前血战之时他也亲眼看到她战场之上不输男儿的凶狠。

宇文良郴沉声说道,“柴统领,你分一万轻骑给谢四,让她带着疾行入京。”

“不需这么多……”

谢锦月直接皱眉,定康军只有八万人,且其中轻骑乃是主力,若分一万给她,这边怎能应对十数万叛军。

宇文良郴闻言说道:“你不用拒绝,也不必担心这里。”

“定康军本就能征善战,况且叛军主帅离营,犹如无头之蛇,我们就算不能拿下他们,可想要拖住他们几日却是轻而易举。”

“各地勤王之军都在赶来,不出三日必能汇合,届时这些叛军便不在话下。”

宇文良郴看着谢锦月,

“如今京中已然落于沈凤年和曹雄之手,禁军以及京中巡卫几乎全是他们的人,京郊四营虽然还未投敌,可难保他们之中不会有人与沈凤年勾结,再加上宇文峥手中带走的几千精锐。”

“你若是不带着足够兵力,就算追上了他们又能如何,难不成回到京城送死去吗?”

宇文良郴说道:

“等入了京城,想办法先救谢侯,我父王和安阳王以及镇国将军府都有一些兵力,若形势危急之时他们定会与你联手。”

谢锦月闻言紧抿着唇片刻,见宇文良郴神色认真,而且旁边柴驰也未曾反驳,她便没再推拒,只开口道:“多谢小王爷。”

“兵贵神速,宇文峥已经离开半日,还烦请柴统领立刻点兵,我立刻就走!”

柴驰点头:“好。”

……

柴驰和宇文良郴出去点兵,越骞则是去联络左伶潇,让他传讯给贺泉等人,告知他和谢锦月入京的消息,帐中只剩下谢锦月和齐荥二人。

谢锦月也没避讳会齐荥,只取下上身盔甲,将肩头衣裳褪去之后,就直接拿着方才军医留下的伤药朝着上面撒。

伤药沾着血迹之后,谢锦月疼的抿了抿唇。

齐荥看着她染了血的肩头,眼里没有半丝旖旎之色,只上前皱眉道:“我帮你。”

谢锦月伤在后肩,扭着身子伤药的确有所不便,且她当初打算进入军中之时早就已经舍弃了女子身份,在武院之中也曾同那些男子同吃同住,所以她闻言直接点点头,就将手里的伤药递给了齐荥。

齐荥将她后间的衣裳朝下拉了一些,便手脚利落的替她上药、包扎伤口,而谢锦月则是说道:

“齐荥,这次我入京之后,这边就靠你了。”

“宇文良郴虽然看着与以往不同,可他未必精通战场之事,而柴驰未必压得住他。”

“我和越骞离开之后,你要多盯着这边一些,在院长他们和各地勤王之军赶来之前,绝不能再让叛军继续向前。”

离开凌峰峡后,再往前便是平原。

田地百姓众多,往前便是城池。

之前宇文峥顾忌名声,每到一地攻城之时都尽量避开百姓,只拿下城防,可如今两军交战已经撕破脸面,叛军未必还会如从前。

一旦将战线拖到了凌峰峡外的城池,而叛军又打红了眼时,到时必定死伤惨重。

齐荥自然知道谢锦月顾忌什么,低“嗯”了一声道:“好。”

谢锦月感觉到他手中动作虽快,却极为轻柔,哪怕替她包扎伤口之时也未曾让她太过疼痛,心中微松之下想要说什么,可一时间却是找不到话。

往日里她和齐荥在一起时,总是他主动挑起话头,活跃气氛,无论她回应不回应时,他总是笑盈盈的围在她周围,从未曾让他们之间太过冷寂。

可是此时齐荥沉默着不说话时,她只觉得这帐中安静的有些让人窒息。

第517章 你若喜欢我,等我三年(二)

“齐荥。”

谢锦月突然侧身开口。

齐荥看她。

谢锦月说道:“如果你当真喜欢我,等我三年可好。”

齐荥手中一顿,看着谢锦月时黑眸之中满是汹涌波澜,“你说什么?”

“我说,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就等我三年。”

谢锦月抿抿唇,认真的看着齐荥:

“你该知道我母亲的性子,她一直都不喜欢我舞刀弄枪,更不愿意让我踏入军营,她只想让我如寻常女孩儿一样,安安稳稳的嫁人生子。”

“当初是我祖母力排众议,甚至扛着我母亲的怨怼才将我送进了武院。”

“临行前我和母亲曾有约定,她给我三年时间让我在军中发展,如果三年之后我依旧无所成就,便答应她回去谢家,由她安排婚嫁。”

谢锦月是能感觉到齐荥对她的好,她也不是什么冷情冷肺之人。

之前在京中时,齐荥便待她十分热切,后来入了武院之后,他也放弃了提前进入军中的机会,留在了武院之中处处照应,她知道齐荥其实是能打过她的,甚至于除了年少之时那一次之后,他如今的武力已不是从前。

可每次较量之时,他总佯装落败。

不是他不如她,只是他愿意让着她而已。

谢锦月对齐荥是有好感的,她不想否认这一点,可她也同样不想耽误齐荥,所以对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不想和其他女子一样,只困守在后宅那一方天地,更不想将来只围着夫君孩子打转。”

“三年时间,你若等不起,就早些寻别的女子,别在我身上耽误。”

“可你若是愿意等我,三年之后你就带人去谢家提亲,到时候我就嫁给你。”

齐荥听着谢锦月的话整个人愣住,傻傻的看着她许久之后,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来。

他心中的欣喜和激动如同浮出的水泡一般炸裂开来,让得他眼睛亮锃锃的,怔怔的看着谢锦月许久,就当谢锦月想要起身退开时一把抱住了她。

“我以为你不知道的……我以为你不知道……”

他守着谢锦月这么多年,从年少初见时被她放倒在擂台之上,他就再也没忘记过。

他喜欢这个女孩儿。

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喜欢她的飒爽和锐利,可是她却一直未曾开窍,就好像眼里永远都只看得到她的长枪,却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似的。

齐荥从未曾放弃,只是有些沮丧罢了,可他没想到谢锦月会给他这么大的惊喜,惊喜的他恨不得原地起跳,抱着她转上一百个圈圈。

谢锦月被抱的有些别扭,碰到伤口的地方也疼的“嘶”了一声。

齐荥心中的激动瞬间化成了慌张,连忙手忙脚乱的松开手,扶着她慌声道:“我弄疼你了?”

“没有。”谢锦月摇摇头。

齐荥见她神色如常,而肩头的伤也没有裂开,他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满是兴奋的拉着谢锦月的手,“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

谢锦月抿抿唇,“我从不说谎。”

齐荥闻言顿时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笑来,脸上兴奋的有些泛红,有种自己终于等到了的感觉,他正想说什么,外间就传来宇文良郴的声音,“谢四,兵已点好,什么时候启程?”

“马上就来。”

谢锦月连忙站起身来,刚才那一瞬的柔软褪去之后,脸上满是冷毅之色。

她将衣襟拉上之后,一边套着盔甲,抓着长枪朝外走,一边对着身后的齐荥说道:“我先走了,你保重,等平了叛军之后京中再见!”

齐荥快步追到帐外时,就见到谢锦月已经牵着帐前的缰绳翻身上马,和越骞一同朝着营外走去。

齐荥见状忍不住大声道:“谢锦月,你也保重,你等我三年后去谢家提亲娶你!”

谢锦月疾驰之中身子一歪,差点没落下马去。

而宇文良郴和柴驰等人都是满目诧异,看着那边连忙抓着缰绳稳住身子的谢锦月,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周围都是那些将士本都是军中之人,平日里说起浑话来从来就没有什么顾忌,这会儿瞧着主将营帐之中出来的人竟是这般大胆的求娶谢家之女,先是一怔之后,都是纷纷起哄的大笑出声。

谢锦月脸上涨的通红,扭头狠狠瞪了齐荥一眼,便朝着满是忍俊不禁的越骞恼怒道:“看什么看,还不走?!”

眼见着谢锦月逃窜似的驭马疾驰而去,宇文良郴忍不住朝着齐荥竖了个大拇指:“可以啊兄弟,有勇气,佩服佩服!”

齐荥方才本也是激动之下脱口而出,此时被周围人起哄的笑着时,白皙的脸上也是涨红,他低咳了一声,才勉强压住上涌的热气,可眼里却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

“等我和锦月成亲,请小王爷吃酒。”

宇文良郴瞧着齐荥哪怕羞臊时却依旧笑容满面,一副只等着三年之后就上门提亲娶谢四过门的样子,突然就有些酸了起来。

连齐荥都追着了谢四,谢二怎么就瞧不上他?

他不比齐荥好看?

……

宇文峥带兵疾行入京时,半点未曾停歇,哪怕谢锦月和越骞一路追着,却依旧没拦住叛军入城,京中城门大开,而沈凤年得知定康军反了之后,所有的虚伪便全数撕破。

曹雄带人围困了瑞王府和镇国将军府,其他朝廷官员府邸也皆是有人看守,不许人踏出宅门半步,整个皇宫之外禁军团团围困,而原是好不容易才见到安阳王的明宣帝,直接被困在了御正殿中。

望着周围手持利刃之人,看着站在沈凤年身旁的年轻人。

明宣帝厉声道:“沈凤年,你当真要反?”

“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沈凤年淡声说道。

“你!”

明宣帝满眼皆是震怒之色,他这段时间虽然一直被困在宫中,也难以见到外人,可沈凤年始终待他恭敬,也未曾伤过他半点。

他们彼此之间留着那一点表象未曾撕破,让明宣帝期冀着或许沈凤年只是一时糊涂,或许他能够熬到勤王之军赶来。

第518章 宫变(一)

明宣帝心中一直存着一丝侥幸,想着或许事情不会真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可如今沈凤年亲放叛军入城,甚至还和宇文峥一起带人围了皇宫。

最初的那点侥幸散了个干净。

明宣帝怒声道:“朕这些年可曾薄待过你。”

“朕许你高官厚禄,许你权倾朝野,对你沈家之人极尽厚待,从未对你有过半点疑心,你为何要这般对朕?!”

沈凤年看着明宣帝说道:“陛下何必这般动怒,当年您的皇位不也是臣帮着您夺来的吗?”

“若非那时铮儿还太小,若非我还不能确保自己能够完全掌握朝政,以陛下的天资,您又怎能越过当年雄才伟略的太子殿下,登上这皇位?”

“您厚赏于我,是因为您知道您这皇位是我帮您得来的。”

“如今铮儿已经成年,您自然也该将这皇位还给他,不是吗?”

“你……”明宣帝脸色铁青,“你放肆!”

沈凤年扬扬唇:“陛下息怒。铮儿是元后血脉,也是您嫡亲弟弟的孩子,和您一样同是宇文家的血脉,您若愿意传位于他,他定会好生奉养您。”

明宣帝怒声道:“你做梦!”

“元后已死多年,她当初身亡之时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血脉,如今你随便寻个人便想冒充先帝血脉。朕不会认他,宇文家的祖宗基业也绝不会交到他手上。”

“朕绝不会将皇位传给他这个乱臣贼子!

沈凤年听到明宣帝提及元后之时,脸色瞬间便冷沉了下来,“既然陛下不肯,那就别怪微臣冒犯了。”

他一挥手之时,便立刻有人上前,而一直立于一旁的安阳王瞧见沈凤年动手,立刻横身上前一步,厉声道:“沈凤年,回头是岸。”

安阳王将转身躲在他身后的明宣帝挡住之后,沉声道,“你就算逼着陛下写下传位诏书,宇文峥的身份也无人应承,更没有人相信他是先帝和元后的血脉。”

沈凤年闻言嗤笑一声:“不相信?”

他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卷已经有些陈旧的黄色绢帛,直接扔到了安阳王怀中,冷声道,“那安阳王爷就好好看看,铮儿到底是不是先帝血脉!”

安阳王神色一愣,伸手打开手中绢帛,就见到上面极为熟悉的字迹。

“安阳王应当还认得先帝字迹吧?”

安阳王紧抿着唇,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这绢帛之上的确是先帝亲笔所写,末尾还盖了玉玺和先帝的印信。

绢帛之上第一句便写着“朕知寿限在即,越发念之过去,悔当初一时意气负于宜灵,闻听当年陶家藏匿之孩儿诞子,不知肖于朕,还是更像宜灵……”

安阳王面色一震,当年元后死相凄惨,他也曾经疑心,可没想到她当真在冷宫之中产子,只事后被陶家藏匿。

所以先帝当年突然怒斥陶家,将他们满门流放,也是因为陶家不肯交出元后留下的血脉?

安阳王连忙继续朝下看去,就见到绢帛之上大多都是先帝大限将至之时,悔恨自己负了元后,或是怀念当初与元后相识之时悸动,唯在最后之时,才留下了一句。

赦免陶家罪责,若元后之子肯认祖归宗,封为宸王。

宸,帝者。

先帝虽然未曾将皇位传给元后之子,可一个宸字,就足以看出那孩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安阳王猛的看向宇文峥,若当年元后之子被封为宸王,而眼前这宇文峥是他血脉,那他就是宸王之子,的确是宇文家的血脉,不容置疑。

“不可能!”

明宣帝也同样看到了那绢帛之上所写之物,他瞪大了眼道,“沈凤年,这定然是你伪造先帝字迹所写,先帝容不下元后和陶家,若真知晓元后留有血脉,怎会留他至此,甚至还封他亲王。”

“况且先帝当年若真留下这旨意,你怎会留到现在才拿出来?”

沈凤年抬头看着他:“我若是早早拿了出来,陛下是会留着你这侄儿一命,还是和当年薄家对待元后一般,将他算计至死赶尽杀绝?”

“朕……”

明宣帝语塞,他知道若是当年他就知道这旨意,他绝不会留下宇文峥。

沈凤年看向安阳王:“老王爷,您该知道当年先帝与元后之事,也该知道是先帝负了元后,对不起陶家。”

“若非元后救他,他早已死在了东鱼坡。”

“若非陶家助他,他也不可能那般容易得到皇位。”

“可是他呢,他逼死元后,将陶家满门流放,陶家上下百余口全数死于流放途中,无一活下来,唯独铮儿被我所救才留下一条性命。”

“您当年曾经替陶家求过情,也于流放途中打点差役,想要护陶家周全。”

“我不愿伤您,今日请您入宫也只是为了做个见证。”

安阳王张嘴想要说话,沈凤年就说道,“您别忘记了,安阳王妃和您刚出生的重孙都在府里等着您,而且当年先太子可是死于明宣帝手中,你确定您要帮他?”

安阳王脸色一变,猛的看向明宣帝。

明宣帝急声道:“不是的,朕没有,王叔你别信他……”

沈凤年见安阳王脸上阴云遍布,开口道:“我既然敢说,便是有证据的,安阳王若想看的话,我随时可以让人去给您取来,也好叫您知道,咱们这位陛下当年做了什么。”

明宣帝脸色煞白,眼神惊慌。

安阳王见状还有什么不懂的,他紧咬着牙厉喝道:“你怎敢?!”

“王叔……”

明宣帝还想要说话,沈凤年便已经让人上前,直接押着明宣帝去了一旁,片刻之后那边就传来他惨厉的叫声,而安阳王脸上神色变幻不断,既恨明宣帝骗了他多年,可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死。

“沈凤年……”

“叔公。”

这一次开口的不是沈凤年,而是站在他身旁一直未曾出声的宇文峥。

见安阳王朝着他看过来时,宇文峥温软一笑,眉眼间的熟悉让得安阳王一怔,仿佛瞧见了当年宫中那个桃花树下明媚倾城的女子。

“算起来,我该叫您一声叔公,对吗?”宇文峥说道。

第519章 宫变(二)

安阳王看着宇文峥时,神色十分复杂。

他知晓当年先帝和元后之事,的确错在先帝。

元后于先帝有救命之恩,陶家更于先帝有辅佐之情。

可先帝逼死元后,又让陶家满门死于流放途中,眼前这人虽是宇文家血脉,可身上也流着陶家人的血,他就算是想要报仇想要夺权,替陶家和元后讨回公道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是理智却告诉他,宇文峥行事阴狠,不择手段,他若当权未必是个好皇帝。

更何况天下易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在朝的几位皇子,在外的那些将领,还有朝中那么多人,哪怕有先帝遗诏也未必肯服一个以乱军之势起家之人。

更何况他手中的兵力从何而来,安阳王也早从谢家那里知晓。

这般阴毒性情,哪怕宇文峥此时笑得再温和从容,他也只会觉得心惊和忌惮,半丝都生不起血脉亲缘的感觉来。

安阳王沉声说道:“你不必叫本王叔公,先帝虽然留下旨意,可你还未入皇室族谱,名不正言不顺,你这一声叔公,本王当不起。”

宇文峥眸子里划过抹阴翳,可听着不远处明宣帝的惨叫声,他又安定了下来,“叔公为何这般不喜我?”

“明宣帝从来都不是仁明之君,甚至他刚愎自用,自负狭隘,毫无担当又没有君王气魄。”

“荆南之事固然有我和老师算计,可若非他一意权衡朝局,自以为能够左右朝臣,害怕牵连过广危及自己皇权,毫无半点君王魄力,他又怎会让得忠臣冤屈,放任我们发展至此?”

“谢家对他忠心耿耿,他让谢家下狱,您处处替江山社稷着想,他却疑心您有异心,不肯将虎符交予你,若非他多疑善忌又自负狂傲,我就算率军又怎能打到京城?”

“是他一手给了我和老师机会,既然如此,您又为何还要守着他的皇位,而不是另外辅佐一位足够有能力的新君,替宇文家的江山开疆扩土,完成不世霸业?”

安阳王听着宇文峥野心勃勃的话,微垂着眼帘冷声说道:“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本王或许会被你说动,甚至亲手废了皇帝辅佐你上位。”

“可是如今本王却只能从你这些话里看到你的勃勃野心,却看不到半丝君王应有的心胸和仁慈。”

安阳王抬眼静静看着他,

“荆南天灾为何会变成人祸,你应该知晓。”

“为除祁文府和苏阮,你炸毁码头,死伤无数,你可还记得?”

“你挥师北上之时,那些惨死在你手中之人有多少你可曾数过,以你这般阴狠歹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情,就算让你登上皇位,你也只能成为暴虐之君。”

“明宣的确算不上什么英明之主,可与你比起来,他至少会因为在意自己的羽毛而秉持那么一些为君者的底线,不会轻越雷池,可你却不会。”

一个连底线都没有的人,连为人都不配,更何况是为君。

安阳王虽然没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可他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甚至丝毫未曾给宇文峥留任何颜面,宇文峥闻言之后脸上的温和之色瞬间褪去,那丝阴冷再次浮现出来。

“不识好歹!”

宇文峥原本还打算对安阳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要能劝服了他支持他上位,再拿到明宣帝手中诏书,到时候他登基之时阻拦便会更少一些。

可谁曾想他都已经将姿态摆的极低,可安阳王依旧油盐不进,更是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瞬间便冷了脸,失了劝说的耐心。

宇文峥只是下令让人看好了安阳王,便不再理会他,而是跟着沈凤年一起朝着明宣帝那边走过去。

明宣帝冷汗涔涔的瘫在地上,脸上早已经苍白至极,而眼中因为剧痛满是血红之色,他身上不见半丝伤痕,可是却不住的痉挛,张大了嘴如同风干的鱼肉一般,喉间发出“嚯嚯”的声音。

宇文良郴居高临下的看着明宣帝,

“皇伯父,你我也算是至亲之人,你何必这般硬扛着,只要你肯写下罪己诏,承认你不配为皇,再将皇位传给我,我便立刻让他们停下来。”

明宣帝眼球凸出,“你,你休想……”

“啊!!”

他话才刚落,就见旁边一人撑开他的嘴,朝着他嘴里倒了些东西,紧接着片刻之后一股股撕裂一般的剧痛就从他体内蜂拥而出。

明宣帝疼的满地打滚,手中不住的抓挠。

沈凤年蹲下身来,对着明宣帝说道:“陛下,这是西疆那边特有的逍遥散,服之能如万虫钻心,吞噬骨肉之痛会持续整整一个时辰。”

“您生来便是金尊玉贵,又何必受这等苦楚,只要您愿意写下诏书,待到铮儿登基之后,您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只于铮儿一人之下。”

见明宣帝疼的惨叫呻吟,沈凤年低声道,“您当年所做之事已经传扬开来,世人皆知你皇位来路不正,就算您硬扛着又能如何,您名声已毁,再难坐稳皇位。”

“倒不如成全了铮儿,也成全了您自己。”

明宣帝只觉得那疼痛一阵阵袭来,几乎叫他无法说话,而沈凤年的话更像是蛊惑一般让得他心神动摇,当年他为着皇位害死了太子,就连先帝的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心中本就有鬼,如今剧痛之下更是让他心神脆弱,他听着耳边沈凤年的劝说,眼中满是挣扎和迟疑,而当见宇文峥下令让人加大药量之时。

明宣帝忍不住嘶声道:“朕写……”

“明宣!”安阳王厉喝出声。

明宣帝心神松懈下来之后,脸上满是疼痛之下的涕泪,此时哪还有半点帝王的威仪,“王叔,朕实在太疼了,朕真的受不了了,反正叛军已经打到了京城,朕真的受不住了……”

安阳王看着半趴在地上涕泪横流的明宣帝,脖颈之间青筋直露,而怒目圆睁之下望着明宣帝是满是失望和厌恶:“你这个没骨气的东西!!”

第520章 宫变(三)

安阳王怒气勃然。

他宇文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孬种!

宇文峥眼见事情将成,哪肯让安阳王坏了他好事,直接说道:“堵了安阳王的嘴!”

旁边有人快步上前,压着安阳王半跪在地上,拿着东西堵了他的嘴后。

宇文峥才让人解了明宣帝身上的药性,对着他说道:“皇伯父不必听他所言,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是最了最正确的选择罢了。”

“来人,伺候陛下纸笔。”

明宣帝虚弱的被人搀扶到了一旁的桌前,有人替他准备好了纸笔,而沈凤年将早就准备好的罪己诏和传位诏书都递给了明宣帝,让他照着誊写下来。

而明宣帝望着那罪己诏上的自己,拿着笔的手微颤抖。

他知晓一旦写了这罪己诏后,就等于承认了之前所有外界传言,而他这皇位再也坐不住,甚至于多年名声毁于一旦,可是不写……

刚才那钻进刺骨的疼痛哪怕已经退去,可他此时依旧觉得骨头里都还残余着那些记忆,他受不住那些疼的,若再疼下去,他会活活疼死的。

沈凤年见明宣帝久久不肯落笔,开口道:“陛下想要反悔?”

明宣帝忙道:“不是…”

他听出了沈凤年话中的威胁之意,迟疑道,“你们为着的是替元后平反,也想要让当年陶家之事昭雪,就算朕写下罪己诏也于先帝无碍。”

“不如将这罪己诏改为替先帝书写如何?”

“呜呜呜!!!”安阳王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那边的明宣帝,怒骂着畜生,却被人压住了挣扎。

沈凤年挑眉看着明宣帝,而明宣帝说道:“朕替先帝写下罪己诏,承认当年先帝辜负元后,迫害陶家,朕愧于先帝之事,且自觉不如铮儿,所以传位于他,再加上你们手中那封先帝手书,足以应付外间质疑。”

沈凤年和宇文峥都听懂了明宣帝的意思。

他这是不想在最后一刻让他自己成了宇文家的罪人,更毁了他多年名声,将来被人唾骂,所以将先帝拉了出来,将罪责全数落在先帝身上。

这样明宣帝哪怕将皇位传给宇文峥,也只是因为自觉的能力不足主动禅位,而将来宇文峥只要不想落下骂名,就须得好好奉养着明宣帝。

宇文峥听出来了明宣帝的小心思,心中鄙夷至极,面上却甚是善解人意:“我觉得这样也好,既能替皇祖母和陶家澄清冤屈,又能护住皇伯父英名,老师你觉得呢?”

沈凤年本也是为着替元后正名,辅佐宇文峥登上皇位,只要有罪己诏和传位诏书,无论这有罪的是先帝还是明宣帝都一样,“可以。”

明宣帝见两人答应下来,顿时松了口气,连忙低头写了起来。

等写完之后才在安阳王满是震怒的目光之下,将东西交给了沈凤年他们。

沈凤年看了眼明宣帝所写的罪己诏,上面历数先帝忘恩负义,冤枉元后,苛待陶家至陶家满门枉死,且也写先帝临死之时悔恨至极,且留下手书为证。

沈凤年低声将上面的东西念了一遍之后,就见那边安阳王气得浑身直打哆嗦,他不由轻笑了一声:“很好。”

这明宣帝,做的比他当初所想还要更好。

有了这罪己诏,元后的冤屈可以洗净,宇文峥的皇位也变得名正言顺,别说是贺泉和定康军,就算是朝中那些硬骨头的老家伙又能奈他们如何?

宇文峥看着沈凤年手中那两卷诏书,哪怕一直以来都冷静的心也是忍不住沸腾起来,他们谋划多年,隐忍多年,这么多年小心谨慎的藏在暗中,为着的就是这一刻。

“老师……”

咻!

宇文峥拿着那两卷诏书将其合在一起,正想交给沈凤年,让他准备后面的事情时,谁知道就在这时,一道寒光却是突然疾射了过来,直接在他手腕之上划过之后,让得吃痛之下松开了诏书。

又两道银光一闪而过,直接带着那诏书“砰砰”两声,将其射飞了出去,钉在了斜上方的梁柱上。

宇文峥脸色大变,跃身就想去夺诏书,可之前偷袭的箭枝再次袭来,他只能停了下来一把抓着沈凤年朝着旁边一闪,扣着明宣帝的肩膀站在了他身后。

“什么人,滚出来!!”

宇文峥厉喝出声。

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不过片刻,殿门就被推了开来,只见得原本该在天牢之中的谢渊和谢青珩站在御正殿门外,而一身戎装的谢老夫人手中正拿着一把长弓。

“谢渊?!”

宇文峥在看到谢家人那一瞬间大惊失色,而当看到他们身后站着的那些身穿盔甲之人更是心中跳停,曹雄带兵在外间守着,谢家怎么可能出得了天牢,甚至还堂而皇之的进了宫中?

沈凤年脸上满是冷凝之色,一眼就看到躲在沈凤年他们身后的曹雄,怒声道:“曹雄!你敢背叛我们?”

曹雄喉间犯苦,看了眼身边站着的谢家人,想要说他就算是背叛他也不会投了谢家人,他只是逼不得已,谁能想到谢家的人居然能从天牢里出来,而他一睁眼时差点没被站在床前的人影给吓死。

“沈相何必这般恼怒,你能唆使曹雄背叛陛下,我等自然也能说服他弃暗投明,不过是利益多寡,大势所趋罢了。”

外间突然传来一道清冷之声,随即那边的禁军纷纷朝着两边退让开来,就见得两道身影一个被人搀扶人,一个被人推着坐在四轮车上朝着这边走来。

沈凤年看到那两人时瞳孔猛缩:“祁文府,苏阮?你们没死?!”

宇文峥也是满脸惊愕之色,他的人明明看到了祁文府他们的尸首,就连萧勉也确认了那两句尸体的身份,可是他们怎么可能没死,而且还回了京城?

沈凤年手中握紧,瞬间便猜到荆南之时这两人怕是假死脱身,他抬眼冷声说道:“安昌的事情是你们做的?是你们说服了贺泉讨伐叛军,勤王平叛?”

第521章 你终究还是选择了他

难怪,难怪贺泉会突然掺合其中,又难怪曹雄会突然谋变。

可是他们是怎么进的京城?

沈凤年十分清楚,曹雄之前是真真切切的背叛了明宣帝,甚至他拿捏住了曹家的把柄,也很确定曹雄已经选择和他们一起谋反。

他有把握曹雄绝不会突然转投了谢家他,反过头来对付他们,否则他绝不会将京中兵权交给曹雄。

换句话说,在祁文府他们未进京城之前,曹雄是绝不会容他们活着进来的,可当时整个京中上下都在他们手中,祁文府他们到底是怎么进的城?

沈凤年紧紧看着祁文府几人,蓦的想起不久前萧勉扶灵入京,在城门处险些和曹雄大打出手的事情,沉声道,“你们是躺在那棺材里面,被萧勉送进京城的?!”

祁文府扬唇“沈相不愧为沈相,无论何时都能这般敏锐。”

“那曹雄呢,他早已经背叛了明宣帝,你们怎能让他反了我们。”沈凤年问道。

祁文府微带嘲讽“曹大人,不如你跟沈相说说。”

曹雄苦笑,“相爷,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总要替我身后曹家老小着想,而且你算计了所有事情,可怎就忘了守着自家后院,你家公子拿着你的令牌放了谢家之人出了天牢,让谢渊接管了城卫。”

“我这脑袋都险些在睡梦里被人给割了,你说我除了弃暗投明之外还能如何?”

沈凤年听着曹雄的话后,便顺着他的目光朝着门外看去,就见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熟悉面具的沈棠溪,他脸上神色再也稳不住,满是错愕惊疑,还有不敢置信。

沈棠溪微抿着唇走上前后,低声道“父亲。”

“逆子!!”

沈凤年哪还有半点之前的沉稳冷静,这些年哪怕遇到再大的危险,哪怕谢家人带兵围了这御正殿,哪怕知晓今日之行中了圈套甚至可能丧命于此,他也未曾这般失态。

可当他知道他多年筹谋居然是毁在了自己亲儿子手里,甚至他带着其他人来算计他取他性命,他再也沉稳不住。

“你这个逆子!我是你亲生父亲,你居然敢帮着外人来算计我?!”

沈棠溪静静看着暴怒的沈凤年,缓缓道“亲生父亲?我还一直以为,在抹眼中宇文峥才是你的亲儿子。”

“你胡说什么!”沈凤年怒气一滞。

“我胡说?难道不是吗?”

沈棠溪望着他说道,“你眼里只有你的大业,只有你辅佐的少主,你能为着宇文峥四处奔走,却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

“你让他与我共用一个身份,让他占据了本该是我的一切,你让本该是你儿子的我活成了阴沟里的老鼠,这么多年藏在面具之下成了他宇文峥的影子,你让沈棠溪这三个字都成了一场笑话!”

沈凤年没想到沈棠溪居然是这么想的,他辩解道,“我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你和铮儿一同长大,你们亲如兄弟,只要他能登上皇位,你要什么没有……”

“我什么都不想要!”

沈棠溪眼中泛红的嘶声道,“我不想杀人,我不想阴谋算计,我不想满心愧疚的看着我想保护的人去死,我也不想替他宇文峥成就大业。”

“我不想和他共用一个身份,吃他喜欢吃的东西,用他喜欢用的熏香,学他喜欢学的一切,甚至连声音都要逼着自己学了口技变成跟他一模一样。”

“我不是影子,父亲,这么多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沈凤年神色微怔“阿棠…”

沈棠溪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那半边早已经结痂却伤痕遍布的脸,静静看着沈凤年“父亲,当年宫中大火之时,我是醒着的。”

我知道你是有机会救我出来的,只是你赶到宫门前时,迟疑了。

我也知道,我脸上的伤原本是能治的,只是你不允。

沈凤年神色大变,尚且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到沈棠溪突然举剑朝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他手中利剑直接朝着宇文峥落了过去,那疯狂的模样完全不顾其他,只想置宇文峥于死地。

沈凤年尚且来不及反应,甩袖一抖时便有软剑落了出来,直接横剑便朝着沈棠溪刺了过去,想要逼他退开,可谁知道两人交手之后沈棠溪不仅没退,反而攻势越发凌厉,大有要与他们同归于尽之势。

而那边宇文峥抓着明宣帝节节后退。

“阿棠,你别逼我!”沈凤年厉喝出声。

沈棠溪眸色冷厉,恨声道“是你一直在逼我!”

他扬剑而上时,剑光凌厉之下让得宇文峥应接不暇,而在他踉跄之时趁机便朝着宇文峥要害处砍去。

沈凤年见状大急,连忙抽剑而上,谁知道就在这时,沈棠溪手中的剑却是堪堪停在了宇文峥脖颈之前,胸前之中却是被长剑穿过。

沈棠溪缓缓低头看了眼胸口透体而出的长剑,扭头道“你终究还是选了他……”他惨然一笑,“爹,我把命还给了你,从此你我再不相欠……”

“阿棠!”

沈棠溪“砰”的一声倒在地上,手中长剑落地时发出沉闷响声。

“表哥!”

谢青珩脸色大变,而谢老夫人更是扬弓一箭朝着沈凤年射了过去将人逼退之后,几人快步上前,蹲在沈棠溪身旁。

“表哥!”

谢青珩扶着沈棠溪的靠在怀里,抓着他的手急声道,“你不会有事的,你忍忍,我立刻去找太医……”

“不用了。”

沈棠溪胸前血湿了衣裳,低低道,“青珩,对不起……”

他看着蹲在身旁的谢老夫人,颤着手取下腰间挂着的荷包,将其打开后遥遥的对着谢老夫人说道,“老,老夫人……糖……”

谢老夫人伸手,可还未接过时,对面那手就猛然垂落在地上,打开的香囊口打开来,里面轱辘着滚出一块杏仁糖。

谢老夫人看着双眼紧闭没了声息的沈棠溪,突然就想起上一次他过府时说,京中赵家的杏仁糖极为好吃,等下次见她时便偷偷给她带来。

第522章 威逼

“阿棠。”

谢老夫人眼中浸了泪,望着气绝的沈棠溪心中悲恸,而谢家其他人也都是忍不住红了眼。

他们曾经恨过沈棠溪,怨他与沈凤年一起算计他们。

可此时此刻,那些怨恨却再也提不起来。

沈凤年看着沈棠溪身死,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几步,“不是的,我没想杀他的,我没想的……”

他只是想要逼退他而已,他只是不想让他伤了宇文峥,他没想要他性命的,“阿棠!”

“老师!”

宇文峥看着沈凤年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他叫了两声都未曾有半点回应,只能紧紧抓着明宣帝后退,整个人躲在他身后,一把掐住明宣帝的脖颈。

“祁文府,谢渊,你们让开,否则我杀了他!”

明宣帝此时也如同找到了靠山,大声道“子嵘,救朕,谢爱卿,快抓住这两个乱臣贼子……”

祁文府纹丝不动,谢渊也只是静静望着几人,就连周围那些禁军也无一人上前。

“闭嘴!”宇文峥手中一用力,明宣帝便惨叫出声,而他厉声道,“让开,否则我要了明宣帝的命!”

祁文府突然道“那就要了吧。”

宇文峥神情猛的僵住,就连明宣帝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祁文府?!”

宇文峥满脸狞色的嘶声道“你在诈我?”

“我何必诈你?”

祁文府说道,“四皇子与太子已率京郊四营在宫外斩杀叛军,朝中已有新主。”

“叛军围宫,陛下为逆贼所杀,满朝悲戚只会厌恨你和沈凤年,与我们何干?宇文峥,你该不会以为到了这般地步,你拿着一个已死之人还能逃出生天?”

宇文峥脸色一抖,就连旁边的沈凤年也是猛的抬头。

明宣帝更是惊愕失声“太子没死?!”

谢青珩冷声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没死的,只可惜陛下却不肯等着太子假借中毒之事引出朝中叛逆,清除藏在京中奸佞之人,就迫不及待想要置我谢家于死地。”

“我谢家几代为国尽忠,上下皆是忠烈之臣,为皇室尽忠职守从无二心,可陛下却因一己猜忌,就全然不顾我父亲多年辅佐,与你君臣之情。”

明宣帝闻言脸上神色变幻不断,急声道“朕没有!”

他望着谢渊,“谢卿,朕只是伤心太子之死,且你府中谋逆之物罪证确凿,可朕虽将你们打入大狱,却未曾取你们性命……”

“你不是没有,而是来不及。”

谢渊对待明宣帝时哪还有半点当初的恭敬,他冷声说道,“若非此次叛军突起,你遭沈凤年和曹雄软禁,怕是陛下早就已经将我谢家满门屠戮殆尽。”

“我从未想过功高震主、帝心猜疑八个字会落在我谢家头上,如你这般之人,怎配我谢家上下效忠辅佐?!”

“所有人听令,拿下宇文峥和沈凤年,生死不论!”

明宣帝见着周围那些人突然朝着这边涌来,而谢渊等人半点不顾忌他安危,甚至完全没有理会他还在宇文峥手中,一副大有将他和宇文峥等人一起杀死在这御正殿中的模样。

明宣帝怒骂出声“谢渊,你这个逆臣!!”

而宇文峥看到这些人真的不顾明宣帝生死直接杀了过来,而且也听闻太子未死,朝中已有新主,就算明宣帝身亡也影响不了大局。

他再也稳不住,一把推开明宣帝这个拖累,在他尖叫声之下快速朝外冲去,而沈凤年和殿内几人也几乎都是在同时想要突围,可禁军围困了整个御正殿,他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沈凤年最快被谢渊一剑砍伤之后,拿了下来,而宇文峥和剩下的人也是死了大半,最后宇文峥被谢青珩和禁军之人拿下。

整个过程之中,祁文府和苏阮都一直呆在最后未曾动弹,直到殿内再次平静下来时,明宣帝委顿在地,望着被抓住的沈凤年和宇文峥,连忙大声道,

“谢爱卿,子嵘,朕知道错了,朕不该疑心你们,更不该听信小人之言,你们放心,等这次之后朕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定然会清明朝政,也绝不会追究方才的事情。”

“朕是皇帝,朕若是死在了这里,你们没办法跟外间交代,还有太子……太子年少,他想要登基也还要朕替他铺路,若是朕死在了这里,外间之人定会疑心他为了皇位弑君杀父。”

一直坐在四轮车上的苏阮突然低笑出声“陛下,您糊涂了,您可是死在叛军手里,满京城的人都知晓。”

“太子归来,拨乱反正,铲除逆贼之后顺势登基,人人都只会称赞太子殿下英明。”

明宣帝目眦欲裂“苏阮!”

祁文府只淡然开口“陛下方才既然已经写下了传位诏书,又何必再恋栈权位不放。”

“太子虽然年少,可他学**王之术多年,学识、才华,品德,心性,样样都出类拔萃,而且他身边有谢侯爷,有安阳王,有皇室宗亲和朝中诸位大臣辅佐,就不必劳陛下费心了。”

明宣帝见他已然服软,可祁文府他们却半点没有退去的模样,他忍不住厉声道“祁文府,你当真要杀了朕吗?!”

祁文府说道“当然不。陛下这些年待我不错,而且子嵘也不想当那弑君之人,只是还请陛下禅位于太子,以太上皇的身份前往皇庄颐养天年。”

“你做梦!”

明宣帝怎肯。

他才四十余岁,他还正值壮年,他怎么可能禅位于太子,甘心将权利移交出去当那所谓的太上皇?

宇文峥也就罢了,他是逆贼,可是太子却是他的亲儿子,他怎么甘愿?!

祁文府虽然看不到明宣帝的模样,可却依旧能感受他的不甘和怒意,他只是拿着手中的两卷明黄布帛朝着明宣帝说道“陛下确定你不愿意?”

明宣帝看着那两样东西,脸色剧变。

祁文府说道“你身为一国之君,明知勤王大军已在城外,明知外间有人为护你厮杀,可你却为着一己性命出卖祖宗江山,不仅传位于叛贼,甚至还诋毁先帝,借此对着叛贼摇尾乞怜。”

第523章 禅位

“陛下可想看看,你亲笔手书替先帝写下的罪己诏被众人看到的情形?”

明宣帝犹如被掐住了脖子,脸上全是煞白。

祁文府神色温和:“陛下,你与先太子的事情早已传扬开来,而今日宫中之事也未必能够全然隐秘。此次大乱皆是因你而起,就算你重归皇位,可一个没了威信之人如何屹立朝堂,震慑臣民?”

“与其届时再生乱局,如今日这般危及社稷江山,你为何不传位于太子。”

他娓娓劝说着说道,

“太子是你亲自挑选出来的储君,也是你一直庇护、想要让其承继大位之人,他坐上皇位本就只是早晚的问题。”

“而陛下若是愿意选择此时主动禅位,不仅会让太子会铭记恩情感激于你,哪怕你前往皇庄,他依旧会将你当成他最敬爱的父皇。”

“而这封罪己诏以及传位诏书也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任何人面前,除了今日之人外,无人知晓这殿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将来史书工笔之上,你也依旧还是仁明之君,无人会诟病你半句。”

明宣帝其实早在祁文府拿出那封罪己诏时,就已经知道大势已去。

那诏书是他亲自所写,安阳王当时就在一旁,亲眼看到他为保性命和自己名声所做的丑态,让得他就算想要狡赖都不可能。

而一旦这封罪己诏被人知晓,他今日对着宇文峥摇尾乞怜之态传扬出去。

满朝大臣,皇室宗亲之人,会以怎样的目光看他,而太子和一众皇子又会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这个父皇?

到时候他这个皇位又岂能坐得稳?

明宣帝早知道大势已去,可他心中终有不甘,可是听着祁文府后来的那些话,他神色之间却是忍不住有些动摇。

若是拼尽全力最终只是落得个身败名裂,丢了祖宗江山的结局,值得吗?

况且继位之人是他亲自,正如祁文府所说,那是他庇护多年,也是他曾经力排众议亲自挑选出来的孩子,他宇文家真正的血脉……

许久之后,明宣帝才微红着声音问道:“你们如此,太子可曾知晓?”

祁文府知道明宣帝问的是什么,他摇摇头说道:“太子之前便被送出了京城,与四皇子一起,今日也只是知道我们进宫勤王,不曾知晓我们打算。”

“太子是最为孝顺之人,在太子殿下眼中,你一直都是那个让他崇敬,庇护他于弱小之时英明伟岸的父亲。”

明宣帝闻言后仲怔了片刻,肩膀猛的垂了下来,整个人都像是丧失了精气神一般。

他低低自嘲笑了一声后,才对着祁文府说道:

“好,朕答应你,禅位于太子,让他登基。”

……

宫中大变开始的突然,也结束的突然。

只不过几个时辰,宫中便已经换了掌权之人,而原本那些几乎危及整个京中的叛军也被打的四下逃窜。

宇文峥和沈凤年被擒之后,原本京中投靠于他们的朝臣尽数被人擒拿,早先中毒身亡的太子死而复生,与四皇子一起率领京郊四营清楚京中叛军之后,便坐镇宫中。

谢锦月带兵赶到京城时,宫变已经结束了,她尚且来不及与谢家人照面,便又与谢渊一起领着四营兵力朝着凌峰峡而去。

宇文峥被擒,京中事败。

叛军大乱之下,人心惶惶,后被谢渊等人阵前斩杀了领兵之人,又擒住了陈覃等几个叛军领将之后,十余万叛军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只不过五日便彻底被谢渊等人打败。

谢渊等人未停,直接带兵一路南下,将之前宇文峥领兵攻破城池接连取回,后一路攻入丰阜,捣毁宇文峥老巢,将沈氏族人以及其他叛贼尽数拿下。

京中。

自从那日宫变露面之后,太子入宫,祁文府和苏阮将朝中之事尽数交给了太子和安阳王之后,就再没继续过问过此事。

当初两人尚未养好伤势,便躲在棺木之中被萧勉一路送入京城,而这段时间既又和贺泉等人联络,又要筹谋京中之事,甚至在沈凤年眼皮子底下联络众人,可谓是心力交瘁。

两人身上伤势都是极重,而如今朝中事了,又有安阳王和太子主持大局,功成身退之后,便各自被府中之人看管了起来强行留在府中养伤,连房门都难以踏出半步。

若不是有橘子时不时的叼着书信往来两府,而祁家和谢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恐怕祁文府早就按捺不住,要上门寻人了。

金宝捧着汤药进来时,瞧见祁文府抱着橘子手里正摸索着什么东西,他忍不住笑道:“四爷,苏小姐又送东西来了?”

祁文府嗯了声,眉眼间尽是笑意。

他眼睛看不见东西,摸了片刻才将绑在橘子身上的绸子去了下来,等打开之后,入手的便是一个长长的温润的,有些像是发簪的东西。

祁文府摸了摸发簪的样式,拿着朝着头上比了比,虽然不是当初的鹰骨簪,可莹白的玉簪落在发间时却十分合衬,他扭头对着金宝道,

“怎么样,好看吗?”

金宝顿时咧嘴笑道:“好看。”他放下药碗上前,“我帮四爷簪上?”

祁文府将玉簪给了金宝,而金宝手脚利落的将他原本发冠取了下来,打散之后重新束发,换上了玉冠将簪子从发间别了过去。

等做完之后,金宝才将镜子朝前挪了挪,原是想让四爷瞧瞧模样,可触及祁文府有些无神的双眼时,脸上笑意顿了片刻,才又再次扬了起来。

“四爷,这簪子衬您极了。”

“您戴着呀那可当真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若是往外一站,还不知要迷死多少姑娘。”

“别瞎说。”

祁文府拍了他一下,他就迷死他家小姑娘就好。

祁文府伸手摸了摸簪尾,忍不住笑容愈发大了些,想起苏阮仔细挑选簪子的模样,他噙着笑伸手揉了一把身旁瘫在榻上懒洋洋的大肥猫,对着金宝说道:

“去给橘子取些鱼干。”

犒赏小家伙。

第524章 往事(一)

“好嘞。”

金宝笑眯眯的抱着橘子,见它尾巴绕在自己手上,伸手挠了挠它下巴,对着祁文府说道,“四爷,我将药碗放在了您手边,茶水就在您惯用的地方。”

“您记得把药喝了别凉了,我带橘子去吃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祁文府叫住了他:“你顺道去看看寒山的伤势怎么样了,我这儿没事,若是有事我会叫别的人进来[]。”

金宝想起之前被送回来当胸一箭,到现在都还下不了床的寒山,心里也惦记着,而且祁文府虽然眼睛瞧不见,可自小便生活在这里早已经熟悉,寻常也不会出事。

所以金宝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就抱着橘子出去。

等走到门外,金宝叮嘱了外头的人留意着里头动静,等回头时却瞧见院门外头站着祁老爷子,他有些惊讶的上前,就见着老爷子满脸迟疑,一副想要进去又不想进去的模样。

金宝忍不住道:“老太爷,您这是做什么呢,来了怎么不进来?”

祁老爷子连忙站定,瞧见金宝怀里的大肥猫,说道:“橘子回来了?”

“是呀。”金宝笑眯眯的说道,“苏小姐给四爷送了东西,四爷高兴,让我带着这猫儿去领赏呢。”

祁老爷子听着金宝这话,脸上也是忍不住露出笑来。

如今外头还没彻底平息下来,太子也在忙着筹备登基之时,祁文府和苏阮虽然留在府中,也未曾赶在这个时候提起婚嫁之事,可是两人的事情几乎已经在谢、祁两家过了明路。

祁老爷子也听说了自家小儿子养的这只大肥猫,当初被送去了谢家,如今更成了这两个孩子之间的“信使”,时不时的就送点东西来府上的事情。

他忍不住笑出声:“行了,快去吧,我进去瞧瞧子嵘。”

金宝应了一声,就带着橘子走了,而祁老爷子看了看门前,这才朝着屋中走去。

等他进去时,祁文府正伸手摆弄着他脑袋上的簪子,摸索着时不时的取下来,又自己插进去,向来冷肃之人这会儿却笑得满脸春光。

祁老爷子低声咳嗽了一声,有些憋不住笑。

祁文府脸色一僵,连忙放下手来抬头朝着门前,“爹?是你吗?”

祁老爷子听着祁文府的问话,望着他摸索着想要起身,脸上笑容瞬间淡了许多,连忙快步走过去道,“是我。”

祁文府扬唇:“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祁老爷子扶着祁文府重新坐下之后,这才看着他头上的玉簪,开口道,“这簪子苏阮送的?”

祁文府有些不好意思:“嗯。”

祁老爷子摇摇头,坐在祁文府对面说道:“我说你们两个也是郎有情妾有意的,又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怎么还不打算成亲?”

祁文府说道:“现在外间的事情还没了,宇文峥和沈凤年虽然已经被擒,可当年的事情还有一些未曾查清,太子又登基在即。”

“我和阮阮商量过了,等着京中彻底安稳下来,谢侯爷他们也回京之后,再谈婚事。”

祁老爷子想了想,也觉得祁文府说的有几分道理。

明宣帝已经去了皇庄,而太子年少掌权,又经历了乱军之事,朝中有一大批曾经投了叛军的官员替换,正值百废待兴之时,如今所有人都在筹备着太子登基之事。

这个时候成亲,的确算不上是好时候。

祁老爷子知晓祁文府和苏阮都是有成算之人,便也没再追问,只是看着祁文府端着药碗将汤药饮尽之后,替他取了两颗蜜枣让他含着,一边问道:

“你的伤势如何了?”

祁文府说道:“已经好多了,就是娘还紧张着,不许我出门。”

祁老爷子说道:“你娘这次被吓坏了,天知道你死讯传来时,她险些哭瞎了眼睛,要不是后来你回来了,让得她大喜之下冲散了病气,否则这一场大病怕是能要了她半条命。”

祁文府也知道他和苏阮之前假死吓坏了祁老夫人,可是当时情形不容他多想。

想要瞒过沈凤年和宇文峥,就得先要瞒过自己人,否则稍微露出半点儿破绽,被人察觉到他和苏阮根本未死,那他们所做之事就会功亏一篑,甚至惹来无尽麻烦。

祁文府当时没想让越骞告诉任何人,而且那时候他也还防着越骞,所以让越骞前去准备“尸身”时,未曾告诉过越骞他手骨曾经断过,接骨之后右手手骨比之左手要大上一截。

他借此给萧勉留了线索,是因为他知道萧勉知晓他身亡之后,必定会亲自查验尸身,而他却又将断玉送上,萧勉定然能猜到他们假死的打算,甚至以多年默契,他也会明白他们想隐匿行踪之下,想办法大张旗鼓的运送尸体入京,替他们遮掩形迹。

祁文府他们到了安昌,说服了贺泉发了讨伐书后。

萧勉便猜到了他们所在,一边佯装扶灵入京,一边却是独自前往了安昌,与他们会面,后来更将他们装于棺木之内,于沈凤年等人严防死守之下明目张胆的送他们入了京城,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祁文府假死之时就已经知道他身亡消息传来,祁家上下定然担心,可当时他别无选择。

祁文府说道:“是我吓到了娘。”

祁老爷子看着祁文府,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子嵘,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

祁文府微侧着头:“和沈凤年有关?”

祁老爷子神情一怔,随即脸色微变:“你知道?”

祁文府低声道:“嗯。”

“什么时候?”

“宫变之后。”

祁文府能感受到祁老爷子的惊讶,对着他说道:

“之前我就曾觉得奇怪,在荆南时算计于我的人像是极为清楚我的性情,甚至连我所想每一步都能预算其中。”

“还有萧家,宁家,以及京中以前的一些事情,我总觉得沈凤年身边应该有个极为熟悉我,甚至与我们祁家有关之人。”

“否则他不会那么清楚我的事情,甚至让得祁家千丝万缕陷入其中。”

第525章 往事(二)

祁文府双手放在桌上,一边对着祁老爷子说道:

“直到我后来入京的时候,听萧勉无意间说起,他有次进京之时曾经看到过你出城前往无心观,而这次太子命人搜捕叛军之时,其中就有无心观中道人。”

“我记得阮阮说过,当初曹家算计谢青阳,想要借机谋害谢家之时,你和沈凤年都在那斗鸡场里,我就隐约猜到那个帮着沈凤年的祁家人或许是你。”

祁文府从未想过会是祁老爷子,也不相信祁家人会害他。

可是当将这猜测出来之后,他再回过头去想以前的事情,就发现很多之前不解的事情都瞬间解开,而那些想不通的地方也都变得格外的明朗。

祁老爷子听着祁文府的话,轻叹了一声:“我该知道,瞒不过你的。”

祁文府问道:“为什么?你和沈家应该并无什么牵扯……”

祁老爷子说道:“的确没有,可是我和元后却有。”

见祁文府微怔,他说道,“你可知晓,元后当年在遇到先帝之前,已经与人定下了婚约?”

祁文府微皱眉,“爹是说……”

“没错,当年和陶家定下婚约的正是我。”

祁老爷子低声说道,

“那时你祖父与陶家长辈交好,而我与陶宜灵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恰逢我们二人也正当婚嫁之龄,所以两家便定下了婚约。”

“我和她定下婚约之后,只待婚期到来便与她成亲,可谁曾想先帝却是看上了她,那时候先帝性格强势,也是诸位皇子之中最为厉害之人,深得当时陛下的喜爱,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他喜欢陶宜灵,就一定要将她娶到手,为此不惜打压祁家,断我前程,甚至连你祖父,你几个叔伯也遭牵连。”

“我当时年少,顶不住先帝施压,也敌不过你祖母日夜哭啼,你祖父几乎一夜白头,最后便与陶宜灵毁了婚约,而她也被先帝求旨赐婚,娶回了府里。”

当年的事情是他亏欠了陶宜灵,他们本有婚约在身,若非他顶不住压力退婚,而是照着婚约将人直接娶回府里来,或许先帝顾忌名声也不敢强夺人妻。

只是那之后,他前程尽毁,祁家满门被牵连,而先帝登基之后,他族内上下所有人都再无起复的机会。

祁老爷子知晓自己对不起那个陶家姑娘,可是若是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恐怕依旧会做同样的选择。

祁老爷子声音微涩,低声道:“当年的事情我有愧于她,甚至整个祁家也对不住她,后来元后被打入冷宫之后,我曾暗中想要照拂于她,可谁曾想她却死在了宫中,事后陶家更是满门流放。”

“我满心愧疚,你祖父更深觉对不起陶家之人,得知陶家死于流放途中之后大病一场,便撒手人寰,你祖母也剃度出了家,后来没多久病逝在庵堂之中。”

那时祁老爷子已经成婚,娶了祁老夫人,甚至有了孩子,可每每念及陶宜灵时,却依旧满心愧疚,直到过去好几年,他才能渐渐淡忘此事。

却没想到沈凤年却是带着宇文峥的父亲找上了他。

祁老爷子说道:

“沈凤年最初时并未说过要谋取宇文家的江山,他只是说想要护住陶家血脉,护住陶宜灵唯一的孩子,而那时候他还是十七、八岁刚踏入仕途的探花郎,官位微末毫无权势,若是被人知晓元后之子在他手中,他们定然都难以活命。”

“我见他哭求让我帮忙,又忆及祁家对元后的亏欠,且那孩子当时还只是婴孩,便答应下来替他安顿了元后的孩子,让他能够如同富家翁一般好好生活。”

“那孩子胎中亏损,身子一直不好,只娶妻后生下宇文峥后一年,便病逝了。”

那时候沈凤年已经入了六部,官居二品,算得上是位高权重,祁老爷子曾经一度担心他会生出绮念。

可见他娶妻生子后,只是将宇文峥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养在身边,反倒是帮着当时还是皇子的明宣帝夺权,半丝都没有报仇的想法,他便也听之任之。

可谁曾想一步错,步步错。

等他察觉到沈凤年和宇文峥野心,知晓自己助纣为虐之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祁文府听着祁老爷子说着当年的事情,一时间也是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谁对谁错,他手中轻捻着桌角,问道:“那荆南的事情,你可知晓?”

祁老爷子摇摇头:“不知道。”

“我这些年虽然一直都和沈凤年有所往来,也曾帮着他做过一些小事,可是他很多事情都未曾告诉过我,与我之间也只是如同朋友来往,未曾让我帮过他谋算皇位之事。”

“甚至我都不知道,他居然让宇文峥和他儿子共用一个身份掩人耳目。”

“我一直都以为他将沈棠溪送去了沈家祖宅那边,直到你们在荆南出事之后,而宇文峥起兵造反,我才知晓他们这些年所做之事。”

祁文府虽然目不能视,可是他了解他父亲的性情,也听得出来祁老爷子提及沈凤年时隐忍的愤怒。

他也相信祁老爷子应该是没有帮着沈凤年的。

否则有祁家帮忙,沈凤年和宇文峥也不会这么快落败,甚至他和苏阮最初回到京城之时,恐怕就已经被沈凤年察觉,又何来后来宫变时以有心算无心,将沈凤年和宇文峥一并擒获之事。

祁文府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件事情以后别再提及了。”

“子嵘……”

祁老爷子看着祁文府,就见他侧过脸去,微垂着眼帘低声道,

“您已经不在朝中,手中无权,也做不了任何事情。往后您就依旧做您的老爷子,斗斗鸡,遛遛狗,和从前一样逍遥自在。”

“朝政之事,您也别再过问。”

祁老爷子听着祁文府的话后,低声道:“可太子若是知晓……”

祁文府说道:“我会去见太子,将您和元后以及沈凤年的事情尽数告知,以这次勤王的功劳换取太子不再追究此事。”

“您放心,我不会让此事牵连大哥他们。”

……

第526章 请罪

宫变之后,太子忙的焦头烂额,既要清理叛军在各处捅下的篓子,又要收拾明宣帝留下的烂摊子,再加之朝中清理了一大批投效叛军的乱臣。

若不是有安阳王和瑞王帮着他处理,而四皇子和谢渊又替他看顾着军中,稍稍替他分减了一些压力,他怕是忙昏了头也不见得能理清楚。

听着外头人禀报,说是祁文府求见,等见到被周连搀扶着进来的祁文府时,太子神色惊讶,“祁大人?”

祁文府跪下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太子早知道祁文府在荆南时受了重伤,更伤了眼睛失了明,他连忙放下折子起身,一边对着周连道,“还不赶紧扶着祁大人起身?”

周连忙搀扶着祁文府起来,而太子已然走到跟前,亲自扶着祁文府说道,“你又忘记了,孤早已经与你说过你我不必这般多礼。”

“礼不可废。”祁文府温声道。

太子闻言皱了皱眉,扶着祁文府走到一旁坐下之后,这才说道:“祁大人,你与孤本就有半师之谊,而且这次若不是你拼着性命替孤周全,孤哪能安然坐于这宫中。”

他已经知晓荆南时祁文府和苏阮遭遇了什么,他们二人一个伤了眼,一个几乎断了腿,可哪怕如此他们依旧到了安昌,说服贺泉出山领兵平叛,又冒着性命之危潜入京城,压下了宫变之事。

若非祁文府他们,宇文家的江山恐怕咋就落于那宇文峥手中,他这个太子殿下也早已经入了黄泉,又哪还有今日?

太子说道:“你对孤,对整个皇室都有大恩,孤铭记于心。”

祁文府听着太子的话浅浅一笑:“殿下是个仁孝恩义之人。”

周连奉茶过来之后,便退到了一旁,而太子伸手将茶盏放到了祁文府手边,这才说道:“打从父皇去了皇庄养病之后,祁大人就一直不肯再入宫,就连朝中之事也推了大半。”

太子初掌朝权,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而朝中旧臣更迭,新人未起之前六部空虚。

太子曾有意让祁文府接管吏部,暂代吏部尚书之职,兼顾翰林院院首帮忙操持临时增加的文举,替朝中选拔出一批能用之人来,可是祁文府却是以双眼不便为由推拒。

后来太子有事相询,也想让祁文府帮着他处理朝政之事,可他几次召祁文府入宫,他也都以养伤推脱。

太子曾经不止一次从明宣帝以及太傅等人口中听到,他们夸赞祁文府于朝政之事上的敏锐,也同样知晓祁文府的能耐和本事,他是真切想要重用祁文府的。

不管是为着他的才能,还是这次宫变之时他所做的一切。

可是祁文府却是屡次推脱,甚至就连太医也说他身子好了大半,只是眼睛暂且不能视物,可他也依旧不肯入朝入宫,更不肯沾染半点政事。

到了这般地步,太子哪里还会不明白,祁文府是在故意避忌。

所以方才见到祁文府过来,他才会那般惊讶。

太子抬头看着祁文府,见他双眼浑浊不见精奕,忍不住在心中低叹了声后,这才促狭说道:

“孤几次让人请你入宫,你都推脱不来,朝中政事一概不理,孤还当你准备一辈子待在祁家不肯出来了,今日怎么肯进宫来见孤了?”

祁文府听着太子话中隐约的抱怨,开口道:“太子身边有安阳王爷,有瑞王,有四皇子,也有谢侯爷和南大人、太傅他们,这么多人辅佐于您,多臣一个瞎子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臣今日进宫,是来请罪的。”

“请罪?”太子微愣。

祁文府低声道:“不知太子殿下可命人审过沈凤年他们?”

太子眉心微皱:“审了,只是沈凤年什么都不肯说,宇文峥又一直只说他是先帝后裔,是宇文家血脉,且当年是先帝对不住元后和陶家……”

他看过先帝爷留下的那封“遗诏”,也知道宇文峥的确是宇文家的人,他一时间还没想要要怎么处置宇文峥,只将他暂且关押了起来,待到登基大典结束之后,再行处置。

至于沈凤年,他从被擒之后就一直不肯开口,不肯提及半句过去,也不肯说他为何要帮陶家以及元后后人,他只是满脸木然的留在天牢之中,哪怕用刑之后也依旧故我。

祁文府没想到沈凤年不肯开口,他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沈凤年的事情,臣或许知晓一些。”

他缓缓将他父亲、元后,陶家,以及沈凤年当年的事情低声说了出来。

他未曾有半点隐瞒,也没有过多追溯或是辩解,他是以平静的口气将祁老爷子当年帮着沈凤年隐瞒了元后产子,遮掩宇文峥父亲的行踪,帮着沈凤年在朝中立足,以及这些年被沈凤年所骗,与他来往的事情全数说了一遍。

太子神情微愕,就连旁边的周连也是睁大了眼。

祁文府说完之后,便摩挲着起身退开了半步,然后直接跪下说道:“微臣知道此事我父亲难以推脱,且若非他当年隐瞒遮掩,元后之子未必能安然活下来,沈凤年和宇文峥也不可能走到今日。”

“可微臣父亲绝非谋逆之人,也从不敢有半丝逾越之心,他因一时愧疚才做错了事情,却从头到尾都不知晓沈凤年所谋,也不曾知道他一直将宇文峥留在京中。”

“直到宇文峥在荆南对臣下了死手,而外间叛军生乱之时,他才知道他这些年一直以为是君子之交的沈凤年居然有这般心思。”

祁文府正色说道,

“微臣明白一句不知道不能推脱我父亲身上罪责,可还请太子殿下看在我父亲年迈的份上,让微臣代替父亲领罚。”

太子没想到祁家和沈凤年以及元后居然有这般深的牵扯,更没想到当年是祁文府的父亲帮了沈凤年和元后血脉,才简接的闹出今日之事。

他脸上神色变化不断,许久后才说道,

“你父亲当真不知道宇文峥他们所做之事?”

第527章 他不是好人,可他不愿做畜生

祁文府沉声道:“不知道,否则臣绝不会替父亲请罪求饶。”

有些事情情有可原,也能够让人谅解,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

荆南那场天灾蔓延成人祸,死伤无数,借机屯兵之人更是阴狠歹毒丧尽天良,已经没了一个人为人的底线。

若是祁老爷子当真掺合其中,祁文府也不会原谅他,今日更不会替他求情。

他不是好人,可他也不愿做畜生。

太子知道祁文府为人,况且仔细想想,若是祁家老爷子当真参与了沈凤年之事,当初他又怎么可能让祁文府主动掀开荆南旧案,将本已经钉死的案子再次牵扯了出来。

况且若祁家真的参与谋反,沈凤年也没那么容易事败,而今日坐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他,而是宇文峥了。

太子脸上缓和了下来,伸手扶着祁文府起身:“既然祁老大人不知道此事,孤不追究他罪责。”他让祁文府起身之后说道,“不过此事到底与你祁家有关,虽不追究,可也不能半点不罚。”

祁文府眉间一松,连忙道:“臣明白,臣愿自请离朝,从此不问政事,只求殿下不要迁怒我大哥他们……”

太子闻言险些被祁文府的话气笑:“你是巴不得能寻着个借口离朝堂远远的是不是?”

人家求情都想着罪责越少越好,就算是主动认罪也都遮遮掩掩,可谁跟他似的,不仅把缘由来去吐了个干干净净,还一开口就是自请离朝。

太子没好气的说道:“你才二十出头,正该劳累的时候,想要安安生生告老之后逍遥自在,你简直想得美。”

“孤就罚你留在朝中,没孤的命令不许懈怠偷懒,好生的给孤当牛做马,直到老的动弹不了!”

“太子殿下……”祁文府惊愕想要说话。

太子直接冷哼道:“怎么,还想说你伤势没好,要在府中养伤?你别以为孤不知道,太医半个月前就去瞧过了,说你伤势都好了大半,半点儿事儿都没有。”

祁文府被太子拆穿,一时噎住,然后讷讷道:“可臣瞎了。”

“眼睛瞎了,心又没盲,再说太医说过,你眼睛只是暂时失明,有很大的可能能够恢复,就算你真一辈子瞧不见了,耳朵还在吧,嘴也还在吧?”

太子面无表情,“反正孤不管,孤累死累活,你也休想安生,你就得留在朝里替孤卖命,要是你跑了,孤就追究元后之事让祁家落罪,欺君罔上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祁文府:“……”

他脸色僵青,绷着脸道,“殿下,这是昏君所为。”

太子本就年少,如今不过十六而已,哪怕因为身份原因少年老成,可此时瞧见祁文府满脸憋屈一言难尽的模样,也是忍不住露出丝得意之色来。

“你管不着孤,你就说你留不留。”

祁文府无语,哪怕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太子尾巴都翘了起来,他默了默道,“臣,遵旨。”

……

祁文府从宫中离开时,周连亲自送他出来,扶着他朝外走。

“麻烦周公公了。”祁文府说道。

周连连忙开口:“祁大人言重了,若非您替奴才在太子殿下面前求情,奴才今日也难以站在这里,只是祁大人,奴才不解,当年往事已经过去,您又何必再提及?”

“太子殿下虽然性情仁厚,可毕竟事关皇权,若他追究……”

祁文府一边朝前走一边说道:“你以为我不说,太子就不会知晓此事吗?”

周连一愣。

祁文府说道:“沈凤年和宇文峥都已经被擒,当年我父亲所做之事虽然知晓的人不多,可到底并不是完全隐秘。”

“如若我今日不主动将此事告知太子,待到他往后从旁人口中知道,你觉得太子会如何作想?”

他主动说了,祁老爷子还只是被蒙在鼓里,不知缘由之人,还能用一句不知者无罪替他脱身。

可如果他今日瞒了下来,待到沈凤年他们开了口,或者是太子从其他人口中知道祁家曾经和沈凤年来往亲密,甚至替当年元后之子遮掩身份,这些年也帮着沈凤年做了不少事情。

太子岂能原谅祁家?

现在他还有勤王的功劳,还有襄助皇室之恩,太子不会严惩于他。

可等到太子坐稳了皇位,年少时的赤忱褪去,而今日之事时过境迁之后,他再知晓此事,当初再大的功劳也抵不过帝心猜忌,而一旦太子对祁家生了怨怒,他大哥他们的官位也就到头了,甚至若再有错漏之处,前尘旧怨一起清算之时,祁家人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祁文府淡声说道:“我宁肯现在冒险一些,提前让太子释疑,也不愿意给祁家留下任何隐患。”

左不过太子动怒,将他迁出朝堂已是极致。

可太子若在还未登基根基未稳之时就动了祁家,对付助他夺位之人,其他朝臣以及那些世家门阀会怎么想他?往后又还有谁会愿意真心辅佐?

祁文府来之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没曾想太子比他想的还要更适合为君。

周连将祁文府送到殿外,亲自叮嘱下面的小太监好生将人送出去后,他才返回了殿内。

太子见他回来,问道:“将人送出去了?”

周连连忙低声道:“殿下放心,奴才亲自将祁大人送到外间,又叮嘱了下头人好生将人送出宫门,定不会让祁大人磕着碰着。”

太子点点头后,才开口:“让人去库房里挑些好的滋养身子的东西,送去祁家,对了,给谢家那头也送上一份儿。”

“让人拟旨,封祁郑宁为安山伯,祁文柏擢升为礼部尚书。”

“祁文府勤王有功,入凤阁之后暂代富卓之职,拟好了旨意之后暂压,待孤登基大典之时便直接发下去。”

周连心中微震,他在宫中多年,哪怕如当初薄家如日中天,也未曾有祁家这般恩待。

薄家虽然门阀贵重,可更多靠的还是宫中薄贵妃和后来的钱太后,只出了一个薄翀,便顶了薄家三代殷贵,可如今祁家却是一门之中出了个尚书,出了个伯爷,还有个最年轻的阁老……

第528章 犒赏群臣

这祁家崛起之势,当真无人拦得住了。

周连忍不住说道:“殿下待祁大人当真恩厚。”

太子褪去少年稚气,坐在龙案前时身上已经有了帝王气势。

他听着周连的话抬眼道:

“祁文府懂得急流勇退,不曾居功,更因为那日御正殿中之事不愿叫孤为难,孤自然要投桃报李。”

所有人都以为,那日御正殿中的事情他不知晓,甚至他从头到尾都未曾参与过祁文府他们“逼宫”,以罪己诏逼着明宣帝禅位的事情,可是安阳王却早就在那天之后将所有事情告知于他。

包括明宣帝那日的丑态,包括他是如何摇尾乞怜,又是如何翻脸无情。

安阳王说,他不希望这些话有朝一日从旁人口中被他知晓。

他更不希望,他会被明宣帝所蒙蔽,顾全父子之情却不知他曾经所犯过错,将来有朝一日会因他所言而误会了今**迫过明宣帝的那些人。

父子之情固然重要,可他想要当好一个皇帝,就先要明白身处这个位置的责任。

太子其实早就知道祁文府为何不愿入朝,也知晓祁文府是在表明态度,他不会拿着勤王之事,以及明宣帝所做之事来谋求更高的权位。

他是在对他表忠心,亦是告诉他他从无二心。

太子自然也会投桃报李,让他安心。

……

太子登基之日,选在了两个月后的八月十一,这一日宫中礼乐响了一整天。

太子祭先祖,授皇权,坐在御正殿的龙椅上时,大陈彻底宣告新君的时代到来。

久不露面的明宣帝这一日也入了宫,他以太上皇的身份,亲眼看着他的儿子接过手中权柄,看着他登高在上,接受百官朝拜万民臣服。

“他会比你做的更好。”

安阳王站在明宣帝身旁,望着高高在上的少年君王,目光里带着满意之色。

明宣帝望着新君的方向,自嘲道:“他是比我做的更好,只是他未免太过心慈手软,也太过抬举祁家。祁文府狼子野心,性情难以把控,他这般纵容,早晚必将受其所噬。”

安阳王回头看着明宣帝,突然道:“你知道你最大的错在哪里吗?”

明宣帝脸色微沉。

“你缺了为君者的心胸,这一点你既比不上先帝,也比不上新君。”

“不是人人都是你,自负狭隘容不得人,也不是人人都如薄家,忘恩负义不懂君臣有别。”

安阳王说完之后,便对着守在明宣帝身旁的人说道,“今日宫中人,好生守着太上皇,别叫人冲撞了他,待到登基大典结束之后,便送太上皇回皇庄。”

“太上皇身子未愈,还是好生在皇庄里将养的好。”

明宣帝看着安阳王大步离去,脸上满满都是怒意不甘和怨愤,他想要说什么,甚至想要追上安阳王与他理论,可看着突然挡上前来的侍卫时,最终都化成了颓然。

如今的大陈,已经不是他的大陈了。

那皇位之上是他的儿子,再也不是他。

……

登基大典结束之后,明宣帝回了皇庄之后就大病了一场,从那之后几乎未曾再入过宫廷。

新君登基之后,紧接着就是大封当初勤王之臣。

祁家,谢家,莫家,萧家皆受封赏,安阳王府,瑞王府,以及镇国将军府各有赏赐,而当初率兵勤王的贺泉虽不愿意入朝堂,也拒绝了爵位,却也得了新君亲笔御书“天下第一武院”的匾额,悬挂于原本的三青武院之前。

除此之外,钱太后被囚禁,原中宫皇后被封太后,中宫之子四皇子因护佑新君有功,被封翊王,绫安公主被封长公主,而其他皇子也各有分封。

新君大胆启用新人,将谢青珩,齐荥,季诏,宇文良郴等人全数纳入朝堂之中,就连谢锦月也破格恩许准入军中,而待到文举之后,又选拔了一大批的有才之士派遣去各地历练。

等到三五年后,这些人回朝之时,他便再也不缺人用。

整个朝堂呈现欣欣向荣之势,叛军所带来的阴霾和动乱也渐渐消弭干净。

谁都不再记得沈凤年是谁,也无人过问过落败之后的宇文峥,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未曾出现过一般。

……

八月中旬,谢家便与祁家商议了苏阮和祁文府的婚事,将婚期定在了十月初,而等到九月下旬苏阮前往祁家下聘这一日,整个谢家都忙碌了起来。

“往那边走走,对,赶紧的别漏了东西。”

“快过来瞧瞧,我这头发没乱吧,衣裳怎么样,合适不合适?”

“哎我说你们几个,赶紧的别误了时辰。”

谢老夫人花白的头发被挽成了髻,身上穿着格外正式的湖蓝底色褂裙,头上带着簪子,还薄薄施了一层脂粉,描了眉毛,瞧着精神的不得了。

她一会儿摸摸身上,一会理理头发,一会儿又瞧瞧院子里正朝外抬着聘礼的人,从早上开始嘴里就没停过。

而陈氏也是挺着个大肚子跟着来回打转,只盯着叫人别错漏了。

“嘉娘,哎……你小心些……别碰别碰……”

谢渊瞧着陈氏纤细的身材跟顶着个球在肚子,颤巍巍的让他心都快吓停了,连忙上前拉着她道,“你别走来走去了,这么大肚子,也不怕磕着碰着。”

“还有娘,今儿个只是替阮阮去下聘,这还没到成婚之日呢,您一大早起来就开始转悠,我头都快被你给转晕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自个儿瞧上了谁家老头儿,这么兴奋……”

“砰!”

谢老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直将谢渊打了个趔趄,“会不会说话?”

“我要真瞧上谁家老头儿,信不信你爹夜里托梦来掐死你?”

旁边谢嬛几人都是捂嘴笑出声。

苏阮坐在四轮车上,也是笑得直不起腰。

谢青珩站在苏阮身后,身上一袭青衫显得格外的俊朗,“母亲,您身怀有孕,就好好歇着吧,没瞧父亲都被你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待会儿我陪着父亲和祖母他们一起去祁家,不会误了事儿的。”

第529章 不高兴,你哄哄我

陈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低声道“我这不是第一次嘛……”

这女子提亲女子下聘她都是头一回遇到的,之前提亲的时候还好,只是两家长辈说好就成,可今日下聘却是有许多人瞧见的,她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叫苏阮丢脸,哪能不紧张。

苏阮笑眼弯弯的说道“你别担心,我们就是去走个过场,祁家那边不会为难我们的。”

谢老夫人也知道自己是有些紧张过头了,连带着陈氏也跟着紧张,她深吸口气让得自己平静了下来,对着陈氏说道“阮阮说的对,祁家那头不敢为难我们。”

她看了眼天色说道,

“天色也不早了,这聘礼抬到祁家时还得些时候,阮阮,咱们走吧,别误了时辰。”

苏阮嗯了一声,便对着陈氏道“母亲,我们先走了。”

……

谢青珩将苏阮抱上马车,谢家大张旗鼓的抬着聘礼前往祁家时,那长长的队伍几乎占着了大半个街头,而祁家这边也走已经知道苏阮今日来下聘。

祁老夫人也是有些紧张。

“我这嫁了两回闺女,可嫁儿子还是头一回,快叫人守着门前,等瞧着谢家人来后就直接将人引进来。”

祁绮哈哈大笑“娘,这一回生二回熟,放心吧,我和大姐帮着你呢。”

祁老夫人白了她一眼,然后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对着祁韵道“怎么样?可还好,要不然我去换身衣裳,这颜色好像太艳了些。”

祁韵也是忍不住直笑,挽着祁老夫人的胳膊说道“娘,您就别折腾了,您这身好的很,穿着又喜庆又精神,况且这还苏阮特意让绣娘绣好送给您的,您今儿穿着啊正合适。”

祁老夫人一想起那个水灵灵好看的跟福娃娃似的小儿媳妇,就忍不住眉开眼笑。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心眼实,老四是有福气才能寻着她。”

她提起小儿子,却四下都不见人,瞧着祁老爷子揪着他的那一戳小胡子在旁傻笑,她直接掐了他一把,“发什么呆呢,赶紧去瞧瞧子嵘干什么呢,怎么还不出来。”

祁老爷子哎哟一声,揉着胳膊“你掐我做什么,很疼的。”

“谁叫你傻站着?”

祁老夫人见祁老爷子还想说话,直接一瞪眼,原本还想反驳的祁老爷子顿时蔫了,瘪瘪嘴后说道,“行行行,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找他成了吧?”

祁老爷子还没往后走,那边金宝就扶着祁文府出来。

见他依旧淡淡然然的,半点都没喜庆模样,祁绮说道“我说子嵘,今儿可是苏阮来下聘,你怎么没点儿高兴模样?”

祁文府皱皱眉,开口道“成个婚怎么这么多事,为什么还得单独下一回聘,非得分开来,不是提亲之后就直接成亲吗?”

当初苏阮来提亲时,他高兴的一整夜没睡着,只想着提亲之后就是大婚,然后就能提着包袱去苏家了,搂着他家小姑娘洞房花烛。

可谁知道提亲之后还要下聘,下聘之后十日才能大婚。

偏陛下也跟着凑热闹,非得让钦天监的人给他们算了个好时辰,把他原本打算今天提亲明天下聘后天就成婚的计划给打破,前前后后拖了将近两个月。

祁文府满心郁卒如遭雷击,孤枕难眠之下,能高兴起来才奇怪了。

祁绮“……”

她从未见过这般恨嫁的男人!

祁老夫人也是脸色一黑,“瞎胡说什么呢,提亲,下聘,大婚之礼,这些都是规矩,再说这日子是钦天监特意算过的,陛下钦赐的时辰。”

“要真照着你说的三天之内行完礼,你就不怕人笑话恨嫁!”

祁文府抿抿唇,嫁都嫁了,有什么好笑话的。

再说他脸皮厚,也没觉着外头人笑话不笑话的关他什么事儿。

他搂着他家小姑娘夜夜笙歌软玉在怀,管他外头热浪滔天议论什么,他又不少块肉。

外头祁家的下人跑了进来,想起街头抬过来那一箱一箱的聘礼,兴奋的脸色通红“老夫人,谢老夫人和谢侯爷他们来了。”

祁老夫人也顾不得教训祁文府,连忙和祁老爷子一起迎了出去,而祁文府也被祁绮扶着朝外走。

苏阮来下聘的规格极高,那一箱子一箱子的聘礼,还有远远瞧着跟着谢家一起过来,作为礼人笑容满面的安阳王妃时,祁老夫人都是惊了。

男子下聘时会寻德高望重之人替女子插戴,而苏阮总觉得旁人有的祁文府也必须有,安阳王妃被找上的时候又是好笑又是逗乐,却也没拒绝跟着过来。

她虽然没替祁文府“插戴”,可却帮着苏阮送了一枚极好的暖玉给祁文府,说了几句喜气话后,便将下聘的事情给全了礼数。

祁老夫人招呼着谢老夫人和安阳王妃他们坐着说着话,而祁文府只待了一会儿,便让金宝扶着他出去,而过了没一会儿,苏阮也推着四轮车寻到了他。

“四哥?”

苏阮瞧着祁文府站在那儿兴致不高的模样,忍不住道“你怎么了,不开心?”

祁文府低哼了声,转头时伸了伸手,苏阮便主动牵住了他,两人走到一旁后他坐下才丧气道“我觉得咱们这位新陛下不做人。”

“你说他自个儿不急着选妃立后,干什么操心咱们的婚事,要不是他插了一脚,我这会儿都已经去了你家了……”

苏阮瞧他说的委屈,忍不住直笑“我听说你这几日都没上朝?”

祁文府撇撇嘴“没睡好,病了,没心情。”

苏阮噗哧低笑,伸手拉着他的手,“怎么就能这么委屈的?”

“谁叫你之前先不做人,把安阳王给你的事儿扔给了陛下,还叫朝里的人催着陛下立后生子?”

祁文府理直气壮“我这是为社稷着想。”

苏阮信他才有鬼,新帝才十六,立后倒还说的过去,可是替宗庙社稷绵延子嗣什么的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还不就是因为之前新帝把加开恩科的事情全都扔给了祁文府。

第530章 大婚

祁文府急着想要嫁人,哪有功夫管这事儿,就说他眼睛瞧不见没法审卷,可新帝倒好,直接叫周连领着几个太监亲自在旁边替他念着卷子,愣是好几日没放他出来。

苏阮拉着祁文府的手道“别气了,就还有十日,很快就过去了。”

祁文府直接歪着头靠在她肩上,搂着她的腰脑袋轻蹭了蹭“不高兴,你哄哄我。”

苏阮哭笑不得,只觉得祁文府越发的缠人了些,她想了想从荷包里取出来快桂花糖,塞进他嘴里后拍了拍他脑袋,轻声道,“好,哄你。”

……

谢家下聘的动静极大,几乎惊动了整个京城,关键这下聘的还是女子,反倒是收了聘礼的是男方,这简直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先前祁文府和苏阮定亲的事情不少人知道,可两家并未宣扬,所以都只以为是祁文府娶苏阮,可没想到这祁文府不是娶而是嫁,直接打算带着嫁妆入苏家大门。

朝中的老古板只一个劲的摇头说着人心不古,伤风败俗。

而那些个年轻的朝臣哪怕觉着祁、谢两家联姻让人羡慕,可当知晓祁文府居然是入赘的后,也都是觉得不可思议。

祁文府可是整个大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老,他深得新帝圣心,更被委以重任,哪怕瞎着眼睛也丝毫没影响他在朝中的地位,据说当初他主动辞官时,是新帝亲自挽留,更曾说过哪怕他一辈子瞎眼也不会让他离开朝堂。

这般之人,前途无量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他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哪怕他眼盲,可身份地位以及祁家的荣耀足以弥补一切,只要他开口,这京中的媒人能踏破祁家的门槛,愿意嫁给他的女子能排到京城外。

可他居然选择入赘?

不少人都难以理解祁文府的心思,而那些曾经与苏阮有过交际的妇人却都是感慨。

当初苏宣民平反,苏阮被封县主,手中更是握着一个忠勇伯爵位时,她们也曾想过让府中子侄娶了她,可那时候苏阮便放话,她只招赘不外嫁。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苏阮口气太大,绝寻不到什么好姻缘,可谁能想到她不仅寻着了,还得了最好的那一个,能让如祁文府这般位高权重的男子愿意为她入赘的,这苏阮简直让人羡慕的眼睛发红。

唯一能安慰他们的,大概就是苏阮和祁文府一个瘸,一个瞎,总不算那么完美。

……

大婚这日,忠勇伯府张灯结彩,连带着府外整条接到之上都挂着些红绸灯笼,瞧着格外的喜气。

苏阮去接祁文府时,穿着大红衣裙,她未曾像是其他女子一样蒙着盖头,只露出一张施了粉黛美的的让人简直难忘的脸。

等到了祁家之后,祁文府穿着红色长袍。

他直接拉着缰绳翻身上马,就将苏阮也带了上去,直接将人搂在了身前。

两人依偎着骑马在前,迎亲的队伍在京中绕了一大圈,周围那些人一边抢着迎亲队伍里撒出来的喜钱,瞧着那从祁家抬出来一箱子一箱子,几乎望不到尽头的“嫁妆”。

有人忍不住道“这到底是娶,还是嫁呢?怎么两人都骑着马?”

“不是说了吗,这祁阁老呀是入赘,可到底堂堂男儿,难不成还坐花轿?”

“是啊,我瞧着这样挺好的,这两人可真俊,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俊的人呢。”

祁文府长身玉立,容颜俊美,而他怀中的苏阮娇美明艳。

两人一同骑着马从街头走过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两人,可至少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这两人生来就像是该是一对。

天造地设,大概就是如此。

“只可惜,一个瘸了腿,一个瞎了眼……”

“呸!”

人群里刚有人感慨了一声,就立刻有个年轻人扭头啐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

“瞎胡说什么?没听外头说吗,当初祁大人和他夫人伤是有救的,他们是为了救援京城,为了平定叛军,所以才延误了伤情。”

“若非是他们,之前那场战事哪有那么容易结束,要不是他们,这京中还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那人话音落下后,其他人也是忍不住道

“对啊,眼瞎了怎么了,还不一样是阁老大人。”

“祁大人跟苏小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活该长长久久恩恩爱爱,你少胡咧咧!”

人群里义愤填膺,那之前说话的人被骂的险些抬不起头来,狼狈逃走,而其他人见状这才放过了他,转而又笑嘻嘻的说着喜庆的话,跟着人群一起瞧着热闹。

黄昏时,祁文府和苏阮行了大婚之礼,新帝亲自做了主婚之人,而所来宾客无一不是京中权贵。

等到了夜间时,苏家依旧灯火通明,上下更是喜乐簇拥,歌舞不断,哪怕夜色之中府中也被照得如同白昼,在今夜的京中万众瞩目。

谢渊和祁文柏挡了外间敬酒之人,等到送走了新帝之后,祁文府和苏阮便被送入了洞房。

“小姐,姑爷,快吃些东西。”

澄儿送了些吃的进来,苏阮和祁文府用下之后,道喜的喜娘念叨了一通,这才带着其他人一起退了下去。

房中红烛燃烧,浅浅的合罗香萦绕在鼻间。

苏阮伸手拆了发间凤冠珠钗,退下了婚服,只着红色里衣和祁文府相对而坐,望着俊美的祁文府,她有些迟疑,“接下来做什么?”

洞房花烛?

可她没有经验,陈氏给她的册子她也还没来得及看,只隐约知道男女之事得光着身子,她伸手试探着放在祁文府衣襟上,迟疑着想,应该是要先脱衣服吧?

祁文府感觉到身前覆上的柔软正有些费力的解着他衣裳,呼吸间全落在了他脖颈上,他喉间滚动了一下,突然长手一伸,便将人压在了身下。

“后面的事情,我来做。”

……

狂风骤雨,突然来袭,那从未有过的炙热让得人喘不过气来。

外间喧闹依旧,可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两人十指紧扣,莽撞着热烈着彼此交融,酣畅淋漓之下,当那极致的让人窒息的感觉来临时。

他模模糊糊的看着她伸直了手撑着床边,哪怕迷糊时也护着他。

他心中陡然烫的吓人。

猛力一撞,死死将人抱进怀里,尽数埋没在她身体里。

……

他想。

他瞎,她瘸,这样才是天生一对。

他们注定是要生生世世纠缠。

【正文完】

第531章 番外 救赎

那一场女娶男,阁老入赘的婚事在京中热闹了许久,不少人都在猜测着祁文府和苏阮到底能在一起多久。

毕竟在不少人看来,祁文府入赘苏家可能只是一时头脑发热。

堂堂阁老,入赘他人府中。

遭朝中同僚耻笑,为世家门阀不屑。

等着这股子新奇劲儿下去之后,再好看的美人儿那也没了滋味,反倒是前程仕途,权势地位更为要紧,到那时,祁文府怕是就会后悔了。

所有人都等着瞧着,可谁也没料到,大婚之后,这两人却是过的比谁都快活。

苏阮是个不喜欢应酬交际之人,加之腿脚不便更不爱春门。

寻常有人宴请大多都直接推拒,若实在推脱不过的,也只是被人推着前去坐坐就离开。

而祁文府更是干脆,只要无人说到他面前来,他是半点也不理会外间的那些声音,只顾着跟自家小姑娘恩爱。

不仅时常领着苏阮乘车出门游山玩水不说,隔三差五便陪着苏阮回谢家小住,明明当了次辅,可平日里懒的连府衙都不怎么常去,小事一概交给了凤阁之中其他人,只大事过问几句。

生生将一个本该意气风光的年轻阁老,活成了就差提前告老不问政事的姿态。

这一日督巡府那边纵子伤人,强夺人良田、打死佃户的案子交到京城,皇帝下令让祁文府着刑部一起审理,可没想着刚过午后,施河就捧着案卷直接找到了瑞王。

闻听城西宝月阁新到了一批宝贝,祁文府又领着苏阮出门去瞧热闹,把案子扔给了他,瑞王简直被气笑了。

“他一个瞎子,成天没事领着她媳妇出门看这看那的?他能看吗?!”

南元山坐在一旁,闻言说道:“王爷慎言。”

“我慎什么言!”

瑞王横了南元山一眼,之前沈凤年被处置之后,南元山便顶了沈凤年的相位。

瑞王也知道南元山想说什么,没好气的说道,“他自个儿不也成天拿着自己是瞎子说事,寻他做什么都是他眼睛不便,实在难以分担朝政……”

瑞王刚开始还真以为祁文府是自卑,觉得他自己眼睛不便,陛下又还对他委以重任,他怕出了差错,所以朝中之事才屡次推脱,有什么大事几乎都交给他和安阳王,要不然就是南元山等人。

那会儿他还觉的心有不忍,觉得当初意气风发少年入朝便一步登天的祁子嵘落得这般处境,多可怜啊,所以便觉着能帮一把是一把。

可后来渐渐的,瑞王却是有些咂摸出不对劲来。

谁特么成了瞎子,还跟祁文府似的活的那般逍遥自在,领着次辅的俸禄,享着阁老的权利,却半点儿责任不担的?

当初南元山当次辅时忙的跟狗似的,起早贪黑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可祁文府倒好,隔三差五就领着他那瘸了腿的小媳妇出门溜达。

遇着有人寻他,就一句“我是瞎子”推了,就恨不得在脑门上刻着“我瞧不见”几个大字。

他自卑个屁!

瑞王当初多自由啊,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做,享着亲王的尊贵,每天饮酒作乐诗书琴画,想揍人就揍人想胡闹就胡闹,身宽体圆逍遥自在。

可是如今呢?

才短短小半年,他累的下巴尖儿都出来了,哪还有半点以前的富态?

瑞王说起祁文府来就一肚子的气,“上回吏部尚书为着今年吏部考核的事情去找他,他借口身子不好,需要静养,让人把事儿交给我和安阳王叔,转过头就跟着苏阮一起去梨园春听戏。”

“你说我生气才刚去找了下陛下,连状都还没告呢,可他倒好,入宫之后就垂着眼睛叹气说他眼睛不好,怕有人浑水摸鱼,耽误吏部考核。”

“我就说了一句他身边不是专门配了人给他念各地考勤的政绩单子,他只需要点个卯就行,可他怎么说的,他居然就说我嫌弃他是个瞎子,也知道他自己不配次辅的位置,不该蒙受陛下厚爱……”

祁文府长得本来就好,惯常又会作戏。

往日里他还总冷肃着一张脸瞧着极为正经,可如今成婚之后也不知道打哪儿学来的那套,眼睛一垂,脸色一暗,跟朵大白莲似的什么话都不说,就一个劲儿的幽幽叹气。

结果陛下乃至于当时在场的所有的朝臣都觉得他过分,一个个开口说祁大人身子不好,说祁大人多有不便,让他多替祁文府分担分担,别太斤斤计较了,结果搞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种他变成了压榨祁文府的恶毒监工似的。

瑞王不仅挨了一顿指责,接了吏部的差事,回去时祁文府就叫人送了一大桶黄精巴戟炖鹿鞭来。

他当时也没留意,恰逢肚子饿了,听说是祁文府叫人送过来的,他还以为是祁文府为着宫里的事情赔礼道歉来着。

可谁知道闷口喝了之后,当夜就流了一宿鼻血,那几日险些没忍住去给他家乖宝找个后娘。

瑞王一想起那几天他满嘴燎泡,火气上涌,动不动就流鼻血的惨状,还有祁文府满脸无辜的说他只是想替他补补的样子,气的咬牙切齿。

“你说说,你们说说,他这干的是人干的事儿吗?!”

南元山和旁边几人都是嘴角抽了抽,虽然觉得瑞王挺可怜的,可只要想想祁文府干的那事儿却都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人说道:“王爷,人家祁大人新婚燕尔,与夫人黏腻些也正常,这朝里的事儿你就多帮着分担分担呗。”

“我呸!”

瑞王毫无半点形象的啐了一声,“谁家新婚燕尔都燕了大半年了,他就差拴在苏阮裤腰带上了。不行,今儿个我得去找他去,这督巡府的差事是陛下给他的,本王可不干!”

瑞王气冲冲的走了,南元山他们想拦着都来不及。

施河忍不住开口:“相爷,这……我这到底该找谁啊?”

南元山低笑:“等着吧,待会儿瑞王就得回来了。他呀,不是祁文府的对手,你瞧着,这差事还得落他头上。”

其他几人都是直笑。

“这瑞王爷每次闹,每次不成,回回都被祁大人吃的死死的。”

“我瞧着祁大人就是吃准了瑞王了。”

一群人哄笑之后,还打赌着这次瑞王能坚持多久。

人群中有人却是忍不住说道:“不过说来也是,祁大人这般年轻就入了阁,又深得陛下信任,可每次这朝政上的事儿他都是能推则推,就连陛下交给他的差事也一股脑的推给瑞王,他就不怕真惹恼了陛下?”

南元山闻言看了说话那人一眼:“那你可有见陛下对他动怒的?”

“这倒是没有。”

新帝对于祁文府的信任,远超于任何人。

照理说以祁文府这般行事,连朝上的事情都不上心,陛下交代的事情也大多交给旁人,陛下早该动气才是,可偏偏他待祁文府却一如之前。

不仅引为半师,礼重有加。

宫中赏赐常有,而朝中但凡大事也必会询问他的意见,就连对着那位祁夫人也十分敬重。

朝中许多都想不明白,新帝到底看重祁文府什么。

南元山瞧着那人茫然的样子,低笑了声:“想不通?”

那人摇摇头。

南元山说道:“这就是你不如祁文府的地方。”

或者说,他们都不如祁文府。

祁文府看似日子过的闲散,万事都不上心,对于朝政上的事情能推则推,可实际上陛下登基这大半年来,但凡交给他的事情,却从来都没出过任何差错。

当初御正殿里的事情南元山是知道一些的,是祁文府逼着明宣帝退位,也是他让得皇权早早移交到了新帝手中。

如若新帝登基之后,他还处处勤勉、万事上心,甚至将朝中事情全数揽在手下,难免会叫人觉得他会不会是下一个沈凤年,亦或是当年的薄家。

可就是因为他懂得急流勇退,不居功,也不曾太过殷切。

陛下才能安心用他,而哪怕到了现在,也依旧只记得他当初勤王的恩情,却丝毫不会怀疑他别有异心。

其实不止是南元山,朝里其他人中也有不少都看出了祁文府的心思。

钦羡佩服是有,可若说是与他一样,却没几个做得到。

他们身后都有氏族,有靠着他们庇佑之人,好不容易爬上高位,又有谁是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不是谁都是祁文府,对新帝有从龙之恩,于他有半师之谊,城府谋略心术德行样样让新帝折服,又能将进退之度拿捏的炉火纯青。

祁文府退了,他还年轻,新帝也记着恩情,再差也不会让他退的太远。

可是他们退了,谁能保证还有机会再回到如今的位置?

别说是其他朝臣,就是南元山自己,哪怕为着他身后的南家,为着南氏子孙也不可能做到祁文府那般地步。

南元山见身前那人疑惑的样子,轻叹了口气:“祁文府啊,是朝中最精明的人了,你我都不是他,也永远都做不到他这样的。”

……

另外一边,祁文府和苏阮正在宝月楼里。

苏阮坐在四轮车上,而祁文府坐在她身旁。

两人身前的桌上摆放着一盆十分好看的雪珊瑚,宝月楼的掌柜的正说的天花乱坠,

“祁大人,祁夫人,这珊瑚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你们瞧瞧,上下雪白如玉石通透,外层晶莹滑润,而且这么大的完整未曾破损的雪珊瑚更是少之又少,这若是放在那月色下一赏啊,定然能惊艳所有人。”

祁文府视线有些模糊,能瞧见那珊瑚的确是不错,只是他却依旧佯装着扭头对着苏阮问道:“阮阮,你觉得怎么样?”

苏阮伸手摸了摸雪珊瑚,“的确不错,比之祖母那盆还要好上一些。”

祁文府闻言便道:“那就这个了。”

掌柜的闻言顿时喜笑颜开,高兴道:“好嘞,我这就去寻个好的盒子替您二位装起来,祁大人,可要我让人直接给你们送去府上?”

祁文府摇头:“不必了,让人好生装起来,等一下我让人带走。”

那掌柜的连忙应了下来,就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珊瑚朝外走,而金宝则是跟着过去付银子。

苏阮抬眼见掌柜的离开,才忍不住低叹了声说道:“咱们寻了这么久,也就只找到这么一盆与祖母那雪珊瑚有些相似的,你说祖母会喜欢吗?”

当初谢家下狱之后,整个宣平侯府也被抄了。

等着谢家人洗清罪名重回宣平侯府时,朝廷里也将之前查抄之物归还,可是到底是经过好些人之手,而且查抄那一日为着翻找谢渊父子“谋逆”的罪证,官兵入府时可半点都不温柔。

谢家有很多东西都损坏遗失,偏当时人太多还不好追查。

其他那些个金银首饰也就算了,新帝登基之后,便让人折算成现银还给了谢家,甚至还另有厚赏,可是谢老夫人当成宝贝放了多年的雪珊瑚却也不见了。

谢老夫人明面上毫不在意,只说不见就不见了,只要大家人安好就行。

可是苏阮却是听柳妈妈说,她却时常见着老夫人望着原本放置珊瑚的架子出神。

苏阮知道那珊瑚是谢老侯爷送给谢老夫人的,也是她多年念想,她一直想替谢老夫人把东西找回来,可是费尽周折,连祁文府也帮忙找了,依旧没什么音信。

眼见着谢老夫人快要生辰了,恰好宝月楼这边说是得了尊雪珊瑚,苏阮便想买了回去送给谢老夫人。

虽然意义不一样,可多少总能哄谢老夫人开心一些。

祁文府能瞧见苏阮有些担心的模样,柔声道:“放心吧,只要是你送的,祖母肯定会高兴。”

苏阮嗯了声。

祁文府说道:“之前咱们来时,掌柜的说他们新上了不少首饰,你也选些回去?”

苏阮忙摇头:“不要了,这段时间你买了多少东西回去,我哪儿能用得完?况且我本也不爱戴这些东西,插头上重的慌。”

“不如去一趟玉宝斋吧,买几本书回去。”

祁文府闻言扬唇:“好,听你的。”

金宝付了银子出来之后,手里就捧着那雪珊瑚,“四爷,夫人,东西装好了。”

祁文府说道:“那就走吧。”

金宝完全不知道祁文府早就已经能瞧得见东西,只伸手扶着祁文府朝外走,而那边的采芑则是上前推着苏阮。

一行人走到门前时,金宝扭头说道:“四爷,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祁文府说道:“夫人想去玉宝斋买书,你先把东西放好,别碰坏了。”

“好嘞。”

金宝扶着祁文府站在一旁,转身就想朝着马车上去,先把怀里的锦盒放好,可谁知道身后突然就闯过来的人影,因为走的太快来不及收脚,直接就和转身的金宝撞了个正着。

祁文府只模糊瞧见金宝身子一歪,手里的东西便直接飞了出去。

他心中一急连忙就跨前了一步伸手就去接那盒子,只是当把盒子捞回手中,刚刚松了口气时,一回头就看到撑着四轮车站起来,满脸惊愕的苏阮。

祁文府:“……”

苏阮:“……”

金宝和采芑都是呆住,张大了嘴看着自家四爷和夫人,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方才被金宝撞翻险些摔在地上的瑞王就瞪圆了眼睛,咬牙切齿。

“祁文府,你不是瞎子?!!”

祁文府抱着盒子脸色一僵:“……我能说我刚才是听声辨位吗?”

瑞王气得跳脚,我信你个鬼!

……

祁文府不瞎了,苏阮也不瘸了,这简直惊住了所有人。

金宝和采芑高兴的脸都笑开了话,而瑞王却是觉得自己深深受到了欺骗。

等着听完祁文府的狡辩……不对,解释之后,瑞王满却半个字不信,只是满脸怀疑的对着祁文府道,“你确定你不是为了偷懒才装瞎子?”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是那种人。”

祁文府认真说道,“我能视物也是这个月的事情,而且也只是勉强能看见一些影子罢了,并不怎么清楚,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告诉旁人。”

“我这毛病王爷也是知道的,连太医也说过不知道能不能好,我怕空欢喜一场。”

瑞王看着苏阮:“那你呢?”

苏阮抿抿唇:“我以为四哥眼睛不好,况且我只是能扶着东西偶尔站一站……”

瑞王听懂了,随即脸色都僵了。

感情这两个人一个以为对方是瞎子,所以装瘸,一个以为对方是瘸子,所以装瞎,结果就愣生生的装了这么长时间。

他们彼此都怕对方自卑,也怕对方会心里难受,或是感情生出波折,所以硬生生的忍了这么长时间没露出分毫,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对方已经好了?

瑞王瞧着身前这小两口,突然莫名的有被人塞了一嘴狗粮的感觉,瞪着祁文府说道:“你既然好了,为什么还把你的差事推给我?”

祁文府温和道:“王爷说的是督巡府那事?”

“不然呢?”瑞王看着他。

祁文府说道:“王爷难道忘记了?督巡府的康营与你们瑞王府可是有仇的。”

“早年间康营的儿子被小王爷打断了肋骨,后来康营想要告御状又被您给打了,他一直都怀恨在心。”

“本来这点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他就算是记恨你,可人不在京城自然也奈何不了王爷,可谁叫康营又和顾敏才当了亲家,那顾弘娶了康家女儿之后,可没少暗地里诋毁谢二小姐和小王爷。”

“我可记得小王爷瞧他特别的不顺眼,而之前谋逆那事儿顾家又侥幸逃过了。”

“这回康营那头闹了乱子,正巧能顺藤摸瓜查查顾家,若是能查出什么来,不正好给你和小王爷出口气吗?”

瑞王听着祁文府说起前头那几句时,险些跟他翻脸,可后来听说康营和顾敏才是亲家,甚至顾弘还娶了康家女儿,他脸色一顿,瞬间微眯着眼。

“你说顾家那儿子取了康家的女儿?康营瞎了眼吗,就顾弘那白眼狼,居然还敢要?”

“瞧你说的。”

祁文府说道,“顾敏才虽然牵涉到之前谋逆的事情,可他人机灵,手脚干净没落下什么罪证,而且他虽然靠拢了沈凤年和曹雄,可到底没做什么实际的谋逆之事,陛下刚登基不久也不好强行处置了他。”

“顾家无事,顾敏才好歹也还是个刑部侍郎,而顾弘当初做的那事儿,谢家顾及着谢二小姐的名声也没几个人知道,康家自然是乐意结这门亲事的。”

祁文府说完之后认真看着瑞王说道:“我这不就是瞧着顾家的人太过惹人嫌,而且小王爷又厌恶他们,所以想着把康家的事情交给王爷。”

“到时候小王爷去过过手,不仅能历练了,也能看看是否能顺藤摸瓜查出些什么来,也正好把那顾弘压下去,省的他成天说些有的没的,败坏谢二小姐的声誉。”

瑞王闻言迟疑:“你说的是真的?”

祁文府皱眉:“当然是真的,咱们相交这么久,难道王爷不信我?”

“也倒不是不信……”

瑞王看着祁文府像是因为他的怀疑不喜,他脸上连忙缓和了下来,“我就是一时没想明白,你这事儿做的没错,是本王错怪你了。”

祁文府见他认错,有些不高兴道:“王爷,我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

“若非觉得康家这事交给旁人,不会比小王爷更尽心,而且小王爷才刚入朝,被不少人质疑,我就想着想正好借着这事儿让小王爷攒攒功绩,上上手,等往后在朝中能够顺遂一些,我怎会废这般心思。”

“我冒着被人指责偏私的心事帮衬小王爷,没想到王爷居然还这般想我,简直让人心寒。”

他作势起身,

“算了,往后这些事情我定不找王爷了,免得再叫王爷误会……”

祁文府说完之后,起身便想推着苏阮离开。

瑞王连忙心中一急,伸手扯着祁文府的肩膀将人拉了回来,“哎哎哎,你别生气啊,这事儿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想你,我跟你陪你道歉还不行吗?”

他将祁文府摁在凳子上坐下之后,就倒了杯茶递给他,

“我以茶代酒跟你赔罪,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

见祁文府依旧冷着脸,瑞王说道,

“你看你,咱们可是过了命的交情,为着这点儿事情伤了感情多不划算,大不了这样,往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跟我开口,我保证,我绝对没二话,成不?”

祁文府有些不信的看着他:“真的?”

“当然真的。”

瑞王拍着胸口,“你放心,咱两谁跟谁?”

瑞王气冲冲的赶来,笑眯眯的离开,回去后就直奔刑部找了施河,迫不及待的要了督巡府那案子的卷宗,大包大揽的把所有事儿都担了下来。

而这边苏阮瞧着瑞王兴冲冲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噗哧笑出声,“你这么糊弄他,真的好吗?”

祁文府嘴角也是噙着笑,“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说是糊弄?”

“小王爷追着你二姐跑的事情谁不知道,那顾弘隔三差五的就给他们添点堵,闹的小王爷之事始终没成,我这也是成全了小王爷。”

苏阮轻啐了声,“我信你才怪。”

她抬头看着祁文府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能瞧见的?”

他们成婚也有大半年了,虽说不上的朝夕相处,可每日里总有大半日的时间都在一起,甚至有时候出京时更是从未曾分开,可她竟是丝毫不知道祁文府居然已经能瞧见了。

他总是赖着让她读书给他听,没事帮着他念朝中递上去让内阁先核审的折子,连带着出门听戏看景,都得让她形容着人家穿什么做什么打扮,周围有着什么。

祁文府歪在苏阮身旁,笑眯眯的道:“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苏阮看他。

祁文府挑眉:“真想知道?”

苏阮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就见着他靠近了些,依在她耳边低声道,“大婚那一夜,我原是瞧不见的,可抱着你与你亲热时,突然就能瞧见了。”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你红着脸抱着我,娇声叫着我夫君,泣泣求饶着说不要了的模样……”

苏阮先是愣住,随即脸上涨得通红。

那红霞一路蔓延到了脖子里,让得她整个人都像是烧了起来。

“流/氓!”

苏阮羞得伸手就朝着祁文府一拳头擂了过去。

祁文府连忙伸手抓住了她的拳头,“是你要我说的,我说了你又动手,恼羞成怒这词儿我可没教过你……”

“你还说!”苏阮瞪他时,眼中满是羞恼之色。

祁文府眼见着她脸上都红的快冒烟儿了,不由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她闷笑出声。

……

谢老夫人生辰这一日,祁文府推着苏阮进了谢家之后,扶着她上前亲自将那尊雪珊瑚送给谢老夫人时,在场所有人都是忍不住哗然。

谢老夫人直接便是起身:“阮阮,你的腿……”

“祖母,我可以走了。”

苏阮松开祁文府的手,缓缓的,有些摇晃的走到谢老夫人跟前时,身子一踉跄,便被谢老夫人一把揽进了怀里。

“太好了,太好了。”

谢老夫人高兴的眼睛都红了,谢家其他人也都是激动的不得了。

陈氏怀中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红着眼圈险些掉了眼泪。

当初他们以为苏阮和祁文府死在了荆南,伤心难过了许久,后来他们能从荆南死里逃生活着回来,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极为庆幸的事情,可每每瞧着苏阮只能坐在四轮车上时,却依旧觉得心疼。

如今她能站起来,哪怕摇摇晃晃,哪怕依旧不如之前,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

这时却有其他客人留意到了站在那里,笑盈盈的祁文府,见他眼眸带笑,目光紧锁在苏阮身上,有人惊讶道:“祁大人,你的眼睛?”

谢家的人也都是忍不住抬头,谢老夫人看着祁文府说道,“子嵘,你……”

祁文府上前,扶着苏阮退出来些后,这才温和道:“祖母,我眼睛也能瞧得见了,只是还有些模糊,看不太清楚远处的东西。”

“真的?”谢老夫人惊喜。

那些与谢家亲近正在周围替谢老夫人贺寿的人,听着祁文府居然能够视物了,而且苏阮的腿也在好转,惊愕之下也纷纷开口道喜。

“恭喜啊祁大人,祁夫人……”

“太好了,我早就说这老天爷还是有眼的。”

“谢老夫人,您生辰时祁大人他们便康复了,这可是大喜。”

安阳王妃闻言在旁促狭:“瞧瞧她笑得眉不见眼的,可不就是大喜,这礼物呀,怕是比什么都叫她高兴。”

城阳郡主说道:“老夫人今日定能多吃个寿桃。”

周围一片笑声。

苏阮见着谢老夫人难得敞怀大笑的模样,不由弯了眉眼,“还有件事情,祖母应该会更高兴。”

谢老夫人笑着道:“你这皮猴儿,还有什么比你们好了能让我更高兴的?”

“那可不一定。”苏阮促狭,“您要当曾祖母了。”

谢老夫人愣了下,周围其他人也都是纷纷愣住。

等过了许久,谢老夫人才猛的看向苏阮平坦的小腹,失声道:“你是说……”

苏阮摸了摸小腹,点点头。

谢老夫人先是惊喜至极,随即想起苏阮的腿便是脸色一变,急声道,“那还站着做什么,快,快坐下。”

“你这孩子,有了身孕了怎么还这么莽撞的?”

想起方才她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走过来的模样,谢老夫人就忍不住直冒冷汗。

她连忙让苏阮坐下之后,这才抬头教训祁文府,“你也是,明知道你媳妇有身孕了,还叫她胡来,她腿还没好全呢,这要是摔着了可怎么是好?”

祁文府被骂了,却好脾气的说道,“是我的错,祖母别生气。”

苏阮拉着谢老夫人的手,撒娇道:“祖母,您别怪四哥,是我想要给您个惊喜。”

她抱着谢老夫人的胳膊,软绵绵的说道,

“祖母,再过几个月您就要当曾祖母了,高兴吗?”

谢老夫人瞧着她微仰着的小脸,哪怕极力绷着脸,可眼里依旧浸出笑来,被她笑盈盈的看着,到底没忍住,伸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高兴!祖母高兴!”

苏阮望着笑得眼角褶子起来,嘴角高高扬起的谢老夫人,也是忍不住露出两个梨涡。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所有人都不喜她时,是谢老夫人抱着她宽慰她;在所有人都防备她不信她时,是谢老夫人给她吃糖,对她说着祖母在,祖母会护着你。

无论上一世的苏阮,还是这一世的她。

祁文府若是宿世纠缠的姻缘,谢老夫人便是救赎她的那道光,是在撕开黑暗照进她心头,让她感受到人间暖阳,舍不得、也放不下的那片温暖。

苏阮抬头看了看谢老夫人,再看向那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祁文府,还有周围欣喜的红了眼睛的陈氏,还有谢青珩他们脸上的笑容。

她想,她找到了她重来一世的意义。

第532章 番外 余生欢喜

谢嬛从未曾想过,她会对宇文良郴动心的。

她不喜欢那人的浪荡,厌恶极了他的霸道张扬,甚至于曾经觉得,如宇文良郴那种毫无志气只知道斗鸡遛狗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她这一辈子都不会与他有什么交集。

梨园春的那次意外,终究只是意外而已。

她会照着长辈的安排,嫁给一个家世品性都足以与她匹配,温润风雅前程无量的男子,与他举案齐眉,恩爱到老。

而顾家次子就满足了她对于夫君所有的幻想。

顾弘性子温和,脾气极好,会笑着与她说话,会温声细语的说着他们的将来,他总是会谦让着顾全着她,她只以为她寻到了她想要的那个人,也定能与他走到一起。

直到那一场变故出现。

太子身亡,大哥入狱,父亲被诬陷谋逆,谢家一夜倾颠。

谢嬛在牢中等了许久都未曾见到顾家的人前来,从最初的期盼,到了后来的沮丧。

她只告诉自己,谋逆大罪牵连九族。

哪怕顾弘不愿与她和谢家同甘共苦,可只要他能来看上一眼,哪怕托人带句口信,她便将偷偷扯了衣摆咬破了指头写的退婚书送出去,让顾弘不必受她所累。

可是她没想到,她等来了顾弘,却等到了一个志得意满无情无义的小人。

他未曾关怀过半句,未曾问过她是否安好,开口便是让她退婚,还一脸施舍的说着是为了成全她的名节。

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在她面前谨慎小心,处处体贴的男人,嘲讽着她的父亲,谩骂着她的家人,看着他趾高气昂的讥讽他们是丧家之犬,说着她配不上他顾家门楣。

若不是牢门挡着,谢嬛能与他拼命。

宇文良郴打了顾弘,逼着他写了退婚书时,谢嬛是高兴的,甚至她对于宇文良郴也是感激的。

她想,其实宇文良郴也没那么差。

直到他听到宇文良郴说他喜欢她,听到向来张扬肆意的小王爷说着“我怎样都行,可她不能委屈”,说着他不会让她出事,哪怕劫狱也会带着她和谢家人离开时。

谢嬛心中是震动的。

她想,也许祖母的眼睛才是最厉害的,所以她才会抓住唯一那一丝机会,将她许给宇文良郴,让她仗着他的喜欢,去觅求那一线的生机。

只可惜……

他大抵是不喜欢她了。

……

“小姐。”

半月看着跪在佛前静静出神的谢嬛,低声道,“您当真要留在寺中吗?”

谢嬛低垂着眉眼:“就是小住些日子,我想要静一静……”

谋逆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朝中已经安稳。

新帝勤政爱民,又心胸开阔,愿意放权。

父亲忙碌着军中之事,大哥也入了六部,谢锦月跟着齐荥去了边关,而谢娇娇和谢锦云都已经说了人家,要不了多久便要成婚,就连阮阮也在大半个月前生下了个漂亮的不得了的小姑娘。

整个谢家的人都好像在忙碌着,唯独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谢嬛是谢家长女,除了那个已经早夭的大姐之外,她是谢家姑娘里最年长的那一个,可她已经快要十九岁,却依旧待字闺中。

谢家平反之后深受新帝看重,再加之有了祁家这门姻亲,谢青珩又年纪轻轻入了六部,京中不少官宦世家都寻了媒人上门,想要替她说亲。

而经历了顾家的事情后,无论是谢老夫人还是谢渊都觉得有愧于她,所以婚事上面总会多顾及她的心意。

谢嬛最初时是愿意的,也与人相看了不少,可是无论是哪个人,看过之后她总觉得差了那么一丝。

要么不够诚恳,要么太过圆滑。

要么就是格外虚伪,明明或多或少的抱着攀附谢家的目的,却口口声声只是为她吸引……

谢嬛总能从那些人身上找出各种各样的毛病来,直到后来苏阮问她,想要什么样的男子时,她脑海中下意识的出现的却是在天牢之中抓着顾弘暴打,然后认真说着喜欢她的宇文良郴。

谢嬛想起那日的事情,不由抿抿唇。

谢家平反之后,宇文良郴就再也没说过要娶她的话,也没有再去谢家找过她,就好像当初牢中发生过的那一切从未出现过一样。

谢老夫人他们心中有疑,可宇文良郴不肯开口,他们也不能主动前去询问,谢嬛更是没脸去问宇文良郴为什么不娶她。

“小姐……”

半月看着谢嬛沮丧的模样,忍不住道,“您从前几日去了长公主的赏花宴回来之后,就一直这般不高兴,是不是又有人嘴碎说您闲话了?”

“您不必听外间那些闲言碎语,老夫人和侯爷都说了,您的婚事要好好替您挑选,定要挑个处处都出类拔萃的,再说了,就是您不想嫁留在府中又能如何,咱们侯府又不是养不起您。”

“六小姐都说了,这男女之事只有自己才冷暖自知,那些个妇人就是自己过的不好又瞧不得人家活的痛快,上次她还帮着您教训了贺夫人,您也该厉害些,何必忍着那些人自己难受?”

谢嬛想起苏阮和祁文府成婚之后,变得有些恣意的性子,不由摇摇头:“贺夫人嘴巴恶毒,上次是赶在贺七和林彤大婚污言秽语,才叫阮阮教训。”

“再说我本就已过了适嫁之龄,这般大年纪了却还在闺中,被人议论几句也正常,总不能谁说几句便与人争执,或是封了人家的嘴不叫人说话吧?”

见半月气鼓鼓的还想说话,谢嬛开口道,

“行了,我不是因为这些事情不高兴,我只是有些事没想通。”

“这山中安静,正好能让人心绪平和,等我把我心里的困惑解开之后,我就回去了。”

半月见谢嬛说完后便直接合了眼,跪在蒲团之上小声诵经,她嘴巴张颌了半晌,忍不住轻跺了跺脚。

她家小姐以前多张扬欢快的性子,想笑就笑想闹就闹,可如今却总是这般浅浅淡淡毫无脾气的模样,这会儿还跑到寺庙里来,一副远离红尘遁走俗世的姿态。

她……她该不会想不开吧?!

……

谢嬛在大佛寺里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个来月。

谢家那头派人来询问之后,得知她暂时不想回去,便也只是让人送了衣物嚼用过来后,便随着她去了,而谢嬛给寺中捐了香油钱,又觉得厢房那边人多,便索性让寺中主持将靠近寺后的一处小院给了她。

那院子后面连着山下的路,前面还有着一小块田地,地里早种好了菜苗,如今长起来后绿泱泱的一片。

谢嬛占了人家的院子,便也替人照看着田地,每日浇浇水除除草,挽着衣袖卸去了大家闺秀的雅气,为图方便,身上穿着寺中发给敬香之人的素服,一头青丝也只用素色布帕包着。

宇文良郴远远看见蹲在地里的谢嬛时,见着她素净的模样,有些呆住。

谢青珩淡声道:“我没骗你吧?”

宇文良郴紧抿着唇:“她……她怎么会……”

“有什么不会的?”

谢青珩站在一旁,“你可知道她这两年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又可知道她一直不肯成婚,叫多少人议论?”

“她心中藏着人,只惦记着那人的好坏,便再也不愿意叫任何人踏入她心中半步。”

谢青珩说完后看着宇文良郴,“小王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我们从天牢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提及过你和嬛儿的事情,也不知道你对她喜欢还有多少,我只是想着。”

“若是她真的打算一辈子这样,也总要叫你知晓,也算是为你以前替谢家所做的事情有个交代。”

交代……

交代个屁!

宇文良郴已经成熟了不少的脸上浮出怒意来,直接撇开了谢青珩就大步朝着谢嬛走去。

谢嬛蹲在地上时只觉得身上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她疑惑抬头,看到来人时瞬间惊讶,“宇文良郴?你……啊!”

她一句话尚未出口,就直接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身子一晃险些跌倒时,就被宇文良郴一把撑住,而谢嬛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急声道:

“你干什么?”

宇文良郴察觉到她的排斥,见她迫不及待远离的模样,气得眼睛都红了,“你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为着一个死人遁入空门也不肯多看我一眼?”

“他顾弘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惦记,你就算看不上我,可全天下这么多男人,你就不能瞧瞧别人,非得为着一个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小人跟你自己过不去?”

谢嬛眼中微愕,“我没……”

宇文良郴没等她把话说话,就直接将人抱着:

“我看看我,我长得比他好,我家世也比他高,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做事,不叫人说我是纨绔,说我是只能靠着祖辈庇荫的废物,我已经配的上你了。”

他紧紧抱着她,手中微抖。

“你看看我,我比他好,你…你别出家好不好?”

谢嬛被抱的猝不及防,神色无措之下就听到他隐隐带着哭腔的声音,她整个人呆愣了片刻,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有些发抖,她脸上的无措缓缓散了。

“宇文良郴,你先放开我。”

“不放!”

“放开!”

谢嬛推拒了一下,宇文良郴想不理她,想直接将人扛下山去,找个屋子锁起来,可到底还是放了开来,可退开半步时眼睛却是红红的,一脸委屈的看着她。

谢嬛深吸口气:“谁告诉你,我要出家的?”

宇文良郴说道:“你不出家,跑这来干什么,还这么长时间都不回京城,做这幅打扮?”

谢嬛说道:“我来这里,是为了静静心,京中人多事杂让我安静不下来,也没办法想清楚一些事情。至于这幅打扮,这里是寺庙,穿的素雅些不是很正常吗?”

“还有……”

她看着宇文良郴,

“我如果真要出家,也应该去女观,去庵堂,大佛寺是不收女弟子的,小王爷不知道?”

宇文良郴神色一僵:“……”

他脸上还挂着些眼泪,红着眼圈格外狼狈,知道自己搞错了事情,整个人尴尬的脸上涨红,他连忙扯着袖子抹了把脸,将给他传消息的谢青珩骂了个狗血淋头。

宇文良郴低声道,“我,我搞错了。”

见谢嬛只看着他不说话,那好看的眼睛让他心里发慌,宇文良郴有些无措,连忙讪声道,“那你继续静静,我先下山去了,不打扰你了。”

见宇文良郴转身想跑,谢嬛开口,“宇文良郴,你就不想知道我这段时间在想什么事情?”

宇文良郴顿住:“什么?”

谢嬛静静看着他,半晌才道:“我在想,你一直不肯来找我,是不是你不再喜欢我了,我也在想,你不喜欢我了,可我却惦记上了你,我要不要主动去找你。”

宇文良郴猛的瞪大了眼。

谢嬛低声道,“我已经十九了,等不了多久,我不能叫自己成了谢家的笑话,我想着就算你不喜欢我了,我是不是也该去问问你。”

“你若有了别的喜欢之人,我也好安安心心的收了这份心思,早些嫁人。”

“不行!”

宇文良郴原本还沉浸在谢嬛说她惦记上了他的事情上,尚且还没来得及惊喜,转瞬就听到她说要嫁给旁人,他顿时急了,“你都喜欢我了,怎么能嫁给别人!”

谢嬛看着他:“可是你又不娶我。”

“我娶!我娶娶娶娶!!”

宇文良郴急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谁他妈说我不娶,我想娶你想的心肝都疼了,做梦都梦到把你绑回家当了媳妇,我他妈怎么会不想娶你!”

谢嬛低斥了声:“不准说粗口。”

宇文良郴连忙收声,“我错了。”

他认错认的又快又急,然后眼巴巴的看着谢嬛,“你刚才说你惦记我的,我听到了,你喜欢我你不能嫁给别人,不然……不然我打断他三条腿,砸了他的房梁顶!”

谢嬛见他红着眼睛,一边可怜巴巴的,一边还放着狠话,忍不住就笑了。

宇文良郴见她笑脸,整个人有些傻呆呆的,“你笑了,那就是答应我了?”

见谢嬛没说话,他试探着伸手抱了抱她肩膀,见她没有反抗,反而突然伸手揽着他腰身,宇文良郴身子一僵,这才再次将人抱在怀里。

谢嬛眉眼微弯,她其实是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打算下山去寻宇文良郴,只是没想到她还没去,他便找了过来。

他之前气急说的那些话,她听的清楚。

那一句他配得上她了,也足以抹平了这两年所有的委屈。

谢嬛低声道:“祖母早就已经将我许给了你,我一直记着,只是你忘记了。”

宇文良郴听着谢嬛的话,只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他低声道:“是我犯浑,我们这就下山,我让我爹去谢家提亲,我明儿个就娶你过门!!”

谢嬛低嗯了一声,直叫宇文良郴高兴的恨不得能飞起来。

“咳!”

两人抱着笑得开心时,旁边传来一声低咳,谢嬛吓了一跳,抬头就见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田埂边上,笑得满脸促狭的谢青珩。

她连忙就想退出来,却被宇文良郴搂着不撒手,她只能掐了他腰间一下,在他吃痛放开时,连忙退开涨红了脸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谢青珩说道:“我不来,怎么能把小王爷带来?”

谢嬛闻言瞬间就懂了宇文良郴为什么会说她想出家,还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她满脸羞红,“大哥……”

宇文良郴还抓着谢嬛的手不肯放开,见着谢青珩就道:“大哥真是的,骗我说嬛儿要出家。”

“怎么,不高兴?”谢青珩挑眉。

宇文良郴抱得美人归,哪里会不高兴。

更何况这可是大舅子,他和谢嬛还没定亲呢,他哪敢得罪她娘家人。

宇文良郴连忙腆着脸笑道,“哪儿能啊,我感谢大哥还来不及,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要浑多久,等我和嬛儿大婚,我定好生请大哥喝酒。”

谢青珩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宇文良郴,只觉得这小子瞧着上进不少,可实则还是这么死皮赖脸。

他们都还没答应把谢嬛嫁他呢,他就一口一个大哥,连大婚和喜酒都安排上了。

谢青珩心中摇摇头,却也没有为难宇文良郴,毕竟当初天牢中那一幕就足以抵消过往他所有的混账和不堪,况且如今他也知晓,当初宇文良郴的纨绔之中,大半都是假的。

谢青珩说道:“行了,既然你们两说开了,就赶紧回去吧。”他对着谢嬛说道,“往后有什么事情,别埋在心里,我是你大哥,是你最亲的人。”

“无论你选择什么,想要什么,大哥都会帮你。”

“你一个人来了这里这么长时间,祖母,小六,父亲,还有阮阮他们都很担心你。”

谢嬛眼眶微红,低声道:“大哥……”

谢青珩摸了摸她头发,轻拍了下,“往后别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无论什么时候,谢家都是你最好的后盾,哪怕你嫁了人生了子,也不会有人比我们更在意你。”

谢嬛带着鼻音道:“好。”

……

谢嬛和宇文良郴下山之后,瑞王第二日就寻了媒人大张旗鼓的上了谢家门。

两家的婚事十分顺畅,瑞王府本就只有宇文良郴一根独苗苗,而谢嬛又是谢家长女。

两家都不是计较之人,况且也都知道谢嬛和宇文良郴之前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瑞王府前来提亲当日,两家便将亲事定了下来,宇文良郴随即就进宫死皮赖脸的求了个赐婚,叫钦天监算好了日子,将婚期定在半个月后。

人人都道这婚事仓促,哪有定亲后半个月就成婚的,况且半个月准备也来不及。

甚至又不少人猜测着,这谢嬛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可被宇文良郴知晓后狠狠打了一顿,后来又看到瑞王府那不逊色皇子娶亲送去的聘礼,还有那南地绣娘一年功夫都未必绣的出来的婚服,甚至连御厨也被强行拉了几个回府里操持喜宴,所有人都惊呆了。

后来许多人才知道,宇文良郴心仪谢家长女多年,只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成不配谢家小姐,这才拖了下来,他准备了聘礼却不敢送,直到有了些成就觉得能配得上谢家小姐后,这才有了婚事。

原本议论的那些人听到这些,都是闭了嘴。

送谢嬛出嫁这一日,除了远在边关的谢锦月外,谢家所有人都回来了。

谢青珩背着谢嬛上了花轿,望着宇文良郴带着自家妹妹走远,心中一时有些怅然,只是抬头看见不远处站在谢老夫人她们身旁,正低声与苏阮她们说话的娇美女子时,眉眼柔和下来。

他走了过去,那女子便回头,瞧见他时眼眸微弯。

谢青珩搀扶着她:“在说什么呢?”

那女子挽着妇人髻,肚子微微有些起伏,闻言回道:“阮阮在与我说又又的事情呢,说又又如今已经已经开始长牙了,总喜欢咬着东西流口水,还会啊啊直叫…”

她想起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忍不住摸了摸小腹,

“青珩,你说咱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像你还是像我?”

谢青珩神情温和,“像你,好看。”

那女子闻言顿时展颜一笑,脸上有些红晕,“我觉得还是像你好。”

她一直都觉得她的夫君最俊美不过,怎么瞧着都好看!

谢青珩扬唇,他的妻子总喜欢用这般亮晶晶的眼神望着他,从第一次见到时,就好像她眼里只看得到自己,哪怕他身边站着容颜更好的莫岭澜等人,可小姑娘却依旧只瞧得见他。

这种依赖让他格外满足。

谢青珩眉眼舒展弯曲,拉着她的手低声笑道,“像谁都好,我都喜欢。”

女子闻言高兴的翘起嘴角,眼睛弯弯的只剩下一条缝,可随即却突然想起身边还有其他人,她连忙瞧了眼旁边满是促狭的苏阮几人,顿时红了脸。

可真是……

羞死人了。

可为什么还是这么高兴?

她偷偷勾了勾谢青珩的手指,明明害羞,却还是弯着眼睛止不住的欢喜。

------题外话------

唔,再写个沈凤年吧,看好多宝贝想看……

第533章 番外 沉沦

秋雨绵绵,入夜后格外阴冷。

沈家嫡子病了许久一直不见好,而那个被从烟花地接回来的“小公子”也闹起了折腾,不愿取血。

沈家老爷看着身前不远处站着的孩子,瘦骨嶙峋,面色泛着白,一双眼睛瞧着人时黑森森的,里头满是凶狠不驯,让人觉得越发不喜。

“为什么不愿取血,你大哥还等着救命。”

“关我屁事!”那孩子冷着脸。

“放肆!”

沈家老爷猛的一拍桌子,“沈从念,你给我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要不是为了你大哥,你根本就进不了我沈家大门……”

“你以为我愿意进?”那孩子冷笑,“你们沈家是什么狗屁地方,又把我当成什么?”

“我告诉你,我不叫沈从念,我也不是那个病秧子。”

“他算什么东西,想要喝着我的血替他续命,他也不怕天打雷劈下地狱!我巴不得他现在就死,立刻去死……”

“啪!”

沈老爷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这个畜生!他是你亲大哥!”

沈从念仰头时脸颊通红,嘴边挂着血迹“你不是说我娘是青楼里的贱人,我是贱人生的孽种,他是我大哥,难不成沈夫人也是烟柳地的花娘?”

“你!”

小小的孩子呲着牙望着那个被他叫做父亲的人,看着他犹如被他话触怒一般,满脸狞色的挥舞着手想要打他,而旁边的沈夫人喊着“反了反了”。

他猛的一头就撞在男人腰上,将他撞翻之后,狠狠一口咬在想要抓他的那人手上,趁着他松手时扭头就朝着门外跑去。

院里的下人乱成一团,等站在门外时,他还能听到里面那些奴仆惊慌的叫着“老爷”的声音。

听到那个男人声嘶力竭的骂着他畜生,骂着他是贱人生的贱种,怒喝着让人不许拦着他,让他滚,滚出谢家,要让他将来跪着求他回沈家,到时候抽了他的贱骨头。

沈从念眼睛赤红,恶狠狠的看了眼沈家门匾,扭头便朝着巷头跑去。

他就算是饿死街头,他也绝不会再回沈家!

……

沈从念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

这一年的京中格外多雨,深秋时节,大雨倾盆之下,气候冷的如同入了冬一般。

八、九岁大的孩子衣着单薄的蹲在角落里避风的地方簌簌发抖。

从夜里到白天,又从白天到夜里。

他身上冷的发抖,京中的人心也更冷漠,无数人看着他时只是淡淡一瞥,而当他好不容易得了半张吃剩的烧饼,却被疯狗抢走时。

沈从念摔倒在水坑里,望着鲜血淋淋的手臂,想着他那个一心向着钱的娘为什么要生了他,想着还活着做什么。

可是望着初升的太阳,听着隔街喧闹的人声鼎沸,他却又满心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要他去死?

凭什么要他过的这般艰难?

沈家的人都还没死,他凭什么要死?!

沈从念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冻的发青,他抬头时目光穿过人群,便瞧见对面马车上下来的年轻女子,她穿着柳絮轻衫,脚下的鞋面都是精致的银丝绣纹。

她腰间的荷包鼓鼓囊囊的,头顶的簪子比他在沈夫人脑袋上瞧过的还要繁丽,皮肤又白又嫩,一看就是闺中娇养出来的富贵花。

沈从念黑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着她下了马车,看着她指使着丫头去买路边的糖果子,看着她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他手中抓着磨尖了的树枝,紧张到有些发抖。

等那女子快要靠近时,他突然冲了出去,一头就撞在了她身上。

“呀!”

女子被撞的踉跄在地,身上的裙子瞬间沾了泥,而他甚至来不及去看她反应,一把抓着她头顶的簪子用力抽出转身就想逃跑,却突然被她拉住了手。

小孩回头时,藏在袖子里的树枝就要挥出,却听到那女子有些着急的声音“你流血了。”

“放开!”

“你……”

轰隆——

沈从念刚想用力挣扎,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之前他藏身的那处泥石墙面突然就倒了下来,那上面的砖石将小半个巷子都埋在了里面。

……

沈从念不知道,他怎么会跟着那个女子回了她府里。

他明明只是饿极了,想要抢了她手中的东西逃跑,想要抢了那簪子换了银钱好能活下去,可是陶家下人赶来时,那女子却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说若非是他碰巧撞到了她,她或许已经被那些倒塌的石头砸到没了性命。

她将他带回了家,替他叫了大夫,让人准备了衣裳,又将他带回了府中留在了陶家客厢。

她说她叫陶宜灵,宜嗔宜喜,钟灵毓秀的那个宜灵。

沈从念最初只是觉得这女子就是个傻子,明明比他大那么多,甚至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可她居然还是那么天真,可是他却依旧心安理得的占了这救命恩人的情分留了下来。

陶家有吃有喝,陶家是勋爵世家,他留在陶家就能够免了颠沛流离,甚至还能拿些好处,等养好了身子就能离开京城,离那个让人恶心的沈家远远的。

可是后来渐渐的,他却觉得好像什么变了。

陶宜灵待他极好,总是笑盈盈的叫着他“阿弟”,与人说他是她弟弟,说他是她的恩人。

她爱笑,笑起来时眼睛便弯弯的,如同暖阳似的,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能软绵下来。

她教他读书习字,甚至送他入了陶家族学。

陶家长辈性情温和,从不曾薄待于他,而陶家兄长知晓他是个“孤儿”后,对着他时也将他当成了幼弟一般,虽然严苛却也处处关怀。

陶家的丫头会促狭的叫他小公子,厨房的婶婶记得他的口味会做他喜欢的饭菜。

他喜欢马,陶家二哥便送了他一匹小马。

陶家的人从不知道他的姓氏,不知他的名,只叫着他阿弟……

沈从念觉得,陶家的日子就好像是一场梦,让他沉浸其中,永远都不想醒过来。

他从出生之后,听到最多的就是他娘的声嘶力竭。

她总是扯着他嘶声骂他,说他明明是儿子,却讨不到他父亲喜欢,却从没想过她不过是个妓子,和他父亲一夜春风,便想着借子上位,可一个贱籍女子所生的孩子怎配入沈家家门。

后来他被沈家接回府中,为着的也不过是因为沈家嫡子身患重病,沈家老太太寻高人算命说若能有至亲之人为其续命,以精血喂养便可让他好转。

沈家嫡子叫沈念,而他就是沈从念。

沈念需要饮血,而他就成了沈家喂养的一头牲畜,日日取血为着替他们的心肝宝贝续命。

陶家的一切都是他从不敢奢求的温暖,让他从最初的怠慢,到后来的小心翼翼、舍不得离开,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真的成了陶家的幼子,陶宜灵口中的那个“阿弟”。

直到沈念病重垂危,他那父亲找上门来,当着陶家所有人的面指着他说着“他是我沈家的种,他的命也是我沈家的”,说他不过是青楼贱妓所生的孽种,能够替他长子续命就已经是他的福分。

沈从念看着陶家人脸上的惊愕之色,看着陶宜灵满是震惊的眼眸。

他头一次生出了杀意,那时候他才不过九岁。

他只想杀了所有沈家的人,杀了他的父亲,杀了一切想要毁了他安宁的人。

沈从念想,陶家的人大概不会要他了,阿姐也不会再那般亲昵待他,他身份卑贱,他是贱妓之子,陶家是高门望族,哪怕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也比他要来的干净,谁敢与一个孽种亲近?

可是陶宜灵却是伸手将他护在身后,娇声斥责沈家无情。

往日温和儒雅的陶伯父更是冷着脸望着沈家人说,“沈大人你找错了人,这是我陶家幼子,因为身子不好自幼养在庄子里的孩子,不是沈家的人”

沈从念看着他那向来眼高于顶的父亲露出惊愕之色。

“陶大人,你疯了?他是我的儿子,怎么会是你们陶家的人?”

“是吗?那不知道他几时生辰,生母何在,可曾入了你们沈家族籍,于沈家人前露过面?”

陶伯父只静静看着他那脸色铁青的父亲,一字一句的问道,

“满京城的人都知晓,你沈西元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沈念,你与你夫人恩爱,除了沈公子外就只有一个才刚满月不久的女儿,你何时多了一个儿子?甚至还是你口中青楼妓子所生?”

沈西元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可对上陶昀的目光时,却将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甚至脸色僵青,明明恨极了却不敢开口。

陶昀将他挡在身后,淡声道“沈大人,这是我陶家的儿子,往后还请莫要说错了,让人误会了你的名声就不好了。”

沈西元狼狈至极的离开。

等他走后,沈从念才听着大哥告诉他,说沈西元为着名声悄悄“处置”了他的生母,说他从未将他上过沈家族籍,沈家上下除了寥寥几人甚至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沈西元官职不高,熬了多年才熬到了如今的位置,只要还顾全着他的官声,顾全沈家清誉,不想被御史弹劾,他就不敢强抢他回府。

沈从念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陶家的人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们……”

沈从念脸色苍白,紧握着拳心只觉得难堪至极,“你们早就知道?”

陶昀并没瞒着他,他只是说道“宜灵将你带回来时,大夫说你手臂上有许多利器所划的伤口,说你气血两虚,像是失血之症。”

“你说你是孤儿,可你当时身上所穿的衣料虽然不是顶好,却也不是寻常乞儿能穿得上的,况且你那双眼睛藏不住事,望着人时总是凶狠。”

“我们若不查清你的底细,又怎么敢将你留在府中?”

沈从念眼睛通红,“既然查清楚了,知道我那般不堪,你们为什么还留我?”

陶昀看着他“你觉得你不堪吗?”

“是身世不堪,还是性情不堪?亦或是你当初想要抢了宜灵的东西,最后却机缘巧合住进了陶家,受着陶家救命之恩心底难堪?”

沈从念脸色煞白,抓着掌心时嘴唇咬的极紧,背脊笔直时直瞪瞪的望着陶昀,满是难堪的红着眼。

陶昀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说道“怎么,想要伤我?”

沈从念看着他片刻,突然就泄了气,他垂着肩头眼里蓄着泪低声道“我不会伤害你们……”

陶昀看着小小的孩子垂着头满心愧疚的模样,低笑了声“你看,这就是我留你的理由。”

见他抬头时,他温和道,

“你还记得你刚来府中不久,宜灵带着你去书阁,她踩空了脚险些摔下去的事情吗,当时你死死拉着她将她推了上去,自己却落了下来。”

“若不是你大哥及时赶到,正好拽住了你,怕是那一摔就算不要了你的命,也足以让你缺胳膊断腿。”

“你大哥喜欢温书,你便偷偷替他整理书阁,我喜欢饮茶,你就偷偷早起去接晨露水,夫人头痛要以蝎尾入药,你就偷偷出府四处去寻。”

“你入了族学之后,勤恳上进,天赋出众,虽然性子冷漠疏离,可哪怕为着送你进去的宜灵,你也在努力的与人交际,不愿连累的陶家族人言说我们长短。”

“你其实是很好的孩子,只是生错了地方。”

“于泥沼之中尚且能明恩重义,若能予你于鲜花着锦,我想你会成长的比任何人都更加优秀,对吗?”

沈从念手中缓缓放了下来,眼圈红了一片,抬头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时,已然噙泪。

陶昀笑看着他“不管你当初是机缘巧合,亦或是别有所图,你终究都救了宜灵一命,她既然叫你阿弟,那你便是我们陶家的孩子。”

“你若愿意,便叫我一声义父,从此便当陶家的儿子。”

沈从念不敢置信的抬头,就见到陶昀温和浅笑,

“我瞧着从念这个名字不好,从,从属、附庸,可是以你的天资,只要肯上进,将来必定会出人头地,也断不会为人附庸,这名字太过委屈你了。”

“不如,往后你就叫凤年如何?”

“凤栖梧桐,人和年丰。”

“愿你能凤愈飘翔而高举,于淤泥之中挣脱盛开,举世瞩目。”

……

沈从念留在了陶家,从此改名陶凤年,他成了陶家幼子,叫着陶昀父亲,他放下了所有的过往和怨怼,努力的朝着陶家人想要的方向成长。

他优秀,正直,天赋出众。

他性情变得温和,开始从容,越来越像是陶家大哥的模样。

他看着阿姐和祁家的儿子定亲,看着二哥有了喜欢的人,看着大哥进入朝堂,一步步朝上。

这两年时间是他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直到沈念病重难愈身亡,沈西元意外亡故,而沈夫人生下遗腹子,却只诞下一个病弱的女儿。

沈家老太爷亲自找上门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着他哭着,说他是沈家如今唯一的血脉,求着他回去时,这一切才再次被打破。

沈西元好脸面,沈家老太爷却什么都不顾。

他没了儿子,没了孙子,只剩下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孙女儿,而唯一的指望就是如今已经改名换姓的陶凤年。

沈家老太爷知晓陶凤年的出色,知道他不逊于当初沈念的天资,更知道只有他才能替沈家延续血脉,不至于让沈家断子绝孙。

最初时,陶家人不肯,沈家老太爷就天天来,一呆就是大半晌。

而那个曾经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沈夫人,就只是抱着孩子在陶家门前哭,哭的所有人都对陶家指指点点,哭的御史台的人都指责陶家让沈家绝后,哭的大哥前程受阻,阿姐名声有碍。

陶凤年主动提了要回沈家。

……

“你当真要回去?”陶昀脸色微沉。

“阿弟。”陶宜灵拉着他的手,“你不必理会他们,他们闹上几日自己就回去了,他们从没待你好过,你回去做什么?”

陶凤年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呲牙咧嘴的孩子,十一岁的他已经有了少年意气模样。

“我知道他们未必会对我多好,也知道他们让我回去是为着沈家香火传承,可是如今沈家没了沈西元,没了沈念,沈家人势必会想办法让我回去的。”

“他们这般闹下去,又有当初沈家下人和坊司那边的花娘作证,我的身份是瞒不住的。”

“我若一辈子不出头还好,可但凡想要进入朝堂,光是出身这一关就过不去,况且父亲和大哥在朝,二哥也要参加文试,阿姐也快要出阁,我不想为着他们伤了你们。”

陶凤年说道

“我回沈家,无论他们心里怎么想,我都是沈家唯一的儿子,他们哪怕再看不起我,为着沈家门楣也只能咬牙让我当了沈家嫡子。”

“我能继续进学,能参加科举,能和大哥一样进入朝堂,成为父亲一样的人。”

“在我心里,你们才是我至亲之人,无论我留在陶家还是回去沈家,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陶昀见他主意已定,只沉声道“你可想好了?”

陶凤年点点头“想好了。”

陶昀便没再继续多说,只劝住了还想要再说话的陶宜灵和陶家大哥,然后对着他说道“你既然想好了,那就照着你想的去做,只别忘了,你既然叫我一声父亲,无论何时陶家都是你的后盾。”

“只要你想回来,陶家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陶凤年微弯着眉眼,笑得少年意气“好。”

……

陶凤年亲自见了沈家老爷子,只提了三个条件。

他可以改姓回沈,名字依旧是凤年,其次他要上族谱,过继到沈夫人名下,当沈家嫡子。

最后一条,他回归沈家之后,沈家任何人都不准以他为借口攀附陶家之人,踏入陶家大门,且沈家不得对外言说他曾在陶家生活两年的事情。

他要出京求学三年,等到三年后他回来之时,再以沈家幼子之名露面。

沈家老太爷刚开始是不答应的,不改名字可以,过继到沈夫人名字他也愿意,他们本是想要寻一个男丁好能承继沈家香火,可是陶家却是高门望族。

如今沈西元身亡,沈家失了顶梁柱后,若是能攀附着陶家,至少不至于跌落的太惨。

可是沈凤年却是说的清楚,他若是不答应,那就尽管去告御状,正好也叫人知晓,沈西元当初是如何与花魁一夜风流,产子之后取血喂养长子,又是如何为了隐藏他的存在杀了他生母。

沈老太爷气得脸色铁青,可对着沈家如今的独苗苗,他却毫无办法,最终还是妥协。

沈凤年在陶家呆了两年,却鲜少在外露面,而他出京之后,陶家、沈家也都不约而同淡化了他的存在,陶家依旧显赫,沈家却是逐渐衰败。

渐渐的,也没人再提起过陶家和沈家曾经那场夺子的官司,甚至忘记了有沈凤年这么一个人。

沈凤年离京那年就考上了秀才,十四岁回京之前便中了举人,这期间祁家退了阿姐的亲事,陶宜灵突然得了皇室赐婚,嫁给了如日中天的三皇子。

待到沈凤年赶回京城时,三皇子甚至已经登基,而陶宜灵也已经册封为后,坐镇中宫。

沈凤年不知道陶宜灵为什么会和三皇子走到一起,陶家也未曾告诉他详细,可是后来他去见了阿姐一次,阿姐依旧如在闺中时那般眉眼明媚,满是笑靥。

他想着或许阿姐是过的幸福的,便也没再深究祁家退婚的事情,只回了沈家,正式以沈家幼子的身份露于人前。

沈凤年是少年英才,大陈最年轻的举人,甚至唯一一个有可能六元及第之人,人人都羡慕沈家后福,而沈家生怕他再与陶家拉扯上关系,分驳了沈家荣耀,约束所有人不准提及当年往事,也就越发少有人知道他是曾经那个陶家义子。

殿试之时,沈凤年高中探花。

他游街之时只想着要去陶家一趟,想要见见父亲,见见大哥,想要与他们分享他的喜悦。

可谁知道他去了陶家时,却听闻了阿姐毒害薄贵妃之子,被打入冷宫的事情。

一切变故都来的猝不及防,曾经百般求娶陶宜灵的新帝翻脸无情。

陶宜灵被废了皇后之位,整个冷宫上下重重围困,不许任何人出入。

等到他好不容易想尽办法,借着陶家人脉入了冷宫时,见到的就是瘦骨嶙峋,几乎脱了相的陶宜灵,她依旧貌美,可双眼无神,再没了当初的明媚,甚至枯槁如同死人。

若非她宽大衣裙也遮掩不住的肚子,还有微微起伏的胸口,靠坐在那桃花树下时就如同一个死人。

沈凤年救不了她。

他费尽心力也只能疏通了冷宫的人,安排了人进去照顾陶宜灵,可她却依旧一日比一日衰弱。

她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直到生产那日,陶宜灵才躺在血泊之中,握着他的手说,“阿弟,若重来一次,我再也不要遇到他”。

陶宜灵气绝时,十五岁的沈凤年哭的浑身发抖。

他抱着她的尸体叫着阿姐,可她却再也没有应他一声。

沈凤年恨极了皇帝,他偷偷抱走了那个孩子,清理了冷宫中的一切,等回到陶家时,陶昀一夜白头,而陶夫人哭得险些瞎了眼睛。

陶家走的太高,甚至分驳了皇权。

沈凤年怕皇帝逼死了陶宜灵,会继续拿陶家开刀,便散布皇帝逼死发妻之言,可皇帝依旧知晓了那个孩子的事情,他来向陶家讨要孩子时,陶昀不肯。

皇帝拿着陶家满门性命相逼,陶昀只说当初他们为着自己,已经“卖”过女儿一回,如今就算取了他们性命,那孩子也绝不会交给皇室。

皇帝大怒之下,直接问罪陶家满门。

他原本只是想要逼迫陶家服软,却忘记了陶家的显赫早已为人所忌,等他想要放陶家无辜之时,才发现陶家已经被他送入绝境。

陶家满门流放,死于途中,唯独最初被留在沈家的那个孩子活了下来。

沈凤年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他只是抱着那孩子偷偷替陶家之人收敛了尸骨,望着那连牌位都不曾立的坟冢,眼神一点一点冷暗。

他想,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阿姐,没有大哥,没有父亲、母亲,没有了陶家……

他什么都没有了,凭什么旁人能够安宁。

这天下,毁了吧。

……

从陶家灭门那一刻起,他所有的正直,温柔,仁慈,宽厚,通通也随着他们一起逝去,他只想替阿姐和陶家复仇,拉着宇文家和他一起沉沦。

写在完结

锦月和小齐已经很明朗了,上一世阮阮和四哥正文其实也写过很多,穿插着几乎将上一辈子的事情都写的差不多了,重新写一个好像也没多大意义。

所以番外就写到这里吧。

说实话,软玉是我写过最累的一本书,中途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自己的,家里的,成绩不好,身体不好,各方面累积到一起,压得喘不过气来,甚至一度弃坑。

可是后来还是舍不得。

明明断更了很久很久,可依旧有宝贝在问着什么时候回来,每天每天的投着票。

我不会玩v博,就有宝贝留言留到了编辑和官网那里,问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问编辑能不能联系到我,不求复更只求人平安。

那天编辑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真的特别内疚,也感动的泪汪汪的。

有人始终在原地等着你的那种感觉,真的能够治愈所有的不好和阴霾。

软玉断了太久,断到重新捡起来时候完全找不到感觉。

刚开始填坑的时候,真的特别特别的难,稿子一遍一遍的删,怕遗漏了情节,逼着自己去看之前写过的那些。

一遍不行就三遍,三遍不行就七遍八遍,挖好的坑,写好的情节,有些关键的东西光是记录就写了厚厚一本子。

我知道这本书完结的可能没那么完美,所以还是要跟宝贝们说声抱歉。

不过大家也知道,我本来也不是个多有能耐的人,小白文么,大家看个高兴就可以了。

新书的话应该八月初开。

到时写个中篇吧,不会太长,想写个轻松欢快一点的故事。

这段时间调节好自己,存点稿子再发书。

所以……

到时候再见呀~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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