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飞的梦幻人生》 第一卷大学岁月第一节变异 class="width">1981年9月27日,星期日,傍晚。<<>> “老大,你不觉得老五有些怪?就象换了个银(人)。”北阳工业学院机械系8002班马金玉同学对同寝大哥李建光说。 “不是怪,而是很怪。”说话的是李建光的另一名同寝,叫鲁峰。 “不是很怪,”说话的是江西人倪凯,在一起住了一年了,倪凯浓重的方言有时还是让人听不懂,“简直是换了个人。要不是我们一直陪着他,我简直要认为有人冒名顶替了。” 202宿舍老大李建光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再不许说老五怪了。什么叫冒名顶替?别他妈乱说。荣飞不过是病了一场而已。换做我们也一样。倪四你丫就是欠抽。都是哥们儿,说出去好听还是咋的?”李建光是02班唯一从北京考来的,口音中带着浓重的北京味。向来对做事斤斤计较的倪凯看不惯。 202宿舍就住他们五人,老大李建光,班长。老二马金玉,来自山东。老三鲁峰,广东,外号老广。老四是江西老表倪凯。老五就是他们议论的荣飞,唯一的一个本地学生,不幸在本周三下午体育课时奔跑捡球撞到了高低杠的低杠,一下子被撞晕,鼻梁也被撞断了。当时被紧急送往校医室,又被转入市人民医院,昏迷了一天一夜后醒来,然后实施了手术,按说一切都顺利,至少医生认为没什么问题,但偏偏病人就和傻了一样,几天里痴痴呆呆,总要急着回家。事情发生后荣飞的父母已经来过了医院,李建光也见过了,给他的感觉是,他见了父母后,似乎更傻了,证据就是他几乎不认自己的父母,不是认不得,而是流露出迷茫和恐惧,自己的爸爸妈妈有啥好恐惧的?六天后荣飞出院了,匆匆回到学校,神情更加古怪,与同学间的交往大异寻常。然后也不请假,急急借了他老乡曹俊斌的自行车走了。面对同寝的四位兄弟,几乎未发一言。说他脑子糊涂吧,行动上很是敏捷,跟曹俊斌借自行车时也很清醒啊,除了不理会曹俊斌关心的提问,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啊。只是不愿意说话,骑了自行车就跑了,李建光跟在后面叫也叫不住。 难怪马金玉他们说荣飞怪,李建光也认为这个性格随和不求上进的小弟在一次意外负伤后变得很怪。 晚饭千篇一律,排上一阵队,交上几张饭票菜票,领到一份玉米糊糊,一个馒头和一个窝头,另加一份水煮白菜。玉米糊糊盛在饭盒里,铝制的长方形饭盒盖上盛了白菜,菜上面摆着一白一黄二块干粮。-====-李建光端了晚饭挤出嘈杂的食堂,走了几步,蹲在食堂外面一个菜窖顶上的水泥平台上吃饭,不一会,周围聚集了一堆同学,大家偶尔说几句笑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对付自己的食物。 1981年,工业学院所在的北阳市,粗细粮仍严格执行着定量。40%的细粮,60%的粗粮。面条,大米,馒头都属于细粮的范畴,窝头,发糕,玉米糊糊当然就是粗粮了。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学生们如果不习惯吃粗粮,可以拿粗粮票换细粮,二两换一两,对于定额只有三十斤的学生们,如果没有坚强的外援(比如支援粮票和现金)是不能常做这种交换的。 在一种貌似公平的环境中往往感觉不到艰苦。李建光很快吃完了自己的干粮,他将剩下的白菜连同菜汤倒进饭盒里,用勺子搅了搅,呼噜呼噜喝下了肚。他站起来茫然地望着四周,暮霭已经笼罩了四野,不远处操场边的柳树已经变得影影绰绰,只有更远的教学楼已经亮起的灯光很是清晰。再有半小时就该上晚自习了,李建光跳下水泥台,在食堂外的一排水龙头下洗干净自己的餐具,脚下不远处一个脏兮兮的泔水桶发出刺鼻的气味,他下意识地往另一边躲了躲。一个习惯往水池里倒剩饭剩菜的学生不幸被潜伏在一旁窥视已久的学生处人员捕获了,随即是一阵训斥和无谓的争执。李建光知道,等待那个不幸者的将是通报批评和罚苦役——清洗洗碗池三天。关于禁止在水池中倾倒剩饭剩菜的通报就贴在水池的上方,只能怪这个家伙倒霉了。 操场边传来一阵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不用想,一定是01班的陆英寿拿出他那个SONY牌半头砖录放机炫耀了。据说这部机子和二盘TDK磁带是他的亲戚从香港进口来的。这令许多同学羡慕。按说从香港进来的不能叫进口,香港虽然被英国人占着,它毕竟是中国领土吧?可没有纠正陆英寿的口误。 李建光站在那里听着时隐时现的歌声,距离远了,听不甚清楚。但缠mian的旋律使他不由自主地哼出了声。李建光是一位音乐爱好者,不仅会吹口琴,而且会笛子——这是他在小学就学会的,一首《扬鞭催马送粮忙》曾让他在去年新年晚会上出尽了风头。他会吹好几首老曲子,似乎突然来到校园的邓丽君更招他喜欢,他收集邓丽君的所有歌曲,喜爱同学争相传看的磁带盒上一袭红裙的这位华人巨星的甜美面容。这时候的邓丽君歌曲还被冠以靡靡之音的称号,受到官方不经意的打压。李建光当然不会知道,如果在大陆评选1981年的时代风云人物,邓丽君应当之无愧。她的歌“抒女性之情,解男性之闷”。她的嗓音很特别,可以在听不出任何换气且没有鼻音的状况下连续唱出高音且咬字清楚,音色细柔。任何事物只有对比才知道,之后涌现的流行乐坛风云人物不知有多少,达到邓丽君高度的却寥寥无几。 李建光愿意聆听邓丽君的歌曲,但他不愿在这个时候凑过去,出于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尊和清高,令身为02班班长的他不愿像一部分同学那样,不顾一切地向豪富的陆英寿低头。所谓豪富,也就是陆英寿的生活费高达每月五十元,这个数字是李建光的二倍有余。李建光有理由相信,在80级机械系的三个班里,还没人能在生活上超过那个嚣张的小子。 李建光怏怏回到宿舍,意外地,他见荣飞坐在他自己的铺位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老五你回来了?怎么这样看我?”荣飞的眼神是陌生的,令李建光感到不解,甚至有些害怕。 “建光你好,吃过饭了?”鼻梁上仍贴着白纱布的荣飞站起来,向李建光伸出手。见李建光不接,上前用力拥抱了他。 李建光愣了愣,他再次感到荣飞的陌生,此刻的荣飞带给他的感觉更像遥远的父亲。在202宿舍的五个同寝中,虽然一年相处很是融洽,就个人关系,数李建光和荣飞要好,课余时间,无论玩球还是吹口琴下棋逛街,二人几乎形影不离。现在的荣飞却如此陌生,几乎像一个刚认识的人,而且是饱经沧桑的中年人。这是怎么了?李建光再次想起一周前的那次意外,体育课上,他们正兴高采烈地打着排球,球被对面的同学打到界外,站在一号位的荣飞转身去捡,竟没看到那么粗的低杠,一声巨响,荣飞的身子平飞起来,然后重重倒地------同学们哄笑起来,但许久不见荣飞爬起来,然后就害了怕,纷纷跑过去,人都昏迷了,叫也叫不醒,能不害怕?都是些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啊。 “老五,你从来没这样对我啊------”李建光喃喃道。 “哦,待会儿要上晚自习?”荣飞说。 “星期天晚上当然要上。你以为是星期六啊?老五,你是不是还在头晕?不行再住几天医院?”这次住院的医药费都是学校出的,荣飞及其家人并未出一分钱。 “老五回来啦?太好了。”鲁峰拎着二只绿色塑料皮的暖瓶回来,大声和荣飞打着招呼。 “要迟到了,快些吧。”倪凯冲进来,急急放下餐具就往外跑。倪凯学习最刻苦,他只担心着不要让班主任记下迟到,那是要扣钱的,扣助学金。来自兴国的倪凯助学金最高,22元。急匆匆的倪凯似乎没有看见荣飞。 “走吧,上自习去。”荣飞说。 挤在一群看不清面容的同学中挤上教学楼三楼,荣飞就跟在李建光后面,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座位,直到李建光叫他,才慢吞吞的来到李建光身边坐下,伸手从书桌里取出书本,无目的的乱翻。 李建光定下心,开始做作业,金相课的作业拉了好多了,必须补起来,刚才学习委员单珍已经在黑板上写了,下课前将金相作业交到讲桌上。 1981年的工业学院,某些方面完全是中学的延伸,比如自习课的点名,比如作业。 “还要交作业啊?”荣飞自言自语。座位在他们前排的单珍回头看着荣飞,“你是不是脑子受伤了?我告诉你,上次的作业就没交。不怕补考就不要写。”她甩了甩漂亮的长辫,转头过去了。 李建光不知道荣飞什么时候离开了教室,他发现荣飞离开后不放心的出去找,最终在楼顶的露台上找到正在凝视月亮的荣飞。 “很无聊,今年才81年啊。”荣飞低声说。 “无聊?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哲学课不是都这样讲吗?我觉得我过去就跟做梦一样。”荣飞笑笑,月光下露出的牙齿格外白。 “快回去做作业吧。” “不急。我一个人呆一会。” 李建光回去了,他哼着歌,他不感到无聊。他无法晓得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的是,再过三十年,用那种泔水喂出来的猪将被叫成绿色食品。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每天食用的,被他私下诅咒了无数遍的缺油少肉的饭菜正是后世企盼的绿色生活的一部分。陆英寿自豪地拥有的,被同学羡慕的半块砖收录机很快就成为古董,连同那种容易卡磁头的磁带最终成为收藏家的珍爱了。这个怪圈只有极少极少数人明晓,身处在时间长河中奋力搏杀不至于沉没其中的人们只会向后看,叹息曾经拥有的岁月。谁能透过前方的迷雾看得清梦幻般的未来? 第二节蝶梦 class="width">清冷的月光洒满全身,四周静谧无人。-====-荣飞静静地站在露台上,望着头顶的月亮出神。他记得自己看过庄子的书,也看过庄周梦蝶的故事。现在的感觉就像书中的庄子,不过他没有庄子那样潇洒。他很想跟什么人讲讲自己现在的感觉,很想痛痛快快喊出自己的声音。他激动,迷茫甚至恐惧。 荣飞觉得自己曾做过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生活了四十多岁。梦的前半段与现实基本一致:他出生于一个工人家庭,父母亲都是北阳纺织厂的工人,下面还有一个小自己三岁的弟弟。住一间大约15平米的宿舍,宿舍是厂里分配给父母的,平房,没装上下水,也没有暖气。四口人就挤在这间鸽子窝里,随着自己年龄的增大,真有说不出的别扭。他拼命学习,终于考上北阳工业学院这所在市里还算风光的大学。其实他是喜欢学文的,那些拗口的古文对他一点也不枯燥,尤其是古诗词,已经体会出特有的诵读之美。但当时报文科是很丢人的事,会被人说学不会数理化才去死记硬背历史地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张昕,她和他是中学同班,刚懂男女之事的他喜欢上了张昕,因为张昕报了理科,他也跟着学了理;因为张昕填了工业学院的志愿,他也跟着来到了工业学院。他们那届考入工业学院共三个人,张昕在化工系,曹俊斌在自动化系,而他则分入了机械系。同在一所大学的,又是曾经的同学,理论上他和张昕有若干可以接近的理由。大一的时候他成功地做到了和张昕交朋友,虽然只是回家时相跟着一块儿走,但已经让他极为幸福。班里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个漂亮的老同学。他们的关系已经发展到让同学开玩笑的地步,然后张昕突然提出要去他家看看,他不能拒绝。那天他们回去时,母亲上夜班正在睡觉,因为只有一间屋子,所以很尴尬。他似乎知道了张昕的用意,心立即凉了。果然,她不再和他一块儿做任何事,当然都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和张昕同寝的赵爱华曾单独对他说,别再找张昕了,她不想跟你来往,难道你看不出来? 梦的后半段就很奇怪了:因张昕的缘故,在学院的后三年他再没有谈恋爱。1984年夏,他毕业于脚下的这所大学,然后分配进入一个军工大厂,他在那个厂子里待了二十年,娶妻生子,日子不穷也不富,日子平淡而无聊。梦境时断时续,清楚的部分连细节都是那么清晰。比如他结婚的那段时间的艰难,父母只给了他1500元的结婚赞助。其余的都要他自己解决。奶奶积攒的金条(爷爷在解放前曾在北阳经营过一片不小的金店)在83年前后被父亲和叔叔分家拿到了手,紧接着就给以做生意为名变卖了。每克金价只有6元。奶奶一提起来就叹气,严重时便流泪。但木已成舟,徒唤奈何了。他成家时,奶奶将她积攒的800元都给了他,为此父亲还很不高兴。 他从一片空白中起步,当过子弟中学的教师,也当过厂长秘书,幸运地升入中层,期间带薪离职在复旦学习了二年国际金融,回厂后长期担任营销部长,最高的职务是分管营销的总经理助理。在那个很大的厂子里,他有很多大学的同学校友,他的境遇算是好的,薪水和灰色收入相比周围都是不错的。他迷上了唱歌,打牌,做着无数心无上进的年轻人做的事。但四十岁后风云突变,因为与新任领导不合,他不顾组织的挽留,妻子和朋友的解劝,辞职到了北京,进入北京现代,他想做老本行营销,但却当了一名工程师,他的工作单位是动力系统部,做着转化韩国技术的工作。重新捡起丢掉的专业,很吃力,也很累,几乎每天加班到深夜。薪酬比原来多了,实际落到手里的并没有增加多少,他和别人合租了一套居室,在什么桥附近。北京的桥是那么多,多的让他都记不住了。后来公司给他提供了一套住房,他要妻子辞职来北京,妻子也答应了。他拼命干活,为了挣更多的钱,他不晓得,钱不是衡量成功的唯一砝码。 梦境里有二个最牵挂的人,也是最清晰的人,一是他的妻子,她叫邢芳,一名平凡但心地极其善良的女人,无怨无悔地陪伴了他二十一年,一场突发的心脏病夺去了她四十三岁的生命。是的,她身体不好,结婚后生了儿子后身体便差了,染上许多慢性病。他没有认真地为妻子张罗着治疗过,邢芳也没有提出过这方面的要求。总是默默地做着家务,努力在他回家时为他端上尽可能丰盛的饭菜,总是将他们共同建设的家收拾的一尘不染。当时儿子远在澳洲留学,她去世时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亲人。他赶回家,面对的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突然觉得,他是那么的对不起她,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她始终没有说,连一句怨恨的话也没有。好像那些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他面对她毫无知觉的躯体时,他方晓得,她是知道的。她都忍耐了,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为了所有她认为应当保护的人。妻子过世后,他在浑浑噩噩中过了一年,学会了酗酒,那天从酒吧出来,漫无目的地闲逛,过街时被一辆鲜红的跑车撞飞,他身在半空中仍清晰地看清那辆深红色跑车和驾驶座上男子惊讶的表情,男子年岁绝对不大,染着一头黄发。他也记得,那是2009年10月30日,星期六,一个细雨飘飞的日子。 除了邢芳,还有就是奶奶。他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这点和弟弟荣逸不同。奶奶在他三十岁时去世了,当时他出差不在,身边只有孙媳邢芳。父母,叔叔和婶婶都不在,他们对形同累赘的奶奶一向冷冰冰的,包括***身后事。他那时不晓事,总在瞎忙,很少关心和陪伴奶奶,每次到奶奶那儿,都不晓得多和奶奶聊聊,聊聊他的往事,他的童年。总以为给奶奶买些水果糕点就是孝顺,总不晓得奶奶真正需要的是什么。等奶奶走了,他才后悔,但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那个奇异的长梦醒来,面对的却是1981年的深秋。他的鼻子由于一个可笑的原因受了伤,做了手术,现在仍隐隐的疼痛。他躺在医院里,病房的窗户透着风,或许本没有风,而是那种不很严密的窗子让他感觉有风。焦黄的天花板上洇湿了一片,像非洲东海岸的地图。卧具很旧了,有一种霉味,让他感到恶心。同病房还有二位病友,他们和他们的陪侍者的衣服似曾相识,那是三十年前的主色调,蓝色和黑色,中山装啊,很久没见了,只有电视里中统或军统的干部才穿这样的服装。不过电视上的人物身上的服装总是挺括的,但眼前的确是皱皱巴巴。哦,那个农民模样的汉子头上还缠有一块灰白的毛巾。他来不及辨别,随即出现的父亲让他惊讶,父亲很年轻,最多四十五岁,没有皱纹,头发也是乌黑的。穿一件灰色的中山装,衣兜里插着一支钢笔。这些场景尚不算十分奇怪,最令他不解的就是父母来看他的时候,因为那完全是三十年前的父亲母亲。 “怎么搞的,一点也不小心------”父亲没问他的伤势他的感觉,像以往一样,对他,总是责怪先行。 “学校也有责任------”一个女声,很柔软,他记不清是谁的声音。 “郑老师你别为他解释,荣飞从小就毛手毛脚------”母亲的声音,没有一丝嘶哑,很清脆,带着浓重的北新口音。他扭转头,惊讶甚于看到父亲,母亲更显年轻,那绝对是三十年前的母亲。 “我,我,”他很惊慌地坐起来,“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你上体育课撞到高低杠上,记不记得?”他现在看清了,是大学的班主任郑小英老师,那时还不叫导员,和中学的教法完全一样。郑老师是他的师姐,不带课,专职班主任。 “不,我不是说这个------”他发现自己几乎无法解释。如果他在他那个长梦里是个网络小说的喜好者,他就会明了一个词——穿越。可惜他从不看网络小说,他的加装了4G宽带的电脑除了工作就是阅读新闻。 父母走后,荣飞闹着要出院,医生不准,学校派来陪侍他的同学也不准。就那样住了五天,总算离开了医院。他第一件事就是回老家傅家堡看奶奶。傅家堡在南郊,奶奶仍独自一人生活着。他推着借来的自行车走进那个小院,心怦怦跳着,虽然眼前的景象证明确实是在1981年,村边的文昌庙仍矗立在那儿,没有被后来傍村而过的高速公路消灭,院子里的景象也颇有人气,那只黄狗摇着尾巴扑过来和他亲热,几只鸡“咯咯”叫着躲避狗因见到主人而突发的疯狂------他还是捏着一颗心,奶奶在吗?她还活着吗? 是的,奶奶在。她听见动静,迎出来,然后就惊恐地站在那儿,“小飞,你这是怎么了?”他立即被汹涌而来的欢喜淹没了,上前紧紧拥抱奶奶,“奶奶,你在,真好,真好。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想念你------”泪水不由得滚下来,落在***脖颈。“小飞,出了什么事?你的鼻子怎么了?和人打架了?快告诉奶奶------” 他在奶奶那儿吃了午饭,是她拿手的拉面,非常香,他吃了二大碗,意犹未尽。他舍不得离开奶奶,待到下午很晚,恋恋不舍,像孺慕母亲的孩子。他像久别的游子回到故乡,奶奶略显破败的屋子是那样的亲切,每一件家具都令他着迷,他翻腾着,找出自己童年时的玩具和爷爷为他买的上百本小人书,这些连环画以后成为很抢手的东西,现在都好好地躺在那儿。因为他的缘故,他的每一件东西奶奶都精心地收藏着。 他被奶奶赶回了学校,和往常一样,奶奶一直送到他村边的公路,看着他消失在远方。 “马上就国庆了,一放假就回来。”***声音飘出很远。那是一定的,放假不回奶奶这儿还能去哪儿? 真好,奶奶活着!荣飞从那个令他惊惧且迷茫的梦里走出来,晃晃由于一直仰看月亮而变得酸硬的脖子,回教室去了。 第三节救助 class="width">9月30日晚八时。-====-教学楼四楼小会议室。副院长王林蹑手蹑脚地登上楼梯,走过一段黑乎乎的楼道来到会议室门前,按下激动的心情,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楼外一食堂方向隐隐传来欢呼声,那是准备国庆晚会的学生们在欢呼。 时年三十五岁的王副院长毕业于北京大学,来北阳工业学院已经十二年了。从一名普通的教师升上副院长或许是沾了毕业于名校的光,或许是他自身的素质使然。反正他是幸运儿。分管教学的王林是*前最后一届大学生,经历了*的疯狂,见识过聂元梓一张大字报的风采,也戴着红卫兵的臂章在金水桥接受过伟大领袖的接见。然后是三年插队,然后他又由于复出的父亲老战友的关照,从正战斗着的广阔天地来到北阳市,进入正在恢复正常秩序的北阳工业学院当了教师。再过六年,他升为副院长。 他在等郑小英的约会。自从在接新生的第一面,他就喜欢上这个长了一张苹果脸的女孩子。虽然他那时已经结婚了,妻子是父亲老战友的女儿,算得上门当户对。女方父亲的职务在进牛棚前比他父亲高,恢复工作后也是如此。他总感觉到妻子常常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种优越感。这让他感到压抑。一句话,他不喜欢她,而喜欢郑小英的淳朴和善解人意。 他和郑小英的爱情是地下进行的,一切都认为瞒过了周围所有人。在1981年,结束*不过五年光景,人们不能接受婚外情,至少表面上不能接受,所以,他必须做的非常小心。 可是从黑暗里闪出一个人挡住了他的路,那人身高有一米八左右,瘦瘦的,没有戴眼镜。 肯定是个学生,在哪儿见过,但王林叫不上名字。 “你干什么?为什么不去食堂参加晚会?”王林问。 “王院长,您不必问我干什么,倒是问问您准备干什么。如果相信我,请回去吧。郑老师不会来了。” 犹如一个炸雷响在头顶,一向口齿伶俐的王林结巴起来,“你胡说什么?和郑老师有什么关系?” 瘦瘦的男孩微笑了,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是那么令王林惊悸,“王院长,如果您不相信我的话,请在会议室等着,您最好先开灯,十分钟后再关掉。然后就坐着等,最多半小时,你就会知道结果。”男孩转身走了。 王林张口想叫住他,但发不出声音。目送着男孩坚定的步伐走下楼梯。他在昏昏中按照男孩的吩咐,开了会议室的门,打开灯,坐了十分钟又关掉灯,就在黑暗里坐着,时间让他清醒下来,他相信了男孩的话,知道有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他现在等着阴谋揭开。 果然,楼梯响起急促的脚步,不止是一个人的。黑暗里王林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嘴角甚至露出一丝冷笑。 “就是这儿,开门,开门!”门被剧烈地敲响。 王林突然站起身,打开灯的同时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党委林书记和乔铁山副院长。乔铁山推开王林闯进会议室,而林书记只是站在门口。等乔铁山再次回到门口,王林注意到,二人的表情极为丰富,惊讶的和愤怒的。 “乔铁山同志,我等你的解释。”林书记转身离开,“王林,你跟我来。”身躯瘦小头发银白的林书记不理傻子一样木化了的乔铁山。 在林书记办公室,王林解释了他为什么一个人呆在会议室。这个谎言在路上已经编好了,林书记没有质疑,也许林书记不需要质疑。 “乔铁山同志将我从会场拉了来,我是刚进会场------他说你和某个女教师在这间会议室做不该做的事,现在我看到了,没有。可是,长堤溃于蚁穴的道理你应当知道,我希望以后不再有这样的误会。”林书记的镜片在日光灯下闪着光,偶尔对视的目光中透出犀利。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军人,在他认为必要的时候,浑身都会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林书记,您看见了,他在陷害我------” “好了,”林书记扬手制止了王林,“为什么陷害你?他又怎么能陷害你?王林才子,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林书记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他可以走了。 第二天,王林找到了那个瘦瘦的学生。他现在知道了,他叫荣飞,机械系80级二班的学生,前几天出过一场意外,现在他脸上的纱布已经去掉了,不过鼻梁好像还有些肿。 “谢谢你。”在王林的办公室,他很久才憋出这句话。沉默了很久,“你是怎么知道的?” 荣飞很安静地坐在对面,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一双大拇指转着圈,像做一种简易的健身操。 “为了您的前途,也为了郑老师的名声。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再提了吧?” 王林当然不愿再提这件事。荣飞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好再问了,相关情况都从郑小英那儿知道了,荣飞是她班上的学生,一个很普通的学生。 “你要什么报答?”王林轻声问。 荣飞笑了,“王老师,您确实有做领导的素质。在官场上,一切都是可以交换的,为了追求双赢嘛。如果我不提点什么,您会怀疑我别有用心------这样吧,我对目前的课程不太感兴趣,如果我挂了,拜托你伸手帮帮忙,毕竟您是主管教学的副院长,哦,明年您就是院长了。” 王林吃惊地站起来。李院长马上要退休是事实,乔铁山也是为了竞争这个位子才如此,但这个学生为什么知道的如此清楚?还有,什么叫挂了? “挂了就是不及格------对不起。”荣飞始终很安静,他这个三十五岁的副院长在荣飞面前仿佛是个学生,而荣飞倒像个老师。 “你怎么说我明年是院长------”王林坐下来,努力克制心中的惊讶和激动。 “李院长今年五十九了。明年要么从外面派一个来,要么产生于现任的三位副院长。林书记的性格肯定不愿意外面派人来,而主管后勤的赵副院长由于学历的原因不可能出任,只有您和乔副院长竞争。决定权50%在于上级人事部门,另外50%则是林书记。经过昨晚的事,林书记一定否决了乔,毕竟揭人**比**本身更可恶------对不起,我失言了。”荣飞站起来,“没什么事我就走了,功课的事,我尽量不给王院长添麻烦。”荣飞向王林鞠了一躬,走了。 王林呆呆地坐在那儿,很久没有回过味来,“双赢?”他第一次听这个很具特色的词,觉着极其生动形象。 第四节书法 class="width">国庆休息了四天。 202宿舍原定的去黛山旅游的计划因荣飞的变卦而告吹,李建光、马金玉他们靠着打球打扑克混过了无聊的四天,10月4号晚上,荣飞回来了,拆掉了纱布的他显得神采奕奕。 “BASIC明天要考试了,你不抓紧看看书?”倪凯对荣飞说。 “这种老掉牙的东西,简直一点用都没有。”荣飞脱口而出。 倪凯惊讶,“老掉牙?你会更先进的?” “不,我是说,其实没必要学习这种语言。就像开汽车,你不必要让驾驶员都知道发动机和变速箱的工作原理。是不是?” 倪凯再次吃惊地瞪大了眼镜,“开汽车?你会开汽车?” “我就随便说说而已。你们别不信,将来我们都会有自己的汽车的。”现状让荣飞极端郁闷。 “你就吹吧。”鲁峰说道,“院里只有二三辆车而已,最好的不过是林书记乘坐的上海,李院长用一下都很难。现在连个自行车都买不起,也买不到。还汽车呢。”鲁峰的老家在珠海,老广的表情完全是苦大仇深。 荣飞眼睛一亮,“现在应该搞特区了吧?珠海可是第一批啊。去年春节你回去是不是感到城市变化很大?” “你又胡说了,”鲁峰伸手在荣飞额头摸了把,“不烧啊,珠海什么时候变成城市了,渔村,懂不懂?完全是渔村。”他顿了下,“不过家里来信说今年变化很大,设市的可能也是有的。喂,你什么时候关心政治了?” “别胡扯了,我什么都不会呢。”马金玉睡上铺,正在抓紧看书,伸出头对他们说。 “好好,不说了。我出去转转。”荣飞急忙逃出来。 在奶奶家窝了四天,期间只回母亲那儿领了下个月的生活费十五元。荣飞突然提起奶奶手里的金条,令老太太吃了一惊。 “奶奶,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爸爸要和人合伙做生意的事,先说有没有这回事。” ***表情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你一定不要将‘东西’交给他们。不管他们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们会将爷爷这些东西全都败光的!”荣飞坚定地说。 “可是,”奶奶艰难地说,“去年冬天,你爷爷过世之前你志刚表叔来,跟我,也跟你爸爸说起购车跑运输,你老舅在煤矿上有关系,你志刚叔说跑运输很来钱,绝赚不亏。 多亏政策活泛了,过去谁敢想自己买大车跑运输?你看,你爸爸妈妈至今没间像样的房子,我想,那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死宝啊,如果挣些钱,在老院起上三间房子,这也是你死去的爷爷的希望。” 志刚表叔是***亲侄子,难怪她相信他。可是荣飞知道,为此志刚表叔和父亲反目成仇了,因为生意赔了本,最后买的车撞了人,接着翻下山沟------双方都指责对方,结果是败光了祖产,亲戚也做不成了。***小弟,荣飞的老舅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念过书,谈吐有水平,每次见了荣飞都很热情,说上一气励志成才的话------因父亲的缘故,老舅去世,这边都没有去吊孝,当时奶奶已经走了,双方完全不来往了。 “没有稳赚不赔的生意。奶奶我已经念了一年多大学了,一些事我比你更清楚。假如汽车撞了人呢?假如汽车掉下山崖呢?他们准备跑的西山煤矿路是很难走的------总之一句话,千万别相信爸爸,他不懂如何做生意的。如果他卖掉金子直接盖房子还可以商量,否则千万不能给他。” 荣飞用三天时间让奶奶相信,金价会涨的,而且是大涨。因为他记得,梦里金价在他们变卖祖产后一年便由每克六元涨到了十三元每克。 奶奶会不会听他的话?荣飞不知道。他面对的是计算机语言巩老师的发怒,全班只有他是零分,卷子和实际操作全不会。老师要求编制一个程序,然后在计算机上打出一个规定的图案——一个并不漂亮的黑白牡丹花。 荣飞倒是学过DOS,他的记忆里在参加工作后有过一次长时间的带职学习的经历,专业却是国际金融。当时所在的公司准备上市,他是筹备组的负责人,后来机会丧失了,公司决心培养自己的金融人才------荣飞还记得在复旦念书时关于DOS的笑话,二个女大学生编了程序来计算自己未婚夫的属相,第一个算得快,惊讶道,“天啊,我的是狗啊。”另一个也不慢,“我是猪!”顿时笑倒一片。 荣飞现在笑不出来,他束手无策。课后他被巩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这次测验的成绩占期末总分的30%。荣飞,你只有70分可用了,否则就不及格一门。你知道,一门不及格跟班,二门就留级,你不想在这儿待上五年吧?再说,你过去的成绩不差啊?怎么一点都不会呢?”巩老师惋惜地看着面前的男孩,瘦高瘦高的,很规矩地站在那儿。他认识这个叫荣飞的学生,因为有一次他看见荣飞一个人躲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哭泣,问原因死活不说,因而对其印象深刻。记得这是个还算用功的学生,尤其是这个学期,明显比上一学年用功。课下不止一次找他请教课堂上没听懂的课程。 “可能我的脑子出了点问题,”荣飞深吸一口气,“不过老师我认为,这些语言对于专门的计算机编程人员是基础,对于一般的计算机使用者就完全无用。我相信计算机程序会越来越简单,越来越人性化,不会英语的可以用,不会计算机原理的也一样可以用。”他想到那个深刻影响计算机普及的人,微软已经成立好几年了吧? “你从那儿听到这些谬论?”巩老师虽然年龄不大,也就是刚过三十,却是个相当正统的老师,见不得学生丝毫的离经叛道,“你脑袋受伤的消息我听说了,所以我给你机会。以后每周六晚上可以找我补课,也可以找单珍同学求教。这次成绩我就不计档了,但要在明天给我一份检查,书面的。” 荣飞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二天巩汉祥老师收到了荣飞的书面检查,内容是什么他不太注意,首先被纸面的一手漂亮之极的行楷震惊,他找出荣飞的作业本,完全不是一个人的字迹,这令他极为生气,立即派人找了当事人来。 “荣飞!你知道你的行为是什么?欺骗!今日欺骗老师,明日走上社会就欺骗社会!这份检查是谁替你写的?老实说!” 荣飞一阵感动,还是现在的老师好啊。“报告巩老师,是我写的。” “你!”对于当面撒谎的学生,巩老师还是第一次见到。 荣飞没再说话,低头找了张白纸开始写起来,纸上出现和检查书一模一样的字迹。 “这是怎么回事?”巩老师惊呆了,“以前的作业是你做的吗?” “千真万确。没有谁愿意替我做作业,是吧?我也说不清怎么回事,我也是刚发现自己的笔体变了。” 巩老师端详着完全不同的两种字体。作业本上的字迹是幼稚的,和中学生差不多。这些大学生里没有几个写一手好字的,可是检查书上的字,遒劲有力,隐然有道宗皇帝瘦金体的风韵,没有几年的苦功如何练得出来? “真是不可思议啊。”巩老师喃喃道,“荣飞今年你多大了?” “十八。我是六三年出生的。” “你练书法多久了?”巩老师的语气和缓下来,“坐下说。” “我没有练过,嗯,没有专门练过。偶尔在课堂上胡写几句------”荣飞没敢坐,站在那儿思索着如何解释,感到棘手。 “胡写几句?我可能遇到一个天才呢。你不用担心。俗语说字是出马强,也叫敲门砖。现在很少有人注意这个问题了。我曾向李院长建议开设书法课。对了,你会写毛笔吧?” “不太会------” 巩汉祥来了兴趣。因为他本人就是书法爱好者,“来,给老师写几个字。”他拉荣飞到自己办公桌前,那儿有现成的笔墨纸砚。 “这,”荣飞看出巩老师的内心,任何人在进入自己喜欢的领域时都容易得意忘形。他似乎采用这种法子摆平过许多客户,因为工作的关系,他将自己变成一个杂家------荣飞摇摇头,接过递过来的毛笔,在墨盒里濡墨,思索片刻,在铺就的宣纸上写下“桃李满天下,教师最光荣。”十个字。 “好,好!”巩汉祥望着十个漂亮的瘦金体字,连在一起时更觉得漂亮非凡。他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有些内向和懦弱的学生不仅字写得好,对老师的尊敬跃然纸上。结束*不久,教师的社会地位远不如后世,第一个教师节诞生还得四五年呢。 “这个礼物我收下了,”巩汉祥激动的搓着手,“我想让你写个条幅,挂在我家里,内容嘛,容我想想,没问题吧?” “没问题。只要巩老师不嫌我的字难看就行。” “好好,你坐下,跟我说说你那天的话题。为什么程序语言不需要学习?” 荣飞只好绞尽脑汁开始编排。这次谈话足足进行了二个半钟头,巩汉祥送荣飞出来,表情完全是平等地位的朋友了。 “再见巩老师。”荣飞快步下楼,他知道巩汉祥已经被自己降伏了。 第五节《小街》与志向 class="width">星期六晚上是大学生们最开心自由的时刻,囿于娱乐内容的贫乏,除了聚在一起吹牛就是打扑克下棋,玩桥牌围棋的也有,不过不太普及,有点阳春白雪的味道。-====-后世聚会有三种主要方式,聚餐,卡拉OK,以及体育俱乐部现在一项也达不到。班里很少有同学能花钱邀人喝酒。这是一个真正的义务教育的时代,学费、住宿费全免,大部分人都有不同档次的助学金,最高的22元,最低的5元。许多同学的助学金差不多够生活费了,班里最邪门的副班长许忠勤来自山西晋南农村,拿了最高的助学金,除了喜欢看电影几无任何爱好,竟然可以在放假时带一笔小钱回家去。 荣飞本来是要回家的,自高低杠事件后,他回家更勤了,一有时间就回奶奶那儿。但这个周末有事耽搁了,物理实验室的硬度测试机报废了,老师找几个学生抬报废的实验设备,任务交给了班长李建光,李建光便叫上了荣飞,荣飞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去了。他们用原始的撬杠等工具将笨重的测试机抬出了实验室,装车拉到废旧物质收购站处理了,当然是打了报告批准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据说今年下拨的经费比去年增加了35%,许多实验设备要更新,图书馆也要扩建。 实验室的郝老师拿到钱,拉着几个帮忙的同学下了次馆子,酒是不准喝的,但要了几个菜,主食是米饭,算是让这帮缺油少菜的穷学生改善了一次生活,这样一耽搁就误了晚班公交车,铁定到傅家堡的车是赶不上了,只好明早再回。 回到宿舍发现马金玉带一帮人正玩“割麦子”,他的老同学曹俊斌也在,这小子也没回家。割麦子是极简单的玩法,就是跑得快。不过带了一点小刺激,输家留几张牌就输几张粮票。以粗粮为基准,一张一两。 荣飞骨子里赌性还是很强的,于是他饶有兴趣地站在曹俊斌后面看,看一会就感到乏味,“你们能不能换一种?没劲透了,最后都可以算清牌的。 ” “那是。我爸到广州出差带回副麻将牌。那边已经公开卖了,等我想法子弄来我们玩几把,那才是真正的家伙。”曹俊斌赌性不在荣飞之下,荣飞隐约记得曹俊斌曾组织一彪人在龙凤山庄聚赌,被警察堵了,他逃出来跳下七米高的山崖,躲过了警察,但崴断了脚脖子,自己拎着慰问品去看躲在乡下的他------又是该死的梦。 “毕业前别想着在学校支起麻将桌。我给你们推荐个玩法,比这个有意思多了。”荣飞说 “你会什么玩法?”曹俊斌转脸问荣飞。 “扎金花啊,很简单的。”荣飞给他们介绍了玩法,试了二把后这帮家伙兴高采烈地玩起来。真正的都必须可以下注,像割麦子那样的玩法确实有些低档了。 “你从哪儿学来的玩法,真的有些意思呢。”曹俊斌刚“诈”成了一把,赢了十几两饭票,一堆绿色的纸券堆在他面前,看来这家伙今天收获不小,“今儿的目标,将本月的饭钱赢回来。阿飞你也来玩玩呗,刚才你说了,这玩意又不限人数。”曹俊斌是个赌棍,发了牌没有看,喜滋滋地“暗”了一把。 “不了,你们玩吧。”对于这样的小打小闹,荣飞简直看不上眼。他琢磨着是不是到图书馆借几本关于股票方面的书,当务之急是找到一条生财之路,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清苦了。 “跟,”李建光和马金玉的赌性都不小,看也不看就跟上了。荣飞有些兴趣索然,他回自己的铺位上抓起一本蔡东藩的《南北朝演义》看,这本书是倪凯从图书馆借回的,倪凯对通俗化的历史很感兴趣。许忠勤忽然推门进来,“哎,我说弟兄们应当去看电影,这周的片子是《小街》,我和小董刚看完,小董那个没出息的都他娘的哭了。” 宿舍最用功的倪凯扔下手中的课本,“新片啊?好不好看?”荣飞被记忆里的某根神经触动了,“老许,是不是张瑜演的女主角?” “咦,你怎么知道?” 荣飞当然知道。夏在动物园中行走,白鹭在漫游,长颈鹿在觅食,样板戏激越狂热的打击乐从晴空中隐隐而来,间或夹有秃鹰狮虎的啸叫------当夏遭受红卫兵殴打时,画面上拳脚交加,皮带挥舞,鲜血淋漓。前景是动物园的铁笼子,狮虎在笼中走动,背景却是低缓优美的音乐。一位老人背着重伤的夏,对夏说,就要走出动物园了。 荣飞记得他看过这部电影,当时也流了泪。就像班里比较内向腼腆的小董一样。对于导演的暗喻他并不明白,只是在多年之后为了怀旧买了几部老电影的光碟,才看懂导演并不深藏的用心。十年*全国就像动物园。好在*终于结束了,人性和人权正在唤醒,紧接着就该反对自由化了,那个叫白桦的作家因一部并不出格的《苦恋》做检讨------ “那是部好电影。此时的张瑜真是清纯漂亮啊,”荣飞回忆着。 “此时的张瑜?”许忠勤疑惑地问。 “哦,我的话有些毛病。老许你是资深影迷,评论电影我可没资格。”荣飞转移话题。 “《庐山恋》就让我崇拜了。找对象能找张瑜这样的就美了。”许忠勤的表情是后世标准的猪哥相。 “哈哈,真找个演艺界的女人你可就有的乐的了。”倒不能一棒子打死一大片,许忠勤绝对想不到后世演艺界的绯闻满天飞,也想不到演艺界高的惊人的离婚率。 “吃不到葡萄就嫌葡萄酸。”许忠勤很有野心,他当然瞧不上一向不求上进混日子的荣飞。 “啊,啊,”那边传来一阵惊叹。原来马金玉暗出一个炸弹,将曹俊斌前面赢的饭票差不多一把将赢了回来。这帮人已经迷上了荣飞教的扎金花了。 “一帮没志气的家伙。”许忠勤鄙夷地说,起身要走。 荣飞忽然起了和这家伙聊一聊的兴趣。在那个奇特的长梦里,除了他毕业进入政府机关当了一个小干事,没有关于许忠勤的其他的任何记忆,“老许,能不能跟兄弟说说,你的志向是什么?” “我要做希特勒一类的人物。”许忠勤直言不讳。 “中国古代基本上是儒家思想统治的时代。儒家有‘内圣外王’之说。老许要走的就是‘外王’一途了。” “什么是内圣外王?看不出老弟蛮有学问的嘛。”许忠勤坐下来。 “内圣主要是追求个人完美的道德,外王则是追求功业。像孔子的高弟颜渊就是内圣的典型。外王就不必说了,多了去了。同时具备的就寥寥无几。” “有这样的人?” “有。如曾国藩。” “他是镇压太平天国的刽子手。”此时的宣传就是这样。诚如纳粹宣传部长戈培尔博士所言,谎言说上一万遍就是真理。此时有几个认识真正的曾国藩呢。 “但他确实做到了内圣外王。” “用农民起义的鲜血染红顶子的反动派,算什么内圣外王?”许忠勤是班里第一个写入党申请书的人,时刻注意政治立场。 “你梦想成为希特勒又比曾国藩好多少?”荣飞感到这种争论很有意思,此时的人们不隐瞒自己的思想,单纯的如水晶一般。 “那不过是个比方而已。你呢,我倒想听听你的志向?” “我嘛,娶一个贤惠的妻子,过一生平淡安宁的生活。如此而已。” 倪凯睁大了眼。在说对象还是羞羞答答的时候,荣飞直接说了妻子一词,令他感到不可思议。而且荣飞说的如此自然大方------ “哈哈。就像张昕那样?”许忠勤笑起来,“老弟,死了那个心吧。人家张昕看不上你。知道最近和谁?陆英寿!” 倪凯以为荣飞一定暴跳如雷,没想到荣飞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第六节单珍与张昕 class="width">大二时开始谈论爱情。<<>>高中的寒窗苦读终于结束了,正处于青春妙龄的青年们需要放松,现实的时光是那样美好,*十年的禁欲生活已经被彻底唾弃,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开放,校园里开始流传港台的小说,街上新开的录像厅也播放港台的录像片,只是门票贵的惊人。 女生和男生一样,在心里骚动着青春的不安分。 单珍是个长相普通的姑娘。除了学习好,她自己认为优点实在不多。所以对于爱情,单珍从来没有接触过,因此也就对现实出现的,越来越多的恋爱苗头有些排斥的感觉。大好的时光不用来学习,不用知识武装头脑,真是愚蠢啊。 计算机测验课后,02班学习委员单珍以为巩汉祥一定不会放过荣飞。心里琢磨着如何为荣飞说项。荣飞的座位就在她身后,那是个不令人讨厌的男孩子,尽管有些腼腆怕羞。比起那些情窦初开想尽办法讨好女生的男生,荣飞不令人讨厌。自在张昕那儿碰了壁后,荣飞一般不主动跟女生说话,性情也变得沉默寡言。单珍和张昕的宿舍只隔着一堵墙,荣飞和张昕的故事她算是见证者,单珍知道各方面不出色的荣飞不会进入张昕的法眼,自负美丽的张昕或许有更高的目标。 谁料二天后她取成绩单时巩汉祥在荣飞的白卷上批了个75分。这令她极为惊奇,认定巩老师搞错了。 “没有搞错。荣飞撞了鼻梁,可能有轻微的脑震荡。他的实际水平不是这个。”巩汉祥笃定地说。 要知道巩老师要求是最严的!单珍感到不解,也有一丝委屈。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刻苦用功学习,这门课测验不过85分而已。 她注意观察荣飞这几天的动静。和李建光等人的感觉一样,单珍觉得身后的男孩子有很大的变化,气质上的变化。她理解为荣飞受伤引起的,比如班里最喜给人起外号,说话尖酸刻薄的团支部书记王建雄就拿荣飞的鼻子说事,因为荣飞受伤后鼻子有点囊音。 “听过刘兰芳的《岳飞传》吧?以后我们叫你哈迷蚩如何?” “无所谓。哈迷蚩的鼻子被割掉了,我不过是受伤而已。建雄,尊重别人就是尊重自己。”荣飞微笑着说。 单珍以为荣飞一定会暴跳——以往绝对会的,可是这回荣飞始终微笑着,眼睛一直没离开书本。-====- “王建雄,你小子别欺负人。还有没有点同情心?”荣飞的同桌李建光站起来,一般的时候,李建光充当荣飞的老大。 “开个玩笑嘛。”王建雄有些怕人高马大的李建光。 这件事令单珍对荣飞刮目相看。她想找个机会跟荣飞聊聊,但荣飞一下课就走了,不知道钻到哪里。以前总跟李建光一帮人打排球,在日本举行的第三届世界杯女排赛已经开幕了,学校的排球热立即升温。 “李建光,最近不见荣飞打球了,为什么?”单珍问。 “嘻嘻,关心我们老五了。” “关心同学不是错。” “老五总钻图书馆。他改锻炼模式了,早上的长跑练上了劲,每天至少三千米。”李建光说。 “那好啊,下次运动会不愁拿长跑奖牌了。” 早上是必须出早操的,一般都是绕着教学楼跑一圈,大约1500米。班主任郑小英每日点名,不出操的学生会被扣钱,每次五角。 “荣飞似乎不喜欢跑步啊,以前被郑老师扣过好多呢。”单珍说。 “很关心他嘛。”李建光一直找机会跟单珍接近,语调里带着明显的醋意。 “不跟你说了。下次一定换班长,包括书记。”单珍站起来,夹着一本书离开教室。 她郁郁回到寝室楼,走过张昕所住的313宿舍时,从半开的房门里传出陆英寿爽朗的笑声。陆是女生楼的常客,最近贴得张昕很紧。 她站住,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推开门,“张昕,你出来一下。”单珍看清屋里还有张昕的密友赵爱华,这样做也不算失礼。 “有事?” “嗯,你跟我来。” 张昕身材修长,肌肤白嫩细腻,长相甜美,被誉为80级的皇后。当然,这个称号只是在男生中私下流传。 “荣飞前段时间受了伤------” “我听说了,听曹俊斌说了。怎么了?” “你是不是该看看他?你们可是老同学。” “咯咯,为什么?他不是没事吗?早上跑操就和喝了鸡血似的。” “我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了。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这个感觉。” “没有。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你想找他?他挺实在的。”张昕想走。 “我不想找他。”单珍有些愠怒。张昕比她放得开,谈论还比较隐晦的爱情时常常直来直去。 “那你要问什么?关于他的事直接问他好了,他对自己的了解绝对比我对他的了解深,是不是?” “不一定。有时候自己反而看不清自己。” “啊,陆英寿等着我呢。我们说到一个有意思的话题。”张昕甩了把尚未干透的头发,回自己宿舍了。 陆英寿是个很迷人的男孩子,张昕就这样认为。她和他相识有一段时间了,缘起还是那个录音机。张昕喜爱流行歌曲,特别是台湾校园歌曲。听说机械系01班有同学有最新的磁带,她便托人打听,想借来记录一下歌词和旋律。这样就结识了陆英寿。之后陆成为张昕宿舍的常客,陆是北阳人,和荣飞还是同乡,但不是一个中学的。陆英寿见识很广,能用许多趣事将313的女生逗得乐不可支。陆英寿最在意的是张昕,他迷上了她的美丽,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在80级,甚至在整个学院都是上上之选。陆英寿所处的时代还不晓得评选班花系花校花,如果他懂这个,他会发起选举,将张昕推上校花的宝座,至少可以得到一个系花。他很久就注意到张昕,见她总跟一个男生相跟着,男生是他的同届同系,上大课(英语、哲学等)总能见到他。陆英寿便感到不舒服。总算他们的关系终结了,张昕以听歌为名找上了他,他相信他可以接替那个叫荣飞的男生的角色。 这天陆英寿给张昕送来一本琼瑶的小说《我是一片云》,书绝对是盗版印刷的,没有封面,错字连篇,还不完整,只是上部。陆英寿觉着小说的风格实在适应有些小资情调的女生。小资情调这个词是借用,因为陆英寿并不是三十年代上海滩的小资。他们就琼瑶开始了热烈的讨论,313宿舍女生赵爱华看过琼瑶的一部中篇,对其推崇不已,话题就此打开,令在场的三人很是愉快。陆英寿希望赵爱华离开,但赵同学一直谈得很激动,非常向往琼瑶笔下的男女主人公神仙般的日子,腰缠万贯,为爱情而活着,其余一切都可以不管不顾。 总算等到了被单珍叫走了的张昕回来,不知单珍那个八婆给张昕说了什么,张昕竟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恋恋不舍的陆英寿只能告辞。 “这小子喜欢上你了。”赵爱华笑嘻嘻地对张昕说。她睡上铺,下铺是赵爱华的铺位,现在张昕就躺在赵爱华的铺上。 “别乱说。我的名声差不多让你给毁了,当初和荣飞不过是老同学重聚,经你一宣传,整个女楼都知道了。”张昕不满地说。 “荣飞怎么能跟陆英寿比?无论外表还是谈吐都差远了。”赵爱华站起来,“你甩掉他是无比英明的决定。比英明领袖还英明。准备吃饭吧。” “越说越难听了。我们是老同学,高中的同班,你懂不懂?什么时候我跟他谈那个了?怎么能用‘甩’?” 那次去荣飞家,赵爱华也被拖去了。所以也算见证人,见张昕有些恼怒,赵爱华也就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荣飞却回到张昕脑子里,晚饭的时候不由得琢磨起和荣飞的故事。张昕承认,荣飞不令人生厌,相反,他极为随和,善解人意。腼腆中不时流露出对自己的倾慕。主要的问题出在他的家庭,那次算是对他的重要考察,因为她家里获悉了荣飞的存在。她在市教育局任职的母亲对她说,你上大学了,和高中时不一样,和男孩子来往我并不反对,一是要自重,二是要了解对方。他既然是你的大学同学,学历上没有什么问题,家庭呢?你还是个孩子,对家庭的重要性不晓得,如果没有个好家庭,哪里还能谈什么幸福。接着母亲举了舅舅的例,因为舅妈家是农村的,经济上的负担极重。舅妈的工资一大半需要接济她的父母弟妹。 舅舅的困苦她是知道的,所以母亲的慎重打动了她。她动了个心眼,“勾引”上同寝好友赵爱华去了趟荣飞的家。和自己家相比,荣飞家的经济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全家挤在一间十几平米的平房里,厨房与卧室隔了好远,家里没有一件值得一提的贵重物品,说个家徒四壁也差不多。虽然像他家这样的人家在北阳比比皆是,舅舅也未必比他家好,但实际情况还是让她彻底打消了与他继续交往的念头。她不知道,她所处的时代正是精神向物质转变的时代,很快,物质将彻底击败精神。张昕拒绝荣飞内心少许的内疚放在三十年后绝对是心灵美的代表。 可是现实中的张昕总在心里横着一根刺,那根刺就是荣飞。 第七节饭店的梦想 class="width">工业学院西门外新开了一家面食馆,五角钱一大碗,差不多可以吃饱了,味道绝对超过了食堂的“猪食”。-====-饭店原是学院劳动服务公司开的饭店,生意一向清淡,随着政策的放开,今年夏天将一间20平米大小的铺面租给了个体经营者。租赁者是一对北新来的夫妻,待人热情,量也给的足,因此很快成为男生们的最爱,只是囊中羞涩,即使是五角钱的大碗面大部分人也吃不起,只能偶一为之。 中午下课后,荣飞请鲁峰吃面,没有叫李建光等人。 鲁峰有些奇怪。荣飞跟李建光的关系比自己铁的多,为什么单叫自己。鲁峰是南人,对北地的面食总是排斥,偶而吃上一顿是可以的,常吃就不愿意了。既然荣飞相邀,欣然答应。最后一节课是材料力学,老师因事未来,只能上自习,荣飞对鲁峰使个眼色,二人离开教室直接到了小面馆。 店主是一对夫妻,三十岁上下的女主人白胖白胖的,很富态。雇了个小姑娘跑堂,十七八岁的样子,很瘦弱。 “给几张餐巾纸。”坐到油腻腻的桌子旁,荣飞皱着眉头。 “你要啥?”老板娘没听清。 “哦,二碗面条,再给几张卫生纸擦擦桌子。”荣飞指指油腻腻的桌子,用地道的北新方言说,“大嫂,我给你个建议好不好?” “你是工学院的学生吧?有啥好建议?”听着家乡的方言,老板娘感到亲切,“喂,小伙子,你是北新人?”荣飞微笑着回答,“我妈是北新人,我也算半个北新人吧。”“哦,是这样。你们都是有学问的,说说有啥建议?”此时客人不多,老板娘给了荣飞一张旧报纸,荣飞将报纸铺在桌上。“饭店生意的好坏取决于客人的多少,客人凭什么光临呢?除了饭菜经济实惠味道鲜美,主要是环境。哦,就是吃饭的桌子,凳子,餐具,服务员的衣着以及饭店的布局------”老板娘半懂不懂地听荣飞说,“比如你这个桌子就比较脏,除了我们这些穷学生,上层人士是不来的,应当买一些新家具,即使不换也要洗干净。桌子上要有卫生纸,这个名字不好,应当叫餐巾纸,还要有牙签。服务员呢,要穿的精神一些,手一定洗干净,指甲要常剪。最重要的是要热情招呼客人,客人进来先上茶,然后递上菜谱。不要光卖面,菜的利润比面食高几倍。客人要了菜就会要酒,酒的利润更高-----这儿要装个电扇,夏天就会揽到更多的客人------” “哎呀你家是开饭馆的吧?说的真好。~~~~”老板从厨房撩帘子出来,“我俩就会做个面食,其他的不会啊。” “小菜不需要多高的手艺,炸个花生总会吧?要不我来给你帮忙?” “你会做?” “会一点。我会川菜,就是四川菜,很好吃的。” “咱这儿没人喜欢四川菜,辣死个人。”老板疑惑地说。 “准确说是麻辣。”荣飞怎么能告诉他,感觉到几十年后大小城市,大街小巷都是四川火锅的一统天下?说出来也没人信。 “你们听说过火锅吧?四川火锅?” “火锅知道。我家就有一个,铜的。” “你们将火锅拿来,我给你们做一次,如果觉着好呢,就尝试开个火锅店。如果不好呢,就算了。” “火锅店?那要多大本钱?光是火锅就买不起。”老板越来越觉得不现实。 “你这间小店一天有多少收入呢?我给你估一下。中午晚上共算上200人,差不多吧?一碗面是五毛,一天的营业额就是100块。一半利的话就是50。” “我们哪有那么高的利?别瞎说。”老板娘急了。 荣飞微笑着。经历了*的人们对于经商已经久违了,饭店的利润岂有小于对半的?“除掉你们的租金,电费,家具的折旧和服务员的工资,至少落个40块,一个月应当有1200左右的收入,在北阳,不算少。” 鲁峰吃惊地看着荣飞,一是惊讶一间二十平米大小的饭店,竟有如此高的利润。二是荣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精明? “别着急。继续听我说。如果开火锅店呢?还按半利算,一个锅子要上十元,一天的客流减少七成,60人就是600元,纯利润不会低于400元。一个月是多少,你们自己算。” “哪能卖十块钱?工人们的工资才多少?小伙子越说越不靠谱了。”老板娘先是惊讶于如此巨利,随即感到过于不现实。 “知道这一带多少人口?一户人家每年吃一次就将你这饭店吃爆了。何况千万不要小看居民的消费水准。相信我,单靠工业学院的老师和学生,就能将你在一两年内打造成百万富翁。”荣飞沉思着,“大嫂,你说开饭店的秘诀是什么?” “秘诀?”老板娘显然没考虑过。 “因素很多。地段,安全,菜肴的选择,档次。主要就这几样,经营的手法嘛,大同小异吧。” 地段是考虑过的,他们之所以租赁学院的铺面基本出于地段的考虑,“安全,安全是什么?” 荣飞笑了笑,“凡是搞服务业的,无不需要安全罩着。外国都有保护费一说呢。假如有人来了吃饭不付钱呢?假如有人借口饭菜不卫生找茬呢?假如政府不良成员不合理收取卫生费一类的费用呢?” “安全?看不出兄弟倒是个行家。不过你大概没听过我弟弟的名字,他叫建平,陶建平。有他在,估计没人敢吃白食。哈哈。”女老板的笑声很亮。 “陶建平?”荣飞好像在那儿听过这个名字。这种感觉有时会很苦恼,脑子里明明有个东西,可是就是抓不住。 “你认识他?” “不,不认识。”荣飞摇摇头,“回到正题吧。你一定要相信我,酒店的利润和酒店的档次成正比,你卖包子一个月或许不如人家一桌菜的利润。你们在这儿一个多月了吧?我是第三次来,说明已经有了回头客,利润就产生于老客身上,你改成火锅店,至少一半的老客还会来捧场。” 老板娘的心怦怦跳起来,百万富翁?一两年内?她的目标不过是挣钱回村里盖一处院子,也就是万把块钱的心胸,百万元是什么概念?但小伙子一副从容笃定的神情又不像是骗子,他说的那些道理偏偏能打动她,她揉揉太阳穴,感到今天不同寻常。 “哎,小兄弟,按你说的,生意真的做成了,我们怎么感谢你?” “让我免费吃饭怎么样?包括我带来的朋友?” “没问题。如果做不成呢?” “我今年大二,毕业差不多还有二年半。这二年半里,每天我来义务端盘子二钟头,如何?” “小兄弟真会说话。如果二年半我的饭店还在,我倒要真的感谢你。”老板娘沉思着,“事成,我给你3000块,算是帮你娶媳妇。” “3000块啊,大嫂真是出手大方。这样好不好?事成我不要钱,你给我二成股份如何?” “说定了。”老板娘哈哈大笑,笑声爽朗。她当然不知道二成股份与3000元现金之间的差异。人的志向往往体现在对利益的取舍上。 “那就写个协议?”荣飞也笑起来。 “先不说那么远的事,就说你吧,什么时候来给我们做一回你说的四川锅子?” “明天怎么样?”荣飞说。 “那就说定了,不过我不知道该准备些啥。” “我给你写个单子,你照方抓药就是。”荣飞笑道,“明天下午我来,一定将原料准备好。”他掏出个笔记本,刷刷地在上面写起来,“嗯,就是这些,有可能买不到一两种,不过也没关系。”他撕下那页纸交给老板娘,看得出来,饭店真正的主事人是这位丰腴漂亮的老板娘。 “这顿饭我不收钱了,算我请客。即使生意不成,也算认识你这位有头脑的小兄弟。对了,你叫啥名字?” 荣飞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她也说了丈夫叫张诚,自己叫陶莉莉。这顿饭真没收他们的饭钱。 大碗面端了上来,老板特意在面上摆了个煮鸡蛋。 “鲁峰,”以往他们总称呼排行,荣飞现在却直呼大名了,“珠海也算侨乡,你家在香港有亲戚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鲁峰警惕地看着荣飞,香港的关系一度是全家的噩梦。 “别紧张啊,十一届三中全会已经确定了改革开放的国策,国家对外的交往会越来越广,香港澳门甚至台湾有亲戚是好事啊,你怕什么?不注意新闻?” “你是不是有事?” “是的,想做笔生意,如果你有关系的话。” “我有个表舅在香港,前两年取得了联系,去年回来一趟,送我这个,”他一抬手腕,是一块电子表。 “我就是看你这块表才问你的。你表舅是做什么的?” “服装。” “服装啊,”荣飞明显的带着失望。 “怎么了?” “这样,如果你能联系到他,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见没有问题。表舅跟我妈挺亲的,只是他未必来内地,哦,是说来北方。” “我去珠海见他。” “你真去啊?你做什么生意?” “这是秘密。咱俩的秘密。好了,吃饭吧。” 鲁峰抹着嘴出来,笑嘻嘻对荣飞说,“老五你行,一番胡说骗来一顿饱饭。” “注意你的言辞。别看我们是朋友,我一样告你诽谤。” “你可真逗。”鲁峰哈哈大笑。 “哎,你别跟别人说今天的事,成不?” “行啊,我干嘛跟别人说?” 鲁峰将此事丢在了脑后。他记住了表舅的事,却将火锅店扔在了脑后。很长时间他也没再去那间小饭店。当然没发现半个月后饭店改成了火锅店,元旦后干脆搬走了。在隔了二条街的电影院对面开了一间荣诚火锅,生意好的不得了。 第八节金庸热 class="width">上完电工课,李建光急着找人打排球,今天约好和电子系的比赛。-====-他是系排球队(自发组织的)主力兼队长。 “老五,你快去找找老二,和电子系的比赛不能没有他,这家伙一定躲在宿舍看书呢。” 最近马金玉也不知从哪儿得了一套《射雕英雄传》,迷得不得了,钻在宿舍看书,连课都不上了。 荣飞也玩排球,但水平太业余,所以李建光每逢正式比赛便不叫他参加了。而马金玉确是系里最好的一传,发球也蛮好,没有他的比赛真不好打。 荣飞答应一声,跑着去找马金玉了。果然,老兄正歪在铺上看书呢,荣飞进来他也没察觉。 荣飞上前夺下他的书,“别看了,建光叫你打球呢。” “不去。拿来我的书,老子正看到精彩处,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不仅射雕看过,神雕和倚天屠龙记我都看过。” 马金玉一下子瞪大了眼,“真的啊,快给我讲讲,郭靖和黄蓉后来怎么样了?” “瞧你那傻样,不就是一部小说,值得你如此入迷?” “你太没品味了,和你简直没法沟通,你知道咱班有多少金庸迷吗?你快给我说说那个神雕和------”马金玉忘了刚才荣飞说的书名了。 “你去打球,回来我给你讲。”荣飞不由分说将马金玉推出门。 “等等我换鞋,你小子一定要说话算数啊。” 屋子里安静下来。荣飞闭上眼睛,拼命回忆那个至关重要的梦,一些人和事就是那样清晰,仿佛完全发生过。这个梦最清晰的是奶奶和邢芳的部分,其他的就有些时断时续。以前有过这样的感觉,在做某件事情时觉着这件事绝对发生过。比如自己的字迹,突然就变了,比如英语课,突然变得很轻松,几次他都想出声纠正黄老师的发音,你这个口音是不对的,老外是这样讲话的。可是自己没见过老外啊?还有,他知道一些事情要发生,就像国庆前制止王林和郑小英的约会,他记得他们的约会被人抓了个现行。~~~~那次他因为一个可笑的原因正在现场,目睹了郑老师匆匆上得楼去,然后又是乔副院长领着一个人蹑手蹑脚上了楼------事后王林调走了,乔铁山当了院长,那是工学院历史上最混蛋的一任院长。郑小英转到了后勤当了勤杂,名声全毁掉了,再后来嫁了个二婚,丈夫经常殴打她,典型的家庭暴力。他有次在街上遇见她,苍老的都认不出来了。郑老师是那样善良的一个人啊,不为王林,就算为郑老师吧。他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就躲在楼梯口下面堆放清扫卫生区的扫帚的小屋里,看看郑老师是不是会出现,也算验证自己的预测能力。他在那儿站了十五分钟,连个鬼影子都没见,大家都到礼堂或者在宿舍狂欢了。就在他准备离开时,走廊里真的传来高跟鞋的脚步声。他的心抽紧了,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清正是他的班主任郑小英。他毫不犹豫地跳出来堵住了她,“郑老师,你是去约王院长吧?”郑老师的脸“刷”地白了,“胡说什么!”她的声音颤抖着。“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我劝你不要去,因为有人盯上了你。不信的话你就试试。”她哪敢试试?在他走后她立即离开了。她不知道他又转回去了,将王林从陷阱中救了出来------ 邢芳,她真的会出现?荣飞闭上眼睛,使劲回忆着邢芳的面容,她的一颦一笑。我是不是该给她去封信?他随即摇摇头,如果是真的,邢芳在白鹿师专念大一,和自己隔着上千公里,怎么回认识一个北阳的小伙子?等待吧,时间真是无所不能的大师啊,所谓的大师们和时间相比,都是可笑又可怜啊。 他突然想抽烟,可是自己没抽过烟啊,那种感觉真的很强烈,烟卷拿在手里的幸福是那样的真切,我只抽芙蓉王,一种不好不坏的牌子------荣飞和痴迷现在的感觉,进入那种状态后,梦境中模糊的东西便慢慢清晰起来。 “荣飞呢,这小子钻哪儿了?”大嗓门绝对是马金玉,一同闯进来的还有01班的栗民强,他也是排球队的主力,主攻手,一个绝对的金庸迷,比马金玉还要迷。 “荣飞你看过金庸的其他书?书在哪儿?快给哥哥拿出来。”栗民强身上全是汗味,一屁股坐在荣飞的床上。 “老栗,你能不能洗洗再来?”荣飞皱起眉头。 “哈哈,老五受一次伤,性子真是改了很多,爱干净的要命,每天都洗澡,他是嫌咱们脏呢。”马金玉笑着说。 “老五,你真的看过金庸的其他书?除了射雕和书剑,还有别的书?”李建光也凑过来,他也很喜欢金庸武侠,不过不像马金玉那样痴迷。 “好吧好吧。我跟你们说,金庸本名叫查良庸,这个字不读查,知道吗?查家是海宁望族,鹿鼎记里有他祖先的故事。他五十年代寓居香港,创办明报,为了打开报纸的销路,受梁羽生《龙虎斗京华》的启发开始写作武侠,是在明报上连载的。第一部书便是《书剑恩仇录》,一共写了十四部中长篇,一部短篇,合起来为一副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横批是一部短篇,叫《越女剑》。你们看过的《射雕英雄传》就合那个‘射’字,《书剑恩仇录》合一‘书’字,明白了吧?” “哇,这么多啊?你快给我们讲讲。”栗民强急不可待了。 荣飞慢慢讲了金庸其余书的书名和大致的情节,“具体的我怎么说的清?那可是几十万上百万字的大部头啊。就我以为,金庸的武侠确实开创了一代武侠新风,算是前无古人,至少现在是后无来者。他的书嘛,最好的是鹿鼎记和天龙八部,笑傲江湖也不错。我倒不觉得射雕有多好。这些书很快就在市面上出现了,你们不要急。” “真的啊,你说那个鹿鼎记是讲什么的?” “清初的一个笑料故事。除了康熙皇帝写的传神,其余都可当笑料看。主人公娶了七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算是过了把意淫的瘾。” “意淫是什么意思?”马金玉没听懂,“娶七个老婆?那是金庸写的吗?不会吧?”他印象中金庸的笔可是很干净的。 “绝对是金庸的原作。金庸就不能写娶七个老婆的故事了?真是傻帽。”荣飞站起来要走,被栗民强拉住,“老弟,这些书你在哪儿看的?”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的脑子出了些问题,一些记忆大概,大概丢失了。” “你就胡吹吧。”李建光不太相信。 “金庸的武侠也罢,琼瑶的故事也罢,都是虚幻的东西,不入文学的主流。不看也罢。” “琼瑶的书确实不咋的,但金庸的书可是一流的,要我说没有一部小说可以超越该书。” “他在追求一种合理伤害力,懂吗?合理伤害力就是可以伤害别人自己却不受伤害的能力。而且他书里讲的故事现实根本不存在。我不是指那些虚幻神奇的武功,我是指故事的基本情节,他讲的故事的结束总是一个小人物由于际遇非凡练就绝世武功,携神仙美眷归隐山林,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请问,归隐后他的生活费从哪儿来?金庸故事的结束要我看正是问题的开始,他们的武功不能当饭吃,去给别人当保镖吗?去做武术教练吗?知道什么是统治世界的力量吗?经济!其余的任何东西,包括武装力量在经济面前都不值一提!希特勒的军队输在哪儿了?输在他的对手经济力量过于强大。再说了,任何一个社会都不会容忍江湖势力如此嚣张,他笔下的江湖人物搁到现在就一典型的黑社会!是要严打的!”严打?荣飞脑子里忽然闪现这个词,邻居张永健就因严打送了命,因为一次斗殴,先是判刑十一年,后来因指标不够被毙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邻居小伙子很英俊的,结局真令人惋惜------ “你说的真逗------”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的评论,大家自然哈哈大笑。不过他们相信荣飞确实看过那些书,现编是编不出来的。以后不断有金迷来找荣飞聊小说的情节,令他不胜其烦,也获得了一个外号叫金大师。很短暂的一个外号。 第九节女排的胜利 class="width">1981年中国女排以亚洲冠军的身份参加在日本举行的第三届世界杯女排赛。 比赛是单循环制,中国女排一路高歌猛进,以七战全胜的战绩登顶。这是三大球的第一个世界冠军。在这之前,女排的最好成绩也就是1977年的第二届世界杯的第四名了。此战胜利,顿时将全国带入了狂欢中。立即掀起了排球热,袁伟民、郎平、张蓉芳、孙晋芳、周晓兰等教练队员一夜之间成为闻名全国的公众人物。 11月15号荣飞回家取棉衣。家里没有电视,他关心着远在大阪举行的世界杯女排赛,一面用家里的高档电器——一台航空牌的单缸洗衣机帮母亲洗衣服,一面用收音机收听宋世雄解说的与美国队的比赛。荣飞对体育不太喜欢,由于身材过于单薄,1.8米的身高体重只有五十五公斤,打篮球实在是吃亏,倒是到学院后学会的排球比较适合他的性子,所以对女排的比赛也就比较关心,论起关心的程度,当然比不上李建光、马金玉一帮排球迷了。 “破洗衣机,把你吵醒了吧?”荣飞见母亲醒了,开始穿衣起床。 “不要说大话,破洗衣机,我一个月的工资都买不来呢。那个和你来家的女孩,我是指那个高中和你一班的女孩子,现在和你还来往吗?”魏瑞兰的北新口音很浓。 “哦,不了,以前我们也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你还小,不是谈对象的时候。咱家不缺儿媳妇,到时候会有好女孩上门的。”家境其实很一般的魏瑞兰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以前的感觉总是朦胧的,后来,特别是在张昕上门后比较强烈,让荣飞有一种如坠深渊的感觉。房子的问题像山一样压在心头,自上了大学,他就没有在家睡过觉,都在位于郊区的奶奶那儿住。一来是感情问题,二来是实在不能跟父母弟妹挤在一盘炕上了。一度时间荣飞极为苦闷,现在的心境则发生很大的变化,由对父母的埋怨转为同情,他们都是这个社会最下层的人,现在的差距尚不明显,十年,二十年之后如霄壤之别。 “我知道她在哪儿,不着急。<<>>妈妈,以后我们家的日子一定会好的。”荣飞的话却没有引起魏瑞兰的注意。 午睡起来的魏瑞兰懒洋洋的坐在炕沿上,儿子的话没有引起她更多的深思,她甚至没有发现儿子的变化,她是个粗心的女人,优点是勤劳朴实,缺点则是缺少独立思考的能力,人云亦云,对丈夫有些盲目依从。 “妈你晚上还要熬一夜的,还是睡一会吧。我会做好晚饭后叫你。” “不要紧,今天不太瞌睡。晚饭后睡一会就可以了。”魏瑞兰端了个搪瓷缸子喝水,“小飞啊,小逸的学习可是问题,前二天老师叫了,你爸死活不去,我去的学校,被老师说了一气,没把我羞死。老师直接举你的例子,认为小逸太差劲。高二的人了,班里排名三十五名,还有什么指望?你有时间辅导辅导他。” 弟弟荣逸比荣飞小三岁,自小学习就不好,喜欢跟着一帮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混,偏偏父母都宠爱他,有些毛病也是护着。今年春因为一点小事弟兄俩曾发生过争执,父亲荣之贵不由分说上来就赏了荣飞一记耳光,让他极为伤心。 “妈,学习完全是自己的事,老师都是次要因素,小逸的问题恐怕要他自己来解决,我觉得主要是交友不慎,不解决这个,其他的都免谈吧。” “是的是的,是交友不好。你爸就是太贯他了。不过小逸还小,今年只有十五嘛,好好学习还是来得及的,第一年考不上就再考一年。你抽空跟他聊聊。” “好吧。妈你既然起来了,我就回校了,功课重得很呢。” “那你走吧。” 星期一热爱排球的同学都在寻找着电视。和三十年后随便一个小饭馆墙上都悬着液晶电视不同,1981年的工业学院每个系也就那么一两台电视机,机械系还不错,有一台日本进口的日立机子,摆在系主任办公室,早被一帮年轻老师占据,等荣飞和李建光哥几个在办公楼寻找电视,知道的地方早已人满为患,有的干脆连门都不开了。 “这可咋办?”看看电视转播即将开始,几个排球迷着急的跳脚。 “咦,这不是荣飞吗?在这儿干什么?”王林从一间办公室出来,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塑料文件夹,笑眯眯地对荣飞说。 “王院长啊,我们正找地方看女排决赛呢。”荣飞微笑着说。 “这样啊,跟我来吧。”王林点点头,荣飞跟着便走。李建光马金玉等几人是认识主管教学的王副院长的,但荣飞怎么认识王院长的?现在不是探索秘密的时候,李建光使个眼色,几个哥们紧跟着荣飞向三楼王院长的办公室走去。 很好的环境,令李建光惊奇的是,王林亲自打开电视,亲自给荣飞倒了杯水,“你们几个,想喝水自己动手。”王林对荣飞的态度说明他们早已熟识而且关系不一般。电视转播已经开了,宋世雄独特的嗓音和解说风格非常受学子们的欢迎,大家立即沉浸于激烈精彩的比赛中了,与日本队的决赛打出了本次世界杯的**,中国队先胜二局,均是较轻松的获胜,本以为冠军即将到手,谁料风云突变,三四两局中国队都是在领先的情况下被对手反败为胜,日本人的韧性发挥的淋漓尽致,第五局开场便对中国队不利,0:4落后,令人将心揪到嗓子眼里,马金玉不顾院长在场开始大骂裁判,王林也不顾身份的大喊大叫起来,屋里只有荣飞平静如常,挨着他坐的王林奇怪地问,你不紧张吗?荣飞笑笑,不紧张,因为我们会赢的!王林只当荣飞心理素质好,岂能知道他脑子里闪现过曾经见过的画面,中国队最终以16:14拿下了第五局,第一次获得了大球的世界冠军。 他验证着结局。随着记忆中的比分的重现,“真是一样哎,”荣飞心里惊骇莫名,一次次验证了梦境的真实,他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强烈,这是怎么回事? 屋里突然爆发出欢呼,随着裁判的哨声,中国队获胜了。 “你怎么不太高兴?”王林问仍坐着的荣飞。 “国人太不成熟了。一个世界冠军说明不了说明问题,更证明不了从此就是强国,体育强国不一定是经济和军事强国,何况我们拿一次冠军也不能说就是体育强国了。” “你这个学生很有意思啊。”王林觉着荣飞身上有着太多的迷,“对了,听说你给巩汉祥老师写了一幅字?” “那是巩老师抬爱。” “呵呵,那天你也给我写一幅?” “没问题。王院长要写什么?” “想录首古诗,附庸文雅嘛。” “好,那我等院长想好了再说。”荣飞见李建光等人已经等在门口了,排球实况转播已经看完了,仍然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们需要出去释放一下。 “荣飞你等等。”王林叫住了准备告辞的荣飞,“你们先去吧,我和荣飞谈点事。”王林挥手让李建光等人走开,“荣飞你坐下。上次的事情发生后,一直没有机会当面,呃,当面感谢你。我有几个疑团,希望得到你的解答。” 荣飞静静的坐着。 “第一,你怎么知道乔铁山的行踪?” 荣飞想,总不能告诉你,我曾做过一个长梦,梦里见到你和郑小英偷情被捉了。好在他早有准备,“是这样,晚饭后,我到教室取书本,那边的门锁了,我只好绕过来,途径厕所时进去了一下,听见了乔副院长在厕所外面跟某个人说话,内容当然是针对你和郑老师的,他们离开后我急忙去找你们------”荣飞想,这个蹩脚的解释即使你怀疑也不可能去找乔铁山核实细节,如果没错的话,梦境是越来越被证实没错了,您王副院长头上的那个副字很快就去掉了,而乔铁山也会在春节后,下学期开学前调离学院。我的谎话将永远成为不能证实的东西。 “是这样。”王林沉吟着,“第二,你怎么断定我能当院长?”虽然眼前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但王林已经将其看成平等的谈话对手,“你的那些分析是怎么来的?” “很简单啊。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中央一定会大力提倡干部的年轻化的,在中央的正式文件下发之前,内部的运作就开始启动了,就像*时搞的三结合,班子里总要有年轻的力量吧?看看咱们学院,可以担任院长重任的,除了您还有谁?您相信我,不出二月,一定会有好消息。”荣飞压住内心的恐慌,因为对于政治上的事情,一来记忆不全,梦里很少有关于政治方面的专题东西,只是杂拌着国际金融方面的,有许多国际关系的东西,和眼前的院长更迭毫无关系。所以他赶紧离开了,丢下王副院长独自琢磨。 第十节陆英寿的失败 class="width">英语是上大课,也就是在三楼的阶梯教室,大课一连两节,下课后的学生们在解决生理问题后大部分都涌到楼顶的凉台,一部分染上烟瘾的男生开始吞云吐雾。~~~~烟民的比例之高在中国也算特色,即使到三十年后,抽烟仍被当做一种时髦,丝毫没有意识到是对自己健康的侵害,对别人权利的侵犯。 陆英寿点着一支烟,心里的愤怒和不满达到顶点。自那次被单珍搅了他和张昕的好事后,很长时间,半个月吧,张昕见了他都待答不理的。直到最近才将关系恢复过来。他将这种怠慢归咎于单珍和荣飞,主要是荣飞。陆英寿认定荣飞托单珍在张昕面前说了他的某些坏话才导致今天的局面。而刚才结束的英语课让他陆英寿出了丑,而荣飞却露了脸。因为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他没听清问题,自然答不上来,而接下来点名荣飞,荣飞的回答令这个新来的英语老师深为满意,表扬荣飞的口语极好。这个老师也是的,上课几乎不说中国话,一水儿的英语,从进教室就是英语,这让他很不适应。他当然不知道,就中国的高等教育而言,英语一科是进步最大的,九十年代四级英语尚作为时髦和骄傲,到了新世纪,四级英语如果在大二还没通过,绝对会被视为低能。 词汇的掌握不是一个数量级。 天气已经很冷了,另一面街道上的行人已经穿起了冬装。荣飞和李建光站在凉台上聊着天,望着街上的行人指指点点。学校的围墙外是一条主马路。面对满街骑自行车或步行匆匆而过的人流,李建光自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但荣飞却感到满街的黑灰兰真是一种色彩上的失败,为什么冬衣就不能用靓丽的颜色?自从鲁峰说他表舅是做服装生意后,他就不停琢磨服装的事情。 随着铃声的响起,荣飞和李建光结束了聊天,向通往下层教室的门洞走去,看到陆英寿和01班一名男生就站在台阶口,李建光和陆英寿还打了个招呼,“上课了,快走啊。”陆英寿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句,“急什么,几节破课也没什么好学的。”李建光冷笑道,“你小子牛,你就牛吧。” 荣飞快步走下楼梯,突然被陆英寿伸脚一拌,荣飞毫不提防,一跤跌下,咕隆隆滚下了十几层楼梯,爬起来时额角磕破了,脸上全是灰。-====-他摸了把脸上的血,怒火“腾”地点燃了,“你妈个**!故意找茬是吧?”他眼睛四下一扫,拎起一截破损的椅子腿就朝站在楼梯口嬉笑的陆英寿扑上来。 陆英寿认为荣飞是个性格懦弱的人,一件他亲眼所见的事情证明了他的观点,那是在东校园的大操场踢球,球场上发生了不可避免的肢体冲撞,临时客串守门员的荣飞上去解劝,反而被电子系79级的学生殴打了一顿,按道理是要还手的,或者换了他绝对要还手的,岂有白挨揍之理?可是荣飞只是招架,愣是没敢还手。被称为“恶魔刘”的体育老师刘方成赶到制止了斗殴,责令对方向本队道歉,如果是别人,电子系79级的壮汉们不会轻易举手投降,但对于毕业于北京体育学院的刘方成,他们只有乖乖的听话。80级的学生受了委屈,自然不服,道歉就完了?没那么容易。但受了无妄之灾的荣飞却劝大家就此息事宁人吧。事件虽然平息,留给陆英寿的印象就是荣飞是个懦夫。 陆英寿是临时起意作弄一下荣飞的。看到荣飞就那样滚下了楼梯,陆英寿也吃了一惊,心想别***出什么事吧,等荣飞爬起来,看到只是擦破了皮,他已经完全放下了心。荣飞拎着椅子腿冲上来,他根本没想对方会动手,心想不过是恫吓而已,为自己找回点面子。结果荣飞一棒子就抡到了他头上,立即将他打晕了。荣飞并没有因陆英寿的倒地而平息怒火,在李建光和那位01班同学惊愕的注视下,他一棒子砸到陆英寿的右臂上,“你***傻逼,找抽的傻逼,老子忍耐很久了。”陆英寿又是一声惨叫。清醒过来的李建光立即扑上来死死抱住了暴怒的荣飞,对那位仍在发呆的老兄说,“快去找人,带他去医院。” 李建光和闻讯出来的02班同学将荣飞拉回了宿舍,李建光看着余怒未消的荣飞。“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这可不像你啊。”“***,欠揍的贱货,他以为谁都可以欺负啊?老子就是让他长点记性------”李建光鲁峰等人都认为荣飞是因为张昕,其实荣飞是感到这个陆英寿和他实有深仇大恨,对这个人有着说不出的厌烦。 这就是“12.1”事件。事件的编号是同学们参照国际惯例给的。所谓国际惯例,不过是爱好文学者读了几本图书馆刚买的欧美小说。这个时间导致机械系01班班长陆英寿同学的没落,原因一是自己被打的头破血流,右臂轻微骨裂。以为学院会严肃处理肇事者荣飞的学生们,尤其是01班的学生们都坚信学院会处理荣飞。他们想,陆英寿虽然有些张狂,但多财多艺,为人很有些仗义疏财的风范,如今被名不见经传的荣飞揍的鼻青脸肿,传出去岂不是将01班的面子丢尽? 事情尚未解决,一帮社会青年找上门来。工业学院围墙内很少有社会青年出现,即使有个别的想骚扰一下女生,也被门卫赶走了。但今天门卫显然失职了,七八个穿着打扮一看就是社会上的痞子,光头,戴着很时髦的茶色眼镜,横着走在校园里,让女生们很是紧张。为首的汉子胳膊上刺着青,问路上遇到的男生,知不知道荣飞住哪里?使得荣飞一下子出了名。 这帮人找到荣飞的宿舍。为首的汉子让他的弟兄们在楼下等,他对正在宿舍举哑铃的荣飞说,兄弟,听姐姐说你受了欺负,姐姐让我来看看。你跟我说,是哪个**毛不长眼,竟敢欺负到你头上?你给我说,我立即带人灭了他。 宿舍里当时只有倪凯在,对奇装异服一脸流氓相的陶建平很是害怕,一面奇怪荣飞怎么会认识这种流氓,一面担心荣飞如何收场。不料荣飞翻了脸,喝令那人滚出去!如果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我立即报警。等我见了你姐姐还要问问她,为什么要你来这儿丢人现眼?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都白说了,就是条狗也该记住了。那人不仅没生气,还劝荣飞消消气,他是自己来的,不是姐姐派他来,既然不想让我出头,那我立即走。那人真的走了。荣飞跟没事一样继续看书。只是告倪凯不要跟别的同学说。倪凯问他这人是谁,荣飞说只是个一般朋友。 这件事知道的不多,没有形成多大影响,荣飞在工学院出名是以后的事了。大部分同学,特别是机械系的同学,都在议论和猜测荣飞会受什么处分,他们认为陆英寿不过是开个玩笑,荣飞所为就有些过了。不过02班不少男生觉得荣飞有些血性,敢用棒子照别人脑袋抡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的。李建光私下跟荣飞说,那天你太不冷静了。荣飞说,如果他是无意的,我不会那样做。你不了解他,我了解。对于陆英寿这种渣滓,就是要制得他梦里也怕。李建光心里叹气,认定是荣飞因张昕之故借机报复,情之一物真是害人匪浅。李建光是荣飞和张昕故事的见证者,早已认定荣飞实在是配不上张昕,论外表,论才艺都相距甚远。自认比荣飞优秀的他都不敢追求张昕,何况是一向平庸的荣飞?不过自高低杠事件,荣飞的性情变化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必再争论了。 学院的班子突然做了变动,原院长因年龄原因退出现职,最年轻的副院长王林意外出任新一任院长。工业学院是副厅级单位,王林估计也算省里最年轻的副厅了。学院的领导变动受影响的当然是各系各处的头头们,也就是学院的所谓中层领导。风波距离普通的学生太远了,学生们关心的的是眼前发生的事,比如01班和02班打架的事。新院长倒是雷厉风行地调查处理了这起在机械系影响颇大的事件,学院决定给与荣飞与犯错在前的陆英寿警告处分,通报全院。 这个结果令知情人感到意外。且不说陆英寿在这个事件里受到的伤害,更因为其父是北城区的副区长,算是地道的副处级。学校的级别高不等于院长的权力大,论实际权力,王林无法跟区里的领导比。虽然学校地处南城区,但官官相护,学校总得给政府几分面子,可竟然是这个结果。院里参加讨论此事的领导和老师都惊异王院长对荣飞的袒护,认定是陆英寿犯错在前且性质恶劣,假如荣飞因此受重伤呢?假如眼睛被摔坏呢?我们学校要负怎样的责任?我知道陆英寿的父亲是北城区的陆天光,但领导干部的子弟更应该严格要求------学院的一把手林书记始终没有说话,却为王林院长投了赞成票。 陆英寿经此一役算是栽了个大跟头,不过这家伙有点不屈不挠的劲头,很快就恢复了元气,在学院传统的元旦晚会上还颇出风头。 第十一节元旦晚会 class="width">举办元旦晚会在工业学院已是第三次。从80年起,校方便组织元旦晚会,作为一年的终结,新年的起始。81年是全校办的,只有一台晚会,地点在礼堂。因地方小,人不能全进去,很不尽性。节目都是事先安排的,有单调枯燥之嫌。事后得到上下一致的批评。学院的一把手林书记虽是老革命,在举办晚会上倒是很开明,从善如流,决定82年的晚会由各系自己办,学校的四个食堂全部供晚会使用。加上礼堂,就可以同时举办五台晚会了。这个决定立即调动了各系的积极性,学校的九个系自由组合,抽签决定自己的举办场所。机械系不知为什么联合了化工系,占据了二食堂。这是个中签,二食堂的面积还可以,只是比较老旧了。二个系的头头们专门研究,安排专人组织晚会,做了周密的安排准备。关键的现场,从30日全天就在布置,将建好的临时舞台搬进食堂,背景是鲜红的幕布,上面写了《迎接1982》的金黄字样。抽调的学生们忙得不亦乐乎,个个一头汗水。这些文艺积极分子们兴高采烈,这注定是个狂欢的夜晚。他们需要这样的场合去释放精力, 郑小英晚自习宣布了系里的决定,明天(12月31日)就正式放假了,在期末考试前,大家尽情地放松一下,用所有的热情来拥抱崭新的1982年。一向矜持的郑老师今天似乎格外兴奋,她面带笑容特意说明,这次晚会咱们系和化工系合办,关系到机械系的声誉,所有有特长的学生都要自告奋勇,拿出自己的绝招来。因为系里决定,一半的时间留给学生自己,希望大家踊跃参与。 准备工作很早就进行了。自由报名,民主推举了主持人。结果,化工系的张昕当选女主持人,机械系的文艺骨干陆英寿为男主持人,系里专门为他们置办了演出服。从这个结果看,陆英寿已经从12.1事件中恢复过来,他的当选本身也代表了同学们对学校处理意见的不满。 半个月前,三个班的女生就排练了合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等系列合唱,系学生会请了北阳音乐学院的老师专门指导,连乐队也来自音乐学院。机械系支部书记宋春歌的爱人秦武阳是音乐学院的声乐老师,秦老师碍于阃令,带了一帮弟子和一套进口音响,连着几天来辅导合唱技巧。作为机械系的保留节目。希望借此压过化工系。 主办老师郑小英从院办借来了舞台灯,这是当时最好的家当了,让同学们更加兴奋。下午六点多,用过晚饭的同学们便陆续进场了,二食堂被二个系的五百多名学生挤得满满当当,前面的有椅子坐,后面干脆站着。晚七时半,晚会正式开始。在同学们热烈的掌声中,男女主持人闪亮登场,陆英寿是一套浅白的西装,张昕则是红裙子。二人都化了妆,在灯光下,陆英寿英俊潇洒,张昕艳丽迷人。 “各位亲爱的老师,各位同学,1982年迎新晚会正式开始。”张昕开始了她的主持,“第一个节目,机械系女生合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开场就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二十四个女生化了妆,亮相后立即引起大家的欢呼,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自己熟悉的人登场献艺,更容易吸引自己。后排的男生站起来,指点着台上的女生们,这个是谁,那个是谁。因挡住了女生们的视线,引来一阵低低的喝骂。 接下来是化工系的一名女生独唱《红梅赞》,倒也声情并茂。这样一轮轮下来,准备好的歌曲在不到一个小时完成了,下面是自由时间,更令人期待。<<>> 荣飞有座位,而且还比较靠前,他身边是李建光,前面是单珍和陈丽红。班里女生爱唱歌的就数陈丽红了,刚开场不久,李建光就怂恿陈丽红上台。 “去你的,你怎么不去唱。” “我要有你的嗓子一定去唱。”李建光笑嘻嘻的,班里的六个女生,陈丽红算是长相不错的。他在走近单珍的同时也有意和陈丽红走近。工学院就是这样,找个美女太难了。像张昕那样的超级美女真是罕见啊。李建光的目光追寻着张昕的身影,至于她说什么却听不清楚。 哦,是请她的同伴陆英寿献艺。陆英寿谦让一番,“既然张昕同学下了命令,我岂敢不从。我就唱个《外婆的澎湖湾》吧。”这个歌曲是当时最流行的,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哼几句。但是每首歌曲都有它的内涵,想唱好却不是容易的事。公正的说,陆英寿唱的相当不错,有点次中音的感觉。一曲歌罢,自然博得满堂彩。台上的张昕也热烈鼓掌,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半晌方说,“陆同学唱的太好了,是不是?大家要不要请他再来一个?” “好啊,再来一个。”叫声最高的自然是机械系01班的学生们。 单珍悲哀地想,难怪张昕会选择陆英寿而不选择荣飞,二人的差距确实比较大啊。这场晚会下来,陆张二人的关系也就公开了吧?掌声中,单珍的眼睛瞟向荣飞,见荣飞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浑不为意。 不过上台演唱的学生实在是可怜,拿得出手的歌曲太有限了,77年创作的《祝酒歌》竟在半小时内被机械系和化工系的二名男生二次演绎,化工系的歌星——那个79级的王江同学再次上台演唱的邓丽君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虽然博得大家的掌声,却让坐在后排的荣飞感到好笑。这种场合唱这种软绵绵的歌曲,实在倒胃口。 会场开始拉歌,这个班邀请那个班,有点像电影里部队拉歌。 荣飞有些走神,他去年的晚会没有参加,回家了。前年时还在中学,也是这个时候,挤在教导处看电视,电视还是个稀罕物,李谷一一首《乡恋》彻底打动了他。原来歌可以这样写,也可以这样唱啊。相比自己会唱的几首革命战歌类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感觉。世道真是变了啊,什么是改革开放让他有了全新的认识。今天的场景让他回想期那个美好的夜晚,因为他暗恋的对象张昕就在那间屋子里------他需要静一静,几次他想离开了,周围同学挤得几无空隙。现在离开太扎眼了,他决定再等等。注意力回到台上,舞台的灯光和音响都让荣飞感到寒酸,“可怜的人们,贫乏的歌曲------”荣飞脑子里闪出曾经过的梦境,那些催人肺腑的金属重低音的东西究竟会不会出现? 这句话被王建雄听到了,这时化工系正邀请机械系登台,掌声有节奏的响起,“哗哗哗,来一个。机械系,来一个。” “荣飞同学说歌曲太贫乏了,请他代表我班来一个好不好?”王建雄站起来叫道。 “贫乏?”李建光和单珍、陈丽红都听见了荣飞的话,他怎么说这个?什么是贫乏? “我?”荣飞回过神,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惊慌。 “对,就是你。既然老弟说歌曲贫乏,一定有更好的歌曲献给大家,大家欢迎啊。” 笑声中大家的掌声更热烈了。 “我,我不会唱。”荣飞确实有些惊慌,他转身想逃。 “荣飞想走,大家答应不答应?”王建雄铁心要出荣飞的洋相,“既然叫荣飞,跑是不行的,飞还差不多。” “哈哈哈。” “飞”,王建雄这句话突然触动了荣飞的灵感,他记起自己会唱那首歌,“好吧,那我就唱个《飞得更高》吧,谁让我爸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呢。”荣飞站住,微笑着走出队列来,来到台上,接过张昕的话筒,“我是瞎唱,乐队自然也无法伴奏了。如果唱的好呢,大家给个掌声,算是对我的奖励。如果唱的不好,大家也给点掌声,好让我能下台,我的歌名就叫飞得更高------” “他是谁?” “就是那个据说看过金庸全部小说的金大师------” “打了陆英寿的那个人------” “哦------”惊讶的声音。如果将他的最近的事迹加起来算,荣飞还是名气不小的。 从来没有见过荣飞在众人面前如此从容笃定,像久经大场面的明星。单珍和李建光都有些惊愕地看着荣飞,他穿了一件棉袄,罩衣是蓝色的的确良外套,皱巴巴的,有些滑稽。 大家先是笑,随即会场安静下来。 “生命就像一条大河, 时而宁静时而疯狂。” 荣飞的第一句就将众人镇住了,他咬字清楚,大家可以听清楚每字歌词。没人听过这首歌,给人以绝对新鲜的感觉。荣飞的嗓音有些嘶哑,不过和这个歌的风格很是贴近。 “现实就像一把枷锁, 把我捆住无法挣脱。” 会场里安静下来,所有人,包括音乐学院的老师学生都屏住呼吸,所有人都被这首从未见过的风格的歌曲吸引了。“这是谁的歌曲?我怎么没听过?”秦舞阳急急对宋春歌说。宋春歌也是一脸迷茫,她甚至不认识这个男生。“难道是自己写的?不可能吧?”作为声乐老师,秦武阳熟悉时下的歌坛,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歌啊。 “这谜样的生活锋利如刀, 一次次将我重伤。 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 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 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 荣飞完全进入歌曲的意境,节奏掌握的极好,他仿佛多次唱过这首歌,完全驾轻就熟,将歌曲完美演绎出来。唱第二段时,会场开始鼓掌,等歌声结束,掌声几乎要将顶棚掀翻。正出于青春期的学生们太喜欢这首歌了。 张昕呆呆地站在舞台的角落里,从没见过荣飞如此潇洒自如,歌曲中隐藏的无奈和绽放的雄心深深打动了她。眼前的老同学太令人惊讶了,惊讶的如此陌生,什么时候他学会这么好听的歌? 和她一样感觉的大有人在,新任院长王林在半小时前便来到二食堂,没有惊动系里的领导,悄悄站在后排观看演出,他看到郑小英从人群里钻出来,会心地笑了。他和郑小英顺利发展到现在,完全得益于那个学生的帮助,否则不仅不会登上院长的宝座,而且会身败名裂。现在是权力美人兼得啊。郑小英来到他身边,没说话,就那样并肩站着。之前曾约好,他们出去走走。没有人再抓他们的奸了,而且就是一块儿散散步,任何人也不敢说什么。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现场时,荣飞登台了,王林一眼就认出这个挽救了自己人生的青年,他当然不走了,立定脚步观赏荣飞的表演。 震惊!极度的震惊!王林和郑小英交换了眼光,彼此眼里都是震惊。这个青年真是深藏不露啊。 荣飞微笑着鞠躬,准备下台,被抢上台来的秦武阳一把拦住,“请问这位同学,这是你自己写的歌吗?” 荣飞一阵迷茫,缓缓点点头。 “太好了,荣同学估计还有好听的歌,我们是不是请他再来一首?”秦武阳其实不太相信歌曲是荣飞所做,此时不是落实的时候,下来他一定要搞清楚。 “好啊,来一首,来一首。”晚会的气氛至此达到**。 “这,”荣飞的脸上流露出惊慌,“我是随意唱的,这------”身边的秦武阳听清了,“随便唱?这简直是天才。那就请荣同学再随便唱一首吧。”秦武阳已经感到刚才那首歌的价值。 “这,需要气氛,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可能随便唱出来------”荣飞有些语无伦次了。 “问问你的同学们,看他们让不让你下去?”秦武阳取代了陆英寿,他干脆将陆英寿的话筒夺了过来。 “问,千万次的问。”荣飞定下神,邢芳,我的最爱,你现在已经上了那所大专吧?对着安静等待的观众,荣飞眼前闪现出邢芳永远微笑的面庞,“好吧,那我就再唱一个,千万次的问。” 会唱立即安静下来,没人听过什么千万次的问。“真是他写的?”被一首《飞得更高》震撼了的单珍急切地问李建光,李建光也激动不已,听不到单珍的问话。那边荣飞已经开始他成名的第二首歌。 “千万里我追寻着你, 可是你却并不在意, 你不像是在我梦里, 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 Timeandtimeagainaskme 问我到底爱不爱你, TimeandtimeagainIaskmyself 问自己是否离得开你。 我今生看来注定要独行, 热情已被你耗尽, 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 而你却依然是你------” 会场再次沸腾。所有人都在欢呼。没有想到王建雄随意找出的这个其貌不扬看上去有点傻的小子竟然演出了晚会的最**。在大家的热烈的鼓掌中,荣飞将话筒放到地板上,轻轻跳下台,直接走了,竟然没人拦住他。 张昕呆呆地立在那儿,“你究竟好在哪里?好在哪里?,”荣飞结尾充满激情的两句歌词彻底打动了她,他是给我写的!他在问我究竟好在哪里!她彻底的石化了,竟然忘记了下面的主持,脑子里全是荣飞的影子,荣飞对自己的情意她岂能不知,问题是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写歌和唱歌? 秦武阳更是极度震惊。他可是搞声乐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这首歌的艺术价值,无论曲子还是歌词绝对是上乘中的上乘,他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好听,如此激情澎湃的歌曲。这首歌和刚才那首相比,风格再次一变,完全是二个人的手笔,歌词中直接加进英文还是第一次见,只是《千万次的问》比《飞得更高》旋律更加优美,更加张扬。荣飞的演绎也更加熟练,适当加上的变音和技巧说明他不是第一次唱这首歌了,比如他在“问自己是否依然爱你”后加了个“哎”,拖长音,说不出的潇洒写意。歌曲中的经历了悲欢离合的苍凉无奈一览无余,这绝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所能写出的,一定另有作者。但从来没听说过这首歌,这个青年从哪儿学来这首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武阳下决心一定搞清楚。 第十二节名人 class="width">元旦晚会后荣飞真的出名了。很多人渴望出名,因为出了名以后有很多好处,主要是经济上的。1982年的名人(不管大小)尚难以将名声转为实惠,他们更多的享受被骚扰,被人指指点点的心烦,因而会有一半的人为自己出名而苦恼,他们转而希望用某种温柔的方法消除自己的名声。再过十年,或许用不了十年,有这种想法的人就很少了,即使有,其中的90%在达到目的后立即感到后悔,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演艺界人士,隐居则意味着财富的剧烈缩水,所以只好图谋再次出名。 荣飞的出名绝对是因为晚会上的二首歌。等他跑出二食堂立即后悔的要死,但木已成舟,只能想想如何自圆其说了。回到宿舍他到水房洗漱一番就睡觉了,被人推醒时正做着一个梦,因而对弄醒他的人气势汹汹。 “你们还让不让人家休息------”他的话还没说完,耳朵便被人揪住了,“慢些,李建光你***慢些,啊,揪下来了------” “好你个小五,究竟还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一并给我交待清楚。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时值*结束不久,大学生们多少会几句*术语。 “好,你放开,我坦白就是。”他摸着被揪红的耳朵,“现在几点了?”同寝五人中只有李建光戴一块旧的上海表。 “12点半了。你小子行啊,不声不响的溜了,搞得大家四处找你。偏偏能回来睡得着。” “继续唱?” “唱个屁!你都那样了谁还敢再上台唱?我们跳舞来着。”李建光点上一支烟,是一种叫2000的黄盒烟,烟盒很像后世的555牌,这些民族品牌的东西,很早就被淘汰了啊。荣飞潜藏的梦境有出现了,他伸手将李建光的烟盒夺过来欣赏着。 “想抽就送你了,我领了个任务,想你索要歌词曲谱,起来,给我写出来。喂,歌子真是你写出来的?” “这种破烟也请我?又苦又涩的,不抽。”他将烟盒丢还李建光,那个问题早想好了,只能说是自己写的,否则你去哪儿找作者去?“不是我写的,是你写的,行了吧?”荣飞向李建光翻白眼。 “大家都不信,可谁也没听过,真是怪了。既然是你写的,那就给我写出歌词和曲谱。”李建光心里不信,不依不饶地要求着。 “拜托。我还在长身体呢,睡眠很重要的,你懂不懂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荣飞钻进被窝里,脸冲墙,不理李建光了。 “你让我怎么跟陈丽红交代?”李建光说了实话。晚会进入舞会阶段后,他邀请陈丽红跳第一曲,陈丽红欣然应允,交际舞刚刚兴起,普及者正是在校的大学生们。陈丽红提出看看荣飞刚才唱的二首歌的词曲,李建光自然一口答应,“荣飞是我小弟,这个小要求包在我身上。” “有什么事天亮再说好不好?”荣飞嘟囔了一句。 熄灯后李建光久不成眠,他一会儿想陈丽红,一会儿想荣飞。从骨子里讲,李建光是个现实主义者,追求女生上就体现的非常明显。虽然时下很时髦追女,以有女朋友为荣,但具体的对象必须斟酌。除了外观和内在的性格,毕业分配是必须考虑的。班里的六个女生,长的最好的正是自己的老乡陈丽红,这给了李建光无限遐想。下铺的荣飞一点动静都没有,李建光不相信荣飞能够睡着,经历了这个晚上,换做他是睡不着的,于是他开了灯,从上铺伸出头盯着荣飞的眼睛看。装睡的人睫毛会不停的颤动,可是荣飞没有,他真的睡着了。这让李建光钦佩不已。之前他一直当荣飞是小弟,不仅因为他比荣飞大一岁,而且自认各方面比荣飞强。经历了这个神奇的晚上,荣飞不再是他的小弟了。 第二天早上先动手的不是李建光,而是早已按耐不住的秦武阳,他在妻子宋春歌和荣飞的班主任郑小英的陪同下找荣飞,荣飞刚起床,正准备去跑早操,而其他同学,包括折腾了半夜的李建光都在睡觉。刚出楼门就被堵了个正着。 “啊,真是巧极了。荣飞同学,今天是元旦,也要跑步吗?能不能为了我这个仰慕者破一回例?”秦武阳伸出手来和荣飞握手。 “宋书记,郑老师,这位是?”荣飞不记得昨晚客串了一段主持人的秦武阳了。 “他是秦老师,宋书记的爱人,我们从音乐学院请来的指导,你不记得了?昨晚是秦老师逼出你的第二首歌的,”郑小英笑着说,“你唱完就不见了,害得秦老师到处找你,还发动了几个同学找,只是说你出去了,找遍其他会场就是找不到。你去哪儿了?” “我回寝室睡觉了。” “睡觉了?”秦武阳一脸不信,“老宋,你这个学生可真有意思------” 宋春歌是机械系的支部书记,算是学院的中层,不觉的养成了官腔官气,“小荣同学,老秦是搞声乐的,对你昨晚唱的二首歌很感兴趣,你能不能跟老秦去趟音乐学院?” “我待会儿要回家的------”荣飞知道,奶奶一定在等着他。现在的联系方式真是原始啊,除了写信似乎就是靠人传话了。 “休息三天呢,不着急嘛。这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是吧?”大学生们的入党基本掌握在系书记手里,包括毕业分配她这个支部书记也是有很大的发言权的。如果不是知道新任院长王林在研究处理荣飞和陆英寿打架事件上对荣飞有明显的袒护,宋春歌就直接下命令了。 郑小英了解宋书记的性格,“荣飞,你就跟秦老师去一趟吧。下午再回嘛。秦老师会请客的哟。” “那个自然,尽我所能吧。” “那好吧,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秦武阳望着荣飞离去的方向,“老宋,你这个学生怎么觉着不像个孩子啊,倒像跟我是同龄人。” “我也有相同的感觉呢。”郑小英苦笑。她是荣飞的班主任,从荣飞入校就管着这个班,对荣飞自认很了解,“这个孩子原来可不这样,以前绝对不会上台唱歌的,刚入班的时候在班上做个自我介绍都扭扭捏捏。最近的变化真是大啊------” “时代正在变啊。”秦武阳不知道最近发生在荣飞身上的事。 换了件绿军衣的荣飞跟秦武阳及宋春歌坐了秦武阳带来的212吉普去音乐学院。吉普车后座挤上了三个人,荣飞,秦武阳及他带来的两个弟子。212可不比后世的轿车,四处漏风,颠簸和噪音令他难受,正准备骂声破车,话到嘴边硬是憋住了,破车?县处级大部分都是这个待遇呢,好车在哪儿? 音乐学院和工业学院在北阳市的一南一北,从工业学院出来一路向北,几乎穿过了整个北阳市。虽然是省会,但整个城市在冬日的晨曦里毫无生机,灰蒙蒙的一片,楼房很少,最高的不过五六层楼,而且没有一点色彩。因为是新年,街上行人寥寥,车就更少了,最多的是拖着两根长辫子的无轨电车,车上也是空荡荡的。车过解放广场,这儿后来成为一大片绿地,在九十年代所建的商业城在新一轮拆迁中全部消失了,为此引发了骚乱在荣飞的梦境中极为深刻,好像他直接参与了似的。 即使没有堵车,212的速度也就四十迈,让荣飞感到跟牛车似的。到音乐学院已经上午九点半了。他们先来到秦武阳的家。 秦武阳招呼荣飞坐下,钻进厨房忙乎去了。荣飞打量着屋子,是一套二居室的格局,客厅很小,只是个过道,一张方桌就占据了小一半的地方,剩下的就是一张二人沙发了,连个茶几都没处摆。宋春歌给荣飞倒杯水后就进了卧室再没出来,只留秦武阳一人忙乎早饭,荣飞心说这个家伙绝对是个妻管严类的男人。倒是他们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儿好奇地打量着他。昨晚就留孩子一人在家?荣飞疑虑间从卧室出来一个少女,女孩虽然素面朝天,不失青涩,但荣飞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述,因为她是甄祖心,梦境中的天皇巨星,她的歌影响了歌坛足足二十年,在重大庆典现场几乎全有她的身影而且绝对是担纲重任,本人以艳丽的姿容,甜美的微笑成为无数男生心中的偶像,她也因无数扶危济困的善举获得媒体的高度称赞。这样的巨星级人物以青春版猛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任谁都要失态。 “你是甄祖心!”荣飞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啊,你认识我?”甄祖心吃了一惊,右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 甄祖心去年从四川老家考入北阳音乐学院,师从秦武阳学习民歌,昨晚秦老师去帮师母的忙,她便来家帮着照看正上小学五年级的小师妹。来北阳不过是半年时光,眼前的青年也从未见过,如何便脱口叫出自己的名字? “你认识祖心?”端着二碗鸡蛋挂面的秦武阳也吃了一惊。 说完就后悔了,荣飞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第十三节见解 class="width">“秦老师你不是说过吗?”荣飞只能耍赖。 “我跟你说过祖心?”秦武阳一脸迷茫,“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祖心?” “你说过的。”荣飞决定赖到底。因为舍此别无良策。当然,他最好的办法是转移话题,“秦老师我可是要吃饭了,真的饿了。” “好,吃饭,小甄你们吃过了吧?”秦武阳端起另一碗呼噜呼噜吃起来,挂面里搁了过多的香油,味道怪怪的。 “当然,我跟小妹都吃过了。”甄祖心一直在观察着这个青年,直觉他根本不认识自己,但偏偏就那么肯定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祖心啊,待会儿我领你见识一下荣飞的大作,昨晚他唱的二首歌可是把我给震了一把。” “真的啊?”甄祖心惊异的表情极为动人,虽然她还不满十八岁,但已经展现了日后迷倒万人的气质,“你叫荣飞?秦老师可没有这样夸奖过人。”秦武阳在音乐界的地位其实不低,只不过现在仍处于蛰伏期。大批的一流歌手出于他的门下。可惜荣飞不知道这点。不过也不算以外,一般的音乐爱好者只记得歌手,谁还管词曲的作者?更不会知道歌手的老师是谁。 宋春歌终于从卧室出来,换了身衣服,显得时髦了许多,平时她给荣飞的印象就是马列主义老太太,板着脸,没有一点女人味,不过今天对荣飞还算热情,“小荣你在啊,我带孩子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转脸对秦武阳说,“早饭就不吃了,你也就会煮点挂面。吃了十几年,早吃腻了。” 饭后秦武阳急急将荣飞领到学院自己的办公室,“坐这儿!”秦武阳命令道。荣飞理解秦武阳急迫的心情,他自己在儿时为了获得一本喜爱的小人书也是这样,简直一刻不能等。他沉思了一下,先写下记忆中的歌词,然后开始用简谱谱曲。他识谱,但写就差了些,所以进行的比较慢。秦武阳打了几个电话,荣飞专心写歌,也没听清他说些什么。打完电话的秦武阳凑过来,和甄祖心一边一个守着他,看着荣飞为写好的一串歌词谱上曲。秦武阳取过他写好的曲谱,在某些地方做了改动,“这个节怕显然不对------哦,小荣你写一手好字啊。”荣飞很怕秦武阳跟他讨论音乐上的问题,因为他只会唱,论到专业问题,绝对比不上尚是少女的甄祖心。-====- 秦武阳从另一间屋子拎出一架手风琴,“荣飞啊,我试试你的歌,看看对不对。” 用手风琴拉出来的旋律就差了些,应当用什么乐器伴奏,荣飞也说不清。“秦老师,这二首歌恐怕不能用手风琴,也不能用民族乐器------” “说的对,待会儿到录音棚。我已经安排人准备了。小甄,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听,真的。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歌。”甄祖心一脸崇拜的望着荣飞。 “祖心你来试唱一遍。”秦武阳沉思着。 “好的。荣飞你觉得不对就打断我。”甄祖心手里拿着那张荣飞写满歌词的纸,开始哼唱《飞得更高》。秦武阳及荣飞几次打断她的试唱,做一些纠正。 荣飞陡然升起一种自豪感,但他无法跟人分享他的感觉。如果今后有人得知他曾指点过一代天皇巨星的演唱,他是什么地位? “感到祖心唱起来似乎不太对劲似的。”秦武阳说。 “主要是风格问题。这歌是男生唱的。” “有道理,你再来一遍,就像昨晚一样,我给你伴奏。”秦武阳说,“等等,我们到录音棚,估计应当准备好了。” 从秦武阳办公室出来不远就是录音棚,大概是节日的缘故,音乐学院冷冷清清的。荣飞缩着脖子跟在秦老师后面走,之前的不快——因昨晚失控造成的麻烦因结识甄祖心而烟消云散,他发现自己内心还是有着比较深的明星情节的,甄祖心究竟在哪儿出道已经记不清了,他只是知道她90年代后的辉煌。荣飞不自觉的扭头看了眼后侧的甄祖心,发现甄祖心也在看着他,他赶紧扭过头,真是奇妙的世界。那个梦真是太奇妙了,太奇妙了。 录音棚里两个年轻人已经完成了准备工作,荣飞兴奋地看着进口音响,他其实喜欢唱歌的。 在秦武阳钢琴的伴奏下,荣飞将两首歌重新演绎了一遍,秦武阳神情凝重地记录了些什么东西,然后叫甄祖心唱了一遍。甄祖心唱的很投入,但效果并不好。果然歌曲是量身定制的啊,荣飞想,甄祖心唱红的那些歌曲换在别人身上未必能行。他脑子里开始想她的歌曲,遗憾的是许多好像很熟悉的歌曲无论歌词还是曲调都是支离破碎。 “真是好歌。”秦武阳站起来,“不过让你糟蹋了,你没学过声乐,连基本的发声方法都用不好。你说的对,二首歌都不适合祖心-----荣飞,你告诉我,这歌是怎么写出来的?词曲中都有些我没见过的元素啊。” 是啊,现在是82年的元旦,改革开放的航船还没驶出港湾呢。 “秦老师是不是认为歌词有些------” “有些什么?今年你多大?” “十八。”荣飞如实回答,这也瞒不了他啊,宋春歌会给他提供一切资料。 “你看,‘我已经变得不再是我,而你却依然是你’”秦武阳朗读了一遍,“我感觉这是个中年人的感情,至少是二十七八岁的人了,不是你这个年龄所能体会的。还有,‘千万里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完全是为爱情而歌。” “秦老师,您觉得歌词应当怎样写?像乡恋那样的歌词好不好?” “乡恋可以看成是对故乡山水的眷恋,而这首歌完全是为爱情------” “不行吗?” 秦武阳饶有兴趣地看着有些咄咄逼人的荣飞,“哦,我喜欢这样的交流。先说词吧,听听你的见解。” “词是曲的先声。一般的讲,先有歌词,后有歌曲。因为好的歌词会触发作曲者的灵感,就像我,在写出词后慢慢就找到了曲子的主旋律。词应当怎样写?是不是总要紧扣时代?是不是非得将个人融入组织,融入集体?是不是都得像‘祝酒歌’一样来创作通俗歌曲?” “通俗歌曲?” “是的。我觉得。文艺唯一的正确路线就是百花齐放。各种流派,各种风格的东西并存是最好的,就像我们进入商店,商品琳琅满目才有得挑选。我们需要激昂上进的主旋律歌曲,这种歌需要正确的政治方向,不能含糊。也需要通俗易懂,赞美普通人普通情感的歌声。这种歌则不宜加入大道理,否则就像宋人学唐诗,总是别扭的很。比如眼下很红的邓丽君歌曲,就非常受学生的欢迎。你说‘小城故事’有什么政治意义?有什么消极意思?我对所谓的靡靡之音的说法不敢苟同。大众需要的,喜爱的,就是好的。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说到我这两首歌,完全是游戏之作,没有一点政治含义。” “主旋律?这个词好。”秦武阳沉思着。 一直静静地听他们说话的甄祖心插话道,“荣飞,这样称呼你没关系吧?你一定爱过一个人,但这个姑娘不理你了,是不是?” 荣飞知道她是根据《千万次的问》猜测的,问题是这首歌根本不是他做的,他岂能读出作者真正的感情?所以只能报之以沉默。看甄祖心一直看着他,灵机一动,“我还有一首歌,估计适合你唱。” “真的?”只有歌手才懂得好歌对自己的意义。 荣飞刷刷在纸上写出《幸福的日子》,“一次参加亲戚的婚礼,很热闹,很温馨,心有所感,就胡写的。” “曲子呢?”甄祖心立即被歌词打动了。 “有没有口琴?” “这玩意真不好找呢。”秦武阳兴奋起来,他有些找到金矿苗的感觉了。 “我那儿有。”一直守在录音棚的一个小伙子说,接着跑了取了口琴来。 荣飞最熟悉的乐器就是口琴,顿时,《幸福的日子》欢快的旋律传出来。荣飞发现甄祖心的眼睛立即亮了。 “是首好歌,这样的歌小荣你的口袋里还有多少?”等荣飞吹奏了二遍,秦武阳已经记下了曲谱,他的本行就是民歌,这首歌从风格上更贴近他。 “这首歌要用民乐,一定不能少了小号。”荣飞提醒。 虽然没有乐队,但甄祖心连着唱了二遍,就是清唱,果然是适合她的嗓音。甄祖心的兴奋溢于言表。荣飞微笑着看着甄祖心,心说,我脑子里装着你的歌曲至少有十首吧。 “小荣,知道宋朝的柳三变吧?我的感觉你就是那个柳三变。风格如此多样,真是天才。你应该来我这儿上学,无论作词作曲,你都是一流的。凭着这三首歌,绝对可以奠定你在歌坛的地位。这三首歌就交给我处理吧,我相信可以推向全国的。你很快就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出名了。” “这可涉及知识产权哦。”荣飞开了句玩笑。 “知识产权?” “开个玩笑。秦老师,请您一定为我保密,作者就写佚名好了,千万别写我的真名。我还是个学生,不想被打扰。” “打扰?”秦武阳当然不晓得后世的星探和狗仔队,所以他虽然答应了荣飞,对他的要求感到奇怪。 第十四节考试与放假 class="width">元旦后很快就进入考试前的最后复习。~~~~同学们暂时忘却了元旦晚会的狂热,开始回到紧张的复习准备中。不过荣飞的两首歌开始在校园里流传,不准确的声调听起来很是怪异。 1月10号,中国足球队以1:2负于新西兰,让对中国足球赋予无限希望的中国球迷痛苦不堪。班上不少爱好足球的同学,对这个结果感到不能接受。资讯开始发达,社会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开放着,以前不关心不知道的东西正飞速的迎面扑来,迫使人们参与其中并沉湎于其中。足球正是这样的东西。 荣飞不参与球迷们对这场球的争论,只有他知道。中国足球还将给国人带来怎样的伤害。 从15号开始期末考试,然后就放假各奔东西了,大家将获得一个45天左右的假期。绝大多数的同学都会选择与家人团聚。学生会已经组织各班登记外省同学离开北阳的车次和日期了。 高低杠事件让荣飞获得奇特的关于未来的长梦,也损坏了他原有的一部分知识和记忆,比如高数,原先他根本不发愁,自高低杠事件后就出了问题,教科书变成天书,大部分题目不会了。他也想用其他的办法混过去,偏偏教高数的古玉芬老师极为古板严厉,像巩汉祥那样的好事是再没有了,只好找了前二个学期即高数一和高数二开始复习,这段时间功课上最耗时间的就是数学了。荣飞费力地做着卷子,一向依赖荣飞蒙混过关的李建光可苦了,眼看时间已过了一大半,等待的纸条还没有传来。他和荣飞的座位隔了一个01班的女生,他给女生递过张条子,条子上写着“快”下面注着——转给前排。但不幸被监考的巩汉祥老师发现并收走了。虽然条子上并没有答案一类的东西,巩老师也将这张纸条作为作弊的重要物证收藏起来,当然重点盯住了李建光这一片。直接后果就是荣飞毫无动作,李建光当然惨了,不用巩汉祥追究条子的事,高数是绝对挂掉了。 李建光对荣飞埋怨不已。荣飞也苦不堪言,计算自己的成绩也就勉强及格而已,高数三对自己并不难啊,这***是怎么了? “全***因为01班的那个**。有机会老子一定收拾丫的。”李建光将账记在了01班的那个女生身上。 高数算是最难的一科,其他如计算机语言荣飞心中有数,不会亮红灯的,最轻松的却是英语,卷子上的题目简直是小儿科,只有一篇英语作文《我心目中的北阳》费了点时间。 放假前的成绩是出不来的,如果有不及格的科目,学校会给学生通知,接到通知的假期就过得不怎么愉快了。~~~~自己是否能过关心里其实都有数,十几年的应试教育搞下来,最不陌生的就是考试了吧? 男生宿舍都在忙乱,大家将行李皮箱一类的东西打包,集中在二个宿舍,彼此简单的道别,然后就鸟兽散了。出来了近半年,这些不到二十岁的青年很是思念亲人,思念家乡。 荣飞最关心的是鲁峰是不是能跟他那个在香港的表舅取得联系,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在假期能见上这位港商一面。不断证实自己脑子里的长梦后,荣飞逐渐的冷静下来,一些计划也就产生了。这个假期将是个忙碌的假期,时不我待啊。只有在大部分人仍在茫然的时候行动起来才行。荣飞知道,很快,极富创造力的国人在政策的放开后将创造出怎样的经济奇迹。 在离开学校之前,荣飞去了趟荣诚火锅店,按照约定向张诚夫妇支取了2000元,现在这笔“巨款”就装在挎包里,十元就是最大的面额了,200张十元大票无论如何揣不在身上。他开口的时候,张诚还有点犹豫,陶莉莉却不问他要这笔钱干什么,爽快地给了他。当他将写好的借据交给这个看上去泼辣但实际颇具城府的老板娘。 “兄弟,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姐现在现金也不宽裕,否则还可以多给你点。这借据就是骂我了,”她将那张纸撕掉,“姐的这个小店有你二成股份,2000元就算你的分红好了。” 荣诚火锅店已经开了二个月,陶莉莉和张诚夫妇真没想到生意竟会火成这样。荣飞给他们做了一次就征服了他们,那次还有陶莉莉的弟弟陶建平在,他是在凑热闹的。结果最赞同姐姐姐夫改行的就是这个青皮。“简直绝了。姐,听他的没错。要是这个味道,我那帮兄弟就将你的火锅店包了。”于是他们决定该行,分头行动,收集购置开始火锅店的物件,改变店铺的装饰。关于火锅的吃法完全是荣飞的主意,头脑精明的小伙子将桌子中间掏了个大洞,锅子就放在里面,下面是砖砌的炭火,食客围在炭火边。陶莉莉没想到除了羊肉,鱼肉、鸡肉、各色菜蔬也能涮锅子,这可颠覆了她之前关于火锅的理念。起先,荣飞的观点和他们并不吻合,四川火锅不仅要辣子和胡椒,还要大量的油。这个时候油可是紧缺物。在这个地方,荣飞很固执,绝对按照我的配方做由于面积的关系,由面食店刚改成的火锅店只能同时支应五拨客人。开张后的“盛况”让他们楚地打消了疑虑,原来他们担心北阳人接不接受麻辣的四川锅子,没想到竟是如此的热捧。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工业学院所处的迎春大道毗邻北阳钢厂,而北钢有一批从攀枝花调来的员工,他们自然对川味火锅情有独钟,每天都有操着川音的身穿北钢工作服的人们来吃火锅,为此甚至出现了排队等候的现象。 五个火锅很快就不够了。陶莉莉夫妇和每天过来凑热闹混饭吃的陶建平合计后,决定搬家,扩大经营。由陶建平出面,租下了电影院旁边一溜小平房,紧急改造后便开张了新的火锅店。那段时间荣飞每天下午都来帮助他们干活,火锅店的布置是他亲自设计的,在外人看来有些不习惯,比如墙上的招贴画,灯具的布置等。改造后的火锅店达到了二十台的规模。一个月后再次开张的火锅店生意更加兴隆,人们排着长队等待着空位,明眼人准备跟风了。 火锅店名字是陶莉莉起的,叫荣诚火锅。她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对与会的亲人说,我已经相信了荣飞曾经跟我这描绘的未来。只要国家政策不变,我们勤奋努力,我们将是这个城市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做火锅店的主意是荣飞小弟出的,期间的许多办法,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火锅店。饮水思源,我们不能亏待他。20%的股份给他留着,你们要相信,这个小伙子还会给我们带来滚滚财源的。一番争论后,家人接受了陶莉莉的意见,毕竟二个多月的变化太大了,客人点一个火锅差不多可以净挣4元钱。一天的纯利就超过了300元!当放假前荣飞来向陶莉莉提出借200元时,陶莉莉没有拒绝,而是问他准备用这笔钱干什么?当时工人的实际收入一般达不到100元,2000元无疑是一笔巨款。 “陶姐,我想做笔生意。” “什么样的生意?” “你让我保一段时间密吧,以后你会知道的。” 陶莉莉想了想,“你什么时候要?” “放假前。” “好。我给你准备好就是。做生意可以,哪怕赔了也没关系,但不能干坏事,像建平一样鬼混。” “我做的生意哪里会赔?”荣飞笑了,“不过建平哥那里你要管紧一些。我看他很听你的话。我觉着政府会在最近对他们这些人采取措施,你一定相信我的感觉,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采取措施?” “严打啊,会判刑而且很重的。” “哪该咋办?我爸妈过世早,我就这一个弟弟------”陶莉莉有点慌。 “圈住他,用你的火锅店圈住他,但不给他零花钱,尽量不让他喝酒,今年夏天最好让他离开北阳一段。陶姐,你也不要担心,他会找到正事做的,你相信我。”这段时间陶建平和荣飞很惯了,陶建平退伍回来干的那些事荣飞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好,听你的。”陶莉莉知道自己弟弟是什么货色,听了荣飞的话不免有些担心。 ------ 荣飞将李建光和马金玉送到火车站,他们俩离开北阳的火车相隔一小时发车,荣飞没等火车开就和他们告别了,以往都是等火车走后才离开车站的,总表现出对朋友浓浓的依恋之情。 望着荣飞离去的背影,他只带了一个绿色的帆布挎包,挎包里面装了他两件换洗衣服,晃荡在肩上。原先的长发剪的很短,背影是那样的陌生。 “这个学期,最大的变化就是老五啊。”李建光自言自语。 荣飞一路换车回到家,跟父母打过招呼就回傅家堡了。从父母所住的纺织厂宿舍到付家堡大约25里地,荣飞是步行着回去的。因为家里只有父亲一辆自行车。 他不怕走路。他小学是在傅家堡念的,村里的同学们至今仍保持着来往。搬到城里后每周也回傅家堡,基本上都是步行。这条路对荣飞极为熟悉,他记忆里的那个长梦告诉他,这片仍是庄稼地的原野以后将涌现北阳市最大的一片住宅区,其中不乏高档住宅。而拥有七千职工和大约相同数量的离退休职工的纺织厂在九十年代的改制中也卖给了私人,搬迁到更远的郊区,那儿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开发区了。纺织厂的改制一直不利索,从而引发北阳长达十年的上访风潮。 走了二小时,荣飞微微出汗了。傅家堡已在眼前,标志就是一座叫做文昌庙的古庙。在黄昏的暮霭里,荣飞长久地伫足在傅家堡村边,比较着村子现在与今后的变化。 “小飞吗?站在这儿干什么?”暗影里走过一个青年,个头比荣飞小半头。 “是秋生啊”看清来者是他的小学同学傅秋生,也是他要好的朋友,秋生在他求学在外时对奶奶多有照顾,比如挑水,大部分挑水的工作都是秋生不声不响地完成的。荣飞招呼道,“我刚放假回来。你呢?这么晚去哪儿?” “进城了,”傅家堡的村民将去北阳叫做进城,“买胡萝卜。累上一天挣不了几毛钱。” “卖菜啊------”猛然,荣飞有了念头,“秋生,明儿你哪都别去,在家等着我。我有正经事和你说。” “好吧,今早上见你奶奶了,她还说起你,说你该回来了。” “明儿见。”荣飞急急走了。 第十五节大棚菜 class="width">***院子已经破败了。或许这套三合院从前有过辉煌,但从爷爷的爷爷手里修造的的院子无论如何经不住岁月的侵蚀。三间南房已经倒塌,两间充作厨房的东房也摇摇欲坠,屋角已经可以看见星星了。只有三间正房还像个样子。 这儿是荣飞快乐的天堂。他在这儿长大,熟悉这个院子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西面空地的那棵树龄超百年的大枣树的每根粗些的枝杈都留下过他的足迹。在他潜藏的梦境中,奶奶去世后,这套院子就彻底荒芜了,后来被父亲和叔叔以极低的价格转给了本家兄弟,于是院墙和旧房子都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化作一堆瓦砾,等他回来,什么都没有了,仿佛从来没有过。以至于他想为老屋留个影的愿望也未达成。人是有感情的,这种与动物截然不同的感情可以倾注到自己的亲人朋友身上,也可以因为他们而倾注于一个小狗,一个小猫或者几间旧屋,几件家具上。父亲和叔叔不和他商量就葬送了老屋的结果让他极为愤怒,也使他和父母本来就有的感情裂痕更深了。 “是俺娃回来了?”***声音从屋里传来。 “是我,奶奶。”荣飞激动地说。 ------ 第二天上午,荣飞如约来到村南头的傅秋生家。推开了傅秋生递给他的劣质卷烟,“秋生,昨天我想起一个挣钱的路子,你听说过大棚菜吗?” “大棚菜?”傅秋生自己点上烟,“没听过。” 看来还没有推行起这种反季节的蔬菜栽培法。而他的梦境里参加过公司的扶贫工作队,在山区推广过这种反季节的蔬菜培育。 “其实很简单的,国外搞了很多年了,”荣飞将大棚菜的主要做法向傅秋生讲了一遍。 “高2.2米,宽6米,长60米------标准型面积180平。你说的镀锌薄壁钢管型肯定不好找,竹木圆拱形倒好办,现在要弄,只能建温室大棚了,冷棚肯定不行。”傅秋生虽然没念成书,脑子是极快的,“这需要一大笔钱。说实话,我没有这么多钱,家里也没有。” 荣飞想了想,“我可以借给你1000块。搞个温室差不多了,其余的你想办法。春节不一定赶得上了,但整个春季都是大棚菜的黄金季节啊。俗话说‘肥正月,瘦二月,苦不尽的三四月’没菜吃的日子我们农村人都受不了,何况他们城里人?他们不会舍不得掏腰包的,一个春天至少可以挣回两个温室大棚。-====-” 傅秋生笑了。他眼前这个朋友一直将自己当做农村人,殊不知已是省城的大学生了,当前社会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秋生忽然想起,“1000块啊,你从哪儿来的1000块?你奶奶给的吗?”秋生和荣飞是自小玩大的朋友,对荣飞的家庭非常了解,知道老太太手里攥着一笔不知数目的钱。 “不是。”荣飞随口应了声。***钱有多少他大致晓得,因为奶奶让他去银行取过利息。这笔钱如果现在出来做事,或许可以算作撬动财富的杠杆,如果在以后嘛------他不自觉地摇摇头。 “你爸给的?”傅秋生继续问。 “我爸怎么会给我?”荣飞笑了,如果梦境真实,今年春节,父亲和叔叔会向奶奶摊牌,逼要爷爷留下的那笔黄金。 “那好吧。我跟大哥合计一下。” 傅家堡是南郊区比较早将土地分给个人的。傅家人口多,分到的地也多,搞个占地不到半亩的大棚不会影响什么。当傅家兄弟合计一番派秋生告诉荣飞他们愿意干时,荣飞已经利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写了一本关于大棚菜种植的小册子了,直接将小册子给了上门来的秋生。傅家一家是菜农,相信他们对于菜籽和种菜的基本技能不需要自己教。“注意温度啊。”他送出秋生到门外。 秋生走后,荣飞开始给奶奶捶腿,小时候奶奶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用一把小木槌给她捶腿,“那把小木槌呢?” “直接用拳头罢。那时你小,没力气,现在长得门扇高了。”奶奶惬意地斜躺着,阳光照在老人的脸上,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奶奶身体蛮好,基本没什么毛病。 “按照梦境,奶奶会活到九十高龄,不过晚年却很凄苦------”荣飞想,我一定让奶奶有一个最幸福的晚年。 “晌午你想吃什么?”奶奶问,声音里有了睡意。 “随便啊。”他手上的力度轻了些,不久就听见奶奶轻微的鼾声。 午饭后,奶奶让他列一张单子,是购置年货的单子。她出身地主家庭,年轻时跟爷爷在省城经商,对生活的精致程度非一般农家可比。 “前些天你爸回来一趟,给我留下三十元钱。还说你叔给他捎话,今年过年要回来------”奶奶脸上喜气洋洋。 荣飞心里“咯噔”一下。爷爷是80年冬去世的,81年春节时,奶奶很希望父亲和叔叔回来,但他们都找了借口没回来。是他陪奶奶过的年,大年三十晚上竟然停了电,在油灯下他见奶奶流泪,这增添了对父亲和叔叔的痛恨。 “他们是回来跟你要钱的。”荣飞脱口而出。 “谁说的?”奶奶不满地看着他。 “爸爸没跟你提过做生意的事?” “你怎么知道?他们和你说了?你志刚表叔倒是来过,给我带的点心还给你留着呢。他想和你爸合伙做生意。” “他们做生意就做吧,千万别动爷爷的老本。我记得跟你说过的。”看着梦境一步步重演,惊喜中带着恐惧,那些不好的事情就难以避免吗? “你还是个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不。我知道的,我爸和我叔都是败家子,你给他们多少都守不住------” “别瞎说。”奶奶不高兴了,“我知道你对你爸有成见,总觉得他对小逸比对你好。是的,你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短,可你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那天他对我说,小飞已经大学二年级了,转眼就快毕业成家了,总得为他准备准备啊。就那点死工资,每年不过攒上几百块,怎么能行?” “他是打着我的幌子骗你!”荣飞叫道,“奶奶,我结婚还不知牛年马月的事,急什么?再说了,我将来绝对不用他们花一分钱,我自己有办法,真的。” “胡说呢。怎么能不花他的钱?那是他的责任啊。就像你将来要管他的老一样。辈辈如此,谁能例外?你快找张纸,按我说的记下来。明天去你四叔那儿借个车子,去城里采购吧。”奶奶所说的四叔叫荣子祥,是父亲的本家堂弟,在村里当着医生,家境不错。 看来一下子是说不服***。反正不是现在就办的事,会找到机会的。荣飞觉得自己性格沉稳了许多,原来很急的事情现在就不急了。 每年过年奶奶都尽可能的准备的周全一些,主要的吃食,从腊月就开始准备了,做好的肉食都装在碗里,冻在院子里的一个大瓮里。每个碗都有名堂,是她从她母亲那里学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必须会几样绝活,做菜就是其中一样基本技能。不是一般的家常菜,而是年节时待客的菜肴。奶奶春节饮食之精美在全村是有名的,所以村里都传言奶奶手里攥着大把的钱。实际上她平时相当节俭,甚至比不上家境好一些的农家。 “今年帮奶奶做肉吧。学会手艺将来用得着。新社会了,男人下厨房也不丢人,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 “行啊。”荣飞记得有几样菜的味道真的非常好,只是将名字忘记了。奶奶上桌的菜肴都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都是上辈传下来的,口口相传,她并不识字。 这样,他骑车去了两趟城里,为奶奶采购年货。期间回了趟父母家,主要是到纺织厂的传达室看有没有自己的信。果然有,一封是李建光来的,他立着车子就将信拆开了,只是一般的问候,告知他某日回到家,春节就不写信拜年了。另一封却是甄祖心来的,这让他极为意外,他瞬间想到的是这信可是有收藏价值的,等十余年后甄祖心红遍全国,那些八卦记者大行其道,这信的价值该是多少?甄祖心信上告诉荣飞,她在本月十七号去过工业学院找过他,想问问他还有没有新歌。他的三首歌都得到了音乐学院的充分肯定,秦教授在联系北京的同行,只是没定下来如何推行。那首《幸福的日子》非常适宜在晚会一类的场合唱,既有政治意义又贴切老百姓的生活,真是太好了。甄祖心信上还说,“那首歌我唱的很好,自己感觉好,学院的老师也说好极了。秦教授说准备灌唱片了。荣大哥你的歌真好,真有水平,如果有了新歌,一定不要忘记我。”荣飞高兴之余也有些失望。他记得在这个假期里他收到过张昕的一封信,张昕在信上警告他不要再骚扰她,“就当我们原来根本不认识”。那封信令他郁闷了很久。在后来的二年半大学生涯里,他再没和张昕说过一句话,有时在路上见过都装作没看见。 “你把你奶奶要洗的东西都送来,我用洗衣机洗吧。”妈妈说,今天他休息,“对了,给你做了身新衣裳,你去试试。量着永健的身子做的,反正你和他一样高矮胖瘦,好多人从背后都认错呢。” 张永健是邻居小子,比荣飞大一岁。已经在纺织厂顶替母亲上班了。 记得父母曾为自己做过一身蓝色的小纹哔叽中山服,自己当宝贝一样穿了好多年。之前的衣服最好的就是的确良了。其实那身衣服非常容易沾灰,而且式样非常老气,如果搁在三十年后穿这样一身衣服上街,绝对会以为是拍电视,人们绝对会寻找隐藏的机位------ “是小纹哔叽的吧?” “咦,你怎么知道?这倒神了啊。”母亲大奇。 “哈哈,我会算的。”相比起父亲,荣飞和母亲的关系好的多,母亲是个勤劳俭朴的工人,就是缺少文化见识,对父亲有些盲从。 第十六节春节 class="width">每个中国人都有自己的春节情结。<<>>在荣飞的长梦里,春节越来越乏味了,年夜饭甚至定在酒店,几乎没有了家的温馨。其实,自奶奶过世,春节就索然无味了。 春节时一种文化。文化需要传承的载体。老人们固守着那些后辈看起来罗嗦可笑的传统,殊不知正是这些罗嗦的传统延续了民族的文化,将春节这个最神圣最温馨的节日印在了每个中国人的心里。当少了那些讲究,那些规矩,甚至连迎春的鞭炮都不准燃放了,春节只剩下一餐丰盛的宴席,和平时待客聚餐没什么不同,春节就从我们心里淡化了,我们便会茫然,这是过年吗? 彻底的清扫屋子,虽然屋子已经很久了,但犄角旮旯都要扫到,不准偷懒。所有的脏衣服都要洗净,不准留待来年。水缸也要清洗干净,当然,尽可能的多储存一些水,煤泥和火炭的准备要充分,平时舍不得烧的碳在过年期间是不吝啬的,屋子里一定要暖暖和和。反正是尽量将正月十五前能干的活全都干了,过年期间尽可能不干那些粗活。在附近国库的柏树林里折几支柏叶和一捆稻草,这是初一凌晨点燃的旺火,预示一年的日子红火吉祥。烟和酒也要备好,家境好的会准备三毛钱以上的香烟,准备几瓶瓶装好酒,家境差的就只能拎了酒壶去供销社打一元三毛二斤的散酒了。 一切都按照***吩咐做,荣飞以前所未有的热情重温着记忆中的春节,只有写春联一事,说不必麻烦人了,自己就可以。他买了蓝纸,因为爷爷去世不出三年,所以不能用红纸写春联,借来了笔墨,用一个下午将春联写好,奶奶一直在看他写,虽不识字,但也晓得孙子的字写的好。来取笔墨的村人甲看了荣飞的字大吃一惊,啊呀,了不得,这是瘦金体啊,难为你练的这么好。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村人甲是多年来承担这一光荣任务的人物,最风光的时候也就这几天,看了荣飞的字,自愧不如下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三十上午,荣飞帮奶奶剁了一大盆白菜,奶奶将准备好的肉馅伴进去,肉馅的油放的格外多,加上很大比例的葱花,闻起来极香。荣飞后来一直喜欢猪肉大葱陷的饺子,大概深受童年时的影响吧。下午他和了一大盆面,醒了很长时间后开始和奶奶包饺子。包饺子的技术来自***传授,当时学习是很严格的,荣飞很小就学会了,当时完全是好奇。面粉色泽有些黑,现在还没有饺子粉,大概就是85%的标准粉吧,当然比不上75%的特二粉了。<<>> “这饺子怎么这么黑啊,” “人心没尽啊。记不得那年雨水泡了麦子,一年都是吃的浓乎乎的面?这面多好,多筋道------” “奶奶,你老人家养好身子吧,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想都想不到。” 年三十的晚上,除了偶尔响起的鞭炮声,真是安静啊。没有电视的日子还真的不习惯,那些梦境中的春晚真的存在吗?荣飞早早钻进了被子里,用一台老式的,父母退下来的电子管收音机收听节目,侯宝林大师的《夜行记》隔了多年听起来仍令人发笑,真正的笑料就隐藏在生活中,相声艺术的没落真的令人深思啊。 凌晨被炒豆般的爆竹声惊醒,窗户仍是黑乎乎的,他拉开灯,25瓦的日光灯发出昏暗的光芒。久违的感觉真是奇妙啊。 “这么早便起吗?”奶奶虽然年纪大了,睡眠却一直很好。 “我去放炮。” “等等。”奶奶也起床了,开门前扔出一把破菜刀。据她说,这样可以驱除不干净的妖魔。毕竟大年初一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小心炸着手,”奶奶依着门框看荣飞兴高采烈地放炮,提醒道。 一个个二踢脚飞上天,荣飞心里很是快乐。邢芳永远微笑的面庞浮现眼前,她现在在哪儿?荣飞坚信邢芳在,他们的人生轨道将在二年半后交汇。 “点着旺草吧。” 早已立在院子中央的一堆稻草上插着柏树叶,点着后噼噼啪啪作响,传来一股股柏叶的清香。 荣飞见奶奶双手合十在那儿念叨,神态极为虔诚。 温馨的感觉极为美好。 父亲母亲和弟弟是早上回来的,连早饭都没有吃,奶奶忙了一个下午包出来的饺子已经下在锅里,第一锅荣飞肯定是吃不上了,荣逸不客气地第一个坐在桌子上。 站在锅台边的荣飞从侧面端详着弟弟,比他小三岁的荣逸从五官上看上去完全是个孩子,他的面相有点女性化,或者说很英俊,皮肤跟了母亲,在男孩中算是很白皙了,总之比荣飞英俊多了。在荣飞的长梦中荣逸却过的很不好,典型的啃老族,离了一次婚,再娶的老婆也很不贤惠,为了前妻带走的儿子常常闹架,总之很是潦倒------ 叔叔一家回来已经快中午了,奶奶见全家团聚,极为高兴,拉着叔叔一家嘘寒问暖。叔叔荣之英和婶婶安萍都在北阳钢厂工作,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不知是不是提前搞起了计划生育。堂弟叫荣杰,和荣逸同岁,和荣逸比较惯熟,和荣飞就比较陌生了。荣之英摸出五元钱,“小飞,这是给你的压岁钱。”荣飞不接,“叔,我都这么大了,还给什么压岁钱啊。”奶奶插话,“再大在你叔面前也是小辈。没结婚就该拿,你拿住吧。”这也是传统的节目,叔叔给荣飞荣逸每人五元,魏瑞兰只能给荣杰十元,没办法,中国人总喜欢搞平衡。 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的婶婶对荣飞嚷道,“小飞啊,一个假期都不来婶婶这儿,是不是对婶婶有意见啊?让邻居都说了,侄儿就在旁边,从来不见来,很让我和你叔叔丢面子的------”父亲的严厉的目光射过来,他总是这样对荣飞格外严厉,仿佛不这样荣飞就会变坏了。“主要是功课忙。你问我妈,连她那儿都很少回的。”但是有时间回更远的傅家堡,这话都哽在人们心头,荣飞已经是一米八的汉子,不是小孩子了。 “就是就是。”魏瑞兰对安萍说,“小飞很少回来的,大二了,功课忙的厉害。我们赶紧动手吧,火锅的木炭呢?木炭在哪儿?” “我知道。这事交给我吧。”奶奶有个祖传的紫铜火锅,每年的中秋春节使用二次。荣飞将装好菜和肉的火锅端到了院子里,找了几块砖支起来,从厨房取出早已备好的木炭放在煤火里烧,看着火候差不多的时候用臂长很长的火钳子夹出来放在火锅的烟囱里。然后用一把破扇子使劲扇,让木炭燃烧起来。 父母和弟弟在的时候,荣飞尽量出去找点事情做。 午饭很丰盛,奶奶坚持菜全好了一家人围坐一起再开动。于是等到了近一点钟。荣逸和荣杰早叫饿了,乘人不注意便用手叼一块熟肉扔到嘴里。一家人围坐在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前,正好每边二个人,当然,荣飞和奶奶坐在一起。当生产调度的叔叔带回了一瓶茅台,开始吹嘘,他总是喜欢吹嘘。记忆里的梦境告诉荣飞,叔叔过几年会因为婶婶娘家的关系在轧钢二厂获得一个中层的职务,不过只当了二年就被免掉了。 “今年的对联是谁写的?村里有能人啊。”荣之英平时喜好个舞文弄墨。 这下老太太可精神了,“写对联的就在这屋子里。你们没想到吧?” “啊,是小飞写的?了不得。看来是下了功夫了。小飞是学机械的,将来可以来北钢。我在人劳处有朋友的。”叔叔喜欢喝酒,喝酒必脸红,现在的他已经像个关公了。“妈,现在的时代真是变了,挣钱成了唯一的目标。和过去不一样啦,穷人会被人看不起。” 长辈们的注意力不约而同从对联转到荣之英的话题上。最终还是来了。荣飞放下筷子,主意往往是父亲出,游说奶奶却是叔叔的事情,大概叔叔的口才更好一些。 “妈。我和我哥都是挣死工资,这不行。我有个朋友,前年冬天开始跑运输,一年挣了一万多,等于我十几年的收入啊。” 婶婶开始插话,“那个人你认识的,就是小孟。你还说人家邋遢------” “你们究竟要说什么?”荣飞还是没忍住。 “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乱插话干什么?嗯?”荣之贵严厉地呵斥道。 “别那样说话。之英你要说什么?”大概有了荣飞的吹风,奶奶显得很沉稳。 “我来说吧。”荣之贵咳嗽一声,“妈,我知道爸爸留下些东西。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它不会给我们带来一分钱的收益。如果将它变卖掉,然后做些适当的生意,我们的家境就会改善起来。志刚找过我,小舅在西山矿上有些关系,我们将做西山拉煤的生意就蛮好。我和之英算过了,做好的话一年挣个二、三万没有问题------” “煤卖给谁?”奶奶跟着爷爷做了一辈子生意,一些家庭妇女不具备的见识是有的。 “北钢焦化厂啊。小杰舅舅的妹夫在焦化厂当副厂长。煤就卖给他。” 买卖的双方都有了,而且都要亲戚在背后撑腰。听起来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不是吗?可是它最终失败了。这个事件在荣飞的记忆里极为深刻,父亲,实际上还有母亲,性格为此发生了很深刻的变化,潜在的自尊心和骄傲感被击得粉碎,毫无处世为人能力的父亲在失去祖产后变成一个现代版的葛朗台,唯一的乐趣就是数他自己攒了多少钱。不仅如此,父亲和叔叔的关系也极端恶化,在奶奶失去自理能力后彼此推诿,***晚年要靠长孙和孙媳来负责了,而***娘家,她在世时还勉强维持着面子上的来往,等她去世后就形同陌路了------ 细节,细节才是最关键的。在这个生意里,父亲和叔叔都是资金的提供者,他们在至关重要的三个环节上全部失控了。亲戚并不是最可靠的人,生意就是生意,这些至理名言在荣飞的记忆里尤为深刻。 “风险仍然存在。而且爸爸你的假设也是不对的。” 第十七节争执与猜疑 class="width">荣之贵是很男子主义的人,对妻子对儿子都很严厉,唯有对自己很宽松。 当然,对小儿子的标准要放宽一些。 荣飞一再插话令他生气,尤其在弟妇面前。 没等他发作,老太太开口了,“小飞不是小孩子了,大学也念了二年。你们谁也没有他的学问好,就听听他怎么说。” 东西在老太太手里,他们不能不顾忌老太太的面子,荣之贵压下汹涌的怒火,且听听长子究竟要说什么。 “运输行业目前还是暴利,嗯,就是好挣钱的意思。但风险也极大。第一,司机必须是自己人。如果聘请外人,而司机这个职业在目前还算吃香,因为学开车不是那么方便,但这样就有可能出现客大欺主的局面。假如司机经常抱怨汽车坏了,需要修理,怎么办?第二,运输行业最怕出事故,一旦伤着人,挣的钱还不够赔的。现在交通事故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全靠协商,风险很大。第三,和上游及下游,就是煤矿和焦化厂都需要签订正式协议。在协议期间各方不能毁约。万一哪方面出现问题,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生意,汽车闲在那儿,司机的工资要支付,损失很大的。第四,所谓无利不早起,志刚表叔不会白帮我们,乘早拉他进来一同干------” “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什么无利不早起!王志刚是我们表弟,帮我们个忙有什么?简直是胡扯。”荣之贵气哼哼站起来训斥荣飞,荣飞所说的那些不是没道理,但岂能在弟弟弟妇老婆儿子面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小飞的话是有道理的------”魏瑞兰低声说。 “你懂什么?时间紧要,难道我们去学开车不成?”荣之贵正要说,被荣飞再次打断,“就算我说的那些都不会发生,这笔生意也做不得。” “为什么?”一直没吭气的安萍问道。 “黄金是地球上的稀有资源。现在是,将来也是一般等价物。黄金的价格随着经济变化而波动。改革开放之后,国家经济肯定会有一轮极其持久的发展,首饰类的黄金物品会放开销售,黄金的价格将跟着这波发展快速攀升。现在的价格是6元每克,或许明年,后年,价格就会翻成12元,十年后就是100元或更高。这是没有风险的升值,和有风险的运输生意比,哪个划算?” “真会这样?” “不会吧?” ***脸色沉下来。老头子留下的这点东西计有四根金条,四个金镯子,几个金戒指和几个明代的瓷器。 这两年不断有古董贩子上门求购那两对担瓶,都被她严词拒绝了。她目前手里还有当初卖掉城里房子的三千多块钱,暂时不需要儿子们的奉养。老头子留下话,因为二个儿子都在北阳工作,都是住着集体宿舍,跟鸽子窝似的,有机会一定帮助他们买一套或盖一套自己的房子------她知道那是老头子的心病。老大和老二早就盯上这点家产,他们的收入低,日子苦,想变卖后做个生意也没错,可是小飞说的这些------私人手里的黄金,卖掉容易,想买回来就难了,有钱你也没处买去。 荣之英注意到了母亲的脸色,他一直有个担心,这个担心和妻子安萍也商量过多次了,安萍比他尤为强烈。荣飞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父母对这位长孙有着不一般的溺爱。老爷子究竟留下些什么东西他也不清楚,如果私下给了荣飞呢?所以荣之英对分家产的急迫尤甚于大哥。 于是他开口了,“大哥,小飞是在爸妈身边长大的,妈替小飞想想也没错。” 丈夫既然正面发动了,妻子当然要打个迂回,“妈,您可不能太偏心了。小杰也是您的孙子。就算给小飞留点私货,总不好将大头留给小飞,那样恐怕嫂子也不高兴呢。”安萍说。 魏瑞兰的心眼比安萍直,“安萍你这是什么话?哦,你的意思是老人将东西都留给了小飞?漫说老人没那样想,就是那样做了我也不答应。老人的东西是留给儿子的,孙子哪里有份?” 荣之贵沉下脸,“荣飞你给我出去!”弟弟的话刺激了他,也使他对长子的怨恨更深了几分,弟弟的担心对他也一样存在。 荣飞出去了。荣逸和荣杰彼此吐吐舌头也跟着出去了,残汤剩饭就摆在那儿,谁也无心收拾。 “有话好好说嘛。小飞不是孩子了。刚才他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如果你们爹还在世,听了这些话不知该多高兴,他最疼爱的孙子真的长大成人了。”老太太瞬间做出了决定,“你爹留下的东西都是主要是金子。这东西在新社会你去哪儿买去?留着呢,你们又惦记的紧,总想拿它去做生意挣钱。生意真的那么好做?我劝你们好好想想小飞的话。老大你不要那样看我,我感觉到了,这东西留着也是祸害,搞不好你们兄弟之间,父子之间都要生了嫌疑------我将金条分了,每家二根,重量呢我称过了,每根一斤二两三,相差很小。上面还刻着你爹福顺久金店的招牌呢。镯子是给媳妇的,每个媳妇一对。戒指呢,每个媳妇一个,将来每个孙媳也一个。老二你别嫌我多给老大家,谁让你就生一个呢?”老太太瞬间做出了决定,仿佛放下了千金重担,“其他值钱的东西就没多少了,那两对单瓶是我娘家陪嫁的,等我死了再说吧。” 安萍实在忍不住,“听二娃(荣之英的小名)说,咱爹留下的戒指不止这几个吧?”她对老大家占人数的便宜早就不满,认为二个儿子应当平分。 王老太眼中闪出一道厉芒,“戒指确实还有二个,我准备留给小飞!我准备卖掉给他买个自行车!孩子每周走上近三十里回来看他这个老得快死的老婆子,我不能没有一点心意。何况,这也是你们去世的父亲交代过的!你爹亲口对我说,哦,对了,老大当时也在,你爹让用他留下的东西给小飞买一辆自行车,买一块好表,算是他给孙子的纪念------” 安萍还要说话,被荣之英一把拉住,“算了,不说了。妈,安萍嘴快心直,你老别往心里去。”他盘算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是不是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为老丈人拜年呢。 “我不往心里去。你爹在世的时候总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性就是那样啊。家产也分了,待会儿我取了给你们,你们早些回去吧。” 老太太取了一把铁锹,将门边的两块青砖挖起来,取出一个油布包,将里面的金条戒指拿出,“老大,你写个章程出来!”他见荣之贵没明白,“分家按说要你舅舅做个主,但今儿只是分了些浮财,房子,院子都没分嘛,所以没有叫你舅舅们。可是,为了以后说得清,你还是写下一份东西,你和老二以及我,各拿一份。就按我刚才说的写吧。” 荣之贵舒了口气,找了纸笔开始写。很快就写好了,他将写好的东西交给王老太,王老太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你给我念念。” 荣之贵念了一遍。 “和我预想的一样,你们谁也不想我这个老婆子的生活。我和你们可不一样,你们有工资,我什么也没有。” 荣之贵尴尬地站在那儿,随即他说道,“妈,你想哪儿了?你现在不是有钱吗?当初卖掉新街巷的房子的钱不是都在你手里吗?何况,真的需要我们帮助,我和老二岂能不管?对吧,老二?” 荣之英心里暗笑,但还是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妈,我们一定孝敬好你的晚年。” “孝不孝都在心里。签字吧,写了名字好领东西。” 荣之贵去世的老父亲是独子,年轻时经亲戚介绍进城学徒,学的就是金店生意,因为人勤勉,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学徒干到掌柜,在北阳挣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产。北阳解放前损失了不少,解放后又被充公,金店的生意自然不能做了,就那样晃了几年,一无所成,在五十年代末干脆卖掉在北阳所置的房产,举家回到老家付家堡。荣之贵是五八年大招工进入北阳纺织厂的,荣之英则是部队复员安置入北阳钢厂的。老父亲卖掉城里的房子的钱不是小数,这些年老夫妻主要就靠这笔钱生活。 金条和镯子没什么好选的,在分戒指时出了点小麻烦,主要起因是戒指的式样不一样,看上去重量也有区别。面前的五个戒指都是老式的,样子很古朴,魏瑞兰手快,先挑了一个,看看安萍,“你也挑吧,弟妹?” 安萍立即拉下脸来,“嫂子,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多拿了一个不说,还先挑?” 魏瑞兰意识到自己的不当,讪讪地笑笑,“好吧,安萍你先。”安萍直接拿走了魏瑞兰刚才挑的那枚,确实,这枚戒指看上去要份量足一些。 魏瑞兰心里大怒。她总觉得安萍会给她留个面子,既然她已经选了那个,她肯定不会再要了,谁知这个胖女人就是这么无耻。 看在眼里,王老太在心里叹息不止。 分家最终分完了,本来荣之贵想看看老母亲留给长子的戒指,但看到老太太坐在那里流泪,他便将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我是想起你爹。这些东西都是他挣来的,可惜老汉自回到村里,连烟酒都戒了,好吃个肉食,我都克扣着没满足他。本来挣下的产业都是留给子女的,我这样做,你爹在九泉下倒也不会怪我。人都死了,说啥也晚了,希望你们在时时节节别往了给你爹烧几张纸。” 二个儿子,二个儿媳连声答应。因为分家,春节的气氛荡然无存。收拾完碗碟,老二家先提出要走,说之英要给领导拜年。他们走了不久,魏瑞兰也提出回去,老太太只好答应。送出他们院子,只见荣飞和一个女孩子站在街门洞说话,那个女孩身材中等,大约有一米六二左右,和荣飞站在一起稍矮了些,但皮肤白净,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双大眼,顾盼动人。女孩穿着一件棕色的半截大衣,脖子里围了条红围巾。见了荣之贵夫妇,女孩甜甜叫道,“阿姨叔叔过年好。”魏瑞兰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去过家里,正是那个荣飞的高中同学张昕。 第十八节不速之客 class="width">荣飞被父亲呵斥出门,想想这样也好,完全避开了家里的纠纷。 他知道他们有可能为遗产吵个一踏糊涂。之所以尽力阻止他们的计划,并不是贪图那几根金条。在他那个困扰并激动人心的记忆里,爷爷奶奶全都去世后,他是那样的怀念二位善良和优秀的老人,认为父亲及叔父连他们的三成本领也没有,是二个典型的败家子。爷爷留给他的东西不多,除了二枚戒指几乎一无所有了,存留的只是越来越淡的记忆。如果留下那些东西,将之传之后人,让后人铭记祖先,该是多好的事?可惜事与愿违,谁愿意听他一个不满十八岁青年的话? 荣飞漫无目的地走出街门,向文昌庙方向走去,文昌庙再往东不远,一条柏油路向北25里通向北阳市,向南45里则是G省的另一个地级市北新市。母亲魏瑞兰的老家,自己的母舅家就在北新市下属的临河县。 母亲曾说今年要回去为去世三年的外祖父祭扫。他应该陪同回去。午后的太阳照的人暖暖的,但街上的人很少,放炮的小孩子也不见了,偶尔有二声炮仗传来,提醒他正处于春节中。时间的流逝真是可怕啊,在他这个年龄,绝大多数人都期盼着快快长大,只有拥有另一份记忆的他知道现在的时光是多么珍贵。他一直站在文昌庙后的半截土台上,向北新方向瞭望,究竟瞭望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 “你看什么呢?”声音很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荣飞转过脸向下看,然后他就看见了推着车子的张昕。 张昕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荣飞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方才问道,“是你呀,找谁呢?” “来傅家堡除了找你还能找谁?” “找我?”荣飞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当然。整个付家堡我就认识你一个人啊。” 荣飞跳下土台。站在距张昕不足二米的地方。张昕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服,因为这身衣服他没见过,那条红围巾极其亮丽,像一团燃烧的火。 “找我什么事?”荣飞淡淡地问。 “给你拜年啊。”张昕失望地说。她以为荣飞看见她一定会很激动,从而很热情。但荣飞的态度虽说不上冷淡,至少不算热情。 “谢谢。”荣飞的礼貌再次让张昕迷惑,对眼前这位老同学感到陌生。 她自元旦晚会后又改变了对荣飞的态度。少女的心如六月的天,变幻莫测。一首《千万次的问》立即打动了她。晚会后歌曲在学院内部快速流传,外系的同学也来寻找歌词和曲调,这是一个娱乐贫乏的时代,一首好歌便显得如此珍贵。<<>>千万人同唱一首歌搁在后世简直不可想象。02班的同学当然最先拿到了词曲,张昕被《千万次的问》中饱含的深情和无奈所打动,认定是荣飞为他而作。晚会上荣飞激情演唱的二首歌是否荣飞所做一开始是有争论的,晚自习后的女生宿舍为此还吵的一塌糊涂。随着时间的流逝,到期末考试前基本没有分歧了,这二首歌真是荣飞原创。因为来自音乐学院的消息将反对派的疑惑打消的干净。音乐学院都认为是荣飞原创还错的了吗? 张昕在琢磨歌词意境的时候不由得回想自己认识的荣飞,强烈的反差让她困惑,让她着迷。荣飞的形象在她脑子里再次颠覆,如果刚入校是因为荣飞使他的高中同班因而走的近,之后因为荣飞的平庸和家境促使她下决心终止那段游移于恋情和友谊间的感情,陆英寿则乘虚而入,她确实对风度翩翩的陆英寿产生了交往的兴趣。她的移情别恋让女伴们多有指责,这让她有些内疚,不自觉的疏远了紧追不放利用各种机会接触她的陆英寿。随之传来荣飞和陆英寿之间的战斗,被她认为性格软弱的荣飞竟然将陆英寿揍的住了三天医院。然后就是黑社会上门给荣飞撑腰,虽然没有形成什么后果,但消息还是传开了,荣飞的形象便带了几分神秘,使得自认为对荣飞深度了解的她产生了深深的困惑。接着是最后一击,元旦晚会上荣飞意外的演绎了二首她从未听过的歌------ 歌言志,感情不到岂能写出歌来?这个道理是知道的,如果《飞得更高》是表达荣飞的志向,《千万次的问》只能是出于失败的爱情了。张昕的注意力就此全部转到了荣飞身上。放假后她一直想去荣飞家找他,聊聊那首歌曲,聊聊他的变化。但出于女孩的矜持又让她拉不下脸,她托赵爱华告诉人家再不要找她,转脸自己却送货上门了。所以她幻想荣飞能主动一些。既然能写出《千万次的问》,那就一定还爱着我。 可是荣飞杳无音讯。于是她找了个最好的机会,利用春节拜年的机会上门。同学间的拜年不是最正常的吗?她一早就跑到荣飞城里的蜗居,邻居告诉她荣飞一家都回村了。傅家堡她知道,见不到荣飞使她的心情更加急迫,于是在午饭后骑了自行车跑到了傅家堡。一眼就看见站在土台上向南瞭望的荣飞。 “你不请我进屋?”张昕感到了荣飞的冷淡。 “唉,真是不好意思。我爸我妈以及我叔一家都回来了,把家里占了个满满当当。现在正讨论分家的事,把我都赶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荣飞眯着眼看了头顶偏西的太阳,“好在现在还不觉得冷,我们就在村里走走吧。” “好吧。”张昕有些委屈。 “你家里都好吧?你大弟今年该高考了吧?”他记得张昕是老大,下面还有二个弟弟。 “咦,你怎么知道?是,张越今年高考,估计够呛。班里成绩只是十名左右,希望不大。” “第一年考不上就补习。千万不要将就着走大专和中专。现在文凭很重要,无论在企业还是在机关,职称也罢,晋级也好,首重文凭。没听说吗?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关系最重要,综合做参考。” 张昕笑了,“你可真逗。这些乱七八糟的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呵呵,我也忘了。总之文凭很重要就是了。” “你又不用愁这个。”张昕说,“对了,我跟我妈说起你,她说像咱俩从中学同学到大学的真实罕见呢。” “现在升学率太低。将来这种情况就不稀罕了。”他们已经走到村学校的近前,一路上总有村人在打量他们,可没人上前说话。 “我在这儿念了五年。就是说小学都是在这儿上的。” “哦,村里的教学质量好吗?” “学校教的都是能力,不是知识。别说小学,就是大学学的东西,出去没两年就还给老师了,唯有思维分析能力是自己的。你呀,别那样死用功了,学理的,应当读一些文学历史方面的东西,思路就开阔了。记得钱学森就这样说过。” “呵,你倒像是老师,老气横秋的教训我。你的生日还没我大呢。” “对不起。” “以前你很少说这类的客气话的,现在随口就来。”张昕沉默了片刻,“我让赵爱华带话给你,不生气吧?” “什么?啊,不生气。你还是个孩子,而且,而且初恋时不懂爱情。”荣飞微笑着说。 “我是孩子?”张昕彻底迷茫了,觉得荣飞很陌生,“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放假走的早,你走后音乐学院有个女生来找你,那个女孩可真漂亮。” “是甄祖心。”情况甄祖心在信上都说了,甄祖心大放异彩的时候应当是十年后了,她或许不算极美丽,但那种雍容华贵的气质确实同代歌手中的翘楚。 “好像是。她找到我们教室,打听你,我恰巧在。”张昕问,“你怎么认识她的?” “宋书记的爱人是音乐学院的秦教授。她是秦教授的学生。元旦那天秦教授将我拉到音乐学院,就那样认识了。” “她找你什么事?” “咦,我没有见她怎么知道她找我什么事?她没跟你说吗?” “没有。听说你回家了,很失望的走了。” “哦。” “对了。跟我说说元旦的二首歌,什么时候写的,怎么写的?我根本不知道你会这手。”她的眼光热烈起来。 “游戏之作而已。自己也记不得具体的时间了。不是他们激我都快忘了。” “都快忘了?就是说很长时间了?不会是高中时候吧?那时候你有时间写歌?” 真是苦恼的问题。“那倒不是。是在工学院后了。” “那首《千万次的问》是为我写的吗?”张昕鼓足了勇气。之前在荣飞面前根本不需要勇气的。 “这个------也不能这样说。我说了,就是游戏之作,不必那样认真的。”荣飞发现了张昕的失望,大眼睛里立即蓄满了泪水。 “张昕,以前我很喜欢你,后来你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我说了,初恋时不懂爱情,这是真理。我们都年轻,没有丝毫的社会经验。爱情是什么恐怕真的说不清楚。” “那你说爱情是什么?” “爱情首先是责任,共同承担一切的承诺,面对一切艰难困苦的勇气和毅力,还有很多。当然,也不乏花前月下的浪漫。但是那很少,占的比例,绝不会超过20%。” “这些你从哪儿听来的?我怎么觉得我和你不是同龄人。”张昕极为失望,在荣飞面前愈来愈自卑。 “哈哈,我是在胡说。不过,张昕,我们之前是同学,现在是同学,将来至少可以做朋友。社会上有三种关系是最铁的,战友,同学和插友。我们至少占了一种啊。谈到爱情,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爱情需要忠诚,我们却处在最易变的年龄。爱情从来不会跟现实脱离,琼瑶小说里的爱情只能存在于她的小说中,而我们却远离社会,处于象牙塔中。等你走上社会,你就会知道天地有多宽阔,世界是那样的大。国外有个人说过,地球是平的,早上在上海,晚上就可以住到纽约,天空辽阔啊。到那个时候再谈爱情吧。” 张昕彻底呆了。 “去我奶奶家看看吧。虽然很简朴,却是我的快乐天堂。他们的争吵应当结束了吧?” 直到回到荣飞家的门洞,张昕才平静下来,正好遇见了荣飞的父母和弟弟出来。 第十九节串亲与猴票 class="width">荣飞免不了向奶奶解释张昕。因为老太太一眼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和女孩。王老太年纪虽大却不封建保守,认定张昕是荣飞的女友,否则人家干嘛在大年初一骑了自行车跑上25里来给你拜年?荣飞感到麻烦了,***性格他是知道的,老太太认定的事情要改变就会很麻烦。看不出张昕也是鬼精鬼精啊,干嘛那样的哄着奶奶呢?将来我领了别人来怎么跟奶奶解释呢?荣飞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邢芳。 初二母亲要他跟着回临河,这是昨天就说好的。初二早上起大早回到城里,因父亲车间领导家里出了点事,车间主任的母亲初一晚上突发疾病去世,他去帮忙料理后事,这样回临河的只有母亲弟弟和他三人。 乘中午的火车回到外婆家已是下午四时。外婆家在临河县枣林镇,也是真正的农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荣飞的长梦里,枣林镇成为省内著名的暖气片生产基地,也成为临河乃至北新污染最厉害的地方。最早发达的乡镇企业的领导们都在北阳甚至北京买了房子,离开了这片给他们提供原始积累的故土。 荣逸小时候在外婆家生活过几年,所以跟外婆及舅舅姨姨有些感情,荣飞就差得多。在枣林基本没有朋友,亲情也就留在表面。 魏瑞兰姊妹兄弟六人,她排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最小的弟弟去年刚成家。除了魏瑞兰,其余都生活在枣林镇,此时的农村从生活水平上看基本赶不上城市,所以魏瑞兰回家拜年,大包小裹地带了一大堆,有荣飞和荣逸退下来的旧衣服,有拜节必须的点心罐头一类的东西,回去分成六份,除了外祖母,二个舅舅和三个姨姨都有一份。这样就苦了荣飞和荣逸,他们必须拎着后世看起来可笑的礼品一家家奔波。 三姨魏如兰嫁到西河村,距枣林镇12里,去西河村的任务经一番争执最终落在了荣飞身上。魏瑞兰对荣飞说,去年你就没回来,至少二年没见你三姨了。她常念叨你,你去吧。就这样,荣飞骑着大舅魏建国的破自行车去了西河。 西河村虽然距枣林镇只有12里,但不属于枣林镇管辖。它的行政区划属于黄石头乡,乡政府所在的黄石头村已进山区了,不过西河村还算平原地带。 一个小时,荣飞走进三姨家用高粱秆扎成院墙的院子。自那次的高低杠事件后,荣飞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极不适应,无论饮食居住和交通,都给他十分寒酸简陋的感觉。十分怀念自己梦里的生活,拥有一辆速腾轿车的日子是那样的惬意,哪像现在啊,骑个自行车就算享受了。三姨家境不好,比不上在枣林的那几位舅舅姨姨。三姨对他的到来倒是十分高兴,“你爸你妈都回来了?小逸也回来了?我准备明天过去呢。”一番寒暄后,对荣飞大学的生活也了解了一番,“你好了,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吃公家饭,一辈子衣食不愁了。哪像我们,累上一年也留不下几个钱。” 时下的农民确实苦不堪言,可是荣飞知道,很快就快好转了。“三姨不是开始搞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吗?日子很快就好了。” “联产承包责任制?我怎么没听说过?倒是将地分给了个人。你不知道,枣林和黄石头这一带自古就是人多地少,我们全家六口人才四亩田,够吃就不错了,地里能刨出金子来?” 忽略了这个问题,荣飞沉思着,枣林的农民们在政策允许后开始创立乡镇企业也是迫于无奈啊。~~~~穷极思变,人总会想出生存的办法来。 “二嫂,”随着一声叫,门外进来一个青年,“二嫂我去镇上,你有没有什么事情?”荣飞认出他是姨夫的弟弟,什么名字却忘记了。“没事。小飞来了,明天我也要回去呢。”三姨随口应了一声。青年跟荣飞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转身正要离去,他手里捏着的邮票引起了荣飞的注意,“你等等,”荣飞激动起来,青年手里捏着的正是后世集邮界的精品——80版的猴票。 荣飞长梦里的记忆并没有集邮的经历,但并不等于他不知道一些最著名的邮品。80版的猴票缔造了一个集邮史上的神话。 猴票,又称庚申猴,和金猴,是中国邮票总公司于1980年(庚申年)2月15日发行的一套生肖邮票。猴票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发行的第一张生肖邮票。与猴票同时发行的还有一枚首日封。 猴票是特种邮票,编号为T-46,全套一枚,面值8分(人民币)。猴票背景为红色,图案是由著名画家黄永玉绘制的金丝猴。邮票原图由黄永玉绘制,邮票由邮票总设计师邵柏林设计,由姜伟杰雕刻,采用影写版与雕刻版混合套印方式印刷,由北京邮票厂印刷。猴票尺寸为26×31毫米,齿孔11.5度,一版80张(8×10)。猴票的发行量猜测在360万枚至800万枚之间,《中华人民共和国邮票目录》(2003)中记载的庚申年猴邮票的发行量为500万枚。 猴票由于是第一枚生肖邮票,图像美观,印刷精致,深受集邮爱好者欢迎,猴票在邮票市场价格上升很快,2007年一张猴票的价格已经达到3200元,是面值的4万倍,四方联和整版邮票的价格要更高。 1979年,刚刚经历了10年“*”浩劫的中国百废待兴。一天,黄永玉的学生——国家邮政总局前总设计师邵柏林到黄永玉家邀请他设计“猴票”。为了纪念刚刚逝去的小猴,黄永玉当即允诺,一只充满灵性、活泼可爱的“金猴”便跃然纸上。后来,邵柏林根据他的画稿做邮票的后期设计。1980年2月15日,名为“庚申年”猴票的中国首枚生肖邮票就这样诞生了。 第一枚生肖邮票的诞生,也就是新中国第一个邮票神话的开始。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年时间里,黄永玉创作的“庚申年”猴票得到了邮市前所未有的吹捧,经济价值扶摇直上。当时8分钱的面值,全张80枚猴票更是从当时的6.4元暴升至最高价20多万元,而且往往是有价无货,“一版”难求,民间甚至传有“一枚猴票一台车,一版猴票一套房”的佳话,创下了新中国邮票升值最快的纪录。而将这枚艺术价值极高的猴票奉献给广大邮迷的正是幕后传奇人物黄永玉。 由于“庚申年”猴票的带动,生肖邮票成为了邮市的一个主流板块;而艺术大师黄永玉也被尊称为“生肖邮票鼻祖”。可以说,“庚申年”猴票不仅是整个生肖邮票板块的领头羊,也是整个邮市行情强弱的风向标。“庚申猴”培养和带动了无数集邮爱好者和投资者,它所带来的投资示范效应影响了整整一代人的收藏投资理念和风格。“金猴情结”成了中国邮人一种特有的情感,不少邮人把拥有“猴”票作为自己的追求目标和荣耀。 据了解,从1980年开始,国家邮政局每年都发行生肖邮票,形成了一个让邮市期待的传统。但是,“庚申猴”之后的生肖邮票难以望其项背,很大的一个原因在于发行量。“庚申猴”票全世界的发行量仅300万枚,加上使用过程中毁了很多,真正完好保留下来的不多。而随后紧接着第一轮发行的生肖鸡、狗、猪、鼠等等的发行数量却都比“庚申猴”多出了几倍。鸡一共发出931.16万枚;狗和猪的发行量分别是1411.2万枚和1275.9万枚;鼠2178.7万枚,其余也都有数千万枚或上亿枚。数量一多,自然难以走俏。1992年第二轮生肖邮票开始发行,市场表现依然平平,即使是在邮市全面升值的1997年,价格也没有太突出的表现。究其原因,这一轮邮票的发行量高得离谱:第二轮“猴票”发行量突破两亿,较第一轮“关门票”的生肖羊暴增63.4%,“鸡”更是猛烈增至2亿5千万套。 “庚申猴”升值神话保持不败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则是与猴票宗师黄永玉的艺术智慧投入有关。作为一代艺术大师,黄永玉在中国现代艺术史上留下了一个个难以逾越的坐标,甚至有专家提出应将黄永玉与齐白石并称“齐黄”。黄永玉在中国的艺术界和文化界已经成为了一种地标性的象征,吸引着巨大的经济效益。因此,作为生肖邮票鼻祖,黄永玉当年绘制的“庚申年”猴票,自然受到了市场前所未有的吹捧。 “你的邮票,哪儿来的?”荣飞声音有些激动。 “买的啊。前几天在黄石头邮局买的。” 80年初发行的邮票现在还有存货?荣飞有些怀疑,“真是在邮局买的?” “我骗你干啥?我一个表姨就在邮局------” “好极了,能不能带我去买几张?”荣飞深吸一口气,“是这样的,我一个同学集邮,集邮你知道吧?就是攒没见过的邮票。” “明白了,这几张给你好了。”青年将手里的一张四方联递给荣飞。 “你叫------” “我大名叫乔守维,你叫我三维好了。都是亲戚,客气啥?我到枣林再买几张就是。”乔守维将四方联递给荣飞。 “你该叫叔呢,”三姨进来插话道。可不,按辈分荣飞比乔守维小了一辈。 “我俩年纪差不多,叫小名亲热。”乔守维说。 荣飞拿着四方联有一种骗人的感觉。也是啊,谁能想到这张三毛二分的东西再过二十几年会成为几千元乃至上万元的宝贝,即使告诉他也不相信,没准将自己当成疯子。 “我想多买几张------” “行,我跟我姨说一声。” “我跟你去?” “好吧。” 表姨就在本村,荣飞想想,在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二条好烟夹着,跟三维去了表姨家。所谓好烟,不过是三块三一条的“三门峡”牌香烟。想多买也没有了,小铺里就这二条。到了表姨家一问才知道那批猴票是去年发来了,一直压在柜子底下,黄石头乡是山区了,山民们一年寄不了几份信。而且还不愿意用这张红色的邮票,甚至有人说这不是邮票,他们只愿意用那种用惯的,画面是民居式样的。“现在大约还有几张,你要全给你好了。” “几张?”荣飞激动起来,“几张不会是几版吧?要是有一正版可就大发了,一版一栋房啊------”他立即提出现在就去。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表姨有些犹豫,西河村距黄石头还有二十里路呢,而且路不好走。 荣飞掏出二张十元票,“表姨,”叫完又觉着不对,三维的表姨自己该叫什么他一时间也搞不清楚,“我明天就要回北阳了,时间紧,这些钱算是您的辛苦费------”二十元不是小数字,全家过年的猪肉也用不了二十元啊。表姨动心了,“哪能要你怎么多钱?”她正犹豫着,他男人说,“都是亲戚,你就辛苦一趟吧。难得咱这山里有他看得上的东西------”“好吧,我带你去。不过邮票可不能白给,都有帐的。”荣飞笑道,“哪能让表姨白给呢,我带着钱呢。就是这20块,也是要留下的,不是别的意思,第一次上门,没准备,留着给表姨治件衣服吧。”推让再三,最终还是让他们收下了。 他幸亏将钱带在身上,1000元给了傅秋生搞大棚,1000元都在自己书包里呢。 乔守维陪着,骑车走了20里山路,买下二版整版的和大约30张零星的,其中至少有四张方联。荣飞计算了价格,将钱付给表姨,特意多给了10块,表姨发现了硬是塞给了他。 “我这儿还有些长城图案的邮票,不知你要不要?” “长城图案的?”荣飞实在记不清这张邮票值不值钱,想想邮票是具有收藏价值的东西,八分钱一张,无论如何不会吃亏。就全将那堆散票买下了。现在学校里已有不少集邮爱好者,也多亏是黄石头这样的偏僻山乡,否则哪能在一家小邮局攒了二百张猴票? 摸着黑回到西河村,将表姨送回家,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和三维回三姨家的路上,荣飞问三维,外面都开始有了乡镇企业,就是村办工厂,你们这儿怎么就没人张罗这事呢?” “怎么没有?一来不知道该干什么,二来也没钱啊。那可是办厂子,想也不敢想的大钱。” “一定要敢想。”荣飞拉住三维,“我看你这人不错,我知道你们做一件事肯定能行。” “什么事?” “暖气片。至于资金,可以贷款,估计上面会有政策扶持乡镇企业,至于技术,我就是学机械的,可以给你寄来,写你的大名就行吧?” “行。”乔守维站住,皱着眉想着,“暖气片?这玩意卖给谁?” “市场大了去了。市场你明白吗?就是用户,就是你准备将东西卖给谁。你想啊,冬季取暖是个最普遍最现实的问题,现在农村几乎没人用暖气,城市有很多人家没有暖气,我家就烧的煤炉子取暖嘛。热效率低,不卫生而且不安全。随着经济的发展,收入的提高,要求更改取暖条件的不知有多少人。市场近乎无限!这样的生意怎么不能做?” “可是锅炉呢?那样要有家用锅炉才行。”三维说。 这句话给荣飞的印象非常深。之后他极为相信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只有给他们生长的土壤就行。 “三维,我们是朋友了,你这样想非常好,但相信我,只要存在市场,存在需求,这些问题就会有人考虑。我回去就找有关技术资料寄来。你跟村里的当家人讲,让他们跑跑上面,对了,现在就跑。利用拜年的机会跑跑,送点礼!争取早日拿到贷款。” 三维仍然疑惑地看着荣飞,“你说的和真的一样,这事真行?我舅就是西河村的支书,要不跟他说说去?” “去就去。”荣飞信心满满。 第二十节广东行 class="width">魏瑞兰比较粗心。她从妹妹那儿知道荣飞连夜去黄石头买邮票只是说了他几句,连买了多少也没问。她大概想八分钱一张的邮票也不是个事吧。关于荣飞策动西河村搞暖气片的事三姨尚不晓得,所以初三这天魏瑞兰只是沉浸于和亲人们欢聚的快乐中,没有意识到荣飞开始他创业的最先几手布局。 初三下午,魏瑞兰和荣飞荣逸乘拥挤不堪的火车回到北阳。下车后荣飞本想直接回付家堡,但鬼使神差地跟着母亲回到纺织厂宿舍。在厂门口的信报栏那儿取回了他的一封信,一封久盼的信——鲁峰的信。 鲁峰的信是节前寄出的,信上他告诉荣飞,他在香港的表舅李粤明先生春节要回老家,计划的行程是初二回来祭祖,初六离开珠海回香港,初五中午在鲁家用餐。荣飞吃了一惊,初五?现在已经是初三的晚上,也就是后天?现在可没有飞机------他沉思了片刻,决定立即动身赶往广东。 他没有跟母亲说实话,只是说他回傅家堡了。家里太小了,所以魏瑞兰也只好放荣飞走。荣飞估计父亲他们这几天不会回去看奶奶,现在只是需要奶奶那儿不要找人来城里问他为什么不回去。按说这二天他应该陪在奶奶身边,分家后***心情一定很糟糕,但广东之行是他在相信梦境后拟定计划的重要一环,他必须去,不能耽搁,一耽搁不是一年,可能是一生的懊悔。 他来不及做其他的准备,只将自己从临河带回来的宝贝邮票交给母亲保管,然后就匆匆上路了,坐公交车到了火车站,买了最近的一次去广州的火车,看看时间还早,他又跑出车站在对面的邮电大楼给傅秋生写了封短信。告诉他学院老师要他回去做一个实验,需要几天时间,奶奶那儿请他转告,挑水等事情请他代为照顾。然后在火车站的商品部精心挑选所带的礼品,荣飞苦恼地发现,这个时候,他竟然没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东西,比起梦境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特色,现在的北阳几乎没有什么值得采购的东西。水果没有,有也不能带,往广东带水果就像举着石头上山。本来北阳是有许多特产的,北阳历史悠久的北方烧酒享誉全国,成为几十年后宴请宾朋的主力酒品;北新的木雕也是国内艺术品里的名品。~~~~还有临河蜜枣,黛山木耳------荣飞总算找到一种用牛皮纸袋包装的黛山木耳,他要的就是黛山二字。他一下子买了十包,让服务员吃了一惊,提醒他这可是九元一斤的东西哪。荣飞微笑着说,我看到商品标签了,没错的。服务员看着稚气未脱的荣飞掏出一卷十元大票,心里更是吃了一惊。好心提醒道,你带这么多钱出门可要小心啊。荣飞笑道放心吧阿姨,不会有事的。跟服务员要了几张报纸,小心地将木耳重新包了一层,买了个网兜将十包木耳装在一起。拎着网兜进站了。 晚23点,荣飞登上北阳开广州的火车,将平生第一次踏上广东的土地。经过三十多个小时的连续奔波,终于在一月二十九号,农历正月初五下午二时来到了珠海鲁峰的家。 鲁峰大吃一惊,一脸疲倦,衣服皱巴巴的荣飞突然出现在眼前,令他太意外了。随即他明白了荣飞的来意,之前他对荣飞一直打听他的涉外(当时香港关系也算涉外关系)心生疑虑,现在知道,这位同寝小弟真的有事了。 “我表舅在,你有什么事?”鲁峰回家后不自觉的带上了方言,“你也不提前说一声,怎么搞的嘛。” “说普通话。”荣飞皱眉,“我怎么通知你?现在可不是手机的时代。” “手机?” “不说这个了,能不能约一下李粤明先生?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他谈。” “我就在这儿,先生有什么指教?”李粤明出得门来,红光满面,大腹便便,手里还捏着跟牙签正在剔牙。 “久仰了,李先生,过年好!冒昧地打扰你实在不好意思。”荣飞对李粤明深深鞠了个躬。 “客气了,”李粤明在内地还很少遇见如此彬彬有礼的青年,“你是鲁峰的同窗?” “是的,李先生,我和鲁峰是同校同班的好朋友。请原谅,是鲁峰将您的情况告诉我的,因为他相信我不是开玩笑的人。” “哦,先生贵姓?”李粤明点着一支烟,然后将三五烟盒向荣飞递过去,荣飞摇摇头。 “不敢。我和鲁峰是兄弟,自然是您的晚辈。鄙姓荣,荣飞,光荣的荣,飞升的飞。” “好名字。荣小弟有什么事情?”李粤明笑眯眯地问。 “听说李先生在港是做服装生意的,我想跟先生做笔生意。”荣飞平静地说。 “哦,做生意?荣小弟要跟我做什么生意?” “自然是服装生意。” 鲁峰有些发呆,他觉得荣飞很陌生,看着荣飞和表舅平等的对话,鲁峰简直不能相信。他在表舅面前时拘束的,不仅是年龄和辈分问题,更多的表舅背后的身份和财富。这回表舅回老家,很是给亲戚们带了些礼品,给他的是一台双喇叭日本产的收录机,让他欣喜万分。想想带着这件宝贝回到学校的风光,鲁峰对表舅的崇拜更是无以伦比。 “荣小弟请屋里坐,小峰啊,愣着干什么?快泡茶啊。”李粤明对荣飞做了个请的手势。“李先生请。”荣飞微微一弯腰。 外甥这位北方来的表现无可挑剔,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都表现出一种超越时代和年龄的成熟。李粤明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等回到堂屋,向鲁峰的父母介绍了荣飞,荣飞很有礼貌的问候了鲁峰父母,将木耳递上来,“一点家乡的小特产。黛山是我们那一带的名山,在G省的地位就是五岳及黄山那样的一流名山。黛山木耳至少有300年的历史,康熙年间就定位皇家贡品了。木耳是小东西,来的仓促没有准备,失礼之处请各位长辈多多原谅。” “哈哈,小荣先生好口才。”鲁峰的爸爸笑着对鲁峰说,“你看人家多有礼貌,你可得跟小荣好好学习才是。” “伯父过奖了。”荣飞始终不卑不亢。 “荣小弟要跟我谈什么生意?” “李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请问您如何看内地的改革开放政策?” “这个?”李粤明显然没想到荣飞突然问他这个,如果没有改革开放,他能回到珠海老家祭祖?“当然好了,否则我只能吟诵于右任先生悲怆的诗句了。” “于老先生的诗句确实感动人,凡炎黄子孙读了无不为两岸数地的分裂感到痛心。我不是问政策的好与不好,我是问您觉着改革开放的力度会加大呢还是收缩?” 李粤明微微有些不快,他可不是给一个和自己儿子年龄相当的少年来指教的,但当着表姐表姐夫的面,李粤明也不愿意失了风度,于是淡淡地说,“我看到深圳那边的建设速度,想必政府不会收缩吧。” “李先生真正目光如炬。”荣飞赞了一声,“珠海的建设虽然不如深圳,但后面会赶上来的。而且,珠海的定位会和深圳有很大的区别。既然政府不会改弦更张,那么在相关政策上便会出台更多有利于经商的东西。李先生没想过回内地建厂吗?” 李粤明是商人,在商言商,自然关注回内地经商的事宜,不过尚未做深入的研究,“老弟一定有极高明的主意了。” “无论香港还是澳门,本世纪是一定会回归的。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就要展开了。现在执掌中枢的邓公是什么样的人物李先生想必了解,英国的那些二流政治家们绝不是邓公的对手。” 当今之时,尚未听说如此评论当权者的。李粤明来了兴趣,决定听这个未脱稚气的青年谈下去。“李先生,一度时间内,大陆会以港资为荣,大陆会出台一系列招商引资的政策吸引港资。台资甚至日资、德资、美资进来。但对于台商,放眼二十年或者更远,却会以在大陆有根基为荣。晚辈此番话将会在将来得到验证。从眼下看,大陆政策已经开放,就像宝库打开了大门,正待有识之士进门淘宝,所谓先下手为强,李先生万不可错过时机。 由于人力成本的巨大差异,大陆生产的产品对外极具成本上的竞争力,对内呢,李先生一定注意到内地的贫困了,这虽不是什么光彩事,但却蕴藏着巨大的商机。这里我倒有个小故事------ 说一位老板派二名推销员到大洋洲某岛国推销鞋子,第一位推销员到了目的地一看,该地土著从来没有着鞋的习俗,立即回复老板,此地没有开发价值。第二位的观点却正好相反,他大喜过望,电告大本营,此地市场无限,请增强人手,大力开发------” 李粤明饶有兴趣地听着,完全忘记了对方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等荣飞从容不迫地端起杯子喝茶,他问道,“荣先生所以赶来劝我投资内地?”见荣飞点头,接着问道,“在何处投资,做何生意?” “请李先生耐心听晚辈的一点不成熟的意见。”荣飞放下茶杯,手指轻叩茶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二十一、服装公司 class="width">荣飞胸有成竹地讲出了他的计划,核心就是请李粤明先生投资在深圳建一个服装厂,专门生产北方冬季御寒的羽绒服。 而北方的销售网络建设则由他负责。 羽绒服这种后世最普通最大路的服装在本世纪初便由德国人发明了,但在八十年代的大陆,荣飞尚未见到真正的羽绒服。 “不必怀疑这种衣服的市场。您要知道,中国南北分界是以淮河分界的,北方不必说,零下十五度以下的严寒会使每个人都考虑御寒问题。即使是南方,许多城市冬季也需要防寒。只有岭南的城市好一些而已。大陆人口已逼近十亿,就算每十个人买一件羽绒服,那就是一亿的大市场。我们就算占十分之一,一千万!每件衣服纯利挣30元,就是三个亿的利润!实际上,我测算的利润远远高于30元。” 荣飞的远景描绘当然打动不了李粤明这个在商界打滚了数十年的商人,但接着荣飞拿出画好的图案和羽绒服的简单制作工艺流程却震动了他,因为他一眼看出荣飞画在白纸上服装的价值!这些衣服转换成别的衣料在香港也是有销路的! “荣先生,”他自己没注意称呼的改变,“荣先生,你是不是搞过服装设计?” 荣飞笑笑,“李先生,如果说世界上有天才,你信不信?” 没有这样**裸表扬自己的,但李粤明和鲁峰父亲并不感到刺耳,鲁峰父亲翻阅着写在白纸上的工艺流程,特别是鸭绒的处理工艺,真正动心了,“粤明贤弟,珠海乡下养鸭的甚多,原料不愁啊,如果面料从香港那儿运来------”按照荣飞的资料,设备极其简单。 他们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荣飞在拥挤不堪的火车上完成的。 “荣先生,你说成立销售公司,怎么考虑的?” “在讲销售之前,必须先解决品牌和品牌的保护问题。无形资产的保护在大陆尚未立法,知识产权的意识尚未形成,所以品牌一定要在香港注册。同时注册一连串与之相关的商标,用来保护核心品牌。李先生,我的策略是先走高端路线,在北京、上海、天津、沈阳、西安、哈尔滨等几个大城市占领市场,让他们带动市场的发育和成熟。然后是中小城市,最后是农村。所以,大的方面要注册三个品牌,高、中、低至少每样各一个。至于销售,也分两步走,第一步当然是借助现有的商业销售渠道,即将我们的品牌服装放到百货商店的柜台上去,等国内的房地产市场放开,则建立专卖店。” “荣先生认为价格在什么位置?内地有没有相应的购买力?”据他所知,内地处于极端贫困之中,现时的购买力不可能光顾消费品。至于国外,香港市不可能了,台湾倒是常去,位于热带的台湾也不是御寒服的销售地,其他国家?他没有哪怕最简单的调查。 “李先生,请相信一个基本的事实。人类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不过四五千年,在这漫长的时光中,中国人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屹立于顶峰的,虽然错过了第一轮的工业文明,但只要政策对头,蕴藏在十亿民众中的智慧是任何人不可忽视的。大陆经济将像开足了马力的汽车狂奔,随之带来的是令人惊叹的购买力。别说是一件羽绒服,就是世界上顶级的奢侈品市场也将视中国人为上帝。” “你是不是去过香港?” “没,没有。<<>>长江以南我是第一次来。火车经过长江我都激动万分呢。” 李粤明在心里叹息一声。不是对荣飞的建议叹息,而是叹息自己的儿子,尽管对之下了大心血,送其到国外的名校接受最好的教育,在此人面前不过是顽童。 “荣先生,你的建议很可行。不过,你这么远跑来不是白送我这个建议吧?”李粤明举起荣飞写的那几页纸说。 “当然,我的愿望是找一个合适的伙伴,共同经营一个服装公司。”荣飞淡定地说。 “合资成立服装公司?”李粤明沉吟了很长时间,“说说你的想法。” “你和我,两个股东。我占51%。”他沉稳地说,“不过,我还在念书,没时间打理公司的具体业务,所以,表面上的董事长及总裁由李先生担纲。而且,我的投资可能晚点到位,但不会超过8月份。” 李粤明笑笑,“雄心可嘉。需要注资多少呢?” “注册资金100万港币就够了,实际资本或许要大一些,需要专业人士的计算。我估计建一个一流的服装厂不会超过200万港元,包括必须的流动资金。这部分资金也可以取得银行的支持。李先生完全可以用抵押贷款的方式获得所需的资金,特区关于外资进入有一系列的优惠,李先生恐怕已经注意到了。” “没错。但初期的投入都是真金白银的。你如果到期拿不出资金呢?” “我先期投入的是无形资产,”他的眼光落在李粤明手里攥着的资料上,“关于工艺,其实不值一提。最值钱的在于公司的营销方式,如何快速但持久地占领市场才是最重要的。这部分东西包含着我的心血,在商言商,我不能无偿向李先生提供,我的意见是占总投资的25%,换算为50万港元。” “荣先生,我承认你的想法很具有操作性,我不否认你在商业上有某种敏锐性。且不说你的资料是否值50万,你凭什么相信我会答应与你合作?我凭什么就平白让出绝对控股权?”李粤明突然变得咄咄逼人。 “凭我的直觉。人是需要境界的,麻雀永远飞不到雄鹰的天空。做生意最重要的不是资金,也不是技术,而是眼光!恰恰在这方面,我有一技之长。不仅在服装业,在其他方面我也有你所不具备的超前意识------李先生可以否决我的提议,那份资料,假如它算作资料的话,就算晚辈给长辈拜年的礼物了。”荣飞停顿了足足一分钟,直视着李粤明,“但是,香港,或者境外其他地方像您这样的商人汗牛充栋,内地像我这样的或许只有一人。所以,即使没有李先生,我仍会成功。” 鲁峰及其家人都感到了荣飞的狂妄,和之前的谦逊有礼完全是迥然不同的二人。他们以为李粤明会暴跳如雷,没想到李粤明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李粤明狂笑了几分钟,“痛快,痛快。像我这样的人汗牛充栋,说的不错,一点不错。荣先生,你的提议我基本同意了,只是有一点小小的更正,或者说是要求,股份比例不是51:49,而是50对50,你我各占一半。关于注册资金和工厂建造的先期资金我会负责,只是你的资金------” 荣飞沉思片刻,“可以,关于股权结构及将来的增资扩股等在章程中可以做特别的说明。请李先生放心,营销网络的建设不会要李先生一分钱,如果在约定的时间内资金没有到位,我名下的股份自动收归李先生所有。将来的分工,生产归李先生,营销归我。” “很公平。”李粤明微笑着说,“姐夫,珠海最好的酒店在什么地方?晚上我要跟荣先生喝酒。” “李先生,喝酒的机会一定有的。我时间紧,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商定公司成立的必要事宜。比如公司的名称,章程的主要内容,等等,然后以我们各人的名义签一份合约------” “没有问题。我喜欢一面吃饭一面谈生意,不妨就迁就我一下?” “看来只好客随主便了。” “呵呵,小峰你是不是先给荣先生找件衣服?他这身服装在这个地方可是明显的不合时宜哦。哈哈。”李粤明看着荣飞臃肿的冬装笑道,岭南气候比北阳高了二十多度,完全是两个世界。 晚餐的气氛极为欢洽。李粤明贪杯但量甚浅,几杯过后便成了关公脸,话题也多了起来。鲁峰兴致勃勃地给父母及表舅讲起荣飞元旦晚会即兴演唱的故事,李粤明喝了几杯酒,非要让荣飞唱一首,被逼不过,荣飞只好唱了那首《千万次的问》,令李粤明极为欣赏,谈起香港的歌坛,李粤明说也不敢小瞧唱歌,好的唱片可以发行到上百万片,你想啊,就算每张唱片提成一元,立马就是百万富翁了。荣飞乘机问起李粤明的身家,李粤明有些不好意思,说将房产抵押,勉强可以建个服装厂吧。为了扭转气氛,荣飞便讲起了记忆中的笑话,几个笑话讲李粤明和鲁峰一家几乎笑破肚子,一面擦着眼泪一面狂笑的鲁峰不知道荣飞说明时候藏着这样有趣的笑话,今天的意外对于鲁峰实在是太多了。 “李先生,我知道澳门的博彩业极为有名,不知道香港如何?” “哦,荣先生喜欢博彩?内地允许吗?” “不,不,我只是好奇而已。” 于是李粤明介绍了几种常见的玩法。 “除了赌马,有赌球的吗?” “当然。”于是李粤明开始介绍赌球的常识,“赌球分亚洲赌球和欧式赌球,亚洲玩盘口,欧洲玩赔率。”李粤明估计是此道热衷,话题一经提起,立即滔滔不绝。 所谓盘口,是流行在东南亚和我国港澳地区的一种足球博彩方式,由于大部分的足球比赛中客观上存在些许的差距,那么为了使得博奕更加刺激和公平,主持足球博奕的一方(通常称为庄家)常常对比赛列出某队和某队之间的人为差距,但是为了使得最后的足球博奕产生输赢结果,庄家会开出比赛中不存在,但是博奕中常见的0.5球的差距,比如像A队做客B队,A队实力明显在主队B队之上,如果没有这样的让0.5球,那么对于足球博奕的参与者和主持者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因为这样所有具备足球知识的人都会压注A队赢,就是打平也不至于输,这对于庄家来说也是只输不赢的。但是当把这0.5球首先加在B队身上,那么比赛还没有开始,B队就以0.5:0领先了(足球博奕上),如果这场比赛A队不净胜一球以上(包括打平),那么不管比赛的结果如何,压注B队的球迷将从庄家那里赢钱,反之如果A队赢球,哪怕是1:0,那么在比赛之外的足球博奕中,A队就以1:0.5获胜,压注A队的球迷就会赢钱。以此类推,庄家开出让1球、1.5球甚至2球也是这样计算博奕的输赢,不过在让球为整数的时候,比如A队主场让B队一球,比赛的结果如果是A队只净胜一球,那么这场比赛在博奕时候即没有输赢,因为加上庄家开出的一球,“比分”是平局。需要指出的是,目前公认的足球比赛的盘口是由澳门博彩公司开出的比赛盘口。 所谓赔率式的足球博奕玩法主要常见于欧洲,在现在市面上常被称作欧洲盘,这种玩法只对比赛的胜负平各自开出不同的赔率,目前比较著名的欧洲盘主要由威廉西尔、INTERWETIEN和立博国际三家,像对上述A队客场挑战B队的比赛,威廉西尔就开出了这样的胜负平赔率:以B队VSA队计算主队B队赢3.6双方打平3.10主队输1.90,也就是说,压注A队赢的赔率最低,而压注A队输的赔率最高,是3.6倍,这说明开出赔率的庄家最看好主队B队输,其次是打平,不太看好B队获胜,当然这种赔率的制定也是根据双方的实力和客观条件(包括主客场、人员情况以及其他要素),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如果参与博奕游戏的人压注出现一边倒的情况,庄家的赔率也或作出相应的调整。 赔率分析对于预测足球比赛结果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尤其是对竞猜足彩更是格外重要。自从足彩走进了我们的生活中,越来越多的彩民们开始关心起这些由老外设计的游戏参数了。我们接触过许多数次命中足彩一等奖的彩民,从他们反馈回来的信息分析,赔率的确是足彩预测的风向标,但重要的是如何去分析这些赔率。那么,这些人又是如何分析赔率的呢? 我们知道,欧洲赔率与亚洲的盘口的最大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是一种固定赔率(FIXEDODDS),也就是说庄家(BOOKMAKERS)很早就可以为某一场比赛开出赔率,而这一赔率很有可能一直保留到比赛开始,在这过程中不发生丝毫的变化。而亚洲的盘口则会根据受注的分布、球队的动态甚至庄家的设计不断地进行调整,也就是说亚洲盘具有很大的欺骗性,而因影响其发生变化的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很多,分析其数据变化需要较长时间的跟踪和全方位的考虑。由于欧洲赔率变盘的情况发生得很少,因此对其进行统计、分析则相对要稳健得多。 没有任何一种赔率可以明确地指示出哪一支球队会在比赛中取得胜利,赔率只不过可以告诉你哪一支球队取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如果我们将这种可能性排序分析,同时通过长时期的统计,就可以判断出哪样的赔率准确性更高。一位曾数次命中一等奖的彩民向我们透露,他对赔率的统计已经详尽到发生在某一支球队身上的某一种赔率的准确性的地步,这样在投注足彩时,命中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我喜欢足球。今年的世界杯就要开幕了,到时候拜托李先生帮个小忙,不知行不行?我不喜欢盘口,喜欢玩赔率。” “当然没有问题啦。看不出荣先生竟然对此有兴趣。世界杯开赛,玩的东西就多了,赌十六强八强四强乃至冠军的玩法都有,就看自己的运道了。” “这样啊。呵呵,我的兴趣比较广泛。只是爱好而已,小赌怡情嘛。”荣飞心下大乐,他实在不算什么足球爱好者,只是82年世界杯是他在大学时期唯一经历的世界杯,同学们拥在一起看球的经历记忆极深,连带着将那些激动人心的胜负场也记死了。 第二十二节隔阂 class="width">荣飞在正月十五前赶回了北阳,他要先取回他的邮票,然后再回傅家堡,估计奶奶等的着急了。 魏瑞兰将荣飞的邮票还给他,荣飞一看少了至少二张四方联,散票也少了好几张,最令他生气的是一张整版的猴票被撕掉了三张,变的残缺不全了。他这下子立即火了。 “妈,这是怎么回事?谁动我的邮票了?” “叫什么叫啊!荣逸看见了,非要几张,几分钱的东西也值得你如此?”魏瑞兰第一次见长子如此急赤白脸的, “你不懂,很值钱的。”荣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不就是集邮吗,你倒是有闲钱,买这么多同样的邮票干什么?嗯?看来我们给你的生活费太高了。” “我告诉你了,是同学让我代买的。”荣飞记得在枣林姥姥家对母亲就是这样说的。 “什么代买的。我脑子简单,回来跟你爸一说就不对了,同学怎么知道黄石头有他要的邮票?难道同学就把钱给你带在身上让你随时留意不成?都是胡说八道,以后还怎么信你的话?” 看来这撒谎也是技巧啊,荣飞恨自己没有精心准备,自圆其说。 没等他解释,魏瑞兰沉下脸,“从初三晚上走,今儿已经是正月十三了,整整十天,你给我说实话,你十天去哪儿了?” 荣飞知道他们一定回傅家堡了,“我去同学家了。” “同学家?哪个同学家?是过年到傅家堡找你的那个小狐狸精吧?” “妈,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多难听啊。” “难听,难听的在后面呢。你爸一猜就准!你才多大?就这样,那个女生家也是不要脸,你住十几天他们就不说什么?” 荣飞生了气,“那个女生是我高中同学,家就在北阳。我这十天去了广东,诺,这是我的车票,你看啊。”他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火车票。荣飞被母亲激怒,他梦境中也有类似的情景,母亲不知为什么对他的女朋友总是挑三拣四,在确定邢芳之前,荣飞也带了二个女孩回过家,那时他家已经搬离了这鸽子窝般的纺织宿舍,住进粮食局宿舍了。母亲无一例外地反对,不是长相妖艳就是文化太低家境不好,总之是不赞成。对邢芳更是百般刁难。幸亏邢芳性子好,都忍下来了,否则他们也会像之前的女友,成为路人。荣飞多年来一直琢磨母亲的心态,总觉得她处于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下,直到荣逸爱情上屡屡碰壁,才改变心态,但一下子又转了180°的圈子。 “我看什么看!好啊,上大学了,学会哄人了。邻居这几天都快笑话死我了,我真是丢死人了。” “我去同学家他们笑话你什么?谁笑话你,我去给他们解释。” “你先给我解释吧。”一个威严的声音,是荣之贵的。荣飞没听见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 “爸爸,”荣飞低声招呼了一声。 荣之贵面罩寒霜。走到柜子前的椅子上坐下,“荣飞,你给我说清楚,这十天你去了哪儿?” 荣飞现在已经彻底冷静下来,邮票的损失并不是多大的问题,那些邮票会不会真的按照梦境中的记忆涨上几万倍他并不完全相信;其次,反正那些邮票也是顺手捞来的,别说损失几张,就是全丢了也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倒是父母对他的误会需要解除,张昕虽然恢复到同学关系,但内心仍存留着对张昕的好感,他不能也不准别人无端的伤害她。 “刚才已经跟我妈说了,我去广东的同学家了。这是我回来的车票。” “你去广东的同学家干什么?”荣之贵接过车票扫了一眼。 “没什么。放假嘛,他叫我过去玩,就去了。”荣飞早已决定不说自己生意上的任何事,因为他知道,父亲不仅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的助力,反而会增添无尽的麻烦。一切源于父子间的不信任。 “玩?你玩的够远啊!”荣之贵积压在心胸的怒气喷发了,“你骗我们回傅家堡,再骗你奶奶回学校,然后去了广东------拟翅膀硬了啊,谁给你的钱?也是同学吗?” “是。” “好啊,既然同学对你这么好,以后你的生活费也找同学要吧。”荣之贵大吼起来。 梦境再次浮现,父亲在他人生最关键的几步对他的伤害是那样的深刻,拥有了一份成人记忆的荣飞其实很多时候还是少年的心智,他也被激怒了,“不给就不给,我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他也用很大的声音吼出来。 “滚!立即给我滚出这个家!”荣之贵眼睛赤红,朝荣飞大吼道。 荣飞抓起他的小包,甩上门走了。 他当然是回傅家堡。不说别的,他需要向奶奶解释一下他的谎言,他知道奶奶很伤心,奶奶企盼着他放假,就是为了让他在老家多住几天,这个假期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荣飞在火车上没能睡成觉,临近春运高峰,火车的拥挤程度简直不可想象。虽然他有个硬座,但污浊的空气,挤压的人流根本无法休息,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刚才又跟父母生了一顿气,在步行回傅家堡的路上感到极其疲倦,25里地走了二个半钟头,终于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回到了***老院。 奶奶已经睡下了,出人意料的,奶奶并没有责备他,只是问他是不是还没吃饭。见他点头,老太太又穿衣起床,捅开煤泥火开始给他弄饭。 “对不起奶奶。”从背后看着***白发,他内心极为内疚。也可以早二天离开珠海的,可是李粤明推迟了返程日期,和他去了趟深圳,正在建设中的深圳已经是全国最大的工地,罗湖山都快凿平了。深圳的建设热潮更加坚定了李粤明的信心,等“五通”后,投资建厂就顺理成章了。李粤明在深圳又和他详细探讨了建厂及招聘人员的细节,对他的主意,尤其是招聘人员方面的建议极为赞赏。就这样又耽搁了二天------ “我自己来吧。”他说。 “男人家不要学做饭。这是女人的事。将来找了媳妇也要注意,男人就是出去挣钱做大事的。” “你那是老观念了。” “小飞,你跟奶奶说实话,究竟去了哪儿?是不是到那个女娃娃家了?” “不是。我到南方一个同学家了。怕你们不同意,就扯了谎。” “撒谎不对呢。你爸很生气,认定你去了那个女孩子家。你说实话,真的不是?” “真不是。我跟那个女生,哦,她叫张昕,也就是同学关系。” “这我可不信。我虽然老了,眼睛可没瞎,那个女孩看你的时候眼神不对。” 这也懂啊,荣飞苦笑了,“奶奶,真没关系。或许她有,但我没有。” “为什么?” “我知道有个好女孩在等着我。” “也是同学?” “不是。” “在哪儿?” “不知道。” “你这孩子,说胡话呢。”老太太伸手摸摸荣飞的额头,“没发烧啊。小飞,你上次为什么不让我给你父亲和叔叔那些东西?” 荣飞的倦意上来,不停的打着哈欠。在奶奶这儿,他有放松身心的自由,“我跟你说过了。他们会将家败光的。” “你爷爷,我,都亲你,可是,传子不传孙是老辈留下的规矩啊。希望他们能像他们说的那样吧。对了,你见过你爸了?” 荣飞的睡意消除了些,瓮声回答,“见过了。他很生气,将我赶出来了,还说------” “还说什么?”老太太盯着问。 “没什么,一些气话而已。”他觉得不必要让奶奶担心。 “我后悔在你六个月的时候就将你接了回来。”老太太眼神空洞,“当时你妈也没奶,身子虚,总睡不好。而你却夜夜哭个不停。”老人回忆着。“她那个破工作又倒班,实在是困难,我便提出将你接回来住。也怪啊,回到傅家堡,晚上你再没折腾过,后来送你回去,又哭个不停。就这样,一直到你11岁离开。可是我知道,这样算是跟他们隔开了。你已经18了,一些话说了也无妨。小飞,你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人,最保险的就是自己啊。你已经上了大学,将来会给你分配工作,所以,工作的事我也不担心了。奶奶已经七十多了,太阳落山,没几天好活了,唯一的愿望就是看你成个家,娶了媳妇,我死了,眼睛也会闭的安安的------” 荣飞的眼睛潮湿了,“奶奶,你会活到100岁的,你要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你的晚年,让你过的舒舒服服,让所有的人都羡慕你。” “孩子话。不过有这句话奶奶也知足了。”老太太用粗糙的手擦拭眼睛。 第二十三节开学 class="width">82年2月15日是新学期开学的日子。荣飞没听***劝告,没有回父母那儿和解一下上次的紧张关系,直接从傅家堡搭了便车到市里,然后乘公交车回到了学校。那些宝贝邮票都交给奶奶收藏了,那东西好像需要专业的护理知识,现在荣飞还顾不上管它们。 荣飞是星期天(2月14日)回到学院的,同寝的除了春节未回江西的倪凯,其余三人都为回来,下午没事出去逛街,决定买几件衣服。 荣飞需要几件衣服。上次他去珠海的时候就穿了那身小纹哔叽中山装,结果被李粤明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当然是在和荣飞熟悉之后。荣飞检视了自己的衣服,相比梦境中的豪奢,实在是过于寒酸了。三件上衣外套,包括过年新做的那身,三条裤子,其中还有一条劳动布的,三双鞋子,一双白塑料底布鞋,一双球鞋和一双皮鞋。内衣两身,换下这身必须洗掉那身,否则就没得穿了。这倒不是荣飞一个人的问题,那个年代大部分学生都是这样,来自农村的同学,比如倪凯,境况更加贫困。 从荣诚火锅拿到的2000元目前还剩下560元,如果省着花可以坚持到他毕业。这个数字在后世的大学生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当时的生活水平就是那样,物价也低的惊人,食堂最好的菜也就三毛钱,想买贵的也没有。 工业学院所在的迎春大道在南城区,附近还有钢铁学院和师范专科,算是个文化区。迎春大道上的商店不少,却没有一个像样的,荣飞不喜逛商店,但今天仍走遍了所有的商店,原因是架上的衣服实在是看不上,自从高低杠事件后,荣飞是眼界不自觉的高的许多。 “连个像样的夹克衫都买不到------”荣飞愈发觉着兴办服装厂是正确无比,如果将梦境里的那些服装全都做出来,那该是什么情景?六月?六月前李粤明不会将服装厂建起来,或许他的销售系统还会走在李粤明前面的。一面想着未来的发财大计,一面挑选着合意的服装,最终买了蓝色的制服外套,一条黑裤子和一双胶底鞋。<<>>装在一个大袋子里拎着会学校。在校门口遇见刚下火车拎着皮箱的李建光。 “你***真牛逼。老子给你去信怎么不回啊?你就牛吧。”李建光亲昵地发泄着对荣飞的不满。 “对不起对不起,我事情多,给忘了。”荣飞急忙道歉。 “哥们,就练嘴啊。” “好吧好吧,今晚我请你们吃饭。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他们几个回来了?” “没呢。我出去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呢。或许现在已经在宿舍了。”荣飞担心鲁峰将他去珠海的事讲出去,临走一再叮嘱他不要声张。但鲁峰的嘴不太稳,荣飞实在是有些担心。 “等他们几个回来再请吧。老五,这回老爷子给我添加弹药了,他加了工资,惠及子孙,我的生活费每月加到50了,这学期的日子该好过多了。”李建光得意洋洋。 荣飞接过他的皮箱,“这么说请客的应当是你呀。有没有搞错?”后一句学了鲁峰的口头语。 “嘿,老五你猜怎么着,我有个同学考了艺术类,上了北音,我把你的歌给他,把丫的激动坏了,非要闹着见你,真是疯子。” 荣飞笑笑,按照他的记忆,不出名才是问题呢。 “这个学期要课程设计,据说要下工厂呢。”李建光说,“放假前郑老师就说了,忘了告你。” “下就下呗,呆在学校里也闷的慌。”荣飞想起了上门,心不在焉。 宿舍里还是倪凯一个人,这家伙仍然抱着书在啃,学习的劲头实在令人感动。李建光从皮箱里翻出二包果脯,“给大伙儿解解馋。” “女孩子吃的玩意啊。”荣飞瞟了一眼,“建光你歇会儿,我去趟图书馆。”他急匆匆走了。 “***,准备拿奖学金怎么的?装什么大尾巴狼啊。”他将自己的床铺铺好,躺上去点着支烟,美美地吸起来。 荣飞想起梦境里的那几个汽车专利,德国大众是否已经进入中国了,先和上海合资还是先找的一汽?在北京现代的履历让他熟悉了ABS,尾气净化系统以及安全气囊等玩意的原理,这些东西现在出现了没有?他实在是吃不准。刚才李建光说起课程设计提醒了他,除了服装,他还有很多事可做。 图书馆倒是开着,不过没几个人来借书,阅览室也没什么人,他翻了二个小时索引,也没弄明白现在的技术状态,ABS系统肯定没装到车上的,至少除了奔驰宝马那样的顶级车兜没有配置这项后来是标准配置的东西,但是否已经有人注册了专利了呢?一项专利的发明到进入实际的应用,一般需要二十年以上,以此估算,应当是出现了,那么自己的那点知识能不能转化为现实的金银?荣飞在阅览室沉思着,直到李建光叫醒他,马金玉按时回来了,但鲁峰仍未露面。 亲热了几句,四个人出去下馆子,吃水饺。荣飞很想去看看陶莉莉的火锅店搞得怎么样了,又不想让他们知道与荣诚火锅店的关系,便就近找了家马记饺子馆,是一家清真馆子,只卖牛肉馅的饺子。马金玉和李建光喝了一小瓶(半斤装)的白酒,倪凯和荣飞滴酒未沾。 “老五有什么心事呢?”整个过程,荣飞一直都心不在焉的。马金玉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想一个发明,可以用在汽车上。” “嘿,你小子就吹吧。唱二首歌就让你找不着北了,我问你,北在哪儿?” “什么发明?”倪凯却很有兴趣。 “凯子,你知道防抱死系统吗?” “没听说过。” “汽车在雨雪天时刹车是个大问题,车轮容易发生抱死的状况,那样就会甩尾,很危险的。如果加装防抱死系统,这个危险就排除了。” “呵,说你胖就喘起来了。”马金玉也压根不信这些。他倒是兴致勃勃地讲他假期登泰山的壮举。引起李建光的兴趣,不停地问这问那。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八点多,四个人才搂肩搭背地回到学校,鲁峰还没回来。班里的同学彼此串门,聊天,讲述假期的见闻,没有上海籍的同学,也没有长春的,想了解一下大众在中国的脚步也做不到。 “荣飞,外面有人找。” 这一定是女生,如果是男生早上来了。“老五啊,莫不是张美女找你?丫的估计回心转意了。”李建光逗荣飞。荣飞整整衣服下楼,在那棵梧桐树下,果然站着张昕。 “你什么时候回校的?” “下午啊。你呢?”荣飞看看四周,黑黢黢的没人。 “我也是。我给你的信收到了?” “信?没有啊,什么时候的事?”他补充道,“过完年出趟门,回来一直窝在村里,直接就回校了。” “真没收到?那就算了。”张昕有些失望。 “有事吗?” “没事不能来吗?” “可以啊,上来吧?挺冷的。”荣飞没穿外套,只穿着件旧毛衣,站在早春的夜里确实挺冷的。 “不了,就是来看看你。我在车上遇见了曹俊斌。” “啊,你看,一个假期不觉就过了,连俊斌也没见。” “那,那我就回去了。有空过来吧。” “好,再见。”荣飞目送张昕消失在暗夜里。 ------ “果然是张妹妹啊,”马金玉笑道,“旧情重燃了,好。” “别胡扯啊。不然我跟他翻脸了。”荣飞正色说。他不能落个那种名声,张昕有没有意思他不管,他不会再找张昕了,当然,正当的同学或朋友间的来往也不回拒绝。 “眼光忽然高起来了。忘了当初怎么追人家了?遇到钉子那副沮丧样------” “打住打住。我们玩几把牌如何?”李建光看荣飞变了脸,急忙转移话题。 “好吧,叫民强来,和那小子在一块玩比较有意思。” 第二十四节课程设计 class="width">荣飞所在的02班只上了二周课就转入课程设计。 地点在学院的联系单位卫东机械厂。 卫东厂原是工业学院的实习厂,*时期一度将工业学院并入了卫东厂。1978年厂校分家,各过各的日子,学院的实习任务很多是在卫东厂完成的。 卫东厂目前的产品主要是农用车变速箱。他们的设计任务也是围绕着变速箱展开的,以组为单位,各自领了一个设计任务,算是集体完成。 单珍和荣飞一个组。她注意到荣飞每天鼓捣自己的东西,不参加大家的活动,独自画了不少图,她偷偷的看了,跟这回课程设计完全无关。 “你搞些什么?你看,你这儿的公差肯定错了。”单珍指着一张零件图说。 荣飞的公差与配合学的不好,错误在所难免。令他苦不堪言的是梦境中那随转如意的CAD设计不知在哪儿,一个简单的零件也需要搞上半天。 “单珍同学,我告诉你,我们现在搞的这些东西绝大部分都是白费功夫,浪费生命。我在做一件有意义的设计。” “究竟是什么?”单珍低声问。 “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就一个现代化的国家而言,什么是它的支柱产业?” “支柱产业?”单珍有些蒙。她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也是不折不扣的好学生,将高中时的那种拼命精神保留到现在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同学。“我不懂。”她老实承认。如果是过去,她不会如此虚心对荣飞,自神奇的元旦晚会,单珍对荣飞的观感大变。 “汽车和房地产。在很长时间都是。因此,有关汽车的设计就非常有意义。” 单珍端详着手里的图纸,慢慢的看出了门道,“这是汽车的零件?” “是的,准确的说叫尾气净化装置。”荣飞见老师过来,将单珍手里的图纸卷起来。单珍越发好奇了。 找个机会,单珍延续了起先的话题,“说说你的尾气净化装置。” “先谈谈尾气。汽车燃烧汽油或者柴油,会产生大量的尾气,CO、HC和NO都是对人体有害的。这就需要加装一个装置,将这些有害气体转化为无害的气体。一般是二氧化碳和水。” “这似乎是化工系的问题。” “没错。我做的是净化装置,核心部分我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单珍觉得荣飞简直有些神仙的感觉。 “我给你解释。对于你这样的聪明人来说,很好解释的。-====-尾气净化器的核心部分是催化剂,其工作原理是利用排放废气中残余的氧和排气温度,在催化剂表面进行氧化、还原反应,使有害物质CO、HC和NO。转变成无毒害的CO2、H2O和N2,从而减少了对环境的污染。通常,使用带排气氧传感器闭环控制的电控燃油喷射系统加上三效尾气净化器,可使排放废气中的CO下降96%,HC下降97%,NOx。下降76%左右。 目前国外广泛开发应用的催化剂基本上是由铂(Pt)、铑(Rh)等贵金属组成的。该催化剂虽具有活性高、净化效果好、寿命长等优点,但是造价相当于一辆汽车的十二分之一,极为昂贵;尤其是Pt、Rh等受到资源限制。对净化NOx起主要作用的是铑,目前用于汽车催化剂的铑约占世界产量的80%,预计今后供应将呈现紧张状态。 为了缓解Pt特别是Rh的供应与需求之间的矛盾,广泛使用价格相对便宜的钯,开发了Pt、Rh和Pd组成的催化剂以及钯催化剂。日本开发出一种用于汽车尾气净化的三元催化净化装置,它仅用钯代替传统用铂、铑催化剂。这种新开发的钯催化剂,已进行了特殊使用寿命和可靠性试验,钯是一种高性能催化剂,但其工作条件的范围较狭窄,而通过新技术的开发,这一不足己得到弥补------” “说实话,我没有听懂。”单珍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你说一个机械系学习很一般的学生,怎么搞起了理论性很强的实用研究?而且是跨专业的?“为什么不找老师帮助?” “老师也不懂。我的研究在国际上也是领先的。很可能是最先进的。咱们的老师怎么能懂?” 单珍简直要晕了。如果不是基于对荣飞一段时间来的细致观察,她几乎要认为荣飞精神出了毛病。 “摆脱替我保守秘密。还有,替我审审图纸,不要有简单的错误,那样会很丢我的人的。”荣飞神秘兮兮地说。 单珍抽空审查了荣飞的十几张零件图和一张错误百出的装配图。她用铅笔将错误一一改正了,标准件还专门查了设计手册。课程设计的任务本就不重,组里就她一个女孩,大概由于相貌的平凡,没有男生没事来搭讪她,倒给了她充分的时间。她感兴趣的是荣飞写在一张三号绘图纸上的关于催化剂的说明,中间缺了些东西,看起来很吃力。稀有金属化学课上没有细致的讲过,不过大致看得懂。令单珍疑惑的是,这张实用性很强的说明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 “你准备怎么做?” “听说过德国大众吗?” “没有。”单珍最大的特点就是老实。颇有点孔老夫子提倡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风范。 “一家老牌的汽车公司。在国际上很有名,据说公司名还是希特勒起的呢。这家大众公司将大举进军中国。” “等等,进军中国?” “合资啊,傻丫头。我们想用市场换技术,最终证明是一厢情愿。” “这和你的设计有什么关系?” “现在大部分车还没有加装尾气净化系统,但很快就普及了。我的想法就是将这个设计卖给大众公司。” “卖给大众公司?”单珍惊奇地问。 “是的。我想他们需要这个东西。”荣飞肯定的说,“不过我希望你能保密,我不想在议论中生活。”荣飞扬了杨秀气的眉毛。 单珍没说话,她还没消化刚才的信息。荣飞已经离开了。 第二天单珍逮住了荣飞,就汽车的话题展开了讨论。单珍是个酷爱学习的人,对不明白的东西总想弄明白。 “关于尾气净化我们就不讨论了。但汽车将走入家庭你不要怀疑,丝毫也不要怀疑。”荣飞手里把玩着一个游标卡尺,“马克思在《**宣言》中有一段话,原文记不清了,大致意思不会错,说在资本主义的生产模式下,财富像用法术一样从地下召唤出来------我们所处的时代就是这样,用日新月异也不一定能准确表述,汽车作为耐用消费品将快速进入家庭,汽车业成为支撑国民经济发展的主行业。” “少说大话吧。说你是个预言家?现在连自行车还没普及呢。” “单珍同学,我们二十年后再相会便可以证明谁对谁错了。”荣飞一激动,有些忘情,不由得哼出了“二十年后来相会。” 来不及等待来不及沉醉, 噢来不及沉醉。 年轻的心迎着太阳,一起去把希望去追。 我们和心愿心愿再一次约会, 让光阴见证让岁月体会, 我们是否无怨无悔------ “这是你的新歌吗?”单珍彻底崇拜对方了,随口就能唱出这么好听的歌,不是天才是什么? “对不起,胡编乱造,你就不要声张了。”荣飞紧张起来,四下张望,好在没人注意他。 “除非你把刚才的歌给我,否则,否则我就------” “好好,等我完善完善------” ------ “剽窃”歌曲的事没完,课程设计期间,音乐学院教授秦武阳找上门来了,“荣飞,你的歌有人买了,托我找你谈谈。”秦武阳将荣飞叫到一家小饭店,“你没有意见吧?” “什么价格?” “每首歌500元。”秦武阳举起左手,张开五个手指。 “不卖。”荣飞断然拒绝了。 秦武阳以为这个价格足以打动荣飞了,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憨厚的青年完全不予考虑。 “为什么?”秦武阳不解地问。 “买方是谁?唱片公司吗?” 秦武阳诧异地看着荣飞,“你怎么知道?” “除了唱片公司,还有谁要新歌呢?秦老师,我写歌本来不为挣钱,但对方既然是商业公司,在商言商,我就得按商场的规矩来谈了。歌曲是劳动产品,属于艺术品的范畴,香港就有纯粹的以写歌为生的人,知道写一首歌多难吗?它需要灵感,而灵感不是说来就来的。因此,500元太少了。” “你说个数。”秦武阳在中间扮演了不甚光彩的角色,因为这二首歌太出色了,让唱片公司怦然心动,来找他的可不止一家。 “我要唱片公司跟我签个合同,按照唱片的销售额提取一定比例的费用,比如一张3元。” “太多了吧?” “唱片的制作费本身并不高,虽然我不是你们这行的人但大概的情况是知道的,主要的费用是词曲作者和歌手的费用。其余就是发行费用了。就按一半对一半,歌手就算多占一些,词曲作者也不应少于这部分费用的30%。按照每张唱片10元,我拿3元多吗?” 秦武阳心情复杂地看着荣飞,眼前的青年给他的是一次次的意外和震惊。这家伙不仅是个天才的词曲作者,而且是个精明的商人,一次性买断和按销售提成绝对不是一个概念。 “而且,应当参照书籍出版的办法,再版时必须征得我的同意------” “如果不和你商量就好了。” “秦老师,那样我会用法律的武器捍卫我的权利的。”荣飞诚恳地说,“其实我只是个业余作者,我的理想也不是做一个职业作曲家,我另有理想。比如给甄祖心的那首歌我就白送她了,作为公益歌曲演唱时愿意怎么处理都行。” “如果是商业演唱呢?” “现在有商业性质的演唱吗?”荣飞反问。 “假如有呢?” “必须征得我的同意。”荣飞斩钉截铁地说。 第二十五节流行歌曲之王 class="width">跟荣飞最终签订协议的是广州一家叫“花城”的唱片公司。它们按照每张2元的价格给荣飞提成,协议中特意注明是税后价,荣飞不想找税务局的麻烦。 不久,他就拿到了花城出版的新唱片,也获得了新歌的磁带。专辑的名字就叫《飞得更高》,是专辑的第一首。那首《千万次的问》成为专辑的压轴之作。不过这首歌是一个叫张力的歌手唱的,而演绎那首《千万次的问》的问也不是记忆中的歌手,而是一个叫马德弘的歌手。在同一张集子中的还有另外十一首歌,有些听过,有些是新歌。给甄祖心的《幸福的日子》却不在其中。 新专辑是给他寄来的,用一个精致的漆成深红色的木盒子装着。除了磁带,还有一张写着荣飞名字和1000元字样的存折,存折里夹着一张纸条,注明是预付的第一笔费用。荣飞还是没忍住激动,用马金玉(晚来了一周)带来的三洋录音机听了一遍,在场的有李建光马金玉栗民强等人,大家看着磁带上印着的小飞字样,都激动万分。一起大吼大叫了一起,一同出去喝酒,当然是荣飞请客,生平第一次喝酒的荣飞竟然喝的吐了。 唱片的事传开了,没人再说荣飞抄袭,实际上也没多少人说他抄袭。 荣飞的歌真正在校园流传,他也再次出名,这次完全是正面的了。上街的时候,商店门前的录音机偶尔也会听到自己的歌,这种感觉令他很爽,几乎忘却本来事梦中的剽窃了。 甄祖心在四月底的时候又来了一趟。她是向荣飞索歌来的。之前她给荣飞写了两封信,荣飞都认真的回信了,信上谈了对流行歌曲的理解,对于所谓的风格,荣飞完全说不清,称自己就没有什么风格,兴之所至而已。荣飞寄给了她一首新歌《大地欢歌》,风格有些像之前的《幸福的日子》,很适应她的声线。她来信说新歌好极了,希望荣飞每月都给她写一首歌。 “把我当做方文山吗?”荣飞拒绝了甄祖心的要求,说自己功课很忙,正在搞一个实用发明,实在是没时间,而且也没灵感。 那次甄祖心找到了荣飞宿舍。贪恋甄祖心清纯靓丽的李建光马金玉鲁峰都没走,赖在宿舍,连应当在教室或阅览室的倪凯业没离开。半年不到,甄祖心长大了不少,更加明艳动人。她来的时候显然化了妆,立即将处于青春骚动的工学院新一代色狼们震了一把,尾随着甄祖心来到男二楼,打听这样的超级美女来自何方,当知晓是来找机械系02班的荣飞时,荣飞在学院的人气暴涨,可惜当时没有BBS一类的东西。 “就像《大地欢歌》那样的歌曲,没有了吗?”甄祖心失望地问。 “呵呵,你以为写歌和买包子一样?出去一趟就可以买回一堆?”荣飞对甄祖心内心的倾慕消除了许多,崇拜更多的产生于神秘,破除掉神秘后一般就不会崇拜了。 “《大地欢歌》是什么歌?”李建光问。 “是荣大哥写的啊,很好听的。 ”甄祖心说,她看着大家,觉得不可思议,既然住在一间宿舍,怎么能不知道荣飞的新作呢? “啊,老五太不够意思了。对我们还保密啊。”李建光失望地说。 “甄小妹,能不能给我们唱一个?”马金玉已经知道甄祖心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乘机提出要求。 “好吧。”甄祖心大方地站起来,“------唱过了老歌唱新歌,唱过了花歌唱酒歌,唱不尽美好的新生活,好日子天天都放在歌里过------” 优美的旋律加甄祖心清亮的嗓音立即将一帮男生震倒了。歌声也将邻居宿舍的男生们招了过来。多年之后,经历了这幕的男生们都已成家立业,面对电视上红透全国的甄祖心,总是不厌其烦地兴致勃勃地对家人和朋友讲述甄祖心到他们宿舍唱歌的情景。 荣飞的名声于是更加响亮,有同学们悄悄送了他一个“流行歌曲之王”的称呼。放在全国未必合适,在工学院却是当之无愧。以至于每逢晚会必请荣飞写歌,搞得荣飞不胜其烦。 日子一天天过去。荣飞一直没有回纺织厂的家,父母更没有来看他。在他回傅家堡看奶奶时也没听奶奶说起和父母闹别扭的事,因此断定父母并未在老太太那儿提起。想想开学至今已快二个月,他一分钱也没从父母那儿领过,他们也真沉得住气。几次他提笔想写信告诉父亲,以后他的生活费自己解决好了,但想想又放下了,他做的那些事虽然在自己眼里不过是举手之劳,和自己设想的未来简直就是毛毛雨,但对于父亲还是难以接受,于是还是压下了。倒是听奶奶说,父亲还是和叔父合伙买了一辆二手解放载重卡车,司机已经找下了------最重要的一条是,金条不是卖给了银行,而是卖给了个人——北阳纺织厂的厂长谢蔚山闻听荣之贵手里有些“好货”,找上门非要那些东西,除了按市价购买外还承诺在明年交工的新宿舍里给他们留一套。房子已成为荣之贵夫妇的心病,于是立即答应了。卖掉金条的钱可以在傅家堡的老院起三间房子,但对于荣之贵夫妇确实不现实,他们离退休还早,25里的路程对于三班倒的魏瑞兰不可想象。而且,他们也不愿意回到农村生活,魏瑞兰出身农村,用她的话说就是受够了苦,怎么能再回去呢? 奶奶跟荣飞说到此事时脸上带着喜悦,儿子的房子问题一样是她的心病,他们能解决当然是好事。 荣飞却知道所谓的解决不过是换了一套比原来大一点的房子而已。也是平房,屋里一样没有上下水,不过是多了二间小卧室和一件厨房而已。纺织厂的住房一直秉承一个传统的观念,这个观念从日本鬼子管理纺织厂时就有了,那就是只要冻不死工人就行了。比起周围的邻居,纺织厂的居住条件是最差的,纺织厂的职工大概在厂子破产拍卖,厂址上起了北阳市新的小区后才住上了比较现代化的房子------真是莫大的讽刺啊。 荣飞想,那件对家庭影响至重的事件并未因自己的梦境而改变,还是沿着它固有的轨道驶来。“既然躲不开,那就来吧。”荣飞想,原来自己也不曾在大二挣过好几千块钱啊。他们失去的,我去将它挣回来吧。 傅秋生的大棚菜却成功了。主要是他大哥傅春生的功劳,傅家种蔬菜已经三代了,很有些独到的经验。荣飞在三月底的时候曾被秋生带着到他家的温室大棚去过,见里面种了胡芹和西葫芦。其他如西红柿、黄瓜、豆角等常见的蔬菜都没有种。荣飞印象这几种蔬菜的价格都比胡芹、西葫芦高,便问傅春生为什么不种其他的?春生听完荣飞的疑惑解释道,一是地方小展不开,二是胡芹西葫芦比较好伺候。现在算是摸到了大棚菜的门了,这家伙是个好办法,就这二个来月,傅家已经挣了几百块了,搁在从前简直不可想象。最高兴的是成立最大的饭店解放阁饭店已经将这儿的菜全订出去了,先付钱后交货,隔几天派车来取,量小实在满足不了需求,其他的饭店闻听都来找,在春季吃到新鲜菜是个稀罕事。借荣飞的1000元不久就可以归还了。荣飞说不用急着还,既然市场这么好,你们当务之急是扩大生产啊,再盖几个大棚,今年冬天就可以好好挣一笔钱了。秋生兄弟早有此意,说村里不少人已经盯上了大棚菜,连邻村的都有来看的呢。说这话时傅春生脸有忧色。荣飞笑着说,大棚菜的技术是保不住密的,行家一看就知道个七七八八,而且蔬菜的市场也近乎无限,北阳有200多万人口,你说需要多少蔬菜?所以不需要封锁消息,而应该在扩大生产的同时注重蔬菜的质量和销售技巧------搁在后世毫无技术含量的东西现在愣是能震住人。 “销售技巧?” “是的。蔬菜最重要的是新鲜。如何将新鲜的蔬菜送到用户手上是最关键的。另外就是用户分类,你们要知道在哪个地方卖哪类蔬菜。脑子里一定要想着买家,他们需要什么样的蔬菜?需要怎样的服务------那次他用一个钟头详细给傅家兄弟讲解了蔬菜经营的道道。其实任何销售环节基本的道理都是一样的。问题是中国经历了长期的计划经济,什么都是统购统销,商店的尾巴翘到了天上,眼睛里哪有用户,哪还有什么用户至上的思想? 傅春生兄弟心悦诚服地对荣飞说,“你不仅给我们指了条挣钱的路,还交给了我们怎么走这条路------ 荣飞关注的是大众的回音。他通过报纸得知德国大众已经和上海签署了合资成立上海大众的一揽子协议,他也将尾气净化装置的有关资料寄给了上海大众筹备组,自四月份起就一直在等待,没有丝毫的消息。倒是李粤明给他寄来信,是让鲁峰父亲转寄的,这样可以免除不必要的调查。 信中李粤明跟荣飞“汇报”了服装公司的进展,按照荣飞的建议,公司的名称叫明华服装有限公司,注册的品牌的名称却有三个,万事达,塞上雪以及雪乐。万事达走高端路线,塞上雪走中档,雪乐完全是为小学生设计的。明华服装已在香港完成了公司注册的一系列工作,注册资本50万港币,出资方二人。按照约定,李粤明和荣飞各占50%。这等于未见明华公司的一件衣服上市,李粤明就白送了荣飞25万港币了。原定的100万注册资金被李粤明缩减了一半,未必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李粤明在信上说,厂子的选址已经结束了,就在深圳的蛇口,按照招商局的说法,蛇口将是国内外资企业最集中的地区。一切有关建厂的手续已经办妥,奠基仪式很想邀请你来------荣飞想,按照传说中的深圳速度,建好这个厂用不了半年时间吧?如果抓得紧,今年冬天自己设计的羽绒服就上市了,这让荣飞兴奋莫名。 荣飞加紧实施着自己的计划,一方面凑集资金,一方面写信委托李粤明寻找资格老、信誉高的赌球公司,买到空白的赌球彩票。约好时间在广州见面,一方面谈谈明华公司投产事宜,一方面填写彩票,让李粤明带回香港。荣飞很想过境自己亲自操作一把,但此时办理到港澳的手续相当繁琐,他不想惊动校方。权衡利弊,他还是将宝压在李粤明身上。 荣飞直到“五一”放假期间才见到父母。在傅家堡老宅见到的,荣之贵是一脸怒气,魏瑞兰生气中又带着关心。他们问他为什么不回家?这几个月的生活费是从那儿来的?说这话时荣之贵的眼睛不自觉地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立即大怒,责问为什么停了荣飞的生活费?他正在求学期间,让他怎么生活?魏瑞兰讽刺道,人家是大学生了,有的是办法,你看他身上的衣服就不是我买的嘛。这类的小事情只有女人在意。听了魏瑞兰的话荣之贵立即逼问,钱从哪儿来的?荣飞只好推到荣诚火锅店上,说自己在学校跟前的一家火锅店帮忙,挣了些零花钱。荣之贵黑着脸说,“行啊,既然你有本事挣钱了,也就不用我们操心了。”魏瑞兰多少觉得有些过分,逼着儿子去饭店打工传出去会让邻居同事笑话。于是将荣飞叫到老太太睡觉的里屋,详细问了情况,叮嘱荣飞不要再去打工了,家里又不是供不起?她掏出一卷钱塞给儿子,说家里已经买了车,拉煤的生意已经开始做了,用不了二年就会攒够你娶媳妇的钱,只要你用功学习就好。荣飞很想拒绝母亲的钱,但有不愿意将他的计划告诉他们,以他对他们的了解,先是反对,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生意?再就是大惊小怪,比如香港李粤明的事,他们很难理解和接受,只有等果子熟了才能端给他们。深层次的原因也是有的,源于梦境中对父母特别是父亲的怨恨,这导致现实中的荣飞不愿意将自己的心事坦露于父亲。 荣飞接下了母亲给的40元生活费,也不知是到放假前的一次性生活费呢,还是弥补之前的窟窿?荣飞想想现在已经有了挣钱的手段,何必计较这点,笑笑就收下了。在魏瑞兰眼里,荣飞离他们是越来越远了。 第二十六节世界离我们如此之近 class="width">李建光每天下午必打球,但排球的运动量过小,他喜欢的还是篮球。<<>>荣飞给他讲过NBA,他在北京也听说过,对荣飞所说的半信半疑。在资讯不发达的现在,荣飞从哪儿搞来那么多NBA联赛的资料呢,甚至与国际惯例完全不同的规则。洛杉矶湖人,底特律活塞,芝加哥公牛及休斯敦火箭等队名他是怎么知道的呢?美国现在对于中国人还是很陌生的国家,那些后世耳熟能详的美国城市现在还很陌生。还有,关于一些篮球技巧,如挡拆,据说是NBA的专技,知道却不会用,让李建光好笑。不过他还是喜欢听荣飞说篮球,听他的口气,看过NBA,其他皆碌碌耳。 五月的一天,正在宿舍和李建光胡吹海聊的荣飞忽然提起了英阿马岛战争,拉着李建光去阅览室找报纸,“应当有报道的呀。”他借了最近的北阳日报及中国青年报翻,一副失望的表情。 “马岛在哪儿?”李建光问。阿根廷是知道的,最近冉冉升起的红星马拉多纳是喜爱足球的同学经常谈论的,但马岛战争却不知道。“我怎么没听说?”李建光深表疑惑。 “现在正在打,应该没完呢。”荣飞继续翻着,终于在第四版上有一条小消息,“当地时间五月二日下午3时57分,英国皇家海军征服者号潜艇在南大西洋海域击沉阿根廷巡洋舰贝尔格拉诺将军号。造成阿海军的重大伤亡。” “谢菲尔德呢?沉了没有?”荣飞自言自语。 “谢菲尔德是什么?” “英国的42型驱逐舰。应该是最新型的。”荣飞随口答道。 “你怎么关心这些啊。”李建光发现荣飞成为一个军迷,最近所借的书好多是二战和中东战争的。 “你之前经历过真正的战争吗?”荣飞合上报纸,“我的意思是之前你的生命里,在世界的某一处,正在发生着战争?”说完不等李建光回答自己答道,“有的,越南战争,第三次中东战争,中越边境战争。 现在正在激烈进行的两伊战争。可惜之前都不知道战争的意义。” “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李建光问,余光瞟见了陈丽红和单珍相跟着进来,正在找座位。“这儿,陈丽红,这儿。”李建光喊道。 陈丽红身材丰腴,皮肤在国人里算是白的,不过好像缺了水分。如果搁在后世骨感美流行,她估计要自卑,但似乎李建光真的对她起了意。 单珍和陈丽红过来,坐在荣飞身边的空位上。单珍看看荣飞手里的报纸,问,“有什么新闻?” “英阿马岛正在战争。” “马岛在哪儿?”她和李建光一样无知。单珍的功课顶呱呱,但对课程以外的东西不大感兴趣。 “马岛全名叫马尔维纳斯群岛。英国人叫它福克兰群岛。在靠近阿根廷的大西洋里,距英国好几千海里呢。”荣飞想走,被单珍叫住了,“你给我们说说。” “领土之争,懂吗,领土之争。” “应该是谁的呢?” “国际争端是要靠实力说话的,没有什么应该。没听说吗?‘大炮是校正两国边界的仪器’,谁打赢了就是谁的。”几个同学围过来,荣飞是名人了,好多人愿意认识他。 “那还有没有公理?”单珍天真的问。 “当年日本侵略我国,在南京屠杀我三十万同胞,谁讲过公理?”荣飞感到好笑,关于这种低级的问题,再过三十年,中学生都有自己的理解和独到的回答,但现在的大学生还停留在传统的教育上。 “那,荣飞你觉得谁会赢?”问话的是一个满脸粉刺的外系男生,机械系的三个班学生即使叫不上名字也认识。 “你觉得阿根廷和英国谁的实力强?”荣飞微笑着反问。 “大概是英国强吧?” “那就是英国胜。”荣飞诡笑道。 “你有些过于玩世不恭了,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武器,而是人心向背。”陈丽红的迂腐不次于单珍。 “知道中东战争吗?以色列是正义的一方还是阿拉伯国家是正义的一方?为什么以色列连战连捷越打越强?” “你说的也不对。朝鲜战争,越南战争不就是很好的例子?越南能强过美国?”李建光为了讨好陈丽红,找了证据支持陈丽红的观点,“你说对吧?丽红?” “哈哈,”荣飞好笑陷入爱情的男女就是愚蠢的代名词,“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都是中苏两大国对战美国。如果仅靠朝鲜和越南,恐怕连三个月都撑不住。”他想了一下,“等以后苏联不在了,你就知道小国和美国对抗是什么后果了。” “苏联会不在?荣飞你这就是胡说了。”粉刺男扬扬手里的书,“这本书是美国人写的描写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在84年,苏联的军事力量将到达顶峰,那时候就会发生战争。” “不会的。以后小的冲突有。大的战争没有了。”荣飞肯定地说。 “某些人自己打自己呢,这不是?”单珍指着报纸。 “这算小型冲突,不算战争。不过英阿战争给世界各国上了一课,一是远洋投送的能力,二是制空权的重要性。” “嘻嘻,荣飞准备转考军校吗?”陈丽红说。 “来不及了呀,否则一定去。” “我看还是考音乐学院好。”粉刺男说,“我叫麦冬,自动系81级1班,认识一下。必须承认,你写的歌棒极了。” “哈哈,随便玩玩呗。” 单珍郑重地说,“荣飞,我觉得你有些不务正业。研究这些有意义吗?” “我的学习委员大人,”荣飞感到好笑,“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全球一体化!美洲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就可以在亚洲卷起飓风。世界离我们是如此之近,不关心怎么行呢?” “马岛战争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单珍固执地说。 “香港有没有关系?” “当然有。” “英国如果输掉马岛战争,在与我国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中就会气馁的多。反之,将会强硬的多。” “你这么说有点道理。难道他敢和我们作战?” “实力!再说一遍,现在的世界实力决定一切。军事实力取决于经济实力,没有实力就没有公理。”荣飞想了一下,“包括我们自己,这条定律一样适用。”他停顿一下,“当然,中国不是阿根廷,香港也不是马尔维纳斯!”据说在与铁娘子的谈判中,邓公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以至于让铁娘子在步出人民大会堂时摔了一跤,成为时政新闻里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英国距马岛比阿根廷远的多,怎么会打赢阿根廷?我觉得你说的没谱。”这当间,单珍找来幅世界地图。 “航母。英国人派去两艘航母。竞技神号和无敌号,就等于缩短了与国土的距离。现在不是比拼人力的时代了,技术将决定战术。像1979年南疆的战争不会再发生了。”荣飞站起身,“我可以和你打赌。如果阿根廷赢了,迎春大道的所有饭店,随便选。哈哈。”印证历史的感觉很爽,虽然其间也会含着苦涩。 第二十七节赌球世界杯 class="width">说到足球,最激动人心的就是世界杯了。~~~~在荣飞的长梦里,82年世界杯是第一次观赏顶级的足球盛宴。他和李建光马金玉等几人躲在图书馆里看德国对法国的生死战。在加时赛,法国队3:1领先被鲁梅尼格率领的德国队逼平的那场球印象极其深刻。顽强的德意志人在接下来的激动人心的点球大战中战胜了法国队而进军决赛。在荣飞苦苦思索如何获得第一桶金时,想到了赌球,认为是比较保险的途径。如果自己的长梦一如既往地灵验,那么他就取得了开启金库的钥匙。梦境里他和朋友们曾谈过赌球,赌球的对象多是欧洲五大联赛,他也就记住了AC米兰、尤文图斯、皇家马德里、曼联等顶级强队的名字。但世界杯的赌球记忆几乎没有,他想可能是世界杯四年才举办一次,赌徒们不可能四年才赌一回吧。去广东的那次在李粤明那儿获悉了赌球的一般规律,他决定在世界杯的开幕之前赴广东委托李粤明购买彩票。 五月底,他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带着他所有可以划拉到的资金悄悄来到广州,在那儿会合了等候他的李粤明。李粤明已经按照荣飞之前来信的要求,买下了英国最大的博彩、赌球公司天博公司的关于世界杯的彩票,当然是空白的。还有一周就是彩票上交的截止时间了。李粤明惊奇这个内地的小伙子为何对赌球如此着迷。 李粤明将本次世界杯各队队员名单和一堆花花绿绿的彩票随同博彩公司的规则介绍交给荣飞。荣飞花了半天仔细研究了规则,在心里感叹术有专攻。像日博公司这样全球知名的博彩公司果然名不虚传,在规则的制定上绝对周密。比如赌球,有很多种赌法,针对即将开赛的世界杯,有赌冠军的,有赌进入十二强的,还有半决赛的,有赌每场的比分的,还有赌获得金靴奖的球员的。几乎每场比赛都可以赌,比赛的所有内容都可以赌。荣飞选择欧式赌球,仔细看了赔率,比如赌十二强名单的是1:16,即猜对所有的12强名单,押一块就可以获得16元。但只要错了一支球队,所押的赌注自然就归了博彩公司。其他的比例不等,最高的,如猜对最佳球员,赔率高达1:128。 对冠亚军决赛的队伍及比分的赔率达到惊人的1:300。 李粤明给荣飞买的是一种不记名的彩票,额度不等,所有的彩票都分二联,填好后将第一联寄给博彩公司,买了彩票的持第二联在比赛结束后到天博公司开设的网点兑换。只要你赌的球结束,第二天便会见输赢,根据你买的额度和输赢的结果计算自己的收益。如果赌注压错了,买彩票的钱便留在了博彩公司,如果压对了,博彩公司则按照赔率支付赌资。 荣飞对82年的比赛记忆也是不完全的,最后几场记得很清楚,比如意大利和巴西,他甚至记得3:2比分的次序,但有的比赛则记不清了。开赛的第一场,即上届冠军阿根廷对比利时的赔率就是1:3,赌阿根廷队获胜。荣飞记得那次就爆出了冷门,比利时1:0战胜了阿根廷。那届的冷门其实不止这个,像阿尔及利亚竟然2:1胜了牛逼哄哄的西德。那时的非洲球队没人看好,之后就没人敢小看非洲人了。 荣飞在这之前最大限度筹集了资金。他向陶莉莉借了5000元。之前他先做了***工作,借口老师要看看旧时代的戒指,将奶奶给他留的二个戒指骗出来,作为抵押物留给了陶莉莉。他之所以向陶莉莉借5000元,是估计了她的现金情况和心理因素。果然陶莉莉在收下他的借据和二个戒指后借给了他5000元。在82年,5000元绝对是一笔巨款。荣飞拿到钱立即走了,他不知道的是,陶莉莉和张诚为此展开了争论。虽然荣飞指给他们一条挣钱的路,但张诚还是表示了疑虑,倒是陶莉莉认为可以答应他。荣诚火锅开业半年来,净收益大约12000元,其中含了大约2000元的租金、雇佣者的工资和炊具等开支,他们已雇了个大师傅,增加了二个小工。陶莉莉对张诚和陶建平说,这个火锅店是在荣飞的指点下开张的,火锅的配方,定价以及店铺的布置无一不是在他的亲自操作,给他7000元也不为过。假如按照他说的,在八月底前将钱归还我们,自然什么也不必说,如果还不了,这个关系就此终止。他说的一个道理我记得很清楚,做生意主要就是做人,荣飞的为人我是信的过的。何况他还留下了二个戒指。 旁听姐姐姐夫争论的陶建平大咧咧地说,他敢赖帐我就敢敲断他的腿,那小子不像赖账的人,姐姐的话我赞成。张诚孤掌难鸣,于是就促成了荣飞的第一笔大额借款。 然后他又找到秦武阳,以家里急用钱为由要求一次性卖掉他那二首歌的版权。唱片的销售情况很好,所以花城唱片公司对这个提议很高兴,经协商,价格定为5000元。因荣飞急用钱,秦武阳先将钱给荣飞凑上了。 他本想找傅秋生再筹点筹点资,回去一看他们又建了二个大棚,资金都栓进去了,只好作罢。 他计算了资金,加上他自己攒的1300元,他可以动用的资金为人民币11000元。这就是赌球的资本。 按照天博公司开出的赔率,最好的结果可以卷回100万(人民币)左右。如果只算对服装厂的投资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他还有更大的目标。沉思后决定向李粤明求援。 “李先生,我想跟你借点钱。” 李粤明和荣飞昨晚谈到很晚,对荣飞关于上游原料的控制的主意极为欣赏,本来准备第二天拉他去深圳,就建厂的事情实地视察并听听这个对生产经营特别是营销方面有着异乎寻常敏锐性的青年的看法。不料这厮钻在房间里潜心研究起足球彩票。现在又提出借钱,一定是为了博彩。李粤明在澳门偶尔也玩玩百家乐一类的东西,香港的赌马也玩过,但一直不是很入迷。赌场无胜家的古训记得很牢。听了荣飞的话,咳嗽一声说,“荣小弟,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李先生,我提这个要求也是在,赌您相信我不是个赌徒,而是为了干正事而筹集资金。”荣飞喝了口茶,“时间上确实存在着难以解释的非科学现象,如果结果不出来您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我是有极大的把握干这个的,否则我不会向您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 “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赌徒借过钱。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没有什么真正能打动你的东西,所以我在赌。”荣飞确实没有可以打动李粤明的东西。 李粤明盯着荣飞的眼睛看,他不知道荣飞为什么有那么大的信心来做这件事。足球的变数不下于赛马,凭什么能断定自己肯定赢钱? “好吧,我借给你五万港币。这是最大的额度了。荣飞,如果赌球赢了,你要按双倍还我,如果输了,我们合资办厂的事就此告吹,我独立来办吧。证明你不过是个骗子,那五万元算是我对你提供的信息及资料的报酬。如何?” 荣飞立即答应了。为了保险,荣飞没有将鸡蛋放进一只篮子里,而是添了几种彩票,包括赌十六强、八强和四强的彩票。李粤明看着荣飞填好彩票,然后将副本收好,将正本郑重交给他的时候,李粤明感到一种荒谬。 荣飞将彩票交给李粤明,将11000元人民币交给了李粤明,“李先生,时下人民币对美元的官方汇率为1.7:1,我个人认为人民币被高估了,合适的价位应当是4:1,按照这个汇率换算,大致对港元为2:1,我的11000元人民币就算成2万港元吧。李先生吃点小亏也就不要提了。”李粤明正要跟他谈汇率问题,不料他倒先说了,而且比较慷慨,李粤明也就不说什么了。 当天下午,他便买了返程的车票回北阳了。李粤明原定的邀请荣飞视察深圳工厂的计划在荣飞埋头时变取消了。李粤明差不多认定借给荣飞的5万港币扔给了天博公司。因为他见荣飞竟然将3万元港币全都买了意大利战胜德国。而且他认定意大利的罗西将获得金靴奖。之前他还真不知道这个罗西是何方神圣。在开赛之前他就认定罗西将获得金靴奖简直是荒谬绝伦,那也就意味着荣飞认定意大利将获得本届世界杯赛的冠军!虽然李粤明不算资深球迷,但也知道无论阿根廷还是巴西,都比意大利的呼声高的多。 于是他认定和荣飞的合作荒掉了。5万元换来一次成功的投资并不吃亏,他在这段时间里计算了服装公司的预期收益,5万元和收益相比实在不算什么。不过,对一个他认为的天才的堕落,李粤明在心里惋惜。 第二十八节专家的困境 class="width">荣飞还在北阳的火车上时世界杯已经开幕了。 首战阿根廷果然以0:1负于比利时。消息是在火车上的广播中获悉的,荣飞记得自己买了赌比利时胜的100港元的彩票,按照赔率,他现在已经赢了400港元了。第一战的印证令荣飞激动万分,如果所有的彩票全都中了,该是如何一笔巨款?荣飞简直不敢想象。即使他拥有了神奇的梦境,他还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克制自己的喜怒哀乐还有经过很长时间的磨练。很想跟人谈谈,偏偏心里的秘密愣是不能与人分享,结果是挨着他坐着的一个姑娘认定身边的小伙子是个精神病人。也是的,听到一场球赛就激动成如此模样,呲牙咧嘴,挤眉弄眼,典型的精神不正常。 刚到校门口就被郑小英堵住了,她一副激动万分的神情,“荣飞,你可回来了,让我们好找,几乎把你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快跟我到招待所。” 荣飞一惊,“是我爸爸来了吗?” “不是。对了,你怎么能欺骗学校和家长呢?你究竟去了哪儿?”郑小英停下脚步,“我和李建光到了你家,你爸你妈根本不知道你请假的事。我看你需要好好跟他们解释。” 真是糟糕。荣飞完全可以想像出父亲的盛怒。他摇摇头,“郑老师,你带我去招待所什么事?” “德国大众公司来人了,谈你的什么发明。你什么时候搞起了尾气净化研究?” 原来是这事。真是好事成双啊。荣飞将父亲扔在了脑后,“他们在哪儿?” “前天就来了,王院长亲自陪了他们两天。如果你再不回来,客人就要回去了。” “那就是还在。” 学院招待所还是苏式建筑,木质地板踩上去吱吱地响。走廊里光线极差,白天也需要开灯。 “张老师,荣飞回来了。”郑小英一眼看见张老师走出房门,大声叫了声。张老师名叫张晨阳,是学院化工系主任,学院四名教授之一,年逾六旬,很少代课了。四名老教授被誉为学院四老,极受尊敬。 “和你说过多次了,肃静!”张晨阳回到房间,“温德尔曼先生,荣飞回来了。-====-”张晨阳教授对来自大众的客人说。 一位身材高大、脸色红润的老外抢出来,用英语说道,“荣先生,你好。”看见来人只是一个年轻的令人惊讶的男孩,温德尔曼脸上抑制不住的惊讶,“纽曼,我们期待已久的客人令我们羞愧。他和我的儿子差不多,或许还要小。”后一句是德语,荣飞没有听懂。 一个小个子老外走出来,他的年龄比大个子老外还要老,头发完全白了。 “神奇的中国人。我不知道还有多少神奇的事情在等着我们。”他用德语嘟囔了一句,然后用不标准的英语说,“荣先生,你好,我们等你很久了。”跟着出来的是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士和一个中年,他们都是中国人,女士叫刘颖,二位德国人的翻译。男子叫洪玉虎,是上海大众的官员,他的使命是协调当地政府,为德国大众的官员提供一切方便。 中国需要先进的汽车制造技术!后世很难理解当时对技术和外资引进的迫切! 在取得张晨阳和张小英的肯定后,刘颖微笑着说,“温德尔曼先生和纽曼先生对荣先生的年龄感到惊讶,荣先生加深了他们对我国的神秘感。荣先生,我来介绍,这位是翁德尔曼先生,德国大众轿车公司动力部副主管,这位纽曼先生是大众公司研究院资深研究员。他们是从德国专程来拜访您的。”她笑着对张晨阳教授说,“尽管有了思想准备,我还是震惊了,荣飞先生真是贵院二年级学生?而且是学机械的?” 荣飞知道,自己寄去的催化转化装置打动了高傲的德国人。是啊,尽管德国是汽车大国,三十年是漫长的一段的光阴,此时的大众公司在某些领域还在摸索吧。他镇静下来,用英语对二名年纪足以做他父辈的外国人说,“抱歉,如果不是通讯的落后,我们也许不必耽误如此多的时光。欢迎你们!” 温德尔曼笑了,“亲爱的刘小姐,我看你可以休息了。”他喜欢与荣飞做直接的交流,荣飞的一句英语打消了他的顾虑。“荣先生,想必您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来意,是不是我们就您设计的尾气净化装置展开讨论?”“有客自远方来,是不是先让我们尽地主之谊?”荣飞微笑着握住温德尔曼伸出的大手。 “荣飞同学,”洪玉虎对荣飞说,“我奉上海市有关领导的命令来北阳,一是协助二位专家核实你发明的真实性,二是资料问题,专家认为你还有关于催化剂的其他资料,一并转交专家。对你的发明,政府会给你适当的奖励------ “是吗?那就先谈谈吧。或许大众的专家们不相信我的研究呢。”荣飞淡淡的说。 ------ 事情回到二月前。荣飞寄给上海大众的技术资料被耽搁了。接受资料的筹备组基本上是一个行政单位,那时上海方面和德国大众的合资进入最后阶段,双方已经将主要的问题解决了。那份描述尾气解决方案的资料并未引起筹备方的重视,它被归档了。在资料移交时才引起上海大众技术部门的注意,一位德国来的工程师阅读了荣飞用英汉双语写就的介绍,激动不已,令有关部门将全部资料用最快的速度翻译成了德文,经过二次专题的技术分析,认定这份资料对于大众公司有着“至关重要的,决定性的”意义。资料被专人送回了德国。 从六七十年代起,环保意识最先在欧洲觉醒,工业文明在给无数人带来享受的同时,严重的工业污染也配随着来到了。汽车作为现代文明的标志之一,在给无数人提供了方便快捷的服务,不夸张的说,汽车改变了人的生活方式。但汽车带来的交通问题也日益突出,不仅如此,尾气排放问题日益凸显,欧洲的环保组织为此举行了一系列活动,对汽车公司进行各种各样的抗议,他们利用自己的力量游说议员,建议对汽车公司课以重税。汽车公司面临着严重的社会危机。到八十年代,发达国家已经认识到尾气对环境和居民的危害,政府强迫汽车公司减少有害气体的排放,并着手制定一系列的标准,迫使汽车公司展开研究,改进设计。汽车公司迫于无奈,就此展开了一系列的研究,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作为资深的,有着相当影响力的大众公司,对尾气排放的研究投入了相当大的资金和精力,但转化为具有实际意义的成果尚未出来,显然落后于宝马、奔驰等生产高档轿车的后面。荣飞的这份资料被研究院的专家审查评审后立即认定极具价值,主要是对贵金属应用方面,资料的提供者显然具有非常专业的研究。他们不相信在汽车领域落后德国数十年的中国会产生如此份量的研究成果。惊疑之下,派温德尔曼和纽曼联袂来华,他们的任务是找到这份资料的作者,核实资料的真伪,就作者似乎有意略去的部分展开充分的讨论,最终拿到那部分资料。总部的指示是明确的,大众需要这项技术,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到。因为那会让大众公司少走无数弯路,一举领先同行,从而使大众公司的高端车更具市场竞争力。同时,大众公司也指示他们,因为大众已经成功进入中国,有着非常好的合作开端,从中国方面对大众汽车的期待可以相信,依靠中方的力量甚至可以免费拿到资料。对于技术的价值和保护,中国人尚处于小学阶段。 接下来的二天,在学院有关专业的老师陪同下,荣飞和德国专家就尾气净化的原理和实用问题展开了讨论,令德国专家苦恼的是,他们关心的问题一个没有解决,所有讨论都是就那份资料展开的,他们认定,资料绝对出于那位年轻人之手,不是另有其人。对技术的讨论在半个小时就让他们确定了作者的真实。令他们惊奇的是,那位看上去还非常年轻的学生非常具有商业头脑,对核心技术避而不谈,强调先谈这项实用技术的转让条件。北阳工业学院的领导和老师显然无法说服他。和中国的合作让他们意识到这个国家行政的力量是非常大的,领导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决定性力量,一切问题都可以由领导出面解决,他们需要的东西在遭到荣飞的拒绝后当然祭起这个法宝。但偏偏在北阳这个尚算落后的城市遇到了阻力。那位上海来的洪金宝也一筹莫展,无论他的请求还是威胁,那位青年始终保持着迷人的微笑,就是不肯遵从。学院的最高领导,党委书记林汉也出面了,仍然无法说法这位固执的青年。 温德尔曼和纽曼单独商量后给总部拍发了电报,将北阳的情况如实告知。这边,洪玉虎先生通过上海市有关方面联系了北阳市政府,或许当地的官员可以说服那位固执的青年。 第二十九节领导的选择 class="width">程恪今年五十三岁,是北阳市委副书记兼副市长。作为一位政府的高官,对于接手的这项任务感到困惑,究竟是什么资料令德国方面如此重视,甚至提到与大众合作是否成功的高度?而且,关键的人物竟是一名年仅十八岁的在校大学生。 来自市委胡书记的指示必须执行。但他又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于是他还是忙完了今天的日程,坚持到专家座谈会的结束,然后才在秘书的陪同下启程。他的上海轿车来到北阳工业学院时已是傍晚时分。 程恪对工业学院有着特殊的感情。1948年,十九岁的程恪还是工业学院的学生,已经加入了地下党的外围组织,随着解放军的节节胜利,组织*,揭露蒋介石政府的卖国行为,一句话,为了这个城市的解放奉献自己的全部热情和生命。几十年的风雨,将昔日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变成了如今正在告别中年的官员。程恪是北阳市委市政府现职领导中少有的高学历者。他的学历在他的仕途中起到的更多是负面作用------终于,混乱结束了,国家回到了他认为正确的路上,经济建设在大党委和政府的日常事务中成为一等一的大事。他沾了高学历的光,恢复工作后一直分管科教卫生,虽然如此,来母校的机会还是不多,每日的时间绝大多数都被文山会海占据了。 他望着夜幕下的工业学院,忽然为母校感到骄傲,竟然有一名在校的学生惊动了上海市的高层,这足以让北阳工业学院这所在国内数千座大学中籍籍无名的学府出名了------ 程副市长的车在办公楼下停住,隔着车窗,程恪看见王林院长上前一步,为他拉开上海轿车的门。上海轿车后门的拉手出了点毛病,王林使劲拉了几下才拉开。虽然王林和程副书记是平级,但在他心里,程恪的的确确是他的上级。 程恪和王林握手,态度很一般,不热情,也不冷漠。王林是有些担心的,一件小事竟然惊动了市委领导。 “程书记,先到招待所吧,已经准备了便饭。” “那个学生在哪儿?”程恪问。 “在林书记办公室。林书记还在做他的工作。” “走,去老林那儿。” 尽管程恪有思想准备,还是为荣飞的年龄吃惊。他现在尚搞不清荣飞搞的催化转化装置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竟能让德国大众公司如此重视?几乎要闹出外交风波了。 “程副书记,”看见程恪走进来,学院林书记站起身,他正在和荣飞交谈,看样子俩人谈的不错。 “你就是荣飞同学?好好坐着谈,跟我说说你那个发明。”程恪必须今晚解决这件事情,明天的日程已经排满了。 “程书记,这个,我从头讲起?”荣飞问。 “是的。” “程书记,是不是先用饭?” “那个不急。-====-干脆你让人送来吧。老林和我们的荣飞同学也没吃晚饭嘛。” “汽车发动机工作时会产生大量的废气------”荣飞尽可能通俗地讲了尾气净化装置的作用和对环保的意义,在涉及化学反应的专业领域时,程恪书记还是感到困惑。荣飞的讲述进行了大约四十分钟,程恪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王林看来,程恪把荣飞的讲解算是吃下去了。荣飞说完后,程恪轻声问:“你的意思是欧洲已经在大力推广这种尾气净化装置了?” “是的。他们很快就会立法。您知道,欧美的法律意识很强,如果议会通过了关于尾气净化的法律,那么汽车制造公司就必须推出符合排放标准的汽车,否则他的车就不能上路。” “目前上海大众制造的新车加装了这种装置吗?” “没有。据我所知,这款车的音译叫‘桑塔纳’。原意是一条峡谷的名字,意译是旋风。是欧洲新出的一款车,技术不算最领先的。” “你对这些很了解啊。”程恪轻声说。 “我比较喜欢汽车。”荣飞觉得自己的解释很苍白。 程恪没有刨根问底。看看一直未说话的林书记,“老林,你跟荣飞同学聊得怎么样?说服我们这位年轻的发明家了?” “呵呵,之前我是一窍不通。现在嘛,算是大概了解了荣飞的发明。他是个坚定的环保主义者啊。现在我基本上赞同荣飞的态度了。” 程恪有些吃惊。林汉书记属于那种比较固执的老革命,林汉的资历比程恪老,林汉在华北野战军第三纵队当指导员时,程恪还在大学念书,连党员都不是呢。 “荣飞对资本主义国家的本质倒是认识的很深刻。”林汉站起来,“至少比我们那些鼓吹外资万能的人认识深。” 自80年下半年,关于引进外国,特别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先进技术的呼声很高,在党内基本形成了共识。改革开发,打开国门,大家终于认识到了和人家的差距,奋起直追没有问题,怎么追?仅靠自力更生吗?林汉的思想程恪是清楚的,在之前的几次座谈会上已经暴露无遗。林汉属于那种君子作风,对组织从不隐瞒自己的思想。让林汉去做荣飞的工作看来本身就是个错误。 “德国专家跟你的分歧在哪儿?”程恪转脸问荣飞。 荣飞笑了,“德国人想无偿拿走我的发明,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无偿?” “是的。他们将大众与中国的合作与我的发明联系起来了。哈哈,还真的看得上我。好像我不给他们这项技术他们就会撤资似的。” “程书记,是不是先吃饭?”程恪的秘书李德江低声问。 “也好,一面吃一面聊,就在这儿,简单些。” “这儿?是不是到小餐厅?”王林希望程书记一行到餐厅去用餐。 “不,就是这儿。不上酒。只吃饭。对了,王林同志,你是不是陪陪外国专家?” “哪儿都安排好了。德国专家的饮食很简单的。”王林见识了德国人的严谨务实,除了点名要咖啡,其余非常好伺候。 “好吧,那我们就吃饭。” 短短几年,机关的作风正在以看得见的速度转变,无酒不成席,领导们的规矩越来越大------“老林,我替你做主了,没意见吧?” “没有,只要你程大书记不批评我们怠慢就行。”林汉笑笑。 一盆蛋汤,一盆花卷和四样菜肴端了上来,摆在林汉的办公桌上,李德江和荣飞将几把椅子挪过来,几个人团团围坐。 李德江惊异荣飞在领导面前的从容。自己在他那个年龄,见了校长都很紧张的,真是奇怪的年轻人啊。 “荣飞同学,今天是你们书记院长请客,我也是沾了你的光呵。”程恪给自己盛了碗蛋汤,“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动手吧。” 几个人风卷残云,很快就吃完了。“谢谢林书记,比我们食堂的饭好多了。” “穷学生嘛。我也是从这个学校毕业的,那时比现在艰苦多了------” 程恪忽然停住了口,中央领导在前半年视察北阳钢厂时看到一部分职工仍住着日伪时期搭盖的窝棚一样的破房子,毫不客气批评了省委及市委,原话是,我们本就该将群众的生活搞好!否则我们革命是为了什么呢?为革命而革命?老百姓的生活长期得不到改善,会抛弃我们的!程恪想,单纯的回忆过去究竟有什么意义?告诉现在的青年,你们满足吧,不要抱怨了?他的思绪一下子飘的好远。 “荣飞同学,你的要求是什么呢?” “程书记,在国外,知识产权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每年为此发生的法律纠纷占了很大的比重。我们这方面比较起步晚,但我认为,知识和发明是有价值的,一般的规则,取得这项技术的一方应该也必须为发明者支付费用以购买技术的使用权或者所有权。二种最常见的方法,一次性买断或者以享用该项技术的产品中拿出一部分利润长期支付,时间可以由双方约定。当然,也可以有其他的方法,比如技术入股------” “你属意那种?”程恪的兴趣上来了。 “我声明,”荣飞深吸一口气,“这项技术发明带来的任何收益我可以无偿转让给学院或者市里。也就是说,我现在争取的,不过是为学院和市里争取------” 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说过!王林在心里立即大骂荣飞滑头!他这样高调表态,将学院之前的工作一笔抹杀了。 “哦?”程恪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给学院如何争取利益?给市里又如何争取利益?” “学院将来注定会走上产学研结合的路子,不如就此展开对汽车零部件的研究,调动学院的研究力量,和德国大众在技术研究上展开合作。对市里呢,我是这样想的,汽车行业既然是朝阳产业,将来前景辉煌,不如就此为契机,和上海大众展开合作,逐步打造汽车零部件产业群------”荣飞对于桑塔纳的记忆是不完整的,实际上直到84年,上海大众的第一辆桑塔纳才组装成功。 这是一篇绝大的文章。先不说工业学院在技术上如何与德国大众展开合作,北阳市乃至全省,现在的所有规划都没有汽车和汽车零部件项目。这个荣飞怎么考虑到市里的经济布局上了? “你说汽车是个朝阳产业,你觉得汽车发展的前景如何?零部件行业真的很有前途?” “现在我国的汽车制造还刚起步,但我感觉,三十年后,我国的汽车制造就数量而言将位居全球之冠,各种汽车的总量将突破千万台。汽车零部件产业的产值和销售总量将超过汽车整车,因为许多零件是易损的,比如雨刮器,消声器等。所谓先下手为强,等别人布局起来再干就晚了。” “上千万台?”程恪摇摇头,他无法想象这是个什么概念,北阳现今的汽车总量尚不足两万台! “你放弃自己发明的所有权?” “我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和德国人的谈判也不会有很好的结果。您一定知道了,有人一直在压我------” “不虚此行啊。”程恪搓搓手,“荣飞同学,你真的什么补偿也不要?” “那就提个小要求吧。我这人比较懒,也比较散漫。林书记王院长他们将教学抓得太紧,请假也难。考试也许会不及格,不免让让老师为难。程书记您能不能给他们讲个情?给我开个小小的绿灯?” “哈哈,”程恪大笑,“就这个要求啊。我答应了。老林,你的学生拿出了令德国大众的专家吃惊的东西,这份成绩可以换个毕业证吧?” 刚才林汉和荣飞就合资中出现的问题谈的很投机,在程恪进来前对荣飞的观感已经非常好了,加上突然的荣飞将自己的发明交给了学院和市里,于是他微笑着说,“这是王院长职权范围内的事。作为党委书记,荣飞刚才的选择已经证明了他是个立场坚定和爱国青年,政治上是绝对合格的。” “呵呵,王林啊,如何答复荣飞的要求就交给你了。不过,小荣同学,就学院及市里如何与德国及上海大众谈判,以及汽车行业的发展预测请你写个材料,越详细越好。我给你一周时间,不,三天!最多三天!越快越好,这对下面的工作会很重要的。材料就交给李秘书。小李,你注意和荣飞同学联系。”他思索了一会儿,“小李,你和吕书彬联系一下,就说我有急事见胡书记。” 第三十节激动人心的夏季 class="width">单珍根本没想到荣飞课程设计时搞的东西竟然引起如此大的动静。 德国专家来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82年还没有外教,至少工业学院没有。市里领导频繁出入招待所也没有瞒过老师同学们。各种消息满天飞,而消息的中心人物还是那个半年来出尽风头的荣飞。这位流行歌曲之王竟然搞出一项引起德国人兴趣的发明! 真正知道内幕的只有极少数人。单珍算是处于边缘地带的人物。她得到荣飞的警告,不要将尾气净化一事外传,现在学院及市里正跟德国人谈判呢,德国方面及上海大众方面还要来人。 单珍是个嘴稳的人。她也没有传播消息的习惯,但这件事情令她很激动,总向跟什么人谈谈。这个对象终于找到了,就是张昕。 “最近荣飞好像不怎么上课呢。”张昕说。化工系和机械系在一栋大楼内上课,张昕看来很关注荣飞。 “他被老师临时抽去跟老外谈判,你没听说?” “谈判?他去谈判?”那个传说张昕是听说了的,可她压根就不信。荣飞的功课恐怕还不如自己呢。 “那个净化装置的发明是他在课程设计时搞的,我亲眼见了。说实话,当时我不懂,现在也不明白。” “真是莫名其妙!这都是怎么了?”张昕春节时碰了软钉子,这让她极伤自尊。漂亮的女孩子都是这样,荣飞跟在她后面苦追时她感觉到心烦,荣飞忽然转变态度对她冷淡起来反而激起了她对荣飞的兴趣。 “这个家伙,变得我根本不认识了,还不知道他会鼓捣出什么令人惊讶的玩意------单珍,据说那东西需要极深的化学知识,他的化学很一般呀。” “不。一些方程式我根本看不懂------张昕,现在你们的关系如何?” “我们的关系?我们有什么关系?之前在小说上看到的东西,现实是真的存在的。男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你不觉得吗?” 单珍知道荣飞现在恐怕真将张昕放下了,那么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议论的中心人物荣飞处于激动中,是那种突然发现自己拥有一笔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巨额财富的激动。他将尾气净化的发明,或者叫实用新型无偿交给政府是临机一动,他看到市委副书记都出面了,立即决定将这项他在梦境中研究实验了很久的东西交了出来,而改变了狠狠诈德国人一笔的念头。 发财的途径很多,他可以记起许多的机会,但所有的机会都需要土壤,如果没有生存的土壤,真成了有命挣钱没命花钱了。荣飞感到自己的心智越来越成熟,或者说越来越苍老,不知不觉中,他已完全融入梦境中。这段时间他一直关注着在西班牙的世界杯进程,计算着自己的收益,当十二强顺利产生,和自己记忆完全一样时,他竟不住要长啸了。令王林、张晨阳以及洪玉虎一帮人极为诧异。荣飞已经坚定地相信自己拿到了梦想中事业的第一桶金! 他在等待着李粤明的来信,他认为,不等比赛结束,李粤明就会给他来信的! 82年世界杯对于中国的影响是巨大的。它直接造就了第一代球迷。认识了一批世界级的巨星,普拉蒂尼,鲁梅尼格,白贝利,倒是像被《足球》吹捧上天的所谓当代头号红星马拉多纳尚显稚嫩,竟然在死亡之组中艰难取胜意大利的马拉多纳竟然被红牌罚下场。缺乏核心的阿根廷被巴西3:1击退,也就止步四强外了。 到了复赛就更精彩。一直与中方就尾气净化装置谈判的纽曼先生是个不折不扣的球迷,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聊足球了,可惜周围除了荣飞这个借助记忆的半吊子外无人可以一争短长。王林的足球知识比荣飞还不如呢。纽曼见巴西、阿根廷和意大利分在了一组,立即为意大利判了死刑。其实纽曼不过代表了大部分球迷的看法,和南美双雄分在一起还能讨得了好?之前意大利踢得也确实窝囊,三战皆平,分别是波兰,秘鲁和喀麦隆,最后同样是3平的喀麦隆相比,侥幸以多进一球淘汰了对方,真可怜了米拉大叔。孰料意大利居然以2:1打败了阿根廷。所谓混凝土式的防守初显威力,可惜的是巴西人毫无警觉。 “意大利会出线的。”荣飞肯定地说。废话,假如意大利被淘汰,老子辛苦筹来的钱岂不全打了水漂? “不,亲爱的荣,意大利不会当第一名,我绝对看好巴西。”纽曼的英语不算好,勉强可以与荣飞交流。 “足球是圆的。往往呼声高的球队成绩不会好。纽曼先生,你对你的母队如何看?” “啊,德国嘛,”纽曼狡猾地不说了。他的态度说明了他不看好德国队,但出于日耳曼人的自尊又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 “我认为德国队会进决赛的。”荣飞肯定地说。 “啊,神奇的荣。如果你的话应验,我请你喝酒。”纽曼高兴地说。 确实,和巴西相比,那个上来就洋相百出的西德虽然也落入了全由种子队组成的另一个强组(西班牙,英格兰),实际上运气不错。接下来的比赛印证了荣飞的预言。英德大战互交白卷。后来西德以2:1击败了东道主,首先结束比赛。他们似乎是得了个不利的赛程,按现在的说法是要看人眼色。结果德国人看到的是好眼色,西班牙最后为荣誉而战死扛英格兰,把基冈活活憋死,又是个蛋对蛋,英格兰队不输一场就打道回府了。真是死得冤,而西德白捡了便宜。 “荣,神奇的荣,你简直是个预言大师。”纽曼熊抱了荣飞,西德队果然以小组第一进入了四强,而意大利果然干掉了巴西和阿根廷。荣飞之前的预言都变成了现实。 “荣,你说德国会赢法国吗?”纽曼问,德国和法国历史上也是死对头,第二次世界大战就不必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两国就杀得尸山血海,再远一点的普法战争,德国大概就是在那场大战中一跃而成为一流强国的吧? “能,估计全靠你们德国人的顽强精神了。”荣飞的这番话被王林听在耳中,他只是笑笑。这段时间他也一直看球, 进四强的还有波兰和法国。对阵形势为德国对法国,意大利对波兰。 比赛的进程再次让听到荣飞预言的人们瞠目结舌。法国半决赛战西德,利特巴尔斯基的进球没能保证西德的胜利,普拉蒂尼将比分扳平进入加时赛。那是个令人永远难忘的加时赛。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法国的黑小伙特雷索攻入了第二球,更为激动的是很快,吉雷瑟把比分扩大为3:1。法国人已经看到了决赛在招手了,这时西德的顶梁柱,带伤上场的鲁梅尼格尽显英雄本色,率领全队力挽狂澜。鲁梅尼格是典型的那种拥有超强战斗意志的德国人。在小组赛输给阿尔及利亚后,球队就是靠他的3个入球4:1击败智利从而恢复了士气。这次他被临危受命,上场后很快就在门前把握住了机会追回一分,这一分让法国人感到了丝丝寒意而终于再次出错,费舍尔的一个漂亮的倒钩让法国人尝到了鸭子飞跑了的痛苦。于是迎来了世界杯历史上第一次点球决胜负。法国先踢。第三轮的施蒂利克首先射失了,幸运再次向法国人微笑,但他们再次错失了,他们失掉了第四和第六轮的点球,终于以7:8和曾经是如此之近的决赛擦肩而过了。 “亲爱的荣,我欠你两顿酒了。”激动万分的纽曼再次熊抱荣飞。这个结果也让王林目瞪口呆,这简直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荣飞激动的是罗西继在对巴西的比赛中连中三元,上演帽子戏法后,对波兰的比赛再入二球,已经五球在握了------一定要在决赛中再入一球,事关老子的发财大计啊。 七月二日终于接到李粤明的信。当时的复赛四强尚未产生,但十二支进入决赛队伍和荣飞预测的完全一样已经让李粤明吃惊匪浅。他后悔没有跟风买点彩票,已经兑现的部分早已超过他借给的金额(博彩公司足球彩票是即开即兑的),李粤明开始对荣飞盲目信任起来。香港人或多或少有些迷信,眼前的事实就摆在那里,容不得你不信。他在信上对荣飞说,如果最后的结果都对,明华公司今后的决策权就交给你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决赛。到决赛来到时才发现闹了半天本次比赛的英雄将是赛前无人注意的意大利了。此刻意大利已经是众望所归了。因为他们淘汰了最热门的南美双雄,并且轻取波兰,而西德一路跌跌撞撞,被阿尔及利亚羞辱,靠奥地利的默契,西班牙的为荣誉拼命,和对法国的死里逃生。大家早淡忘了意大利在小组赛的糟糕表现了,而是期待着英雄罗西再显辉煌。决赛开始不久西德在鲁梅尼格的率领下尚能抵抗。但各种因素显示着西德将无法被上苍照顾到底。意大利渐渐占据了主动。意大利上半场就获得一个点球却被卡布里尼射失。不过这并未影响他们的士气,到了下半场就完全是意大利人的天下了。果然又是罗西首开纪录,凭借这第六个进球他得到了金靴。而塔尔德利很快让西德人雪上加霜。阿尔托贝利的进球彻底埋葬了西德最后的希望。西德只是最后由布莱特纳挽回一丝颜面。曲终人散之时竟是意大利人笑到最后,实在出乎赛前大多数人的意料。40岁的佐夫举起了胜利的女神杯,意大利人终于自1938年后时隔44年又一次赢得了胜利。 在所有人都在欢呼和惆怅世界杯的闭幕时,荣飞计算出了他赌球的全部收入——1295万港元。7月4日决赛结束后,激动万分的荣飞彻夜未眠。 三十一、追随 class="width">以北阳市政府主导的,借助尾气净化实用新型技术与德国大众及上海大众的三方商务会谈断断续续进行了近十天。<<>>到荣飞期末考试时大致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德国大众终于取得了他们渴望已久的尾气净化技术,而且是全部。中方没有在所有权和使用权等问题上更多的纠缠。只是签署了一份三方协议,在北阳市作为上海大众的汽车零部件基地之一,对零部件加工的范围做了大致的规定,北阳市将逐步承揽桑塔纳的消声器、油箱总成等七八个零件的生产。这份协议涉及桑塔纳的国产化进度,北阳市和上海市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荣飞介绍,技术问题很难长久保密和领先,很多时候就是一张窗户纸,他们看了我给他们的资料后应该找到了正确的途径,集中力量就可以在一定时间,比如三个月,搞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我们见好就收吧。 北阳市政府出乎意料地和上海大众成为战略伙伴。当时国家对引进德国大众技术全面提升民族汽车工业的决心极大,寄予的希望也极大。所以对于这个结果,北阳市及G省的巨头们感到高兴,认为这是政绩。在国家将工作重心全面转入经济建设的情况下,搭上上海大众这艘*有着异乎寻常的政治意义。 工业学院在尾气净化事件中的收获是成为消声器、油箱及其他部件的技术转化及国产化设计单位,换言之,工业学院登上了汽车零部件这班车。这班车何时开车及驶向哪里尚不清楚,但工业学院对此极为重视,在会谈结束签订协议的当天,学院党委就开会研究成立了以王林为组长的汽车零部件开发设计筹备组。林汉、王林专门对荣飞提出的产学研一体化的提法进行研究。也许是出于*时期“三结合”的顾虑,对政治有着高度敏感性的林汉书记必须注意肃清*的遗毒。产学研结合在后世成为一句耳熟能详的词语,其实际含义一直在理论界有着争议,大学是不是要搞实体?实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此时荣飞的出发点却是为学院争取更多的资金支持,记不得在国家实施“211”工程后母校是否位列其中。按照他的印象,工业学院只能算是省内名校,资金上未必能享受最优惠的一档。在之后的学校剧烈扩张,大兴土木后,钱成为至关重要的砝码。 林汉和王林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尽相同,年近六旬的林书记首先确保不犯错误,而王林则怀有极强的政治野心。<<>>局限于工业学院这块天地显然不是他的选择,即使在林汉退位后当上党委书记,对于年富力强的王林也不满意。这回他由于荣飞鼓捣的玩意意外地进入省市高层的视野,在王林看来,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向复出担任建设部副部长的父亲汇报此事的前因后果,父亲赞同他的想法,指示他一定抓住这次机遇,争取进入北阳或者省内相关厅局,那样比现在的局面要广阔的多!之前帮助他进入学院班子并当上院长已经最大限度地发挥了老头子的政治资源,身处大变革大洗牌的时代,取得成绩除了机遇外和助力外,自身的努力是绝不可少的。 期末考试荣飞的成绩肯定是一塌糊涂了,他在最后的一个月基本上没上课,更没有认真的复习。有王林在程恪面前的承诺,他倒是不担心成绩,自谈判结束,荣飞最牵挂的就是来自赌球的钱了。通讯不便令其深受其害,他极其怀念梦境中极其发达的通讯,现在打个长途都十分的不方便,更何况是联系远在香港的李粤明了。 不料李粤明在七月十四号即将放假时来到了北阳,以探视其外甥之名见到了急切等待着的荣飞。李粤明屏退鲁峰和荣飞密谈了一个下午,先是感叹荣飞有如神助的运气,利用一个世界杯就拿到了他一辈子也挣不到的巨款。其次是问这笔巨款如何处理。这正是荣飞最关心的。他对此早有准备,先问了这笔钱现在在哪儿?李粤明掏出一张以荣飞名字的存单,看看是汇丰银行出具的。荣飞沉思片刻,“现在往内地转大额资金不是很方便。唯一的一个渠道就是我们的明华公司。这笔钱的使用意见,一是补足我应出的注册资金,二是筹建营销网络和打开市场的广告投入,三是调一笔备用,我可能有其他方面的用途。当然,按照约定,我应当双倍归还你的直接在款项里扣掉好了。”李粤明随身带了四万元人民币交给荣飞,“想必你最初那一万元也是凑的。这笔钱都是按照现行汇率算的。现在给你带了点现金,不多,主要是不方便。等公司在内地开户了就方便了。”他提高了声音,“有个问题,这次的球票全是不记名的,你想过没有我会黑掉你这笔巨款。荣先生,如果出现那样的事请问荣先生,你准备怎么办?” 荣飞凝视着李粤明,“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在赌。既然是赌,输赢机会均等。对于您,我赌的是眼光,相信您的眼光可以看出我带给您的不仅是千万的收益,而且有地位和荣耀。而用低劣的手段黑掉这笔钱会使您有所不安。我最笨的办法是等上四年,相信四年后我会亲自去香港赌一把,然后用赢来的钱去索要本来属于我的那部分------李先生,我所具备的是看穿未来的眼光,这是最重要的无以伦比的资源,对吗?” “我确实起过念头。你知道吗?我从做塑料瓶起家,干过至少十个行当,积攒的资本尚不及你一个月收益的三分之一。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之所以来北阳,正是你刚才说的,我惊异于你对某些事务的预测,在我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你知道吗?随着世界杯的进程,我感到我遇到了神。到比赛结束,我就对明华公司的未来再无怀疑。决定追随你,看看你究竟能走多远------”他说出追随二字时毫无难处。 “不,我们共同走。感谢我们身处一个大时代,这个时代也许是中国三千年有文字记载的最好时代。我说大陆将持续三十年以上的连续的高速度的经济增长你丝毫不必怀疑。大陆的经济总量将超越加拿大、澳大利亚、意大利、法国、英国和德国,最终超越日本和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所有你能想到的行业都会高速发展,财富俯拾皆是------李先生,让我们一起创造未来,只要你想得到,我就能做得到。” 和上次在广州相比,荣飞浑身散发出的自信心让李粤明这位在香港打拼了二十多年的小商人深有感触,“荣先生,你是不是在暑假期间到深圳一趟?” “当然。”荣飞立即答应了他,“厂子建设的怎样了?” “这个,比预想的慢。深圳那边太乱了。我为了省事,买了个现成的厂子,在他的基础上改建,这样可能快一些。设备已经在香港那边预定了。不会误了总的日程。” “好啊。买的厂子也是纺织厂吗?” “不是。是养猪场。” “哈哈,李先生很幽默啊。” “主要是有现成的道路及水电。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建厂的事还是你说了算。专家会给你意见的。只是关于公司的组织框架和总部人员招聘一定等我去了再说,最迟不过本月底,应该不误事。李先生,我有个新想法,能不能办个贸易公司,眼下内地对来自港台的电子产品有极大的需求,其中的利润之大你一定比我清楚。” “可以。我说过追随你了。公司的大政方针你要拿主意的。”李粤明说,“至于开办贸易公司,我久有此意了。但内地的有关手续办起来很复杂,没有官场的资源是很难的。上次回老家想办就没办成------不料被你煽动着做起了实业,钱都投到服装厂了,现在怕是有心无力了。” “做生意主要是人脉。在大陆更是如此,不要怕别人挣钱,有钱大家挣好了,内地,特别是北方对港台电子类消费品的需求更为强烈。你上次给鲁峰带的收录机在同学们中间大受欢迎就可以看出端倪。不过你在这方面比我的经验要多的多。至于进口经营权,我想想办法,或许能办成,最好以你或者其他人的名义办一个公司------” “如果能在北阳办成此事再好不能了。我在那边组织货源------” “好,就这样说定了。保持联系。” “没有问题啦。我现在的时间大部分在深圳。” 鲁峰惊奇表舅似乎是专门来看荣飞的,和他只是吃了顿饭,倒是和荣飞神神秘秘地待了一个下午!李粤明在北阳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乘飞机飞广州了。他还要回深圳看正在建设中的服装厂。 鲁峰和荣飞送走李粤明,坐公交回学校。天气热的人喘不过气来,北阳这个地方夏季的温度超过广州,冬季却冻死个人。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挤在公交车上,荣飞无限怀念有空调的日子。 “有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一下子变了那么多?表舅昨晚跟我说,让我一定好好像你学习。对了,这回考试你不会挂吧?” “应该不会。王院长大概会网开一面。鲁峰,有些事情解释不清,我也不知道怎么获得一些过去没有的知识。但是,我们是朋友,现在是,将来希望也是。” “陆英寿扬言不放过你呢。我是听他班的学生说的。上次他吃了亏,据说张昕也不理他了,他一定恨上你了。他家里在北阳有些势力,我也是听说的,你小心些。” “哈哈,像他那样的毛孩子啊,我还真没放在眼里。”荣飞一脸的不在乎。 第三十二节建筑公司的雏形 class="width">七月二十日学院放假,荣飞在离校之前去了趟荣诚火锅店。-====-将扎成一沓的10000元钱从挎包里取出来交给张诚。这些钱是李粤明从香港带来的。他说明了,借张诚夫妇的7000元归还,另外3000元算是利息。陶莉莉带着胜利的目光瞪了丈夫一眼,“店里可是有你的股份呢。这荣诚二字可是含了你的名字。按说这7000块也不该要,不过实话说,钱确实有些紧。最近生意差,又换了一批桌凳,还欠着人家的钱。多亏是建平的朋友,先将东西拉来了。这另外的3000,无论如何不能要。你再说利息就是打我的脸。”她点出3000找了张旧报纸包好,连同那两个作为抵押物的戒指不由分说个塞进荣飞的挎包里,拉住荣飞,非要他在这儿吃顿饭再走。荣飞推不过,只好坐下来,陶莉莉和张诚都来作陪。没二分钟,荣飞就热出一身汗。 荣飞打量着火锅店。和后世最普通的小馆子相比,荣诚火锅店仍显得寒酸。不过在现今却颇有些超前的元素:进门处安了个水泥洗手池,装了自来水,池子上还摆了香皂。十二张木制桌子漆成了橙色,上面摆了牙签壶,酱油醋等东西,还放着一卷卫生纸。桌子中间挖了个大洞,下面是一个自制的小炉子。在七月份,守着火炉吃火锅需要极大的勇气,所以客人明显的冷清。他们坐的这张桌子炉子已停了,但仍可感觉到附近传过来的逼人的热气。好在墙上装了二台电扇,正呜呜吹着热风,聊胜于无吧。整个店里比起原来的面食馆干净整洁了好几个档次。 “陶姐,夏天为什么不换个做法?做冷饮多好?冷面也行啊。朝鲜冷面,听说过吧?你在这么热的季节搞火锅,又没有空调,自然生意差了。”荣飞奇怪 “正琢磨呢。本想火锅停了,可每天总有几个老客,愣是不怕热,你姐夫不愿意得罪老客,正为这事发愁呢。食料也放不住。又买了二台电扇,明后天建平过来装上会好些。”陶莉莉说,递给荣飞个扇子。 “装100台电扇也没用。电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除非有空调,否则夏天就没法子吃火锅。陶姐,立即改了,我教你做凉面,很简单的,一定生意好。”荣飞想,凉面也需要制冷设备,现在除了大饭店,哪儿有制冷设备呢。 “你会的可真多。朝鲜冷面,听起来就凉快。”陶莉莉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不怕你笑话。你借钱时他总有些担心,我说,生意是你指点的,就算将挣的钱都给你,就当我们学了门手艺,也不吃亏。这不,证明我说的对了吧?” 荣飞将3000元取出来放在桌子上,“陶姐,我现在有点闲钱。这3000元算我借给你们的,再不要说什么股份了。不瞒你们,那时我开口借钱也是挺心虚的,即使你拒绝了我,我觉得一点不过头。可是陶姐你二话不说就给我了,这份情谊,我会永远记着。-====-实话告诉你们,我在春节到南方做了笔生意,挣了点钱。如果你们需要,还可以再给你们一些。”他郑重其事地说,“陶姐刚才的话让我很感动,有你这个想法在里头,你们的生意就一定能做大,将来可不是什么火锅店,或者走高端,经营几个五星级大酒店,或者走平民,搞个快餐连锁也不错。陶姐,服务业最重的就是人气,一定要抓大放小,眼睛盯着小钱,自然看不到大钱了。来,拿张纸,我将冷面的配方写下,你们一看就懂。算了,我来给你们做吧,今晚我们不吃火锅了,吃冷面。” 等荣飞做好三碗冷面时,陶建平拎着二个小电扇来了,一看桌子上的冷面就高兴起来,二话不说便呼噜噜干掉一碗,“不赖,是荣飞做的吧?又给我姐传授手艺了?你这些本领都是从哪儿学的?难不成你家是开饭馆的?不过,你一个大学生总琢磨做饭可不咋的。”他的眼光瞄向另一碗,有点欲求不满,“姐,给整点小菜吧,正好赶上了,和荣飞老弟喝上几杯。” “胡说些什么!荣飞是来还钱的。”陶莉莉说,“你每天晃荡着不干正事,就知道喝酒。荣飞还是学生,你别将他带坏了。” 陶建平哈哈大笑,“带坏他?我可没那个本事。在南城这片儿,敢训斥我赶我走的他是第一个呢。” “那个水池,是你修的吧?”荣飞指着门边的洗手池。 “是虎子修的,他手巧,这些活儿对他那是小菜一碟。虎子,这就是荣飞,上次咱们去工学院替他出头,却让他给赶出来。哈哈。荣飞老弟是我姐的恩人,谁对我姐好,他就是我的恩人,虎子,认识一下,人家可是正牌的大学生,不一定看得上咱们老粗。” “那里。认识虎子哥很高兴。”荣飞伸手,虎子犹豫一下握住荣飞伸过来的手。 “觉着味道好我再做二碗。”荣飞要回厨房,被建平一把拉住,“让我姐夫忙吧,今天一定要喝几杯。” 陶莉莉给他们拍了个黄瓜,端上一碟猪头肉和一碟油炸花生,“只准喝一瓶。”她将一瓶北阳二锅头墩在桌上。陶建平用牙齿咬开瓶盖,“满上,男人嘛,不喝酒那行。”他看荣飞没有拒绝,更加高兴。 三个人很快将一瓶白酒干掉了。以荣飞的记忆,这种价格低廉的白酒味道并不孬,可是后世再没有这个牌子了。随着酒业界的激烈竞争,大批有着几十年历史的品牌消失在市场竞争的大潮中。 “荣老弟好酒量嘛,再来一瓶。别那么小气,这顿饭我掏钱。”陶建平酒后脸色不红,反而更白了。虎子大名崔虎,不喜言谈,却喜欢猜拳,三两酒下肚,和陶建平五魁首六六顺的叫喊起来。 陶莉莉将一碗冷面放在荣飞面前,“吃点垫点肚子,别空肚子喝酒。建平,少喝点,就这一瓶了啊。”她将第二瓶北阳二锅头摆上来,用酒起子将瓶盖起掉。 “陶哥,你当过兵吧?” “咦,这也跟你说了?”陶建平将手搭在虎子手上,停下问道。 “嗯,你有什么打算呢?总这样不是个事吧?”陶莉莉曾介绍过她弟弟的情况,虽没有细说,大致情况荣飞已经知道了。陶建平从部队复员回到北新老家,因酒后与人发生冲突伤人被判刑三年六个月,出狱后即到北阳钢厂找了临时工做,又因为替人出头打架被开除。之后一直在南城一带晃荡,几年来竟闯出好大的名头。在南城道上说起平子,无人不晓。 “混呗,我们这种人能有什么好前途。”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崔虎说了句,仪态萧索。 “可不能泄气。崔虎你会泥水工手艺吧?找几个人搞建筑不好吗?”荣飞也不知道现在政策允不允许搞个体的建筑施工,只是在去年的报纸上看到北京市放宽了个体经营的范围,至于北阳,荣飞说不清楚现状。就是他所在的荣诚火锅店,也是租了电影院的房产,挂靠在电影院这个国营单位的名下。 “我知道下一步。今后的几十年间,建筑业都是暴利行业,比你姐搞的餐饮业更好。现在的政策我不清楚,估计不允许成立私营的建筑公司,不过也没关系,我有变通的办法。” “什么叫建筑公司?就像省一建二建那样的国营单位吗?”崔虎问。 “经营的业务差不多,但性质不一样。省建是国有独资的,就是完全是国家的,你们这个公司却是自己的。这个行业的入门起点低,属于劳动密集型的,就是不需要多少设备装备,主要靠人就可以办。” “最不缺的就是人了。你说怎么弄?我们偶尔也揽个活,挣点小钱,但没个长久。” “先干拆迁。我知道北钢的炼焦厂很快就拆迁了。你们找些人,组织一支队伍,将这个活儿拦下来好不好?” “焦化厂要拆迁?”崔虎疑惑地问。 “应该是而且很快,在今年秋天就会停产。那儿要修一条大马路。” “虎子在焦化厂干过临时活。那儿他最熟。可是,他们凭什么能将拆迁的活交给我们这些人。”一直没吭气的陶建平说。 荣飞笑了,“原来恐怕不行。现在嘛,没准就行了。这要你们去做工作。” “做工作?做什么工作?”陶建平显然没明白。 “你的意思是送礼?”崔虎问。 荣飞点点头,“我觉得拆迁的事焦化厂的头头就可以说了算,或者主管基建的副职说了都行。你们只要拿下那个说了算的人,选几样简单安全的工作做,包括设备的搬迁,就能挣到第一笔钱。记住,一定不要靠动武,那样的生意做不长。” 陶莉莉忽然开口道,“这事是个好事。但建平办不了,虎子可以。建平的脾气太坏,几句话不对就想跟人动手。虎子脑子活,我这个店就是虎子跟电影院谈下来的嘛。虎子先去打听打听。如果荣飞说的是真的,姐这儿给你们凑钱。” “肯定是真的。”荣飞愈发肯定了,“钱呢我有一点,先给你们准备一万。这是摆平焦化厂的钱。等这事办的差不离了,我再给你们十万,算是对你们这个建筑公司的启动资金。” “啊,啊,”陶莉莉吃惊地捂住了嘴,她和一脸迷茫的陶建平崔虎一样,对面前的青年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个时候拥有十几万身家的比较稀罕。 “你家的?” “不。我的。我说了,春节去南方做了笔生意。”赌球的事坚决不能说,像陶建平这样的后世黑社会对赌球百分百的热衷,去哪儿找那么多比赛准确的记忆? “陶哥,你别以为做这事简单。我虽没见你那帮弟兄,八成都比较散漫,喝了酒就记不得爹娘的人比较多。要知道你们搞建筑也罢,搞拆迁也罢,一定要有个管理的章程,比如谁是大头,谁是二头,人事谁管,财务谁管,每个头头各自负责什么,有事不来该向谁请假,出了错该如何处罚,什么样的错误该罚款,什么样的错误要撤职,什么样的错误就开除让他滚蛋。加入公司要不要交保证金,都要事前讲清楚。都要有个章程。每个人的待遇更要说清楚,包括意外负伤死亡的待遇,还有,技术方面一定要找懂行的人,也就是所说的专家来指导,就是拆迁,也是技术活,听说过定向爆破没有,一幢大楼安上一系列炸点,一起爆,大楼就像抽去了筋骨就地瘫下来,绝不会倒下任何一边。这就是技术。这些东西你们都要琢磨在前面------否则你就管不好这支队伍,干不好这件事。” “哟哟哟,建平你听到了吧?荣飞说的多好。我看这事是个正事。形势我算看明白了,北阳一定会大大的建设,有的是你们的用武之地。凡事多听听荣飞的没错。” “呵呵,那我可当不起。陶哥和崔哥都是闯荡社会的人,他们懂的我不懂。” 陶建平郑重地端杯站起来,“虎子,咱俩敬荣飞老弟一杯,事情成不成,这份心意我们都领了,以后老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如果事情办成了,算是解了我一个大难题,那帮弟兄也算有个正经事情做-------”他仰脖将半杯酒干了,崔虎跟着也喝了,亮了杯底。荣飞想想,也将自己的酒喝掉了。 “好,痛快。姐,再来一瓶。”陶建平叫道。 “不,陶哥,不能再喝了。我该走了,今晚还要送几个同学------”二锅头的度数高,达55°,喝下半斤多,荣飞有些晕。 “对,吃饭,不喝了。”崔虎和陶莉莉都说不喝了,陶建平也就不再坚持。 “待会儿你送荣飞回去。”陶莉莉看荣飞有了醉意。 “没问题。”陶建平答道。 第三十三节交易 class="width">从电影院到工业学院西门大概有一里多地,拐一个弯,周围都是五十年代建的苏式楼房,楼顶呈人字形。-====-这儿住着的大多是学院的教工和钢厂的职工。路边都是五十年代栽种的杨树,棵棵都一人抱不拢,树冠遮盖了路面,下小雨都不必打伞。只是没有路灯,晚上走就不免黑黢黢的,搞得工学院的女生晚上一般不上街。 陶建平扶着有些踉跄的荣飞回到学院门口,荣飞挥手跟他告别,“明儿我把钱给你姐送去。你们回去吧。”他打着酒嗝,站在学院西门的灯光下。现在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喧嚣了一天的学院基本安静下来了。 “荣飞?”传达室走出张昕,“你喝酒了?”老远就闻着浓烈的酒气。 “哦,张昕啊,你在这儿做什么?”荣飞再打了个酒嗝。 “我们走了啊。”陶建平说了声,和崔虎回去了。 “我等你呢,去你们宿舍,他们说你出去了------”西门进来的第一栋宿舍楼就是张昕住的女楼,“你明天回家吗?” 荣飞点点头,这时门外进来二个男子,“荣飞?”他们叫了声,荣飞答应一声,为首的男子推开背对着他的张昕,劈面就给了荣飞一拳,将荣飞打倒在地,“***,敢得罪你不能得罪的人,老子今天教训教训你这个不长眼的王八蛋。”男子对着刚爬起来的荣飞踹了一脚,将他又踢倒了。这时另外两个男子跑进来,跟先前两个厮打在一起。张昕尖叫起来,荣飞喘着气说,“快报警,打电话,给保卫处打电话。”传达室的值班老头也跑出来了。 先前殴打荣飞的两个家伙认出后面来的人,“平哥,是我们------”他们竟然认识。 后面冲进来的当然是陶建平和崔虎。他俩没走多远,蹲在路边抽烟聊着刚才的事,听见动静就跑进来,闹了一阵看清是自己手下的二个混混。 “***,谁叫你们来的,说。”陶建平扇了刚才打荣飞的小伙子两耳光,小伙子嘴角立即淌出血,“平哥你别打,我不知道是你的朋友。” 荣飞倒是没受伤,他被张昕扶起来时已经明白了原委,酒劲也被打没了,“陶哥你等等,”他拽开暴怒的陶建平,“你们是陆英寿找来的,对吧?”那两人的表情已经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保卫处的人来的很快,“干什么干什么,刚才谁打电话?” “荣飞,是不是让我来处理?”陶建平皱着眉,他不习惯通过公家处理这种小纠纷,“我给你个交代就是。你妈的涂老二,快告诉老子,谁让你们来的?” “陶哥,这事还是我来办吧,他们两个不过是受人指使,没事的,我找的是他们背后的人,他们没事的。”他转身对保卫处说,“这个人打我,带他回去问问。我给王院长打电话,让他给你们下命令,那个人没动手,没他的事。”他指着刚才进来但没来得及动手的男子,然后去了传达室,一会儿出来,对保卫处的人说,“王院长叫你们听电话。 ” 保卫处的人将那个动手的涂老二带走了。荣飞对陶建平和崔虎说,“这事我来办,你俩回去吧。”他跟着保卫处的人走,张昕跟在后面。 王林从保卫处出来,想着保卫处长急慌慌赶来的窘态,嘴角不自觉的浮现一丝笑意。保卫处长当然不知道荣飞这个学生的不一般。但如何处理陆英寿却要好好掂量一番。上次在处分陆英寿后陆家曾找了他,请他吃饭,席间还有南城区副区长肖永久陪同。陆英寿的父亲陆天光在酒席上虽一字未提其子的事情,但意思都在里面了。工业学院虽然是省教育厅管辖,但却在南城区的地盘上,很多事情需要区里的配合。这次荣飞咬定陆英寿不放,虽然言辞上并不失控,但这个有头脑的小家伙暗示如果学员放过他就去找程书记。王林掂量一番,决定暂不做处理决定。这件事不算大事,但需要处理的技巧。他的经验,也算习惯吧,不好处理的事先放一放,好好想一想。 在第二天上班后,王林先给陆天光去了电话,此时陆天光刚调任北阳市工商局副局长,在电话里王林很不高兴地对陆天光说,你儿子太过分了!竟然因为一点小事买凶伤人,幸亏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现在受害者咬住不放,非要报案按买凶伤人走司法程序,你说这事咋办?别,别说这个,这个受害者可不是一般的学生,前段时间德国大众跟市里的谈判听说了吧?这个学生是真正的牵线人。对,市委程书记对他很器重!你说,他跑到程书记那里告状,我也不好办了。林书记?这事还没惊动林书记,他的态度你应该想到。上次林书记的主张就不利令郎啊。年轻人做事太不靠谱了,这事很招师生反感的,一般的打架斗殴在所难免,毕竟都是血气方刚嘛,都不愿吃一点亏,可是叫人来闹事的性质就变了。是的,最好这样。”陆天光果然久经官场,一下子便听出了问题的所在,提出他来安抚受害者,“是的,只要荣飞同学那里消停了,我这里一切好谈。实际上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嘛。” 马上就放假了,又出了这么一摊子事。王林不悦地放下电话,决定找荣飞谈谈,于是给郑小英打了个电话。 王林很少来学生宿舍,在郑小英的陪同下来到男二楼202房间,不禁为房间的狭小、凌乱、潮湿感到惊心。宿舍大约12平米,摆了三张双层床,其中一张的上铺空着,摆放了居住者的物品,各种材质的行李箱,冬季用的被褥,羽毛球拍和乱七八糟的书籍。屋子中央所拉的一根铁丝上晾着未干的衣服,屋里弥漫着潮气和球鞋发出的臭气。让王院长一阵恶心。他是在北大念书的,居住条件比这个好多了。当郑小英告诉王林这是一间条件比较好的宿舍时,王林更感到羞愧。学院曾在年初计划盖一栋五层的学生宿舍楼,但没通过省厅的审查,以经费不足被砍下了,所谓先管教学,后说生活,新增经费的大部分都被实验室图书馆吃掉了。王林不禁想起荣飞那个产学研结合的话题。 “倪凯,荣飞呢?他去哪儿了?”郑小英问。 “跟李建光他们出去了,可能是送鲁峰了。”学校已经放假,学生正在离校,“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不好。”倪凯因家贫,每年的暑假都不回家。今年荣飞给他找了个事做,去他认识的一家私人餐馆帮忙,可以挣些零花。他当然就更不回了。 “走吧,等他回来你叫他来我办公室。”王林对倪凯说,“住宿条件不好,你们更应该保持卫生。” 倪凯还是第一次和院长面对面,很紧张,只是点头。郑小英说,“他叫倪凯,江西兴国人,学习很刻苦用功。” “那是个出了好多开国将军的地方啊。”王林伸手和倪凯握手,然后在学生们的注视下离开了宿舍楼。 “你的言外之意,荣飞一定不用功了。” “比起倪凯差远了。不过也不算差,在班里算中等吧。” “哈哈,中等生搞出令德国人上火的发明?工业学院还真是藏龙卧虎呢。” 荣飞来到王林办公室时,王林刚开完一个会,他对站在门口的荣飞说,“进来啊,发明家。” “王院长不带讽刺人的。” “呵呵,事实如此嘛。坐吧,又不是第一次来。”王林感觉到荣飞在他面前从无畏惧,不像其他学生,比如那个倪凯。 “院长找我什么事?” “还能什么事?昨晚的事呗。陆英寿的爸爸托我向你道歉,他希望当面和你谈谈。” “谈什么?就说他是政府官员,他儿子买凶伤人是可以的?” “哈哈,你呀,就是太年轻了。都是同学嘛,何必赶尽杀绝?陆英寿找了我,认识错误很深刻。对了,昨晚跟你来的那个女生,叫,叫张昕的,是不是你和陆英寿之间矛盾的起源啊?” “这是陆英寿告诉你的?真无耻。王院长,我郑重宣告,我和张昕同学过去、现在、将来都是一般的同学关系。” “呵呵,看你急的。即使谈恋爱也不是什么大事嘛。”他说完就后悔了,一来学院有规定,不准谈恋爱(这项规定实际已名存实亡了)二来自己和郑小英的事荣飞是见证者,和他谈这个问题实在有点那个。 “王院长,昨晚的事学院是不是准备放过陆英寿?” “不,你误会了。”王林正色说道,“我并不会因为他父亲是市工商局的副局长就不敢处理他。上次我就处理了嘛。我这样做是为你着想,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荣飞,你现在的名声很大了,至少在工学院里名声很大,说你个第一名人也不为过。许多同学都知道你和我挺熟,还认识了市委书记。如果抓住陆英寿不放,会给同学说你借势整人。过去主席常说要谦虚谨慎,我觉得一般同学不妨狂些,你呢,一定要谦虚些,低调些。” 荣飞记忆里王林在九十年代初就离开了学院到省里任职了,在某厅当了厅长,很有实权的位子。最后升到什么位子却说不清。关于王林的消息也是在某次同学小聚时说起的,说王林很念旧,只要是他的学生,找他一般都热情接待,即使办不成也不会吃冷脸。结合现在的王林,荣飞的感觉是王林确实有做领导的潜质。 “合着我就白挨打了?” “哪怎么会?校纪处分是少不了的,但司法解决就算了,毕竟是同学嘛。你年轻,一些事还不晓得,在现实社会,同学是一大铁关系啊,荣飞,即使你是最优秀的,也需要人帮衬,红花还要绿叶扶嘛。” “校纪?你准备给他什么处分?我可知道,即使背上几个处分,只要不开除,将来到单位,有他父亲罩着,该升官升官,该发财发财,能少一根毛?而且,对于陆英寿这样的渣滓,我可没信心,现在放过他,指不定哪天他又来打我的黑枪,千日防贼,很累的。” 王林感到跟荣飞谈话很有意思,“那你是不愿意和解了?” “除非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我注册一个有对外经营权的贸易公司。” “我的天!注册公司?你的脑子烧糊了吧?我们国家岂能允许私人性质的公司出现?”王林吃惊地站起来。 荣飞沮丧起来,是的,现在乡镇企业刚刚露出苗头,中国的公司元年公认是1984年,张明敏,柳传志,李经纬等大腕级人物到那时方才登场。“而且,就在去年,国务院两次发文严厉打击投机倒把。你的想法我晓得,一定是看中了电子产品的旺销,你想到的,别人怎么想不到?” 这句话提醒了荣飞,“王院长你再说一遍?” “再说什么?” “就是你刚才的话。最后一句。” “我说,你能想到的别人早就在干了!你还是搞搞类如净化器之类的东西吧。”王林不想告诉他,北京的朋友们到南方倒腾紧俏商品成风了,不过这个小家伙倒是有点眼光,这个年龄想着挣钱的不多------王林微笑起来,如果荣飞坚持,德国人一定会给他以经济补偿,按照现有的法律规定,学院或者市里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他就那样放弃了。 “是啊,”荣飞叹气一声,诚如王林所言,就当时看,他能想到的别人一定想到了。只能玩别人不懂的了。 “陆英寿的事,就学院自行处理吧。至少他的班长是不能当了。”王林威严地提高了声音,“不要想着搞什么交易了。你是有前途的,一定比他有前途。我看好你。”王林想,荣飞也没受什么伤,让陆家出点钱给荣飞买点营养品,学院给陆英寿一个适当的处分,就算了。 “你欠我一次。”荣飞冲王林伸伸手指,“其实我自己有解决办法,敲断他的一条腿他还找不到任何证据。” “不许胡来!”王林尽量让自己严肃一些,但对于这个另类的学生,王林感到力不从心。 “所以,警告他,别触犯我的底线。”荣飞站起来,“让他小心些,按照你说的,低调做人要安全一些。” 第三十四节明华公司 class="width">陆天光亲自来学校看了荣飞,带了一堆慰问品,带着陆英寿,郑小英和01班的班主任刘永栓陪着,说了一些场面上的话。-====-陆英寿当面给荣飞道了歉。事情就这样暂时揭过了。 陆家人和老师走后,荣飞也准备离校了。他想到回家后再出来就比较麻烦,一定受到奶奶和父母的拷问,而深圳是一定要去的,所以决定和鲁峰一道走。陆家带的那些营养品类的礼品,一部分被他分给了同学,一部分带到广东去。 他将北阳的事安顿了,给陶建平公关的10000元留给了陶莉莉。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比如给谁送和送礼的诀窍。千万别不把蚊子当肉,下级办事人员一定要打点好,任何一个组织,都存在一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不要以为走通上层就没事了,也不要认为仅靠这拳头硬就包打天下。陶莉莉惊异荣飞从哪儿学来这套东西,感叹道,建平早认识你就好了。 他是二十四号和鲁峰一同登上去广州的火车的,回到北阳已是八月四号了。他的到来,受到以李粤明为首的明华公司高层的热烈欢迎,在当晚的欢迎酒会上,李粤明介绍了他组建的管理团队,他从前的搭档,主管生产的黄明福先生,一位精瘦的,极为精明的小个子男子;主管销售的颇为英俊的裘复生先生,香港请来的设计师林乐醒先生等,李粤明直接讲明,这位荣飞先生是明华公司真正的大老板!这句话立即将在座的一帮人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明华公司背后还有人,而且是如此的毛孩子!但一顿饭吃下来,他们就荣飞佩服的无体投地了,特别是林乐醒和裘复生二人。 荣飞在深圳的五天里,参观了明华公司的结构框架,生产基地,这两项是他比较满意的,但林乐醒设计的服装式样他看不上。其余如人员招聘和培训都已落实。李粤明曾在香港搞过塑料瓶厂,对于小型工厂的要素熟稔于胸。厂房已经封顶,从香港订购的设备先期到达的正在安装。 人员方面,除了管理人员,生产工人全是从内地招聘的,熟练工人只有不到一半,培训任务很艰巨。预计的投产时间为九月中旬,时间很紧。荣飞对其他方面都无大的分歧,只有一点,荣飞建议李粤明将设计室暂时放在广州,对设计师一定给以高薪,因为荣飞看到,无论是工作场所还是暂定的薪酬,都和自己想定的相差甚远,目前招聘的设计师一共三人,内地的二人,香港的一人,内地的设计师薪酬为月薪150元,香港的则为1500元港币。荣飞建议将暂定的薪酬翻上一番。李粤明认为过高了,荣飞给他讲了千金买骨的故事,说,目前我们做的只是羽绒防寒服,但明华公司绝不以羽绒服为最终目标。我的目标是市场立足大陆的顶级服装公司,综合了设计、生产和销售所有的元素。因此,明华公司和正在建设的工厂的关系是,这不过是我们建设的第一个工厂,将来在内地会设立5~8个服装制造厂,生产的系列也不限于防寒服。公司的顶层设计现在就要搞好,董事会,经理层的职责要按照国际惯例划分清楚。李先生,我建议,在目前的情况下,由您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你从香港带来的黄明福先生担任深圳服装厂的厂长,裘复生担任销售总监都没有问题,只是林乐醒先生担任设计室主任不合适,建议到北方另找一个。香港的设计师对防寒服不内行,而且,此人的风格趋于保守,色彩不是蓝就是灰,这不行,我认为,市场的突破点在青年,青年则在女性,所以,第一批上市的品种中主要体现女性亮丽的特点,色彩必须用红、橙、黄、靛蓝、紫等颜色,而不能单用中性色,式样嘛,荣飞取出他晚上加班搞出来的东西,当然是从梦境里毫无保留的剽窃,这些供林先生参考,羽绒服的式样应当是千变万化,绝不是单一的,古板的。荣飞笑着说,这位林先生来自香港,倒颇有大陆眼下设计师们的风格,太古板了。我不喜欢,所以他不应该,至少现在不应该担任设计室的主任或者首席设计师。对了,面料一定要特别关注,羽绒服最怕的就是羽绒从衣服里钻出来,因此必须找那种特别细密的面料。除此之外,就服装厂的建设,员工的福利,企业文化等荣飞记忆里能想起的东西全都掏出来倒给了李粤明。李粤明总的感觉就是荣飞的风格极其华丽,对于厂房的设计装修,对于员工福利都比出身香港的他豪奢的多,李粤明不禁奇怪在大陆如此贫困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荣飞为什么会有如此华丽近乎豪奢的风格。如果不是反复追问,他几乎要认为荣飞是西欧或者美国长大的了。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荣飞脑子里装着三十年后的记忆,彼时大陆大城市的生活水平都远超过了八十年代初的香港,见识自然胜过了此时的李粤明。值得一提的是林乐醒对荣飞所绘的服装草图极为钦佩,承认给他极大的启发。 荣飞和李粤明详细谈了原材料采购的问题,建议专门成立原料加工基地,特别是鸭绒。荣飞认为,在明华公司推出的羽绒防寒服上市后,不出一年,别的服装厂就会仿制出来,这就存在一个原材料的问题。现在着手建立几个基地,和一些养鸭场签订长期的供货合同,帮助他们成立鸭绒的初级加工工厂,甚至给他们提供资金都是极为划算的。羽绒服不可能被我们垄断,但我要的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廉,人廉我新。最后进入群雄争霸的时代后,我们早已赚足了利润开发出别的产品了。其次是品牌保护,建议多注册几个相近的品牌,未雨绸缪,大陆因为法律的缺失,很长时间内对知识产权的保护不会理想,我们至少要在法律上站住脚,这点钱花的不冤枉。至于资金,赌球赢回来的钱绝大部分可以用于明华公司的扩张。这番话启发了李粤明,也给他吃了定心丸。他生平第一次在一个可以做他子侄辈的年轻人面前掏出记事本将荣飞写的记了下来。 荣飞临走时再次和明华公司的高层吃了顿饭,那次是荣飞掏腰包请客,选了当地最高档的饭店,最高档的菜肴。一餐饭干掉荣飞450元。他在心里不禁大呼物价的低廉,如果搁在三十年后,像这样以海鲜为主的盛宴没有一万元无论如何拿不下来。在宴会开始前,荣飞宣布了明华公司高层的职务和分工,虽然他不担任公司的任何职务,由他宣布也就等于宣布了他在公司的地位。席间,明华公司高层再次领教了荣飞这位幕后老板的风采,将对其年龄问题引发的轻视之心全都收起了。企业界和其他行业一样,当遇到比你强的多的人时容易被折服。无论对生产管理,营销策划,产品设计,荣飞都有他在别人看来极为独到的眼光。这两顿聚餐奠定了荣飞在明华公司的核心地位,李粤明在荣飞的要求下隐瞒了他是在校学生的实情,已经加盟明华的众人以为荣飞是大陆某位实权人物的公子,在国外受到良好的教育(荣飞的英语极为流利),被家族推到前台玩实业。荣飞动情地对大家说,明华公司现在还是一艘小舢板,但它选择了一条正确的航向,小舢板一定会变成航空母舰!做企业,最重要的是选对方向,我坚信我们从做羽绒服开始是正确的,明华公司将来会是立足国内市场,逐步拓展国际市场的集研发、生产和销售为一体的大服装集团,希望各位坚定信心,努力工作,创造明华的辉煌,也是我们自己的辉煌。 餐后,他和负责营销的裘复生就秋季展开的营销策划反复研究了细节,在大陆的营销,将由荣飞亲自策划,到时候裘复生带营销部的人过来配合,地点定在北京。之所以选定北京,荣飞认为,在北方,时装的制高点在首都,只要拿下首都市场,北方市场将迎刃而解!打开市场的关键在于强大的广告攻势,对于广告,荣飞已经有了腹案,只不过没对裘复生讲,因为他觉得不必要。 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在广州火车站听到了候车厅喇叭中放的《飞得更高》,不由得产生自豪感。转而一想,自己真是无耻,剽窃来的东西久而久之就据为己有了。竟然可以为之沾沾自喜! 三十五、回家 class="width">深圳的事办的很顺利,回家后却再次受到家人的责难。 荣飞先回到傅家堡,一见面奶奶就沉下脸,“也不怪你爸爸说你,确实不像话。你们学校啥时放假?你的同学找上门,人家早回家了,你干什么去了? 真是糟糕!荣飞并非刻意对家人隐瞒自己所做的事,实在是不好解释。赌球的资金从哪儿来的?怎么敢将一万多块钱投入到赌球中?万一输掉怎么办?说自己在梦中知道世界杯的结果?谁信?连奶奶都不信!再说了,一万元在当时是什么概念?父母俩人每月的收入加起来尚不到二百元,等于他们六、七年的工资全都拿出来了,借的?你有偿还能力吗?要是还不上还不是要父母来顶杠?深圳的事情更是神话,成年的港商会相信你的鬼话,投入上百万的资金任你胡来?羽绒服是什么东西?见都没见过!所以荣飞反复思量,事情真不能跟家里讲,本来这种事情父亲是最好的谈话对象,也是商议的最好的伙伴,偏偏自己的父亲不行,他绝对做不到荣飞希望的那样。梦境里关于父亲的痛苦记忆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自己不敢相信父亲了。 “嗯,奶奶是这样的,我同宿舍的同学家里有点事,我陪他回去了,所以晚回来几天。你说的有同学来找我,是谁啊?”荣飞担心张昕来找他。 “就是过年来看你的那个女孩,多好的女孩,是不是人家喜欢你啊?” “啊没有没有。她叫张昕,是我高中的同学,一同考入工学院,自然走的稍微近些。可不是你说的那样。” 奶奶脸色好了些,“几乎让你把话题绕走了,即使去同学家,也该回家跟你把你妈说一声啊,害得你妈直说你翅膀硬了。我年纪大了,可不封建,我看那个女孩挺好的。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成家立业。” “奶奶,我一定找一个比她更好的。贤惠,孝顺你。”荣飞再次闪现邢芳的面容,那样的亲切,那样的真实。如果没有邢芳,自己一定会抱着欣喜万分的心情接待张昕的转变吧。可是梦境中的邢芳是那样的重要,让他几乎没有别的选择。 “更好的?你是不是已经找了对象?”奶奶不习惯女朋友一词,只用媳妇或者对象之类。 “没有。我才多大?不急。”荣飞笑着过来给奶奶揉肩。 “也不小了。现在结婚晚,像我们那个时侯,早抱上娃娃啦。也不知道老天爷让我还能活几年------” 记忆中的奶奶是九十岁高龄无疾而终的。荣飞相信梦境中的事情一定会发生,“奶奶你一定会高寿的,至少活100岁。” “那岂不成了老妖精?活得太老了就没人待见了。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工作,你的媳妇------”这句口头禅她不遗余力,一有机会便讲,“都说我偏心,小飞你一定要争气,不要让别人抓住把柄笑话我。” 别人其实正是自己最近最亲的人,这样的现实真是罕见。不过世俗百态,什么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荣飞的梦境里,因为荣逸的缘故,自己即使成家后和父母的关系也一直很淡,浮在表面的原因当然是金钱。但现实的情况却是不大会再为金钱发愁了,那些本不该出现的矛盾也就真的不会出现了。荣飞长长舒了口气,对梦境产生一种疑惑,真想见千年前的庄周,梦境是不是真的是梦境呢? “奶奶,爸爸和叔叔的汽车买了吧?生意怎么样?” “买是买了。生意好不好他们又不跟我说。”奶奶明显的不愉快了,“就盼着和他们说的一样,挣钱还好,如果赔了钱,我怎么见你爷爷?” “没事的,那些东西我想办法再买回来。”既然记忆中父亲是将金条卖给了他们厂长,只要是私人,我就可以赎回来。 “算了,说说而已。本来也是要给他们的。给了也就不想啦。对了,你妈厂子给他们新房子了,你去看看吧。还有。秋生找过你两次,说是要还你钱,你啥时候借他钱了?你哪有钱借别人?还有,春天时秋生常送菜来,说是你教给他的技术,冬天也能吃上各样的菜,是不是这件事?” “嘿嘿,奶奶你可别小看我。我在学校一面念书一面挣钱,挣了不少呢。诺,”他将搁在门口的从广东带回来的一堆水果拎过来,“没见过吧?很好吃的。现在我们一般吃不到南方的水果,将来就不稀罕了。等我有时间了,奶奶,我给你在海南买栋房子,就在海边,那儿四季都是夏天,很适合老年人住的。” “孩子话。你回家去看看吧。” 荣飞记得,82年家里确实换了次房子,由原来的一居室换成了二居室,也搬出原先的居民区搬到和北钢宿舍打交界的纺织新区。北阳纺织厂是在二十年代建厂的老厂了,解放后向全国特别是北方几省的纺织业输出大批的管理技术人才,因而北阳纺织厂在业内的名声很大,*期间出过不少抓革命促生产的好经验。可惜这个老厂大厂的职工福利一直很差,最差劲的就是职工的居住条件,在福利分房的年代,职工的住房只能期盼工厂的解决,即使有钱也没地方买房啊。以至于在九十年代后纺织厂的女孩子绝不找本厂的男工,主要的原因就是住房问题。 王老太看荣飞似乎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不禁奇怪,“你不是一直盼着换间大房子吗?你爸带我去看了一下,比原来的强多了。你怎么一点也不高兴?” “有什么高兴的,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记忆里父母自这次搬家后再没有力量换房了,93年,北阳开始推行住房私有化,一幢幢新的住宅楼拔地而起,大概因为经济原因,父母一直不敢将手里攥着的钱买房,结果房价越来越高,越来越买不起,九十年代买一套房的钱到新世纪只能买个卫生间了。加上荣逸的问题,一点积蓄都不知花到了哪里。想跟他去,又碍于之前的隔阂,父母的晚年算是真正的穷困潦倒了。 “小飞,做人最要不得的就是好高骛远。我觉得你这半年来变化很大,心也野的多了,这样不好,还是要本分些。” “我知道了。奶奶,明儿我就回家去。你不能现在就赶我走。” “你家有地方了,以后礼拜天就不要总住奶奶这儿了,25里地,难为你总走着来去。” “我不怕累。”他感到困倦,歪在炕上睡着了。等傅秋生叫醒他,天已经快黑了,***晚饭也快好了。 “秋生,就在这儿吃吧。”老太太招呼道。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秋生示意他出来,荣飞知道他的意思,便跟他到了院子外面。 “这是你的钱。”秋生将一沓钞票往荣飞裤兜里塞。 “嘿嘿,我现在不缺钱了。这钱我不要了,就一个条件,在我不在家的时候,拜托照顾好我奶奶。”荣飞当然不要区区1000元。 傅秋生愣了下。他和哥哥们苦干了四个月,挣了大约2500块,这是之前从来不敢想的,多亏荣飞给他指了条挣钱的道而且借给他启动资金,所以和大哥合计,决定多给荣飞200元。可是荣飞竟然不要。“那不行。这不是小钱,你这样做就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哈哈,它还真是小钱。秋生,以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你只要好好做好大棚菜,你也不会看上这区区1000元。就这样说定了,拿回去!”荣飞知道秋生现在一定很缺钱,“如果缺钱我还可以帮你。只是不要让我奶奶知道。” “小飞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秋生怀疑地看着荣飞。 “是的,我出去赌了一把,赢了一大笔钱。行了吧?” 傅秋生笑了,他不相信荣飞的话。 “你放心好了。这钱就算借给你的,不急着还。再过三年,不,等我娶媳妇吧,你给我买个大件。” “什么大件?” “哈哈,到时候你看着办呗。” 荣飞第二天回到家,房子已经换了,是老邻居张永健带他到了新居。在这片凌乱的平房住了十几年,乍一离开还真有点舍不得。张永健很时髦的烫了头,穿了件喇叭裤,裤口开的过大了,裤子也长,总拖在地上,令荣飞发笑。真是过于贫乏的时代,一条并不美的喇叭裤就让他感到骄傲。出了居民区,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副太阳镜戴上。 “永健,你不上班了?”他好像听说张永健因盗窃公物被开除了。 “不上了。每月挣那几个破钱,够干什么样呀?连包好烟都抽不起。” “有什么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混呗。我和你不一样。”张永健摘下眼镜,“不一定非得上班才能挣钱,对不对?” “不对。必须上班才能挣钱。当然上班不一定是你原来的那种。就像农村人进城卖菜,也是工作。”荣飞忽然为张永健悲哀,看来严打不是在今年了,但记忆中永健被枪毙了。其实他本质不坏,对邻居们很好,就是那句老话,兔子不吃窝边草,从来不祸害身边的人。“永健哥,你听说过陶建平吗?他是我朋友。”荣飞想将张永健领上另外一条路。 “南城那片的吧?好像听说过。怎么了?” “他搞工程呢,拆迁工程。你去不去?去的话我帮你跟他说说。” “不去。我不愿意给人管着。扯淡。”张永健走到新区的街口,“2排24号,自己回吧。我还有事呢。”他摆摆手,哼着歌走了。 魏瑞兰一个人在家。准备好的一排子谎话并没有用上,父亲出差不在,母亲因心情格外好很快就原谅了他,话题立即转到新分配的房子上,“你看咱们的新房子好吧?”魏瑞兰脸上喜气洋洋。 新家建筑面积也就五十来个平,二间,其中一间隔成了二个卧室,另一件算是客厅,客厅连着一个只有三平米的小厨房。房子的质量从门窗上即可以看清楚,木条的闭合都不安嵌,完全是粗制滥造。 这也是两根金条的结果。荣飞不禁为父母悲哀,其实绝大多数的纺织工人都是一个境遇。国企的福利制度至八十年代走到了尽头,严峻的人口问题迫使国家寻求制度上的突破。 “你是不是对房子不满啊?这片里咱们算大的了,本来四口人分不到二间,也就一间半。为此咬咱们的多了。很多五口之家异性子女的都没分到呢。”魏瑞兰领着荣飞参观新居,“正好你回来了,明天你去肖桂兰姨姨那儿将解好的木头拉回来,准备打家具呢。”新屋到手给魏瑞兰增添了生活的信心和情趣。肖桂兰是她的同事,也是老朋友,“板车我给你找。肖桂兰家你去过的,就在火车站那儿,记得吧?” “记得。别借什么板车了,我取回来就是。”荣飞懒懒的说。心里想,要不要在报上登个广告?新房买不到,总能买到旧房的。连个卫生间也没有,真是不习惯。随即面临那个不愿意吐露的秘密,只好压下了,反正等自己二年后毕业了就一切好转了。 “妈,咱们买个电视吧。”荣飞说。实在是不习惯,连个新闻也看不到。 “电视?倒是不少人买12寸黑白的。你爸说等等,现在已经有了彩电,咱一步到位。”荣之贵的发财大计已经展开,魏瑞兰心里充满了希望。 “彩电岂有一步到位的。”荣飞嘟囔了一句。 荣飞老实地呆在家里帮母亲收拾新屋,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拉了板车走上三里地拉木头,而是直接在火车站雇了辆板车,花了二元钱就将木头拉回来了。然后又主动回旧居拉回废砖给母亲在屋子一旁砌了个煤池,当时纺织厂宿舍的职工烧饭取暖仍然是煤泥火,估计其他地方也差不多吧。 就这样在家呆了几天。因荣之贵出差,家里唯一的自行车可以归荣飞使用,他便傅家堡城里两边跑。这天晚上给荣逸辅导完数学,便跑到邻居家看了一会儿正在连播的《霍元甲》,在正剧完结一集时播放电视广告,当时人们对电视广告的排斥心理还没有,仍津津有味的看着,“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的丰田汽车,“质量第一,用户第一”的金星电视。荣飞突然想起一件事,认为应当着手办了。“妈,我明天回趟学校,到图书馆借几本书。”他又扯了个谎。 三十六、广告代言人 class="width">电视广告已经横空出世,正在不经意间走进千家万户。-====-现时的人们尚未真正理解这个时尚玩意的含义,但荣飞知道他的威力。他设计的羽绒服的营销策略正是借助电视广告这个平台。但此时的电视广告水平太一般了。他要亲自导演一个超越时代的电视广告。 任何时候美女的威力也是无穷的。他要找甄祖心来完成这一伟业。于是他骑车跑到北城的音乐学院找甄祖心。路上很担心甄祖心回家了,如果那样,他就得等到秋季开学。原来的计划是在收到李粤明寄来的样品后再实施行动,现在看来需要提前进行。 记忆里的甄祖心出身贫寒,所以才有那么多后世为人称道的慈善义举。或许她假期里不会回家?荣飞这样想着。 音乐学院女楼很好找,跟看门的大婶说了后,大婶怀疑地审视了他一阵,“找甄祖心什么事?”看来她在。荣飞一阵喜悦,“她是我朋友,我来看看她。” “胡说!她什么时候找男朋友了?一看就不怀好意。赶紧走,甄祖心不见你。” 大学女楼总能找到这种恐龙式的看门人,荣飞不禁佩服起人事部门来了,他扭转身子朝楼上大喊道,“甄祖心,甄祖心。” “喊也没用。立即滚蛋。祖心不会见你。”阿姨有些幸灾乐祸。 等了一阵没动静,偶尔过来的女生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这让面皮薄的荣飞待不住了,正准备走,甄祖心从楼道里跑出来,“是荣大哥?啊,真的是你。”穿了一件白裙子的甄祖心满脸欢笑,上前握住荣飞的手摇着,“快跟我上楼来。” 在看门阿姨的惊诧目光中,荣飞跟着甄祖心来到她三楼的寝室。除了去过张昕的宿舍,荣飞还是第一次来女生宿舍,感到最大的特点就是干净,干净中带有女性特有的温馨。 “就你一个人?”荣飞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音乐学院学生的居住环境显然比工学院的好,甄祖心的屋子只摆着二架双层床。 “她们都回家了。坐啊,”甄祖心拍拍自己的床铺,请荣飞坐,“稀客啊,我正想着怎么联系你呢,这么长时间,一定有新歌问世了吧?” 房间有点热,走上楼梯的荣飞额头鼻尖渗出一层汗,“呵呵,我可是工学院的,不是作曲系的。你当我是神仙啊。”他发现甄祖心每见一次都变的更漂亮一档,真是天生丽质啊。 “在我眼里你就是神仙啊。”甄祖心从脸盆里绞了块毛巾,“作曲系的可没你的才华。正因为你是业余的,才更是天才。这是我的,没新毛巾了,擦擦汗吧。” “谢谢。我不是天才,不过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荣飞结果毛巾擦汗,含糊地说了句,立即转移了话题,“我想请你帮个忙。” “好啊,只要我能做到。”甄祖心高兴地说。 “你能做到,但不一定会做,所以请你一定想好再回答。 ” 甄祖心的脸一下子红了,“你要我做什么?”她想偏了,把荣飞当成无数向她示爱的人之一。 “我想请你拍个广告片。” “原来这样啊,”甄祖心放心的同时又有些失望,“荣大哥为什么拍起广告了,拍什么广告呢。” “羽绒服,一种新型的防寒服。” “现在拍防寒服?”闻听是防寒服,甄祖心放了心,顿时又产生期待。 “当然不是现在。如果你答应,我就以你为模特设计一番,至少要写一首歌。” “那好极了,我答应。可我没拍过广告。”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祖心,你答应了?” “答应了。只要你写歌。” “那好,你以后会有大发展的,拍广告对你有负面影响,可我一时没有合适的人,只作这一次。以后我给你多写几首歌。” 甄祖心忽然高兴起来,“秦老师没找你吗?荣大哥,你的歌红了,那个花城公司的找了秦老师,想买断你的歌曲,每首歌二万,二万啊。给我的那二首歌也出唱片了,不过没你唱的那二首红。” 荣飞笑了,是啊,二万元是个很大的数字了,尤其是现在。关于万元户的提法刚刚开始,二万元对大多数人都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巨额财富。 “你唱的歌一定会红的,我坚信。祖心,我不准备以写歌为生。我有别的事做。我告诉你,千万别被钱迷惑,只要你唱好歌,什么都会有的。有个故事,说乾隆皇帝下江南,在镇江金山寺问德高望重的老和尚,‘你看满江的帆船,来来往往,他们都在忙什么呢?’方丈大师回答,‘在老衲眼里,他们所忙的不过二个字,名和利。’实际上,名和利本质上是一致的。但有时候是对立的,要名的时候就不能太盯着利。利盯紧了就损害名。歌手这条路不好走,主要是要做好人,已开始就要树立自己正面的,阳光的形象,包括选择歌曲。一旦形象毁了,再有好歌也不好唱了。”荣飞诚恳地说。 “那你还让我拍广告?” “我保证我的广告不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荣飞沉思说,“当然,我会付一笔钱给你。到时候再谈,价格嘛,好商量的。” “你小瞧我了,我不会要你的钱的。”甄祖心有些不高兴。 “这个事,再谈。”荣飞主要的目的达到了。 “你说的衣服,是那一类的?哦,防寒服,是不是要到冬季拍。” “不能等到冬季。要在衣服上市之前将广告打出去。我首先要找中央电视台和北京电视台。祖心,你很快就会出名的。秦老师的水平如何我不知道,但北阳是不适合你的,就像我的那首歌,你要找一个更高的天空去飞。” “秦老师也这样说过。但我得把学业完成。”甄祖心调皮地笑笑,“你真的没写歌吗?” “我准备写。为这个广告。” “广告要唱歌?” “是,就请你唱一首新歌,适合你唱的新歌。你别小瞧广告片,好的广告片就是艺术片,在国外评大奖的。对背景,人物,情节,音乐都极为挑剔的。绝不是上来说一句,‘某某产品,省优国优,质量保证,价廉物美。’” “哈哈,你真有意思。按你说的真有点期盼哦。今天请我吃饭如何?我都答应免费做你的广告模特了。” “没有问题,我知道你老家在天府之国。四川的火锅是一定爱吃的,虽然是盛夏,我豁出来陪你流一次汗吧。” “好啊,在北阳有四川火锅吗?” “有。这个火锅店的老板我认识。只不过路远了些。” “我不怕的,现在也没什么事,走吧?” 一路倒车,冒着酷暑来到迎春电影院旁的荣诚火锅店。正在忙碌着的陶莉莉立即迎出来,“荣飞啊,放假没回家吗?” “陪朋友吃饭。她叫甄祖心,四川人,川妹子啊。想吃你的川味锅子了,今天行不行?” “行。只是有些热。干脆你们在外面吧,外面凉快。” “好好,外面好。”荣飞看着新搭的凉棚,“你做了新的炉子?” “是建平那帮朋友。对了,你可真神,焦化厂已经停产了,建平他们也承包了一项工程。他跟我说了几次,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谢啥,都是朋友。”荣飞见陶莉莉的眼珠子一直不离甄祖心,“陶姐,你就快些吧。我们从北城赶来,早就饿了。”他知道甄祖心一定没有吃饭。 甄祖心似乎不太怕热,看着飘着一层红辣椒的火锅,立即欢呼一声,“荣飞,你简直太伟大了。”她万万没想到在北阳能看到如此地道,不,似乎比家乡的火锅还要地道的锅子。 “夏天存不住肉食,蔬菜倒是全。”陶莉莉因为荣飞来,亲自当起了跑堂,“姑娘,这火锅可是荣飞交给我的,配料的方子都是他给的,还分了什么微辣,全辣什么的。夏天有教了我一手凉面,现在要凉面的最多了,你留点肚子,尝尝我的凉面------” “哟,看不出荣大哥还是顶级的厨师嘛。”甄祖心已经坐到火锅前,怕不及待的等着锅子烧热。 “我会的东西多了,你慢慢就知道了。”荣飞微笑着看着对甄祖心说。忽然想起什么,笑着对忙碌着的陶莉莉说,“你应该给小甄照个相,挂在你的饭店里,今后生意就会更火了。” 甄祖心听懂了荣飞的话,娇嗔道,“荣大哥你说什么呀。” 回到家,听母亲说张昕又来了。魏瑞兰说,“真该让你爸好好说说你。上学总和些女孩们混在一起。邻居都问,是小飞的对象吗?让我怎么回答?”虽然搬了家,新区居住的全是纺织厂的职工,魏瑞兰大都认识。 “妈,张昕真和我是一般同学。她没说找我什么事?” “没。”魏瑞兰没好气地说。 荣飞起身去了张昕家。她家的住址在记忆里极其牢靠,是在城西的农机厂宿舍,门牌号码都记得清清楚楚。记得高考前偷看了张昕的志愿,从志愿表上记下了她的住址。等候通知书的日子里,荣飞几次骑车到农机厂宿舍转,希望能遇到张昕,可是一次也没遇到。当时的心情现在体会起来有了几分可笑的因素。 张昕住的是楼房,三楼,从外表看楼房已经很旧了。打开门见是荣飞时,张昕喜出望外,拉住荣飞就进了门。站在过道的张昕母亲外表上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母女俩五官很像,张昕比她妈妈更白一点。“他就是我的老同学荣飞。那些歌就是他写的,他还搞了个了不起的发明呢。”张昕妈妈很和蔼地笑笑,“你们聊吧。我去买菜。”起身走了。张昕家是老式的两居室结构,客厅很小,还摆了张单人床。张昕说,“那是我弟弟睡觉的地方。来,到我的屋子来。”张昕住了那间小卧室,大约有**平米的样子。墙上贴着一张电影海报,正是《小街》的剧照,荣飞笑着说,“很像你呢。”张昕说,“瞎说。我哪有人家漂亮。”荣飞收起玩笑之心,“你找我有事?”“没事不能找吗?你挺忙呀,都忙些什么呢?”“瞎忙。今天回学校借书了。”“啊,你应该叫上我。都借什么书?图书馆开门吗?”“开着呢。借了套《红楼梦》”“啊哈,你也喜欢《红楼梦》吗?我家有一套旧版的,上面还有脂砚斋的眉批呢。我爸说那是解读《红楼梦》的钥匙。”“我主要是看书里的诗词歌赋。”“你喜欢古诗?”“比较吧。”“难怪啊。你写的歌很好,歌词很好,我给我爸看了,我爸表扬你呢,说这个年纪的写出这样的歌词可不简单。”“你爸是做什么的?”“他原来在部队。转业到农机厂,在党办当主任。”“哦。”“你喜欢谁的诗呢?”“我更喜欢长短句。觉得晏几道的词好。”“晏几道?什么词啊?等我找了看看。我爸有不少诗词集呢。”“《临江仙》吧。他好像最擅长写《临江仙》这个词牌。名句很多,如‘落花人独立,微雨*’;‘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是不是很美?”“说实话,我不是很懂。”“也不需要很懂。诗词就是要有朦胧美。”“那时我就没发现你的本事这么大。原来我很自负,觉得自己一定要干一番大事。现在让你把雄心彻底打消啦。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啊。”“可别。你本来就很强。” 他们就这样聊着。夏天,张昕穿着很少,坐在床上,半截大腿白的晃眼。荣飞尽量看着张昕的眼睛,终于熬到她妈妈回来,邀请他在家吃饭,荣飞坚定地拒绝了。张昕失望地送他出来,张昕妈妈说,你们是老同学,在大学可要照顾张昕啊。荣飞笑着说没问题。 第三十七节乡镇企业一 class="width">荣飞从学校带回来几本书,除了一套《红楼梦》外,都是金融方面的。 关于国际金融史上的大事他记得不少,如何利用这些注定发生的事情为自己获取最大利益是他一直琢磨的,总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研修一番金融知识。可惜工学院图书馆这方面的书籍比较少,大部分都比较肤浅而且落后了。至于《红楼梦》,完全是它的名气吸引了他。记得在高中时荣飞就注意到张昕书包里总带着它,当时张昕的座位在荣飞的左前方,荣飞一眼就可以看见。 荣飞对后世开始大热的国学其实很有兴趣。高中时他有个好的语文老师,在讲解课文里的《左传》篇章时引发了荣飞对历史的兴趣。中国最值得骄傲的就是拥有绵延不绝的历史,正史,野史,纵横交错,构成了一张密密的网,将三千余年间发生的大事记载的清清楚楚。不,一些看上去清楚的事情其实是糊涂的,被人故意搞糊涂了,所以也就产生了所谓的历史学家,以发覆为职业,誓要找出被掩盖的真相。甚至有人将《红楼梦》也当成了史书,去对照清朝的某段历史。荣飞记忆里读书很杂,在某本书上看到引用黑格尔的一段话,大意是说,中国其实没有历史,有的不过是简单的重复。这句话对他的震动很大,对历史的兴趣顿减。是的,某种意义上黑格尔说的没错,历代统治者信奉的大致是一种哲学,走的也大致是同一条路,目的则完全一样,为巩固自己的统治而斗争。不过他承认,看到的《红楼梦》中诗词歌赋确实极美,他借阅《红楼梦》不过是抱着欣赏其中诗词歌赋的意思罢了。 荣飞发现自己的阅读能力有了质的飞跃。学课本时这种感觉尚不明显,在看文学作品时就有完全不同的感觉,是对人生的感悟,按说自己不过十**岁的年纪,能对人生有什么感悟?但偏偏就能读出来。他不知道那完全是中年人的心境,与青少年心境之不同在于对事情本质的认识。青少年认识事物多是感性认识,比如男孩子找女孩子,首重相貌,几乎无人不如此,想到班里的女生,像单珍那样德才兼备,秀外未必,慧中是一定的,可就是没几个男生看得上。<<>>张昕之所以受到追捧,完全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但中年人看待事物一般是理性的,比如中年人再婚,即使是找未婚的,对对方的相貌一类的东西已经放在了第二第三位,首重家庭和经济了。这就是感性和理性的不同,也就是中年与青年的不同。 荣之贵从上海出差回来并未追究荣飞外出一事。他最近心情不错,际遇也不错。厂长不仅给他调了房子,而且换了工作,从保卫科调到了销售科。刚到新单位就获得了一次到上海的出差机会,之前还没去过上海呢。再有就是自己的发财大计终于开始了,车已经在表弟王志刚的牵线下买到了,花掉1万4000元。车是表弟所在的液压件厂的,只跑了8万多公里,性能挺好(是这样介绍的),液压厂本来要1.5万,经王志刚的斡旋,优惠了1000元。司机也是王志刚推荐的,是他老婆的一个远房亲戚,拐上几个弯,也算自己的亲戚。经过一连串的准备,煤矿,焦化厂,几个环节都说好了,车子终于在五月底开始运营,第一个月的纯利润(扣掉车子的费用和司机的工资,但没有考虑自身资金的利息损失,原因是他不懂。他认为金条不会产生利息。更不懂机会成本)达到850元。这不过是第一个月啊,只跑了九趟,如果跑上二十趟呢(理论上是可以跑二十趟的),利润铁定超过2000元。之前拼命攒钱一年也攒不到1000块啊。和弟弟分分,自己也能拿到1000元,一年就是12000元。这是多大的一笔钱啊。荣之贵感到极为满意。所以他情绪极好,回来自然没有多责问荣飞的去向和干什么了。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刚开始的木工活,计划打一个写字台,一个低柜和一个立柜。还准备再打一张床。木头不够了,和魏瑞兰合计,魏瑞兰提出回临河老家买几段杨木,做床的木头也用不着太好,即使稍有变形也不妨事。 于是,魏瑞兰乘星期天回趟临河,荣飞和正在放假的荣逸都提出跟母亲一道去。魏瑞兰高兴地答应了,荣逸愿意回临河她是理解的,但荣飞主动提出回姥姥家让魏瑞兰很高兴。 荣飞的目的主要是看看枣林是不是真的办起了乡镇企业。 作为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成果,乡镇企业的出现时极为引人注目的大事。对于此事的认识,几十年后褒贬不一。荣飞在复旦修国际金融时,曾听同学就乡镇企业的优劣展开极为激励的辩论,正方认为,中国走向富强的必由之路就是工业化。而工业化必须让大批农民离开土地转向工业领域,在国家经济实力尚弱的当时,兴办乡镇企业是合适的,而且是必须的。当时的人口比例是什么?农民占了70~80%!舍此还有更好的途径吗?乡镇企业吸纳了大批隐形实业人口,让贫困之极的农村快速致富,难道不值得称道吗?至于乡镇企业的没落,原因很多,不能简单的归咎于乡镇企业本身。反方的意见是从乡镇企业的后果来辩论的,乡镇企业给我们带来了什么?环境的快速恶化,贫富悬殊,**横行。这些不都是事实吗?成功的乡镇企业有几个?长期采用粗放经营,甚至一些连粗放经营业算不上的企业除了浪费国家本不富有的资源还能干什么?荣飞内心是站在反方立场的,但他亲眼见证了临河,主要是枣林镇暖气片的兴起和没落,实在是有太多的感慨。那次他没有参与同学的辩论,事实已经做出了最好的答案。 问题是时光倒流了!荣飞觉得自己现在有责任参与到枣林镇的乡镇企业中来,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让这个起步甚早的乡镇企业走上一条健康之路。 很多时候,人们会轻视从前。就像我们在阅读历史时会有许多的感慨。比如,明末清初是一大变局,引发的后果影响至今。结果就有许多人假设,假如如何如何,就会如何如何。熹宗朝正处于小冰河期,北方的平均温度比正常低了好几度,对北方的农业打击极大。只要明朝断绝与满清的贸易,比如严厉制裁长期与满清做生意的晋商集团,就可以将挣扎在冰天雪地里的女真集团困死、饿死、冻死!简言之,认识到小冰河期的影响,明朝中央政府便有了很多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可是,小冰河期的知识是后世获得的,身处当时的人们即使是最具智慧的人也不能认识到此点。再比如,摧毁明朝的主要是陕西农民起义,如果认识到流贼对中央政权的危害,完全可以在祸乱发生之前采取有力的措施,加大赈灾力度就是其中之一。可是朝廷最具眼光的大臣也想不到流民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够了,褒贬古人本身就是一种无知。 荣飞是8月14日根母亲和弟弟回到枣林镇的。一问之下,枣林暖气片厂已经出现了。 “真的啊,太好了。”荣飞是跟二舅打听的,二舅魏建军目前就在暖气片厂上班。 魏瑞兰对二弟的工作并不在意,或许她连乡镇企业是什么也不晓得。她关心的是木头,所以她正跟大哥魏建国聊了起劲。魏建国在镇上当会计,交游广阔。 “哥,你帮我买点木头吧,0.2方足够。材质也不要很好,就是打个床和柜子。城里买木头很难的。” “木头倒是有,就是价钱高。”魏建国一向瞧不起荣之贵,总觉得荣之贵看不起他是个农民,“最近价钱涨起来了。至少在枣林涨了。知道吧,枣林办了厂子,到处需要木头。不过妹夫也不缺钱------” “跟我也斗心眼?”魏瑞兰知道魏建国心高气傲,怀才不遇,“是我求你,之前求过你吗?第一次就顶了我?” “那倒不是。我说的是实情啊。” “杨木多少钱一方?”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魏建国开始胡扯,“熏干的木头怎么也得300吧?” “这么贵?”魏瑞兰叫了声。 “这还贵?不就是你们两个月的工资?”魏建国说,“又不像我们农民,每年在地里刨食,风吹雨淋也挣不到几个钱。听咱妈说妹夫买了车跑运输?宁雇外人也不用自己人。” 魏瑞兰叹气。魏建国是当过兵的,在部队学过开车。为此曾托母亲跟大妹说过替荣之贵开车,但荣之贵对魏建国一样有成见,而且,王志刚提出了自己的亲戚,王志刚目前是不能得罪的,在整个生意链条里,王志刚的位子很特殊。 “他有他的难处。” “我知道。我也没逼你啊。”魏建国将烟头踩在脚下,狠狠的碾灭。 谈话不欢而散。 第三十八节乡镇企业二 class="width">此时的荣飞正跟枣林镇暖气片厂厂长魏国禄聊上了劲。<<>> 魏国禄是枣林公社的书记。此时的人民公社尚未解散,完全解散至少是三年后的事了。所以荣飞看到枣林人民公社的牌子感到异样,将这个牌子留下来算不算文物呢?在公社的院里,他见到了兼任暖气片厂厂长的魏国禄。老魏是在西河村的乔守维建议下办起了暖气片厂的。乔守维是他儿子的小舅子。本来乔守维是鼓动西河村上马暖气片的,但西河村太小了,经济力量实在有限。议了二个月也没个结果,他听说了,便跑到西河打听,和三维一谈,立即被说动了。魏国禄虽是农民,但是农民中的官吏,他这个公社书记可是很有实权的,而且他是懂得关心政策的人,对兴办企业早有愿望,只是想不好做什么,乔守维滔滔不绝跟他说了半晌暖气片的前景,立即说服了他。一番折腾,到7月底,暖气片厂真的建起来了。 乔守维对魏国禄说了实话,那些讲给他的东西都是一个叫荣飞的小伙子说的。什么市场啦,用户啦都是他说的。他曾跟我舅讲了,还给我寄来了图纸。但我舅就是半信半疑,加上西河和枣林不能比,最终也没办成。魏国禄向乔守维讨来了荣飞寄来的那些资料,其实不止是产品图纸,而且还有建厂的注意事项,相当于一个简单的投资手册。 魏国禄用好几天研究了这份资料。暖气片厂基本上是按照资料来建的,魏国禄很想见见写这封资料的人,听三维说还是在校的大学生,因为忙,所以没有去找荣飞。可今天魏建军领着外甥来参观厂子,正好碰上了,一问之下,竟然就是那个荣飞,魏国禄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将荣飞领进自己的办公室,屏退众人,他要和这个小伙子好好谈谈。 魏国禄想谈的是暖气片厂的经营问题。厂子已经建的差不多了,投产在即,技术上的,销售上的问题很多,搞了一辈子农村基层党务的老魏同志现在已经感到了搞工厂和搞农村完全不是一回事。就说这资金,从来没有如此大的资金在自己手上出出进进,不算镇上的资金,光是银行贷款就是七十万哪,真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如今,钱都变成了厂房,设备,还有原料,再就是工人的工资。 所谓的工人,就是镇上的农民啊。万一厂子干不出暖气片或者暖气片卖不出去,银行的那七十万就会压死他!魏国禄和县上的领导们不少都熟,他们也对厂子关心,吃上顿酒也会就厂子的生产销售支招,可是他还是不踏实,总想找个更高明的聊聊。可在他心里,似乎没有遇到比写那个小册子的人更高明的。 可荣飞和他聊的是办企业的目的。对他提出的如何办厂的问题似乎没有听见。 “目的?”魏国禄因为小册子的缘故,没有因年龄而轻视对方,“当然是挣钱了,谁办厂子不是为了挣钱。” “挣钱?没错。利润最大化是企业的目标。我想问的是魏厂长你具体的目标是什么?” “具体的目标?”魏国禄忽然发现自己连具体的目标都没有。 “没有啊。”荣飞淡淡地说,“我替你说说吧。农民很苦,所以大家不愿意继续这种日子,正好政府给了政策,为什么不试试呢?当一天挣一毛变成一天挣一块时,日子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荣飞看着年纪至少是他二倍的魏国禄,“我讲个故事吧。大毛和二毛是亲兄弟,一对苦孩子,从记事起就没吃饱肚子,直到有一天他们找到一份挣钱的工作,他们开始变的有钱了。这时他们要干什么呢?大毛的选择是第一是到饭店去好好吃一顿,其次是买几身体面的衣服。然后给自己盖三间漂亮的大瓦房,再置办些家具。然后就是找一房媳妇。大毛的这些都不算错,其实二毛跟他做的也大同小异,不过是吃饭买衣服盖房子娶媳妇比他要节省些。后面呢,大毛钱越来越多,老婆也为他生了娃娃。开始创业的激情不复存在,他开始迷上了打牌,当然,一开始有赢有输,但赌场无胜家,他开始输钱。这时候二毛和其他家人朋友劝说他不要玩牌了,这不好。大毛听劝,不进赌场了,开始迷上别人的媳妇,最终抛弃了自己的妻子,找了那个比原配妻子更漂亮的女子,然后又生了孩子。女人生孩子后会变丑,大毛再次发现世上还是有比自己老婆出色的女人,于是他再闹离婚,想办法再娶看上的女人。你知道,离婚不可能不花钱,财产或多或少要给老婆分上一点,女方家人找上来,就是他那些大兄哥小舅子们打上门来,总要想办法摆平。摆平任何事情都要花钱的,这么一来二去,大毛的钱所剩无几。由于家里事情太多,他自然无心工作,所以单位的领导也不喜欢他,忍受够了最后将他开除了。年龄已经不小的大毛又回到了起点,蹲在街头的旮旯里抽着旱烟和街上的闲汉们聊天混日子。有一天看见早已和他不大来往的兄弟穿着精神前呼后拥地走过街道,听着二毛如今多么有本事受尊敬,他在心里问自己,我没做错什么啊?怎么自己就成了这个样子?” 故事噶然而止。 魏国禄彻底收起潜藏的轻视之心,“荣老弟,你说大毛败在哪里?”他听出了荣飞意有所指。 “责任。” “责任?” “对。大毛在致富后忘记了自己的责任。” “你是说将来的暖气片厂?” “企业如人。汉字是很有意思的,企字拆开为人止。即事业止于人。企业也可以称为法人,等以后《公司法》出台,法人一词便相当普及了。法人即企业的人格化,就是把企业当成人看。魏厂长,暖气片厂办起来不外三种结果,第一,办不了几年即关门破产;第二,厂子就那样不死不活;第三,厂子红红火火,日渐兴旺。无论你我,无论枣林镇的父老爷们,现在谁都盼着第三种结果。但是,如果一开始不能明确自己的目标,一开始没有好的规矩,即使企业兴旺一时,也逃不过大毛的命运。我敢肯定。到那时,一定有乡亲盼着,诅咒着厂子早日塌掉。因为厂子虽然富了,不过富了几个人,富起来的都是领导和他们的亲戚,大多数村民依旧贫困。不仅如此,村子因为办厂更加脏和乱,天空飘着黑乎乎的浓烟,晚上连星星都看不到。村子周围的树都砍光了,遇到洪水铁定冲进村子,房倒屋塌。而富了的人呢?离婚再娶算是好的,讨小老婆的,抽大烟的,倾家荡产的,没几个好结果。魏厂长一定会反思,当时大家幸苦办厂就是为的这个?镇上的乡亲可能会说,还他妈不如就种地呢。” 魏国禄半晌没说话,“我种了一辈子地,做厂子是不会的,按照你这样一说,这干还不如不干呢。那你干嘛鼓动三维搞暖气片呢?” “所谓无工不富。光搞农业是富不起来的。搞暖气片厂没有问题,我所指出的,不过是厂子可能发生的弊端。凡事未虑胜,先虑败,虽然保守,但也有好处。好处就是有准备。我刚才说了,还有另外的可能,厂子富了,村子也富了,老有所养,少有所依,村容整洁,一片文明祥和景象。无论远近,都会说起这一切都摆脱于魏厂长一帮人搞的暖气片,那样岂不皆大欢喜?” “老弟,你是老天派来帮助我的呀。不行,这个厂子如何搞,你一定得给我说道说道。”魏国禄将最后一丝潜在的轻视之心收起,他相信,对面的少年真是有大智慧的。 “企业败亡的原因很多,因为产品不对路的,因为投资不收效的,因为资金链断裂的,因为天灾的,多啦。但搞好的一定有四条:一个好机制,一个好产品,一个好班子,一支好队伍。四条缺一不可,不存在谁更重要。就说产品,暖气片绝对是个好产品,十年内,市场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守住初始产品不放,不懂得升级换代,不懂得成本控制,一定逃不掉被淘汰的危险。你想啊,你能做暖气片,其他人就不能做?领先的优势就那么一点点,不懂得保持优势的企业一定完蛋。其他的就更复杂了。魏厂长,你是前辈,一定比我有更多的感悟,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建军有个好外甥啊,不,你就是俺的老师。中午不准走,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建军,”他朝门外大喊,魏建军推门进来,“告诉二子,准备一桌好饭,我要请荣老弟喝酒。”魏建军答应一声,心里纳闷,魏国禄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怎么竟然被小飞哄住了?吃饭聊天一直到天黑,荣飞提起买几段木头,魏国禄一口答应,提什么买啊,不就是几段木头嘛,我整好了派人送到你家里去。 在哥哥那儿碰了钉子的魏瑞兰意外地获得了比自己想要的结果好得多的结果,听二弟回来一说,她半信半疑,当然很高兴,“小飞毕竟是大学生嘛,所以,小逸你一定要好好用功,考一个比你哥学校还要好的学校。” 第三十九节、张华 class="width">秋季开学的第一件事是发动了对张华的讨论。 张华是第四军医大的学员,为营救一名掉入粪坑的老农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事件引发了全国范围的关于大学生价值的讨论,学院党委秉承上级的指示,在学院内展开了大讨论。 秋季是北阳最好的季节,郑小英干脆将讨论会搬出教室,搬到木棉花盛开的花园内。花园是春季新修的,将教学楼前的操场隔出一块,学着公园的做法安了些石几石凳,栽种了花草,蔚然成为学院一景。 02班的33名同学席地而坐,郑小英坐在石几上,就张华的行为展开了讨论。 重点是值不值。国家培养一名大学生的费用足足是十户农家的资财,为一个老农而死值不值?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即使心里认为不值也不敢说出来。大三了,毕业在望,入党问题横亘在所有有想法的同学心头,写申请书希望在毕业前解决党票问题的不在少数。在正式场合,逐渐成熟了的同学们知道如何表态。 在系支书宋春歌来之前,02班的讨论是热烈的,也是风趣的,郑小英不批评跑题的发言,最多是将话题拽回来。她也不强迫,同学们基本是自由发言。快结束的时候,宋春歌来了。 “郑老师很会选地方嘛。”宋书记和郑小英打个招呼,施施然坐在郑小英让出的石凳上,“继续讲,随便讲。”她一来,发言立止,四下静谧无声。“哈哈,不要拘束嘛,不要因为我来就不说话了嘛。”宋书记的眼光落在团支书王建雄身上,“王建雄,你来说说,你是怎么看待张华的行为的?” 王建雄站起来。他是最早递交入党申请书的,决心在本学期拿到党票,即使宋书记不点名,他也是要发言的,尽管刚才已经讲过了。 “宋书记,郑老师,我是这样想的。张华同学的行为代表了新一代大学生的崇高的精神风范,张华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张华同学为什么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呢,根源在于他政治上过硬,思想觉悟高。听到张华先进事迹的第一时间我就在问自己,换了我,能不能勇敢的跳入粪坑救人呢?我想稍有些问号。这段时间的学习讨论我相信自己的思想得到一次很好的教育,很大的提高,在国家组织需要的时候,我是可以像张华一样的!” “好,讲的蛮好。”宋春歌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人群,就看见了李建光和荣飞脸上讥讽的笑意。 “李建光,你笑什么?难道王建雄讲的不对?”她知道李建光和王建雄不对路,02班班长和团支书长期不和也是一大特点。-====- “我来说吧。”荣飞站起来,“我觉着这样的讨论本身就是个笑话。” 同学们吃惊地看着荣飞。 “为什么是个笑话?因为讨论的命题就是荒诞的。人和人有没有价值上的不等?或者说老农和军医大的学员是不是存在等级上的差别?我认为不存在。过去讲,人和人的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要说的是,人和人在人格上是完全平等的,你不能讲掏粪的老农就比大学生命贱。因为潜意识里存在这样的不平等想法才会出这种命题。前辈们浴血奋战创建新中国不就是要消灭人和人之间存在着的不平等吗?那为什么还要讨论救人是否有价值呢?之所以会出现这个命题,是因为现实生活中存在着不平等。” 宋春歌皱起了眉头。荣飞现在在工业学院是绝对的名人,上到书记院长,下到新入校的新生,几乎都知道他的名字。“你的意思是社会主义中国人和人之间也是不平等的?” “难道没有吗?”荣飞微笑着说,“政治思想工作成功的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说实话。只有实话才能打动人。比如,火车上的软卧车厢必须有资格证明才能购票,是不是不平等呢?城市人有诸多的福利保障而农村目前没有,是不是事实呢?农民有退休金吗?这种事实上的不平等才会产生如此荒谬的问题。” “荣飞,你的思想有问题呢。你说的不平等是因为社会发展的不均衡而产生的,不是制度的问题。”宋春歌觉得荣飞刚才的话存在政治立场的大问题,“我注意到你写的歌,都是歌颂自由主义的,什么我要飞得更高,请问,组织的力量在哪儿?” “最烦这种上纲上线了。既然你觉得飞得高不好,那就尽量飞得低些吧。”对于宋春歌这种纯粹的政治人,荣飞记忆里是越来越少了。 同学们轰然而笑。他们第一次见学生如此挑战老师,对于荣飞所讲,大部分人感到新鲜,心想这家伙真实另类到了极点。 宋春歌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荣飞,你要注意呢,你的话存在很大的政治问题------”是什么问题,宋春歌说不清,现在已不是*了,动不动用阶级斗争一类的帽子压人不合适了。 “写歌是可以的,必须有坚定的政治立场。”她说了一句,算是给荣飞极大的面子,毕竟这小子受到高层的表扬和关注,市委书记知道荣飞,绝不会知道宋春歌。 “检验真理的标准是实践。看看同学们喜欢唱立场坚定的歌曲还是喜欢抒情浪漫的------”荣飞根本不给宋春歌面子。 “那么我问你,出现张华遇到的情况,你会不会像张华一样跳入粪池救人?”宋春歌反击。 “我不会。”荣飞肯定地说,“张华的精神很伟大,很令我佩服且感动。但我不会直接跳进去,因为我没救人的把握,搞不好还要搭上我一条命。我会想办法用工具救,首先要报警,事后会总结为什么粪池能淹死人?是不是需要加装安全措施?比如上面加个盖?以后再不要发生类似的事------”荣飞很怀念梦境中人性的解放,后来将教科书中关于青少年见义勇为的课文也删除了。无论如何那是一种进步。 同学们再次大笑起来,完全无视宋春歌的存在了,连郑小英也忍不住笑了,她感到荣飞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宋春歌大怒,“如果在战争年代,你不是叛徒就是逃兵!这是毫无疑义的。” “宋书记,现在说了可以的也未必可以,说了不行的也未必不行。白居易曾说,‘试玉要烧三日暖,辩才需待七年期。’汪精卫还刺杀过满清的摄政王呢,当时他就是英雄。”他满不在乎地坐下了。 郑小英将讨论会上荣飞的发言告诉了王林。王林笑过后沉思良久,对郑小英说,“你不要将他当一般的学生对待了。他和你那些学生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而且,这种无聊的讨论不要叫他参加了。不过,你还是告诉他,不要乱说。尤其不要在公众场合下发表他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郑小英答应了,她从王林的态度感到他对荣飞的欣赏和默许。就是她自己,对于讨论中荣飞的发言也感到极为新鲜,仔细想想,其中不乏真意。 令王建雄最郁闷的是自那次花园讨论后获得了粪坑的外号。他最喜给同学起外号,这也算报应不爽。性格有些睚疵必报的王建雄从此恨上了荣飞。 事情并没有完。讨论会的第二天,院学生会主席李春生突然来到荣飞的寝室。 李春生是工学院的名人,老牌名人。 今年大四的李春生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多才多艺,他擅长诗朗诵,演讲的功底也很好,知识渊博,一口普通话讲的极为标准,他来校的第一个“公职”就是校广播室的播音员。李春生来自大西北的兰州,出身干部家庭,大一即担任了学生会副主席,创下一个记录。大二的时候即竞选获得学生会主席一职。是校方管理学生的得力助手,也是工学院女生公认的白马王子。 “你就是荣飞吧,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我们的流行歌曲之王呢。李春生,认识一下。”李春生微笑着伸出手来。 “你好,李主席。找我有事?”荣飞问。宿舍里只有马金玉,这家伙闹肚子,休息没上课。 “听你们系的宋书记说昨天你讲了些高论。特地找你聊聊。” “原来是做我的思想工作来了。”荣飞笑起来,“我昨天说的话都忘记了,李主席,宋书记是怎么跟你说的?” “也没什么。你千万不要误会。大学生正处于思想开放的年龄,有什么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呵呵,李主席好像是我的长辈。”荣飞骨子里比较反感那种党棍类的人物。记忆里有一个上级,总是那副口吻,令荣飞印象深刻。 “哈哈,荣飞你真会开玩笑。我知道你就是北阳人,父母是做什么的呢?” “详细的情况档案上应该有。我记得填报自愿好像都写了。简单的说就是工人阶级,过去曾领导一切。”荣飞现在也没什么事,和学生会主席斗斗嘴也不错。 “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一个人的出身对他的一生有莫大关系。荣飞你表现出几方面的才华,学院领导对你是很器重的,某种意义上将你视为学院的骄傲。”李春生换了个话题,提高了声音,“名人的责任是什么?名人能不能像平常人一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认为不能。学院部署的关于张华勇救老农的事迹是政治任务,不同的声音出于一般同学口中无所谓,出于你这个工学院的骄傲就不合适了。我们这一代大学生肩负着极为光荣艰巨的历史使命,在政治上一定要成熟,一定要和上级保持一致。荣飞同学,我这番话绝不是什么大话,论年龄我长你几岁,论入校我早你一年,当你师兄是没什么问题的。希望你好好想想。” “谢谢李主席。”荣飞微笑着说,“第一,我不认为我是什么名人,我也不准备肩负历史使命。这方面我建议你跟我班的团支书王建雄同学聊聊,一定可以找到共同的语言。关于讨论会的发言,我收回。请转告宋书记,我以后不会乱说了。” “那就好。荣飞,说实话,我很羡慕你的才华。” ------ 李春生找荣飞做思想工作的消息传到李建光耳中,他在课余时间对荣飞说,“那家伙不仅是学生会大主席,还是女生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呢。”说这番话时李建光瞟着前排的陈丽红。 荣飞叹了口气,“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长翅膀的不一定是天使,也可能是鸟人。” 陈丽红立即伏在桌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第四十节汽车产业领导组 class="width">九月十六号,北阳市汽车产业领导组正式成立。G省正式发了红头文件。组长由省委常委、北阳市委书记胡友荣担任,省主管工业的副省长张长青担任副组长,成员由省市各相关部门的负责人组成,市委副书记、副市长程恪亦在其中。北阳工业学院成为成员单位之一,王林成为了该小组的正式成员。 十七号下午,小组召开第一次会议,王林叫了荣飞一同参加,跟荣飞说,是市委胡书记的秘书吕书彬电话通知的,特地点了荣飞的名。 荣飞乘坐王林的上海车到市委。之前,他从没有进过北阳市委石拱型大门。虽然记忆里自己无数次骑车或者开车经过这里。石拱型大门已经有年代了,周围的松柏已经一人难以合抱。这所大院原来是省委的所在,再往前是民国时期的督军府。主政G省的那位督军在民国史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后来死在了台湾。 外面不显眼的大门进去却另有天地,十几幢不同风格的小楼掩映在苍翠之中,王林的车在其中一幢灰色的挂着很长藤蔓的三层楼房前停下,跟值班的说了,等了一会,程恪的秘书李德江出来,将他们带进去了。王林直接进会议室,荣飞却被李德江带到一间布置得极为朴素的休息室等候。“小荣同学,你就在这儿等。”他给荣飞倒了杯茶出去了。 小组会开了二个半小时,由胡友荣主持。会上宣读了省委的决定以及小组的任务。并没有实质性的内容,算是个成立会。荣飞没有进会议室。被安排在休息室等候。会后,吕树彬叫了荣飞,说胡书记要见他,时间紧,吕秘书提醒荣飞,会见只有二十分钟。 胡友荣和荣飞握手,开门见山,“请坐吧,小荣同志。 程恪同志建议将你列入小组,可是毕竟还是在校学生,传出去有骇物听。我决定你为编外人员。没意见吧?小荣同志,今天主要听听你的想法。” “不知道胡书记要听什么?” “关于汽车行业的发展展望以及北阳市在汽车行业的定位。”胡友荣坐近一些,“不要有顾虑,敞开谈。程恪书记几次建议我听听你的意见。” “那我就随便说了。第一,我国的汽车行业在未来三十年内将成为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之一。必将带动机械、电子、化工等一系列行业的飞速发展。引进国外汽车厂成熟车型走合资生产之路是主要的方式,北阳作为重工业城市必将大有可为。第二,零部件行业的潜力巨大,在打造零部件产业群的同时不应该放弃整车的生产和装配,因为整车将为地方提供更高的产值、收入、税收和就业。第三,建议考虑放弃轿车的争夺而生产中型、重型卡车。因为北阳历史上没有汽车生产的历史,比起我国的几个汽车基地竞争力肯定不如,争取轿车政策的政策要难的多。而卡车这块则容易的多,技术的难度也小的多。卡车的生产要着眼于重车的生产,目标是二十吨以上的重车。出于争夺市场,技术上一定走与外资合作的路。我国好像没有生产大吨位运输车的历史。” “二十吨?”胡友荣疑惑地问。 “是的。经济的快速增长必将带动物流,哦,就是运输业的快速增长。我国的铁路运输将出现严重的瓶颈制约,航空是指望不上的,公路运输是唯一的选择。” “可是道路状况不允许二十吨以上的车。” “道路会改善的。我敢打赌,下一步的交通业将先行,大批国道,高速公路将出现。胡书记,建议您组织研究公路建设。和汽车产业一样,先下手为强,蛋糕就那么大,早吃的有,晚吃的看都看不到了。” “可是,汽车行业是个资金密集,技术密集的行业啊。” “是的。建一个年产十万辆的卡车厂恐怕需要十亿以上的资金。但这是个比较长的过程,十年,如果在九十年代初北阳乃至省里能诞生这样一个基地,我想完全可以站在重车产业链的高端。十年时间,无论人才、技术还是资金,只要举全省之力,加上国家的支持,应该不是难事。” “那么,零部件呢?零部件怎么考虑?你可能不清楚,省里和上海大众就桑塔纳车已经签署了生产协议,我们必须保证其国产化的进程。” “胡书记是否考虑引入外资?” “谈何容易。” “汽车的民营化显然是个方向。如果将零部件生产放开,允许民营资本进入,进程会快的多。” 胡友荣惊愕地看着荣飞年轻的脸。改革开放已经进入第四个年头,乡镇企业正在蓬勃兴起,但民营这个词似乎还是个雷区。 “我是瞎想。我总觉得,国营一条路已经证明是死路,保持社会主义的所有制性质不变不一定全将所有产业抓在手里,国家控制关系国计民生的主要产业就足以达到这个目的。军工,航天,航空,煤炭,石油,重型化工,邮电,铁路,还不够吗?” 国退民进是十几年后才达成的共识,现在说出来当然足以骇人听闻。胡友荣盯着荣飞,足足五分钟没有说话。 胡友荣在程恪推荐荣飞时并不是没有疑虑,但此时已经打消了浪费时间的顾虑。显然,目前的领导层对汽车及交通的发展考虑的还不多,深度也不够,只是想着就现有的工业基础来谋划。但眼前这个青年在政治上似乎有些问题,之前想到的一些想法被他雪藏了。 “荣飞同学,你今年大三?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胡友荣打算结束谈话了。 荣飞预感到自尾气净化事件后,他已进入北阳高层的视野,但他绝不会从政,这是早已确定的方针。所以刚才的谈话算是尽兴而谈,没有什么顾虑。 “我想到重型机械厂锻炼。”重机厂是央企,属军工行业,严格的讲不属于市里管辖。 “为什么?”胡友荣感兴趣地问。 “不为什么。我喜欢那个厂。” “好吧。谢谢你的谈话。你给我的东西需要慢慢消化。年纪大了,思维的快捷不能和你们年轻人比了。从这点讲,我羡慕你。再见,荣飞同学。”他跟站起身的荣飞握手,一直记录的吕树彬带荣飞出去了。胡友荣对返回的吕树彬说,“请程书记过来。” “怎么样?”程恪问。 “很有意思的青年。在他这个年龄考虑这些问题的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个青年要关注。你分管教育,就将他交给你吧。他说的关于汽车发展的一些问题我要好好想一想。”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哈哈。中央一直要求解放思想。真遇到个思想另类的仍然受不了。哈哈,老了,一些问题真的不敢想了,即使想了也不敢说,不敢做。没什么问题。有空你倒是可以多见见他,很有意思的青年。至少是有思想的。” 程恪很少见胡友荣如此评价人。但他知道胡友荣对荣飞的看法不是很理想。以后的小组会叫不叫荣飞列席呢?程恪思索着。 第四十一节国庆联欢 class="width">荣飞密切关注着明华服装公司的进展。-====-现在联系方便了,到邮局即可给深圳打长途。这下子到邮局打电话成为荣飞的必修课,导致李建光和栗民强还跟踪过他,认定他是和音乐学院那个漂亮的女生联系。 九月下旬,在女排世锦赛激烈进行的时候,李粤明告诉他样品已经制成,激动不已的荣飞让李粤明男女各寄来三件,特别强调女装一定要亮丽色彩的。女装荣飞特意交代了尺寸,当然是按着甄祖心的身材报的。衣服寄到哪里他犯了愁,寄回家里肯定是不行的,寄到甄祖心那儿似乎也不合适,陶莉莉的小店倒是个选择,却没有准确的地址。最后无奈还是让李粤明将六件衣服寄到自己的学校。 荣飞将自己写好的用于广告宣传的歌寄给甄祖心。他的计划是在国庆过后叫了甄祖心到最北方的漠河一带实地拍摄。一系列的问题都要解决,除了经费不愁外其他都需要一件件落实。 歌曲当然是剽窃。真正让他写歌估计写个歌词或许勉强能写出来,曲谱无论如何不会。因为要联系衣服的特点,最好找个大雪皑皑的背景去拍摄类似于MTV的东西,时间的长短倒是其次。雪,围绕这个字想了好长时间,终于让他想出一首老歌《塞北的雪》,正好上市的衣服品牌就叫“塞上雪”,天意如此。荣飞将拼命回忆起来的歌词和曲谱写好寄给甄祖心后等着她的回信,之所以现在就给她是因为需要早日熟悉歌曲。 由于去年勇夺冠军已经引起全国高度关注的女排在世锦赛上竟然以0:3负于美国女排,给夺冠带来浓重的阴影。美国队身高马大的海曼的重扣似乎让中国队束手无策,电视上袁伟民教练凝重的表情让人心情格外沉重。202宿舍的球迷们回到宿舍似乎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真臭!”鲁峰说。 “打的确实不好。有什么办法搞掉那个海曼就好了,比如给她吃点巴豆。”不善言谈的倪凯也有幽默的一面。 “不必担心,中国队最终会夺冠的。”荣飞忍不住说。这种感觉极其奇妙,虽然常常提醒自己别***成为神棍,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荣飞说的对。希望本来就在嘛。”李建雄脱下他的球鞋,一股子浓烈无比的臭味立即让荣飞捂住鼻子,“赶紧的,赶紧将你的臭鞋扔出去。” “嘿嘿,”李建光推开窗户将鞋放在窗户外面。 “如果女排赢下冠军我愿意请各位吃饭。就到火锅店吃。”倪凯说。 “难得老四大方一回。”鲁峰说,“不过我透露一个消息,那个火锅店是荣飞的关系户,只要荣飞去,老板肯定不收钱。” “白吃啊?”倪凯叫道,“简直太伟大了。荣飞你伟大的简直让我找不到语言形容------” “就这样说,我对你的崇拜之情如长江之水滔滔不绝-----”荣飞想起后世那句广泛传诵的名句。 “咣当,”马金玉笑得将手里的搪瓷缸子扔到了地上。 ------ 甄祖心回信了,她建议国庆出去,因为她不好请假。<<>>信中说那首歌非常棒,她很喜欢。那是当然,本来她就是走民族唱法成功的。甄祖心问衣服,她现在很想看到荣飞要宣传的防寒服。身为南方人的甄祖心格外渴望在塞外草原穿上荣飞的新型衣服唱上一首《塞北的雪》。她还说,广告片的事告了秦老师,秦老师未置可否。只是对你搞服装的事很好奇。不过他推荐了一个摄影师,是北阳电视台的,和他有过合作关系,算是朋友吧。 荣飞想,秦武阳还是支持甄祖心拍广告的。 除了广告,荣飞必须解决商场的问题。他不可能将自己“划时代”的衣服挂到随便一个路边的商店去,怎么办呢?记忆里那些营销手段哪些适合现在呢?这些问题上课时也在想,在别人眼里,荣飞纯粹耍酷。陈丽红就悄悄对同桌单珍说,“荣飞想事情的样子真迷人。” 单珍知道李建光在追陈丽红,“比李建光还迷人吗?” 陈丽红使劲在单珍推上掐了一把,单珍忍着没敢叫出来。 开学没几天,国庆便逼近了。系学生会组织学生自己联欢。学院学生会的大主席,做荣飞思想工作的李春生专门找荣飞,让他一定再联欢会上表演一个节目,最好是唱一首新写的歌。 “要不要审查?”荣飞微笑着说。 李春生有些尴尬,“开玩笑呢。林书记都说了,你的歌很有特点------”李春生给自己定的目标是从政,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展开,包括爱情。已经大四的李春生目前谈的对象正是林汉书记的侄女,因为他相信,林汉会在他的仕途上点燃第一级火箭,“如果有新歌,倒不妨拿出来,也好让乐队配合嘛。” 这两天,北京正举行中英香港问题的高层会谈,算是开启了收回香港的步伐。距香港正式回归尚有十五年呐,荣飞记得那时他正在复旦进修,学生们为此举行的狂欢通宵达旦,宛如昨日。 “我确实写了个歌,真需要乐队的配合。”荣飞对李春生其实没什么,任何时候任何组织都需要李春生这样的人。 “好啊,能不能让我先睹为快?” “可以,等我将曲谱给你。” “主要是歌词。” “放心。近乎主旋律了。”荣飞现在有事,他要落实拍摄广告片的一系列问题。国庆节当然好,可是北国现在恐怕没有雪吧?最好再等一个月,可是时间呢?到十一月恐怕生产出来的第一批羽绒服已经上市了。头疼啊。 9月29日上午,来自深圳的一个大包裹寄到了学校。当负责拿信件的值日生将一张包裹提单交给荣飞时,看清地址的他快乐的叫了一声,立即奔出学校向邮局跑去。六件羽绒服装在二个大包里,荣飞忍住开拆的yu望,一手一个拎着回到宿舍,正好同宿舍的都去上课了,他急不可待的拆开包裹,三件女装展现在他面前,分别是红色、橘黄和墨绿,式样完全按照他绘的图样,其中墨绿色的带着风帽,橘黄色的在领口缀了一道绒边。荣飞特别注意拉链和扣子,还好,他们按照他的要求做了,拉链是本色的塑料拉链,扣子也是本色的。荣飞穿上那件红色的,检查着拉链和衣扣的质量,还有衣服布料的质地,基本满意!只是太小了,他小心翼翼的怕给撑坏了,赶紧脱下来。他又拆开另一件,三件男装分别是墨绿,深蓝和深灰的,有些老气了。衣服都是按他的身高寄来的,很合适。荣飞穿上那件墨绿的,立即找回记忆中的感觉------可惜屋子里没有镜子,令他稍感遗憾。荣飞挑着毛病,感觉羽绒处理的似乎不理想,虽然没有发现鸭毛杆从面料中探头探脑的出来,手感总不如记忆中的好。面料过于光滑了,也需要改进------他将缺点一条条记下来,准备中午打电话给林乐醒和黄明福,让他们在量产时注意改进。 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起时,荣飞已经将衣服收拾好了。否则那帮家伙一定会大惊小怪。中午饭后他跟李建光说了声,带着那个女装的包裹离开学校,李建光问他那是什么,荣飞说是给叔叔家的衣服。 他到邮局挂了长途,李粤明接的电话,电话里李粤明很激动,因为他发现成功在即。荣飞祝贺了他们的成功,冷静地将他的改进意见详细跟李粤明谈了,李粤明怕自己说不清,将黄明福和林乐醒等人叫了来,认真的反复的听荣飞讲了改进的地方,现在就是要精益求精,宁可晚上市半个月,也要将能改的地方全部改掉。然后他将包裹寄给了甄祖心。当晚,甄祖心将电话打到了学校传达室,电话里甄祖心很激动,“衣服太漂亮了,我太喜欢了,这些衣服都是给我的吗?”荣飞说,“当然。”“不要钱?”“当然。”“你知道吗?同学们逼问我从哪儿买来的?多少钱?我怎么说呢?”她的声音异常欢快。“你跟她们说,衣服很快就上市了,作为你的同学,我可以直接从厂里按最优惠的价格调一批来。”“太好了,荣飞,我太喜欢你了。”喜欢?荣飞笑笑,“喜欢就好。以后还会有更漂亮的衣服,一定。”哪个女孩子不爱美?突然出现一件从质地、用料、色泽到式样完全颠覆了传统的服装,最喜欢的应该是甄祖新这样的花季美少女吧?“祖心,国庆恐怕不能去。我一定要等下了雪才行。”“没问题,你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大概被羽绒服震撼了,甄祖心不再提难请假的事。荣飞想起他最近看的二战战史,1941年,希特勒发动的旨在夺取莫斯科的“台风”战役,9月30号前线下了第一场雪。那可是莫斯科啊,即使到黑龙江,现在也不可能下雪吧? ------ 国庆联欢会放在了9月30日的下午4点,地点还是二食堂。机械系四个专业的九个班在午饭后即派人将食堂布置出来,三点二十分同学们就陆续进场了。机械系的老师们大部分也来了,联欢会采取舞会为主方式,当然少不了歌曲。所以,这次的联欢会没有座位,大家都随意的站在空地上。李春生亲自担任了主持,在联欢会开始后的第一个节目,李春生就点了荣飞。 “同学们,去年元旦,我们有幸听到二首好听的新歌,为此也诞生了我们学院的流行歌曲之王。大家一定希望听到荣飞同学的新作。在我的请求下,荣飞同学为联欢会写了新歌,昨天,乐队紧急排练了这首新歌,所以,今天荣飞同学的演唱将不再是清唱了。至于是什么歌呢?允许我在这里卖个关子,现在我们请荣飞同学上台,大家欢迎啊。”掌声热烈地响起,荣飞被02班的同学推着到台上。 “大家好,我是荣飞。9月26号,也就在四天前,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开始了,香港这颗被誉为东方明珠的游子在离开母亲的怀抱近一个世纪后将要回到祖国的怀抱了。我今天唱一首《东方之珠》,为香港即将回归祖国喝彩。” “小河弯弯向南流, 流到香江去看一看。 东方之珠,我的爱人, 你的风采是否浪漫依然------” 期待没有失望。荣飞的歌仍然那样给人以震憾。在热烈的掌声中走下舞台的荣飞心想,不引起轰动才怪。 单珍主动邀请荣飞跳舞。“对不起,我真的不会。”荣飞赧然。“拒绝女士的邀请时礼貌的哦。”荣飞只好牵着单珍的手走下舞池,笨拙地走着舞步,“真好,你的歌总那么好听,将词曲写给我看好吗?”“没有问题。”单珍看着荣飞单纯的脸,“你究竟还藏着什么,我真想知道。”“哈哈,那就慢慢看吧。”荣飞的快乐来自羽绒服,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办实业的第一步就要成功了。 李春生找到了休息的荣飞,“说实话,你是天才。这首歌会出名的,比你去年的歌还要出名。荣飞。是不是还藏着没拿出啊?”“没有没有。你以为写歌那么容易吗?”“我很怀疑。”李春生笑着说。 二食堂涌进许多外系的学生,张昕也跑来了,她听说荣飞真的唱了首新歌,但错过了,感到遗憾。她在人群里寻找着荣飞,见他总被女生邀请不断,心里很是嫉妒。找了个机会,张昕终于请荣飞跳了一曲,“你能不能给我写一首?”张昕漂亮的大眼睛满含期望。“好吧,我找到机会,一定给你写一首。”握在手里的小手汗津津的,绵软无骨,他能感觉到张昕对自己越来越强的情意,可是自己却越来越找不到感觉了。 舞会一直到天黑,欢快的人们意犹未尽。临时搭的舞台上不断有同学自告奋勇上去演唱,乐队也休息了,变成了没有乐曲的卡拉OK。因为是国庆晚会,不知谁取来了一面国旗,站在舞台上使劲的挥舞,荣飞也很兴奋,看着飘扬的国旗,他灵机一动冲上台区,从一个唱完的女生手里接过麦克,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那是从旭日上采下的虹, 没有人不爱你的色彩。 一张天下最美的脸, 没有人不爱你的容颜。 ------ 五星红旗,你是我的骄傲, 五星红旗,我为你自豪。 为你欢呼,我为你祝福, 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 他声嘶力竭地唱着,感到热血沸腾。 第四十二节张昕的告白 class="width">国庆休息三天。-====-荣飞拿着秦武阳给他的介绍信找到了北阳电视台的摄影师老刘。详细谈了报酬和广告片的设计。老刘一听就知道荣飞是个外行,但荣飞讲述的那些理念和元素让他耳目一新。原来广告业可以这样拍啊。他觉得可行,和荣飞初步商定了启程的日期,荣飞给他留下一笔钱,作为他购置胶片等的资金。 回傅家堡住了一天,在父母收拾好的新居待了一个晚上。然后便返回学校。路上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地上的水来不及排泄成为流淌的河流。开往迎春大道的公交总也不来,荣飞无奈躲进附近的邮电局大厅避雨。不想在大厅遇到了张昕。 “啊,真是你。我刚才还在想,你会不会在这儿呢,果然就遇上了。”看起来张昕也淋了雨,头发湿漉漉的。 “淋雨了?十月了还下这么大的雨真是少见啊。”荣飞望着外面浓密的雨帘。 “天有不测风云嘛。你回奶奶家了?” “是。你呢?就在家里?” “能去哪儿?还不如在学校有意思。那天你唱的那首五星红旗是即兴演唱吗?” “不谈这个。其实我喜欢的不是唱歌,消遣而已。”荣飞注意到有人排队买邮票,“出新邮了?” “是。刚才我买了二套。是第三个五年规划的。你集邮吗?学校集邮的很多。” “不,没有时间干那个。”荣飞想起去年春节在黄石头买的猴票,“知道猴票吗?现在什么价格?” “还说不懂呢。猴票现在很贵的,方联大概一张4元左右吧,都在票贩子手里呢。” “哦,”荣飞哦了一声,不再说了。 “主要是费钱。我们哪有闲钱每天买邮票啊。” “任何收藏都是闲人们的事。闲人嘛,首先得有闲钱,否则还算什么闲人?”荣飞说。 “你家给你多少生活费?”张昕问。 “不等。十来块吧。你呢?” “二十。这个学期给长了五块。你注意了吗,学校的伙食好多了,菜的花样多了。” “以后会更好的,就看你有没有钱了。” “听说你的歌卖了不少钱呢,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也不算多。五六千吧。” “哎呀,五六千还不多?都可以买好几台彩电了。国庆我家买了台日本进口的,我爸托了好多朋友,小二千呢。没把我妈心疼死,要我节约呢。” 自己家何尝不是这样。节约是攒不上钱的,关键是开源,只有开源方可节流。“好啊,那你就省点花吧,三毛钱以上的菜统统不要吃。” “那还不把我饿死?对了,我妈给我带了饺子,很多呢,我给你点,晚上就不要去食堂了。”张昕笑笑,“就这一次,应该你请我才对。我不知道你有那么多钱,大富翁呢。钱呢,都上缴国库了吧?” “没。留着自己花多好。饺子就算了,我饭量大,给我你就不够了。”荣飞笑笑。曹俊斌很久不见了,不知这个家伙在干什么,“你最近见俊斌了吗?我好像很久不见他了。”曹俊斌原来周末常去荣飞宿舍打扑克,最近很少见。 “没见。不说他。我带的多,五十多个呢,四十个还不够吗?”张昕看看周围的人,小声说,“专门给你带的。要知道,是我自己拌的馅,自己包的呢。我第一次包饺子。正想着怎么给你送去呢。”她此刻的神情完全是恋爱中女人的幸福表情。 麻烦。看来张昕对自己动心了。这个年龄的女孩爱情来的特别快,一件事足以让她们爱上或者恨上。荣飞不自觉将自己带入梦境中,感到自己的心态已经很老了。 “谢谢。不怕别人说闲话?”荣飞微笑着问。 “不怕。你怕吗?”张昕见荣飞没有拒绝,心里高兴。 “也怕也不怕。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为的规矩,这些规矩既不能完全遵守也不能蔑视。闲话对于女孩子的杀伤力更大啊。” “我真的不怕。”张昕想说出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又不敢说,很是难受。 “好像车来了,”荣飞跑到门外看,“快来,26路来了。”张昕只好跟着他跑出去。 挤上车,只占住一个座,当然是张昕的。人多,在颠簸的车上,站在张昕身边的荣飞不时与她有身体的接触,每次接触都不由得一阵战栗。之前和荣飞无数次乘一辆车回家,从来没有感觉,现在竟然敏感成这样。她知道自己“重新”爱上了他,或许从去年的元旦晚会就开始了,可是他对自己反而变得不冷不热了。 得找个机会。张昕仰脸偷偷看着身旁的荣飞,他正盯着外面看,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知他在想什么。对,就问他为自己写的歌如何了。 从青木营到迎春大道大约十公里,汽车从城东跑到了城市的最北端,四十分钟后到站,大雨变成了毛毛细雨。“还好,用不着找雨具了。”荣飞对仍坐着的张昕说。 自己爱他什么?为什么不在乎他的家庭了?在暑假荣飞来家后,母亲也曾盘问她,那个荣飞就是你原来说的男孩吧?不是不来往了吗?她详细给母亲讲述了荣飞的出色,那些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该是多么骄傲啊,可是荣飞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家庭在个人的才华面前又变得不重要了,爱情的核心元素究竟是什么? “荣飞,我想跟你说点事。”张昕站在一棵杨树下。 “别站在树下,尤其是雨天。”荣飞停下脚步,“一面走一面说吧。”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张昕鼓足了勇气。 荣飞愣了下,“是那种喜欢?” “是。” “不。现在不。”荣飞肯定地说。 张昕的眼泪立即流出来。“可是你原来说过的。” “我说过?” 其实没有。过去的荣飞比自己还胆小。可是他的眼神,他的一切都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他在追自己。 “张昕,”荣飞微笑着,“去年秋天上体育课不小心撞到了低杠上,把鼻梁撞断了,真是丢人------” “你是嫌我不去看你吗?”单珍曾劝自己去看看荣飞。住院期间,他们班的女生大部分都去看他了,但自己没有。那时已经决心和他不来往了。想想真是后悔。 “不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什么。只是我自那次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主要是心态的。我忽然明白了许多道理,原来根本不明白。我原来喜欢你,喜欢什么?就是漂亮。漂亮是唯一的,绝对的。除了漂亮就没有了别的。因此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任性,都喜欢,甚至你走路的姿势也喜欢。那是少年时期的爱情,没有原因。”荣飞跟本系一个同学打了个招呼,继续对张昕说,“后来我就明白了,爱情的目的就是结婚,和一个女人组成一个新的家庭。家庭的含义是什么,就是过日子,相伴着走过一万多个平常又不平常的日子。每天面对的是柴米油盐,老人和孩子,生病,心情不好,工作的困境,经济的困局,一切都要共同面对。这需要坚强的神经,需要理解,忍耐,需要爱情时期没有的东西。漂亮是相对的,或者会遇到更漂亮的女孩,实话说,后来我认识了音乐学院的一个女生,她似乎比你还要美。” 张昕急急打断荣飞的话,“你爱上她了?” “没有。”荣飞依旧微笑着,“我不可能这样快爱上一个人。刚才的话没有说完,漂亮并不可靠,横向的看,绝对有更漂亮的等着你发现。纵向的看,漂亮的女人都会老,变得不漂亮了,岁月会给女人增添眼袋,皱纹,白发甚至老年斑。谁见过四十岁,五十岁甚至六十岁的美人?可所有的人都要迈着不可抗拒的步子走向那个年龄。所以,我觉着,外在的美恐怕真的靠不住。唯有内在的美才能永存心头,不以时间而改变。” “你说的真可怕。” “不,我说的是事实。懂了这些,爱上一个人变的很难,请原谅我。我曾跟你说过,我们是同学,也会是朋友,不管将来如何,我都将你当成朋友。那份友情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漠,反而因岁月的沉淀变得弥足珍贵。至于爱情,我感觉到有一个普通的女孩,在遥远的地方等着我,她会适应我的乖张,忙碌,适应我在生活上的低能,不因我出彩而高看我,也不因我失败而贬低我。和她在一起感到轻松,感到快乐------” “可是,这都是你想象的,对不对?我也可以的,真的。” “张昕,确实是想象的,我说过的,初恋时不懂爱情。我们还是做好朋友,让时光见证一切。”他看着远方,“过几天,我会请假到最北方去一趟,我要做一件事,那件事如果成功了,我会送你一件礼物,也许你会喜欢。只是朋友间的礼物。” “你去哪儿?做什么事?我能去吗?” “不能。希望你给我保密。” 荣飞决定几天后启程到北京,和几个大商场谈谈。然后在那儿等甄祖心及老刘与他的助手,然后一同到黑龙江。 张昕心里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喜该悲,只是觉得荣飞变得更加陌生了,茫然之间,她连歌曲的事也没有问。 第四十二节、华丽的成功 class="width">十一月十四号,中央电视台第一次播放了“塞上雪”羽绒服的广告。-====-画面背景是一片皑皑白雪,几株挺拔的青松上挂满了晶莹的雪花,优美的音乐响起,一个身穿火红色羽绒服的女孩闪出画面,镜头推近,女孩精致如艺术品的五官明艳动人,女孩神情地唱着歌,“我爱你,塞北的雪,飘飘洒洒漫山遍野------”歌曲完全是民歌风格,舒缓悠扬,女孩的声线极其清亮,洁白的原野,漂亮的衣服,美丽的女孩和悠扬的歌曲浑然一体,观看的人以为是一部电视剧的片头,直到歌曲的结尾,女孩才报出“塞上雪羽绒服,今冬御寒的新选择。”原来是一则商品广告。同时,北京电视台也播出了完全一样的广告,不过,北京台的播出时段比较多,不仅晚上,中午也播出了。 人们尚未见过如此唯美的广告。在广告播出的当天,电视台的关于询问塞上雪羽绒服的电话就接连不断。更有一部分人打听广告中唱歌的女孩是哪儿的演员。在羽绒服出名的同时,甄祖心也一夜出名了。 十一月十九号,也就是电视广告投放的第五天,北京的几大商场,西单商场,王府井百货大楼,甘家口商场,建国门商场的货柜上同时摆上了明华公司的羽绒服。首批进京的成衣共三千一百件,这是明华公司二个半月最大的产量。李粤明和黄明福都建议荣飞先小批投放市场,看看反应,荣飞断然决定开足马力生产,能生产多少生产多少。三千余件羽绒服将明华公司先期采购的原料基本吃空了,生产能里发挥到最大,开始是两班,后来配齐了三班,人歇机不停。三千一百件共有二千件女装,一千一百件男装,各有四种颜色,三种式样。目标人群是青年。定价为女装98元,男装108元。就当时的物价,算是比较昂贵了。 李粤明和黄明福、裘复生都赶到北京,荣飞在回到学校一周后再次请假来到北京。他们住在会城门的一家小旅馆里,急切地等待着市场的反应。 衣服上市的第一天几大商场就卖出了二百零七件!王府井百货给卖断档了。<<>>商场按照他们留下的地址连电话都不打直接找到了明华公司的一帮人,紧急下订单,东单的数量是空的,来人焦急地说,赶紧上货吧,有多少吃多少,抢买衣服的都快打起来了! “成功了!”黄明福和裘复生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荣飞也破例向李粤明要了支烟抽。李粤明笑着说,“小孩子吸烟不好哦。” “荣先生,我立即回去组织生产,至少再拉一条线。”黄明福在样品制成后就预感到了成功,提前在香港预定了有关设备。 “可以。但一定要注意质量。特别是鸭绒的质量和加工工艺的改进必须加强。另外,林先生手里的那三种样式也推出吧。” “想不到内地的购买力这样强啊。”电话不断,都是催要订货的。 “先生们,冷静!”荣飞觉得有必要给几个狂喜的同事泼泼凉水。“记得我说的话吧?这不是什么高技术的东西,内地的仿制能力极强,我敢说,最多今年我们吃个独食,明年冬天,各种牌子的羽绒服将铺天盖地。保持领先的几个途径要认真落实,尤其的质量,千万不要萝卜快了不洗泥。” 几位香港同胞没停顿最后一句,荣飞笑着解释了一遍。 “荣先生的话我们一定落实,请荣先生放心。”黄明福认真地说。 “李董啊,年底我们要考虑增资扩股和股权奖励了。”荣飞笑着对李粤明说。 李粤明笑的都合不拢嘴了。他在心里计算着,每件羽绒服的净利润差不多有55元人民币,3000件就是165000元。按照现在的生产能力,至春节绝对是销售的旺季,最少还可以生产10000件,那就是55万!投入的资金折合人民币(汇率有些不合适)也不过这个数啊,岂不是一年就收回了投资?这样的投资回报率是什么概念?明年呢?内地市场这样大,大城市那样多,今年的生产时间实际上只有四个多月,明年的生产量在全年生产和提高效率后最少翻七八番吧,那是什么概念?这样的好事全摆脱荣飞这个小财神啊,不,鲁峰那个傻小子才是福星,竟然将荣飞这个财神领进了门,等见了他我要好好奖励他。 荣飞的记忆里见惯了企业的败亡,无数名噪一时的企业走上被兼并重组或破产败亡的路子,他毕业后工作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东华机械公司是隶属兵器部的大型企业,是北阳市数一数二的央企,最终仍逃不掉破产重组之路,自己就从事过破产清算工作,自己曾写过一篇如何使企业生命之树常青的论文,发表在省经贸委出版的《企业之声》杂志上。荣飞跟枣林镇的暖气片厂讲的话不过是站在第三方角度上对其提出的忠告,但明华公司确实自己打造的第一个企业,绝不能让其走上那些失败企业的路子。于是他郑重其事地对李粤明等人说,“俄国大文豪托尔斯泰的名著《安娜卡列尼娜》想必各位读过。小说开篇第一句话就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不幸’。我想,这句话用于企业也适用。明华公司不过是迈出成功的第一步,实在是没什么值得狂喜和骄傲的。在完善的市场经济条件下,一个企业如果能生存五十年,它基本上可以进入世界五百强了。为什么呢?大部分企业在它出生的十年内基本就完蛋了。或者破产,或者被他人兼并。产品,市场,装备,人才都是企业成功的重要因素,但决定性的因素是制度。只有在企业诞生的同时就执行一套适合企业长期发展的制度,才有可能让企业的生命之树常青。有关制度的框架已经有了,根据运行半年的情况进一步完善------制度一旦制定,我们这些制度的设计者制定者就成为了执行者,任何人,包括我,不准搞什么例外原则。这点,现在必须讲明白。明年一月,我会到深圳,检查制度的执行情况,提前给各位吹吹风。 李粤明对荣飞异乎寻常的才能已经见怪不怪了。之前荣飞曾寄给他一厚沓资料,从企业顶层设计,财务管理,原材料采购,生产管理,人员招聘奖惩,薪酬制度设计,设备的选购招标,现场管理,营销管理,股权设置与奖励等诸多方面写出了制度的草稿。有些制度写的很细,像生产管理,就批次管理一章就写了五千余字,举了好多例子,像是教科书。李粤明承认荣飞搞出的东西很高明,比他原来企业的高明的多,或者说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他甚至没有问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找来的。明华公司也基本是按照这套制度运行的,但现在的情况是人为的因素还比较多。荣飞的要求是尽量减少领导的随机决策,尽量按照制度的规定执行。这点让李粤明不甚习惯,他原来的那个塑料瓶厂基本上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我们一定落实荣先生的指示。”黄明福表态说。 “好,成败在人。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保持一颗平常心,胜不骄,败不馁,齐心合力将事业做大。” 甄祖心在十一月底接到荣飞寄给她的一张存单,上面是10000元的金额。甄祖心将存单寄回了荣飞,同时附了一封信,说明她拍广告只是帮朋友的忙,绝不是为挣钱。如果挣钱还不干了呢。信上还告诉荣飞另一件让她难以决断的事,这件事就是她被总政相中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离开北阳去北京。希望荣飞帮他出出主意。 没有预料到的是甄祖心被总政文工团盯上了,起因当然是那部唯美主义的广告片,当然还有那首歌。总政派出的人经过一系列的周折找到了正在北阳音乐学院的甄祖心,明确提出调她到总政。考虑到其学业未完,总政的人大包大揽,可以一面在中央音乐学院念书一面工作嘛。 甄祖心当然希望去北京。出名是每个演员都渴望的事,总政歌舞团在文艺界是什么份量甄祖心岂能不明白?但甄祖心有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母校和老师,所以很是犹豫,倒是秦武阳认为绝不可放弃这次机会,知道机会多难吗?而且中央音乐学院的水平也非北阳可比。就像一块美玉,也要到了高手匠人手中才能成才啊。 秦武阳的话并没有让颇重情义的甄祖心下定决心,荣飞上门来的游说最后将其“赶”到了北京。联想到甄祖心后世的辉煌,荣飞在内心得意洋洋,竟然是自己一手打造了一位天皇巨星?他对自己的记忆发生了怀疑,记忆中的甄祖心是如何出名的呢?他不知道。 第四十四节难以改变的宿命 class="width">十二月中旬,荣飞回家时得知家里买的汽车在西山煤矿拉煤时出事了。~~~~由于雪天路滑,司机在撞倒一个骑自行车的行人后滑下了山涧。车毁人亡。那个骑自行车的还躺在医院里,二处严重的骨折。 事情是四天前发生的,家里正在筹钱,司机的家人一直在闹,医院里的伤者也需要巨额的医药费,将来的善后工作还要花多少钱尚说不清。 来自梦境的记忆并没有撞死人啊。荣飞吃了一惊,是梦境出了问题还是记忆出了问题?其实二者完全一样。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钱。为此荣之贵兄弟俩已经吵了一架,王老太知道后气急交加生病了。 听母亲说完,荣飞急着问,奶奶不要紧吧? “不要紧,死不了。”魏瑞兰说。荣飞的态度令她生气,出了这么大的事,天都塌了,他却关心老太太的病。 “我问问***病不对吗?”荣飞也来了气。记忆里对父母的怨恨主要因为奶奶。 “别嚷嚷了。心烦死我了。”荣之贵吼了声,魏瑞兰不吭气了。 “需要多少钱?”荣飞深吸一口气,“爸爸,需要多少钱呢,或许我可以想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就知道跟家里要钱!”荣之贵的烦恼都冲着荣飞来了。这几天他实在是心力交瘁,借钱都将腿跑细了。可是平时的人缘太差,亲戚呢,也没有几个家境好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几百块钱简直就不算个钱了,可是谁能拿出那么多呢。 “你跟我急什么?我早说过运输业存在着风险,现在找保险公司啊。”他不知道的是家里为了省钱,根本就没上保险。 “都是你这个乌鸦嘴。事情都坏在你这张乌鸦嘴上!立即给我滚,永远不要回来。”荣之贵冲过来,手指着荣飞大喊,指头差点戳到荣飞脸上。 荣飞气极,拔腿就走。魏瑞兰喊了声什么,追出来,荣飞已经转过了墙角。 “小逸,你去找找你哥。”魏瑞兰觉着事情不能怪老大。~~~~昨天还因为荣飞春节时的警告跟丈夫吵架,后悔药没处买,吵也是白生半天气而已。 “找他干什么。没得让他笑话。”荣逸懒洋洋的说。 荣飞走出新区,头脑冷静下来,父母现在需要自己的帮助,不是看笑话的时候。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脚,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到旧居那儿借了个自行车回傅家堡了。 回到奶奶家已经天黑了。奶奶躺在炕上,还没吃饭,连灯也没开。荣飞拉开灯,开始忙乎做饭。 老太太连声叹气,问荣飞知道了没有。荣飞点点头。老太太突然哭起来,很伤心,荣飞急忙撂下手里的面盆,擦擦手,找了毛巾,“别哭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懂什么!知道这回祸害了多少钱?四万多呀,分到你家头上还得二万多,去哪儿凑这么多钱呀,早说不让干,不听,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奶奶,我替他们还钱。你不要急。” “俺娃还没有上班,即使上班了,一个月能挣多少?这笔债还到什么时候?真是天塌了啊,早听俺娃的话就好了啊。” “谁说没毕业就不能挣钱了?奶奶我挣了好多钱呢,还他们的债足够了。” 王老太吃了一惊,止住悲声,“你说什么?” “奶奶,你不要急。我给你慢慢说。”荣飞沉吟着,“我有一个同学是广东的,他家有个亲戚在香港,那个香港的老板是开服装厂的,我给他设计了几件衣服,他都采纳了,就给我一笔奖金。还债没有问题。” “你去广东就是干这事?”老太太想起荣飞去广东的事。 荣飞点头。 “他给你多少?” 荣飞伸出五个手指。叔叔的债务也不能不管,干脆都一块儿办了吧。 “五千?”老太太疑惑地问。 “五万啊,奶奶。” “五万?”简直难以置信,“他给你五万奖金?” “衣服设计很挣钱的,何况人家香港的老板有的是钱。” “你怎么不告诉奶奶?你不是胡说吧?” “这种事怎么会胡说?明天我将钱从银行取了来你就信了。”荣飞用毛巾给奶奶擦脸,“这下不愁了吧?等我做饭去。” “真的啊,”老太太恍如做梦,又问了荣飞一气,荣飞滴水不漏,她从哪儿怀疑?何况人对于好消息总是愿意相信------ 做了一锅汤面,伺候着奶奶吃了饭,“奶奶,明天我带你进城,看看病,然后我去取钱。不过,奶奶,这钱不能说是我的,必须说是你的。” “为什么?” “我的事你信,我爸我妈未必信。何况,你将钱给他们,帮他们过了这一关,他们一定会待你好,我总不在你身边,不能时时照顾你,他们对你好我会放心一些。” “俺娃真是好孩子。可是他们不会信我有这么多钱。前天我将手里的二千块给他们分了,他们知道我手里已经没钱了。” “呵呵,奶奶干嘛不说爷爷还给你留了一笔?爷爷的家业只有你知道啊。” “他们也知道的。” “那也没事啊,你就说这笔钱是为了养老的,万一他们不孝顺呢?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就拿出来了------” 老太太依然有些不信,“小飞,你不会哄奶奶高兴吧?” “哈哈,我哄谁也不会哄你啊,你和我最亲了,本来我想留着给奶奶养老,看来只能再挣了。” “是啊。你的钱给了他们,这事得说清楚。你爸也就罢了,你叔那儿,必须说清楚。” “你可千万别说清楚。你要说清楚我的钱可就没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有挣钱的本领,只要我愿意,我再设计就是,对不对?他们一定会问你还有多少,你就是不说,急死他们。越这样,他们就对你越好。就像你给我讲的《墙头记》。”墙头记是个流传很久的老故事,讲的就是二个不孝子的故事。 ------ 王老太的病就是心病。荣飞至少暂时安了她的心,病也就好了大半。第二日荣飞骑车去城里,在银行取了五万元。之前他就在银行开了户头,让李粤明给他转了一笔钱过来,就是怕急用。除了给陶建平的十一万用于组建他的拆迁队,没用过别的。搞广告都是走的明华公司的帐,现在算是派上用场了。 等他将鼓鼓囊囊一大包钱交给奶奶,老太太彻底相信了孙子。 “我下午就回校。路过家里时给他们带个话,他们一定回来取钱,你一定按着我说的讲,千万别说是我的钱。” “好吧。活了四十好几的人还不如个娃娃。”老太太叹息。但紧锁的愁眉算是解开了。 魏瑞兰不太相信荣飞的话,但死马当作活马医,叫上荣之贵回到傅家堡,被老太太训斥了一气,等接过老太太给的二万五千现金,所有的不满和烦恼立即化作乌有,喜眉笑脸地回去了。荣之贵连夜叫了弟弟,让他也回去要了钱,托荣之英将事故的后事摆平。荣之贵处理外面的纠纷是彻底的低能儿,只能让荣之英出面。现在好办了,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死亡的司机家人和医院的伤者收到赔偿也就了结了此事。 等一周后事情彻底平息,荣之贵夫妇细细算了帐,这次买车搞运输,不仅没挣钱,而且将祖产和自己的一点菲薄的积蓄都赔进去了。心痛之余,荣之贵的话题转到了自己母亲身上,“我说小飞咋能又买衣服又出远门,原来都是我妈给他钱。这小子背着咱们还不知从我妈那儿骗了多少,真是气死我了。”魏瑞兰也觉得蹊跷,“按说老人给小飞也好,可是下面还有小逸,他也不能这样吃独食啊。”他们认定荣飞从老太太那儿得了诺大的好处,这个误会很长时间未解开。也是荣飞在编瞎话时始料未及的。荣飞在处理别的问题精明的很,但一直搞不好与父母的关系,越来越乱,纵使事业初成,宿命总是难以改变,也是无奈啊。 第四十五节、李建光的麻烦 class="width">荣飞的羽绒服最终暴露在同寝们面前。 马金玉在翻腾空着的床铺上自己的箱子时,拽开压在箱子上的包裹,发现了里面的三件羽绒服。他立即认出是广告里正在播放的那种很时髦很好看的御寒服。明华公司广告投放的力度很大,进入十二月,北阳电视台也开始播放那条广告。问题是甄祖心是来过宿舍的,鲁峰立即认出广告上深情演唱的美丽女孩正是来宿舍找荣飞的音乐学院的那个漂亮女孩,这下子大家对这条广告立即感了兴趣,随带着关注起“塞上雪”羽绒服。北阳市最大的百货商店解放百货大楼为“塞上雪”的销售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北阳电视台还做了新闻报道。街上开始出现穿着羽绒服的青年,牛皮哄哄的。马金玉认定这三件羽绒服是荣飞的,而且和甄祖心有关。 马金玉捡了件宝蓝色的穿上,很合身,很暖和。他想问问荣飞这三件衣服的来历,可是荣飞不在。这个学期荣飞神神秘秘的,在校的时间很短,常请假不在。老师也不大管他。李建光也是,自和陈丽红搞上后,也是神神道道的,连篮球也玩的少了。 荣飞这段时间一直忙明华公司的事,12月下旬他又去了趟深圳,和李粤明等人研究扩大生产的问题。羽绒服上市后的反应超过了他们最乐观的的预期,北方的所有大城市和南方的部分城市的商场都来联系服装上柜的事,新成立的贸易公司则请求代理,并且许诺支付高额的预定金。总之一句话,就是产能和市场需求的矛盾越来越尖锐。 目前不仅是服装厂的产能不够,而且原材料,主要是鸭绒的供应也有问题。李粤明不仅钦佩荣飞的先见之明,提前和广州附近的一批养鸭场签订了合同,秋季是鸭绒最好的季节,防寒性最好,但鸭绒的总量不足,迫使公司雇佣了一批人四下收购鸭绒。导致鸭绒的价格攀升,成本加大。这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鸭绒的处理设备能力不足,成为制约产能扩大的主要瓶颈。为此,李粤明请荣飞专程过来研究处理产能不足的问题。 “主要是荣总的广告做的太好了。你是从哪儿找到那个女孩的?歌美人更美,我们的衣服不火也不行了。”裘复生笑道。荣飞搞广告并未与他们几人商量,等广告投放市场后他们被结结实实的震撼了一把。 荣总?荣飞摇头,这个称呼似乎还不习惯。 “我看成立一个鸭绒收购公司好了,连带鸭绒的处理,形成一条上游的产业链。 这个蛋糕我们一家是吃不下的,鸭绒的处理不如就交出去。”荣飞研究了他们提供资料的数据,提出了这样一个意见。 “这样我们的利润会减少。”李粤明沉思道。 “专业化生产是必由之路。交出上游的原材料,管理成本也会降低。”黄明福说。 “黄总的意见是对的。”荣飞说,“目前服装厂的工人已经超过300人。生产线已经四条了,扩张超过了我的最大预期,质量问题很快就会凸出,你们不要被市场的火爆冲昏了头脑。”至12月中旬,已经生产了超过了八千件的羽绒服。库存为零,提货的车就等在厂门口。 “春节前,具体的讲在元旦后‘雪乐’一定要上市。孩子们将成为我们产品的消费主力。”荣飞提醒道。雪乐是专为孩子们设计的羽绒服的专用品牌。明华公司目前在产的品种有十一种,都是成年人的,还没有一件儿童装。 “那样预期的利润会降低。”裘复生说。测算过,“雪乐”的利润不如“塞上雪”。 谁都希望单生产一种衣服,但荣飞认为花样繁多才是占领市场的主要武器。 “今年的目标是市场,不是利润。”荣飞说。 明华公司年底的预算已经出来,这个新成立的服装公司固定资产的投入为220万港币,按外汇牌价折合人民币85万。销售费用(含广告费)14万人民币,人工费用等不到6万,由于挂着港资企业的牌子,税金暂时不用交,共计105万人民币。二个月的销售收入达78万。利润37万元(人民币)。这个数字是截止于82年底的数字,在83年的一季度,预计会有一万件左右的销售,利润会在40万(人民币)左右。总的情况就是投产的半年时间,基本收回了投资。最令荣飞高兴的是,南朝鲜,日本二国通过明华公司设在香港的代理处给公司下了订单,仅日本的订单就为1万件。李粤明实在是垂涎这笔大单,是不是接这笔单子正是叫荣飞过来商量的主要事项之一。 “羽绒服市场仍立足国内。出口型要考虑日本和南韩的国情。不要草率从事。”荣飞沉吟道。他之前预想的目标是销售五千件,现在远远超出了这个预期。“不过,可以先出口一部分,比如1000件,探探反应。” 当时国家对外汇的需求可是极为渴望的。 “扩能建立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牺牲质量的市场是不能长久的。”荣飞提醒道。这次明华公司通过了新的增资扩股方案,裘复生,林乐醒各出资30万港币,黄明福出资40万港币。荣飞和李粤明再次投资各50万港币,总股本达到400万,荣飞、李粤明各持股37.5%,黄明福10%,林乐醒,裘复生各7.5%。董事会就由他们五人组成,李粤明任董事长,黄明福任执行董事、总经理。裘复生任销售总监,林乐醒任副总经理代理设计室主任。荣飞仍坚持不担任任何表面的职务,不过他已经是明华公司的主要决策人了。 荣飞回到学校已经是元旦后了,他自然也就免去被索要新歌的苦恼。时间进入83年的一月中旬,期末考试已经逼近了。这个学期荣飞的学习比上个学期还要糟糕,全靠关系过关了。荣飞给王林、郑小英等老师都带了礼物,礼物当然就是塞上雪羽绒服了。答应张昕的礼物也是这个,他替张昕选了一件深红色羽绒服,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同寝的几个朋友也有份,他在回来后不等马金玉盘问就将“库存”的三件衣服分给了马金玉、鲁峰和李建光,另外给个子小的倪凯带了一件,他自己也穿了一件回来。衣服相当紧俏,连他这个当家人也没有多余的可供送人,像栗民强、曹俊斌等只能在节后再送了。 “这个钱怎么算?”马金玉很喜欢送他的礼物。这小子不知为什么没上晚自习,宿舍里就他一个人。 “算什么钱嘛。朋友送我的,你穿就是。”荣飞已经找回了记忆里一掷千金的感觉。 “真的不要?实际上要也没有。我听说这种衣服一件要上百元呢。”马金玉喜滋滋的说。对着窗子的影像顾影自怜了一番,马金玉对荣飞说,“老大最近很神秘,和陈丽红热乎的很。晚自习后还要上楼顶,也他妈不嫌冷。” “恋爱中的男女都是疯子兼傻子。”荣飞回忆着李建光和陈丽红的事,记得似乎在大四的时候俩人才搞到一起,但毕业时因陈丽红去不了北京也就拜拜了。 荣飞骨子里对考试有一种既恨又迷恋的情节。在和马金玉聊了一阵后起身去了教室。和同学们打了招呼,荣飞开始盘算期末考试的事,同座的李建光和前排的陈丽红真的都不在,倒是单珍拿了他的课本在课本上划出了老师给的复习重点。争取考得不要太差吧,荣飞很快就沉浸在课本中,直到教室的同学都离去了,他才收拾东西离开,鬼使神差的,他没有下楼梯,而是上了通往天台的楼梯,在形如防空洞的门口,他听见女生的尖叫,是那种语速很快时夹杂着强烈情绪的尖叫。荣飞吃了一惊,停下脚步,发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距离远一样听不清。在黑暗里站了几分钟,荣飞蹑手蹑脚地下楼回宿舍了。鲁峰和倪凯正兴高采烈的比试羽绒服,李建光仍然不在。荣飞跟他们说了几句,说自己累了,便洗脚睡觉了。 第二天下午没课,荣飞叫李建光上街转悠,李建光心神不宁的,在迎春商场前,荣飞问,“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陈丽红怀孕了,对吗?” 李建光吓了一跳,脸色立即变的,“你***别瞎说。陈丽红怀孕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想说那就算了。”荣飞看着商场进进出出的人群,许多人在盯着他身上的羽绒服看。昨晚给李建光的羽绒衣不知他为什么没穿。 李建光掏出烟背着风点上,使劲抽了一口,“老五,谁告诉你的?单珍吗?” 荣飞冷冷的看着李建光,“你就没听过这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李建光忽然觉得害怕,曾经庇护过的小弟如今变得不仅陌生,而且强大,是那种由内而外的强大。 “你说怎么办?”李建光可怜兮兮地说。 “能怎么办?赶紧带她去医院做掉啊?你他妈连这也不懂就干那事啊?学校知道会开除她的,你他妈也跑不了。”荣飞忽然觉得李建光很幼稚,转而一想他也就二十岁的青年,心智的成熟还需要岁月的磨练。 “可是她不愿去------” “你一定是不肯陪她去!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愿去?我告诉你,这事一定要你陪她去!而且要让她住几天院。就咱食堂的伙食能让她尽快的恢复?不要犹豫了,赶紧的。”荣飞将身上的钱掏出来,数了数,一共是116元,一股脑都塞给了李建光。“快啊,今天就去住院。” “怎么请假呢?”李建光接过钱,嚅嗫着问。 “嘿,真的连这都要教啊,她犯急性阑尾炎了,不行啊?对了,到市妇幼保健医院,那儿离学校远,去看望陈丽红的少。别考虑钱了,我有,回头给你送去。喂,你怎么还愣着啊,总不成要我替你去吧?”荣飞生气道。 李建光走了。荣飞朝另一个方向溜达,远远看见电影院旁的荣诚火锅店。今冬的生意更是火爆,陶莉莉估计笑歪了嘴巴。这个时代真是遍地黄金啊,干什么都他妈妈的挣钱。可是大部分人仍然找不到挣钱的路子。 第四十六节曹俊斌的责难 class="width">李建光当晚没有回来。-====-荣飞在第二天上午上完二节课后和单珍去了市中心的妇幼保健院。是单珍叫他的,面对此情景,荣飞感到很滑稽。 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在医院外面的副食店买了些东西,不外是麦乳精奶粉之类的东西。荣飞看见有电加热棒,就买了一支。 “你很内行啊。”单珍说。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找到陈丽红的病房,看见愁眉苦脸的李建光。一同找了处没人的所在,李建光对荣飞说,“我跟你说件事。”当着单珍的面,李建光说,“医院要如实开住院单,怎么办?”老兄大概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血丝。 “这事我来办。郑老师下午有可能来,你不想让她知道吧?” “当然。我他妈找死啊。”李建光郁闷之极。 荣飞根据李建光提供的情况,找到陈丽红的主治医生,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医生,瘦高瘦高的,戴着眼镜。医生办公室好多人,荣飞一直耐心地站在门口等着,直到彻底没人了(已经下班了),荣飞在走进医生的办公室。他反手将门锁上了。 单珍好奇地站在走廊里等着,很长时间,门开了,荣飞和女医生一前一后相跟着出来。女医生跟荣飞握手,“尽量营养好些。”荣飞微笑着着说,“谢谢李大夫,回头见。”目送着李医生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 “怎么样?”单珍担心地问。自从知道陈丽红怀孕,一周里,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阑尾炎嘛。小手术,就是需要休养几天。最好能赶上考试。”荣飞轻松地说。 “医生同意遮掩了?”单珍松了口气。 “什么叫遮掩?本来就是。陈丽红不是阑尾炎吗?”荣飞感到自己有演戏的天分。 单珍哭笑不得。“你可记好了,她就是阑尾炎。”荣飞看看病房的方向,“下午李医生会给陈丽红换个病房,换到外科。好了,男女有别,我就不去看她了。-====-替我向她问好。”荣飞摆摆手走了。 单珍追出来,“喂,你等等。” “又怎么了?” “跟我不必隐瞒。怎么说服医生的?” “学过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吧?学习嘛,一定要活学活用,最忌食古不化。马克思说过,当投资回报率高达300%时,资本家会冒着上绞架的危险而不顾,是这样说的吧?” 单珍明白了,“你花了多少钱?” “秘密啊。将来再跟他俩讨回来吧。这利息你可得帮我算算。”他哈哈大笑着走了。 曹俊斌最近迷上了围棋。他对智力型的游戏容易入迷。他的对手是同班一个叫孙新民的同学,孙新民的围棋则是家传,棋艺比刚学围棋的曹俊斌高了不知多少。但曹俊斌的热情不是一般的高,只要有机会就扯着孙新民较量。几个月的时间,孙新民从让九子退到了让五子,再退到了让三子。现在的情况是让二子也比较吃力了。因此孙新民承认曹俊斌在围棋上的天赋比自己强,自己是**岁就开始玩了,曹俊斌玩棋的时间不过几个月。记得父亲对他说过,如果半年内下不过我,这棋不学也罢。孙新民和栗民强是老乡,连带着和机械2班的许多同学都认识。这盘棋孙新民让二子,从序盘就一直被动,几次设伏曹俊斌愣是沉得住气,牢牢把握着先手效力。孙新民无奈只能用强,施放胜负手,希望在曹俊斌的黑空里做出棋来。但失败了。这个局部也就决定了全盘,因为将其他的变化也锁死了。孙新民苦思良久,也不数子,哗啦一声抹掉棋盘,“我不够了。喂,你不是和荣飞是老同学吗?听说那小子给他寝室的几个哥们每人搞件羽绒服,真***神。怎么没给你弄?”曹俊斌似乎还在想着刚才的棋,“荣飞昨天跟我说他手里的没了,过几日朋友给他寄来,有我一件。再来一盘?”孙新民说,“不下了,不下了。头晕。听说最近化工系那位大美人张昕在追荣飞呢。***,出名了就是不一样。”曹俊斌的脸色沉下来,“新民,没影的事少说。”“哈哈,不会你也看上张昕了吧?” 曹俊斌起身走了,他去找荣飞。他和荣飞的宿舍不在一栋,自动化系的宿舍楼距离机械系的一东一西,几乎横跨校园。曹俊斌缩着脖子疾走,一路上尽想着荣飞和张昕的事。 上周末回家,他和张昕恰巧坐上了一辆公交。他家和张昕及荣飞都在东城,从迎春大道开往东城百货的就一路26路公交,遇到也是正常的。下车后相跟着走了一段,在百货大楼前分道扬镳。张昕所在的农机厂往东,曹俊斌家所在的区财政局宿舍往南。往北则是荣飞家所在的纺织厂宿舍区。这一片是北阳密集的企业区,除掉纺织厂算个大厂,尽是些三四百人的小厂,像电机厂,线材厂,电镀厂,纺织配件厂等。在北阳算是个贫民区。曹俊斌刚走几步,被张昕叫住了。 “你知道荣飞最近去了哪儿吗?” “不知道。只是听说他不在校。元旦晚会不是没见吗?” “最近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 “没啊。好长时间没见他了。怎么了?” “你听说过一个叫甄祖心的音乐学院女生吗?是不是跟荣飞很好?”说这番话时张昕的心事暴露无疑。 “原来这样啊,我去问问他。”曹俊斌心里泛起对张昕的同情。在高中时曹俊斌只是认识张昕,因为他和荣飞张昕并不同班。漂亮的女生总是会引起众人的关注,何况张昕的学习还那么出色。在八十年代初期高考获得本科录取书比后世难的多,北阳的本科录取率只有3%。张昕和荣飞的故事曹俊斌清楚,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一年前荣飞苦追张昕,一年后张昕却哀哀的成了弃妇模样。出身干部家庭的曹俊斌有些恼荣飞,合着出名后就可以随意更换女朋友啊。 曹俊斌想着张昕那天哀怨的神情来到荣飞的宿舍,坚守阵地的还是好孩子倪凯,其余四人踪迹全无。“他们呢?荣飞呢?” “老曹啊,好久不见了。”倪凯从上铺跳下来,“我班的陈丽红住院了,李建光大概在医院。马金玉打球,鲁峰和荣飞不知道在哪儿?” “荣飞不是请假不在吗?他回来了?” “回是回来了。就是不知道在哪儿。”正说着,荣飞哼着歌进来,“俊斌啊,多咋过来的?”他刚从妇幼保健医院回来,处理了李建光和陈丽红的事,荣飞心情不错。 “我找你说点事。凯子,你回避一下成吗?”曹俊斌对倪凯说。 倪凯笑笑,拿了书本出去了。“荣飞,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什么祖心的音乐学院的女生?” “甄祖心?认识啊,怎么了?” “你小子不够意思。”曹俊斌将刚才从马金玉床上捡起来随意翻看的一本《武林》杂志摔在床上,“你怎么能这样?自己出点名就换女朋友?忘了当时你怎么追人家张昕的?追到手就不稀罕了?” 荣飞知道曹俊斌误会了,他又不知从哪儿解释。追张昕是事实,但后来发生的一切却无法跟曹俊斌说。想了想说,“甄祖心认识没错,但我和她只是一般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张昕呢?也是一般朋友?”曹俊斌逼问了一句。 “这个,”荣飞犹豫了一下,“也是一般朋友。” “真***说得出口。”曹俊斌沉下脸,“荣飞你有本事了,出名了,说话也就变得无耻了。你这么说我就没什么说的了。” “俊斌你等等,”荣飞拦住曹俊斌,“谁跟你说甄祖心的事?李建光他们吗?” 曹俊斌甩开荣飞的手,“原来我觉着你挺实在挺好的,我还跟张昕说过你的实在。可是我瞎了眼。谁跟我说重要吗?你说,这重要吗?我告诉你,最***看不惯你这种人了。再有才华也***扯淡。”他摔上门走了。荣飞苦笑着摇头,之前他还真没见过曹俊斌生气。现在的大学生还有这样的气好生,到十年后,无论男女,换朋友像换衬衫一样随便了。 第四十七节陶氏建筑公司 class="width">陈丽红还是赶上了考试,至于成绩如何荣飞就不知道了。~~~~她只在医院住了三天半就跑了回来,让郑小英批评了一气。阑尾炎虽说是小手术,那也得伤口拆线那。荣飞正好在场,心里暗笑,找她身上的伤口还不太好找呢。关于李陈之事,在考试前,荣飞没有听到流言,也就放了心。考试一完,学生们就可以离校了。李建光在临回北京前找机会向荣飞表示感谢,“多亏你了。那些钱,下学期一定还你。”荣飞笑笑,“你回去找本生理卫生的普及读本好好学学,这种没营养的事情再别发生了。”李建光想,原来的荣飞曾是自己保护的对象,一年的功夫,自己全靠荣飞脱难了。 深圳那边的工作基本正常,元旦后的市场依旧火爆,电话里李粤明乐的合不拢嘴。荣飞的心思都放在了陶建平的拆迁公司上了。所谓拆迁公司,是荣飞给他们这伙人凑起来的组织起的个临时的名字。这个时候工商局可不受理陶建平的公司。自十二月底他到深圳前和陶建平见过一次后,荣飞就解决了自己将来的发展问题。按照自己梦境里的记忆,三十年里,几乎所有的行业都有发展的极大空间,那么多的行业自己是做不过来的,最初搞服装是迫于无奈,李粤明这个唯一的对外窗口偏偏就是搞服装的,虽然他只是在香港经销着一片服装店。但后来荣飞发现,服装业其实也大有可为,在李粤明等人沉醉于羽绒服的同时,荣飞已经在考虑明华公司下一步的发展了。荣飞印象中,在几十年后,国内的服装业趋于饱和,完全是品牌战了,而顶级的品牌又基本被国外的把持,利润的大多数都流入了这些外国公司或者合资企业了。难道不能做出一个走向世界的民族品牌?荣飞认为可以。他所凭借的不过是比其他人多了三十年的记忆,他知道国内服装业的大致潮流,因为他在梦境里就是一个中档的消费者。正当他悄悄的寻找关于服装设计的资料时,陶建平和崔虎找来了,他的一番话触动了荣飞的神经,忽然意识到还有一个极容易成功的行业,那就是建筑业。九十年代基本上是城市建设的黄金十年,实际上这种辉煌基本上延续到二十一世纪。随着城市建设用地的价格飙升和审批的完善,一些赚够了钱的开发商才开始诉苦,好像他们亏了多少似的。荣飞知道,在九十年代的建筑业,利润很少低于70%的,他有一个搞建筑的朋友,在离开中国到澳洲定居前跟他讲过这个行业的一些秘辛。 陶建平的“汇报”让荣飞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设计。那天陶建平给他带来了一大笔钱,10元的人民币装了满满一挎包。荣飞知道他是来还钱的。便让他说说这半年的情况。没想到陶建平一帮人在拆迁焦化厂中竟然挣了30多万!除掉给下面的工资及公关费用,纯利超过了20万。这不,在陶莉莉的催促下,陶建平带了12万现金来了。 主意是忽然闪现的。他问陶建平,“你是不是准备收手了?” 陶建平眨着眼,“不散伙咋办?从哪儿再找这样的好事?”崔虎的脑子比陶建平好使,“你的意思是这活儿可以一直干下去?” 荣飞点点头。然后就开始教他们。荣飞的建议是,现在就成立一个公司,建平你,虎子哥都是公司的创始人,我也算一个。公司的人员分两种,一种是核心层,不易多,有那么七八个就够了,最多十来人。核心层目前就我们三人,将来根据业务再慢慢发展。其他的算一般员工。核心层和一般员工的区别是核心层不仅拿工资,而且年底有分红,分红根据什么,根据你的股份多少。一般员工就是工资了,最多年底有奖金。业务呢,多的是,不光可以搞拆迁,还可以盖房子,改造旧房子,甚至可以修路。搞建筑需要工具,不是镐头瓦刀之类的小玩意,而是大型工程机械,比如吊车,挖掘机什么的。这样你就可以揽到好活,进度也快一些。我们凑起第一笔钱,算是我们的原始股,钱呢就去买这些工程机械。也养人,没活儿的时候也发工资,比如冬天活儿少,一样发工资,将来还要给他们买人身保险,养老保险。这样人就散不了啦。 陶建平大喜。那帮弟兄就怕散伙,这半年算是比较消停的半年,大家的收入不错,打架斗殴的事也少了。“太好了。”他兴奋的直搓手。 “你先别急,除此之外,加入公司的每个人还要交保证金。” “保证金?什么意思?”崔虎和陶建平齐声问。 “保证金就是让每个加入公司的人交一笔钱。这样在经济上对员工有所约束。如果不遵守公司的制度就扣钱。如果表现好了,这部分钱就转化为股份。” “你说这行?他们能交多少,我那帮哥们大多数是穷鬼。” 荣飞心说,当然是些穷鬼,有钱人谁干你们那个?“钱不是问题。主要是个约束。我估算了一下,有100万就可以撑起摊子。这100万算我的,分期出,第一期50万。一个星期就可以到账。” “到账?”陶建平混了半年,对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一无所知。荣飞想,估计是崔虎的功劳,于是眼睛就看着崔虎。见崔虎一副沉思的神情,知道这人可以依靠。 “事情交给崔虎就成。你干不来的。”荣飞说。 “是,我干这个不成。”陶建平承认。 “现在国家对于私人的建筑公司还有些限制,所以目前我们只是私下成立这个公司,有关公司的章程,一些基本的制度如人事财务制度我会给你们写出来,你们照着办就是。但活儿需要你们去找。明白吗?” “你说成立公司,就算是私下成立的,也要有个名字吧?”崔虎说。 “名字就叫陶氏建筑安装公司。” “这,是不是不合适啊?”陶建平听懂了。 “我还是个学生。不宜出头露面。不就是个名字嘛,就这样定了。关于原始股,我的100万占51%,你俩每人出5万,各占24.5%” “这不行。”崔虎急了,“荣老弟,这不行,我们占的便宜太大了。” 荣飞笑笑,“我也不瞒你们,这个比例是有学问的,我占了51%,叫绝对控股,将来公司成立了,我就是董事长。公司的重大决策必须由我说了算。因为日常工作都是你们干的,赠给你们些股份也应该。虎子哥你要注意学习,找些关于建筑工程方面的书看看就明白了。对你们下面的弟兄们,建平哥是总经理,虎子哥是副总经理。现在就说好,建平你是总经理,但日常的事要听虎子的。行吧?” 陶建平满口答应,“我正想说呢。还是虎子来干好。我擅长的不是这个。”摇身一变成为了总经理,陶建平顿觉骨头轻了二两。 荣飞将他们带来的12万还给了他们,承诺在一周后给他们再注入39万人民币。崔虎和陶建平被荣飞镇住了,这年头一下子拿出50万的主真不好找。怎么琢磨这笔生意他们也是大赚,所以都说没问题。完事后荣飞沉下脸,就公司的规矩讲了几条,特别是不准再搞黑社会那套了,在中国,玩黑社会迟早要倒霉。他心里一直梗着“严打”那根刺,联想到张永健的结局,对这件事反复叮嘱了几遍。 “建平,崔虎,你们记住,道上混是没有前途的,你们一定要改掉习俗,学着上等人的生活,你们跟着我,一定可以成为北阳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信不信?” 手里拿了50万岂有不信的?崔虎首先表态,“荣老板,你放心吧。我们混社会那是没得法子,有正路子走干嘛走邪路?忘掉你的话你就抽我。”崔虎不自觉的将荣老弟变成了荣老板。 荣飞笑了,“干嘛抽你?你们不成事我就将资金抽出来另找人干。我既然敢将五十万给你们,就有能力将这笔钱一分不少的要回来。将来《公司法》颁布了,法律会给我做主。这些话就讲一遍,以后再不说了。关于公司的运作,我来讲讲我的意见。” 那天谈了很久,俩人走的时候完全被降服了,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回去忙乎他们的筹办大事去了。荣飞跟他们说了,首先找个地方,比如租几间房子,想办法安部电话,不挂牌子但也要有公司的样子。财务方面会给他们找个会计去。 荣飞当天就跑到《北阳日报》社,在社会版的中缝里登了广告,聘用一名有建筑业经历的退休会计。二天后,一位叫沈振国的老会计找上他,荣飞跟他谈了半个小时,从几个方面了解了他的业务能力,沈振国曾在省二建下属的一个公司担任过二十多年的会计,不仅业务熟,而且在行业内人头熟,令荣飞很满意。说好薪水,将满心喜悦的沈振国交给了陶建平和崔虎。 耽搁了好几天,荣飞才最后离开学校回家,时间已是腊月二十二了。 第四十八节风波 class="width">正在喝闷酒的荣之贵一见到荣飞,压抑在心头的怒火立即喷发了。<<>> “你还知道回来?立即给老子滚出去!”他顺手将酒杯摔过来,杯子擦着荣飞的耳朵飞过,“啪”地砸在背后的墙上。正在厨房做饭的魏瑞兰冲出来,见赤红着眼的丈夫和一脸惊愕的儿子正怒目相视。 “怎么了怎么了?”她叫道。 其实也没什么。荣之贵自汽车出事后心情一直极度恶劣。虽然老母亲意外的拿出巨资将弟兄俩的难关解决,并没有消除他恶劣的情绪。盘算自己的损失,荣之贵看谁都不顺眼。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在上海的一次采购出了问题,从上海发出的配件竟然丢失了,连着跑了几趟火车站就是找不到货,厂子这边着急得快上房了,厂长一怒之下将其调离了供应科,回到了自己的老单位保卫科,工资没降但年终奖却飞了。82年的年终奖是近几年最高的,100多块就这样飞了。这还不算,昨天荣逸的学校开家长会,班主任在他面前将荣逸狠狠告了一状,学习不好不说,还搞对象。人家不愿意就不断地骚扰,晚自习后在回家的路上堵人家。女孩的家长找到了学校,班主任自然将怒气撒到荣之贵头上,批评荣家不关心荣逸的成长云云。班主任说,荣逸目前的情况根本没有考取的希望,说的难听些,连个中专也考不上。也巧了,荣逸的班主任曾是荣飞高中时的物理老师,说话间不免拿出荣飞来比较,哥哥是班里前三名的学生,弟弟却是倒着数。这是怎么回事?你做家长的在家里是怎么配合学校的?是不是将孩子推到学校就万事大吉了? 荣之贵是个好很面子的人。在学校受的气当然会找个地方发泄出来。当晚便将荣逸“扁”了一顿,然后和魏瑞兰吵了一顿,责怪魏瑞兰在他不在的时候对老二放任自流。魏瑞兰争辩,你在家也没有管过他呀?他的功课都高三了,我一个初小生能辅导得了?忽然她想起老大荣飞,问耷拉着脑袋的荣逸,你哥管过你没有啊?荣逸总算找到个火力转移的机会,我哥啥时候管过我啊?人家早放假了,外地上学的都回来了,他本地的咋还不见面呢?荣之贵深以为然,他觉得老大这一年来神神道道的,悄悄地去广东,假期不回来,真是彻底失控了。关键是有个老祖宗在那儿护着,你不给钱有人给,越发让他有恃无恐了。对荣逸的怒气便转到了荣飞身上。晚上恨恨地对魏瑞兰说,真是后悔将老大交给老人带,后患无穷啊。魏瑞兰自汽车事件后对婆婆手里的财产产生了强烈的怀疑,究竟老太婆手里还藏着多少?你这个做长子的真是失败! 就这样,憋了一肚子气的荣之贵见到荣飞,不由分说将他赶了出去。等魏瑞兰清醒过来追出门,荣飞已经不见了。 荣飞也极为气恼。和父亲的关系成为死结,这个疙瘩越拽越紧了。他气呼呼跑出纺织新区街口,迎面碰上了推着车子正打听他家的张昕。 “呵,我正找你呢。”张昕欣喜道,“你寄的羽绒服我收到了,真好。我给你送钱来了。你家搬家了我也不知道,一路打听着找来,你真不够意思。”张昕在责怪荣飞不给他新家的地址。 “钱就算了。是我朋友给的,他也没要钱。”荣飞苦笑道。按说大冷的天应当邀请她进屋坐坐,可是刚跟父亲发生了冲突------ “你不请我认认地方?” “一言难尽。我刚回来,”他扬扬手里的挎包,“就给老爸赶出来了。” “怎么回事?”张昕诧异道。 “一言难尽啊。”荣飞苦笑着摇头。 “你准备去哪儿?” “能去哪儿?傅家堡呗。好在奶奶会收留我。” “看把你可怜的。”张昕笑笑,“天马上就黑了,要不到我家将就一晚,明天再说?” “不用。路熟,我一个穷学生也不怕打劫的。”荣飞歉意地说,“我爸脾气不好,今天不能请你家去了。” “那你骑我的车子去吧。回城的时候给我就成。”张昕的车子是簇新的二六永久,墨绿色的,此时拥有一辆女式永久就相当于后世开了辆奥迪A6,“给我买的,我爸单位分到几辆,他捞到一辆。第一次骑呢。” “万一磕碰了我可赔不起,”荣飞开个玩笑,实际上他不想和张昕有更多的接触。 “你可是大富翁。光歌曲就卖了好几千,这可是你亲口告我的,赖不掉的。”张昕笑着将自行车推到荣飞手中,“这种羽绒服刚上市,买都买不到,你朋友是做什么的,怎么能给你寄那么多?” “他就是做羽绒服的啊。” “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这样吧,你带我回家。既然是你朋友送你的,钱我就不给了。反正你是富翁。”张昕顽皮地笑笑。 天色阴着,怕是要下雪。“好吧,我就借二天。”荣飞跨上自行车,张昕跳上去,就势搂住荣飞的腰,骑着车子的荣飞心里一颤。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的梦境,此时该是多么幸福的事。 第二天荣飞睡懒觉刚起来,荣之贵和魏瑞兰意外地回到傅家堡。荣之贵一眼就看见立在墙角的自行车。问正在刷牙的荣飞,“谁的车子?” “借同学的。”荣飞漱口,将茶缸里的水倒在泔水桶里。 “谁把这么新的车子借你?还有,你穿的衣服是谁的?”荣飞身上披着羽绒服。 “这个啊,朋友送的。”荣飞淡淡地说。 王老太听见响动,出门对儿子媳妇说,“进来说话。站在外面不嫌冷吗?”昨晚她已得知孙子和儿子吵架,这让她很生气,生儿子的气。 进的屋来,魏瑞兰拽过荣飞肩上的衣服,看了下牌子,“真是塞上雪啊。”电视里的广告她在别人家看过了,和荣之贵议论过这种新型的御寒服。北阳街头也出现了这种衣服,不过很罕见,儿子竟然穿着一件。昨天匆忙,竟没有看清。 “你哄谁呢?谁送你衣服?”她一万个不信。 “你们不信我信!”老太太板下脸,“小飞给人家设计了图纸,他们送一件衣服不成啊?”昨晚荣飞已经给老太太灌了**汤,老太太对荣飞之前的行为更加相信了,“夏天小飞去南方就是给人家画图去了,你们别错怪他。” 搁在以前,荣之贵立即吼上了,但现在不敢了,老太太变的他惹不起了,“妈,你不要被他骗了。我知道你亲他,他的话你是不分轻重全信。他什么时候学过服装设计?人家这是新出的品种,一百多块一件,你以为是几毛钱的玩意?还有,那辆自行车,新新的,一看就是刚买的,谁借给他啊?” 老太太仍虎着脸,“小飞,你告诉你爸。详细告诉他。” “真是同学借的啊。” “哪个同学?” “张昕。我高中的同班,昨天你撵我出来正好遇见她。” “正好?听听,好一个正好,”魏瑞兰冷笑,认定儿子和那个叫张昕的搞着对象。 “别说了。你们回来有什么事?”老太太问。 “我们就是说说你的孙子,太不象话了。”荣之贵说。 老太太打断了他的话,“不像话的是你。孩子一进门就赶他走,怎么,那不是他家?他不能回?”自从荣飞解决掉家里的债务危机,老太太的腰杆立即硬起来,联想到孙子之前的劝告,越发觉着孙子有出息,儿子则看着可气。 “你得问问为什么训他。”魏瑞兰压着火,觉着有钱的婆婆就是难伺候,“什么时候放假的?他什么时候才回家?你不问问他不回家在哪儿晃?之贵骂他那是爱他,恨铁不成钢啊。你这么护着他是害他。” “小飞是什么样的孩子我知道。有没有出息我也看得清楚。”她盯着荣之贵,“别嫌我说的难听,你和老二有小飞的一成本事也不至于将你爹留下的一点家产败光!”那些东西的变卖让老太太想起来心就哆嗦。 这话很重,让荣之贵脸上挂不住了,“妈你这样说我就没办法说了。既然这样,他以后的事我不管便是。”荣之贵寒着脸转身对荣飞说,“你***话你听清了,以后你的事情我不管,有事也别找我。”说完他叫了魏瑞兰便走,魏瑞兰也觉得老太太说的太过分了,狠狠瞪了荣飞一眼,跟着荣之贵出去了。 荣飞追出来,眼看着父母头也不回地走了,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下一片茫然。 第四十九节、孤独的春节 class="width">83年首开春晚。<<>>据说办春晚只是央视几个编导临时的起意,他们也没有想到这台晚会会成为国人的一道精神大餐,带给十几亿中国人无尽的欢乐和永恒的记忆。 荣飞没有看过83年的春晚,那时家里还没电视。家里的第一台电视是84年买的,十六寸的福日牌彩电。家用电器正处于火爆销售的时代,在短缺经济下苦熬了几十年的中国人对各式各样突然冒出来的电器怀有极大的购买热情。那是真正的卖方市场,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就变成买方市场了。中国体制改革爆发出的惊人的生产力对家电业是一次痛苦的洗礼,站住脚的企业不多,但它们的产品无论外观还是内在质量都与国外同时代的产品接轨了,相差的只是研发能力的不足,这个差距却在很多年后都没有彻底改变。荣飞曾想过自己进入这个也算暴利的行业,但先知先觉不等于无所不能,仔细考虑后放弃了这个念头。 记忆里的83年春节也是和奶奶一起过的,父母及叔叔婶婶都没有回来,他们只是82年为了分家回来陪老人过了一次年。那个春节的记忆是灰暗的,孤独的,精神和物质都极度贫乏,为了摆脱脑子里的那个倩影,荣飞极感痛苦。一面听着爆响的迎春鞭炮,一面苦熬漫漫长夜,在黎明时反而睡着了,直到邻居给奶奶拜年,自己仍睡在炕上。 可是情况不一样了。现在他手里握有绝大多数国人不曾拥有的财富,他有义务让***春节更加丰富多彩一些。 从腊月二十三的小年起,荣飞埋头帮助奶奶准备春节的一切。他去城里买了新的床单被单,***全套内衣,这时纯棉的衣服极多,而且价格比化纤的反而便宜。奶奶裹过脚,鞋子很不好买,跑了很多商店总算买到了合适的棉鞋和她要的裤脚带。她总愿意将裤脚用黑色的带子扎起来。看到商店热卖彩电,荣飞临机一动,花1600元买了台16寸上海产的金星彩电。雇了一辆三轮车送到了傅家堡,忙乎了一个下午在傅秋生的帮助下将天线架起来。 傅秋生是来给王老太送菜的,这个冬天他挣了去年三倍的钱,家里已经准备开春翻盖房子,农村定亲早,已经说下了邻村的一个18岁的女孩。秋生并不瞒荣飞,这么早就筹划结婚却让荣飞感到意外和不适应。 “太早了吧?过年你才二十啊。” “村里都算虚岁的。” “那也太早了。急什么呢?还怕找不到对象?” “我和你不一样。 ” “怎么不一样?有个老掉牙的故事,不妨说给你听听。”荣飞注意到秋生已经学会了吸烟,一会儿功夫已经吸了二支烟。“一个放羊的孩子,每天辛苦放羊,别人问他放羊为什么,他说,为了娶媳妇啊,取了媳妇干什么?生娃娃呗,娃娃长大了干什么?放羊呗。秋生,要打破这个怪圈。你是不是觉得搞了二年大棚菜挣了点钱就不错了?” “是啊。一个冬天挣的钱比种三年地还强。这还不好吗?” “你就没有想过干得更大些?” “不记得我给你说的了?大棚菜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别人很快就学会了,今年村里是不是已经有人搞大棚菜了?” “是。西头有两户搞了,不过他们的菜不如我家的。” “那是你们经验比他们丰富。经验嘛,很快就赶上来,到傅家堡家家都干这个,你的钱就不如现在好挣了。” “家家都搞,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你能挣人家不能挣?”荣飞正色说道,“秋生,眼光一定要长远一些。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心有多大,成就就有多大。北阳市离傅家堡不到30里,城市的扩张将大量占地,这儿最终会变成蔬菜产区,原来的菜区像新井村都不存在了,城市的几百万人可是要天天吃菜的。再往后,村里的大部分的土地都被政府征掉了,你怎么办?所以要早做打算。” “怎么打算?”秋生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 “哈哈,你得动脑子啊。比如,你现在就将种地改成种树------” “种树?” “是。种果树,而且一定要选好品种。等果树老了该换新的了,征地也征过来了,政府会给赔偿,地里有果树,赔偿会多的多。照这个思路去想,你们的办法比我多。除此之外,还可以办厂子啊,我刚才说了,城市要扩张,扩张就需要大量的砖。办个砖窑不难吧?” “你想的太远了------” “你回去跟你大哥聊聊。他下棋下的好,为什么赢棋呢?就是想的步子远------”荣飞发现现在自己只要有机会就不遗余力地培养新一代富豪。 “让我想想。”秋生说,“反正过年有电视看了。你爸他们回来吗?” “不回来的可能性大吧?” “那我三十夜过来。” 秋生走后,奶奶开始数落荣飞。当然是花钱问题了,进一次城就花掉小二千块,钱是风刮来的啊?你挣了多少?那天你爸说的你也听见了,将来不管你怎么办? “哈哈,奶奶你想多了。你们这代人,包括我妈他们那代人都经历了不同寻常的贫困生活,对缺钱的日子太害怕了。我能挣第一笔钱,就能挣来第二笔,第三笔。现在的时代,挣钱简直太容易了。” “不要吹牛。电视我不会用,也看不懂。等过完年你给你家拿回去好了。我让你的买的年货一样没买,却买了这些无用的东西。明天你再去城里,把我给你说的买回来。还有,那辆车子既然是借的,就还回去,人家过年也要用。” “红糖,水果糖,藕粉,麻糖,糯米------”荣飞一样样数着奶奶交代的东西,表示自己没有忘记。都是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包括年画。那可是后世彻底消失的玩意,是不是也有收藏价值呢?荣飞想想,张昕的自行车也要还给她,明天就再去一趟吧。 “还有,明天回去问问你爸,问他们过年回不回来?” 荣飞知道,奶奶是希望他们回来的。 将自行车还给张昕,礼貌地拒绝了张昕父亲共进午餐的邀请,荣飞急急从张昕家逃出来。张昕父亲对荣飞所做的一切都极感兴趣,特别是他写的那些歌。荣飞谎称自己家里有急事才离开张家的,不然很难摆脱张父的“纠缠”。 “你这个同学很有意思啊,”张立国笑呵呵地对张昕说,“我看了他写的歌,不像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所做。且不说乐曲,我是不懂乐曲的,但我也尝试着写过诗,一个人的风格很难变化,如果可以千变万化的,绝对是天才。如果不知道内情的话,《*》、《千万次的问》、《飞得更高》和《东方之珠》,像是出自一人之手吗?” “你是说他剽窃?” “不是有唱片公司买了版权吗?那就证明不是剽窃。所以我很奇怪。可惜这小子不给我机会。” “他很喜欢古诗的。他跟我说过。” “昕儿,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哪有。爸爸我不理你了。” “我的女儿也知道喜欢人了。”张立国出乎意料的没有反对张昕的恋爱,只是在心里叹息岁月的无情,自己追求张昕母亲的日子仍恍然如同昨日 荣飞从张昕家出来,溜达着往家走。从农机厂到纺织厂,中间隔着两个小厂子,电机厂和纺织配件厂。对纺配厂,荣飞的印象是深刻的,他高中时的一个同学就是纺配子弟,该厂在九零年前就破产重组了,厂子被市经贸委为首的改制领导组强行并入了纺织厂。原厂址上建成了北阳第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小区。一水儿的五层楼房当时令纺织厂的职工非常羡慕。小区建成的具体的时间却记不清了。荣飞脑子里忽然一亮。有关陶氏建筑的发展思路终于打开了。 怀着兴奋的心情,荣飞回到纺织新区的家,父亲不在,只有母亲在用单筒洗衣服洗床单被单类的东西,地上堆着都是刚拆下来的脏东西。 “妈,你今天休息?”荣飞没看见父亲,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 魏瑞兰哼了一声。 “我奶奶问你们过年回不回去。” “不了,过几天你回来一次把准备好的年货给你奶奶带回去就行。”魏瑞兰不想多说话。 “好吧。”荣飞也不想多待,还有奶奶交代的一大堆年货要买呢。 “等等,”魏瑞兰湿着手从抽屉里取出拆开口的一封信,“你的,知道谁来的吗?”荣飞紧张起来,他最怕是深圳来的,那样他的所有秘密全都露馅了。转念一想,李粤明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他家的地址,难道是张昕来的?这妮子写什么信啊?因为母亲的态度说明这封信不是正常的同学来信。“真不怪你爸说你,什么时候认识唱歌的呢?唱歌的有几个好东西?”原来是甄祖心的信。“妈,你怎么能私拆人家的信件呢?这是侵犯我的**权。”魏瑞兰气道,“对我们也有**权?真是长大了啊,还没结婚呢就成了这样!”她一把将信扔给荣飞,不理他了。荣飞接了信出来,在路上抽出信纸,甄祖心在信上只是讲了她在北京的生活。希望荣飞有机会去看她,并且叮嘱荣飞,如果写了新歌一定寄给她。并无出格的话语,母亲生什么气呢?这个时候的父母啊。荣飞叹气。 春节就这样过了,一切仍延续着奶奶固守的传统。比起去年,不同的是冷清了很多。因为只有两个人,***火锅也没点,从脸上可以看出***寂寞,她爱孙子,可是一样惦记着儿子媳妇。在这样的大节里,她企盼着儿孙满堂。叔叔和婶婶最终没回来,和父母一样,只是送回来一些年货。他们回来的时候荣飞正好不在,也没有见到。有了电视机做伴,并不是很孤独,83年的春晚说实话很一般,荣飞发现,为胡松华伴舞的竟是斯琴高娃。此时的高娃大概还不为国人熟知呢。最令人吃惊的是李谷一竟然一口气唱了七首歌,都快赶上专题演唱会了,搁在后世简直不敢想象。 第五十节学习张海迪 class="width">春节过后,荣飞在陶莉莉的火锅店见了次陶建平和崔虎,将窝在傅家堡写出的关于陶氏建筑公司的基本制度交给崔虎。-====-强调了必须按制度办事的意义。他们仨在一块儿又喝了次酒。陶莉莉的火锅店正月初六就开张了,客人依然火爆。荣飞指示陶建平和崔虎尽可能多的收购纺织配件厂宿舍的房子,多旧多破都不怕,越多越好。那些房子都是纺配公家分给职工的,不可能有房契,但一定要注意写一个买卖合同。崔虎不晓得荣飞的用意,陶建平说虎子你就别管了,他是大老板,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呗。荣飞和张诚及陶莉莉聊起了火锅店的扩张,给他们讲了连锁的经营模式。“你们别小瞧小饭店,管理的学问大了,从原料到厨房到服务员行为规范,如果写出来估计有这么厚------”他的手在桌子上虚按了一下,“等我有空给你们搞个制度出来。”崔虎感兴趣的翻看着荣飞给他的资料,这个寒假,荣飞尽是琢磨制度建设了。在他心里,陶氏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他预感到陶氏的前途会超过明华很多。 3月1号,新学期开学了。赶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张海迪。张海迪绝对可以当选83年度的新闻人物,当时是个偶像缺失的年代,这位身残志坚的女青年也就成为团中央为青年树立的标杆。荣飞对张海迪一直抱有深深的敬意,后来参加工作后曾买过她翻译的《海边诊所》,完全是青年时代冲着烙在脑海深处的张海迪大名。 明华公司的年度财务报告已经寄来了,李粤明和黄明福分别跟荣飞在电话里谈了公司夏季的业务。82年冬与83年春两个季节让明华公司赚了80万(人民币),尚不算对日本的小幅出口(1月份出口1050件女装)。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就收回了投资。随着天气的暖和,羽绒服的销售进入了淡季。荣飞指示他们,绝不搞惯常的反季节降价,羽绒服在大陆是新玩意,仍然保持正常的生产和出货,订货的商家仍需要交纳足够的定金。荣飞认为,这一步领先可以继续保持下去,当然,以后的利润会减少。 荣飞强调对“雪乐”系列的开发,这个牌子的重要性优于另外两个牌子,对于稳重型的中老年装“万事达”牌,今冬必须推出。同时,荣飞谈了明华公司的转型设想,如果坚持走羽绒服的专业化生产之路也是可以的,反复考虑还是扩大品种较好,荣飞建议引入衬衫、西服两大品种的开发。他认为,随着改革开发的深入,西服这个国际上流行已久的“正装”将很快走入民间。荣飞强调,必须将最好的服装设计师请来,千万不要认为大陆市场一片空白就走低端路线。比如衬衫,学问其实很大,英国人这方面做的极好,伦敦有许多生产衬衫的百年老店,他们对衬衫的研究达到非常人性化的程度,甚至考虑到人的双臂其实不是一样长的,还有饰物问题------荣飞在电话里足足跟黄明福谈了一个钟头,他的建议就是,明华公司扩大品种首选衬衫,而衬衫已开始就走高端路线。黄明福对荣飞的建议有不同的看法,认为走平民化似乎更现实一些,既然将市场定位于大陆,大陆有多少消费的起高端产品的人群呢?比拼高端我们如何能搞得过境外的老牌名店呢?荣飞的解释是,明华生产的衬衫不是以国外的高端消费者为目标,而是以大陆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群为目标,将来的广告宣传也是如此。我们的目标是打造一个大陆认可的高端名牌,所以研发时期必须注意到大陆人口的特点,聘请的设计师一定要在亚洲工作过。荣飞建议将上一年度的利润全部全部作为投资,各人的股比不变,现在就着手扩大林乐醒领导的设计室,而且,鉴于深圳目前尚未完成建设,暂时将设计室放在香港。黄明福表示将荣飞的意见带上董事会,他最后开玩笑说,广告一定还要荣总亲自操刀,上次的广告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有感于去年张华讨论的小小风波,今年对于张海迪学习讨论荣飞要么不参加,要么不发言,只是听同学们胡侃。王建雄是班里组织学习的主要负责人,班长李建光本学期很是低调,能让的权力都让出去了,不和王建雄争。02班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气氛,同学们感到奇怪,只有荣飞单珍知道李建光是因为陈丽红怀孕而造成性格的改变。这个年龄的可塑性真是强,一件事情就可以扭曲人的性格。 王建雄出了个主意,用赛诗会的形式学习张海迪。这家伙还真有些*遗风呢。可是郑小英同意了王建雄的提议,于是在班会上搞了一出颇具笑料的赛诗会。 诗词是中国的国粹,在唐宋达到了最高峰。诗词自他出世起,就属于阳春白雪,绝不是大众化的娱乐。虽然肯定历朝历代都有大批口语化的民间诗人,但他们的诗词留下来的廖若星辰,只有在敦煌石窟发掘出的资料中看到几首了。真正的诗词音韵合节、遣词用字都极为考究,更不用说是意境了。写出几首值得称道的诗词除了天赋外,必须在“小学”上用上几年功夫,可是现代人的知识结构越来越宽,哪有时间去学习那种枯燥的,老掉牙的东西?*时的赛诗会走进工厂农村,全民皆诗人证明不过是一场闹剧,那时候留下来的诗词有几首传世之作? 同学甲:你是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进的航程;你是和煦的春风,抚慰我受伤的人生------ 同学乙:中央文件暖人心,海迪精神指航程。科学知识来武装,四化路上显威风。 更有可笑者,是马金玉同学所作:日日昏昏酒中眠,考试知识全忘干。海迪精神天下传,而我是个大笨蛋。 爆笑。好在此君尚知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韵脚算是押上了。 郑小英注意到坐在后排的荣飞一直埋头读书,根本不注意别人在朗诵什么。王林跟她说的话她记得很清楚,不能将此子与一般学生等同视之。她在王林寝室见过荣飞手书的一则横幅:君子货色两关打不破者,其人不足道也。字体遒劲有力,意境高远,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告诫。当时她稍有些脸红,她和王林的情事荣飞恰是知情者,这幅字似乎对是王林的劝诫,竟然被王林精心装裱了挂在了卧室------ “荣飞,看什么书呢?”她轻步来到荣飞跟前,专心读书的荣飞浑然未觉。 “《建筑美学》?你看这个?”郑小英看见精装书的封面。 “图书馆翻出来的,瞎看着玩。” “你怎么不参与?”教室里仍是嘻嘻哈哈的,王建雄和副班长许忠勤在维持秩序。“将自己排除在外,曲高和寡可不好。我知道你会写诗。” “哪有。郑老师高看我了。” “是不是对宣传张海迪有什么看法?” “没有没有。只是没有灵感而已。” “需要灵感吗?” “写诗必须有灵感。” “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并存才是正道。诗词并不是象牙塔里居住的专利,同学们写的有些蛮好的。” “是,是。”荣飞敷衍道。 郑小英在荣飞旁边的空座坐下,“说说你的看法。我知道你一定有看法。说实话,上次你评论张华的那段话对我启发很大,我承认我被你说服了。”郑小英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平等的看待这帮正在步入时代步入社会的青年,从没有在学生面前端架子,为此她在02班的人缘和威信反而很高。 “郑老师,我是觉得不应该总盯住张海迪的残疾做文章。残疾就是残疾,不美也不应该拿出宣传。如果我是张海迪,希望过上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像这样被推出来展览。” 荣飞的话引起几个同学的注意,他们围过来,荣飞立即住口不说了。 “你觉得张海迪的精神不伟大吗?”班里六个女同学中个子最小的左丽萍问荣飞。 “不。我承认张海迪身上有一种伟大的精神。但我做不到。我生性不喜欢超人,只喜欢平民。像张海迪一样的残疾人不知有几百万,他们大多数都过得很艰难------” “跑题了。你跑题了。”左丽萍是班里瞧不上荣飞是少数几个人,对于荣飞的歌曲,左丽萍就认定是剽窃,但她偏偏找不出证据。 “那我就不说了。”荣飞其实很欣赏左丽萍那种不唯上的劲头。 郑小英没再说话,她总感到自己跟不上荣飞的思维。确实,这个学生比较另类。 第五十一节踏春黛山 class="width">4月17日,02班组织踏青,选定了黛山为目的地。 荣飞不想去,记忆里他陪客人上过数十次的黛山,实在提不起兴趣。但架不住同学和老师威逼,只好随大流,乘坐学校提供的大巴去了黛山。对于这次旅游,班委会和团支部和组织者,将为数不多的班费全部拿了出来,每个同学又每人凑了1元钱。大轿车完全是郑小英的功劳,估计她走了王林的后门。 黛山在北阳市北郊30公里处,山明水秀,是G省著名的旅游区,也是道教圣地之一。最高峰黛顶所建的真武观的历史可以追朔到元代。后世对黛山的旅游投资数以亿计,高等级公路一直修到了山上,旅馆,酒店,甚至还有游乐中心。现在的黛山却是一片远古风貌,汽车在山脚下就停下了,上山必须靠他们两脚倒腾。 荣飞注意到这个学期陈丽红和李建光的关系反而退步了。李建光很少去女生楼约陈丽红,周末一般都老实的呆在宿舍,篮球也玩的少了,倒是迷上了围棋,荣飞常见曹俊斌拎着围棋过来找他下棋。 上山时,陈丽红和单珍等人走在前面,李建光一个人慢吞吞的落在了最后。本来和鲁峰相跟着的荣飞坐在山石上等李建光,“你和她是不是出了点问题?”记忆里陈丽红和李建光最终没有成为夫妻,李建光的老婆是个军人,荣飞在北京现代工作时常去李建光家打秋风。难道他们这个时候就分手了? “一言难尽。”李建光也坐下来,掏出烟盒背着风点了支烟。 “山上不要抽烟了。”荣飞将他的烟夺下来踩灭,“春天干燥,满山的树木,着了火可不是玩的。 “你小子------”李建光烟瘾挺大,被制止了抽烟,显得没着没落的。 “不会是到手了就不稀罕了吧?”荣飞手里掰着个木棍玩。 “恰恰相反。是她不愿意理我了。” “这怎么可能?”荣飞吃惊道。他印象此时的女孩子还是很讲传统的,委身于人后一般就不再有别的想法了。 “我不需要骗你。”李建光又掏出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 “没问为什么?” “不说。我也不是欠她的,算了,不说这事了。张昕和你咋样?听曹俊斌说你小子有些过于牛逼了。” 荣飞苦笑,真不知该怎样解释。“算了,都别说这事了。对了,你觉得黛山咋样?比起香山如何?” “香山要秋天去看红叶。黛山嘛,也不错。”李建光的心情此时肯定无心欣赏山景。 “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应如是。”荣飞吟哦道。满山的野花正在怒放,游人寥寥,更显得山的寂静。就像沉默的充满智慧的老人。“比起大自然,人类过于渺小了。 就像这黛山,不知见过多少文人墨客,才子佳人。曾经的风liu人物早已故去,山峰依旧耸立在哪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别酸了。走吧,他们都***没影了。”李建光丢掉烟蒂,拍拍屁股,大步向山上走去。 “你想不想让陈丽红回心转意?”荣飞在后面大声问。 “不要过高的估计你自己。”李建光头也不回地说道。 黛山景点甚多,最出名的是两条长年流水的山沟,分别叫桃花沟和水仙沟,沟名虽然不雅,但沟中风景奇异,怪石嶙峋,流水潺潺,兼桃花盛开,落英缤纷,一片春guang烂漫。尤其是长年不断的溪水,在日益干旱的北方尤为珍贵。三十余名同学一进山沟,立即被清亮流淌的小溪所吸引。四月是北阳最好的季节,人在春天里也会童心萌发,许多人免起裤腿脱掉鞋子下到小溪里欢笑戏水,连郑小英老师也经不住诱惑,和几个女同学找了处和缓开阔处赤了脚下河玩耍。笑语连连,引得许多男生驻足观望,又不好意思凑过去。郑小英解散了头发,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和几个女生嬉戏,实际上她正在女人一生最好的年龄,不过是和王林的畸恋压抑了她的本性。 倪凯一直痴迷地看着郑小英。这是他心中的一个秘密。其实年轻的,刚懂爱情的男孩子喜欢成熟女性是常有的事,算不上什么严重的心理问题。 游嬉到午后,郑小英计算着时间,集合同学下山。队伍稀稀拉拉走在下山的道上,荣飞和倪凯走到了一起,一路聊着兴国的风土人情,荣飞能数出十几个兴国走出的开国名将,倪凯反而说不出。他说他爷爷辈有几个参加红军的,大部分都跟队伍走了,生死不知,估计是死在长征路上了,倪凯的爷爷因为残疾没有参军,活到七十八岁死在自己的床上。之前倪凯很封闭自己,今年和荣飞走的近了许多,或许是那件羽绒服的关系,倪凯愿意讲述他仍贫困的家乡。中国有个现象,革命老区都是经济不发达地区,由于贫困而革命,缔造自己的国家后仍未改变贫困的面貌。这是个沉重的话题,从倪凯的口中得知,兴国的烈士是很普遍的,而且都是土地革命时期的,那些将丈夫、儿子奉献给红军的家庭贫困程度更加严重。 “以后会好的。关键是国家先富起来。”荣飞感到自己的话有些苍白,“以后会有一条铁路经过赣南,像瑞金,兴国都是铁路经过的地方,算是扶贫路吧。最多十年,你的家乡会大变样的。”京九铁路肯定尚未动工,不知道立项了没有。 “好像你是铁道部长似的。”倪凯笑了。 前面一阵骚乱,夹杂着女生的尖叫。“出事了!”荣飞心里一惊,山路不算险峻,但什么都有万一,如果出个意外,这次春游就成为悲剧了。荣飞跑步往前赶,和他一起往前跑的还有马金玉等人。等他们跑过去却发现不是出了交通事故,而是和一帮痞子发生了冲突。眼下一个高个子痞子青年正揪住李建光的衣领不放,而李建光显然已经挨了打,半片脸脏兮兮的,眼角也肿了。围在一起的男生不敢动,郑老师只是乱叫,也不知她叫些啥。荣飞一言不发地拎起块石头,挤开人群冲过去,照那个薅着李建光的家伙的脑袋就是一下!血立即从那个青年头上流下来。那家伙揪着李建光的手马上松了,人就势瘫在地上。另外几个社会小痞子不干了,上来围殴荣飞。马金玉喊了声,“揍个龟孙。”扑上去扭打在一处。打群架就怕没领头的,荣飞和马金玉带了头,一帮男生胆子立即壮了,王建雄也喊叫着扑上来助拳,二十几个小伙子怎么也干倒五六个痞子了。一顿乱拳,将几个家伙打的鼻青脸肿。为首的正是被荣飞砸破脑袋的家伙,乘人不注意从地上爬起来,“好了,我们服了,我们服了。”一帮大学生本不是打架的料,闻言也就住了手。几个痞子互相搀扶着跑了。 乱战中荣飞脸上挨了一拳,左脸有些肿,等安静下来,成为英雄的荣飞捂着脸问郑老师,“怎么回事?” 郑小英惊魂未定,“那几个痞子调戏陈丽红------”班里的女生长的最可人的就是陈丽红了,被调戏的可能性也最大。说到这儿也就不用再问了。 郑小英关心的问,“荣飞你没事吧?” 荣飞呲牙咧嘴,“没事。”他没想到身高马大的李建光竟然被唬得不敢还手,一场本来是英雄救美的戏也演砸了。眼角的余光扫向陈丽红,发现她正看着他,荣飞立即将头扭开走开了。 “荣飞,你小子有种,够意思。”山东来的马金玉上前搂住荣飞的肩膀,“对这帮渣滓就***手黑才行。”估计马金玉对李建光也颇为失望。 上车后左丽萍担心的问,“我们车上有学院的名字,那帮流氓会不会找上门来?” “找上来再揍一次。”马金玉瓮声回答。 郑小英在回到学校后叫住荣飞,“你今天的表现很好。但老师要提醒你,以后做事要冷静一些,那一下子万一砸死人怎么办?想想我都后怕。这种郊游的事我是不敢再去了。”她走了几步,见荣飞没跟上来,“过来呀,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前几日学院通报了情况,最近的社会治安极为不好,电力专科的一个女生晚上回家就被几个痞子欺负了,精神都出了问题。建校的一个男生被捅了七刀,肝脏破损死亡。凶手至今没有找到。我们学院准备宣布几条纪律,包括女生外出必须有人陪同。我是顶风作案呀,总觉着这么多人应该没什么事,想想真是后怕。” 严打!荣飞脑子里再次闪出这个词。“不行,郑老师,我得打个电话------”治安形势坏到了如此地步,政府应该忍无可忍了吧?按照陶建平的名声,这次严打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给谁打?到我办公室打吧。” “好吧,谢谢郑老师。”荣飞感觉到时间极其紧迫。 在郑小英办公室,荣飞拨通了“陶氏”的电话,陶建平不在,接电话的人找来了崔虎。 “建平不在。荣飞啊,有什么事?”崔虎似乎听到了荣飞急促的呼吸声。 “你告诉陶建平,让他立即离开北阳。到哪儿都行。我怕政府会收拾你们这些人。对,严打!”荣飞看了眼站在门边注意听他说话的郑小英,“我预感很不好。今天我们班到黛山郊游就被人打了,我脸上还挨了一拳。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建平。如果你觉得你也不保险,你也走。没地方的话我给你们找。那边的事先交给沈振国,有事让他找我。对,对,不,这件事不要你们管。”荣飞扣上电话。 “你给谁打电话?”一字不落地听完荣飞的电话,郑小英疑惑大起。 “一个社会上的朋友。人不错。看看现在这个乱劲,政府能忍多久?摆脱,郑老师您就当没听见我的电话好吗?”荣飞抱拳拱手。 “你可别和他们搅在一起。”郑小英是越来越看不懂荣飞了。 “放心,我做事有准头的。” 星期二,那几个在山道上调戏陈丽红的家伙找上门来,领着他们的正是陶建平,找到荣飞后,陶建平说,“老弟,人我给你带来了,你说咋办就咋办。他们要是敢说个不字老子废了他!” 被荣飞砸破脑袋的家伙苦着脸上前,“荣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们要是知道您是平哥的朋友,打死我也不敢冒犯您哪。” 荣飞看看围过来越来越多的学生,“好了,都过去了。这点钱算是我给你的流血补助。”荣飞后世领教过这些光棍,知道做事的分寸,“前天的事就此勾销。听我一句话,立即收手,否则就有你们好看了。”他将几十元钱塞到包着头的青年手里,“走吧,赶紧走吧。”陶建平极为佩服的看着荣飞处理,事了,他对那几个说,“还不谢过荣哥?”“多谢荣哥”几个家伙七嘴八舌地叫着。陶建平打发走他们,叫过荣飞,“那天给虎子的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荣飞也记不得那次声势浩大的严打究竟发生在何年何月,但感觉近了,于是将自己的担心跟陶建平说了一番。建议他到深圳明华公司躲一阵。明华一是在外地,二是港资企业,找到他不容易。等一两年后风声过了,一切都安稳了再回来。陶建平不以为然,“放心吧。我混了这么多年,实话跟你说,公安局有咱的朋友。”最终陶建平还是没听荣飞的劝。 第五十二节陈丽红 class="width">周六晚上不上自习,荣飞也没回家,溜达着来到女楼,跟看门的阿姨说了找单珍,阿姨盘问了半晌,最终还是放行了。 提醒荣飞,“十点前必须离开。”荣飞答应了。 他第一次来女楼。因此他也不知道02班的女生住哪个宿舍。在一楼的楼梯口遇到俩端着脸盆准备洗澡去的女生,“请问80级机械系2班的单珍住哪个宿舍?”女生打量着他,“单珍啊?好像住三楼啊。”“谢谢。”荣飞双手插进衣兜里吹着口哨往楼上走,背后传来那二个女生的议论,“是荣飞啊。真是荣飞啊。”荣飞苦笑,自己还真出名了呢。 没想到,在三楼的楼道里遇见从水房出来的张昕。张昕惊喜道,“是你啊?来找我的吗?到屋里坐。你可真是稀客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怕谁就遇见谁。“对不起,我是来找陈丽红的,有点事和她谈。她住几号屋?”“这样啊。”张昕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她好像在311,往前走就是。我在310,就在她斜对面。” 张昕郁郁的看着荣飞敲响311的房门进去了。她回到自己的宿舍,伙伴们都各有事情在忙。大三的女生都在为爱情疯狂,仿佛错过了这班车就再也没车了似的。作为年级公认的一号美女,张昕的日子却轻松下来,身边再无热情的追求者了。曾经对她说过的志在必得的陆英寿已经销声匿迹,有一个不确定的消息说陆英寿找了个外校的女生正在热恋中。张昕并不遗憾现在的局面,遗憾的是荣飞对她的态度,始终对她的热情视而不见,坚定地拒绝着她放下身段的热情。<<>>最糟糕的是在别人眼里他们好像还在继续着前缘,同屋的女生曾悄悄问她和荣飞的关系是不是突破了那层?张昕已经是二十岁的女生,对男女**虽然神秘但不是一无所知,那种事情?张昕有时想,如果荣飞索要,她很可能答应,可是荣飞在她面前越来越规矩了,礼貌的令她心碎。 单珍敲门进来,“咦,就你一个人在?” “嗯。荣飞找陈丽红什么事?”单珍知道她的心事,因此张昕也不必对单珍隐瞒。 “大概是李建光找他当说客。”单珍笑笑,“你的这个老同学真是越来越令人好奇了。听说了吧?那天我班去黛山玩,下山时和一帮痞子发生冲突,几个人就把那帮平时咋咋呼呼的小男生吓住了,倒是荣飞上去直接用石头将他们领头的脑袋开了瓢。” 张昕惊呼一声,“后来呢?” “后来?后来男生们就把那帮痞子打跑了。还担心他们找上门来,结果呢,倒是找上门来了,是给荣飞赔礼道歉!” “怎么会?”张昕不信。 “他在高中打架吗?”单珍问。 “不,从来不。那时他害羞的像个女孩------” “就是。那次他打了陆英寿我都感到奇怪。”单珍笑道,“真是看不懂。” “你很关心他?” “别吃醋。我只是在研究他。和那帮小男孩相比,他太成熟了。成熟的可怕。” “他劝陈丽红和李建光好?” “大概是吧。不过搞不好陈丽红会爱上他的,你要小心啦。陈丽红从黛山回来,跟我说自己瞎了眼。” “她怎么了?” “放心吧。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荣飞找谁也不会找陈丽红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俩聊着,直到荣飞敲门进来。 “呵,荣老师的课上完了?该给张昕上了。我就不打搅了。你们聊吧。” 单珍回到自己宿舍,看见陈丽红坐在床上发呆。 “别发傻了。告诉我,他都跟你说了些啥?” 陈丽红不好意思的笑笑,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和他比,我就像个小孩子。” “那李建光那儿?” “荣飞说的对。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们所能做的是让明天像我们希望的那样。” “呵,一会儿功夫就变成哲学家了。”单珍看陈丽红的情绪明显好起来,“真想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汤。” “我就不说。急死你。”陈丽红哈哈笑着将枕头砸向单珍,单珍一把捞住,“行了,我知道了。以后有麻烦就找荣飞来。包治百病。” “他去张昕那儿了?” “嗯。” “得空去告诉张昕,一定要想尽办法抓住荣飞,让他跑了就太亏了。”陈丽红笑道。 “那得你教她。我可没经验。”单珍撇嘴。 “教就教。我看张昕有的是经验,根本不用教。对了,你毕业如果留北阳愿意吗?” “当然。那还用说?”单珍是从G省南部的农村来的,留在省会当然愿意了。 “我也想留下。就是不知道李建光舍不舍得北京。”北京和上海的学生都极为渴望回去,实际上北京和上海考出外地的学生很少。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单珍说。陈丽红是杭州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啊,“你呢,不回杭州了,不是总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你舍得放弃回去的机会?”按照惯例,分配的大原则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前二届学生的分配基本上贯彻了这一指导思想。 “我当然想回去。你不知道西湖有多美。但是荣飞说他一定会在北阳,我是想看看他能干到什么地步,单珍,你不觉得他会有大出息的?跟着他真有安全感。” “哈哈,只要舍得李建光就行。步骤是这样的,先甩掉姓李的,然后施展你的狐媚**,将荣飞紧紧的系在你的石榴裙下。哈哈。” “我不行的。我看谁也不行。你记得许忠勤来的那次吧?我正好洗了脚没穿袜子,那小子总偷偷看我的脚,笑死我了。可荣飞就坐在对面和我聊,除了看二次房门,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好像他是个得道的高僧。” 陈丽红今天也裸着双足,指甲上还涂着鲜红的豆蔻,那时没有指甲油,都是在外面找了一种叫浅草花的花瓣,砸碎了当做指甲油。 单珍大笑,这时另外几个女生回来了,单珍便住了口。 第五十三节明华的转型 class="width">大三的最后一个学期过的似乎特别快,专业课荣飞学的比较认真,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教室里,除了常去传达室打长途外基本是个规矩的学生。<<>>他的长途电话费估计全校第一,以至于传达室的老头认为荣飞绝对是学校的第一有钱人,光是电话费就超过他的工资了。 考试完,崔虎来带他去了趟东城,按照他的指示。尚未注册的陶氏建筑公司在纺配宿舍买了七栋房子,都是以极便宜的价格拿下的,最贵的不过1800元。出售自己使用权的都是思想超前着者,因为那些房子的产权根本不在自己手里。市场经济的大潮已经悄然来临,只不过人们不经意而已。街头上做买卖的越来越多了。这个时候没有令后世反感之极的城管,经营环境除了痞子们的骚扰,真是不错。 “荣总,”这个称呼不知是崔虎从哪儿学来的,荣飞坦然接受了,“荣总,我不知道你买这些破房子干什么?”纺配厂宿舍的环境比纺织厂还要糟糕,崔虎打破脑袋也想不出荣飞干嘛在这破地方买房子。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荣飞眯着眼看着乱糟糟的纺配宿舍区,“越多越好,但不能用强。知道吧?那样我的心血就白费了。你们最近买什么设备没有?”前半年,按照设想,陶氏买了不少二手设备,二手卡车,起重机,搅拌机,甚至还有一辆坏掉的压路机。他们揽了不少小工程,大概挣了几万块,和去年做焦化厂的工程不可同日而语,陶氏的几个首脑——都是陶建平一伙黑社会骨干有些着急。“买了一辆波兰进口的载重车,什么牌子的忘了。”荣飞看出崔虎的心事,“不要急,现在的陶氏就是要积蓄力量,积蓄人才,建筑方面的师傅、技术员都想办法招进来,没活也养着。懂吧?”崔虎知道荣飞的心挺大,但不知道他真正的打算是什么。“建平姐姐的火锅店地方不够了,他们准备在解放路再开一间,地方都找好了。就是价格有些贵。”“什么房子?多少钱?”“在市政府不远。一个院子,户主准备搬走到南方去。大概有十几间平房。”“买下来!价格不是问题。房子是私有的吗?”“是私有的,有房契。要二万块。”“买。”市政府那儿是什么地方?将来寸土寸金啊,二万块简直好捡来的一样。 “对了,市区的私房如果有出售的,大胆买。虎子哥,你比建平有脑子,想想就明白了。”崔虎点头,“荣总是说房子会涨价吧?”“不止是涨价。”后世简单的道理现在很多人就是悟不透,也是,现在的人主要是手里没钱。荣飞不禁感谢第一笔钱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 回傅家堡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荣飞托崔虎买一辆旧的自行车,崔虎却搞来一辆日本产的铃木100型摩托。“我不要这个,安全性太差了。你给我换一辆自行车,而且是旧的。”崔虎不理解,这玩意多威风啊,骑在街上回头率100%。“按我说的办。摩托自己留着用吧。” 放假后荣飞便骑了崔虎给的旧飞鸽回傅家堡,现在他有借口了,广东搞服装的朋友要他去一趟,连旅费都寄来了。奶奶有些舍不得,又觉着荣飞办的是正事,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情都是靠他画图摆平的嘛。只是叮嘱他早去早回。荣飞发现***电视机不在了,一问之下是父亲搬走了,连天线都拆走了。心里很不高兴,四十好几的人了总躺在老人身上,这就是啃老一族的前辈楷模吧。“奶奶,我再给你买一台吧。”“千万不要。我看不清,也看不懂,嫌它吵得慌。是我让你爸搬走的,你别怪他。小飞,我知道你对你爸妈有意见,但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孝道必须讲的。你以后多回去看看他们。”荣飞心想,儿子再不争气也是自己的儿子,奶奶还是疼父亲的。“电视就说是你爸买的,要不你叔该有意见了。”老人叹了口气。 荣飞感到自己和父母的关系越来越疏远,甚至不如记忆里了。只是搞不清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的事情本来也不需要隐瞒,但就是不愿意对父母讲出口。 心情郁郁下,荣飞乘火车赶到了深圳。 深圳的变化的简直认不出来,荣飞想起那个“深圳速度”,大陆内地没有见过一天一层楼的速度,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国门已经打开,想关也关不上了。明年,邓公将视察深圳珠海等特区,为特区的速度再加一档。 明华公司的变化也很大,养猪场的影子找不见了,除了一排简易平房外,是三栋外观漆成米黄色的厂房,上次来的时候只有一栋厂房。荣飞的突然到来令在家的黄明福深感意外,家里主持生产的就是他一人,林乐醒去了香港,裘复生在北京,李粤明倒是在,去银行办事了。此时联系人很不方便,找不如等。荣飞先看了生产线,二栋厂房内拉了六条羽绒服的生产线,正在满负荷生产,去年的火暴市场给明华公司极大的销售信心,今年确定的目标是6万件,是去年的三倍。品种达17种,其中专为儿童设计的“雪乐”牌有五个品种19个规格。现在是销售淡季,但每月的销售也近800件。一些商场已经将定金和订单都打来了。黄明福的介绍里可以听出他对羽绒服的绝对信心。参观和听汇报期间荣飞没有说话,只是在样品室驻足良久。中午时间李粤明回来了,一见面就拥抱了荣飞,“哈哈,什么风将你吹来的?真是太好了。好多事情要你决策呢。” 午饭找了间馆子吃粤菜,算是给荣飞接风。席间李粤明系统讲了上半年情况,公司扩张的厉害,资金凸现不足,将去年的全部盈利,今年的商家预定的定金全都投进去了,新盖的厂房,增添的设备,特别是引进一条衬衫生产线,搞得资金紧张起来。李粤明和银行联系了,准备以公司固定资产为抵押,申请50万的贷款,正准备请示荣飞,荣飞来了。 “没有贷款也不正常。50万太少了,要办就多办点。按照公司的性质和经营状况,批下来的难度不大。找的设计师找好了?” “找好了,叫米德尔顿,意大利人,他在韩国的BH公司做过衬衫设计,林乐醒认为水平可以。” “意大利人?”荣飞总印象英国佬的衬衫设计制造都是一流的,所谓英国绅士是最在意服饰的。 “我见见此人,他在哪儿?” “在广州。按照你的要求,林乐醒的设计室搬到了广州。光租金就干掉1万。”李粤明比较小气,荣飞早注意到这点了。这大概是他生意做不大的原因。 “设计室一定要最气派。将来我们要建成全国最大的服装设计室。关于产品转型,想听听你们的想法。”荣飞微笑着说。 李粤明和黄明福都讲了自己的看法。二人共同的观点是走专业化的路,即抓住羽绒服旺销的机会,打造大陆羽绒服行业的霸主。黄明福预测了利润情况,估算今年的利润不会少于300万。而且还会有不少于5000件的出口。如果转型做衬衫和西装情况就不好说了。李粤明也持相同的观点。 荣飞谈了自己的想法。他认为羽绒服的竞争经经历一个残酷的过程,和衬衫和西服有所区别的是羽绒服是新产品,大量的“杂牌”羽绒服今明二年将充斥市场,走的都是低价竞争的策略。由于内地居民收入很低,对品牌的忠诚度基本没有。当遍地都是羽绒服的时候,价格的吸引优于质量。我们的衣服必然受到很大的冲击,如果跟着他们走低价,利润降低是必然的,你们说的预期利润就成为泡影。更有甚者,一部分厂家甚至会打着我们的旗号生产,败坏我们的声誉。这种局面是肯定会发生的。鉴于此,明华公司必须早作应对,应对之法有两条,一是坚持走质优价高的高端路线,最终让国民认识到明华的羽绒服是最好的。第二就是开辟新领域,犹太人有句名言,不要将鸡蛋放在同一只篮子里。衬衫和西服的市场近乎无限,不去踏进一只脚我们就不配做服装。所以,要坚定地开辟新领域。对于羽绒服,我收集了十一个需要改进的问题,这回一并带来了。和设计师及工人共同想办法解决掉。最主要的是鸭毛往出钻的问题,需要找一种密度非常大的面料,而这种面料要轻,要色泽鲜艳。国内的厂子没有就到国外去订。其次是纽扣和拉锁也需要做改进------第三就是销售渠道问题,今年,商场一定会截留费用,渠道商的问题一直到很多年后才能解决。随着大批杂牌羽绒服的上市,销售渠道的问题就凸现出来,厂家的利润会被商家占去一大块。这些都需要早做打算。 荣飞在深圳待了四天,将11个问题基本落实,然后与李黄二人一同到了广州,在那儿见到林乐醒和米德尔顿,对设计中的衬衫提了自己的意见。荣飞的要求的苛刻的,对式样,饰物,商标的设计等都近乎苛刻,让米德尔顿佩服之余感到很累。米德尔顿是为有才华的设计师,但生性散漫的民族性格不太喜欢一丝不苟的作风。荣飞在这儿开了一个董事会,特别强调了明华公司的制度执行。执行第一,成果第二!在他的印象中,执行力不强成为国内无数企业倒闭的主要原因。 衬衫的品牌已经注册,就用了公司的名称,“明华”商标图案用了华表的样子。 第五十四节严打 class="width">荣飞回到北阳已是八月初。 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老邻居张永健因持刀伤人被公安局抓了。这个消息是弟弟荣逸告诉他的,他猛然发现荣逸的个子猛地串了一截,快赶上自己了,只是比自己还要瘦。 “那天的打架我遇上了,真吓人。”荣逸讲述着亲眼所建的群殴,“当场就干倒二个,血流了一滩。其中一个估计当场就完蛋了。” “是永健捅的?”荣飞惊问。 “十几个人搅在一起,哪里能看得清?” 完了。永健大概就是这个案子给送了命。记得起初是判了十一年,后来说指标不够,加重处罚,最后竟然给毙掉了。 荣飞当然记不得也不知道,再过二十天,中央会召开专题会布置严打了。 “你高考的成绩下来了?” “没呢。别问这个,肯定没戏。”荣逸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哥,你那些邮票还在吗?” 这小子关心的是邮票而不是高考成绩。不过他的成绩确实不值一提啊。“怎么了?”荣飞问。 “我有个朋友想要。他可以出原价十倍的价钱。”荣逸伸出两个巴掌。 十倍?猴票可是涨了几万倍的。“没了,都卖掉了。”荣飞懒得跟弟弟说。在荣飞的记忆里,荣逸彻底遗传了父亲的败家子本领,部队复原后安置到纺织厂,大概三年就买断离厂了,在文化广场和朋友合伙摆了个摊卖小吃,母亲还去帮忙。但只干了二个月,连买的冰柜也找不着了。前后赔了一万多,他那点离职补偿金根本不够。反正有老爹老妈在,他至少不会饿肚子。 “全卖了?”荣逸一脸的不相信。可他从小就怕哥哥,也不敢再追问。 午间吃饭荣之贵却提起了邮票的事。“那次拜年去你三姨家不是鼓捣着买了一大堆邮票吗?还剩下多少?” “没剩下了,都处理了。”荣飞看了荣逸一眼,他以为是荣逸告状了。心理有些逆反,越是这样越不说实话了。 “怎么都处理了?知不知道那种邮票涨了十倍!人家找了来,想买回去,以三倍的价格买回去。 我答应人家了。那么多邮票你怎么能用得了?剩下多少你都给人家退回去多少。”荣之贵仰脖干掉杯子里的酒。现在荣之贵迷上了喝酒,一天两顿,顿顿不拉。 荣飞没有吭气。他在想父亲的为人,在他的记忆里父亲这样的事做了不知多少次,每次伤害的都是自己。在与外人的所有交易或纠纷中,父亲都表现出一种大度,但这种大度总是以荣飞为代价。 “跟你说话呢,听见了没有。”荣之贵见荣飞盯着自己的饭碗看,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 “哦,那些邮票是我从她手里买来的,公平交易。当时谁也不知道邮票以后会涨价,对不对?总不能说买卖做完了等上几年后发现做亏了又推到重来,是不是?” 荣之贵现在很烦跟长子说话,“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让你拿出来就拿出来!你买邮票的钱是不是我给的?” “不是。”荣飞肯定地说。 眼看着父子二人又要崩了,魏瑞兰急忙插话,“小飞是这样的,前几天你三姨来,说起那年你去黄石头买邮票的事。邮局那个女的后悔的要死,几次找你三姨说要将邮票买回来。乡里乡亲还扯着点亲,我怎么拒绝?咱缺钱也不能挣这种钱是不是?” “这种钱怎么了,这就是眼光!你能看清什么东西涨就是本事。我的邮票都处理完了,没了。”荣飞心里很不痛快。 荣之贵拼命压着火,这个儿子后面还站着老太太,不能太过分了,“既然卖掉了,把钱交家里。养你这么大挣了钱交家不过分吧?” 荣飞心里烦透了,将裤袋里的几十元钱全都掏出来扔在桌子上。“都在这儿看,你们拿去吧。要不再搜搜我的兜?” 魏瑞兰也是后悔的要死。她清楚的记得那次荣飞带回来的一大卷邮票。如果那些邮票放在现在该是多少钱,据说涨了十倍都不止啊。她又恨荣逸,这小子也是败家子,当初怎么就将邮票都送了人呢?“你留下点。你一个学生带这么多钱干什么?”她数了下,一共70块4毛,她把60元装起,给荣飞剩下10块及零头。“开学跟我领就是。” “他现在本事大的很。那里还要你的钱。”荣之贵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对了,你骑的车子是谁的?”他注意到荣飞骑着的飞鸽。 “朋友借的。”荣飞低头吃饭,心里拼命劝自己,他们是你的生身父母。 “借的?他是谁?” “崔虎。在南城区建设二路住。” “他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借给你车子?” “搞建筑的。因为他看我每个星期走几十里地太累了。”荣飞不软不硬地顶着。 荣之贵心里火透了,他听出荣飞话中的桀骜不驯。是的,荣飞需要个车子,每周回傅家堡至少走两个钟头。他也想买个车子,荣飞和荣逸都大了,需要一个交通工具。但是他没路子买。今年厂里抓阄买车子他也没抓到。 “你立即将车子还给人家。走几步路累不死你!以后少和社会上的人来往,永健被抓了没听说?” 荣飞没吭气,扒拉完碗里的大米就走了。 他找了陶建平,这家伙根本没察觉已经很近的危机,仍兴高采烈的和几个手下喝酒。见到荣飞,立即起身将荣飞拉过来给手下介绍,荣飞想单独跟他谈谈,陶建平根本不给他机会。 “喝酒,别像虎子,整天瞎忙。挣钱做什么,不就是快乐吗?”他身边坐了个俊美的女孩子,“小芬,他就是我跟你说的荣飞,别看他年轻,最有本事。我就服他------荣飞老弟,这是你嫂子------”陶建平喝的有些大了,舌头发硬。 “别喝了。我跟你们说,最近上面要严打,你们都消停点------”荣飞实在不愿意让这些其实很单纯的青年走进大牢。关于严打的争议一直不断,最有力的是法律任何时候也是一个尺度,不应该存在严打不严打的问题。可这就是中国国情。后世无数的各式各样的专项行动和严打有异曲同工之妙。 “严打?怎么严打?哥们,你是不是有内幕消息?” “黄毛你***说话客气点。他是我的老板,你***配叫哥们吗?荣飞,我知道你是好意,没事,现在这帮弟兄都有正事做,不闹事了。你就放心吧。” 那个叫杜小芬的女孩长的很甜,笑眯眯地端起一杯酒,“荣哥,我敬你。” “不敢,嫂子你先来。” 荣飞见陶建平已经喝大了,准备好的话也没法子说。只好再约机会。可就是这一别,再见到陶建平时已经是七年之后。就在第二天,陶建平一个朋友在菜市场跟人发生冲突,电话叫陶建平帮忙,生性好勇爱斗的他二话不说就带人去了,双方都动了刀子,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其中一人因伤势过重当场死亡。因为在闹市区斗殴。警察很快就赶到了控制了局面,陶建平现场被拘留。他确实在公安里有朋友,以为跟往常一样关几天便放出来了,不想上面有了新精神,严打行动已经部署下来了。准备释放的陶建平被改判了,因为他声名显赫,而且在初审时出于义气将伤人罪自己都扛了下来,一审判处死刑。陶家和陶建平的朋友们着了急,想各种路子为陶建平奔波。荣飞布置崔虎进行了一系列有效的公关,甚至动用了程恪的秘书李德江的关系。不惜重金的狠砸。最终改判了无期。崔虎及陶建平手下一帮江湖汉子们正是在这个过程中认同了荣飞的领导,他们当着很多人是比较单纯的,谁对陶建平好就是好样的,荣飞表现出的财力和心机让他们服气了,可是在这个过程中荣飞深刻地感到仅靠这帮人是难以成事的,因而起了整顿陶氏的念头。跟崔虎说了,崔虎完全赞同。这一场让痞子们风声鹤唳的严打中崔虎奇迹般的脱过了大难。崔虎认为确实该改变了。陶氏正是因为陶建平的入狱方才走上正规,不仅如此,一批(七个)犯有案子的都被抓进去了。那批人既是陶建平的铁杆,也注定会是陶氏健康成长的阻力。让荣飞心惊肉跳的严打竟然帮了自己的忙。世事如此,冥冥中自有天意。 第五十五节整顿陶氏 class="width">整顿陶氏已经是在荣飞开学后了。-====-进入大四后,课程反而轻松了许多,这让荣飞腾出了更多的时间。 荣飞思虑良久,认为改变陶氏的人员结构是解决陶氏存在问题的必要步骤。恰好处于严打期间,陶建平集团(上面如此定性,缺的就是前面的‘犯罪’二字了)。侥幸漏网的伙计们处于惶惶不可终日中。一部分人逃到了外地避风头。崔虎想起之前荣飞的警告,越发对荣飞关于大势掌握的钦佩之情,所以荣飞跟他谈了关于陶氏人员的整顿,崔虎完全服从,表态说,公司本来就是你的,为建平花了那么多钱(前后累计约12万之多)更让弟兄们无话可说,陶氏完全由你说了算。荣飞首先改变了陶氏的股权结构,经过商量,自己的股份扩大到60%,崔虎占25%,其余15%是陶建平的,因杜小芬和陶建平只是情人关系,暂时代管这部分股份的只能是陶莉莉。陶莉莉对荣飞在弟弟一案中的表现感激涕零,加上陶氏的原始资本绝大多数是荣飞的,自然无话可说。荣飞委任崔虎为总经理,陶莉莉为财务总监。三个人组成了董事会。对于原来一帮以打架收保护费起家的青年,荣飞每人给了2000元的遣散费,这部分有的并不上班,只是挂个名,甚至干脆逃到外地找不着了。荣飞一样给钱。总计遣散了16人。留下的40余人都是有技术的或者比较听话的,他们被崔虎和陶莉莉集中起来聆听了荣飞对陶氏公司主要规章制度的讲解,最后,荣飞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陶氏的家规就是我给大家讲的这些。我印成小册子发给大家,能遵守的就留下,不能遵守的就离开,自动离开可以获得2000元的经济补偿,如果被我或者崔虎总经理赶走,2000元也就拿不到了。陶建平进去了,可是陶氏还在,我们齐心协力将公司办好,早日将建平接出来。但是,光靠感情是不行的,靠你们的血勇也不行,你们总不会愚蠢到和公安对抗吧?所以,只有一条路,就是将陶氏建筑安装公司发展壮大起来,企业的力量可以是无限的,你们或许不信,我信。告诉你们,我研究过美国和欧洲十几个位于世界前五十名企业的发展,这些企业深刻地影响了国家的政治格局。当我们陶氏发展到省内乃至国内一流的建筑安装企业的时候,陶建平就会减刑甚至被释放。团结,团结就是力量。~~~~你们都是公司的元老,我和崔总以及陶总商量了一个股权奖励的办法,每年拿出2~3%的股权奖励给对公司做出突出贡献的个人。拿到股权的人不仅是公司的员工,而且是股东。可以参与分红及公司的决策。我还要提醒你们,公司发展的一个主要的因素是人才,技术的,管理的人才,因此,公司将要大批的招聘人才,大海之所以伟大,在于她有容纳百川的胸怀。陶氏公司的任何人,不管先来的,后来的,在公司的规章制度下都是平等的。你们是先来的,意味着你们比后来的有更多的机会,还有责任。但绝不能成为骄傲的本钱。我荣飞在这里把话放下,为了建平大哥,我发誓管好这个公司,但任何人不允许违背公司的制度,包括我。所以,也请大家监督。为了保证各项制度得到彻底的执行,我决定成立公司监督委员会,成员就是在座的大家,就是你们41人。这个委员会将负责监督,监督的首要对象就是我们3人,你们要保证我们的权力运用在公司规定的框架内。监督委员会的主任我暂时委任乔吉明担任,三个月为限,如果乔吉明得不到在座三分之二的赞成票,那么他就下台,另选他人。”乔吉明是陶建平的死党之一,平时比较刺头,陶建平犯事的那回他就在现场,是陶建平将他遮下来了,因此对陶建平的忠诚是没得说。荣飞拼全力搭救陶建平他是清楚的,陶建平也传话给他一定要听荣飞的命令。因此,乔吉明站起来说道,“请荣老弟放心,你和虎子及大姐的招呼,谁他妈不停话我们一起废掉他。”陶莉莉喝道,“明子你给我坐下!荣总刚讲什么了?规矩!一点规矩没有!怎么当好监督委员会主任?”乔吉明讪讪坐下了。这次会议还宣布了陶氏的组织框架。成立四部一室。即总经理办公室,市场部,技术部,管理部和工程监理部。分别委任了负责人。至此,陶氏建筑安装除了没有工商注册外已经完成了前期的所有工作。 整顿陶氏正在顺利进行,崔虎给荣飞带来个消息,说北钢劳动服务公司找上他们,建议陶氏挂靠在劳动服务公司旗下。原因是在去年的焦化厂拆迁中崔虎负责公关,和拿到拆迁任务的服务公司领导缔结了“深厚”友谊。他们揽到了一项清理废渣的工程,总价格17万元,想转包陶氏,服务公司坐抽5万元。顺便说起了挂靠问题,建议挂在服务公司名下,这样对双方都有好处。 见荣飞沉思不语。崔虎以为自己做错什么事了,“是不是不合适?”荣飞笑笑,“现在当然合适。12万可以和他讨价还价嘛。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像去年一样公关嘛。按照你说的,怎么也有几万的赚头。够大家一个月的工资了。我是想以后,以后怕是有些麻烦。”崔虎问,“什么麻烦?既然想到了就不是麻烦。”“说的好。这个赵经理多大年纪?什么性格学历?他的履历你清楚不清楚?”北钢是副省级单位,劳动公司经理少说也是个处级。“他叫赵尚文,今年四十一岁。他是副经理,不是经理。经理是北钢一个姓柳的老总兼着。赵尚文差不多是说了算的主。这个人有文化,不知道学历是什么,曾经在一轧厂当过副厂长,特点是比较好色,也比较贪。”荣飞笑着拍拍崔虎的肩膀,“行,不错。就是这个思路,做生意就是做人,将对手的底细摸清了,我们就主动了。兵法讲就是知彼知己。这样,我不见这个赵尚文了,陶氏可以暂时挂靠在北钢服务公司,但独立性要保留,人员管理自己说了算,财务也一样。挂靠之前要要找一家财务评估公司对我们的资产做一个评估,具体办法老沈会想出来。然后起草一份协议。再就是注意保留和赵尚文来往的证据。我担心的是------”荣飞停住不说了。崔虎佩服地说,“我明白了,我们这叫借鸡下蛋。”“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去跟陶姐说一声,如果她没意见就去办吧。”“大姐说你说了就算。”“不!这是规矩,她是董事会成员,必须让她知道公司的重大决策。”“我们名下的那些房产呢?登不登记?”“不,那个是核心机密,不要跟任何人说。现在需要耐心和等待。如果有机会还要继续吃进,哦,就是买下来。”“我知道了。” 九月初荣飞和陶莉莉见了仍在拘押着的陶建平一面。陶建平已经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很不好,因而情绪不高,警察在场,荣飞也不好说正在进行的营救工作,只是让他安心,我们都不会忘记你。那摊子有陶姐,你就放心吧。陶建平很聪明,对陶莉莉说,姐,生意上的事一切听荣飞的,把这个话带给虎子。 陶莉莉点头。此刻陶氏大的方面已经整顿完毕了。没有陶建平的话权力也在荣飞手里了。 荣飞每日浪荡在外面,郑小英不管他,别人更不好说什么。专业课尽是三个班在一起上大课,老师点名的时候很少。所以荣飞乐得自在。他将陶氏的事情忙一段落,回到班里,才知道李建光竟然递交了辞职报告,坚决不当班长了。郑小英劝说无效,只好改选班长,选举时间在9月17号晚上,占用了大家的周末。 荣飞对李建光的决定感到吃惊。你说你班长都当了三年了,至少也算兢兢业业吧,怎么临到结束却提出辞职?按照学院的不成文规定,班干部,学生会干部,在毕业分配时都要加分的。今年开学,大家议论分配的话题最多了。为此,荣飞和李建光长谈了一次。 “陈丽红坚持要留在北阳。我也说服不了她。可是家里又想让我回北京。”李建光吐着烟圈说。自荣飞做了陈丽红的工作后,她和李建光的关系恢复了。 “这和你当不当班长有什么关系?”荣飞愕然。 “陈丽红好几次刺激了我。说我当班长也是凭借北京生这一条。其实是个笨蛋加懦夫。这话听起来是刺耳,但细细想想也是实情。我反复想了和陈丽红的关系,如果保持下去,她是去不了北京的,而我留北阳的希望很大,或者说没有问题。所以我决定留下来。既然他看不起我,我就干给她看看。班长不班长的有啥意思?郑老师也劝过我,我坚决的顶住了,她让我推荐个人,我推荐了你。” “胡来呢。我哪是当班长的料?再说我也没时间。” “你每天忙些啥?对我也保密?”李建光有个好习惯,不打听人家不愿说的事,他只是感到荣飞现在有钱,在食堂吃饭就看出来了,以前他不自觉地计算,现在则只选择自己喜欢的菜肴。顺便说一句,自学校新建了五食堂后,饭菜质量花色都比原先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五食堂是私人承包的,其余四个食堂都是学校自营,在饭票通用的情况下原来的食堂立感压力。 “我确实在忙些事,主要是帮朋友写点关于企业制度的东西,顺便做点调查。”荣飞想了想说。 李建光确实见过荣飞不小心留在宿舍的底稿,都是些制度方面的东西。 “建光,班长不班长的确实无所谓。但不要赌气。你和陈丽红处了很长时间了,处下来不容易。干出事业当然好,赌气却要不得。要我看,班长你还是当下去吧。” 李建光已经当众宣布了自己的辞职决定,岂能反悔?何况,他也不反悔。 第五十六节连锁火锅 class="width">李建光不愿意干,但想干的人却很多。-====-许忠勤已经开始拉票。这小子的手段极其蹩脚,找认为对他有意见的人谈心,请别人给他提意见,而且态度诚恳的表示绝对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许忠勤乱给别人起外号实际上得罪了班里不少的同学,不过这两年他这个毛病自己改掉了。这小子有个李建光不具备的优点,就是吃苦精神好。班里的一些活动,比如清扫卫生,比如春季植树,许忠勤确实吃苦在先。 许忠勤的谈心活动找上了荣飞。他认为荣飞和李建光是铁杆,李建光和他又一直不太合铆。现在李建光辞职不干,荣飞估计不会顺利地让他登上班长的大位。荣飞虽然在班里是个白身,但近二年风头之健超过了任何一人,即使是已经毕业的前学生会主席李春生也退避三舍,如果荣飞发难,或者他要干这个班长,凭他的人望和老师对他的宠爱恐怕没人是他对手。所以许忠勤要探探底。 荣飞明确支持许忠勤竞选班长,开玩笑说,美国宪法规定,总统在不能视事时由副总统行驶总统职权。1945年4月罗斯福逝世,杜鲁门不是直接当上了总统吗?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可是听说郑老师有意让你来干------” “郑老师没跟我说。而且我是绝对不会干的。兄弟,你就放心吧。” 许忠勤吃了定心丸,兴致勃勃的准备在班会上一举锁定胜局。 班会由郑小英主持,她说了事情的由来,肯定了李建光同学三年来的工作,由于一些原因,李建光不愿意再担任班长一职,我们只好改选了。现在报名竞选的同学一共四人,说着他将名字写在了黑板上,除了许忠勤,另有不是班干部的三人也报了名,这三人平时都不显山露水的,此时却勇于竞争了。 “你怎么不报?”前排的陈丽红扭头对正看书的荣飞说,“你报名一定可以当选。”因为怀孕事件,陈丽红对荣飞极有好感。 “嘘。”荣飞伸出两指竖着立在嘴唇上。 “连文良也报名,真是的。”陈丽红嘟囔了一声。籍籍无名的连文良竟然也报名竞选,在她眼里简直是笑话,虽说班长不是什么官,那也不是想当就能当的。荣飞却理解小人物的心情,竞选也罢,公开竞聘也好,在后世都是常常祭出的民主法宝,就是标榜绝对民主自由的美国,如果没有强大的竞选团队的强烈造势,怎么去当选那些议员、州长或者总统?但总有小人物不愿意放弃这个似乎公平的权力。 “好了,节省时间,我们请他们按照抽定的顺序来讲述他们的施政纲领------连文良,请到讲台上来。” 荣飞一直埋头读书,对周围的动乱视而不见。他看的是一本描述克格勃与中央情报局生死搏杀的间谍小说,情节有些离奇,但很吸引人。 “现在请大家投票。”郑小英的声音。 班干部们开始给大家发放制作好的选票,上面用圆珠笔写了四位候选人的名字。 荣飞在许忠勤名下划了个勾。 唱票开始,许忠勤一路领先,最终他得了22票,达到三分之二,郑小英宣布其当选。 荣飞第一个离开乱糟糟的教室,出了教学楼间然见到了陶莉莉。“咦,陶姐啊,你怎么来了?” “你在学校名声蛮大嘛,一问都知道你。会开完了?” “开完了,本来也没有事。找我有事?” “还不是饭店的事。你现在有空吧?” “那走吧,我有点饿了,到你哪儿吃点零食。”荣飞笑着说。 陶莉莉虽然接替了陶建平在陶氏的位子,但根本不管陶氏的事。还是专心打理她的火锅店。 到了火锅店,陶莉莉让张诚给荣飞搞点吃的来,也不叫张诚,直接和荣飞说起了火锅店的扩张,等陶莉莉说完了,荣飞知道她讲的就是后世的连锁餐饮。 “你说的就是连锁餐饮。” “连锁------对,就是连锁,什么事情到了你手里就没什么神秘了,就是这个意思,你说行不?” “行,怎么不行?”荣飞先肯定了她的设想,“美国有一种叫麦当劳的快餐,以后肯定会进中国,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说的夹心面包和炸薯条,哦,就是油炸土豆条。但是它的管理制度是一流的,据说摞起来有这么厚。”荣飞比划了一下,“这么厚的东西写什么?你不要小看这些制度,比如人员,它讲了员工的体检,带有传染病的不能上岗。比如培训,什么样的岗位应当具备什么样的知识和技能。再如饭店的装修,餐具用什么样的,尺寸,式样,颜色,都规定的清清楚楚。再如食品,什么样的食品存放多少时间都是有规定的,炸薯条必须在七分钟内卖出去,卖不出去的坚决倒掉。” “倒掉?” “倒掉。”荣飞肯定地说,“因为他们有了这个制度,麦当劳在全世界的快餐业才奠定了霸主的地位。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制度。”陶莉莉和陶建平一样,对所谓的制度建设漠不关心。令荣飞欣慰的是崔虎很认真的在执行荣飞定的那些制度,九月份一个月就罚掉900多元。 “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荣飞问。 “好像明白了,你是说先要将连锁店的规矩立起来,然后再做连锁火锅?”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陶姐,社会正在处于激烈的变革中,餐饮业的春天正在到来,荣诚火锅需要做的东西很多,最急缺的是人才,即管理饭店的人才。你可别小看饭店的管理,国外的大学专门学几年才能毕业的!靠你们俩,绝对做不成。你别泄气,你现在已经是老板了,手里有点小钱,如果想过个安逸的日子,就这样下去没有问题,你的女儿,儿子都会是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但要将荣诚火锅店做大,做到北阳,做到北京甚至全国,你就得找管理酒店的人才。人才去哪儿找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至少你们要到成都或者重庆去请厨师来,我教你们的那点东西都是偷学来的,正宗的师傅在那儿。还有,要请专业人士设计你的火锅店的风格,确定火锅店的装修。最关键的是招收培训一大批符合要求的职工。在这个基础上再开连锁。你的钱够吗?” “让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挺难的。” “难是难,只要做起来就不难。” “荣飞,大姐早就想拉你进来了,我知道你有办法,就像陶氏建筑,你来拿总,我和老张没什么文化,就想着多挣几个钱,让孩子过的好些,跟着你一定比我们瞎干强。” “我可以参股荣诚,做个二股东。你们夫妻辛苦搞起来的店也舍不得交到我手上。所谓在商言商,就是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只有这样做生意才能做好,朋友也才能做的长。所以我入股荣诚是有规矩的,比如对荣诚现在的资产的评估,究竟值多少钱?我投多少钱?然后就是我这个二股东在公司的决策上有什么权力。别,别打断我,陶姐,我的精力有限,而且将来主要做好陶氏,荣诚店还是要靠你们打理,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慢慢就是内行了。” “我觉着你就是天生就懂的人。”陶莉莉说。 荣飞早就想着由荣诚火锅店起步占领北阳的餐饮市场。这是个投资少见效快的盘子,既然陶莉莉主动说起来,他就名正言顺了。关于麦当劳的有关照片和文字资料荣飞已经托李粤明在香港收集,厨师的招聘也不是太大的问题,关键是政策的宽松,现在大规模的扩张火锅连锁可能尚不适宜。 第五十七节、整党的启示 class="width">1983年12月19日,在凛冽的寒风中,北阳市汽车配件厂正式奠基。主持奠基仪式的是北阳汽车产业领导组组长,省委常委兼北阳市委书记胡友荣。省委书记、省长都出席了奠基仪式。G省巨头们的高调亮相,表明了新成立的汽车配件厂得到了省市两级的高度关注。 王林带荣飞出息了奠基仪式。不过荣飞只是站在距离巨头们50米外的人群里,没有机会得到一个镜头。 回到学校,王林没让荣飞回去,而是将荣飞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市委组织部透露了消息,上面有意调我到汽配厂工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听我的意见?”荣飞有些意外。 “是的。我知道你是有想法的。说说看,随便说。” “您一定是顾虑级别吧?而且去了是副职?” “去。为什么不去?北阳工学院能召集如此级别的聚会?” “继续讲。” “王院长。中央自1978年12月已经决定将工作重心转到经济建设上来了,这意味着什么?只有在经济领域里做出成绩的干部才能得到快速的提拔。您在学院的前程是什么?党委书记?最多到教育厅当个厅长了不得了。要我看那个位子也未必轮得到你。” “可汽配厂尚是一片空地,而且,留给我的只是个副厂长的位子。” “风物长宜放眼量。副职就不能越级提升?我想厂长一定是省政府或市政府有关厅局派出的官员,不过是把总而已。您确是上面认为的技术型干部,前程远大啊。-====-汽配厂投产之际就是您高升之时。” “哈哈,你这个小家伙啊。”王林惊异于荣飞的观点几乎与自己当副部长的老父亲完全一样。 “今年十月,中央决定整党。文件已经下来了,这个事你听说了没有?” “没有。什么内容?” “清理三种人。三种人你知道吧?” “*的遗留问题。不过这和你没有关系。倒是有一个倾向需要您注意。” 王林惊奇地问,“什么倾向?” “资产阶级自由化。”荣飞深吸一口气,“改革开放打开了国门。资本主义国家从来没有如此近的站在我们面前,他们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不可避免地侵蚀到党内,倾慕资本主义的思潮必将泛起,中央决不允许自由化泛滥。如果在政治上对此没有清醒的认识,栽跟头是一定的。” 王林不由得向前倾下了身子,瞬间他想起李义山的一句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他现在不是问鬼神,无意间的一句问话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哦,愿闻其详。” “哈,院长大人在考我呢。我不过是您治下的一个学生,连党员都不是,论政治上的见解比您不知差了多少,我不过是瞎想瞎说,再深的东西就没有啦。”荣飞却警觉起来,神棍的下场一定很惨。他在记忆里读了那么多的书,抛去政治主张不谈,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从未有过如执政党这样组织严密纪律严明的组织,国民党的失败的因素极多,组织上的不如人是确实的。有个县党部就不错了,再往下哪有他们的组织?和执政党玩心眼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王林笑了,“小滑头。入党不是问题。郑小英说你不写申请书啊,连班长都不当。政治上不要求进步?我跟你说,也算不上许愿,假如我走,我是准备将你带走的。” “我不喜欢政治。王院长,您千万别剥夺我的自由。”荣飞可不准备跟着王林混,在别人眼里是极大捷径但对于荣飞是畏途。 “呵呵,到时候就由不得你啦。谢谢你。”王林摸出烟,“是不是玩一支?” “不要毒害青少年。” “是青少年吗?我看你比我还老。”王林笑道。 “没事我就回去了。我不能跟您比,我还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别急啊。这几次考试你哪次及格?哪次又让你补考了?我说话是算数的。记得我家老爷子说过,在所有领域,真正的高手都是生而知之似的人物。就说咱过世的伟大领袖吧,他老人家何时学过军事?蒋介石可是日本士官学校的毕业生,一个连半路出家的人对垒专业人士,结果你看到了,主席的那些军事原则至今还是我们的治军法宝呐。你给我说说,咱们国家的政治走向是什么样的?” “呵呵,将我跟老人家比?说个萤火虫比太阳都是高看我了。至于政治走向嘛,您是大领导啊,您什么水平,我是穷学生啊,我又是什么水平?我只知道伙食是越来越好了,大家伙儿可是都夸您呢?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我想这个道理还真对,您说,学院的伙食越来越好,这教职工学生是不是拥护您啊?不过嘛,这老百姓也是贱,yu望总是不满足,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想想啊,乱世的时候宁愿去太平世道当一条狗。条件差的时候呢,每周给个炒肉丝就挺高兴,现在每天都有炒肉丝啦,可又嫌吃饭的环境差,想让学校多做几个桌子凳子,坐着吃是不是比站着舒服?我敢说,等您将桌椅都置全喽,他们又会说食堂周围污水横流,这外部的环境是不是也该变变了?您说,是老百姓太挑剔吗?” 王林的笑容不见了。他的眉头皱起来。眼前嬉皮笑脸的家伙说出他心中一个一直疑惑的问题。实际上他已经有了答案。 “好小子,好口才。”王林再点上支烟,“你对政治很有研究嘛,都看过什么书?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别,您就别调查啦。他就一工人,领导一切的阶级成员。我可没跟他学到什么领导艺术,王院长,您不会将我刚才的话上纲上线吧?” “哈哈,那要看你听不听话。”王林笑了,“今儿的谈话我是记住了。指不定有什么用。你别想否认,否认也没用。” “我不想否认。我不过是揭示一个事实。如果一个组织满足现状会是什么结果。王院长,您都决定到新单位供职了,按照一般规律,您是不是干点好事给我们?” “小滑头。今天的话到此为止,明白吗?” “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您就放心吧。” 送走嬉皮笑脸的荣飞,王林凝思片刻给北京拨了个长途,在电话里跟父亲聊了半个钟头,然后给市委组织部去了个电话。 在校的最后一个新年 class="width">学校不再组织元旦晚会,让许多同学倍感失望。但也给毕业生们以更多的选择。这次主动的是女生了,放假前的最后一个上午下课时,陈丽红对荣飞说,“今晚我们邀请你去我们宿舍共度新年,你可不能拒绝。”荣飞也没什么安排,看看李建光,得知这肯定是这对小夫妻约定好了,就笑着说,“假如你们准备好丰盛的晚餐,我是不会错过吃白食的机会的。”陈丽红说放心吧,“有酒有肉,我们还准备包饺子呢。等你哦。下午就过来。” 下午就没课了,天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天地间很快就白茫茫一片。曹俊斌过来找鲁峰等人玩牌,准备打开闭室的桥牌比赛。李建光午后就溜号了,荣飞知道他去了女楼。倪凯问荣飞今晚有什么安排,荣飞说待会儿去女楼混饭去。倪凯大学都念了快四年了,仍不敢单独见女生。此时也有些跃跃欲试。“就这么定了。我先看看他们打牌,现在过去一定会给抓差。等会儿叫你就走。 马金玉曹俊斌在开室,孙新民鲁峰等去了闭室。他们还做了专门的布袋装牌,委托初学者来回传送。像模像样的,约定输家今晚请客。荣飞坐在曹俊斌身后看他打牌,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倪凯站在窗户前,“雪下的真大,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荣飞凑过去见外面已经是玉树琼装的世界,迎春大道上除了偶尔经过的公交外几无行人的踪迹。“瑞雪兆丰年哪。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每个元旦都给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而这个新年已是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元旦了。在座的同学大部分会星落四方,再见不知是何年。荣飞不觉得又有些感慨。呆呆的望着无声飘落的雪花出神地想着,几乎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倪凯悄声提醒他,“我们是不是该走了?”荣飞看看天色将黑,点点头,对马金玉他们说,“我们到女生那儿混饭,想吃现成的就跟我来。”马金玉说,“你先去,我随后来。”栗民强说,“不行,你小子要输了就要溜,不行。今晚狠狠的宰你一顿。” 荣飞和倪凯来到女楼,发现今晚的女楼成为不设防的城市,平日坚守在门口的那位黑脸阿姨也休息了,男生们三五成群的进入女楼,不时从窗户里传出欢笑声,女人永远是吸引男人的,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荣飞轻车熟路地来到311房间,发现门开着,屋里已经有男生了,王建雄,许忠勤这两位02班的一把手早已来了,而屋里还有其他班的女生,张昕和赵爱华都在。-====-当中摆了张长桌,上面铺满了菜盆面盆,张昕、赵爱华和单珍正在包饺子,李建光给他们擀皮。在屋角支了个电炉,陈丽红和左丽萍在弄菜。王建雄挽着袖子帮忙。 “呵,挺热闹啊。”荣飞跺脚将鞋子上残留的雪,大声打着招呼。 “真不像话,就等着吃现成吗?”张昕笑道。 “倪凯,你可是稀客。”单珍笑着说,“快进来啊,马上我们就弄好了。今天张昕她们和我们联合请客。” “哈哈,好,真好。”记忆里84年的元旦他和李建光等人在自己的宿舍喝酒,绝对没有到女生楼热闹,更没有张昕什么事。这种记忆的偏差反而会让他欢喜,荣飞宁愿相信存于脑海里的那个长梦只是个梦。 “不搞晚会最大的损失就是听不到荣飞的新歌了。”左丽萍说。 “没关系,待会儿让他给我们唱一个。包在我身上。”每逢联欢会必有新歌成为一个传奇,难得是曲曲经典,就是对荣飞一直冷眼的王建雄也有些期待。 “待会儿让张昕和荣飞合唱一曲。”正蹲在地上炒菜的陈丽红说。 “那我可不行,荣飞从来不教我新歌的。”张昕不仅不恼,而且有些欢喜。 “都说杭州女人会做菜,建光可是有福气的。”荣飞回敬道。 班里公开了三对,左丽萍也找了个自动化系的老乡,“左丽萍,如此良辰美景,不去找你的白马王子吗?”荣飞说。 “哈哈,”陈丽红忽然想起荣飞说的那个笑话,越想越笑,捂住肚子蹲下了。 “你笑什么?”张昕好奇地问。 “哈哈,笑死我了。你问你的老同学,平时挺正经的,说个笑话能把人笑死。”于是她说了那个笑话,一屋子男女大笑。 “好好,今晚我们每人讲个笑话,不讲的罚酒一杯。”单珍拎出一瓶白酒。 “连酒都准备好了?”荣飞看清酒瓶上的商标,是中山二曲,一种低档的曲酒,而他似乎对曲酒很排斥。 “好了,我们包完了。”张昕点点头,“大概每人二十个,够不够都是它了,馅儿已经没有了。”她和左丽萍将包好的饺子整理好,“大家到我们屋吧,凉菜都收拾好了。待会儿再煮饺子,先喝酒去。” 原来还有一个场所------女生也这么馋酒吗? 十几个同学嘻嘻哈哈地围坐在长桌边,每个人都倒了酒,在这个屋子,张昕是主人,她端着个搪瓷缸子,“为了我们在校的最后一个新年,为了我们更美好的明天,干杯!” “干杯!”叮当乱响,大家都感到了一种庄严,岁月的庄严,使命的庄严。正处在走入社会大门的青年们在这个瑞雪飘扬的夜晚,深刻地体会到了时光的奇妙和威严。他们诅咒、留恋、期盼的大学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新的生活正势不可挡的扑面驶来。 “都说一句祝愿的话,愿年年岁岁,永如今日!”李建光率先说道。 “愿大家事业有成,生活美满。”单珍说。 “愿我们二十年后再相会。”赵爱华说。 “愿大家升官发财,五福临门。”王建雄的祝愿有些俗。 “愿建光和丽红早生贵子。”许忠勤说。 “去你的,看我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陈丽红脸红了,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许忠勤的祝愿。 “愿听荣飞唱一首新歌。”张昕看着荣飞说。 “就是就是。今晚一定唱一首。多有纪念意义啊。”单珍说。 “愿我们身体健康,心灵健康。愿我们多一些快乐,少一些烦恼。”荣飞说。 ------ “吃菜。”左丽萍大喊一声。 “每人讲个笑话,说不上来的喝酒。”李建光带头说,“某村妇首次进城,欲上茅厕,良久未遇,无奈求助警察:同志,前面有个公厕,请问母厕在哪?”众人笑。 王建雄紧接着说,“我校男女厕所相邻,一女生如厕未带纸,忽然隔壁传来一纸,女生大惊:“是谁?”男生低沉有力地答:‘雷锋’”。 众人大笑。陈丽红皱眉道,“应该罚酒。什么场合啊你们尽说厕所。” “那是那是。”荣飞说,“他俩的酒是一定要罚的,我说个笑话,”他住了口,“哎呀,不说了,一说你们就该罚我了。” “只要不犯他俩的错误就不罚。” “那我就说了。我班某男某女正在热恋中,”刚说到这儿众人就笑了,因为在这儿的只有李建光和陈丽红一对。荣飞正色道,“女问:亲爱的,如果还有十分钟就世界末日了,你会做什么事呢?男答:亲爱的,我会疯狂的zuo爱。女说:可是你剩下的九分三十秒你干什么呢?” 众人狂笑,许忠勤笑的跌倒在地。陈丽红起身用筷子敲荣飞的脑袋。 “真是的,这样的笑话也能讲,罚酒。”张昕红了脸,她没想到一向正经的荣飞竟能这样的露骨。 荣飞随即意识到此时大家是不习惯这样的笑话的,他干笑两声,“我将功补过,重说一个,是我高中时期的经历,”大家忍住笑,听他继续说,“某次班会,班主任说要给我们念一篇很好的作文:家------港湾。她刚要念时,忽然想起来要调座位(我们班每周都调座位,为了保护视力),于是就让我们调座位。由于先来了个新同学,他不知道往哪儿调,于是小张就去帮他,班主任看见了就表扬:‘小张做的很好,帮助新同学,值得表扬,加’(荣飞用了正在考虑的语调)全班都以为会给小张加操行分,班主任慢吞吞的念道:‘是温暖的港湾,是孤寂心灵的安慰------’全班爆笑,班主任满脸无邪地问,‘你们笑啥?’”大家随即意识到这个冷笑话的笑点,再次大笑起来。张昕笑骂道,“尽胡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大家再次笑,是因为想起张昕和荣飞是高中的同班,荣飞偏偏用了小张的代称,似有所指。“那天你请假不在。咱班姓张的多了,你心虚什么?”张昕起来锤了荣飞一拳,“看我不打死你。”大家再笑。 真是一个快乐的新年夜。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单珍又找出一瓶。同学们彼此敬酒,彼此祝愿,酒后更容易说些动感情的话,时间不觉就溜走了,1983年这个值得怀念的年份就被甩到了身后,看看已经临近12点,单珍说,安静,安静,再有5分钟,1984年就要来到了。荣飞喝的最多,脸也红了,他踉跄着跑到窗前,看见路灯的照耀下雪仍在下,推开窗户,别的屋子的欢笑声传进来,和他们一样,狂欢仍未结束。 “唱一个,荣飞唱一个。”张昕叫道。 “唱《*》那歌真带劲------”王建雄说。 荣飞也兴奋莫名,“好,我就唱一个,歌名叫《祈祷》很好唱的,大家一起来。” “让我们敲希望的钟啊, 多少祈祷在心中。 让大家看不到失败,让成功永远在。 让地球忘记了转动啊,四季少了夏秋冬------” 第五十九节经典春晚 class="width">和以往一样,荣飞在送走同学们后集中处理公司的事情。~~~~明华公司那边一切顺利,羽绒服这块超额完成了年初的销售计划,利润指标也超额完成了。全年销售成衣85000件,获利210万元。明华牌衬衫销售6000件,获利11万元。衬衫的利润明显不如羽绒服,但至少十家羽绒服的上市印证了荣飞夏天的判断,又让李粤明等人对荣飞的宏观决策感到钦服。所以坚信上衬衫是正确的。在广州试点的第一个明华衬衫专卖店已经正式开张,效果很不错。广州电视台还为这样的新式销售做了报道。明华公司关于利润分配的意见已经拿出,李粤明等人的意见是一半做增资扩股,一半用来现金分红。明华公司的年终奖达到人均3000元,在深圳也是极高的了。所以人人欢喜,按照约定,黄明福、林乐醒、裘复生等人都成为公司的正式股东,按照他们的意见,他们的奖金都转为股金了。 陶氏这边的利润基本没有。下半年的收入除去工资等支出,剩下的都成为了公司的固定资产。崔虎半年间在市区收购了19座房产,总面积达1500多平米(含院落),荣飞认为这些就是利润。 在沈振国的决算数拿出后,荣飞指示崔虎年终拿出一个气魄极大的“送礼”计划,市里的相关部门,北钢的上上下下都有份,计划支出的金额达12万元。让崔虎再次领略了荣飞的气魄,在公司未见效益的时候如此的铺垫只能说所谋者大。 搞完这一切,荣飞才志得意满地回家。和往常一样,他先回父母家瞧一眼,令他意外的是奶奶在,和荣逸住一起。奶奶说,今年过年要过个团圆年。去年他们生意赔了本,心情都不好,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切向前看。荣飞很惊异奶奶思想的新潮,一切向前看是个很时髦的政治术语,在政坛上流行了很多年,从一个年迈如许的老太太嘴里说出来竟是那样的贴切自然。家里对于他的迟迟而归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荣之贵和魏瑞兰没有盘问他的事情,只是给他安排了一堆活,有他忙的了。 荣飞为此很高兴。他知道奶奶其实喜欢热闹,喜欢儿孙满堂的气氛。而且,今年叔叔一家大年初一也要过来。各种菜肴都要准备更充分的量。从奶奶口中,荣飞得知荣之英刚升了中层,“和县长的级别一样呢。”***话中充满对儿子的自豪。~~~~魏瑞兰嘀咕,还不知道来不来呢。荣飞说肯定来。叔叔的性格有些张扬,正在志得意满之时,也需要人为他喝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级别,国有企业何时能摆脱行政级别的诱惑和困扰,厂长们不再盯市长而是去盯市场,国企方能成为真正的企业。 荣之贵倒是被荣飞一手漂亮的瘦金体震撼了一下。荣之贵的钢笔字写的不坏,但毛笔字就差远了,几乎拿不出手。但并不妨碍他欣赏书法。春节是民间书法的大展览,后世那些印刷精美的春联尚未出现,家家都是手写的对联,无意之间也是一种比试。当然,更多的人家是请人代笔的。准备好红纸笔墨的荣之贵忽然看见荣飞当仁不让对写起字来,不自觉地凑过去看,立即被漂亮的书法震惊,之前从来没有见儿子在家练字啊。看来四年的大学让他学了不少的本事呢。 除旧布新,祖国跃上千里马; 鼎新革故,北阳崛起经济区。 “经济区是什么玩意?”荣之贵问。“一种新的经济组织模式,过几年就会有的。”荣飞说。 “写个传统的春联不好吗?这种东西贴在家门口是不是不合适啊?”荣之贵的意见倒是对的,家门不是政府门。 “好吧,”荣飞将未来得及推敲的对联揉掉,重新写了一副,“龙腾虎跃人间景,鸟语花香天下春。”荣飞的对联全是繁体,尤其是龙虎二字写的极为精神。 “不错不错。小逸,你来看看,以后你要好好练字呢。”荣之贵亲自去贴对联了。 荣之英一家还是快到中午才过来,安萍黑着个脸,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和丈夫怄了气。荣之英一见荣飞便兴高采烈的招呼,“小飞今年就该毕业了吧?留北阳问题不大吧?” “不知道。” “一定要留北阳。如果可以的话就来北钢。据说你们学校的学生每年进几十个呢。现在的大学生吃香的很,到北钢一定比叔叔有前途。” 荣飞知道很多同学都去了北钢,待遇上北钢也不错。但他绝不会去北钢。因为邢芳,那个常在梦中出现的倩影越来越让他激动。他要证明,最后一次证明,梦境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如果邢芳按照既定的轨迹出现在他的生活圈里,那么她就是他的妻子,和他终身厮守的伴侣。 “我不去北钢。”荣飞脱口而出。 “为什么?”回家来一直没说话的安萍问,“在北阳还能找到比北钢更大的厂子?” “大不一定就适合我。” “到北钢你叔叔可以帮衬你的。至少可以帮你找个好单位。”安萍必须让话题围绕着丈夫的升官转,这也是她回家来的最重要原因。“你们不知道,二娃简直忙死了,本来是要值班的,因为妈的原因,只好安排了别人替------” 荣飞好笑之余看见母亲在撇嘴。记忆里参加过高中和大学的同学会,那些女同学们简直俗气到极点,比房子,比车子,更是比丈夫。高中一位女生嗲声嗲气的说,我没本事,全靠老公啦,他是市委宣传部的领导,你们有事就吭气------他后来了解到,她老公不过是宣传部的部长助理,连个副部长都不是。 荣飞赶紧躲出去了。在新区他不认识几个人,别人一样也不认识他,乐得自在。鞭炮不时在空中炸响,鼻子里吸入幽微的火yao香,邢芳一定回到位于北新山区的家了吧,梦境中她无数次叙说过84年的春节,她兄弟姊妹多,母亲在83年去世了,哥哥姐姐都已成家,年迈的父亲跟着大姐去了西北,家里只有她和弟弟,连新鲜蔬菜都没有,晚上还停了电------ “我会让你过上比你认识的任何人都要幸福的日子------”他默默地想,现在已经具备了这个条件,即使梦境重来,情况也全变了。 叔叔一家准备看完春晚再回家。从纺织小区到北钢宿舍不过六七里地,而且好走,一条大马路直通。 84年的春晚算是一个经典。央视第一次按茶话会的形式组织,证明这是一个成功的形式。令荣飞记忆深刻的是张明敏演唱的《我的中国心》,立即传遍大江南北。但今晚的春晚竟然见到了甄祖心!当报幕报出甄祖心的名字,荣飞不由得大吃一惊,甄祖心现在尚不足二十岁吧?难道是自己改变了甄祖心的人生轨迹? 青春靓丽的甄祖心立即获得了全家的喝彩,奶奶说,这女娃长得真是俊气。她唱的二首歌更令荣飞激动,因为是他给她的,《大地欢歌》和《幸福的日子》。 “还是现在好,嫂子你看这歌写的,多好,这才是过年的气氛。” 文化不高的魏瑞兰不看歌词,只是听听旋律。 “甄祖心,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参加如此规模的晚会。但你唱的确实好极了。你看观众多热情,说明大家喜欢你的歌。”主持人就地采访演唱完的甄祖心。 “谢谢观众朋友的鼓励。歌曲是我一个朋友写的,他在北阳,那里也是我学习生活了二年多的地方。我的老师,同学都在北阳,为我写歌的朋友他应当正坐在电视机旁,就让我说一声,谢谢你,祝你春节愉快!”甄祖心对着镜头深情地说。 “呵,是咱北阳人写的歌呢。”荣杰叫道。 荣飞拼命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使劲掐了下左手的虎口,剽窃!完全是剽窃!不值得炫耀。他冷静下来。但后面的节目却完全看不进去了。 初二上午张昕跑来了,邀请荣飞到她家吃饭。荣飞立即拒绝了。在北阳,大年初二是女婿给老丈人拜年的法定时间。这个时候去是不是会引起误会?张昕很失望的走了,奶奶责备荣飞,你这个娃娃太狠心了,多好的女娃,既漂亮又有礼貌,这样的女孩你去哪儿找去?人家也不知看上你什么了。 张昕在元旦时萌生了和荣飞确立关系的希望,感觉到荣飞对她是与别人不同的。女孩子一旦陷入爱情的泥潭就难以自拔。张昕就是这样的人。她特别后悔大一时对荣飞的冷淡,荣飞后来对她越来越冷漠,她认为他是在“报复”她。所以她允许荣飞消气。思想一旦转过来,荣飞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涌上心头,发现对方竟是几近完美的男孩子,论学习强于她,高中时期她的成绩没有一次超过他,他高考成绩比自己高了20多分,绝对可以上重点了。他吞吞吐吐所说的完全是因为她才选择理科,选择北工也许就是事实。论脾气更是好的没边,不管她多么任性,用多难听的话刺他,他始终保持着微笑。论能力呢,过去没发现,现在知道了,竟是能文能武,唱歌写歌算是小技,令德国专家屈膝可就是大本领了。论专一呢,出名后据说好多女孩给他写信求爱,听单珍说荣飞从来没有和哪个女生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这样的男朋友去哪儿找去?最后说说长相,就像父亲说的,男人靠的是本事,靠脸蛋吃饭的都是些兔子。 可是她感到由于自己的糊涂,荣飞永远的离开自己了。好不容易说服了母亲同意请荣飞来家吃饭,荣飞还拒绝了。 张昕回到家大哭了一场,极为伤心。 第六十节实习一 class="width">最后一个学期开学后荣飞再度出名,原因当然是甄祖心。 李建光、马金玉他们是见过甄祖心的,没想到那个漂亮清纯的女孩竟然在春晚一举成名。 “那两首歌不是你写的吧?”马金玉现在对荣飞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能不能让甄祖心给我签个名?”正好甄祖心给荣飞来了信,因为信封是北京音乐学院的,马金玉认定是甄祖心的信,荣飞也没有拒绝。 “是不是钓上甄祖心了?要是那样你可是伟大的没了边了。这封信一定让我看看。就看一眼。” “是甄祖心的,但你不能看。而且我和她只是朋友。以后也只是朋友。” “吹吧,你将人家张昕吊在半空中,是不是因为甄祖心?” “别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很费力地摆脱类似的纠缠,真累。 荣飞听说王林院长已经调走了。郑小英给了荣飞一个电话,是王林新单位的办公电话,告诉荣飞,王林特意叮嘱他常去电话,开玩笑说,电话费可以找他报销。荣飞立即翻出一大堆凭证给郑小英,太好了太好了。先请王厂长将这些报销了吧。郑小英吃惊地翻看荣飞的电话单,你怎么打这么多的电话?你给谁打?荣飞又一把抢过来三下二下撕成了碎片。 “郑老师,我问句不该问的话,您一定别生气。” 郑小英犹豫了一下,她猜到荣飞准备问什么,犹豫一下还是说,“不生气,你说吧。” “您准备一直这样下去吗?”荣飞凝视郑小英文静美丽的面容,“如果他不给您一个准确的时间表,您也这么等下去?总有人将女人比作鲜花,鲜花的花期可是很短的。”荣飞看着神色黯然的班主任,“再说了,我知道他有了孩子。且不说他妻子如何,孩子有什么错?为什么要落个不是没爸就是没妈的下场?” 郑小英的泪立即溢出了眼眶,他她急忙用袖子擦去泪水。 “郑老师,我很尊重您,咱们班上所有的学生都尊重您。您既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大姐。反正我就是这样想的。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证明是错了的东西就要勇敢的纠正过来。他有远大的前程,据我观察,史书上的记述不绝如缕,政治家关心只是自己的政治前途,他有几分勇气冒着毁掉自己前途的危险突破那一步?” 这些郑小英不是没想过,但她没人说,家人不能说,甚至对王林也不能说。 可是当荣飞撕破欺骗自己的那层纸,留给郑小英的只是痛彻肺腑。 “你不要说了。” “在这个环境下,你很难做出取舍。不如迈出这个院子,你就会发现天地是那么的广阔,值得你爱的人是那样的多。而你的生活完全可以做崭新的设计。郑老师。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相信我,至少在物质待遇上我会让你不后悔离开。” “胡说什么!你闭嘴。” “愿意自欺欺人就继续自欺欺人吧。”处于恋爱中的男女都是蠢货。荣飞笑笑走了。 时间流逝如水,不觉就是四月底了,荣飞他们迎来了毕业实习,地点已经确定,在济南第一机械总厂。 马金玉对这个地点深表不满。那个时候旅游是很稀罕的事,谁不想借此游览一下自己没到过的城市? 张昕所在的化工系的实习地点在湖北襄樊,她们先走,临走时来找荣飞,“荣飞,等我们实习回来,怕是要毕业分配了。你去哪儿一定要告诉我,好吗?即使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想有所准备。”她说这番话时是平静的,但荣飞心里却波澜起伏,“一定。我如果有确切的消息,一定告你。我们是朋友嘛。”“你知道的,我并不想和你做这种朋友。”张昕转身走了。 整理好简单的行装,在欢声笑语中,机械系三个班的100余师生包下了两节硬座车,在4月23号晚上登上了去济南的火车。整个晚上都是在笑闹中度过的,马金玉鲁峰等人打了一夜桥牌,荣飞兴致勃勃地看了一夜。桥牌是讲究配合技术的,讲究的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阻击叫就是这个战术。荣飞想起后世那个流传甚广的段子,日本人爱下围棋,所以大局观强。欧美人喜玩桥牌,最讲配合。中国人热衷麻将,属于吃住上家,看住下家,和了对家的玩法。这个玩笑是苦涩的,其中的说法也值得商榷,比如,日本人有什么大局观?纵观其历史,顶多算做比较优秀的投机者罢了,否则怎么会挑战美国?至于中国,麻将风即将在内地兴起却是不用怀疑了。家里已经买了副麻将,父亲正在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 中午,列车穿过了黄河大桥,班里的大部分都没见过黄河,宽阔的河面波平浪静,许多同学激动的欢呼起来。从列车上望下去,黄河这个中华民族的母亲河水量充沛,怎么也想不到二十年后竟然出现断流!荣飞脑子里不禁闪现后世关于环境问题的众多记忆。面对大自然,任何人都会感到自身力量的渺小。 第一机械总厂安排实习生们住宿的地点在其职教中心,占据了四间教室,男生三间,每个班占一间,女生一间,三个班的合占了。厂里提供的床铺不够,男生的一部分人必须打地铺,班主任郑小英采用抽签的形式确定打地铺的名单。李建光带头说,我不用抽了,我算一个吧。他起了头,大家也就发扬起了风格,让郑小英感到高兴。吃饭在职工食堂,伙食好像比学院的差一点,特点就是包子多,从早晨到晚上都有包子,各种馅的都有,开始新鲜,一盘包子一碗蛋汤就蛮好了,吃了几天就有些腻了。 休息了一天,厂子里组织参观厂史馆,学习安全保密等知识,然后将学生们分配到几个机加车间,202宿舍的几个人里,荣飞跟倪凯分在三分厂,李建光独自在七分厂,马金玉和鲁峰在六分厂。作息时间也不一样,比如荣飞所在的三分厂是冲压车间,倒二班,而马金玉他们是三班倒。 很快,绝大多数学生对实习的现实感到失望,原因一是所学的只是基本上用不上,二是设备的陈旧和环境的恶劣令他们这些对未来抱有极大幻想的青年产生打击。当然也有安于现状踏踏实实干活的人,比如倪凯。他在第三天就上冲床了,师傅担心出事故,他坚持要干,第一天下来就超额了定额,让带他的师傅赞不绝口。荣飞的注意力却在车间的规章制度上,比如六大员的设置和职责,他都一条条记下来,厂房悬挂的关于安全和质量的标语他也记在他的小本子上。荣飞不上chuang子,这让他那位烫着花的女师傅不甚满意,但荣飞早来晚走打扫卫生倒水倒垃圾的活儿也不少干。见车间主任有空的时候荣飞则缠着主任问许多管理上的问题,让班上的其他同学笑他是个马屁精。 星期天的时候,郑小英带02班的同学去游览大明湖和趵突泉。济南号称泉城,大明湖是济南的主要游览景点,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人咋一见到水面辽阔,心胸顿时开阔起来。在同学们欢快游玩的时候,荣飞却记得他和邢芳结婚不久,出差到泰安,因妻子没来过山东,他便带了他她一同去,在大明湖留下了他们徜徉的足迹------他强烈地企盼毕业的来临,他将最后证明“顽固”地盘存在脑海里的梦境是否真实的存在。 中午就在大明湖用的午餐,各自解决各自的问题。郑小英找了荣飞,凑成一伙吃的午饭,荣飞抢着将钱付了。荣飞知道郑小英有话跟他说,果然,在离开大明湖到趵突泉的路上,郑小英对荣飞说,“那次跟我说的话我想通了。等你们毕业后我就离开工学院。”她说这番话时有极强的伤感情绪。“郑老师,我在深圳有个朋友是做服装生意的,您去那儿吧。您现在的工资不到100元吧?他至少给您300元,而且提供住房------现在条件不算十分好,但将来会好的。深圳会是全国数得上的大都市,全国的各类人才会像潮水涌进深圳,您在那儿一定可以开始您新的生活。” “到时候再说吧。不管怎样,我要谢谢你。”郑小英的态度让荣飞感到轻松,她似乎开始从畸恋中脱身出来了。 趵突泉水汹涌而出,水桶粗的泉眼喷涌着清亮的泉水。有感于后世北方几乎所有大城市都缺水的现实,此刻的趵突泉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在趵突泉公园内建有李清照的塑像,相传这位中国历史上最具才华的女词人在这儿生活过。李清照著名的小令“曾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中讲到的溪亭就建在公园内,当然是后世仿建的了。不过李清照和其夫赵明诚在济南生活了很长时间是确切的历史,济南的七十二泉大都见过李清照的倩影。荣飞后来颇喜研读古诗词,自然对李清照的作品多有拜读。听马金玉结结巴巴地念刻在柱子上的词,荣飞笑道,“你可是山东子弟,这样可有些对不住祖先了。”马金玉大咧咧地说,“诗人都是穷酸,我最看不上。”荣飞反驳,“至少李清照不是。她的性子和你有些相似呢。你看,‘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一个女人,注意,是近一千年前的女人,喝得大醉找不到回家的路,划了小船四处乱闯,哪有穷酸的影子?”马金玉笑道,“这倒是。够狂野的。”郑小英也是李清照的崇拜者,对荣飞如此剖析伟大的女诗人感到不满,但从字面上就是如此,偏偏无从反驳。 第六十一节实习二 class="width">实习的新鲜劲一过,日子便单调乏味起来,除了抽空登了泰山,体会了一把登泰山小天下的豪情外,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在学校时,男楼和女楼隔着老远,彼此来往不方便,而且女楼把门的阿姨太过凶悍,胆小的男生望而却步。现在住在了一栋楼里,随着天气热起来,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近距离看着一群莺莺燕燕的女生晃来晃去,也是一种视觉上的超级享受。爱情成为压倒一切的主流,仿佛再过一个来月就永远失去了谈恋爱的机会,十几个女生成为男生眼中的貂蝉西施,受到几十名男生的追捧。请女生吃饭逛公园是最平常的节目,像爱情的资深人士李建光和陈丽红每天吃饭都在一起,去泰山玩也是两人去的,甚至避开了荣飞。原来最不可能恋爱的女生如左丽萍竟然也谈起了恋爱。左丽萍的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个子只有1.45米,嘴唇还有些地包天,偏偏也能谈上恋爱!荣飞想到这儿不自觉地摇头,旋即发现自己的浅薄,人家长相差不是错,别人将这个拿出来说事就是毛病了。荣飞是认定现在谈恋爱的是瞎玩,左丽萍和她的那个男友根本不是一个省的,分配注定不会在一起,现在的跨省调动谈何容易,这不是将爱情当作消遣是什么? 晚上,荣飞久不成眠,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觉就长叹了一口气。觉着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就是爱情了,简直毫无章法。多睿智冷静的人都免不了在爱情上犯浑。王林和郑小英不就是一对活生生的例子?书上常将这种爱情歌颂,他记得看过一本叫《爱情画廊》的布老虎丛书,作者露骨地歌颂了婚外情。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婚姻不可避免地受到经济的影响,离婚率越来越高,甚至有杯水主义的倾向,他供职的那个国企,高层领导几乎都有情人。包括荣飞自己。他一个极好的朋友,夫妻双方都是他的朋友,竟然也因为男方有外遇而离了婚。 那个贤惠的无以伦比的女人在他和邢芳面前哀哀哭泣,十二岁的孩子,极为清秀漂亮的女孩陪着母亲哭,荣飞和邢芳做了男方无数的工作,可事实已经无可挽回了。那件事给荣飞极深的刺激,对婚姻的脆弱和其包含的神圣含义有了新的认识。所有有外遇的男女几乎都振振有词地后悔当初太不慎重。是的,恋爱季节的青年男女如何懂得慎重,如何懂得生活的真正含义?如果没有强烈的梦境记忆,荣飞如何能拒绝张昕的示爱? 挨着他躺着的李建光清楚地听见了荣飞的那声叹息。“什么事让你叹气?” “想到谈恋爱的事------” “哈哈,终于想通了。张昕不错,人家都那样了,你小子报复了人家两年了吧?难为都能忍下来。陈丽红几次私下说起,责备你过分了。” “一些情况你不清楚。”荣飞无法解释。 “算了。我也没资格说你。至少你做的比我好。” “怎么,你后悔了?” “那倒没有。我欠你两次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报答你。不过这种事最好不要我的报答。” 俩人头凑近用只能俩人听见的声音聊着。其情景有点像《红岩》里监狱中的地下党。 “知道吗?陆英寿找了他班的陈香君。”李建光说。 “是吗?他不是找了外校的女孩?” “大概吹了。” 这边说着陆英寿,第二天陆英寿就爆出了新闻,他竟然将陈香君打了,左右耳光连着扇,脸都打肿了,01班的男生竟然没有上前拦阻。消息传到02班,立即将荣飞激怒了。荣飞黑着脸闯进01班所住的教室,“陆英寿,给我滚出来!” 陆英寿最忌惮的就是荣飞。从他父亲陆天光口中知道荣飞是上层颇为关注的学生,正在火热建设的汽车配件厂是北阳市的重点工程,王林调任该厂的常务副厂长后常叫荣飞去厂里,究竟荣飞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陆天光并不知晓,但荣飞能结识上层是肯定的。陆英寿知道前年德国专家来校完全是冲着荣飞,那个催化转化器也听说过,父子俩掌握的情况一碰就卯上了,陆天光因此叮嘱儿子不要再和荣飞正面冲突,已经调查清楚,荣飞没有家庭背景,但荣飞给北阳的官员们带来了政绩,在影响到官员们整体利益的时候,官员们知道该站在那一边。这话说白了就是荣飞并不可怕,而是他背后的官场可怕。陆英寿和陈香君搞上也没几天,因为毕业分配的事俩人起了争执,一怒之下便抽了陈香君几个耳光,实际上他打完就后悔了,正琢磨着怎么挽回长的娇小玲珑惹人怜爱的陈香君的感情,荣飞竟然找上了门。 “找我干什么?”陆天光冷冷的问。 “你说为什么?”荣飞盯着陆英寿说,“信不信我能毁掉你?就凭你这副德行,有什么资格进政府机关?如果你不当着大家的面给陈香君道歉并取得她的原谅,咱们毕业时见。我也不动手,回到北阳如果不小心脑袋撞到砖头上可别说我没打过招呼。” 荣飞认识黑道的人陆英寿是知道的。那次黛山事件在机械系传得很邪乎。 陆英寿沉默了。 荣飞对着鸦雀无声的01班临时宿舍,“真令人难以相信,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个有血性的男人。” 01班的学生们都有些挂不住。他们也气愤陆英寿,但不想在即将毕业时得罪他,不禁因为他人高马大孔武有力,而且因为他的父亲,陆英寿平时没少吹嘘其父亲的权势。 “如果我在场,你小子一定会变成猪头!我给你半天时间,你自求多福吧。”荣飞狠狠的甩上门走了。 晚饭后单珍和陈丽红找到荣飞,说陆英寿去找陈香君了,陈香君已经原谅了他,陈香君请她们转告荣飞,不要找陆的麻烦了。 “这小子是比较可气。你应该揍他一顿。”陈丽红说。 “论打架我可不行。”荣飞淡淡地说。 荣飞知道这个结果。那个陈香君他也算了解,之所以和陆英寿好大概是为了毕业能留北阳并有个好单位,可是这样的愿望即使成了也是注定是镜花水月。 荣飞叹气。他发现自己常叹气,像个中老年。 “你们记住吧,不尊重女性的男人注定不会成为强者。可悲的人儿。单珍,我知道你没有恋爱,如果愿意相信我的话,你一定你找到自己一生满意的人。” 单珍来了兴趣,“那你给我说说。” “人际间关系最近的莫过于夫妻。但偏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组成的。所谓人尽可夫就是这个意思,这个词的本意和现在衍生的词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成贬义词了。因为这样,所以看恋爱中的对象往往是失真的。那么怎么能得到真实的信息?那就是观察,观察他对父母亲人,对朋友同学的态度。如果他对父母孝敬,对朋友守信,对弱者关怀同情,将来没有理由对你不好。还在恋爱中就如此,将来可想而知------”荣飞止住了话,想起了别的事不说了。 带队的是系副主任刘老师,他和几个老师合计了一下,给与陆英寿严厉批评,临近毕业,不想再生事端,不愿启动处分程序了。倒是郑小英私下跟荣飞谈,将来不知道谁会成为你的妻子,但我知道她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将来你成家,一定别忘告我,我回去为她祝福。 “一言为定。”荣飞说。 六月十一号,结束了为期一个半月的实习,他们将返回学院,递交自己的毕业论文,然后就作鸟兽散。 第六十二节奥运 class="width">7月28日,第二十三届夏季奥运会在美国洛杉矶正式开幕。 现代意义上的奥运会尚不到100年的历史。但其起源于古希腊的古代奥运会却举办了近300届。在研究古代奥运会的历史时荣飞非常钦佩古希腊人,那是一种什么精神?在城邦林立战争绵延不绝的时代,竟然可以为了举办奥运会而暂时熄灭战火。运动会的竞技项目几乎都和军事有关,恰恰证明奥运会也是某种意义上战争的延续,只不过是和平方式下的战争。选手赤身**进行竞技倒不是炫耀自己的强壮体魄,而是向对手证明自己并未携带武器。所以,奥运会最核心的理念不是什么更快更高更强,而是和平。而进入二十世纪,奥运会越来越与经济挂钩了。 中国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代,迫切需要以某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力量,没有比体育更恰当的形式了,所以才诞生女排精神,喊出振兴中华的口号。这种对追求金牌的狂热还将持续若干年,虽然形式多元化了,核心的理念一直不变。中国在追求大国和强国地位,体育的失败会挫伤无数中国人的心,比如足球。其实球踢好了国势也未必强,踢输了也未必弱。世界上有很多足球强国经济弱国的例子。强国的地位首推经济,然后衍伸出科技和军事。从来没有靠足球强国的。后世顽强的记忆越来越主宰荣飞的思维,所以当同学们欢呼本届奥运会第一块金牌被许海峰收入囊中的时候,荣飞表现的比所有人都冷静。 但荣飞知道,许海峰的这块金牌的份量在以后才会进一步体现,中国人奥运金牌的零记录终于被打破,而且是这样一种方式。用枪打破零的记录比任何其他形式都要过瘾。 应该是最具印象的一届奥运会,但荣飞的记忆却模糊的很,这时候主宰毕业生们注意力的并不是奥运会,而是毕业分配。关于毕业分配的许多传说四处蔓延,此刻的校园简直就是流言的天下。 最引人注意的是本届有一个名额是去北阳市政府办公厅的。~~~~那可是接近高层领导最好的平台,学生们简直要羡慕死那个能进入办公厅的幸运儿了。忽然有传言说那个指标就是给陆英寿留的,于是又有人大骂,还有人扬言说要去学校理论理论。究竟是什么条件能去办公厅?学习成绩还是政治面貌,抑或是家庭背景?还没等扬言闹事的人有所行动,又有一个消息说是指标是留给荣飞的。原因是荣飞在汽车零部件与上海方面的合作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这个条件是无人可比的,就连叫嚷最凶的栗民强也说,如果是给荣飞,我无话可说。各色各样的消息满天飞,有一个令许多人欣喜万分的消息传来,说这届毕业生留北阳市的比例极高,北阳最大的企业——北阳钢铁公司专门来人到学校跟校方联系,要包下本届相关专业的毕业生,那些金相类专业的毕业生当然欣喜若狂,其他专业的也满怀希望。钢厂需要的不止是金相一个专业,机械,化工,电子,自动化,哪个专业不需要?据说北钢的职工人数超过了六万人,占地几万亩,收几百个毕业生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事人荣飞很冷静。他坚定地拒绝了王林的邀请和学校的安排,既不去汽配厂也不去政府。他只提出一个要求,就是到西郊的北重工作。为此,王林在百忙中回了趟学校,和荣飞深谈了一次。王林始终认为,荣飞不是那种心血来潮就胡干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北重是不错的企业,但无论如何比不上受到高度关注的汽配厂,更比不上政府办公厅。王林想,如果是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办公厅。去了做什么?八成从秘书干起。荣飞字写的好,古文底子也超过同俦甚多,加上同龄人难以企及的老成和政治敏锐性,这个岗位简直就是专为他准备的啊。王林相信,如果荣飞进入政府系统,将会是一颗难以阻挡的政治新星,也会是自己最可靠的政治帮手。师生情在中国是难以隔断的一种特殊感情。王林已经知道了郑小英的决定,他在片刻的难过后预感到荣飞在这其中做了他不知道的工作。 “办公厅的机会难得。别的事可以商量,这件事还要听我的,究竟有什么原因让你放弃这个机会?程副书记那里我需要报告结果,李处长(李德江)问了二次了。”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荣飞微笑着说。 王林无法回复程恪,领导的意图是不能随便更改的,这关系到他在程恪心目中的形象。既然程恪点名要荣飞,他必须满足或者完成领导交办的事项。在劝说荣飞无效的情况下,派人去了荣飞的家找到荣之贵,说明了情况。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的荣之贵第一时间来到了学校,在学生处干部的带领下来到荣飞的宿舍。但荣飞不在,老师和同学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直在宿舍等到天黑,荣飞才回来,意外地发现父亲在座。 “你们先出去一下好吧?”荣飞对鲁峰和倪凯说。 “为什么不愿去办公厅?你知道那是什么单位吗?”荣之贵十分纳闷,他搞不清为什么会选荣飞到市政府工作,他来的时候王林有急事走了,将事情交给了新来的刘院长。这位刘院长正为不能满足陆天光的请求为难,荣飞的决定简直是瞌睡给了他个枕头。他根本没有出面,只是留话给学生处的干部,让他们接待荣飞的家人并请他家人做做荣飞的工作。而且,刘院长严厉指示,此事不得外传。学生处的干部不明究里,如何做荣之贵的工作,只是说市政府办公厅需要一名干部,初步确定让荣飞去,但荣飞不愿意,请家长配合学校做做本人的工作。 荣之贵立即答应了,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办公厅是随便能去的地方,荣飞这小子也太不识好歹了。等见了荣飞,荣之贵压住火,先问原因。 “不为什么。我知道我不适合机关工作。”荣飞用自己的杯子给父亲到了杯水。 “你昏头了还是怎么的?”荣之贵简直不知道如何说自己这个儿子了,先前想问为什么会选上他的话也丢在了脑后,“我命令你去!简直要气死我了!”荣之贵不是没想过荣飞毕业分配的事,但他自觉没什么本事找人,反正是包分配,总会给安排个单位,没想到儿子竟然被办公厅相中,这简直难以置信。正好魏瑞兰上班不在,他急慌慌就跑到了学校,没想到荣飞竟是这个态度。 “爸爸,工作是我自己的事,还是让我决定吧。” “你懂什么!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我能害你?” “你肯定不会害我。可是我知道自己适合哪儿。” “你适合哪儿,你想去哪儿?” “我准备去北重。就是西郊那个军工厂。” “军工厂是不错,可是能和办公厅比?也不知你哪辈子烧了高香,竟然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你赶紧的,赶紧去跟老师说说,把这个指标占了。” “不。我已经决定了,决定了的事就不再改变了。” 荣之贵气得几乎要哆嗦,“好,好,我是管不了你了。以后你的事情不要再找我!记住今天的话,我们都记住今天的话。” “爸,一些事情你不明白的。”荣飞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现在的困境就是在很多问题上不知该如何向父母解释。 荣之贵走了,为此,父子俩很长时间不交流,荣之贵一般不主动找儿子说话,即使荣飞找他说话也是待答不理的。 “总算是熬到他毕业了。据说大学生分配后光是标准工资就是五六十,加上津贴奖金,收入恐怕比我都高,至少不应该再管他生活了。”晚上荣之贵对魏瑞兰说。 魏瑞兰也因荣飞拒去办公厅而生气,“还管他?管他到什么时候才够?是他向家里交钱的时候了。”她伤心地说,“真是家门不幸。你看看你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让人费心。” 荣逸拒绝补习,在家里晃荡了一年了。好不容易熬出个大学生,又赶上这档子事。真是令魏瑞兰伤心不止。在这个本来应当是欢快的夏日,给荣家的却是伤心和痛苦。 “荣逸再不争气也比他强!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将来他连小逸的脚后跟也捡不上。”荣之贵对于荣飞是失望透了。 第六十三节再见母校 class="width">7月底,就在中国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奥运会正在火热进行中,毕业生们翘首等待已久的分配方案终于和大家见面了。<<>>机械系留北阳市的学生们大约有三分之一,而这批学生中有一半的人被北钢招走。李建光和陈丽红,王建雄,栗民强等都进入北钢这个特大型企业。张昕也被分在了北钢。而同学们一直议论的荣飞最终还是去了北阳重型机械厂,同分在北重的还有单珍。她和荣飞将成为新单位的同事。北重是军工部的企业,属于央企,但是从规模和效益上都不如北钢。曹俊斌在家庭的运作下分到了东城区建设局,成为了一名潜在的公务员。曹俊斌已经从张昕那儿得知了事情的大致情况,既然张昕都不怪罪荣飞,自己又何必埋怨他呢?荣飞放弃进入市府办公厅而甘愿到企业的行为虽然让曹俊斌疑惑不已,但也暗暗钦佩荣飞能够放得下。换做自己,一定不会主动退让,既然程副书记都出面了(听说的),竞争下去陆英寿未必是对手。所以曹俊斌主动和荣飞和解,表示要送他去北重报道。陆英寿在荣飞主动退出竞争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北阳市政府办公厅。同学们议论说荣飞还是竞争不过有靠山的陆英寿,知道内情的郑小英很想告诉他们实情,但碍于荣飞的要求,没有说出来。 张昕不理解荣飞的选择。她在离校前最后找了荣飞,一是询问为什么放弃竞争,二是最后敞开了谈,究竟给不给她机会? 荣飞没有详细解释为什么不去机关。而是肯定地告诉张昕,他不会选择她。如果因为自己曾经的追求带给张昕感情上的伤害,他愿意道歉。衷心希望她在北钢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美满。如果愿意,我就是你最忠诚的朋友,永远的朋友。但是,我们之间只能是朋友。 荣飞坚定的话最后关闭了希望的大门。张昕虽然有思想准备,在那一刻,她还是止不住泪流满面。“我,我,”她语不成调,“我早就知道了------”她转身就走,拿到毕业证的当天就离开了学员,甚至没有参加学院组织的告别宴会。 荣飞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宿舍。四位舍友不知去哪儿了,不大的宿舍显得很是空旷,空旷的叫人害怕。荣飞站在窗前沉思着,四年的大学生活终于结束了。这间居住了四年的宿舍,窗外的道路和建筑,教学楼、实验室和食堂,留下无数汗水和欢笑的操场,都将成为永恒的记忆。 荣飞将记满了老师同学赠言的赠言本收藏在他的行李箱内,这个箱子是李粤明去年春节时给他和鲁峰从香港买的,荣飞的是黑色的,鲁峰的是红色的。行李箱有拉杆,有小轮,在当时是绝对时髦的玩意。曾引起同学们的艳羡。行李箱里还有张昕送他的那个精装笔记本,连同她的赠言,一同被荣飞珍藏在行李箱内,以后虽说还在一个城市,但永远不会走到一起了。想到这些,荣飞心里真的很痛。昨晚张昕的面容一直在荣飞脑海里晃,高中的,大学的,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注入心头,折磨得他彻夜难眠。不止一次,他为自己的决定难过,不止一次,他设想了和张昕共同生活的场景。或许,那是他另一幸福。可是,他深知,真正的爱情只有一个,上帝只给了个一个另一半,即使邢芳真的只是梦境中的幻觉,他也必须为这个幻觉付出所有的追寻。现在,张昕或者已经离开了学校,在有着几百万人口的大都市,偶遇只能是小说中的故事了。 他不后悔。他为自己的冷酷骄傲,为自己的理智骄傲。相信经过了这一次,以后所有的考验将应付裕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拥有这份记忆真说不清是福是祸,是喜是忧。 8月3号,机械系举办最后一次告别宴会。对于工学院你80级的学生们,这是最后的晚餐了。 系里所有的老师都来了,学院的领导们也来了,一头银发的林汉书记在宴席开始前讲了话,很动情地对学生们说,“**说,世界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朝气蓬勃,就像早上**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我们北阳工业学院在省内的大中型企业中有你们无数的师兄师姐,他们都是企业的骨干,企业的栋梁。因此工学院有企业黄埔的美誉。同学们,你们就要走上社会了。临别之际,我有几句话赠给你们。一个人的一生既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掐头去尾就是那么几十年的好光景,希望你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出成绩,超越你们的师兄们,但最关键的是做个好人,做个诚实守信,孝敬父母,有道德的,情趣高尚的人。即使平凡地度过一生,学院也将他视为骄傲!” 林汉书记有些激动,同学们不等他说完就将热烈的掌声献给了他。 新院长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然后是系主任,系支部书记,领导们按照职务走着必要的程序。 桌子上都上了酒,有白酒,还有桶装的啤酒,杯子不够,一大半的同学都用碗或缸子来盛酒。女生们面前也倒上了酒,没人拒绝。今天注定是个一醉方休的时候,每个人心头都梗上了一种愁绪,离别的愁绪。 酒喝的很猛,很多同学喝醉了,被人扶着出去吐,吐完舍不得走,回来继续喝。彼此说着珍重的话语,不少人哭了,女生们甚至哭得泣不成声。 学校领导端着杯子挨着桌敬酒,象征性的说着祝愿和期待的话语。林汉走到荣飞这桌时,发现十个同学中最冷静清醒的就是荣飞。和同学们一一碰杯后,林汉专门盯住了荣飞。 “小荣,今天好像没喝酒?这可不好。我这个老头子敬你一杯。” “不敢,应该我敬您。祝您身体健康,事事遂意。”荣飞将自己杯子里的酒干掉了。亮了杯底。 “你不去机关而选择了去企业,好。没有让我失望,我会关注你,希望有机会回来看看我这个即将离休的老头儿。” “一定。我一定回来向您汇报。” “汇报就不要了。世界是你们的了,真有些期待啊。” 刘院长笑着说,“荣飞同学,你走了可是工学院的一大损失啊,你这个流行歌曲之王今天可得给我们献歌一首,不至少二首。” 宋春歌笑着说,“刘院长说的好,很多人期待呢。荣飞,不要让我们失望。” “荣飞唱一个,唱一个。”01班的同学叫起来,有节奏的叫着。 “你就别磨蹭了,以后还有机会吗?”鲁峰推荣飞站出来。 荣飞有些局促,也有些激动。 “亲爱的老师同学们,我真的有些激动,所以没有新歌献给你们。我在这所院子里生活了四年,学习,生活,结识了你们,一千多个日子将成为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忽然想起了作家王蒙在十九岁写出的《青春万岁》里的一首诗,就用它来献给大家,算作我的告别吧。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 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 有那小船上的歌笑,月下校园的欢舞, 细雨蒙蒙里踏青,初雪的早晨行军, 还有热烈的争论,跃动的、温暖的心…… 是转眼过去了的日子,也是充满遐想的日子, 纷纷的心愿迷离,像春天的雨, 我们有时间,有力量,有燃烧的信念, 我们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飞。 是单纯的日子,也是多变的日子, 浩大的世界,样样叫我们好惊奇, 从来都兴高采烈,从来不淡漠, 眼泪,欢笑,深思,全是第一次。 所有的日子都去吧,都去吧, 在生活中我快乐地向前, 多沉重的担子我不会发软, 多严峻的战斗我不会丢脸; 有一天,擦完了枪,擦完了机器,擦完了汗, 我想念你们,招呼你们, 并且怀着骄傲,注视你们。” 第二卷国企浮沉第一节报到 class="width">1984年8月22日,荣飞在曹俊斌陪同下来到北阳重型机械厂报道。<<>>荣飞拎着包了一层塑料布的行李,曹俊斌背着个挺大的旅行包,在厂门前下了公交车,曹俊斌第一次来,重机厂门庄严的布置给其极强的震撼。 重机厂的大门朝东,门前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两边立了两排铁制的标语牌。广场居中的大理石台基上立着三座旗杆,中间是国旗,左右各一面厂旗。门两边各有一个巨大威武的石狮。拱形的顶部嵌着四个红色的大字“北阳重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从拱形的门洞望出去,一条笔直的水泥大道伸向西方,遥远的远处有一排横挂的标语,因为距离过远,有些近视的曹俊斌看不清内容。最令曹俊斌震撼的是路两边的两排大树,整齐,笔直,犹如两排挺立的哨兵。树冠遮住了天空,在炎热的夏季给人以视觉上的清凉。 “很气派啊。”曹俊斌赞叹道,“看来你有先见之明。怪不得你拒绝了市政府的位子来这儿,果然是***气派。早知如此我也来重机了。央企的气派就是不一样。”曹俊斌已经在东城区上了班,今天是请假送荣飞报道。 荣飞没有说话。面前的场景让他感到亲切,记忆里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再次出现在现实中,那种感觉难以言述。 “你想什么呢?”曹俊斌见荣飞发呆。 “没什么,想起些事情。”荣飞笑笑,“走吧,进去吧。” 跟门卫说了情况,看了荣飞的派遣证,门卫挥挥手放行了。荣飞领着曹俊斌沿着大路朝西走,曹俊斌说,“得问问,人事处在***哪儿啊?”“我知道。你跟着我就是。”荣飞领着曹俊斌加快了步子。厂区的温度比外面至少低三度,走在被树荫遮盖的路上,身上的汗一下子就落了。“绿化真好。我在北阳还没见过如此好的绿化,就像花园似的。”曹俊斌一直看四周的树木,除北方常见的松柏杨柳榆槐树外,还有很多不认识的高大乔木。整个厂区几乎都包裹在一片苍郁的绿色中。所有的建筑都整饬一新,屋顶漆着蓝边,窗户都是白色的,仿佛是新盖的楼房。曹俊斌赞叹,真他妈有钱,军工企业就是***不一样。荣飞却晓得此时是该厂历史上最好的时候,军品任务饱满,部里下达了企业整顿的标准,搞企业达标,北重刚刚通过了部里组织的验收。 企业所有的角落几乎都尽最大的力量收拾过了。 向西走了约150米,右面出现一幢灰色的四层楼房,门口挂着“中国**北阳重型机械厂委员会”和“北阳重型机械厂”一红一黑两块大牌子。“就是这儿了,”曹俊斌说。荣飞当然知道就是这儿,梦境里他可是在这幢大楼里生活了十几年。 荣飞走在曹俊斌前面,进了楼道直接向右拐,敲开一间挂着“调配”牌子的房间。 “你小子好像来过似的。”曹俊斌见荣飞脸上挂着莫测的微笑。 “你好,我叫荣飞,来报道的。”他将派遣证交给面朝房门坐着的一个头顶微秃的中年人。中年人抬起头,做了个请坐的姿势,然后翻开一个卷宗,手指在上面划着,“哦,在这儿了。北阳工学院机械系,对吧?” “对。” “欢迎你。这位是?” “他是我同学,送我来报道的。” “这样。你们这批大学生的分配要统一研究,今天就算报道了。我带你去安排住宿,然后等领导研究。”他站起身,“认识一下,我姓肖,肖永兴。” “你好,肖科长。”荣飞双手与其相握。 “小伙子不错。”肖科长笑眯眯的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等等,肖科长,我能看看今年报到的学生名单吗?”这个时候报到绝对算是晚的了,荣飞想邢芳此刻已经来了吧?“你说谁吧,都在我脑子里装着呢,对了,你们学校还有学生来啊,让我想想,对,单珍,不是你们校友?”“是,还是同班呢。”曹俊斌笑着说。肖科长显然误会了荣飞的用意,以为他在寻找单珍,“单珍分配到理化计量处了。她可比你来的早,上个月就报到了。”荣飞忍住自己冲动的情绪,“没什么,算了,该找到的都会找到的。”他微笑着说。 带着他们出了办公楼继续向“密林”深处走,一路上给他们讲解着各个建筑的“所有者”,“这个是技术处。那是科研一所,那栋二层楼是供应处------” 初入社会的青年容易被企业“大”的表象所迷惑。企业的大不在于拥有多少装备,zhan有多少土地,拥有多少职工。而在于市场地位。可惜这个道理对于此时的大多数中国企业来讲还不晓得,上级仍在为企业评级划类,分为特大型,大型一类,大型二类,中型等。分类的标准是固定资产和职工人数二项指标。贪大求全的思想在企业界仍占主导地位。1984年,北阳重工拥有职工9800人,zhan有固定资产(不含土地)75000万元。是大型一类。 曹俊斌的赞叹声响了一路。荣飞理解他的心情,此时的政府机关一般工作人员的福利尚不如企业。荣飞记忆里北阳市的许多权贵子弟以到北重工作为荣,但到了八十年代末期他们就走的一个不剩了。 “你好像不高兴?”曹俊斌见荣飞一路上没有什么喜悦的心情,有些不解。 “大未必就好。”荣飞淡淡地说。 单身宿舍专门给大学生辟出一幢二层楼,原来是职工医院所在,82年北重修了新的职工医院,这儿就叫大学生宿舍了,荣飞是二批住进大学生宿舍的,八三年的师兄师姐们是第一批。荣飞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在一楼的阴面,房号是105。屋里摆着三张床,每张床头有一个小写字台,还配了台灯。床铺上方安装了一个悬空的书架,虽然只能放十来本书,但仍体现了厂子对大学生的关心。床头有个柜子,可以放衣服杂物,床单被罩也统一发下了。屋子收拾的很干净,窗台上甚至摆了一小盆鲜花。比起学院的住宿条件是好的多了。荣飞看着曾经的一切极为亲切,想跟曹俊斌说说,最终还是忍住了。听宿舍管理员介绍,一楼住的都是男生,二楼是女生,因为混住一栋楼,请男生不要无事上楼。105房间目前只住着一个天津大学来的学生,叫李卓,也是刚来,此时却不在宿舍。荣飞梦境中似乎没有这个李卓的影子,这个李卓的出现令荣飞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那个导引着自己人生轨迹的梦境别***真是梦吧?那可就将自己害惨了。 肖永兴将荣飞安排住下,又领他到总务处办了食堂上灶的手续就回去了。荣飞对曹俊斌说,“是不是尝尝我们厂食堂的饭菜,帮着鉴定一下大师傅的水平?”曹俊斌对北重的印象极好,当然答应了,帮着荣飞整理好行李,等到中午,和荣飞一同到食堂吃饭,可是荣飞只有一套餐具,有没有认识的人,连单珍也没见到。没办法,只能先让曹俊斌吃,等他吃完了才吃,主食是大米,菜是红烧肉,给的分量很足,一份红烧肉只要四毛钱。简直便宜到了极点。 回到宿舍,那位李卓已经回来了,彼此介绍了。李卓是个小个子,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家在北新市,算是真正的单身,很羡慕荣飞就是本市人。聊了一阵,才知道李卓的单位也没定,据李卓说,好多人都在等着分配呢,也不知道厂里在考虑什么。 荣飞知道。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记忆里他就是因为厂子弟学校老师急缺,开不了课,十几个学工的大学生都分到了学校任教。他就是在那儿认识了邢芳,并彼此相爱走到了一起。 “也许有什么特殊情况吧。”荣飞说,“对了,这儿有没有电话?能打外线的电话?” “有一部。在传达室,不用交现金,登记后就可以使用,电话费月底一次结,很方便。我都给家里打过两次了。” “你家有电话?”荣飞认为此时家里安装电话的一定非富即贵。 李卓点点头。 “俊斌你回去吧。有空联系就是。”荣飞对曹俊斌说。 曹俊斌正要走,单珍回来了,她听说荣飞来了,急急过来,她上午跟着师傅去靶场了,中午就在靶场吃的饭。一回来听说新来了人,一问值班的阿姨,便跑过来了。她很高兴,“哈哈,我们又到一起了。”李卓知道了单珍和荣飞是大学同班,“你们还真有缘分呢。”单珍笑了,“那是。荣飞可是我们学院的大才子。”荣飞急忙打断单珍,他可不想把自己的特长泄露给厂里,他来重机厂,完全是为了寻找邢芳。 “单珍你说说厂里的情况吧。”荣飞说。 “好吧。”她来厂早,受过厂史教育,于是将北重的历史讲了一遍。 北重是三十年代建厂的老军工厂,解放后经过了大规模的扩能改造,占地七千六百余亩,在西山还拥有一个面积更大的靶场。北重是北阳市西郊最大的企业。目前主要产品是军工产品,单珍的工作在理化计量处,和靶场常打交道。 “好了,都在一个厂,以后都会知道的。我们送送曹俊斌吧。”单珍说。荣飞来到了北重,而且跟自己住进了一栋楼,这让单珍无限欢喜。 第二节重逢 class="width">等了三天才有了他们分配的确切消息。-====-这三天中,荣飞认识了楼中不少的大学生们,最令他激动的是见到了林恩泽。他的梦境被再次证实。这个林恩泽可是荣飞梦境中的好朋友,好的标准是荣飞特别钦佩毕业于北阳建筑学院的林恩泽的品德,林是那种极其恪守传统道德的男人,对自己因工伤残废的妻子精心照顾,不离不弃。此刻的林恩泽也在等待着分配,对于荣飞的过度热情,消瘦的林恩泽显然过于冷淡了。他只是和荣飞握握手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他的冷淡令荣飞尴尬,随即醒悟过来,自己将他当做了好朋友,人家岂能和自己一样拥有对未来的梦境?林恩泽的态度猛然提醒了荣飞,那就是对即将出现的邢芳的态度。依着邢芳那恬淡的性情,自己过分热情别搞得弄巧成拙了吧? 这三天中,李卓不下五次去人劳处打听自己的单位。他不大跟荣飞说话,也许是出身名校的矜持,也许是性情。跟荣飞说起最多的就是为什么还不分配呢?厂子也太不重视我们了吧? “你好像不着急。”李卓第一次主动跟荣飞说话。 “急也没用。是不是?”荣飞淡淡地说。单珍这几天似乎很忙,每天中午都不回宿舍楼。 “早来半个月就好了。先来的都他妈安排了。”李卓有些丧气。 “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啦。什么也不用干,坐着拿工资。”荣飞微笑着说。 李卓的表情写着对荣飞的鄙夷。 “你们二位谁会桥牌啊?林恩泽也不知跑哪了,凑个数,不然开不了摊了。”问话的是隔壁的吴志毅,他是北阳师范学院中文系的毕业生,铁定到子弟学校,现在学校仍在放假期间,他每日找人玩桥牌。 “不会。”李卓说。 “荣飞你一定会,凑个数,走吧。”吴志毅不由分说将荣飞拉走了。 吴志毅的屋里已经有二个人,杨兆军和平波。 荣飞一声惊呼,“杨兆军?”又一个梦境中对他至关重要的人出现了。这个风liu倜傥的家伙这二天不知钻在了哪儿。 “你认识我?”毕业于北阳财专的杨兆军疑惑道。 “呵呵,现在不是认识了吗?我还知道你是财专毕业的,对吧?认识一下,荣飞,光荣的荣,高飞的飞。” “哦,你是从肖科长那儿知道我的吧?”杨兆军随之释然,“他呢?也调查了?”杨兆军指着一脸木讷的平波问。 “这位可不认识。”荣飞老实回答。 “平波。武汉水利学院。”平波站起来跟荣飞握手。 “你会精确吧?”吴志毅坐下开始洗牌。 “不,只会一点自然叫。原来也是看别人玩。”荣飞笑道,“玩得不好别骂我。” “就是玩呗,又不是赌牌。”杨兆军大咧咧说道。荣飞却知道这家伙赌性浓,赌品好,只有别人欠他的钱,他从来不欠别人的钱。 吴志毅和荣飞搭档,荣飞的牌技确实不行,先是宕掉一把铁成的牌,紧接着又误掉一把进局的牌。 “看来你们这轮不成了。”杨兆军打牌的姿势极为潇洒。四把过后他就看出荣飞的技术果然如他自己所说。 “荣飞你得练。以后我们可以凑八个人打开闭式。”吴志毅说,这人牌性还好,并未因荣飞的连续失误而责备,当然,也有刚认识不久的缘故。 “兆军你是北新人吧?”荣飞问。 “是啊,能听出来?”杨兆军有点沮丧,北新口音比较特别,他在财专时曾苦练普通话,不料还是被人三二句话就听了出来。 “呵呵,那是因为我妈就是北新人。临河县枣林。” “是嘛,我也是临河人,桑树公社,离枣林不算远。我们是半个老乡呢。”杨兆军高兴起来,觉得和荣飞的距离近了许多。 “枣林办了暖气片厂,不知效益如何?”荣飞毕业后去了趟深圳,明华公司的衬衫月产量已经上千件,西服也上市了。回来就被奶奶逼着报到,因为她听荣之贵说前半月报到厂子给发一个月工资,后半月报到只发半个月工资。荣之贵自毕业分配事件后不搭理荣飞,心里痛惜儿子白白扔掉了几十元钱,但也只能跟老母亲发发牢骚。这半年来王老太一直住在纺织新区。 “听说不错。我们桑树就差远了。无工不富,都是公社的头头们没眼光。”杨兆军恨恨地说。荣飞知道杨兆军能力非凡,做什么都是把好手,因为性格过于张扬,不受厂里的头头们喜爱,郁郁不得志,最高的职务不过是财务部部长,而且很快就被免掉了。既然逮住了这小子,顿生将其揽入麾下的念头。荣飞最感痛苦的是手里缺少人才,无论明华还是彻底攥在手里的陶氏,都缺少开创局面的人物,所以格外留意。 “农村办企业本来就是新鲜事,原来犯错误都犯怕了,有几个领导敢趟改革的雷区?” “人家枣林镇的就敢。”因为有心事,这把牌杨兆军叫错了,尝试冲贯时发现牌力不太够,在五黑桃上停下来,急的一直不说话的平波叫起来,“你咋能停呢?怎么也得转无将啊。”平波知道这把完了,干脆将牌扔掉,杨兆军也傻了,他们选了黑桃将牌,可俩人加起来才三颗黑桃,虽然老A老K都在手里,哪又顶什么用?算算这把输掉的点数,一下子局面就扳过来了。 “哈哈,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吴志毅高兴起来。 他们打了三十二局结束了战斗,初次和吴志毅搭档而且原来基本不玩桥牌的荣飞一方竟然一胜一负,打成了平手。吴志毅很满意。 “不错不错。荣飞你常过来玩玩,以后就咱俩搭档好了。”吴志毅说。 第二天上午荣飞睡了懒觉,被匆匆赶回来的李卓叫醒,他带回来确切的消息,他们,包括林恩泽、平波等,全部分配子弟中学当教师。 “你说他们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我是学焊接的,当什么老师啊?”李卓极为不满。 荣飞却兴奋的坐起来,“真的吗?不会是骗我吧?” 看着一脸兴奋的荣飞,李卓感到室友的脑子也坏掉了,“你是学机械的啊?我怎么看着你很高兴?” “我很高兴吗?”荣飞起床,哼着歌去水房了。 下午,人劳处找他们宣布了分配方案,人劳处的处长姓周,叫周敬。周处长告诉他们,因为子弟学校扩张和送走几个老师外出培训的原因,老师暂时短缺,经厂里研究,决定你们去子弟中学代课一年。明年会根据你们的专业另行分配。本来你们在来厂后要有一年的实习期,在学校的一年就算你们实习了。他将荣飞等十几个大中专学生交给了子弟中学的郭星辰校长,“这位就是郭校长,你们跟他去吧?” 李卓举手,“周处长,我是天津大学的李卓,学焊接的,能不能让我专业对口?” “我刚才说了,就一年时间。你们已经参加工作了,要懂得服从分配,尤其是我们北重,半军事化管理,命令就是命令。你们去吧。” 荣飞注意着郭星辰,他的样子和记忆中毫无区别,这是个讨厌变革的顽固派老头,其实人不错,可惜过几年就因脑溢血彻底回家休息了。 子弟学校在厂区的最东端,靠着围墙,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一大一小两栋教学楼,小的是小学,大的是中学。郭星辰是中学校长,直接将这帮大中专学生带到三楼挂满锦旗的会议室,叫了副校长教导主任一帮人跟他们谈话,确定他们各自带的科目。 “这些就是缺人的科目,你们可以自己报名。”副校长姓张,戴一副珐琅框近视眼镜,斯斯文文的。 大家不说话,郭校长咳嗽一声,教导处主任开始宣布拟定的名单。缺老师的高中主课都交给了本科生们,自然是考虑他们的功底比大专和中专的强。 给荣飞选的课是高一物理。荣飞没有反对,他无所谓。这时,平波说,我的英语不太好,是不是给我换一下?郭校长皱眉,荣飞说,我来,我带英语好了。于是他和那平波换了课。 荣飞注意到在场的四个女生中没有他渴望见到的邢芳。他记得邢芳来的比较晚,现在他已坚信,邢芳会来!她是师范毕业,不来学校去哪儿?按照记忆,邢芳会带初三的语文并接了一班的班主任。 “好,就这样。汪主任你给他们安排办公室,领办公用具,以及工作服和劳保护具。” 荣飞所在的高中英语教研室暂时没有位子,汪主任将他暂时放在会议室备课,离开学还有几天时间,荣飞就在会议室熟悉教材开始备课。 荣飞的口语没问题。他记忆里和瑞典一个来北重的重合作项目的专家组待了三个月,没有专业翻译,他就是翻译。但词汇却记得不多,所以这段时间备课比较认真,将他的前任——去北阳师范学院进修的老师留下的教案认真读了一遍。发现教案的编写不是件简单的事,必须将课文的要点难点全部找出来,而且必须有每节课明确的目的,要达到什么效果。高一一共3个班,一周的总课时达到18节,算是比较重的。 白天他认真备课,晚上则和吴志毅等人打桥牌。杨兆军被分入了财务处,算是专业对口了。单珍对荣飞到了中学当老师极为郁闷,荣飞,简直是乱了,放着办公厅那样好的单位不去,跑到这儿当老师,而且还安之若素,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荣飞只是笑笑。毕业后许多同学通过各种渠道建立了联系,分配到北钢修配厂的李建光还抽空来了趟北重看他,告诉他张昕在试验中心,问荣飞有没有张昕的信,荣飞说没有,他知道张昕心性很要强,她不会再写信了。 8月30日,荣飞感到心烦起来,邢芳该来了吧?后天可就要开学了呀。他心里恐慌起来,该死的梦,不会真的是一场梦吧? 上午,汪主任领着一个剪了很短头发的女孩进来会议室。荣飞“腾”地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女孩,邢芳,我亲爱的女孩,我的妻子,你终于出现了。近三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想着你! 邢芳却没有理会角落里的荣飞,她正聆听汪主任的交代。马上就开学了,初三一还没班主任,早就确定了的岗位却因她迟迟未来而悬着,汪主任向邢芳介绍情况,邢芳只是点头。 她戴着那副老式的眼镜,微笑的面容是那样亲切。记忆里关于邢芳的回忆如大潮般淹没了荣飞,他就那样站着,呆呆地看着她,浑然忘却了环境与时间。 第三节缘分 class="width">汪主任发现了荣飞的异常。 “哦,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邢芳老师,初三一班班主任,教语文。这位是荣飞老师,高一英语。” “你好,邢,邢老师。”荣飞的嗓子发干,几乎说不出话。 “荣老师你好。”邢芳也注意到荣飞直勾勾的眼神,她稍感不快。她相貌中等,几乎没有男子这样盯着她看,所以第一感并不觉得荣飞是好色,只是觉得不太舒服。 “对不起,我有些走神了。你们谈,我还有事。”荣飞掩饰道。 等他回到会议室,邢芳和汪主任都不见了,想来是到安排给她的办公室了。荣飞回忆着他和邢芳的第一次见面似乎也在这间办公室,只不过好像不止他一个人,但现在想起来却只记得邢芳,其余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了。书也看不进去了,一直在盘算如何找邢芳,以什么理由接近她?忽然想到梦境中自己就是无意间与邢芳相爱的,所谓无意就是根本没有抱着谈恋爱的念头,完全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既然如此,那就重复一遍历史好了。 中午下班后见邢芳往楼上搬行李,一大卷被褥和一个印着“上海”字样的帆布行李包,帮助她的是荣飞的老同学单珍,荣飞跑过去从邢芳手里接过大行李卷,“我来,我来。”邢芳急忙说,“不用,没多少份量的。”荣飞不吭气,扛着行李卷上了楼。之前他并未来过单珍的宿舍,心里估计邢芳和单珍是住一个屋了,于是沉声问道,“几号?”“206”单珍回答。 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的床铺。 “很宽敞嘛。”荣飞将行李放在靠窗的一张空床上。 “你不是也住俩人?”单珍帮正在解行李的邢芳,发现荣飞直勾勾看着邢芳的背影,“你们认识?” “上午刚认识。” “我说嘛。小邢刚来,来不及收拾就被叫到了学校。你们之前怎么能认识呢?”单珍感觉到荣飞的反常,只是一种直觉而已。 “谢谢你。”邢芳抬头擦汗,对荣飞善意的一笑。 “他可是我大学的同班,我们学校的大才子。<<>>”单珍刚说到这儿,“打住打住,你们忙,我告辞了。”荣飞急急退出来,有个单珍在身边真是麻烦啊,依着邢芳恬淡的性子,如果不愿和做过“名人”的他接近怎么办? 晚上照例打牌。吴志毅临时有事回家了,林恩泽与荣飞搭档,几把过后,荣飞就发现林恩泽的叫牌有点冒,荣飞必须对自己的点力有所隐藏,否则铁宕无疑。当荣飞作为明手摊开牌时,林恩泽一般都会尖叫一声,“好牌。”他的打法是先输蹾,将肯定输的牌先输掉,尽量让对方上手。荣飞则相反。荣飞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各种游戏无不带有个人色彩,只要你注意就会发现,比如平波,只要拿到一手好牌就坐不住了,屁股不停地扭动,好像裤裆里钻进了老鼠。而杨兆军如果有望入局或者满贯时眼睛就不停的眨动。这个需要观察,大概这方面荣飞是强项,凭着这手“老千”本领,荣飞竟然和他们打的不分高低,用杨兆军的话说就是小牌赢的时候多,大牌输的时候多。 晚上荣飞总克制着上楼找邢芳的yu望,现在他有个勉强拿得出的理由,就是找单珍。但他怕单珍产生误解,因此只能克制着。夏天窗子都开着,荣飞可以清楚地听见邢芳的笑声,她的笑很特别,在楼上有二个女孩的笑比较“亮”,一个是邢芳,另一个是分配到公司法律办的孙兰馨,那是个很爽朗的女孩,这座楼上最后到来的,唯一学法律的,住进了邢芳和单珍的6号屋。按照荣飞的梦境记忆,她会和杨兆军走到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是真的。 人手不够的时候,荣飞有意去找林恩泽聊天,他父母都在农村,老家还有个从小定下的娃娃亲,现在应该是已经结婚了。荣飞注意到林恩泽枕头上手绣的鸳鸯,这应该是林恩泽妻子,荣飞后来一直以嫂子称呼的吕素英手绣的。但此时相识未久,一些事情荣飞不便相问。林恩泽喜研易经,荣飞便从易经入手,很快与他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平时不喜言谈的林恩泽在进入自己喜爱的领域后立即变得健谈起来。 “------所以,冥冥中自有命数的安排。万事如此,争强争不过命的。” 荣飞微笑着问,“按照你讲的,万事都有安排,那么,我们用不用努力呢?” 这是个问题,也是个悖论。如果万事由天定,我们每天忙乎什么?坐在那儿等就是。 “当然要努力。命相是会变的。易经的核心就在于个‘易’字。” “也就是说,如果命好呢,必须努力,否则命里的富贵将跑掉。如果命相不好呢,也得努力,否则真可能饿死。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个------”林恩泽被荣飞问住了。 “哈哈,老林,研究易经不是用来算命的。街头上用易经算命的都是骗子。你想啊,他如果真的知道命相,何必操此贱业?” “他就是那个命,不干那个干什么?” “不对。如果他真的知道别人的命,算的多了,自然会遇到骨格清奇的孩子,要是我就会想尽办法接近那个孩子,这就像买股票,如果你知道内幕消息,岂不是稳赚不赔?” “等等,街头有用易经算命的?在哪儿?还有,什么是股票?” 荣飞想,林恩泽也太土了吧?连股票也没听说过?只是街头算命一事,此时恐怕真没有。 荣飞打个哈哈,“我忘了在哪儿见过了。股票嘛,你找本金融方面的书看看吧。老土了,太老土了。” “我本来就是老土。”林恩泽说。 “嫂子在家务农?”荣飞说。 “咦,你怎么知道?”林恩泽从来没跟人谈过自己的家事。 “嘿嘿,用易经算的,”荣飞笑着指指他枕头上手绣的鸳鸯。 “啊,你真细心。”林恩泽也笑了。 “你和嫂子是不是注定的?” “当然。从小就定下了。我们老家乌县有这个习俗。我考上大学后她家担心悔婚,我跟她家派来的人说,不会的,放心好了。就这样,一毕业就结了婚。没待俩天就赶来报到了。” 算算乌县距北阳足足700里,回去一趟不是件容易事,这也算现代版的新婚别吧。 “你至少应当将蜜月度完。”算算时间,林恩泽也够狠心的。 林恩泽沉默了。 “我不同意你所说的命中注定,但我相信缘分。人和人相聚就是缘分,朋友如此,夫妻更是如此。比如我们吧,你在建院,我在工学院,本来我们是不可能相会的,就像天上永远不会交汇的两颗星星。但缘分出现了,一来呢,我们是一年入学的,二来呢,出现了一个北重。” “呵呵,你这话对姑娘们说蛮合适。”林恩泽笑道。 “以后会说的。”荣飞也笑了,“不过你应当将嫂子调来,不,让嫂子跟你来北阳。” “谈何容易。”林恩泽止住笑容,“我听汪主任说,厂里的房子也蛮紧张的,许多结婚几年的青年夫妇都住在父母家里或者单身宿舍,别说我这样的单身了。她来了住哪儿?那边的单身楼的条件可不如我们这边。我去了一趟。我看啊,厂里也就是表面光。所以啊------” 这个情况荣飞知道。*十年不仅造成经济的严重衰退,而且造成一个巨大的生育高峰。就像荣飞这个年龄的人可能就在峰尖上。这批青年很快就进入结婚生子的高峰期了。 荣飞见林恩泽陷入沉思,知道他在考虑回乌县。据荣飞所知,乌县地处G省南部山区,是典型的农业县。想必县城也没什么像样的厂子,按照荣飞的记忆,林恩泽有段时间闹腾着回老家种木耳。不过最后没有成行。 “一切都会好的,就像那部老电影,‘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荣飞安慰道。 “不谈这个,你那个缘分的理论比我的命运说更唯物主义一些。一切随缘吧。” “你愿不愿意去搞你的专业?建筑可是太有前途了。”荣飞忽然想起忽悠他去陶氏。那边可正缺专业的建筑人才。 “厂里有基建处。人劳处说明年就会专业对口的。”林恩泽的思想相当的保守,目前情况下绝不会放弃所谓的国家干部的身份,否则也不会离别新婚的娇妻来这儿继续过单身了。荣飞虑及此,暂时压下了念头。 第四节接见 class="width">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晚上,北重的领导接见并宴请了今年入厂的大中专学生们。-====-接见在下午就开始了,人劳处组织学生们参观厂史室,由周敬处长指着厂史室地上的大沙盘讲了工厂的布局和产品结构。因为是军工厂,周敬特意强调了保密。悬挂在厂史室墙壁上上至中央下至部委和省市领导视察北重的照片和题词都挂在那里,更增添了作为北重一员的自豪感。 然后周敬带大家参观样品室,样品室和厂史室连在一起,顺着红地毯走到另一间大屋子就是样品室,货架上陈列着北重的主要产品,包括已经停产的产品。荣飞注意到几乎没有民品,在众人为如此近距离端详这些威风凛凛的武器感到兴奋莫名时,荣飞却暗自叹气。由于中东目前仍在战火纷飞,军贸任务让北重处于一片繁荣中,可是这种日子在1988年之后就结束了,北重将走上长期的下滑路程------ 周敬在参观完之后叮嘱大家今晚宴会的注意事项,对领导要尊重,要体现我们大学生的综合素质等等。其实在场的人至少有一半是大专和中专生,本科生不足20人。 招待所的大厅摆了十桌。主办招待会的是人劳处周处长,厂部办公室马文伦主任协助,公司领导在家的都来了,每个桌坐了一名,表示与民同乐。 北重有二个招待所,一招也叫大招,是包含一栋四层主楼和一栋三层副楼的院落。二招也叫小招,是一栋苏式的二层小楼。小招装潢精美,只接待上级领导,也举办一些重要的会议。对大学生的招待会当然在大招的主宴会厅。 跟荣飞坐在一桌的是人劳副厂长徐东升。 荣飞凝视着徐东升,此时的徐副厂长还是一头黑发,神采奕奕,毫无记忆里的颓唐。荣飞遗憾邢芳没有被安排到此桌,他又不能主动换位子,只是扫到了邢芳坐在隔了一张桌子的窗户边,和单珍交头接耳。 “大家不要拘束,随意些。来了北重,就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生活上和工作上有什么不妥,尽管来找我。”徐东升摸出烟给大家散烟,这桌上坐着的九名学生有一半抽烟,轮到荣飞,他摆手表示不抽。 可是记忆里就是这个徐东升教会了他吸烟。 “认识一下吧,从你开始。”徐东升和蔼地对挨着他坐的一个小个子女生说,她正是邢芳同寝孙兰馨。 “我叫孙兰馨,”女孩站起来说,有些紧张,结结巴巴的,“在法律事务办。”孙兰馨初看并不动人,时间长了就发现她是个很动人的女孩,不仅皮肤白皙,尤其是一对眼睛总是笑眯眯的。 自我介绍到荣飞,荣飞心不在焉地介绍着自己,他注意到徐东升很认真的听着,突然插话道,“你就是荣飞。我认识你们的王院长,王林。他跟我提过你。” “哦,是吗?王院长已经到汽配厂任职了。不在工学院了。徐厂长。”荣飞担心王林说起自己的一些事,比如净化器的事,他可不想现在就出名,那样极不利自己的追妻大计。 “怎么样?在中学的感觉如何?习不习惯?”徐东升的表情好像没有荣飞什么特殊的信息。 “还好。”荣飞说。 “有什么事找我,我和你们院长,哦,前院长,也算朋友。我每年都到工学院要人,承蒙他的热情接待,可惜这回你们学院只来了二人。据说你们中的大部分被北钢要走了。” “是,去北钢的同学挺多的。” 俩人像老朋友一样说着话,其他学生羡慕地看着神色自若的荣飞。人事副厂长在他们眼里是极大的官了,见识了北重的规模和气派后,厂级领导在这帮刚进社会的青年中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酒菜很快上来了。好酒的徐东升亲自给学生们斟酒,“喝点,都喝点。我这人有个理论,不会喝酒的就干不好工作。哈哈。”他给桌上的两名女生倒酒时遇到了麻烦,孙兰馨还好些,经不住徐东升的劝让他在自己杯子里倒了一小半,而另一名瘦高的戴眼镜女生坚决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被子,她也住在同一栋楼里,但叫不上名字,刚才介绍时他走神了没听清她的名字,“我妈说了,女生决不能喝酒,喝酒的不是好女人------”其情景让荣飞想起某个小品——俺娘说了,俺娘说了------荣飞忍住笑,“这位同学,你这样可是棍打一大片。孙兰馨的酒可就难喝了。”孙兰馨立即红了脸,犹豫起来。“所以呀,话不能这样说。何况,你已经毕业进入社会了,凡事还是自己做主好。” 徐东升哈哈大笑,“说的对。小荣说的对。” 周敬的声音传来,“大家请安静,请安静。今天厂里的主要领导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和大家见面,表达北重对大家的欢迎。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请党委王书记讲话。” 荣飞想,现在还是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很快就会变为真正的厂长负责制,党委书记将变成厂里的二把手。 一位花白头发,背有些驼的老头慢吞吞走到前面,用浓重的湖南腔说了一气,荣飞大部分没听清,估计是一些欢迎鼓励的话。记忆里对这位王书记几乎没有印象,估计不久就退居二线了。军工厂的领导很多来自于部队,按照王书记的年龄,应当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领导,这些为共和国的成立浴血奋战过的老人们一直是荣飞极为尊敬的。 接下来是张昌君厂长讲话,张厂长文质彬彬的,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普通话很标准,张昌君讲,大家来到北重,成为北重光荣的一员,希望大家珍惜北重的荣誉,在北重这块热土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早日成为北重技术和管理上的骨干,工厂将为大家尽最大可能提供适合大家的平台------ 宴席开始。徐东升首先代表工厂敬大家,他喝酒素来豪爽,一一盯着同桌的学生们将杯中酒干掉。荣飞注意到孙兰馨爽快地喝掉了酒,而那位瘦高女孩子坚决不喝,令徐东升稍微感到尴尬。 不知谁开始,不断有人到王书记和张厂长的桌上向两位大领导敬酒,用意当然是希望领导记住自己。荣飞没有动,倒是放开酒量跟同桌的每个人干了一杯,包括那位坚决不喝酒的女生。现在荣飞已经知道她叫朱萍,轻纺学院毕业生。 “小荣你为什么不去?”徐东升的问话让准备走的孙兰馨停下脚步。 “领导不可能记住那么多人。与其做达不到目的的事,不如加深您的印象。徐厂长,我敬您,我干了,您随意。”荣飞为自己和徐东升倒满酒,一饮而尽。 “好酒量。”徐东升也喝掉了杯中酒,“在学校时常喝酒吧?” “不。喝不起的。” “哈哈,以后想喝就来找我。”徐东升起身为荣飞倒酒,二人再干一杯。 “荣飞,荣飞。”单珍叫他。荣飞说了声对不起,端着酒杯到单珍那桌。这桌认识的人蛮多,除了工会主席纽家兴外,林恩泽,李卓,邢芳,单珍,杨兆军等人都在这桌。 “坐过来,坐过来。我们第一次喝酒,过来喝几杯。”杨兆军也是个爱喝酒的,过去将荣飞的筷子拿了来。 “刚才听小单说你会写歌?了不得。是不是给大家来一首?”纽主席管的就是文娱,听说这批学生有如此人才,自然欣喜万分。 荣飞沉下脸看了单珍一眼。毕业前特地跟单珍交代过,他不想再靠此出名,不料这么快就被单珍出卖了。 “那是瞎玩,见不得大方之家。纽主席千万别当真。”荣飞认真地说。 “那首《千万次的问》我在什么地方听过,真是好听极了。”杨兆军兴奋地说,“真想不到作者就在眼前。荣飞,你真是深藏不露啊,不行,今天一定要给大家唱一曲。”他大声叫道,“请大家安静,荣飞是个音乐家,欢迎他为我们唱一首他自己写的歌。” 单珍从荣飞的脸色知道他不高兴了。她注意到荣飞一直掩藏着自己,为什么这样却始终想不通。 “真的啊,那就唱一首呗。”邢芳在某些时候性子是外向的,比如现在,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很内向。 “好吧,邢芳这样说,我就唱一首。”荣飞满含深意地看了邢芳一眼,走到前段,办公室马主任将话筒给他,刚才为了让领导们讲话准备了扩音设备。 “千万里追寻着你,可是你并不在意。我仿佛不像在梦里,在梦里你是我的唯一。”荣飞的歌立即震住了在场的人,他的眼睛一直留在邢芳身上,对歌曲忽然有了更深的理解。 “真是他写的?”邢芳问单珍。 “当然。我这个老同学能耐大着呢。”单珍总想说说荣飞,想起荣飞刚才冷冷的眼神,拼命忍住了。 第五节镇压 class="width">荣飞自宴请后一直不理单珍,单珍知道荣飞生气自己违背了诺言,二次找荣飞道歉,说实在是没想到你反应这样强烈,否则我不会跟他们说的。荣飞说我不想靠唱歌出名,以后我的事千万少讲,否则朋友就做不成了。荣飞实在担心单珍将张昕的事也讲出来,那样自己就麻烦了。通过这件事荣飞认识到女人终归是女人,只有多说闲话和少说闲话之分,没有不说闲话的。 说到唱歌,荣飞想起自毕业就没给甄祖心去信了,他们的联系也随之中断了。之前甄祖心至少每月来一封信的。最后一封信叮嘱他一到新单位就告诉她。荣飞最后决定恢复与甄祖心的联系是出于事业上的考虑,于是回到宿舍给甄祖心去了封信。箱子里有甄祖心来的所有信函,对比之下发现甄祖心的字迹比二年前大有进步,似乎在模仿自己的字。也许是为了出名后的签名,无论如何,甄祖心现在已经出名了。她到中央音乐学院是插班,明年就毕业了,以后将成为总政文工团的台柱,无数的演出甚至是专场演出在等待着她。 9月20日,荣飞领到来厂后的第一次工资。一共一个半月的,110余元。看了工资单,荣飞方晓得自己的工资实在是低的可怜,标准工资56元,加上乱七八糟的津贴不过70元左右。不过此时的物价也真是低廉,一斤上好的苹果只要4毛钱。 荣飞星期天回趟家。用第一次发的工资给奶奶买了一大堆食品。奶奶喜食甜食,他的食品中大部分是甜食。 自84年春节后,王老太的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老大荣之贵家。这引起老二荣之英的不满,于是五六月间,也就是荣飞在济南实习期间到北钢住了二个月。回来得知消息的荣飞恶毒地想,现代条件下,墙头记也是可以上演的。既然让他拥有一份神秘的记忆,***晚年一定要避免,彻底避免记忆中那些痛苦的回忆。 果然,荣之贵见了那一堆食品立即拉下了脸。“荣飞,你发了工资?” “是的。一个半月。一共112元。”荣飞记得他第一个月的工资就遭到了父亲的盘问。 “要立个规矩,”荣之贵看看老母亲,“你不能随便乱花。我和你妈商量了,除了你的生活费——因为北重太远,否则你是可以回家吃饭的。其余的钱要交回家里。这个原因就不需要我给你解释了吧?” “你是顾及我将来成家吧?” “那还用说?” “放心。我成家的事还早。而且,我自己有办法的。” “说的轻巧。”荣之贵哂道,“你现在图痛快将工资乱花掉,将来还不是要我和你妈解决?不管,我还怕邻居朋友笑话呢。” 如果没有那份令他刻骨锥心的记忆,荣之贵的这个要求实在算不上过分。可是荣飞始终无法原谅父亲,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令他每次和父亲交谈成为一场没有胜家的战斗。 “你说我交多少吧。” “留下你的伙食和零花,其余都交给你妈。每月30元够了吧?” “用不了。10元就够了。”荣飞冷冷地说。 “这是你说的,”荣之贵也动了气,“以后你每月交回60元,交给你妈。” “行。”荣飞将钱数出来,将90元钱放在奶奶陪嫁的后来给了父亲的带一个大铜锁的箱子上。 王老太一直没吭气,这时她拿起那一堆揉成乱糟糟的钱数了一遍,“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花了多少?这些钱都留出来。你回厂不要生活费了吗?” 荣之贵已经出去了。 “放心吧,饿不着我。”荣飞对奶奶始终抱着一种深深的爱,“奶奶,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现在已经上班了。” 老太太知道孙子手里有钱,一下子拿出5万,他不可能手里一点不留。见屋里没人,“你不要乱花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哩。对了,小逸不上学了,准备当兵------” 还是按梦境走的啊。荣飞长叹口气。 荣飞的课带的很顺利,高一三个班的学生已经接受了他的教学方法。荣飞特别强调朗读,认为英语就是一种语言,而语言最主要的就是交谈,不会写字的人也可以熟练地用本民族的语言与人交流,可见语言的最基本功能就是与人交谈。所以他不准在课堂上用汉语,所有的交流都必须用英语——交头接耳也用英语。很多学生,至少四分之三的学生口语交流很困难,荣飞不得不先从音标讲起,他的课程落下很多,被教导主任和英语教研室主任善意地提醒过,一定要按教学大纲讲,否则就无法组织考试。荣飞则认为,只要这一关过了,后面的单词及语法会轻松的多。他和教研室主任辩论,现有语言还是先有语法?在现代汉语体系建立之前,语法在哪儿?他的固执让教研室主任极为恼火,但又没办法,毕竟课还要他来上,如果老师不紧张,何必将这些注定是临时工的家伙请到学校来? 这天下午,荣飞正在自己办公室看书,他在开课后就正式搬进位于二楼楼梯口的英语教研室了,屋里共三个人,连他自己。他忽然看见邢芳哭着从自己办公室前走过,他吃了一惊,立即追出去,拉住准备下楼的邢芳——她的办公室在一楼。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感情。 邢芳挣脱他,“没,没什么。” 荣飞目送着邢芳下楼,他想了想,找到邢芳初中语文教研室的毛主任。 “毛老师,刚才我见邢老师哭了。您知道什么原因吗?” “还不是那帮不懂事的学生?初中生难管,不像高中生啊。” 原来是这样。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就有邢芳的,开讲不到五分钟,后排几个大个子学生就开始交头接耳。邢芳不得不停下课维持秩序,“章新胜,你不要再说了。你这样别的同学还要不要听课?” 章新胜根本不理邢芳,自顾自在那儿演说,声音更大了,好像示威似的。 邢芳正在生气,教室的门“咣当”被人踢开了,只见荣飞冷着脸走进来,直接到章新胜的座位前,薅住其领子像拎小鸡似的将章新胜拎到了讲台上。 “你不是愿意讲吗?现在我给你机会。你给大家讲吧,只要你讲的比邢老师好,以后初三班的语文就由你来带。” 章新胜虽然孔武,但毕竟是十四五岁的孩子,在力量上如何是大了他七八岁的荣飞的对手?何况自81年秋,荣飞的晨跑和臂力锻炼从未间断,虽然身材仍显消瘦,但力量和耐力却是同辈人的佼佼者了。 章新胜懵了半晌反应过来,立即准备回座位去,他梗着脖子对荣飞说,“你算老几?管得着老子吗?” 荣飞毫不犹豫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在邢芳和学生们惊愕的注视下抓住他的头发将其拖出了教室。邢芳楞了足有一分钟,然后跑了出去。 十分钟后荣飞回到教室,对仍在发懵的学生们说,“今天我给你们说说如何尊重老师。你们这些北重的子弟们普遍有一种令人厌恶的臭毛病,就是过于自大。自认为北重天下第一,你们跟着也成为天下第二,第三了。其实北重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的军工企业,比北重好的工厂全国不知有多少。有一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畏,说的就是你们这些傻瓜。我了解了,自81年高考恢复,北重子弟考上本科的不过区区16人而已,而且都是在区和市里的中学考上的,有什么值得骄傲?靠父辈的荣光过一生的都是些窝囊废,何况你们的父辈也未必能庇护你们一生。章新胜必须给邢老师道歉并写出书面检查,现在他正在我办公室写检查呢。过不了关我就不放过他。你们如果觉得自己比他更厉害,就继续在邢老师的课上捣乱吧。”他甩上门走了。 这件事引起一些麻烦。章新胜的家长因孩子挨了老师的打找到了学校。郭星辰校长大为头疼,因为荣飞拒不认错,此事竟然闹到了厂里,主管教育的徐东升专门来校处理,对荣飞提出批评,然后是章新胜被勒令在家长的陪同下向邢芳道歉认错。初三二班的课堂纪律却因为大为改观。许多老师头疼的课堂秩序随之好转。其他老师开玩笑说还是这帮新来的大学生敢管。 邢芳找荣飞说,感谢你的帮忙,不过老师无论如何不该打学生的。荣飞笑笑,打也是一种教育方式。好不好要用结果来评说。别说是对学生,对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放弃武力,在中国如此,在别的国家也一样。千万不要过于书生气,过于理想化。 荣飞被学生们私下叫做“恶魔”老师。传到他耳中不过笑一笑而已,实际情况是他的课或者有他在的场合学生们乖得和绵羊一样。 第六节林恩泽 class="width">林恩泽在这帮84年进厂的大学生们中是年龄最大的,他今年已经24岁了。年龄大一般意味着成熟,更由于他贫困的家庭和婚姻,他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事。林恩泽的心理确实超过一般的同龄人,所以看周围的同事就像是看孩子或小弟弟,但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荣飞。 成熟是一种魅力,但也是一种悲哀。成熟的代价是时光的流逝,是难以唤回的青春不再。成熟只有体现在一件件的事情中,嘴上说成熟的人未必成熟。 林恩泽注意到荣飞处事极有条理,对人极有礼貌。不管是陌生的还是熟识的,打扰了别人他都会说对不起;受到别人的帮助一定会说谢谢。哪怕是在公共电视室看电视时别人给他让个座。即使是厂里派来照顾大学生的值班员也是如此,荣飞对那个老太太极为客气,礼貌用语不离口。荣飞从不议论女生,也不去女生屋里串门。这点和性格外向的杨兆军形成鲜明对比。杨兆军的乐趣在于观察评品女生,这个眼睛太小,那个走路姿势太难看,嗯,她长的还行,就是太黑了些。荣飞也从不给人找麻烦,在他屋里聊天巨绝不超过十点钟必定告辞走,比如吴志毅这点就比较差劲,这小子是个夜猫子,晚上一直要看电视很晚,声音还开得极大,林恩泽就见过荣飞批评他,要他将声音调小,自己听见就可以了,不要打扰别人休息。荣飞也不议论别人,和他聊天时更多的是关心一些他认为虚幻的东西,比如北重搞民品适合干什么类型的?林恩泽认为他有些虚,或者是好高骛远,除此之外,林恩泽真说不出荣飞有什么缺点来,要说缺点,就是他打电话太多,找他的电话也太多。设在一楼楼梯口的传达室对外的那部电话快成了他的专用了。林恩泽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事。 林恩泽上了一个半月班就有些灰心了,虽然他除了必要的生活费外都寄回了老家,但他知道,每个月几十元钱只可以缓解家里的经济紧张,无法彻底改变家庭的现状。乌县,尤其是乌县乡下,结婚女方向男方索要彩礼之风极盛。他给了老婆家八百元,还不包括一只金戒指。加上收拾新房,为新娘买衣服,办婚宴等花销,让几无劳动能力的父亲背了一屁股债。他知道准确的数目,估计不下四千元。四千元应当也必须自己还。可是,自己每月几十元的收入要还到猴年马月?为此他忽然萌生了做生意挣钱的念头。恰好表弟从老家来省城领着媳妇置办结婚的行头,找到林恩泽帮忙,至少可以解决吃住问题,林恩泽便跟表弟商量起辞职做生意的事,让在老家务农的表弟吃了一惊。好不容易从村里考到了大城市,怎么能再回去呢? 荣飞见林恩泽来了亲戚,主动让林恩泽到自己的屋子住,然后联系单珍,让林恩泽表弟的未婚妻挤到单珍的宿舍。荣飞随即提出请他们出去吃顿饭,林恩泽推脱不过——他也认为荣飞有钱,从吃饭上就可以看出来。 在厂门外的小饭馆,林恩泽跟荣飞说了自己的想法。立即被荣飞拒绝了。 “我赞成你做生意挣钱,但不赞成你回老家做生意。想必不会是什么大生意,因为你没有本钱。” 林恩泽的意图是栽培木耳。 “为什么呢?生意的挣钱与否主要取决你从事的行业和本钱。在中国,务农只能改善生活,很难改变生活。如果实在是家里困难,你可以在北阳兼职一份工作,如果觉着这份工作好,再考虑离开北重专心干。” “我去哪儿找这样的工作?” “工作我可以帮你找,薪水要到单位谈。但一定要保密,而且不能跟人说是我介绍的。” “什么工作?”林恩泽动心了,荣飞就是北阳人,指不定这小子真有办法呢。 “你的本行啊,做建筑设计。” “好极了,你认识建筑公司的人?” “你要有心理准备,我认识的这家公司还在草创阶段,任务和条件都不是太好,但工资应当没问题,反正是兼职嘛,也可以将活儿带回来干,现在你有的是时间,对不对?” “好吧。我相信你。”这顿饭的钱荣飞要出,被林恩泽坚决的拒绝了,他的亲戚来厂,理所当然应当他出钱。 林恩泽在送走表弟后按照荣飞给的地址找到那家挂着“陶氏建筑安装公司”牌子的房子,房子是北钢劳动公司一栋旧办公楼的二楼,一楼是堆放杂物的仓库,里面发出一股股刺鼻的霉味。二楼有十几间房,他进了挂牌子的那间,里面有个凶巴巴的汉子。 “你找谁?” “我找这儿管事的人。是荣飞让我来的。” “哦,知道了,知道了。你叫林------” “林恩泽。” “对,你看我这记性。他说了好几遍。我姓崔,你跟我来。”崔虎将林恩泽带到另一间房,“这是设计室的老秦,你就跟着他干。我知道你在北重有工作,不用你天天来,工资这样,我们每月给你固定的200元,完成工作再发奖励。你看行不?” 林恩泽简直喜出望外。200元几乎是他三个月的收入了。如果是真的,他的外债用不了二年就可以还清。 “我做什么呢?这是我的毕业证。” “不用看了,荣飞说了我自然信。具体的事情让老秦交代吧,我还有事要出去。”崔姓汉子到屋外发动了摩托一溜烟跑了。 “秦师傅,”在厂里一般叫师傅总没错,荣飞说道,“秦师傅,有什么活儿就交给我吧。” “正好公司接了个活,这是草图,你完善一下将其转化为正式的建筑图。” 林恩泽接过来展开一开,似乎是个猪舍。 “就是猪舍。不过这家要求高,建猪舍就像建旅馆似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干的,不赔钱?”老秦摘下眼镜用手套擦着镜片。 “在什么地方?最好我去现场看看。”今天下午他没课,特意请了半小时的假。 老秦流露出满意的神情,搞建筑设计离了现场哪儿成?“在南郊傅家堡。离这儿几十里呢。明天主家要来,让他带你去。” 林恩泽带着草图回到厂里,晚上一个人坐在阅览室琢磨。北重对这帮大学生真是不错,这栋大学生宿舍不仅有电视室,洗衣间,还有一个阅览室,给他们订了不少的报纸杂志。 “今天去了?” 正在沉思的林恩泽抬头见是荣飞,“去了,我正想找你呢。那家公司给的待遇太高了,恐怕受不起。还有,他们跟你什么关系啊,好像挺给你面子。” “我跟他们一个领导是朋友。”荣飞知道林恩泽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些像鲁迅笔下的柔石,凡是利人不利己的,八成会主动挑起来,“拿到活儿了?” “嗯,很简单。不过不知为什么盖一个猪舍搞这么大投资,我看这个光是建筑费用就要六七万,不知道室外工程的情况,明天我会去看看。上午有两节课的空闲。喂,刚才说的待遇问题,高了,干这点活不该拿这么多钱。”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呆气。哪有员工嫌自己的薪水高的?”荣飞笑笑,“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就给你一个猪圈的活?” “那倒是。只是这个猪圈------” “老林,你们那儿有没有搞猪场的?” “没见过,都是自家喂养一两头而已。” “你觉得养猪能挣钱不?” “说不好。”林恩泽想了想,“应该可以。今年的猪肉就涨价了,过年的时候外面总有人到村里收猪------” “搞得好的活比北重的利润都高,我说的是单位投资效益。主要的饲料问题------” “你怎么研究起养猪了?” “瞎想。你不是拿着猪圈的图纸吗?” “说实话,我还没见过如此豪华的猪圈。卫生条件如此苛刻,真是的。” “老林,你的观念需要改改了。知道改革开放最显著的标记是什么?” “不知道。” “其中一个就是住宅。我给你一些外国的住宅图,你看看人家是怎么设计住房的?” “包括猪圈?” “推猪及人嘛。猪住的快赶上人了,人的住宅当然要改善了。是不是?” 第二天,傅秋生骑了辆破旧的摩托来,带了林恩泽去了傅家堡,现场讨论了猪舍的建设,天气马上就凉了,傅秋生的要求是在上冻前将猪舍盖起来。所以图纸必须尽快定,后面陶氏的施工队就进来了。 林恩泽在傅家堡呆到下午,总算和傅秋生就猪舍的设计达成了一致。带着主家的要求,今晚他将加班将图纸赶出来,明天要送到老秦那儿。林恩泽回来后向单珍借了丁字尺绘图板等工具,连夜干起来。 第七节代课 class="width">吴志毅家里出了急事,请假走了一周,连课也没有交代。~~~~语文课是每天都有的,如果等上一周,课程便耽误了。年级主任急得要命,四处找人代课。高一和高三的老师要么没空要么拒绝,新来的十几个大中专学生自然是他做工作的对象,于是带初三的邢芳便被安排替吴志毅上几节课。 邢芳不敢接,认为自己的水平不足以给高中的讲课,而且也没准备,这不是为难人吗?回去跟单珍发牢骚,她是那种外表软弱内心也软弱的人,因担心讲不好误人子弟,又怕老师们和学生笑话,急得竟然掉了泪。单珍也是个热心人,第二天早饭时正好和荣飞坐在一张桌子上,顺便就给荣飞讲了邢芳的难处,荣飞立即表态,我可以替吴志毅讲,高二的语文大概难不住我。自豪兼自信,令单珍毫不怀疑。 “那就帮帮小邢呗。” 上午课间操时荣飞找到邢芳,提出吴志毅的课由他来带。邢芳先是高兴,后又感到为难,因为年级主任已经将任务交给她了。 “凡在一个组织,首要的是知道你的上级和下级。上级的命令是必须听的,下级的工作你是要负责的。请问,高二的年级主任是你的上级吗?” 邢芳哪里知道他的这些理论,不过高二的年级主任不领导她是事实。 “所以他对你是请求,这样就好办了。你请我讲不就结了?不要再说了,把课本和教参给我。什么时候的课?” “明天上午三四节。” 荣飞想了想,“可以,正好我没课。不用调了。” “明天讲,来得及?” “来得及。晚上我看看书就可以了。” 等看了吴志毅备课的讲案,荣飞更觉简单,因为他讲的是陆游的二首七律,《书愤》和《临安春雨初霁》。高二第一学期选了陆游二首诗。风格迥然不同,放在一起讲,正好可以看出一个出色的诗人是可以根据心境写出不同风格的作品的。 第二天上课,荣飞夹着课本走进高二一班的教室,学生们一愣,不少学生认识他,最近将高一的几个捣蛋学生制得服服帖帖的英语老师竟然出现在高二的教室。学生们最初的感觉是荣飞来给他们上英语课,于是不少学生翻腾书包寻找英语书。-====-荣飞发现邢芳和一名不认识的中年女老师也坐在后排。她们是来听课的。 “不要找了,我给你们上语文。”荣飞扫视了学生们足足半分钟,高二的课堂纪律明显强过高一,或许是临近高考的缘故。他满意地点点头,“同学们,今天的两节课串讲陆游的二首七律。就是课文的第十三、十四两课。对于古诗文的学习方法,我认为有三重境界,第一重就是记忆。古时候私塾的先生给弟子们讲诗文,用的最多的就是死记硬背的法子。这个法子不需要理解,只需要你死记。到时候,请注意这三个字,随着年龄的增大和阅历的增多,古诗文中蕴含的哲理和美自己就会理解。这叫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境界是,将每个字每个典故都吃透了,将作者创作此文的时间背景都搞清楚,力争还原一段历史,追究作者的心境,以此来彻底理解诗文的真意。同学们,你们记住,好的文章至少是有二重含义的,表面上一层,隐藏着另一层。作文题也是如此,比如八零年高考的作文题叫《达芬奇画蛋》,你千万别当它是讲画鸡蛋的,如果这样写,你肯定得不了高分,它背后的含义在哪儿?基本功。大师也是从最基础的练起的。这叫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境界呢,就是只把诗文当诗文看,不去管什么时代背景,只是欣赏诗文的韵律之美。这叫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说到这儿,已经将学生们吸引住了,他们没有听过如此讲语文的老师。 “这二首诗,在座的同学谁会背诵?请举手。” 终于,有一个女同学举起手。 “非常好,请你背诵给大家。”说这番话的时候,荣飞的眼神不时从埋头记录的邢芳身上扫过,她不看黑板,只是记录。荣飞纳闷,不知她在记什么,这有什么好记的? 女生干巴巴的将二首诗背完了。荣飞示意她坐下。 “同学们,这位同学背诵的很流利,但是她缺少了诗词最核心的东西,音韵之美。”说完,荣飞带着感情将二首诗背诵了一遍。问道,“我的和她的有什么区别?” “老师背的好听。” “好听是表象。是因为我注意到二首诗的风格不同,注意到诗中隐藏的感情。《书愤》是激昂的,痛苦的,而《临安春雨初霁》是闲适的,散淡的。你们或许看过英文诗,如拜伦的,雪莱的,像‘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就是雪莱的名句。注意到其中的区别吗?我告诉你们,就是我国的古诗词有强烈的画面感。透过短短的几十个字,你可以看到一幅或多幅精美的图画。‘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楼船,夜雪,铁马,秋风,是不是有极其强烈的画面感?这是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字都比不上我们汉字的地方。诗词是文字发展的最高级阶段,用极短的句子讲述极为深厚的感情。就像陆游的诗,七八五十六个字,可以用作毕业论文的素材,写上十几万字的内容,因为它真的包含的十几万字的内容。展开讲需要几天的功夫。诗词最不同于其他文体的是它的音韵,也叫押韵,汉字分声母和韵母,诗词必须在规定的地方押韵,就是最后一个字的韵母要相同。就像《书愤》里的山,关,斑,间。都是一个韵。这样朗读起来就会产生独有的音韵美。而律诗尤其是七律,是要求最严格的,绝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关于音韵,我想起一件事,据说**在看《智取威虎山》时,将原词‘迎来春天换人间’改了一个字,变成了‘迎来*换人间’你们谁知道为什么这样改?没有?我告诉你们吧,因为迎来春天四个字都是平声,也就是一声,而‘色’却是仄声,也就是四声,连续的平声念起来就干巴巴的,诗词必须平仄相间才好听。好了,我们回到课文。 陆游是宋朝人,南宋。他是个不幸的诗人,也是个高产的诗人。一生大约留下上万首诗词。他生于今天的浙江绍兴,幼时正值金兵南侵,“儿时万死避胡兵”,饱尝颠沛流离之苦。年轻时喜爱表妹唐婉,却因母命与其离婚。有一首著名的《钗头凤》就是记述此事的,同学们如果有时间有兴趣,可以找来看。 早岁哪知世事艰, 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 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 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 千古谁堪伯仲间。 荣飞再次朗诵了一遍,接着讲到,这首诗是宋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年)春陆游旅居家乡时所作。陆游时年62岁了。 “楼船”句指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金主完颜亮南侵,宋军在瓜州一代拒守,文官虞允文领军击败完颜亮,保存了宋室朝廷。“铁马”句是指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陆游参加陕西路节度使王炎军幕府,也就是做军事参谋,曾谋划收复长安,与金兵在大散关一带发生遭遇战。全诗数这两句出色。楼船与夜雪,铁马与秋风,意境两两相对,足见作者的浩荡诗才。塞上长城是个典故,说的是南朝宋檀道济的故事,他是个极为出色的优秀将领,皇帝要杀他,他悲愤地喊‘你自己毁掉万里长城了。’这儿陆游自比檀道济。陆游是不是有檀道济的军事才华姑且不论,实际上很多古代诗人有夸大自己能力的毛病,不需要怀疑的是诗人的爱国热情。全诗其余句子都不甚难懂了。你们还有没有看不懂的句子?”荣飞停下来,等待同学的提问。 “老师,出师一表那句是什么意思?” “其实课文也有解释。《出师表》是蜀汉诸葛亮给后主刘禅上的表章,那是大臣给皇帝的一种特殊文体,就像现在公文中的请示报告一类。诸葛亮要率军北征曹魏了,临别之际就向后主刘禅写了这篇表章。陆游说,《出师表》真是足以流传万世的名篇呀,后世谁能跟它相比?伯仲是指兄弟,也就是相提并论的意思。伯为大,仲为二,如果你们见某个人名字里有仲字,那他一定是他家的老二。班上有个学生叫常仲英,大家便看他,因为他确实是排行老二。 “陆游借《出师表》说事,也就是希望皇帝能派他领军收复故土,像阿斗信任诸葛亮一样信任他。明白了吧?好,我们讲第二首,请注意与第一首不同的风格。”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荣飞带着感情朗诵了一遍。下课的铃声就响了。 第八节请教 class="width">第二节课重点讲第二首。 荣飞先讲了全诗的大概意思:如今的世态人情薄如绸纱,可是谁让我骑着马来客居京华呢?住在小客楼上,一夜里听着春雨的声音,明天一早,深幽的小巷中便会有人卖杏花了。短小的纸张,我斜着运笔无聊地写写草书,在小雨初睛的窗边,看着沏茶时水面呈现的白色小泡沫,游戏般分辨茶的等级。作为一介素衣,不要因为风尘仆仆而感叹,一到清明,我就可以回到家中了。 如果掩去作者的名字,读这首《临安春雨初霁》,也许会以为它并不是出自“铁马金戈”、“气吞残虏”的陆放翁之手。诗中虽然有杏花般的*,却更隐含着“世味薄似纱”的感伤之情和“闲作草”“戏分茶”的无聊之绪。这是与高唱着“为国戍轮台”而“一身报国”的陆游的雄奇悲壮的风格特征很不一致的。首联开口就言“世味”之“薄”,并惊问“谁令骑马客京华”。陆游时年已六十二岁,不仅长期宦海沉浮,而且壮志未酬,又兼个人生活的种种不幸,这位命途坎坷的老人发出悲叹,说出对世态炎凉的内心感受。这种悲叹也许在别人身上是无可疑问的,而对于“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的陆游来说,却显得不尽合乎情理。此诗是淳熙十三年陆游在山阴时奉诏入京,被任命为严州知州的时候所作。对于一生奋斗不息、始终矢志不渝地实现自己的报国理想的陆游来说,授之以权,使之报国有门,竟会引起他“谁”的疑问,不是有点奇怪吗?颔联点出“诗眼”。听了一夜的春雨,次日清晨又听到深巷叫卖杏花,淡雅的春意油然而生,令人想起江南湿漉漉、绿幽幽、亮晶晶、香喷喷的*,浓而淡,淡而又深,深而且远。但细品一下,诗人听了一夜的春雨,并未入眠。在这春夜里他为何事辗转反侧呢?那远远传来的如断如续的卖花声,又能给他一些什么样的愉悦和抚慰呢?不能。只有诗人一个人在清幽得空寂的春晨中独自惆怅。接下去的头联不更道出了他的这种心情吗?“闲作草”、“戏分茶”,一生出入于战场生死,贯游于天南海北,时刻思虑着报国和爱民的陆游,竟也“闲”而又“戏”了!在诗人眼中,临安*,何其清淡寡味,人情何其冷漠,世味何其索薄,壮志更是无从去提起一字,只有在“闲”“戏”中打发时光。 尾联虽不象古人抱怨“素衣化为缁”(晋陆和作《为顾彦先赠好》:“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却也声称清明不远,应早日回家,而不愿在所谓“人间天堂”的江南临安久留。诗人应召入京,却只匆匆一过,便拂袖而去。整个一首诗,虽然写春,却不是欢春;虽不是伤春,也是“薄”春。春天虽美,但在心情郁闷的作者心目中,却引不起多少留恋。在陆游的众多著名诗篇中,有壮怀激烈的爱国忧民之作,如《关山月》、《出篱门迎凉有感》;有寄梦抒怀、悲愤凄切之作,如《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这些诗不是直抒胸臆,痛切陈词,就是笔墨纵横,抚古思今,都是雄壮的大气磅礴之作;作者也有优美淳朴的乡村生活描写,如《游山西村》;也有缅怀爱情、追思往日幸福的伤感之作,如《沈园》。等等这些,都与《初霁》极不相似。《初霁》没有豪唱,也没有悲鸣,没有愤愤之诗,也没有盈盈酸泪,有的只是结肠难解的郁闷和淡淡然的一声轻叹,“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下面听课的邢芳觉得荣飞讲的有点深了,这种**应当用到大学的课堂上去,而听课的只是些对古诗和历史一知半解的初中生。话题一转,荣飞说,“关于这首诗,正面的解释就是如此。我再谈点个人的理解。我认为这首诗写的比上一首好,好在哪儿呢?就是对春的描写。特别是三四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非常传神。为什么是写春?大家知道,春雨和秋雨都会绵绵而下,但夏天的雨往往来得急,去的急。而且讲到杏花,只有春天才有杏花可卖。作者为什么一夜未眠,书上说他在忧国忧民,也许他在惦记着家人。在绵绵春雨中是最适宜睡觉的,但偏偏作者睡不着,所以肯定有心事。能想到明天早上深深的巷子里会有人叫卖沾着雨的杏花,作者的心情一定是舒适的,和缓的,而不是激烈的。陆游是个很爱国的人,而且对收复被金人占领的北方领土,这在他临死前都念念不忘。“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但就是这样一位爱国的诗人,他也会有闲适的时候,听听春雨,想想杏花。所以,这首诗更多的要欣赏对春的描写,什么政治含义可以暂时放在一边,毕竟真实的心情只有作者知道啊。 学生们被荣飞的讲解吸引了。课堂上一片安静。下来后邢芳跟荣飞谈了她的顾虑,认为荣飞的讲解虽然吸引人,但不一定适合考试,现在的教育都是为考试而准备的。荣飞说,大部分人之所以喜欢上古代文化的精髓,主要是给了美的享受和智慧的启迪,如果我的课能让一个学生喜欢上诗词,而且逐渐懂得去欣赏,那就不算失败。你肯定学过不少,但你的知识都不是你的,而是老师的。你将这些给了学生,他们或者全部忘掉,或者再给了他们的学生。这样的教育注定是失败的,也就造成了文化的断裂。邢芳似懂非懂,但承认荣飞的国学底子深厚,正好她的初三课文有晏殊那首著名的《浣溪沙》,便拿来请教荣飞。这正是荣飞期盼的,他需要一个机会接近邢芳,这个机会竟然这样容易就找到了。 “它属于小令。因为体制短小,造句便要特别精炼,结句更要用意不尽。一首小令的结句好,会连带全首有光彩,结句不好,前文的妙句也会减色不少。这首词是怀旧之作,上阕由眼前景物引起对往事的怀念:现在唱词喝酒,天气,亭台和从前一样,但是从前的一切都成为不可再现的过去了。下阕用花落和燕归两件小事翻出名句,这首词之所以出名,全靠这两句,将它放在律诗里也是极为增色的,但给最后的结局增添了困难,晏殊大概被难住了,只写出‘小园香径独徘徊’我认为实在是平庸了。是不是这样你自己体会。” “那这首词的意义呢?”邢芳的毛病在于过于正统,习惯于寻找中心思想来告诉学生。 “意义就在词中啊,我不是说了吗?他不过是士大夫们的应酬之作。”挨着近,邢芳身上淡淡的处子馨香不时钻入荣飞的鼻孔,这似曾相识的气味令其着迷。 “那你说最后结句不好,举一首好的看看?” “有啊,也是晏殊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真是天意啊,竟然请教起晏殊的《浣溪沙》,“尤其是最后一句,韵味无穷啊。”荣飞含笑道。 邢芳毕竟是学文的,尽管有点为学而学,但词的意境大致还是听的出来的,“不如怜取眼前人”她的脸不觉就红了。 “谢谢,你讲的真好。”她匆匆收起书走了。 荣飞的讲课传到郭星辰耳朵里。他到高中语文教研室专门开了会,严厉批评了擅自将课交给别人的吴志毅,宣布扣除他本季度的奖金。郭星辰严肃的说,换课不是做生意,岂有将课程像倒卖物品一样倒来倒去?荒唐嘛。以后换课必须得到教导处的批准。而且,讲课必须按照大纲来讲,学生是要接受考试的,不是在这儿做研究!这次代课的问题以后不准再发生。 郭校长的话传到荣飞耳朵里,荣飞找郭校长“理论”了一次。对于手续不合的问题荣飞是坦然承认的,认为责任在己。但对于严格按照教学大纲讲课荣飞有不同的看法。基础教育存在巨大的缺陷应当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我们的基础教育好,为什么出不了一个诺贝尔奖?高中时期是学习方法形成的最关键时期,老师教给学生的主要是方法而不是知识。郭星辰不赞同荣飞的观点,而且,郭星辰当了十几年的校长,在子弟中学内也没人敢和他平等对话。荣飞等于挑战他的权威,起初的平等气氛很快就没有了,两人最后竟然吵了起来。 第九节傅家堡的展望 class="width">傅家堡三年来的变化是巨大的,首先是诞生了一批先冒富的村民,而傅秋生一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傅家兄弟卖大棚菜两三年,不仅还掉了外债,还盖起了猪舍,那猪舍盖的也忒高级了些,他家的房子也比这个强不了多少。传说毕竟是传说,但卖菜挣了钱是肯定的,没钱能盖十几排猪圈,光是砖就买了十几万块了。而且,傅家的主事人傅春生还贴出告示,在村里招收喂猪工人,工资是每月40元。 喂猪工人的名称古怪,但一个月40元钱却吸引了村里人,这两天报名的人便络绎不绝。 “春生家真是发了。”人们这样议论道。 傅家堡因靠近北阳,自然条件和经济条件在当时的农村是比较好的,但农民手里没钱是最难受的现实。粮食产量在搞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基本解决了,可是也不能在分给自己的地上搞了养猪啊?不种地了,口粮怎么办,全靠买吗?传统的观念仍统治着传统的农民。 和搞大棚菜一样,养猪的主意出自荣飞,决定的还是傅春生。 “荣飞说能搞就是能搞。只是钱不凑手,我必须留出来你娶媳妇的钱。”傅春生对弟弟说。 “小飞说钱他可以借给咱。” “哦,我知道他肯定算好了路子。”自大棚菜开始,包括后来买菜的方式,无不在荣飞的预料之中。这点,让已经而立之年的傅春生极为佩服荣飞。村里的人,甚至邻村的都搞起了大棚菜,粗粗计算就不下十家,但收益谁也没有傅家好,这点傅春生心里有数。不仅因为他在城里租了房子让妹夫和妹妹专门进城买菜,而且在菜上下了功夫,所有的菜都经过了前处理,看起来极为光鲜,尽管他的价格比别人高出一成,但送过去的菜用不了一上午就卖掉了。后来荣飞给他介绍了荣诚火锅店,那家连锁店包下了他家的菜,根本不用站在菜市场吆喝了,直接送到各个店里就是。为此,傅春生买了辆别人退下来的三轮摩托,专门往城里送菜。正感到生意不够做时,荣飞又跟秋生说起了养猪。 傅春生立即感到养猪是个正经买卖。 只是荣飞提出的猪场规模有些大了,荣飞的意见是至少要养三百头猪。匡算需要十间猪栏,加上买猪娃子的钱和饲料钱,他们手里的现金实在不够了。 傅春生是家里的老大,父亲死的早,他下面的二个弟弟都夭折了,除去已嫁人的二个妹妹,只有这个小弟弟秋生,长兄为父,他必须为秋生娶过媳妇才算完成任务,幸好秋生交上荣飞这么个有头脑有手段的朋友,为弟弟娶亲的钱攒的差不多了,春生估计明年就可以为秋生翻盖房子,秋天就可以将弟妹娶过来。原来女方还犹犹豫豫,说这说那,现在是什么话也没有啦,反过来要春生帮衬着他们------- “小飞说能借给多少?” “十万。” “啊,这么多。”春生惊呼一声。 “哥,他专门叮嘱不让咱说出去,毕竟他在村里也有本家亲戚的。” “那是自然,你看我是多嘴的人?” “只是------小飞说借钱是有条件的------”秋生吞吞吐吐。 “那是自然。他不说我也不能白借人家啊,利息算的高些无妨,毕竟对咱家有大恩。” “他要入股。” “入股?怎么个入法?” “十万块算作他的投资。占六成。咱家的地算四成。” 傅春生简直不敢相信,因为他觉着荣飞就是白送了他四万块。“不行,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 “咱太占人家便宜了。有这十万块钱,猪场什么都置全了,估计根本用不了。地就在那儿,哪值四万啊。” 原来大哥是担心占人家便宜。秋生松了口气,“小飞跟我说的很多,总的就是猪场要按他的办法建,从设计到施工他都找人来做,猪仔要到北新畜牧学校下面的实验场买------他对品种极为挑剔。还有饲料,多了,他要写出猪场的章程来。” 傅春生笑了,“这个小飞,干什么也和别人不一样。我答应了,就算给他打工吧,不赔稳赚的买卖为什么不做?” 不过荣飞却比傅春生想的还要认真,关于合资办猪场的事,荣飞起草了一份合资协议,写明了猪场的投资比例,资金出处等一系列问题,他自己已经签好了字,让傅家兄弟在协议上也签了字。 国庆的时候,荣飞又回来一趟,在傅家兄弟的陪同下看了正在建设中的猪场,和傅春生聊了关于发家致富后的一系列问题,其中主要是慈善问题。 “村里开始好起来,在你们的带动下绝对会有更多的能人想出更多的致富好招。这点我丝毫不怀疑。我怀疑的是你们舍得舍不得拿出每年所挣的钱的10%~20%捐给村里。”荣飞正色对傅春生说。 “挣的钱捐出一至二成?捐给谁?干什么?” “问的好。村里有很多需要改变的地方,不知你们想过没有。比如道路需要硬化,免得雨雪天泥乎乎;晚上出去黑黢黢的,应当加装路灯;村里的学校已经很破败了,应当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民办教师们应当有更高的收入;孤寡老人的养老问题;村民的看病问题;修建公共厕所和澡堂的问题,甚至将自来水引入各家各户的问题;多了。” “哎呀,你说的这些要多少钱?”傅春生一听及傻了。别说10%,就是全捐出去,一辈子也办不了这么多的事。 “你一家是挣不了这么多钱的。可是我说的都是应该办的事,对不对?如果你办了这些事村民们会怎样看你?” “会选我哥当村长。”秋生笑着说。 “春生哥,这两年你们辛辛苦苦搞大棚菜,有没有人说闲话?有没有人借‘赖账’?”赖账是北阳方言,意思是借钱时就打定了不还的主意。 “怎么没有。”秋生愤愤地说,“本家就有不少呢。四小开口就要五千,就他那德行,这辈子也怕还不上。”傅家堡傅姓是第一大姓,秋生的本家当然不少,他所说的四小是个痞子,三十多也没讨到媳妇,好吃懒做,人见人嫌。 “你们的日子越好过,这种事情就越多。不知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上面讲了,要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后富,最终是共同富裕。先富我相信,共同富裕就难了。解决这个难题不外两个办法,一个是你们建一座深宅大院,养上几条狼狗和看家的打手,将那些耍赖账的家伙堵在门外。二呢,就是捐出一部分钱,消除村民的嫉妒,获个乐善好施的名声,通过你们的捐赠和带动,让所有先富起来的人都来办慈善,傅家堡的赖账们最终会越来越少,即使有,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自己努力挣钱而是讨这个厌。你们愿意选哪个?” 傅春生叹气,“我比你多活十几年,反而看不过你远。你说的我懂了,照你说的办就是。” “不要急。如何捐赠是个大学问。自己办呢?你们不一定有精力,给了村里呢,万一被干部们贪掉怎么办?难道我们辛苦挣来的钱去养几个贪官?” 傅春生说,“你就不要卖关子了,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我的办法就是让所有村民都知道你们傅家捐了多少钱,准备做什么。因为你们做的都是村民希望实现的好事,比如修路,哪个愿意雨雪天两脚泥?这样大家自然关心这笔钱是怎么花的。这时再成立一个捐赠委员会,负责管理这笔钱。管理的人员,比如会计出纳之类的,他们的工资就在捐款里支付。其他的人不准花一分,必须全部用到所要干的事情里去------” “好办法。”春生赞道。 “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慈善是一门学问,不是你有钱就能办好的,中间指不定要出什么问题。但不管出什么问题,这条路一定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我所希望的,就是让老家的人都富起来,不仅富起来,而且要文明地富起来,不要出现有钱就、**甚至吸毒之类的丑事。要让四乡八村的人们都羡慕咱傅家堡,都知道你们傅家兄弟的好名声。” “过去我只知道你聪明,点子多。现在我才知道你的心胸有多大。兄弟,你放心,我一定照你的指点去办。”谁不喜爱好名声,在某些人眼里,名声之重尤胜于实惠。傅春生正是这样的人,一番话说的他热血沸腾,从来没有感到生活是这样的有意义。 第十节国庆 class="width">年年有国庆,但1984年的国庆却意义非比寻常。-====-这个建国三十五年的国庆在改革开放六年来国力飞速增长,一片国泰民安的祥和背景下,举办了已经二十五年未见的大阅兵。 北重对这个国庆也格外重视,因为阅兵的机械化方阵里的某种武器正是北重生产的。为此,厂里专门下了文件,要各单位组织职工收看“十一”实况转播的阅兵式。 荣飞也想留在北重跟已经熟悉并逐渐成为朋友的一帮单身共度国庆,但惦记着奶奶,老太太虽然年迈,但脑子一点不糊涂,星期节假记得清清楚楚。不回去的话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何况,李粤明已经确定,他和那位林业可先生将在十月二号飞抵北阳。 李粤明节前曾来电话请荣飞去一趟,研究公司的扩建问题。明华经过二年的发展,已经达到年收入1000万的规模,今年预计会达到1200万元。服装系列在突破了羽绒服单一系列后又突破了西服衬衫系列,推出了休闲系列,也就是所谓的夹克衫系列,目前搞出十几个品种,都是青年男性的,准备在十月份推向市场。除此之外,荣飞强烈建议上牛仔裤的生产,按照他的记忆,这种本来是美国西部牛仔的服装成为全中国青年的最爱。这样大的市场不占领真是可惜了。九月份,第一批牛仔裤已经投放市场,正在试市场的温度。由于产品扩张猛烈,原来的厂子已经饱和生产,按照荣飞的建议,李粤明和天津一家名叫建成服装厂的国营小厂达成合作意向,对方同意明华注资建成,以明华的系列商标生产明华旗下的服装。这是明华公司走向内地的第一次扩张,相关的谈判过程一直是电话汇报荣飞的,李粤明对荣飞躲在一个军工厂里逍遥自在很不满意,也很不理解。他强烈希望荣飞辞掉现在的工作来明华主持大局。李粤明的建议被荣飞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只是对合资及新款衣服的上市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意见都是具体的,包括新款休闲服的设计思路。荣飞还有一个设想,就是推出运动服系列。在几个系列或者成型或者正在成型的现状下,荣飞建议考虑将厂子专业化,即在明华公司旗下设立几个相对独立的分公司,一个分公司专门负责一个系列的产品,这样对于原料的采购和生产都有极大的好处。至于设计,荣飞坚持集中,仍依靠正在飞速壮大的产品设计室。现在设计室已经有近三十名设计师了,主要来自香港,大陆招聘的占了三分之一。销售则成立专门的营销公司,由裘复生兼任经理,逐步建立了一支专业的营销队伍,在全国特别是北方的省会城市建立了代理处,招聘了工作人员。在荣飞的建议下,第一个专卖店出现在上海,总以为上海不是羽绒服的销售宝地,实际上83年冬和84年春二个季度上海销出的塞上雪,万事达和雪乐牌羽绒服占据了很大比例。专卖店证明是中高档服装的成功销售模式,裘复生正在北京忙着建立专卖店------ 李粤明眼看着明华以看得见的速度在飞速成长,回想两年半前在珠海受荣飞的鼓动投资内地,短短两年余,资产竟然翻了三番。84年的利润预测高达550万元,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李粤明感觉到自己的财富正在以几何级数增长,这种感觉真***妙。 香港的朋友林业可先生闻之自己在内地的生意如此火爆,提出投资入股,和荣飞商量被荣飞断然拒绝。但荣飞却提出和这位搞股票生意的林先生合资成立一个贸易公司,名字就叫明华贸易。电话上谈了二次极为愉快,林业可提出要在深圳见见这位明华的幕后老板,荣飞一直以时间紧张推掉了,反过来提出要林先生来北阳见他。不知荣飞在电话里给林业可灌了什么**药,这位年逾四旬的老兄竟对荣飞佩服的紧,联系李粤明准备在国庆期间到北阳一行。李粤明本来也反对林业可的注资,现在明华的资金没有问题,特区的政策优惠和年初工商银行的正式挂牌使得贷款融资的大门敞开着。现在明华服装反过来对林业可注资又让他心生疑虑,他感到了荣飞勃勃的野心,李粤明知道,所谓的贸易公司不过是个幌子,林业可玩的是股票而不是传统的贸易。金融业不同于办实业,搞不好一夜之间就倾家荡产了。所以他必须当面告诫荣飞,内地见过股票吗?别糊里糊涂连怎样死的都不知道。 十月一号上午躲在家里看阅兵式,横平竖直的方队像移动的群山,荣飞感到很激动,也很自豪。这是解放军更换新军装后的首次集中亮相,可惜军衔制的恢复还要四年。荣飞也算半个军迷,对军衔的研究颇为深刻,奇怪为什么竟能放弃这种国际通行的制度,军衔的标记一般在两个地方,领章和肩章,荣飞更喜欢将军衔标识在领章上的那种,一直到07式军装,军衔才回到了领章上------乘了敞篷车检阅三军的邓公神采奕奕,老人家还会创造许多奇迹的。荣飞想。午饭后荣飞溜出来,骑了自行车四处找旅馆,北阳的街市比三年前繁华了许多,在假日里尤其如此,不过最好的旅店北阳宾馆似乎够不上三星呢。他在宾馆订了二个套间,用的是他的工作证,北重是军工厂,北阳人似乎对军工厂有着更多的敬畏。宾馆的服务员收下了荣飞的四百元订金,消除了最后一丝怀疑。走出旅馆,荣飞在邮局给李粤明拍发了电报,告知他已经定了房间,北阳宾馆505、506。会见将在明晚的七点,电报上也说清楚了。荣飞不准备接机,现在连个出租车也没有,借小车?去哪儿借去?荣飞非常感到缺交通工具的苦恼。到年底,桑塔纳才组装成功,买到手至少还得一年吧?没办法,忍耐吧。荣飞想,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争取想办法以陶氏的名义买一辆车。还有,身份证该办了吧?到手里是不是还要两三年?时间过的真是慢啊。 从邮局出来,抬头看见正上台阶的张昕。而几乎同时,张昕也看见了他。张昕身边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估计是她的弟弟张越。 “是你?”俩人几乎同时说道。 “小越你先去,我马上来。”张昕对张越说。 “嗯,我弟弟要买邮票,拖着我来。你们休息几天?”张昕说。 “三天。你们呢?” “一样。” “工作忙吗?” “不忙。你呢?” “也一样。” “为什么当了老师?” “当老师不好吗?人类灵魂工程师呢。” “不说了,你好吧?” “还好。你呢?” 张昕不说了,将头扭到一边,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自行车流。 “有事给我写信,打电话也行,总机转大学生宿舍。我还有事,先走了。”荣飞狠下心,快步下了邮局的台阶,消失在人群里。 李粤明和林业可乘坐机场公交到了市区,不费力就找到了位于市中心的北阳宾馆,荣飞已经等候在大厅里。 “你好,林先生。我是荣飞。”荣飞伸出手。 身材矮胖像尊弥勒佛的林业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电话上对金融有着深刻理解的人竟然如此年轻?许久,“啊,失礼,失礼。鄙人林业可。” “是不是给我们准备了接风晚宴?我们可是中午也没吃饱饭呀。”李粤明笑着说。 “已经安排了。就在二楼的宴会厅。二位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半小时后我们在宴会厅见。” “好好,”李粤明将证件交给荣飞,看着他到柜台登记,然后将房间钥匙交给他。 上楼的时候,林业可疑惑地说,“老李呀,会不会搞错?这位荣先生是不是有驻容术呀?” “哈哈,什么叫驻容术?他本来就小嘛。不过你可别小瞧人,我这位老板厉害的很,英雄出少年,不得了呀。” 俩人快速洗了澡,换了件衬衣。北阳的十月晚上已经有了凉意,好在俩人似乎准备充分,李粤明身上穿着的正是准备上市的夹克衫,“荣老板,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啊?” 衣服底色是黑色的,领口,袖口及衣袋处有个小花边,衣领翻出的是黑白相间的格子图案,使得衣服一下子活泼起来。如果这种服装搁在后世,一定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但是现在颇有些惊艳的感觉。 “不错,不错。”荣飞端详着说。 “飞机上有个人问我衣服是哪里买的,哈哈,我说还没得卖呀。”李粤明得意洋洋。 “你将衣服脱下来高价卖给他,自己光膀子来好了。”荣飞说。 “哈哈,”三人同时笑起来。 “林先生第一次来北阳。论吃饭呢,粤菜是中国八大菜系之一,香港的法式大餐想必林先生已经不稀罕了,所以我只准备了一点北阳小吃,希望林先生吃得惯。” “好,好,荣先生客气了。我是最喜欢吃小吃的呀。去年去趟成都,回去一直留恋不已呀。” 酒是北阳出产的北阳烧酒,中档货,每瓶只要三块八,口感却相当不错,不记得这种北阳人待客最主要的酒在什么时候消失了,想想真是惋惜。看着林业可呲牙咧嘴的样子,荣飞笑道,“林先生觉着怎么样?” “太那个,太有劲了。”他夸张地做了个手势,“像一道火线流下来,从喉咙直到胃里------北方人喝酒真是厉害呀。” “林先生祖籍是哪里?” “我是浙江人哪,奉化人。” “原来是蒋先生的故乡。”荣飞道,“那是个好地方,山明水秀,那条溪水叫什么来着,清澈见底。北方就很少见。说到山水的秀气,北方总不好跟南方比------” “喔,原来荣先生去过奉化呀。我在大陆第一次听见叫蒋介石为蒋先生的。” “是吗?这不合适吗?”荣飞奇怪道,旋即意识到此时大陆和台湾的关系和后来截然不同,虽然处于武装对立,但**尚未浮出水面,等蒋经国去世后一切就不同了。台湾成为中国外交的软肋。 “不,是感到奇怪。大陆不是认为蒋介石是卖国贼吗?” 荣飞笑着不再说话,不要讨论政治问题是他确立的方针之一,“林先生,我在电话里的提议您考虑好了吗?” “这个,正是我来北阳的目的呀,正要当面像林先生讨教。” “我们吃饭,林先生,再次欢迎你。”荣飞举杯示意。这回林业可不敢再一饮而尽了。 饭后,在林业可的房间,三人就成立明华贸易公司展开了商业谈判,分歧在于,荣飞坚持明华控股,而林业可更多的是想借助明华的资金自己干。开始李粤明还发表自己的看法,到后来完全是荣飞和林业可的交锋,话题也完全进入金融专业和国际政治领域。金融投机历来和政治风云密切相关,如果掌握未来的政治走向,傻瓜也可以在股市上赚钱。荣飞对许多国家估计发生的变化谈了他耸人听闻的判断,起初林业可不服,李粤明惊奇的发现荣飞逐渐占据了上风,开始有些趾高气扬的林业可竟然摸出手绢擦起了汗。 最终,在荣飞提出告辞的时候,林业可说,“荣先生,我被你折服了,你的知识和实务都是一流的,对金融风险和政治格局的认识更是我望尘莫及,虽然我现在无法验证你的判断,但我承认你说的在理论上是成立的。这样,新公司就按你们的意见办,不过我身在香港,搞金融要方便的多,希望董事会任命我为明华贸易的总经理-------” “这个,我们可以研究。我个人同意您出任总经理。”荣飞看了林业可一眼,“不管谁担任总经理,关于金融方面的所有投资,必须经过董事会的授权。这点务必得到书面的保证。关于细则,明华这边就委托李粤明先生全权负责,我只在最终的法律文书上签字。谢谢林先生,我有信心将明华贸易做成一流的金融贸易公司。再见,先生们,祝你们晚安。” 第十一节借钱 class="width">下大雪的那天,荣飞发现邢芳有些心思不属。 在从单身楼往中学走的路上,荣飞看着走在前面和孙兰馨走在一起的邢芳一跤跌在雪地里,孙兰馨很快爬起来,半天才将邢芳拽起来。荣飞跑过去,孙兰馨正在拍打她身上的雪,邢芳连声说没事没事。可是荣飞知道她有事,她在想事情时,右眉就会稍稍向上扬起。 邢芳骨子里是个爱玩的女孩子,某些地方有些男子性情。比如她对男孩子们玩的游戏都比较热衷,国庆后她已经融入北重单身楼这个新集体,荣飞他们打桥牌时,她有时也站在一边看,谁的牌打错了她也能看出来,“呀,这样你的桥路断了------”荣飞他们打排球时她也会加入,而孙兰馨则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绝不会下场。 课间操没法上了,操场上都是打雪仗的学生们,这场雪下的是这么大,以至于将学校的车棚也压塌了,幸好是晚上塌的,没伤着人。荣飞站在学校门厅的台阶上,眯着眼睛看不远处的邢芳,她正跟她的年级主任说着什么。等主任走后,荣飞走过去,“邢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我有什么事?”她看着荣飞,“没有,没事。” “不。我能看出来,你有心事。老师这个职业啊,只有医生可以相比,任何时候不敢掉以轻心。你有心事不要紧,你的课不免受影响,耽误学生就不是小事了。” “可是,我没耽误上课啊。”她随即意识过来,“哎呀,几乎被你诈了。” “邢芳,我们算不算朋友?”荣飞盯着她的眼睛看。 “朋友?” “对。朋友。”荣飞轻轻笑笑,“你别想偏了,男女间不能有正常的友谊吗?” “当然------”说这句话时,邢芳有些吃不准,有些异样的感觉。她认识这个荣飞三个月了,住在一栋楼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惯熟是早已惯熟了,邢芳隐然感觉到荣飞对她的关心,这种感觉让她紧张也让她喜欢。荣飞的才华她是领教了,她相信荣飞会写歌,性格活泼的杨兆军就对对荣飞的歌赞不绝口,特别是得知(不知道消息从哪儿传出,单珍赌咒发誓不是她说的)《东方之珠》是荣飞的作品,对荣飞的钦佩简直是无法形容。-====-他买了有《东方之珠》的磁带,磁带盒印着的宣传页写着作者为“佚名”,至少不能否认是荣飞的作品。可惜邢芳不喜欢也不懂音乐,无法理解杨兆军的狂热。她最佩服的是荣飞作为一个理科生,英语不必说了,语文也那样好。高二的同学就非常佩服荣飞,常有人跑到荣飞的办公室去找荣飞问古文方面的问题,她在的时候也会很认真的去听,荣飞似乎对历史极为精通,他解释文章总是从历史背景讲起,课文一下子就融会贯通了。荣飞对管理学生也有一套,总体上他对学生是尊重的,是那种平等下显出的尊重,和那次殴打章新胜表现出的暴戾判若两人。可是也怪,自那次打人事件后,她班里的纪律好了许多,她感到了轻松,再不用为维持课堂纪律劳神费力了------她自认比不上荣飞,无论学历,学识,才华还有家庭。邢芳知道荣飞家在北阳市,虽然从不听他说起他的家人,怎么着也比远在北新山区的她家富有吧?邢芳是个非常现实的女孩,对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丝毫不感兴趣,因此,那种感觉只在她念头一闪而过就变得淡然,认定一切都是荣飞性格深处的热情乐于助人所致。 可是荣飞问起了她的心事。荣飞的问话是真诚的,完全是同事或者大哥哥的关心。她一下子放松了。 “是有点事。不过你帮不上忙。快上课了,以后再说吧。”邢芳冲荣飞笑笑。 下学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从中学走回单身楼要经过俄式结构的俱乐部,这个俱乐部被北重职工戏称是前面是教堂,两面是纪念堂,背面是仓库。她就在纪念堂的跟前被突然从暗影里闪出的荣飞吓了一跳! “对不起,吓着你了。”荣飞歉意道,“给我讲讲家里的困难,或许我能帮你。” “是你呀。”邢芳惊魂初定,“你就等在这儿?不嫌冷?” “我穿得厚。”邢芳注意到荣飞的羽绒服,今年冬天单身楼的好几个同事都买了羽绒服,同屋的孙兰馨就买了件大红的,90多元,几乎是两个月的工资。她喜欢,但她买不起。 “你这个人,”邢芳涌起一股温暖,在判定荣飞完全是出于同事的关心后,邢芳给他讲述了她遇到的难题。 她家在北新市下辖的空山县二桥镇十里坡村,距荣飞姥姥所在的临河县枣林镇至少有100里,几乎在北新的最南端。倒是和林恩泽家所在的乌县打交界了,怪不得林恩泽总喊邢芳老乡。那里是山区,也是G省的连片贫困区之一。邢芳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大姐在西北石油勘探局工作,和姐夫常年在外。二姐和三姐都嫁在了本乡,弟弟尚未成家,也在家务农。81年,就是邢芳考上白鹿师专的那一年冬天,母亲患癌症去世。母亲的生病看病和去世让本来就贫寒的家里雪上加霜,邢芳的父亲身体弱早已不能下地务农,在她母亲去世后就被大姐接到了新疆。家里只留下弟弟邢彪一人。她家住的窑洞是和叔父家共有的,共三间,一家一半。如今叔父的儿子,也就是邢芳的堂哥要娶亲,叔父提出要么他们买下另一半他出去重新修窑,要么他们卖给他这一半。叔父出价500元。邢芳弟弟不同意,事情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但叔父家随着邢默云婚期的确定,矛盾也激化起来。因为叔父家养的一只母鸡死掉,邢彪和堂哥邢默云打了一架。上周邢芳回家,邢彪和二姐邢兰,三姐邢菊及邢芳一同开家庭会研究,认为最好将叔父的房子买下来,500元无论如何盖不起房子,但如果有那一间半,邢彪的结婚就不用愁房子问题了。500元对于别人不是个问题,对于邢家就是一座山。因为邢家还欠着农业社800元,欠着亲朋,包括叔父家总计700元,这两千元外债都要他们还。大姐已经来信,表明她来还一半,其余的钱让已参加工作的邢芳和邢兰、邢菊及邢彪负责。这本是个和衷共济的方案,但遭到三姐邢菊的反对,因为她拿不出钱。 “你不晓得,我两个姐姐也挺难的,不说她们有没有,姐夫那关也让她们为难。”邢芳跟荣飞述说着,她知道二姐夫童贵山性子还好,和二姐感情也浓,但三姐夫石芳生就比较差劲了,本来和三姐就打打闹闹的,再加上这码事,别闹出离婚来吧------ “如果我有力量就好了。大姐供我上的学,什么事都压在大姐身上是不合适的。我心里过意不去------”有个述说的对象总比没有好,邢芳打开话题,就在冬夜里,脚下是厚厚的积雪,邢芳忘记了寒冷,一直把事情的原委都说了。 “所以你就找学校借钱。” “你怎么知道?” “哈哈,我会算的。”荣飞轻松下来,他知道邢芳的身体其实不好,现在没发现,以后就暴露了,都是慢性病,很讨厌。也许和她一直压在心头的郁闷有关。“这不是个事,早跟我说了就好了。”荣飞笑着说,“我给你2000元,够了吧?” “这,这怎么行?” “傻丫头,别想偏了。我借给你的。等你经济状况好转了再还我就是了。” “我可还不起,不行。”邢芳高兴之余冷静下来,心里想,如果能少借点的话------ 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少借的话怕是不解决问题。第一恐怕大姐此刻拿出1000元也是困难,第二,你免掉三姐的任务,让二姐夫怎么想?你都背上,你去哪里借呢?厂里有亲戚?”荣飞不自觉地叫出大姐等称呼,因为记忆里他就是那样叫她们的,特别是邢芳的大姐邢梅,像母亲一样给了他数不清的关爱。 邢芳沉默了。她没有在意荣飞亲昵的称呼,而是被荣飞揭露的现实所打动,大姐的担子够重了,能不让她费心最好了。 “别傻了。明天我就把钱给你。回去吧,我的脚都冻麻了。” “你哪来的钱,不会是跟你家里要吧?” 荣飞笑笑,心说,自己家里才不会借给钱的。刚结婚时跟他们借过钱,被父亲冷冷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些事不可阻挡地要来,该来的就来吧,“告诉你也无妨。在大学时我写了好几首歌,卖了不少钱呢。花城唱片公司和我签了合同,一首歌就值这个数了。”荣飞将数额缩水了十倍,怕吓着邢芳。 “真的啊?”邢芳吃了一惊。 “这些事没几个人知道,家里是不知道的,单珍别看是我的同班,她也不晓得。你知道就行了,大不了我再写一首就是。” “一首歌就可以挣两千?”邢芳怎么也不相信。 “慢慢的你都会知道的。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回去暖和暖和。”荣飞拉起邢芳的手,“快走吧,感冒了明天该缺课了。” 第十二节参军 class="width">荣逸忽然决定参军。 从报名体检到离家也就十来天的时间,对于荣之贵夫妇感到极为突然。虽然荣逸自去年高考后就一直没事晃荡着,荣之贵没少骂这个儿子。但咋一离家,他和魏瑞兰都感到极为不适应,心里是空荡荡的。12月17号,荣逸的军列离开北阳到天津。他的部队在天津,这点带兵的军官并未保密。荣飞请假回家送弟弟。一家人(荣之英一家未来)在一起吃了顿饭。王老太虽然和荣逸的感情远不如跟荣飞,但毕竟是她的孙子,席间左叮咛右嘱咐的,唯恐荣逸受什么委屈。老太太掉泪,搞得魏瑞兰也哭哭啼啼的,最令荣飞可笑的是年届五十的父亲竟然也哭了。荣飞劝导,“荣逸是去参军,又不是干别的(他想说上刑场可是忍住了),过几年他就回来了,部队对于城市兵是哪儿来回哪儿,不就回到你们身边了?哭什么呀?”荣之贵撕了一块卫生纸擦鼻涕,“你说的轻巧,他要是回不来呢?”荣飞哭笑不得,越发觉得父亲可怜又可笑。“他如果回不来就一定是提干了,那不更是值得高兴的事?”“当兵就可能打仗,遇到战争怎么办?中越边境可是正打得激烈呢。”荣之贵对荣飞说。“自今年七月中越边境最后一场硬仗后,不会再有大战啦。新兵没练好怎么会让他们去前线?咱们国家有几十个集团军,据说搞的是轮战,轮到小逸的部队时仗早打完了。越南才多点人马?吃得住咱们打?爸爸你就放心吧,我担保小逸不会去南边。他的部队不就在天津吗?”“你什么也知道,你以为你是谁?军委主席吗?”荣之贵就是这样,自当荣飞记事起就没表扬过他。今天是弟弟离家的日子,他不想和父亲生气,转脸对小逸说,“你就放心去吧,咱爸咱妈还有奶奶,有我照顾呢。”魏瑞兰觉着小儿子就此找个正当工作也是好事,“小飞说的是。小逸你到部队一切小心,要听领导的话------”这话说了有一百遍了,荣逸也觉着烦,推碗说自己吃饱了,要跟同学们告别,起身走了。 魏瑞兰埋怨半晌,还是拿着跟丈夫盘点好的清单去商场为荣逸买东西,无非是日用品一类,光是内衣就带了四身。荣飞见老爸又打开荣逸已经扎好的背包往进塞,便说,“部队有部队的规矩,整齐划一,内衣内裤都是统一发的,你给他带的再多他也没法穿呀。” 荣之贵眼睛红红的盯了荣飞一眼,也不说话,继续给荣逸收拾东西。荣飞意识到父亲对弟弟的感情是自己绝对不能比的,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到***房间了。他给正坐着发呆的奶奶揉肩膀,奶奶悄声说,“等下你要去送送小逸。”荣飞点点头,他忽然觉着,失去父母的爱也是一种挺悲哀的事情,就算自己事业有成,到头来恐怕真是难以弥补的缺憾。 下午五点,除了腿脚已经不利索的王老太,荣家一家都到了北阳火车站的站前广场,由于是冬天,诺大的广场上除了送新兵的家人没有他人。特点是几个便装围着个穿军装的青年,一会儿哨声响起,这是集合号,穿上军装的小伙子们立即找到自己的带兵长官站成一排,广场上便出现了几个不规则的方队。一名军官站在队前对新兵们说着什么。荣之贵伸着脖子张望着,忽然回头对魏瑞兰说,“老二最终还是没来。”他说的是荣之英。魏瑞兰哼了一声,“亏得小逸还专门去告他们一趟。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荣之贵半晌没吭气。荣飞听在耳中,想着,原来叔叔和父亲现在就开始闹别扭了,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荣之贵又说,“现在退出不知道行不行?”魏瑞兰瞪他一眼,“退出?留在家里你给他寻事做?退休顶替我至少还得四五年,这四五年就让他这么晃着?烦也把我烦死了。”荣之贵闻言便生气,“孩子都要走了,你还说这些话。”“小飞午间说的是,他去当兵,太平兵。吃点苦对他好。”“听说别人都给领兵的送了东西,我们没送,会不会对小逸不利?”“你拿什么送?贵重的你拿得出吗?”俩人低声一句句争执着。 荣飞想,相比父亲,母亲对弟弟还算理智。 广场上又响了声哨子,集合起来的新兵呼地散了,各自又回到父母的身边。 “军列开车的时间推迟了。”荣逸说,脸上一副期待的表情。初次离家的男孩十有**都是兴奋的,期待的,认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等到搏得累累伤痕,才会体会到家才是温暖的港湾。 “张越”,荣逸叫道,张昕的弟弟张越穿着宽松的没有领章帽徽的军装,手插在裤兜里踱过来,“快叫你家人回去吧,别在这儿丢人了。” 张越的话清晰地传到荣之贵和魏瑞兰耳中,魏瑞兰皱眉道,“谁家的孩子?说话这么难听。”荣逸做了个鬼脸,“我同学啊,张越,我的铁哥们。” 荣飞看到张越就猜想张昕也在车站,不由得四下张望,果然发现穿了军大衣的张昕和她父母站在一起说话。张昕的个子有1.68米,站在那儿很显眼。张昕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脑袋向这边转过来,一下子就看见了站在灯光下的荣飞。她犹豫了一下,朝着荣飞走过来。 “你也送你弟弟?”张昕问。 “是啊。我刚知道他们是同学。”荣飞看看母亲,见她也正看着张昕。 “叔叔,阿姨你们好。”张昕见荣飞的父母看她,便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荣之贵点点头,魏瑞兰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 “真是巧啊,我弟弟也参军了。好像他们在一个部队。”今晚走的新兵都在一支部队。 “是挺巧的。”荣飞不知道该和张昕说些什么,感到嗓子发干。 “天气真冷啊,”张昕站在荣飞对面,轻轻倒着脚,“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张昕轻声说。荣飞听出了张昕的意思,她是说张越荣逸他们少年不识愁滋味。但也是说自己“而今识尽愁滋味”。情之一物,最是难懂。如今张昕已深陷其中,想救她出来者非其自己莫属。这个忙别人犹可,荣飞则会越帮越乱。 俩人就那样面对面站着,呼出的白气直接喷到对方的脸上,在荣之贵和魏瑞兰眼里俩人却是亲密无间。直到哨音再次响起,张昕对荣飞说,“我走了。” 九点半,新兵们列队进入车站直接上车了。武装部的人员拦住了送别子弟的家属。荣之贵再次哭了,在一群抹眼泪的女人中夹杂着一个掉眼泪的男人显得很突兀。 回到家后,早已疲倦不堪的荣飞洗脚准备睡觉了,却被父亲叫住了。“我跟你说点事。”荣之贵指指小沙发,“按说你已经参加工作了,找对象也有了资格。但是我和你妈不希望你现在就找。今年你才二十一岁,着急什么?何况刚参加工作就谈恋爱影响也不好。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工作,在专业上做出成绩。当初你不愿意到市政府工作,那就在工厂里拿出让人信服的成绩,男子汉一定要事业为重------”荣之贵唠叨了好一阵,见荣飞无动于衷,生气地问道,“你到底听懂了没有?”荣飞说,“你们误会了,张昕不是我女朋友。我们就一般的同学关系。”魏瑞兰插话,“我们的眼睛没有瞎。你爸这么教你是为你好,毕竟比你多了几十年的经验。女孩子漂亮了有什么好处?降得住还好,降不住怎么办?这种教训多了!原来咱排的王秋玲,就是东二号的秋玲阿姨,长的好看吧?外面养着好几个!”荣飞知道母亲的毛病,嘴上总没把门的,“妈,你别这样说。你见人家了?如果传到人家耳朵里找上你跟你对质,你怎么说?法律是有诽谤罪的!”“荷,指教起我来了!你妈过了这么多年,北纺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人说我一个不字?不要以为你念了大学就什么都懂,社会复杂的很。找对象是件大事,一定要慎重。难道我还会害你不成?”荣飞越发心烦,“我都说了,张昕不是我女朋友。日子总要一天天过去,以后你们可以验证我的话。”他也不管父母了,回奶奶屋里睡觉去了。 第十三节汽配公司 class="width">12月底,王林派人到北重找荣飞。 来人自称是王总的秘书,请荣飞跟他去一趟。荣飞说自己有课呢。自称是秘书的来人笑着说,王总预料到你会这样说,他提醒你,他可是你的老师。没办法,荣飞只好钻进老式的上海轿车,到位于北重南面五公里的汽配厂。 “你怎么叫王总,他不是副厂长吗?”荣飞问接他的人。 “孤陋寡闻了不是?汽配厂11月就改名北阳汽车配件公司了。” “没有有限二字?” “什么意思?” “估计是换汤不换药吧。公司就比厂子好听吗?”荣飞哂道,“怎么想起改名了呢?” “王总等你呢。”秘书不理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的荣飞。汽配厂距北重很近,同属西城区,不过一南一北。上车后感觉还没坐稳就到了。 秘书将荣飞领进一栋灰色的二层小楼,上了木质的残破的楼梯,走到挂着总经理的牌子前,敲响了房门。 王林双脚架在一张硕大的办公桌上,正在喷云吐雾。桌上凌乱的堆积着各种文件报表,就像电影里即将撤退的国民党残军。 “荷,这是怎么了?准备撤退吗?”荣飞哂道。 “你小子终于来了。”王林抽回腿,坐好,“随便坐吧。” 这间办公室好大,足有五十平,只摆了一张办公桌一组沙发和一个木制文件柜,显得比较空旷,荣飞注意到地板全是木制的,擦得很干净,不过由于时间的缘故原来的红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只有犄角旮旯里还留着原来的枣红色。 “恭喜院长大人,当上一把手的感觉不错吧。”已经很久了,荣飞在王林面前总免不了嬉皮笑脸。 “正经点,我可是找你谈正事。”王林板住脸,“这边遇到点麻烦,你先听我说。” 北阳市及省里极为重视的汽车配件厂自去年12月奠基,至84年11月,批复建设的基础设施只完成了60%,五六栋新建的厂房矗立在寒风里,预计明年秋正式投产的计划绝对泡汤了。 国庆后,市委专门召集会议听取汽配厂班子的工作汇报。按照市委书记胡友荣的感觉,筹建汽配厂并不是难事,下划的2200万基建资金在汽配厂班子成立后就到位了嘛。为什么进展如此缓慢?为此批评了主抓该项工程的程恪及汽配厂的原一把手井永清。 井永清原是市委办公厅副秘书长,去年担任了筹备中的汽车配件厂党委书记兼厂长。 王林实际是汽配厂的主要负责人。井永清虽然担任了汽配厂的一把手,但市委的职务并没有免去。他是胡友荣书记的大管家,市委特别是胡书记的琐碎杂事大部分经他的手处理,因此,面对市委书记的批评,井永清低着头不吭气,但心里泰然自若。领导们的责问必须有人来回答,等胡友荣发完了火,井永清先检讨了自己没做好工作,然后对王林说,“你把厂子的问题向领导们汇报一下。” 王林掏出笔记本刚要说,被程恪打断,“看什么笔记本嘛。就那么点事,还不在脑子里装着?” 王林只好合上本子靠记忆汇报,他罗列了五个方面的问题:1、资金预算严重不足;2、基建工程未能按进度完成;3、技术人员缺乏;4、设备合同签订晚,预计到货时间滞后;5,现有人员素质低,不能适应将要生产的产品。 胡友荣是抓大事的,记得当时的预算会是参加了的,“怎么会不够呢?这可是从省长盘子里硬挤出来的。”对于财政格外紧张的G省,2200万不是个小数目。 “规划确定,要形成20万套桑塔纳配件的能力,我们测算,要达到这个规划,预算资金再翻上一番都不够。现在主要的问题不是厂房,而是设备和技术储备问题。”王林大着胆子说。 当时的风气追求大而全不是北阳一市,二十万套的能力建设显然有些操之过急了。但这个数字是胡友荣确定的,与会的领导谁也没有吭气。程恪严峻的目光扫过王林,王林读出了程恪书记目光中的责备。很多时候,面对失误,下级最好的选择不是解释和推脱,而是默默的承受。 “王林同志讲的五条,其中第一条请领导组认真研究。其余的都是配件厂自身的问题,要谁给你们解决?”程恪训斥道,“关于预算问题我是有责任的,关键是时间紧迫,上海方面的整车马上就下线了,对方和我们是签了供货协议的。中央对此事也是关注的。上海方面对我们的进展表示严重的不满,搞不好要耽误国产化的进度的。”程恪必须争取到资金的支持,其余问题他认为通过自身的努力可以解决。 这次会议在胡友荣的提议下调整了汽配厂的领导层。井永清被召回了市委。胡友荣提议让王林担任改名后的总经理。胡书记讲了一段话,大致意思是,中央领导在某次谈话中强调了按经济规律办事的问题。企业与政府毕竟不同,井永清同志熟悉市委机关的工作,但不等于熟悉企业的工作,而且,这是北阳改革开放以来比较大的项目,技术含量高,情况复杂,还是请专家来搞好一些。上面还有领导组嘛,还有程恪同志嘛。胡友荣的决定基本就是市委的决定了,程恪也不好反对,他内心是希望王林来挂帅的。那次会议还将汽配厂改名为汽车配件公司,提议是董维辰副市长提出的,上海那边都是公司,我们是个厂,好像不对等似的。这项提议得到了一致拥护,于是汽配厂改叫北阳市汽车配件公司,换汤不换药。仍是国有独资的性质,内部运行基本按照政府机关的模式。 “今天请你来,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别晃脑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正是你。”王林在得到一次晋升后并未有任何的喜悦,内忧外患交织在一起,感到自己上了贼船。如果没有荣飞的那个催化转化器,就没有今天与上海的合作项目,也没有这个汽配公司,更不会有这个总经理了。 “呵呵,王院长一定在腹诽,不,这话不准确。院长大人根本用不着腹诽,碍于自己的风度,努力忍着没有骂出来。对不对?”荣飞笑嘻嘻地说。 “我还没那么浅薄。而且也不要为自己脸上贴金。我表扬你是爱才,你自吹自擂就是品德问题了。决策者在这儿,”他指指自己头顶。 “那你找我来干什么?你是知道的,我因为崇拜你,所以当了老师,干那行都可以耍滑,唯有这教师一行嘛------” “猪鼻子插葱,装什么相嘛。你是老师?”王林哼了一声,“我叫你来给我出出主意,你将我骗到这儿,你却躲在中学哄人家小女孩子,哼哼,今天你不给我表现好一些,你就别想走。” “王院长遇到什么麻烦?等等,让我踩踩猜猜。既然你做了总经理,那就是说明原任调离了。为什么调离了,有二种情况,一是由于成绩斐然得到了提升,二是因为没干好滚蛋了。看看你们的情况,显然是第二种。这样您就顺着势爬了上来------” “什么叫爬上来?”王林觉着荣飞实在有超越年龄的成熟。 “官路崎岖,只能是爬。走上来?你走得上来吗?”荣飞接着说,“困难不外人财物三字,八成是钱不够,进度慢,人不精。不知对不对?” “你小子,真是鬼精鬼精的。”于是将办公会的情况和他遇到的困难讲了一遍。 “容我想想。”荣飞沉思。 “我可没多少时间容你想。要不我找个旅馆关起你来?” “不用不用。”荣飞抬头道,“你带我到现场走走吧。” 俩人穿行在由于天寒而停产的工地,荣飞不问只是看。一圈转回来,站在王林的小楼跟前,“王院长,听说从前的名士都是不修边幅的,像竹林七贤中的阮籍,可以**待客。但人家也真有本事。没本事而不修边幅的八成是乞丐。”说完他走了,也没有要车送他。 “你小子,什么时候给我?” 荣飞扭头伸出三根手指。 王林找来从前的同事现在的副手谭先河副总经理,他来汽配前是市轻工局副局长,“老谭,刚才有人批评我们环境太差。你下个通知,用两天时间整环境,一定不留死角。特别是卫生间,就按机场的标准搞。”谭先河也是老机关,对年轻他十几岁的王林本就不服气,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王林的话他不能公开反对。搞卫生反正有办公室张罗,自己不过是动动嘴。于是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别着急回去了,待会儿李德江要过来,一块儿吃顿饭吧。你又不是不认识他。”王林叫住了荣飞。 ------ 程恪在市委专题会后出趟差。心里惦记着汽配厂,一下飞机就跑到汽配公司,顿时眼前一亮,几个工人正在往办公楼门楼上挂标语,原来邋遢的院子整洁如新,走进楼道也是大变样了,程恪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见到王林就表扬道,很好嘛,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烧的不错。但我找你不是来检查你卫生的,卫生再好产品也不会从扫帚中跑出来。 王林将打印好的一沓资料交给程恪,“程书记,这是我解决问题的初步设想。”程恪翻翻标题,眼睛一亮,这正是他需要的,“好,我带回去看,连夜看。” “程书记,我有个请求,” “你说。” “请把谭副总调走吧。”迎着程恪的目光,王林夷然不惧。 第十四节你快回来 class="width">绞尽脑汁为王林写了十几页的条呈,送走后荣飞总算松了口气。<<>>元旦马上就来临了,北重洋溢着节日的气氛。办公楼悬挂着大红的灯笼和彩灯,厂区主要道路的路灯都换了新灯泡,每个单位都大搞卫生,凡是有条件的都挂了彩灯灯笼类的东西。所有的办公室都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厂部和总务处下设的卫生办专门组织人马检查各单位的卫生情况。初次在厂里过节的学生们都有些新鲜,但呆上几年就会习以为常,这算是北重一个有标志性的企业文化,区别于大部分省营和市营的企业。 元旦前发了身毛料西服礼服,是联系北京一家服装厂定做的。许多人在放假前穿上了这身藏蓝色西服,一个个精神十足的,在街上遇到熟人便抖搂自己的衣服,充满了发自内心的自豪感。各单位都小小的搞的点福利,中学每人发了40元奖金,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荣飞他们因为是后半年来的,只发了20元,平波去找郭星辰理论,被郭星辰训了一气,晚上回来情绪不好,怪荣飞林恩泽他们不和他一起找,让他为集体的利益牺牲了个人的利益。生了气,连晚上固定的娱乐——桥牌也不打了。 荣飞记得因为待遇问题曾爆发于学校的矛盾,新来的大学生们还罢了几天课,那次他生病在家没有参与,回来后被同事斥为怕事。现实和梦境也会发生小小的误差,没人再为待遇向厂里请愿了。好在邢芳真的出现了,而且,由于抓住了一些机会,他和邢芳的开局良好。 “叫邢芳来吧,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杨兆军对平波看不上。平波的性情很像回到江西的倪凯,性子确实有些怪,好像有些自私,不大合群,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缺点。荣飞看着杨兆军上了二楼,不由得想起昔日同屋的几个好友。倪凯,鲁峰还有马金玉,毕业一分手,见一面真是不容易了。李建光来过电话,这个元旦会带陈丽红回家去,看来俩人的关系正常发展着。 荣逸参军走了,这个元旦他必须回家去。 杨兆军拉着邢芳下楼,“凑个数嘛,又不是玩钱。我和你搭档。”今晚吴志毅也不在,连四个人都凑不齐了。 “我真不会。我还要看射雕呢。”邢芳是射雕迷,不过八三版的《射雕英雄传》确实是精品,荣飞对比过两部电视剧,除了技术进步带来的特技进步外,演员的表演真不如黄日华翁美玲那帮人。邢芳拗不过杨兆军,只好牺牲自己的电视剧了。她坐下,不由得看看荣飞,他在那儿专心看着张报纸。“荣飞,看什么那么专心?” “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结束了。再有十三年,不,十二年半,香港就回归了。到时候我请大家去香港玩。”荣飞将手里的报纸铺在桌上。 “你总是关心一些遥远的不着边际的东西。”邢芳说。 “快着点。十六副牌,打完就散伙。”林恩泽说,“明天我要赶早车呢。”元旦休息四天,林恩泽自来厂还没有回过家。 “荣飞,电话。”是值班的霍师傅的声音,她的声音极大,如果要她主持一个百十人的会议,不用话筒也听得清楚。 荣飞起身去接电话,杨兆军在背后喊道,“你他妈快点啊,打电话总那么啰嗦。” 荣飞以为是崔虎或者是黄明福的电话请示,没想到竟是张昕的。 “你好,元旦快乐。”张昕的声音软绵绵的。<<>> “你好,没有回家吗?”荣飞和张昕说话,总感到紧张。 “明天回。今晚还要加班。你呢?为什么没回?” “不为什么。明天再说吧。休息四天呢。” “记得去年的今晚吧,时间过得真快。” “当然。时间过得真快------”那个晚上荣飞不会忘记,他这样认为。 “谢谢。我要去上班了。如果有空,希望你来北钢。” “好,争取吧。” 人一辈子会有几十个元旦,但每个都不会一样。只有热爱生活的人,才会体会到其中的区别。 邢芳注意到荣飞的脸色不豫。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来。 十六副牌很快就打完了,杨兆军意犹未尽,看看时间还早,“干脆我们去喝酒吧?邢芳也去,将孙兰馨她们也叫上,今天我请客。” 荣飞已经将张昕的事压下了,既然已经决定了,最要不得的就是拖泥带水,“好啊,我们都将奖金拿出来,喝酒去。”这是个好机会,也许会和邢芳发生点什么。 “去,都去。”杨兆军是个爱热闹的人,赶紧招呼人。他上楼将孙兰馨和单珍都喊了来,又将电视间看电视的平波叫上,“我们去外面那间新开的火锅店,真干净,味道也好,这个时候吃火锅真是好享受。” 火锅店当然是荣诚的连锁,荣飞知道厂门外的这间是第七间了。 地上的积雪还没有全化,一行七八人踏着残留的积雪步行近1000米到火锅店。他们去的时候,用餐的高峰期已过,另外的三桌客人不多会就全散了,整个店铺就剩下了他们一桌。 由于说好是凑份子,坐下后林恩泽开始收钱,荣飞拦住,“别,这次算我请客好了。”想到邢芳家庭的困难,实在不忍让她出钱。另外,平波的性子,让他出钱也是难。 “呵,太好了。我就喜欢荣飞这样的好同志。”杨兆军笑道,“大家点菜,尽着性子点。” “这是什么呀,怎么是这样的火锅?”邢芳没吃过火锅,但见过的火锅和这个完全不同。 “这叫鸳鸯锅。”荣飞介绍道,他挨着邢芳坐了,给邢芳介绍,“这半拉是辣的,那边是不辣的,这样就照顾了不同人的口味。” “真是聪明。”邢芳喜辣,荣飞是知道的,“我想你一定喜欢辣。” “你怎么知道?” “猜的。”荣飞看见单珍看他,“我脸上有什么不妥吗?” “怕是你心里有不妥。”单珍笑着说。女孩子的心思都是玲珑剔透的,感觉到荣飞对邢芳有那么点意思,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论外表,邢芳是无法和张昕相比的,既然拒绝了张昕,怎么会看得上平凡的放在人堆里找不出的邢芳? “胡说什么呀。”邢芳低声对她身边的单珍说。 “点菜。”荣飞叫道,接过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员的菜单开始点菜,被杨兆军夺去,“既然你请客,就该让我们点。” “羊肉十斤。”杨兆军喊道。 “能吃得了那么多?”邢芳问。 “一进水里就没多少了。不是有别的菜的话,十斤根本不够。再来一盘蘑菇,一盘粉条------”杨兆军绝对不止一次吃过,从他点菜的熟练程度就可以看出来。 “现在的人真是聪明,冬天也能吃到这么多的蔬菜。”孙兰馨说。 “大棚菜。街上买的都是大棚菜。你们家也可以种的,价钱比夏秋二季的高了好几倍。”荣飞希望邢芳的家乡也能找到一条致富的路子。 “不成啊,我们那儿是山区,缺水。再说,种出来怕是也没人买。”邢芳说。荣飞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在他的记忆里,邢芳的家乡一直到下世纪都不种菜。每次回去她都在空山县城给家里买上几大包菜,分给亲戚们。 “以后会好的。” 服务员将调料给大家分到每个小碗里,不是芝麻酱,而是一种醋和香油的混合物,里面还有一半的葱花和香菜。 “看着挺香的。”孙兰馨对杨兆军说。 “保管你吃上一顿就放不下了。”杨兆军帮孙兰馨拌着调料。看来历史正在重复,杨兆军和孙兰馨不可阻挡地要走到一起。洞察未来的感觉真是奇妙啊。不过荣飞不会让杨孙二人的悲剧重演了,一定要管住这个风liu成性但又才华横溢的杨兆军。 火还是炭火,水很快就开了主菜是羊肉,相比记忆里吃过的用特制的自动刨刀削下的羊肉片,火锅店的羊肉切的还是厚了些。这是北阳严寒季节的最爱了,大家在欢呼声中开动,对火锅的味道赞不绝口。 柜台上有个小录音机,由于只剩他们一桌客人,两个服务员躲在柜台后听起了歌,单珍喝了点酒,悄声对邢芳说,“这歌的作者就在你身边呢。”正在播放的歌曲是《飞得更高》,荣飞“创作”的第一首歌曲。 “真的啊?”邢芳像看怪物般的看着荣飞。之前听说过但没在意。荣飞急忙跟单珍摆手,不料孙兰馨已经听见了单珍的话。 “你呀,”荣飞也喝了二两多白酒了,苦笑着摇摇头。 “你应当去音乐学院。”孙兰馨笑着说,“开始我根本不信,有这本事的人干嘛来这儿呢?” “我属于那种中毒较深的易装癖。”荣飞笑着说。 “老荣,最近有没有新歌?给我们露一手?”杨兆军说。他喝酒上脸,此刻脸红的像个关公。 “根本不用想,他是随口就来。”单珍索性放开了,“去年元旦他就是在我们宿舍混吃饺子,一高兴就唱了首新歌,立即在学校传开了。” “什么歌?”邢芳提起了兴趣。 “《祈祷》。没听过吧?” “唱一个,唱一个。”杨兆军起哄。 “哈哈,瞎玩呗,你们还当真了,既然单珍献宝,就让单珍唱吧。” “对,单珍你唱吧。”孙兰馨说。 单珍逼不过,唱了二句,“哎呀,歌词记不得了。他的词写的蛮好的。可惜我不是唱歌的料。” “是挺好听的。四季少了夏秋冬。只剩春天恐怕长不出庄稼了。”孙兰馨家也是农村的。 “这叫艺术手法。不错,真不错。老荣你不去搞音乐太可惜了。来,兄弟敬你。”杨兆军将杯子里的酒干了,朝荣飞晃晃杯子。 “兆军你喝酒太猛,会伤胃的。”荣飞只抿了一口。 “不喝也行,你给我们来个新歌。只要你能唱出我没听过的新歌,我再干一杯。”他拎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倒满。杯子是黄黑色的瓷杯,倒满了足有二两。 荣飞笑道,“说话算数?” “算数。”杨兆军喝酒后豪气更足。 “这个歌是要俩人唱的,假如有女生陪我唱,我就来。”荣飞看着邢芳。 “你别看我。你老同学在这儿呢。”邢芳也喝了点,脸红扑扑的。荣飞知道她肝不好,忍不住说道,“你最好少喝酒,对你的肝不好。” “你真是关心邢芳哎。”单珍说。 荣飞掩饰道,“我的本事多啦,一看她的气色就知道她肝气弱。” “吹吧,吹吧。”林恩泽笑了。他是结过婚的人,当然看得出荣飞对邢芳的意思,他觉得高兴。 “兰馨来,兰馨在屋里总唱歌。”单珍说。 孙兰馨爱唱歌,“我不会呀,让我怎么唱?” “我的歌都很简单的,一听就会。”荣飞站起来,酝酿了情绪,“过上一把瘾,捧出我的心。下定了决心,不要再深沉。”他唱了四句。 “真是不错。接着来。”大家喊。 “过上一把瘾,说出我的心,天高莫要测,真意换真心。” “爱就爱他个腾云驾雾,爱就爱他个天翻地覆,。爱就爱他个轰轰烈烈,爱就爱他个迷迷糊糊。”荣飞又唱了四句,“就是这样,前四句女生,后四句男生。” “真是好听。不过我可没你的水平,听一遍是唱不出来的。你都唱完好了。” “过上一把瘾,拥抱你的心,不在乎过去,日久见真心。过上一把瘾,拥抱你的心。人生能几载?死了也甘心。”荣飞笑着对杨兆军说,“该你了。喝吧。”杨兆军二话不说,端起杯子干掉了,“痛快。这歌写的好,人生能几载?死了也甘心。过去曹子建七步成诗,没想到我也能见到如此捷才。” “傻瓜。人家是早写好的。对不对?”孙兰馨看着脸像滴出血的杨兆军。 “对对,小孙说的对。就是瞎玩呗。拜托大家给我保密,别像单珍一样到处宣传,改日被工会纽主席知道,逼着我写歌,万一写不出组织上需要的豪言壮语,我就惨了。” “哈哈,不过老弟有这手本事,呆在厂里真是屈才了。我敬你一杯。”林恩泽端杯敬荣飞。 “诗言志,歌也如此。荣飞,老实交代,这些歌是不是被某个女孩子逼出来的?” “不是不是。单珍可以作证,我在工学院可是乖孩子,全院有名的荣善人。” 孙兰馨大笑。“有你的水平,骗女孩子还不手到擒来?不知谁会嫁给你,我是不敢的。哪天生了气,你出去唱一首,不知被那个女的领走了。” 大家大笑。荣飞笑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敢嫁我,只敢嫁在座的某人。” 大家又笑,觉得这个饭局真是有意思,将朦胧中的窗户纸给捅破了。“你真是坏死了,坏死了。不行,你还得来一首,来一首为你未来的妻子的。” “好吧,我这首歌真是给我未来的老婆的。”荣飞充满感情地唱了首后世广为传唱的《你快回来》“没有你,世界寸步难行。我困在原地,让回忆凝集-------走到思念的尽头我终于相信,没有你的世界爱都无法给与-------心中有个声音总在呼喊,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荣飞假嗓子的技巧极好,高八度的地方他都可以轻松上去,众人被他这首充满感情的歌曲打动,均在想,此人怕是真的爱着一个远去的姑娘。单珍见荣飞的眼神总是瞟向邢芳,心中的疑惑更盛,感觉到荣飞在爱着邢芳。这,这怎么可能呢?简直不可思议! 第十五节冒失的追求者 class="width">当老师的好处在于有两个令人羡慕的假期。~~~~想到马上有一个多月的长假等着他,不知道可以做多少事!荣飞便觉得来学校当老师是正确的选择。这个长假要好好规划,手上的几摊子事都要打理,特别是荣诚火锅的发展极为迅猛,需要解决工商执照的问题,成立一个餐饮公司也是应当提上议事日程的了。陶莉莉的这摊子里面虽然没有荣飞的股份,但投入了他最多的心血,从店铺的布点到每间店铺的风格设计,荣飞都是最后的拍板者。陶莉莉不必说,有些小心眼的张诚也将荣飞视为当然的最后决策者。84年春天,又一个火锅店的黄金期结束后,陶莉莉凑够了十万元给荣飞,说是还上陶建平的那份钱。因为陶建平的事,荣飞掏了十来万跑上下关系,陶莉莉当时的钱都套在火锅店里。荣飞当然拒绝了。于是陶莉莉和张诚拿出一张文理不通的协议,将当时的四家连锁火锅折价20万,其中的一半股份算作荣飞的。荣飞也拒绝了。他看出陶莉莉虽是女性,但身上有一股做大事的劲头,就是对钱财的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荣飞一直有个观点不肯对人说,怕人笑他,他认为,凡事能挣钱的必定会花钱,但会花钱的不一定能挣钱,这就是数学里的充分必要条件一样。陶莉莉舍得花钱,就具备了挣大钱的必要条件了。最终那些钱还是用于了火锅店的扩张,包括北重门前的一家。 陶莉莉在83年领到了个体经营许可证,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合适了,需要成立一个总部来统管七个火锅店,而且,荣飞有想法进军旅馆业。他在85年的元旦后一直考虑这个问题,旅馆业主要是地址,北阳市中心的地段如何拿下一个现成的旅馆或合资或改建是最理想的,但条件好的都是国营,此时的政策岂有他施展的余地? 元月20号,期末考试结束。荣飞带的高一英语的及格率是高中三个年级最高的,达到了67%。因为试卷是交叉批阅的,这个成绩让郭星辰校长很重视,表扬的荣飞,提出将荣飞留在学校当正式老师。郭星辰讲这番话的时候荣飞并不在场,是高二的英语老师过老师传给他的,不知怎么传到了邢芳那儿,邢芳问荣飞是不是真的考虑留下?荣飞说估计不会。他看见邢芳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荣飞暗自高兴,觉得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他问邢芳,放假就回空山吗?她说,当然。你呢?我?我还没想好,空山那边有好玩的地方吗?邢芳立即摆手,没有没有,穷死了,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她在担心自己去空山?呵呵,荣飞在心里傻笑。他没问那2000元是否已寄回老家,估计已经办了。当时邢芳就给他写了借条,荣飞毫不犹豫地收下了,唯有如此邢芳方能心安。 荣飞收拾自己办公室的东西,在抽屉里发现一个折成三角的纸条,好奇地打开,发现是一封求爱信,“老师:请原谅我这样做,因为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您是那样的有才华,那样的有风度,每节课对于我都是天堂,看不见您的时候心里是那么的失落。我喜欢您,但知道您不会喜欢我。可我还是忍不住给你写这封信。我想了好多办法向您表白,每次都退缩了。想到即将来到的是足足一个月见不到您,我心里就像被刀扎。我不敢写上我的名字,如果您想知道我是谁,就在晚上八点到俱乐部西厅。”信没有署名,落款的日期是1月19号。荣飞认不出字迹,一来是他收上来的作业都是英文,二来他不留心学生们的字体。除了几个班干部和课代表,大部分学生荣飞都叫不上名字。 今天已经是21号了啊。这个冒失的追求者。高一的三个班有六十多名女生,其中的大多数荣飞叫不上名字。不知这个女孩是谁?荣飞感到好笑。高一的女孩年龄在十六岁左右,正是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时候,一次打击可能会影响终身------荣飞想想,决定今晚去西厅看看。 晚饭后照例打牌。荣飞推说有事没玩,今晚人多,也不缺他一个。他的技术在这帮桥牌迷中属于臭手,人够的时候他轮不着上场。 看看八点了,荣飞穿好外套出门,在楼梯口遇见拎着暖瓶上楼的邢芳。“这么晚了还出去?”“哦,见个人。”荣飞不能说实话。 从单身楼到俱乐部也就是七八分钟的路。走近西厅时,朦胧看见那里立着个人。荣飞紧走几步,看清正是自己带的女生,好像是三班的,名字却叫不上来。 “你是------” “荣老师,你终于来了。”也许是激动,也许是寒冷,女孩有点哆嗦。 “走吧,跟我到我宿舍去,这儿太冷了。”荣飞对这个小丫头的痴心感动,也只有这个年龄的女孩才会这样的傻等。 荣飞转身往回走,一路上正在想怎么跟女孩谈,他感觉到自己经历过很多事,也就在这个北重,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女大专生死心塌地的爱上了自己,她是自己的手下。起初荣飞采取的是和风细雨的解释,但女孩却不依不饶,颇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发展到和邢芳交上朋友的地步,成为家里的常客。荣飞知道这一切都是为自己,可是没有用严厉的方法制止------女追男,隔层纸,自己还是和小十多岁的女孩走到了一起------此生绝不再发生类似的情况。路上,荣飞的脑子里闪出记忆中女孩艳丽的容颜,或许是因为这个叫方可的女孩长相和张昕有点相似的缘故?不知道方可是不是真的会出现在自己的人生中。 “李卓,我和她有点事情谈,拜托。”荣飞对正在读书的李卓讲。李卓似乎打定主意考研了,天天学习不止。 李卓笑笑,拿了书到阅览室了。 “坐吧,”荣飞指指自己的床铺,灯光下看清楚女学生很文静清秀的样子,皮肤很白,戴一副眼镜,由于温差的关系,镜片上一层水雾。女孩摘下镜子用手套擦拭着,刘海遮住了额头,嘴唇抿的紧紧的,坐在那儿,双手插在紧闭的双腿之间,掩饰着内心的惊慌。 “我下午整理办公室才看到你的信。请原谅。”荣飞给自己倒了杯水,但没给女生倒。“你叫什么名字?” “钱兰兰。” “哦,”荣飞好像记起这个名字,“名次不前也不后。” “不必要说别的。小钱,你现在是高一,再有二年半高考,然后是四年大学,等大学毕业最少在七年以后了。”荣飞停顿一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真的喜欢你,哦不,是崇拜你。”钱兰兰的声音低的像蚊子叫。 “可是我不喜欢你,也不需要别人的崇拜。”荣飞锐利的眼神盯着钱兰兰,这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就这一句话,眼泪立即下来了。 “我不喜欢不知道该干什么的人!你懂现在你在做什么吗?”荣飞望望门口,很安静,“你不了解我。就按你说的,我很有才华。你认为一个很有才华的男人会找一个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女人?你现在的成绩可以考上大学吗?去年北重子弟中学本科的录取率为零!也就是说按照概率算,即使是年级第一,考上本科的希望也不大。你在班里排第几?” 女孩的头低的快要挨住自己的腿了。 “我不怪你。在你这个年龄我也犯过错。幸好不是什么大错。听我的话,回去后将心思全用在学习上,假如两年后你考上大学------” 钱兰兰急急道,“老师,我要考上大学,你会答应吗?” 荣飞无声的笑了,“婚姻不是做生意。我的意思是,你考上大学,生活就在你面前打开一扇崭新的大门。你会发现生活中值得你关注的人和事是那么多,荣飞,不过是你生命长河中的一朵浪花而已。回去吧,记住我的话。” 钱兰兰顺从地站起来,走到门前回头看看,见荣飞取了张报纸在看,报纸挡住了脸,钱兰兰拉开门出去了。 “哎,荣飞你对人家小姑娘做了什么?让人家哭着走了。”邢芳没敲门就进来了。 “期末考试没考好,挨训也是难免的呀。”荣飞放下报纸,站起来给邢芳让座,“邢老师,你可是稀客呀。” “不对吧?”邢芳含笑望着荣飞。 荣飞估计她在门外听到什么,这意味着她在关注着自己,“呵呵,怎么不对啊?” “你这人挺好的。”邢芳拿起报纸,“我发现你特别关注时事,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啊?” “很多啊。个人的努力必须置于时代的背景下!否则将一事无成!比如,不是*结束,高考就不会恢复。我们也就不会坐在这间屋子了。对不对?个人的努力如果和时代融合就叫顺势而为,如果和时代对着干,那就是鸡蛋碰石头了。” “你和他们不一样------” “家里好吗?” “好,多亏了你。但------” 荣飞摆手制止了邢芳,“你看到了。如果将那天的二首歌寄给花城,至少给我一万。你不信你来做这件事。” “我真的信了。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还要呆在这儿挣每月的几十元钱呢?” “我在找一个人,一个对我生命异常重要的人。”荣飞看着邢芳,有一种将其拥在怀里的冲动。 “邢芳,邢芳,”有人在走廊里叫喊,邢芳答应一声匆匆走了。荣飞躺倒,顺势将那张报纸覆盖在脸上。 第十六节十里坡一 class="width">从北阳市向南,沿着野马河谷南行,是G省最大的一块冲积平原。也是G省经济的繁华地段。一直到北新市,平展展的平原逐渐变成起伏不平的丘陵,再往南就进入山区了。空山县城就坐落在群山环抱的一块谷底中。站在县城唯一的一条大街上看,四周都是挺拔的山峰,上一场的大雪尚未全部融化,在山峰的背面仍留下一片片的的莹白。 大街是南北走向的,只有2华里不到。两面高低不平的的楼房间夹杂着不少的平房。墙体上仍留着醒目的*标语。大街的路面已经年久失修,融化的雪水汇成一个个的水洼。从公共汽车站出来的邢芳拎着一个灰色的挂包,不停的倒着手,沿着大街向南走,一路上不停地躲避那些水坑。她一面走,一面注意寻找向南开进的汽车,每有一辆驶近,她就使劲的挥手,希望能搭上一辆回村的便车。可惜她身处空山,不是在欧洲,没人搭理她。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苍白无力的太阳即将坠入山下,气温以感觉得到的速度下降,已经起风了,西北风刮过来,穿透了她单薄的衣衫,感到后背凉津津的。 县城到十里坡村14公里,一大半是山路,她必须搭车,否则在天黑前赶不回那个小山村。她摸摸揣在内衣深处的那笔巨款,心里舒坦了许多,心头的因达不到车的烦躁也消除了不少。 邢芳在内心根本不喜欢自己的家乡。在她的记忆里,家里除了春节中秋,一律是汤面,没有足够的粮食吃干饭。她的胃口小还不是大问题,弟弟邢彪就和饥饿结下了不解之缘。因为春节吃饺子曾住过医院——吃的太多了。在一个尚未彻底解决温饱的山村,其余物质生活就可想而知了,她在家时没有单独的被子,一直是和三姐邢菊合盖一条被子,直到高中毕业考上了N省的白鹿师专,报到前到了大姐邢梅家中,大姐才给她置了全套的行装,包括一床新被褥。她觉得自上了大学,好运就一直伴着她,别的同学抱怨伙食不好,她从来不抱怨,因为她觉得比家里强多了。本来毕业分配按照大姐的要求是分配到新疆的,她也这样提出了要求,但学校不知怎么弄的将指标搞到了安徽,她急了,安徽没有她一个亲人,去那儿干什么?反映到校方,学校真是不错,专门去北京联系更改,结果没去成新疆却搞到一个来北阳的指标。~~~~北阳是G省的省会,也是她的家乡。这个结果令她,令她的家人都感到满意。而在北重的半年,过得也很是称心如意,遇到了个天才,借到了解决家里困难的2000元巨款,这下子不用为家里做出巨大牺牲的大姐再为难了------ 她站在大街的南口,等待着能将她捎回十里坡的便车,脑子里不由得想到了荣飞。毕业后她先到新疆看了父亲和大姐,邢梅对她说,家里以后就多靠你了,你已经有了正经的工作,可以考虑找个男朋友了。因为咱家条件不好,找对象一定要冷静,像我,自参加工作,一半的工资都寄回了家。不寄行吗?你姐夫嘴上不说,心里怎么能没意见?所以,现实一些,找个农村的,家境差的,以后会理解你一些。 这些话她一直记着。荣飞,各方面都那么优秀的荣飞,怎么能是自己的选择?突然想到自己为什么琢磨起荣飞来,脸上不由的一阵发烫。 她最终没有搭上汽车,而是搭了辆马车,基本顺路,她给赶车的车老板买了盒烟,算是自己的车费。回到村里天已经完全黑了。她没有回弟弟住的旧院,而是先到了住在堡门口的二姐邢兰家。 “哎呀,是小五啊,昨晚我和贵山还念叨你。冻坏了吧?快进屋。” 邢芳曾夭折了一个哥哥,所以邢兰喊她小五。 捂在炕上暖和了半天,邢芳缓了过来。“姐夫不在?” “和朋友去北阳了。我还让他到你的厂子看看,走两叉了。” “二姐,我把钱带回来了------”邢芳忍不住将好消息带给二姐。 邢兰和邢芳非常相像,一看就是姐妹俩。邢兰的个子比邢芳矮一些,生育了二个孩子的邢兰已经发福,失去了昔日的苗条,“带回来?带回来多少?” 邢芳得意地伸出两个手指,“二千。够了吧?” “二千啊,你工资有这么高?” “借的。将来我还吧。这些年家里全靠你和大姐了,现在该我出力了。”三姐邢菊和丈夫石芳生自结婚就不和,一直吵吵闹闹的,姐妹四人中长相最漂亮的邢菊的日子似乎最不幸。“也免得三姐为难。对了,上次你信上说三姐和他又闹架了,怎么回事?”邢兰叹气,“一言难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是咱爹见小,看中石家家底厚,说什么都晚了。”说到邢菊的事,邢兰神色黯然。“都是咱家没个顶梁柱,等彪子长大就好了。彪子呢?我没去老院,他好吗?”邢彪今年十九,早已辍学务农了。“跟你姐夫去了北阳。今天走的,一个人过,连饭都不会做,也挺难的。等他娶了媳妇就好了。对了,你跟单位借钱吗?单位能借给你这么多?”“哪呀。工会有互助金,最多借一百。管什么用?我是跟同事借的。”邢芳便将借钱的经过说了一遍。“小五,这个男孩,今年多大?有没有对象?”“和我同岁。生日可不知道。有没有对象就更不知道了。”邢芳如实汇报。“听你说的,这个叫荣飞的小伙子和你关系也一般般呀,怎么会借给你两千?这不是小数目,他钱多的没处花了?他人怎么样?”邢芳于是给二姐讲了一气她眼中的荣飞,讲到高兴处眉飞色舞。“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当然。吃了早饭走的,一直到现在。” 因为童贵山是独子,邢兰和婆婆公公住在一起,一排五间窑洞,邢兰和童贵山及两个孩子住三间,公公婆婆住另外二间。两个孩子从爷爷奶奶屋里过来,见小姨回来,立即围住小姨希望得到些零食。邢芳从包里取出在北阳买好的糕点水果糖,分给两个外甥。老大叫童福云,女孩,十一岁。老二叫童福海,男孩,九岁。都已上学。“给小姨看看你们的期末成绩,如果考得好,小姨另外有奖励。”两个孩子却忸怩着不肯说,邢芳知道村里的教学质量,不可能有好成绩。“考得不好吧?小姨就不能给奖励了------” 灶台就在屋里,灯泡昏黄,可能是电压不足。习惯了明亮灯光下生活的邢芳感到不习惯,“姐,换个大一点的灯泡吧,小海他们做作业会坏眼睛的。” 扎了围裙的邢兰全身都隐没在雾气里,“也不一定。你离家的时候眼睛也没有坏,倒是出去坏掉了。” 晚饭很简单,煮了地瓜的稀粥和烤饼子。只有一碟自己腌的咸菜。 “彪子想去二桥的煤矿干,你三姐夫一直撩拨他,我和你姐夫不同意------” “下井吗?” “井上的差事哪里轮得到他。” “那就不要去。” “彪子心劲高,总嫌种地挣不到钱,可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爹和大姐交代?”家里就这根独苗,母亲临咽气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彪子。 邢芳沉默了。邢兰也不再说话,打发两个孩子吃完后到另一间屋子睡觉,十里坡基本延续了日落而息的古训。晚上根本没有什么娱乐,静谧的山村里,只有不时传来的狗叫,带给山村一丝活的气息。 “小五,文山村给彪子说了一房亲,女子比彪子小一岁------” 邢芳吃惊道,“太小了吧?” “也不小了。说的晚就找不到好女子了。” “你见过了?” “没。你三姐见过。她说行。” “那就行。”邢芳知道三姐的眼光毒,“是不是要彩礼?” “还不到那一步。明春该收拾老屋了,不然媳妇往哪儿娶?” 收拾老屋又需要钱。邢芳原以为自己毕业后一切都会好的,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小五,我觉得你说的那个后生,对你是不是有意思?”邢兰和邢芳钻进被窝里了,炕连着灶台,被窝被烘得热乎乎的。 “没。人家怎么会看得上我?”邢芳的意思却被邢兰捕捉到另外一层,“你是看得上他的,对吧?” “没有。二姐你不要瞎说。” “你的事要自己定。我是不管的。只是你三姐的老路一定不要走。”所谓三姐的老路就是被夫家轻视,轻视的原因不完全是未生育,主要是经济,石芳生家在外的亲戚多,有个亲戚还在县上当着干部,要不石芳生也不会在二桥煤矿找了安全员的差事,每月能挣100多,很是牛气。但偏偏对老婆家看不起,很讨厌邢菊对娘家的关心。知道这点,大姐邢梅和二姐邢兰都尽量不告邢菊家里的麻烦事。“城里人天生瞧不起咱农民,你比小四命好,也争气,将来一定是找城里的。大姐最近来信总说你的事,让我照着点你。我怎么照着你?凡事要自己拿主意。” 黑暗中,邢芳的眼前一直晃动着荣飞明朗但成熟的面庞。她在这之前没有过恋爱的经历,爱情是什么她其实真的说不清楚。二姐的话给本来是绯红色的梦抹了一道灰色。 第十七节十里坡二 class="width">第二天邢芳到三姐邢菊家。<<>>十里坡村不大,不到一百户居民,却分了旧堡新村两块。旧堡有高高的土砌的堡墙,坍塌了半边的堡门,居住在里面的以老户为多。邢兰就住在旧堡里。空山县的农村有很多像十里坡这样的古堡,因为是防备兵火盗贼的设施,侧面证明了十里坡过去有过自己的繁华岁月。这些古堡如果做旅游的开发,将会很吸引都市居民。但此时却是落后的象征。古堡曾经富裕的另一个证明是在不大的堡子里还有戏台古庙等文化设施。邢芳的小学就在在古庙改成的小学念的,直到初中才搬到距此三华里的二桥中学。由于生齿日繁,古堡的居民只好往外搬,新村是在堡门外的空地上新开辟的居住区,这两年陆续有村民在堡门外盖了房子,逐渐形成了村落的规模,十里坡将这一片叫做新村。毋庸置疑,新村的居民比旧堡的富裕。 邢菊住在新村,五间窑洞是前年修的,比起旧堡里日益破败的院子显得高大轩敞。邢芳刚推开黑漆的街门,一只大黄狗叫着扑过来,将她吓了一大跳,看清狗的脖子上链着铁链才惊魂稍定。听见狗叫,邢菊从屋里出来,看见是邢芳,厉声呵斥着狗,将妹妹接进堂屋。 邢菊比起邢芳漂亮了许多,二十五岁的邢菊尚未生育,身材性感,胸前一对鼓嘟嘟的大奶,眉如远山,一双大眼睛顾盼生情。 “小五,多咋回来的。昨儿见二姐还说起你,算算也该回来了。”邢菊将妹妹拉进屋子坐下,给妹妹冲了一杯橘子粉,将茶杯放在邢芳面前,“这回不走了吧?放假了吧?” “昨晚回来的,放假了,一直可以住到过完年。” 邢芳其实和三姐很亲。性格外向的邢菊从小就护着性子软弱的邢芳,两人年龄挨着近,什么话都说,送邢芳上学走时,邢菊将自己攒的十几块钱塞到妹妹行李里,一直送到北新火车站看着妹妹上了火车。 “咦,昨晚回来的,住在哪儿?怎么不过来?”邢菊嗔怪道。 “住在二姐家。怕你们已经睡了。姐夫不在吗?”邢芳有些不待见三姐夫石芳生,但出于礼貌,先问姐夫。 “他在二桥矿上上班,晚上才回来呢。你就住我这儿,这儿比二姐那儿宽敞。我一直想去北阳看看你,看看你的厂子,三姐也就放心了,可是就是走不开,小五别生我的气。”邢菊端详着邢芳,觉着半年未见妹妹成熟了很多。 “我挺好的,厂里也挺好的。”邢芳从包里取出一块淡黄色的围巾,“给你买的,戴上看看美不美?”邢芳知道三姐很爱美。 “啊,不赖,就是不经脏。”她戴上围巾,在镜子前左顾右盼。“刚上班,以后不要乱花钱了,我什么也不缺。” 邢芳想,就缺个孩子。在农村,不生娃娃的女人不好抬头,邢芳想,或许三姐跟石芳生闹架是因为这个?是不是该劝三姐到县上的医院看看妇科? “三姐,你和姐夫好吧?” “他呀,”邢菊神色黯然,“不说他。你呢,上班顺心不?带几年级?” “初三语文。” “正好给小云他们补补课,听说他们考得不好。山里的娃娃,不学习就是死路一条。”邢菊其实很爱学习,可是误了高考了------ “彪子跟二姐夫去了北阳,你知道吧?” “知道。村里想建炼焦厂,他们去看什么机器------” “哦,炼焦厂的机器要在北阳买?”其实邢芳什么也不懂。 “我不晓得。男人们的事------彪子说了媳妇,二姐跟你说了吧?” “说了,你见过了?” “见过了。模样一般。身材还好。我跟二姐说,没有姐姐未嫁弟弟先娶的道理。也许得等几年。倒是叔叔那里催的紧。我正想法子呢。” 老院的三间窑洞?“不要你想法子了。听二姐说盖这五间房还欠着钱,我这回带了钱回来,连农业社的欠款一起还了。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大队。” “你?不用不用。哪里用得着你?”邢菊看着妹妹,觉着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妹已经长大了。 “原来都靠你们撑着这个家,以后我来管吧。”邢芳说。 “哈哈,小五你好大的口气。不说了,你想吃什么?姐给你做。” 邢芳就这样在老家住下来,在二姐和三姐家倒着住。她将500元给了叔父,算是买下了那一间半老窑。叔父答应过完年就搬出来。原来不觉得,现在看上去老院是那样的破败,几乎能被风刮倒。残破的三间窑洞如果整修不知要花多少钱,彪子结婚呢?原来不太关心家里事务的邢芳这次回家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春节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十里坡。暮气沉沉的十里坡陡然增添了许多的喜气,堡子里不时响起零星的鞭炮声。红红的春联也贴在各家的门口了。按照风俗,邢芳是不能在姐姐家过年的,她只能和邢彪一起过年,没有张罗过做饭的她从二姐家弄了饺子馅回到老院包饺子,邢彪一直坐在门口抽烟,十九岁的邢彪烟抽的很凶。 “彪子,你将烟戒了吧。那不是钱啊?” “五姐,你在北阳能不能给我寻个事做?”邢彪又点上一支。 “寻事做?我去哪里给你寻事做?”邢芳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找事了,我想去二桥的矿上,二姐和三姐都不让。守在家里我怎么办?种地也就是饿不死罢了。” “慢慢会好的。我以后会给你攒钱的。大姐也不会不管你。你放心吧。这不,社里的债已经还了。房子也买回来了。欠别人家的债也还完了。以后攒了钱就为你娶媳妇。”邢芳感到弟弟也很可怜。 “现时的女娃们势利的很。都希望找个在外面做事的,能挣活钱的。你也看到了,呆在十里坡的都是些什么人?我是要出去的。不出去不行。”彪子说的是对的,呆在家里确实没出路,可是去哪儿能找到工作呢? 沉重的心事压在心头,这个年也就过得没滋没味了。邢芳想起去世的母亲,彻夜难眠。 在孤独和温情中一直待到初六,邢芳意外地接到了荣飞寄来的明信片。“祝春节愉快,万事遂意。”很简短的问候。看看落款的日期,是在年前寄出的,该死的十里坡,竟然到年后才收到。邢芳想回寄一封,但村里没有卖明信片的,再说,等寄到荣飞手里,恐怕都快开学了。 荣飞的明信片给她以温暖,一连几日的不快似乎被这封信驱散了。她跟二姐说了明信片的事,二姐要来看了,“这小伙子的字写的真好。”童贵山也欣赏了半天,“城里人就是有意思,寄个这玩意,就为这一句话?万事遂意?哪有万事遂意的人啊。” 城里人一定没有自己的这些烦恼。如果不是有二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邢芳一定不会回到这贫困的山村,可是谁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小五,我跟你说的话你一定好好想想。马上就回去上班了,家里的事以后不要管了。这次是最后一次。你一个人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借别人的钱我们尽快想办法还上。”邢兰说。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邢芳渴望早日回到北阳了。 第十八节宣言 class="width">1985年的春天似乎格外风多,操场上刮起的黄尘遮天蔽日。-====-当时还没有沙尘暴一说。大家也没有习惯于戴口罩,只是大白天也得开了灯上课,下班是用袖子捂了脸往食堂跑。 荣飞发现有个卷发男青年最近总往宿舍的二楼跑。他并未在意,直到林恩泽私下跟他说起,荣飞才警觉起来。林恩泽说,你是不是喜欢邢芳?如果是就早行动,否则别人可能乘了先。荣飞一下愣住了,旋即意识到林恩泽指的正是那个青年。 确实,这个学期开学后邢芳似乎有意回避着他,桥牌她基本不玩了,总呆在宿舍不下来。他总以为因为钱的缘故,接近多了会让邢芳有逼债之嫌。没想到竟然出现了竞争者。 “你说的是常来单身楼的那个卷发小伙子?” “汪主任说起她给邢芳介绍了一个,我想是他吧。这事你的老同学应当清楚吧?” 是的,单珍应当清楚。荣飞等不及,拨通了单珍单位的电话,心急火燎地叫了单珍回来。她在理计处的事情不多,接到电话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即跑回了宿舍。 “你跟我说实话,邢芳最近是不是谈了个对象?” “怎么了?”单珍没见过荣飞如此着急。 “怎么了,邢芳是我的!你说怎么了?”荣飞已经从单珍的话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丢下她便往学校走。 单珍心中的疑惑终于得到荣飞亲口承认,但仍然感到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地方在于荣飞为什么冷酷地拒绝了张昕,却喜欢上处处不如张昕的邢芳。 论长相,张昕和邢芳不是一个级别,张昕属于那种到哪儿都是引人眼球的美女,邢芳则放在人堆里找不出来。论家庭,即使张昕不算富裕,也比家在山村的邢芳强了不知多少倍。论学历,张昕是本科,邢芳是专科。论了解,张昕连同高中三年,和荣飞是七年的同学。爱情真的是不可思议的精神病行为啊,荣飞怎么就爱上看上去处处不如张昕的邢芳呢?单珍忽然想,如果不是有张昕这个参照物搁在那里,自己也不会无动于衷吧?真是的。荣飞是开玩笑吗?不像啊,这种事有开玩笑的吗? 单珍没有回单位,在宿舍呆到下班,见孙兰馨回来取餐具准备到食堂吃饭,却没见总是和她想跟着的邢芳,便问,“邢芳呢?” “她被荣飞叫走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出了什么事?” 单珍说了。 “这个荣飞!早说呀!人家谈上了,他却冒出来了,这是演的哪一出?” 孙兰馨看来是知道内幕的。“今年开学后汪主任给邢芳介绍了厂里的一个青工,那人是模具分厂的,起初邢芳有些犹豫,后来好像同意了,二人还去看过电影。谈了有一个月了吧?” “我怎么不知道?”住在一个宿舍的单珍竟然没有一点端倪。 “她不让说。何况,事情成不成还不知道,我怎么敢乱宣传?那个人来宿舍七八回了,你没注意?” 单珍晚上一般不是在阅览室就是在电视间,呆在宿舍的时候很少。“荣飞,这个荣飞!”单珍不知道如何说自己这个老同学。 “有什么不妥?如果荣飞去追邢芳,或许邢芳会选择荣飞吧?从各方面说都比那个人优秀多了。”孙兰馨目前和杨兆军眉来眼去,处于初恋的幸福中。“管他们?这事都是天意。”孙兰馨说,“快走吧,好菜都要卖光了。” “你不知道,我这个老同学啊,在大学有个女同学一直追他,漂亮的一塌糊涂,他硬是不同意,这叫什么事啊?” 荣飞和邢芳此刻站在厂北门前的一片松林里。松树有胳膊粗细,但至少有三十年的树龄了。 “邢芳,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话?”荣飞叫了邢芳来这儿,是因为记忆里邢芳向他表白爱情正是在此处。他领了邢芳来,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思,不管谁找你,给你介绍谁,都不要答应,你是我的,今生的伴侣只能是我。 没有甜言蜜语。向姑娘求爱和谈公事一样,干巴巴的。 邢芳立即懵了,半晌方才意识到荣飞说的意义。她局促不安地倒着步子,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知道有人给你介绍了一个。他不合适。你推掉吧。这个世上,了解你的,真正懂得爱你的,只有我。” “我,我已经答应和人家谈朋友了。何况,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不合适的是我们。”邢芳终于梳理清思路,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 “我说过了,除了我,没人理解你。我知道你的过去,也知道你的未来。你和我是命中注定的夫妻,你把那个推掉吧。立即,下午就推掉。你不好跟他说,我来说。他叫什么,在哪个单位?” “你了解我的过去?”邢芳疑惑道。 “是的。你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你跟你的姐姐们感情极深,总觉着欠她们良多。你的生日是12月6号,你爱吃辣,喜欢白色的衣服,还有,你的胃口不好,有时会胃疼,特别是生吃西红柿时肯定胃疼------” “这,这些你怎么知道?”邢芳大吃一惊。自来厂她就没生吃过西红柿,也未跟人和人说过,他怎么知道? “还有,你穿35码的鞋,相对于你一米六五的个子,显得有些小了,虽然不是左撇子,在用剪刀时只会用左手------”荣飞忍住没说,你左股有个黑豆大的红痣。那样绝对会让她惊慌,自己什么时候趴在女澡堂偷窥过?“邢芳,有些事是天生注定的,我之所以来北重,就是为了找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我确实失态了。因为我一见你,就断定你是我今生的唯一。本来我可以等,等到你从感情上完全接受我,可凭空冒出个别人,我知道你的性格,答应的事不愿意反悔,都怪我------” 邢芳再次陷入石化状态。 “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第一我会珍爱你一生,第二,我保证你从此再无烦恼,一生处于快乐中。” “这些,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吃西红柿会胃疼?我用剪刀是左手,怎么知道的?你认识我白鹿的同学?” “我不认识。我也没去过白鹿。但我知道。这也许是迷信,有些神秘主义,但我就是知道。毕业的时候,我有更好的地方,但我知道你会来北重,我必须等到8月下旬来厂报到,才会和你分到中学,否则我就和单珍一样到了某个分厂或者科研所。一切都是为了找你。真的,这都是真的。” 从邢芳越来越疑惑的表情荣飞知道自己干了蠢事。“我曾做过一个长长的梦,梦里的妻子就是你。我相信梦里的故事都会发生,你看,到现在为止,不是都发生了?” 做梦?邢芳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邢芳,就算我刚才说的是梦话。你觉得我不合适你吗?”荣飞冷静下来,玄幻的东西只会吓坏她,“我配不上你吗?” 邢芳沉默了。就是因为太配得上自己了,才会选择现在的结果。从老家返厂,邢芳就一直犹豫着,二姐的话记得很清楚,也很有道理。但荣飞的影子也一直挥之不去。她骨子里是个现实的人,或许是出身的缘故,她比同龄人少了些浪漫,多了些冷静。反复掂量后决定不再考虑荣飞的事,他也许是天空高高盘旋的鹰,而自己不过是在田野里觅食的小麻雀。所以当汪主任跟她谈起介绍对象时,她很认真的问了对方的家庭,工人家庭的子弟或许会理解自己家庭的困难吧。于是答应处处看。那个男青年外表倒也看得过去,不过就是文化程度低了些,只是个初中毕业。她在和那个青年聊天时就会想到荣飞讲课和给自己讲词时的情景。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取其平凡就要忍耐平凡。邢芳这样劝自己。可现在荣飞竟然对自己说了这些,太惊人了。她抬头看见荣飞眼神里急切的期待,她顿时心热起来。 “我太平常了,我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而你太优秀了。我听单珍说过你的故事。市里曾要去你当秘书,是吧?是我配不上你。” 荣飞心落到肚子里。邢芳这样说就等于接受了自己。 “傻丫头,你才是最优秀的。要不也不会跑到这儿来。”他想起那次让自己出名的元旦晚会,“千万里我追寻着你,”他轻声唱了一句,“那些歌,很多是因为你写的。你放心,我优秀也罢,低能也好,都是给别人看的。在你面前,我就是你的丈夫,你的靠山,你的避风港湾。而你,也是我今生的唯一。”他猛然将邢芳抱住,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邢芳稍一挣扎就顺从了。她的回应是笨拙的,青涩的。但表明了内心的喜悦。他们就那样相拥亲吻,全然不顾路过的行人。 第十九节另一半 class="width">邢芳陷入巨大的幸福中。这个幸福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自己感到无法接受。那是和那个所谓的男朋友相处时完全不同的感觉。如果找那个叫匡晨的青年是处于自身处境冷静的考虑,那么和荣飞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女孩子对于爱情的幻想比男人尤甚。男人只会炫耀女友的容貌,而女人炫耀男友的却不只是容貌,才华,财富,地位,都是她们炫耀或引为自豪的东西。对待爱情,女人感性的东西要远多于理性。即使出于理性的考虑,在与感性的交锋中绝对败下阵来。男人在追求爱情时容易浪漫,但得到爱情后即变得现实。而终身追求浪漫的女人却不在少数。女人可以忍受物质的短缺却不能忍受爱人对自己的冷漠。因此,甜言蜜语某种意义上比金钱地位更能打动女人。 荣飞对邢芳信誓旦旦的表白击溃了她的最后防线。邢芳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回到自己的宿舍,虽然没有吃饭却没有丝毫的饿,她欢快地哼着她自己编的小调,趴在窗前的镜子前观察研究着自己。 “怎么了?捡到金戒指了?”孙兰馨凑过来问。 “别看了,她有喜事了。”单珍自邢芳进来就知道她和荣飞的事情成了,不知为什么自己竟有一丝酸溜溜的感觉。 “哈哈,我说呢。荣飞约你了,不错不错。”孙兰馨眉花眼笑。 邢芳任她们说笑不还口。她一直在琢磨荣飞在树林里说的话,“在你面前,我就是你的丈夫,你的靠山,你的避风港湾。而你,也是我今生的唯一。”真好,恋爱的感觉真好。她躺倒在自己的铺上,用上衣蒙住脸,享受只有自己明白的幸福。这天是1985年的4月19号,这个日子邢芳将长久地印在心里。 荣邢的消息当然很快传了开去。至少大学生宿舍的很多人在下午就得到了消息,孙兰馨不自觉地告诉了杨兆军,杨兆军又告诉了林恩泽。荣飞和邢芳突然的恋爱让很多人都感到吃惊。但当事人荣飞却不见了,下午接了个电话后就请假走了,晚饭也没回来。杨兆军他们开摊玩牌,见邢芳探头探脑的几次,知道她在寻找荣飞,“别找了,荣飞不在。”邢芳红了脸,没像往常一样进来观战,而是躲回宿舍了。现在观战的成了孙兰馨,她不自觉的总站在和坐在杨兆军身后。~~~~看到此情景,林恩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孙兰馨冰雪聪明,立即明了林恩泽为什么发笑,狠狠瞪一眼,“你不怀好意地笑什么?”林恩泽笑道,“小孙你也忒霸道了些。难道我连笑的权利都没有?” 荣飞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食堂早已关了门。他到林恩泽屋里寻了个馒头,倒了杯开水就着吃。快吃完的时候林恩泽回来了,从抽屉里取出一罐从家里带来的辣椒酱。林恩泽的吃饭比荣飞更简单,三顿都是馒头,菜不菜的无所谓。 “老弟,今天对你是不是很有意义?” 荣飞不打算瞒,“当然。总算走通了第一步。”他刚从王林那儿回来,关于消声器的工艺问题荣飞给他们讲了一课,王林听从他的建议,采取系统工程的办法,在主厂房即将完工之际生产线调试已经快基本完成了。现在荣飞是王林的主要顾问之一,有什么问题王林便将他拘了去。惦记着邢芳,没吃饭就让王林的司机将他送了回来。 林恩泽很高兴,“兄弟,这就对了,邢芳是个好女孩。我为你的选择高兴。”林恩泽拍拍荣飞的肩头,“找老婆嘛,就是过日子。图那些花里胡哨干什么?”荣飞知道林恩泽在婚姻观上是那种极端老派的观点,包括生孩子,都认为多子必多福。持这种观点的竟然是念了四年大学的人,真是令人惊奇。点荣飞其实不完全赞同林恩泽的婚姻爱情观,荣飞骨子里也不乏浪漫的因子。选择邢芳完全是那个刻骨铭心的梦。如果没有那个梦,荣飞会毫不犹豫地找上张昕。可是,没有那个梦,荣飞会获得张昕的芳心吗?会有今天的成就吗?别人怎么会理解荣飞如同亲身经历了一次爱情后的感觉?生活是没有回头路的,相信如果有人能够重生一遍,回到自己的青年时代,一定会有新的选择,无论爱情,事业还是友情,都会有新的答案。 “晚上你跑那儿去了?邢芳好像在找你。” “朋友找我有点事。刚办完,这不,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荣飞看看表,这是他上班后买的第一个大件,钻石牌的机械表。“现在去不合适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不会有什么事,初恋的女孩恨不得将自己融入男友的怀中,邢芳岂能例外? 邢芳第二天便跟汪主任推掉了匡晨。解释说自己和匡晨性格不合。匡晨和汪主任沾了点亲,邢芳的突然变卦令汪主任不快,“小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匡晨欺负你了吗?”“没有没有。汪主任,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不合适------”邢芳感到自己有些对不起匡晨,他文化程度虽然低,但很老实,处了一个多月,约会过几次,连手也没有碰过。“是不是找上别人了?”汪主任从邢芳的表情看出点名堂。“是,”她不想否认。“是谁?”汪主任盯住邢芳,“是荣飞!对不对?”她预感到荣飞对邢芳超出同事的关心。邢芳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小邢,本来谈对象没有一次就成的保险,但我还是要说你。你这是见异思迁!荣飞也不对,明知道你有朋友了还要追你就是不道德!你们都是大学生,怎么可以这样?让我怎么跟匡晨说,说你看上了高学历的?小邢,我要劝劝你,你年轻,对社会的险恶认识不足,那个荣飞,怎么说呢,绝不是一般的人!有几个刚来的老师敢和郭校长顶嘴的?我是从来没见过。你是个老实孩子,他可就不那么老实了。找对象是一辈子的大事,图了好看好听有什么用?我劝你再想想,也是为了你好。匡晨是我了解的,绝对厚道靠得住,不然我怎么会介绍给你?匡晨那里我先不说,你再想想。” “不用了。我已经想好了。对不起汪主任。”邢芳逃也似的离开汪主任的办公室。 “你可想好。荣飞可以离开中学,你却是要在这儿干一辈子的。” 处于慌乱和幸福中的邢芳没有听出汪主任话里的威胁。 上课间操时邢芳遇到荣飞,站在楼梯口的荣飞像是在等她。 “昨天下午你去哪儿了?”只隔了不到一天,邢芳像是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诚如斯言。 “有个朋友遇到点事,我去了趟。”荣飞说,“回来不早了,就没有去看你。刚才你跟汪主任谈了?” “嗯。”邢芳有些羞意。 “她一定不高兴。没关系,只要有我,没人能欺负你。” “我怕你欺负我。” “哈哈,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学生们都跑下楼,老师做课间操除了班主任是不要求的,他俩就站在楼梯口说话。 “干脆,到我办公室吧?”荣飞说。他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 邢芳以为荣飞会像昨天一样拥抱亲吻她,心里有些期待,也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跟荣飞去了。 荣飞的桌子很整洁,学生的作业本整齐地摞成一摞。除了学生的作业,只有一个笔筒,里面插着四支削得尖尖的铅笔,二支黑的,二支红的。 “坐吧,”邢芳期待的亲昵并未发生,她看荣飞给她倒水,“做教师一生要吃几吨粉笔灰,要养成喝水的习惯。对不起,我没有茶叶。” “和我说话也这么客气?” 荣飞笑笑,“习惯了。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你怎么知道?” “推测而已。睡好反而不对了。” “我的那些习惯,你怎么会知道?” 荣飞无声的笑笑,“有些事我天生就懂。我们以后在一起你会慢慢适应的。昨天,我真的很高兴。”荣飞轻轻拉起邢芳的一只手,她的手小巧,柔软。“一直没问你,我给你寄的明信片收到了吗?” “收到了。过了年才收到。我们那儿通信真不方便。想给你回封信,没有你家的地址,算算也快开学了,就没寄。” “时间过的真快。我们重逢快一年了。早想跟你表白,怕你难以接受。应该感谢那个小伙子,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感谢他的。”荣飞目光悠远深长。 “重逢?” “对,重逢。我感到我们上辈子就是夫妻。你没有感到吗?大家都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不过他们不知道找谁,我知道。” “我不懂你为什么找我------” “你后你就会懂的,邢芳,不要自卑。你是最好的。除了身体不太好,其余都是最好的。” “我身体好的很。”邢芳喜欢体育,是长跑爱好者,其余的活动也尽量参加。 “是吗?那就好。”荣飞记得邢芳在生育孩子后体质就不行了。今生是否会重演,他真的不好说。两人就这么坐着,直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邢芳才将自己的左右抽回来,“该上课了。我走了。” “记得多喝水。” “放心吧。”邢芳扭头,幸福地微笑。 第二十节“五、一九” class="width">当杨兆军推掉了必打的桥牌,搬了椅子早早坐在电视间时,荣飞才想起今日是5月19日。~~~~ 85年5月19日对于中国足球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在北京工人体育场,国家队0:1负于香港队,断送了本来打平就可以出现的形势,再次与世界杯无缘。在84年洛杉矶大胜的背景下,中国人变得输不起了。 当时国家队的教练是曾雪麟。曾雪麟是当时国内足球教练中的佼佼者,他率领的北京队,以其标志性的“小、快、灵”风格,在国内比赛中取得了不俗的战绩。苏永舜1982年辞去国家队主教练一职之后,曾雪麟走马上任。 曾带队后成绩斐然,1983年中国在泰国曼谷参加奥运会预选赛,与韩国队打成3:3平,完全没有后来的“恐韩症”。现在的国家队如果能和韩国队打出3:3的成绩,球迷恐怕要奔走相告了。1984年底,他率队前往新加坡参加亚洲杯赛,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决赛,最后获得亚军。这是中国男足历史上的最佳战绩,至今无人超越。第二年的2月,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小组赛打响,中国队与香港队、澳门队、文莱队同组,其中只有香港队略具实力。 就在与香港队客场比赛打响之前,中国队在昆明以2:0击败了1984—1985赛季欧洲联盟杯亚军、匈牙利维多顿队。欧洲劲旅也成了手下败将,而且香港队连续3届在省港杯中被广东队击败。一个省队都踢不过,拿什么来抗衡亚洲亚军?一股乐观的情绪在中国队蔓延开来。 当时的中国体育界,刚好处在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大捷后的特殊时期,不仅体委官员期望高,民众的期待也随着亚洲杯亚军的成绩水涨船高。于是,当国家队在香港仅仅收获了一个0:0之后,受到了舆论界猛烈的批评。5·19的火种,就这样星星点点地播下了! 随后的4场比赛,中国队横扫澳门队和文莱队。大连球迷王岩清楚地记得,1985年5月19日晚间,家中的黑白电视机里传来的是解说员孙正平略显亢奋的声音:中国队和香港队的成绩都是4胜1平积9分,但中国队的净胜球比香港队多6个。 也就是说,在5月19日工人体育场这个主场,中国队只要打平即可小组出线。 民族的狂热情绪将比赛导向另外一个轨道早已不是第一次。 1950年世界杯足球赛在巴西举行,当时四强赛采取循环制,最后一场比赛之前,东道主巴西队已经两战全胜,而乌拉圭队一胜一平,巴西队只要在马拉卡纳主场打平即可首夺雷米特杯。“但我们不能踢平,我们必须大败乌拉圭队”。球王贝利后来在自传中这样描述普通巴西人当时的心境——贝利当年只有10岁,把耳朵凑到家里的收音机旁收听了现场直播。当乌拉圭队打入2:1反超的一球时,贝利在自传中写道:马拉卡纳大球场内死一般沉寂。 84年5·19的夜晚,巴西队的伤痛经历被中国队复制。 本该主动进攻的香港队出人意料地打起了稳守反击,本该引蛇出洞的中国队不出意料地开始全力进攻。果然,香港队在19分钟先得一分,12分钟后,中国队由李辉将比分扳平。现场解说孙正平甚至激动得猛一拍桌子,喊道:进啦!据说在中场休息时,孙正平接到央视负责人电话,告诫他要注意自己的情绪。 沙成宝、杨兆军为代表的大学生球迷的心情可以代表远在北京的工体的数万球迷,上半场打平,沙成宝似乎忘记了主队只要打平就可以出线的事实,坚信下半场可以进球,而且不止进一球。杨兆军认为,拿不下笑笑的香港,还怎么到世界杯上混?可事实立即就给他们这些狂热的球迷一瓢凉水。 下半场开场不久,香港队反击中再入一球,沙成宝们的狂呼及谩骂并不能解决问题,中国队狂攻不果,香港队将比分保持到终场。俗话说:爬得越高,摔得越狠。如果用这句话来形容当时国人的心情,恐怕再合适不过。 终场哨吹响,杨兆军摔了手里的杯子,一言不发回自己宿舍生闷气去了,沙成宝和另外几个人在电视室大骂。吴志毅问荣飞为什么这么冷静。荣飞笑笑说,不就是一场比赛嘛。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北京工体将上演第一场球迷滋事,而5·19将永远铭刻于中国悲而不壮的足球史。 电视上,香港队教练郭家明在数亿国人注视之下冲入场内与香港队队员拥抱,不断拍照留念。刘心武在《5·19长镜头》中记述:(拍照)这一连串细节捶击着几万名观众的心,看台上那“壁立的凝固的波涛”开始将积蓄的势能释放出来,请想象一下高耸的浪峰卷扑下来的情景! 几万人的情绪浪潮朝着几个方向流动。 刘心武描述说,以“地地道道的球迷”为核心的一支人流涌向国家队退场口,他们是一支悲壮的队伍,为首的几个人有的已经鬓发苍白,他们哽咽着向阻拦他们的民警请求,要国家队主教练曾雪麟出来“回答他们的问题”。 处在这股人流外围的,是刘心武笔下的盲目者,其中情绪较为狂热的人,以这个群体的平均素质齐声发泄出他们的愤懑:国家队,×××!曾雪麟,×××!在国家队退场之时,这批人已经把2995个软包装汽水瓶、156个硬包装汽水瓶掷进场内。国家队无人受伤,香港队队员张家平的唇边和手指均被玻璃汽水瓶划破。 现场维持秩序的民警也开始受到冲击。本来,民警们是准备对付大胜之后的狂欢浪潮的,没曾想碰上的却是惨败之后的狂怒浪潮。心里蹿着火苗、冒着浓烟的这部分球迷们一边与民警起哄,一边砸碎了工体出口旁的玻璃。 5月20日的新华社电讯历数了起哄者在场内掷物哄闹、到场外任意毁坏公共设施和财务的行为后,用这样的语气说:更为恶劣的是,少数人在工人体育场附近故意拦截外国人的汽车,恣意辱骂。 骚乱之中,127人遭到拘留,5月20日,《新闻联播》在播送这条新闻时,播音员罗京称之为“害群之马”。 5·19的失利,被认为损害了中国的国格。1985年5月20日新华社的报道称:有关部门领导人指出,北京工人体育场发生的这一事件,是建国以来在北京体育比赛中发生的最严重的、有损国格的事件,这种愚昧、野蛮的行为与首都的地位极不相称。 隔了一天,香港一些报纸在评论中出现较为平和的声音。《明报》认为:球迷闹事,在世界各地经常发生,这种骚动与整个社会的精神文明,并无多大关联。在任何大城市,都有一些人缺乏修养、情绪不稳定、理智不坚强。 对于5·19事件,荣飞一直认为是一种弱国心态的释放,总觉着自己应当赢,赢不下就没法交代。体育精神折射着国民心态,凡是成熟的,有自信心的大国国民,不会因为一场比赛的失利而丧失理智。这个判断实际上不准确,因为在报纸披露5·19事件后,他和杨兆军探讨时,杨兆军指出,任何一个发达国家都有因足球而滋事者,这不过是正常的情绪发泄,像你这样始终冷静的人才是不可理喻。荣飞想起后世有名的英国足球流氓,说英国国民没有大国心态怕是连自己也说服不了。且不说当初的日不落帝国,本世纪两次大战英国都是胜利者,英国的绅士风度也是闻名于世,但这样的国家却盛产足球流氓。5·19给荣飞的结果就是沙成宝等人认为荣飞过于冷血了,没有丝毫的激情。荣飞当然不能告诉他们中国足球之后的故事,包括管理机构的一系列丑闻,现在说出来没人相信,可荣飞坚信事情正朝着自己的梦境不可阻挡的走去。 第二十一节胡敢 class="width">杨兆军对自己的顶头上司胡敢非常佩服。~~~~认为胡敢属于那种有胆识,有知识的领导。杨兆军没有分到学校,拜托了胡敢的干预。胡敢对人劳处说,财务处一直缺科班出生的新生力量,好不容易来一个,不能让他在学校消磨时光。人劳处的一把手周敬与胡敢的公谊私交都不错,这样杨兆军就避开了学校而进了财务处。副总会计师兼财务处长的胡敢虽不是厂级班子成员,但也是北重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胡敢的上司,北重的总会计师畅广富身体不好,经常休病假,加之畅总不甚揽权,北重的财权基本落到胡敢手里。任何一个组织,掌握财权的都是有实力的人物。 杨兆军和一帮新来的大学生一样免不了藏否领导。比如分到科研所的沙成宝,就非常反感自己的领导,认为其不学无术,工厂竟然将这样的笨蛋放到科研所长的位子上简直是荒唐!沙成宝毕业于北京工学院,比荣飞等人早来一年。一年的功夫就让这个聪明绝顶的大学生变得愤世嫉俗起来,说到领导多有不敬之词。这时候,杨兆军就会庆幸自己遇到一个内行开明的领导,杨兆军是个性情外向的人,心里有话往往藏不住,在沙成宝贬低自己的所长时,杨兆军则夸赞胡总真是个好领导。 杨兆军没想到胡敢竟然晚上来看他。当时他正跟荣飞林恩泽等人打牌,屋里堆了七八个人,烟雾升腾的。胡敢个子矮,站在那里没人注意,直到观战的孙兰馨发现屋里多出个陌生的中年人,才问您找谁?胡敢指指正专心打牌的杨兆军。杨兆军这才发现自己的顶头上司来了。杨兆军急忙扔下牌起身,被胡敢制止,“玩你的,桥牌我不会,正好学学。”孙兰馨给胡敢让出椅子,胡敢道了声谢,便坐了,从灰上衣的兜里摸出烟来散,烟是好烟,阿诗玛,这个牌子时下很是流行,不过这帮抽烟的大学生买不起。 这把是荣飞主打,定约4S,牌有点难度,荣飞在那儿沉思着,设计着路线。他打牌的水平不如叫牌的水平,要是换给林恩泽就好了------“这是谁写的?”胡敢问。他手里拿着的是他们计分的纸,十六副牌,按照无南东有的顺序记着局况。-====- “荣飞写的。”杨兆军知道胡敢看上荣飞的字了,他自己的一手臭字在财务处不知被批评多少回。 “你叫荣飞?哪儿毕业.?什么专业啊?” 荣飞说了。 “兆军,这下没话说了吧?什么叫你们这一代都不注重练字?人家荣飞还是工科本科呢。这手字我都写不出来。”其实胡敢的字是不错的,刚劲有力,尤其是他的签名,极为漂亮。 杨兆军吐吐舌头。邢芳却暗自欢喜,与有荣焉。她不知道胡敢的身份,她也不关心胡敢的身份。但胡敢夸奖心上人的字,她自然高兴。 “谢谢胡总的夸奖。”荣飞抬头淡淡说了句,打出一张红桃A。 胡敢耐心地等他们打完这把,杨兆军起身,让吴志毅接了自己的位子,请胡敢到自己宿舍坐。胡敢跟一把年轻人打了个招呼,和杨兆军走了。 “也没什么事,一年了才来看看你,惭愧啊。”胡敢接过杨兆军从桌子里翻出的良友,抽出一支在桌子上弹了两下,就着杨兆军的火柴点着了,“这儿环境保持的还行。前年议大学生宿舍,开始说公寓,我说恐怕够不着公寓二字。不过比起原来,环境好多了。”他深吸一口烟,“生烟丝的味道比较怪。我不喜欢。兆军,那个荣飞和你关系如何?” “蛮好。算得上铁哥们。荣飞本事不少,会写诗谱曲,他的歌还卖给广州一家唱片公司,具体情况不肯说。这个人挺低调的。” “听说了,厂里宴请84级大学生时,有个大学生唱了首自己作的歌,想不到就是他。有空你问问,从学校出来愿意去哪儿?” “好咧。有您关心,不愁他找不到好单位。”杨兆军高兴的说。 “我想让你去成本科,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杨兆军稍微愣了一下,“听你的。” “在各个科转转,对你的业务有好处。这几年来处里的年轻人,你的综合素质是不错的,除了嘴上没把关的外,其他我还算满意。”胡敢四处寻找烟缸,“哪有烟缸啊,您就扔地上得了。” “你每天都打牌吗?” “差不多吧。”杨兆军知道胡敢要说什么。 “想在北重做出成绩,靠打桥牌是不成的。毕业一年来,你读了几本书?连小说也算。” 杨兆军感到尴尬,这一年来他确实没看几本书。上班没时间看,下班除了打牌,还想搞搞对象,哪有时间看书? “所谓开卷有益。我一直建议厂里建一个上档次的图书馆。但没人重视。我本人是比较爱读书的,书中自有黄金屋啊。”胡敢语重心长,“从这个月起,每个月的25号交我一封读书笔记。至少读一本吧。” “行,按照你的吩咐办。” “最好将它当成你进步的阶梯办。” 外面一阵嘈杂,看来今晚的牌局散了。胡敢心念一动,“你去将那个荣飞叫来。” 杨兆军却知道胡敢求贤若渴,如果得到他的眷顾,对荣飞今夏的二次分配实有莫大的好处。 荣飞进来,“胡总您好。” “呵呵,赢了输了?” “输了。” “心态不错,至少我看不出输了。” “不就是玩玩吗?” “小荣你多大开始练字的?我看有点功夫,别看东南有无四个字,不好写呢。” “没几年,就是随便写写。让胡总笑话了。” “毛笔字练过,现在很少写了。” “这些越来越没人重视了,文化的断裂啊。”胡敢叹气,令荣飞想起大学时的巩汉翔老师。 “小荣你平时喜欢看什么书?”胡敢笑眯眯的问。 “我看书比较杂。历史类的多一些吧,比较喜欢历朝笔记类的东西,看起来比较有意思。” “哈哈,你我倒是有共同语言。小荣是学什么专业的?刚才说了,我没记住。” “机械制造。万金油吧。现在不是干了教员?” “别小看教员。对人生有很大的帮助。我就没这样的机会,如果有,一定去锻炼两年。”胡敢沉吟片刻,“你是去年来的,对厂里的主业不一定熟悉,知不知道我们遇到的或者会遇到什么问题?” “以军品为主的经营结构抗风险能力过弱。”荣飞脱口而出。 “哦,”胡敢兴趣来了,“说说,怎么个抗风险弱?” “这就看国际和国内的局势了。胡总你认为我们这个世界会有战争吗?那种卷入几十个国家的大战?” “恐怕不会。” “基于这种判断,军转民就是必然趋势。如果目前进行的战争结束,军品任务会不会减少?” “很可能。”胡敢神情严肃起来。 “答案就出来了。”荣飞轻松地说。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厂里早已成立了民品开发办,投入的资金也越来越多了。” “想到和做到是两码事。”荣飞清楚地知道北重开发民品的结果,遍地开花但没有一个做成的。或者是做成了但没有一个盈利。 “有这番见识很不错了。时候不早了,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胡敢告辞。 “我送送您。”杨兆军有些悟性,陪着胡敢走出去了。 “知足以拒谏,文足以饰非。”荣飞回到自己屋里,和衣躺在床上,脑子里忽然闪出描述商纣王的两句话。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但夜晚的北重比市区凉快了许多,甚至需要盖上棉被。这就是环境的威力。北重几十年来坚持不懈的绿化虽无力改变北阳市的环境,但足以改变自己的这片区域了。 杨兆军回来了,“胡总好像对你蛮有兴趣的哦,要不你来财务处?” 什么脑子啊。荣飞对杨兆军的印象跌落了不少。“我去财务处干嘛?你这人也是的。” “你想去哪儿,我跟胡总说。我知道他和人劳的周处长是铁关系。” “我的事不要你管。我要说说你,”李卓今晚不知跑到了哪里,“兆军,你是不是觉着和胡敢的关系很铁?” “很铁肯定不是的。胡总对我蛮好的,真的。” “领导关心你那叫体贴下属。你自认和领导关系好就快倒霉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荣飞躺倒,“兆军,注意自己和领导的关系,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做亲信。我的话到此为止。” “荣飞,好像你对胡总有成见啊。” “我从来没有跟他共过事,哪里谈得上成见?这句话传到胡敢耳中,我就死定了。” 荣飞的态度给满怀兴奋的杨兆军迎头泼了瓢凉水。 第二十二节相聚 class="width">84年10月,明华贸易公司在香港注册成立。<<>>注册资金200万港元,投资人三人,荣飞100万,李粤明、林业可各50万。50万差不多是林业可的全部家当了,是他抵押了房产贷出的。自明华贸易成立之日,她就与明华服装毫无关系。这是荣飞有意而为。明华贸易的正式业务主要来自明华服装的出口,从83年起,羽绒服对日本和韩国的出口呈上升趋势,特别是日本,84的销售量比83年上升了229%。 验资结束后,荣飞将自己香港账户中留下50万转给荣诚店,余额240万港元全部转入明华贸易,成为明华贸易的绝对控股股东,做完这一切,荣飞正式安排林业可建仓吸纳股票。荣飞在复旦学习国际金融时,主要研究了香港股市自80年代后的变化。他的毕业论文就是关于香港股市的。他清楚的记得,自84年起,恒生指数有一个持续上升的过程,从1000点左右涨到了3000多点,然后就是香港股市上的87雪崩,曾创下单日下滑1200点的记录,这个记录似乎一直未被打破。 目前明华贸易的主要业务成了炒股。林业可在85年6月报告荣飞,说手里的几支股票差不多赚了100万港元,要不要脱手?荣飞说不必,耐心地持有,相信我,大盘还会涨。具体买什么股票荣飞是不晓得的,他相信林业可这个老股民一定比自己有见解。但熟知股市的不测风云却是自己的独家秘籍,只要跟上步子,只要自己的梦境不出乱子,挣钱是铁定的。 现在明华贸易就是荣飞的,加上股票一直在涨,林李二人自然没有异议。不过玩股票吃过大亏的林业可(73年的股灾几乎将他的财产败光)对股票实在是有一种舍不得又畏惧的感觉。看到手里的几支股票都挣了钱,总有一种抛出去套现的冲动。他和李粤明说自己的感觉,李粤明劝他听荣飞的,这个青年是我最看不透的人,至少现在我这样说,我幸亏遇到这么个财神,我的资产以看得见的速度在涨。想到自己的外甥鲁峰竟然拒绝了自己的邀请跑到了政府机关上班了,真是傻瓜呀,政府机关能挣几个钱? 搞定了邢芳。 荣飞一度产生今夏就离开北重的念头,冷静一想,80年代都不是民营企业的春天,虽然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宽松,比如火锅店就领到了执照,成为合法经营的饭店。但以后政治上的各种沟沟坎坎会不会波及自己心里实在没数。思忖良久,荣飞决定继续蛰伏以待时机。对于商业的抱负荣飞其实很有限,至少没有个明确的长远规划。梳理困难是他的强项,就像摆积木,思考几天后认为首要的任务就是囤积人才,各方各面的人才,而人才首重品德,至于谁的品德好,荣飞最有发言权的地方就在北重。毕竟他曾在梦中生活了十几年。他知道北重这个万人大厂出名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长处。这个资源不利用太可惜了。但是现在扯出大旗招兵买马行吗?荣飞立即否定了,一是这些人对自己不信任,二是自己的实力尚弱,三是传统的观念极强,身处北重,几乎处处感到北重人莫名其妙的自豪。 继续忍耐。 六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李建光打了电话来,问荣飞星期天回不回家。荣飞问有什么事,电话被陈丽红夺了过去,说,想你们了,行不?明天别乱跑,我们去看你,麻烦你跟单珍说一声。陈丽红在电话里说,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一年了。荣飞也有些感慨,好啊,你们这对鸳鸯总算想起我来了,来吧,我请你们喝酒。 自毕业后,荣飞只见过李建光一面,那是在春节前李建光回京时荣飞在市里请他吃饭,算是为他饯行。而陈丽红根本没见过。上午李陈二人来到北重,见到荣飞和单珍,彼此都感到亲切。 陈丽红和单珍上楼去了单珍的宿舍,李建光到荣飞宿舍聊天。说到昔日的同学,仅仅一年,来往便越来越少了。至少信写的少了。在珠海的鲁峰、济南的马金玉、赣州的倪凯以及外地的同学们的下落,一些人似乎已经失踪了,比如回到晋南的许忠勤已经离开那个半死不活的军工厂到了南方。这个消息让荣飞比较感兴趣,想到老兄当年的志向,在这个时候甩掉铁饭碗到南方创业真的需要勇气啊。 留在北阳的大批同学都各自忙着,平时的来往并不多。即使同在北钢的栗民强、王建雄等,和李建光也不常见。“当时毕业的豪言壮语算算不过一年便变得狗屁不值。社会真是冷酷啊。”李建光说。 “大家都要生存。学校不算走进社会,人呢,也就单纯一些。到了社会上,首先要解决衣食住行,每天想着同学友谊不能当饭吃啊。”荣飞替大家开解。 “我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身上冷。你知道吗?郑老师自咱们毕业后就辞职走了。问了古老师她们,都说不清郑老师去了哪儿。真是想不通。好好的,为啥辞职走啊?”现在李建光的烟瘾更大了,一会儿功夫已经抽了三支烟。 “你回学校了?”荣飞问李建光。 “没有。听人说的。倒是上个月在胜利电影院见到陆英寿,小子领着个小妞,还是那副德行。” “哈哈,准许你搂着老婆看电影就不准人家啊。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其实我和他也没什么,事情过了,早就丢开了。不过最终这小子还是将那个陈香君丢开了。” “你不问问张昕?” “张昕怎么了?” “你呀。真是难以想到以前你是怎样的追人家,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后来倒个,她上杆子了,你牛逼起来了。我觉得你们其实挺合适的。” “不说这个。在北钢的工作顺心吗?”荣飞岔开话题。 “还行吧。混呗。工资比比周围还凑乎。你呢,当老师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喜欢小萝莉那种的,胃口比较特别?” “你***才变态呢。”荣飞骂道,他倒是想起那个冒失的求爱女孩钱兰兰,这个学期的学习格外用功,期中考试跃升到班里前三名,年级前十名。是三班进步最快的学生。 “呵呵,开个玩笑嘛。找个小媳妇好啊,都说女人老的快。” 门被一脚踢开,陈丽红怒气冲冲地盯着李建光,刚才的话显然让她听在了耳中,后面跟着单珍和邢芳。 “呵呵,你就属于那种没事找抽型。正要介绍呢,邢芳,我的女朋友。”荣飞将邢芳拉过来,“李建光,我的好朋友,当年在学校没少让他照顾。” 李建光从来没听过荣飞来厂找了女朋友,“啊,你好你好。”他跟邢芳握手,直勾勾看着邢芳,搞得邢芳不好意思起来。 “傻样,有那样看人家的吗?”陈丽红不是吃醋,她理解李建光此时的心情,刚才单珍给她介绍邢芳时她恐怕也是这副样子。 在陈丽红眼里,邢芳虽然不丑,但和漂亮也沾不上边。邢芳的皮肤不白,也不黑。邢芳的五官不丑也不美。属于那种放在人堆里找不出的女孩,唯一值得骄傲的恐怕就是她的身材了,匀称中不乏性感。待了一会,陈丽红感觉到邢芳的沉静,本来她是要离开的,但陈丽红拉住了她,“都是一家人了,我家那个跟荣飞和亲兄弟似的,我跟单珍可是上下床住了四年的好姐妹。”说这番话时,陈丽红想,荣飞究竟哪根筋搭错了?即使因为面子不找张昕,找单珍也蛮好嘛。她相信单珍一定不会拒绝荣飞的求爱。但荣飞竟然闪电般的找了面前这个平凡的女孩------ 邢芳坐下来,在单珍与陈丽红热烈的交谈中,始终保持微笑,静静地听,绝不插话。陈丽红觉得邢芳至少性子是不错的。她们聊了半晌,下来找荣飞,自然拉上了邢芳。 李建光遮掩自己的失态,“好啊,荣飞,你这么瞒我,今天好好的罚你,喝好酒,待会儿喝酒店最好的酒。” “这我倒不怕。周围酒店最好的也就北阳烧。喝不穷我的。”荣飞笑着说,“吃饭的时间还早,我带你们出去走走?北重的环境可比你们北钢强,不要不承认。” 五个人在生活区转了一大圈,北重环境最好的地方是幼儿园,在初夏季节,面积约四个足球场的幼儿园花红柳绿,胜似公园。陈丽红赞叹不已。游览了一圈,荣飞直接将他们带到饭店,席间,借着酒劲,李建光说到荣飞在学校的若干臭事,许多陈丽红和单珍也是第一次听说,邢芳始终微笑着,在单珍和陈丽红开怀大笑时她也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荣飞微笑。 “弟妹不错。老五你有眼光。”李建光喝了至少半斤。 事后邢芳问,他们叫你老五?荣飞说了原因,顺便说,你叫小五,对吧?邢芳再次吃惊,你怎么知道?见荣飞那种诡谲的笑,感到自己在他面前简直毫无秘密。 第二十三节新岗位 class="width">期末考试结束后在中学“勉从虎穴暂栖身”(平波借用《三国演义》语)的一帮大学生们关心起自己的二次分配了。-====-即使如埋头复习准备考研的李卓也往人劳处跑,很上火的样子。荣飞说,反正你要考研了,到哪儿还不是混?李卓说,万一考不上呢?专业也***荒废了。荣飞了解李卓是个极其自私的人,笑道,凭你天大高材生的水平,考个北阳的研究生还不是手到擒来?这话李卓爱听。一高兴就和荣飞聊了一气,责怪荣飞不求上进,和杨兆军一帮人混在一起有什么出息?荣飞将话题转到起初,问李卓,你希望去哪儿?李卓来了精神,听说胡副总曾关心过你?能不能替我引荐一下?我希望到科研所去。荣飞说,沙成宝不是将科研所贬的一钱不值?你倒是看上科研所了。李卓说,老沙水平是有的,但就是过于愤世嫉俗了。他的话未免有些夸大其辞吧。搞技术,不到科研所去哪儿?技术处吗?技术处不过是搞搞现行的工艺,有什么搞头?听李卓的话,老兄是两手准备,能考上就继续深造,考不上就扎根北重了。 同室住了近一年,荣飞对李卓的性情有了比较深的了解。李卓属于那种心气极高的人,说白了就是目空一切。他看人的唯一标准就是学历,低学历的人根本不愿意与之说话。这种人最好的归宿是搞研究,如果到基层将一事无成。人都爱听恭维的话,越是高学历者越如此。人性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大道至简,一些道理其实很简单,连不识字的放羊娃都明白的东西到了研究生那儿楞是整不明白的事比比皆是。 晚上荣飞常约邢芳出去散步,二人公开关系后别人反而不再指指点点。沿着北重生活区的围墙走一圈至少七华里,大约要四十分钟。邢芳发现荣飞非常沉稳,没有一丝猴急的样子,没有人的时候也就是将她拥在怀里,接吻都不多,更不用说是其他了。恋爱究竟该如何对于初涉爱河的邢芳是不懂的,她也就满足于与心爱的人散步,聊天。这段时间里,双方聊的最多的各自的家庭。在邢芳眼中,荣飞的条件确实比自己好了不知多少,于是隐隐产生担心。当爱情突破第一层关系后,家庭的影响便浮出水面,邢芳一直想问问荣飞,你家知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但一直开不了口。 荣飞走到幼儿园门前,“在这儿坐会?”两排哨兵般的杨树下,安有两排木制长椅,一共六只椅子,只在最东端的椅子上坐着一对年轻人在喁喁私语。 荣飞用手帕擦擦椅子,示意邢芳坐下。 “我们的事,你家里不知道吧?”荣飞挨着邢芳坐下,左臂环抱住邢芳的纤腰。 “写信告诉大姐了。她让我自己拿主意。”邢芳低声说。荣飞知道她家主事的正是大姐邢梅,“授权给你了?” “本来就是我的事嘛。我姐姐们很开通的。她们说过,只要人好就行。”邢芳向荣飞的方向挪挪,几乎偎在男友怀里。 “你爸的身体好吧?” “还行。只是年纪大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荣飞微笑道,“你想在你父亲的晚年多尽孝。对吧?” “对。家里的事几乎都是姐姐们操心,我------” “没有问题。我一定满足你这个愿望。等我们结婚,就将老人接来。” 邢芳心里一阵温暖。“你呢?你跟你父母说了吗?” “没。”荣飞握住女友的手,“别乱想。这是咱们的事,对吧?我家里是什么态度并不重要。” “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呢?”算算他们已经二个多月了,不知道荣飞打的什么主意。 “不急。我们都不够结婚年龄呢。如果不是------你放心好了,我说过,决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想到你即将离开学校就觉得空落落的。” “哈哈,不是还在一个厂里吗?每天都见的。只怕你过几年就烦了。” “怎么会?我才怕你呢,我觉得我真的配不上你。” “以后不说这个,刚才你说只要人好就行,你怎么肯定我人好?再说了,哪对夫妻成家前就知道对方人不好?人不好的话怎么会结婚?哪为什么总有吵架打架甚至离婚的?” 是啊。邢芳没想过这个。 “傻丫头。我对别人不敢保。对你绝对会好的。而且,我知道你的性子很适合我,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那一半。” “我真的说不清楚。你不要甩了我就行。”邢芳将另一只手也塞在荣飞的大手里。 “你说我到什么单位好呢?”荣飞自言自语、 “我哪里懂。厂里的单位那么多,电话本都看得晕了。你什么都懂,你再说,你自己说了也不算------” 按照记忆,荣飞应当去了科研所。当时科研所搞联合收割机项目,第二年失败下马了,荣飞则去了厂办,给主管经营的副厂长余梦福当秘书,一干就是四年------记忆真的会重现吗? 7月19号,关于他们一帮人的分配方案公布了,人劳处的肖科长到中学做了宣布。李卓没有去成科研所,而是到了七分厂,七分厂是军品分厂,玩的主要是焊接。平波和林恩泽到了基建处,荣飞的单位在其他人眼里最好,分到厂部办公室。 厂里给了这帮结束临时教师生涯的人们一个月的假期,到新单位报到的时间是8月19号。 林恩泽当然很高兴,他悄悄对荣飞说,我手里有个活,不是很急。麻烦你跟陶氏那边说说,我带回去干。几个月来林恩泽一直在陶氏兼职,但到现在也没搞清陶氏的大老板就在身边。 “什么活呢?” “东城那儿接了个菜市场,现在正准备拆迁,至少要一个月后才动工,半个月我就回来了。” “哦,放心走吧。” 有人欢喜有人愁。李卓对分配结果意见最大,当下就去找周敬了。荣飞有些迷茫,直接就到厂部了吗?这个结果是不是有胡敢的影子呢。 宣布的当天晚上,中学为他们举行了告别宴会,李卓没有参加,也不知道他找的结果如何。学校的领导们,包括教导处的主任副主任都出席了。算是对他们的慰问。郭星辰给每个离开中学的临时教师们都敬了酒,轮到荣飞时说,“你带的高一英语成绩比原来好了很多。不少家长找我要将你留下呢。厂里不同意,希望你在新单位干的更出色。”这是对荣飞工作的肯定,郭星辰思想有些僵化,但却是个很好的人,办事基本公道正派,也务实。荣飞诚心诚意地敬了郭校长,祝愿学校从此更上一层楼。跟在郭星辰后面的汪主任说,“小荣老师确实很优秀。他的收获不是带出一批好学生,主要是找了我们学校最好的姑娘。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酒?”自邢芳和那位匡晨吹了后,汪主任几次在例会上批评邢芳的工作。邢芳很委屈,但没有跟荣飞说。不知道内幕的人根本看不出汪主任的内心。初入社会的青年最恐惧汪主任这样的笑面虎,因而对社会产生不信任。其实这种人也很可怜,总想着报复刁难别人的人心理必定阴暗,受伤最重的恰恰是自己。荣飞了解汪主任的为人,记忆里她没少给邢芳穿小鞋,直到荣飞在北重混出了头,这边的态度才转了180°大弯。 “这种人杀不胜杀。不必和她一般计较。”荣飞回敬汪主任,“我年轻不晓事,冒犯汪主任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另外,请主任关照邢芳,她就是太木讷了。” “哈哈,还没娶回家就知道疼媳妇了。”汪主任只是用嘴唇沾了下酒杯。 单珍,杨兆军等没有分入中学的朋友对荣飞的新岗位都感到满意,杨兆军认为一定是胡敢帮荣飞说了话。胡敢极爱才,荣飞写一手好字,性子又沉稳,到办公室当秘书是理想的人选。 邢芳要回空山老家,临别约好只住半个月,8月4号在北重见面。荣飞答应了。 就在荣飞放假后,荣之贵和魏瑞兰决定自费去天津杨柳青去看荣逸。叮嘱荣飞照顾好奶奶。因为这几天王老太身体有些不爽。若是在平时,王老太完全可以自理。荣飞调整工作到厂部办公室令父母高兴,但出于前面的参照物过高,荣之贵总觉得儿子脑子有些问题。所以喜悦也就像酒里掺了水,味道淡多了。荣飞考虑再三,决定将邢芳的事告诉母亲。他思忖着如何讲,魏瑞兰看荣飞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什么事你就说嘛。”荣飞说,“我在厂里找了个女朋友。”魏瑞兰放下手里的活,“找了个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事?”荣飞说刚刚。魏瑞兰问,“她是哪儿人哪?今年多大了?干什么的?”荣飞如实说了。魏瑞兰说,“年龄和学历也罢了,空山是有名的穷地方,北新俗话,有女莫嫁空山人。她家是做什么的?”荣飞说是农民。魏瑞兰断然说,“不行。你不懂,农民,又是空山的,家里一定穷的要死。一辈子都压得你穿不过气来。你姥姥家是北新的好县城,什么条件你是知道的,缠了我半辈子,现在每月都得给寄钱。你傻了?”荣飞笑着说,“若是担心经济问题,妈你就不要操心啦。我有办法的。”“你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我是过来人,晓得其中的厉害。绝对不能找空山的。那是什么鬼地方,人说,穷山恶水,泼妇刁民。你今年才二十二岁,急什么?好姑娘有的是。咱排的小秀,记得吧,比你小一岁。前些日子她妈来串门,提起这件事。小秀虽然是高中生,已经顶她妈的班上了班了。知根知底的,我看就不错。将这个女孩回了吧。”小秀姓宇文,总是小飞哥的叫着,荣飞一直把她当小丫头看,魏瑞兰的话令他苦笑不得。早已预料到对邢芳的事不会一帆风顺,所以他也没着急,“小秀的事你就别再提了,我除了邢芳谁都不要的。”“你敢!”魏瑞兰生气道,“这是一辈子的大事,由不得你胡来的。等我和你爸回来再说。”他们当晚就去天津了。 第二十四节邢菊来了 class="width">邢芳回老家住了半个月,详细将荣飞的事跟二位姐姐说了。三姐邢菊一叠声赞成,“除了没见人,其他的都没问题。我看挺好。至于小五你说的他知道你那么多的事,打听呗。家里的情况有没有跟同事说过?你穿多大的鞋,有心人一眼就看出来了。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夏天光着脚穿凉鞋的多了。当初你姐夫给我买衣服,也没问我尺寸,合适的很。这说明他在意你。”二姐邢兰没吱声。邢芳明白二姐是不同意的,但她不能忍受这个,如果二姐心里别别扭扭,她觉得不会幸福。邢兰不忍看小妹可怜巴巴的眼神,“这是你的事,最终还是要你自己拿主意。道理我讲过了,你仔细想想最好。”邢菊说,“我一直想去趟北阳,自我结婚去过后再没机会。我去见见这个荣飞,替小妹把把关。 邢芳这次回家,大部分时候泡在二姐家里,希望说服二姐同意。邢兰暗暗跟邢菊说了自己的担心,认为邢芳过于老实,容易鬼迷心窍,你比她脑筋活泛,去去也好。不过要有个理由。邢菊说,“理由早想好了,也是实际的,我想去看看病。”邢兰说好,“他同意吗?”“他能不同意吗?不过他不会跟我去,嫌我丢人。”邢菊结婚四年未曾开怀,为此婆婆公公吵闹到街上,与石芳生的感情也出现了危机。 邢菊于是和邢芳一同返回了北阳,就住在邢芳宿舍。孙兰馨放假回家尚未回来,床铺是现成的。邢菊悄悄对邢芳说,大城市就是好,我这辈子是不能像你这样了。说这话时邢菊一脸沮丧。邢芳安慰她,谁说你不能来了,以后我家就是你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邢菊笑了,真是傻子,哪有大姨子住在妹夫家里不走的?你那个荣飞呢,什么时候见面?邢芳说,明天就应该回来了。我先陪你到医院看病?邢菊想想,好吧,就先去医院。 第二天她们到北阳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检查。此时的诊金极低,还没有红包一说,医生做了例行的检查,详细问了邢菊月例情况,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不孕症的成因很多,最好叫你丈夫也来查一查。很多时候是男方的问题。”看邢菊的是位年老的女医生,耐心地叮嘱了邢菊一些夫妻间的注意事项,打发她们走了。<<>>看病的钱是邢菊掏的,她坚决不让妹妹出钱。 邢芳注意到三姐的神情反而比看病前苦了,她也猜不透真正的原因,又不好问,憋在心里极难受。倒是回到厂后邢菊的情绪好了许多,晚上姐妹俩到幼儿园里花园般的空地上玩,邢菊变得有说有笑了。问了邢芳许多荣飞的事,发现妹妹对这个未来的妹婿不甚了解,“难怪二姐担心。你真是个傻丫头。人家将你摸了个清楚,你对人家却糊里糊涂,碰上个心眼坏的,将你卖了你还帮人点钱哩。亏得我来了。” 荣飞是在8月5日回到北重的。***小感冒很快就好了,老太太的体质真是不错,甚至连医院也没去。邢芳的事荣飞没有瞒奶奶,老太太极为兴奋,非要荣飞将邢芳领来。荣飞解释说邢芳回了老家。老太太冷静下来,问了邢芳的情况,关键是人好,只要对你好就行。家在农村城市不是什么大问题。荣飞不禁感慨***开明,在记忆里奶奶就很喜欢邢芳,临死都喊小芳,小芳的。荣飞答应等邢芳从老家回来一定带她来。一周后荣之贵和魏瑞兰从天津回来,免不了再次和荣飞谈起对象的事。这个情况是荣飞预料到的,他不想在这时候和父母发生正面冲突,反正邢芳现在老家,想见也见不着。有时候棋就需要分步下。记忆里自己苦恼的是经济问题,准备成家和刚成家那几年真难哪。至少那三年邢芳根本没买过一件衣服。现在自己手里已经掌握了在别人眼里是天价的财富,之前的困扰再也不存在了。 熬到8月4号,荣飞准备回北重了,没想到张昕竟然找上了门。张昕将荣飞约了出去,就在纺织新区的门口,张昕开门见山问荣飞是不是找了女朋友?问这话时张昕眼里含着泪。得到荣飞肯定的答复,张昕几乎是喊着问他,难道因为我拒绝你就这么不肯原谅我!究竟她比我好在哪里!我都那样向你道歉了你的心怎么这么狠!荣飞没法解释,张昕似乎也不需要荣飞的解释,哭着走了。就这么又耽搁了一个晚上,张昕的上门自然瞒不住魏瑞兰,她的态度发生了转变,这个张昕就不错,你们是中学的同学,又是大学的同学,学历比那个女孩高一级,长相嘛估计也不比她差。关键是张昕就是本市人,也算门当户对。要找就找张昕吧。 荣飞估计在邢芳的问题上将受到家庭的许多障碍。所以现在不需要和父母发生激烈的碰撞。在记忆里自己正是这样做的。邢芳的事加重了与父母的紧张关系,直到孩子出生,这种关系都没有缓解。给性格极为善良的邢芳内心极大的愧疚,总觉着是自己导致了丈夫与公婆的严重对立。这种愧疚影响了她的健康,荣飞一直这样认为。回到现实,荣飞决不允许再发生这种“惨事”了。 在北重的一年里,特别是跟林恩泽的多次关于家庭、婚姻的交谈中,对血亲有了更深的认识。人类的所有社会关系都是从血亲来的,特别是父母,永远不可能隔断联系。现在与家里的关系有些紧张,自己的大部分事情对父母都是秘密,荣飞认为,随着自己的实力逐渐浮出水面,父母对自己的态度将会大为改变。一切都将有时间大师来解决。现在他有时间,无论事业还是婚姻,他都有足够的时间。 面对母亲的逼迫,荣飞采取了“拖”字诀。答应慎重考虑。魏瑞兰也就不再逼迫了。关于张昕,荣飞内心极为内疚,这份内疚不知何时才能消除,荣飞必须坚定地打消张昕的幻想,这样才是对她负责的态度。 荣飞8月5号回到北重,立即见到了邢芳与邢菊。 “三姐,”甫一见面,荣飞脱口而出,“你也来了。” 邢芳和邢菊都吃了一惊,同时想,他怎么认识她(我)? “别奇怪,”二人的表情看在眼里,荣飞醒悟道自己又没注意,“邢芳介绍过,我一看你的年龄,一定是三姐了。”邢菊比记忆中漂亮多了,在记忆里邢菊脸上总带着憔悴,但现在的邢菊却是娇媚的,洋溢着青春朝气的少妇。荣飞对自己的三位妻姐都极为尊敬,她们都对他像亲姐姐一样关心,给了荣飞无数亲人的关爱。 “你就是荣飞啊,好,好。”邢菊也在打量着“准妹夫”。男人身材胜于长相,荣飞的个子没问题,和妹妹站在一起很般配,长相嘛,除了皮肤黑一点外,也算俊朗。邢菊满意地点点头,“你很聪明啊。”邢菊的口音和母亲差不多,荣飞听起来没有一点困难。 “好极了。正好我和邢芳在假期中,三姐难得来北阳一趟,我和邢芳陪你好好玩玩。”荣飞笑着说。 邢菊心里立即欢喜起来,她的性情和邢芳完全不同,她是外向的,热烈的,邢芳是内省的,含蓄的。但姐妹俩感情极好。荣飞的话也让邢芳极为喜欢,她觉着荣飞尊敬她姐姐就是爱她的表现。 “我们出去吃饭。三姐,你爱吃什么,我请客。” “哪里用你请------”邢芳笑着说,“你爸妈回来啦?” “回来了,这几天我没事,给三姐当导游。中午我们去秀影楼吃鱼如何?” 秀影楼后来被四季青酒店买下,成为北阳最富盛名的海鲜楼。此时的酒楼不知水平如何,荣飞想一定是有鱼的,邢菊在空山吃鱼的机会不会多。 “就这样定了。你们准备一下,一刻钟后在楼下等你们。”荣飞转身下楼,回自己宿舍取了钱,他必须“表现”一下。 荣飞在单身楼外等她们下来,看到邢菊的穿戴,荣飞不自觉的皱皱眉。邢菊是漂亮的,但过于土气的穿着抵消了她的美。“时间还早些,我们先去解放百货,我有些东西要买。” 不由分说,荣飞带邢芳和邢菊坐公交到市中心的解放百货。现在的解放百货还是老式的布局,商业的发展还有很多需要变革的地方。他为邢芳和邢菊每人挑了件连衣裙,又挑了两双皮凉鞋,估计她们不好意思裸足穿凉鞋,又为她们每人选了两双丝袜。他将衣服交给邢芳,“听我的,去找服务员带你们换上衣服,我就在这儿等。”邢芳当着三姐的面不好严厉拒绝,但觉着这样不好,“这不行------”她很想给三姐买几件衣服,可是她手里没那么多的钱。“傻丫头,你要是把我当你的未婚夫,就不要拒绝。你和三姐的身材都一级棒,把身上的换掉,你会发现自己是多么漂亮。”两件连衣裙都是月白色真丝的,衣领是鸡心的,如果搁在二十年后没人会喜欢,但现在算是很时髦的了。“快去,我都饿了。这儿离秀影楼不远,我们步行就过去了。” 第二十五节爱是什么 class="width">经过一番争议,也不知谁说服了谁,邢家姐妹还是换上了刚买的连衣裙和皮凉鞋。~~~~等她们从柜台后的小门出来,不仅是等在外面的荣飞,柜台外正在选择衣服的人都是眼前一亮。 女性外在的美除了先天的遗传外,更多的靠衣服及化妆品,内在的美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仅仅是换了件衣服,邢菊和邢芳比刚才就表现出更多的自信。尤其是邢菊,不自觉地挺起了胸,前凸后翘,女人味十足。 这边荣飞早已付了钱,“很好,简直好极了。走吧,我们吃饭去。” 跟着走在前面嘀嘀咕咕的荣飞和小五,邢菊的心情除了高兴还有些惶恐。她对刚见面不足两小时的荣飞是满意的,这个小伙子真不错,妹妹的眼光真不错。随即又想,自己轻易接受他的礼物是不是不合适?回头是不是该问清价钱将钱留给小五转交给他?对,应当这样。她喜欢这件裙子,村里还没人穿过这样的裙子。特别是裙子的质地,在炎热的阳光下,偶尔吹过的小风就能体会到真丝带来的凉爽。鞋子也极漂亮,邢菊更想光了脚穿上,一定更凉快,更舒服。她们姐妹四人都有脚小秀气的特点,大概来自遗传,邢菊在家就喜欢光了脚,说过被丈夫不知多少次。村里的思想就是保守,在生人前光脚都不行。还是大城市开放啊。她注意到街上很多女孩裸着足。不时会发现男人盯着她看的目光,这种欣赏或者色色的眼光令她很开心------邢菊糊里糊涂跟着邢芳和荣飞走进一家大饭店,在荣飞的带领下上了楼,找了处靠窗的桌子,视野极好,外面就是人潮涌动的大街,即使在酷暑季节的午时,街上都是车流和人流。桌子上铺着橘黄的台布,站在一旁拿着记事本的服务员是那么的漂亮和精神,邢菊从来没有在这么阔气的饭店吃过饭,她感到兴奋。 荣飞不征求她们的意见,熟练地点了菜。不一会,色泽亮丽的凉菜就上来了,她和小五面前都摆了一瓶饮料,而荣飞只是白水一杯。 “三姐,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如果吃不惯,我们再换就是。” 桌子上摆了丰盛的菜肴,邢芳和邢菊大部分不认识。 “这,太贵了吧?”邢芳低声说。 “难得三姐来,我们也是第一次出来吃饭啊。”荣飞将一块鱼夹到邢芳的盘子里,“鳜鱼,味道很好,小心刺。”在邢菊眼里,准妹夫对小五的关心是没得说。 吃完饭后荣飞提出去人民公园转转,邢芳以天气太热为由推脱了。回到北重,姐妹俩钻进屋里,开始谈论荣飞。 “他对你可是不错。你姐夫从来没这样对我。他家很有钱吗?” “不知道。他写歌挣了点钱,大概花的是自己挣的吧。” “平时也这样大手大脚?” “哪有。这是我们在外面第一次吃饭。他平时也挺节省的,吃饭总在食堂。你看他的衣服也就那样。” “吃饭就算了,衣服的钱不能要,我的不能要,你的也不能要。回头问问,把钱还他。别说,一个小伙子家,挺会买衣服的。小五,他不错,我看出他真的喜欢你。”邢菊脱下连衣裙,换上她的旧衣服。 “是,三姐说的是。” 邢菊有些累,曲在床上睡着了。邢芳蹑手蹑脚出来,下楼找荣飞,见他仰躺在床上发呆。 “你想什么呢?” 见是邢芳,荣飞坐起来,“不睡会儿?衣服合适吧?” “合适是合适。但你应该先跟我商量。我不要吧,当着三姐的面驳了你的面子。我要吧,也不太合适,更何况还有我姐呢。我俩商量了,买衣服的钱还你,包括我的。” 荣飞笑笑,指指床沿让邢芳坐下来,正是北阳最热的夏天,荣飞闻着邢芳不时飘来的体香,不由的往前凑了凑,邢芳以为他要动手动脚,下意识地往外移了移。 “我刚才正想,爱是什么?”荣飞此时的姿势颇像米盖朗其罗的沉思者,“邢芳,你说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邢芳真不好说出心里想的那个东西,“爱就是爱啊,就是喜欢,就是------” “爱就是付出。不求回报的付出。”荣飞说,“父母对孩子的爱是付出,根本不会设想要从孩子这儿拿回去什么,丈夫对妻子的爱也一样是付出。”他看着邢芳,“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没想过,有些道理,爱肯定不求回报------”邢芳整理着思绪。 “世上的事情看是简单的,其实是最复杂的。看是复杂的,其实简单。你觉得你和你姐姐们的关系复杂呢还是跟中学汪主任的关系复杂?” “当然是汪主任复杂了------” “如果你和你姐姐发生矛盾了,”邢芳立即打断荣飞,“我怎么会和姐姐们发生矛盾?”荣飞笑了,“会的,只要存在着利益纠纷,就会有矛盾。国家如此,人家也如此。中国和非洲的国家矛盾大呢还是和日本韩国俄罗斯矛盾大?” 邢芳笑了,“你这人,绕来绕去要说什么啊?” “我要说的是,关系越近的,发生矛盾的概率就越大。一年前,你和汪主任不会有任何矛盾,跟我也是一样。但现在呢,恐怕就有矛盾的基础了。刚才你说了,跟汪主任的关系复杂,但解决你跟汪主任的关系却很简单。你想啊,改日你冲冠一怒,不在学校当老师了,你和她的矛盾是不是就解决了?但你和你姐姐,不可能断绝姐妹关系。所以,处理简单的关系,反而比较复杂------” “你的思维跳的太快,我有些跟不上。”邢芳老实地说。 “没关系,习惯了就好了。刚才你承认我说的爱就是付出。现在我们把这个命题延伸。爱有几种付出?” 邢芳瞪大她圆圆的眼睛,感觉到荣飞考虑的东西自己从来没考虑。 “过去有副对联: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家贫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这首对联的意思很好,说孝敬父母主要讲的是心,如果讲求结果,那么穷人家的孩子就没有孝子了。实际上,如果做乞丐的儿子将讨来的半块窝头给了自己的母亲,也是孝子啊。行恶主要是说结果,好色之心人人有,见了美女望上几眼,心里赞叹一声,只要没做出事来,也不算什么。如果连这也要追究,那就天下无完人了。” 邢芳笑了,伸手捂住荣飞的眼睛,“我就不许你看其他女人。”她第一次在荣飞面前开心的咯咯笑起来。 “刚才说了,爱要付出。如果一个儿子很爱他的父母,但就是没本事挣钱,结果他母亲得了肾衰竭,需要花十几万换肾。因为没钱,所以儿子只好看着母亲死去。按照那副对联,儿子似乎也不是不孝,你怎么评论?” “我不懂。又让你给绕糊涂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爱是付出,首先是物质的付出。比如,我说很爱你,但我就是舍不得在你身上花钱,或者我没钱花。另一个呢,他不会说话,或者不想说,但他舍得在你身上花钱,看你吃的营养不够,便去买了营养品,看你衣服旧了,立即买了新衣服来------你说那种好?” “我要既会说又为我买东西的------”邢芳笑着说,“我开玩笑呢。你对我好,我能感到,不一定非买东西。我苦惯了,现在已经很好了。” “不。邢芳,追求物质的享受无可非议。国家都提倡致富人民呢。我说这些,最根本的核心是讲,既然我是你的男朋友,将来是你丈夫,我的责任就是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这种幸福不仅在精神上,更多的是在物质上。这是我的责任。所以,给你买的,不要再说钱了。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说过了,今生非你不娶。你还有什么顾虑呢?至于你姐姐,儒家有推己及人之说,是说人是自私的,首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夏天的时候天热,就像现在,我手里拿着扇子扇凉,看到你满脸是汗,我就将扇子给你,‘你也扇扇。’这就是推己及人。爱你,因而生出对你亲人的爱,我可以给你姐姐买,但不会给其他女人买,比如单珍,她是我大学的同班,最好也就做个朋友,我不可能给她买,对不对?所以一定说服你姐收下。” “我是说你不过的。但为什么给我俩买饮料,却给自己白开水?让我姐感叹一番。” “哈哈,误会了。我只喝白水,连茶都不喝的。不是舍不得,而是习惯。我总结一下,爱就是付出,首先是对自己心爱的人付出,付出主要是物质上的,这种付出是由内及外的。” “就像讲课一样。你说的都有道理,可就是太贵重了,我看了价格,光裙子就100多呢,不行。” “这个就更不是问题了。一直想跟你说,我其实很有钱的,钱都是我做生意挣回来的,放心好了。” “写歌吗?”邢芳有些吃惊。荣飞每天都在上课,他能做什么生意呢? “不,那只是我的业余爱好。这些事我从来没跟别人说,甚至连我父母都不知道。我有几处生意,利润好像还可以。”荣飞跟邢芳说了明华服装,邢芳吃惊地瞪大了眼,“塞上雪羽绒服是你的厂子生产的?”“准确的讲明华公司有我的股份。所以我不需要每天都去。你不看我常泡在电话间吗?都是生意上的事。” “简直不能相信。”邢芳喃喃道,“为什么你爸妈都不知道呢?” “一言难尽。我会告诉你的。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如果不是三姐来,我不会告诉你这些。好了,不要再心疼钱了,我的任务就是让你花钱,让你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邢芳却没有笑,反而显得心事重重起来。 第二十六节厂办 class="width">邢芳的顾虑荣飞很清楚。 世上事都是一分为二,当你以为具备某种条件即可解决问题时,没有想到真的具备了就会带来新的问题。晚饭是荣飞上楼请她们吃饭的,邢芳推说中午吃的太饱了,不想去。邢菊也这样说,荣飞只好独自去食堂吃饭去了。 邢芳很想跟三姐说说荣飞跟她吐漏的东西,但既然荣飞连他父母都不愿讲,肯定有他的苦衷。塞上雪羽绒服她是知道的,孙兰馨去年冬天就买了一件深红色的,她也很喜欢,但没动过念头,当然是因为钱。想不到竟然是荣飞的厂子生产的,不,竟然厂子有他的股份。睡了一觉的邢菊见邢芳心思重重的,“刚才是找荣飞了?怎么啦,吵架了?”邢菊总跟石芳生吵架,马上想到了吵架上。“没,吵什么呀,我才不会和他吵呢,他也不会和我吵的。”“钱给了他了?”“没,他不要,讲了一顿大道理,我说不过他。”“他家是不是很有钱?”邢菊看到荣飞花钱如流水,买东西不带眨眼的,猜想家里一定富裕。“不,钱都是他自己挣的。”“他比你工资高?”“高一点。他是本科嘛,但高的很有限。”本来嘛,本科比大专的标准工资只高不到十元。“那怎么回事?有钱是好事嘛,怎么反而愁眉苦脸的?他和你搞对象,给你买件衣服也不算过分,但我的不行。一定要将钱还他。这件裙子,这双鞋,我都喜欢,就算我买了。”邢菊的性子和邢芳邢兰都不同,如果是邢兰,一定会想到门第差别大了不是幸福。“哦,我再给他吧。”邢芳想,刚才为什么不连着问问他怎么能做到这么大的生意?电视广告上都有明华服装?怎么就昏头昏脑回来了呢? 第二天上午,穿着运动衣裤的荣飞先找了来,“邢芳,昨晚办公室电话找我,要我提前报到。待会儿我就得上班了。本来是安排陪三姐逛逛的,这样,你跟我来。”荣飞将邢芳叫出来,把一沓钱塞到她手里,“三姐来省城一趟不易,你这两天一定陪她四处走走,公园都有照相的,留几张影。还有,吃饭找干净一点的饭馆。千万注意卫生。”邢芳要推辞,荣飞已经匆匆走了。 除了报到来的第一天和曹俊斌来趟主办公楼,来北重的一年这是第二次进这栋四层大楼。<<>>厂部办公室在二楼,厂里的主要领导们的办公室也在二楼。荣飞敲响挂着办公室主任的白底红字塑料牌的门,马主任威严的声音响起,“请进。” “我是荣飞。前来厂办报到。” 马文伦站起来,“哦,你是小荣啊。本来厂里是给了你们一个月假期的。最近厂办的工作太紧,老张又生病住院,没办法,只好提前叫你来。你的工作研究了,”马文伦坐下来,双手摩挲着肚子,“我们安排你在秘书室工作,组长是和云和师傅,很有经验的老同志了。你具体的工作是跟着余厂长,他原来的秘书调走了,一直没有合适的。你是理工科的大学生,可能会看不起秘书工作,我跟你说,这个工作对素质的要求极高,不是一般的大学生可以胜任的。人劳处推荐了你,我也做了了解,认为你知识面比较广,各方面素质比较好,这才选了你。既然做秘书,就要安心工作,不要辜负组织上对你的信任------”马文伦还要说,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会,“没时间了,你现在去和云那里,具体的工作和工作纪律让和云讲给你听,”他想想又改了主意,提起电话拨了个内部号码,很快,高跟鞋的达达声响起在门口,“进来吧。”进来的是位三十来岁的女性,中等个,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皮肤,白嫩红润,成为她姿色中的最亮点。自她进来,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便呛着荣飞。“和云,他就是荣飞,安排跟余厂长,你安排一下,一些基本的工作纪律给他讲清楚。我有个会得马上去。”和云点点头,用眼神命令荣飞跟她来。她的办公室和马主任的办公室隔着男女厕所,独占一间,进屋后和云冲着沙发点点头,“坐吧。”再看和云的表情,跟刚才的严肃截然不同了。此刻的和云是和蔼可亲的,和风细雨的,而刚才的表情完全是扑克脸。“小荣是哪里人啊,啊,就是本市啊,好好。父母在纺织厂?做什么的?哦,工人好,出身普通家庭的孩子懂事早------”和云像审干般的将荣飞审问一遍。然后板起脸,“秘书室的主要工作就是为领导服务。政治上业务上的要求是最高的,工作纪律也严格。比如上班时间,至少要提前二十分钟到岗,将领导的办公室清理干净。秘书室的十几位同志大部分都跟着一位领导,你也一样。具体的工作就是跟着余副厂长,他是分管经营的,常出差,会议也多。对秘书的工作要求严,你要习惯余副厂长的工作习惯,明白吗?”荣飞说,“请和主任放心,我尽力做好份内的工作。”“不只是份内的工作哎,办公室里事务性的事情很多,你年轻,遇事要积极------”和云的面部表情极为丰富,可以在一分钟内变换几次,让荣飞叹服。荣飞搜寻者记忆,找不到此人的任何记忆。 和云足足跟他谈了一个钟头,期间偶尔有敲门办事的,看清楚后或者热情接待,或者板住扑克脸,没看到我正忙着吗?被训斥的人只好讪讪而退。和云犹如一个技艺精湛的演员,根据生活的剧情不停地变换着情绪。让荣飞佩服不已。直到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推门对和云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和云站起来开始解衣服,将荣飞吓一跳,“我要出去一趟,需要换件衣服。小荣你到隔壁的大办公室找茅渊,让她给你安排办公桌,领办公用品。” 荣飞来到大办公室。记忆里,他在这间办公室生活了至少五年。现在的场景和记忆里并无二致,拥有三个窗户的办公室对着楼梯,应当是一个会议室,结果做了秘书室。里面不整齐地摆着八张办公桌,说明应当有八个人在这儿工作,实际上只有六人。茅渊是一位小个子女孩,长相普通,五官有些过于团结了,让荣飞禁不住为她难受,总想动手将她挨得过紧的五官变得疏朗一些。说她是女孩,是因为她还未婚,但实际年龄已经逼近三十。到了这个年龄的女孩绝对不再公布自己的年龄,职工登记表上的出生年月成为她们最核心的机密。之前茅渊已经知道要新来一位秘书,没想到竟是个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伙子。 “诺,你就占这张吧,里面的东西都腾空了。那个柜子的上半层可以使用。你数数缺什么,开张领单,去总务处领吧。” “需要些什么呢?” “稿纸笔记本之类的不用。墨水也不用,像计算器,玻璃板,订书机一类的该领。最近厂里买了一批进口的卡西欧计算器,你赶紧去领吧。” “谢谢。还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请茅师傅一并指出来。” “叫我小茅吧,别师傅师傅的叫了。和师傅教你跟着余厂长?”每逢此时,茅渊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怕新来的对自己不尊重,又怕将自己叫老了。 “是。余厂长那儿是不是你领我过去?” “余厂长出差了,她没跟你说?”这个她显然是指和云。茅渊俯身查看了自己摆在玻璃板上的记事本,“他明早的火车,该你去接站了。”这个他则是指余梦福了。 荣飞苦笑,记忆里他没少干这接站的事。 茅渊虽然说话有些缺胳膊少腿,倒是个热心人,余下的时间里,她替荣飞开了领单,和他跑了趟总务处,领回荣飞需要的办公用品。“你需要一个茶杯,这个可得自己准备。”“谢谢。”荣飞在想余梦福副厂长。自己记忆里是跟着人事口的徐东升的,被提升为人劳处副处长和徐东升的大力举荐有关。严重秃顶,有地中海之称的余梦福和自己却不熟,只是点头而已。等自己到了经济运行部工作,余副厂长就退二线了。 “余厂长坐那趟车回来?”估计余头是去北京了,厂里的头头们去北京办事是最平常的。“茅师傅能不能借我你的时刻表看看?” “可以,我帮你复印一份。” “还有,电话号码,中层领导们的名单,办公号码,家里的号码,我都需要一份。” “你挺内行呀。”茅渊递过一个电话本。 荣飞查了车次,“是119次吧?” “你怎么知道?” “我看时间正合适。车队那边你帮我联系一下?” “我看你挺老练,自己联系吧。” 荣飞给小车队打了电话,报出自己的名字和职务,小车队的王队长说不认识他。将电话撂了。待会儿又打了过来,是茅渊接的,“找你的。”荣飞接了,是王队的声音,“对不起荣秘书,明早是李师傅的车,04号,六点二十分在办公楼前等。” 荣飞知道厂里的小车现在尚未划归每个领导。厂级当然是保证用车的,不知道这个4号车是什么车型。此时的北重拥有的小车在北阳的国企中仅次于北钢,很有几辆拿得出手的小车,以至于西城区政府公干还要向北重借车。 第二十七节民品开发 class="width">余梦福是到北京汇报民品开发项目的。早七时,火车准时进站,他刚出车门就被新来的秘书接过了提包,小伙子显得很利落,介绍自己简短干脆,上车时荣飞显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拉开前门还是后门。余梦福是喜欢坐前排的,觉着视野好,也没人跟他平级。所以荣飞只好坐了首长座。对于这个新来的秘书第一面的印象令余梦福满意。他不喜欢话多的秘书,这个黑黑的小伙子见面一共只跟他说了三句话。李师傅的灰色伏尔加将他送回家,临下车的时候对荣飞说,“你通知开发办的成员九点在我办公室开会。” 自84年3月,北重成立民品开发办公室,由主管经营的余梦福兼任主任。民品项目算是在工厂一级正式启动。这个时候,相比于西南的几个兄弟厂,北重的民品步子显然慢了一拍,不过并不是赶不上。西南的几个兄弟厂都瞄准了车辆,在摩托车上开始了大投入。此刻的部里有钱,北重在军品任务很足正在想办法保证进度的时候成立民品开发办正是出于钱上的考虑,觉着不搞个项目有些亏了。办公室成立后,人员并不到位,只有几个行政人员,经过匆匆的调研,首先搞了个联合收割机项目。除了发动机是外购外,其余都是北重自制,设计委托科研所搞,图纸出来后样件的制作严重延期,承接任务的单位几乎均以军品任务太重没有按时完成任务。等下半年样件出来,总装又出现大问题,再花一个半月解决,样车总算摆在了领导们面前。试车时才发现功率不够,必须换装更大的发动机。而且,技术问题也没有解决,用小麦做实验,麦子出来都快变成面粉了。被话语刻薄的厂长讥讽为联合收割播种磨面机。 高层正在为该项目犹豫之时,胡敢的财务处将成本资料摆在余梦福和厂长张昌君案头,按照预定的价位,基本是干一台赔一台。张昌君干过财务,立即便从心底否决了联合收割机项目。原来一直支持该项目的王志文书记此刻因工厂机制的变化也失去了最终拍板权,于是,费时一年余的联合收割机项目就此告吹。 所谓的机制变化,是指部里根据中央的精神,将原来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改为厂长负责制,确定了厂长在经营工作中的中心地位,当时有个说法,叫党委是核心,厂长是中心,二心变一心,黄土变成金。 实际上二心变一心的问题一直到公司制改制前都未彻底解决,党委和行政二个一把手必须有一个谦让,否则工厂的正常工作都展开不了。张昌君长期被王志文压在下面,此刻有了尚方宝剑,搞搞反攻倒算也是正常的。 联合收割机项目失败了,张昌君仍保留了开发办公室。指示余梦福继续抓紧遴选民品项目,目的是在部里分一杯羹。上面的钱,不要的是傻瓜。余梦福他们又搞了二个项目,一个是自行车,一个是家具。都完成了项目可研,一并呈报部里,部里将自行车项目砍掉了,留下了家具。余梦福去北京交涉未果,因为厂里更中意的是自行车。现在自行车市场好的了不得,市场的需求太旺了。部里的意见就是裁定,余梦福代表王志文和张昌君也没用,北重上规模的民品只能是家具。 余梦福九点召开的会议正是研究关于部里审核通过的项目的有关问题。除了开发办的一众人马,邀请了厂计划处,财务处的领导参加。计划处来的是一把手卢续,财务处来的却是胡敢的副手赵宝莲。 荣飞坐在角落里,记录着会议的发言。这件事自己似乎干过多次,卢续和赵宝莲都认识,只是开发办的几个男女看上去陌生,在记忆里找不到他们的影子。会议由余梦福主持,余梦福首先通报了北京之行的情况,自行车项目已被否决,但家具项目通过了立项。按照北重在部里的份量,这又是第一个厂级的民品项目,部里的投资不会少于1800万,这是跟计划部的领导那儿掏出来的,比较可信。现在的任务是在我们上报的可研报告的基础上形成可行的实施方案,不能等部里的批文下来再动手,今天的任务就是做一下分工,然后形成一个报告,报给张厂长和王书记------ 余梦福在那儿布置安排,主要是计划处卢续的事。在北重,计划处号称第一处,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事情都可以找计划处办。卢续比自己梦境里年轻的多,至少他的一头乌发还没有被岁月染白。荣飞回忆着卢续,这是个能力很强但又很刚正的人,他在王志文手里很有实权,到张昌君手里就不一定了------不能走神,关键的地方必须记清楚,回头余梦福一定会要一份会议纪要------ 会议只进行了一个小时。结束的时候余梦福问卢续和赵宝莲有什么意见,赵宝莲似乎准备发言,但被卢续做了个小动作,赵的话就收回去了。坐在荣飞的角度看得清楚,其他与会的人一定没看见。 “那好。小荣你立即整理一份纪要给我。对了,我介绍一下,他是新来的秘书荣飞,以后大家多支持他的工作。散会。” 卢续站起身的时候跟荣飞点点头,荣飞也微微颔首。但赵宝莲则昂首挺胸出去了,根本没理荣飞。 荣飞回到办公室用十分钟时间起草好纪要,然后再认真的誊写一遍,看看没有错别字,荣飞才将手写的纪要送余副厂长。没有电脑真是不方便啊,诺大的北重只有几台苹果机,分布在科研所,技术处,计划处等单位。办公室一台都没有。 “这么快?”余梦福放下手里的报纸,摘下近视镜戴上花镜,“嗯,可以。”他提笔在结尾处加了一段话,是对开发意义的阐明,这是荣飞故意留下的,当秘书的,愚笨当然不行,过于聪明也招人嫌。余梦福在纪要的批文处签了字,“交文印室,下午发有关单位。小荣你的字写的不错呀,现在很少看见大学生写这么漂亮的字了。”余梦福感到新来的秘书水平可以,别看一份简单的纪要,很多新来的大学生是写不好的,公文写作是一门技艺,或许可以胡诌一段歪诗,但写不出规范的公文。而这个新来的荣秘书起草的公文几乎无可指责,除了少一段阐述新品意义的文字外,几乎不需要改动,最可贵的是作为一新来者,对工厂的机构职能似乎非常熟悉,各部门的分工表述极为准确,仿佛一个老手所为。余梦福深感满意。 “余厂长过奖了。”荣飞拿着批阅的纪要先回办公室查阅了发文编号,然后请马主任签字,下楼到一楼的文印室看着打字员将二百余字的会议纪要打出来,然后亲自将纪要送交各相关单位。 在计划处,荣飞和卢续就家具项目深谈了一次。卢续收到纪要后直接批给了计划处的相关科室,看荣飞未走,出于礼貌,卢处长请荣飞就坐,“荣秘书是新来的吧?哪个学校毕业?什么专业?”荣飞介绍了自己,“卢处长,您是工厂的大脑,您认为家具项目前景如何?”这样的提问是比较唐突的,是失礼的,卢续反问,“荣秘书以为呢?”“数学里有充分必要条件一说,对于工厂的开发项目,市场是必要条件,机制就是充分条件。我觉得搞家具是有前途的,这个市场近乎无限,占据北阳市场的30%,足以让工厂的规模上一个大台阶。甚至可以形成与军品鼎足而立的局面。但恕我直言,就北重现有的机制,第一,不会很快将家具推向市场,这是反应慢。第二,即使推向市场,成本核算必然亏损。”卢续来了兴趣,“哦,说说看为什么会亏损?”“家具是民用产品,是进入千家万户的东西,就质量的要求而言,家具的要求比军品高的多。因为军品是垄断产品,家具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这样,占领市场的要素不外三个,质量、价格、供货期。三者缺一不可。卢处长认为我厂具备这三要素吗?”卢续反问,“小荣秘书以为呢?”“我以为不行。以计划经济的搞法搞市场,绝对不会成功。卢处长,也许我说话很难听,千万不要以为军品质量第一,就质量的要求而言,军品的档次远不如民品。不知您信不信?反正我信。” 卢续笑笑,“荣秘书,这番话似乎不该对我讲啊,你的这番话跟余厂长讲过吗?” “当讲不讲,失人。不当讲而讲,失言。我这番话也就敢给您讲罢了。” “哈哈,”卢续笑了,“我还有些急事要处理。你住大学生宿舍?” “是。” “有机会再聆听高论吧。” “打扰了。”荣飞赶紧告退。 第二十八节探监 class="width">自83年9月被收监,陶建平先判无期,二年后改判十八年徒刑。-====-8月下旬,荣飞和陶莉莉,崔虎去北新省监探视减刑后的陶建平。 陶建平身陷囹圄,陶氏却日益壮大起来。7月,陶氏利用了全国基本上将人民公社改为乡镇和乡镇企业的政策,打着西郊茂远乡的旗号,正式在工商局注册成立了陶氏建筑安装公司。法人代表为陶莉莉,总经理为崔虎,荣飞仍隐身幕后。北钢劳动公司不愿放弃陶氏,荣飞断然一次性给了赵尚文50万。北钢劳动公司和陶氏就此断绝关系,陶氏终于作为独立的经济实体呱呱坠地。崔虎和陶莉莉都心疼50万,那几乎是陶氏两年来的利润总和,被荣飞大手一挥,送人了。 荣飞心如明镜,按照陶氏目前在他人仍如雾里看花的布局,如果再过两年,北钢劳动公司绝不会以50万放弃陶氏公司。现在壮士断腕,正是为了陶氏的腾飞。这些道理,荣飞没法子给崔虎和陶莉莉解释,他们二人的见识绝对不会虑及北阳今后十几年乃至更长时间的飞速发展。他们也没有荣飞的雄心,他们不知道陶氏将在未来几十年的发展中攫取何等规模的利益。按照荣飞的记忆,今后很长时间里,建筑业是一等一的暴利行业。不是荣飞是智商有多高,而是他拥有一份他人未及的记忆。 在荣飞是经济布局中,最看重的不是飞速增长的明华服装,也不是顺风顺水的荣诚火锅,而是陶氏和明华贸易。至于临河的暖气片,傅家堡的大棚菜和养猪,最后彻底放弃了。人的精力有限,企业也一样。明华服装或许能给自己提供最初阶段的积累,但绝对不能将事业上升到一个颇具野心的高度。依靠李粤明等人倾心经营,过个富家翁的日子没有问题,可是荣飞不满足这个,记忆里的遗憾不只是自身的贫困,包括自己颇具感情的北重,都留下了深深的遗憾。既有对企业的遗憾,也有对那么多朋友上司下级的遗憾。既然带着一份记忆回来,不消除那些遗憾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解决掉北钢的羁绊,陶氏买了辆二手的丰田皇冠。<<>>车是原市财政局的,据说是超标了,赶紧对外处理。经李德江牵头,于是就落到陶氏手里。 荣飞毕业后加强了和王林一系干部的来往,王林借重荣飞对汽车配件的近似先知先觉的知识,常叫荣飞过去。和李德江等人的关系也就近起来,程恪副书记在85年初分管了财政局,算是仕途上上升的一个信号。李德江知道程恪内心很重视荣飞,所以和荣飞来往也显得平等务实。荣飞对于物质的贿赂极有心得,让李德江感到这个颇具才华的小伙子实在是一个值得交往的好朋友。从称呼上就可以看得出李德江态度的转变,先是叫李处长,后来就叫李哥了。一次吃饭,从李德江口中听到这个消息,荣飞立即决定买下这辆淡黄色的皇冠,车只跑了七万公里,按照日本原装的质量,这辆车的青春期尚未过去。荣飞“很久”未摸车了,这回和陶、崔二人去看陶建平,坚持自己开车。崔虎疑惑荣飞会不会开车,等上车走了几百米彻底放心了,于是将确定为司机的小姚赶回去,这样三人说话也方便些。 去往北新的路上,崔虎问,“荣总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呢?” “这些玩意根本不要学。对了,你帮我联系一下公安,看能不能搞个驾照。虎子你也弄一个,小车很好学的,以后办事自己开着方便些。摩托就少玩吧。”荣飞想起一句话,最早买摩托的那批人,几年后车也没了,人也没了。 “请荣总放心,我抓紧办。”崔虎自买了皇冠就有此意,自然是高兴异常,开小车可比开摩托威风多了。听荣飞的意思,这辆车主要归自己用,心里的喜悦无法言述。所谓富养气,居移体,两年多来崔虎和陶莉莉的气质都变了很多。 陶莉莉不理解荣飞为什么仍蹲在北重,“之前你学业未完成,不肯专门做事我们都理解,现在为什么呢?呆在北重有什么意义?” “那个林恩泽如何?” “不错。听老秦说业务挺好的。”崔虎说。 “这类人才大量隐藏在国企。而陶氏急缺的就是人才。”荣飞车开的很快,所谓很快也就是80迈的样子,路不争气,从北阳到北新的路算是一级路吧,只有双向四车道。而且很久未大规模的维护了。很怀念记忆里的高速公路,算算至少还要十年,G省的第一条高速才会出现吧? “难道你呆在那儿混日子就是为了物色人?可以登广告啊?”陶莉莉尝到了广告的甜头,在荣飞的指导下,荣诚火锅一连两次在北阳日报社会版刊登招聘服务员的广告,效果很好,有力地支撑住火锅店的扩张,现在北阳已经开了八家分店,陶莉莉计划今冬在北新开第一家。 “呵呵,陶姐你就让我蹲在那儿歇几年吧。你和虎子不是搞的蛮好?” “真不知道你买那么多旧房子干啥。”算算陶氏两年多来的业绩,除掉给北钢劳动公司的50万,收获也就是这辆轿车了,再就是东城几十栋房子。 “天机不可泄露。最近你亲自跑跑东城制氧厂,好像他们很困难,如果可以,就将它买下来。那是一家集体所有制的,你别说买,就是入股,办成后给职工发遣散费,一定要大方,让政府说不出什么。办成后就将陶氏的总部搬进制氧厂。” 86年出现第一家国企的破产案。但荣飞知道制氧厂的经营早已垮了,职工工资一直不能正常发放,人员流散严重,只剩下个空架子了。现在没人认识到土地的价值------距纺配厂不远的制氧厂那片地,搁在几十年后,简直是寸土寸金。 “陶氏的资金不够了,”崔虎为难的说。 “没关系。我先调20万过来,等买下制氧厂后在那儿建一个宾馆。之前一直以拆迁为主,这算是陶氏开张以来的最大建筑工程吧。以后的发展就要靠银行,自筹资金是不能持久的,具体的办法我来教你。记着办好制氧厂的事就行。” “那年你带来的那个音乐学院的女孩还来往吗?”陶莉莉忽然问道。 “甄祖心啊?她转到北京音乐学院,今年已经毕业了,去了总政歌舞团。是不是在电视上见她唱歌啊?” “是啊,看着像。总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后来才猛然记起,你领她来吃过火锅。”陶莉莉笑着说,“挣钱有眼光,找女孩子也不错啊。能不能将她找回来?” “呵呵,陶姐你就不知道了,我已经找到女朋友了。” “是吗?那可得让姐给你把把关。是厂里的吗?怪不得,原来是恋着小女孩呢。” 说话间到了北新省监,办完探监手续,只能两人进去,商量了半天,还是由陶莉莉和崔虎去。他们给陶建平带了不少东西,希望能送进去。 荣飞坐在车里等他们,想着最近要办的事,在车里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是陶莉莉叫醒了他,荣飞见陶莉莉眼睛红红的。 “建平哥还好吧?” “都那样了。要等十八年。”陶莉莉没有像来时坐后排,而是坐到副座上。 “没有十八年了,最多十六年。你没将我的话告他,以后还会减刑的,只要他不犯监规,我们在外面将工作做好。”这回他们带了些钱打点,钱都送出去了。崔虎和省监狱政科的已经交上了朋友。 “荣总,如果不是你,我也会在里面。平哥早遇见你就好了。”崔虎在后排闷声抽烟,忽然开口说道。 “凡事要将眼光放长远些------” “杜小芬前些日子跟我说,说她对不起建平。我知道她找上了,能说什么?能让她等十八年?我给了她3000块,算是建平给她的吧。不过建平总提起她,嘴上说让她自由吧,心里还是放不下。”陶莉莉做姐姐的,对弟弟的心思摸的很准。 “**。”崔虎骂了声。 不能过分苛求。杜小芬找了陶建平,本身就不是安分守己的女孩,怎么能让她像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荣飞想,事情总是两面的,得到此就难得到彼。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明晓这个道理------ “建平问你好,谢谢你一直关心他。”陶莉莉还在抹眼泪。 “见外了吧?我敢担保,建平哥在里面最多待十年。” “借你吉言吧。此事已经这样了,急也没用了。要不是当初你找人和大把的撒钱,建平早没命了。他心里清楚着呢。” 第二十九节郑小英 class="width">8月28日,北阳汽配公司正式投产。<<>>和奠基时一样,北阳市的政府高官在家的几乎都出席了开工仪式。上海大众的一位姓张的副总裁代表上海大众出席了仪式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汽配公司在近一年里突飞猛进,各项工作不仅将原来拉下的进度赶回来,而且很多子项目较原计划提前了。令北阳市及G省的头头们对王林主持全面工作后的表现深为满意。今天的投产仪式王林获得主持机会,就是对他工作的最大肯定。能在众多的省市级领导前亮相,王林感到自己一年半前选择离开工业学院是正确的。官场上各种亮相机会深有学问,不是局外人所能轻易理解的。 国产化将是大众下一步的重点,承担着五个重要部件的北阳汽配在上海大众的棋盘上zhan有很重要的位置。大众的张副总裁的讲话中对北阳汽配给与很高的评价,此时战略合作一词似乎尚未流行,但张副总裁的意思就是这个。 站在后排吹着冷风的荣飞无聊地看着台上不断变换的讲话者,讲话之于领导,正如古代英雄手里的兵器,最好是须臾不离身,否则就难以在官场中生存。今天的天气还好,天阴着,在露天会场不至于热。荣飞身边坐着的是汽配公司技术部的一个姓焦的工程师,此前荣飞曾指出过他负责的消声器总成方面的几个问题,焦工对荣飞很钦佩,“荣工,你应该坐在台上。” “呵呵,”荣飞笑笑。上台容易下台难,谁又能知晓其中滋味?“还是下面主动,我们热的受不了可以躲出去。他们就不行了。”汽配公司目前生活办公设施都很简陋,有限的资金和精力都用于生产了,正是这点赢得了前来剪裁的最高领导,G省省长梁宏的称赞,做企业就要有这股劲嘛。今天梁省长的讲话调子很高,将汽配厂的正式投产比作是北阳市的第二次工业革命。 散会后李德江叫住荣飞,“别跑啊,程书记要见你,跟我来吧。” 荣飞只好跟李德江到了汽配办公楼的二楼。和程恪谈了半小时的话。 王林在准备开饭前找到荣飞,“跟你了解个事。” 荣飞笑道,“你不陪着领导,找我这个无名小卒浪费什么时间?” “刚才程书记见你了?”王林知道程恪为荣飞的毕业选择而遗憾,不去市政府也罢,汽配才是他最好的用武之地啊。 “是啊,我可是不遗余力地鼓吹你了,怎么感谢我?” “感谢?我倒要审审你。<<>>我问你,郑小英是不是你给骗走了?” “怎么说话呢?”荣飞哂道,“郑老师可是我的老师,怎么能叫骗?” “我不是你的老师吗?哼哼,准备欺师灭祖吗?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将小英骗到哪儿了?” “你和她的关系,还用问我?” “别装了,小英辞职后才给我写了封信。这事被林汉书记狠狠骂过,认定是我将小英拐走了。你说我冤不冤?我比窦娥还冤。” “郑老师离开学院一定有她的考虑。我觉得你以前就是太不考虑郑老师了。”荣飞正色说道。 “她在信上提到了你。所以我认定是你背后搞了鬼。”王林拦住准备说话的荣飞,“听我讲,我很认真的考虑了我和她的事,现在会妥善处理好与她的关系的,你只需要告诉我她在哪儿。” “要她来你这儿吗?” “那得看她的意愿。她到了南方,究竟搞什么名堂?” “好吧,我告诉你,她目前在深圳一家叫明华服装的公司,她过的似乎不错。港资企业,比你这儿的薪酬强多了。” “深圳?”王林吃惊道。 ------ 郑小英来深圳已经满一年。当初按着荣飞给的地址来到明华服装,也是抱着试试看的目的。她痛下决心离开北阳工业学院,是因为日益恶化的坏境。王林走后,关于她的闲话开始多起来,她总觉着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正好她有个同学辞职到深圳找了工作,来信动员她去,同学信上说,深圳遍地都是机会,不乘着年轻搏一把太可惜了。郑小英于是下定决心辞职,离开北阳直接南下深圳,在找到她同学之前先找到了明华服装。接待她的是黄明福,因为李粤明正好去香港了。当她报出荣飞的名号,黄明福的态度领她感到意外,因为黄总(在接待她时不止一次的人来请示黄总工作)立即改变起初的态度,变得格外热情,“啊,是郑老师,我已经接到荣先生的电话,你安全到了,我就可以向他交代了。郑老师,我先带你参观公司好不好?”黄明福的粤语很难懂,但他的热情和恭敬是感受得到的。 郑小英在黄明福的陪同下参观了企业。她眼前的服装厂虽显简陋,但已颇具规模,三个五百平米以上的大公房里都在紧张生产着各式服装。原来热销北阳的塞上雪雪乐等牌子的羽绒服就是在这儿生产出来的啊。她很想问问荣飞和这家企业究竟是什么关系,但刚到,人生的很,不好问出来,如果不知道荣飞和企业的关系,她怎么来了这儿?晚上黄明福和从广州赶回来的裘复生宴请郑小英,席上黄明福正式征求郑小英关于工作的意见,公司正在扩张,最缺的就是人才,既然是荣先生的老师,水平一定没得说了。郑老师希望做哪类的工作不妨说出来。我们一定满足。郑小英疑惑不已,终于忍不住问道,“荣飞和你们是什么关系?”听了此话,黄明福和裘复生面面相觑,黄明福道,“既然郑老师不晓得荣先生和明华的关系,那么我也就不方便讲了。有一点可以说,郑老师既是荣先生的恩师,那么明华公司就是郑老师的家。据我们所知,您已辞掉了北阳的工作,那么就安心在明华住下来。薪水呢,你自己定,这也是荣先生的意思------” 满口鸟语的黄总一口一个荣先生令郑小英感到好笑,也有些滑稽。后来她学会了观察,参加一次生意上的宴请就可以从各人的称呼中得知每个人的分量。被黄明福称作先生的并不多,即使是宴请经销商和政府官员,黄明福更多的是称呼职务,比如叫经理,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事了。深圳的人似乎每个人都可以叫做经理,被黄总称作先生的很少,为什么他总叫荣飞先生呢?在郑小英的印象里,荣飞还是个学生,是个大男孩。虽然他比他那个年龄的更成熟,也不至于被黄总称作先生吧? 等明华的大老板李粤明先生从香港归来,安排郑小英担任了刚成立的办公室副主任,主要负责公司的行政事务,兼管考勤薪酬等人事工作。公司的对外活动经费也归她管,报销必须经她的签字才能转才财务。李粤明给郑小英定的薪水是月薪400元,年终奖金另计。这个薪水比在工业学院高了好几倍。郑小英决定就留在明华,她联系到她在深圳的同学,告知她的工作和地址。那位同学星期天来看了她一次,对她的待遇表示羡慕。明华服装在深圳很有名气,她的同学对她能刚来就担任公司如此重要的职务表示羡慕,连呼她运气好。提醒她注意安全。深圳的观念比内地开放的多,许多私企老板将自己的女下属发展到了床上。郑小英没有感到这方面的危险,公司的领导们真的对她很尊敬。给她在距公司不远的新建公寓楼买了一间房,当然,房产属于公司的,她不需出一分房租。午餐是免费的,早餐和晚餐用不了多少钱。明华公司生意上的应酬比较多,她每月的晚餐至少有一半是公费吃喝。郑小英很快进入角色,所有的领导都对她很客气,一律叫她郑老师,包括下面的员工也是如此。她感觉到自己的性格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比如应酬交往中的喝酒,开始时她是滴酒不沾的,公司没人逼她,但那些经销商和政府官员,税务的,工伤的,卫生的,劳动的,不免有些强迫。她试试喝酒,发现自己对酒精似乎不排斥,不少官员和老板们败在她手下。 85年春,郑小英陪李粤明去了趟香港,手续都是公司办的。去香港是联系服装出口南朝鲜的业务,虽然中国和南朝鲜尚未建立外交关系,但香港的对韩贸易很活跃。接待他们的明华贸易公司似乎和明华关系匪浅。郑小英第一次来到资本主义的香港,半年多的经历让她感到自己仿佛换了个人。想起当初荣飞劝她离开北阳的话,现在才知道外面的世界真是精彩。起初对于王林的思念慢慢的淡化了,荣飞说的对,他有他的家庭和事业,自己干嘛不明不白地吊在他的阴影里? 除了北阳的父母,没人知道她在深圳的具体情况。明华公司以看得见的速度在扩张,85年度营销计划的制定她是参与了的,销售收入确定为1800万,其中外销300万。利润680万。公司的研发费用达到150万的规模。会议结束时,主持会议的董事长李粤明最后的一句话震惊了她,“目标就是这样。形成最后的文件报荣先生批准。”郑小英知道董事长口中的荣先生就是荣飞。为什么港资的明华公司的年度经营目标还要荣飞批准呢?在一次酒会后郑小英将憋在心里大半年的疑问抛出来,李粤明喝了不少酒,告诉她,这家公司真正的大老板是荣飞,你不知道?他的股份占到50%,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明华。 明华是1982年成立的。荣飞那时还是自己班上的学生,他每天都在教室和宿舍间晃荡,什么时候创建了明华呢?郑小英很想当面问问荣飞,但自辞职离开北阳,一直没有见过荣飞,连电话都没有通过。他既然有这样一间规模的公司,怎么还去北重上班呢?联想到他辞掉到市政府办公厅的机会,郑小英越发感到荣飞的神秘。 第三十节衣锦还乡 class="width">邢菊在北阳住了一个礼拜,正值邢芳放假,有充足的时间陪她。但邢芳不是爱逛街的人,只陪着三姐去了趟动物园,然后就是窝在宿舍里谈天,话题当然都是老家的。邢彪最终还是去了二桥煤矿,下井了。这是春天的事,每月可以拿到120元。大姐知道后来信狠狠骂了邢兰和邢菊。她主要是怕出事,邢家就这么个独苗,万一有个三长二短,怎么跟老父亲交代,又怎么对得起去世的母亲?但邢彪已经成人,不是小孩子了,姐姐们的话不那么管用了。最根本的是邢彪需要钱,不让他下井挣钱谁给他钱?没钱怎么翻修房子娶媳妇。邢芳晚上都陪荣飞散步,自然将邢彪的事给荣飞说了。白天荣飞根本没时间,办公室不同别的部门,像单珍,沙成宝,没事都可以溜回来,荣飞的单位不行。邢芳跟荣飞讲弟弟的事并不需要解决实际问题,只是恋爱中的女孩的正常心理,荣飞听后沉思道,“煤矿的安全性确实堪忧。我看还是不要去了。我在北阳给他找份工作吧。”荣飞对后世累禁不止的矿难记忆尤深,曾有笑话说,在中国的煤矿工作比到战乱不止的伊拉克都危险。小舅子是邢芳老父的命根子,未雨绸缪,出个事就不好玩了。 邢芳记得去年春节时邢彪曾提出让她在北阳找个工作,听了荣飞的话,邢芳大喜,“你能在北阳给他寻个工作?”荣飞肯定地点头。“什么工作?”“建筑工程队。当然也有安全问题,不过比煤矿是好多了。不愿意来北阳的话,可以到临河,我外家枣林镇搞暖气片红红火火,让他们安插个人不难。再不成的话让他仍然务农好了,将来娶媳妇的事我负责。” 荣飞的话令邢芳欢喜,她跟三姐说了,却遭到三姐的质疑,要荣飞负责内弟的成家是不行的,那样会牺牲邢芳的利益。成了家的人考虑问题比未婚的周全,男方也有父母兄弟亲戚,这些搞不好都是话把。来北阳和到临河二途邢菊更中意临河,毕竟离着老家近。邢菊听说过枣林暖气片厂的名声,只是怀疑准妹夫是不是能说得上话。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劳力,像邢彪那样身无长技的农民人家那里要多少有多少,人家干嘛收留一个外乡人?至于来北阳,听起来不错,但荣飞和邢芳都是刚参加工作,自己的脚跟尚未站稳,再多个累赘?邢芳想起荣飞所说的服装厂的事,很想问问塞上雪的厂子在哪儿?邢彪能不能到厂子里去?这个事没跟三姐说,她也不想主动提起,既然荣飞不说,必定有他的难处。 邢菊要走,荣飞也不好留,只是私下跟邢芳说,三姐来一趟不易,回去时你尽量带一些东西,买什么你自己考虑,别心疼钱。邢芳不想花荣飞的钱,只是唯唯。最后托荣飞买一张去北新的火车票。荣飞忽然问,“从北新到十里坡是不是没车?路也不好走?”邢芳“咦”了声,“你怎么知道?”荣飞笑道,“傻丫头,关于你的事我全知道。这样吧,再等两天,今天已是周四,星期天,我借个车送三姐回家。” “借车?你去哪儿借车?” “这你就别管了。”陶氏已买了皇冠,开出去带着心爱的女孩兜风是多么爽气的事,记忆里自己一直到快四十岁才有自己的车,妻子已经身染多种疾病,自驾游很少去了。 “想起一种快餐,你们一定没吃过。今晚带你们去。” 晚上荣飞领了邢芳姐妹到厂门外的荣诚店吃凉面。原来荣飞叫朝鲜冷面,被陶莉莉改成北阳凉面,大海碗,二大块煮好的牛肉,面条在冰箱里取出的冰水里浸了,夏天最是爽口。他们去时,没进店里,就在店外的凉棚坐了。邢芳和邢菊都没吃过,邢菊吃了一碗不过瘾,又要了一碗,要和邢芳分,邢芳却是饱了。邢菊不愿浪费,荣飞便叫服务员取个小碗来,服务员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说要买就是一碗,这儿不卖半碗的。荣飞便不高兴,“做生意哪有这么死板的,叫你老板来。”邢芳在一旁扯荣飞,不想因此生事。老板闻讯出来,见是荣飞,“哎呀,是荣先生------”本店的经理是认识荣飞的,因为荣飞给他们讲过课。“这是荣先生,没长眼睛吗?”经理训斥小店员。荣飞用眼神制止经理,“没什么事,你忙你的,取个小碗吧。”经理答应一声回去,顺便捎出二碟凉菜来。结账时坚决不要钱,争了半天争不过,荣飞也就算了。邢芳和邢菊都感到奇怪,荣飞怎么认识快餐店的老板?回到宿舍楼,邢菊忍不住问,荣飞说是个朋友。邢菊笑道,你年轻轻的,交际倒广阔,这样也好,每天去白吃吧。邢芳也笑了,哪能天天白吃呢? 星期天早上早早的,崔虎派人将皇冠送了来,此时皇冠绝对是一等一的好车,放在单身楼前很扎眼,起床早的单身们便围了车看,问荣飞是谁的车。邢芳出来,见荣飞真的找来车,也觉惊奇。荣飞和邢芳谈恋爱早已在单身楼公开了,杨兆军便逗站在楼门口的邢芳,是不是荣飞准备将你娶回家呀,邢芳回道,是你想将兰馨娶回去吧。孙兰馨和杨兆军的恋爱也基本上明朗了。这算是一年来北重的大学生们仅有的两对。此刻的孙兰馨仍在假期中没有回来。 “你去叫三姐下来,我们早些走。怕是路不好走,晚上还得赶回来呢。”荣飞不在乎别人的围观,对邢芳说。 “你什么时候学的开车呢?”邢芳见没有司机。 “我会的东西多呢,你慢慢领教吧。” 邢芳和邢菊都没做过如此豪华的轿车,起初还担心荣飞不会开车,见他起步平稳,汽车顺利驶出厂门,荣飞熟练地换挡加速,驶上去往市区的大路,邢芳才放下心来。荣飞在临街的一家副食店停车,让姐妹俩稍等,自己进副食店买了一大堆食品放在前排副座上。邢芳知道是给家人买的,想想他算是第一次登门,空手肯定不好,也就没有拒绝。再想自己就这样毛手毛脚地将荣飞领回家是不是合适?最有发言权的老父亲和大姐远在新疆,而且,按照老父亲的性子,绝不会对自己选择的女婿指手画脚。二姐的性子,即使心里有想法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何况还有三姐?放下心来的邢芳和邢菊对窗外的景色指指点点起来。起初还惊喜好奇,等驶出北阳市上了南去的大路。不知是空调的缘故还是车密封太好,姐妹俩不约而同地开始晕车呕吐。一路上停了三回,邢菊吐的胃里没东西了,还在那儿干呕。“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很没福气?”邢菊脸色苍白,不过好像情绪还好。到了北新,荣飞轻车熟路的找到菜市场,将后备箱里装满了肉菜。邢芳本来要给他指路,谁知荣飞的路竟比自己还熟。“你好像来过北新?哦,你妈妈家在北新------”“我姥姥家不进城就向西拐了。”“那我看你就像来过很多次似的。”荣飞心道,确实来过许多次,不过都是在梦里来的。 从空山县到十里坡不到三十里的路走了两个小时,本来就不好的路面被二桥煤矿拉煤的重车碾的坑坑洼洼。荣飞小心翼翼地尽量绕开那些大坑,避免刮着底盘。后悔开了低底盘的轿车来,这种路只能走越野车。可是现在去哪儿找后世那些性能优越的SUV呢? 邢兰没想到邢芳和邢菊坐了轿车回来。这时候山村来一辆轿车还是很稀罕的事,很快就围了一群孩子。邢家出了二个在外工作的女儿,在全村也是头一份。邢芳坐了高级轿车回村,也算衣锦还乡了。而且还带着未婚的女婿,消息立即传遍全村。 邢菊介绍了荣飞,邢兰心里暗自责怪邢菊的莽撞,但对荣飞是很客气的。荣飞再次印证了自己梦境的真实,不过记忆里第一次来十里坡可不是开着轿车,而是搭了辆运煤车,然后又从二桥走了五里地才回来。童贵山外出不在,石芳生和邢彪也上班未归,午间邢兰用他们带回来的菜做了面条吃,怕荣飞从大城市来的吃不惯村里的手艺,看荣飞狼吞虎咽地吃得很香,邢兰觉着这个准妹夫比自己想的实在,好处。对于邢菊说起的让邢彪去北阳或者枣林打工的主意感觉不错,和邢菊一样,邢兰觉着到枣林更好一些。邢兰问荣飞和那边的暖气片厂是什么关系,有亲戚在那边?荣飞说有,小舅就在里面打工。我认识他们的一把手,估计没啥问题。荣飞清楚二位妻姐不愿意让邢彪去北阳主要是怕麻烦自己,自己初次登门,不必要表现的过于强势。饭后他和邢芳出去转悠,邢芳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村里的情况,旧堡破败的古庙好像是唯一值得一去的地方,对于即将坍塌的古庙,邢芳很是可惜,说她小时候的时候这里还很像回事呢。那时是村里的仓库。荣飞想,也许自己会出资修缮这所古庙,将邢芳心中最美好的东西都留下来。 邢菊和邢兰却乘这个机会聊荣飞,邢菊将她对荣飞的印象说了一遍,邢兰总结道,按你说的就是有钱,路子广。小五是个实在人,老实的要命,你不怕小五将来吃亏?邢菊说荣飞很宠小五呢,对小五好,也不歧视咱村里人。邢兰说,我们是管不了小五啦。她这次领了荣飞回来,还开了小轿车,全村立马全知道了。你看看小五的态度,我们反对也没用了,何况我也说不出人家的不好来。可是就是觉着门当户对好,你越是说他这也好,那也好,我就越是没底。我问你,他看上咱小五的啥了?邢菊笑道,搞对象就是迷迷瞪瞪的事。谁能说得清呢?邢兰叹气,就怕他此刻迷迷瞪瞪,将来忽然清醒了,对小五不好了,可咋办啊? 第三十一节理想 class="width">因为明日都要上班,等不及晚上邢彪回来商议工作的事。 北阳及枣林的地址都留下了,荣飞还写了封信给魏国禄,说明邢彪与自己的关系,希望他给邢彪找一份适合他干的工作。如果到北阳,自然先去找他们。 记忆里的邢彪沉默寡言的,很老实,但没什么技能,只能干一些体力活。 回北阳的路上,邢芳问起了荣飞对自己老家的观感。 “你注意到了吧?你们老家这几年才开始有了新房子。旧堡的房子很多都有百年的历史了,这说明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意思就是历史在拐弯。改革开放前的100年是我国经济的一个低潮,表现在民间就是贫困。农民图什么,有钱的话一般首选盖房子,在村里看一家有没有钱一看房子就知道。十里坡现在还比较困难,以后会变样的。其实你们这一带历史上或许不错,我注意到有几家的屋檐还画着画,虽然已经被烟熏火燎看不清了,说明过去还是很有审美观的,精神生活是建立在物质之上的,现在盖的房子也不会请人画上几笔。贫困的原因还有就是地理位置,交通和资源问题越来越决定富裕的程度,空山要想致富,不解决这两个问题空山的面貌就难以改变。” “可是我家确实太穷了。不是我姐弟在,我真不想回来。”邢芳有些郁闷。 荣飞在坑洼不平的山道上小心的驾驶着车子,“我也是农村长大的,从没有歧视过农民。往上推三代,中国人99,9%的都是农民。小看歧视农民就是忘本。” “可你家那儿条件比空山好的多。”邢芳已经熟悉了荣飞的家庭,除了没见面,其他的都熟悉了。 “小农经济的特点是自给自足。对交通的依赖没有现在大,工业化开始后,农村的位置基本决定其富裕的程度。这点无法改变。十里坡要想赶上傅家堡,走传统的路子绝对不行。” “你有好主意?”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螺旋上升的。知道过去我们买肉吧?过去城市是凭证购买,而肉是分等级的,最好的等级是肥肉。因为那样可以炼油,油可以炒菜。炼油的渣滓也不会扔掉,都要吃掉的。 现在证明那是致癌物之一。现在已经露出苗头,很快,瘦肉的价钱会超过肥肉。” “你是说空山将来会变好?” “当城市人苦恼于钢筋水泥堡垒中的生活,甚至一口新鲜的空气都当做商品卖,空山,你的十里坡就会以宁静的自然风光吸引游客。现在你的家乡,你的二个姐姐和你弟弟,应当想办法多租下荒山,想办法多种树。十年树木,这些树将来都是财富。” “你说话总是这样。空气还能卖钱?” “你别不信。见过瓶装水没有?就是用塑料瓶装的自来水。北京上海这些大都市应当已经有了。一块钱买一瓶,大约一搪瓷缸子,你买不买?” “不买。也没人买。” “是啊,我也不买。再过十年你就会买,记住我的话。那时的价格怕是不止一块了。”荣飞终于进入空山县城,穿过县城就上了至北新的高速公路。路就好走多了。 “我都有心思干这个。但遍地是黄金,钱是挣不完的。”荣飞说,“我们到北新吃饭吧?” “我不饿。你饿了?”邢芳问,“你怎么做起了服装生意?电视上的广告做的那么多,厂子一定很大,你从哪儿来的钱?”起先荣飞曾说过他家并不知道此事,那么钱一定不是家里给的。 “会看足球吧?” “懂一点。” “境外有赌球的。在我们这儿是犯法的。但在香港澳门甚至许多欧洲国家都是合法的,当你押对输赢,就可以挣钱。我第一笔钱就是赌球挣的。用它和一个香港人做了生意,你已经知道了,做羽绒服。” “赌球也能挣钱?赌输了咋办?” “嘛,自然有输有赢。好在我赢了。哈哈。做生意,第一桶金最难,有了第一笔钱,剩下的就是眼光了。所以我才敢说你弟弟结婚我来负责的话。” “你那个服装厂------”邢芳想问什么,但将后半句话憋回去了。 “你想问服装厂是什么名字,在哪儿,每年挣多少钱?对吧?” “------” “她叫明华服装有限公司。地址在深圳,最大的和目前发展最快的经济特区。去年的收入差不多有1000万,利润嘛,有300来万吧。以后规模的利润的比例会增大,由于竞争,现在差不多出现十家生产羽绒服的厂子,钱会越来越难挣。” “300万?”邢芳忍不住喊出这个数字。 “即使不全是我的,也够惊人的,对吧?”荣飞微笑着将车停在北新市的一个街边小店边。“我们在这儿吃点饭吧。”他也不管邢芳是否同意,直接进去找座位了。 饭店很小,人也很少,只在靠窗的地方坐着一对爷孙模样的人。“两碗面条。”荣飞对老板说。 “回去也要吃饭,就在这儿将就点吧。”荣飞掏出纸为邢芳擦擦凳子,桌面油腻腻的,荣飞皱皱眉,用另一张纸擦擦从筷子盒里取出的筷子,小心的拿在手里。“你有很多问题,首先是怎么认识香港人的,然后是香港人怎么会和我合资?再就是既然有这么多钱干嘛还在北重上班?挣那每月不到100块的小工资,最后一定是我为什么找你。”荣飞眼睛盯着桌面,“大二的时候,我上体育课时出了次事,将鼻梁撞断了,不信你摸摸看。”荣飞让邢芳摸他的鼻子,邢芳感到好笑,真的摸摸,却没摸出来什么异常,“怎么会撞断鼻梁呢?” “总之是少不更事。”荣飞笑着说,“之后我忽然明白了许多道理,包括挣钱的法子,”荣飞说的全是真话,“我同寝的一个同学,他舅舅是在香港做服装生意的,于是我就在82年的春节去了趟珠海,见到那个香港人,说服他投资做羽绒服,他相信了我的话,厂子就这样办起来了。现在他是明华的董事长。七月的在世界杯上挣了钱,我就将其投入到服装厂里,82年秋服装就上市了。做生意的人手里其实没多少钱,比如明华,挣的钱都投入到扩大再生产了。盖厂房,添设备,雇工人,买原材料------除非挣一笔就走。那样是投机,不是投资了。” “这就创业了?” “一点也不难吧?” 几百万是什么概念邢芳根本不清楚,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以她的工资,一年大概可以攒400元。这是最大的限度了,干上100年才攒4万元。几百万是什么概念? “我要是有五万块,这辈子就不上班了。”邢芳笑了。 “傻丫头,我的钱就是你的啊。不过你说的这句话有二个错误,第一,凡是抱着这个目的的一般不会有钱。第二,工作的目的不光是挣钱,而且是快乐。国外有个人说过,对,这个人讲过人的需求有五个层次,第一个是生存,如果人的生存权受到威胁,那么尊严面子一类的东西就顾不上了。过去讲为了一块饼子就出卖**的女人其实不该歧视她们,而应该埋怨社会。最高层次则是实现自我价值。这个很有意思,比如说你,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 “对,假如不考虑外部条件,你希望的生活是什么?” “我没想过。假如可以,我想回报我的姐姐们,尤其是我大姐,我上学的钱都是她出的------”邢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不。懂得报恩的人是值得我去爱的人。这是很崇高的理想。” “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要挣很多钱,完成以下心愿,第一,让我自己过上想过的日子,第二,让我的爱人,我的亲人过上他们想过的日子。第三,让我的朋友过上想过的日子。” “你已经有了不错的事业,为什么不全力经营它而躲在北重?” “至于我为什么到北重,我到北重就是为了找你,不管你信不信。”他看着邢芳迷茫的眼神,“我跟你说过,我知道你会来北重,而你将是我一生的最爱,而我一定会让你幸福。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不然也不会跟你相处。可是现在,现在你为什么不专心做生意呢?” “生意只是为了生活,生活不只是生意。我的目标就是和你好好地过一辈子,我们幸福,让家人朋友都幸福。目前我不需要离开北重,这儿有最大的人才库,我要好好找几个帮手。当然,这话我只能对你讲。”面条已经上来,荣飞示意邢芳赶紧吃饭。他们赶回北阳已近晚上九点了。 “这么好的车,怎么就借给你了呢?”邢芳看着脏兮兮的轿车,心里对荣飞的陌生不仅没因荣飞的解释而消失,反而更浓了。邢芳想,我家已经去了,家里算是接纳了他。而他家和他一样,仍处于重重迷雾中。 第三十二节收购一 class="width">陶氏对制氧厂的收购是在六月中旬启动的。<<>>方案完全出自荣飞之手,前期的调研也是荣飞主持的,企业的核心价值,重组的思路和步骤,这些目前尚未成为流行元素的东西让崔虎和陶氏几个参与该项工作的员工学了不少东西。收购这个词在此时还没叫响,陶氏对制氧厂收购方案中公开叫出的叫重组。 制氧厂在东城区东北,毗邻区政府机关。占地约107亩,有一栋厂房和两座仓库。职工78人,有两种身份,国营的28人,其余为集体所有制。企业隶属于东城区。陶氏向东城区委和区政府上报了对制氧厂的重组方案,立即获得了支持。东城区委书记兼区长高小山认为很可行,指示有关部门抓紧研究。 制氧厂已成为东城区的负担,不仅不能向区里缴纳一分钱的利税,反而需要区里越来越多的补贴,85年初这个小厂基本停工了,工人们每年约7万元的工资和数千元的办公费用完全靠区里负担。重组会减掉这个包袱,陶氏承诺在制氧厂旧址上盖一所旅馆,图纸都出来了。陶氏愿意为收购制氧厂支付10万元。厂房设备等估价5万元。另外5万算作对区里的财务贡献。方案只字不提厂里的78名员工。更不提土地。现在政府尚未意识到土地才是他们手里最大的财富,以至于在十年后北阳市政府财政收入的45%来自土地转让。 陶氏没有提,高小山却想到了,委托主管工业的副区长曹万生研究方案,指示说重点是人员安置。确实,制氧厂的地面建筑不值3万元,陶氏出的这个价格很合理,2万元给区里虽然没有名堂,但隐约谈到了算作职工的补偿。一周后曹万生上报了研究结果,曹副区长提了两个方案,第一案的核心是人员安置。对于人员安置的意见是10名年轻的女工由陶氏接收,算作将来旅馆的服务员,其余58人(年龄距退休五年以上者)酌情在东城的其他企业里安置。10名年龄已接近退休的职工离职回家,保留劳动关系,工资按照在职时的90%发放。-====-该部分资金由陶氏提供。第二案的要点是由政府在郊区划一块地给陶氏,陶氏承建一个新的制氧厂,恢复和提高其生产能力。新厂的设备厂房的采购建筑均由陶氏负责,但陶氏将在新厂参股40%。旧址依旧归陶氏拆迁开发。 制氧厂的性质算不算国企姑且不论。全国至今尚未出现一例国企破产的案例。 “老曹下了功夫啊。”高小山淡淡地说。 “和陶氏谈了二次。之前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公司。我觉得第一案比较好,只要将那几十人安置好了,其他方面我觉着还行。区政府旁边杵着个破破烂烂的制氧厂,实在不是个事。” “说的轻巧,60人要得到妥善安置------第二案你觉着如何?” “第二案比较对制氧厂的心思。老王(制氧厂厂长)总嚷嚷着不要将厂子败掉,好像厂子是我们败掉的。他以为厂子迁到郊区,更新设备就会好起来,他可以继续当他的厂长。那个荣飞说的好,机制不改,什么都是白瞎。” “荣飞?” “哦,是陶氏派来和我们谈判代表之一。很年轻,我感觉这小伙子能当他们公司一半的家,他们的经理在谈判过程中总看这个荣飞。” “第二案里这个40%不好办呀。这种事情有没有先例?不错,国家正在改革开放,没有先例的事情少沾吧。第一个吃螃蟹的总是有威胁啊。”高小山今年45岁,在区委书记这层是比较年轻的,他是从市委组织部副部长位子下来的,区长因年龄原因退位后没有任命新的区长,而是由他兼任了。高小山的从政最低目标是进入北阳市一级领导班子。这个目标就在眼前,他既想出政绩,又不想犯吃不准的错误。 “最近制氧厂上访的比较多,我这里收到不少告状信,职工对原任班子不信任。不仅是以后的安置问题,之前还有许多欠发的待遇,你的方案里没有提到,这不行。我的意见是你再和陶氏接触一下,如果他们放弃第二案中的股权要求,就按第二案的主要思路搞。” 曹万生瞬间明白了高小山的思路,他既想解决眼前的问题又不想让制氧厂消亡。关于股权方面的尝试他更不愿意碰。 “可以,我再跟陶氏的人谈一谈。” “这个公司有点意思。这边尚未谈成,那边就将酒楼的设计完成了。”高小山欣赏着涂成彩色的设计图,玻璃幕墙的设计在北阳绝对是新潮,“这间酒店立在这儿倒是给东城增色不少------”东城是北阳的老工业区,服务业的档次比起南城北城来差了许多。 曹万生却听懂了高小山的话,既然陶氏下了这么大的功夫,那么一定不在意多出些血吧? 崔虎接到电话已是下午六时,机关应当下班了。这时候谈工作不如说是吃饭。崔虎一面安排人在如意轩订饭,一面派司机小卫去北重接荣飞,玩花花肠子的事自己连荣飞的脚趾头也赶不上,崔虎甚至有让出总经理的心思,跟陶莉莉说了,陶莉莉坚决反对才作罢。 崔虎在等荣飞过来,见曹万生之前需要向荣飞汇报情况。荣飞坚决不同意在曹副区长面前泄露他的身份,而与政府的谈判又离不开他。搞得崔虎不知道该怎样介绍荣飞。好在第一次见面谈的不错,曹某人没做漫天要价的事。之前按照荣飞的要求给曹万生送去一箱剑南春和十条红塔山,在酒箱里塞了5000港元。自己也不知道港元是怎么弄来的。但曹某人收下了,这意味着他答应了陶氏的要求,在自己看来,荣飞的胃口实在不算大,开出的条件实在不算高。自己和建平在玩北钢焦化厂的拆迁时比这个要价高多了,礼物并不比这个多,对方还不是乖乖的就范? 崔虎知道自己逐渐走上了白道,但潜在的黑道思维还时不时冒出来。 崔虎的总经理办公室是租用经过了精细的装修,之前他还没见过如此前卫风格的装修,比如文化墙,当初看上去实在不好看,但整体结束后他越来越喜欢了。办公室的家具用品也是一流的,比如那台29英寸的日本索尼原装大彩电,花了七千余元。自己抽的烟,喝的茶,甚至穿着都是公司购置的,荣飞规定了不得低于这个档次,说代表着公司的形象。自己的月薪达到惊人的3000元,之前简直不敢想象。从未想过能过上如此体面的生活,这一切都拜托那个始终从容淡定的青年。 陶氏的摊子越铺越大,在荣飞制定的框架下,建筑工程这块已经有了120多名正式的职工,按照荣飞的要求,全部买了人身保险。设备也越来越完善,今年成立了装修队,隶属于工程队之下,专门负责办公室和居民的装修。除此之外,设计室已经有12名工程师和技术员,资料室,办公室,运输队全部建立起来了,运输队已经有11台车(其中二台吊车),总吨位78吨。陶氏的财政却不甚乐观,挣的钱都买了设备和房屋,尤其是房屋,全部储备在那里,白白占用了大量的资金。目前最来钱的不是工程队,而是运输队,那些载重车几乎不得空闲,但荣飞仍在加强设计室和工程队的力量,甚至准备在报纸上高薪招聘设计及管理人员,陶莉莉先反对,目前荣飞已经向陶氏注入了近300万资金,这些钱不管从哪儿来的,这么挥霍不是办法------ 荣飞终于来了,正在抽烟想事的崔虎一跃而起,正准备汇报,荣飞摆摆手,“咱们先去如意轩,到那儿再聊。让小卫去接曹区长。一台车真是不够用,我跟王林说了,通过汽配公司的关系,买一台桑塔纳吧。” 一台桑塔纳要小20万! 如意轩是位于市中心白塔区新开的饭店,店铺不大但品位很高,那儿的海鲜做的好,因为曹万生是南人,荣飞请他吃饭都在如意轩,尽管价格高的离谱。 他们坐公交到了如意轩不久,李德江夹着个小皮包上来了,荣飞给崔虎介绍李德江刚完,曹万生就来了。 第三十三节收购二 class="width">曹万生没想到李德江也在,随即意识到李出现在此处意味着什么。官场有它特殊的运作规则,官员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场合不能视为偶然。李德江只是程恪的秘书,级别只是个正科级,比他这个副处级低一档。但不能当正科级看待,因为他背后站着程恪。 程恪目前在北阳市排位第三。北阳的官员们在非正式场合伸出三个指头就是指程恪。有传言北阳的老一胡友荣将晋升到省里担任常委,常务副省长,按照递补的原则,程恪将接任北阳市长。所以曹万生不敢小觑李德江,主动换了副热情的面孔,“哈哈,是李处长啊,真是好极了,早想和李处长喝顿酒了。”“哪里哪里,正好遇见荣老弟,就被他拖上来了,希望不打扰曹区长的正事。” 曹万年不能不重视李德江。秘书无大小,看他是谁的秘书。何况李德江去年在他计划生育的问题上帮了大忙,让他糊弄过了铁面无私的程恪。现在李德江出现在这儿,他不知道李德江和陶氏的真正关系,既然李德江能出席今晚的宴席,说明双方关系匪浅。传言程恪对身边人要求极严,如果不是很铁的关系,李德江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看来今晚的谈话对象不是崔虎,而是这个年轻的令人不由得轻视的荣飞。 究竟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曹万生和李德江推让着主位,最终挨不过三人的共同努力,曹万生坐了主席,左面是李德江,右面是荣飞,陶氏的总经理倒沦为跑腿的了。 小卫拿上来酒,打开包,白酒是茅台,还有一瓶大肚子洋酒,曹万生不识洋文,叫不上洋酒的名字。 “曹区长是海量,上回差点让我出丑,”荣飞笑嘻嘻地对李德江说,“今天我多备了酒,今晚希望二位领导喝得痛快。这瓶XO是香港一位朋友送的,要不尝尝?” “怎么样?尝尝洋酒?”李德江对曹万生说,“荣飞是个小财主,几瓶洋酒可喝不穷他。” 曹万生其实更喜欢茅台。但李德江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也只好喝他并不喜欢的洋酒了。 “小荣在香港有朋友?”话题既然提起,曹万生忍不住问了句。 “是同学的舅父,也算忘年交吧。”荣飞给众人倒酒,“我这位忘年交在大陆有投资,各位可能听说过塞上雪羽绒服,就是他的产品。曹区长,李处长,今年秋季新款上市,我给你们整几件。~~~~” 这话也就是给曹万生听的,李德江至少有四件荣飞送他的礼品羽绒服了。“啊,知道这个牌子,去年给我女儿买了一件,不过好像------” “雪乐?对吧?那也是明华的产品。”荣飞笑着说。 “很大的企业嘛。”曹万生倒不是贪图一件羽绒服,但觉得荣飞的身份不是表面上那样,第一次见面时介绍是崔虎的朋友,在北重当秘书,想起当时的情景,曹万生觉得此人才是陶氏的真正决策人。现在又扯出什么港资企业------ “曹区长,感谢您的光临,我是为朋友奔走,这杯酒我敬你------” “不急,”李德江笑眯眯地拦住荣飞,“我看前三杯我们一起来好了,老曹绝不是外人,我们相处不是一天两天了,崔总你那点事在曹区长那儿就是小菜一碟啊。对不对?” “不能那样说。”荣飞站起来,“陶氏绝不会让领导和朋友为难。闯红灯的事绝不办。这样吧,我和崔总先干为敬,二位领导随意好了。”崔虎也跟着站起来,和曹、李碰杯后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曹曹万生见李德江二话不说干掉了杯中酒,自然不好矜持,也将XO喝掉了。 “味道怪怪的。”曹万生抹抹嘴巴。 “我们不喝混酒。既然喝上洋酒,准备的几瓶茅台就请曹区长给个面子,带回家去。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拎回去了。”荣飞笑着说。 不等曹万生拒绝,李德江开口道,“曹哥,我这位兄弟和陶氏有着极深的渊源。而我和小荣的关系又提不起来,刚才小荣代表陶氏已经表了态,在制氧厂的问题上绝不给曹哥你添麻烦,曹哥你划个道道,只要小荣和崔总能办,现在就可以定下来。” 崔虎给曹李二人添上酒,“陶氏的事情荣飞是可以当家的,他说了就算。我是个粗人,只知道交朋友。荣飞教了我许多做生意的道理,我记得他说过,双方都挣钱的生意是一定要做的,单方挣钱另一方不亏钱的买卖勉强可以做,我们挣钱朋友亏钱的事是绝对不可以干的!” “这话说的好,”曹万生不能不给李德江面子,“崔总这番话有水平!”他主动跟三人碰杯,一干而尽。 “哈哈,爽快。”李德江说,“这是第二杯。我们连干三杯。” 此时的政府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很廉洁的,没有后世贪官们的龌龊心思。曹万年想,只要顺利完成高小山交给的任务就行。何况还有几瓶茅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曹万生将底牌亮出来,荣飞心里暗笑,这个他早已料到了,“当然,高书记的顾虑我们理解。”他看了眼崔虎,“陶氏实实在在想在东城做点事。陶氏是企业,盈利当然是要考虑的,但对东城及市里领导不利的事情绝不办。如果高书记和曹区长认为陶氏放弃40%的股权,那就放弃好了。不过划地的事还要曹区长斡旋。制氧厂的其他问题陶氏也一概不管了。” 曹万生没想到荣飞如此爽快地答应了要求,他看看崔虎,崔虎一脸平静。 “如果是这样,我想就没有大问题了。划地需要程书记的批示,我想明后天东城就可以提交一份报告。” “这个交给我就是。”李德江大包大揽。 “有句话,‘领导的需求就是我们的追求,领导的脾气是我们的福气,领导的鼓励是我们的动力,领导的想法是我们的做法,领导的满意是我们的得意。’制氧厂迁走,解决了上访和环境的双重问题,对曹区长也是政绩呀。何况,酒店立起来,曹区长尽可以带朋友去。曹区长去酒店消费就是给崔总面子,崔总你说呢?” “哈哈,”李德江和曹万生都被荣飞逗笑了。 “那是当然。”崔虎平静地说道。他实际上不理解荣飞刻意加强与北阳官场联系的用意。曹万生是收购制氧厂的关键人物,但荣飞之前对李德江的工作大部分都是经陶氏的手办的,说穿了就是贿赂。没想到今天真的用上了李德江。至于许愿将来,崔虎倒不放在心上。酒楼盖起来转入正常营业,是二年后的事了。那么远的事情谁去想? 说完了正事,四人变得轻松起来,将准备的二瓶XO喝光了,荣飞还要开,被曹万生制止,“可以了,这酒有些劲,不能再喝了。晚上我还有些事。” “把东西给曹区长带上。”荣飞叮嘱崔虎。 送走曹万生,荣飞叫了李德江换了家小酒店喝啤酒,“我们漱漱口去。”现在的娱乐真是单一啊,别说卡拉OK,就是洗个澡泡泡脚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倒是酒店最近二年开张了不少。 只有他俩人,说话便更随便些,“李哥,程书记那儿没问题吧?” “没问题。制氧厂的上访程书记很关注,这等于解决了他的麻烦嘛。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将酒店建在那儿。” “东城的环境是最差的,小厂子多,建筑凌乱,治安也差。如果陶氏牵头,在城市的改造上闯出条路来,其他区的改造就顺利了。你刚才的话说的好。陶氏以后主要的任务就是为领导解决麻烦。你信不信,城市建设这块儿大有文章可做。如果程书记在城市改建方面做出政绩,是不是对他的前程有帮助?”程恪分管城建,荣飞感到自己的机遇实在是好的难以置信。 “那还用说?老弟,你真应该来政府的,你要是进入官场,保证顺风顺水。” “呵呵,李哥高看我了。我的理想就是挣钱,挣多多的钱,广交朋友,就像子贡说的,有好东西拿出来大家分享。李哥,听说你儿子出国留学缺钱,包在我身上,每月1万美元,够不够?多痛快?”李德江的儿子方还没上小学,荣飞的话让李德江哈哈大笑,“那就说定了。将来小毛出国留学就拜托老弟。” “我这可不是胡吹。明华公司是港资,出国留学的事就交给他们办好了。李哥,你信不信,我会把陶氏做大?” “做到多大?” “这么大。”荣飞做了个手势,二人哈哈大笑。“李哥,我们是好朋友了,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官员的境界肯定比我高。但既然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改革开放了,人和人的收入差别将越来越大,我搞企业可能一年挣100万,但你当官未必能行。而且,经济问题将是官员的死穴。李哥,我的意思不是别的,如果缺钱,你跟兄弟吱一声。只要我能办到。” “心意领了。不过你把我当成官员,实在是高看我了。” “一点也不。经商主要是选对行。为官主要是跟对人。程书记前程似锦,我是一点也不怀疑的。你跟着他,岂不是坐上了特快专列?” “哈哈,老弟真会说话。”李德江心情很好,“来,干杯。”他和荣飞认识后,小打小闹的沾了不少便宜。荣飞极会来事,去过他家,见他还看着一台黑白电视,第二天就送去一台十八寸进口彩电。让老婆十分高兴。李德江希望荣飞在商界发展,觉着对自己有百利无一害。 第三十四节机关一 class="width">荣飞的秘书生涯算是上了路。他自觉工作不算忙,余梦福出差多,而他出差是不带秘书的。他不在的时候,荣飞的时间基本是自由安排。余副厂长在家的时候,主要的工作是听汇报和召集会议布置安排工作,荣飞的主要工作就是记录并形成纪要。余副厂长似乎对纪要情有独钟,总是用纪要的方式总结前一阶段,布置后一阶段。荣飞原来担心的来办公室就没有自由时间证明是多虑了。就在他自认清闲时,余梦福对他的评价从和云口中传到了他耳中,原话是不是这样不晓得,和云转述的是劲气内敛,才堪大用。荣飞想和云恐怕说不出这般文绉绉的话,搞不好真是余梦福说的。这让他感到吃惊,就自己这种工作状态竟然能得到“才堪大用”的考语? 荣飞在余梦福面前只干自己的本职,绝不多说一句,多迈一步。倒是对计划处长卢续心有好感,总想找机会和卢处谈谈。对于胡敢,虽然也不时在办公楼遇见(财务处和人劳处的办公室在一楼,财务处是为了报账方便,人劳处则是人来的太多),但荣飞只是礼貌地叫声胡副总,绝没有任何亲昵的表示。茅渊曾听说荣飞是胡总看上并做了工作才留厂办的。找个机会给荣飞说,荣飞只是淡淡一笑。胡敢的职务是副总会计师兼财务处长,虽然有人总讨好地叫胡总,荣飞却一次也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似乎对胡敢表现出某种敌意,刻意保持着距离。就机关几大主要处室的首脑而言,生产处孟处长一般都扎在基层,不是强调一把手参加的会都是派副手参加。人劳处周敬处长崖岸高峻,不愿意多搭理人,尤其是对荣飞这样的晚辈。计划处卢续彬彬有礼,不亲热也不傲慢。只有胡敢喜欢和任何年龄段的人来往,和任何层次的来往。找周敬没办成事的人常常被胡敢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好言抚慰。这些人临走都会说上一句,组织部真是瞎了眼,怎么让他这种人执掌人劳大权?怎么不让胡总你去?荣飞知道胡敢绝看不上人劳工作,财务的实权比人劳大的多。<<>>人事权都浮在水上,某个人调工作了,不几天全厂都晓得了。如果是顺调(指正常调动)自然没人说,但也没什么人感谢你。比如机关的某人被调入基层,这就是顺调。这种人会感谢人劳处长吗?逆调就麻烦了,搞不好会引起高层的质问,为什么总从基层往上抽人?所以,许多人以为人劳处有权,就像以为组织部有权似的,都是错觉。 荣飞知道对于胡敢的内心排斥来自于梦境,真实的世界要靠虚幻的梦境来引导?他表示严重怀疑。一次胡敢叫他到工会举办的书画展上去欣赏在俱乐部东厅举办的离退休老干部的书画,胡敢非要荣飞写几个字,他被逼不过,写了句“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胡敢先是夸奖荣飞字写得好,然后说为什么不写“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说完自己也就哈哈大笑。胡敢说,自己进了退休的队伍,也就是写写字读读书了,所以喜爱书画的都是夕阳们。像你这个年龄,正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时候啊。荣飞于是和胡敢谈起了诗词,二人竟然相得甚欢,一直在东厅聊到下班号响起,荣飞被胡敢直接拽到了家。 北重的宿舍一半是平房,一半是楼房。平房是苏联专家主持设计的,完全的苏式风格,分成十八个大院,每个大院东西南北四栋大房子,每栋房子六个门,一个门里最多容纳四户居民。房子的结构很迷宫,每间屋子的面积都很小。大院的中间是一个花园,实际上从来没有被修葺过,十八个大院的中间空地各色各样,一半的大院被居民改成了菜园子,居民间最多的矛盾就是因种菜丢菜引发的。 楼房都是六七十年代修建的,八十年代后只盖了四栋楼,因当初建厂的规划以为十八栋大院足以安置全部的职工和家属,所以并未给楼房留下建设的连片空间,楼房就见缝插针地盖在生活区的空地上,如今楼房的编号已经编到了三十一,彻底破坏了原来的协调之美。 按照胡敢的级别,他是可以住上新建的楼房的,但胡敢没有,仍住在十二号院的平房里。胡敢的妻子是职工医院的护士,他有一子一女,老大是儿子,已经读高三了。荣飞进门时,见小伙子正伏在书桌上学习,于是说,会不会打扰孩子用功?胡敢叫他儿子跟荣飞见礼,学习好不一定非得靠熬时间取得,这位小荣叔叔本科毕业,有时间倒是可以请他给你讲讲学习的窍门。他儿子笑笑,抱了书包去另一间屋子了。 胡敢的妻子很快给他们整几个凉菜,胡敢取出瓶酒,“我每晚都喝一点,不多,也就二两。对睡眠有帮助。今天陪我来一点,你的量不清楚,我的要求是放开喝,醉了没关系,就睡在这儿。” 酒是好酒,五粮液,荣飞不晓得价格,但记忆里待客多用五粮液,一桌饭的价格不取决于菜,而是酒,喝上四五瓶,价格就上去了,搞得他需要动脑筋怎么找老总签字报销。 “小荣,感觉厂办的工作如何?”胡敢美滋滋的喝了第一杯。 “还好,多谢您的照顾。”这个场合,总该有多表示吧? “客气了。办公室秘书们的素质太低。早就建议厂里选一点高素质的,总算听了我一回。喝掉啊,和我一个老头子喝酒还喝不过?喝掉!”刚才荣飞没有干掉,留下了半杯。 “你这杯子太大了。” “老余头抓民品,看来也是力不从心啊。搞联合收割机,祸害了400万,光是原材料就堆了一库房。还不包括投入的工装模具。会上我建议批量生产一定要等在样品真正成功之后才能上,听不进去。厂长希望拿到部里的专项资金,也不听我的建议。当初对项目持怀疑态度的只有我和卢续。卢续说,还不如一个新来的大学生看得准,真是的。” 领导对于领导的评论是不能胡乱插话表态的,荣飞只是静静的听。 “小荣,据说你和杨兆军关系不错,你觉得他适合干什么?” “兆军是个人才,也是个多面手。他似乎在计划处更适合一些。” “嗯,沙成宝呢,他比你早来一年,觉得他如何?” “不是很熟。说不好。” “你这批大学生从数量上是最近几年来厂最多的,我对将你们放在中学是持反对意见的,进入一个组织,第一年是极为关键的,一个不小心,将锐气全给打消了,那就可惜了。我觉得你办事稳则稳矣,冲劲不足就不好了。” “厂办的工作不允许有冲劲。我们当秘书的,主要就是服务好领导。” “卢续有意让你去他那里。你意下如何?” “这个,我倒是愿意。不过怕马主任或其他领导说我不踏实,刚来二个多月就要换单位。”荣飞其实需要厂办的悠闲。马文伦主要是管书记厂长的事,厂办的正常业务都是副主任刘大为撑着,而刘大对他们这些专职秘书的工作很少过问,这给他比较宽松的坏境和充足的时间。 “年轻时还是要做点具体的业务。办公室的事务性工作太多了。消磨人哪。来,喝酒。” 胡敢真的喝到二两就收了手,他量浅但喝得快,“我就这个量。你继续,待会儿吃点刚做的包子。食堂的伙食我知道,不如家常饭。” “厂里准备大上民品?”荣飞问。 “还在争议。毕竟现在军品任务比较足。马上要开军品订货会了,在成都。我也去,明年的订单超过了今年。” “可是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中央已经宣布裁军100万,军队在转型,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恐怕军品以后研制大于生产了。” “说下去。” “我是瞎说。看到新闻里讲的东西就瞎想。您别笑话我。” “不,你的观点是对的。可惜高层总留恋于现有的生产,MX弹是海军的新产品,引进法国的技术,本来要给北重的,一个不主动被别人拿走了。”相伴着的是高达2200万的研制保障经费,胡敢为张昌君的迟钝惋惜不已,但这些话不能跟荣飞说。他常请年轻人来家里吃饭,倒不是单独对荣飞。 “好好干吧,北重最终是你们的。”胡敢诚挚地说。 第三十五节机关二 class="width">胡敢和卢续在闲暇的时候都来厂办闲聊。 他们都是忙人,闲暇的时候实在不多,因此来厂办的时候很少。但还是被荣飞注意到了,并找到了他们串门的规律。 卢续来厂办时只找马文伦。如果马文伦不在时他一般掉头就走。他找马文伦就是抽烟,因为马文伦这里有好烟。工厂领导都有招待烟,而这些招待烟都是马文伦管着。本来办公楼是不准吸烟的,办公楼门上就写着“来客请登记,无烟办公楼”。这些都是给老百姓看的,不适用于领导们。胡敢来厂办是找和云,时机绝对是马文伦出差的时候,而马文伦出差时一般都是陪着大领导。 荣飞找和云盖个章,是民品开发办的刘大为副主任给上海红叶家具厂的一份合同。但和云的办公室锁着门,荣飞只好等。这份合同刘大为来厂办盖章未果,将合同搁在了荣飞这儿。出差在外的余梦福忽然来电话追问合同的事,刘大为才将一周前就搞好的合同找出来。自确定家具为北重的民品项目至今,拥有二十余人的开发办就办了这样一份合同,准备从上海买几套家具,而合同至今仍躺在自己的抽屉里。这就是效率。而机关的人的口头语总是,“忙吗?”“忙死了。” “和师傅不在吗?”荣飞回到大办公室问茅渊。茅渊正眉飞色舞地给另一名秘书讲什么感兴趣的事,突然停下手势,“和师傅不在。”荣飞知道她在说谎。如果正在做手势突然停下来,那就是说谎的前兆。荣飞看过关于人类肢体语言的书,不仅手势会暴露内心,脚的站位也会真实的反应人的心理。如果你爱上一位女士但不知道此女是否喜欢你,那么在她站立的时候跟她说话,如果她的脚是一前一后,那么就恭喜你了。假如她两脚平行,那么她的内心十有**根本没有你。 和云在,但却锁着门。荣飞沉思片刻,将合同锁进自己的抽屉。 在办公室呆着没事,干脆回宿舍看书吧。回去却见单珍急慌慌从楼上下来,“我的宿舍门锁子坏了,怎么也打不开。我马上要出差,行李都在宿舍呢。”荣飞便跟她上楼,用钥匙扭了一下,感到门被反锁了。他对单珍说,“走吧,到我宿舍坐几分钟再说。”单珍着急,“寇师傅还等着我呢。可能我的钥匙有问题------”荣飞拉她下楼,到自己宿舍给她倒了杯水。“你挺悠闲啊,怎么跑回来啦?”单珍说,“你倒是给我想个办法啊?”“嘘,”荣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听见楼梯下来人,他等了一分钟从自己的窗户看出去,果然是杨兆军的背景,这小子偷偷溜回来找孙兰馨幽会,被单珍堵在屋里了,只好耍赖。荣飞笑笑,“再等一分钟上去吧,估计不会耽误事。这回去哪儿?”单珍出差机会多,客观上成就了孙兰馨和杨兆军。 “哈尔滨。”她已经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加上时间紧迫,看到杨兆军走了,迫不及待地出去了。荣飞想,单珍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最大的优点是工作认真,恐怕最大的缺点也是工作认真吧。 荣飞斜躺在床上看书,听见单珍和孙兰馨的说话声,然后楼道里归于寂静。他的书看不进去了。和记忆里一样,他和邢芳的恋爱仍然是那样的平淡,除了散步就没了别的。除了邢菊来厂,他们竟然没有出去吃过一次饭,更不要说看电影或者像杨兆军和孙兰馨了。荣飞感到自己在拥有这份改变人生的记忆后变得乏味起来。邢芳不是没有激情,但不会主动的释放激情。这方面自己做的实在是不好------ 荣飞扔下书,再次回到办公室。坐自己对面茅的茅渊却不在了,办公室的所有人都不在了。茅渊刚才的撒谎说明她内心还是善良的,如果她说和云在,自己八成会出丑。真是怪了,该出丑的不出丑,不该出丑的倒成了小丑。厂办不过是北重的一个缩影,这类办公室的故事天天发生在北重的各个机关里。这个外表上气派庄严的大厂内部实际已经腐朽了。 快下班的时候茅渊回来了,其他秘书却没见,“呵,劳模同志在坚守岗位呢。”大家都知道马主任不在,张副主任又不管事,乐得逍遥。今晚却是秘书室的老资格袁秘书提议去吃一顿。他原来是秘书组的组长,二年前才被和云夺去位子。老袁虽然交权,手里仍管着秘书组的“经费”——都是马主任奖励秘书组的,钱不多,分了每人不过十块八块的,就攒起来吃饭。 “别讽刺人。” “开玩笑嘛。今晚去银杏吃饭。”银杏是饭店名,84年开张的,北重历史上第一家私人餐馆。 “为什么吃饭?”荣飞不理解。 “吃饭要什么理由?这回吃的又不要领导签字,都是大家攒下来的奖金。” “我岂不是无功不受禄?”荣飞有些不想去。 “不要那么清高。这可是你来组里的第一次集体活动。”茅渊看出荣飞有不融入这个小集体的倾向。 “和师傅也去吗?” “不,她去市里了。老袁不知用什么办法联系到她。她不在更好。”茅渊似乎不在意在荣飞面前暴露她的思想。 “听说了吗?班子要调整了。”茅渊换了话题。 “是吗?”荣飞应了声。肯定会调整的,按照记忆,张昌军会赶走王志文,兼任党委书记。自84年实行厂长负责制,张昌君和王志文的矛盾就越来越公开化了。马文伦这个大管家夹在中间受够了夹板气------荣飞知道马文伦是跟厂长书记一同到部里了,难道这回就要大变吗? “你不是党员吧?”茅渊问,一面掏出个小镜子整理头发。 “不是。” “还不赶紧写申请书给和师傅?她是支部的组织委员。要想升官,不捞到党票不行。” 荣飞来了兴趣,“你呢?在学校入党还是来厂入党的?” “我和你不一样。女人要进步比男人难的多。你看看咱厂有几个女中干?” “不少吧?财务赵处长,技术处黄处长,职教处林处长,质管处简处长,不少啊。”当然,这几位都是副职。 “你不懂。”茅渊本来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将镜子塞在她的小包里。现在女士们拿的小包还很随意,远不是后世那样考究,一只LV手包就要上万元。 “我当然不懂。你是前辈嘛。” “前辈可不能乱叫。我有那么老吗?” “所谓红颜易老,还望珍惜青春。”荣飞笑嘻嘻地说。 “哼哼,去关心你的邢老师吧。”想不到自己和邢芳的事已经传入茅渊的耳中,这厂办还真是消息中心啊,官方的,小道的,全汇聚在这里。 “呵呵,”荣飞笑笑,自己和邢芳的事无所谓,任由他们传好了,“茅渊,我给你提个意见,还望不要生气。”听口气就知道荣飞准备说什么,茅渊摆摆手,“下班了下班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茅渊是北重子弟,并不需要住单身。荣飞在心里叹气,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事业和家庭很难在女人身上得到和谐的统一,学历高的女孩子后世被称作“恐龙”。实际上所有的单位都有像茅渊这样的女孩子,学历高,业务也不错,长相也不算丑,就是被婚姻所排斥,蹉跎掉本来多姿多彩的青春。自己那位老同学单珍如果不改改只谋工作不考虑生活的性子,八成要步茅渊的后尘了。 “快走吧,去晚了都没有包间了。”茅渊说。 第三十六节调整 class="width">杨兆军终于说服孙兰馨,盼着孙从学校溜回来,他和她都是第一次,未免有些羞涩和毛手毛脚。<<>>杨兆军刚骗得孙脱掉衣服,被意外闯回来的单珍堵了一把。孙兰馨当时简直羞愧难当,就像犯了滔天大罪。坚决不准杨兆军开门,也不准发出声响。而门外的开锁声和急促的敲门声证明邢芳或者单珍真有急事。孙兰馨判断是单珍,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邢芳正在上课。就这样尴尬的僵持着,终于听见荣飞的声音,一番交涉后,听见荣飞将单珍叫到了楼下,孙兰馨按下砰砰的心跳,狠劲捏了杨兆军一把,“都是你害的,让我怎么见单珍和邢芳?”“别怕,怕什么呀。谁不是这样?”现在不是埋怨和清算的时候,乘着楼道里暂时安静下来,二人赶紧穿好衣衫,杨兆军先走,也不回宿舍,匆匆逃回了办公楼。孙兰馨下楼时却遇见正在上楼的单珍。单珍其实不笨,只是和孙兰馨打了声招呼,淡淡地应酬了几句,孙兰馨做贼心虚,红了脸跑回学校——她下午没课,这才和杨兆军约了亲热。没想到遇到尴尬事。 晚饭后杨兆军想和荣飞谈谈,这家伙怎么也跑回来了?难道也是和邢芳有着约会?在男女关系上,杨兆军比较放得开,观念也超前,来厂后他看上了娇小玲珑惹人怜爱的孙兰馨,攻势顺利,很快获得了孙兰馨的芳心。春节过后两人的关系便有了突破性进展,像今天下午的事,杨兆军心里并不当回事。反正他是要和孙兰馨结婚的,夫妻不干夫妻的事?想到这儿,他发现荣飞和邢芳似乎从来没有过偷偷摸摸的约会,二人的散步是公开的,走的路都是大路。倒像是几十年的老伴的饭后健身散步。可是荣飞这晚没回来,不知道钻到那里了。他上楼找孙兰馨,敲门不开,孙兰馨说她们已经睡下了。 孙兰馨并没有睡觉,现在的时间刚刚晚八时,远不到睡觉的时候,而邢芳也没有一丝的异常,或者今天的事她根本就不知道。女人的第一次格外重视,被打扰的心情难以排遣,很想跟杨兆军聊聊,但不好意思下去,总觉得荣飞已经将今天的事告诉了邢芳。晚上孙兰馨推说身体不舒服没去食堂,当然没有见到邢芳是独自吃饭的,吃完还给她带回一份,饺子煮的有些浓了,早已饿了的孙兰馨还是忍不住吃了二十个,根本没有一丝病态。孙兰馨在心里骂杨兆军,邢芳则以为小孙是痛经一类的毛病。 “北阳的冬天来的早,你不要总洗来洗去------”看着孙兰馨将缸子里的饺子都吃了下去,邢芳提醒道。孙兰馨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快,床单一周即换,内衣更是每天换。~~~~一听邢芳的话,孙兰馨就晓得荣飞并未告诉邢芳下午发生的事,不禁舒了口气,心里涌起对荣飞的感激。荣飞和杨兆军最大的区别就是成熟,始终保持淡淡的微笑,仿佛天塌也于己无关。最巧的是邢芳竟也是这个性子。 “邢姐,你家那个啥时候带你回去啊?” 这件事最近确实萦绕在邢芳心头,“谁知道?这事不急吧?”邢芳想起最近荣飞的承诺,国庆放假没什么大事的话将带她回家认认门,因为他他尚未跟父母及奶奶公开他们的关系,他需要先回去谈谈。荣飞向她保证,这是他们的事,别说在婚姻自主的现在,就是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过去,也无法改变他自己的选择。眼看着国庆一天天来临,邢芳很想催催荣飞的探路之行,但又所不出口。俩人相处这么多天,对他家的亲缘关系已经很知道了。从他的话语里感到他和父母有些隔阂。邢芳希望不要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她家那边已经承认了他们的恋爱关系,大姐来信详细询问了荣飞的情况,表示满意,就看男方家长的态度了。邢芳希望顺利得到男方的认可,接下来的就是设计他们的未来了,荣飞在北重的起点很好,她的同事,厂里认识她并知道荣飞的人,都说荣飞那个位置是很有前途的,邢芳搁下荣飞扑朔迷离的生意,只期盼厂里能在他们结婚前分配他们一间房子,然后开始他们崭新的生活。对于结婚的日期,邢芳希望在25岁前。算算还有三年的光景,她劝自己不要着急。这事自己是不能着急的,说不出口的。 看邢芳一副沉思的样子,孙兰馨道,“难为他这么少年老成。我那位和他站一起简直是个孩子。”她和杨兆军的事在单身楼早已公开,对着邢芳,也不需要掩饰,“听兆军说,胡总,就是兆军的处长胡敢,对荣飞很欣赏,几次跟兆军说要他学学荣飞。你是有福气的,荣飞学历高,性子好,将来一定会做大官。” “我倒希望他就是个普通人。过两年厂里给间房子,平平淡淡地生活就好。”邢彪已经到枣林上了班,荣飞的那封信竟然灵验如斯。二姐前几日来信,说邢彪很满意自己的工作,每月差不多能拿100元,而且活儿不算累。暖气片厂还给他免费找了间房子。 荣飞和厂办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张昌君和王志文这次去北京竟然办是班子调整。他们回来后,各种流言开始满天飞。传的最多的就是胡敢将接替多病的畅总出任总经济师。杨兆军几次跟荣飞谈到即将发生的调整变化,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荣飞告诫道,即使胡敢此次进入厂级,对你未必是喜事。你想啊,你才来厂一年,不会水涨船高跟着晋升吧?胡敢喜欢你,未必下任处长喜欢你。荣飞知道杨兆军的功名心极盛,觉得应当消消他的不成熟的锐气。“兆军,每个组织都有自己的文化底蕴,北重也不例外。历来升迁者除了自身条件外,跟对人是很重要的,或者跟着以为有能力有情义的领导水涨船高,或者搞隔山打牛的套路。你现在显然不适用第二种,所以还是少关心上面的事,踏踏实实抓好自己的业务,成为财务处的骨干再说吧。”杨兆军不懂什么是隔山打牛,荣飞解释道,比如你现在采用跟紧胡敢就是,因为你上面隔着副处长处长二级,用跟紧胡敢的办法越过处长办事,获得提升。等你上到中层,再跟紧厂长,这种办法建立在胡敢不信任财务处的领导前提下。我劝你现在不要考虑晋升问题,说句让你泄气的话,轮到你的时间还早着呢。 杨兆军倒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次的人事变更中获得提升。来厂一年多了,北重的人事问题已经接触考虑了一年了,北重还没有三十岁以下的中层呢。他不至于狂妄到现在就想进入中层班子。只是觉得胡敢的提升会给自己好处。等被荣飞劈头泼了瓢凉水,杨兆军才意识到胡敢如果提升了,财务处的当家人一定是赵宝莲。而赵宝莲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刚才的热情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荣飞注意到杨兆军的表情,说,“兆军,你知道情商一词吗?”杨兆军摇头。此时的智商也是刚刚兴起,情商还被专家们锁在柜子里呢。荣飞简单解释,“如果没有好的情绪控制力,你绝对不可能走的很远。情商比智商更重要。胜不骄败不馁就是情商高的体现,你努力克制吧。” 临近国庆时,正当办公室的人们为国庆36周年准备时,班子调整的确切消息来了。北重在俱乐部召开了中层以上领导会,退二线的原厂级领导也参加了。部里组织局的副局长,省工办主任参加了会议,会议上组织局的一位处长宣布了北重领导班子的调整结果:党委书记王志文,副厂长余梦福,总会计师畅广富因年龄原因退出现职。张昌君改任党委书记,提升胡敢为总会计师,卢续为总经济师。厂长一职由朱磊担任。朱磊原任部里某局副局长,算是下派了。 北重的干部们最关心的是新厂长朱磊,据说朱厂长在就职大会上讲话极有水平,口才比北重的现任领导们都高,引发了秘书们的议论。因为参加会议的都是领导们,最次的也是中层副职,厂办的秘书们除了茅渊被选上上主席台为领导们的茶杯续水,其他人是无缘参加的,所以茅渊便成为一段时间的中心人物。荣飞主要忙着余副厂长的工作交接,余梦福分管的工作交给了卢续,算算跟着余梦福也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虽然没有跟余副厂长交过心,但余梦福也没有批评过荣飞,虽未当面表扬,但背后有对荣飞不错的评价。荣飞看余副厂长卸任后情绪不高,跟马文伦主任说余厂长的办公室是不是先不要动?等他上班后再收拾?最好另给卢总找间办公室。余梦福在调整结果宣布后就携老伴回了山东老家。马文伦说卢总还等着用那间办公室呢,不腾出来怎么行?马上腾!这事是你一个小秘书该管的吗!马文伦急赤白脸地说。情绪很不好。 朱磊到任颠覆了荣飞的梦境。这算一次重大的“挫折”,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没有朱磊这号人。张昌君一直干到95年才卸任,那时的北重已经奄奄一息了。北重的历史既然重写,那么自己的记忆还有多少靠得住的东西呢? 马文伦的资格不比卢续低,原以为跟着王志文张昌君鞍前马后的干了十几年,总会在他们下去前混到个党委副书记或工会主席的位子,享受一下厂级的待遇。自从推行工效挂钩,厂里现在正搞工资改革,厂级的升资幅度会很大,不料王志文说下就下,张昌君看样子也失去了权柄,朱磊根本不熟,自己幸苦二十多年眼看就是一场空了。马文伦心里升腾着对王志文及张昌君的怨恨。他小心翼翼地周旋在王张二人之间,像踩着跷跷板,容易吗? 胡敢占了畅广富的办公室,卢续占余梦福的办公室,他将这二件容易办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办,他主要忙乎朱磊这位新厂长的办公室及住宿问题。朱磊家眷都在北京,暂时不来(朱厂长已经亲口对他说过了),那么朱磊在北重就是单身汉,吃饭好说,已经安排小食堂了。住宿现在在招待所,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必须尽快安排一套房子。这件事张昌君已经找他及总务处研究了,给管房子的总务处下了命令。朱厂长的办公室要占用王志文的,这是张书记的交代,却需要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出面让王志文搬出来。张王不和已久,大概张昌君不愿意再在办公楼看到离职的王志文了。这件事马文伦感到很棘手,不知道该怎么说,这边荣飞竟然说是不是另给卢总找间办公室?于是马文伦很恼火。 但朱磊找马文伦谈了办公室的安排,批评他没有人情味,王书记及畅总,余副厂长刚退二线,怎么能让他们马上搬家呢?再说,他们是退二线,不是退休。他们的办公室不准动!我们新上来的三人的办公室另找!挨了新厂长的批评令马文伦更加郁闷,认定是荣飞在其中使了坏,心里对荣飞恨得直咬牙。 第三十七节风波 class="width">荣飞知道自己该向家里坦白和邢芳的关系了。他知道不会顺利,但没想到竟然搞成这样。 30日晚上,荣飞回到家里,将这个月应交家里的钱交给魏瑞兰,魏瑞兰点了,放在抽屉里,“这些钱我都给你攒着。专门立了个户,将来你结婚全都还给你。”魏瑞兰忽然问道,“张昕那个孩子很不错。上个星期你加班未回,你奶奶病了,是她带你奶奶去的医院。”荣飞闻言愕然,“我奶奶病了?”“吃坏肚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总是禁不住嘴------”荣飞知道张昕自去年起就和家里人建立了直接的联系,其用意也不问自知,现在的局面令荣飞难堪,冲到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当晚倒是老太太跟荣飞聊了很久,家里两间卧室,荣之贵夫妇住一间,王老太住另一间。荣之贵住的是阳面,老太太住的是阴面。荣逸在家时和王老太住一起,荣飞回来当然也住这间屋。人老了就睡眠少,半夜里老太太起床小解,发现荣飞仍炯炯有神地睁着眼想事,于是和荣飞聊起了张昕,老太太认为张昕那孩子不错,人长的漂亮不说,性子也好,不嫌我这个死老婆子脏------荣飞心里别扭,奶奶生病需要去医院,应当是父母陪着去啊?怎么能让一个毫无关系的女孩陪了去呢? “奶奶,我在厂子里找了对象了。”荣飞最终决定先跟奶奶摊牌。 “什么?找了对象?啥时候的事?”王老太可一点也不糊涂,“那张昕咋办?” “该咋办咋办。”荣飞心里烦躁不堪。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爸妈知道吗?” “这不是告你了吗?他们还不知道呢。奶奶,你要相信我的眼光,邢芳,哦,就是我找的对象,会对你孝敬的。”记忆里邢芳确实对奶奶足够的孝敬,自己在北重工作忙,照顾老太太生活,带老太太看病几乎全落在邢芳肩上,而且从无怨言。老太太咽气的时候自己在重庆出差不在,身边只有邢芳------ “她是哪儿人,什么学历?做什么工作的?” 荣飞坐起来,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将邢芳的情况讲了。老太太立即摇头,“不妥当,很不妥当。空山是有名的穷地方,人性不好,人家张昕的条件多好,你们还是高中的同学,张昕说了你那时的许多事,我看出来她是很愿意的,北钢是个好单位,前几日你叔叔来,我跟他说了张昕的事,他也很赞同。你爸你妈最上不说,心里也是愿意的。听***话,和那个断了吧。” 荣飞感到麻烦了。记忆里并无张昕的出现,父母对邢芳多有不满,主要是嫌她家里穷,现在多了个张昕,事情更麻烦了。 “奶奶,我的事我做主。你就别管了好不好?” “傻孩子,找对象看上去是你的事,和全家都有关系,你是聪明的孩子,这些不会想不清吧?” 荣飞不再吭气,拉灭灯,一夜未眠,心乱如麻。 第二天魏瑞兰和荣之贵叫了荣飞谈。老太太沉不住气,一早就将荣飞昨夜说的跟儿子媳妇讲了,荣之贵立即生了气,和魏瑞兰商量后决定跟荣飞摊牌。 自从这个儿子上了大学,没有一件事让他满意。最出格的是毕业分配,放着市政府办公厅不去跑到北重,如今也是个秘书,既然当秘书,在政府办公厅当秘书不比在北重强?找对象更是,就算已经有了固定的工作,可以谈恋爱了,这么大的事,不应当跟家里说一声?放着张昕那样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的女孩子不找,找什么空山来的大专生? 起初魏瑞兰和荣飞的谈话是和风细雨的,她指出荣飞选择的不合理性,强调张昕的条件适当。魏瑞兰说,“找对象不是小事,除了性情长相外,家庭条件是必须考虑的,像我,从参加工作就给家里寄钱,不寄不行啊。家里没有固定的收入,就等着我的汇款呢,就是现在,仍需赡养你姥姥。因为我来自农村。搞得我们买台电视都捏手捏脚。我这个亏是不能让你再吃了,你明白吗?” 荣飞说,“如果担心经济问题就不需要了,我不怕她是农村来的,我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如果是担心性情问题,我保证邢芳的性子不会和家里有任何冲突。至于长相嘛,这是我个人的事。对不对?” “你才在社会上混几年?性子好不好在搞对象时期能看出来?” “是看不出来。谁也面临这个难题,不独是我。” “张昕究竟哪儿让你看不上?” “没有看不上她。不存在看得上看不上的问题。她和我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这事情主要是当事人双方的事,对不对?” “所以要凭经验。我觉着张昕挺好,你难道不相信我的经验?我的那些老同事们好多串门见过张昕,都夸你有眼力,放着这么好的女孩不找,去找山里来的,你脑子不是有病吗?” “妈你不能这样说。既然我选择邢芳,就有我的道理。我会跟自己的终生幸福开玩笑?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就不要强迫我做不愿意的事了。” 荣飞的固执激怒了一直在一旁抽烟旁听的荣之贵,“你妈和你讲了这么多,你怎么脑子一点不开窍呢?你既然说这是你的事,是不是以后不要我们管?和你说白了,要想让我们管,你就得听我们的,否则就立下字据,你成家立业全不靠我们。” “可以。我不靠你们。”荣飞不耐烦极了。 王老太在她的卧室一直听着儿子媳妇和孙子的争论,眼看着要谈崩,急忙冲出来说,“小飞你胡说什么!怎么可以不要他们管?给儿子娶媳妇就是父母的责任。你爸你妈说的都是为你好。不敢过于抝了。”抝是北阳方言,意思是太固执了。 “妈,你都看见了,不是我不管,是他不用我管。”荣之贵吼起来,“我这就写个协议,你和我都签字。” 荣飞平静地说,“不用写了。我奶奶,我妈都在这儿,我不会赖账的。不就是担心钱吗?我结婚不用花你们一分钱。” 王老太知道孙子指不定真有这本事。如果不是荣飞拿出5万巨款,车祸那档子事还不知咋摆平呢。按照孙子的口径说了钱是老爷子的积蓄后,俩个儿子对自己确实好了许多。现在老二两口子几乎每星期来看望自己,次次都不空手。小飞5万元都拿得出,恐怕真不发愁结婚的事。眼下的行情,有个三五千的就娶过媳妇了。 还没等王老太想好怎么说,荣之贵已经怒不可遏,“好,好,你们都听见了,结婚休想从我这儿拿一分钱。你立即给老子滚出去,永远都不要回来。” 潜藏在深处的不愉快记忆全部浮现,记得自己刚成家时,父亲几乎处处为难自己,邢芳生了儿子奶水不够,大夏天的,打来的牛奶放不了半天,希望买个小冰箱存放牛奶,开口跟父母借钱,母亲还没开口父亲就一口顶了回来------邢芳只好将买来的牛奶放在水盆里降温,一晚上要换好几次水房打来的新水------ 荣飞无法克制胸中蓬勃的怒气,“你不给我钱没关系,但你不能不让我回家,只要奶奶住在这儿,我就有权看望她。” “不要这样说,你爸也是为你好------”魏瑞兰看见婆婆的脸色雪白,知道在老太太心中孙子的分量是大于儿子的,“当然可以回来看你奶奶。” “别想着自己上班了,挣钱了,不用我了。我把话搁这儿,我养活你这么大,花了多少钱?以后你每月得把工资的一部分交回家里------” “不用一部分。我以后将工资全给你。连工资单一块儿给你。”荣飞觉着自己的泪水快要忍不住了,记忆里发生的事情正按它固有的轨道一件件发生,你无法挡住它的轨迹。 荣飞转身冲出了门。 魏瑞兰想跟出去,被沉着脸的王老太叫住了。“不要追了。他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看我这个老不死的!我跟你们说实话吧,小飞的本事大得很。上次我给你们的5万块就是小飞的!你是不是觉着卡住他的工资他就没办法了?” “胡说吧?他从哪儿来5万块?”魏瑞兰惊叫。 “我这么一把年纪说话就是胡说?小飞年轻不晓事,可以慢慢给他讲道理,真要是为他好,你们就该去厂子里看看那个女娃,以为压就能把他压服?”王老太狠狠盯了媳妇一眼,起身回自己的卧室了。 王老太的话也让荣之贵吃了一惊,转而想到这不过是老太太袒护孙子的托词,荣飞怎么能有5万元?自己上了小三十年班也没有挣上5万啊。荣之贵私下说出自己的担心,他怕老太太一怒之下将私藏着的钱都给了荣飞。魏瑞兰与其不谋而合。魏瑞兰发牢骚,“有钱的老人就是难伺候。不是她那样宠着小飞,小飞能变成这样?” 第三十八节性格 class="width">国庆带邢芳回家的计划落空了。尽管荣飞对此轻描淡写,邢芳仍感到巨大的压力。目前,得到男方家庭承认是横亘在她婚姻问题上的巨大的障碍,荣飞的态度并不能全部消除她的顾虑。 国庆休息四天。单身楼的有大半要回家。林恩泽有陶氏交给的活不走,其余如吴志毅,平波均要回家,而孙兰馨准备跟着杨兆军回家,这也给了心事重重的邢芳最后一击。 荣飞决定先放下家里的心烦,带邢芳好好逛逛北阳。 “国庆是北阳最好的季节,我们好好出去逛逛,我有个计划,我们可以好好利用这四天休息的时间。家里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了,我有办法处理的。”30号晚上荣飞在邢芳的宿舍对邢芳说。 单珍回家了,孙兰馨和杨兆军出去遛弯,大概在外面吃了饭了。 “对不起。”邢芳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荣飞听懂了邢芳的意思,她的毛病就是律己太严了。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责任,先揽过来背上。 “是我家对不起你。这是咱俩的事,别人,包括我的父母只有建议权,决定权还是在我们手里。除非------” “除非什么?”邢芳紧张地问。 “除非你不愿意我了。”荣飞微笑着说。从侧影看过去,邢芳很古典娴静的样子,只是头发有些乱了,也有些长了。 “可是,我觉得对你不公平。因为我,你和家里的关系搞成这样------” 荣飞起身给邢芳倒了杯水。“昨晚我想了很多。人生在世,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比如自己的父母,就无法选择。朋友可以不交了,夫妻可以离婚,但父母总是你的父母。人活在世上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自在,这也许是我们遇到的最小的困难,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 “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你觉得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邢芳无语。荣飞微笑着说,“我觉着最大的障碍是感情。只要感情在,没有什么力量分得开相爱的男女。其次就是经济,贫困足以给玫瑰色的爱情涂成灰色。我想,这两点我们都不存在。只要我们过得好,我家也罢,你家也罢,任何对我们有影响的人也罢,都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我父母的思想确实太老旧了,完全可以置之不理------我借来上次去空山的那辆车,国庆长假里我们好好玩玩。你没去过黛山吧?” 邢芳听过这个地名,但没去过。 “明天我们去黛山玩,早上七点半等你------”房门被推开了,孙兰馨风风火火撞进来。荣飞起身告辞,孙兰馨吐吐舌头,“你坐,你坐。 我出去。”荣飞笑笑,“干嘛啊,这是你的宿舍,又不是我家。没有让你避让的道理。” 荣飞到林恩泽房间,老兄正在查阅建筑手册,在他的咖啡封皮的笔记本上记下些数据。荣飞知道他参与到取名为“花园”的酒店设计中了。制氧厂的事情已经办妥,区政府下拨的4万拆迁资金和陶氏的10万元资金到位后,制氧厂正在搬迁。大概现在已经腾空了。14万元在85年绝对是一笔巨款,盖个简易的厂房,解决掉职工的拖欠,购买点原材料保证开工足够了。原制氧厂的107亩地的使用权就归了陶氏。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段啊,荣飞看过盖着区政府红印的协议书,眼睛金星乱冒。荣飞对于陶氏承揽的第一个大型工程给与足够的关注,对酒店是式样,主楼和副楼,配套设施都不厌其烦地给陶氏的设计人员讲了,规划中的花园酒店含一栋五层的主楼和一栋三层的副楼,副楼是餐饮部,主楼的功能比较复杂,除了住宿外,还有很少见的娱乐健身设施。荣飞准备打造第一个综合性质的酒店。估算总造价240万元,资金的50%从明华调来,另外一半计划贷款。今年秋天将地基做好,明年全部完工。仅凭陶氏的建筑力量是不能承担这么大的施工项目的,陶氏和省一建已经签署了协议,主楼的施工将交给一建,但设计由陶氏自己完成,从香港请来的设计师已经到位了。按照陶氏设计室主任老秦的判断,如果花园酒店建成,绝对是东城第一流的酒店。 崔虎自觉无力胜任已经成长起来的陶氏建筑安装公司总经理,向荣飞提出另请高明,被荣飞拒绝了。根据荣飞的计划,九月份陶氏公开招聘副总经理,开出的薪酬绝对是震撼性的,年薪3万元,要求也是苛刻的,应聘人员除了学历外,最核心的条件是在建筑行业的任职履历。荣飞躲在幕后操作了招聘工作,最后来自四平的一名叫郭凯庆的原四平建筑公司的总经理被聘为陶氏副总经理。另外还招聘了郭凯庆介绍的四名管理及财务人员,这是陶氏第一次公开吸纳“系统”外人员。 这一切荣飞都躲在了幕后。近在咫尺的林恩泽仍然不知道荣飞就是自己倾心服务的陶氏建筑的老板。 资金,荣飞深切地感到了资金的压力。在他从赌球获得的第一桶金里,400万投入了明华服装,400万给了陶氏,其余的基本投入明华贸易了。而投入明华贸易的资金大部分以股票的形式存在。明华贸易持有的股票总市价已达870万港币,一年半时间升值31%。林业可几次提出套现都被荣飞拒绝,荣飞坚信恒生指数将一直上升到1987年,这是他记忆里做过的功课,如果记忆中的事情会真实发生,投入的资金将会翻上二番甚至更多,但记忆里的东西已经发生不可靠的苗条------朱磊怎么会冒出来担任了北重的一把手?如果将明华贸易的股票变现,他可以在北阳做多少事? 想到黛山,荣飞有了新的想法,如果此刻在黛山投资个酒店,将来旅游业兴起,那就是个聚宝盆啊。可是资金呢?荣飞左右为难,从林恩泽宿舍出来,荣飞彻夜思忖,是不是从明华贸易抽调一部分资金出来,比如100万。但人民币面临快速贬值,现在对美元的汇率是1:1.7,到91年将变为1:4,92年就成为1:5.7。如果港元与美元的汇率基本稳定,现在变现实在是可惜了。投资实业不会有这么大的收益。此刻从明华服装抽调资金殊为不智,明华服装正在扩张期,需要的是投入而不是收缩。想来想去,如果从银行贷不到款子,那就忍耐,继续忍耐吧。 他给崔虎去了电话,让他明天把皇冠送过来。陶氏买的桑塔纳已经办了入户手续,崔虎问他用不用新车,荣飞说还是皇冠好吧。利用李德江和王林的关系,应该和银行建立直接的关系了,荣飞想。 荣飞在想他的挣钱大业,而邢芳却因荣飞父母的态度愁肠百结,彻夜难眠。第二天荣飞早上荣飞跑步回来,见皇冠已经停在楼门口了,司机小卫交给荣飞钥匙,“加满油了。”荣飞点点头,“我送你回家?”复员兵出身的小卫知道荣飞的真实身份,“不用,我家离这儿不远,走几步就到。”小卫谦恭地说。 荣飞进了楼门,在一楼电视间门口见邢芳黑着眼圈,打趣道,“是不是担心丑媳妇不好见公婆呀?”邢芳立即红了眼圈。“好了,昨晚说了那么多,你记住,我说话算数,说到做到,绝不会让你受一丝的委屈。今天放下所有的烦恼,我陪你上黛山玩。早饭不到食堂吃了,我们出去吃。”他已经准备好今天外出的物品,将一个被叫做水桶包的人造革背包扔在后座,站在外面等邢芳。 还是那辆车。邢芳疑惑道,“哪个单位的车总借给你啊?”按照她的印象,这么好的车不可能是个人的。 “陶氏,一个私人的建筑公司,老板和我是朋友。”荣飞很绅士的拉开车门,让邢芳先上车。孙兰馨正好出来,一脸羡慕地看着邢芳。邢芳扶着车门立定,“要不让荣飞送你俩回去?”她知道今天是孙兰馨初次上杨兆军家的日子。 “算啦。还是让他们自便吧。”荣飞冲孙兰馨点点头,“兆军是个懒蛋,快将他叫起来。”说完钻进车里,从衣兜里掏出个药瓶,“晕车药,喝上一片就好。”递上杯子,里面是准备的开水。荣飞看着她吃下药,“包里有我给你买的球鞋,待会儿下车换上。” “你怎么不送送他们?” “人都是要面子的。我开车送兆军,他会脸上挂不住的。” 邢芳觉得自己在所有方面都不如荣飞。“什么时候给我买了鞋?”邢芳嘴上淡淡的,心里却欢喜。回身从后座取了蓝白相间的水桶包,取出球鞋,此时好像还没有休闲旅游鞋一说,这双式样新颖的鞋子立即博得邢芳的喜爱,“你挺会买东西的嘛。多少钱?” “邢芳,你记住,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老婆了。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不要问多少钱,只要你喜欢就好。” “可是,”荣飞已经启动了车子,邢芳将下半句话咽回去了。女孩子没有不喜欢时装的,邢芳岂是例外?她私下无数次想过荣飞拥有的财富,那个神秘的服装厂和数百万的年利润令她无限遐想,但是总伴随着巨大的担心,这种矛盾越来越强烈了。 “我不知道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你觉得男人最在意女人的什么?” “在意什么?相貌吧------” “性格。像我这样想的不多。我问你,如果我和你结婚了,你会不会嫌我工作忙很少时间陪你?” “不会。你是干正事,我怎么会嫌------” “会不会嫌我学会抽烟喝酒?” “不会吧,不过要注意身体------” “会不会嫌我不会做家务?” “我没想过,这些事就是女人干的嘛------” “我给家里钱呢?” “怎么会!孝敬老人是应当的。” “那你在意什么,或者说你不能容忍什么?” 邢芳红着脸说,“不许你再找其他女人-------” “你看,这就是我喜欢的性格。你在意的是婚姻的根本,其余小节都可以原谅。我也一样啊,如果说相貌,肯定有比你漂亮的,即使我找到比你漂亮的,还会有更漂亮的出现。而且,岁月会夺去女人的美貌,你见过五十岁,六十岁的美女?” 邢芳笑了,“听你说话真逗。” “但性格一般不会变。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我绝对不会突破你的底线,你信不信?” “可是你太优秀了。小孙私下就崇拜你不得了。你写的歌那么好听,还出过唱片------要不是我,她一定会追你的。” “哈哈。瞎说呢。你老公的最大的本事不在写歌,你一定要记住。我最大的本事是抵御诱惑,别说小孙,就是七仙女下凡,她也勾不走我。凡是不该干的,我一定不会干。” 第三十九节闲适 class="width">车子一直开到黛山山门前。-====-所谓山门,是一座年代久远的石砌牌坊,至此汽车已无法上山。比起上次来,山门前修了简易的停车场,如足球场大小的土地上停着四辆车,二辆大轿车,一辆小轿车和一辆吉普车。有几个青年在石牌坊附近照相,嘻嘻哈哈的。 邢芳换上荣飞为她买的球鞋,试试很合脚。 “我们要走上去了。将来会有公路直通山顶的,现在还需要我们倒腾双脚,步行上山。你行不行啊?”荣飞背上他的旅行包,拉住邢芳的手。 山门前的那几个青年没有人理会荣飞和邢芳。邢芳放了心,任由他攥着手。根本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她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羞涩中含着幸福和企盼的因子。 “走山路你一定不如我。我到二桥念书,天天翻越山沟。”邢芳微笑着说。她偏爱大自然,离开拥挤的城市回到大自然的怀抱,邢芳的心情开朗起来。 “我家那儿的山与这儿不能比,”空山不愧个空字,山上光秃秃的,而黛山披满了深绿,秋天的绿不同于春天,春天的绿犹如少年,生机勃勃,而秋天的树木给人的感觉更像睿智的中年,“什么时候我家那儿的山也能有这么多树就好了------” “下决心绿化是可以的,十年就可以大变样。” “哪有钱栽树呀。何况,即使栽了树,还没等成材就被人偷砍完了。我们村有个光棍老汉,原来喜欢种树,他的树总被人偷,伤心极了,再也不种了------二桥那边本来是有树的,煤矿开了后基本被伐光了。” 道德一般和财富成正比。而贫困地区的致富之路更多的是以破坏环境为代价。荣飞闻言在心底叹气。 一个半小时后,荣飞领着邢芳登上黛顶。 不远处就是黛山最大的道观真武观,荣飞见邢芳神色如常,知道她走山路真的有功夫。 “求个愿?据说真武观的愿很灵验。”荣飞拉着邢芳进入大殿,大殿上香火缭绕,但远没有后世的金碧辉煌。 “求什么?”邢芳看见荣飞往功德箱里扔了十元钱。心里一阵疼痛,十元钱差不多是她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想什么求什么啊。”荣飞接过道长递给的香烛,虔诚地上香,嘴里念念有词。十元钱的善款打动了中年道长,穿着一袭灰袍的道士递给邢芳一束香,“这位姑娘,上柱香吧。”邢芳学着荣飞的样子将点燃的香火插进香炉,然后双手合十,许下一个愿。<<>> “许愿是要还的,”荣飞微笑着对邢芳讲,“没关系,我一定帮你实现你的心愿。” “你知道我的心愿?” “怎么叫心心相印?” 出了大殿,邢芳说,“想不到你还挺迷信的。” “什么叫迷信?”荣飞仍然微笑着。 “刚才啊。我是个无神论者。”邢芳根本不相信这一套、 “宗教即文化。普遍发达的欧美基督教文化盛行,教堂在生活中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你说欧美人都迷信?” “啊,难道不是吗?” “他是一种文化。道教也罢,佛教也罢,其实都是一种文化。看你怎么对待罢了。宗教会使人心生畏惧,我觉得这很好。没有畏惧,没有怕的人是不成熟的。” “你怕什么?” “怕很多啊。比如,怕你生病,不快乐。怕我的家人朋友痛苦。都是怕啊。刚才我就祈祷你一生平安。” “是吗?”邢芳以为荣飞在祈祷和自己早日成婚呢,想到这儿,她不觉脸上发烧。心里再次涌起一种近似怨恨的东西——荣飞对她太彬彬有礼了。 “平安是最高的祝愿。我觉得是。发誓追求财富,权势,美女的档次都比较低,让心爱的人一生平安是最高的祝愿。” 邢芳痴迷地望着心爱的人。尽管她对这个人仍有点雾里看花。 “歇歇吧,我们到后山玩,那儿有二条山沟,分别叫桃花沟和水仙沟。春天来的时候,开满了桃花,不过现在的风景也不错。”荣飞从包里取出保温杯递给邢芳,想起和同学们逛桃花沟的情景,转眼二年过去了。 “我不累。”邢芳喝了二口,将杯子还给荣飞,“你也喝点吧。” “你说,如果在那儿盖个旅馆,是不是会很挣钱?”荣飞指着一片空地。 “谁会到山上住宿呢?” “现在很少。但将来会多的。我其实很喜欢黛山,它有南方山峰的灵秀,也有北方的雄奇。我一定在山上建一所房子,以后我们闲暇了,领了儿子来这儿度假------” “你倒想的远------”邢芳红了脸,荣飞怎么想到了儿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一定会的。过去我读王安石的词,看到‘翠峰如簇’就想是什么样子,就像这样------”荣飞指着远处的山峰,“你看像不像?” “你的语文课讲的好。我不如你。” “诗词要有想象力------”忽然想到搞笑的一首诗,荣飞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给你念一首诗。你听着:大海啊,你全是水;骏马啊,你四条腿;爱情啊,你嘴对嘴;常走夜路的人啊,你要遇鬼------”邢芳早已笑成一团。荣飞给她的印象是成熟的,睿智的,她很少见他诙谐的一面。 “哈哈,开个玩笑。”他忽然盯着邢芳,“咱也嘴对嘴一回?” “去你的。”邢芳的心情好起来,觉着这才是恋爱。之前和他在一起总感到他是大哥,甚至有父亲的感觉。 从桃花沟出来已是过午时分,山上有一家新开的饭店,铺面不大,饭菜的价格却比山下高了足足三成。荣飞坚持在这儿吃饭,邢芳有些心疼,一餐饭花掉12元令她不能适应。 “太贵了。”邢芳从饭店出来嘟囔着。 “如果是过去,我也吃不起。我们下山?” “下山吧?你是不是累了?”刚才在桃花沟只走了一半,邢芳本来兴致勃勃,但看到荣飞似乎没精打采,就跟在一群学生模样的退出了那条流水潺潺的山沟。 “我在想,是不是回空山一趟?到枣林看看你弟弟,不知他在暖气片厂过得如何。” “他们不休息?” “乡镇企业与国企不同。现在正是暖气片旺销的季节,不休息的可能很大。” “那也得明天,你不回去看看奶奶?” “再说吧。该回就回的,我心里有数。邢芳,我们下山到市里给你买几件衣服吧?” “不用。我不缺衣服。” 荣飞笑笑,“好多旅游点都是不来终生遗憾,来了遗憾终生。不过黛山名不虚传,我们下回到水仙沟玩玩,据说后山还有一座古刹,是五代的建筑呢。” “好啊。我们以后再来。”邢芳捋捋头发,“下山。” “明华服装在北阳建了第一个专卖店,我带你看看。”荣飞看看表,现在是二点四十分,时间还早。 “什么是专卖店?” “去了你就知道了。” 北阳市区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城市越来越色彩鲜艳了。荣飞将皇冠停在解放广场前的空地上。现在没有停车的苦恼,交警很少,也不会因为乱停车拖走你的车。更不会动不动就索要驾驶证看。正是凭借着这点,荣飞才敢于无证驾驶。 解放广场靠近人民公园的地方竖了两块巨大的广告牌,一块是雷达表的广告,另一块是明华服装的,画面上的俊朗的阳光男孩穿着最新款式的羽绒服,一副装“酷”的神情。看着广告牌,荣飞嘴角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酷”这个词现在还没出现,说出来也没人听得懂。但广告牌却是荣飞的创意。男孩子叫吕中,按照荣飞的记忆会成为影视红星,吕中在北重拍过一个电视剧,住在北重宾馆足有二个月,那段时间荣飞组织一个会议,常在宾馆遇见已经小有名气的吕中,他在剧中不是主角,而是一配。和这位俊朗小生还在一起喝了次酒,吕中讲述他的青少年故事,荣飞记得很牢。按照记忆,派人到南京找到正在念高二的吕中,说服他拍了一系列广告片,当然报酬是丰厚的,明华正是凭借着报酬打动了吕中的父母。至于吕中是否走进娱乐圈就不是荣飞关心的事了,他关心的是广告的效果。现在做广告真是便宜啊,立这么大一个牌子只花了二万多------ “真漂亮,”邢芳也在凝视明华的广告牌。荣飞忽然想起甄祖心,他不敢将甄祖心穿着羽绒服的照片打到广告牌上。甄祖心给他的信仍保持着一月一封的频率,但他的回信少了,虽然也寄了二首歌给她,但荣飞对已经出名的甄祖心开始疏远,这是不能利用的优质资源,既然注定甄祖心沿着记忆的轨迹前进,那么他们注定是路人。 明华的专卖店就挨着解放大楼,这是北阳的黄金商业圈,租下这间六十平米的店铺花了5万元。 “走,进去看看。”荣飞拉着邢芳走进专卖店。店铺的风格比起目前所有商场都是绝对超前的,红黄相间的装饰风格显得奔放激烈,注定它是年轻人的最爱。装饰的风格是次要的,主要的是店铺的布置,衣服都摆在外面,任由顾客挑选试穿,店里准备的沙发,开水,还要试衣间。这些都是很新潮的元素。 现在还不是羽绒服的旺销季节,但今年的新款式已经上架了。荣飞也没跟邢芳商量,直接为她选了长短各一件,逼着她换上试效果。“不错不错。”荣飞格外喜欢那件杏黄色羽绒服,邢芳的容色立即提高了一个档次,“人靠衣装。果然说的一点不错。待会儿再买二条与其匹配的裤子和鞋子,就更好看了。”荣飞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转过脸,发现张昕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第四十节此情可待成追忆 class="width">张昕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荣飞和他的对象。 不用问,看荣飞对女孩的态度就知道是他的恋人。 荣飞也曾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可是当时自己完全不在意。孤独的时候,张昕颇研读了些古诗,对李商隐的《锦瑟》有了自己的体会,“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张昕坚信荣飞是爱过自己的,他不理解的是荣飞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冷酷。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感觉到荣飞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性格,怎么就没有一点转圜余地?和荣飞在一起的时候,荣飞对她的态度并不是憎恨、厌恶或者报复,而是温和的,完全的同学间的关系。为什么他采取这种很难理解的态度?张昕百思不得其解。出于女孩子的矜持,张昕做了她最大的努力,可是这些显然落空了。直到从其他人口中得到荣飞找了对象的消息,张昕愤怒,哀伤,自怨自怜。人性的弱点之一就是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最好的,所以张昕放不下荣飞。时光的流逝不仅没有减淡她对荣飞的思念,反而更加强烈了。她认为荣飞是个极其传统的男孩,这种男孩都是很顾家的,他不可能不在意家庭的态度,于是张昕使出最大的力气和荣飞的父母奶奶建立关系,她的身份有些尴尬,每次去荣家都要找好理由,最好的当然是找荣飞。她去的时候,既怕荣飞在又希望他在,巧的是她去了四五回竟然没有一回遇到荣飞。国庆休息,母亲说起解放广场新开了羽绒服专卖店,她想起单珍曾对她说过,荣飞好像和这个明华服装有某种关系,他曾给过李建光等人羽绒服,那时这种轻便保暖的服装还是很稀罕的。于是张昕便拖了母亲来逛专卖店,进门便看见荣飞正给一个女孩试衣服,女孩子戴着眼镜,很文静的样子,个子比自己稍矮一点。张昕愣在那里,服务员上前招呼她也没听见。段英感觉到女儿的异常,顺着女儿的目光望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张昕清醒过来,“妈,我们以后再来吧。” 荣飞听见了张昕的话,于是看到了张昕。 “你好,真是巧啊。~~~~”荣飞微笑着走过来,“阿姨你好。来买衣服吗?” 段英和张昕虽然没有敞开了交谈,当母亲的岂能不知晓女儿的心事?张昕今天的神情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她想要的答案。 段英没有理荣飞,直直的看着邢芳。 “我来介绍。老同学张昕,这位是张昕的妈妈。”他转而对张昕和段英吗,“邢芳,我的未婚妻。” “你们好。”邢芳微笑着问候段英母女。 “我们走吧。”张昕努力忍着几乎要滚落的泪水,拉着段英走了。 “她------”邢芳不傻,当然看出张昕的异常。 “没什么,以后慢慢告诉你。”荣飞让服务员将两件羽绒服打包,付款。邢芳木木地跟在后面,心事重重。 荣飞在心里叹气。该来的一定会来,鸵鸟政策是行不通的。何况自己和张昕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可对邢芳讲的。 “算了,我们回去吧。”荣飞本想带邢芳去解放百货选二条裤子,现在的气氛真不是带着恋人逛街需要的。 北重节日里反而显得冷清。整个家属区静悄悄的。荣飞将车停在楼下,看着邢芳上了楼,犹豫了一下没有跟过去,而是回到自己的宿舍。李卓回家了,宿舍很安静。荣飞拎起床下的哑铃玩了几下,又扔回了原处。躺在床上,双臂枕在头后,仰看着天花板发呆。 自以为树立了正确的人生观,但在某些场合仍然迷茫,这就是荣飞现在的心情。荣飞不由得想起记忆里看过的一个寓言式的故事,一个渔夫悠闲地躺在小船上休息,另一个路人规劝他,乘着大好的时光,赶紧去打渔呀,怎么能睡大觉呢?渔夫反问路人,打渔有什么好处?卖钱啊,卖更多的钱即可换大一点的船,更好的网,可以打更多的鱼。然后呢?渔夫继续问。然后你就可以休息了。渔夫再问,那我现在做什么呢?荣飞现在的心情不能和渔夫的故事完全贴合,但颇有类似乎之处,拥有一份莫名其妙的记忆使他偏离了原有的生活轨道,自以为绝对可以寻找到幸福,比如邢芳。但实际情况是,邢芳来到他的身边了,但是,此世的邢芳相比于彼时的邢芳,少了几分心灵的沟通,多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疑惑。张昕未必是他极为看重的情感障碍。不行,必须和邢芳认真的谈一谈。荣飞起身,房门适时的敲响了,进来的正是邢芳。 “正准备去你那里------” “是吗?找我什么事?” “你找我什么事?” “不跟我说说那个女孩?” “当然。应当有更重要的东西,我们应当好好谈谈------”荣飞整理床铺,“坐吧。你先说。” “我觉得应当你先说。我对于你就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你对于我,却是一个黑漆的陶罐------” “陶罐?貌似价值比玻璃瓶值钱呢------好吧,张昕是我的高中同班,后来考上一所大学。我承认,我过去喜欢过她。就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喜欢。我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邢芳不相信荣飞的话,在她眼里,荣飞成熟的可怕。 “张昕不喜欢我,至少以前是这样的。我绝不骗你。我跟你说过,我在81年秋天,也是国庆之前,上体育课时,我被高低杠撞了一下,将鼻梁撞断了。”荣飞不由得摸摸自己的鼻梁,“昏迷了很长时间,醒来后发现自己曾做过一个梦,梦里和一个叫邢芳的女孩子恋爱结婚并且有了可爱的儿子------”荣飞不由得拉住邢芳的手,她的手生的好,娇小美丽,柔若无骨。 “胡说吧?”吃了一惊的邢芳轻轻挣了一下,没挣脱,任由他攥着了。 “我们在一起吃了很多苦,打拼出一个幸福的家,可是我做了很多荒唐事,你的身体又不好,总之很遗憾。梦是那样真切,让我不得不相信真的发生过。自那以后,我觉得任何女孩子都不能替代你,包括张昕。你听说过时光倒流没有?按照相对论,当以光速飞行时,会出现时光倒流,我们会看到自己的过去,甚至回到童年------” “我不相信。所以你不再理张昕了?” “是的,尽管在以后她对我的态度发生很大的变化,我只能和她做一般的朋友,一般的同学。” “这是不可能的。我直觉她仍爱着你,你这样对她不公平。我觉得她更适合你。她那么漂亮,你们又是老同学,知根知底------”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知根知底用在你身上更贴切些。小五,”荣飞叫了声她的小名,邢芳在心里一哆嗦,想起他曾经说出过自己的许多秘密,比如脚的大小,比如生吃西红柿会胃疼。这些只有她至亲之人知晓的东西他怎么知道?“你不信是吧?你左股有个红痣,大概黄豆大小,有没有?”这声犹如晴天霹雳,“你怎么知道?怎么会?”邢芳心中的震撼无比,“怎么会?”她瞬间就打消了他偷窥的可能,“也是梦里的?”荣飞凝重地点头,“你说,我们是不是注定的夫妻?世界上有很多我们尚未能合理解释的事情,所以你也可以当成是巧合。但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挚的,你一定要相信。”荣飞起身锁上门,不由分说将仍呆坐着的邢芳抱住,大嘴印上她的红唇,很熟悉的味道,邢芳起初呜呜的挣扎着,很快就和荣飞吻在一起,荣飞的右手摩挲着伸进她的怀里,邢芳竟然没有挣扎! 真是上天注定的因缘吗? 就在荣飞和邢芳突然缠mian之时,张昕和其母段英正在做着艰难的谈话。张昕没有否认她爱着荣飞,她流着泪将他们之间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母亲。段英听完松了口气,那小子并没有做让她不能容忍的事,年轻时的爱情哪有一次成功的,“这没什么。这是没福气。就小昕你的条件,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他是瞎了眼。好了,忘掉他,再不提他的事!北钢那么大的单位,还怕找不到合适的?何况在我面前提起这事的不知有多少!妈妈给你留心就是。” 张昕已经冷静下来,“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我真的很难摆脱这个圈子,妈,我的事你都知道了,但是你帮不了我的忙。我得自己想办法。” 第四十一节抵御诱惑的方法 class="width">荣飞国庆只休息了一天,10月2号即被马主任叫去加班了。 任务是倒腾领导们的办公室。原定的去枣林看邢彪的计划自然落了空。 新上任的三名厂级领导,除了卢续的办公室没有动,仍占着他计划处长的屋子,只不过房门上换了块牌子。胡敢搬到了何云办公室的对面,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新厂长朱磊占了第二会议室,这是间小会议室,位于三楼,而不是在领导们云集的二楼。荣飞及办公室的年轻人们将柜子桌子搬来搬去,然后是清洁卫生。好在每天回去有邢芳与他温存,俩人的关系得到极大的突破,只有最后一关被邢芳死死的守住不肯放弃。荣飞也不为己甚。邢芳买了点简单的厨具,用电炉尝试着做饭,第一次用小铝锅蒙了大米就给搞糊了,荣飞不敢笑她,因为记忆里邢芳也是结婚很久才成为一个称职的太太。荣飞很香甜地嚼着糊了的大米,邢芳则一脸歉意。林恩泽过来凑趣道,爱情的热度过高了吧?满楼道都能闻到你们的糊味。邢芳就愈发不好意思。林恩泽走后,荣飞对邢芳说,谁也不是天生就会厨艺的,你在家里是老幺,肯定下厨房少。其实将来也不必会,我们可以雇个保姆专门做饭。邢芳摇头,外面的饭既贵也不好吃。言外之意是准备攻克厨艺的难关了。 不知为什么加班没有叫茅渊,上班后茅渊一直撅着嘴。不理荣飞,也不理办公室其他人。于是办公室气氛很是沉闷。11点半的时候,马主任召集大家开会,会上宣布了秘书们新的分工,原先跟着张昌君的“首秘”杨开勇担任朱磊的秘书,茅渊改换了门庭,由跟着党委汪副书记改为跟着新总会胡敢。荣飞跟总经济师卢续。散会后荣飞到卢续办公室报到,卢续很客气地跟荣飞聊了一会,因为事情多,不停的接电话,和荣飞的聊天显得心不在焉的,荣飞赶紧告辞出来。 国庆后北重的干部工人们都在等着新厂长的三把火,因为按照惯例,新官上任,一定会在某些方面大刀阔斧地改革一番。~~~~但朱磊却一头扎进了基层,每天骑个自行车领着相关处室的人去各个分厂,去科研所的次数是最多的,好像对军品的科研格外关注。卢续分管全厂的经营,开始研究明年的内部分配政策和各项指标。荣飞则比较悠闲,卢续很少开会,也不像余厂长一样热衷于发通报纪要,荣飞的大部分时间可以自由分配。他抽空总往制氧厂工地跑,酒店已经开始打地基了,建筑工地临时围建的围墙上画满了卡通画,是西游记的人物造型,路过的人们不由得停下脚步欣赏起连环画。这种风格还是第一次在北阳出现,北阳日报的社会版为此还发了篇报道,表扬陶氏的做法,认为是落实精神文明的表现。 邢芳学做饭上了瘾,星期天总要用电炉做饭,吃饭的人也不光是荣飞,杨兆军,平波是常客,连带着孙兰馨也加入做饭的队伍,单珍在的时候也加入,她的手艺是最差的。最好的是孙兰馨,此女干活利索,风风火火的,一顿在单身们看起来很丰盛的午饭很快就弄好了。荣飞对杨兆军说,你小子有福气,找了个下得厨房上的厅堂的好媳妇,杨兆军于是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 麻将这种国粹终于在单身楼登堂入室。最先的发起人是吴志毅,不知从哪里找来副小麻将,纠集了杨兆军几个开始小赌怡情。他们玩的很小,只是赌几支香烟,但乐此不疲。麻将登场后,桥牌的队伍迅速瓦解,实践证明高智商的东西在面前不堪一击。人类的弱点就是好逸恶劳,不劳而获是人人期盼的,从骨子里便迎合了人的天性。论到技术含量,麻将岂能和桥牌相比?但硬是将桥牌赶出了单身楼。 荣飞有时也被杨兆军拖来玩几把。推dao和实在是没兴趣,荣飞便教了他们几种比较有技术含量的玩法,最受喜欢的是四川打法,去掉风头后容易做出大牌。不久赌注便从香烟换成了人民币,此时的输赢还很小,玩四个钟头最大的输赢也就几元钱,上十元的很少。 平时相处的几个朋友中,只有林恩泽是坚决不玩的,他坚决地反对任何形式的。他对吴志毅和杨兆军规劝无效对荣飞说了一句令他记忆深刻的话,林恩泽说,凡是社会道德不提倡的东西总是传播的更快。 荣飞钦佩林恩泽坚守传统道德的勇气和决心。在他的记忆里没有林恩泽任何一点的道德的瑕疵,正因如此,林恩泽显得有些不合群。 荣飞认为他有必要和林恩泽长谈一次。 林恩泽在老家的妻子快要临产了,这段时间有些心神不宁。话题便由此谈起,林恩泽希望荣飞给他即将降临人世的儿子起个名。荣飞说,怎么断定是儿子呢?林恩泽哈哈大笑,你这就不懂了,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女人是最清楚的,我老婆坚信是男孩。荣飞说那是你自己的希望,农村来的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严重。林恩泽不否认,因为农村没有男丁是不行的,这点和城市是有区别的。荣飞承认。在单身楼里,城市来的学生们一般不和农村来的过多交往,只有荣飞和林恩泽们打成一片。大概他有在农村生活十几年的缘故吧。 荣飞说,“老林你不看闲书,知道**最喜欢《后汉书·黄琼传》吗?上面有黄琼给李固的信‘皎皎者易污,娆娆者宜折。阳春白雪,和者盖寡。’什么意思呢,过于洁白的东西容易被污染,过于刚强的物件就容易被折断。过于高雅的艺术,懂得的人就太少了。老林你就有点这方面的毛病。” 林恩泽没有反驳,“没错,你说的很对。我这人抵御外界诱惑的能力很差,小时候犯过不少不能说的错误。我父亲跟我说,面对一些明知道不对但很想做的事情,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不去做。兆军他们刚玩牌时我就劝过,他说玩点烟不算什么,我说我敢保证你们很快就玩上钱了。果不其然。现在可以说玩点小钱也不算什么,但很可能会越玩越大。最后的结果不外是有人输不起退出导致没人玩,或者被警察抓了不敢玩。不会有其他的结果了。如此,其他的也如此,因此不如不做。” 荣飞吃了一惊,所谓见微知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可是老林,人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像你这样是不是过于苛刻自己?玩玩麻将,小赌怡情嘛,不算什么毛病。” “可能吧。据我观察,我们俩有些地方是一样的,有些不一样。你的克制力比我强,你可以控制,我怕不行,你能做到的,我不一定做到。认识到自己的弱点,所以提醒自己不要冒险。”林恩泽一脸郑重。 “老林,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游戏规则都是少数人制定的,历史和现实的无数成功人士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追求自身道德完美的人往往结局令人唏嘘。你这种做法将把你排斥在主流之外,你信不信?” “信。我知道我不会成功。按照社会的标准,我就是做个工薪阶层的命。我这人胆小,凡事总往后面想,想来想去什么也做不成了。我从来没问你和陶氏的关系,那次我见你开着我们老总的车,我就知道你和崔总关系不一般。陶氏几次邀请我过去,辞掉这边的工作过去,我就是不敢舍弃。我看出陶氏会有很大的发展,我过去的工资一定比在这儿高,可我就是不敢辞职。很可笑吧?” “前面说的我很钦佩。后面的就不敢恭维了。人挪活,树挪死,何必一棵树上吊死呢?” “我害怕。” 荣飞苦笑。好一个怕字。林恩泽婉转地指出了陶氏已经暴露的弱点。荣飞记起自己在女色上栽的跟头,当然是在梦中了。起初也是觉得无所谓,女部下故意接近自己,其实自己是感觉的到的。心里甚至有沾沾自喜的念头。悄悄的约会,总以为没人知道,后来终于跨过了那一步。最可深思的是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最终留下的不是愉快的相思,而是苦涩的回忆了。 怕一切不守正道的东西。林恩泽固守着这个怕字。这是不是一种大智慧呢? 第四十二节又见甄祖心 class="width">11月底,李建光打电话告诉荣飞他和陈丽红的结婚日期定在12月7号。 婚礼将回北京办,典礼后再回北阳宴请同学朋友。荣飞在电话里表示祝贺,答应了李建光的要求。李建光让荣飞转告单珍,如果有时间的话,请单珍也过去。 12月10号,荣飞意外的获得一次去北京出差的机会,卢续让他送一份机密文件去部里。任务非常简单,他只要将文件送达三里河的总部,取到回执便成。 邢芳给荣飞准备了换洗的衣服,还给他准备了路上吃的煮鸡蛋,还有一小包盐。荣飞感到好笑,好像自己要去多远似的。荣飞跟邢芳说了李建光和陈丽红的事,现在大概在北京度蜜月吧。邢芳说正好可以去看看他们。荣飞很想叫上邢芳一起去,但邢芳不可能请到假。 北京远不如记忆里的亮丽。和北阳不同的是,出租车这种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已经很多了,车种也是五花八门,甚至将皇冠一类豪华车充当出租。不过人们乘坐出租的很少,市内出行基本依靠公交和地铁,而地铁只有二条线,直线和环线还不交叉。荣飞从北京站出来乘坐直线地铁到木樨地下车,步行到三里河总部,熟门熟路的,因为记忆里他无数次进入这个大院门。不到一个小时便将公务交割完毕了。从总部出来,荣飞在月坛南街的街口用公用电话给李建光家去了电话,家里没人接,荣飞思忖半晌,最终给甄祖心的单位去了电话,甄祖心倒是在,电话里很是惊喜,问他现在哪儿?问清楚后让荣飞原地等着她。 甄祖心已经出名了。荣飞在拨电话前曾有片刻的犹豫,要不要联系她呢?鬼使神差的拨了电话,荣飞只好在街口的书摊前等。85年的时候,书摊也算北京的一景吧,只是越来越多的准色情的东西开始充斥书摊,悬挂的海报上不乏有不惧寒风的半裸女郎。 大约一个钟头,荣飞已经冻的双脚发麻时,甄祖心终于来了。她从一辆波罗乃兹下来,穿着大红的羽绒服,浅灰色的围巾围住了半张脸,“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冻坏了吧?”荣飞钻进等着的出租车,“放下电话就后悔了,应当我过去来着。我们去哪儿?”“你住下没有?没有?住我们招待所吧?”荣飞想了想,“算了,我在建国门那儿找一家旅馆吧。”一来离李建光家近,二来为甄祖心着想。“好吧,师傅,去建国门。” 荣飞登记了一个标准间,他在硬座车上挤了一夜,现在最想做的是洗个热水澡。~~~~他在卫生间里用热水洗把脸,出来时见甄祖心脱掉了外套,两年不见,她更漂亮了,身材前凸后翘的,极为性感。 “荣大哥,你肯定没吃早饭吧。我今天请了假,专门陪你。我带你去东来顺吃火锅如何?” “客随主便吧。不必要请假陪我,部队的纪律很严吧?我来办点小事,已经办完了。我就是看看你。” “先不说别的,咱们吃饭去。” 荣飞确实饿了。于是他们再打的到前门,甄祖心没有围上她的围巾,看来她还没有出名到举国闻名的地步,不担心被倾慕者包围。饭店大堂的二个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甄祖心,不知是认出频频在电视亮相的她呢还是惊艳她的美丽。和极品美女走在一起的感觉就是很爽啊。 在东来顺饭店角落里找了张桌子,点了菜,等着火锅煮开,“我们喝点酒?天气凉。喝点白酒?”甄祖心说。 “呵呵,没想到你还是女中酒仙。算了,我下午有事,你呢,怕是部队有纪律吧?” 甄祖心仔细打量着荣飞,“你好像胖了一点。最近为什么总不回信?是不是工作很忙?” “同行嘛,你应该理解。” “同行?” “我为军工服务,军工为军队服务,我们不是同行?”菜已经上来了,荣飞夹起切的薄薄的羊肉放在锅里,鲜红的肉片立即变白了。他不禁想起自己一手打造的荣诚火锅。 “这么个同行啊。我还以为你辞职专搞歌曲了呢。你不做职业音乐人太可惜了。”前前后后得到荣飞的七首歌,几乎曲曲经典。团里的领导和同事都高兴和羡慕的了不得。偏偏荣飞有言在先,坚决不让她透漏自己的身份,“秦老师好吗?”甄祖心转了话题。 “很长时间没见他了。不知在忙什么。”荣飞歉意地说,秦武阳找过自己,索要了二首歌曲,包括那首即兴而作的《你快回来》。秦武阳曾邀请荣飞到学院讲讲作词的技巧,被荣飞拒绝了。今年以来彼此间联系很少。 “最近写了几首歌?” “没有,一首没有。”荣飞必须从天才词曲作者的光环中解脱出来,“而且,现在我真的没有什么兴趣干这个了。” “为什么?太可惜了。”甄祖心惊问。 “不为什么。你呢?挺好的?” “挺好吧,忙闲不均,一阵一阵的。过几天就要忙了。”甄祖心给荣飞的碟子里夹肉,“快吃啊,想起你带我吃的火锅了,我觉着还是川味的好。这回来北京准备住几天?” “有个同学结婚,难得是双方都是大学同班。得过去祝贺一下。”荣飞笑道,“这就是选择住建国门的理由,按照他给的地址,距离酒店不远。” “你呢?找到女朋友了?”甄祖心小心地问。 “是的,找到了。就在我现在的单位。” 甄祖心沉默了一会儿,“祝贺你。为什么不带着嫂子来?” “她是老师,请不准假。她没来过北京,我真想带她来的。” “一定很漂亮吧?” “我看很漂亮。”荣飞哈哈一笑,“别人看恐怕很一般。” “怎么会?你肯定打了埋伏了。” “没有必要。”荣飞放下筷子,“你现在出名了,感觉怎么样?” “怎么说呢?算出名了?” “这就是你谦虚了。央视的春晚将是演艺界出名做好的平台。84年你一亮相就红了。对了,很感谢你在春晚的问候。导演一定批评你了吧?” 甄祖心一吐舌头,“那还用说?以后再不敢了。” “你单位的情况我不知道。我觉得很快会兴起走穴的风潮。你一定不要参加。如果经济上有困难,跟我说一声。” “差点忘了。你是有钱人呢。北京叫款,你不能归于小款了,怕是已经进入大款的行列了吧?”甄祖心笑着说。她内心很感动。荣飞不仅在歌曲上助她成名,在事业上对她真诚地关心。甄祖心是感觉得到的,演艺界的一些传说很可怕,她私下很庆幸自己在人生道路之初便遇到几个极为善良诚挚的人。 荣飞摸摸鼻子,“不知你大款的标准是什么。” “标准?大款就是大款嘛。”82年的1万元已经是惊人的财富,甄祖心不好猜测荣飞拥有的财富,从那次拍摄广告片可以看出荣飞和明华服装公司有着极深的渊源,明华服装如今在北京已经开了三个专卖店了。街上穿羽绒服的每三个人中至少有一个穿的是明华的衣服。 “呵呵,如果缺钱跟我吭一声。上次的劳务费还存在公司里,我给你转成股份了。” “真的?占多少股?” “1%,觉得如何?” “太多了。”明华的资产无论如何不止100万,这是可以推测出来的。 “不多。迅速打开市场多亏了你的形象和歌声。董事会为此做了决策,以后再不会用你做产品的宣传了。怕对你有负面影响。祖心,钱是人的胆。你信不信,将来犯罪的80%是因为经济问题?我相信你不会在这方面出问题。京城居,大不易,花钱的地方多,花钱的数额大。你的股份本金不动,盈利部分我会提出来当面交给你。这次没有带,下次吧。” “荣大哥,你对我真好,为什么呢?” “没有啊,是你帮助了我呢。这部分钱是你应当得的。” “团里及圈子里的朋友也承揽广告。绝对没有这么高的报酬,更不会在一个蒸蒸日上的公司里拥有股份。她们说,如果拍摄塞上雪那样广告,不给钱也干了。何况还有那么好的一首歌。荣大哥,你千万不要放弃写歌,就算为了我。你知道吧,好歌曲就是歌手的生命,没有好歌,再好的天赋也是白搭。对了,你拍塞上雪广告的模式被电影学院借鉴了呢。我一个中央音乐学院的同学分到了电影学院,据说他们专门分析了那个广告。” “MTV,就是电视音乐。就是将音乐和剧情结合起来的形式。很多歌曲可以采取这种方式。电视将是今后娱乐的主体,歌曲离开电视是没有生命力的。” “电视音乐?好,这个说法好。荣大哥,其实我挺喜欢白酒的,小时候在家曾喝醉过,嘻嘻。” “用‘出污泥不染,濯青莲不妖’说娱乐圈是污泥是有些过分了。我就是希望你给娱乐圈树一个正面的标杆,而且,这样你也会幸福------” 荣飞和甄祖心一直聊到下午三点多,谈文学和艺术的关系,谈歌曲的走向。饭店的客人只剩下他们,几个服务员一直在张望,荣飞知道他们认出了甄祖心,果然,就在他招手结账时,一个女孩子大胆过来要甄祖心签名,“你是甄祖心吧,你的歌我最喜欢了,能给我签个名吗?”甄祖心看看荣飞,荣飞别过脸去。 “签哪儿?” 女孩欢天喜地地掏出一个小本。看到甄祖心这么好说话,另外几个服务员也拥过来。 从东来顺出来,天空飘起雪花。甄祖心将围巾围上了。“我送你回去。然后你就不要管我了。我对北京很熟的。”荣飞拦住出租车,将甄祖心送回她的宿舍。他再给李建光打了电话,他父亲接的,说李建光和陈丽红去了苏州。问荣飞是谁?荣飞说了自己的身份,客气地谢绝了李父邀请他到家的请求,在旅馆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返回北阳了。 第四十三节傅秋生的婚礼 class="width">李建光在北阳的宴请放在了元旦期间,具体的时间是元月2号。 请柬寄到北重,荣飞和单珍都有。巧合的是傅秋生也是同一天典礼结婚。荣飞只好请邢芳替他去参加李建光的婚宴,自己回傅家堡。邢芳有些顾虑,荣飞说和单珍相跟着,不就吃顿饭吗?礼金我已准备好了。 快到元旦的那段时间荣飞忙起来了,帮卢续整他这段时间对于民品开发的调研分析资料。一个领导一个令,卢续对于北重厂的民品开发思路和余梦福完全不同。卢续认为搞家具是没有前途的,卢续认为北重放弃了已经花费巨资的联合收割机项目极为不智。卢续认为,农机项目是很有前途的。他上任的二个月里,进行了很细致的市场调研,走访了市内及省内的六七个农机厂,写出了十万余字的调研资料。这些资料比较凌乱,其中一半是他对北重开发民品在机制和体制上的思考。 资料交给了荣飞,卢续让他在一周内整理出来。这份资料将只有一个读者,那就是朱磊。卢续很欣赏荣飞的一手好字,此时用打字机写文件还不普及,绝大多数人,包括领导,起草文件都是手书。荣飞领受任务,知道这个元旦休息不成了。 记忆正在变成现实。北重在民品开发上一直走弯路,直到海湾战争结束,军品任务锐减,产值下降了一半多,基层大部分单位出现开工不足的现象,北重这艘大船终于出现掉头难的现象,之后的十几年里,北重经济状况每况愈下,职工的自豪感丧失殆尽,人才流失严重,企业的经济呈恶性循环了。 荣飞在誊写卢续的报告时掌握了卢续关于民品开发的思路。卢续认为,北重的机加力量在北阳市是数得上的,特别是深孔加工的技术。军品属于垄断性行业,长期享受垄断利润,养成了极其特殊的生产组织方式。用军品生产的模式去抓民品绝对是不行的!家具面对的用户是千家万户,这些用户对产品的质量极为挑剔,北重目前的管理模式是干不好家具的!与其坐视其产生巨额亏损,还不如一开始就改弦更张。农机市场的广阔性毋庸置疑,这个市场正在开放,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对小型农机的需求将大大增强,蓬勃而出的大批乡镇企业需要各种各样的非标设备,这些都是适合北重的产品,因为他们对农机产品外观要求不高,重视的是经久耐用,值得北重认真经营。卢续的报告里提到了机制和体制的转换,但没有专题论述。~~~~荣飞在细读这份报告时认为有必要对民品经营的机制问题专题论述,他对体制和机制有自己的研究,担任北重营销部长期间,曾撰写了好几篇关于国企机制体制转换的论文,有的还发表到省级刊物上,评定高级经济师也是沾了论文的光。荣飞在论文里讲体制比喻为计算机的硬件,将机制比喻为软件。二者不可偏废。重视体制轻视机制或者相反都是不对的,就像一台配置极高的电脑如果没有与之相配的程序软件将不能发挥其作用;如果配置过低,即使有好的软件也无法运行。在这段话下面,荣飞展开了自己的论述,认为应当成立独立的民品公司,军品对民品公司实施股权管理,但其日常的生产经营完全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军品单位和民品单位之间的协作按照市场经济的办法,建立内部价格结算机制,比如动力分厂属于军品,民品单位使用压缩空气,蒸汽和冬季取暖必须支付费用。对于机制问题,荣飞写得比较长,就建立经济责任制和考核体系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一些指标的设计,比如销售收入、利润、存货占用、应收账款甚至速动比率等都有详细的论述,甚至引用了此时绝对没有出现的EVA的感念。特别是对于开发民品的紧迫性,荣飞写出两伊战争将在二年内结束,意味着北重一直依赖的军品外贸将大幅度缩减。如果现在不抓紧最后的机遇,北重将坠入衰退的深渊。写完这一大段,荣飞觉得不妥,又舍不得删掉,于是加了括弧,表明是自己的观点。元旦那天,荣飞躲在办公室花了六个钟头将卢续的报告用复写纸誊写了二份,累得腰酸背痛,手腕都麻木了。 元旦那天,邢芳除了出去打饭,基本上陪在他身边。荣飞誊写的时候,邢芳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报纸。荣飞搞完他的工作后,决定晚上即回村里,他给了邢芳二个红包,一个包着50元,另一个包着950元。“刚结婚的日子是最紧张的。这个小的你上在明面,另一个私下给他们。建光跟我亲如兄弟,算我赞助他们一点吧。”85年1000元无论如何都算是一笔巨款,邢芳感到礼金太高了,但没有说出来。“明天下午我争取回来。休息四天呢,你是不是回家看看?”邢芳当然想回家,也想让荣飞跟她一起去,又想让他回家缓和一下他和父母间紧张的关系。心里很是矛盾。俩人现在除了最后一关没有突破,已经和夫妻无异了。邢芳在跟荣飞温存时感到了荣飞的强烈渴望,她坚定的拒绝荣飞的同时又有深深的歉意,已经这样了,自己已经是他的人了,按照邢芳的理念,**对他开放和全身开放有什么区别?可是她就是固执地认为,那件事只能在新婚之夜完成。好在荣飞不恼。“好吧,我回空山。也不要车送,怕晕车。你一定要回家去,别惹老人生气。我可不想在咱们婚礼上没有老人的祝福。”见荣飞拿起电话找车,坚决的摁掉电话,“不要这样。以后咱俩一起回空山也不要借车了。”荣飞知道邢芳的性格,她真是那种淡然的人,记忆中自己当上总经理助理后公司是保证用车的,她从没有因为私事用过车。一次春节前她到市里采购年货,不慎在公交车上被小偷掏了包,丢了3000多块,回来很是气恼。自己说让你带车去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倒霉事了。她只是叹息社会治安的糟糕,没有后悔自己的固执。“那好吧,你注意安全。”荣飞摸出一沓钱,“这些钱你带上,也许家里用得着。”邢芳立即推脱。荣飞说,“你呀,我已经是你老公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古来如此,花我的钱也有顾虑吗?我跟你说过,我这儿奋斗的第一愿望就是让你过得好。”邢芳接过来摸了一下,“不行,太多了。”她估计有上千元。“不多,只是你路上小心些,丢钱不怕,别坏了心情。” 傅秋生的婚礼是必须参加了,傅家堡是他的根,老院和几间旧房是他的快乐大本营。荣飞有个计划,想彻底的翻修老家的几间房子,不是一般的翻修,而是“修旧如旧”。保持老家的原貌。记忆里的老屋被拆迁后他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现在有力量了,他一定要将自己的根保护好。所虑者只是时机问题了,那样做就在父母面前公开了自己的秘密,究竟是好是坏真的说不清楚。 2号上午,荣飞送走邢芳和单珍,乘公交赶回傅家堡。现在北阳市开通了通往傅家堡的公交,方便多了。他大概有半年没有回村了,他悄悄的来到秋生家,院子里都是帮忙的村民,搭了帐篷,支了霸王灶,看来婚宴就在院子里开了。这大冬天------荣飞仰头望望升起半空的太阳,好在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秋生老院里的五间正房进行了翻修,靠西的二间成为秋生的新屋。打了簇新的组合柜,买了双筒洗衣机录放机等电器,院子里还摆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估计也是秋生的。穿着整齐的傅秋生正准备动身接新娘子,见他回来很高兴,“你这家伙,现在才回来,昨晚几个同学一直等着你------”那边在催他,他找的几辆小车已经在院门外排队了,荣飞笑着说,“赶紧去接你的新娘,待会儿让我看看长的什么样------”秋生找对象的事荣飞一无所知。“其实你认识的,咱们同级的黄建的妹妹,黄建你记得吧?”荣飞记得黄建的样子,听春生说过秋生曾在外村说了一个,看来告吹了------傅春生闻讯从他屋里出来,将荣飞拉进了他的屋子。春生住的屋子外面两间做了礼房,乱糟糟的全是人,有认识荣飞的年轻人便上前打招呼寒暄,荣飞摸出备好的红包——100元,这算是重礼,如今傅家不再缺钱了吧?“等等,我将饭票钱交了。”荣飞笑着对春生说。礼是不能拒绝的,春生看着礼房登记了,将荣飞拉进他的卧室,装了土暖气,屋里暖洋洋的,收拾得也干净。刚坐下,春生的媳妇便端了茶来,“小飞呀,我们一直念叨你呢。昨晚秋生还嚷着要去城里接你------”春生挥挥手将老婆赶了出去,摸出烟给荣飞上烟,荣飞摆手,“小飞,这几年全靠你了,不然秋生的婚事不会办成这样。这份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了。听说你在厂子里一个月还拿不到100元?呆在那受制干啥?我弄了个砖厂,天气暖和就开工,一定能赚钱,就交给你管,我们五五分红------”荣飞笑着摇摇头,“别,大哥这么客气干啥,你们过得好就行了。猪场挣了不少吧?”“那是。都是你的指点,一年多就全将投资收回来了。今年冬天猪肉涨价,挣了个好钱。”他站起来打开炕头的一个红漆小柜,摸出一个书包,“这是给你准备的,不能不要,咱村里人讲究知恩图报。砖厂的事还是让你的朋友来搞,那帮人真行。”当初建猪场就是陶氏包建的,“怕他们看不上你的小活了。行,我跟他们说说。”“包里是二万。算是我和秋生给你娶媳妇的钱。如果愿意,就在村里起处院子吧,咱傅家堡将来不比城里差。这点我坚信不移。” 傅春生的性格是会做成大事的。荣飞正要拒绝,院里有人喊什么,春生说,“你先坐,王乡长来了,我得招呼一下。”急急出去了。 在傅家堡呆到下午日落,二万元钱还是拗不过喝高了的春生兄弟,荣飞背着装满十元大钞的书包看了本家四叔,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到北重。 第四十四节邢菊的婚姻危机 class="width">邢芳在北钢见到荣飞的许多同学。~~~~单珍热情地将她介绍给荣飞的同学们,她看见了那个让她感到威胁的张昕,单珍没有引见,张昕也没有和她交谈。荣飞的其余的同学们对她很热情,问什么时候可以喝到她和荣飞的喜酒。她将荣飞给她的大红包悄悄交给李建光,没有往礼本上写。荣飞上了1000元的厚礼,让李建光极为意外。这差不多是他们这些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年半的薪水。荣飞的礼太重了。邢芳跟李建光说了荣飞前段时间到北京曾去他家,李建光说家里人跟他说了,原来没有计划出去旅游,完全是临时决定的。苏州有个亲戚,可以省点宿费。吃饭的时候张昕没有和她坐一桌,因为陪着她,单珍谢绝了张昕那桌几个同学的邀请。这让邢芳感到了单珍的善良和善解人意。邢芳一直在想张昕,真的如荣飞所说,是一个看来不好解释的梦境决定了他们的恋爱和婚姻?如果不是那个梦境,荣飞是不是已经和张昕走到了一起?张昕的容颜让她自卑,荣飞的梦境让她迷惑。骨子里是无神论者的邢芳一直很难相信荣飞所说。 午饭后便告辞了。邢芳和单珍想跟着回到北重宿舍。邢芳见荣飞尚未回来,等了一阵不见踪迹,决定回空山。路上比较顺,穿了荣飞给她买的轻软的羽绒服感到很暖和,她将自己的旧呢子外套和那件长身羽绒服带回了老家,准备将新衣服给三姐,旧衣服给二姐。在空山县城没等多久就搭上了去十里坡的运煤车,美中不足的是身上蒙了一层煤灰,幸亏她用旧衣服换下了身上穿着的新衣服。 见到二姐,邢兰劈头就对邢芳说了件令她大吃一惊的事,邢菊和石芳生在闹离婚! “多久的事?为什么?”邢芳大惊。 “一言难尽。”邢兰定了定神,将事情的原委细细讲了一遍。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间的矛盾最是复杂难言。邢芳姐妹四人,性情最外向的便是这个邢菊。石芳生看上邢菊主要是贪图邢菊的美丽,邢菊则有看上石芳生是独子,家境殷实。男人在未婚时看女人多喜欢外向型,开朗热情的性格加上美貌,最容易吸引男子。但成亲之后,十个丈夫中有九个半喜欢妻子温柔娴淑,不与外界往来。事物的矛盾性正在于此,性情是最难改变的东西,邢菊婚前的热情泼辣婚后怎么会变得温柔娴淑?加上邢菊与石芳生数年不孕,久盼抱孙子的石芳生父母越来越烦这个儿媳。对于生育的知识误区让石家二位老人将责任全部归咎于邢菊,今年以来,对邢菊便多有冷嘲热讽,邢菊曾和指着院子里的母鸡骂不下蛋的婆婆吵了一架。将石芳生夹在中间很是为难。石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如果邢菊不开怀将面临香火断绝的危险。石芳生在压力之下不免对邢菊多有恶言相向。骨子里很刚强的邢菊到北阳看病也是洗刷自己的冤屈。从北阳回来后邢菊变得理直气壮,同时对农村落后的生活方式多有抱怨。这样几个月来邢菊和石芳生一直龌龊不断,最近一次因石芳生酒后生事,再次说起邢菊的不育问题,邢菊反唇相讥,说石芳生自己没本事。夫妻二人大闹一场,石芳生的母亲也参加进来,竟然跟邢菊厮打在一起。吃了亏的邢菊一气之下搬回老院居住,和石芳生分居了。邢彪在枣林打工,老院的窑洞空着,正好成为邢菊暂时的栖身之所。在十里坡,出嫁的女儿非特殊情况是无权回娘家住了,特殊情况是什么?如老人病危,孩子出生等,才可以冠冕堂皇地住在娘家。邢菊这样住在老院,首先反对的不是石芳生一家,而是邢芳的叔叔邢维国。邢维国和邢芳的父亲邢维邦因赡养老人生了间隙,虽是亲兄弟,相处的反而不如一般的亲戚朋友。上回一间半窑洞之争也是有意刁难几个侄女,他觉得她们在重压之下拿不出一大笔现金。没想到邢芳那个刚上班的毛丫头竟然解掉家里的危难,甚至将欠农业社的钱也还清了。这回邢菊婚姻发生危机,离开婆家住回老院,邢维国及他的二个儿子立即放出风来,说邢菊将坏掉邢家的风水,给邢菊的伤口撒了把盐。邢兰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无奈邢菊的脾气坏的很,非要石芳生上门求她。邢兰转而跑去劝石芳生,受了其母教唆的他坚决不去接邢菊回来,于是事情便僵在那儿。 邢芳撂下东西就跑到旧院去找三姐去了,仔细询问邢菊与姐夫闹家务的缘由,感到生气兼好笑。按照邢芳的判断,他们二人不育的主要原因怕是在石芳生身上,劝姐夫去看男科的话无论如何是说不出口的,只好劝邢菊,不就是孩子吗?现在科学发达,原来不能治的病都可以治了。完全不值得为此闹架嘛,徒让他人笑话。邢芳尤其恼怒叔叔一家的落井下石,不仅不对嫡亲的侄女施以援手,多加关心,反而造谣生事。石芳生和三姐是夫妻,为了孩子拌拌嘴也是正常,邢维邦一家的所作所为便让邢芳不齿。谁知邢菊说出一番话,让邢芳大吃一惊。 邢菊说,生在山里就是眼窝浅。出嫁前可怜我连北新都只去过一次。听了大姐的话,总觉得石家就他一个儿子,不会因兄弟争家产。现在看起来真是眼窝浅了。去趟北阳,在你厂子里住了几天,我才知道外面有多大,有多可爱。无论吃的,穿的,住的,都是十里坡人想不到的。窝在这大山里一辈子真是憋屈死了。石芳生在二桥矿上当个安全员就牛皮哄哄,想想真是笑死个人!每月挣上百十元就总在我面前吹牛,好像让我过上多美的日子了。他嫌弃我不生育,我还嫌弃他呢!地里的蛤蟆,见过多大的世面?正好,离就离! 邢芳赶紧劝三姐,话可不能这样讲。姐夫在村里就算能干的,而且对你也好。你的脾气太坏,去北阳看病的事应当好好给他讲,悄没声的,和他去北阳的大医院看看,没准就是小毛病。等你们有了小宝宝,什么矛盾也没有了。 邢菊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小五,我想到北阳住一段时间,如果荣飞能行的话,想让他给我找一份简单的工作,给人做保姆也行。只要能养活自己。” 邢芳愕然。三姐,现在工作很难找的,特别是在北阳那样的大城市。荣飞怎么能找到你能干的工作? 邢菊笑了。小五,你就是脑子简单。别看你念了书,好多事情看的不如我透彻。荣飞的本事大着呢,记不记得我们吃凉面,老板对他是什么态度?送我们回家的小车恐怕连县长也坐不到哩。只要他愿意,肯定能替我寻个事做。 邢芳想想也是。可是,三姐,现在你离开家真的不合适。你和姐夫和好了,荣飞那里我去给你说,尽他的力量就是。邢芳认为邢菊这是在逃避,三姐,你和姐夫闹家务全村大概都知道了,这个时候离家去外地不妥,不知你和二姐商量了没有? 邢菊苦笑,算啦。我不为难你啦。你和荣飞还没结婚,别让他觉着咱家的事情太多太烦。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啦。 邢芳将那件羽绒服给三姐,这是给你买的,这些钱也留给你。她将荣飞给她的钱全交给了邢菊,你现在一定很缺钱用,这些你留下。 邢菊急忙推脱,太多了。你才上几天班?随即醒悟,“小五,这是荣飞给你的,对吧?” “是他给的。他怕我回家用钱,特意给我带的。没想到你和姐夫搞成这样------三姐,俩口子闹架免不了,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吧。你一个人住在这儿,我心里很难受。”邢芳眼睛红了。 邢菊的目光幽幽。“人的命天注定。你是命好的,荣飞对你真好,我看得出来他真是喜欢你。你一定要对他好,拴住他的心。我不如你,你说的轻巧,我回去?就这样回去还不被他家人捏死?我不想跟你说,那个老妖婆就容不下我,什么难听的话也说得出来,我为着不让他作难,都忍了,可是他当着他的面厮打我,而他竟然帮着他妈打我!我实在忍不下去了!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不生孩子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上次医生都说了,八成是他的毛病。我不嫌他,我说抱养一个娃娃吧,他不敢,嫌丢人,让我怎么办?我去偷汉子?和别人怀个野种?”邢菊激动起来,眼泪汪汪。 自古红颜多薄命。姐妹中最漂亮的邢菊似乎最命苦。邢芳心里难受,不知道该如何劝三姐。十里坡可以依靠的只有二姐,可是闹家务的三姐躲在二姐家不回家,让村里人怎么说?憋了半晌,邢芳对邢菊说,你先消消气,不要伤了身子,吃饭也不敢将就。我回去跟荣飞说说,他一定有办法的。 邢菊摇头,还没丢够人啊,姐夫笑话也就罢了,我可不想让妹夫笑话。说这话时,邢菊是痛苦的,是那种真正的痛苦。邢芳知道三姐的性格,她是那种心里苦也会笑着的人。可是现在她笑不出来了。 三姐的困境必须解决。如果大姐在就好了。邢芳匆匆赶回北阳,将邢菊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荣飞。还没等荣飞想出个招,十里坡拍来急电,石芳生出事了。 第四十五节二桥矿难 class="width">元月3号,荣飞没想到叔叔荣之英来到北重看他。随即猜到了叔叔此行的目的,他是被奶奶派来的。和父母闹翻后,荣飞三个月里只回去两趟,都是匆匆而往,带一些奶奶喜欢的零食而已。 “小飞,你怎么能跟你爸你妈搞成这样?他们是为了你好啊。” “我知道。可是恋爱是我自己的事。应当由我做主。”荣飞想,如果不是奶奶要求,叔叔是不会来看自己的。 “也不光是你的事。小飞,从小你就很乖,这件事上不要固执啦。我听了你妈的介绍,他们的意见是对的。” “叔叔,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对不起,恐怕你白来了。” “那个女孩呢,我能不能见见?” “不巧。她回家了。” 荣之英和这个侄儿没多少感情。嫂嫂说了车祸后5万元善后款的来由,荣之英压根就不信。他也问了母亲,他不相信侄儿的鬼话,当然,这完全是王老太的鬼话,给人设计衣服能挣5万块?而且,衣服是那么容易设计的? “小飞,你跟叔叔说实话,当初5万元真是你的?” 奶奶还是跟他们说了。但是自己两次回家父母并未有只字提起,荣飞想到了缘由,爸爸妈妈是不信的。他们坚信那是爷爷的另一部分秘密的遗产。 “你觉得呢?” 荣之英不喜欢这样平等的对话。可是老母亲执意让他来看看假日也不回家的侄子,“放假了,你怎么不回家呢?难道还记恨自己的父母?” “1号加班,2号有个同学结婚,晚上才回来。我没时间,不是记恨他们。”今天计划去陶氏商议有关招聘酒店管理人员的细致,荣飞要求在酒店建好之前就配好酒店的管理人员和骨干,他决定将聘用的人派到香港的酒店观摩实习。那边已经委托李粤明代为联系了。 “今天呢?今天不是休息吗?你奶奶很惦记你。你该回去看看。” “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排满了,下周吧。奶奶身体好吧?” “身体没问题。刚才我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是。是我给***。”迟早要说,说就说了吧,省得他们变着法套***话。 “真是你挣的?什么服装设计能挣那么多钱?” “明华公司的羽绒服。诺,我穿着的这件就是我的设计。明华赠给我的纪念品。” 荣之英沉默了,他仍然不信侄儿的话。~~~~老父亲做了一辈子生意,究竟留下多少钱除了老太太谁也不知道。上次他和哥哥做的生意让他痛彻肺腑,特别是得知金价翻了一番后。侄儿当初提出的顾虑竟然全部应验,这令他和安萍不止一次后悔没听荣飞的警告,换来的典型的人财两空。 “叔,难得你来我这儿,应当请你吃顿饭的。可是我约了朋友,现在要出去一趟。”荣飞下了逐客令。 荣飞给卢续总经济师整理的材料引起卢续极大兴趣,荣飞对于体制和机制的描述令他眼界大开,一个刚参加工作二年不到的小秘书竟然能写出如此深刻的东西!荣飞括号里的内容是卢续最感兴趣的,一些迷茫在自己心头的困惑被荣飞迎刃而解。卢续需要深入思考一番,搞好民品真的如荣飞写的,机制和体制必须先行吗?性格内向,沉默寡言至今不知其经营思路的朱磊会同意吗?放弃已经得到部里批复的家具项目改弦更张允许吗?卢续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可以深入交谈的人,他现在需要和明白人谈一谈。对于荣飞说预测的时间表,卢续半信半疑。但如果两伊战争突然结束,外贸订单会大幅减少是不需要怀疑的。如果厂子的规模突然缩减一半甚至更多,该怎么办?卢续拿起电话,房门敲响,“请进。” “卢总,我请两天假可以吗?”进来的是荣飞。 “为什么?”刚才卢续正要找他。 “我未婚妻家里出了点事,我需要陪她回去一趟。” “非要你回去吗?她家在哪儿?”卢续刚才是给荣飞拨的电话,他需要跟这个小秘书好好谈谈。 “好吧,那你去吧。事情多,我希望你跟车回来。如果在晚十点前回来,你到我家找我。”他拿起电话打给小车班,让队长派车送荣飞回去。 “不必了。我没资格让你派车------” “你写的东西证明你是有资格让我派车的。算了,等你回来。你考虑一下民品的组织机构吧,只对我谈你的想法,不要有顾虑。” 荣飞点点头,急匆匆走了。石芳生出事了?记忆里完全没有啊?石芳生出了什么事?交通事故还是矿难?荣飞回到宿舍,搜罗了所有的现金,全都带到身上,小车班派出的伏尔加已经开到了单身楼门口。荣飞叫上正焦急万分的邢芳,急急向空山赶去。 石芳生死于矿难。同时罹难的还有四名工人。他是下井检查安全时遇到了冒顶,将一段工作面完全封死。矿上的搜救能力极差,发现出事后搞了二天也没进入出事的工作面,后续的塌方仍在发生,矿上断定人已经没救了,请示上级后放弃了救援。 现在面临的就是善后了。二桥矿是国营矿,年产量约6万吨。此时尚无后世盛行的问责制,矿上出事死人几乎年年发生,抚恤标准是按照工龄确定的,矿上给石芳生算出的抚恤金为6680元。同时可以安排一个亲属到矿上接班。荣飞和邢芳回去的时候,石家已经基本接受了矿上的抚恤条件,石芳生的直系亲属,其父母闻知噩耗已经瘫了,石母住进矿上的医院,石父也痴痴呆呆,诸事不管,完全交给了石芳生的伯父负责。邢菊被完全排除在议事的范围之外了。石家已经放出风,石芳生所得的抚恤都是对老人的赡养费,因为石芳生和邢菊没有娃娃,所以不会给邢菊一分钱。 闻知石家出事,邢家立即电告了在新疆的大姐邢梅,邢梅请假动身尚未回来,所以邢芳和荣飞回来后,二女婿童贵山召集邢兰、邢芳及匆匆赶回来的邢彪开会研究,荣飞算是列席参加。邢菊没有叫,她听说后病倒了,邢兰将她接回家,现在还躺在另一边的卧室。这种事情也不能指望邢菊拿什么主意。研究的核心是石芳生的后事和邢菊如何办。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人已经没了,现在考虑的就是如何给小四争取她该得的利益。”童贵山参加了与矿上的交涉,对邢芳和荣飞介绍了情况,童贵山眼睛看着荣飞,“荣飞,我们不当你是外人。现在邢兰的父亲远在新疆,即使在也主不了事,现在石家已经放出了风,石芳生的大爷是个有名的无赖,据说他们已内定石芳生的侄儿接班。他们摆明了将小四撵到一边不管了。小四又是那个样子,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遇到这种事情,童贵山作为连襟出面很难,邢家竟然没有一个能替邢菊出头的人。 邢芳惊慌地看着荣飞。荣飞说,“碰到这种不幸的事,我们还是要征求三姐的意见。为什么呢,三姐是个重情意的人,毕竟和石芳生夫妻一场,不管如何处理,不能给三姐心里留下疙瘩。办法嘛,不外两条,一是据理力争。按照继承法(荣飞也搞不清现在继承法出台了没有),妻子是丈夫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不管有没有孩子,石芳生的遗产理所应当由三姐继承。这是依法办事,实在不行就打官司嘛。律师我可以请。第二就是依情办事了,人已经没了,死者为大,看在石芳生的份上,我们也可以不和他们计较。如果三姐不想跟石家翻脸,就不和他们争了。横竖也就几千块钱,我们难道还能让三姐受委屈?邢芳,你看呢?” 邢芳点头,她是个性格软弱的人,没有什么主意,“荣飞说的对。我去问问三姐,看她是个什么章程。” “不要争了。我什么也不要他们的。只要他们让我给芳生送葬。”谁也没注意邢菊站在门口,“不要商议了,就按荣飞说的第二条办。”荣飞看看容色憔悴的邢菊,眼睛肿着,脸色蜡黄。穿了孝服,鞋面上也蒙着脏兮兮的白布。 “三姐,”荣飞深吸口气,“节哀顺变,不要搞坏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日子长着呢。” 邢兰其实也不主张去争遗产,石家平时对小四再不好,人家毕竟死了人,“荣飞说的对。我同意。大姐回来也不会反对的。” “荣飞,你陪我去趟石家吧。”邢菊说。 荣飞不知道的是之前邢菊闻讯回去,被石芳生的亲戚们赶了出来。 “没问题。” “不行不行。他家很不讲理的。”邢兰急忙劝阻。 “小四不去不对。还是我去。”童贵山说,“咱去占着理,不去反而不对。”其实他也怵石家。 “我也去吧。”邢彪说。 “不用你去。”邢兰拦住弟弟,木讷的邢彪是撑不起家里的天空的,“荣飞去吧,你见过世面,有学问,也许能跟他们讲出道理。” 邢兰提心吊胆地看着童贵山和荣飞一前一后送邢菊回去了。“真是家门不幸啊。摊上这样的事。” “不会闹起来吧?”邢芳有些害怕。 “这一关总要过的。小四心里也放不下。唉。” 快天黑时童贵山和荣飞回来了,邢菊没回来,让邢兰松了口气。荣飞急着要回厂里,将身上的钱留给邢芳,悄悄对她说,等这儿的事一了,带三姐回北阳,我能给三姐找份好工作。司机小白一直等在外面,早已不耐烦了。 送走荣飞,童贵山对邢兰说,“小五找了个好样的,有水平,说话滴水不漏,几句话就将他们挤兑住了,你家的事,恐怕要靠荣飞了。” 邢芳很想知道过程,但童贵山没说。邢芳很久未见弟弟,问起在枣林的情况,邢彪说还好,他第一次见未来的五姐夫,知道荣飞在暖气片厂很有面子,厂长照顾他完全是看荣飞的面子。 第四十六节工作调动 class="width">从空山赶回北重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荣飞想叫小白停车吃饭,但小白说回去有事拒绝了。路过一家烟酒店时,荣飞让小白停车,进去买了一条阿诗玛丢给小白,“今儿幸苦了。等人是最麻烦的,一点小意思,白师傅给个面子。”小白喜出望外,跟着领导虽说也能捞点小好处,但一次收一条烟差不多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了,“这怎么好意思。荣秘书你太客气了。”小白和荣飞同在厂办,认识但不熟,“卢总肯为你派车,说明你在卢总心目中是有地位的。以后还得荣秘书多照顾。”收下一条好烟后,司机小白压抑了一天的心情顿时明朗起来。 尽管卢总有言在先,现在的时间也不到卢总的约定,荣飞还是没有去卢续家打扰他。他知道卢续一定是和他谈民品机制体制的事,但任何体制和机制的转变在国企,特别是目前的国企都是困难重重。 荣飞想去洗澡,但澡堂已经关门了。他一直想练就冷水浴的本事,但洗了二回感冒二回。洗惯了澡,不洗便觉得难受,荣飞于是将暖瓶的水倒在脸盆里,关上门用毛巾擦了身子,又洗了头。晚饭没吃,洗完后便觉着饿,屋里也没什么吃的东西,只好出去在小卖店买了块面包,就着开水权作晚餐。 李卓没回来,屋里很安静。荣飞不由得想起了石芳生和邢菊。邢菊以后该怎么办?来北阳找份工作是不难的,陶氏就可以安排,怎么对邢芳姐妹讲?邢菊来了住哪儿?荣飞觉着脑子很乱。令他难受的是不断发生的矿难,一直到下个世纪,尽管各级政府一直到国务院对煤矿的安全生产三令五申,但矿难总是阴魂不散,以至于有人说在中国的煤矿工作比在动乱中的伊拉克还危险。邢菊年轻轻死了丈夫,无论如何说都是件倒霉事。 4号上班后荣飞以为卢续会找他,但上午厂里开领导班子会。荣飞没资格记录,倒落了个清闲。他一直考虑为明华写一份五年的发展规划,按照元旦前李粤明电话里通报的快报数,85年明华的发展又上了个台阶,销售收入达到2000万元,利润720万元,员工总数达到410人,其中研发销售人员高达110人。<<>>产品的品种已达四个系列(羽绒服,西服,牛仔裤和衬衫)34个品种。明华服装在国内的服装业已经小有名气。明华已经面临又一个发展期,按照荣飞所知的管理理论,企业的发展总是有几个瓶颈期,如果不能突破瓶颈,企业面临的将是衰退。突破发展瓶颈的要素有哪些,企业发展走什么样的路子?李粤明和黄明福都建议继续扩大规模,增加品种,特别是夹克衫系列的生产。扩大规模是必须的,但支撑规模扩大的人才储备和制度更新准备好了吗?所有的企业家都喜欢扩大规模,可是在完全的市场经济条件下,每年死亡的企业不比新生的企业少。有很多企业账面还在盈利时就因为资金链的断裂而破产了------明华表面上似乎发展的不错,李粤明的口气总是那么自信和乐观,明华服装的各项经济指标究竟如何?衡量一个企业的健康与否不光是利润啊------荣飞用手揉着额头,做服装生意并不是他的初衷,最初他是希望做金融投机的,国际股市几次大的风云变幻他记得很清楚,可是记忆并不是全靠谱,石芳生怎么就死于矿难了呢?明华贸易那边林业可手里捏着的股票是不是该脱手呢?恒生指数可是翻了一番不止呢。按照记忆,恒生指数一直攀升到87年10月达到近4000点时才狂泻下来------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吓了沉思中的荣飞一跳,接起来,是陶莉莉来的,她说崔虎搞的驾照到手了,有时间来取,或者给他送来。荣飞很高兴,说去取吧,搁在你那儿就行。 荣飞为自己倒杯开水,取出张白纸,开始在纸上罗列提纲。非常怀念Word,修改是多么的方便啊。其实混在北重真是不错,至少落个悠闲。国企的职工工资不算高,但工作的悠闲却是第一流的。 “荣飞,中层班子大调整了。”茅渊不知何时凑过来,在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 “是吗,”荣飞明白上午的会议一定研究人事问题了。也是啊,朱磊来厂三个月了,算算也该动手了。茅渊的消息估计是听组织部的小柳说的。小柳叫柳莺,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是组织部的组织员,有资格列席党政联席会议。平时和茅渊来往多,茅渊关于人事方面的事多是来源于柳莺。 “听说马主任调工会了------”茅渊又摸出她的小镜子对镜理红妆。财务处,计划处这两个重要处室都出缺了处长的岗位,中层们大概都盯着,不知道谁能坐上这两把金交椅。“好像你对此一点也不关心。”茅渊奇怪荣飞的态度,对于中层调整,最关心的就是办公楼各部门的职员,每次调整都是他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和我没关系,关心它干什么。” “你不想知道谁来当我们的头?” “不会是你吧?”荣飞开了句玩笑。 “你还差不多。我可听说了你的许多事,想不到你还写过歌。”茅渊不知从哪儿听说的。 “以前瞎玩的。” “现在不写了?” “你看哪有时间?” “那倒是。”茅渊的话让荣飞发笑。北重机关的干部们都说自己忙,天晓得他们在忙什么。最可笑的是自己就认为在忙。 中午邢芳还没回来。饭后荣飞忍耐不住,借了吴志毅的自行车跑到陶莉莉那儿取驾照,她现在就住在总店,总店是荣诚火锅连锁的4号店,唯一的一栋二层楼,租来的,一租十年,经过了装修,楼上除了三间包间外辟出办公室和卧室。荣飞熟门熟路,直接上了二楼,“陶姐,陶姐。”他听见陶莉莉急慌慌叫等等,可是荣飞已经推开了门,一具白花花的**立在那儿,她有些手足无措,最吸引荣飞的是陶莉莉一对球状的大**,俩人目光碰撞,荣飞急忙带上门退出来,到走廊才定下神,这个女人,大中午洗什么澡嘛。足足等了二十分钟,陶莉莉穿戴整齐,开门道,“进来吧。” “陶姐,驾照呢?”荣飞想拿上驾照便走。 “你怎么也不敲门?我刚从浴室出来,锁门都来不及了------”陶莉莉似嗔非嗔。 “对不起,我哪儿知道你中午洗澡------” “别说别不起了,我一个老太婆怕什么,倒是你,血气方刚的,听小姚说起你的对象,你也不带来给姐看看?” “一定一定。驾照呢?” “猴急什么,我还没见过你这副样子呢。怎么过来的?” “借了个车子。” “我早跟小姚交代了,让他保证你的用车。虎子那儿有辆新上海足够了,你也是的,躲在北重干什么嘛。明年花园酒店立起来,崔虎哪里能当得起这个家?”陶莉莉从抽屉里找出驾照给荣飞,“你什么时候娶媳妇?张诚跟我说过好几回了,商量送你什么礼物呢。这可是大事。” “陶姐客气了,你给我的太多了。到时候你给我张罗即可,要什么礼物嘛。” “怎么不要?一辈子的大事。倒是杜小芬嫁人了,建平还希望她能等------” “好女孩有的是。” “下次看建平不知该不该告他。”陶莉莉脸色不豫。 “建平哥回来心情一定会变,这些事你不要担心。明年我们得考虑盖几栋房子了,你看,堂堂的陶氏董事长就住在办公室,太不成话。我合计着盖栋楼,公司的创业元老每人分上一套。” “虎子也有这个想法。对了,贷款办下来了,你知道了吧?” 之前以荣诚连锁为抵押向工行贷款200万,经过两个月的审批终于办下来了,花园酒店的资金已经到位,就等开春建设了。“虎子跟我说了。不行,我得回去了,下午事情多。” “等等,我让小姚送你。”陶莉莉起身打电话,荣飞看看表,“不必了,赶得上。”他急匆匆骑车走了。 下午临下班,厂部办公室开了全体人员会。由办公室副主任宣布了工厂党政联席会议对中层领导的调增结果和部分机构调整的结果。马文伦调工会任常务副主席,或许是准备接任纽主席的位子。新来的主任叫莫言,是从宣传部副部长的位子上调来的,也算北重的一支笔。新到的莫主任宣布了办公室的人事变更,荣飞即调计划处工作,立即报到。 会议开完后茅渊等年轻人向荣飞道贺。计划处号称北重第一处,此去定是前程似锦。当晚,何云组织秘书组为荣飞饯行。这也是厂办的传统了,来不一定迎,走是一定要送的,平时其实很扯淡的关系到了酒桌上也变得亲密无间,荣飞架不住众人的轮番轰炸,到厂第一次喝高了。 第四十七节有限的真相 class="width">北重计划处在厂里的位置非其他处室可比。 说他是北重第一处当之无愧。按照职责分工,计划处分管全厂的长远规划,年度、季度生产及销售计划,技措技改计划,设备大修理计划,新产品(军品)开发计划和样品试制,综合统计,各基层单位经营指标的制定与考核,内部责任制方案的制定与考核。节后的第一次党政联席会上,撤销了成立二年的民品开发办公室,将这部分业务也划归到计划处了。 卢续升任总经济师后,朱磊及张昌君颇为计划处长的人选头疼。以至于卢续的处长一直未免,不像胡敢提升,赵宝莲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处长。直到元月4号,才确定九分厂副厂长严森担任计划处长一职。原开发办副主任刘大为调计划处任副处长(正处级)。严森的任职在北重引起轰动,第一是年轻,86年他只有33岁。第二是跃升迅速,担任九分厂副厂长不过只有一年半的时间。第三是外来户,严森是部队复员进入北重的,在北重无一名亲戚。第四是学历低,他是来厂后念的电大。在一向重学历的北重厂绝对是个异数。 关于严森出任计划处长有许多版本在办公楼流传,荣飞在短短的半天就听到了完全不同的二个版本。第一个是说朱厂长去九分厂视察,分厂长陈卫生一问三不知,而严森则对答如流,强烈的对比给新厂长留下极深的印象。第二个传说则是严森是朱厂长老同学的侄子,那个同学恰恰是朱磊的初恋情人,拜托朱磊对侄儿照顾。 荣飞迅速在厂办交接了工作,到三楼的计划处报到,严森放下手里的事和荣飞谈了半个钟头,直接宣布荣飞担任民品室主任。民品室的职责尚未确定,起码是接过了原民品办的那一摊子,具体的职责要荣飞在一周内写出报他批准。民品室的人员由荣飞确定,人员首选民品办成员,如果民品办的人不称职,荣飞有权黜退并在全厂范围内选择人员。民品室定编暂定5人。给荣飞的民品室腾出二间办公室,关于民品办的组建,严森要求荣飞在一周内完成。严森问了荣飞的履历,要求荣飞大胆工作,迅速打开局面。对于具体的业务安排,严森只字未提。 和严森谈完话已经下班了。荣飞带着满腹疑问回到宿舍,今晚邢芳有晚自习,独自取了饭盒到食堂吃饭。他需要好好想一想。首先是他的职务。 荣飞知道,北重原先是有科级的设置的,只在主要处事设科级,如计划、生产、人劳、财务、厂办、供应、科研所等。一般的处室则没有。科长比照副处长的待遇,参加中干会,政治待遇和工资待遇都是副处级。实际上,担任科长的绝大多数都提拔到副处长岗位了,像和云就是科级,办公室也有人叫她和科长。自己来厂二年不到,来办公室半年不到,竟然获得科级,这让他感到意外,但没有多少兴奋的因子。如果不是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财富,荣飞一定会从心里乐开花。记忆里自己提升为生产处的调度室主任(科级),竟然兴奋的一夜未眠。第二是自己被调入计划处并直接担任科长后面的博弈,是谁主导了这件事?卢续还是胡敢?抑或是下台的余梦福?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大人物提携,绝对没有这项任命。第三是严森给他的授权,如果将确定民品室的职责和工作计划(荣飞认为严处长虽然没有安排,但一定需要一份工作计划的)是严森对自己的考验,那么将民品室的组建大权下放给他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因为人事权历来绝对是一把手不容他人染指的绝对权力,下放给自己一个新来的年轻人是什么意思?刘大为的民品办有15个人,除掉自己,只能留4个。黜退的11人都需要自己拿出意见。这样大的动作在北重这样有着自己的文化传统的厂子绝对是大事,严森是推卸矛盾还是另有玄机?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项任命,无疑是北重官场对自己打开了大门,选择此时离开专心打造自己的经济帝国还是留下来改变北重的轨迹?如果兼顾自己的事业和北重的发展无疑是自欺欺人。放弃明华及陶氏的主导权只保留股份还是全部退出?想到放弃自己打拼的事业,荣飞猛然意识到来北重找邢芳也是自欺欺人,实际上自己对这个在梦境里工作了近二十年的企业有着割舍不断的情缘。何去何从? 荣飞满腹心事地吃完晚饭回到宿舍,杨兆军和一个不认识但面熟的女人正和李卓聊天,见荣飞回来,杨兆军介绍那个女人,说是财务处财务组组长吕丽芬。原来如此,怪不得看上去面熟呢。 “你好吕科长。”荣飞热情地招呼道。 “我这个科长是假的,你这个新鲜出炉的科长可了不得。听说卢总很器重你。小荣前途无量啊。”吕丽芬站起来笑着伸手与荣飞相握,“今天打扰荣科长是有一件小事情麻烦你。” “吕科长请讲。”荣飞大致猜到了吕丽芬的目的。 “我弟弟在民品办。叫吕伟。据说民品室的组建大权就在你手里,希望荣科长将他留在计划处。” 果然。荣飞沉吟片刻,“是这样的,严处长确实给了我民品室的定编,也让我拿个初步意见。但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原民品办的人除了刘处长外一个不认识。吕科长的事我记下了,但不敢胡乱答应。” “本来我是不敢冒昧登门的,胡总让我来当面说说,他说荣科长极好说话的,这事就拜托你了。吕伟是民品办的绝对骨干,不会给你抹黑的。” 荣飞微笑着岔开了话题,不再说这件事了。吕丽芬见荣飞玩起了滑头,心中暗骂小狐狸,但脸上仍留着灿烂的微笑,“好吧,我就不打扰荣科长了,我弟弟事就拜托了。” 送走吕丽芬,杨兆军正想和荣飞谈谈,见邢芳下楼来找荣飞,只好先走了。荣飞问邢芳吃饭了吗?邢芳说吃过了。看她的样子有事要对自己说,荣飞估计是邢菊的事情,李卓不管他们仍在复习,去年的研究生考试失败了,老兄发誓今年一定要成功,每天都学习到很晚。 “我们出去走走吧。”荣飞穿上外套。 “你调计划处了?刚听单珍说。” “嗯,已经报到了。还当了个小官。民品室主任。科级。” “是吗?太好了。”邢芳兴奋起来。 “三姐怎么样了?” “哦,”邢芳收回刚才的兴奋,“姐夫的后事基本上办完了。人都找不见了,立了个衣冠冢。他妈妈几乎神经了,对三姐恨之入骨------好好一个家,就这样完了。我临回来时,二姐跟我说如果有可能,就在外面给三姐寻个事做,窝在十里坡三姐太苦了。村里人根本不同情三姐,说什么的也有,吓得二姐不敢单独让三姐出去-------” “怎么会这样!”荣飞愕然,“村民们也太那个了吧?” “石家势力大,乡里县里都有人,好像姐夫是三姐逼死的,村里人当然同情死者。” “怎么会这样?”荣飞停下步思忖了片刻,“现在就可以将三姐接出来,住的地方,工作,我都会安排。明天我找辆车,你请假,回去接三姐吧。” 邢兰确实有让邢菊出来换换心情的打算,希望也寄托在荣飞身上,邢芳担心荣飞没这个能力,领受任务心里还在踹踹,没想到荣飞马上揽了下来。 “明天?三姐来了住哪儿?做什么?” “邢芳,我跟你说------”荣飞觉得有必要跟女友坦白自己的秘密了,呼啸的北风让他打消了站在街上讲述事情由来,“走,跟我到我办公室。” 荣飞领着邢芳来到还是凌乱不堪的办公室,他已经决定自己单独占一间阴面的屋子,将朝阳的那间留给自己的部下。“你坐吧,我给你讲讲我这几年做的事。”荣飞给邢芳倒了水,从帮助陶莉莉张诚开始,一直谈到现在。只是略去了和王林等的关系。 邢芳目瞪口呆,“你是说,你的意思是明华服装和陶氏都是你的?” “算是我的,包括明华贸易。这两个公司我控股,其中也有别人的股份。荣诚里有我的参股,不过只有20%” “合起来有二千万?” “只多不少。当然不是现金,资产多以实物和股票存在着。”荣飞没有仔细核算过自己名下的财产总额,它一直在增长,似乎也没必要算。“够不够管好三姐?” 邢芳简直想不清二千万是什么概念。 “我的意思是让三姐来陶氏做事,或者到火锅店也行。当然不是在店里打工,总部需要管理人员,如果她愿意,我可以想办法让她学学财务,学会记账什么的,帮陶姐管管财务蛮好。” “我,那你不去管自己的企业,留在北重干什么?” “问得好。原来我以为我来北重的目的就是找你。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似乎该走了,可是我舍不得北重,在那个梦里,我在这个厂生活了小二十年,目睹了她的衰败。现在或许有可能改变厂子的命运,我想留下来,和真正关心爱护这个厂的人们一起干一把。这个决定很难受,我或许再也顾不上管明华和陶氏了,心里很矛盾。” “我支持你。荣飞,我支持你。三姐的事情好办,她的要求不高------”原来深藏心底的疑惑都有了答案,荣飞那么多的电话,借来的好车,火锅店老板对他们的态度------“没想到我找了个大富翁。”邢芳这句玩笑话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我支持你。只要你对我好,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明天吧,你去请假,我现在就给陶姐打电话。” 邢芳摁掉电话,“星期天吧。我不想耽误课。”她站起来将荣飞的脑袋拥在自己胸前。 第四十八节小事并不比大事好决断 class="width">荣飞遇到第一件棘手的事情就是对原民品办的人员的选择。 他先确定原则,向严森处长汇报后获得了支持,然后调阅了十四名干部(含四名以工代干人员)的档案,对手下成员的年龄,学历,履历有了初步了解后准备逐一与之交谈,最终确定留计划处的人选。决定权还给处长,他深谙北重官场的运行规则,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看完档案荣飞已经否决了其中的七人,包括昨晚来访的吕丽芬的弟弟吕伟。他的条件一是专业,第二是履历。专业最好是机械类的,履历则越丰富越好。就在他阅读档案的时候,电话不断,胡敢、徐东升都给他来了电话,都是为某些人说情的,胡敢除了吕伟外还介绍了一个叫郝金玉的人,徐东升副厂长则直言原民品办的陈立民是他亲戚。荣飞暗自佩服卢续和严森,这二位也真可以,竟然能推掉胡、徐的请求,将其赶到自己这个小玩意这儿,不是玩弄权术便是真让自己钦服的气度。对于领导们的要求,荣飞都是活话,正在看档案,还要面谈,现在不好定。 临下班的时候,胡敢端着很少见的不锈钢水杯踱到荣飞的办公室,“别干了,歇歇吧。档案里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胡总请坐。档案是很有意思的东西,也算我们的一大特色,我还真在里面读出许多东西来。私企肯定没有我们这样一套东西。” 胡敢坐在荣飞对面,“哦,说说看,读出什么东西了?” “干部的素质是由多方面因素构成的,不单是学历。出身,履历,甚至字体都可以看出些想要的东西。” “呵呵,有道理。看来应当建议你去组织部。”组织部是管中层以上干部的,胡敢巧妙地透露给荣飞人情,“小荣,你准备怎么定?难不成要靠档案和谈话来确定?” “胡总的意思呢?”荣飞极度厌恶胡敢的道貌岸然。在北重,现在看清胡敢本来面目的恐怕不超过十人。按照荣飞的记忆,正是眼前这个看上去热情提携后进的谦谦君子毁掉了北重这样优秀的企业。荣飞甚至怀疑那个吕丽芬和胡敢也有一腿。 “中国的事情比较复杂。有些事是可以说不能做的,有些是不能说但可以做的,有些要先说后做,有些要先做后说。<<>>还有些要边说边做。” “我没听懂。胡总不妨明示。” 胡敢感到了荣飞的敌意。他有些诧异,在北重,敢驳掉他面子的人不多,甚至张昌君也不能。张昌君的女儿在师范学院念委培,指标是他搞到的,学费也是他解决的。胡敢坚信不存在没有缺点的人,而贪婪是最普遍的,胡敢使用干部喜欢用有毛病的,没有毛病的要不看不上,要不不敢用。他早就注意到了荣飞,认为是大器早成的可造之材,几次伸出手,可是荣飞并没有投桃报李的举动。荣飞调办公室当秘书确实是他的举荐,希望早些将其收归门下。但这回撤销民品开发办和提升荣飞却和他毫无关系,党政联席会议是不研究科级干部的,这使得胡敢搞不清荣飞是攀上朱磊还是卢续。不过他认为使用荣飞是卢续的主意,包括严森的意外提升。卢续因为工作的关系,卢续和朱磊走的更近一些。这使卢续有更多的机会对朱磊进言。一般一个运转正常的企业计划部门的重要性超过财务部门,而困难企业则相反。而卢续恰恰是厂里不买胡敢帐的极少数人之一。胡敢一直将卢续视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胡敢不敢肯定卢续已经将荣飞收入囊中。他现在没有荣飞的把柄,也不需要掌握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字辈的把柄或**。吕丽芬的要求不能直接跟卢续提,搞不好会弄反了。跟新处长严森倒是可以说,但严森直接将球踢给了荣飞,说卢总的意见是开发室的人选完全由室主任定,他无权干涉。简直是混蛋逻辑!连处里的人事都不管还管什么!但胡敢目前撼不动新贵严森,只好走荣飞这个毛头小子的门子,这让胡敢郁闷非常。 “明示什么?吕伟我了解,绝对称职。”胡敢不相信荣飞不给他这个总会计师面子。 “等我走完程序。”荣飞已经决定了自己的选择。 从下午开始,荣飞逐一跟原民品办的十四人交谈。中午的时候他拟了个提纲,围绕着民品开发转机建制拟出三十几个问题。对于曾在企业改制这个领域浸淫了近十年的荣飞,拟几十个问题不需要查阅任何资料,为了公平,荣飞不重复提问。第一天下午只谈了四个人,晚上吕丽芬再次找来问荣飞会提问什么问题,被荣飞客气地拒绝了,“我是临时想起什么问什么,现在还没想好呢。”吕丽芬没达到目的,显得很不高兴。 第二天继续,下午快结束的时候,厂长朱磊和卢续忽然来到荣飞的提问现场——荣飞仍然显得凌乱的办公室,朱磊身材消瘦,戴一副近视眼镜,头发已经灰白了。厂长只是摆摆手,示意荣飞不要停下来,坐在一张漆成橘黄色的木制长椅听荣飞的提问和应试者的回答。最后的三名应试者因为有大老板和主管副厂长的莅临显得紧张,回答时结结巴巴的。荣飞结束提问后问朱厂长有什么指示,朱磊轻声问,“小荣你自学过企业管理吗?” 荣飞说是,“我在大学时看过一些诸如《丰田的秘密》之类的书。” 朱磊问,“你觉得维持现有机制搞民品注定失败?” 荣飞点头,“是的。我始终认为民品比军品更难搞。” “为什么?你是指家具?还是所有的民品?” “所有的民品。一般以为技术决定市场,我认为是制度决定市场。制度是机制和体制的外在体现。国企的机制比不过民营,很大程度因为存在着能上不能下,能进不能出,能升不能降的人事、劳动和薪酬机制。这是计划经济的产物,很长时间内被认为是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其实是不公平的。” “不公平?什么才是公平?”朱磊来了兴趣,从兜里摸出烟盒,给了卢续一支,扔给荣飞一支,荣飞说不会,朱磊又抽出一支点上,“我听听什么是公平?” “绝对的公平不存在。相对的公平就是机会均等。比如今天,十四人都获得均等的机会,朱厂长您和卢总都没有具体的指示,对于他们就是一种公平。” “你觉得两伊战争即将结束?”朱磊想起资料里荣飞那个耸人听闻的判断。 “是的,或许还会打上两年。但双方已经精疲力竭了。战火将殃及无辜,包括中国。因为中国的商船很大部分是穿越苏伊士运河走红海、印度洋、马六甲这条线的。如果战争的一方发动袭船战,我们也是受害者。” “跑题了。说说为什么现有机制下搞民品必然亏损?” “我也讲不好。实际上市场经济下,做什么产品都有成功的可能。市场认什么?不外质量、价格、供货期三要素。军品是垄断性产品,其他人不能参与竞争,所以对于质量、采购和销售诸多环节尚未形成竞争机制。而且,企业的隐形负担很重,如果放弃保护,产品的价格绝对不是民营企业的对手,如果保护,必然形成军品源源不断的向民品输血,一旦停止输血,民品就难以维持。” 卢续见荣飞在朱磊面前侃侃而谈,毫无拘束,不禁大为欣赏,“小荣你说错了一个词,我们搞的是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资本主义才搞市场经济。虽然你不是党员,但已经是计划处的室主任,政治立场一定要站稳。” 一直到九四年才确立市场经济,为此还有教授跳楼,现在才八六年!荣飞惊醒,“对不起,我失言了。” “没有关系。”朱磊笑笑,“看了卢总给我的材料,还不太信。这样,卢总你不要干涉他的选择,民品室的组建完全由他说了算。”朱磊掐灭烟头,“你搞一份民品体制和机制的详细材料来看。不要有顾虑。” 荣飞为难地说,“我是纸上谈兵。对厂里的情况不了解,只是跟着余副厂长跑过基层,怕是写不好。” “我说了没有关系。你以为我们会按照你写的搞民品?不过是集思广益罢了。能想到联系实际已经很不错了。”朱磊对荣飞笑笑,起身走了,卢续想说什么,还是跟着朱磊出去了。 荣飞收拾好记录,一直到下班号吹响仍未离开办公室。凝神思考后写下拟留用的四人的名字和简要的理由,将结果送处长严森。严森看看,“卢总交代了,不干涉你的选择。”他将名单放进抽屉,“明天我签字后交人劳处吧。这算是咱厂十年来最大的一次人事改革,没想到从计划处开始,从我们俩开始。”严森微微一笑,随即收起笑意,“这其实是件小事。但小事并不比大事容易决断。你做的比我想象的好。不过,这事会有后遗症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荣飞知道后遗症是什么。朱磊,卢续以及严森,给了他留在北重继续奋斗的理由,“说句大话吧,‘苟利国家生死以’只要对企业好,任何的结果我都认了。” 第四十九节有些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class="width">1月6日,有世界性影响的美国《时代》周刊以*为1986年的首期封面人物。 1985年末获提名的世界风云人物还有苏联**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南非黑人主教图图,在狱中的南非黑人领袖曼德拉,以及美国总统里根。 《时代》周刊的高级编辑们表示,*当选年度风云人物是基于如下的原因:他在中国推行的新的经济政策,使世界上四分之一的人口生活得到了改善,世界局势因此将更加稳定;中国经济政策的彻底改变如果确实有效,将对苏联模式的**提出了另一种选择,这个转变,将对世界上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带来深远的影响。 荣飞在送来的新报纸上扫到这则消息,立即放下手里的工作仔细读了一遍。宣传部给计划处订阅的报纸不少,民品室成立后分到一份《经济日报》和《北阳日报》。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则消息的意义,86年或许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这年*开始抬头,西方加大了对中国实行和平演变的希望,但邓公会对经济政策一样强硬地实行政治方面的选择,正是这种选择保证了中国迈向一个一流强国而避免了苏联的覆辙,现在仍风光无限的苏联总书记将会成为世人的笑柄------ 竞聘结果宣布后在计划处和办公楼都引起了轰动。因为留用的四个人没有一个有背景,这四个人在得知这次留用的名额和方法后早已死了留在计划处的心。没想到竟然被处里留下了。他们在喜出望外的同时产生了对年轻的室主任的敬畏。因为处长对他们说,完全是荣主任的意见。 有一利必有一弊。相反,有一弊必有一利似乎也成立。 杨兆军首先发难,责怪荣飞太不够意思了。宣布了竞选结果的那天晚上,荣飞回来的比较晚,他给民品室的四个人开了个会,宣布了民品室的工作纪律和工作程序,这套东西对于他简直是轻车熟路,但对留用的四人,三男一女——年龄都比荣飞大,收起了对荣飞的最后一点轻视之心。 荣飞吃了邢芳给他留的饭,邢芳也在,荣飞决定改改杨兆军的观念,即使一次不行,就算挠痒痒也要挠,“兆军,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听过吧?人事**是最大的最可怕的**,听过吧?”荣飞知道杨兆军属于博览群书的人,知识面极宽,不可能没听过这些显浅的道理。 “你太书生气了。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杨兆军想起吕丽芬的气急败坏,他知道吕丽芬背后站着谁。 “我知道。可是我不怕。”荣飞淡淡地说。北重越来越多的记忆复苏了,这是一个表面上风光无限但骨子里已经病入膏肓的虚假庞然大物,是不是需要如鲁迅先生所说的,要对沉睡在黑屋子里的人大喊一声‘快醒吧’,荣飞并不确定,但他固执地认为北重需要注入崭新的文化理念,特别是用人方面的理念。<<>> “荣飞,咱们是朋友,”杨兆军的声音大起来,将隔壁的林恩泽也惊动了,“我不想看你吃亏。这回你升了,我替你高兴,但在人情世故方面,你太嫩了,别嫌我这样说------” 荣飞朝进来的林恩泽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好意,人情世故我懂,但我不能那样做。”许多深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忽然复苏,荣飞对“前世”自己的无耻感到极端的羞愧。 凯撒的名言:我来了,我看到,我征服。既然我来了,就按照我的理念搏一把,荣飞此时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什么大人物,只是想尽自己的力量改变北重似乎不可阻挡的下滑轨迹------ 门猛地被人踢开了,二个阴着脸的青年闯进来,“谁是荣飞?” 荣飞站起来,“是我。” “你***有什么了不起!牛逼了你?当一个芝麻大的破官牛逼了你?欠揍的**!”为首的青年个子不高,矮壮敦实,一脸凶相。这边一开骂,邢芳感到了恐惧,她不知道荣飞怎么得罪了人。 “你好久没刷牙了吧?嘴怎么这么臭?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荣飞站起来盯着矮壮青年。 “让你明白老子是谁!章长胜认识吧?那是我姐夫,章新胜记得吧?那是我姐夫的弟弟。上次老子听了我姐夫的劝没去学校收拾你,这次竟然欺负到我姐夫头上了。老子让你知道北重不是你们这帮外来户的天下!”矮壮青年上前揪住荣飞,“出去!让老子给你长长记性!”荣飞反手扭住了矮壮青年的手腕,长期锻炼使得荣飞的力量比一般人大的多,“放开,不然我对你不客气。”矮壮青年的腕子被反向扭了90°,被迫松开手。“你敢动手。”大概在厂里横行惯了,没想到荣飞敢还手,“六子,动手削这个**。”矮壮青年喊道。杨兆军是有血性的,不能看着荣飞吃亏,立即起身抱住后面的青年,混战就此开始,邢芳尖叫,林恩泽也上手了,闻讯而来的吴志毅等人一起将二个闯入者揍了一顿,领头的矮壮青年脸上被荣飞揍了一拳,鼻血流出来,他喊道,“你们等着,老子让你们知道有些人是你们惹不起的。”挣脱荣飞后,领着另一个跑了,混战中把房门的玻璃也打碎了。 “谢谢大家。”荣飞平静地说,“对待恶势力就是这样,越退缩他们越要欺负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荣飞对惊恐未定的邢芳说。刚才几个帮架的林恩泽吃亏最大,嘴角被打破了。“恩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杨兆军心里有些后悔。“没事,”林恩泽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 “也许他们会叫人来。”吴志毅说。 “没关系,我去打个电话。”荣飞先想着正路子解决,于是给处长严森打了电话,不一会严森过来了,问明情况后说,“是李四清。厂里有名的混混。因为去九分厂拉废料跟我闹过一回。这回你将他姐夫给开了,恨上你了。没关系,我明天跟有关方面说说,你们放心吧。” “李四清啊,听说他挺横的,道上有人------”吴志毅有些后怕。 “他是冲着我来的,不会为难你们。”荣飞说,“对不起,打搅你了严处长。” “不要怕他,所谓邪不胜正。”严森在荣飞宿舍坐了半个钟头回去了。 “睡觉,睡觉。”荣飞将杨兆军等人赶走,单身楼许多人都进来慰问,也被荣飞赶走了。邢芳想再坐一会,遇见这种事,邢芳感到很害怕,荣飞看出她的心思,“没事,你回去吧。” 昨晚的事传到了卢续耳中,卢续大怒,立即要通了保卫处的电话,要保卫处立即处理这起事件。荣飞是他器重的干部,刚上任的第一件事就遭遇挫折,卢续认为必须给荣飞撑腰,保卫处挨了训,赶紧落实事情的过程,快中午时,保卫处长万福才跑来向卢续汇报,“事情不是您说的那样,是单身们联合将李四清打了,今晨李四清来报案,说如果我们不处理荣飞,他就自己行动。”卢续感到好笑且可气,“你调查过程了吗?”万福才说了解了,是李四清上门吵架的,但大学生们不该先动手打人。“先动手打人?”卢续不相信大学生们会先动手打人,严森跟他说了情况,北重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下会发生一些让人讨厌的事情。这个李四清是劳动公司的职工,平时基本上不上班。具体的情况卢续也讲不清楚,但万福才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了,“万处长,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处理?”“各自教育吧。反正也就是挥几下拳头------”卢续冷下脸,“万处长,李四清是不是跟你有什么关系?”“卢总,四清确实跟我沾点亲,但我从来不袒护他的。这次我也批评了四清。他的鼻子都被那个荣飞打破了,要不是我极力压制,四清的坏脾气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原来如此。荣飞他们如果不还手,你是会处理的,对吧?”“那是。情况都清楚了嘛。现在却说不清道不明的。”“你去吧。我知道你是怎么当保卫处长的了。”卢续打心眼里看不起万福才,不过这家伙跟张昌君走的很近,卢续决定去张昌君那里说说昨晚发生在单身楼的事情。卢续想,昨晚发生在单身楼的事情一定已经传遍全厂了,北重看似很大,其实很小。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消息传播的特别快,几乎没有什么**。这件事情如果处理不好,受伤害的不只是荣飞和他的几个单身朋友,所谓机制改革简直就是一句空话,所谓建立能上能下,能进能出,能升能降的用人机制就是做梦。荣飞提出的这三条非常对卢续的心思,总结的太好了,这家伙简直是个天才。他当然不知道这些都是荣飞剽窃梦境里的东西。卢续起身到二楼张昌君的办公室,希望跟原厂长,现任党委书记谈谈。但卢续很快就失望了,张昌君批评他选错了人,科长基本是铁定进中层的,虽然按照惯例不需要上党政联席会,但你应当跟我这个党委书记知会一声。现在什么情况?跟人打架?大学生宿舍成为斗殴场所?卢续压住火气解释原委,张昌君更为生气,胡来嘛,自古都是党管干部,哪有如此放纵自流?人事改革也应当循序渐进嘛。朱磊同志那儿我会和他谈谈的。 卢续清楚自己不是张昌君的人,能升上总经济师的高位完全的卸任的王志文老书记的鼎力推荐。身处这个圈子里,总会为这些小事牵扯精力。卢续只好做自我批评,不能让朱磊与张昌君发生正面冲突。卢续是对北重前途少有的悲观主义者,正是荣飞的报告打动了他,使其产生寻到知音之感。遂下定决心将其调入计划处委以重任。起先的建议是提升荣飞为主管民品室的副处长,但朱磊认为一个年仅23岁,刚进场二年的大学生获此高位太过有骇物仪了。于是做了变通处理。朱磊是卢续寄予厚望的改变北重命运的领导人,在卢续眼里,朱磊视野开阔,颇具危机意识和改革精神。这样的领导绝不能陷入北重的的人事纠纷中,就算朱磊是一把手,也不是张昌君这样的坐地虎的对手。必要时牺牲自己,顾全大局是一名优秀干部的基本素质。 邢芳整个白天都在为荣飞担心,她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昨晚的事情将她吓坏了,心里有了牵挂的人是件既幸福又痛苦的事,荣飞刚到计划处便得罪了人是很糟糕的事情,特别是吴志毅中午跟他说了李四清的底细后更是如此。也不晓得吴志毅从哪儿搞来的情报,怎么对厂里的痞子如此关心? 晚上她有晚自习,不能开她的小灶了,下楼叫荣飞吃饭,荣飞却没回来,于是她便从食堂买了饭回来。在楼道口看见李四清领着二个人躲在黑影里,她吓了一跳,认定是李四清带人在这儿堵荣飞。邢芳立即吓的腿都软了,正想跑回宿舍,看见荣飞从办公楼方向大步走过来,邢芳立即尖声叫道,“别过来。快跑。”荣飞却朝她这边跑过来,当然也看见了李四清等人。 “对不起荣哥,昨晚我有眼不识泰山,希望荣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回。”李四清从暗影里钻出来,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 荣飞和邢芳都是一愣,荣飞随机明白了,“谁叫你过来道歉的?” “是海哥。如果荣哥不放过我,海哥也不会放过我------”海哥是谁荣飞并不知道,但知道是崔虎干的。自卢续跟他谈了应当注意的事项,荣飞就明白依照正路解决不了问题。 “算了,你把毁掉的玻璃给我换上。这件事就此揭过。”荣飞不再理李四清,从邢芳手里接过一个饭盒拉着她走进楼道。 “究竟怎么回事?”邢芳大惑不解。 “有些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些人里恰恰有我的朋友。” 第五十节一战成名全厂知 class="width">北重一向自成体系。~~~~虽然地处西郊,但与外界来往少。一是官场,北重的官员任免地方无权过问,即使是国防工办,也不过是在党、工两方面有所介入。资金,任务,基础建设,技术改造完全受命于北京的总部。职工的生活设施齐全,托儿所,食堂,粮站,副食店,百货店,医院,学校,锅炉房,水源地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简易的殡仪馆。有人这样形容北重,除了火葬场都有了。这种小而全的格局形成了北重自闭的性格,缺少开放的心态。与之对应的是,北重人更喜欢身边的新闻,举个例子,北重在一些场合邀请文化团体助兴,观众寥寥,但北重自己举行职工歌咏比赛,职工运动会则盛况空前,观众将俱乐部或者体育场挤得满满当当。这种文化氛围下,厂里的新闻传播速度极快,而且演绎的版本之多令人惊讶。 荣飞没想到他一夜间成为名人。促成他成名的一是民品办的优化组合;二是和李四清的冲突及李四清的服软。任何地方都存在着恶势力,分析其形成的原因足可以写一部大部头的社会调查。北重虽然自闭,但也存在着“准黑社会”,北重的官员们上任,大多数会像红楼梦里的贾雨村遇到的“护官符”,需要知道在哪个领域有哪个人是不要招惹的。李四清是几股势力中的一股,他打了新来的大学生不是新闻,而被大学生群殴而且主动上门道歉便是新闻了。处于故事中心的荣飞自然成为一号新闻人物。 新闻人物便会按照新闻人物的轨迹演绎故事。荣飞遇到的第一件令他啼笑皆非的事是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而且郑重其事。 给荣飞介绍对象的是计划处统计室主任冷丽。冷丽今年34岁,人如其名,冷且丽,在荣飞成为新闻人物后表现出对荣飞罕见的热情,邀请荣飞到她家吃饭,并且说,不去就是不给面子。荣飞想想已经是同事了,吃顿饭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就答应了。下班后给邢芳去电话告诉她晚上有饭局,按照冷丽给的地址找到了她家。 记忆里在这片占地二千余亩的生活区住了十几年,差不多闭着眼睛都可以找到每一处大院和每一幢楼房。北重的生活区分二部分,一部分是苏联专家设计的大院,另一部分是七十年代后盖的楼房,楼房都集中在大院的北面,原来这儿是一块闲置的空地,随着人口的繁衍,大院已经安置不下后逐渐盖楼形成了一大片楼群,现在编号已到49号了。-====-冷丽家在23号楼2单元3号,位置很不错。荣飞记忆里是有冷丽这个人的,她也是担任着综合统计这个颇为重要的职务,私下总称其为冷总统。冷丽和和云一样,也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和云靠着的是胡敢,冷丽靠着的是人事厂长徐东升。但和荣飞的关系一直很好,计划处的一部分业务调整到新成立的营销部后,冷丽曾找担任部长的荣飞,希望到其手下工作。那是冷丽已经是四十开外了,但岁月似乎没有给这个冷面女人留下任何的痕迹,仍然漂亮非凡。荣飞倒是没有拒绝冷丽的要求,奈何计划处的头头不放她走,调动的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冷丽正在厨房忙乎,听见敲门,对丈夫喊道,“荣飞来了,快去开门哪。”一个面相憨厚的矮个子男人开了门,“是荣主任吧?快请进。”荣飞却记不得冷丽的丈夫叫什么了,“要换鞋吗?”荣飞看冷丽家铺着米黄色的地板革。“不用不用,我们这破家还要换什么鞋?” 荣飞跟着男人进了大屋。这套房子的格局荣飞极为熟悉,一大一小二间卧室,总建筑面积也就五十多个平方,卫生间用的还是蹲便池,不过这时候算是不错的居住条件了。特别是靠门的地方摆着台东芝电冰箱,表明主人家境的殷实。从屋子的布置看,窗帘上的饰边,电视机套上手工的绣花图案和雪白的沙发靠背巾,都说明女主人是个很有情调的人。 “老郭,郭耀宇,荣飞不认识吧?在总务处工作,管房子呢。”冷丽跟进来给荣飞介绍。郭耀宇憨憨的笑着。 “哦,这下认识了。将来还要拜托郭处长给我分房子呢。”荣飞笑道。 郭耀宇给荣飞上烟,荣飞摆手示意自己不会,“我可当不上处长了,倒是荣主任前途无量。23岁当上计划处的科长,在咱厂也算是打破记录了。”冷丽笑道,“可不是。去年团委提拔王庆当副书记,25岁进入中层让多少年轻人羡慕的要死,我看小荣用不到二年就会提起来,计划处的处长岂是团委可以比的?”王庆是党委副书记王子恢的小儿子,朝中有人,又是团委那种地方,提拔也属正常。 “冷主任说笑了,我怎么能和王书记比?” “怎么不行?我看一点没问题。据说朱厂长很器重你呢。哎呀,菜糊了------” 冷丽的孩子在市里的中学住校,平时就他们两人,菜很快上了桌,冷丽让他们先喝酒,仍钻在厨房里炒菜。荣飞说太多了,要浪费了。 郭耀宇找出瓶汾酒,“不知你口味喝不喝的惯?” “不要喝酒了吧?” “哪行!无酒不成宴嘛。”郭耀宇似乎很是贪杯,给自己和荣飞各自倒了一大杯,又给冷丽也倒了大半杯。“冷主任也喝?”“没事在家也喝一点。天冷,喝点白酒暖和。” 冷丽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来,就着水池洗洗手,取个凳子横着坐在走廊上。“欢迎你来做客。”冷丽端杯敬酒,率先喝了一大口。“冷主任好酒量。”荣飞赞道。 “别主任主任的叫了,我比你大几岁,就叫我冷姐吧。”冷丽笑道,“将来你前途无量,也让我这个姐姐沾沾光。” 荣飞没答应,也没拒绝,这个女人真是不一般,难怪徐东升那样的老实人也被她拉下了水,才认识不到十天就姐姐上了。如果没有一份独特的经历,荣飞一定会为找到这样一个漂亮利索的姐姐高兴。可是现在就不同了,“客气了,我这人不太会来事。你看,刚到计划处,就给处里找了麻烦。”荣飞所说的麻烦是指原民品开发办的撤销,十四个人有十个离开机关被强行下放到了基层,这是北重近年来最大的一次压缩机关。何况民品办自成立起就是干部子弟的聚集地,而这回留下的都是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下去的反而是些关系户,不引起动荡是不可能的。这些人找处长,找卢总,甚至找到了张书记、朱厂长,但还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哭哭啼啼或者一路辱骂着到新单位报到了。 “那正是你的厉害之处。老弟经此一战,全厂知名,以后主政哪个单位,保证再没有刺头找茬了。吃菜,吃菜呀,不知我整的菜对不对你的口味------” “我有什么口味,”荣飞笑道,“冷主任的手艺真是没得说,色香味俱全,像艺术品一样。” “怎么还叫主任呀?是不是不待见我这个姐姐?小荣,知道咱厂军代室的总代表赵总吧?” “知道。不过不认识。”在厂办当秘书就认识总代表赵德发了,不过人家不会认识一个小秘书。 “赵总的爱人看上你了。” 荣飞愕然。冷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你看我这水平,是赵总的爱人希望介绍她女儿认识你。小赵姑娘属虎的,今年二十四,在宣传部当播音员,长的很漂亮的。” 原来冷丽叫自己吃饭的原因在此。荣飞微笑道,“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和邢芳的事冷丽未必知道,不知者自然不能怪罪。 “是吗?咱厂的?” 荣飞点头,将邢芳的单位说了。 “厂子弟吗?” “外来的,和我一样。” “哦,不过小荣啊,外来户要房子很难的。咱厂住房越来越紧张,好几年不盖楼了,今年计划建四栋,总是按工龄排,子弟们可以借助父母的工龄,外来的就可怜了。赵总人家是不需要排队的,听说这回专门给军代表辟出一个单元,房子的面积也比其他的大。是吧,老郭?” 郭耀宇点头。 “分不上就另想办法吧。总不能因为房子换女朋友吧?” “那是那是。你女朋友找到你真是福气。”冷丽最上说着,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失望。 没有任何力量会使自己放弃邢芳,“上辈子”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小荣,别怪我不会说话,这找对象可是关系一辈子幸福的大事,赵总虽然不是咱厂的领导,可是朱厂长张书记他们也得看人家的脸色------” “冷主任,您的话我明白了。我不是那种人,不会因为房子或职务换女友的。”古人的贵易妻从来就不是荣飞赞同的,倒是民国大军阀吴佩孚的一则趣闻荣飞令荣飞钦佩异常,据说吴佩孚在洛阳练兵时一个女大学生爱上了这位秀才统帅,给吴大帅写了**辣的求爱信,吴佩孚阅后批了四个字“老妻尚在”,给女学生寄回去了。 “我不是那种意思,你误会了。”冷丽和桌子上的菜的温度一样,冷下来了。 第五十一节相聚 class="width">冷丽请客只算一首不愉快的插曲,荣飞很快就忘在脑后了。~~~~民品室的工作规划经过几天的加班终于完成,和室里的同事研究修改后上报处里,二天后严森的修改稿退回来,荣飞发现处长和他的区别之处不在于开发民品的思路,而在于开发民品的具体对象。严森的观点显然是受到卢续的影响,或者是对卢续决心上农机的支持,所以,对民品室的工作规划中删掉了继续调研的内容,而保留了荣飞对民品开发的制度及布局方面的原貌。荣飞本想将北重拉进汽车配件这一个大盘子,搭上北阳汽配这艘大船,看来很难实现了。现在提出北阳汽配,北重的领导们(包括卢续)八成瞧不上刚刚成立的北阳汽配公司。殊不知企业的兴衰很主要的是你处于朝阳还是夕阳产业。农机并不是不可以,主要是荣飞的脑子里没有这方面可以借鉴的任何东西。 1月25号,在春节马上到来之际,李粤明,黄明福,林乐醒及林业可联袂来北阳,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位女士于子苏,她是新聘的林业可的副手。他们一是汇报明华去年的决算情况,二是再次动员荣飞就位。在受到荣飞手写的关于明华服装及明华贸易的五年发展纲要后,明华高层进行了认真的研究,除对于明华贸易的发展走向有较大争议外,都认可了荣飞对于两个既有关联又基本是独立发展的公司未来走向的判断。自82年成立明华服装,84年成立明华贸易以来,李粤明等明华元老从没有如今天一样对未来充满信心。86年在内地,销售上二千万,利润上五百万且公司债务情况极其良好的民营公司还不多。无论从规划设计到制度建设再到资金筹措,荣飞都是真正的掌门人。明华公司,特别是明华服装高层对荣飞已经完全认可,在公司发展的又一个关键的起点,他们需要荣飞离开北阳到深圳亲自坐镇。临来之时,李粤明召集会议,说服众位大将,此次一定说服荣飞才出山,再不能让他躲在幕后了。于子苏是三一学院毕业的牛人,被林业可高薪挖到了明华贸易,她是看过荣飞给明华贸易的五年发展规划后加盟明华的,此次来北阳的目的就是见识明华背后一直隐藏的高手,那位在她看来“才华横溢但神秘莫测”的掌门人。 接机的是陶氏派出的人,带了两辆轿车,直接将李粤明一行四人安排到北阳宾馆,也就是上次李粤明和林业可来北阳下榻的酒店。开了四间房,李粤明住套间,黄、林、于三人每人一个标间。李粤明问荣飞在哪儿,接机人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说他不认识什么荣飞,这个任务是崔总亲自安排的。 李粤明一行深表疑惑。不过接待是周到的,热情的,下午陶氏建筑安装公司总经理崔虎过来问候深圳来的客人,说是荣飞晚上才能脱身。李粤明问及崔虎的公司及与荣飞的关系,崔虎的回答让他哑然失笑。李粤明知道荣飞在内地有事业,因为最初那笔赌球而来的资金有一大部分通过明华公司流向了内地,原来又找个代言人躲在了幕后。 留点多的时候,陶莉莉、张诚夫妇也来了,彼此介绍后一起等待着荣飞,直到快八点的时候,荣飞才带着邢芳出现了。 “累各位久等了。”荣飞歉意地大家说,他没有见过于子苏,“想必这位就是三一学院的高材生于小姐吧?” 邢芳被荣飞拖来,感到紧张,心情甚于邢芳的是于子苏。她尽管对明华贸易即将露面的幕后操纵者不止一次地设想,但眼前的青年还是过于年轻了,年轻到稚气未脱。那些关于明华贸易业务发展的规划就是出自其手笔?于子苏感到茫然,对于荣飞的礼貌性问候,于子苏有几秒种的迟钝。“啊,荣先生的年轻超出了我的想象,失礼了,请原谅。” “当初黄总,林主任第一次见到我就差拔腿就走了。谁说年轻是优势?谬论嘛。”荣飞开玩笑。 “哈哈,”众人大笑,这边介绍了邢芳,又给邢芳介绍了陶氏及明华两公司的客人们,一时间邢芳也记不住那么多人。 “大家一定饿了,今天我是东道,考虑到我工资比较低,大家点菜时手下留情。” 林业可笑道,“我给于小姐介绍了北阳的饭菜,除了用酱稍多,实在是别有风味,余副总可是憋足了劲要来品尝的------” “我不管,你们是大老板,我是打工仔,身上就100元,还是我和邢芳一个半月的积蓄------”荣飞的话让李粤明大笑,他猜测荣飞带陶氏建筑公司的几个头头过来一定有正事要谈,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也不问。 “我们去餐厅吧,边吃边谈。”荣飞邀请。 大家起身到餐厅,李粤明非推荣飞坐了主位。商场如官场,座位是绝对不能乱的,荣飞的左边是李粤明,右边是崔虎,挨着崔虎是邢芳,陶莉莉和张诚。另一边,挨着李粤明的是黄明福,林业可和于子苏。点菜的任务交给了崔虎。这几年崔虎外面揽生意最不缺的就是饭局,所以点菜倒也得心应手,不一会,凉菜已经布了上来,酒是绝对的好酒,五粮液,很少见的进口红酒也上了桌,于子苏看了红酒的商标,虽不是顶级的,也很不错了,没想到内地的消费水准并不低。 “荣总,北阳的变化极大,一年多未来,城市靓丽了许多。好像这酒菜的档次也比上次高多了。”林业可憋足劲要开荣飞的玩笑,“不知荣总什么时候办喜事,希望喜酒的档次再高一级。” “与上次相比,我的职务稍有提升,薪水也稍微涨了点,所以酒席的档次高了点,说实话,各位也是沾了余小姐的光------三一学院如雷贯耳,好像牛顿就出身贵院吧?” “荣先生去过剑桥?” “没有。此生尚未踏出国门一步。于小姐见笑了。” “荣先生学的是企业策划?” “不,我的专业是机械制造------”荣飞瞟了眼服务员,五分钟了,客人的酒器里尚未斟满酒,北阳顶级酒店的服务水准真需要提高。 “陶姐,你的花园酒店开张后,服务员倒酒的功夫至少要比这快一倍------” 陶莉莉第一次见到荣飞的女友,坐位时将邢芳拉过来挨着她坐下,张诚及她都是土包子,在这种场合总怕说错什么话。她正想低声问邢芳几个事,听荣飞说起花园酒店,笑笑说,“我不怕远来的客人们笑话,酒店不过是挂个我的名,经营全靠荣飞指点了。” “我们端杯吧,欢迎各位来北阳,都是自己人,也不需要客套了,我先干为敬。”荣飞站起来,大家都起立碰杯,于子苏,陶莉莉,邢芳和林业可倒了红酒,其余的全是白酒。“今晚只谈友情,不谈生意。我明天有一整天时间,可以全留给各位------” 当着陶氏的面,李粤明不能谈起正事,荣飞又这样说了,于是这餐饭全是谈各地的轶闻趣事,于子苏注意到荣飞对各地的风土人情极为熟稔,仿佛他跑过世界各地似的,而他的介绍完全是北阳土生土长的,这使她感到不解。她注意到荣飞的女友在酒席上极为腼腆,极少说话,也不主动敬酒,这是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子,不知荣飞这位年少多金的才子为什么找了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女友。 “荣总,我们这次来就一个目的,促你出山,明华正在蒸蒸日上,这可是你一手打造的家底,发展至今不易啊------”黄明福喝了几杯酒,忘记了荣飞的要求。 荣飞微笑,“吃饭前有言在先,黄总,这是要罚的。”他起身为黄明福倒酒,“饭后我们回房间,一杯清茶,想谈什么谈什么,敞开谈。” 荣飞始终雾蒙蒙的东西终于展现在眼前,邢芳不晓得荣飞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经商,又凭什么受到这些人的拥戴。三一学院是什么学校她更不清楚。萦绕在心头的迷雾一旦消散,真实的世界又让她迷茫起来。陶莉莉注意到邢芳的情绪不高,但猜不到为什么。当酒席散了,荣飞和明华公司的四个人及崔虎张诚去套间谈正事,陶莉莉特意和邢芳去了于子苏的房间。陶莉莉给邢芳讲了和荣飞的结识,荣诚火锅的起步,陶氏建筑的起源,邢芳听的目瞪口呆。对于明华公司,陶莉莉也是一无所知,只是去年秋天在筹划收购制氧厂时荣飞才透漏了他在深圳有产业,而且做的已经不小了。“当时我们出来开一片小店,不过是想着比在家种地强就行,没想到发展成十几个店铺的连锁,而且还准备盖一个大酒店。荣诚火锅的扩张荣飞投入了不下100万,我这里都记着帐呢。说到股份,他坚持只占二成,肯定亏了,我和张诚心里清楚着呢。陶氏挂着我的名,实际是他的,大主意也是靠他拿。真应该离开北重好好打拼自己的江山。真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我和虎子,就是刚在挨着你的崔虎,议过好几次了,摊子越来越大,我们真不是能管好这么大一摊子的人。我是苦出身,哪里能想到今天?妹子你好福气,荣飞有本事,对人更是没说的。没有他就没有我们的今天。看样子明华的那几个也是要荣飞出来掌总,干脆将几摊子合起来干好了-------”陶莉莉看邢芳一脸迷茫,“妹子,你和他搞着恋爱,他就没跟你讲?”“他说过明华的事,没细说。陶氏的事没说过。最近我家里出了点事,他要我三姐来北阳,想必是让我姐投靠你------”“哎呀妹子这就见外了。啥叫投靠啊?咱自己的摊子,不用自己人用谁?”陶莉莉问清情况,“明儿派车去空山将你姐接来就是,我来安排,吃住都不用你管------”崔虎敲门进来,“陶姐,看样子要彻夜长谈,我去再开两个房间,你和邢芳妹子就住酒店吧?”“好好,我正想和妹子好好聊聊呢。虎子你让人送点零食来,干坐着没意思。”陶莉莉笑着说,“你跟我说说,荣飞怎么守着个北重不离开?在北重能干成什么事?”这几年陶莉莉见识大长,已不是吴下阿蒙了。“陶姐你要不要过去?我是什么也不懂的,他非要拉我来。”“他当然应该叫你,这份江山也是你的嘛。你们啥时候成亲?我早琢磨给你们准备什么礼物了。对不起妹子,小姚,就是送你们回空山的司机跟我说起你,荣飞不说,我也不好去厂里看你------” 第五十二节争执 class="width">在陶莉莉和邢芳聊天的时候,荣飞及其他人(包括崔虎)在李粤明的套间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荣飞先听了黄明福和林业可两公司的年度经营决算,以及服装公司和贸易公司今后发展的思路和问题,就明华服装及明华贸易的发展思路谈了他的思考结果。这些是他近二个月思考的结晶,比寄给李粤明及林业可的资料丰富多了。对于明华服装,荣飞是设想是在五年内达到销售上亿元,利润2000万以上,集设计,成衣制造于一体的,国内有影响力的服装公司。每年的规模增长超过15%,出口额超过3000万人民币。公司新品研发费每年不低于800万,广告投入不低于500万。产能的扩张不走新建的路子,而是主要通过兼并重组来完成。荣飞认为,国内传统产业中,纺织业的产能过剩将率先体现出来,要抓住这个机遇快速完成新一轮的产业布局。明华贸易在未来的十年内完成二个目标,第一是融资。打几场金融战役,说投机也行,通过证券市场实现快速融资;第二是签署几份有战略意义的协议。利用香港这个国际自由贸易港的地位,在原材料、能源领域实现向境外的扩张,逐步控制几个有战略意义的原料市场,为内地的经济发展储备动力。说白了就是明华服装走实业之路,明华贸易则走风险投资之路。后者将为前者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至于明华服装与明华贸易,在保留各自独立性的前提下,可以通过换股交叉持股等方法实现更加紧密的战略联盟,至于黄林二人提出的争取在二年内在香港上市的时间表,荣飞认为不急。上市后对于公司的核心机密将难以遮掩,在完成整体布局后再考虑上市吧。对于崔虎的陶氏建筑,荣飞花一个钟头进行了详细的阐述,这个公司在荣飞心目中的份量之重一览无余,崔虎也是第一次听荣飞如此清晰地描述陶氏的发展规划,荣飞将陶氏定位于G省一流的房地产开发公司,陶氏的产值与利润在十年内将数倍于明华服装!崔虎似乎明白了荣飞之前的一些布局,比如大量收购旧房的举措。但国家允许私人建房出售吗?对于张诚名下的荣诚火锅连锁,荣飞的规划是发展成为集旅游、酒店业及餐饮业的大型公司,花园酒店是旗下的第一个酒店。“也许下次诸位来北阳就会入住自己的酒店了。”这句话也明白无误地坦露了荣飞将几块互不相关的产业整合成集团的野心。 “先生们,我们处于一个伟大的时代,这个时代将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政策的日益宽松将为私营经济的发展提供强大的支持。内地经济很快成为香港经济的有力后援。明华服装应当在适当时候进军北阳,在北阳建立生产基地,明华贸易业应研究北阳的经济结构,争取与北阳的大型国企建立贸易联系。至于和陶氏以及荣诚餐饮是否也缔结战略同盟需要各位的研究,我本人是希望看到一个多元化的明华集团诞生的。我知道多元化的公司成功的案例不多。诸位一定要坚信,北阳这个内陆城市将是我们事业的最可靠基地。大家都是公司的创业元勋,我拿出一个股权奖励的方案,总的思路对于公司的高管,在薪酬之外实行股权奖励------明天中午,力争请北阳的高官们与诸位见见面,我在官场有几个朋友,市委副书记兼副市长程恪先生基本同意和你们吃顿饭,他是北阳的第三号人物,分管城市建设等工作。” “荣先生,你说的向北阳发展是不是有具体的计划?程副书记会见我们?”李粤明疑惑地说。他和黄明福对视一眼,怀疑荣飞已经有具体的方案了。李黄久居内地,当然知道官场资源的重要性,也知道在政府体系中,书记的权力一般大过行政官员。如果在北阳有深厚的官场资源,明华服装的扩张首选北阳将无可争议,但之前荣飞根本没提起过。 “得知你们的行程后我联系了程书记的秘书,他已经向领导汇报了。上午会给我们明确的答复。” “太好了。”黄明福兴奋地说。 “荣先生,内地允许住房私有化吗?”于子苏问。 “很快会开放这一市场的。不必怀疑。”荣飞笑笑,“我一切的判断都是建立在开放程度越来越高的基础上,直到经济体制由计划经济转为市场经济,直至国家假如关贸总协定。” 于子苏摇摇头,她不相信荣飞的大话,她加盟明华贸易是看中荣飞对于贸易公司的策划,而不是在内地发展。 “有待时间的证明。余小姐,将来如果成立集团,明华贸易的工作重心在外不在内,完全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我手里持有的上市公司的股份在一年半不到大约翻了一番。恒生指数会继续上扬?荣先生有什么根据认为港股会继续飘红一年半以上的时间?”林业可问道。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荣飞哈哈一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入交谈,假如有时间,他会单独与浸淫股市十数年的林业可探讨,“我不怀疑的是,各位将是内地第一批身价过亿的成功人士,更主要的是各位可以尽情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尽管有空头支票的性质,在座的几人都感到极为兴奋。 “说实话,我很兴奋。但最核心的一个问题,也是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你应当立即离开那个厂子来领导你心目中的集团。我认为你在浪费生命。”林业可郑重说道。 在荣飞心目中,李粤明和黄明福较重,从直觉上林业可此人有些不可靠。曾读过曾国藩的《冰鉴》,对相面之术半信半疑,林业可下巴尖削,额头窄,看起来正是那种容易背叛之人。明华贸易在荣飞的经济盘子里已经凸现其重要性,从开始的对外贸易和股市圈钱升值为能源战略的高度,将这个公司交给林业可荣飞感到一丝不安。如果刚才的问话是李粤明或者黄明福,荣飞可能不会心生警惕。 想了想,“我暂时不会离开北阳重机。原因有很多,最关键的是人的一生总要做上一件虽不情愿但必须做的事。目前尚无整合林先生所说的集团的必要,因此,诸位完全可以领导各自的企业按照既定的路线继续前行。八十年代是我们养精蓄锐的年代,到九十年代,我们就该一鸣惊人了。我本人对北重有些特殊的感情,想为这个积重难返的军工大厂做点事情,我这样做,你们一定会认为我脑筋不正常,我其实也很矛盾。我觉得我是肩负了使命来这个世界的,必须完成某些使命------”荣飞脸上有一种庄严,“我知道这样对你们不公平,很抱歉。我想,在明华真正浮出水面时,我会与各位并肩奋斗的。” 林业可忍不住说,“荣先生,恕我直言,所谓创业艰难,正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共同奋斗。等诸事顺遂,不过坐享其成罢了。我承认在明华初创之际荣先生出了大力,粤明老兄也尊你为首,近一年多,粤明兄和黄兄等人如何为明华打拼我是看在眼里的,荣先生,在新的形势下,我觉得你不适宜再呆在北阳了。” 荣飞冷冷地看着林业可,“初创之际?我要是继续呆在北阳呢?” 李粤明觉察到二人擦出的火花,来之前确实商量过要请荣飞出来抓总,但林业可刚才的话有问题。让荣飞产生不快了。李粤明和黄明福陡然觉得团队内部似乎产生了问题,对视一眼,黄明福开口道,“荣总,林总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真正执掌未来的集团,我们来之前已经商议过了,都是一样的意思。” “是吗?我不喜欢被人胁迫。如果你们认为我不出山就该离开明华的话,也可以。我虽然年轻,但做事是讲原则的。” 李粤明见荣飞动了气,他不太理解荣飞动气的缘由,但深知目前绝对不能没有眼前这个青年,“业可老弟的动机是好的,我们创业至今,合作一直愉快,公司也发展良好,荣先生不必介意。就我个人而言,深感飞速成长的明华服装已不是我能驾驭的了的,荣先生,我诚心希望你来担任董事长,目前公司所有的重大决策都出于你手,股权比例也是你最大,你来掌舵名至实归,明华服装如此,明华贸易业如此。我实在不晓得你留在北重的目的是什么。” 荣飞平静下来,记忆里总是不能尽自己的心愿一展抱负令他很是憋屈,很是遗憾。在创建明华和陶氏后曾默默发誓绝对不再受人压迫了,一定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和工作。李粤明等人数年来兢兢业业操持着公司,一步步完成着自己的规划,说到实际贡献,犹在自己之上。但事关重大,不能不明确表示自己的意愿,“对不起。刚才我有些激动了。各位数年里的辛劳我都看在眼里,没有你们的具体操持,明华,特别是明华服装不会有现在的成绩。就是明华贸易的成绩也超出我的预计,”荣飞看看众人,自始至终,于子苏一言未发,这点他注意到了,“林先生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说出来,总代表一种思绪,不说出来也会深藏在心底。商场如战场,我对企业运作有自己的理解,其中一条就是军事化管理,令行禁止,学习解放军,而不是学习当年的**。这点对于明华贸易尤为重要。如果各位不赞同的话,就按照公司制的原则进行表决,如果我的提议得到通过,必须按照我的执行。如果被否决,我退出明华专心打理陶氏好了。” 黄明福急道,“何至于此。这个绝不可以。”他是明华的创业元老,细思公司的发展历程,无论经营方向还是内部的组织机构设计,营销路线,都是此人一手打造。而且,此人虽不常在公司,公司大的决策虽然把的很紧,但具体执行却不干涉大家的工作,对元老们的薪酬股份都十分慷慨,他曾和裘复生等人谈过,此人抓大放小,实在是绝好的领袖人选,“明华公司是我们大家的,更是你的。公司不能没有你。退出明华是绝对不可以的。”他看看李粤明,“明华服装绝不能没有你。”说完看着李粤明,希望李粤明能够表个态。 “黄总所言正是我要说的,我说句托大的话,明华前程远大,公司上下对公司的前程充满信心,在此关键时刻,荣老弟万不可意气用事。”李粤明性子宽和,搞不懂荣飞为什么因老林的一句话大动肝火。 第五十三节核心 class="width">看看气氛不对,林业可解释了自己刚才的话,无非是希望荣飞出山掌舵而已,并无其他意思。<<>>心里极为郁闷,觉着大家对于荣飞过于纵容了。尤其是明华贸易,按照约定,所有的决策都需要荣飞的授权。特别是在股票方面,放着自己这个股市高手不用,而在万里之外遥控------谈话已经没有了起先的融洽。荣飞忽然意识到自己关注了公司的发展,忽略了公司团队的建设了。每个团队必须有个核心,这个核心无疑只能是自己。但核心不是自封的,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显然,自己还没有真正成为这个团队的核心。冷静的想,林业可的要求并不过分,可是,现在就离开北重,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自己的人生目的是什么?荣飞觉得自己应当好好思考一番。拥有一份珍贵的记忆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在顺利地获得一份在目前绝对算是巨额的财富后,自己跟父母的关系依旧紧张,并没有获得渴望的亲情;找到了记忆里深为愧疚的爱人,远没有起初的激动。熟悉也是一种罪过,夜里醒来,不时飘过张昕的影子,心底对张昕有一份愧疚了。工作也是如此,自己可以领导一个优秀的企业,但不可能获得真正的闲暇,在考虑公司的运行发展时还得将主要精力放在选人用人上,看目前情景,注定自己是个劳碌命。看起来,拥有这份记忆不过是作茧自缚而已,世上万事,总是得一必失一,位高权重责任轻,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好事只能在胡编乱造的小说里。 “各位,时候不早了,车马劳顿,早些歇息吧。”荣飞微笑着说,“明天还有时间,有什么事都可以敞开了谈。”他和崔虎告辞出来,崔虎带他到新开的房间,“荣总,我是个粗人,总觉得那个姓林的不地道。你还是小心些。”崔虎总算明晓了荣飞在南方的实力,不禁替荣飞担心起来。“没关心的。我能控制的住。虎子你放心,咱们的陶氏在十年内一定会超过明华的。” 荣飞留下崔虎一直聊到天光泛白,将陶氏的前景和发展步骤用崔虎听得懂的语言讲述了一遍,颇有些预言家和风水师的感觉。崔虎半信半疑,他从几乎身无分文到现在,完全是追随荣飞的结果,就是荣飞说十年后身上会长出翅膀自由飞翔,崔虎八成也不会当时就反驳。~~~~ 程恪在王林的陪同下来到北阳宾馆已是中午了,荣飞、李粤明等人等候在宾馆门口。当王林打电话告知荣飞的几个朋友来北阳,想请他见见时,最初的感觉是王林在开玩笑。当王林详细说了几个客人的身份后,程恪动心了。 北阳市需要引进外资,包括港资企业。不仅是经济发展的需要,而且是自己仕途发展的需要。汽车配件公司的成立和顺利投产,让主管此项工作的程恪在政治上得了一分。去年冬天,省委书记李建斌和省长梁宏先后视察汽配公司,他都奉命陪同了,之前很少有机会单独接触李建斌的。省委李书记对汽配公司总体上感到是满意的,做了许多指示,要求加大与上海大众乃至一汽的合作力度------全省都在加大改革开放的力度,如果在86年再引入一家有影响力的外资企业------程恪决定见见深圳来的几个人,不仅他见,而且叫了工商税务等几个部门的领导一起见。他上午派李德江先去宾馆安排,自己迟滞到中午时分才过来。 一餐饭足足吃了二个半钟头,程恪及随员离开北阳宾馆,李德江送他回家。临下车时程恪叫住了秘书,“你注意跟荣飞保持联系,明白吗?”李德江点头,将手搭在车门上方,等程恪下车后将书记的水杯和随身带的装着地图笔记本等小玩意的小包递给程恪。 王林现在估计也离开北阳宾馆了,李德江上车后吩咐司机开车,司机问回家吗?他说不,去汽配公司。他想王林会去公司的。果然,在汽配的办公楼下看见王林那辆灰色的桑塔纳。 李粤明、黄明福和崔虎陶莉莉等人借着酒劲再谈了二个钟头,话题集中在明华公司向北阳的扩张上,刚才酒席上程恪书记提出与北阳纺织厂合资合作的提议让李粤明特别是黄明福颇为动心,明华服装需要扩大生产基地,目前的产品结构正在发生变化,羽绒服的比例不断降低,正如荣飞一开始预见的,国内,特别是江浙一带出现了十几家羽绒服制造厂商,虽然他们在品牌影响力和广告投放力度上不如明华,但明华的市场份额不断降低,85年底的统计是54%。李粤明怀疑这个数字是有水分的,明华的实际市场zhan有已经降低至40%左右了。好在其他品种,特别是牛仔裤的比重呈快速上升之势,撑住了明华的利润源。如果控制上游的纱布加工,成本应当进一步降低,如果在北阳建一个服装加工厂,运输成本也会降低。荣飞一开始就讨厌渠道商,热衷于建立自己的零售(专卖)点,虽然证明专卖店的思路是正确的,但对资金的压力要大的多。 “我提议在北阳建厂。你说的经济开发区政府会建吗?”黄明福问。 “我认为暂时有困难。但以后会建。程恪会促成明华在北阳实体的成立。我们也可以在北阳拿到贷款,资金的压力我认为不存在。你们要注意这件事对官场的影响。荣总的思路妙不可言。”李粤明不愿将话说透,回大陆投资的三年多时间里,他深切地认识到官场对商场无处不在的影响力。李粤明没想到荣飞能将北阳市的第三把手请过来,对在北阳建厂的顾虑立即打消了,“我看这事要快,规划立即做,开春就将厂子建起来。建厂就拜托崔总的陶氏了。” “没有问题。”崔虎痛快地答道。崔虎还好,张诚、陶莉莉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官,兴奋莫名,顿感自己身价倍增。 荣飞没有参与李粤明他们的谈话,他和林业可及于子苏在谈明华贸易的业务,这一轮谈话主要是在于子苏与荣飞间进行的,荣飞对于香港股市的了解令她深感吃惊,尤其是荣飞说到的股市的利害变换线原理,如果证明是正确的,简直就是种下了摇钱树。荣飞的兴趣却在原材料特别是铁矿石的进口代理权上,于子苏是学国际贸易的,荣飞向她请教了一大堆专业问题,于子苏感觉到荣飞已经有明确的目标了,国内的钢厂众多,但目前产量都不高,目前也没听说国内铁矿石短缺,拿到国外的大额订单卖给谁?签订铁矿石供应的长期合约需要多大的资金供应?于子苏到现在已经认可了荣飞的经营天才,他的思维是发散型的,飘忽不定,但偶尔闪现的火花令她眼前一亮。 “资金不是问题。我建议在明华贸易内部成立一个国外贸易部,就由于副总负责,目前的主要任务是研究国外铁矿石的生产与供应问题,看看我们有什么样的商机?” 林业可真正的愿望是真正执掌明华贸易,他的乐趣在于股市。昨天的话不过是他用心激将而已。果然荣飞不愿意离开北阳!遭遇到荣飞激烈的反对,林业可将心里的不满压下,荣飞在明华贸易是绝对控股,要撤换他这个总经理易如反掌。股市遭遇过多挫折的林业可如同吸食鸦片一般深陷其中,他渴望获得充足的资金到股市自由搏击一把,但人不在香港的荣飞却通过他设立的制度锁死了他的自由。虽然如像荣飞这样建仓像老翁垂钓般耐心等候的心情他极为佩服,事实证明了荣飞的判断,明华贸易持有的港股上涨了一倍多了。但林业可仍感到不满意,总觉得自己做一定会更好。 李粤明一行在元月27日乘飞机离开北阳去了北京。他们还有几个地方要考察。在北阳机场候机楼等候时,李粤明郑重对黄、林等人说,任何一个团队都要有个核心,我们这个团队的核心就是荣飞。这点务必要牢记。反正我是没有能力统揽这个局面的。也不知道公司未来的走向,但他知道。所以只能他是核心。你们不要欺他年少,世界上是存在天才的,荣飞就是。从他在珠海的第一次就认定他是可以做大事的。 李德江和王林也在聊荣飞。明华服装及明华贸易的真正掌门人就是荣飞,这点二人都不怀疑。“老头子很在意明华的投资的,之前只知道他在南方有点关系,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掌控着二家外资企业。王总,你是他的院长,他在学校时就没看出点异常?”中午的酒替程恪挡了不少,此时李德江口渴的很。 “怎么没有?这小子写过不少好歌呢。那首《*》听过吧?” “是吗?你怎么不早说?他什么时候做起生意了?我说他怎么舍得放弃敲德国鬼子一把的机会,后来放弃到市政府的机会,原来自己搞了好大的摊子啊。”大概收获大于预期吧,今天程恪离开宾馆时的心情很好,李德江晓得荣飞算是真正走进程恪心里了。市里政局变幻扑朔迷离,都在传萧市长要到省里工作,李德江希望程恪能跟着萧市长进一步走上市长的宝座,按照惯例,他将离开程恪获得实职。在目前的情况下,程恪需要的就是政绩,荣飞真会选时候啊。程恪刚才临别要他加强与荣飞的联系的真正目的也在于此吧。 第五十四节邢菊的工作 class="width">邢芳惦记着邢菊。本来想星期天回十里坡的,但被荣飞将时间占用了。再等便又是一个星期。送走李粤明等人后与荣飞商量,想请假回趟空山。和陶莉莉彻夜交谈的结果是解除了对三姐来北阳的担心。这次陪荣飞见他事业上的伙伴们,等于将荣飞的底细对她彻底敞开了胸怀。但荣飞说恐怕没有时间,安排陶氏派车陪她回去吧。 果然,星期一邢芳请了第二天的假,想告荣飞一声,下午下班后等不回荣飞,给荣飞办公室去了电话,他说加班呢,估计回去不会早,让她用单身楼的外线给陶莉莉去电话,请她派车。邢芳打了电话,陶莉莉爽气地提出跟邢芳一同回去。一夜倾谈,让邢芳认下了这位爽朗外向的陶姐,觉着比和荣飞回去还好,于是很高兴。一直等到晚上十点钟,荣飞才回来,坐在电视房里的邢芳迎出去,问他是不是没吃饭,荣飞说当然。邢芳便将给他打的晚饭端下来,荣飞不想打扰夜夜刻苦复习的李卓,到杨兆军宿舍吃晚饭,邢芳也跟过来,单身们都是些夜猫子,十点钟正是玩乐的时间,杨兆军组织一帮人在打桥牌,邢芳低声告诉荣飞说陶姐也要去。荣飞说好啊,有时间的话让她去吧,女人间沟通应当更容易些。接回三姐,就让她先住陶姐那儿,我手里有些买下的旧房子,有空带她去选一套。等明年将制氧厂那栋宿舍盖起来,我们给三姐留一套便是。制氧厂宿舍的事荣飞最近跟邢芳说起过,邢芳感到极为幸福,自己曾考虑过的所有困难在荣飞这儿都不是问题了。 第二天一早,陶莉莉带着那辆新买的白色桑塔纳来接邢芳,邢芳还没吃早饭便被陶莉莉拖走了。陶莉莉是北新市郊人,和邢芳也算同乡。路上陶莉莉一直跟邢芳讲与荣飞认识以来的故事,陶莉莉笑着说,“我和张诚一直好奇,荣飞未来的女朋友究竟是什么样的?现在总算知道了。妹子,大姐说个不该说的话,你是有福气的,像荣飞这样要本事有本事,要人品有人品的男人,开着探照灯也难找啊。 记得前几年荣飞曾带着一个极漂亮的女孩来店里吃火锅,我以为是他找的女友,后来你猜怎么着?那个女孩就是甄祖心,春节晚会上唱歌的甄祖心。现在我也没弄清楚甄祖心怎么和荣飞那样熟悉,像老朋友一样。” “甄祖心?春节联欢晚会唱歌的甄祖心?” “是啊。没错。不过妹子你别担心。我瞧人有一套,荣飞绝不是的男人,这点我敢担保。”陶莉莉忽然想到那天中午的事,脸上一阵发烧。 “我知道。”邢芳已经习惯了荣飞带给她的惊讶。 陶莉莉算是知道了荣飞的选择,当事人邢芳仍未摆脱困惑。荣飞展现的实力让她感到恐惧,既然自己有效益极好前景光明的企业,为什么蹲在北重干一份看别人脸色的工作?还有荣飞的家庭,至今没有把她介绍给家人认识,究竟有什么顾虑?还有,他怎么会认识甄祖心? 邢菊这段时间住在二姐邢兰家中。石芳生的事已经处理完毕,邢菊坚决拒绝了所谓的赔偿,不过经此一事,邢菊和石家的关系算是彻底断了。石芳生的事给邢菊打击很大,人瘦了一圈,原来方面丰颐的脸型变成了尖下巴。邢芳说了此次回来的原委,邢兰表示赞同,邢菊则犹豫不决。劝人邢芳可不在行,倒是初次上门的陶莉莉巧舌如簧,将到北阳的种种问题全给解决了,陶莉莉对邢菊说,荣飞早有安排,她希望你到学校念一段时间书,学点财务知识,荣飞是我的大老板,他的妻姐自然是要进管理层的,财务历来是自己人管,不用你用谁呢?邢菊知道荣飞有能耐,总觉得自己去了是给妹妹添麻烦,邢芳和荣飞尚未成亲,即使成亲,作为妻姐总打扰妹夫也不好,可是留在十里坡她实在是不愿意了,不只是贫穷,而且成为自己的伤心地。最后还是决定跟邢芳来。当晚住在陶莉莉总部的楼上,张诚辟出一间屋子,家具临时找了些,衣柜梳妆柜床铺沙发都全了。吃饭就在楼下的店里吃。晚上荣飞下班后坐公交来位于甜水巷的荣诚总店来看邢菊,他给邢菊带了些钱,但没有直接给她,而是让邢芳给了邢菊。陶莉莉再热情也不好白吃白住。 邢芳见荣飞一脸疲倦,问荣飞是不是太累了。荣飞叹气,没有细说。 国企的事情就是难办。首先是程序繁琐,荣飞搞出的一份民品开发纲要(草案)经过了处长,总经济师到厂长那里,改的面目全非。习惯势力极其强大,领导们总是关注产品的开发,关注生产线的组建及设备的购置。对内部运行机制不感兴趣,这方面头脑最清醒的卢续也是先将生产线建起来再说。关于产品,最终按照卢续的调研上了农机项目,第一个产品是小型切割机,图纸是从北阳农机厂“剽窃”来的,技术处做了图纸的转化工作,增添了不少功能。原来搞的家具项目也没有下马,等于双线并举了。家具项目是在部里立了项的,下拨的专项资金1200万,规划建设一条年产值达到2300万的家具生产线。既然是部里立项的东西,将来就有个验收的问题,北重当然不能轻易下马。目前的机制下企业的自主权不高,北重虽然是万人大厂,手里可供支配的自由资金并不多。开发民品全靠这1200万了。这个时候,部里的目光盯住了重庆,几个早已没有了军品任务的厂子正在轰轰烈烈地上摩托车,引进日本的生产线生产建设雅马哈、嘉陵等品牌,部里的资金都投入了西南,留给北方企业的自然就少了。卢续上任后的首要任务便是跑部,那时好像还没有“跑部钱进”这个词,所以荣飞在计划处内部会议上说出这句话时引起卢续的大笑,那天他正好参加处务会,闻言不禁大乐。 当上下都盯住了资金问题时,荣飞坚信北重民品的成功之路在于体制与机制,在于人员的培训。否则民品将是工厂止不住血的伤口,不搞民品是等死(军品很快没有了),搞民品是找死!这些耸人听闻的话并没有引起上层的重视,荣飞幸苦写出的关于体制与机制改革的方案在一群领导传阅后被束之高阁了。卢续曾经找荣飞谈过话,话题是民品的机制与体制,从谈话内容看,卢续对于机制体制的认识是有一定高度的,但并不认为荣飞所说的急务不是资金而是运行机制。这就像现有物质还是先有精神的争论一样,卢续认为,总得将民品先搞起来,才能谈机制与体制,否则不是空谈吗?他承认荣飞有些思想,但不认可荣飞的全部看法。 这段时间荣飞每天都在加班,希望从开始即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机制来。但现实给他泼了地一瓢水。 邢菊就在荣诚总店住下来,当晚陶莉莉在总店给邢菊接风,饭菜都由服务员送到楼上。荣飞提出让她下学期到财经学校旁听会计学的建议被邢菊否决了,且不说荣飞能不能办到,她实在是拉不下面子跟一帮小孩子坐在一块儿念书。她说她的底子太差了,干不了高深的脑力劳动,就在店里当个服务员吧。邢芳不想让三姐干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但邢菊坚持,荣飞说那就试试出纳吧,这个技术含量低。以后摊子会越来越大,需要人的岗位会越来越多,荣飞给邢菊解释了出纳的工作,邢菊想想自己好像可以干得了这个。邢菊忽然问,我来之前没人干吗?陶莉莉笑道,怎么会没人干呢?店铺又不是第一天开。邢菊立即说,那岂不是我抢了别人的饭碗?这不行。荣飞心道,邢家姐妹的道德感就是强,凡是损人利己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他知道邢菊是真心的,解围道,我看这样吧,三姐从村里来,对菜不陌生,店里没有专职的采购,我看三姐你就干这个吧。至少会替陶姐把把关。从前买菜都是有人送上门的,价钱肯定比菜市场高。总店有一辆三轮车,如果菜不够时谁有空谁去买,并无专人。 邢菊想想,这样行。我不怕跑路,认下道就没问题了。 晚饭后邢芳陪邢菊洗了澡,一直待到十点多才由陶莉莉要来的车送回厂。邢菊钻进松软的散发着香气的被窝想,多亏妹妹找了这么个有本事的男人,否则自己真不知怎么过这个坎。 第五十五节圈子 class="width">李德江关心明华投资北阳的事。-====-但又知道这种事情不是说办就办的。于是在星期六——2月1日晚上,约荣飞出来吃饭。地点在解放路的贵阳饭店。李德江叫了几个朋友,王林倒是没来,来的都是基层的干部,有新华街派出所副所长曾亦可,工行解放路分理处主任吴厚川,办公厅秘书二科科长佟旭,以及程恪的司机路锦东。李德江做东。他将荣飞介绍给曾亦可等人,李德江只是介绍荣飞是北重的干部,很有前途的希望干部,却没说明华等的背景关系。荣飞自然不会吹嘘自己。从他们的熟稔程度,荣飞知道他们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人在江湖,不知不觉地便会组成好多圈子,或者就生活在圈子里。对于此,荣飞对此的认识比刚组圈子的李德江还要深刻。官场是个奇妙的所在,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如曾亦可此类的下层官员是最重要的,如胡友荣程恪则距离太远了。千万不要看不起底层的官员,很多事情都是坏在他们手里。 荣飞注意到这个圈子是以李德江为首的,这样就比较好办了。因为碍着李德江,这些人不会对荣飞过于冷淡。李德江叫来的这几个人中,听过了职务的介绍,貌如弥勒佛的吴厚川是荣飞刻意接纳的对象,但不能在表面上体现出来。酒过三巡,荣飞妙语连珠,后世许多内容贫乏的段子搁在此时颇有震慑他人的功效,长着一副娃娃脸的佟旭闹着要荣飞再讲一个,刚才他们正讲了个“现代版”的包二奶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副局长,因与女下属发生婚外恋闹得身败名裂,被市委撤职开除党籍了。荣飞记忆里对干部的处理百分之九十是因为经济问题的,因婚外恋被党纪政纪处理的真是凤毛麟角啊。“佟处长既然要我说一个,我就讲一个。各位都是官场中人,冒犯之处莫怪。”佟旭长相年轻,年龄却是在座中最长的,熬了小二十年才当上个科长,和李德江的级别一样,说起前程来哪里比得上李德江!偏偏架子还大,荣飞一声声的佟处长叫的他很舒服,“所谓临文不讳,你说就是。<<>>”荣飞笑道,“那好,我便说个组织部的故事,诸位可知组织部有六不用之说?”诸人立即来了兴趣,“如何六不用?快说。”“第一,说自己不喜欢女色的干部不能用,因为他缺乏诚信,假话连篇。”众人大笑,“第二,第二是什么?”“第二,说见了漂亮女士不动心的人不能用,因为他缺乏爱心和激情,动力不足;第三,说只守着老婆过一生的人不能用,因为他缺乏创新精神,因循守旧;第四,说常年只包一个二奶的人不能用,因为他缺乏开拓意识,思路狭窄;”此时众人已经笑倒,许多词语第一次听说,只觉得新鲜生动,“第五,说二奶多了应付不来的人不能用,因为他缺乏统揽全局的能力,软弱无力;最后一条,说自己经常被情人弄得焦头烂额的人不能用,因为他缺乏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难保一方平安。” 李德江拼命忍住笑,“荣老弟,你可真是的,这些东西从哪儿搞来的,真是生动形象。看来这位副局长被撤职是不冤了,二奶,这个词真***形象------” 曾亦可笑问,“小荣你成家了没有?” 李德江说,“他那里成家了。大概对象也是刚找的。我认识,很文静的一个女孩子。下次见了,我一定劝邢芳离开你,你小子太花了。” 荣飞不服,“说个笑话就是太花了?这是讲你们官场上的,你们倒是应当对照检查一下自己。一定要做到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众人再笑,均觉得荣飞实在是个妙人。一餐饭五个人喝掉三瓶酒,期间荣飞去厕所时,李德江跟出来,不经意地问深圳那边有没有消息。荣飞说已经有了规划,准备投一个成衣厂,大概在170万左右。李德江点点头,他放了心,可以回去给程恪汇报了。“荣老弟,这几个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尽可找他们办。”荣飞知道李德江是想将他拉进这个圈子里,说了声谢谢。 李德江叫喊结账,被荣飞抢先付了。李德江知道荣飞有钱,也不和他争了,其他人却认为是荣飞巴结。李德江提议去打打牌,荣飞听了很是亲切,此时不会有麻将馆,却不知他们去哪里,只好跟着他们挤上路锦东的尼桑,来到北阳宾馆,李德江不到柜台上办登记手续,直接带着众人乘电梯上了七楼,用钥匙打开了707房间,从柜子里取出副麻将牌,将立在墙角的一张折叠桌支起来,铺上毛毯,哗啦一声将麻将倒在桌上。路锦东大声喊服务员过来倒水。荣飞知道这间屋子一定是市委或者市政府的包间,供领导们娱乐的。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什么样的娱乐都是从官场开始玩到民间。等大众起来普及这种游戏,领导们就会寻找其他的乐子了。 “荣老弟先来玩几把?”吴厚川对荣飞说。 “不太会。我给各位大哥搞服务吧。” “哪里用你。服务员是干什么的?”佟旭架子最大,率先坐了上座,动手洗牌。 吴厚川和李德江坐了对门,最后一个位子路锦东与荣飞谦让几下,路锦东坐了,荣飞搬了把椅子坐在吴厚川身后看他们玩。 记忆里是玩过大的的,荣飞看他们不过是一块钱打底,更觉无趣了。因为没零钱,佟旭玩过几把便叫荣飞换点零钱来,荣飞下楼到总台换了二百元的零钱拿上来,在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五十元。吴厚川要给荣飞钱被荣飞按住手,“别动,牌桌上是只收不出的。否则你的手就背了。”“哈哈,还有这个讲究。” 打牌最见人性。荣飞对此颇有心得,麻将这东西真是国粹,它大雅大俗,大富大贵。如果把象棋比做清丽俊俏的ju花,把围棋比做淡雅高贵的兰花,把扑克牌比做娇艳妩媚的月季,那麻将就是烂漫光艳的牡丹,它国色天香,绝世无敌,人见人爱,雅俗共赏。麻将最见人性,有心计的人打牌轻松自如,即使输的厉害,也得体大方,决不骂牌;目光短浅的人,出牌毛糙,不讲究策略,喜欢急功近利;心胸狭窄的人,斤斤计较,把牌捏的死死的,宁可自己不和,也不让别人轻易和牌。一圈下来,荣飞就知道佟旭的牌风最臭,许赢不许输;曾亦可大大咧咧,路锦东只顾自己,吴厚川心黑,专做大牌,而李德江最为高明,不仅顾自己,还能照顾到他人。看来李德江在仕途上绝对比其他几个人厉害的多。 荣飞给四个人添着茶水,看着牌局。四圈下来,佟旭大概输掉七八十元的样子,曾亦可却是大赢家。荣飞想,难怪七八十元的输赢就让佟旭跳脚,论灰色收入,他这个秘书科长恐怕真比不上派出所和银行分理处。看看时间尚不到十点半,佟旭建议再来四圈,输家不说走,赢家自然不能说,于是丢风换座,吴厚川说自己要洗个澡,让荣飞顶上自己,荣飞只好勉为其难,接了老吴的班。这四圈却累出大牌,一条龙,清一色不断,气氛也就热烈起来。老吴洗澡速度快,从浴室出来后捧了茶杯站在荣飞后面看,见荣飞放弃了必和的一把清一色成全了曾亦可的一条龙,一下子输出去小三十元。荣飞惋惜地说打错了打错了,脸上却是平静如常。老吴嘴上没说心里却佩服这个青年是个人物。人对钱财的追求几近天性,能做到舍弃到手的钱财的人如果不是大富大贵就是所谋者大。对人情世故颇有研究的吴厚川就此认定荣飞是个可以共事的人。荣飞要让回座位,被吴厚川死死摁住,四圈下来,荣飞大概输掉二百多,按照一块钱的底子,算是大败了。其他三家在这四圈里都是赢家,佟旭和路锦东都是眉开眼笑,路锦东还荣飞的五十元,荣飞死活不要,牌桌上的钱是有借无还的,我不能坏了规矩。佟旭也就不再提还钱的事。看看已经快一点了,李德江说明早程书记要下乡,于是散伙。下楼的时候,吴厚川握握荣飞的手,“老弟有空去我那儿玩。我是还想听听老弟讲的笑话啊。”“一定一定。”荣飞笑着说。李德江将荣飞拉到一边,“程书记关心那件事。希望你催催他们。” “放心吧,春节前一定会签署有关协议的。只是许多手续办起来很是麻烦,希望李哥跟程书记提提。” “这个不是问题,找我就可以。” 第五十六节审视 class="width">荣之贵和魏瑞兰挨不过王老太的逼迫,冒了严寒来北重看儿子。~~~~自与儿子因婚恋之事吵翻后,荣飞回家的次数骤然减少,每次回家都是匆匆来去,放下给奶奶买的食品一类的东西后便走了。给老太太的营养品是越买越高级,连燕窝粉都买上了。也不知他从哪里来的钱。令魏瑞兰奇怪的是荣飞的工资真的交给自己了,连厂里人劳部门打印的工资条都一起给了她,荣飞的钱从哪儿来的? 对于和儿子的分歧,荣之贵夫妇并不认为有什么错。抚养他长这么大,供出他大学毕业,难道没资格在这个问题上说话?何况这是为他好啊。所以荣飞的态度令他们极其气愤,随着时间的推移,荣之贵夫妇心里的愤怒变成了疑惑,荣飞有另外的经济来源是无疑的了,难道老母亲说的是真的?那五万元真是荣飞挣来的?五万元是多大一笔钱,想到这儿,夫妻俩不约而同对儿子产生强烈的好奇,感到真的太不了解儿子了。所以当王老太郑重其事地要求他们到荣飞厂子去看看荣飞时,荣之贵立即答应了。 利用休息日,夫妇二人乘了公交车,自东向西穿越整个市区,来到西城的北方重机。他们之前真没进过厂里,说是北阳人,城市的好多地方都没去过,这西城他们几乎没来过。向门卫问清单身楼的所在,夫妇俩向厂子的深处走,即使是萧瑟的冬季,北重仍表现出一流的整洁与大气来。荣之贵和魏瑞兰不禁感慨纺织厂的杂乱脏来,同样是国营企业,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军工厂不是地方企业可比的。”荣之贵比妻子算是见多识广。 俩人没想到厂里还专门辟出大学生公寓楼,说清自己的身份,问清荣飞的房间,管理员说荣飞加班不在家,替他们打开荣飞的房门,李卓考研去了,房间空着,“这个就是小荣的床,你们休息一下,我给小荣打个电话告诉他你们来了。”管理员客气地说。 以魏瑞兰的标准,荣飞的房间算是整洁了,除了书桌上几本书有些凌乱外,其他的都算井井有条。服务员给他们送来一壶水,“你家荣飞可是有出息的,这二年来的大学生里他是第一个提拔的。” “提拔?什么提拔?”荣之贵问。 “你们不知道?”服务员惊讶地问。 他们有些尴尬。确实不知道荣飞被提拔,他刚来厂一年半时间,从子弟学校出来也不过半年时间,竟然被提拔了。 “哦,知道的,”荣之贵掩饰道,“谢谢,我们等等,你去忙吧。”服务员出去了,“有文凭就是好啊。” 文凭高就一定会被提拔吗?荣之贵想想自己,在纺织厂干了二十多年,连个组长都没当上,***谢慰山,拿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有二天好脸色,过后好像连认识都不认识了。 想到那次的错误决定,荣之贵心里悔的要死。奇怪的是他从来没有后悔没听荣飞的话,而是后悔司机用错了人,假如不是出了那档子事故,自己怎么会沦到如此境地? 五万元啊。荣之贵的念头不约而同与魏瑞兰想到了一处,“你说他怎么挣来的五万元?” “不是听你妈说是替人设计服装?老太太的那件羽绒服就是人家送给的?” “都是他的一面之辞。这小子鬼大了,从小就和咱们不一心一意。现在算是翅膀硬了。更不会将你我放在眼里了。”荣之贵想,如果那五万元属实,荣飞还担心什么结婚?现在娶个媳妇有五千元就可以办了。原来自己手里就是这一根“致命武器”,现在看来武器也过时了。 荣飞匆匆赶回来,他怕奶奶有什么事。“妈,是不是奶奶病了?”记忆里奶奶在他上班后不久生过一次病,很是危险,最后幸好挺了过来。 “你奶奶好好的,说什么病!”不知为什么,荣之贵见这个儿子就心烦。 “那就好。”荣飞舒了口气,“你们怎么来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怎么说话呢?非得家里有事才能找你?”荣之贵瞪了儿子一眼。 “小飞,我问你,厂里提拔你了?什么官?”魏瑞兰不想看到丈夫和儿子谈崩,岔开了话题。 “不算什么官。计划处民品室主任,算是科级吧。”北重是地师级单位,科级搁在县团级的纺织厂就是车间主任的级别,魏瑞兰高兴起来,“真的啊,太好了。”儿子的进步总是让母亲高兴。 “小飞,好好干,北重是中央直管的厂子,比纺织厂不知好了多少倍。你看看人家这环境,我们厂的单身楼哪有这样的条件,科长也了不得,老顾不就是个科长?整日里牛皮哄哄。我们一定压过他,给你爸争口气。”老顾是纺织厂保卫科长,荣之贵的顶头上司,曾和荣家做过邻居。 没本事的父母总想着子女超过自己,完成自己达不到的梦想。 “妈,一个小科长,不值得高兴------”荣飞不知道该跟父母说什么。 “星期天不休息,工作很忙吗?”魏瑞兰问。 “事情比较多。”荣飞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女孩,断了?”魏瑞兰小心地问。 “没有。” 荣之贵的怒气不由得再次升腾,但他终于克制住了咆哮,“你怎么就不听我们的话?好像我们害你一般。这个女孩究竟好在哪儿?” “爸爸,这是我自己的事,上次咱们都已经说清了,我也兑现了我的诺言,这件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荣飞觉得自己说的重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此事的份量,不会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开玩笑的。” “你把每个月的工资都交回了家里,你的生活费从哪儿来?还有,你奶奶说你给了她五万元,是不是真的?” 老太太终于没有忍住。荣飞点点头,“是真的。” 魏瑞兰大惊,“你从哪儿来的钱?五万块啊。” “我给深圳一家服装公司设计过服装,公司有我的股份。”荣飞斟酌着说道。 “什么服装公司?”荣之贵问道。 “明华服装。” “就是做羽绒服的那家?” “是。” 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荣之贵和魏瑞兰对视一眼,“你什么时候学了服装设计?怎么找到了这家公司?你在这家公司有多少股份?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荣飞笑了,“爸爸,你这么多的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个?”他遂将结识李粤明的过程讲了,当然不会实话实说,目前他还不想说出自己就是明华的大老板。 “你有多少股份?”荣之贵注意到儿子忽略掉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15%吧。” “值多少钱?”荣之贵兴奋起来。 “这个,需要算一算。”荣飞沉思着,自己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也不忍心让父母过拮据的日子,“公司的市值大概1000万吧。” “15%就是150万?”荣之贵大吃一惊,怀疑自己算错了。魏瑞兰小学毕业,脑子慢一些,“哪有你说的那么多。”在荣飞说出1000万这个令她心惊肉跳的数字后,脑子一度短路。“就是150万嘛。”荣之贵确认无误,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不要误会,那些都是股份,除非别人买了我的股份,否则它就是个数字。”荣飞对父亲严重的不信任,如果他提出要这笔钱——虽然这个不太可能,但万一提出来该怎么应付? “哎呀,有150万还愁什么愁?如果有人买就买掉——我们有100万什么事也不愁了,你和小逸的婚事,哎呀,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发愁的事?”魏瑞兰心眼直,突然飞来的一笔横财让她脑子严重发热。 “一是不好卖,公司章程有规定,创业股东出售自己的股权需要其他股东的一致同意。第二,明华公司正在盈利,而且利润率不低,为什么要卖掉股份?” “盈利?那就是说有分红?你的股份能分多少?”荣之贵兴奋起来。这几年经济压力如山压在他肩头,老母亲给他的一笔遗产让他短暂地看到了发财的希望,随即即坠入无边的黑暗中,荣飞忽然给了他一个巨大的希望,不,是巨大的现实利益,如何能不让他兴奋莫名? “去年盈利约300万。”荣飞估算了换算比例。现在的明华账面资产肯定超过了2000万,按照公司的经营状况,如果上市的话,市值将翻几番。但目前荣飞还没有上市的愿望。 “那就是说你能分45万?”这个数字虽然比150万缩小了好多,但还是将荣之贵和魏瑞兰震倒了。 “理论上是这样。但45万是到不了我手里的。”荣飞解释道。 “为什么?”魏瑞兰急急问道。 “因为公司的利润不能全部分掉,公司要扩大再生产,股东们拿到手的红利其实没多少。” “那是多少呢?”魏瑞兰决定刨根问底。 “去年分给我三万吧。” 荣之贵和魏瑞兰沉默了,夫妇俩每年的毛收入尚不足2000元,实际攒到手也就是1000元,这边儿子却在他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闷头发财,仅红利就拿了三万。一时间夫妇俩心里酸甜苦辣五味俱全。许久,魏瑞兰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也是困扰荣飞许久的问题。在荣飞的记忆里,父亲伤害过他许多次,借钱被拒绝是一回,还有一次是在他和邢芳成家后,儿子大概已经二岁多了,他和邢芳仍住在单身宿舍里,不是大学生宿舍,而是另外的单身楼,父亲有事曾来找他,在家里吃了午饭,他们上班走后父亲才走,结果是在书架上发现邢芳记录家里支出的一个蓝色塑料皮小本,上面是邢芳记录的家庭开支,大一点的开支都被邢芳认真的记录了,比如买了电饭锅,电风扇,石英钟,最大的一笔开支是买了一台朗玛牌收录机——大概600多元。这事很“刺激”荣之贵,回去感慨地跟魏瑞兰讲,你知道他们结婚三年多花了多少?4000多呀!恰巧被奶奶听到,转给了荣飞,让荣飞心里极为感慨。因为父亲感慨的不是他和邢芳艰苦建家,而是他们“收入颇丰”!证据是自此规定他每月必须上缴家里20元的“香烟款”。荣飞气愤不已,邢芳却劝慰他应当孝敬老人------荣飞从回忆里走出来,他微笑着问,“你们是不是想问,为什么不将钱交回家里?” 第五十七节难堪 class="width">荣之贵看出荣飞的不满,他不允许荣飞如此蔑视他的权威,“交回家,不可以吗?” “我吃什么呢?怎么生活呢?”荣飞问。 荣飞将工资连同工资条全部交回家已经三四个月了,他们从来没问荣飞靠什么生活,开始是赌气,后来似乎不好解释了。这件事他们没敢告王老太,出于什么考虑,夫妇俩真的没交流,荣飞这样一问,似乎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怪圈,但等于严厉指责了父母对他生活的不闻不问。 家庭间的矛盾最难明辨是非。遂有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古训。 “你不要责怪我们,你从什么时候做了生意,什么时候开始分红,告过家里吗?你这样做,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荣之贵见魏瑞兰语塞,开始训斥荣飞。 “我在大学时就开始想着做生意了,我假期去广东就是做这个。也许你记得。但当时我实话实说,你会支持我吗?你当我是个可以和你平等对话的人吗?我劝你不要做运输生意,因为存在着明显的风险,你听过吗?爸爸,你为什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做生意?怎么就做成了生意?怎么就能拥有明华15%的股份?” 荣之贵听懂了荣飞的话,这算是对他的教训。荣飞在指责他过于关心结果而忽略了过程。事实摆在这儿,荣飞的生意做成了,自己的生意做砸了,连外债都是荣飞替他(包括荣之英)还的。荣之贵猛然发现,自己在儿子面前已经没有了父亲的尊严,这个事实令他难以承受。 魏瑞兰急忙说,“小飞,你对我们有意见可以,但不能这样对你爸说话。你是念了大学的人,我们抚养你长大,容易吗?今天问问你,不行吗?” “妈,可以,当然可以。否则我不会拿出5万元替你们度难关。过去的事不要提了,好不好?以后每年我给你们一笔钱,算是我给你们养育之恩的报答,行吧?我已经长大了,懂事了,我的事情,包括我的恋爱结婚,都由我自己决定,行吧?” 夫妇俩沉默了。-====-荣之贵很想说出决绝的话,既然你已经长大了,那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但儿子手里150万的财富实在是折磨着他,使他无法说出决绝的话。 “我知道你们工资低,既然说开了,我以后每年给家里2万元,算是对家里的经济补贴,怎么样?” 魏瑞兰立即喜出望外,“当然好了,当然好了。这下子小逸的事情不发愁了。” 荣之贵一时无语。荣飞等着父亲说句话,好久,终于说道,“那,什么时候给我们?” 荣飞感到彻骨的悲哀。他本希望就此打开邢芳的僵局,可是今天邢芳去了陶氏看邢菊不在厂里,刚才还暗自惋惜失去一次机会。但此时荣飞已经兴趣索然了,父母对他关心的和他希望关心的完全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过年吧,现在他们还没有汇过来。就这样吧,我今天事情多。”这等于下逐客令了,但荣之贵和魏瑞兰没有生气,“那好吧,我们就回去了,你要注意身体,星期天回家,你奶奶总念叨你。”魏瑞兰站起身说,荣之贵跟着站起来。 “你们路上注意点。”荣飞将他们送到厂门,返身回到办公室。 “头儿,刚才干嘛去了?”问话的是荣飞手下唯一的女部下,叫王爱英,半个多月的磨合,荣飞对她的能力比较满意,她最擅长的是协调,到基层协调进度如鱼得水。 “我父母来了,刚送走。”荣飞在做一份网络计划,是关于第一部农机的,工作千头万绪,必须有一份科学精密的网络计划。从生产线的调整,设备的搬迁配备,工装模具的制造调试,人员的培训,技术工艺及质量检验标准的制定,市场推销策划,林林总总,荣飞将几个子系统分别交给了四个部下,王爱英负责的是设备这块,她的计划是最好的,因为生产线的建设是基础,网络计划基本以其为坐标,荣飞的想法是在生产线建设完成后,其他的子项目也就基本齐备了。筹备民品第一条生产线是卢续最为关心的事,严森处长亲自把总,这个时候北重计划处尚未推行网络计划管理,荣飞领受任务后给几个部下用半天的时间讲述了网络管理的要义,算是小小的震了他们一把。王爱英彻底收起了原来存留心底的对资历极浅的室主任的轻视之心,之前她与三个同事出乎预料地进入了计划处,荣飞正是他们的考官,传说中这个年轻的室主任是最终的拍板人,不过王爱英不相信,她相信的是荣飞秉公办事了,没有受厂里那些无处不在的关系网的影响,这点令她尊敬。她认真地做了份计划,却被荣飞挑出了六处毛病,这下子彻底钦服了荣飞。本以为荣飞来厂不到二年,其中一年还呆在学校当教员,对基层的情况不可能清楚,荣飞对她计划的挑剔让她发现荣飞对厂里机加力量完全可以用了如指掌来形容。 今天的加班就是完善计划接口,让网络计划真正闭环起来。一向心高气傲的王爱英老老实实与其他同事对接计划,认真的干了一上午。 “他们来看你,连饭都不留,你怎么能让走呢?今天的活儿我们干了,保证明天交你满意的答卷。” “哪有这个道理------”荣飞有些心不在焉。在确定农机项目上马后,荣飞一直考虑几个问题,一是成本问题。决定借鉴记忆里邯钢经验,倒推成本,一开始便严格控制成本。二是生产线的建设,预算了大约180万的设备采购,荣飞设计了“阳光采购”,希望从开始就杜绝记忆里的龌龊勾当——胡敢直接控制了大额采购,连设备处都不用,带着办公室主任及秘书就确定价值上百万的设备,但他经手的设备几乎全部有问题,最严重的根本就没有派上一点点用场——北重**如此,不亡真没天理了。 这两份文件都已经起草了,荣飞正考虑将其改为私信的方式,信将寄给卢续,因为荣飞相信卢续是廉洁的,一定会支持他关于“阳光采购”的方案,至于成本控制,卢续始终的观点是财务的事,荣飞曾给他讲过几次,成本是采购和生产部门的事而不是财务部门的事,财务做的只是反映,最多是建议。但卢续的心思似乎不在成本控制上,只是急着样件的进度。 政绩。正是一件件的政绩工程毁掉了北重。领导们的工作标准首重政绩,凡是与政绩无关的,自然不会花费精力研究。像搞成本控制的东西,恐怕摆不上政绩薄吧? 卢续是清官,人也算称职,但如果存了个求政绩的心,这个产品八成要玩完。 “头儿,你年轻轻的,别总皱眉啊,那样会早早留下皱纹的。”王爱英笑道,她觉得荣飞凝神思考的样子很迷人。 荣飞抬头看看王爱英。这是个方面大耳带点男人相的女人,眼睛细长,皮肤白皙,破坏其美感的是她的牙齿,应当去矫正一番了。王爱英已经有个三岁的孩子,对荣飞在失去神秘感后说话是民品室四人里最随便的。 “呵呵,有皱纹不显得老成些?” “还要老成?你已经够老成了,我都怀疑你是否隐瞒了年龄。”王爱英尖声叫道,“我们都以为你是四十岁呢。”确实,荣飞不过是二十出头的人,枯燥的机关生涯,偏偏就能坐得住。 “呵呵,”荣飞笑笑。 “头儿,听说春节前要调工资?” “是吗?我不知道。这种消息最好问人劳处。”荣飞看看王爱英,这个时候,企业员工最大的期盼或许就是调资了。 “头儿,如果是真的,你可得考虑我。” 荣飞笑笑,“你觉得严处会将调资大权下放到我手里?” “那也说不准。你现在是卢总的红人。反正你得考虑我。”王爱英的语气里竟然带上了撒娇的成分。 “八字没一撇的事。赶紧忙你的事去吧。” 上班后荣飞交卷,卢续几乎毫无保留地采纳了荣飞的网络计划,但对荣飞的成本工程的稿子,卢续还是束之高阁了。 第五十八节女君子 class="width">86年的春节姗姗来到了。~~~~新婚的李建光要带着陈丽红回北京,临走之时和荣飞等在北阳的同学聚了一把。地点是李建光找的,曹俊斌,单珍等都到了,张昕却没来。陈丽红透漏了一个消息,说好像陆英寿与张昕又恢复联系了,她曾见陆英寿来北钢找张昕。北钢太大,几万职工,不在一个单位的陈丽红和张昕平时也很少见面。究竟他们是不是建立了那种关系李建光和陈丽红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张昕自毕业后人变了很多,和同学们也不大来往,独来独往的。“这都怪你啊。”陈丽红低声对荣飞说,“搞不清你怎么想的,把个张昕给毁了。”荣飞黯然,不高兴,“怎么说话呢,怎么是我毁了她?好像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似的。”陈丽红给他的消息破坏了心情,仿佛心里扎了根刺,酒喝的也就没味道了。 陆英寿自毕业后就没见过。据李德江说,陆现在跟着赵副市长了,毕业不到两年跟着领导当了专职秘书,算是很有成绩了。按照荣飞的记忆,跟着领导前途会是一片光明。论条件,陆英寿真是不错,张昕跟了他也算不错的选择吧。由于心情郁闷,荣飞三两酒就喝高了,走路发飘,舌头也大了。从饭馆出来,和李建光等人告别,单珍陪着跌跌撞撞的荣飞回了厂。 邢芳期末考试监考不在,单珍给荣飞泡了杯浓茶,荣飞爬起来喝茶,一阵恶心没忍住,将中午的酒菜全吐出来了,溅了单珍一身。荣飞很是不好意思,单珍让他躺下别动,将秽物清理了,回去换了衣服下楼来,看荣飞睁着眼睛想事,“别想了,好好待邢芳是正经。”张昕和荣飞的事,单珍是见证人之一,觉得荣飞还是对张昕没有全放下。 “我知道该怎么做。谢谢你。”荣飞头晕的很,“酒不太对味,我不喜欢曲酒。” “不是酒的问题。”单珍打开窗子透气,屋里的气味实在是难闻,“是你心里没放下张昕。”单珍冷静地说,“丽红今儿跟我说了,我知道她跟你也说了。” “没有的事。我不是得陇望蜀的人。”荣飞摆摆手。 “不是就好。你和邢芳什么时候办?”单珍重给荣飞倒杯水,这回是白水。 “不知道。我家的那关还没过呢。” “听邢芳说,你和家里闹别扭?”几乎没有与荣飞单独相处的机会,单珍想问问她想问的事。~~~~ “是。其实矛盾很早就有了。我爸我妈看我总是不顺眼------”荣飞内心深处非常信任面前这位老同学,又不想细讲与父母的恩怨。 “这样我就得批评你了。”单珍说,“我觉得,当你觉得某人对你有意见时,实际上自己就对人家有看法了。关系都是相对的嘛。何况是自己的父母?本身就不应该用平等的眼光去看待。听说前日你爸妈来厂,你连顿饭都没让吃,合适吗?虽然都在一个城市,但上我们厂子,就是客人了,你这样做会伤他们的心的。荣飞,我觉得你对待朋友同事很是宽容大度,丽红私下不止一次说起对你的感激,但为什么对自己的爸妈反而苛刻?” 荣飞楞了,之前真没有人这样说他,包括奶奶。 “我家里姊妹多,父母其实顾不上怎么管我,爸爸妈妈是农民,也不懂得大道理,很少问我工作的事,总觉得我已经大学毕业,每月拿着工资,什么也不愁了。我和其他人谈此类问题时,也会产生对父母的怨恨,现在我好像想通了,他们局限于见识,看待事物不可能与我们一样,细想父母的恩情,我实在是亏欠良多。这个世界上,值得我们终生爱戴的人就是父母啊,你聪明,稳重,有本事,许多地方都让我佩服,但在这个问题上,你做的不好。” 荣飞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对单珍说。 “你休息吧。”单珍看荣飞没有谈下去的打算,告辞离开了。 邢芳下班听说荣飞喝多了,过来看望,“不要紧吧?” “不要紧。只是吐了单珍一身,真是不好意思。” “也是的,怎么喝那么多,伤身体的。” “没事的话跟我出去走走吧。” “好吧,我回去拿外套。” 俩人沿着生活区的环路走,柏树上仍挂着未消融的积雪,“邢芳,你想你父亲吗?” “想啊,前天大姐来信,说父亲身体很好,只是念着老家和弟弟,总闹着要回来。彪子说的对象基本上成了,女方提出明年办事------” “你爸不问你?” “大姐问,她每次来信都问我和你的事,希望见到你。我爸年纪大了,心里只有彪子了,我历来不受重视,家里姑娘多,我又是老小------”邢芳想起大姐信上的话,笑起来,“我大姐告诉他我和你的事,我爸只是说好。” “邢芳,有没有对父亲的怨恨?” “怨恨?为什么?我有个愿望,将来能将父亲接来尽尽孝心。之前都是姐姐们操心了,总算上了班,找了你------”邢芳想,还没成亲,已经花了荣飞不少钱了,大姐对此是反对的,但她现在也很紧张,还不上“借”荣飞的钱。 “单珍批评我了,我这个老同学啊。”荣飞叹气,单珍与邢芳同处一室,算是很了解了。 “单珍批评你什么了?” “她会告诉你。如果她不说,就不要问了。邢芳,我是不是心胸很狭隘?” “没有啊,我没有觉得。”天气太冷了,邢芳用手捂住耳朵,街上偶尔走过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像他俩这样压马路的几乎没有。 荣飞把邢芳羽绒服上的帽子戴在她头上,“将来会实现你的愿望的。明年陶氏会给自己的员工盖第一栋住宅楼,我们留一套,你就可以将你爸接来了。” “那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荣飞心情开朗起来,“太冷了,我们回去吧?要不这样,我们出去吃饭。刚才胃难受的很,现在却饿了。”他不由分说,拉住邢芳的手,“出去吃饭。” 北阳已经有了出租,除掉几种进口车型外,主力车型是天津产的夏利,这种秃尾巴的车生命力很强,一直延续到九十年代末期,甚至到下个世纪初都有在路上跑。荣飞拦住一辆,让出租司机带他们到解放广场一带的市中心区。 自从有了荣诚火锅,荣飞一直在考虑餐饮业的事情。他的所谓经验都是来自记忆。荣飞记得在北阳市在九十年代曾迎来一次大规模的城市改造,在辑虎桥附近建造了辑虎饮食广场,集中了大小几十家酒店,形成了北阳最主要的餐饮区,和毗邻的秋乐宫娱乐城相得益彰,成为城市建设的亮点。中央媒体几次做了报道。秋乐宫集中了北阳最高档的歌城,因藏污纳垢严重,警察几次打击,但都因背后有人而半途而废。餐饮业和娱乐业要集中的理念却在圈子里深入人心。现在的辑虎桥一带尚是连片的居民区,如果陶氏在近几年得到长足发展,赶上城市建设的快班车,将会赢得一次巨大的商机。 解放广场西面有几家不错的饭店,荣飞选了一家名叫幸福居的酒店进去,雾气立即遮掩了邢芳的眼镜,荣飞拉着她找了张靠墙的桌子,点了几个菜,还要了瓶青梅酒。中午喝了酒,荣飞胃里仍然难受,他拉邢芳来,其实另有目的。荣飞点完菜,邢芳说多了,两个人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刚才荣飞足足点了七八个菜。荣飞说没事,吃不掉就带回去。邢芳说那怎么好意思,死活邢芳说起在陶氏打工的三姐,领到的第一个月工资为230元,让邢菊意想不到,坚决不要这么多,闹出些笑话。 “你没有说我和陶氏的关系吧?”荣飞问。 “没有。”邢芳不知道详细的情况。 “将来我会建造一个北阳数得上的餐饮集团,陶氏将是集团的核心。让三姐好好琢磨琢磨饭店这一套,将来是会用得着的。” 邢芳很想问荣飞为什么不离开北重自己干,既然在明华,陶氏都有自己的事业,为什么要留在北重呢?她也联想到了自己,一旦荣飞离开,自己是不是也跟着离开呢?离开后又能干什么呢? “今天单珍批评我了,她是个好人。”荣飞笑笑,“我对我父母的心态有些问题,他们前些日子来过一次,我没对你说。” “是吗?我不在吗?”邢芳潜意识里很想见见荣飞的父母。 “你到陶氏看三姐了。因为谈的不愉快,就没有跟你说。” “因为我吗?” “不,绝对不是。是因为钱的事。”荣飞放下水杯,“我做生意的事一直没跟家里说,猛然说出来未免有些接受不了。今天单珍批评我,道理其实我都懂,就是实际做的太差了。最初的时候我曾想,如果我有钱了,一定让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过上好日子,虽然好日子的标准多样化,但自己心里都有一本帐。过去我确实做的不好。”荣飞目光幽幽地说,“而且,我发现自己的生活态度也大有问题,知道为什么带你到这儿吃饭吗?”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荣飞笑眯眯地说,“本来就计划今晚为你庆生,但李建光那里不能不去,所以只好放在晚上了。所以我们要喝点酒。你看这是什么?”荣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第五十九节韩慕荣 class="width">盒子打开,是一个黄澄澄的戒指。<<>>正是王老太给荣飞的“遗物”之一,荣飞曾拿去做抵押物向陶莉莉借款,启动他发财大计的第一步。这个戒指一直留在荣飞手里,算是荣飞事业的见证。自荣飞用5万元巨款解决了家里的难题,王老太便将戒指提前给了孙子。 “这是我奶奶给我的纪念。大二那个春节给我的。今天我送给你。” 意义不言而喻。尽管关系已经确定,邢芳还是有些激动,“这个,是不是该让奶奶给我?” “这个倒是------”荣飞觉得奶奶给邢芳戴上当然更有意义,“戒指迟早是你的,你可能忘记了,今天是你23岁的生日,我想用个什么方式纪念一下。小五,今晚我们不要回去了,就住市里,好吗?” 邢芳吃了一惊,低头思索。她和荣飞的关系一直没有最后突破,俩人单独相处时,每每到最后关头就刹车了,不是邢芳不准许,而是荣飞想留到新婚之夜。是不是这个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邢芳暗自佩服荣飞的毅力,按照她一知半解的性知识,觉得让男子憋在那儿不好。三姐邢菊在来到北阳后曾问过妹妹,邢芳羞答答的不好回答,邢菊是过来人,说,荣飞是个打着灯笼难找的好男人,我看准了,他绝不是的陈世美。现在,荣飞的话她听懂了,答不答应? 邢芳低头思索的样子很文静,也很迷人,长长的睫毛遮盖了眼睛,光洁的额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她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也是个美丽的女孩子,梦境里深深镌刻在心里的形象更多是她步入中年的影像,现在却是处于女孩子生命中最好的年华。心理年龄已是中年的荣飞一直认为女孩子在生命的特定年龄段均会绽放造物主给与的美丽。邢芳的一只手托着香腮,雪白丰腴的手背上留下几个美丽的小窝,小指调皮的翘着。 荣飞发现有一个奇怪的现象,熟悉的女人几乎没有丑的,姿色平庸的女人处久了都会发现其动人之处。面前的邢芳却比记忆中的美丽,身上扑面而来的是青春的朝气。 面对着开放身心的女友,荣飞忽然觉着自己很迂腐。生命极其短暂,包括性能力。既然决定了和眼前的女孩共度一生,为什么要虚耗生命? “可是,”在公众场合谈及此事,邢芳羞不可抑。<<>> 相比三十年后青年男女性观念的开放,此时的观念想当的保守,“我这样要求是有些唐突了。没关系,该是我的,最终还是我的。” 荣飞忽然感到无趣,梦境已经化为刻骨铭心的记忆,邢芳的性情自然深晓,邢芳的身体,甚至与自己卧房内的夫妻私事也记忆犹新。记忆里与邢芳的第一次是在自己的宿舍内完成的,整个过程成为邢芳日后的笑柄,因为此事一般是由男方主导完成的,女人由于性格的原因总属于从属地位,但那次更多的是邢芳主动。那时他们甚至已经领了结婚证,成为法律上的合法夫妻。因为没房子,一直住在单身。荣飞坚持要等到结婚典礼后再行周公之礼,在如今的荣飞眼里未免可笑。这件事很有代表性的反应了荣飞骨子里保守懦弱的性格,相反,邢芳却表现出主动,既然都领结婚证了,谁会管我们?谁会笑我们?每个人都有第一次,荣飞对他的第一次自然记忆深刻,但第一次表现出的激动,慌张,手忙脚乱成为妻子私下永远不灭的笑柄------现在的邢芳一如当时的羞怯,偷偷瞟向他的眼神都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 “如果吃饱了,我们走吧?” “好吧。我们去哪里?”邢芳自然地挽住了荣飞的胳膊。 荣飞觉得自己有些激动,熟悉如几十年夫妻的未婚妻已经用肢体语言告诉了他想要的答案。 前厅忽然吵闹起来,好像是有人吃饭不付钱。荣飞付账,拉着邢芳想绕过柜台前正在争执的人群,但一个名字让他停下了脚步,因为有人喊出韩慕荣。 荣飞记忆里对韩慕荣这个名字很有印象。在九十年代,韩慕荣被誉为北阳市企业兼并重组的专家,策划实施了一系列破产重组案而名噪G省。北阳纺织厂的破产就是他操作的。荣飞为发展中的陶氏制定了一系列雄心勃勃的兼并计划,制氧厂不过是第一步。目前缺少的就是韩慕荣这样既有理论又懂实务的专家。荣飞并不知道韩慕荣的履历,此公,但眼前被人当做吃白食的揪住确实很狼狈。荣飞停下脚,低声对邢芳说,“你等我一下。” 两个穿着服务员服装的男子和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揪住那个中年人。中年人极为埋汰,头发很久没理了,醉眼朦胧的正和老板模样的人理论。他的右手被身材高大五官凶恶的服务员攥在手里,左手无助地挥动着,荣飞静听之下好像是一道菜的价格发生了争议。 “辣子鸡丁要七块钱,不是坑人是什么?” “明码标价。吃不起可以不点啊?没钱充什么大爷?” 荣飞分开看热闹的人群,“你叫韩慕荣?”他必须确认一下。 “我就是韩慕荣,你是谁?” “他的饭钱我出,放开他吧。”荣飞对老板模样的人说。 “你出?”老板疑惑地问,“欠我56元。” “没问题。我这就给你。”荣飞摸出一卷钱数出60元,“不用找了。”他骨子里很厌恶服务业的嫌贫爱富,但实际情况却比较复杂,尽管有黑道背景,荣诚火锅也为“吃白食”或者借机滋事者头疼。张诚曾专门向荣飞讨教,对此荣飞却几乎没有任何经验和招数。 “我不用你给,我就是要跟他们说说理。简直是黑店。” “你***欠揍。什么叫黑店?”高个子长相凶恶的服务员再次揪住了韩慕荣。 “欠债还钱,也不必要如此欺负人。开饭店讲究的就是一个‘和’字,岂不闻‘狗恶酒酸’?”荣飞冷冷地对老板模样的人说道。然后将那卷钱扔到他手里,拉了韩慕荣出来。 “韩兄,不必解释什么。我叫荣飞,这是我爱人邢芳。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韩慕荣正一头雾水。眼前的年轻人肯定不认识,干嘛要给他解围更是不清楚,当即答应,跟着荣飞来到十米外的另一家饭馆,找了张僻静的桌子,荣飞要了一荤一素二个菜及一瓶北阳烧。 “我们刚才已经吃过了,这些是给韩兄要的,我可以陪韩兄喝两杯。”荣飞用筷子撬开酒瓶,给韩慕荣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你怎么认识我?” “韩兄大号可是上慕下荣?羡慕的慕,荣华富贵的荣?”在得到韩慕荣肯定的答复后,荣飞笑眯眯地说,“之前其实不认识。不过是见不惯他们的嘴脸罢了。刚才的事韩兄不必介怀,现在韩兄在哪里发展?” 当时似乎没有人这样询问一个人的就业状况,韩慕荣盯着荣飞,猜测着青年的身份,“惭愧。我被北阳师院开除了。目前属于无业游民。” 原来老兄是北阳师范的老师!荣飞笑道,“我看韩兄一脸愤懑之气,想必在北阳师院遇到不公正的待遇了。我猜猜,韩兄一定是教经济学的老师,或许对当前经济界的政策有所看法?” 韩慕荣惊异不已,“你看过我的文章?” “没有。我真是猜的。韩兄鼓吹放开企业的束缚?”八六年理论界好像有过自由化思潮,反映在企业界就是扩大自主权。私有化还羞羞答答的没登上台面。 “也不是。虽然我认为私有化是国企的唯一出路。我是对国营企业的机制和体制不满。”韩慕荣收了口,“荣,荣飞,对吧,你是做什么的?”韩慕荣不知该如何称呼荣飞,现在一般叫师傅,但他叫不出口。叫同志?他更觉不合适。 “我俩都是北重的员工。我在计划处工作,她是教师。”荣飞微笑着介绍自己,邢芳冲韩慕荣点头,她搞不清荣飞为什么揽这事,好像对这个人很有兴趣。“既然韩兄眼下赋闲在家,我给韩兄推荐个单位。一定会让韩兄大展身手。” “哦?”韩慕荣认定荣飞是另一类的骗子,他现在光棍的很,工作也丢了,行骗也骗不到他头上来,“什么工作?” “陶氏建筑公司。一家以建筑为主业的私企。韩先生既然对企业的体制机制有研究,那么这家企业或许能给你一个用武之地。” “陶氏建筑?没听说过。” “成立时间不长。最近他们刚买下制氧厂的那块地。” “哦,听说了。”韩慕荣眼睛一亮。盯住那块地说明陶氏的眼光,“你和陶氏有关系?” “是的,和他们当家的是朋友。”荣飞掏出一张崔虎的名片,这是荣飞亲自设计的,眼下刚开始流行这种“片子”,“按照这个地址去找这个人。就说荣飞让你去的。至于你有什么特长,自己跟崔总说。”荣飞笑笑,“听说过一个词吗?‘推销自己’,你去推销一把自己吧。” 第六十节第一次 class="width">送走韩慕荣,荣飞和邢芳打车回到北重,时间已经不早了,喧闹了一天的单身楼安静下来,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邢芳没有上楼,而是跟着荣飞回到他的屋子。因李卓考研后一直没来新人,这间屋子成为了荣飞的专有。 荣飞关上门,拉着邢芳坐在自己腿上,邢芳温柔地吻着荣飞的脸颊,“你怎么认为那个姓韩的是人才?”“是不是要经过实践检验。我们现在不谈这个,你听过‘煮鹤焚琴’的典故没有?” 邢芳是语文教师,基本的文学修养是有的,当即明白了荣飞的意思,脸不由得红了。 “小五,”最近荣飞改了对邢芳的称呼,“几乎有一条铁律,美好的东西都是短暂的。青春就是。我觉得我们应当抓紧青春的岁月,等我们老了,一些事情怕是有心无力了。”荣飞顺势将手伸进邢芳的上衣衣襟,隔着内衣感受到一对圆球的惊人弹性,下身顿起反应,邢芳坐在荣飞腿上,立即感觉到了下面的变化。这些事是无师自通的,邢芳已经二十多岁,岂能不知意味着什么?邢芳红着脸站起来要逃,被荣飞扯住,就势拥到床上,邢芳起初还挣扎,荣飞大嘴吻上来,邢芳很快就弃守阵地了,被心爱的男人剥成了白羊。 钻到荣飞的被子里,邢芳怯怯地说,“不会有人来吧?”“不会,李卓不在,其他人来,我们不开门就是。”荣飞站在床边,脱掉毛衣,忽然停下手,“小五,我们这样,是不是太仓促?第一次是很神圣的,对于你是这样,对于我也是这样。”刚才的激动消退了,对自己的决定迟疑起来。-====- 邢芳紧张恐惧的心情同时消退了,看着荣飞冷静下来,她竟然有些失望。反过来推,刚才自己对即将发生的事是有着期待的,女人是很奇怪的物种,当倾心于某个男人,开放自己的身体或者将身体献给心爱的男人便成为一种特殊表达的心意。 “没有关系,只要和你在一起,哪儿对我也是神圣的。”邢芳很大胆地说,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进来啊,别冻着了。”屋里暖气不太好,温度最多13、4°。穿一件衬衫站在地上确实比较冷。 “是啊,”荣飞嘟囔一声钻进被子里,肌肤相接,邢芳火热的躯体被荣飞冰冷的身体一激,下意识地往里缩。荣飞搂住了女友,“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只要我们有爱,在哪儿完成我们的第一次都是神圣的。”他摸索着解脱掉邢芳的乳罩,一对如倒扣着的瓷碗般的**弹出来,荣飞再次进入激动的状态,邢芳则闭上眼睛,呼吸急促。“小五,上次例假的日期是几号?”荣飞忽然想起了那件重要的事情。“大概是十号,我记不清了。”邢芳羞不可抑。荣飞计算了一下,已经出了安全期了,箭在弦上,但将面临失控的危险。荣飞忽然感到自己的迂腐,梦境里自己总是这样迂腐可笑。 “你慢些------”邢芳似乎比荣飞更放得开。 “不要紧张,”荣飞熟练地操作着,引导着,顺利地进入那处**所在,温热而湿滑,邢芳低沉的叫出来。 尽管拥有一份记忆,但那种**蚀骨的味道还是让荣飞很快缴枪了,这倒是符合他处男的身份。“你不要紧吧?”荣飞见邢芳竟然出了汗,鼻尖上亮晶晶的。“不要紧------”邢芳忽然想起什么,推开荣飞察视下体及床铺,没有她期待的落红。“怎么会没有血------”她惊慌道。 荣飞知道邢芳对很多生理常识几乎一无所知,即使到婚后也闹出许多笑话,“都什么年代了还落红?知道古人的结婚年龄吗?知道古代的小姐们是怎样生活的吗?你喜欢体育,打球赛跑练体操样样来得,每种运动都会让你面临**破损的危险。傻丫头。”荣飞爱怜地将邢芳拥在怀里,“今晚就睡在这儿,不要走了。”“那可不行。还不让单珍和孙兰馨笑死?”“她们笑什么?”孙兰馨绝对与杨兆军跨出了那一步,单珍是极其聪慧的女孩子,绝不会拿这个笑邢芳。“这算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呢,你不能丢下自己老公跑掉。”邢芳紧紧地抱住荣飞,脸深埋在荣飞怀里,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都交给你了。你要对我发个誓言,不管今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能不要我。没你,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傻瓜,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不行,你必须发个誓。”“好吧。我发誓。不管以后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会爱着邢芳,永远不离不弃。”“这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这种感觉随着了解你,越发强烈了。我跟姐姐们说过,二姐要我自己拿主意,二姐警告我,结婚前不能给你------”“呵呵,三姐呢?”荣飞的手在邢芳胸前游走,感觉真是爽啊,“三姐也这样说?”“不。三姐相信你。她说------”邢芳停下不说了。荣飞好奇起来,“三姐说什么?”“不说了。”“傻丫头。不说我也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三姐一定劝你对我好一些。如果我要的话就给我吧,荣飞是个极品男人,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到------”邢芳狠狠拧了荣飞一把,“你就臭美吧。除了我,谁会看得上你?”邢芳心里的不自信却浮出水面,邢菊在来北阳后确实与她长谈过,内容之深也就是在亲姐妹中可以说,核心就是一个,像荣飞这样的男子,万中无一,不是每个女孩都有你这样的福气,一定要牢牢拴住他的心。不管用什么办法。“你知道我最怕什么?”邢芳问。“怕什么?有我在,没什么可怕的。”荣飞当然知道邢芳想说什么,在梦境里邢芳事实上容忍了他的出轨,而且不止一次的出轨,她珍惜与他的婚姻,履行了她的诺言。而荣飞则欺骗着自己——她对那一切都是不知晓的!似曾发生的往事与现实交织在一起,“小五,我一定让你做最幸福的女人,不仅是物质上的,而且是精神上的!”“我相信。”邢芳亲吻着爱人,“我得回去了,我们结婚后,我会每天陪着你。”她坚定地起身穿衣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是极其传统的女人,跨过这一步后,婚礼那个形式甚至结婚证那个法律保证都变成了次要,荣飞已经是她的丈夫了。 “回去是不行的,”荣飞揽住邢芳,将其搂在怀里,“哪有新娘子新婚之夜扔下丈夫跑掉的?别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不过是没有履行那个手续而已。” 第六十一节调资风波一 class="width">春节前突然传来调资的信息,大家议论的都是调资指标的事。~~~~王爱英神秘兮兮地对荣飞讲,这回处里拿回的指标将下放到各室,咱们民品室最少会有一个指标,头儿,你可得考虑考虑我。 等级工资制已经证明是失败的工资制度。虽然实行了工效挂钩,企业的自主权扩大了,但扩大的很有限。每年成本项下工资一块被上面捆的很死,工资额度被锁死了,长工资需要政策,这次部里的文件允许的调资幅度为25%,也就是每四个人长一个人。厂里拿到文件后出台了自己的政策,经人劳处测算后调资幅度增加到40%,一半的人长一级,一半的人长半级。 等级制消失十几年后,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完全不晓得那种呆板的工资结构。一级是多少钱?比如荣飞现在的标准工资是72元,再往上升一级便是84元,只有12元。级别高的也超不过20元。读者别笑,须知当时的工资总额只有百十元上下,厂长的工资也不到300元,每月能增加十几元绝对是一笔大收入了。 每次长工资,大家就为这十几二十元打破脑袋地竞争。荣飞得到增资的消息后曾有意向徐东升介绍结构工资制,但随即否决了这个动议。目前部里不可能允许北重搞工资改革,即使允许,北重也不会搞彻底的工资改革。 王爱英**裸的要求让荣飞为难。想了想,荣飞对王爱英说,“如果是处里定,你跟我说似乎没什么用,应当跟严处长说。如果是室里定,更没用。大家的表现摆在那里,我自有主意。” “头儿,我干的可是最多的,你可得心里有数。”她低声说,“头儿,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照顾我,我会记一辈子的。” 因为半级工资记一辈子?荣飞憋住笑。总有这样的人,荣飞不好表示什么,“你觉得比我干的多?” 这个王爱英不敢说。民品室草创,所有的制度方案计划都出自荣飞之手,二个月的时间,荣飞早已用自己的能力征服了室里的大部分部下。无论是量还是质,王爱英都不好与荣飞比。 “按照惯例,科长们都是处里掌握的。”王爱英忽然感到气馁,调资的文件虽没下,但办公楼早已传遍了精神,她在人劳处工资科工作的一个姐们早已给她透露了内幕,升资比例一定,指标就决定了,计划处就那么几头蒜,傻子也能算出来几个指标,大家的工作摆在那里,和处长们的关系处在那里,谁能升谁不能升几乎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按照能力和贡献算,王爱英觉得自己没份。她早和走得近的朋友谈过,这回升资,科长们铁定要长。计划处算定的指标只有8个,4个一级,4个半级,现在五个科,如果每个科长占1个,只有3个指标(八成是半级的)留给一般员工。民品室是最后成立的科室,科长又是嘴上没毛的小字辈,如何抢得过计划、规划、企管等老牌科室?这样算来,岂不是和这次调资彻底无缘? 王爱英不甘心。她是厂里自己办的职工中专毕业,虽然工龄比荣飞长了七八年,工资却比荣飞低半级,标准工资只有66元,人比人气死人。难保没有例外?王爱英有两个希望,一是民品室争取到一个指标,她希望说服荣飞留给自己。对这条,她觉得有七成把握,她觉得室里自己跟荣飞这个小科长走得最近。她是女的,而且长相不丑,对男人有天生的亲近力。二是计划处可以争取到额外的指标。77年以来的每次调资,“强力部门”都可以拿到厂长奖励的额外指标。计划处在北重的地位毋庸置疑,只要有奖励,计划处没有拿不到的理由。唯一的不利因素是严森是新来的,和人劳、财务、生产等老资格的处长比,严森的资望显然差一些。王爱英在找荣飞之前当然找了严森,也找了刘大为。处长们当然不会明确答应王爱英的要求,王爱英也不希望处长明确答应,她要的是加深印象。 荣飞理解此时人们对升资的渴望和超乎寻常的重视。中国工人阶级实在是穷怕了也苦怕了,*十年,工资绝对地停滞了,虽然物价不动,但生活的时钟绝对停摆了,搞到攒一年的钱买不到一辆自行车的光景。等*结束,77年企业界开始调资,可想而知是多么受重视了。虽然时间转到了86年,工资水平的上涨显然没有赶上物价的上涨,虽然商店里的商品日渐丰富,人们口袋里的钱却越发紧张了。像王爱英这样年龄的人,夫妇双方的工资总和不足200元,岂能不关注这次难得的升资机会? 小小的民品室,关心升资的不只是王爱英女士。王爱英刚走,张叶生便跑了来,这个三十岁的男人一脸苦相,“荣主任,我得跟你说说调资的事。”他搬了把椅子坐到荣飞对面,“我74年参加工作,十二年的工龄了,转干也三年了,工资才61元。我知道王爱英跟你说工资的事了,她在83年便调了资,我呢?工龄比她多两年,工资却比她少半级!如果这回不给我长,我就没法子干了。”和王爱英的“柔道”相比,张叶生玩的是冲拳,直来直去。 “老张,文件还没有下,现在说这些都早了些。我要的材料整的如何了?” 张叶生负责生产线设备能力的计算。“说实话,我已经没心思工作了。” “老张,”荣飞不悦地放下手里绘制的图表,“工资调整主要看得是贡献大小,你这个态度要不得啊。干好手里的工作才好说话是不是?”荣飞一口官腔赶走张叶生,召集室里的众人开一个会,开门见山,“长工资的事大家都关心,我理解。但不能让调资冲击了工作。我说个规矩。如果权力不在室里,我啥话不说,如果权力在室里,从现在起,谁再找我谈长工资的事,我绝不会考虑他。” “主任,你总得听听群众的呼声吧?”张叶生说道。室里的四个人,张叶生是最不服荣飞的,总觉着自己资历老,能力强,这个室主任应当自己干,虽然在竞聘之时提心吊胆了一阵,甚至想路子跟荣飞说上话,现在已经完全忘记了三个月前的心情。 “呼声?是对别人的呼声还是自己的呼声?”荣飞有些鄙夷张叶生的为人,最近不断传出张叶生贪图小便宜的闲话,说他到基层从来没有空手的,即使是空炮弹箱子也想搞一个回家。“我的话不说第二遍。除了刚才说的禁令,谁手里的工作不能按时完成,我一样不会考虑他。” 张叶生怏怏不乐地闭了嘴,其他人也不再说话了。当天下午快下班时,严森召集处领导和各室主任开会,传达了厂里刚下的关于调资的文件,其实文件精神大伙儿早已知道了,不过是履行个手续。严森军人出身,说话办事都很直接,“调资的指标已经下达。我处共8个,4个一级,4个半级。为了发扬民主,大家谈谈这次调资该怎么办?”计划处共五个室,计划,规划,统计,企管和民品。室主任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刘大为笑道,“严处长既然征求大家意见,最好谈一谈,你们不说,这个事可就由处里确定了。”统计室主任冷丽说,“以前总把指标下到室里,我们这些芝麻官很是为难,这回最好由处里定。你们说呢?”她是老资格的室主任,为人比较刁蛮,一直有传言和主管人事的徐东升副厂长不清不楚,计划室主任张禄生笑道,“韩主任所言甚是。最好处里再要两个名额就好了。”张禄生的意思很明显,因为处长们的晋级权在主管副厂长手里,不参与处里的调资,再要两个指标的话,五个室主任每人占1个,每个室另外分到1个指标,算是皆大欢喜。张禄生的话没错,但他不该在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冷丽,冷丽心里顿时恼了,“别看我啊,要指标也要严处去厂长和卢总那儿要。看我干什么?”严森的眼光落在荣飞身上,“小荣,你刚来不久,说说你的看法?”荣飞笑笑,“这种长工资的法子总难避免矛盾。我没什么意见,先声明一下,我年轻资历浅,刚来厂,更没什么贡献,和其他同志没法比,这次调资就不要考虑我了。”冷丽听了暗骂荣飞滑头。自为荣飞介绍军代表的女儿失败后,冷丽自觉在赵总面前丢了人,对荣飞一直很冷淡,却没想到荣飞来计划处当上了新设立的民品室主任,“小荣倒是高姿态。我们不能和你比。”她自觉有靠山,不把严森放在眼里,这次调资是志在必得。“其他同志呢?有没有什么好建议?”严森问其余几个室主任。“没有没有,一切听从处里的安排。”于是便散了会。 冷丽叫住荣飞,带他到自己的办公室。统计室人少,连她只有两人,都是女性,占了一间办公室,由于都是女人,办公室布置的很温馨,墙上贴了几张风景画,窗台上摆了几盆花。冷丽让她唯一的手下王静出去,表示她要和荣飞谈谈,“小荣,刚才你那样说让我们很难堪。知道吗?你不要,合着我们哭着喊着要升工资?”荣飞明白冷丽的意思,“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我是真心的。”“算了,以后说话办事注意点,机关的事情复杂着呢。说话办事一定要经过脑子。严处长也是的,哪有征求科长们意见的道理?哪个大处不是优先给科长晋升?工作我们扛着,长工资再轮不到,谁还给他干?”荣飞听了前半句也不高兴,钱是人的胆,现在他不是梦境中的自己了,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了,“冷主任,我或许就是没脑子,但说什么话不需要请示你吧?”荣飞骨子里很看不起冷丽这种抱粗腿的女人,说完不管一脸惊愕的冷丽,出门回自己办公室了。 第六十二节调资风波二 class="width">荣飞毫不留情地顶撞冷丽和在处务会上放弃升资的机会赢得了计划处职工的尊敬。<<>>冷丽与厂办的和云一样,属于惹不起的女人,王爱英听说了消息便跑到荣飞的办公室,“你闯祸了,知道吗?”“闯什么祸?”荣飞纳闷只有他和冷丽在场,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难道统计室里还装着?他当然不知道是躲在外面的王静给传开的。“冷丽不是一般人,有靠山的。”王爱英低声说,“你小心点吧。”荣飞感到悲哀,心思都用在这些无聊的方面,业务能抓好才见了鬼。业务抓不好,企业能搞好才是神话。“不要操心这些没用的,你记住,一定要知道你安身立命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和别人比是没有意义的。”荣飞记忆里没有这个王爱英的影子,和许多“闯进来”的人物一样,荣飞对她的未来毫无所知,但感觉到这个少妇除了嘴快之外,没有什么明显的缺点,至于渴望升资,荣飞完全理解。“头儿,听说你放弃自己的机会了?”“是啊。”荣飞找一份纪要,准备下车间。有些心不在焉。尽管他制订了周密的推进计划,但节点完成仍不理想,虽然样机已经完成,但原定春节前完成的生产线改建肯定推后了,卢续已经为此开了二个会了。他准备带着纪要下去检查几个单位,特别是模具分厂和设备分厂的非标及模具制造进度,然后拿出一份修正计划上报严森和卢续。“你傻啊,长工资的事是一辈子的事,拉下就赶不上了。你算算,等你退休要少拿多少钱?”出于旧体制下的职工都是这个心态,也都是这个算法,殊不知后来薪酬制度天翻地覆的变化。“你这个算法是建立在现行制度永远不变的基础上的,”荣飞找到了那份纪要,穿上外套,准备去车间,“你要知道,无论是工资制度还是人事制度,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现在争一级半级的,实在是没意思。眼光要放长远些。”王爱英奇怪道,“变化?怎么变化?”“取消等级工资制,变成岗位工资或者绩效工资。我要去车间了。”荣飞心里有事,不想和她多聊了。 一天后,处里的调资方案出台了,厂里奖励了计划处一个半级指标,五个室主任每人有份,其中荣飞是个半级,其余四个半级指标下放到了各室,除却统计室外,每室一个半级的名额,由室主任确定。 决定一宣布,首先是统计员王静不干了,哭着找严森理论,哭声将楼道的众人都惊动了,简直是惊天动地,悲痛欲绝。直到严森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才将哭声压下去。且不说王静的事,各室主任(除掉冷丽)陷入了麻烦中,每室只有四五个人,落实到谁头上都是个麻烦,机关的工作和生产线上的工人不同,是不好用产量和质量衡量的,所以荣飞对这种愚蠢的调资方式深恶痛绝,认为其除了制造矛盾外几无优点。但必须面对眼下的形势,民品室的这个指标是必须落实在某人头上的,盘点手下的四根葱,各有各的优点,也各有各的不足。论工作能力,荣飞认为能力最强的是谭志忠,他是83年进厂的中专生,外来户,标准工资只有52元。论年龄,则是年届四旬的尤越,此人是个老实人,当初荣飞招聘民品室人员,对他曾犹豫过,不过现在看起来,开创能力不足,工作态度却无可挑剔。对比自己几乎小一半的荣飞很是尊敬。老兄目前的标准工资只有72元,算算也是令人心酸。 荣飞关上门在白纸上写下四个部下的名字,梦境给他提供的经验就是平衡,从资历,工作,工资诸方面平衡。荣飞决定将自己头上的那个指标让出来,这样就可以升两个,矛盾便会小一些。荣飞反复掂量,最终决定将升级名额给了尤越和谭志忠。想定后,荣飞起身到严森办公室,请示将自己的升级指标让出来给谭志忠。 王静已经离去了,严森正和刘大为说着什么。见荣飞敲门进来,便问荣飞有什么事,荣飞吞吞吐吐说了自己的要求,严森立即拉下脸,“你怎么如此不成熟?嗯?看你管业务颇为老练,怎么在人事问题上总是幼稚?你不长,让其他室主任如何自处?让其他室的员工看他们的科长?不行!” 荣飞知道严森说的是对的。所以没有争辩,老实退出了处长的办公室,指标只剩下一个了,一颗心在谭志忠和尤越间摆来摆去,这是两个老实人,至今未跟自己说过一句长工资的事。荣飞不禁暗自失笑,呆在北重就是为了处里这样的无聊事?最终还是决定将名额给了老尤,小谭年轻,机会还多。他召集四人开会,宣布了调资的结果,“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但是不能影响工作。”荣飞宣布散会。 尤越没想到荣飞将指标给了自己,其他人——王爱英,张叶生也没想到荣飞将这个珍贵的调资指标给了木讷的尤越,只有谭志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荣飞留下谭志忠,大约谈了十分钟,小谭出来时一脸轻松。 民品室是第一个确定升资名单的,结果立即传到全处,大家(民品室除外)都闹老尤请客。嘻嘻哈哈的。王爱英极为失望,也极为愤懑。必须问下荣飞,为什么是尤越而不是自己呢?荣飞是怎样想的呢? 但荣飞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下午下班前荣飞一直没回办公室,好像是开会去了。王爱英问了,卢总确实召集了一个会。其余室的升资名额尚未确定,民品室成为本次处里第一个完成调资的科室。 王爱英是很要面子的人,下班躲着人溜回了家,结婚几年被她搓成面团的老公见她面色不豫,猜想一定是没长上,也不敢问,倒是心里憋不住事的王爱英自己说起来,***尤越,看不出有点手腕啊。***小兔崽子,看不出敢耍老娘啊。她匆匆喝了碗小米稀饭,穿上外套跑到单身三区去找荣飞理论。 她来过一次,知道荣飞住106,直接将门推开了,荣飞正和邢芳说什么,俩人挨着很近,郎情妾意的,被闯进来的王爱英吓了一跳,“哦,是我的同事,你回去吧。”荣飞知道王爱英的来意,对邢芳说。“是你女朋友吧,没事,让她待着也行。我就是来问问你,为什么我不能长工资?”荣飞反问,“为什么尤越不能长工资?”“我不管尤越。我就管我!你必须给我说清楚!”女人耍泼是很要命的,胆小的邢芳害怕起来。 荣飞笑了,觉得王爱英很好玩,“好吧,我可以解释。不过你先坐下,半级工资没必要如此吧?小五,你给王师傅倒杯水。” 王爱英没想跟荣飞翻脸。在内心深处,王爱英是感激荣飞的,同时也是佩服荣飞的。当初荣飞顶住压力留用了她,她一直没忘。 “尤越大你九岁,工龄长你八年,但工资只比你高半级。这是资历和薪酬比。尤越爱人在劳动公司,收入比你爱人低,他爱人身体不好,他们两个孩子,你是独子。这是家庭经济情况比较。尤越的工作情况和你各有千秋,你对外联系协调的能力强于他,他案头工作比你好,这是工作比。三个因素加起来,给尤越不给你,你觉得不公平?” 王爱英最不嫉妒的就是尤越,因为这个人太老实木讷了,谁都不招惹,她承认荣飞说的有道理,但内心总不甘心,这回丢掉半级,不知何时才能赶上来,没等她说话,荣飞继续说,“如果你实在舍不得半级工资,在这儿我给你个政策,我女朋友可以作证,我说话算数。你半级工资一年多少钱?我来给你发。一直发到废除等级工资为止。” “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不公平。” “不公平?给你就公平了?我刚才说的三个因素,你认不认可?” 荣飞说的都是事实,王爱英虽然泼辣不让人,但不是不讲理的女人,“事实倒是事实------” “王师傅,我说句心里话,这种调资就是***折腾人。将来是一定要废除的!你信不信?抛开这个,如果你是为了收入增加,我认为你现在要做的是把手里的工作干好,干到让领导——主要是严处长和卢总满意的找不到毛病为止,那样你会得到很多机会,包括被提拔。收入的增加不是半级工资的问题。如果是心里不平衡,觉得我办事不公,可以向处长甚至卢总反映。他们纠正我的决定我一点意见没有。那样你有几成胜算?除了得罪人还能获得什么?领导会怎么看待你?你是聪明人,盯住这半级工资不放,是不是抓了芝麻丢了西瓜?” 王爱英没想到五分钟就被荣飞说的哑口无言,她不甘心,“我就是心里难受------” “眼光要放长远些。俗话说,心有多大,路就能走多远。人的心里是能容纳很多事,但心灵的空间总是有限的,装了此就不能装彼,你自己琢磨琢磨该装些啥。” 王爱英反而被荣飞教育了一阵。她郁郁不乐地回到家,情绪反而好了很多,问她丈夫,“你说现在的工资制度会改吗?”“那我哪知道?”“我那个小主任说一定会改。真***,搞什么搞,争半天一年就为几十块钱?”她似乎想通了。 但这回调资却很有些不利于荣飞的传言,主要就是年轻气盛,指标下达确定人选应当经过处长的首肯,岂能先斩后奏?而且,严森处长的做法也多有不妥,其他各处都是处里研究决定,怎么计划处就将权力下放到科室?据说徐东升对此很不满意,在劳资员会议上不点名批评计划处的做法。 第六十三节邢芳要登门 class="width">86年的春节来了,年却要到叔叔荣之英家去过,因为他将老太太接到北钢了。说好荣之贵一家都过来。这几年过年一直在老大家,老太太觉得冷落了老二,也有意到老二家住几天。而荣飞在暴露了自己的一部分经济实力后,特别是将二万元现金送回家后算是终止了与父母的冷战,荣飞提议这件事不告诉老太太,荣之贵和魏瑞兰都极赞同这个提议。 北重放假的时间是2月8号至15号,八天。2月6号收到李粤明和林业可寄来的决算报告,报告上的数字对于荣飞不过是个数字,销售2200万利润650万其实也没出荣飞的预料,可喜者不过是多了一笔随时可以动用的资金。明华服装已经走上正规,生产、销售及研发几个环节都令荣飞满意,特别是研发,林乐醒主持的设计室已经扩大到110人的规模,分为四个专业设计室,其中二个的分室主任是招聘的老外——都是意大利人。86年计划投放市场的新产品将达到6个序列29种之多,利润的40%将被这个目前绝对是国内一流的设计室吃掉,他们在广州的大本营已经二次搬家了,都是放不开的缘故。荣飞考虑将设计室搬到北京或者上海,租用楼房不如一次性投入,已经委托明华的有关部门在这二个城市调研了。明华服装的现金流没有问题,新的投资计划已经落实资金,1986年将在北阳投资建一座服装加工厂,预计投资345万元。有关报告已经递交北阳市政府,程恪的担心消失了——他派李德江转达对荣飞的谢意,厂子开春将动工兴建。荣飞的本意是兼并,但障碍比建新厂高的多,算是折中处理这件事了。采用新的营销机制后,渠道商提供的资金极大缓解了压力,而银行贷款的大门敞开着,甚至求明华贷款——商业银行组建后,体制转变已经看到了,嫌贫爱富是银行家的本质,面对产销两旺的明华服装,银行不担心自己的贷款收不回来。 值得他操心倒是明华贸易。林业可和于子苏关于明华贸易85年的工作报告写的很详细,突出讲了股市投资,自84年起,恒生指数上涨了1500点之多,当初投入的230多万资金已经翻到了650万之多,相比仍显可怜的贸易额(1985年明华贸易除掉股市的收益只有区区30万港币),股市收益成为明华贸易最主要的收益,但这笔钱仍处于虚拟状态中,只有变现才能使用。~~~~按照既定的计划,明华贸易将向资源领域渗透,这项工作主要由于子苏负责,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新年度明华贸易对资金的需求将成倍增加,林业可总想变现手里的股票,荣飞当然不会同意。搞资源贸易路子很多,石油是最先考虑的,由于北钢的关系,荣飞将目光盯住了铁矿石,现在国内尚感觉不到上游资源的问题,也很难想到二十年后钢铁产量会达到数亿吨!位居世界第一,而澳洲与巴西的铁矿石将成为国内钢铁行业永远的痛! 一切都要未雨绸缪。荣飞借助的不过是梦境带来的先知先觉而已。 邢芳早已放假,因为三姐的缘故,邢芳并没有回空山,只是和邢菊用陶氏的车在节前回去了一趟,住了一晚给家人送了些钱物就回来了,准备在北阳过春节。她们回家时见到了从临河回来的邢彪,他在暖气片厂做的不错,春节放假半个月,正月十五过后还要回临河。为难的是邢彪说的那个亲事基本定了,女方建议在明年将喜事办了,言外之意催促邢彪将房子收拾出来,这样邢彪似乎不能再去临河打工了。邢芳说回去跟荣飞商量,既然荣飞认识暖气片的老板,应该可以疏通。虽然邢芳说她可以包下房子的事,但邢兰和邢菊都认为不能什么都靠荣飞。三个人和邢彪合计了返修窑洞的事,估计要花三、四千元,除却邢菊带回来的钱,邢彪半年多也攒了点,不多,大概有300元,这样第一笔钱已经到位,开春就办此事。 邢菊三个月大约攒了1200元,都留给邢兰了,弟弟房子的事要邢兰和童贵山张罗。邢菊骨子里很有些仗义疏财的因子,陶莉莉给她的工资开的很高,吃饭住宿又不花钱,除了买几件衣服几乎没什么花销了。所以积攒了不少。这笔钱拿出来,很让邢芳吃了一惊,没想到三姐这么短的时间能挣这么多钱。联想到荣飞,更觉得荣飞留在北重不走是个谜,每天那样的忙碌,究竟图什么? 荣之英的房子也很寒酸,不过他在正屋的对面有一间较大的厨房兼餐厅,是用邻居的耐火厂的耐火砖盖的,面积足有30平。荣飞是年三十下午赶到北钢叔叔家的,母亲已经过来了,正和婶婶安萍包饺子,奶奶在正屋和荣杰看电视,堂弟荣杰上了北钢的技校,毕业后铁定留北钢了。当时的国企很多都是这样,体内循环,子弟都进父辈的企业,代代相传,成为一个密密的关系网,任何一项改革都变得异常艰难。荣杰对荣飞有些陌生,只打了个招呼便没话了。倒是王老太很是高兴,拉了长孙嘘寒问暖,问到邢芳,荣飞说邢芳就在北阳,过年不回去了。老太太思索片刻,“明天你把她接来吧。让我见一见。”荣飞一愣,“奶奶,是不是不太合适?”老太太沉吟道,“那就初三过来,明儿你叔要去拜丈人,我跟你爸你妈说了,他们也想见见姑娘,叫她来吧。”就此打破僵局也是荣飞所愿,“好吧,那就初三来。”北阳风俗,初二是拜丈人的日子,父亲或许不在,叔叔一定不在。“好吧,我跟他们说说。” 邢芳与自己已经那样了,就差一张结婚证。如果不是苛求房子,今年办事也可以。荣飞对***决定自然拥护。老太太想起一件事,“小飞,你还不知道吧?你叔当官了。”“是吗?什么单位?”“小杰,是什么单位?”“退管科科长。”堂弟答道。退管科?荣飞的梦境里叔叔当过生产科的副科长,怎么跑到了退管科?荣飞的眼光落在叔叔硕大的鱼缸上,曾经畅游的热带鱼都不见了,只有二条金鱼在懒洋洋的游动,“那也很好啊,叔叔进入中层,一定可以大展身手。”正说着,荣之英回来了,听到侄子的话,“小飞,听说你当了科长,比叔叔有出息多啦。”“哪有,我那个科长是假的。”荣飞站起身迎接叔父,“恭喜叔叔。”荣之英眉开眼笑,“别笑话叔叔啦,北重可是中央企业,能在毕业之初进入科级,很不容易了。哪像我?熬了二十年才熬出个科长。听说你找了女朋友?过年带她来认认门吧。”荣飞看看奶奶,“初三如何?奶奶刚下了命令。”“初三就初三。我让你婶好好准备一下。”荣之英的态度让荣飞感到高兴,邢芳来这儿见家人还有另一样好处,不用担心父母给邢芳冷脸。想到明华贸易现在的功课,荣飞觉得该仔细了解一下北钢,“叔,北钢现在的矿石来自哪儿?每年的钢产量有多少?”“咦,你关心这个?北钢去年的产量大约在240万吨,矿石来自哪儿我可说不好,咱省吕岳一带不是产矿石吗?大概自产自销吧。你问这个干啥?”北钢240万吨的规模用6万人,效率低的不是一点半点啊,这是历史问题,荣飞想想,“最近北钢有没有扩产的计划?”荣之英笑道,“你应当到总部问计划部长,我哪儿知道?二轧厂的情况倒是知道一些,你在搞社会调查吗?”“不,只是随便问问。”G省北部的芦山就是矿区,铁矿的品相,产量一无所知,荣飞笑道,“叔,你年轻轻的,到退管处岂不是屈才?你们厂长用错人了。”荣之英进入二轧厂中层,本来很是得意,让侄子这样一说,脸上有些挂不住,“谁说不是呢。厂里竞争很激烈,先进中层再说。叔不能和你比,现在最重文凭,没有学历是寸步难行啦。”荣之英很羡慕侄儿的大学学历,转脸对正看电视的荣杰说,“你看你哥,大学学历就是吃香,没二年就当上科长了,让你用功念书就是不听。”荣杰不说话,起身走了。荣之英只有这个儿子,平时宠爱异常,对儿子的失礼也不在意,“小飞,跟叔说说你的对象?”荣飞笑道,“等见了面,你就知道啦。很普通的人,叔叔可得给我个面子,别像我爸一样。”荣之英的眼光落在柜子上的烟酒,这是荣飞带来的,二条阿诗玛,二瓶剑南春,“呵,小飞了不得,这些东西花了不少钱吧。”“第一次在叔叔家过年,总得意思一把。”荣之英哈哈大笑,“跟我客气什么!” 晚上的春晚,荣飞留意甄祖心是否登台,但没见到。算算有一个月没接到她的信了,也不知道她目前在干什么。 第六十四节拜年 class="width">初二早上荣飞跑到陶莉莉那儿找邢芳,邢芳正跟邢菊看电视,见荣飞来,有些意外。 等荣飞说了来意,邢菊很高兴,邢芳却沉默了。 “礼物我备好了,明早我来接你。” “为什么不是你家?”邢芳问。 “有区别吗?今年奶奶在叔叔家过年,我们也跟着过来混饭。” “当然。不过随你好了。” “你爸你妈都在你叔那儿?”邢菊问。 “是。他们都在。不过是个形式,不必要太在意。”荣飞见邢芳情绪不高。 “是,我知道。”邢芳问,“准备了什么礼物?要不要我去买点?” “一块毛料,是给我妈的,四条烟,我爸我叔各两条,二盒点心,一家一盒。还有给***二罐奶粉。” “你倒心细。”邢菊笑道,“今天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吧。”她仍住在荣诚总店,一间不大的屋子收拾的很是温馨,穿着一件桃红色毛衣的邢菊容光焕发的,看来已从丈夫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不过是个形式。”荣飞好奇地问,“昨儿你们吃什么好吃的?” “饺子呗。我们做了空山的粉团,你要不要吃点?” “是吗?怎么做的?”荣飞对各地的小吃很感兴趣,认为是饮食的精华,只要经过岁月的无情淘汰,留下来的都是精华。 “问做法作甚,尝尝就知道了。”邢菊到厨房端出一盘吃剩下的粉团,“昨晚剩下的,别嫌脏。” “哪有。”荣飞笑着用手捻起一块粉团扔进嘴里,“嗯,不错。” “要蘸了辣椒酱才好。”邢芳说,“我二姐做的最好,三姐的手艺真是一般。”邢芳笑着说,“等你吃了我二姐的粉团才算正宗。”粉团是蒸出来的,用掺了鸡蛋和白面的粉面蒸,然后卷成一个个的小卷,空山人喜食辣味,粉团蘸辣椒酱吃,别有风味。 “把这个推荐给陶姐啊。她可是开饭店的。” “啊,你不说都忘了。你瞧我这个笨劲。”邢菊和陶莉莉处的很融洽,陶莉莉过年回北新了,目前不在北阳。荣诚火锅倒是没有歇业,不过此时人们还不习惯过大节到饭店。 “三姐气色好了很多。”荣飞对邢芳说。 石芳生的意外死亡给三姐带来了人生的转机,邢芳也注意到邢菊的变化,琢磨着三姐何时再组个家庭,但现在是不能说的。 “今年彪子娶媳妇,我爹会回来。”已经四年多没见父亲了,邢芳很是想念。 “是吗?彪子的婚事定了日期?” “没呢。先要收拾旧窑。对了,临河那边你还得帮个忙,彪子开春要收拾窑洞。”邢芳年前回家,回来后一直没机会跟荣飞细谈,那段时间荣飞忙的要死,几乎天天加班。 “没问题。我也许过几天跟我妈回枣林。我跟魏厂长讲便是,这点小事情会给我面子的。还有,彪子收拾房子要不要我找几个人过去?陶氏可是搞建筑的。”魏国禄一直与荣飞保持着联系,荣飞再抓一块粉团往嘴里塞,邢芳说,“你倒是去拿双筷子啊。从北阳调人过去,太张扬了,而且,他们未必会修窑。” “呵呵,真是好吃。”荣飞笑笑,找了卫生纸擦手,“窑洞有冬暖夏凉的优点,缺点是不好布置家居。我看还是推dao重盖吧,三间房子用不了多少钱,你爸回来看了也高兴。”荣飞记得岳父的样子,那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几乎不对子女们提任何要求。 “盖三间新房?”邢芳自言自语。 “是啊,我给你们画张图,套间结构,比那种直来直去的好住多了。” 盖新房是老父多年的梦想,邢菊和邢芳都有些动心,“要多少钱?” “找陶氏预算一下。估计一万五足够了。你们不要操心。”荣飞看到桌子上的纸笔,抓过来就着餐桌画了一张房屋结构图,“你们看怎么样?” 图上是三间瓦房,被隔成五个屋子,客厅,卧室,储藏室,厨房都标了出来。 “你倒是啥也会。”邢芳嘟囔着,家乡还没有这种结构的屋子。 “窑洞是没钱的选择。好住还是瓦房,我预留了上下水和暖气,装个土锅炉就成。彪子不是在暖气片厂吗?他懂。那个院子不小,在这儿盖个小房子当锅炉房,夏天可以做厨房用。”荣飞指着图上空着的位置说。 “要和彪子商量。明年可以的话,你们的事也办了吧。我爹一定很高兴。”邢菊凝视着荣飞说。她喜欢荣飞的随意,没有一点大城市人的讲究,让她没有一点压力。 “那感情好。陶氏盖好宿舍楼估计要年底,装修须得明年了,我可不敢委屈她。”荣飞笑嘻嘻地对邢菊说,说话间瞟了邢芳一眼。 “我知道你不会委屈我妹妹。”邢菊的心事却不在邢芳身上。多少年了,盖新房几成老父的心病,如果能在老家盖三间新瓦房,以备老父养老之用,也不用在几个女儿家流浪了。翻修不如新盖,这个话邢菊却说不出口。 “此事不在一时,今天你要去哪儿?”邢芳心细,看荣飞穿了身簇新的西装。 “去看几个朋友,现在就去,我借了崔虎的车。”他是去程恪家拜年,节前和李德江商议,李德江建议他自己去,电话住址都告了他。 之前荣飞和北阳官场高层没有直接的联系,都是通过李德江联系的,李德江这回建议荣飞去给程恪拜年,让荣飞意识到可能出于程恪的授意,明华服装在北阳建厂,算是港资企业正式落户北阳,耳朵里曾听到一家港资的电子厂与北阳电子管厂合资的消息,肯定的说,引进外资的步子北阳迈的并不大,明华来北阳是受到市委市府欢迎的,具体的联系人就是程恪,李德江曾闪烁其辞地透露程恪可能会进一步,以他的地位,再进一步就是市长了。此时让荣飞直接与程恪发生联系,绝对不是李德江一个秘书所能决定的。 拜年是不能空手去的。荣飞提前做了功课,在征求了李德江意见后,在北阳新开的旧货市场买了一对明代的花瓶,造型古朴,像是真迹,瓶底有嘉靖的年号,对古玩荣飞基本不懂,但李德江说程书记雅爱收藏,送烟酒太过俗气,不如买个古玩。这对花瓶是荣飞和李德江一起选的,花掉荣飞4000元。如果真是明代的玩意,这个价格可是便宜的要死。 荣飞离开荣诚总店,先开车去桃园巷王林的家,这也是与李德江约好的,中午准备在王林家吃饭,下午再去程恪家。因为白天程恪值班不在,总不能到单位去拜年。 王林今年过年没有回北京,主要原因是汽配公司生产任务贼紧,春节只休息三天。他调到汽配公司后,市里给他在临近汽配公司的桃园巷分了处房子,二室一厅的结构,建筑面积不到七十平,平时他是单身,足够用了。荣飞曾来过两回,熟门熟路。拎着给王林的礼物——都是些俗物,几瓶好酒和几条烟,敲开王林的房门时,开门的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荣飞猜到是王林的妻子,但不敢肯定,“过年好。我叫荣飞,给王老师拜年。”少妇笑道,“你就是荣飞啊,快请进,他正说你呢。”王林闻声从屋里闪出来,“德江他们早已到了,快来吧,正等你呢。介绍一下,隆月,我爱人。”“师母好。”荣飞知道隆月出身高干家庭,其父在中央任职,究竟是什么级别,王林却没说过。隆月笑道,“别叫师母了,叫嫂子吧。王林可从来不把你当学生。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啥?”“给老师拜年哪有空手的道理?”荣飞笑着说。李德江出来,“我的那份呢?你可不能厚此薄彼。”王林和李德江一直走的很近,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你又不是我老师,干嘛给你?”荣飞笑道。 家里坐着的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那一定是王林的女儿了。王林介绍道,“市公安局钱正谊副局长,我女儿王迪新。这位就是荣飞,老钱你别看他年轻,能耐大着呢。”荣飞跟钱局长见礼,见大屋的当地摆了张方桌,铺了块灰色的毛毯,知道他们准备打牌,“你小子怎么现在才来,三缺一,等你好久了。” 荣飞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叔叔给的压岁钱,收下。”他塞给王迪新,孩子犹豫,王林笑道,“拿着吧,你这个小叔叔可是个小财主。”不一会王迪新悄悄将隆月拉到自己的卧室,“妈妈你看,这种钱。”原来荣飞包里是1000港币。那时节很少有人见港元,难怪孩子惊讶。 四个人坐下打牌,玩到中午时分,荣飞输掉400元,他是有意让牌,李德江和钱正谊大胜,王林和荣飞大败。隆月已经准备好了酒菜,等端上来一看,色泽先震住了荣飞,没想到隆月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人,荣飞不由得想起仍在深圳的郑小英,不知道郑小英现在跟王林恢复联系了没有。 王林取出二瓶茅台打开了,酒香四溢,“这是我岳父攒的,有几十年的酒龄了,一年难得轻松一回,大家不醉不归。”叫了隆月上桌,隆月却说还有几个菜,让她们先喝着。 这顿饭吃了二钟头,五个人将二瓶珍藏的茅台喝光了,隆月虽是女流,酒量却是极好,李德江说起荣飞之前在饭桌上讲的笑话,隆月乐不可支,“我回去给我爸他们讲讲,中组部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规定?”那个关于提拔干部的六不准让她感到十分有趣。 饭后又玩了二个多钟头,隆月替王林上场玩了几圈。钱正谊看看表,说还要走走朋友,便和李德江告辞,王林留下荣飞谈正事,王林告诉荣飞,他有可能到市里工作,具体职务是副市长,上面已经和他谈了话。荣飞替王林高兴,也替自己高兴,官场上最隐秘的就是人事变迁,王林将这样机密的事情跟他讲,说明他已经真正进了他那个圈子。 “那你不回北京了?嫂子怎么办?总不能让嫂子一个人在北京吧?” “这个以后再说。有合适的单位就调北阳。京城的水太深了,在北阳发展也蛮好。她想下海经商,你觉得她做什么生意好?” “这样啊。”荣飞知道高干夫妻往往是一人从政,一人经商,相得益彰。这也是国情使然啊。“我在香港有个贸易公司,正想着拓展业务,在北阳设个分公司。嫂子如果不嫌庙小,来这个分公司当经理如何?我送嫂子10%的股份。” 隆月吓了一跳,“你有个港资的贸易公司?做什么的?” “瞎玩。目前主要是玩玩股票,代理明华服装的出口业务。公司叫明华贸易。跟明华服装有些股权关系,但财务关系是清晰的,去年大概做了200万的出口业务。将来如何发展,我其实没想好。嫂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一定有极好的主意。” 王林听荣飞开口便送妻子10%的股份,也吃了一惊,“你这个明华贸易注册资金有多少?” “200万港币。目前总资产接近1000万了。” 10%就是100万。隆月和王林对视一眼,没说话,但彼此的眼神都读懂了。这个其貌不扬,年轻的令人难以相信其是一家生机勃勃的合资企业的大股东真是出手豪阔啊。100万是什么概念?搁在三十年后绝对是上亿的财富!之前王林曾跟隆月说起荣飞,没想到他在明华服装之外还有个明华贸易。这个时候身家千万的人可是稀有,何况荣飞还是二十出头的青年。 “这件事从长计议。你还真能给我惊喜啊。”王林决定先不谈这件事,“下午去程书记那儿?” “是,你有什么嘱咐?” “没有,你小子鬼精鬼精的,哪用我教你?” “李德江是不是要去汽配公司?” “咦,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汽配是程书记亲自抓的点,总是不放心交给别人吧。” “你如果从政,一定前程无量。德江是要去汽配,不过他当不了一把手。一切要等人代会开过后才能明朗。倒是你,窝在北重不伦不类的,跟我说真话,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到北重的一把,你信吗?” 第六十五节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class="width">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袒露心曲。-====-除非自己担任北重的一把手,否则北重的命运就不会按照自己所想去发展,甚至不会有任何改变。到厂办和计划处的半年余,荣飞已经感受到了这个万人大厂的传统,哪怕一点点的改变,也是艰难无比。民品开发比之人事改革,容易的多,可就是民品开发,也成为领导们算计的政绩工程,其认识高度根本没有深入到其本质。没有与市场真正结合起来。卢续,严森,甚至朱磊,都是有能力有操守的官员,最可悲的就是,他们都是官员,不是企业家。企业就是企业,不是政府,不需要那么多的官员,用政府的行为方式去管理企业,无疑是盲人骑瞎马。 如果自己执掌北重的权柄------荣飞近一个月,尤其是在调资风波之后,方才意识到这个设想,为此,他宁愿放弃已经获得的一切,明华,陶氏,他最想的,还是让那个在梦境中生活了十几年的企业,从此走上良性发展的轨道。 “这却有些难度。据我所知,北重所在的军工部,有自己的传统,”出乎荣飞的意料,王林没有反对或者讥讽,“你才是个科长,熬到厂级,即使上面有人照佛,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难。按照你做其他事的能耐,三个北重也建起来了。”明华服装的发展对王林不是秘密,王林的话语中有深深的惋惜。 “我想试试。” “怕是一心不能二用。”王林叹道,“工学院近年的毕业生中,你恐怕是最出色的一个,李春生、陆英寿铁了心在政界发展,总比不过你另辟蹊径。这官商互用之法,倒也让我大开眼界。他们要让市长在大节平等召见,恐怕也得等上十年。” “原来程书记还是有事要我办。”荣飞默默地想。 荣飞晚上在程恪家用过晚饭先回荣诚总店转了一圈,说好第二天来接邢芳,邢芳却坚持她自己到荣之英家。 魏瑞兰有些不安。婆婆和儿媳总是天敌,她猜测着邢芳是什么样子,什么性情,上午的等待竟有些恍惚。荣之贵和荣之英的交谈也没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 按说邢芳第一次登门应当是自己的家,在小叔这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荣飞送两万元的存折回来,让她激动不已,对于财富,女人是最喜计算的,她和丈夫算了一把,荣飞一年给他们二万元,等于解决掉荣飞和荣逸成家的一切难题。魏瑞兰和荣之贵目前都没想过购买房子,这个在十年后乃至后世家庭最大的开支目前尚未来临,荣飞成家当然要靠北重的分配住房。结婚的开支不过是给女方的衣服首饰钱和家具电器款。按照北阳时下的消费水准,也就是四千到五千的样子。现在肯定不能这样马虎了事了,魏瑞兰提出拿出二万元给荣飞风风光光的办回喜事,反正钱都是儿子挣来的。荣之贵不同意,理由是荣飞自己有钱,他一年挣多少我们谁也说不清楚,是不是?那边小逸马上就复员了,找工作要花钱,成家更要花钱。荣飞这边要看他什么时候办和给家里多少再定。魏瑞兰想想自己和丈夫幸苦一年,攒的钱还不足儿子一个月的分红就感到气沮,但夫妇俩自始至终都没有细思儿子怎么挣来这么多钱。荣飞这一手堵住了他们审阅儿媳的路,她作为母亲本来是有发言权的,她也极重视这项权力,邻居兼朋友的女儿宇文小秀也是不错的女孩,长相俊俏,性子也好,就是文凭低了些,小秀的母亲李志梅曾开玩笑说让小秀做你的儿媳吧,当然是给荣飞做媳妇,从年龄算,小秀比小逸大二岁,不可能盯着小逸。现在一切都不能再谈了,荣飞自己决定了一切。她和丈夫倒是说起过既然小飞在明华公司有着股份,每年的分红就是数万(这是一定的),那小飞还呆在北重干啥?荣之贵倒是支持儿子的决定,国营企业是铁饭碗,而那间公司则不保险,万一它倒闭了呢?去喝西北风? “嫂子,你来。”魏瑞兰被安萍叫醒,跟着安萍到对面的厨房,荣之英的房子比他们搬家前大不了多少,一间十五平方左右的屋子隔成前后二间,后面的储藏室成为荣杰的卧房,只有四平米大小,好在对面盖了间不小的厨房,老太太目前就住在厨房兼餐厅里。 安萍是问魏瑞兰红烧肉的做法,安萍的厨艺极差,平时都是荣之英下厨的,老太太偏偏对男人下厨房深恶痛绝,老太太住在这儿,安萍只好硬着头皮下厨了,中午接待小飞的女友,老太太亲自下厨整她的传统菜,火锅是一定要的,另有几个炒菜却要安萍动手,安萍只好喊来嫂子帮忙。 “就是这样,”魏瑞兰指点着安萍做红烧肉。王老太说,“小飞呢,让他去接接人家也好,第一次来,不一定找到门。” “妈,你就放心吧,人家年轻人有的是办法。”魏瑞兰说道。王老太嘟囔着什么回正屋了。“嫂子,你没打听女孩的情况?”“打听什么,小飞翅膀硬了,这些事我管不了啦。”魏瑞兰总是不太满意,可又不能对妯娌说实情。“这事得看开些,时代不同了,什么都在变。倒是觉得自己老了,你看,小飞都领回媳妇了,我们能不老吗?” 一直等到十点半,荣飞终于领着邢芳来了。魏瑞兰恍惚着没听清邢芳的问候,她主要是看儿媳的外表,魏瑞兰的第一感就是不如张昕。身材倒是不错,但五官就不如张昕俊俏了,还戴了副眼镜!真不知儿子是怎么想的。眼看王老太亲热地拉了邢芳嘘寒问暖,魏瑞兰却觉着没什么话说了。 “来家就是自己人了,还带什么礼物。”老太太欢喜地看着孙媳。荣之贵和荣之英与邢芳打过招呼便出去了,正屋留下了荣飞陪着邢芳面对奶奶,母亲和婶婶,小杰好奇地躲在屋角,手里捏了本杂志,他在技校谈了个女友,但没让父母知道。 邢芳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她知道荣飞心目中***重要,对这位看上去很硬朗的老人也表现出极大的尊敬,“奶奶,你身体好吧?”“好,好。一直盼着你来,总算来了。吃个酒枣,”“谢谢奶奶。”邢芳的普通话很标准,魏瑞兰和王老太都听不出一丝方言来。“小邢,你家是空山的?”安萍问道,“过年没回去?”“是。因为我爸不在老家,没有回去。”邢芳甜甜地回答,她似乎感到魏瑞兰对自己有些冷淡,远不如这个婶婶。 王老太端详着邢芳。自孙儿考上大学,她就期盼着这一天,唯恐自己急病撒手人寰,俗语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王老太对三个孙子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她也不讳言自己更疼爱荣飞一些。现在孙媳终于出现在她面前,文文静静,极有礼貌,让她十分的欢喜,于是拉了邢芳问长问短,从家庭成员到饮食爱好,无所不问,倒将魏瑞兰挤在一旁发话不得。直到午餐上桌,王老太将邢芳拉至自己身旁,不停地往邢芳的碟子里夹菜,疼爱之情溢于言表。让一旁的魏瑞兰心里憋闷,至于如此吗?老太太的举动倒是喜坏了荣飞,他最担心的是奶奶不能接受邢芳,那将是很麻烦的事。现在看起来这个可能不会出现了。 魏瑞兰饭后与安萍钻在厨房收拾碗碟,“看上去老太太很喜欢啊。”安萍说。“长相姑且不论。学历工作也不提了。空山是啥地方我是知道的,北新最穷的地方了。过去要饭的十个里有九个是空山人。你我是过来人,不知道这意味这什么?我家在临河,在北新十县里算是条件好的县份了,我也贴补了一辈子娘家!小飞找这么个穷地方出来的,有他受的了。”魏瑞兰说道。转而想到荣飞很可能不在乎钱了,可是让儿子挣来的钱都贴给丈人家,心里却是十分的不甘。“嫂子多虑了。你没听吗?只有一个小弟弟,而且马上就成家了。老父亲已经七十多的人了,还有几年好活?日子是他们过,不要操那些闲心。等一半年厂里给小飞分个房子,把婚事给他们办了就是。”魏瑞兰曾经幻想过荣飞和荣逸将来找的媳妇,总想着媳妇既美且富,当时连张昕也觉不满,至于什么不满她又说不出来。就像捏了一大把钞票去购物,总想买个最好的物什。没到手的可能是最好的也算一种常见的心理,现在一切都定了,她又惶然,“你不知道,小飞有个女同学,很漂亮,比她漂亮多了,家境也好,但小飞就是不喜欢人家。真是鬼迷了心窍。也怪我,当初我热情些,那事或许就成了。真是的。”“嫂子,小飞已经找了小邢,以前是事还是不要提了。婚姻天定,一切都是命数。”“我是实话实说,她就是没人家好嘛。” 第六十六节艰难的取舍 class="width">世上总有些偶合的事。 邢芳初次登门的这天,陆英寿也跑到了张昕家。 重捡起对张昕的攻势是在85年的国庆之后了。毕业后一直呆在市政府办公厅的陆英寿偶尔遇到02班的连文良,心念一动,于是拽了连文良吃了顿饭。连文良是分配到北钢的,恰巧和张昕在一个单位,聊天中自然说起旧日的同学们,连文良说到张昕,引起了陆英寿的注意。 “你是说荣飞找了对象,将张昕甩了?” “是这样。我和荣飞很久没见了。李建光结婚时荣飞有事没来,但他女朋友来了,是他在北重的同事,好像关系已经确定了,张昕为此很不高兴。” “那小子本来就不地道。文良我这样说你别生气,你们是一个班的,应当比我了解。他追张昕我们都是见证人,怎么能做这始乱终弃的事?”说这话时,他似乎忘记了陈香君的事。 连文良也看不惯,“原来张昕是很活泼的,虽然当时不在一个班,晚会一类的活动张昕都是主力,现在性子变的好多,在我们化验中心,很少主动跟人说话。” 陆英寿感到一阵心痛。爱过的人都认为爱是真诚的,陆英寿当然不例外。他认为就是荣飞的始乱终弃将张昕逼成了这样。嘴上没跟连文良说,但心里萌生了与张昕重归于好的念头。此念头一生,竟是那样的难以抑制。送走连文良,下午便跟科里请了假跑到北钢,按照连文良给的地址找到张昕。两人已经有一年多未见,没有直接的联系至少两年多了,张昕对陆英寿的到来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以老同学的身份招待了陆英寿一餐。男女吃饭是有讲究的,如果同学聚餐,女生买单,关系一般比较纯洁,张昕坚持自己付账实际上就是告诉陆英寿两人的距离。陆英寿有个长处,对待女人比较耐心,因此张昕的态度不仅没有让他难堪而且暗自欢喜。-====-只要张昕不将他拒之门外就好。同学见面,谈的最多的就是同学们的近况,两人在这点上恰恰比较差,张昕有意避开了原来的同学,而陆英寿进入办公厅也是独来独往,很少和同学联系。对许多留在北阳的同学说不出去向,两人都刻意回避着那个名字。 最难得就是开头。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陆英寿随后便常去北钢看张昕,一般都会在一起吃顿饭,以至于有次遇到了陈丽红。但两人的关系却没有恢复到从前。张昕对陆英寿总是不冷不热的,所谈的都是很一般的话题,陆英寿无法深入下去。一度时间陆英寿想退出这个游戏了,但此人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决定和张昕耗下去,比比耐心。大年初三,陆英寿便带了礼物去给张家拜年。 张立国和段英对爱女的心思自然不是一无所知。两人都见过荣飞,张立国对荣飞的印象还不错。可是爱情这玩意不是一厢情愿的事,人家都找了对象了你还惦记个屁!了解女儿和荣飞的关系并没有搞到那种始乱终弃的地步,张立国觉着也不好找人家的晦气,问题还是出在自己女儿身上,段英为此很是恼怒,却被张立国挡住不准她发作。张立国每次想严肃地和女儿谈谈,面对女儿却总也硬不起心。觉着张昕自爱情遭遇挫折彷佛变了个人,业余时间除了看书就是听歌曲,沉默寡言的,就不忍说重话了。一般规律,父亲更疼爱女儿多一些,这种现象普遍存在,有学者寻根到佛洛依德那里,但事实就是如此。 爱情本身就是爱情伤的圣药,解决问题的秘方还在于女儿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年里,夫妇俩颇是留意,也托朋友,无奈张昕一概不见,也不谈这件事。让张立国和段英更是焦虑不安。对于初三拎着礼物登门彬彬有礼的介绍了自己的陆英寿,夫妇俩的第一感觉就是好,从直觉上看此人无疑是女儿的追求者,既是同学,工作单位也相当的不错,外表更是胜过了那个无情无义的荣飞,张立国夫妇表现出的热情也就不难理解了。不过和陆英寿聊过一阵后,张立国的态度似乎比刚才有所冷淡,连午饭也没留客。 张昕在家,她将陆英寿叫到了自己卧室。“如果你是以同学身份来,我应当欢迎。但你带了礼物太重了,我不能收。如果存了那个意思,就算了。我们之前也算熟悉,回想之前经历的许多事,我悟出个道理,男女有别,我也不能对你坦言。对于恋爱结婚,我现在不想考虑,请你理解我。” 陆英寿默然,张昕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令他最为难受,生性高傲的他内心绝对受到了伤害。就凭荣飞写了几首歌搞了个什么发明就值得你如此眷恋?可是面上必须忍着,父亲多次教导他,得意不快心,失意不快口。不仅官场如此,情场也应如此。“张昕,我确实喜欢你。我想这也不算什么品德问题。我会证明自己,证明我是适合你,可以呵护你一生的人。” 陆英寿走了后,段英去串门了。乘着老婆不在,张立国和张昕深谈了一次。完全是朋友式的,从自己年轻时候谈起,包括与段英相识相爱的大致历程,张昕入迷地听着,觉得很好玩。张立国话题一转,“我知道你喜欢那个荣飞。可是他不喜欢你。这事怎么办?”张昕默然。“其实呢,你们谁也没错。找对象嘛,就像做生意,要的就是相互愿意,强买强卖的生意都做不长。据说荣飞找的对象看起来很一般,我的意思是说长相没我女儿漂亮。这也是的,世界上谁又能比我女儿更美?他不以外观为标准,说明是个有内涵的人。你呢,也没错。爱上一个人往往是不自觉的行为,悄悄的就来了。怎么办?我觉得你必须从中间尽快脱身出来。俗话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这本是劝失意的男儿的话,放在女人身上也一样适用。要我看,你是看上了他的才华,其实过日子不是靠才华,做事业才靠才华。可是,往往事业有成的男儿,家庭却并不幸福。不要说远了,就说本朝的历史,是不是这样?我所企望的,是你本人的幸福,是实实在在的,从物质到精神的幸福,如果找一个有才有权的男子,每天忙于事业,陪你的时间也没有,算不算幸福呢?这个小陆是个功名心很重的男子,跟我聊天时总有意带出自己的单位和家庭,偏偏我不接他的话,估计他很憋屈。这个世界最多的,最不可摆脱的就是矛盾,物质与精神就是一对矛盾。我的经验,人生就是取舍二字,不停的取舍,拿到一些,舍弃一些,就这样。过去的一部老电影《天仙配》,七仙女嫁给了卖身为奴的董永,不计一切,很感人,现实中如果有七仙女的事,是不是幸福呢?七仙女会不会抱怨呢?反过来,过去把嫁入豪门的女孩子比作金丝雀,金丝雀不愁生活用度,但没有了自由,幸福吗?世上的事,最令人遗憾的就是拥有此便不能拥有彼,渴望鱼与熊掌兼得的人往往什么也得不到。这时就需要你冷静,想明白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张立国点上一支烟,“本来我是有机会往上走的,没有昧着良心按照领导的授意写一份材料,领导的意图是让我诬陷一个人。我怎么能那样办?虽然至*结束我没有受到明显的迫害,但升迁机会就此错过了。”他沉吟道,“其实那个人并不知道我帮助了他,他现在已经高升了,我也没必要让他知道我帮了他。我不过是本着良心做事。昕儿,做人是很难的,有时真是难以取舍。爸爸老啦,再没有什么机会出人头地了,也不会给你姐弟二人留下什么值得一提的财富,唯有一些人生的经验,希望能对你有多帮助。”逼近五十仍停留在一个效益极差的农机厂党办主任位子上的张立国确实在仕途上没什么奔头了。 张立国讲的时候,张昕一直没插话,静静的听。 第六十七节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class="width">在卢续的严厉督促下,承制样机的四分厂及工具分厂等单位初四即上班了,荣飞作为民品室的负责人,负责节点考核者,当然必须跟着,连着干了三天,第一台“正样机”总算终于问世了。 厂报和广播将此当做北重政治经济生活中的一件大事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报道。 这台多功能家用收割机在北重的代号为“新星一号”,注册商标为北农牌。是一台迷你版的多功能收割机,能够承担铡草,脱粒,粉碎等项农民必不可少的任务。核心部件中,除掉电机是外购的,其余都是北重自己制作的非标。 这台带有北重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东西完全出自卢续的创意,卢续在担任计划处长期间曾主持起草了北重民品发展规划,力主进军农机市场。真正的原因是他看到一款叫“慕天山”牌用摩托车改装的小型农用车,广受农民的欢迎,因此意识到农机具备的广阔市场,因此才极力游说余梦福及张昌君,在部里争取到民品项目开发资金,全力发展农机。搞农用车显然是拾人牙慧了,骨子里极为自傲的卢续决定寻找一个新的产品,在原来民品开发办的工作基础上,卢续选定了这款多功能家用收割机,测算成本为2000元,如果进入经济批量,成本会降至1500元以下。卢续认为,既然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成为三十年不变的基本农业政策,而农业的根本出路在于机械化这句话本身根本就没错,农民选择和购买多功能的农具就是必然之势。想想农村市场有多大吧?真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卢续寄希望该产品像农用小型运输车一样走入千万家农户, 因此,1986年厂务会通过的,计划处下达的经营计划大纲中为“新星一号”下达了1000台任务。折合产值150万元。当时北重尚无专业的销售处(军品不需要销售),这一千台的订单落实也交给了计划处牵头。任务具体落实在刘大为副处长肩上,严森为此专门抽调了力量,成立了一个销售室,由刘大为兼任主任。荣飞手下的张叶生因为调资的事,坚决要求去销售室,严森征求了荣飞的意见,将张叶生调走了。 关于民品开发,厂长朱磊支持了卢续的部分想法,但他有自己的通盘考虑,朱磊认为,开发民品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必须多点开花,部里的专项资金可以支撑农机项目,不能支撑你所有的项目。他内心对农机项目能否成功并不如卢续一样抱有坚定的信心。朱磊在春节前的有关会议上提出基层单位都要自主开发适合自身条件和市场需求的民用产品,委托计划处起草相关的奖励及管理办法。这个任务落在了民品室,荣飞一上班面临的便是起草这个办法。 荣飞面前摊着一张白纸和几支削得尖尖的中华牌绘图铅笔,HB的,他似乎对这种绘图铅笔情有独钟。在起草文件时,荣飞喜欢“拉单子”,就是将所起草文件将要面对的各种情况用自己看得懂的简练文字和术语都列出来,然后在排列它们的顺序,找出之间的关系,解决方法也就在其中了。据说*就喜欢这个法子。 关于基层单位自主开发民品的相关政策并不难写。荣飞的思绪有些飘,他在想卢续的农机计划和朱磊四面撒网,重点培养的经营思路。打开农机市场不是件容易的事,卢续绝对想简单了。关于产品的宣传计划,和政府有关部门的对接计划,营销政策都没有正式出台,匆忙就确定了上千台的生产任务,万一造成产品的大规模积压该如何善后?当废铁卖吗?据说班子在研究农机项目时,只有胡敢明确表示反对。真不能因人废言啊。朱厂长的思路是好的,集中众人的智慧开发民品绝对比几个人钻在办公室苦思冥想强,但是四面开花的开发思路必然造成资源的极大浪费,从而耗尽北重的潜力!正确的方法在哪儿?如何为北重找到一条良性发展之路?自己人微言轻,现在别说没有与厂里巨头们平等对话的机会,即使有,他们会重视一个刚毕业两年的毛头小伙子说的话吗? 如果不制止不成熟的开发,等自己接管北重,已经是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了。荣飞忽然想起梦境中一句颇为经典的话,“大船搁浅,舢板逃生。”那是十余年后梦境中的北重实施突围战略时讲的。荣飞想,真***!大船都搁浅了,不想着如何将大船拖回深水区,却要搞什么舢板逃生!即使舢板逃生了,有什么用!这上万职工,数万家属,都能舢板逃生吗? 办公室的暖气不好,荣飞给自己倒了杯开水,双手捂住借以取暖。脑子里混乱不堪,干脆不写了。 “头儿,你的电话。”王爱英也不敲门,推门喊道。 荣飞过王爱英他们办公室去接,话筒里传出的是女声,“听出我是谁了吗?” 声音有些熟悉,荣飞紧张地思索着,“是你呀,你在北京吗?” 甄祖心的声音继续传出来,“还行。没忘记你还有个小妹。我回北阳了,在秦老师家。” 原来如此。 “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甄祖心的声音有些发虚。 “嗯,中午吧,我请你。” 最终约定在北重厂门外的荣诚火锅店见面。因为荣飞中午休息的时间就两钟头,路上一折腾就会迟到,只有甄祖心迁就荣飞了。 “谁啊,神秘兮兮的。”好奇心真是女人的专利,尤其是男女间的新闻。王爱英已经从没长上工资的灰暗心情里走出来,和荣飞有说有笑了,对于张叶生的调离,批评的最多的反而是这个嘴快的女人。 “大学时的一个朋友。从北京来,想见个面。”甄祖心现在已经出名,不能告他们名字。 “呵呵,如果背着小邢找女人,小心我打你的小报告。” 荣飞到火锅店的时候,甄祖心已经到了。他一眼就找到了她。看看没有随从,想她似乎还没搞到没有保镖不能出动的地步。 算算已经是一年半未见了,甄祖心戴了副眼镜,围一条橘红色围巾,与鲜艳的围巾相比,却穿一件浅灰色的皮衣,看上去挺单薄的。 “你瘦了,不,应该说更苗条了。”荣飞打量着甄祖心。 “找了女朋友,变得贫嘴了。怎么不带嫂子来?” “不巧的很。她回老家还没回来。”邢芳还在假期,她父亲从新疆回来了,大姐邢梅及姐夫李声一同回十里坡去了,据说要商量邢彪的婚事。 “骗我吧?” “干嘛骗你?”荣飞问,“你怎么知道我找了女友?” “我在北阳有眼线。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甄祖心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笑意,“你已经两个月没给我打电话了,二个月零四天。” “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 “你好像只会说对不起。比你搞出明华服装还忙吗?” 明华服装对甄祖心不是秘密。后续的新款式荣飞都给甄祖心寄了,算算前后寄给她不下十件。但不知为什么今天她穿了件单薄的皮衣。 “好像是的。”搞明华服装真没有这段时间忙,“你呢,现在成了名人了,”荣飞四下打量食客们,没有人注意他俩,或者说没有人注意甄祖心,“是不是感觉特好?” “怎么说呢?有时候会觉得还是在北阳念书的时候好。我还记得与你在秦老师家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秦老师也认为,没有你那几首歌,我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最近写歌了吗?” “没有。灵感没有了。你看到了,我已经是一个俗人,特俗的那种。我觉得我再也写不出歌了。” “要是我让你写呢?写吗?” 荣飞没有回答。甄祖心五官中最动人的是眼睛,大而有神,勾魂摄魄。梦境里甄祖心的样子比现在要瘦一些,更艳丽些。但此刻是她的眼神却让荣飞有逃避的念头,“看看吧。假如有时间有灵感的话。” “嫂子是怎样的人?我本来是想见见她的,我还给她带了礼物------”她带了个皮挎包,现在就放在桌子的端头,“我曾想,你会选什么样的女孩做妻子,很好奇。可是如此的不巧------” 如果邢芳知道自己跟甄祖心是朋友,而甄祖心还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会有什么反应? “我是我家的老大,跟你一样。小时候尽受别人的欺负,当然,那些孩子们之间的过家家事件是当不得真的。我特希望有个大哥来保护我。82年认识了你,就觉得你就是我大哥。跟你在一起的时候特安全------”甄祖心的口音已经带了很明显的北京味,“别嫌我麻烦,以后做我大哥好吗?” “你不是一直叫我大哥吗?”荣飞注意到今天甄祖心吃得很少,“你吃啊,北阳冬天的羊肉很香的。” “我不饿。就是来看看你,你过得好就放心了。我今晚就回北京了。我们上一次吃饭也是涮羊肉------” 甄祖心招收付账,老板过来,看看戴着墨镜的女人,哈腰对荣飞说,“荣先生,您一进来我就认出来了。帐都记下了。”荣飞知道他不会收钱,“算了,一顿火锅也吃不穷他们。我们走吧,到我厂里转转?” “算了,下午还有点事。这个给嫂子带去。”俩人走出店门,甄祖心将皮挎包递给荣飞,荣飞要打开,甄祖心坚决的不让荣飞打开皮包,推让之间,荣飞见孙兰馨挽着杨兆军的胳膊过来,“荣飞,你小子不够意思-----这位是?”杨兆军疑惑地看着甄祖心,“我北京的朋友。这是我的同事,也是好朋友。”荣飞为双方介绍。甄祖心大概觉得戴着墨镜不礼貌,摘掉镜子,孙兰馨立即认出了甄祖心,“啊呀,你是------”荣飞立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嚷嚷,她是甄祖心。”他朝店里看看,好在没人听见。 “你们好,我还有事,先走了。大哥保重。”甄祖心朝荣飞挥挥手,跳上一辆公交车走了。 第六十八节枣林 class="width">魏瑞兰正月初六和丈夫回枣林拜年。~~~~由于经济条件的改善,魏瑞兰回家带了礼物也多了不少。她是个很顾家的女人,对娘家总有份割不断的感情,虽说自己已出去二十多年,对娘家人总有份沉甸甸的责任,总想给老母亲多寄些钱,明知道老母将她给的钱都贴补了二个弟弟,但这份责任总迫使她尽可能的多帮助些娘家。 很长时间里,农村就是贫困的代名词。如果家里出了个在城里工作的子弟,家里的零花绝对寄希望在城里的亲戚帮助。老魏家尤其如此,魏瑞兰的父亲在世时,写信总不忘在信的最后写一句“家中无钱。” 近三十年的时光,魏瑞兰已无法统计她给娘家多少了。只记得挣19元每月时,就给家里14元。那时她尚未结婚,一切都好克服,留给自己的生活费只要5元,没菜吃的时候,她干过馒头蘸酱油的事。结婚后也没有改变什么,荣飞出生,奶水不够,魏瑞兰买奶粉的钱都舍不得,一度时间全是靠婆婆公公接济。令魏瑞兰感慨的是,荣之贵从来没有干涉过她接济娘家的行为,尽管魏瑞兰清楚丈夫并不高兴。 拿到荣飞给的两万元,魏瑞兰心里便合计过年多给娘家带些,不只是一般性的拜节了。自己先拿了个主意,跟丈夫说了,荣之贵沉吟许久,默算了大概要花二千元。因为老婆给娘家三个姐妹二个兄弟以及老娘每人都带了一份相当丰厚的礼物。 “要二千呢。” 魏瑞兰清楚,“好在小飞每年能给咱们二万。他在那个什么公司有150万的股份,如果能换成钱,咱还愁个什么?” 确实如此。可是那部分钱是荣飞的,能不能换成钱不知道,愿不愿意换成钱他们也没把握。虽然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你决定吧。好在至少他答应了每年给二万嘛。”荣之贵一如既往地支持妻子支援娘家的行动。 于是荣之贵和魏瑞兰拎了大包小裹回娘家。本来想让荣飞跟他们一起回,但荣飞说他忙的厉害。现在他们不再强迫荣飞了,大概是经济的力量使然。 从临河车站下车到枣林镇有十华里的路程,没有公交车,之前回家大部分是靠两条腿,这回提前给小弟魏建军写了信,希望建军能接接他们。 下车后没见魏建军的影子,魏瑞兰立即骂起来,“我还专门写了信,连接接我们都不愿意吗?” 带的东西实在是多。有他们退下来的旧衣服,还有新买的被料衣服食品之类,四五个大包,拎回去实在是困难。站外那些搭揽生意的“私人运输公司”立即上前,问他们去哪儿?这些人有自备的交通工具,最好的算是三轮摩托车。荣之贵问清价格,雇一辆三轮摩托要六元钱,搞了半天价,最后谈成五元,魏瑞兰嫌贵,荣之贵说,“咱们也该享受一回了,别那样自己克扣自己了。” 确实。他们现在似乎成为了有钱人。 半路上看见骑了自行车去县城方向的魏建军,魏瑞兰让三轮车停下来,喊住了擦肩而过的魏建军,魏瑞兰的那点不快也就消失了。 “小飞没回来吗?国禄叔想请他吃顿饭呢。”魏建军的话让魏瑞兰惊讶,魏国禄是暖气片的厂长,曾经免费给过他们一方裁好的柳木,解决了他们搬家后遇到的麻烦,魏瑞兰一直将帐记在小弟身上,因为魏建军在暖气片厂工作。“魏国禄请小飞吃饭?”“是啊,国禄叔很看重小飞,跟我说过几次想请小飞来厂里当厂长,大概是小飞不愿意。最近厂里有些困难,国禄叔想问问小飞。” 最近总有令荣之贵夫妇惊讶的事。都发生在荣飞身上。 “他不愿意?”荣之贵问。 “我是猜的。国禄叔没跟我讲。” 因为魏瑞兰带回的礼物多,家里都眉开眼笑,特别是魏瑞兰给每个侄子侄女100块的压岁钱,皆大欢喜,不仅本村的二妹明兰和四妹新兰闻讯过来看望大姐,连远在西河的三妹如兰也跑了来。新兰只有二个女孩,计划生育抓的紧,怕罚款,没敢再生,对于大姐按人头发钱便有所不满,但忍着没说出来。 魏如兰是下午来的,住下不走了。老院正房三间,西房二间,南面还有夏天做厨房冬天做储藏室的二间南房,魏瑞兰老母亲已经七十五岁,但身子很硬朗,耳不聋眼不花的,喜欢热闹,子女们团聚大节,老人很高兴,早将西房收拾出来,生了火。西房是魏建国、魏建军结婚时的新房,弟兄俩后来先后搬了出去,魏建军是去年刚盖了房搬走的。魏瑞兰夫妇陪她住正屋,如兰一家便住在西屋。家人团聚,说的自然是身边的人和事,小弟买了新房搬走了,魏瑞兰本来是准备赞助五百块的,但建军没开口,自己又因买车跑运输大亏,魏瑞兰也就装糊涂没给这份钱,现在才晓得建军在暖气片厂混的不错,干了三年多竟然攒下好几千,房子也买了。荣之贵一向瞧不上村里的土厂子,现在听了,算算竟然比自己厉害。而且,老婆娘家几乎家家有人在暖气片厂上班,因为有了活钱,看上去精神面貌竟是大变。这样一个厂子竟然想请儿子来当厂长,不能不令荣之贵感到不可思议。上大学真的这么厉害吗? 晚饭后陆续送走兄弟姊妹,老三如兰和大姐聊天,说起暖气片厂,“西河后悔的要死。说起来还是小飞给出的主意,他跟三维讲,我就在跟前。他还去了三位舅舅那儿动员西河办厂子,都怪他们思想保守,这不,枣林办起来,大发了。” “小飞的主意?什么时候?”魏瑞兰惊讶道。 “不记得那回小飞去黄石头买邮票?就是那回。”说到邮票,如兰话题打开了,“小飞真是有眼光,一看三维手里的邮票就认定可以挣钱,竟然拉了三维去他表姨哪儿买了好几十张,据说邮票涨了好多倍,把三维表姨后悔的要死------三维多次跟我讲,如果有小飞的一成眼光,发财简直是儿戏。” 邮票是件不愉快的事。荣之贵哼了声,“那件事小飞办的不地道,那些邮票他也没挣到钱,都让他转卖了。”这回荣之贵回岳家,感觉到大舅子小舅子小姨子们对他的尊敬,心情着实不错,“小飞还是个孩子,三妹你可别老夸他,那样对他不好。” “小飞就是有本事嘛。建军在厂子当着采购,有面子,他自己就说是沾了小飞的光。对了,小飞年龄不小了,找对象了吧?自前年一别,我还没见这孩子呢。”如兰在荣飞小时候看过他,对荣飞有些感情。 这件事又让荣之贵不快。魏瑞兰倒是实话实说,“找是找了个,是他厂里的同事,老家是空山的,算是半个老乡,初三见了一面。” “是吗,人咋样?”如兰接着问。 “身材不错,模样嘛,一般吧。”魏瑞兰想起张昕,叹气道,“儿大不由娘,我是管不了啦。” “现在都啥时候了,大姐你的思想也要解放呢。空山,和咱也算老乡呢。”如果从北新市的角度讲,空山就是老乡。 “我也是为他好。空山是啥地方不清楚?有女不嫁空山郎,说了几百年了。” “现在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女娃不是小飞的同学吗?将来一定在省城安家的,怕啥?”魏如兰倒是很开通,“这是好事啊,啥时候让小飞领他对象回来认认门?” “再说吧。”魏瑞兰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哪能。估计小飞是他们那一辈最先找对象结婚的,可得当回事办办。”在魏瑞兰家,虽然魏建国是老大,但结婚却比魏瑞兰晚,孩子又要的晚,现在魏建国的老大魏胜忠方才二十岁,所以很可能荣飞将是他们这一辈最先成家的。 “胜忠没找着?村里不是都早吗?” “咱哥那德行。”如兰对大哥也多有不满,“前年木头的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他院子里就摆着十几根没解开的大树,说是给胜忠准备的。难得你开口一回,当初他盖房子,一下子就要八百,说是借,现在也没还吧?” 提起这些成年旧事,魏瑞兰心下黯然,当着丈夫,她也不想贬低自己家人,于是换了话题,“守礼现在做啥?” “进了暖气片厂了。去年来的,总比种地强。你不知道,现在厂子难进着哪。附近的十里八乡都盯着,好在各村都思谋着办厂子,黄石头出煤,办了个铸造厂,给枣林的厂子供毛坯。据说去年北新那儿就多了好几个暖气片厂,生意都好的很。就是西河,一事无成,什么事也需要个好领头,干部真是太重要了。” 姐妹俩聊起家常没完没了,老母亲已经睡了,看看荣之贵哈欠连天,魏如兰才告辞回西房睡觉去了。魏瑞兰对荣之贵说,“明天我去暖气片厂看看国禄叔,先把给我妈的东西拿上点。你去不去?”荣之贵知道妻子的意思,想了想,闷声回答,“你去吧,我不去。” 第六十九节你是我最重的行囊 class="width">朱磊建议元宵节办得热闹点,他认为北重的节日似乎过于沉闷了。-====-各单位都应该搞点花灯,彩车,离退处也要组织老同志们扭扭秧歌,划划旱船什么的,厂里还可以买点礼花放放。我们是个大厂,应当有大厂的气魄。这是企业文化的范畴呢。春节前朱磊就在厂务会上做了布置,引发了张昌君的不满,认为是厂长侵权,但现在是朱磊势大,制度决定了厂长处于一把手的位置,张昌君也就没有当场反对。各单位贯彻厂长的意图很认真,准备工作开展的红红火火,人上万,什么样的能人都有,除了一些传统的节目,各生产单位利用自己的条件,准备的彩车花灯竟然美焕美仑。于是朱磊来厂的第一个元宵节便办的红红火火。 从正月十四到十六,工厂放假三天,正月十四是预演,在俱乐部广场展开,彩车花灯全都展出来,各单位彼此间便有了比试一把的意思,表演则以子弟学校,离退处为表演的主力,旱船,秧歌,扇子舞轮番上场,北重顿成欢乐的海洋,职工家属将俱乐部前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 元宵节在北阳是个不次于春节的大节,传统就有花灯舞狮扭秧歌等节目。北重搞的“元宵文化节”正式的演出当然在正月十五这天,十四的表演属于预演性质,但仍很热闹,广场上锣鼓喧天,人山人海的。杨兆军是个爱热闹的人,喜欢这种场合,也就放弃了回家,和孙兰馨叫了荣飞和邢芳一起出去看演出,荣飞不太想去,挨不过邢芳的请求,四个人便一同到广场看热闹。荣飞看了几分钟便觉得没意思了,还不如回屋看书呢。邢芳也是个爱静的人,“晚上出来看焰火吧。”邢芳对孙兰馨说,“我们先回去了。” 目睹荣、邢离开的背影,孙兰馨说,“邢芳太老实了,被荣飞卖了还得帮人数钱。”杨兆军说,“别这样说荣飞,我觉得他挺实诚的。”“实诚?你这个朋友可不一般,你比人家差远了,不知道他还藏着多少事呢。”那天偶尔遇见甄祖心和荣飞在一起,俩人显然是一块儿吃过饭,表现出的绝对是很熟悉的好朋友那种,甄祖心是近年歌坛冉冉升起的新星,放射出愈来愈耀眼的光芒,喜欢唱歌的年轻人几乎无人不知甄祖心。杨兆军是便是甄祖心的拥趸,心中的偶像竟然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那份激动和震惊简直无法形容,等甄祖心离去,杨兆军立即逼问荣飞如何结识的甄祖心,荣飞简单说了,孙兰馨大为钦佩,原来她是唱你的歌走红的呀。荣飞却要求他们不要跟厂里的人说,包括邢芳。“你一定要学学人家的那份沉稳,全单身楼也数荣飞稳重有心计了。<<>>”孙兰馨望着荣飞的背影说。杨兆军功名心很重,一心要在北重混出个名堂来,荣飞不声不响地被提升为科长对他很刺激,“这家伙是命好,赶上卢总又是个爱才的。”说着看见胡敢一个人看灯,目光相遇,杨兆军急忙过去和胡敢打招呼,“胡总好。”“小杨啊,这是你朋友?”胡敢不认识孙兰馨,杨兆军介绍了,胡敢和小孙握手,寒暄了几句,“刚才似乎荣飞跟你们在一起?”“是啊,他们回去了,胡总找他有事?”“没事。小杨,你要多学学荣飞,知道吗?朱厂长很看重他呢。”胡敢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们玩,我还有点事。”胡敢向办公楼方向走了。 “你看,胡总也表扬他吧?你别不服气,荣飞就是比你稳重,领导都喜欢稳重的,像吴志毅,一辈子也不可能当上校长。”吴志毅嘴巴大,不管什么场合也敢乱说。 “就靠稳重吗?”杨兆军自言自语。他在想胡敢的话,荣飞已经进入朱磊的视野,来厂两年进入科级,升的还不快吗? 邢芳正和荣飞商量回空山。大姐邢梅陪老父亲回来一周了,想见见荣飞,可是荣飞一直不休息,今天上午还在加班,邢芳想明天回去,又觉得元宵节荣飞应当回他家,而大姐节后就走了,感到为难。 “算了,几天下午我回家说一声,明天咱回空山吧。”梦境里邢芳总是先管别人后说自己,荣飞不愿意让她再委屈了。 “那天给我的化妆品,那些进口的化妆品,究竟是谁给的?” “是一个你认识但没见过的朋友。以后你就会知道的。”荣飞不想此刻解释与甄祖心相识的过程,他心里在盘算是不是带邢芳回家呢?想了半天决定还是不带为好。 “你不说清楚,我不能要。”邢芳将东西退回来。 “好吧,是甄祖心,就是唱歌的甄祖心给的。” “甄祖心?你就吹吧。”邢芳根本不信。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信。小甄是个很好的女孩,他曾在北阳音乐学院上学,那时我就认识她了。她去北京是后来的事。” “真的?你怎么会认识她?”邢芳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只是不太相信。 “哈哈,不信?她八四年春晚一举成名,唱的二首歌都是我写的呢。”说多了,荣飞已经没有一开始搞剽窃的羞耻感了。 “你写的?” “嗯,咋了?我不能写?” “她来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回空山了。小甄来看我,知道我们恋爱快结婚了,给你带了礼物。” “你会写歌------”是的,荣飞确实唱过她没听过的歌,和喜爱音乐的孙兰馨不同,邢芳是个乐盲,连一首完整的歌也唱不下来!“对了,那次我们和小孙他们在外面吃饭,你唱过一首什么,我记得的,事后小孙说是你给我写的。” “《你快回来》”荣飞微笑着说。 “小孙说你完全可以干专业的作曲者,为什么不干呢?艺术家啊。”邢芳的心情好起来。 “那样我们就不会相识了。是不是?你知道,我最大的快乐就是找到了你。” 邢芳感到极为幸福。“你要再给我写一个。”邢芳撒娇。她很少这样小女儿状,荣飞爱恋地摸摸邢芳的脸蛋,“好啊,写就写。马上就有。” 你把你的心交给了我, 你就是我最重的行囊。 从此无论多少的风风雨雨, 我都要将你好好珍藏。 我把我的梦交给了你, 我就是你牵挂的远方。 从此不论月落还是晨曦, 你日夜盼望我的归航------ “早写的?”邢芳痴迷地问。 “当然是在认识你之后了。”荣飞将歌词做了小小的改动,使其更符合自己的性别。 “我配不上你,真的。上次大姐问了你的详细情况,我不能隐瞒,她就这样说。” “她不会反对吧?”荣飞知道邢梅的性格在姐妹四人中是最为刚烈的,大概承担了邢家长子的责任,倒是对荣飞一直关怀有加。岳父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在荣飞这儿度过的,邢梅陪着老父住在北重宿舍,与荣飞有了更深的了解,那段时间,荣飞即使与邢芳发生些生活中小小的冲突,邢梅无一例外地站在荣飞这边------从而赢得了荣飞发自内心的尊重。 “她不反对,但也不赞成------你别误会。”邢芳的缺点就是过于实诚,几乎不会说谎话,“她的意思是你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你,怕你以后不要我了。” “你也这样想?” “想过。” “什么结果?” “没结果。即使真有那天,我也不后悔。”梦境里的邢芳真的说过这类的话,但此生荣飞不会让邢芳再偷偷流泪了。 “你不会后悔,我也不后悔。我们都不后悔。就像歌里唱的,你是我最重的行囊,我要将你珍藏一辈子。”荣飞搂住邢芳,吻着她的脖颈,“明天我们借车回空山吧,要不你大姐不踏实。” 空山之行一切顺利,邢梅没有荣飞想象的严厉和挑剔,她看上去不过四十岁上下,显得年轻,温和地问长问短,一副知性女士的模样。岳父大人坐在床上,从始到终不发一言,梦境里岳父就是那样,很少说话,但性子十分的随和,生活上几无要求,无论吃穿都十分的随意。荣飞也第一次见了邢彪,个子很小,瘦瘦的,和其父一样,沉默寡言的。 “小荣,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她们写信都告诉我了,以后是一家人了,我也不说那些生分的话,只希望你对小五好些。她不很懂事,你多担待些。”邢梅实在挑不出荣飞的什么不是,邢菊那儿早替荣飞说了一篮子的好话了。 “放心吧大姐。我知道该怎么办。”邢家那点家务必然的落在自己头上,原来视为畏途的东西现在是举手之劳了。 “邢彪那儿,麻烦你还要跟枣林的厂子说一声。替彪子请假。开春后准备翻盖房子,他需要在家。” 荣飞看邢芳,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希望邢家就此该一处大一些的院子。老人都故土难离,梦境里岳父住在北阳,总是念念不忘十里坡的老家,既然如此,在十里坡盖上一处宽敞的新院子,既满足邢彪结婚的要求,有让岳父有个体面的住处,不是一举两得吗?五间瓦房,估计也就是二万块的事。但这个话需要邢芳讲,不能自己说。 邢芳还给他一个眼色,荣飞看不懂,“暖气片厂那儿没有问题。得空我要回去的,我外家就是枣林的,顺便看看我姥姥。只是彪子结婚后,还去暖气片厂吗?” 邢梅沉默了。她已经习惯担当家里的一切事务,是事实上的家长,邢彪结婚后不去暖气片厂,靠种地能行吗?救急不救穷,难道可以一直靠自己的贴补过日子吗?这回回来,邢梅见到了彪子的未婚妻,家在邻村,很平常,女方提出的条件倒是不平常,指名要翻修老院,除此之外,衣服,首饰,电器等也大开口,仅彩礼钱要二千,在十里坡快成了头一份了。邢兰曾听到过闲话,既然他有二个在外挣钱的姐姐,为什么不多要呢?邢梅极其不快。但老父最关心的就是早些娶过儿媳抱孙子,几乎成为老人的心病,一向诚孝的邢梅不能违逆父亲的意愿。 “这个,以后再说。总之,谢谢你给家里做的一切。”邢兰和邢菊已经讲了这个未婚的小妹夫的所有故事,初六回来时,小妹邢芳也提了盖新房的方案,并且说费用由她和荣飞出,遭到邢梅的取笑,“你出?你手里有多少钱?还不都是人家的?现在还没结婚就大把的花人家的钱,以后怎么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邢芳说了荣飞拥有一个大公司的事,那点钱可能真不算什么。 邢梅感叹小五的运气,可由隐隐为小妹担心。荣飞什么都好,可就是这什么都好,让邢梅担心起来。 第七十节兄弟 class="width">86年的春天来得早。~~~~元宵节刚过,吹来的风便带着暖意,3月15日,陶氏旗下的花园酒店举行奠基暨开工仪式。副市长董维辰,市委副秘书长井永清,东城区委书记兼区长高小山,副区长曹万生等政府官员莅临。相比他们,工行解放路分理处主任吴厚川等人的到场就显得微不足道了。一家在北阳名气不算大的民企能请到这么多高官,算是很有面子了。奇怪的是仪式自始至终没有电视台记者出现。午间,陶氏在东城最大的百灵酒店设宴,招待来宾,也是内部的一次聚会。陶氏的资深临时工林恩泽被邀参加了,他虽然估计到荣飞和陶氏的高层关系密切,至少不止一次看到崔虎总经理的座驾停在单身楼门前,但今天宴席上荣飞的座位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因为紧挨着董副市长坐着的正是荣飞,崔虎的座位就隔着远了。这足以说明,荣飞在陶氏的地位远在崔虎之上。 林恩泽的目光一直在主桌上转悠,看到荣飞潇洒自如地应酬于一群高官之间,感到这个和他几乎无话不谈的朋友是那样的陌生。不知道荣飞没看到林恩泽还是看到了没有太理会,荣飞给周围两桌敬酒,没到这边来。酒席一散,林恩泽看到荣飞及陶氏的几个高层,包括突然空降陶氏担任总经理助理的韩慕荣,簇拥着董市长下楼,钻进几辆小车走了。 和平时温文尔雅的他相比,荣飞今天的表现令林恩泽极度陌生。 林恩泽的经济情况已经好转,陶氏的兼职让他每年有小五千元的收入。这使得他在接济父母的同时可以考虑将妻子接来北阳。事实上在元宵节后妻子和儿子都来了。陶氏借给他一套房子,是陶氏买的旧房子,位于东城,离北重有些远,但毕竟算个家。 下午休息。林恩泽既不用去北重,也不用去陶氏,难得的空闲。儿子小水已经一岁半了,还没给孩子买过任何玩具,于是他拐到百货买了几样小玩具。 这么一耽搁,他回到东城纺织配件的那个蜗居时已经快五点了。太阳已经西坠,北阳的冬天雾气大,北钢产生的烟雾将东城,北城整个笼罩其中。为此,林恩泽很怀念老家那灿烂的阳光。 陶氏借给他的房子是一排平房的二间。这排房子陶氏都买下了,原来是纺织配件厂的宿舍。没有上下水,每排房子间间隔也小,刚住进来的时候全家都很不习惯。妻子吕素英开玩笑说大城市人过得也很难嘛。当然,城市也有贫民,或者说城市有很多贫民。北重有宿舍,但很紧张,绝对轮不到像他这样的单身。所以,陶氏能借给他这两间房子,使得妻儿团聚,林恩泽已经十分满意。 没想到屋里坐着荣飞。正跟吕素英聊天,看吕素英的脸色,刚才聊得一定很愉快。 “你怎么来了?”中午酒席上荣飞的身份让林恩泽有了很强的距离感。 “已经跟嫂子道过歉了。早就想过来,实在是太忙了。你刚才转哪儿去了?”荣飞的目光落在林恩泽手里花花绿绿的玩具盒上,“哈哈,小水,你爸爸给你买玩具了。”小水戴了个虎头帽,是吕素英手工绣的。 “恩泽你看,你这个兄弟太那个了。”林恩泽注意到脚下摆着的电视机纸盒,现在彩电极为难买,荣飞竟然搬来了一台十八吋彩电。 “这可使不得。” “嫂子和孩子呆在家闷的慌。北阳又没他们认识的人。不看电视干啥?等年底宿舍楼起来,你们就不用憋屈在这儿了。”荣飞说,用新买的玩具逗小水。 陶氏在花园酒店的旁边盖一栋五层的宿舍楼,林恩泽参与了设计。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份。 “中午我看到你了,又不能只敬你酒,所以就没过去。陶氏我说话还是算数的,我让他们给你留了一套。我结婚也会搬过去,咱们就是邻居了。” 陶氏的员工私下都在议论那栋极为另类的宿舍楼究竟给谁。因为这栋楼的设计是他们没见过的,房屋结构和传统的有很大区别,一共二种户型,大的八十八平,小的六十六平(均为建筑面积),特点是客厅大,餐厅与卫生间的设计都极为考究,为住户做了很周到的考虑。单是阳台和窗户的造型就让陶氏的设计师们很是兴奋。 大家自然企盼能住到这样的房子------ 林恩泽知道自己没份。因为他不是陶氏的正式员工。但荣飞说了,给他留了一套。 “不行,我买不起,而且,别人会说闲话。”林恩泽急忙拒绝。 “私企就是这点好处。老板差不多想怎么就怎么。至于钱的事,先欠着。恩泽,我建议你辞掉北重专搞陶氏,你如果信得过我这个兄弟,就相信陶氏一定会做大,至少会超过北重。如果陶氏垮了,我赔偿你的损失,五十万。当着嫂子的面,我说话算数。” 超过北重?林恩泽震惊了,这是多大的雄心?北重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我知道你不信。我们用事实说话好了。”荣飞逗小水,孩子不认生,被荣飞逗的咯咯笑。 “电视机的钱我得给你。” “算啦。”荣飞知道林恩泽有些过于方正。所谓过犹不及,如果攻不破这一关,林恩泽此生的成就就很有限了,“恩泽,凡事讲原则,这没错。但是过于原则就是古板了。古人说人有五伦,朋友算是一伦,好朋友胜于兄弟,你信不信?” “这个我信。”林恩泽知道荣飞接下来的话,“你不要说了,你对我的好处我都记在心里了,没有你我也接不来小水娘俩。可是,我不能再花你的钱。还有,房子的事,千万别考虑我。” “恩泽,陶氏实际是我的,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 “我会在意一台电视钱?那栋楼主要是给陶氏的骨干,你算不算骨干?” “我不是陶氏的员工。” “所以我要你加盟陶氏。”荣飞目光炯炯,“今儿我来,一是看望嫂子,二是劝你离开北重。陶氏会给你留设计室副主任的位子,薪酬按照中层副职重新确定。以后陶氏发展,有的是独当一面的机会。” “那你怎么不走?” “哈哈,这个问题我实在是难以回答。恩泽,我做事是有原则的,那些事可做,那些事不可做我心如明镜。我在北重会有些用,你在北重则是浪费生命。” “我考虑考虑。” “别考虑了。以后养老制度会改,但你放心,我会让陶氏的员工享受最好的福利制度。下周你就打报告,辞职。”荣飞看看表,“实在对不起,我还有事,嫂子,我先走了。” 小姚等在外面,林恩泽和吕素英送出荣飞,看他钻进皇冠走了。回到屋,吕素英问道,“你到陶氏挣多少?” “月工资不算很高,也就300吧。但年底的分红吓人。去年我们主任拿到1万元。” “那你还犹豫什么?” “你说荣飞放着自己的公司不管,留在厂里看别人脸色,图的什么?这个人我是真的看不懂了。” “电视呢?” “我慢慢还他钱好了。”林恩泽点了支烟,“记得村里的王疯子吧?” “当然。”吕素英和林恩泽同村,他们是长辈说的娃娃亲。王疯子是当年从省里哪所大学下放劳动的右派,因为说话疯疯癫癫,村里都叫他王疯子,其实不是真疯。王疯子学问好,林恩泽小的时候曾找他辅导功课。林恩泽的感觉,王疯子属于那种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仙,不知为什么,他在荣飞身上感到了王疯子的气息。 “人家早就平反回城了。” “荣飞就像王疯子。” “瞎说。人家文质彬彬的,学问一定好。”吕素英第一次见荣飞,感觉极好,“我觉得这人挺好,你看,人家有钱吧,没有一点架子,你有这样的朋友是你的福气。” 第七十一节权力即责任 class="width">晚上一帮单身正看电视《神探亨特·第五个受害者》,接到朱磊打来的电话,找荣飞,要荣飞到他家里一趟。 在同事们的诧异目光中,荣飞按照朱磊给的地址到了厂长的家。 朱磊家眷并未来北阳,厂里临时给了套房子给厂长住,二室一厅,旧楼的格局。荣飞被一片楼群搞迷糊了,路灯很暗,看不清楼牌,不知道这是第几号楼,正彷徨间,听到有人叫他荣老师,却是曾冒失地追求过自己的学生钱兰兰。“是你啊,我找二号楼朱厂长家。”“就是这栋,这边数第二个单元,二楼左手。我家就住他楼下。”“哦,谢谢你。你这是去晚自习吗?迟到了吧?”好像钱兰兰长高了不少,“学习怎么样?”“上学期我考了年级第三,全班第一。”“是啊,祝贺你,继续努力,会考个好大学的。”荣飞丢下还想说什么的钱兰兰,“朱厂长找我有事,你快去晚自习吧。” 敲开朱磊的门,屋里有一对夫妇正在找朱厂长谈事,女的一直抹眼泪,朱磊对荣飞点点头,荣飞便在狭窄的客厅等,十分钟后朱磊终于将那对夫妇的事说完了,送到他们门口,朱磊一脸疲倦地锁上了门。 “你坐吧。单身食堂伙食如何?” 荣飞偶尔也见厂长在大食堂就餐,最近不多了,听说小食堂专门给朱磊做饭了。作为一个万人大厂的厂长,朱磊的这点特殊实在不算过分。 “还那样。厂里办大食堂是办不好的。换人也不成,主要是机制问题。” 朱磊递给荣飞一支烟,荣飞摆手示意自己不会,注意到是红塔山,时下最牛叉的牌子,可惜这个牌子最终还是砸了。朱磊自己点上,“我注意到你一直讲机制问题。我看了你起草的关于基层大力开发二级民品的管理办法,不错,有些见地,今天特地叫你当面谈谈。” 荣飞还是第一次单独面对厂长。朱磊一头花白的头发,看上去足有五十多岁了,实际年龄小的多,他是42年生人,今年只有46岁。 “晚上总有很多人找吧?” “当然。<<>>这是免不了的。” “这也是机制问题。国营企业的厂长就是家长,承担了过多的社会职能,精力都这样分散了。” “社会职能?”朱磊疑惑地问。 “是啊。像就业、医疗、住房等,都应该是政府管的事,不是吗?私企会管这些吗?” 后世很显浅的道理此时尚不为人所接受,朱磊就是,“怎么能不管呢?不谈这个,你给卢总的报告里罗列了十一条弊端,好像你经历过一样,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荣飞从他的观察,认为朱磊是那种想干事的领导,对民品开发和经营也有比较客观的理解,“厂长,民品开发的难度十倍于军品。特别如我们这种负担极重的企业就更难,稍一不小心就亏损了。而亏损的产品带不来任何利润,只会耗干我们宝贵的流动资金。”荣飞思索着,开始分析基层单位自主开发可能产生的后果,他一条条说着,犹如亲见,朱磊的眉头皱起来。 “按照你的分析,基层开发的路子竟是走不通了。”他忘记了坐在对面的是一个小他二十余岁的青年,真正的初出茅庐的青年。 “不。您的设想完全可以,只是注意避免其中的弊端即可,智慧往往藏在群众中,说不定能为我们找到一条适合我们生产经营的民品呢。” “你一定考虑过了,我们适合什么样的产品?” “厂长,首先是借用。我们考虑的民品应当是可以借用和基本借用军品技术和设备的产品。我们在军品技术上有什么独到之处?焊接!还有大型铸造,对吧?我们的焊工是北阳最多的,或许集全市也不一定有我们一家多,我们的大小焊机也是最多的,我们是不是围绕着焊接做文章呢?” 话题就此展开。期间有两拨来找朱磊的都被朱磊挡回去了,一直谈到11点,朱磊才放荣飞走。 朱磊烫脚后躺在床上,一面抽烟一面思考,他从质量安全局副局长的位子上调北阳,很大成分是过渡性质。北重的班子年龄结构偏大,北重的党政一把手长期不和,北重的产品结构是清一色的军品,这些都让部里感到不安。过渡也不是不作为,朱磊希望自己在北重打开一条新路,那样他可以风光的离开,可以再进一步,升到司局正职的位子。朱磊并不想在北阳长待,他有严重的胃病,他是南人,对北地的饭菜多有不惯------但实际情况比他预想的复杂,厂里分了二大派,王志文老书记一派,徐东升,卢续就是其代表,现任书记张昌君一派,胡敢、纽家兴可以算作张派。表面上还过得去,一有机会就互掐。开发民品落在卢续肩上,总管财务的胡敢便多有刁难------他来厂没有做大的人事调整,他吃不准,他在小心地维持着平衡------他希望搞出一个像样的民品,那样他可以风光地离开,但这个小家伙泼了那么多的凉水,而且说的是那样的有理,企业管理的核心是财务管理,财务管理的核心是资金管理。很有水平呀。北重看上去繁华,但积累的问题之多,是他在担任厂长快半年才陆续了解的,子弟就业形势严重,职工住房紧缺,三代同堂的不在少数,设备老化,技术装备更新速度严重滞后,技术力量短缺,技术人才队伍形成一个十年的空档。厂里缺少必要的规章制度,或者有制度疏于执行。人事制度,业绩考核都存在极大的问题,近年来竟然没有一份用于考核基层的经济责任制,还是按照过去完成任务就算。机关更是干多干少一个样------更为严重的是派性问题,朱磊不能挑开这层纸,那样麻烦更多------朱磊是熟读史书的,记得曾国藩说过,办大事以找替手为第一。至理名言呀,现在的副手中,徐东升,纽家兴都暮气深重了,好在新提的两个副职卢续胡敢颇有干劲,但又彼此不对路------中层是企业的脊梁,但近300人的中干队伍,30岁以下的只有一人,还是个团委书记,女娃子是张昌君的女儿,明显带着其父的烙印。朱磊需要一大批有干劲有水平的年轻人来帮助自己打开局面。 荣飞是第一批进入朱磊视野的。荣飞来自卢续的推荐,卢续对他这个小秘书很是看重,认为干秘书太屈才了。朱磊尊重卢续的意见,将其调入计划处担任科长。在朱磊眼中,科级不过是处级的预备队,算不得真正的中层。卢续在抓农机的过程中几次赞扬荣飞,也给他看过荣飞起草的一些材料,朱磊读过后认为很有见地,特别是关于体制和机制的论述,完全可以修改成一篇论文。这是个理工科的本科生,学历高,难得是对企业管理如此有见地。今天的谈话也让朱磊满意,这是个很有潜力的青年,在他这个“皇帝”面前不卑不亢,侃侃而谈,如果不是了解过其学历,还认为是学企业管理的呢。 这个人可以用,但是如何用呢?他才23岁------ 荣飞回到宿舍,换了拖鞋准备洗澡,澡堂现在已经关门了,他是到水房洗凉水澡。却被杨兆军拦住,“别洗了,你也不嫌冷。”杨兆军将其拽回了宿舍。 李卓考上了研究生,成绩已经拿到了,只是录取通知还没下来,这段时间已经不上班了,荣飞宿舍就剩下他一个人,很舒服。 “找我什么事?准备借我的屋子跟孙兰馨幽会吗?不行。” “去你的。这是你和邢芳幽会的场所,我可不敢用。说,朱老板找你什么事?是不是准备提拔你?” “兆军,今天我要说说你,是不是晋升对你很重要?” 杨兆军有些脸红,他承认自己不如荣飞。仅这份淡然就望尘莫及。杨兆军想,如果自己深得高层器重,如果自己也认识甄祖心这样的名人,还会像荣飞一样淡然?每天夹着饭盒去食堂吃饭,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 “怎么说呢?总是对自己的肯定。” “兆军,我说说你的优缺点吧。你聪明,有激情,善于和各种不同性格的人交往,对自己的专业有研究的劲头,这些都是我应当学习的。但是,请注意,凡事都怕这个但是,但是你缺少沉稳,缺少面对功利的淡然,或者说是责任心。你要知道,权力即责任!你找了孙兰馨,就要为小孙一生的幸福负责。”荣飞沉默片刻,因为梦境中杨兆军最终和孙兰馨分手了,“一定要记住,获得权力之前,最好想想责任。” “责任?” “是的。责任。” 第七十二节姻缘难以琢磨 class="width">八六年的春天多风,坐在办公室,总听到呼啸的狂风带着尖锐的哨声掠过楼角。 厉害的时候卷起沙尘暴,天地间昏黄一片,日光灯管发出的是幽幽的蓝光。“环境破坏的程度让人不能坐视了。”荣飞放下钢笔,揉揉眼睛。 很怀念电脑普及的时代。工厂终于买了三台苹果电脑,计划处获得一台,给了统计室。荣飞好奇地鼓捣了一次,基本不会用,硬件落后不说,微软的操作系统尚未面世,一句话,曾经熟悉的东西变得不会了。冷丽自为荣飞介绍对象未果后对荣飞比较冷淡,警告荣飞不要损坏电脑——这可是贵重物品,你赔不起。荣飞也就不再想这个古董级的玩意。想想微软windows95这款划时代的产品尚需要十年左右才能面世,现在的微软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吧?微软的股票!荣飞给林业可写封信,让他倾全力收购微软的股票,这项长线投资可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明华贸易现在手里可以动用的现金并不多,荣飞指示他卖掉一部分,持有的几支股票——其中一支兴化建业从84年底买入到现在大概上涨了2.5倍了,将它抛出可以获取50万港元的现金,指令明华服装向明华贸易转入100万人民币,就用这些钱买入微软的股票吧。荣飞准备再等一年,就将贸易公司手中的股票大部抛出。按照记忆,87年的10月,香港股市将迎来一次熊市,跌幅惨重。记忆中的事情未必那么精确,年初抛出也是为了保险。 北重在4月中旬新建了一个分厂,番号为13分厂,专门生产农用“新星一号”。传言卢续曾提议荣飞调13分厂担任副厂长,但未获得通过,倒是计划处副处长刘大为获得了13分厂代厂长的职务,待遇也成为正职了。民品室的尤越被调入13分厂工作,处里未给荣飞补人。荣飞现在的任务是统筹各单位的二级民品,经过朱磊的狠抓,现在有六个分厂搞出了自己的二级民品,二分厂做家具,四分厂做自行车车圈,六分厂搞出汽车连杆,七分厂搞出干粉灭火器------一时间倒是轰轰烈烈。~~~~带来的是大批的投入,朱磊似乎对干粉灭火器更为重视,因为这是一个终端产品——可以直接面对终端用户的东西,因为该产品受到公安消防部门的行业管理,必须有许可证方得生产与销售,计划处将这项任务交给了荣飞的民品室办。 荣飞现在尝到市里有人的好处了。他拖了李德江找到钱正谊副局长,虽然不是钱分管的业务,但还是比较顺利,一周便通过了市局的审查,样品要送上海的检测中心,待检测报告出来,工商部门的商标也就下来了,产品即可上市销售了。 王爱英没有去过上海,申请去上海跟踪检测,请示严森后,派王爱英去了上海。这段时间民品室只剩下了荣飞和谭志忠。 小谭最近情绪不高,一问是对象吹了。他找了个厂子弟,是个十一分厂的女工,长的很漂亮,工种是表面处理,工作环境差,皮肤还过敏,希望小谭能找人给她换换工作,毕竟小谭在总部机关工作嘛,认识很多领导。但小谭只是个小小的业务员,怎么能办得了对象的工作调动?等了几个月没结果,女孩干脆吹了。 “不值得为此伤神。”荣飞听完谭志忠的讲述,“人们都渴望一见钟情式的爱情。可是事实上绝大多数是经历过失败后才会成功的。我的大学同班,理计处的单珍认识不?那是个好女孩。假如你不过分追求长相的话,单珍是个选择。”几个月的相处,荣飞对长自己一岁的谭志忠印象极好,业务能力强,为人忠厚。 “人家是大学本科。”谭志忠郁郁地说。 “谁规定中专生不能找大学生?我跟单珍说说,如果她有意的话,你们见个面。”老同学单珍似乎一门心思扑到了工作上,很少和荣飞说工作外的事,而且,出差比较多。 “头儿,你怎么不考虑她?”谭志忠问了句,看荣飞有些恼,“对不起。” “哦,没关系。”荣飞回过神,“我们大概永远是朋友吧。同学间成了的其实不多,你们班同学成了的多吗?” “有一对。”谭志忠认识单珍,是去荣飞宿舍找荣飞时遇见的,当时单珍在看荣飞打桥牌。荣飞介绍过,他自己也忘记了。谭志忠并不觉得单珍难看不能接受,倒是觉得荣飞这个大学同班文文静静的。 荣飞似乎解决了什么难题,心情兴奋起来,回去跟邢芳说了,邢芳诧异道,“没看出平波在追单珍吗?” “平波在追单珍?”荣飞诧异道。 “你真是傻子。” 平波就是北阳市人。从中学出来后分到了基建处当技术员。这个人不太爱说话,除了打桥牌就是独自抱了吉他自娱自乐。 “那倒也不错。”荣飞对平波的印象也好,最近桥牌玩的少了,和平波的来往几乎没有了。荣飞当初介绍林恩泽去陶氏,却没有对平波说。现在林恩泽真的照荣飞的话辞掉北重的工作去了陶氏,前些日子单身楼的伙计们宴请了林恩泽,平波那次好像喝高了。 荣飞说了谭志忠的事。“你不要乱点鸳鸯谱了。我觉得单珍对平波也有点意思,因缘啊,真的是难以琢磨。”邢芳笑着说。 “不错。你加把劲,最好成了。我这个老同学人品绝对没得说。”单珍很得荣飞的尊敬,想想平波似乎比谭志忠更优秀一些。 “兰馨准备过完年办事了。这几天正商量领结婚证呢。厂里对结婚有规定,主要是卡女方的年龄,必须年满24岁。小孙很着急,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谁让他们无证驾驶来着?活该。”荣飞笑着说。 邢芳半天才反应过来无证驾驶的含义,“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她乜斜看着荣飞,“他们印象中你最老成,可是------” “曾有过这样的说法,说好女人在客厅像贵妇,卧室像荡妇,厨房像经济学家。千万不可搞混,变成客厅是荡妇,厨房是贵妇,卧室成了经济学家。老成都是给别人看的,你真的希望我老成?” “呸,”邢芳假意恼怒。 “哈哈,你说我们给兆军他们送个什么礼物?”荣飞和杨兆军已经建立起友谊,而邢芳和孙兰馨的关系也很铁。 “那是你想的事。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对了,那天带我去看看林恩泽?” “星期天吧。总算忙乎过劲了。”新星一号正式移交生产,计划处的工作就轻松了。 “他们俩人都是临河人。离着你姥姥家不远吧?兰馨出嫁要我做伴娘呢。” “那好啊。桑树镇离枣林有三十里呢,一南一北。我没去过。” 邢彪春节后便跟暖气片厂请了长假,荣飞给魏国禄写了信,魏国禄回信希望荣飞抽空回一趟枣林。 “彪子的地批下来了?”邢家最终也没决定是否盖新房子,老爷子希望翻修窑洞,而荣飞主张盖平房。 “还没有,应该差不多了。我二姐夫跑着呢。”说好借给邢彪1万元,盖房的资金算是落实了。 “抽空回趟枣林,顺便去去兆军家看看。”荣飞想了想,“杨兆军忙着结婚,住哪儿呢?不会惦记我这间屋子吧?”现在他和邢芳有间私密空间,而且实在不习惯跟别人同居一室了。 “保不定哦。厂里估计不会给他们分房子。” 86年北重计划盖四栋宿舍楼,总数是128户。对于大批等待房子的青年无疑是个喜讯。 “肯定要不到。”荣飞肯定地说。记忆里北重的房屋分配一直偏向厂子弟,因为总务处制定的分房政策是按照工龄打分,厂子弟可以借助父辈的工龄,这条政策对双方都是外来户的学生们极为不公。 “那我就建议兰馨占你这间。” “你舍得让给他们?” “去你的。有什么舍不得的?”邢芳嘴上说着,身子却化在荣飞怀里。 第七十三节第一次挫折 class="width">86年5月4日,“五一”节后上班的第一天,北重召开党政联席会,通过了总经济师卢续关于成立销售处的提议,接下来研究销售处的人选,不顾卢续的强烈反对,任命何云的丈夫史大春为代处长主持工作。卢续随即建议任命荣飞为副处长,他详细介绍了荣飞的情况,对荣飞的能力不吝赞美之辞。令他尴尬的是会议没有通过荣飞销售处副处长的任命。反对的意见出乎朱磊意料的强烈,班子成员九人中有七人持反对意见,党委委员中宣传部长也投了反对票。使得卢续的这项动议被否决。大伙儿的反对意见几乎是一致的,这个荣飞来厂不足两年,已经是科级,已经创造了北重的一项记录。就算他有能力,有培养前途,也需要锻炼,需要组织的培养嘛。何况此人至今不是党员。卢续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厂长身上,凭着朱磊在北重的地位,是可以一言九鼎的。在最后关头,唯一可以扭转乾坤的朱磊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或许他认为因为一个毛头小子和张昌君一帮人正面交锋不值,或许是尊重了大多数人的意见,“既然大多数领导认为他还需要继续锻炼,继续成熟,那么,我尊重同志们的意见。副处长暂缺吧。” 卢续郁郁不欢。领导对待自己喜欢的部下大致有两种态度,一种是拢在袖里,为的是自己好用。另一种是为其创造一片新的天空,让其展翅高飞。后一种显然比前一种更需要气度和胸怀。卢续显然是后者。八个月的时间,卢续已经认识到荣飞绝非池中物,一个民品开发室的主任显然是太屈才了。就地提拔最好不过,但他的动议被朱磊否决,朱磊对荣飞的印象也不错,朱磊认为荣飞不适合就地提拔的理由有二,一是计划处现有的编制已经满了,一正二副,再配一个副处长显然是叠床架屋;二是像荣飞这样年轻资历浅的干部,最好不要就地提拔,因为有个威信问题。卢续想想也是,于是说了销售处,这个新成立的处是归卢续管的,配备干部卢续是有发言权的。朱磊默许了卢续,但没通过党政联席会。形式有时候很重要,卢续理解朱磊的选择,他没必要为一个毛头小子和整个班子成员对抗。-====-但卢续不理解朱磊,为什么会选择史大春为代处长。 史大春原为宣传部副部长,三个副部长中最不管事的那个。在卢续眼里,简直是废物。他那个宣传部副职完全是走了夫人路线,本人完全是个无德无才无血性的废物,怎么能主持销售处的全面工作?卢续知道这背后有胡敢的运作,令他郁闷的是朱磊对胡敢的信任不次于他。史大春到销售处绝对是胡敢的运作,问题是朱磊显然相信了胡敢的鬼话。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信任时,连带着对他的朋友或者亲人也不信任起来。胡敢和何云的关系在办公楼不是秘密,瞒得过朱磊这样的外来户,如何瞒得过卢续这样在办公楼待了二十余年的老油条?令卢续气愤的是,胡敢凭什么拿企业的前途开玩笑?这边费尽心力开发出的产品正源源不断地从生产线上下来,交给史大春这样的人岂能放心?“厂长,史大春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他怎么能胜任销售处的一把?宁可用刘大为也不能用史大春啊。这一定是胡敢那个贼小子的鬼话,千万不可啊。”卢续忧心如焚。 朱磊很烦北重高层日益存在的不团结。很多精力都被无休止的内耗耗掉了。“卢总,我们办事不能因人废言。胡总提出人选没错,我觉得他有权提出自己的意见。至于史大春同志,我虽然来北重晚,但印象是不错的。最近搞的《北重人》就很有特色嘛。再说了,不行可以拿掉嘛。”卢续和胡敢的矛盾越来越浮出水面,之前朱磊已经严肃的批评了胡敢一次了,今天卢续的意见,朱磊显然认为是报复。班子成员之间,尤其是主管财务和主管经营的两位老总之间,一旦形成水火不容的局面,工作就休提了。所以胡敢不得不将话说的重一些。 “厂子,您误会我了。我卢续岂是因私废公者?实在是人选不恰当啊。” “销售工作我们都没有搞过。自从你提出单设销售处,我就在琢磨这个处室的工作,我觉得,它和宣传工作有一定的相似之处,都要让人相信嘛。胡总的考虑是有道理的。现在的情况是你搞出个销售处,胡总替我找了个处长的人选。你们都是北重的高级干部,肩负着很重的胆子,而性格呢,都比较强势。领导不可能有性格,但过于强势就不好了。希望你好老胡消除隔阂,都是为了工作嘛。” 卢续摇头。他在想好和胡敢共事的点点滴滴。其实他们俩人都在计划处呆过,胡敢搞过综合统计,就是今天冷丽的那个岗位,而卢续是计划员出身。那时俩人的性格就不合,磕磕绊绊的。记得一次统计员知识竞赛,题目是卢续出的,阅卷却是胡敢。卢续一看就恼了,胡敢的评分简直是胡来!当时一位厂领导的夫人是基层的统计员,胡敢为了讨好这位领导,竟然将这位考得一塌糊涂的夫人成绩提升到第三名,获得二等奖。这件事对卢续的震动很大,自认为认识了胡敢这个人。而现在能跟朱磊说这些吗?朱磊不会认为是小题大做吗? “那位小荣,你要给他鼓鼓劲。很不错的年轻人,机会有的是。” “是。”卢续的情绪提不起来。 “瞧你那熊样。好像我欠了你几吊钱似的。好好琢磨你的销售吧。”朱磊说,“这个月农用机的产量会上到五十,资金压力开始出现了呢。” 也好。既然是胡敢那个***推荐的人,那就干吧,资金压力看他还怎么跟厂里提? 荣飞甚至不知道自己上党政联席会上走了一遭。听说了成立销售处的消息,荣飞第一时间便找卢续,记忆里关于销售的教训过于深刻了,简直是刻骨铭心。北重在民品销售上的政策之幼稚,管理之混乱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几十年搞军品积攒的元气在短短几年内便被挥霍一空!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可是卢续在会上。荣飞怏怏而归,准备写一篇关于销售的警示性文章。将稿纸摊在桌上,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稿纸被他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写那些有什么用?关键要自己手握大权才行!关于民品机制和体制的报告写了至少四份了,还不是压在卢续严森或者什么人的柜子里?站在卢续的角度讲,迅速打开销路是唯一的选择,回款如何似乎不是他考虑的事。 中午荣飞心情压抑被邢芳看出来,“工作不顺心吗?” “我是替古人担忧。” “不顺心咱就不干了。” 荣飞看看邢芳,摇摇头。 下午荣飞听见冷丽在隔壁计划室的办公室骂娘。他不想知道为什么,因为百分百跟自己没关系。冷丽一旦生气,什么脏话都能讲出来,跟她雍容的外表很不相称。 很久不见的茅渊来了,悄悄对荣飞说,“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你。可惜就是没通过。”茅渊将她听到的消息跟荣飞说了一遍。荣飞有些傻,卢续对自己还真是不错,那些报告也不算白写嘛。这类消息总是从办公室传来,荣飞跟茅渊只做了二个月同事,简直说不上交情。“谢谢,够意思。”隔着桌子,荣飞向茅渊伸出手。“那是。我们是朋友嘛。”茅渊坐在沙发上,“你这儿真穷,连点零食也没有。”她是瓜子不离嘴的,本来很好看的上门牙都磕出个豁豁,有些破相了。“我怎么会准备零食------”荣飞苦笑。“你可别泄气。上了党政联席会就有戏!一般人能上吗?老袁盼了他娘的几十年,连上会的资格都没有。”老袁和她总是不对路,中国人,特别是机关的中国人,不找个不对路的同事似乎就不算真正的机关人。荣飞经常恨恨的想,你们不闹会死人吗?但嘴上还要甜一些,“谢谢你的安慰。” 荣飞真没为这次挫折多难受。他倒是知道刚才冷丽为什么骂街了,因为她在比何云!何云将其老公忽悠上了中层正职了(代理也是正职),而自己的老公还窝在总务处!荣飞忽然笑了,“茅渊,我给你提个意见可以吗?”“可以啊,提吧。”“个人问题该抓紧了。女人就是鲜花,是有花期的。”这句话却让茅渊沉下了脸,“算了,别提这个了。”她起身要走,被荣飞拦住,心里暗骂自己,像茅渊这样的最不愿意提这个,“知道丁克吗?”“什么意思?”茅渊疑惑地问。现在还没有这个词吧?“没事。我的一个同学,和你有点像。”“在咱厂吗?”“不在。”荣飞胡扯起来。 第七十四节人事变动 class="width">当枝头绽出点点嫩绿的时候,G省人事调整的大幕终于拉开。~~~~全国人代会闭幕不久,北阳市人代会召开,随即按照省市委的意图完成了人事调整,原市长肖德明升任副省长,程恪升为市委副书记,市长。获得好处最大的却是王林,他由北阳市汽车配件公司总经理出任北阳市主管文教的副市长。 政绩是一方面,人脉也必不可少。王林在首都是有强力奥援的,否则他很难在四十岁的时候担任省会城市的副市长。李德江(已调入汽配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给荣飞传话,说王林“五一”放假前叫几个朋友聚聚。然后王林将回北京探亲。荣飞恭喜李德江的升迁,汽配公司按照现有的级别可是副厅级,李德江绝对是越级提拔了。李德江在电话里谦虚了一阵,被荣飞嘲笑了一把,说李德江已经提前进入做官的状态了。 按下高层的大人物不表,北重的机构调整也影响了一部分人的命运。沙成宝被调入销售处,老兄请单身楼的兄弟们吃了次酒。荣飞不想去,被吴志毅和杨兆军硬拖去了。 沙成宝酷爱杯中物,但酒量真的很一般。大概半斤酒就可以将其放倒。沙成宝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酒后失言。 李卓考研走了,对沙成宝有些刺激。按沙的文凭和功课底子,考个类似北阳工学院的研究生不成问题,但老兄心气挺高,非北京母校的研究生不去,而自己又不愿意像李卓一样静下心来刻苦用功,所以考研的事也就是说说罢了。 “我他妈总算是摆脱李大头的魔掌了。”李大头是科研一所的所长,叫李彬,头大而且是典型的地中海。“你们不知道李大头有多怂。球也不会,还他妈毛病多,总看别人不顺眼。哥们算是摆脱李大头了,但愿新单位的头头不是和李大头一样的白痴!” 沙成宝毁就毁在他的性格上,现在似乎还没有兴起情商一说,此君是典型的高智商低情商。“荣飞你***别笑,你不过是遇到个好领导而已。”沙成宝已有七八成醉意,三瓶北阳烧也见底了,平均每人喝了二两,但平波和另外二人几乎没喝,算到其余众人身上差不多三两了。~~~~“我不是笑你,我是觉得销售的地位会越来越重的。”北重将一名北工(北理工的前身)毕业生放到了销售处,不知该钦佩呢还是悲哀。“混呗。听说我这个新单位的领导是靠裙带上来的。”“别胡说!”荣飞开始觉得沙成宝真的有些不成器了,即使史大春是靠裙带上来的,君子不言人过,干嘛挂在嘴边呢?“老沙,你这个性子,真该改改了。”“**毛!老子就是这个性子,大不了下海自己干!听说林恩泽过得挺好的。” 荣飞在心里叹了口气。情商低的人最好不要经商,尤其不能当老板。某种意义上,如果在国企混不出名堂的人到商海里八成要呛水淹死。 “有什么怕的?荣飞,你现在已经有点当官的样子了。我是不成了。平波,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学学林恩泽?” 平波摇摇头。荣飞对平波的兴趣浓厚起来,当然是因为单珍。有些人天生就善于隐藏自己,不显山不露水的,在一起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平波就是这样的人。初起平波给人的印象有些猥琐,鼠目寸光的样子,时间长了又觉得他其实很自理,不希望别人占便宜的背后是不占别人的便宜。就像古时候的朱杨,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为也,一毛不拔的背后是不拔别人的毛。 “平波,我敬你一个。”荣飞端杯敬酒。 “我也敬你。”平波几乎不变脸,看上去就像没喝似的。荣飞得知平波在追求单珍后对其好感大增,仔细一想觉得二人挺般配,真要是成了就好了。荣飞想。他将座位挪了一下,挨住了平波,那边沙成宝正逼着吴志毅和他大口干杯,荣飞悄悄问平波,“单珍那儿进展的顺不顺利?”平波一愣,随即释然,“没,没什么进展。”“老兄,你的眼光不错,单珍人品好,我可以打包票。” 回去时荣飞脚下有些飘,邢芳告诉他家里来过电话,说奶奶病了。荣飞吃了一惊,酒也变成冷汗了,急问,“什么病啊?”“杨兆军接的电话,他说家里让你明天回去。”荣飞按下焦急,既然让明天回去,奶奶就不是什么要命的急病。“好吧,明天回去。”现在一身酒气回去肯定会找骂,“好吧,明早我回去。”荣飞起身去找杨兆军,“我也跟你回去吧?”邢芳吞吞吐吐地说。“没课?”“可以换课的。” 邢芳对于自己已经是透明的了,她的家人,她自己,但自己却仍裹在迷雾中,尽管不是有意的。“好吧,我走的早,恐怕你要先安排好换课。”邢芳松了口气,她怕荣飞说出拒绝的话,“我现在就办。” 杨兆军说了荣飞父亲在电话里的话,听上去好像不是特别严重。荣飞希望奶奶只是一般的病,只是因为他回家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荣飞自责起来,今年过年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总是在忙,而且忙些看不到成绩的事情。之前曾幻想的好好孝敬***愿望竟然是一张空头支票! 荣飞给严森家里去了电话,向严森请假。严森误以为荣飞因为没提升闹情绪,卢续曾要严森跟荣飞好好谈谈,鼓鼓劲。这几天忙,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这边荣飞竟然请假!“有什么事?”严森压下心底的不快。“我奶奶病了,我爸晚上打了电话来。”“你就是本市人,为什么现在不回去?”从话音里听出荣飞喝了酒,严森更觉得荣飞在撒谎,奶奶病了还喝酒?严森是军人出身,性格雄豪,看不起因为一点小挫折便娘娘腔的男人。这么一来,原先对荣飞的喜爱减掉了一半,“你不需要跟我斗心眼,你的假,准了。”严森扣下了电话。 荣飞没有细想严森的态度,也不准备辩解,脑子里全是奶奶,越来越觉得坐不住,跟邢芳说了声,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家。临走时又想起可能去医院,于是给陶虎去了电话,让他将小姚直接派到纺织新区等他。忙完这些,见邢芳还跟着他,“没事了,我回去看看。”邢芳提出跟一起去,荣飞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此刻已是晚上九点多钟,荣飞和邢芳拦了个三轮摩托改造的出租车,急急赶回纺织新区。 王老太在拉痢疾。自春节过后王老太即回到长子荣之贵家,这点说明老太太还是偏心老大的。前几日吃了腐坏的馅饼,拉起了肚子,没太在意,结果转成了痢疾。上了年纪的人哪里经得住每天几十次的拉?不到一星期,人瘦的皮包骨头,只剩一口气了。 看到老太太的情景,问过父母情况,荣飞立即害了怕,“赶紧的,赶紧送医院。” 奶奶住的这间屋子通风不好,屋里弥漫着臭气和腐烂的气息,海明威的《钟为谁鸣》中曾说过人在濒临死亡时会发出死亡的气息。荣飞的心抽紧了,心里不免对父母产生怨恨,病成这样,怎么能不去医院呢? 荣之贵和魏瑞兰也顾不上初次上门的邢芳了,赶紧收拾东西,帮老人穿上衣服,荣飞让邢芳出去看看车到了没有,得到肯定的消息后,荣飞背了奶奶,邢芳拎了老太太的随身物品跟在后面,荣之贵和魏瑞兰跟出来,见一辆轿车停在宿舍区外的马路上,俩人商量了一下变了主意,问了荣飞准备去就近的中心医院后,他们对荣飞说,你先去,我们明天去。有什么情况告我们一声。 小姚也是刚到,借着昏暗的路灯,见荣飞背着一个人出来,后面还跟着邢芳,问了下情况,急忙帮着将病人安置在后座上,启动车子,朝最近的市中心医院驶去。挂了急诊,在急诊室输上液,医生说其实不要紧,只是有些耽搁了,毕竟病人的年龄大了,有病早治,不能硬拖。 医生和护士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坏。尚没有索要红包的意思。荣飞问住院的事,护士说,当然要住院,要到明天才能办正式的手续。你们怎么这么皮?再耽搁就出人命了。 荣飞和邢芳便在急诊室蹲了一晚。只有他们三人,小姚被荣飞赶回去了。王老太在输液结束后沉沉睡去了。邢芳将脱下的老太太沾着秽物的内衣,不声不响到洗衣间洗了,荣飞有些过意不去,没争过邢芳,邢芳认为这些事就是女人做的。“明天你得回去再取些换洗的衣服来。我明天给奶奶擦擦身子。” 第七十五节陪侍 class="width">从司机小姚那儿得到消息,陶莉莉第二天早上便赶到医院探视老人。 普通病房四张床位,住着三个人,加上陪侍探望者,空气不好。老太太虽然看上去羸弱不堪,神智却没有任何问题,知道是孙子的朋友,很是跟陶莉莉说了些场面上的话。陶莉莉事后对荣飞说,你***脑子是这个!她伸出了大拇指。 邢芳换了一天的课,这天也就全耗在医院了。输上药后,王老太的拉痢疾的次数得到了控制,精神也好了许多。让一直担心的荣飞放下了悬着的心。至少这回奶奶性命无恙了。医生说老太太体质很好,只要精心调养,很快就会康复的。荣飞便心生对父母的不满,***病又不是昨天生的,为什么不早些来医院?这个念头却没对忙前忙后的邢芳讲。上午荣之贵夫妇来医院,荣飞克制着情绪没有说过头话。魏瑞兰得知邢芳在病房陪了一夜,和邢芳说了几句客气话。未来的儿媳第一次登门却是在这种场景,让双方都有些不满意。魏瑞兰感到邢芳的话少,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转念一想,对未来的婆婆有些拘谨也是正常的。荣之贵看母亲情况好转很高兴,问荣飞请了几天假?能陪老太太几天?荣飞说这要看你们的情况,如果没人陪,我就陪到底。荣之贵不快,“我当然不能不管,你叔叔也会来的。医生说也就一礼拜左右的时间,我们倒到班就行了。这二天你负责,两天后我接班。对了,昨晚来接你***是你的朋友?” “是。我借了下他的车。” 荣之贵再次感到儿子的陌生。这个时候,小轿车还是很奢华的东西,很难想像个人买车。“他是哪个单位的?” “陶氏建筑公司,一家私企。”没有必要再隐瞒了,既然父亲问起,那就说吧。荣飞心底涌起无奈,单珍跟他说的那些话并没有忘记,可是,他努力寻找的亲情总是因为各种意外不在它应在的轨道上。 “私企?你最好不要和他们来往。 ” 为什么?荣飞脑子里只是一秒钟的时间疑惑了一下,立即找到了自认为正确的答案。荣之贵一向认为私企不是什么正经所在,对私企和个体户有极深的成见。荣飞既然是北重这样堂堂正正的央企的干部,和私企的人交往过深显然不合适。 “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荣飞应付道。 “说实话,我不怎么放心,社会上的事情很复杂的。毕竟你是一个刚毕业二年的人。如今你走上社会了,一切要考虑好了再做。”说这话时,荣之贵显得语重心长。 荣飞有些感动。面前的是他的亲生父亲,与他血脉相连的人。荣飞觉得自己以前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了,首先应当考虑的人中,父母的位子不应当次于奶奶,而现在的情况是,奶奶也照顾的很不好。这让他很是自责。 父母走后,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玻璃上,留下一条条状如蚯蚓的水迹。荣飞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雨幕中的院落发呆。邢芳和老太太聊了一会,看见荣飞沉思的样子,过来问他想什么。荣飞笑笑,“没想什么。你父亲好吗?有时间没回空山了吧?”“好吧。家里开始翻修房子,我爹高兴的和孩子似的。他这辈子的心病就是有房子,原来的房子是爷爷留下的,他自己没有能力翻修。现在沾了你的光。”邢家修房子,荣飞给了邢芳两万,本来是准备盖新的,最终还是翻修了旧的。邢芳和姐姐们商量后退回了一万,声明是借的。“也不能那样说。女婿孝敬岳父也是应当的。”荣飞笑笑,看看奶奶,不知她能否听见他们的对话。“说到房子,你家里的条件也不算好,能不能将咱们的那套房子先给他们住?”正在建设中的花园酒店旁边有一栋宿舍楼,是给陶氏高层和骨干留的,荣飞没有瞒邢芳,说盖起来就结婚。“我留了两套,对门,将来也好照应。”“那就好。”邢芳欢喜起来,“这就对了,要不我可不好意思住新房而让婆婆公公住旧房子。房子的事,他们知道吗?”“不知道。到时候给他们个惊喜吧。”荣飞不是很在意那套房子,图纸他亲自改动了几次,现在的设计理念和三十年后相差甚远,比如窗户,设计师总说过于大了,材质别说塑钢,连铝合金都很少呢。“那不过是个过渡,将来我们还会有更大更漂亮的房子。”荣飞淡淡的说。“瞧你说的,我看了你画的图激动的没睡着觉。真的能住上那样大的房子?”“当然。傻丫头,今天冬天就交工了。陶氏抓的很紧。不过你的胃口小了点。那算什么?以后会住上更大的,像外国电影里的别墅。”“我可不希望那样。有栋房子,能接我爹住上几天,就蛮好了。”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风吹过扬起密密的雨帘,一根粗树枝被风刮断,砸在一辆自行车上。不知谁偷懒,没将车子搬走,这下惨了,恐怕要报废了。 “人的力量和大自然相比真是渺小啊。”荣飞轻声对邢芳说。 说好不要让家里送,中午在医院的食堂打了饭菜。主食是面条,煮的浓了,卤汁也没味道。荣飞丢下碗跑出去找饭店给奶奶重新买了份汤面。医院跟前开了好几家小饭馆,目标顾客正是医院的病人和陪侍的人。医院食堂似乎竞争不过这些个体饭店。食堂的食客寥寥,而小饭店却人满为患,饭菜比食堂的可口,服务员的态度也好。荣飞不由得想起关于人性之争,历史上曾经发生的**的尝试证明是失败的,至少在现阶段不能忽视人性中自私的因子。 下午奶奶输完今天的第三部液体,结束了今天的治疗。输上药后似乎见效极快,白天至今老人只拉了二次,邢芳不避肮脏地处理秽物,获得了同室病友的称赞。得知是未过门的孙媳,更觉不易。输完液体后,老太太坐起来,背靠着床头和守在一旁的荣飞和邢芳聊了很久,给邢芳讲述荣飞小时候的趣事,老人的记性极好,十几年前的事情宛如昨日。邢芳眼中的荣飞和老人故事中的荣飞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荣飞在邢芳印象中睿智,博学,从容,稍微有些暴力倾向,还有就是带有极强的神秘感,即使两人已经非常亲密,邢芳仍未打消对荣飞的神秘感。但老人眼中的荣飞却是少有的乖孩子,很难现象荣飞会暴力对待学生。奶奶说到老家的房子,很久没回去了,前些日子本家一个侄子来城里,说房子的窗子坏了。老人跟荣之贵说起,让他找人回去修修,一直没办。荣飞立即将此事接下来。傅家堡的老屋承载着荣飞过多的感情,老屋是一定要修的。等找个空闲时间,让陶氏的技术人员过去做个维修方案,老屋不是那种传统上的翻修,而是类似名胜古迹修旧如旧的精雕细作。估计陶氏的人不一定会让自己满意。无论如何,房子是一定要修的。“奶奶,这事交给我,估计秋天就可以完工,你再回去看看,一定会满意。” “不需要大修。将来你们不会回去住的,那儿毕竟是我的根,等我死了,自然该卖就卖,该拆就拆------” “不会卖的。我跟邢芳会陪你回去住。你要活100岁呢。你答应过我的。”荣飞说。 “傻孩子,活到我这个年纪就可以啦。老了就没人待见了。你看把你们拖累的。” 邢芳端过水,“奶奶,拉肚子可要多喝水,医生也这样嘱咐了。荣飞说的对,我们会让你幸福地活到100岁。” “100岁是不想的。只要看到我的重孙子,我就安心了。” 邢芳脸红了一下,她幻想过与荣飞结婚,但没有想过孩子的事。假如生个女孩呢?老人是不是不高兴?她不能接这个话题,于是用汤勺给老人喂水。 半下午雨停了,邢芳要回去上晚读,荣飞让邢芳带了假条回厂。他想起了昨晚向严森处长请假时严处长的不快,无所谓,和服侍奶奶相比,一切都得让位。 晚上荣飞就靠在床边坐了一夜,老人在前半夜拉了二回,后半夜睡得沉稳,荣飞放了心,只要再巩固几天,营养跟得上,一切都不是问题了。想着结婚后将奶奶接过来住,感到很温馨。 第七十五节王林请客 class="width">荣飞在医院陪侍了奶奶二天,见老人状况大好,也就放心地回单位上班了。~~~~刚进办公室王爱英便闯进来,“听说严处对你很不满意。说你没升上副处闹情绪哩。” “闹情绪?你看我是闹情绪的人?”荣飞从抽屉里取出记事本,查看当前必办的大事。离开两天,似乎找不到工作的节奏了,“D—1的落料成型模进展到什么位置了?” “这事是小谭管着,我不太清楚。”王爱英关切地看着荣飞,“你是不是向严森解释一下?听冷丽说严处很生气。”严森是历任计划处长中最严厉的,王爱英担心荣飞在严处眼中落下不好的名声。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确实有事,自来厂我还没请过事假呢。” 正说着话,电话响了,是严森叫荣飞过去。“你小心些,不要和他顶嘴。”王爱英像叮嘱小弟弟一样叮嘱荣飞。 “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做。” 王爱英一直待在荣飞的办公室,这是一间朝北的屋子,位于本层的西北角,冬天最冷,荣飞自己选的,将条件稍微好一些的隔壁让给了王爱英他们。当初一起调入新成立的民品室的四个人已经走了两个,只剩了谭志忠和自己。不知不觉间,对自己年轻的上司有了一种同事间的尊敬与好感,这是一个有能力的家伙,也是一个懂得关心部下的不错的上司。 荣飞借了科长的光,独自占了一间办公室。办公楼有很多人的梦想就是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这意味着至少会升为科长。事实上一些处室的副处长仍是二个人占一间,比如邻居生产处。计划处的办公条件是最好的,也说明了计划处在厂里的地位。 荣飞的办公室很简单,也很干净。干净的不像一个单身的小伙子所居。墙上订了二张地图,世界与中国的各一副。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墙角有二个柜子,一个是铁皮的,一个是木制的。隔着木质柜子上的玻璃,里面放了许多纸质文件盒。每个盒子上都贴了口取纸,王爱英的眼神不算好,看不清口取纸上写的是什么。她的目光回到桌子上,只摆着一个文具盒,连一张纸片都没有,王爱英好奇地打开那个铁皮文具盒,里面是一只钢笔和几只削得尖尖的铅笔和一块橡皮,像是中学生的所用。 待在荣飞的办公室,王爱英有些走神。直到荣飞回来。从面色上看不出荣飞是否挨了训。 “你怎么还在这儿?找小谭来,我要D—1工模具制造的最新进展。”D—1是北重一个新的军品项目,工模具制造按说是规划室的事情,但因为规划室那边忙不过来,而新星1号正式投产后,民品室的事情少了许多,不像原来那样忙碌了。所以将D—1项目工模具制造的督促检查工作交给了民品室。 “处长没说你吧?” “没有。你怎么还在磨蹭?” 赶走了王爱英,荣飞回想着刚才与处长的谈话。之前关于他的提升未获通过的消息全部是小道消息,这回是正道消息了。严森跟他开诚布公的谈话让他欣慰。我喜欢心地光明的领导,讨厌那种琢磨人的头头,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琢磨事情的人就没有多少时间来琢磨人了。反过来,喜欢琢磨人的总不愿意做多少实际的事情。幸好,军人出身的严森不是这样的人。荣飞的思绪转到严森身上,企业里有不少军转干部担任中层,但厂级和重要的岗位却很少有军转干部的身影,他们更多的担任支部书记一类的职务。严森今年四十二岁,以正营职转业到北重不过六年多的时间,出任计划处长说明了他的能力。据荣飞所知,严森没有背景。刚才的谈话再次证明了荣飞对严森的判断,这是一个直肠子的人,听了荣飞的解释后心中的不快就释然了。反而去安慰荣飞,虽然没有获得销售处副处长的职位,但已经引起了企业高层的重视,卢总对你的能力很是欣赏,好好干,还怕没有机会?今年你多大?二十三岁?我像你这个年龄时是刚从军校毕业的小排长。荣飞表示自己不会因为这次挫折气馁,而且,荣飞不认为是挫折。 荣飞只是担心农机的销售问题。但他没有跟严森说。因为他知道,严森已经彻底被卢续俘虏了。卢续的一切决定都得到了严森毫无保留的支持。 电话再次响起,这回是李德江打来的,外线进来要经过总机的接转,非常的不方便,李德江抱怨多次了。他是替王林邀请的,要荣飞晚上八点赶到王林家喝酒,“王副市长要你必须去。”李德江电话里说,“你小子别拿工作说事,什么脱不开身啦,别扯淡。”荣飞答应了。自王林调任市府还没有见过面,荣飞不能拒绝。 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杨树上的毛毛虫掉的差不多了。厂区内已是一片绿意。下班后荣飞回宿舍换了身衣服,邢芳还没有回来,本来说好今晚下班后到中心医院的,看来去不成了。他看到单珍回来,托她告邢芳一声,自己有个重要的饭局,晚上原定的活动取消了。 荣飞在七点左右赶到了王家。见客厅里有几个认识的官员,面积不大的客厅便有些拥挤了。他惊奇地发现竟然有几个大人物。级别高的像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董维辰,原副秘书长,现汽配公司总经理井永清,处级的有东城区委书记高小山,轻工局副局长谭先河,市公安局副局长钱正谊,这些官员们荣飞都是跟着王林结识的,当然还有不认识的,比如市委书记胡友荣的秘书吕书斌,南城区副区长肖永久。王林将宴席设在家里是聪明的,这将避免许多人的非议。最令人吃惊的是郑小英竟然也在。当郑小英和隆月从卧室走出来时荣飞吓了一跳。俩人亲密的样子打消了荣飞的担心,看来隆月对王林与郑小英的事一无所知。 算算已经快二年未见了,既然在这个场合出现,她和王林的关系就没断。荣飞一面跟认识不认识的领导们打招呼,竟然在心底为郑小英叹息一声。 自己的梦境里,婚外恋已经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了。北重的领导们鲜有无“二奶”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德的标准在今后的三十年里可谓天翻地覆。荣飞对自己的那段经历刻骨铭心,对邢芳的“死”追悔莫及。搁到现在,荣飞再也看不惯王林和郑小英了。有意将郑小英劝开,并且为她找了个僻静的所在,就是让她在安静的条件下斩断孽缘,可是,现在她还是和王林站在一起了。 瞬间,荣飞没有主动跟站起来招呼他的郑小英说话。 “呵呵,见到昔日的老师也不理不睬吗?”董维辰官最大,自然坐了上席,王林招呼大家入座,笑呵呵地对荣飞说。 “小荣好像胖了一点。”郑小英笑吟吟地走过来,抱住荣飞的肩膀,“来,到这边说话。” 在众人的注视下,荣飞被郑小英“搂着”出了客厅来到卧室。 “奇怪我为什么突然回来并且在这个场合?” 荣飞没说话。这是郑小英的私事,本来他无权置喙,不过是不愿意看着郑小英沉沦下去,如果她舍不得离开王林,自己又能说什么话? “我和他还是朋友。是我写信给他恢复联系的。这件事我要谢谢你。如果第一次挽救了我免于身败名裂,第二次就带有救赎灵魂的意思了。离开北阳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承认我虽然大你几岁,但看问题不如你透彻。想通了,就不可能犯同样的错误。我有信心跟他保持友谊。这回回来,是因为他跟我说你找了女朋友,我很好奇,一定要亲眼看看,你究竟选的什么样的女朋友。当然,还有点正事,是林总的一份材料,托我带给你,他说电话上说不方便。”郑小英稍停了一下,“原来我们是师生关系,现在我们是上下级关系,你是我的大老板嘛。我更希望我们是姐弟关系,是朋友关系。”她直视着荣飞,“谢谢你对我的关心和帮助。在深圳的一年多时间,我很快乐。诚如你所说,你为我打开了一扇我过去不知道的大门。我怎么也想不到你悄悄地建立了明华公司,而公司是那样的飞速成长------现在我过得很充实,已经是公关部的主任了。哦,这个任命一定通过了你。”确认房门闭得很紧,郑小英低声说了一大通话。 荣飞确实知道郑小英的新职务,这不是新闻,元旦过后就确定了,因为不在公司,中层任命主要是李粤明黄明福几个人商定,因为郑小英是荣飞荐来的,因此征求了荣飞的意见,“郑老师,我也希望我们是好朋友。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郑小英的话打消了荣飞的顾虑,“如果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没有不方便。这件事不是单方面努力就可以决定的,是不是?”郑小英已经告诉了荣飞答案。 荣飞轻轻叹气,这时,李德江敲门进来,“师生俩不要一直说悄悄话了,我们的肚子可早饿了。” 回到客厅,王林示意荣飞坐下,他的位子挨着隆月,按照常识,荣飞发现自己的位子竟然在谭先河、肖永久之上,慌道,“这不合适,我是晚辈,是王院长的学生------” 隆月笑着将荣飞拉在椅子上,“今儿是家宴,不分年龄和级别,都是朋友聚会,是不是董市长?我这样说没错吧?” 董维辰这回进了一步,成为常委并当上了常务副市长,“那是。小荣你别客气,程市长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呢。女主人说的对,朋友聚会。隆月能光临我们这个小地方,我们算是吃大户,大家可得让他们心疼一回饭钱------” 隆月光临我们这个小地方?荣飞琢磨着董维辰的话。看来王林的官途开始受到北京的影响了。 第七十七铁矿石之痛 class="width">郑小英在王林家宴的第二天来到北重见邢芳。 她来并没有惊动荣飞,直接到中学找到了邢芳,中午约了邢芳一起在厂外的小馆子吃了饭,待到下午才走。荣飞是事后才知道郑小英来厂的,他甚至没见到郑小英。从邢芳口里没有得到他想知道的全部东西,他感到邢芳一定隐瞒了什么。 他的心思不在郑小英身上,而在林业可给他的资料上。荣飞没有想到,林业可竟然与澳大利亚的北方矿业公司谈成了进口铁矿石的合约!而之前林业可一直不肯给荣飞透底,荣飞也没想到明华贸易取得如此进展! 梦境里关于中澳铁矿石之争是心中极大的痛。梦境里的力拓间谍案据估计让中国损失了7000亿!相当于澳大利亚2008年国内生产总值的10%! 关键是没人想到中国的钢铁产量和钢铁需求会如此长期的强劲增长! 记得在高中时阅读读报栏,看到78年钢产量的目标是3000万吨仍感到震惊。因为喜欢历史的荣飞记得五十年代末期那个著名的“1070”,为此,数以千万计的中国人全面动员大炼钢铁,成为历史上空前绝后的闹剧。3000和1070相比是一个巨大的前进,身处改革开放初期的人们谁能想到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后中国的钢铁产量雄踞世界第一,2009年将达到五亿吨的天文数字。 背后是原材料紧缺的矛盾日益突出。从2003年到2007年中国铁矿石进口量图上可以看出,中国的铁矿石进口量正在逐年增加。2003年,中国铁矿石进口量达到1.48亿吨,从而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一大铁矿石进口国;2004年达到2.08亿吨;2005达到2.75亿吨;2006年超过3亿吨,达到3.26亿吨;2007年又达到3.8亿吨,创下了新的历史记录。在中国铁矿石进口量增加的同时,国际铁矿石价格也在大幅攀升,2002年以前,国际市场上铁矿石处在供大于求的状态,铁矿石的离岸价格每吨约为25美元。但是随着国际钢铁需求量逐年增加,炼钢的主要原料铁矿石的价格已连续5年上涨。2007年12月,中国进口铁矿石到岸价最高超过190美元/吨,比5年前涨了近400%。~~~~目前中国铁矿石的对外依存度已经超过50%,对于中国企业来说,严重依赖铁矿石进口就像戴上了紧箍咒,动辄受制于国外铁矿石供应商,处境越来越被动。 中国铁矿资源有两个特点:一是贫矿多,贫矿出储量占总储量的80%;二是多元素共生的复合矿石较多。此外矿体复杂;有些贫铁矿床上部为赤铁矿,下部为磁铁矿。就总的储量而言,中国并不少,在全球排名第三,zhan有全球铁矿石资源的比重为14%,(第一为乌克兰,占21%,第二为俄罗斯,占17%)但经济型差了许多,实际情况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钢铁企业对国外铁矿石资源的依赖性增强了很多,直至发展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地步。 长期以来,全球铁矿石供应量的70%由巴西淡水河谷公司、澳大利亚力拓公司和必和必拓三家公司掌握。澳大利亚zhan有全球已探明有经济意义的铁矿资源的比率为9%,全球排名第四位。而且,澳大利亚铁矿石的品相远远好于国内矿石。从海运的路程看,从澳大利亚进口铁矿石比从巴西更划算。从而决定了中国钢铁企业更多的将目光投向澳大利亚而不是巴西。这点也证明了2008年宝钢接受了巴西淡水河谷公司涨价65%的要求,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澳大利亚铁矿石企业并没有按照往年惯例来追随这个涨价幅度,而是异常强硬地提出了“到岸竞争力”问题。澳大利亚铁矿石企业认为,中国企业从巴西购买铁矿石的海运成本要大大高于从澳大利亚购买的海运成本,澳大利亚铁矿石更加具有竞争力,所以他们要求更高的涨价幅度。中澳关于铁矿石的谈判由此陷入“僵局”。期间,国际铁矿石海运费的涨跌成了谈判桌上的一个重要筹码。双方围绕海运费展开了艰苦的拉锯战。在谈判过程中,由于油价因素等影响,国际海运价格飞速上涨,几乎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从巴西运往中国的铁矿石海运费从60美元/吨上涨到108美元/吨。这让谈判桌前的澳大利亚企业更加强硬,让中国损失惨重。 问题是现在是1986年。在复旦修国际金融时,荣飞知道了2002年前国际市场铁矿石供过于求。精明的日本人在七十年代即大举投资澳大利亚铁矿石行业,收获终于在三十年后显现出来,日本人和澳大利亚的谈判资本不是我们所能比拟的。荣飞骨子里很讨厌日本人,所有没有忘记历史的中国人都对这个东洋近邻有着难以磨灭的仇恨。但必须承认,日本人是精明的,在商界,中国人需要向日本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如果提前掌握铁矿石资源------荣飞捏着林业可给他的资料在内心苦笑,想到了不等于做到了,乌克兰有世界第一的铁矿石资源,但和俄罗斯一样,现在还是大一统的苏联。这个庞大的“帝国”是否按照记忆在数年后解体荣飞不敢保证。新闻上出现的苏联元首风度翩翩,在外交的折冲中没有丝毫的颓相。即使苏联在数年后解体成为独联体,然后是俄乌交恶,与僵化混乱的乌克兰及俄罗斯打交道肯定不如与已建立完全市场经济的澳大利亚更规范。而且,陆路不同于海路,运输成本肯定高于后者。问题是,澳大利亚的铁矿石怎么能被自己掌控?自己凭着明华挣的点小钱做这种战略性的投资几乎是痴人说梦。 不能怪林业可和于子苏的疑惑甚至反对。确实如林业可报告中所言,现在拿到一份与北方矿业公司的采购合同有什么用? 荣飞的计划是一步步来。如果现在明华贸易的触角能伸到澳大利亚西澳,与采矿公司建立长久稳定的并且逐步增大的贸易关系,以后的文章将有很多种写法。现在明华贸易与断山公司签订了一份合约,在林业可和于子苏眼里简直是疯狂和不理智,在荣眼里这是很大的成功。 有一点令荣飞迷惑的是他不知道这家北方矿业的底细,甚至没有听说过它。他只知道力拓和必和必拓。 问题是需要在内地找到一家钢企来接受明华买回来的矿石。这条看起来很脆弱的产业链才能建立起来,目前情况下,这家企业只能是北钢。 现在最有利的情况是王林出任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北钢虽然是冶金部的企业,既然在北阳的底盘上就不可能不受地方政府的影响! 王林的家宴之后荣飞找他谈了一次。王林早将荣飞当成平等谈话的朋友,知道他在商业上有着异乎常人的“天赋”。 北钢的矿石都来自G省北部的达维山,基本没有进口一说,来自市政府的要求因北钢的管辖问题并不是那么管用。一时间,王林有些为难。 “价格上会有一定的优势,而矿石的品相更没问题,我保证。”荣飞只是希望撕开一个小口子。想想如果能在二十年后收到功效,现在开始布局并不算早。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中国房地产会红到那种程度,以至于每年的钢铁需求会达到五亿吨上下,而2000年前后,全球的钢产量也不过六亿吨! “你做事总让我摸不着头脑。”王林说,“羽绒服,哦,明华服装不是搞的挺好吗?干嘛搞什么铁矿石进口?”王林从郑小英口中知道了荣飞实际上控制着明华服装,但搞不清楚究竟。心想按照郑小英所说,明华一年数千万的销售,数百万的利润,该是多大的摊子?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荣飞的雄心。“说实话,我看不懂你。而且是越来越看不懂你。” “你觉得我们国家的经济在三十年后会发展到哪一步?或者说你能不能预测一下什么行业最赚钱?”荣飞反问。 “你真是个财迷。现在赚的钱还不够你花吗?” “如果是我个人消费。我卖掉明华的股份,或者守着明华,足以过上体面的生活。可以买栋别墅,买几辆好车,将孩子送国外留学。总之,算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可以这不是我的追求。我想做点事情,你能明白我的心境吗?” “留在北重就是为这个?” “也算吧。” “怎么说呢。我不理解。但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算少年得志了,一点自信总被你击的粉碎------”王林自嘲道。确实,王林出身高门,毕业于名校,三十几岁便进入厅级,而且是那种有实权的厅级。现在他是北阳最年轻的副市级领导,说个前途无量也不为过,可是比起荣飞,王林真的没有一点点的自信了。“知道隆月怎么说你吗?算了,以后再谈吧。这件事我接下了,会在一周内给你消息。还有,郑小英的事,我要谢谢你。真心的谢谢你。她跟我谈了很多,一些事我竟然没你看得远。” 第七十八节修旧如旧 class="width">这个“五一”比较忙,主要是因为杨兆军和孙兰馨要大婚了。 5月1号那天邢芳单珍等人已经去了小孙的老家。婚礼在2号,1号那天荣飞开了陶氏新买的一辆亮银色桑塔纳先回家探视了已经病愈的奶奶,然后独自回了趟傅家堡。陶氏先期派过去的技术员已经对荣飞的老屋进行了实地勘察,并且拿出了修缮的方案。现在就等荣飞确认了。 这辆桑塔纳是崔虎给荣飞买的,花了十七万。因为亮银色属于“时尚型”,多花了二千元。现在的汽车价格真是吃人啊。这个价格在三十年后差不多买到领驭了。陶氏为荣飞配了个司机是复员军人,叫黄天,据说是侦察兵出身。黄天的哥哥在陶氏做技术工作,根据他的特长,崔虎让黄天跟着荣飞。荣飞却不能让车跟着自己,那样太招摇了,没法子在北重混了。这辆车于是基本闲置,只有接到荣飞电话才有活,其他时间就停在陶氏的院子里。 开春后,陶氏名下的第一个酒店花园酒店及旁边的一栋宿舍楼同时开工。资金问题在得到银行的260万贷款后不是问题了。86年陶氏继续扩充,内部机构经过了再一次的调整,设了独立的工程公司承担陶氏的建筑工程,现在已经有了一支规模不算小的工程队了。相比之下,技术队伍的扩充更为迅猛。原有的设计室在四月份扩充为技术中心,拥有的技术监理人员达到七十一人,比省二建的技术队伍都庞大了。陶氏给技术人员开出了北阳的最高薪,在一般人眼里,月薪1000已经非常可观了,但在荣飞眼里简直是便宜到家。1000元的月薪加绩效奖励便从省一建,省二建及北阳市建筑工程公司挖到了三十多名技术人员,这笔买卖令荣飞大喜过望。负责招聘的陶氏人事部经理戴晓杰被荣飞点名表彰,发给了2000元的奖金。 看着酒店大楼墙体开始竖起来,荣飞忽然产生将老屋修缮一番的念头,这个念头一生,竟是那样的强烈。让荣飞禁不住激动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珍藏的最爱。不一定是最值钱的东西,一件少儿时的玩具,初恋情人送给的笔记本,都可能成为毕生的珍藏。在荣飞心中,老屋是无可替代的,梦境里曾为老屋的消失黯然神伤,后悔没有拍摄几幅照片。 即使有照片,也不能取代真实的存在。而城市迅猛的扩展步伐无可阻挡,究竟会不会因为公路的建设将老屋拆掉真的说不准。荣飞现在想的就是努力保护下老屋,让自己童年的圣地陪伴自己终生。 如果是保护,最善的莫过于修旧如旧了。但这时修旧如旧的概念尚未出现,城市扩建中没人在意那些值得保存的古老建筑,连建于熙宁年间的吕祖庙都被拆掉了。傅家堡的几间农舍又算什么?自己有什么力量挡住历史的车轮? 不管怎样,先将房子修缮一番再说。荣飞决定后找到崔虎,让他找几个懂旧房修缮的人,说了自己的意图,崔虎一口答应。要了地址,说要先派人去看看。最近跟崔虎见面少,给荣飞的感觉是每次见面都有变化,身上的匪气基本上没有了,变得越来越沉稳。真有些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味道。 环境最容易变化人。 陶氏的方案不太令荣飞满意。比如将屋顶翻修,比如将门窗全部拆除换成铁制的。倒是他们对院子的改造方案令荣飞眼前一亮。他们在倒塌的南屋旧址上修了个凉棚,和虬扎的老枣树浑然一体。让这个破败的院子顿时有了生机。陶氏技术人员的方案还要拆掉做厨房用的两间东房,原设在南面的院门的方向改在了东南,这样当然是为了凉棚的完整,但却和翻盖北屋一样,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二位,我看了你们的修缮方案。有一些问题需要探讨一下。”荣飞回到老院,见到陶氏派出的二名工程师,确认身份后没有寒暄,直奔主题。二名工程师对这次任务感到费解,几间破房子需要什么方案?直接推dao重建不就结了?但崔总的命令又是明确的,必须满足荣先生的要求。这二名工程师都是从省二建挖来的,并不知道荣飞与陶氏的关系。 “改造或者修缮的重点是北屋,而北屋的外表和内在结构必须维持原样。或许你们没有听过修旧如旧一说,现在做的就是修旧如旧。这是我的祖屋,我要的是在保留旧貌的前提下让屋子焕发青春和延长寿命。不是推dao重建。窗子和门要换,但不能改变旧有的式样。你们一定学过中国的古典建筑,北方民居有十几种窗格式样------至于院子,我基本同意你们的安排,只是大门的位子不能动,凉棚可以往西移一点。这二间东房就拆掉吧,连着北屋建一间厨房兼锅炉房------” 荣飞回村的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傅秋生耳朵里。荣飞正在和两个工程师交谈,傅秋生匆匆跑来了。看看时间已到午间,荣飞提出吃饭的问题。 “就在村里吃吧。东头新开了家饭店。”秋生说。 “是吗?啥时候开的?” “早了,过年就有了。你总不回来------”秋生觉着见一面荣飞很难了。 “嘿,这话说的,我就在厂里,你怎么不去看我?”荣飞开玩笑,他知道秋生现在也是忙人。 “猪场可是有你过半的股份呢。你也不管管。” “交给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两名工程师却坚辞饭局,坐了公交车回市里了。刚才傅秋生提到猪场,荣飞来了兴趣,非要到猪场看看。于是俩人溜达到猪场来。 红砖砌就的猪舍共七排,另加一排人住的房子,占地约九亩。四周种了钻天杨,人住的那排房子前还种了几池花草。 “去年搞了320头猪。赶上猪肉涨价5毛多,挣了点。待会我给你看看帐。现在栏里440头小猪,年底就出栏了。”秋生介绍道。 “生长期要一年吗?”荣飞记得肉猪的成熟期可以缩短至四个月,“在饲料上下点功夫,最多半年就可以出栏。” “我哥也这样说。他请了北新农牧学校的老师来过。猪场主要是我哥管。我的精力在菜地。” “呵呵,多元化经营了。雇了几个人?” “菜地那边六个,包括送菜的两人。这边有**个吧,都是我哥招的。今天他有事进城了------” 荣飞不懂猪的品种,不过栏里的猪娃们看上去很精神。转了一圈,回到春生的办公室兼卧室,秋生拉开抽屉找出盒好烟,荣飞看看是“良友”,“不,我不抽烟。看样子这是你哥的招待烟啊,现在凭你们的实力,抽这个不成问题吧?”算算秋生兄弟早已有三十万的身家了。 秋生自己点了一支,然后给荣飞倒了杯水,“挣的钱都在地里,不断的投入------去年过年小舅子借一万块都拿不出。” “是这个问题。”荣飞笑道,“有没有丢手不干的念头?” “有过。被我哥骂了,说我没出息。” “也不能怪你。主要是人生观的问题。我跟你说,可能一辈子都会这样,当你有一万时,你瞄上了二万的生意,借钱做,日子紧巴巴。等你有十万了,你又看上了三十万的生意,仍然紧巴巴。永远没个完。” “真是这样。去年猪场挣了大概四万五的样子,本来说要分红,你的那份都拿出来了,我哥又想扩大规模,让我跟你说一声。我说要说你说。这不,他也不好意思说,事情就搁下了。今年的猪娃换了品种,是北新农校的老师推荐的,比一般的贵了十块钱。他又看上了砖厂,红柳村的砖厂转卖,他又给买下来,首付三万,手里又差不多空了。好在我的菜园子收入稳定------” “说心里话,真的想收手?” “挺矛盾的。很想问问你------” “我支持你哥。我不急着分红,你跟你哥说,如果缺钱,找我。贷款也可以找我。不过,家里的事情还要安排好,如果只顾着做事情,小舅子老丈人都得罪遍了,日子也就乏味了------”荣飞有些口渴,没问杯子是谁的,端起来就喝。秋生遇到的问题也是自己的问题,正确的答案在哪里真的不知道。 “这几年过得好了,心烦事也多了。亲戚朋友都知道我们挣了钱,有事没事都来借。借了还好,不借就有意见,有时候话说的很难听。只有我们知道,手里真是没钱。我哥也心烦着呢。” “这是不可避免的------”自己尽量隐身,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荣飞感觉完全能理解傅家兄弟的处境。 “你准备翻修老院?” “嗯。” “回来住?”秋生不太相信地问。 “偶尔会回来。我奶奶也会回来。这里毕竟是我的根嘛。” “交给我吧。保证让你满意。” “不用。”荣飞笑着说,“给你们盖猪舍的陶氏,实际上就是我的公司。” “是啊?我哥和崔总还算朋友呢,从来没听他说过。” “我不让他说。你也不必要说。守着自己的建筑公司,你帮什么忙?”荣飞笑着说。 “哦,才想起来,刚才还琢磨着怎么有空回来呢。‘五一’了,休息几天?” “厂里休息三天。兑换了星期天了。今晚还得去北新呢,有个朋友结婚,我必须去。” 第七十九节杨孙喜事 class="width">晚上,回到北重的荣飞集合了北重的一帮单身朋友(包括已离开北重的林恩泽),杨兆军和孙兰馨要好的同事,分乘五辆轿车去了临河县桑树镇。~~~~ 杨兆军和孙兰馨的婚期在春节前就确定了,期间经过了一系列烦琐的往来。临河一带彩礼之风盛行,时下的标准已经攀升至上千元。因为杨兆军家里不富裕,而他又是大手大脚的习惯,上班近二年也没攒到多少钱。好在他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全力为其准备了婚礼。打家具,翻修房子,添置被褥,买必要的电器------本来说好了一切,临来女方又要金戒指。这个本来不算过分的要求却激怒了性格有些暴躁的杨兆军,于是爆发了他与孙兰馨之间的一次严重危机。其实索要金戒指是孙母的主意,孙兰馨也是反对的,可又不能指责自己的妈妈,夹在中间很是难受。最后是荣飞解决了这个难题,从邢芳口中听说了原委后,批评了杨兆军一通,借给了杨兆军1000元了事。杨兆军不服他人,但对荣飞有七八分的佩服,尤其是荣飞送了他重礼,一台18英寸的索尼彩电——这玩意时下相当的紧俏,属于有钱买不着的玩意。杨兆军是个讲面子的人,很想将自己的婚礼办得风光,但窘于财力有限,一些事情只能是渴望而已,其中就包括彩电。没想到荣飞竟然慷慨地送他电视机,当然令其喜出望外。声明将来一定还荣飞一件大件。八十年代,成家的三大件也就彩电、冰箱、双筒洗衣机而已。 杨、孙典礼的日期定在五月二号。地点当然选在了老家,俩人是老乡,只隔着一条季节河,两个村子相距不到八里,办事倒也方便。 大概自八零年后,要小轿车接新娘子成为了时尚。之前是自行车,再往后又兴起了复古的时潮,坐起轿子了。 在八六年找几辆时髦气派的小轿车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尤其是农村。杨兆军偏偏是爱面子的人,一辈子的喜事不可将就,思来想去荣飞是最有可能找到轿车的人,任务便落到了荣飞身上。从陶氏借了新旧三辆车,其中含崔虎给荣飞买的那辆桑塔纳。算算不够(之前杨兆军跟荣飞详细谈过),又跟李德江找了两辆,一辆是汽配公司的白色桑塔纳,另一辆是从工商银行解放路分理处吴厚川主任那里借来的欧宝。<<>>吴厚川和李德江走的近,跟荣飞玩过两次麻将后认定荣飞是可交的朋友,借车的事自然一口答应。 北重的一帮人(包括杨兆军)都不知道荣飞的真实身份,除了林恩泽之外。林恩泽就坐在荣飞车上,这辆车是领头的,临河是荣飞的外家,路当然要他带。吴志毅、沙成宝他们一路上嘻嘻哈哈,商量着如何给新娘子出节目,却没有意识到荣飞怎么能借到五辆轿车。 邢芳和单珍昨天就来到桑树镇了。虽然都是北新市辖区,桑树镇的居民建筑风格更像北阳,和邢芳家乡空山迥然不同。这边的农村地处平原和山区的交界,住房多是平房。孙兰馨姊妹四人,上面一个哥哥,已经娶妻生子。下面二个妹妹,尚在上学中。一溜五间瓦房,隔成独立的三套,其中一间是孙兰馨的两个妹妹住的,大妹平时在临河中学住校,姐姐出嫁,自然早早回来。邢芳和单珍到来,受到孙家的热情接待,晚上便住在孙兰馨的两个妹妹的屋子。她们则和父母住一起了。孙兰馨很想和邢芳她们住一起,又觉得这是自己作为女儿在娘家的最后一个夜晚,有些舍不得父母,最终还是和二个妹妹一起与父母挤在了一盘火炕上说了半夜的话。 作为孙兰馨的同室女伴,在小孙出嫁的大事上是不能推辞的。在小孙家忙了一天,直到次日凌晨才睡下,单珍毫无睡意,非要拉着睡意朦胧的邢芳聊天。 “过几个月该吃你的喜糖了吧?”邢芳和荣飞的关系已经公开,说这番话时,单珍心头有着淡淡的惆怅。那个淡雅从容才华出众的男孩子越来越看不懂了,单珍甚至觉得之前认识的荣飞和现在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谁知道呢。这事我又说了不算。再说,他非要等今年底房子盖好再说。”邢芳心里流淌着甜蜜。 “盖好房子?” “是这样。陶氏在东城盖一栋住宅楼,其中有荣飞的一套。”邢芳是个老实人,根本不会撒谎。 “陶氏?” “是一个建筑公司。”隐约感觉到这个陶氏和荣飞有极深的渊源,但邢芳根本不去想这间公司也是荣飞的。一个明华服装还不够惊人的吗? “真是不可思议。”单珍喃喃道。 “单珍,你和平波怎么样了?荣飞说平波挺好的。”邢芳关心起单珍来。 这个问题却问住了单珍。平波追求她有一段时间了,她没有明确态度。因为一直在犹豫着。单珍和邢芳有个共同点就是比较现实,现实的女人缺少浪漫,较少获得异性的关注,单珍就是这样。从大学到工厂,正儿八经追求自己的,平波是第一个。眼看着昔日的同学,现在的同事,一个个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单珍在心里有几分焦急。理智告诉她,这事是不能着急的。直到平波对她射出了丘比特之箭,单珍才仔细掂量起平波来。无疑,平波是平凡的,除了他有一张大学文凭外,单珍没有发现他的特殊才能。这种思考或者考核是有参照物的,参照物就是荣飞。单珍钦佩荣飞,但没有幻想过找荣飞。张昕都在其面前碰了顶子,自己绝对不会入其法眼。既然不可能,就做好朋友吧。这种心态使得她和荣飞保持了一种男女间很难拥有的纯真友谊。荣飞对她是关心的,那种关心是同学间或者是朋友间的关心,没有一丝一毫的其他意味,这点,她完全能感觉到。 她难以理解的是荣飞为什么坚定不移地找上了邢芳。邢芳的各方面和自己相比都没有多少优势,荣飞看中邢芳的什么呢?这让她深感困惑。荣飞和邢芳的关系甫一公开,孙兰馨曾悄悄的对她说,动手晚了吧?单珍设想过,如果自己拉下脸去找荣飞,会成功吗?她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冥冥中自有天意。“你的命好。”单珍低声说。 “什么?”声音过于含混,邢芳没有听清楚。 “我说你的命好。小孙回厂还要在单身挤上几年这时候拥有一套住宅真是令人羡慕------” “荣飞可记挂着你这个老同学呢。他问过我几次,将来给单珍送个什么礼物?既要实惠,又拿得出手。我想,他给杨兆军送台电视,或许真给你搞一套房子来。” “你就瞎说吧。到时候不给就将你们的腾出来。” “行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荣飞说,平波是个靠得住的人------” 单珍心中一阵温暖。因为荣飞一直在关心着她。“不说了,睡吧,明天要早起呢。” “明天荣飞他们会来这儿吗?”邢芳有些天真。 “不是说好过来吗?傻子,他们当然先去杨兆军家了。估计来这儿也得十点之后了吧。对了,明天我们堵住门多要几个红包。” 在邢芳与单珍聊天时,荣飞一帮人已经在杨家吃过了晚饭,除荣飞外的四个司机被安顿休息了。杨兆军见荣飞竟然借到了五辆轿车自然是喜出望外,琢磨着该用哪辆车接孙兰馨呢。晚饭喝了点酒,不多,被荣飞制止了。饭后吴志毅嚷嚷着要打牌,杨兆军赌性更浓,立表赞同,当下借了麻将,就在院子里支起了摊子。 “你小子,明天就要娶媳妇了。”荣飞笑罢杨兆军,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去杨兆军的新屋参观了一回。屋里摆着新做的组合柜,床头的墙上用红丝线缠出了喜字。杨兆军和孙兰馨在北阳照的结婚照挂在墙上,喜气洋洋的。荣飞觉得孙兰馨有些不上像,不如本人好看。令人郁闷的是杨兆军竟然穿了身中山服,这时候西服尚未一统天下,但看惯了正装出镜的荣飞实在觉得别扭。杨父进来陪着荣飞说话,介绍喜事的准备情况,有些不善言谈。农村的父辈们都是如此,在农村生活了许多年的荣飞非常理解这些朴实善良但仍未摆脱贫困的长辈们。一会儿功夫就和杨父聊得非常好了。杨父兴致勃勃地带荣飞看准备的菜肴。 因为明天要办喜事,按照当地农村的习俗,早已在院子里扯了电灯,支起炉灶,准备明天的流水席。“五一”的气候已经相当的暖和了,怕热的已经穿上了衬衫。 荣飞一直对农村红白事的习俗感兴趣,认为民族文化的根就在之中。生活在城市的人已经被异化,变得失去了自己。办喜事,在家里开宴席绝对比到饭店温馨。特别是杀猪宰羊,举家皆忙的场景更是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所以当吴志毅、沙成宝一帮人大呼小叫地时,荣飞却洗手挽袖子下厨房帮助大师傅整菜去了,搞得杨兆军父亲很不好意思。 第八十节杨孙喜事 class="width">第二天天气极好,万里无云,碧空如洗,绝对是结婚的好日子。-====-新郎杨兆军竟然和吴志毅他们玩到凌晨四点,以至于在荣飞眼里一脸疲倦,和今日的身份太不相符。当着别人的面杨父不好说他什么,在吃早饭的时候狠狠的责备了儿子几句。很多时候,杨父对自己这个独子也没多少办法。倒是早早睡了觉的荣飞拿杨兆军开涮,说他不懂得养精蓄锐,将来肯定在战场上一败涂地。 早餐后杨兆军换上了定做的藏青色毛料中山装,登上簇新的三接头皮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有些纷乱的头发,在男方总管的陪同下启程出发。一溜五辆轿车已经摆在街上,二踢脚炮也立了一街道,这些炮仗要等他们将新娘子娶回来炸响。 “我坐你开的车吧。”杨兆军对荣飞说。 五辆车里,最好的是崔虎的皇冠,虽然行驶里程逼近十万,但不失名车气派。欧宝的档次也高过了普桑。现在当然还没有普桑一说,桑塔纳在国人的眼里却暂时充当了高档车的角色。 “好吧。不过是个形式。”荣飞对这一套形式主义的东西不太感兴趣,既然杨兆军要坐他的车,那就坐吧。于是荣飞的银灰色普桑便充当了领头羊。 “新车啊。”杨兆军闻到了内衬的味道,这时候国产化程度尚低,普桑的内衬虽不豪华,但也没有刺鼻的塑料件味道。 “我说这车是我的,你信不?”荣飞驾着车问杨兆军。 “你的?你能买得起新上海?”一度时间,北阳市民将桑塔纳叫做新上海。 荣飞微笑不答。 “你小子,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陶氏总有车来接送荣飞,杨兆军也曾看见过多次,总觉得是荣飞在外面有厉害的朋友,所以才委托他借车,没想到荣飞竟然说这车是自己的。 “别胡思乱想了。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想想怎么将小孙骗上车吧。 ” “哪里用骗?她自己哭着喊着就上车了。” “就吹吧你。” 北新一带的娶亲的风俗和北阳有所不同。北阳娶亲是不走回头路的,绝对要设计好路线才行。而北新是专走回头路,不过人家不这么叫,叫做一条道走到黑。反正意思是一样的。所以杨兆军选了最好走的大道,七八里的路程几分钟就到了,不到九点半,迎亲的队伍便堵在了孙家门口。在震耳的鞭炮声中,孙家的大门紧闭着,一帮闲汉(多是孙兰馨的本家兄弟和晚辈们)朝男方总管索要红包,男方隔着一小条门缝塞了几个红包仍未哄开门,把门的开始出一些问题要新郎回答,新娘的生日是多少?杨兆军当然回答得上来,阴历阳历都没问题;鞋子穿几码?这个也难不住,因为杨兆军已经给孙兰馨买过好几双了;腰围多少,这个却不好回答,孙兰馨也不会讲自己腰围啊。于是又要了五六个红包,他们才进了孙家。 荣飞是第一次来孙兰馨家。梦境里他和邢芳不止一次的来过,那时两家是好朋友,走的很近。眼前的院子屋舍却和梦境里不尽一致,或许是梦境里的记忆不太真切。当孙兰馨被其哥哥背出屋子(风俗,女孩出嫁都要哥哥或者堂哥表哥背出来,到达男方家时要新郎背到新屋。期间脚不沾地。)穿着大红吉服的孙兰馨看到微笑着的荣飞竟然涌上一丝羞涩。荣飞真心的微笑着,杨兆军和贤惠可人的孙兰馨走到一起令他格外高兴。平波的任务是摄影,端了从工会借的海鸥相机不停地拍照,平波喜欢摄影,平时总看一些摄影技术的书籍,还置办了全套的显影定影器材,这次自告奋勇充当杨兆军的婚礼摄影师,算是肩负重任。荣飞有感于自己梦境中的婚礼上拍摄的相片竟然被蹩脚的摄影师全部毁坏,专门叮嘱平波一定要多照,照好。看上去平波挺专业的。或许等平波和单珍的事成,自己就送他们一只专业相机好了。 邢芳陪孙兰馨上了荣飞的车,副座上坐了新郎官,本来这个位子是该男方的总管坐的,但孙兰馨执意要邢芳陪她。上车后孙兰馨拉着邢芳的手一直汗津津的,一句话不说。邢芳理解小孙的心情,出嫁或许是女人一生中最艰难的选择,在自主权给了自己后尤其如此。这个时候的女孩子还是很传统的,决没有三十年后的开放。认定结婚是只有一次的选择。 邢芳的目光一直留在荣飞宽阔的肩头。她喜欢身形魁伟的男子,另一边的杨兆军和荣飞比就有些瘦弱了。只是今天杨兆军兴奋劲不比寻常,一路上和荣飞唠唠叨叨的,嚷着要学开车。还不时回头看看新娘子。荣飞笑他,这就娶回去了,想怎么看都行,何必急在一时?不过兆军莫忘了此情此景,希望你一生珍爱小孙。杨兆军嘿嘿而笑。荣飞一本正经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我和邢芳都是见证,愿你们互敬互爱,永如今日。 邢芳心里一阵甜蜜。荣飞时时表现出的对爱情的忠诚令她欢喜异常。握着小孙的手,不由得幻想自己做新娘子的情景。她很想问问荣飞,我们的喜事什么时候办?大姐最近的二封来信都问道了这个问题。老家的房子正在盖着,邢彪今年冬天就准备娶亲了,邢家发生的一切变化都让老父亲笑逐颜开,除了石芳生之外。好在邢菊已经在北阳站住了脚------但邢梅希望邢芳先嫁,问题是邢芳怎么能先提出这个?虽然已经见到了荣飞的父母,但似乎仍未走进荣飞的家中,荣飞的父母对自己不冷不热的------邢芳又羡慕起身旁的新娘子来。 在震耳的鞭炮声中车队回到杨家,杨兆军背起孙兰馨绕开嬉闹的人群的围追堵截“逃回”新屋,接下来孙兰馨要换衣服,在司仪的主持下举行典礼仪式,其中最主要的是认亲。新娘子在司仪的介绍下拜见男方长辈,行三鞠躬礼,长辈们则给新娘子红包,钱数须大声唱出来让围观的宾客知道,这也有个攀比炫耀的意思在里头了。原来不甚注意,荣飞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叔叔、姑姑、舅舅、姨姨就血亲而言几乎是平等的,但舅舅的地位似乎比其他的高,拜礼时先拜舅父,上桌时舅父必定是上席。荣飞思量这必定是母系社会残留的痕迹。传统的文化就隐藏在农村中,城市人已彻底异化,在物质的迅捷进步中迷失了自己的历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们的老祖先在三千年前就认识到婚姻的神圣了。由婚姻而组成了社会的基础,在封建社会里以婚姻为基础组成了宗族,替代了政府的大部分职能。可叹进步到现在,随着生产力的飞速解放,宗族的力量已经彻底消亡,直至西风当令,基督文明愈来愈深入到都市青年中,民族的东西正面临消亡的危险。而这个时候,八十年代的中期,在农村,尚保留着许多传统的东西,所以荣飞饶有兴致地观看着婚礼的进行,品味着其中蕴含的悠久文化传承。 “真是老土啊。”北阳长大的沙成宝对农村的这一套看不上。 “你说错了。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这里面有很深的文化,有我们的根啊。” 沙成宝的表情是极端的鄙视。作为北工的毕业生,沙成宝内心里是瞧不上北阳工学院的荣飞的。这点和已经考研离开北重的李卓很相似。不同的是沙成宝不准备考研,也就必须留在北重混,现实情况是荣飞比他混得好,已经进入销售处的他知道主管销售处的卢续总经济师很器重荣飞,不止一次在销售处的工作例会上表扬不在场的荣飞。心底很想在北重干出一番事业的沙成宝尽管瞧不上二流大学毕业的荣飞,却经常提醒自己不可得罪荣飞。因此,刚才的对话及态度令沙成宝有些后悔,不过也就几分钟的事,很快就丢到脑后了。 第八十一节政绩 class="width">磨蹭到下午四点钟,荣飞提出回家,但吴志毅沙成宝一帮人在中午的酒席后又支起了牌桌,提出晚饭后再回,吴厚川的司机也上阵了,玩的不亦乐乎。 荣飞于是安排其余几部车等他们,自己带邢芳谢绝了杨家的挽留,告别杨兆军孙兰馨返回北阳。 荣飞没有直接回厂,而是去了花园酒店的工地。夕阳下,高耸的塔吊是那样雄伟,临时修建的围墙上画满了技法拙劣的西游记故事,正门这面墙上是高老庄降服猪八戒的故事,有点连环画的味道。在所有的人物中,唯有猪八戒的形象比较传神。邢芳兴致勃勃地一路看过去,围墙的另一面是孙悟空大战红孩儿的故事。邢芳问荣飞,干嘛这样呢?荣飞反问,这样是不是好看一点?邢芳说,好看当然好看,这样不费事吗?荣飞郑重回答,企业是以盈利为第一目的的,但只将利润视为唯一目的的企业是走不远的。在将来的很长时间内,建筑行业是高利润行业,我不过是让人们改变一下对建筑行业旧有的观感,告诉人们,建筑业是论美的行业------回到正门想进去看看,看门的不准他们进,正好碰到陶氏的一个工程监理人员认识荣飞,将他们带进正在建设的工地。仅凭门卫的管理,荣飞对陶氏的工程质量就增添了信心。 东北角宿舍楼工程墙体已经竖起一人高的样子,从远处看,墙体里的钢筋像一丛直立的茅草,邢芳见惯了砖砌的墙体,“为什么里面用这么多的钢筋?”“坚固啊,抗震系数要高得多。当然成本要高。房子是我们自己住的,当然尽可能建的坚固一些。”“很难想象,楼房就这样一层层的盖起来------”“大概在国庆前主体就可以封顶了。冬天不会影响内部施工,新房的钥匙冬天就交到你手里了。到时候我们就结婚------”这个答案是邢芳愿意得到的,她感到幸福,看看四下无人,主动的拉住荣飞的手亲了一下。“回厂吧。这不算什么,以后我们会有更好的房子。”荣飞捏紧邢芳的手,“你可以见证陶氏的发展,记住今天我说的话。” 上班后荣飞看到新出的关于销售政策的文件,心顿时凉了。延续了梦境中的记忆,北重还是采用了促销的方式,重销售不重回款,美名其抢占市场。这份文件是卢续签发的,想必得到了朱磊的首肯,只是不知道是否经过了厂务会议的讨论。 文件是计划处企业管理室起草的,没有用荣飞的民品室。按说这段时间荣飞不止一次的递交了关于民品销售政策的报告,按照正常思维,卢续在制定民品销售政策时会知会民品室一声,那样没有坏处。但实际情况是对荣飞封锁了消息。 “每当遇到想不通的事的时候就从经济利益上考虑。”这句话是在复旦念书时进修班一位同学说的,荣飞记忆深刻。每每感到妙味无穷。卢续深知荣飞对民品开发及销售的态度,现在他这样做的理由很明显,因为他知道荣飞会反对他的意见。为什么坚持这样做呢?荣飞对着文件沉思着,他的第一感是来自朱磊的压力,来自北京总部的朱磊迫切寻求政绩是情理中事。至今未听到朱磊的家眷来北阳的消息,说明朱磊没有扎根北重的念头。只有做出成绩才能风光地离开北重回到部里做官,甚至升为正厅。但按照卢续现在与自己的关系,如果压力来自朱厂长,卢续一定会以某种方式跟自己倾诉。但如果卢续赞同朱的提议就另当别论了。那么卢续会不会赞同这种“赊销”模式呢?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卢续也在谋求政绩。赊销的坏处卢续不是不知道,之前自己跟卢总谈过多次了,民品开发与生产,最终的和最关键的坏节在销售,因为这个环节连着市场。马克思《资本论》里一句话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产品变为商品是惊险的一跃,如果跳不过去,摔坏的不是商品,而是生产商品的资本家’。以卢续的智商和经验,实际上用不着自己提醒,赊销的弊端岂有看不清楚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原因促使?答案似乎只有一个,也是政绩。北重历史上没有民品,开发并实现销售就是伟大的成绩!至于积压货款就属于枝节末梢的问题了。此时的领导们尚未能想象到将来资金极度饥渴的困境。 荣飞感到悲哀。北重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偏离梦境中的轨道,它仍然按照荣飞不愿见到的方式继续着它的使命。 荣飞决定和沙成宝谈谈。 老沙好酒,荣飞于是请他到厂内生活区的小馆子喝酒。刚在杨兆军婚礼上喝了两顿大酒的沙成宝笑问荣飞,怎么想起叫我喝酒?你可是从来不请人喝酒的啊。单身楼有二大抠门,走了的林恩泽和留下的你。 骨子里沙成宝瞧不起任何人。但他又不愿拒绝荣飞的邀请,荣飞表现出的势力让他感到拒绝或得罪荣飞是不划算的事。 “老沙,你们处里研究过销售政策了?是不是有提成?提成怎么算?”荣飞将沙成宝拉进荣诚火锅店,此时天气已热,店里马上就要改产了。 “咦,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想到销售处?我听说上面曾有让你去销售处的意思,是不是真的?” 荣飞要了瓶北阳烧,每人倒了一大杯,玻璃质的杯子是特制的,上面印着荣诚连锁的字样,这是荣飞的小花样,但效果极好,一些大酒店也开始效仿,“我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好吧。处里已经出台了销售提成的政策,二次分配。每台农机按照5个点提成,处里提回后再根据各人的销售额二次分配。” “那你们的工资呢?” “工资照发呀。不发工资谁干?你以为销售好干吗?” “嘿,”荣飞一时无语。政策一定是卢续授意制定的,保了工资后挣提成,一切都为促销,“那么,回款有无指标呢?” “提成分二步。卖出去即可提第一步。等回款后再提第二步。二部分的比例为四六开。明白了?” 卢续意识到了回款的重要性,所以才制定这样的政策。荣飞心里明白,销售员们在尝到赊销的好处后,第二步的60%实际不会在意了。 “恭喜,你发财了。”荣飞淡淡地说,端杯敬了沙成宝一口。“新星一号售价2000,就算提1%,一个月卖上30台,提成就是600。” “你说的轻巧。一个月30台,哪有那么容易?处里正在招兵买马。今儿周敬到处里找老刘,钻在办公室密谈了半晌,估计是研究增加销售处的人选。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销售?” 荣飞摇头,“哪还不容易?既然不考核回款,找几家农机公司赊出去不就成了?卢总------”荣飞住了口,不想再往下说了。 提到卢总,沙成宝神秘起来,“老荣,求你件事如何?” “什么事?神神道道的?” “都说你是卢总跟前的红人。找机会给兄弟美言几句?” 沙成宝也不能免俗啊。荣飞笑笑,“第一,我不是卢总的红人。第二,如果你信得过我,记住我的话,求人不如求己。” 沙成宝脸上顿时写满了失望。荣飞不怕他失望,根据荣飞的观察,此人属于那种志大才疏一类。如果搁在研究院所,或许能搞出点成绩,但在企业怕是一事无成了。 酒席不欢而散。荣飞慢慢地溜回宿舍。沙成宝的事很快就搁在脑后了。在他心中,“新星一号”自其诞生之日起就夭折了。想到这儿,荣飞长长叹了口气。忽然想到自己手创的明华和陶氏,日久会不会形成难以抗拒的潜规则?他霍然而惊。 一般人总以为是权力大的主宰一切,往上推封建王朝里皇帝就是权力最大的人。戏文里皇帝操持亿兆生民的生杀大权,想杀谁想赏谁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实际情况往往并不是这样,书看的多了,事经的多了,便有了更多的领悟。世界上的事情,每个社会,每个组织,都有明暗二条线同时运作,明线是摆在桌面上的,我们叫他显规则。比如,干部的升迁要看德能勤绩,干得好的必定会提拔。实际情况往往不是这样,长长出现干的不如看的,实的不如虚的。为什么会如此,表面上看是不正之风作怪,实际上是潜规则在发生作用。荣飞记忆中有本叫《隐蔽的秩序》的书,看过很多遍,看一遍冷一层,直到让人寒冷彻骨,又不能不承认作者细致的观察和周密的分析。潜规则的作用大于显规则,如果违犯潜规则,绝对躲不开失败的结果。而历史愈久的企业,潜规则的力量愈强。 朱磊,卢续,都是荣飞心目中的能吏,都有一份想把企业搞好的雄心,但隐藏在水面下的潜规则总是迫使他们做出一些蠢事。 即使拥有一份神奇的记忆,在很多事情上还是无能为力。荣飞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第八十二节林汉去世 class="width">一晃到了六月。 天气已经极热了。北阳就是这样,冬天滴水成冰,夏天又如同火炉一般。办公室连电扇也没有,荣飞消暑的法子便是不停地用湿毛巾搽脸。一个下午要换四五盆水。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王林打了电话来,说工学院林书记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他准备回校,问荣飞去不去? “林书记去世了?”荣飞吃了一惊。自离开母校,二年里荣飞再没有踏进校门,倒不是真的忙的连回校一趟的时间也没有了,只是没有一个让他回校的足够的理由。“当然去,你来接我怎么样?”“好,你等着。” 王林的座驾也是桑塔纳。他叫荣飞和他坐到后排。路上两人都没说话,都在想着林汉书记。 那是个古板的老头,也是个很有人情味的老头。荣飞坐在王林的车里,脑子里清晰地闪现毕业宴会上林书记和他喝酒的场景。说过回校看老头的,可惜匆匆二年,已是阴阳相隔。 林书记家里挤满了吊唁的人,其中有荣飞的老师,曾经抓荣飞作弊后来又与荣飞成为忘年交的巩汉祥老师也在场,看到荣飞,沉着脸跟他点点头,也没说话。因为天热,遗体已经送至有制冷设备的殡仪馆。林书记的老伴不在,接待众人的是穿着孝衣的长子,年龄已经四十开外了。他认识王林,却不认识荣飞。王林介绍说是林老的学生,林书记的儿子也就没有在意。父亲的学生成千上万,哪里能记得清楚?荣飞在悬在客厅的逝者的遗像前恭敬地鞠了三个躬,看看另一间屋子似乎是礼房,便踱过去随礼,谁知屋里都是些正在抹眼泪的女眷。荣飞悄悄问王林,王林也纳闷。按照风俗是要设礼房的,王林便问正在用毛笔写挽联的巩汉祥,巩老师说林书记遗言不收一分礼金,子女们不敢违背。巩老师叹气,“真是好人,好官。可惜天不长眼呀。”算算林书记只有六十三岁,真是令人扼腕。 屋里的气氛很凝重。梦境里荣飞参加过很多丧礼,许多丧礼上人们有说有笑的,没有几分哀伤的念头。甚至丧礼中还有讲笑话的。但此刻的林书记家有一种肃穆,一种庄严。所有来吊唁慰问的人都是严肃的,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绝无一丝的轻佻。这正是林书记为人的表现,或许可以笑他古板不赶时尚,但决没有人敢笑他的人格。这位参加过解放战争的离休老头在知识分子扎堆的工学院享有崇高的威信。王林念及当初林书记对他的维护和照佛,在遗像前流下几行热泪。他现在已是市里分管教育的领导,他的出现当然备受关注,这样的举动自然成为了新闻。 不收礼金,只能是送花圈了。林书记是正厅职的离休老干部,市里有关部门对林老的葬礼有具体的安排,荣飞能做的也就是送个花圈了。世上总有这样一些人,用金钱感谢或者慰问是对他们的亵du,林老的家人对荣飞不熟,只将他当成林老的学生,事实上他就是个普通的学生。 来的比较仓促,在林家也没什么事,呆到天黑后王林和荣飞便离开了。车上王林不住的叹气,荣飞便问他,“能不能像林书记那样过一生?”王林沉默半晌,说了句,“难。”“这是实话。时代在快速的变化。不需要都像林书记那代人的大多数一样简朴一生。看到关于描写主席生活的回忆录和文章,我也很是感慨。那代人都是从艰难的战争环境下走出来的,吃苦精神不是我们所能比拟的。现在再按照主席他们的标准要求干部怕是做不到了,也没必要。但钱财和享受都有个度,超过这个度就有问题。”王林哈哈笑道,“听你的话倒像是我岳父在教训我。真不知道你的年龄究竟是多大。你说的主席的回忆文章什么的,在哪儿?”荣飞郁闷道,“书摊上就有啊。”其实他都是在网上看的,或许现在还没有那些文章?想到互联网,荣飞问道,“市里有没有互联网的接口?就是internet?”这才八六年,互联网这个词对于大多数人还很陌生。“没有听说啊。对了,我听隆月说过,中国科学院有国际互联网的接口,搞成了没有不知道。她弟弟在科学院。”荣飞一直不晓得王林的岳丈究竟是干什么的,此时顺便问道,“估计你老岳父也是**那辈人里的一员吧?”王林笑笑,“他是55授衔的少将。级别不算很高,恢复工作后才是个副部长。在高官扎堆的北京真不算什么。”“哦,想起陶铸的一句话,传言,当不得真。说66年陶铸从广州调北京,感慨道,‘在广州是个西瓜,到北京成了芝麻。’此话传到主席耳中,主席说,‘芝麻西瓜都是好东西,都应该要。’林书记55年授衔少校,令岳可比他厉害多了。”王林迟疑一下,“一些方面他是比不上老林的。”涉及家庭的**,荣飞自然不好多问。“你刚才的话似有所指?”王林印象和荣飞在一起的时候,荣飞很少说些无聊的话题。“我是对林老的死有些感慨罢了。据说清高宗在镇江金山寺面对长江上的如林帆船,问主持老和尚,这么多的船都装些什么?和尚回答,名与利耳。这个世界上名和利总是难以统一,或者更在意名声,或者更关注利益。好像现在在乎利益的人超过了名声。王市长,你在意哪个?”“嘿,你小子,想指教我?”“指教是不敢的。现在您算是正式进入仕途了,准备获利还是留名?”司机是市府安排的,跟了王林的时间不长,当着司机,王林不想深谈,“先不说这个。对了,明华投资北阳的事情怎么样了?”“正在顺利进行啊。董市长前几天还到工地看了。估计今年冬天即可投产。其实这是重复建设,我不知道市里为什么不愿意拿出一家纺织厂给明华,这不是双赢的好事吗?”荣飞参与了前期的洽谈,明华最初的打算是兼并一家现成的企业,此事荣飞与新市长程恪深入交谈过,程恪未置可否,指示他和董副市长谈,但事情最终卡在董维辰那儿了。荣飞知道董维辰背后站着胡友荣。程恪现在还没有力量与胡友荣抗衡。不过即使没有实现预定的目标,最终明华还是兑现了诺言。明华在北阳的投资规模不算大,只有220万元,计划建一所服装加工厂,生产衬衫和夹克衫。春季就开工建设了,市里在立项审批到征地诸多环节上倒是一路绿灯。荣飞曾恶毒的想,胡友荣也需要引进港资作为自己的政绩吧。“你说的轻巧。国家对国企的破产或者出售尚未有明确的政策,这是雷区!懂吗?”“改革开放就是趟地雷阵,不是吗?邓公不是说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吗?要想做出成绩就需要有吃螃蟹的勇气。”荣飞忽然想到八六年的*,这可是王林的辖地,“最近学校,哦,我是指高校这块,没什么动静吧?”“什么意思?”王林警惕地问。“我随便问问。你是管文教的副市长,不该问你吗?”王林对荣飞某些方面的敏锐性是佩服的,“高校怎么了?”“我建议你多去学校走走,了解情况嘛。”“呸!我怎么工作用不着你小子指教。”“好吧,勿谓言之不预。” 司机对王副市长和这个叫荣飞的青年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不过市府小车班的司机上岗前都接受过保密方面的培训,司机是决心带着耳朵留下嘴巴来开车的。不过他对荣飞的印象极其深刻。 第八十三节老屋翻修 class="width">天气暖和后荣飞奶奶闹着要回傅家堡。从去年出来,在二个儿子家轮流住了一年多,老太太早想回老家了。春天闹了次肚子,将养了好些日子,老人认为自理没有问题了。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穷窝,住在儿子家总是不如在自己家里。 令老人欢喜的是这次出来二个儿子对自己的态度比原来好了很多。特别是住在大儿子家时,魏瑞兰跟老太太的话多了,虽然都是些缺盐少醋的淡话,却令老人欢喜。她最怕媳妇的冷淡。 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因为荣飞。老太太心里有数,虽然她不知道孙子承诺每年给父母二万元。 王老太提出要回傅家堡,难住了荣之贵。之前都是用自行车接送老人的,后座上一坐就完事了。但这回魏瑞兰提出不妥,老人病了一回身体弱了很多,小三十里地呢,万一摔了怎么办?还是让荣飞想办法吧。于是将皮球踢给了荣飞。恰好这个星期天荣飞回家,王老太便提出让孙子送他回老院住上一段时间。荣飞一听就傻了,因为那边正在施工呢。 他本想给奶奶个惊喜,现在看来又考虑简单了。因为这所院子的继承权不在他,是父亲和叔叔的。 “这个,现在不方便。等秋天,秋天再回吧?”在奶奶面前,说谎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秋天?我就是因为这儿太热了。哪如咱老院凉快?而且我也想咱那些老邻家了。” 荣飞决定坦白。于是他将旧屋翻新的过程讲了。 “什么,你将房子拆了?”老太太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拆。是翻新。是修旧如旧。” “我听不懂。你赶紧的送我回去。你这孩子,这不是胡闹吗?”王老太想不出孙子将老院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好吧好吧。等等我找辆车来。”他出去找了辆夏利出租,载了王老太回傅家堡。一直将祖孙对话听在耳中的魏瑞兰正好倒班有空,也要回去看看。于是三人在中午前回到了傅家堡的旧院。 “怎么弄成了这样?”老太太一进院子就吃惊地叫起来,不顾久违主人的黄狗在脚下撒欢。老太太只见眼前完全是热闹施工的工地,正屋前是一排脚手架,脚手架上三个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工人正在干活,再看房顶上也有橘黄色的人影,老人仔细看去,见房子还是那所房子,只是窗户已经换掉了,不过令老人困惑的是换上去的窗子比原来那个关不严的强不到那里去。门没有装,大张着嘴,墙体刷了深灰的涂料,显得精神多了。老人舒了口气,只要房子在就行。再看别处,原来破败不堪的东屋已经拆除,换之的是已经建起墙体的两间屋子,再看南面,原来的破砖烂瓦已经清理完毕,一架凉棚已经搭建完毕,凉棚下是堆放整齐的建筑材料。 “谁让你翻修的?”老人又惊又喜。 “我自己啊。原来实在是太破旧了。就想乘着你住在城里,找了朋友的公司帮着翻修一下。”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和我说一声呢?我屋里那些旧东西呢?没给我扔了吧?” “没有没有。我可不敢动您的宝贝。都在秋生家寄放着呢,好好的,您就放心吧。” “好,好。”困扰自己多年的心病被孙子不声不响的解决,老人心情大好。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荣飞见老太太没有怪罪,放下心来。他本对旧屋极具感情,此刻忍不住卖弄一番。“奶奶你看,除了东房,其余我都尽量保持原貌。比如这个窗子,您看上去是旧的,实际上是用烘干的红松新做的,式样颜色都按照原来的做了处理------” “干嘛这样修?还不如推dao重盖呢。”魏瑞兰嘴快。 “这叫修旧如旧。东房实在没有整修的价值了,所以才重盖了二间。将来做厨房用。正屋隔出个卫生间,有了热水就不愁洗澡了。这儿会设个锅炉,冬天取暖的问题也解决了。将来有了太阳能就更好了。”荣飞也高兴,便给母亲和奶奶介绍起工程来。 “锅炉?没水你弄啥锅炉,还搞什么卫生间?厕所修在屋子里算什么话?”老人听到这儿又疑惑起来,“咱这是在农村,不是在城市。不要搞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这个时候农村自己弄取暖锅炉的还不多,更没有在卧室修建卫生间的,盖因没有解决上下水,不甚现实。 “奶奶您还不知道吧?今春咱村已经将自来水引入各家。下水也修好了,是春生出钱赞助的呢。这事还上了报纸。以后就不用去井上挑水了。至于卫生间,更是必须的,您年龄大了,出去上厕所不方便,您放心,修好后您看,绝对没有一点点臭味,如果不满意,我改回来就是。”他顿了下,“不美之处就是原来的套间被隔出一块,等于改变了原有的结构。起初我是一点也不想动的------” “我来看看。”立在门口,老人探着脑袋将屋里看了好久,见原来地上高低不平的方砖已经换成了深灰色的瓷砖,套间靠东墙的地方隔出了一个小屋,里面已经贴上了洁白的瓷砖。“好,蛮好的。就是太过费钱了。”她转脸对媳妇说,“你看怎么样?” “不错,就数这个凉棚漂亮。”看了一圈,魏瑞兰喜欢上不锈钢架的凉棚,“夏天种些丝瓜,再种些爬山虎一类的东西,坐在下面纳凉一定很美。”出身农村的她其实更喜欢开阔的院子,蜗居城里二十余年,猛地见了如此漂亮的院子,不由的欣喜异常。 “是挺好的。”老人心怀大畅,“小飞啊,你怎么想起翻修老院呢?” “我就是想着将老院整整,将来指不定我还要回来住呢。”荣飞的本意是出于怀旧,将来也许会在闲暇的时候回老院来住上几日,但话传进魏瑞兰耳中却变了味。 魏瑞兰初见老院被翻修,也是极为高兴。原来根本不值一顾的旧院在荣飞的倒腾下焕然一新,设想自己晚年住在这里,有热水澡,有卫生间,夏季还有纳凉的所在,很美气的事情,魏瑞兰不禁动了心,荣飞所说的他要来这儿住的话也就有了另外的含义。她想,按照传子不传孙的老规矩,在老太太百年之后,这所院子应当由她和老二平分吧。轮不着荣飞说话吧?他说的自己住是什么意思?难道准备在这儿娶媳妇?如果荣飞将邢芳娶回这儿,按老太太对荣飞的感情,断无不允之理,将来是不是会将这所整饬一新的院子留给荣飞呢?转念一想,但如果老太太将院子留给荣飞,那不就断了荣之英一家的继承权?对自己好像是一件更为划算的事情。这么患得患失地考虑着,竟没有听见老太太和荣飞关于装修整饬院子的其他对话。刚才王老太高兴之余,问荣飞这么搞花了多少钱,荣飞大致说了个数,老太太便叹气起来。 村里的消息传得快,王老太回村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先是秋生闻讯而来,和王老太及魏瑞兰打了招呼,见院子里没个立脚处,便邀请到他家去坐。魏瑞兰虽出身农家,但在农民面前却有几分矜持,当然拒绝了秋生的邀请。秋生便拽了荣飞走了。他们前脚刚走,本家四叔又过来,向王老太和魏瑞兰问候,一口一个婶子嫂子的叫的蛮亲热。使劲地夸奖荣飞有出息。说荣飞在村里的名声极大,帮助傅春生一家致富的故事在傅家堡广为流传,如今傅春生一家几成村里的首富,光是今春搞自来水进家就捐助了四万块。春生说这都是荣飞的功劳,所以老院的引水工程全是傅家兄弟出的钱。就是这翻修老院春生兄弟也没少帮忙。魏瑞兰听得云山雾罩,傅春生她是认识的,就是村里的穷小子嘛,何时变得如此阔绰?她问本家老四,刚才那个就是春生吧?记得小飞小时候总在一起玩耍,鼻子里总筒着两筒鼻涕。现在也人五人六了。老四回答,嫂子你认错了,刚在走的那是春生的弟弟,叫秋生。现在他弟兄们可了不得,先是搞大棚菜挣了钱,后来搞猪场,赶上猪肉涨价,发大财了。还有砖窑,都是红火的很。傅家兄弟远近闻名,区里还专门来了领导看望他们呢,据说他们的猪场还上了市里的报纸。村里有名的黑十万。北阳方言,就是数不清有几个十万的意思。 “真是啊。”魏瑞兰有些吃惊。 “嫂子你不晓得?据说他们种大棚,养猪,都是小飞帮着搞起来的。小飞没告你?” 魏瑞兰一片茫然。荣飞什么时候又搞大棚菜和养猪呢? “小飞倒是说过,就是帮帮秋生。”老太太是个很精明的人,看出媳妇的疑惑,“小飞心大,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可不能当他孩子看。就说这老院,让他这么一鼓捣,我还真想早些住进来呢。” 第八十四节退休顶替 class="width">六月份北重开始搞劳动合同制。~~~~为此办理了最后一批顶替招工。所谓顶替招工就是某在职职工办理退休,可以安排一名直系亲属上班,一顶一,厂里的职工总数不变。此时企业自主招工的权限并未下放,招工要层层的批文,部里人劳局的,地方劳动局的,缺一不可。顶替招工则简单的多。北重和许多国营企业一样面临沉重的就业压力,适龄待业青年渐多,由此而引发的矛盾也逐渐暴露。 人劳处的工作顿时紧张起来。周敬给主管徐东升要求临时增加人手,徐副厂长这几天也正为此事头疼。找他要求办退休的职工几乎挤破了家门,职工听说这是最后一批顶班,纷纷要求办理提前退休手续,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因为按照政策,只有有害工种方能提前退休。虽然军工企业有害工种相对较多,但毕竟存在着一半以上的不是有害工种的员工,这些员工是这几天“上访”的主力,这个说他曾经在有害工种干过,因为是借调所以没下正式调令,那个说他曾借调在某个车间工作很长时间,而这个车间的工种全是有害工种。这些人全部手持各级领导签字的证明材料,证明他们所说属实。到了六月底,问题严重起来,一些职工开始跑到办公楼找朱磊和张昌君,不稳定的苗条呈现。于是,北重专门召开了专题会议研究退休顶替问题。 应当说北重人劳处的基础管理是不错的,有关工种变更,岗位变更的记录全部存入了档案,但临时借调则不在此列。这样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如何解决这些情绪激动的职工,与会的领导分成了两派,胡敢认为没有必要那样老实,有害无害还不是组织上一句话或者一张表的事?这种事情有必要那么叫真吗?人劳厂长徐东升则认为政策就是政策,必须严格执行,没有随心所欲。 会议进行的过程中朱磊一直抽烟,不说话。张昌君几次要说话又压住了,两位一把手对徐东升和周敬不满的态度显露无疑,让主汇报的周敬十分紧张。 “卢总为什么不说话?”朱磊在烟雾升腾中问也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卢续。 卢续喝口茶,“这事不应该上会。-====-本来就是人劳处的业务,交给人劳处处理好了。至于如何搞完全是他们的事。对不对?当然有一个最低的要求,就是稳定。绝不能让职工围了办公楼。” 这是很滑头的话。等于将责任甩给了人劳口。错了是人劳负责,厂长书记及北重班子是没有责任的,最多就是失察。张昌君和朱磊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看得懂的眼神。那边徐东升狠狠地瞪着卢续,“卢总说的轻巧。人劳处怎么办?没有厂里的授权,他们敢违背政策吗?再说了,如果开了违背政策的口子,以后的工作怎么搞?”卢续在心里叹了口气,徐东升也罢,周敬也罢,都缺少一种能力,他们都是循规蹈矩的官员,不是解决问题的能手。就今天会议的议题,昨儿他跟荣飞聊过,荣飞的态度和胡敢基本一致,但不主张厂里出面解决,认为将权力下放人劳处是上策。处室的基本职能就是解决政策方面的问题嘛,什么都靠厂级头头决策岂不要累死人?至于这次是否违犯政策,荣飞认为国家的许多政策正在日益完善中,比如合同制就是新生事物,既然有个完善的过程,那么就不能一概而论。当前职工子弟就业问题严重,领导如果能换位思考就不会死搬教条了。在职工切身利益的问题上,工厂不必要死守规矩,这种问题即使上面过问,能有什么事?倒是应当注意一大批正值年富力强的职工骤然离岗应当注意,是否采取返聘的办法?建议厂里研究相关政策。卢续深以为然。所以在今天的会议上被朱磊点名,立即支持胡敢的提议,但将荣飞的观点带上了会议,等于将皮球踢回了徐东升的怀里。谨小慎微的徐东升当然不满意了。 “我看老卢的主意不错。”张昌君说。 “嗯,就这样。老徐你们研究对策。第一是保持稳定,不能让职工一拨拨的来找我和张书记了。另外,这次退休顶替的政策解释权在徐厂长和人劳处那里,我们其他人就不要跟着瞎混了。” 徐东升无语,他觉得被卢续给算计了。现在都知道卢续跟朱磊很紧,或许朱磊已经跟卢续征求过意见了。徐东升顿时感到悲哀,他这个人事副厂长的话在自己主管的领域里反而比不上主管经营的总经济师! 这时周敬发言,“我们领会领导们的指示吧,”他不是蠢人,晓得朱磊的真实态度是什么。其实他并不主张将这个问题搬到会上,可是做不了徐东升的主,这下好了,徐东升本来准备推卸责任,却被卢续轻轻一带,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是最近我那儿工作量太大需要临时增添些人手。” 还是卢续,“计划处最近不算忙,他们可以抽几个人去。” “很好,机关的同志业务素质相对高一些。这样好。”张昌君说。 于是,荣飞被派到人劳处帮忙。不过涉及退休顶替的事情周敬没有交给借调者,那些查阅并增添档案资料的工作被周敬认为信得过的部下承担了,这段时间全厂各基层单位的劳资员荣飞等人只是做汇总造表等枯燥无味的事情。不停地用圆珠笔和直尺在信签上打表的荣飞不禁诅咒起这个没有电脑的时代,“这些破玩意有台电脑该多好,我一个人就可以全干完。” 王爱英跟着荣飞帮忙,正在埋头抄表的她闻声道,“就是统计室的那台玩意?能干这个?” 年初厂里买了四台286,两台给了研究技术部门,财务和计划各得到一台。计划处的那台配给了冷丽的统计室,但冷丽决不允许其他人动一指头,而她自己也不动。 “能,但很慢。”荣飞郁闷地丢开了笔。他们不需要到人劳处工作,而是将资料抱上自己的办公室干,自新星一号投产后,民品室的工作清闲了许多,确实有时间。荣飞知道卢续最近又搞了自行车钢圈,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开发放在了科研所和四分厂,计划处基本没有介入。 “我看那就是个摆设。花那么多钱。”王爱英写一手秀气的好字,和她粗豪的性情不甚吻合,她有个长处就是勤奋,工作很是努力,这种努力不带有什么功利性的目的,几乎是习惯,荣飞怀疑她有强迫症。 “买微机是没错的,关键是要用起来。编个表实在是过于简单了。”可是就那样还不用!荣飞曾在冷丽不在的时候到统计室玩过电脑,想看看这台在他眼里完全是老古董的玩意装没装游戏一类的玩意,可是冷丽回来了,将他赶走了。 “你用过?”王爱英疑惑地问。 “没。我只是看过一些电脑方面的书。”荣飞已经习惯了这类的胡诌。 “你说我们报了这么多人,劳动局会批吗?”她有亲戚办提前退休。 “谁知道呢。” 一周后,庞大的“造假”工程终于完工。本次申请提前退休的693名职工的工种全部是劳动部颁布的有毒有害或者高空高温工种,其中火工是最多的,因为这是北重最独特的工种。徐东升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关于政策的坚持。而情绪一度十分激动的职工在得知人劳处采取了全部过关的策略后也就平息了情绪。七月初,人劳处的工作重心开始转向新工人的招收和考试了。那也是很庞大的工作量,因为厂里可以安置的岗位有好有孬,众口难调,周敬决定放弃手里的权力,采取考试摘牌的办法,将所有待分配的岗位公布于众,成绩好的先挑。 但必须先办理退休手续,经过先期的工作,市劳动局已经基本同意了北重这次大规模退休的名单,剩下的只是些事务性的工作了。去劳动局审批的任务却落在了荣飞身上。当然,牵头办事的不是他,而是人劳处的科长肖永兴。卢续命令荣飞协助肖科长办理审批手续。 七月一日上午,荣飞和肖永兴带着人劳处两名年轻的干事去劳动局盖章。枯燥的工作一直到中午一点钟方才结束,肖永兴请劳动局的同志吃饭,这是题中应有之意。老肖选的饭店很一般,就在劳动局外面,大概图了个近。点的饭菜也普通,荣飞略为计算,这餐饭也就百十元的水平。荣飞发现老肖和劳动局下层的干部们很熟,吃饭之间开一些稍显低俗的玩笑,人劳处的风气和计划处不同,人劳处的人更喜欢拿男女间的事说事,而计划处则“干净”许多,至少在语言上如此。席间,老肖不知是忽略呢还是故意,没有介绍荣飞的职务,劳动局的人只当他是肖永兴手下的小兵,也没人多理他。于是荣飞快速的吃饱肚子,藉口有事便提前离开了饭店。 第八十五节逆鳞 class="width">正是北阳一年最热的季节。~~~~中午,没有一丝风,路边几棵瘦弱的杨树几乎被灼热的阳光晒蔫了。站在一溜低矮平房的屋檐下,荣飞格外怀念梦中的生活。而现在,连个公用电话都没有,更别说手机和私家轿车了,回北重还是得老老实实等公交车。 “如果有手机的话至少可以让黄天来接我。”荣飞擦擦汗,想起梦境里曾特别痛恨手机,它让他无处遁形。有时候落后就是先进,据说贫困的斯里兰卡每一条的河流都达到饮用水的标准,这不令人深思吗?“现在的日子也蛮好。”物价低廉,生活节奏缓慢,教育、医疗等后世凸现的社会矛盾现在还沉在水下。荣飞站在屋檐下胡思乱想着,没注意他等的十一路公交已经停在了站牌下。 “等等,”荣飞大喊道,疾跑几步,终于跳上了这辆车。因为是中午,车上的人不多,他一眼就看到了陆英寿站在车厢中部,侧面对着他,根本没往这边看,而是低头和坐着的人说着话。荣飞舒了口气,他不愿意面对陆英寿,心里对他的反感并不应为毕业而减退,他没看见自己正好。荣飞往司机那边走了两步,抓住车厢顶部的贯通的钢质扶手,心里想着顶替退休的事。大概等劳动局审批结束,自己就该返回计划处了吧。这次借调人劳处在别人的眼里绝对是贬退啊。自己好歹是个科级,竟然被派到别的单位帮忙------ 陆英寿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音里含着压制不住的怒气。似乎在跟女人争论着什么。那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仔细辨别,是张昕。 张昕还是跟陆英寿走到一起了。荣飞在心里叹气。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干涉张昕的自由了,张昕跟谁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陆英寿不是什么好鸟!张昕跟谁谈朋友也不能跟他!荣飞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争论,声音不是很清楚,似乎是陆英寿叫张昕回去,而张昕不愿意回去。算算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张昕了,自从在明华专卖店巧遇后再也没有张昕的消息------ 车又到站了,荣飞见张昕站起来从中门下车了,陆英寿跟着下了车,荣飞稍微犹豫一下,从前门也下车了。见张昕快步往来的方向走,陆英寿一面说话一面跟着走,伸手拉住了张昕,“你不要惹我生气!我的话你听懂了没有?”“放开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张昕的声音很冷,听出来绝对生气了。“你听我解释。”“不必要了。你放开我。”张昕使劲挣脱陆英寿,陆英寿忽然打了张昕一个耳光! 荣飞的怒火“腾”地冒起来。他跑过去,抓住陆英寿的肩膀,用力扳过他的身子,一拳便击在陆英寿脸上!“你放开她。” 这一拳将陆英寿打懵了,也将张昕打懵了。陆英寿叫了声,放开了张昕,荣飞的脚飞起,踹在他肚子上,将其踹倒了。“你敢打她,老子踹死你。”荣飞暴怒地跟上去往陆英寿的身上乱踹,陆英寿还不及手,连声惨叫。 车站跟前的一群人,下车的和准备上车的,都看到这一幕。国人多喜围观热闹场景,但没有人上来拉架。 张昕经过短暂的失态反应了过来,“别打了,你给我住手。”她上前推开了正踢翻滚在地的陆英寿的荣飞。 被张昕拉开的荣飞仍然暴怒不止,“人渣。你给我记着,再敢动她一指头老子废了你。” 陆英寿从地上爬起来,半张脸已经肿起来,是拜那沉重的一拳所赐,浑身是土,也看不出哪儿受了伤。“你凭什么管老子的事,她是我对象,你算老几?”嘴上说着但不敢过来跟荣飞厮打,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一旦对某个人产生畏惧就深埋心底,影响了自己实力的发挥。 “别说是对象,就是你老婆也不准你动手。人渣。”荣飞逐渐冷静下来,但余怒未消。 “你小子等着,我认识北阳最上层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陆英寿招手拦住一辆夏利,一溜烟走了。 “我认识北阳最下层的人。”荣飞冷冷地说。但这话陆英寿是听不见了。 “我送你回家,还是单位?”荣飞问张昕。 整个过程中,张昕没有说话。此刻,她犹豫了片刻,“回家吧。你不必送了。” “不。那个渣滓让我不放心。”荣飞拦住一辆面包车,车窗前贴着一个黄色的标记,那是出租的记号。车顶上的可以点亮的出租灯现在还现世,这个标记令荣飞新鲜,记不得梦境里有这样的标记。估计那时自己也没坐过出租车。 “我说了不要你送。”张昕的态度有些冷淡。荣飞没说话,给张昕拉开车门,然后坐到前排副驾驶的位子。 十五分钟后到了张昕家楼下,荣飞没有下车,对往家走的张昕说,“你找谁都不能找他,他绝对是个人渣。” 张昕站住,“你觉得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份决然。 荣飞轻叹一口气,“走吧,到北重。”他对司机说。司机是个和荣飞年龄相仿的青年,“哥们,是你原来的对象?” “你的话有些多了。”荣飞感到心烦。车子回到北重厂门,荣飞付钱下车,沿着树荫往办公楼走的时候,对自己刚才的冲动和暴怒有了几分后悔。随即又将后悔之心抛掉了,自认如果现在遇到刚才那一幕,照样会痛打陆英寿那个人渣。 想起当年在济南他殴打陈香君的情景。一个对女人都能下手殴打的男人还有什么说的?张昕怎么会找这种人?荣飞可以断定张昕和陆英寿有了那种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说不好,但绝不会是一般的同学或者朋友了。 可是自己一直不是寻求与张昕关系的正常化吗?张昕与你还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见到张昕挨打仍如此暴怒? “走过了。退休的事办完了吧?刚才卢总还问你呢,好几天不见。”办公楼已在眼前,冷丽看荣飞失魂落魄地走来,笑道。荣飞对冷丽笑笑,没心思跟她多解释,直接回办公室写这几天借调的工作汇报去了。张昕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荣飞在心里说。 张昕回到家,家里没人。她的委屈再也忍不住,趴倒便哭开了。等段英下班回来,见女儿意外在家,而眼睛红肿着,马上便急了。反复询问下,张昕将今天发生的事大致的说了。 三月份张昕和陆英寿算是确定了恋爱关系。女人,特别是漂亮矜持的女人,最服不住的就是水磨工夫。本来张昕是不愿意和陆英寿来往的,陆英寿采取迂回战术,首先赢得了张昕父亲张立国的赞赏。张立国所在的厂子在北城区,和陆英寿之父陆天光认识,陆天光在程恪担任市长后从工商局调回了北城区当上了区长,成为正处了。按照政府的*结束后的权力框架,区长的权力越来越大,陆天光不止一次的到厂里视察,作为党办主任的张立国只能远远的看着书记和厂子陪着陆区长。当知道陆英寿是陆天光独子的时候。张立国本能地赞同这桩尚未见分晓的婚姻。女儿这二年来一直情绪低沉,受伤于爱情他是知道的,解铃还得系铃人,受伤于爱情最好的圣药就是爱情,陆英寿看上去也是很阳光的孩子,还是昕儿大学同学,而且家境也不错。和老婆一沟通,段英很是支持。小伙子在市府办公厅,多好的前程,不比那个荣飞好?这样一来,陆英寿上门时首先受到了张立国和段英的热情接待。环境是非常重要的,张昕慢慢的对陆英寿的观感有了改变,慢慢的同意和陆英寿接触,看电影,散布,吃饭。大概在五月底的时候基本确立了恋爱关系------ 今天的事完全是偶然。张昕第一次到陆英寿家做客,陆家已经知道了张昕的存在,今天的场合也有审查未来媳妇的意思。事情就坏在了陆英寿母亲的身上,她叫张月婵,是个很重门第的女人,本来给儿子介绍了一个官员子弟,那个女孩的父亲是市委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但陆英寿坚决反对,陆天光倒是比较开明,对妻子说孩子的事让他自己定,毕竟我们不可能和他过一辈子。张月婵于是勉强同意张昕上门,张昕的外表令张月婵非常满意,但吃饭之间张月婵问到张昕的家庭,那种掩饰不住的居高临下让敏感的张昕难以忍受。宴席的气氛就压抑了。陆英寿看出了张昕的不高兴,想尽办法也没有扭转已经尴尬的气氛。饭后张昕在客厅休息,陆英寿便将其母拉到卧室埋怨,张月婵却不吃这一套,哦,合着还没过门便骑在我头上啦?母子俩争执的越来越厉害,声音传到张昕耳中,性子刚强的张昕夺门便走,陆英寿追出来,一路追上了公交车,想说服张昕回家跟母亲道个歉。毕竟是晚辈嘛。张昕却认定自己没错,于是争执起来,张昕下车,陆英寿追上去,后面就是荣飞看到的一幕了。 “当官就了不起吗?”听完女儿的哭诉,段英愤愤地说,“活该他挨打,打得好!对了,那个荣飞是不是想和你和好啊,要不干嘛护着你?”张昕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估计很快就结婚了。我和他今生是不可能了。”她心里一片悲凉,“既然不要我,干嘛总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呢?”后半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第八十六节荣之贵的烦恼 class="width">听了老婆魏瑞兰绘声绘色的讲述,下班的荣之贵急急回傅家堡看了老屋翻修工程。~~~~夜色苍茫中工人们早已收工,只有那条黄狗对他咆哮不已。看门的是荣飞雇的村里的一个光棍,姓丁,行四,村里都叫他丁四,近四十岁没讨到老婆。他是秋生替荣飞找的临时工,白天做小工,提个水搬个砖什么的,晚上则住在院里照料。防止小偷的光顾。 “是二叔啊。”丁四讨好地凑过来。荣之贵没理他,四下转悠着研究翻修改建工程。足足一刻钟后荣之贵才回过神,给丁四一颗烟,“老四啊,这啥时候就完工了?” “还得个把月吧?”丁老四贪婪地吸了口烟,一股带着苦味的辛辣钻进肺里,发现荣之贵给他的并非好烟。对于好烟,丁老四是抽的出来的。 “听说傅春生家的猪场搞得蛮红火?” “那是。据说去年挣了几十万哩。”丁老四羡慕地说,“猪场的工人每月都拿几百块呢。现在猪场是秋生管着,春生主要搞砖厂呢。” “是吗?”荣之贵眉毛一挑。妻子没忘告诉他荣飞帮秋生兄弟搞猪场的事,以荣飞的精明不会白帮傅家兄弟的忙。荣之贵在内心承认长子的精明了,明华服装他认真地进行了调研,明华北阳分公司正在建设中,他专门去了东郊的建设工地。不过他的调研没有告诉任何人。 荣飞一年究竟挣多少钱?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荣之贵。和魏瑞兰私下商讨过不知多少次了,两个人越商讨越是心惊。 “你带我去看看秋生的猪场吧。”荣之贵将半盒小荷牌烟卷赛给丁老四。这种烟丁老四抽过,知道价格,没想到荣之贵抽的是三毛五一盒的劣质烟!丁老四知道荣飞是个有办法的人,傅家兄弟从来都将荣飞当成上宾。荣家老院翻修缺砖少瓦都是从春生的砖窑上取,春生甚至专门为荣家老院烧了一窑青砖! 踩着黄昏的余辉,老四带荣之贵来到村南的猪场。和荣之贵想像不同的是猪场非常干净,干净的令人不相信这是猪场。空气里基本没有异味,四排整齐的猪舍有些“豪华”了,外墙都刷成了白色,里面拉着电灯,亮光从里面透出来,荣之贵忍不住爬上半人高的围墙看去,十几只半大的猪娃子正在进食,食料槽是木制的,看不清猪们的食物是些啥东西。 猪圈里很干净,没有寻常的满地猪粪,而荣之贵的印象里猪圈里总是“铺着”厚厚的一层猪粪,猪们就在猪粪里生活! 老四已将秋生找来了,秋生很恭敬地请荣之贵到办公室坐,荣之贵却兴致勃勃地参观了三排猪舍,发现猪舍是分区管理的,最南的一排是待产的母猪,中间一排是正在生长的小猪们,而最北的二排是准备出栏的成猪了。“明年准备再盖一排,可以多喂二百头猪。”傅秋生对好友的父亲介绍道,“我们还准备上个饲料加工厂,这是小飞的主意,他请了省里的专家来,专家认为可行。猪饲料搞好了可能比养猪更来钱------” 荣之贵看着已经长出胡须的秋生,记忆里这是个毛孩子啊,“这个猪舍,荣飞投了多少钱?” 秋生沉默了片刻,“开始小飞给了十万,建筑工程的六万欠款是他替我们还的,就是十六万吧。”荣飞曾叮嘱过不要对别人说他入股的事,可是问话的是小飞的父亲啊。秋生决定实话实说。 “占多少股份呢?”荣之贵追问。 “开始定的是他六成。去年冬天他退成四成了。” “为什么?” “小飞厚道,总认为自己没有精力管这儿的事------” “猪场的资产有几十万了吧?去年分了多少红利?” “具体数字我说不好,得问会计。七八十万总是有的。没有分红。猪场的收入都投入砖厂和饲料厂的筹备了。”秋生小心地说,预感到荣之贵这位荣家二叔似乎是有备而来。 “那就是说砖厂和饲料厂都有小飞的股份了?” “小飞说了他不要。我哥在砖厂给他留了三成。”秋生想想,“这几年挣的钱都砸在这儿了,手里其实没有啥钱了。贷了银行的30万才将砖窑办起来。对了,还有大棚菜,我哥准备明年转出去,种大棚的人过于多了------”秋生有些语无伦次,他预感到荣飞爸爸来猪场另有目的。这两年跟着大哥做生意,秋生学会了察言观色,荣之贵脸上的不快当然瞒不过他。 “大棚菜也有小飞的股份吧?” “没有。小飞开始借给我一点钱。后来我还给他了。”秋生觉得不太对劲,至少肯定荣飞没有将这儿的事情跟荣之贵说。但他不会撒谎,照旧是实话实说。 天已经完全黑了,荣之贵的面容隐在黑暗中。“二叔,你没有吃饭吧?我请你喝酒去。”秋生说道。 “不了,我还有事。” “现在不知有没有公交了,要不我送你?” “不用了。”荣之贵离开了傅家堡。这个村子已经不是他的了,在最后一班公共汽车上,荣之贵痛苦地想,为什么荣飞什么都瞒着家里呢?原来以为这小子只是机缘巧合搞了个服装,谁知道在自己眼皮子地下做了这么多事?老院翻修究竟动的什么念头?原来觉得每年上交自己二万也是很美的事,现在看来这小子手里攥着的财富远远超出自己的想像。 回到纺织新区已是九点多,家里早已吃过了晚餐,魏瑞兰也收拾完了厨房。老太太已经睡下了。老院正在翻修,老人只能继续住在儿子家了。 “咦,干啥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纺织厂保卫科是没什么事的,荣之贵的岗位也不需要值夜班。魏瑞兰看出了荣之贵在生气,他是那种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和谁生气了?”“我回老院了,也去傅家的猪场看了。”魏瑞兰晓得他生什么气了,“小飞真的有股份?”她小心的问。在和丈夫聊到老院翻修和傅家兄弟的财富时,荣之贵就断定荣飞在傅家堡有“产业”。 “果然如你所说啊。”听了丈夫的描述,“七八十万?四成就是三十多万了。” “帐不能这样算。那些钱是年年在涨的。可比存银行强太多了。”荣之贵想到傅秋生所说的明年扩大猪场的事,“他可比咱们会算账。你说他为什么就不告咱们呢?为什么他就这么提防咱们呢?为什么硬可相信外人,借钱给外人也不搭理咱们呢?”荣之贵意态萧索。这几个问题在车上反复想过了,没有答案。 “这个事我反复想过了,小飞这孩子跟咱们隔开是因为小时候回老家,为此我很后悔。孩子嘛,谁带跟谁亲。自然就和他奶奶近了。但他长大回到我们身边后,你和我对他的关心少了些,这也是事实啊。”魏瑞兰喘了口气,“他不信任咱们也是有道理的。” “屁的道理。”荣之贵声音大起来,“我们是他的父母啊。他的命都是咱们给的,搞了这么多的名堂,每年给二万就打发了?” “你小些声吧。”魏瑞兰朝卧室丢眼色,示意丈夫别让老太太听见,“吃点饭洗洗脸早些睡吧。” 荣之贵知道老婆要和自己谈谈,匆匆吃了口剩饭,洗了把脸就回卧室了。天气热,卧室又小,闷闷的很不舒服,荣之贵干脆拉起魏瑞兰,“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出了纺织新区沿着纺织厂大门前的马路往北走,路边都是纳凉的闲人,三五成群的闲聊或者观看路边的棋摊。荣之贵摇着把蒲扇,趿拉着拖鞋,心思重重的,遇见打招呼的邻人也心不在焉。 东城的变化是悄悄的,不显眼的,路灯比过去多了,马路也经过了整修,电机厂,纺配厂那一片起了好几幢新楼,夜晚仍在施工。生活正以看得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而自己的家庭,也在发生着看得见的变化。 “明年小逸就复员了。”荣之贵忽然说了一句。 “还有一年半呢。” “很快的。我想和他谈谈。”荣之贵不想走了,找了处僻静的场所坐下来,这是一家新开的冷饮小店,他要了杯冰镇啤酒,这个原来没多少人知道的玩意快速在北阳市民中流行起来,“老婆子,你喝点什么?” 魏瑞兰知道丈夫说的那个“他”是老大荣飞。“你是小孩子啊?喝这个?” “要学会享受。这是男人的饮料。我给你要瓶汽水吧。” “你和他谈什么?” “小逸的工作要他负责。既然他有本事帮一个破落户邻居致富,自己的弟弟,总该伸伸手吧?” “小逸是城市兵,民政局会安排的。” “能安排到哪儿?纺织厂?每月挣上几十块?不够人家半天的收入。小飞在傅家堡有产业,将这些划出来一块交小逸管------” 想法是不错。“小飞会同意?” “我想让我妈说。一定行的。”荣之贵点上根烟,“都是他的孙子,总不好太厚此薄彼吧?还有,老院收拾出来,将来怎么弄?” 荣之贵的潜台词魏瑞兰是听得懂的,“小逸的事还早,不急。老院的事真是个事。钱一定是小飞掏的,老二那边或许还不知道。如果将来平分财产,我们岂不亏了?” “要我看小逸的事情更当紧。老太太的身体还好,不是一两年的事。但小飞一旦结婚,事情就复杂了。”荣之贵将烟蒂踩灭,“你先探探老太太的口风再说吧。” 第八十七节临河行一 class="width">不久,魏瑞兰得到一次和长子“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这个话实在有些不伦不类,母子是世界上最紧密的血缘关系,岂能用获得“近距离接触机会”这样的话语?但魏瑞兰感到事实上就是如此。荣飞住在厂里,最多星期天回来一次,回来也钻进老太太的卧室,跟老太太嘀咕很久,吃上顿中饭就走了。根本没有时间和儿子深谈。 六月初,魏瑞兰远在老家的母亲雨天不慎摔了一跤,将胳膊肘摔坏了。消息还是三妹魏如兰递过来的,说摔伤的位置不太好,或许会留下残疾。魏瑞兰想到母亲已经是七十开外的人了,遭此劫难,不知受了多少罪过。心里很是难受,当下便向车间请了假,要回临河探视母亲。那天恰逢荣飞在家,当即决定陪母亲回临河。于是打电话向严森请假,这段时间荣飞处于三不管地界,人是计划处的,却在人劳处上班。 荣飞没有借车,而是和母亲乘中午一点的火车回家。在北阳火车站买了些探视病人的食品,不过是罐头点心之类的东西。这个时候还没有后来铺天盖地的各种不知道真实疗效但装帧精美的补品,买的水果点心东西不贵但很实惠。车上人多,空气污浊,飘散着一股汗臭味。这种久违的气味竟然让荣飞感到亲切。记忆里自己无数次乘坐硬座列车做长途旅行,那时他似乎总有各种开会的机会,在全国各大城市间转悠,他每到一地必去最有名的古迹,好在门票都很便宜,可以让他这个低收入的人承受。成都的武侯祠,武汉的黄鹤楼,长沙马王堆汉墓,南京的莫愁湖,苏州的拙政园,西安碑林,哈尔滨的索菲亚教堂,太原的晋祠------以至于跟朋友谈起国内的名胜,朋友都以为他年纪轻轻竟然跑遍了全国------北阳至北新的火车大约要走二个钟头,荣飞和魏瑞兰在北新站下车赶回临河时已经是下午五时许了,荣飞姥姥摔伤已经一个多星期,村卫生所做了简单的处理,打了石膏在家修养。魏瑞兰详细询问了母亲的现状伤情,见老太太精神不错,放了心,询问身边的二妹魏明兰和三妹如兰母亲是如何受伤的和治疗的详细经过。荣飞心想母亲还是很孝顺的,心里对母亲的感观好转了几分,随即又痛骂自己,母亲就是母亲,不是做儿子可以随意藏否的。 考虑到村里医疗水平,荣飞建议去北新的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肘关节是很重要的部位,不要为此留下个隐患。刚赶回来的四姨魏新兰很赞同荣飞的建议,荣飞姥姥却不愿意再受罪了,说什么也不去,说反正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不怕留什么残疾了,坚决不去大医院,荣飞也没有办法。 魏瑞兰和三个妹妹凑在一起,话题立即多起来。从家长里短开始,很快集中到暖气片厂,令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荣飞竖起了耳朵。 “建军中午就回来,他是干部,工资都两个月没发了,工人们最多的有三个月没发了,好好的一个厂子硬是让老魏头给毁了。”说话的是四姨魏新兰。她丈夫也在暖气片厂。她也干过几天,后来被辞退回家了,理由是一户村民只能有一人进厂子, “怎么可能啊?”魏瑞兰吃惊道,“不是挺好的吗?我们还羡慕建军呢。”魏建军在暖气片厂做采购员,每月的工资能拿到小200元,得知实情的魏瑞兰曾和丈夫艳羡弟弟,感到自己在国企干了二十多年还不如刚进乡镇企业一年余的弟弟。 “那是过去。”二妹明兰话少,但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 荣飞忍不住问道,“产品没销路了吗?资金链断了?” “谁晓得究竟怎么回事。”魏新兰阴沉着脸。 正好魏建军下班回来,话题便岔开了。晚饭是北新的特色之一,玉米渣子熬的糊糊和葱油饼,荣飞吃的很香,饭后他提出晚上住在小舅屋里,魏建军刚买了房子搬出老院,新房子原来是大队的仓库,魏建军结婚后一直和母亲住在一起,二间东屋又矮又小,夏天热死个人。现在总算是搬出去了。 荣飞的目的当然是了解一下暖气片厂的现状。曾有过入股暖气片厂的念头,一来资金不甚宽裕,二来精力有限,最重要的是临河的亲戚太多,按照荣飞的记忆,三个姨妈二个舅舅都不是很好相与的人,三姨二舅还好些,大舅二姨和四姨都很不好处。如果得知暖气片厂有自己的股份,事情一定变得复杂。 二舅妈是二舅的中学同学,长相丑。当初姥爷尚在世,为此坚决反对这桩婚事。倒是母亲魏瑞兰支持二舅,不止一次的回临河解劝父亲。事情尚未结果,姥爷却急病去世了。村里并不守守孝三年不得婚娶的老规矩,第二年二舅便娶过了二妗。不过二妗却是比较温和孝顺的女人,和婆母在一起的三年相处算是融洽。记得大姐当初的支持,二舅夫妇对大姐存了感激之情。见荣飞来,二妗很是热情,问长问短的,还非要给荣飞做荷包蛋。荣飞费劲解释自己在外婆那儿已经吃的很饱了,二妗这才作罢,转身为荣飞收拾晚上的卧具了。 魏建军的房子是三间西屋。没有厨房,夏天就在屋檐下临时搭建了棚子,冬天则回屋做饭了。总体上仍显得很艰苦。屋里最值钱的是一部双筒洗衣机,除此再无什么值钱之物了。倒是收拾的干净清爽,二妗确实属于那种勤快的女人。荣飞一直对勤快的女人心存好感。 “二妗你就别忙乎了。天气这么热,不需要什么被褥。我就是来和二舅聊聊暖气片厂的事。二舅咱们到院子里说吧,院里凉快。”说着拉着二舅到院里。 二年前魏建军已经不把这个外甥当小孩子了,他清楚地记得魏老头对荣飞的评价。但现在的情况令他无从说起。 “总有个原因吧?赊销导致了资金链出了问题?废品率过高?新产品投资过大?不是银行很支持吗?只要现金流不断,经营总会运行下去的。”荣飞见二舅一支接一支的吸烟,猜测暖气片厂出了什么问题。 “我是管采购的,一言难尽。我只知道厂里实在是没钱了,原材料买不回来,有活也没法子干。眼下银行催款,据说下个月贷款就到期了,厂里实在是转不动了。” “市场没问题吧?” “去年之前主要是市里的订单。今年新上的二家比我们的价格低,单子都让别人抢走了。其中东支厂是县里什么头头的亲戚开的,和各方面的关系都硬得很,和银行的关系更是提不起来。听老魏说,政府和银行在有意整我们。” 荣飞不太相信,“据我所知,你们的能力扩张的并不快,市场的增长绝对超过你们生产能力的增长,怎么会说抢走你们的市场呢?”荣飞曾对临河暖气片厂的产能做过调查,那时他有心介入这个门槛较低的行业,这个厂子一年的产能也就八万片,每月就是八千片左右,而市场却远远不止这个,接一栋新楼就是他们一个月的活儿了,魏国禄的厂子起步早,八四年在北新就很有名了。所以二舅说的别人抢了市场恐怕不成立。 “你是不是准备见老魏叔?” “见不见都无所谓。反正厂子不是我的。”荣飞淡淡地说,“我是好奇,一个很朝气的企业怎么在两三年内就出现经营危机?” “怎么说呢?”魏建军狠劲地抽烟,似有顾虑。 “二舅,跟我还有什么顾虑?厂子真倒了,倒霉的不是我。” “老魏叔起初干得是很好的,下面的话也听的进去。大家干得也有劲。后来厂子的关键岗位全用的是他的亲戚,情况就变化了。我算是他信得过的人,一直干着采购没动,但整个采购科换了不止一茬人,财务上也是。我觉着这是厂子走下坡路的主要原因吧。” 荣飞沉思着,乡镇企业出现家族化是普遍现象,老魏走这一步不算意外。仅仅因为关键岗位用几个私人就能让企业死掉? “二舅,这短时间我没回临河,暖气片厂的情况也不了解。是不是最近进行了大规模的技术改造,买了设备?或者是搞了新产品开发?” “你说的没错。去年我们又盖了二栋大厂房。在铸造上投入了不少。新产品倒是没听说。” 导致企业破产倒闭的原因虽然多,但常见的也就那么几种。荣飞沉思着,“明天中午回北阳,早上我去厂里看看,魏厂长方便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你去他一定很高兴,现在快愁死他了。”正说着,见魏瑞兰进来,荣飞和魏建军便住了口。 ------ 看读者留言说此书过于压抑了,不喜欢。一向不习惯与读者交流的我忍不住在这儿说几句。小说固然是小说,但来源于真实的生活。该书虽然走的是架空的路子,但我没有像一些架空类书籍天马行空,自由自在。现实的生活沉重总是多过快乐,这也是我们寻找快乐的原因。即使如古人所说的人生四大喜,背后未必没有苦涩跟着,这个苦涩就是责任。如果我的书给大家带来压抑,允许我说一声抱歉。 第八十八节临河行二 class="width">魏瑞兰想跟儿子谈谈。自回过傅家堡后,魏瑞兰和荣之贵对这个有些疏远的儿子有了更新的认识。一直想找个机会和荣飞好好谈谈,了解荣飞的现在,也了解荣飞的过去。只有了解,才能解开心里的结。母亲对待子女的心情和父亲不同,魏瑞兰不认为荣飞和她有什么过节。至于走的远,完全是因为把他小时候送回了傅家堡。否则何至于此! 晚饭后魏瑞兰发现荣飞不见了,一问才知道儿子跑到二弟那里了,于是追了过来。 “你们聊什么呢?”魏瑞兰问。魏建军只比荣飞大六岁,二人抛开辈分算是同龄人,有话说也是正常的。 “没什么,瞎聊呗。妈你怎么过来了?”荣飞起身给母亲让座。 “大姐,我正和小飞说厂子的事呢。当初老魏叔可是很看重小飞,恨不得将小飞挖来。如果小飞来管厂子,或许不至于走上这一步。” “厂子真不行了吗?”刚才魏瑞兰跟三个妹妹也聊了一阵暖气片厂,这个新生三年余的厂子与枣林的几乎所有人都有密切的关系,魏瑞兰留在枣林老家的五个姊妹中全部有人在厂子里做工。如果厂子塌了,一家人的生活水平就要倒退若干。 枣林暖气片厂正是红极一时的乡镇企业。在八四年的三月二日,国务院正式发出通知,将社队企业改称为“乡镇企业”。据统计,当年中国的乡镇企业已发展到165家,拥有劳动力3900万人。而到二年后的今天,乡镇企业的总数已经发展为1500余万家,从业人员近8000万人。实现产值3000亿,占全国总值对20%!现在过了二年多,乡镇企业发展的更迅猛了吧? 前段时间荣飞在茅渊办公室读到了人民日报的长篇报道《史来贺风赋》,热情歌颂了刘庄华星药厂的创业者。这个名字荣飞是记得的,大概在2004年前后史来贺走完了不不平凡的一生,媒体给与高度评价:**员的楷模。他领导下的刘庄,几十年来没有发生过刑事案件,没有一起党员违纪,没有、打架斗殴、封建迷信等现象,从计划生育、婚丧嫁娶都显示出极高的道德风范。 刘庄和史来贺的存在证明在中国的某些乡村,如果有一个无私而威权的领导者,他又同时具备二种能力:一是极其善于利用一些优势和概念,为自己营造一个宽松而受扶持的环境;二是他有相当的市场敏感性。-====-就能办起一家甚至数家非常赚钱的企业,从而改变村庄的面貌,成为村民的灵魂人物,获得村民人格上的依赖。 但枣林的魏国禄看来绝不是史来贺一般的人物。 这是个乡镇企业的黄金年代。乡镇企业的厂长、农民企业家,他们看上去总是土不拉几的,整个儿刚从地里劳动回来似的。他们无论穿什么牌子的西服总是不合身,领带很少正确打,他们的普通话总是说得很糟糕,他们印在企业介绍册上的照片总是很可笑:坐在诺大的办公桌前,右手在打电话,左手还按在另一部电话机上,眼睛则呆板地看着前方。德国明镜周刊说,“在中国,农民胆大而鲁莽------从而给企业带来活力。”荣飞在复旦进修时曾下功夫研究过乡镇企业的发展史,回到现实的社会,为枣林选定了暖气片这样一个自认为有生命力的产品,但为什么仅仅过了三年便出现倒闭的征兆? 想想着魏国禄在办公室的形象,荣飞决定还是见见魏国禄。他没有救世主的心情,只是想了解一下厂子陷入困境的真正原因。 “明天我去趟厂里吧。我们中午回?”姥姥既然情况不严重,母亲是一定要回去的,所以后半句话是对母亲说的。 “我请了二天假。时间有的是。很久没回枣林了。你陪我出去在街上走走如何?” 这是不能拒绝的。荣飞便跟着母亲来到暮色笼罩的街上。农村特有的秸秆燃烧的气味飘荡在空中,其间夹杂着牲口粪便的味道。为了驱赶蚊子,村人们大量燃烧麦秸,使得村子完全被烟雾笼罩着。街上偶有蹲在街门口捧着饭碗吃饭的男人,这种吃法一般是男主人的专利。魏瑞兰不时和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她十八岁才离开枣林,村子里年纪大一些的都是认识的。 不觉就走到了村东口,暖气片厂就在半里外,朦胧中仍可看到高耸的烟囱。 “你去找老魏头,是不是有什么办法?”魏瑞兰此刻已经不再将儿子当成不懂事的毛孩子了。 “不知道。我觉得就这样倒塌下去很可惜。”荣飞不自觉地拍着一颗杨树的树干。 “小飞,这次你能请假来看你姥姥,我很高兴。有些话我想跟你好好聊聊。行吗?” “看你说的。妈,你说吧。”荣飞心里猜测着母亲会跟他谈什么。 “小飞,你已经长大了,各方面讲都不是小孩子了。你做了很多事情,我和你爸爸都是事后知道的,为什么避着我们呢?” 母亲还是那副脾气,说话直来直去的。荣飞心里一松,母亲这样问比绕着圈子好得多。 “怎么说呢?”荣飞斟酌着字眼。对于这个问题他早有准备,迟早会将所谓的秘密坦白给父母的,不可能自己的事业越来越大而永远瞒着亲生父母的,“记得我在大二时出过一回事,不小心将鼻梁撞断了,”荣飞下意识地摸摸鼻子,伤痛的感觉早已消失了,但心里永远留下了“伤痕”,“从那之后我决定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在你们看起来是不可理解的,比如我去广东,找到我同寝的一位亲戚,他是香港人,劝说他投资办服装厂。我还帮助北阳一对个体小饭店的夫妇开火锅店,包括与那对夫妇及他们的弟弟一起搞建筑公司。至于傅家堡秋生和他哥哥的事情,不过是我捎带而已。这些事情我认为你们都不会同意的。就像我在三姨村里得知三维手里有猴票,便从他亲戚手里买回来一样。因为我知道猴票将来会升值,大大的升值。好在这些事情都办成了,没有亏本。其实我也没本钱,就是动动脑筋而已。妈妈,你觉得我当时跟你要钱去广东做生意,且不说家里有没有钱,你们会同意吗?” 会同意吗?魏瑞兰很想知道儿子是怎么做这些事的,比如什么火锅店,还有建筑公司。而令荣之贵吃惊的傅秋生兄弟的事,不过捎带而已。她来不及顺势询问,便被儿子“会同意吗?”四个字问住了。“肯定不会的。”她脱口而出,随即又改口道,“也不一定。你做正事,我们岂能不支持?”“记得那年在傅家堡过年,爸爸和叔叔分到爷爷留下的东西,准备买车跑运输,我便提出反对。因为我知道他们的决策是不慎重的,充满了风险。结果被我说中了,如果不是我和朋友搞的服装公司挣了钱,家里会是另一番景象。我知道你们一直将我当小孩子看,什么也不懂------”这是一件锐利的武器,直接刺中了母亲,一时间她很尴尬,谈话陷入沉默。“妈,我一些事情做的不好,比如我搞起了服装厂是应该早些告诉你们的,但怕你们责备我胡来,所以没有说。想等生意做成了再说,一等就是几年------现在,妈,我可以这样说,你和爸爸上班挣的那些钱跟我的生意比实在不值一提了,因此,家里大的开支就由我负担好了。特别是你,爸爸那里还好些,你的工作太累了,纱厂的工作环境实在差得很,如果你不想上班了,就辞职回家好了,好好休息身体,安享后半生。”荣飞看到母亲鬓间难以遮挡的丝丝白发,想起小时候去纺织厂车间找母亲的情景,机声隆隆,几乎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楚------操劳半生的母亲也该休息了,之前对母亲隐隐而生的怨气似乎消失了,“妈,今年明华的生意还可以。以后我每月给你2000,足够家里的日常开销了。对了,我和朋友搞的建筑公司,去年兼并了东城制氧厂,在制氧厂的地面上盖了栋宿舍楼,有我的两套,将来我占一套,另一套就给你和爸爸吧。” 魏瑞兰狂喜。她早想住上带卫生间的楼房了,自己所在的纺织厂效益不好,换房子几乎是梦想,没想到儿子不声不响就弄到了二套房子------“什么时候?”“今年秋天吧。我来装修,你们什么也不要管了。”“那当然好,多大的面积?”“大概八十多吧。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魏瑞兰拼命抑制心里的激动,想起儿子刚才说的每月2000元,那是她月工资的近20倍!以后还愁什么呢?“妈真的要谢谢你------”一时间,魏瑞兰不知该说什么,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谢似乎不大妥当,可是总该说点什么吧,“妈,跟我说什么谢呢。”荣飞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魏瑞兰很想问问儿子的摊子究竟有多大,最终还是没问。当时被一连串的喜讯所淹没了。等她喜滋滋回到老院,睡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第八十九节临河行三 class="width">第二天,荣飞还没有上门,魏国禄倒先找上来了,而且是先到姥姥的老院,跟着找到魏建军家。 老魏来的时候,荣飞正站在院子里漱口,没带牙具,只好清水漱口了。 “小荣啊,你总算来了。我都准备去北阳找你了。” 荣飞一愣。他关心暖气片厂不过是好奇,可没有伸手相帮之意。而且,按照老魏头的经历,即使企业遇到困难,断不至于将希望搁在一个毛头小伙子身上。这是从何说起呢? “你没吃早饭吧?跟我来,到我家去吃早饭。我叫你婶烙了饼,就等你了。”魏国禄不由分说便将荣飞拉走了。 见到魏国禄的家,荣飞便将心落在肚里。他担心老魏头禁不住金钱的诱惑,如果是那样,荣飞就跟他没什么说的了。因为魏国禄家很是清贫。荣飞想,老魏未必是那种沉得住气的巨奸,挣到钱藏起来甘于清贫。 “老魏叔,听二舅说厂子遇到些困难?” “老弟呀,真是败兴啊。三年前你给我讲的话我一直记着,还记在了本子上。可是没想到去年开始------” 企业的衰败有时是很无奈的事。从八三年投产,枣林暖气片厂算是得风气之先,产品畅销不说,还得到了临河及北新政府的大力支持。虽然这种支持更多的在于精神层面。企业由此显得兴旺发达,魏国禄及枣林暖气片厂的大名迅速传播,企业的规模迅速扩大。至八五年底,枣林暖气片厂已拥有职工490人,固定资产330余万元(不含土地),销售收入130万元。这个数字搁在二十一世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当时已是很可观了。枣林暖气片厂的神奇崛起,引发了一系列的后遗症。 第一是周围乡镇包括临河县城很快出现一大批暖气片企业。乡镇企业有个明显的特点就是跟风严重,什么挣钱便一哄而上。对企业的未来有通盘设想的“乡镇企业家”简直是凤毛麟角。 面对众多的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的暖气片厂,魏国禄的应对之法有二条,实际是一条。对外加大市场开拓的力度,力争拿到更多的订单。 这一条说起来不值一提,就是加大行贿的力度。老魏头认为与众多的但刚刚进入该行业的竞争者来说,枣林厂的优势是明显的,至少在资金上比竞争者更为优势。多拿出三五万,什么事也摆平了!办这种事不能靠外人,为此老魏头加重了负责订单的销售科的职权,将他的族人晚辈充斥其中。对内扩大产能,以满足日益增长的市场需求。枣林厂倒是做了市场分析,认为目前的产能是制约发展的瓶颈。为此,在八五年夏枣林厂向市工行贷款200万元用于扩能改造,土地的征用只是村子里自己的事,老魏头一句话就行。设备添置等改造的内容倒是请了专家评估。在八五年秋至年底,枣林厂实现不停产的扩能,新建了铸造二车间,厂子一派兴旺景象。 “后来产品滞销了,或者货款回笼不及时。赶上银行催还贷款,厂子便转不动了,是吧?”魏国禄向荣飞“倾诉”的时候,荣飞一直看着老式的八仙桌上的一座自鸣钟。那绝对是进口的物件,或许已经有100年的历史了。后世兴起的收藏此刻还没有几个人懂得此道也是挣钱的路子,许多的财宝仍然以原生态的形式藏于民间。听见魏国禄不说话了,荣飞终于说了一句。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跟你说话真是省力气。哎,老婆子,愣着干吗?给荣先生续水啊?” 魏国禄的老伴早就听说过荣飞。没想到令老头子钦服的人竟然如此年轻,比自己的小儿子还小五六岁!在枣林镇,敢如此坦然面对老头子的人似乎还没有。即使现在厂子遇到麻烦,人们也不过背后议论而已。而这个姓荣的青年竟然如此傲慢------ “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魏国禄热切地看着荣飞。七月份贷款就到期了,银行已经催要了三次了,最后一次是书面的,威胁要封掉厂子。而厂子的流动资金已经陷于枯竭,货款清收不力,当初为了抢占市场,采取了先发货后收款的办法,导致了资金的紧张,最主要的原因是凭空多出来的竞争对手,临河县东支乡的乔玉狗创办的东支暖气片厂,给了魏国禄极大的压力。乔玉狗仗着弟弟是副县长,得到银行的大力支持,而自己的枣林厂却受到官商的联合打压------ “没想到你们这么倒的这么快。”荣飞从自鸣钟上收回目光,“魏厂长,企业遇到困境首先要找自己的原因。找不到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我没有调查,本来是没有发言权的,你的厂子除了外部的障碍外自身是不是存在制度执行、人事管理、销售政策等方面的问题?比如,是不是滥用亲信亲戚?采用赊销的方式扩大市场zhan有?”荣飞开了口,便决定与老魏好好的聊聊,至于能否帮助这个寄予很大希望的乡镇企业,要看谈话的效果。 这一聊便是三个钟头。快中午时老魏又拖着荣飞去了厂子,实地查看了厂子的现状,甚至将财务帐薄取出来让荣飞审查。饭菜就送到办公室,荣飞也不客气,一面吃饭一面浏览了枣林厂从八五年后半年到八六年上半年的账册。对于企业会计荣飞不算精通但也不外行,资产负债表、损益表和现金流量表最基本的三张表是看得懂的,估计眼下枣林厂和这位魏厂长还没有达到看三张表的水平。 “老魏叔,枣林厂的困境我可以帮助,但你要答应我几个条件。”思忖良久,荣飞决定出手相帮。 “我有个原则,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荣飞慢吞吞地说,“所以我帮助是有条件的。” “你尽管说。” “有二个方案,你选。第一我入资枣林厂,现有的资产请第三方评估,按照50%的比例入股,入股后你当董事长,我派总经理来,日常的经营管理归总经理负责,你只问大事,不得干预总经理的日常经营,包括厂子的人事权。第二,我帮你度过银行逼款这一难关,我找家企业为你担保。但你要签署一份协议和支付必要的费用。如果不能按期还款,我们按协议办。” 魏国禄其实不懂董事长和总经理这些在后世几乎人人尽知的职务,此时的公司法还遥遥无期呢。荣飞认定暖气片是个朝阳产业,有着良好的前景,所以不惜动用资金进行事实上的收购。 枣林厂的产权是很模糊的。产权一词也是后来蹦出来的。厂子是枣林镇的,镇上的村民和厂里的职工们未必想过厂子究竟是谁的。 “什么是董事长?如果按照第一条办,我是不是以后就不能管厂子的事了?” 有必要给魏老头讲讲企业法人治理结构的基本常识了。可惜现在没有现成的法律条文。于是荣飞开始细细讲解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区别。说完了,看见老魏头恍然大悟的样子,“你真的听懂了?” “这个法子好。我觉得就是从前东家和掌柜的关系嘛。我爷爷曾在北新印染店当过掌柜。我做董事长,就是东家嘛,就是等着分红嘛。” “您老的比方极是。”荣飞想,公司制并不是西方的专用,清代中叶我国已经有比较完善的制度了,像山西票号中多实行这种制度,职权明确,取得极好的效果。北方票号盛极一时,不能不说与这种所有权和经营权的分权制有直接的关系。 “我愿意。”魏国禄大声说,“要是你来管这个厂,我绝不过问任何一件事。” “不是我。说实话,我看不上你的厂子。”荣飞笑笑,“我会选一个能力没问题的总经理来。这样吧,我先将分权的制度寄来,魏厂长和厂里的领导先研究一下,认为可行呢,我们就接着往下走。如果不行呢。就算了。” “厂里我还是说了算的。”魏国禄粗声答道,“只要能将厂子搞好了就行。” “有老魏叔的这句话,我觉得九成把握能将枣林厂搞上一个新台阶。一年干个1000万不是梦想。利润嘛,不会低于100万。至于利润如何花却不是总经理的事,那要董事会决定。” 听起来也挺不错的。老魏头想。“你们出50%,都是现金吗?准备出多少?” “看你这话说的。50%是多少我就出多少!”荣飞心里盘算着资金的来源,预计枣林厂的净资产额不会超过300万,那么还不是很大的问题。 “一言为定!”老魏坚定地说。 “不考虑第二条路了?” “不了。” 第九十节参股枣林厂 class="width">荣飞想见见邢彪,一问之下得知邢彪早在半个月前就离开枣林厂了。<<>>不是请假,而是彻底离开了,因为他宿舍的个人物品早已席卷一空。大概是看到厂子浑无希望后的选择吧。荣飞心里苦笑,自己这位正牌子小舅子在梦境里很是干了些蠢事,相比记忆里的胡来,现在见势不妙的选择似乎不能说很过分。老魏问邢彪究竟是荣飞的什么人,荣飞说了,老魏后悔没早问,早知道就不会让他走了。厂里仍然留着留守人员嘛。抱歉没有照顾好荣飞的这位至亲。荣飞说没关系,他就是那个性子,邢彪为人木讷的很,一般很少与人交流,不打招呼离开并不出荣飞的意外。荣飞不知道的是邢彪此去和他的婚姻有关,他是去筹办自己的结婚大事去了。 枣林厂的时间金贵,老魏决定跟荣飞一同回北阳,资金的压力将这位农村干部搞得焦头烂额,抓住根救命的稻草是不会放手的,荣飞没有拒绝。误了回北阳的火车,无奈之下荣飞用枣林厂的电话给崔虎要车,现在不需要隐瞒母亲了,在车上老魏头将跟荣飞去北阳的目的跟魏瑞兰细说了一遍,最近荣飞给魏瑞兰的惊奇一个接一个,当着老魏头的面,魏瑞兰没有细问儿子如何去为老魏筹资二百万元。还有这专程接荣飞的小车,究竟儿子在外面闯下多大的局面,她似乎已从荣飞口中得知了,又好像没有完全知晓。她在想,自己守在半死不活的纺织厂每月拿百十元工资还有什么意思!急着回去跟丈夫细细商量以后的日子了。 等与母亲及老魏回到北阳已是深夜了,将母亲送回家,然后找间旅馆安顿魏国禄住下,说好次日联系,荣飞急急赶回北重休息了。 离开二日的北重并无大事,机关仍在沿着旧有的轨道慢条斯理地运行着。荣飞向严森报到,严森也没什么交代,只问了下姥姥的病情,荣飞正要告辞,严森又叫住他,“人劳那边马上要进行新工人的入厂考试了。朱厂长来了个新招,新工人的分配要按照入厂考试的成绩确定。周敬希望你再帮他个把星期,最近我们这边的工作不紧,我同意了周处的要求,你还是过去吧。” 荣飞回自己办公室,埋头替崔氏起草与枣林厂的合作协议,所写的不过是个提纲似的东西。<<>>崔氏搞的是建筑业,对暖气片的需求很大,和枣林厂合资,算是产业链的延伸。他已想好派郭凯庆去整顿枣林厂,除了他再找谁却要和崔氏的几个高层商量。他一面写,心里盘算着严森的话,组织新工考试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因为今年顶替进厂的人多而已,如果借调该从职教处借人啊。他正琢磨着,王爱英敲门进来,交给荣飞几份需要签字的传阅文件,“头儿,你回来啦。家里没事吧?”荣飞走的时候指定谭志忠负责民品室的工作,汇报工作似乎要谭志忠来。“听说你要去人劳?”“谁说的?”荣飞对北重机关保不住任何秘密深恶痛绝,记忆里就是这样,特别是人事方面的消息,传播的格外快捷,“没有的事,我只是被派去帮忙。”“总帮忙也不好,”王爱英坐下来,这是个肥白的女人,裸露的小臂欺霜赛雪,手背上的肉都是肥嘟嘟的,估计夏天会非常难受,“我总觉得严处似乎对你有意见,头儿,你应该多向严处和卢总汇报,多走动,光琢磨工作不琢磨人是绝对不行的。” 荣飞微笑着在文件上签了字,他只看了标题,内容根本不看。国企,特别是大型国企,文山会海还是很严重的问题,85年北重全年标了号的文件达600余份,足以旁证这点。他知道王爱英是好意,这个女人除了嘴上不太牢靠外心地能力都是不错的,“王师傅,或许你说的不错,但性格决定命运,别人会的玩意我不会,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室里目前就是剩下你和小谭,我不在的时候工作可别落下了。机关的工作就是这样,一天二天不干自己清楚,一周二周不干处长清楚,一月二月偷懒连厂长都晓得了。上次修改的那份民品发展规划搞得如何了?”规划是荣飞自己搞的,列了个提纲,让谭志忠和王爱英完善资料,关于设备方面的由王爱英负责。“我的部分搞完了,已交给了志忠,估计快完了。”王爱英捋了把头发,“该死的天气,一到夏天就是活受罪。我这人说话直,说得不对的你别忘心里去。我知道你有能力,绝对可以再上一层,但没有领导的支持绝对是不行的。咱厂就是这个德行,都说严处正直,来了一年,也被冷丽拿下了,现在冷丽可是严处的红人------”“王师傅,这我就要说你几句了。你这个人优点很多,但跟女同志来往时总有些不合卯。是不是?这怎么行呢?什么红人黑人的,再不要说了。”他顿了顿,“我不是矫情,但我自己究竟希望过什么样的生活我也说不清楚。但当官肯定不是唯一。”忽然感到说的太多了,和眼前这个女人其实没什么深交。“好了,你忙去吧,我得去周处那儿报到了。” 周敬不在。荣飞干脆离厂去找老魏。魏国禄正等得发急,连早饭也没吃。见到荣飞,“怎么样?事情办妥了?”荣飞哭笑不得,“你以为银行是你家开的啊?而且,你千万不要以为就是钱的事,如果只是为了银行缓收你的贷款,这事不办也罢。”老魏连声说知道知道,不就是合资吗?我以后将经营权交出来就是。“所以啊,要谈的是以后如何合作的问题。”荣飞的计划是要崔氏出资400万注入枣林厂,其中为枣林担保200万,办个转贷的手续,另外200万算做改造生产线和生产启动的资金,荣飞看了枣林的设备,其实需要投入的先期已经投入了,造成枣林厂困境的不是设备问题,而是管理问题,而其中最要紧的是赊销政策,造成约170余万的沉淀。银行转贷这件事情不算难,目前崔氏的债务相当合理,凭着陶氏在工商银行的人脉,几乎手到擒来。“我先去找那家朋友的公司,为你担保,也谈谈合资的事。如果有意,有关协议却要你和他谈。”关于陶氏与自己的关系,荣飞暂且不想与老魏交底。 魏国禄老先生心神不宁地等到傍晚,荣飞终于回来了,还相跟着三个人。也没介绍,直接拉了他去吃晚饭,宴席上介绍三位客人分别是陶氏建筑公司的总经理崔虎,副总经理郭凯庆和总经理助理韩慕荣。荣飞简单说了陶氏的情况,表示陶氏有意与枣林厂合作,但需要实地进行考察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止。老魏心里高兴,但又焦急,此时已是六月下旬,距银行给的最后时间不足十天了,所以希望陶氏的领导们尽快成行。酒席上崔虎没有多说话,倒是郭凯庆和韩慕荣详细了解了枣林厂的现状,老魏被情势所逼,也顾不上保守什么商业秘密了,竹筒倒豆子,全盘交底。 荣飞四人已经商量过了,崔虎虽为总经理,但一切以荣飞马首是瞻,对于荣飞的决策是从来不质疑的。倒是韩慕荣认为暖气片产品倒也罢了,只是布局北新,有些远了。郭凯庆认为不远,北新距北阳不过一百多公里,按照现代企业对供应商的选择距离,不远不远。荣飞不由得多看了郭凯庆几眼,觉得此人很是读了几本书,现在这个时节能提到供应商管理这个层面来的恐怕不多。 对于老魏提出的时间表,郭凯庆和韩慕荣均有些为难。十天时间完成资产评估和银行转贷一系列问题似乎不现实。老魏却有些等不及,强烈要求马上去枣林实地评估。这餐饭吃的也就没什么味道了。结账的时候老魏坚持要他来会钞,荣飞说来北阳你是客人,哪有客人埋单的道理?埋单一词大家都听不懂,荣飞还解释了一番。 结果第二天郭凯庆、韩慕荣便带了三名财会人员与魏国禄径直返回枣林。七天后资产评估及合资方案便敲定了,一切都很顺利,一直留在枣林的郭凯庆认为崔氏占了大便宜,因为枣林厂只做了显性资产的评估,根本没涉及品牌价值。而且对于应收账款,枣林厂按照崔氏的要求做了打折处理。总计作价340万元。双方商定采取增发的办法,崔氏参股50%也就是340万元,全部以现金出资。郭凯庆与韩慕荣在北新市做了调研,走访了一家因业务联系而结识的建筑业的朋友,枣林牌暖气片竟然很有名气。韩慕荣在这七天里将合资后的枣林厂顶层设计完成了,成立了董事会,由魏国禄担任董事长,郭凯庆出任总经理。总会计师由陶氏派出的文小山担任,原枣林厂副厂长,村委会主任魏二英担任监事会主席。董事会监事会这些新鲜东西对枣林厂农民出身的几个领导还是新鲜玩意,如何履职是今后的事。由于陶氏的介入,压在头上的债务危机解决了,生产开始启动。与原来不同的是新来的总经理首先抓了新产品的开发。按照荣飞的思路,新建后的枣林厂将走高端路线,尽快摆脱传统暖气片傻大黑粗的老面孔,筹建设计室和表处车间,枣林厂在资金的迅速注入后又显示出勃勃生机了。 第九十一节邢彪的婚事 class="width">邢家老屋的翻修在去年就结束了。~~~~荣飞曾建议新建,不料宅基地一直批不下来,这边邢彪的婚事逼近,最后在童贵山的建议下翻修了旧窑洞。资金当然是邢芳带回去的。一共给了二姐夫童贵山二万元,声明这里面含有邢彪结婚的费用,不止是房子的钱。说是翻修,差不多是新建了,除了地基没动之外完全是新盖。因为地基没动,格局自然不好变,因此房屋的面积未增,式样也是窑洞的旧制。荣飞曾经为他们设计的新式平房建筑图也没用上。不过预算资金倒是为邢芳节省了一块,虽然建材全是用的较好的,主体建筑只花了一万元不到。这样算下来资金就比较充足了。今春天气暖和后对新屋进行了装修,崭新的门窗都安上了,从新疆回来的老父亲邢维邦看了非常满意,于是决定不再跟大女儿回新疆了。 落叶归根是人之常情。邢梅对老父的决定不反对。之前将老父带至西陲,实为无奈之举。老家连个像样的居室都没有啊。如今情形大变,弟弟长大成人,除了三妹邢菊外都过得蛮好,尤其是小五,在祖屋翻修、邢菊的安顿上居功至伟,老父此番定居老家,邢梅已经完全放心。所以六月底邢梅与丈夫李声护送老父亲回到老家,看房屋改造已经竣工,邢彪也回到了老家,结婚之事便提上了议事日程。 在十里坡,邢家算是名声在外,这个名声是富裕的名声,之前主要是因为邢梅,她与丈夫的收入在贫困的十里坡就是一个神话。在农民手中几乎没有一点点闲钱的年代,邢家可以月月获得邢梅的寄款。相比村人们不知好了多少倍。之后是邢芳,村里都传邢芳找了个有钱的主。“大款”一词尚未流行起来,村民们只是羡慕邢家小五的福气,老屋翻修全都是小丫头出的钱,据说都上万了。 邢彪结婚的日子比较急,原因是他将未婚妻的肚子搞大了。邢彪的未婚妻就是本村人,和邢彪是小学的同班,姓宋,小名叫赖妮。女方家庭名声不好,主要是其父兄有些无赖。农村总有些无赖,平时横着走,欺负软弱的村民。赖妮家正是此类人家,因此知根知底的邢兰和邢菊对弟弟的这桩婚姻并不赞同。但她们管不了邢彪的事,等赖妮的肚子鼓起来,女方的家长托人找上邢兰,邢兰慌了,赶紧给邢梅写信,因为自母亲弃世,主持家务的就是大姐邢梅了。邢梅赶快带着老父回来筹划弟弟的婚事了。 邢维邦老年得子,对邢彪最为溺爱。他不是那种非常重视老礼的人,对邢彪与赖妮的事不计较,关心的是早点抱孙子,好延续邢家的香火。所以一回十里坡,看了已经竣工的老屋,便催着邢梅几个为邢彪筹办婚事。 现在问题已经不复杂了。原来最困难的是房子不好办,现在这个大难题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彩礼了。托了村里的头面人物去宋家说项,宋家赞同婚事,只是提出的条件有些苛刻(在邢兰看来太苛刻了),宋家要三金(金项链,金戒指和金耳环),要彩电,要双筒洗衣机,还要衣服钱2000元。另外要3000元彩礼。因为家具是男方必须准备的,这些条件折合人民币上万了。要知道这个标准在时下搁在北阳也是极豪奢的了,因此邢梅立即回绝了,认为这完全是欺负人。 老父与家里的主心骨大姐回来,邢菊和邢芳立即赶回了老家。。邢菊随时可以走,邢芳已经放了暑假,姐妹四人回到老家一合计,都感到气愤无比。宋家穷疯了吗?卖女儿吗?就算卖女儿,赖妮的条件值这么多吗? “宋家就是那个德行!”邢菊气愤地说,“他是知道大姐和小五过得好乘机敲诈!我们决不可答应。” 在邢兰家里召开的家庭会议有李声和童贵山参加,但将老父和邢彪排除在外,这些年家里的大事小情总是童贵山出面,邢梅便征求妹夫的意见,“贵山,你说说看,咋村现下是个什么行情?” “什么行情?连3000也用不了。这都是含了家具衣裳的钱。”童贵山瓮声答道。 “瞎说呢,哪里用得了3000?”不大爱说话的邢兰白了丈夫一眼。 “彪子什么意见?”一脸书卷气的李声问。 “他能有什么意见?”邢菊对弟弟很是不满。 “将彪子叫来吧,这事不能背着他。你说呢大姐?”邢芳对邢梅极为尊敬,“毕竟是彪子的事嘛。” “叫他有什么用?都将人家的肚子搞大了。”邢菊愤愤地说,“我问了彪子,他手里只有不到伍佰元。” “别说的那样难听。小五说的是,将彪子叫来吧。”邢梅皱皱眉头。她和李声回来带了1500元,自觉的够彪子办喜事了,谁知竟会是这样。她望望李声,见丈夫也皱着眉头,觉得很是歉意。自结婚后一直肩负着补贴家里的重担,李声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越是这样,邢梅越是内疚。如今他们的长女已经快大学毕业了,儿子今年也高考了,按照成绩应当没什么问题,家里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这1500元几乎是家里的全部积蓄了。 邢彪很快来了,但他没什么主张。邢彪是个极为木讷的青年,蹲到角落里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和他家谈谈,这个要求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李声轻声说道。 “说了,他们不同意。”邢彪有些怕大姐和大姐夫。 “你怎么说的?咱村谁家的姑娘出嫁要这么多彩礼?他老宋家也不是第一次嫁女儿,咋这个赖妮就这么值钱?金子做的?”邢菊恶狠狠地盯着弟弟。 “这事不能靠彪子谈。贵山,你去跟他家谈谈吧。明天就去。”邢梅望着童贵山,有些无奈。 邢芳想说什么,张张嘴又将嘴边的话咽进了肚里。 第二天童贵山托了朋友去宋家谈,没有获得想要的结果,宋家似乎吃定了邢家,放出风来说,赖妮已被彪子欺负了,如果不是女儿愿意,一定将彪子交给公安。现在他们老邢家得人必须破财,否则一拍两散,到时候别怪老宋家不讲情面。话说的实际比这个粗多了,经过了几个人的传达到达邢梅耳中自然文明了许多。 “这个宋家人怎么如此的不讲道理?”邢梅压住心里的不快,对自己家人说。无奈,家庭会议继续召开,这次是在修葺一新的老屋,情况也没有瞒着老父。 “底子没有坐好。她爸外号叫土地爷,你又不是不认识。”邢兰终于忍不住,说了句狠话。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大姐夫李声说,“我和你大姐的假期有限。现在真的不能重新考虑?”李声是邢家的老女婿了,劳苦功高,说话不甚有顾忌。 “那要彪子说话。行不行他自己心里总有个数吧?我也不怕他恨我,这事黄了不是坏事。我不信他敢将彪子怎么样。什么叫欺负了他闺女?我还说她勾引彪子呢。”邢菊说道。 “胡说什么!”邢梅不悦道,“那样做邢家成什么了?让咱爹以后见不见乡亲?” “大姐说的有理。他们不讲理,我们不能不讲理。可是总要定个日子,定个准数。”邢兰有些着急。这也难怪,如今老父归乡,邢菊又是那种情况,老家的担子无疑会落在自己肩上,当然希望大姐探亲期间将弟弟的婚事办了。 “我叫荣飞来吧,或许他有办法。”邢芳终于开口道,现在归结为钱上了,荣飞最不缺的就是钱。真实的情况或许三姐知道一星半点,二姐和大姐是不晓得的。 “人家尚未与你结婚,拉人家过来作甚?”邢菊不满地瞪了妹妹一眼。 这是回护荣飞的意思,邢芳自然听得出来,或许是这半年来的变故吧,三姐对荣飞的了解是几个姐姐中最深的。邢芳尚未还口,只听邢梅说,“彪子,你看此事如何办?” 邢彪一言不发。 “你不是小孩子了,轮到自己的婚事,不说话可不行。大家都在为你筹划呢。”童贵山一直是看不惯小舅子的,“你有多少,看大家能为你凑多少,好歹将此事办了是正事。” 但办正事是需要钱的。于是几个人开始统计全家可以动用的财力,邢梅1500,邢兰500,邢菊和邢芳各1500,加起来正好5000,尚不足宋家要求的一半。 “不要为难了。”邢芳决定揽下这件令姐姐们为难的事,“我这就回北阳,马上汇一万过来。” “你又逞能。”邢菊立即反对,“你有一万吗?” “不错,钱是荣飞的,但我和他已有婚约。他亲口对我说不让我为难,他生意做的很好,不差这点钱。”对荣飞的为人和事业有了比较充分认识的邢芳坚定地说。 面面相觑。邢梅留下邢芳细细询问,在严酷的现实面前,邢梅选择了折中,“如果可以,就算我们家借他的吧。将来我负责还。” 邢芳当晚便离开空山返回北阳。两天后她带着15000现金返回老家。邢彪的结婚日子遂定于7月19号,经过一番忙乱,终于将已怀孕五个月的赖妮娶过来了。婚礼很是热闹,酒席的数量和标准都是村里的一个新标杆,让久别回乡的邢维邦老人十分快乐,亲戚们该来的都来了,邢芳希望荣飞回来,不过荣飞以工作忙没有回来。 陈丽红生女 class="width">荣飞在八六年的夏季似乎遭到了北重高层的冷遇。 他被借调到了人劳处帮忙,大规模退休结束后又参与到新工人的入厂考试培训分配中。卢续和严森都没有将其召回的意思。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在机关这意味着什么。 计划处民品室在他离去后也名存实亡,只留下谭志忠和王爱英坚守阵地。据谭志忠说,科里也没什么事,每天只是清茶一杯,报纸一张而已。闲不住的王爱英已经试图调一调单位了。不过她算是光明正大的人,因为她不隐瞒自己的意图,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告诉的荣飞。荣飞只能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因为他猜不透卢续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这一定是卢续的主意,不是朱磊的。因为朱磊的视野里还没有自己。 计划处无声无息,倒是销售处的业务做的轰轰烈烈。在七月上旬召开的二季度经济活动分析会上,史大春处长做了专题报告,向全厂中干汇报了新星一号的销售业绩,上半年已经成功售出813台,完成了全年销售计划的116%(全年计划700台),实现销售收入268万元。现在提货的车就堵在销售处门口,形势真是一片大好啊。销售处的全体同志在工厂领导的正确领导下,有决心在下半年完成1000台的销售目标,全年销售收入突破600万元。 北重历史上尚无一个民用产品达到这个规模。600万元搁在三十年后不算什么,随便拎出一个民企都是上千万的规模了,可是在八十年代,一个专门生产军品的军工厂搞出600万的民品,绝对在部里挂得上号。 荣飞参加了会议,坐在下面的他注意到朱磊和卢续都是一脸笑意。荣飞可以读懂他们的心情,他们都需要政绩啊。他身边是总经办的和云,荣飞微笑着对和云说,“你家老史同志该转正了。” “荣科长说笑了,他的那点成绩都是卢总调教的结果。”由于天热,和云白皙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她掏出手帕擦汗,一股浓烈的香气钻进荣飞的鼻孔,荣飞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荣科长感冒了吗?热感冒很难受的,我这儿有新出的风油精------”她的小包似乎是魔法师的储物戒指,里面应有尽有。 “谢谢,天气实在太热了。会议室该装空调了。”好容易熬到了散会,荣飞第一批离开了会议室,尽管室外的温度也很高,但至少空气是新鲜的,带着花草的香味,不用闻和云那个女人的香水了。 荣飞很讨厌香水的味道,讨厌一切人工合成的化妆品。 他今天必须请假离厂,因为陈丽红生孩子了。李建光打了电话来报喜,荣飞约了刚从十里坡回来的邢芳一同去医院看陈丽红。 邢彪结婚后荣飞回了趟十里坡,见了岳父大人和邢梅夫妇。邢梅希望荣飞与邢芳早些办了,但又不好说出口。邢维邦老人对小女儿的婚事不是太上火,更没有反对的意思。邢梅与李声回新疆后,邢芳与邢菊也相跟着回到北阳。三间新窑洞没有她们落脚的地方,总不好一直挤在邢兰的家里。 “算算他们结婚的日期。这二位真是改革开放的先驱啊。”荣飞在去往北钢的途中对邢芳说。 邢芳手里拎了一筐鸡蛋。这是她在北重的早市上买的。连筐子也买了来,荣飞建议给陈丽红点钱算了,邢芳却坚持要带点礼品。从送礼的习性上可以看出人的出身。 “什么意思?”邢芳没有听懂荣飞的感叹。 “你是参加了他们的婚礼的,几月几号啊?都说七成八不成,现在是三个月四个月都能行了。” 邢芳明白了,“去你的,瞎说什么呀。”她对荣飞的同学朋友很重视,也算尽力融入荣飞生活的一个努力吧。 陈丽红在7月19日生了一个女婴,目前仍住在北钢医院里,陈丽红的母亲和妹妹,李建光的父母都来了,荣飞和邢芳去的时候,病房里挤满了人,都是来探视的亲属。李建光好像有一周没洗澡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白衬衫的衣领上一圈油污。而且精神也差。荣飞将李建光拉出病房,留下邢芳陪陈丽红。 “老兄,喜事怎么让你搞成这样?就跟住拘留所回来似的。”荣飞笑问。 “哎呀你是不知道其中的苦楚了。我已经四五天没好好睡一觉了。小家伙阴阳颠倒了,丽红奶水不够,一晚上得起床三四回热奶,哪里能睡个好觉?就等着出院回家了。”李建光苦着脸说。 荣飞当然知道初为人父的难处,不过都是来自梦境。日子既久,梦境也成了记忆,混合成为亲身经历的东西,“你以为那么好做爸爸吗?哦,我们这帮同学,你倒是第一个做了父亲的。” “哎,差点忘了,鲁峰星期天会来。他给你办公室打了二次电话,都没人接。” “是吗?”荣飞惊喜道,“整整两年了,不知道这小子混得怎么样。我这段时间不在计划处,怪不得他找不到我了。” “出差了?” “不是。临时在人劳处帮忙。”荣飞不想谈工作,“刚才你说出院,准备住哪儿?” 荣飞知道李建光他们没房子,一直住单身楼。北钢虽为省部级企业,职工福利方面的欠账也极多。可是现在有了孩子------ “我在外面租了一间。” “在哪儿?” “青年南路。” “楼房还是平房?” “楼房。轴承厂的宿舍。二室一厅,这样她妈可以照顾丽红一段时间。” 按照风俗,女人坐月子是要母亲照顾的,等出了月子,责任便落在婆家了。李、陈二人在北阳均无亲戚,陈丽红在北阳生孩子便比较问题多了。 “青年南路。距离北钢有些远了。”那个地方荣飞是清楚的,骑自行车到北钢要半个钟头的路程。 “没办法。跟前没有合适的房子,总不能让她妈住单身楼吧?” “嗯。我给你找间房子吧,你等我一下,最近的共用电话在哪儿?”崔虎按照荣飞的要求二年来在北阳收购了不少旧房产,跟前或许就有崔氏的产业。等荣飞打完电话,笑眯眯地对李建光说,“算你运气好。在羊尾巴巷有个院子基本空着,房子是我一个朋友的,虽然是平房但水电暖等基本的条件都有,主要是离你单位近。” 羊尾巴巷就在北钢后门口,那里也是一片平房区,后来都叫棚户区了。荣飞知道这片地方不久就会被北钢扩建所收购。一些事情不需要跟崔虎说清,他只要照着做就是了。 “那太好了,不知租金多少?” “我说了是朋友的房子,不要租金,你们就当给他看门吧。”荣飞摸出个信封,“我没有买东西,这点钱算是给小侄子的奶粉钱,收着。”他将信封塞到李建光手里,“我提醒你,现在可是你好好表现的时候,一是照顾好陈丽红,营养一定跟上。二是别让老岳母挑出什么不是来,否则这辈子你就有苦头吃了。对了,为什么丽红不回北京或者她家生孩子?” “一直没跟你说,她和她继父关系紧张------”李建光摸摸信封,厚厚的一沓,“太,这个,怎么好意思------” 又是该死的家庭矛盾!“我不缺钱。建光,你一定要解决好她的家庭矛盾,我看这是个机会。”饱受家庭不和困扰的荣飞不愿意看见他人类似的痛苦。 中午的时候见到了久违的栗民强。他也是来看望李建光和陈丽红的。自毕业后栗民强分入北钢,荣飞和他只见了一次。在学校时虽然不是同班,因为李建光的关系,栗民强几乎每天都跑到荣飞他们的宿舍来,但毕业后同在一座城市,二年里竟然只见了一回! 栗民强属于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他用力抱了一把荣飞,“实在对不起,我早该去看你了。听说你在北重当官了,比哥哥我强多了。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见你。” “哪里。民强你笑话我呢。” 荣飞不怪栗民强。自己融合而成的记忆里对于友谊的片段有很多,入世未深的青年总把友谊看得很神圣。以至于在毕业分别时痛哭流涕。等到走入社会,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单纯的,不着功利的友谊便越来越远。物质是基础是社会的铁律,来了一个昔日要好的同学和参加一个事关自己前程的会议哪个更重要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老栗是我做的不好,你别怪小弟。对了,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荣飞笑眯眯的问。 “还喜糖呢。对象还不知在那个丈母娘腿肚子里转筋呢。”听口气似乎爱情不甚得意。“晚上我请你。不,主要是请弟妹。在我的地盘上我做主。”栗民强知道荣飞带了女友来。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栗民强是很要面子的人。记忆里老兄过的很一般,一直在基层做技术工作,一个正规的本科大学生,十几年后连个副高工的评聘都十分困难,人也变得十分低沉。 现在的情况肯定与记忆不一样了。晚上栗民强做东,叫了在北钢工作的几个同学,喝了不少酒。说了些同学在一起聚会特有的豪言壮语。临别时荣飞对李建光说,“鲁峰要来了,可是我准备去趟深圳的。本来我是准备去珠海看他的。巧了,这回又见不着了。” “你去深圳干什么?”李建光十分的不解。 “玩儿。你知道世界杯已经闭幕了。”荣飞神秘地笑笑,“建光,只要我们过得好,相聚的机会有的是。鲁峰会理解的。” 第九十三节夜住广州 class="width">李粤明一直盼着86年世界杯的开幕。-====-作为见证人,李粤明深知明华的第一桶金正是来自于赌球。于是他极为企盼下一届世界杯的到来。在四月份的时候,李粤明就开始策划赌球了,当然他离不开荣飞。李粤明并非资深球迷,离球迷也算不上,完全是因为荣飞才开始琢磨足球。四年前荣飞凭着那点钱就在赌场上捞到一千万。现在可以调动的资金是四年前的几十倍上百倍,本届世界杯预期的斩获值该是多少? 荣飞本来坚决反对赌球。一来他只是对82年世界杯有较深的印象,二来他深信财富的拥有和财富的来源有着密切的关系。人们在大脑深处是将财富的来源自动分类的,比如工资和收入就自动分在了完全不同的“帐户”。工资到手后或者交给老婆,或者存起来,一般舍不得随意花掉;因为工资是辛苦所得,比较珍惜。挣的钱很可能找几个哥们挥霍掉。因为其所得比较容易,也就不太珍惜了。作为企业家,绝不能依赖赌球增加公司的实力。那样的后果将非常严重,甚至会毁掉企业。所以荣飞断然拒绝了李粤明的请求,绝不准动用公司的一分钱搞赌球。李粤明却不甘心,退而求其次,请荣飞帮帮忙,替他选几支有前途的球队。荣飞挨不过,便指给他阿根廷队,因为荣飞记得86年世界杯是马拉多纳大放异彩的一届世界杯,冠军很大程度是马拉多纳个人能力的展现。李粤明果真没有动用公款,用个人的积蓄全部买了阿根廷获胜的彩票。李粤明没有隐瞒,将一切都坦白了。他请求荣飞去趟深圳,一来检查一下明华服装和明华贸易半年来的工作,二来实地感受一下赌球的魅力。 如果只为赌球荣飞是不去深圳的。但他对明华贸易倒是有很多的想法,有必要当面和林业可等人谈谈。于是决定去深圳一趟。利用一个星期天,请了三天假,他以为卢续会反对,至少会跟他说点什么,但卢续根本没说话,刷刷就在假条上签字了,甚至没问荣飞请假做什么。-====-因为邢芳没有去过南方,连长江都没见过,所以这趟出差拖上了邢芳。为了节省时间,荣飞托王林买了去广州的飞机票。此时的民航无论航班数量还是机队的机型都不能和梦境中相比,买张票好难的。 民品室的工作暂时甩给了谭志忠。谭志忠对荣飞说,“最好不要请假了,我觉得不好。”荣飞知道这个小谭是有点政治头脑的人,这样说也是为了他好。荣飞笑笑,“我确实有事。并非闹什么情绪。你不要想歪了。我不在的时候将我给你交代的那几件事做好就行。” 邢芳很想去看看一直关心的明华服装。所以没有拒绝荣飞的忽悠。只是在请假时受到教导处汪主任的刁难,说她没权批假,让她找校长。邢芳知道是因为匡晨的事,好在假条在郭星辰校长那里批了,郭校长误以为邢芳是旅游结婚了,等签了字后方搞清不是去结婚度假,条子已经批了也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是叮嘱邢芳到期回来,以免耽误教学。 有关出差的事不需要邢芳操心。她抽空去荣诚总店看了三姐邢菊。这半年来邢菊在荣诚连锁店干的很顺心,成为采购部的主要骨干。人也胖了点,看起来精神多了,好像已经摆脱了二桥矿难的阴影。得知妹妹要和荣飞去深圳很高兴,叮嘱了她一番,当然也谈到了邢芳的婚事,既然确定了最好早些办了,荣飞是个相当优秀的男人,早些结婚吧,别夜长梦多。这段时间邢菊从陶莉莉嘴里知道了荣飞的很多事,愈发对这个本来就有些神秘的准妹夫多了几分神秘。神秘归神秘,邢菊认定荣飞是个好人,希望妹妹早些完婚。 “一来他要等花园酒店那边的楼房盖好。二来他家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你说这事我也不能催呀。” “等我和他说说。” “三姐,你是不是该回去看看了?”邢芳总觉得邢菊该回去看看石芳生的父母。 “这事我想过。前几日给他爸妈寄了二百元。以后我会定期给他们寄钱的。总之我对得起他们就是了。”这个话题比较沉重,邢菊的心情立即坏掉了。 寄钱就完了?邢芳很想再说说,可是石芳生已经死了,俩人又没有孩子,三姐迟早要嫁人,和石家的关系事实上已经终结了。 “路上小心些。” “没事。有他呢。” 当晚,邢芳跟着荣飞登上北阳飞往广州的飞机。机型是MD82。算是高档机型了。邢芳是第一次坐飞机,除了升降带来的失重感外,耳朵也一直不舒服。还以为自己会吐,好在没有。这让邢芳颇有些自豪。 当天晚上八点,荣飞与邢芳降落在广州。他带着邢芳乘机场大巴进了市区,考虑明天乘大巴到深圳方便,打车让司机在长途汽车站附近找了家干净的小旅馆。因为没有结婚证,旅馆的女经理拒绝给他们开一个房间,只好登记了两个相邻的单人卧室。这仍是一个相对纯洁的时代,非法同居,婚外情,包二奶,乃至召妓还是后来的才大规模兴起的。 屋里没有空调电视,就是一张铺着凉席的床和一台嗡嗡叫着的电扇。窗户朝阳,灼热的阳光晒进来,使得屋子如同蒸笼。荣飞先到水房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叫了邢芳出去吃饭。在楼下的接待厅,用旅馆的电话给深圳去了电话,告知自己与邢芳已经到了广州,告知那边明早将乘大巴赶去深圳。接电话的是裘复生,老裘问清荣飞落脚的地点,说明早公司的车一定去接荣总。 接就接吧。荣飞耸耸肩,对邢芳说明天公司的车来接我们,不必去挤热烘烘臭哄哄的公交了。然后便拽了她去吃饭,晚饭是在路边的小摊吃的,邢芳被小吃迷住了,那种河粉其实味道一般,邢芳似乎很满意。回屋也热的睡不成觉,荣飞便拉着邢芳溜马路,欣赏一番南国风光。这个时候,即使是有花城美誉的广州,城市的夜晚也不能与三十年后北方的中等城市媲美。灯光尚未将城市点亮,与北阳最大的不同是广告牌很多,广告牌上的女郎穿着很少,搔首弄姿。夜晚的广州暑热未退,街上都是摇着蒲扇纳凉的人们。相对于北阳,邢芳感到最大的差别是温差,在北阳的时候,即使在最热的季节,夜晚也是凉爽的,有的人睡觉仍需要盖一床薄被(或毛巾被)。但广州则完全不同。邢芳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气温比下午差不了多少。 “确实太热了。应该带你住白天鹅的,那是五星级,一定有空调。”荣飞歉意地说。 “你是说旅馆的条件不好吗?我从来没有住过单间呢。”邢芳想了想,“啊呀不对,我是第一次住旅馆呢。就是感到太贵了,住一晚要二十五元。” 荣飞想起看过的一个短篇《陈焕生上城》。笑一笑说道,“以后旅馆的价格会直线上涨的,因为人们出行的机会越来越多了。五星级酒店标准间的房价都会在三千元以上。你绝对会体会到的。” “三千元啊?我不信。那样高的房价谁会住?” “谁会住?以后有钱的多了,很多人会住。比如你。紧张的时候,房间还要预定呢。就是我们也会住,不过是偶尔一为吧。等我们结婚了,找个空闲的时间,全国各地转上一转,当然要吃得好,住得好了。” “那也不会住几千块一宿的。”邢芳坚定地说。 荣飞看到邢芳脚下的皮鞋,“在这儿穿这个不行。不是说你太土了,是太热了。到深圳让郑老师带你买一双皮凉鞋吧。你看当地人有几个不是穿凉鞋的?临走仓促,忘了叮嘱你了。恐怕你这身行头都需要换换。咱们搞得就是服装,所有的式样,你随便选。选中就是对设计师的奖励哦。”看看时间已晚,该回去睡觉了,本来带邢芳出来,可以无所顾忌地过一过夫妻生活,没想到旅店竟然不准同住。不由得叹了口气。 仿佛心有灵犀,“你是不是想和我住一起?”邢芳微笑道,那一瞬间展露的风情,竟然格外美丽。 “是啊。原来我们想到一起了。” “谁和你想到一起了?累了一天,回去早些休息吧。”邢芳柔声道。 第九十四节再赴深圳一 class="width">第二天早上李粤明与黄明福赶到广州接荣飞,黄明福亲自开车,是一辆深红色的本田车,今春才买的。一见面李粤明便“熊抱”了荣飞,顾不上和邢芳打招呼,“老弟,你为什么只猜一个冠军队?” “挣了多少?”荣飞反问。 “这个数。”李粤明伸出拇指与小指做个六的手势,“其中有你的一半。” 和荣飞预想的差不多。一比五的赔率不算理想,估计李粤明在选择彩票上吃了点亏。当着黄明福的面说这个,看来他没有隐瞒黄明福赌球的事。 见荣飞沉思不语,脸上殊无骤获财富的喜悦。要知道这次完全是自己的资金,荣飞那部分也没有任何财务方面的麻烦。李粤明换了个话题,“老弟,你带弟妹来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太不像话了吧?”李粤明和邢芳握手,埋怨荣飞。 “已经很好了。”邢芳微笑着说。荣飞随即给邢芳介绍了李粤明和黄明福。 在回深圳的路上,荣飞问及上半年明华服装的各项指标,发现李粤明不甚了了。荣飞沉下脸,“李董,你的精力都放在赌球上了吧?”李粤明无言以对。 邢芳发觉荣飞在李黄面前有着料想不到的权威。 李粤明在香港赌球市场上投入了320万港元,其中有一半是荣飞去年的红利部分,这些钱一直留在明华的一个特殊帐户里,这个帐户是明华董事会成员专有,管理使用的权限恰恰在身为董事长的李粤明。李粤明名下的那部分本来被他拿出去投入股市了,最近两年来恒生指数一路飘红,这回被他几乎全部套现拿出来赌球了,他 这回全部购买了阿根廷队获冠军的彩票,不仅如此,李粤明为了以防万一,决定将荣飞“拖下水”,主意就打定在荣飞留在专有帐户中的资金,这部分资金为150万人民币。动用之前他知会了荣飞,荣飞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妻子对他这样相信荣飞表示不解,李粤明说我就是相信他。这段时间他一直痴迷于球赛的进程,自5月31日开幕,阿根廷队的每场胜利都让他兴奋不已,觉着巨额的财富离自己又近了一分。 一直到6月29日闭幕,阿根廷真的获得了世界杯的冠军。李粤明的投入也获得了预期的回报。这段时间李粤明的心思都放在赌球上了,以至于对荣飞一连串的问题无法准确回答。 上午十一点一刻到明华公司。 邢芳路上有点晕车。她一直渴望亲眼看看明华服装。对于明华的另一个公司——明华贸易,邢芳其实不知道多少。但明华服装在她心中的份量很重。不仅因为荣飞的财富来源于明华(邢芳就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她对于荣飞在大学期间便创立公司感到由衷的好奇。这也是她立即同意跟荣飞来的主要原因。现在这个心愿终于达成了。 眼前是一座有点欧式风格装着铁栅栏的大门,两座贴着黑色瓷砖的立柱顶部安了二个造型别异的灯,一块镀铜的铭牌挂在立柱上,上面刻着深圳明华服装(有限)公司。铭牌不大,但制作精美。厂区没有围墙,全都是镂空的漆成白色的铁栅栏围就的院墙,站在门口,邢芳触目所见是蓝白相间的几栋厂房,厂房周围绿草如茵,从地上喷出的自来水散成伞状正在浇灌着草坪。邢芳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精致美丽的草坪,驻足观望良久,竟然没听见荣飞的召唤。 裘复生、林乐醒及郑小英等在门口迎接,他们是得到门卫的通报才出来的,荣飞对裘复生等的热情没有表现更多的回应,只是淡淡地和大家握握手。以至于老裘悄悄地问李粤明,荣先生是不是不太高兴啊?郑小英和邢芳已经认识了,这次见面显得很亲热,拉了邢芳的手问长问短,并给她介绍了明华在家的头脑们。因为荣飞的到来,明华高层全部聚齐了。荣飞看邢芳脸色苍白,便让郑小英带了邢芳去休息,他要先看看生产现场。邢芳却执意要跟荣飞他们同去,四个厂房(车间)及样品室一圈看下来已是一点多钟了。李粤明和黄明福一路介绍了生产和销售情况,荣飞只是听,没有说话。 午饭已经订好了,一行十几个人在靠近公司的福乐酒店吃了饭,因为下午要谈事,每人只是稍微喝了一点酒。李粤明知道荣飞在饮食住宿一途上极为随意,所以家里准备的午餐并不丰盛,菜肴主要是鱼,而且以海鱼为主。大部分鱼邢芳都叫不上名字,郑小英像个大姐般的照顾她,深怕她口味上不习惯,但邢芳却是喜食鱼的,这顿饭倒是吃的香喷喷,将鱼头吃个精光,对郑小英说味道实在是鲜美极了。 本来宴席是应该欢声笑语的,但今天的主角——荣飞一直埋头吃饭,很少主动跟大家说话,气氛也就沉闷下来了。饭后李粤明送荣飞回房休息,房间也订在了福乐酒店。此时的酒店尚未实行国家旅游局的星级分类制度,以荣飞的目光看,福乐主要的硬件环境最高也就评个二星,连空调都没有,最好的就是有台彩电和屋里有淋浴设施。 荣飞和邢芳分订了二个房间。荣飞吩咐邢芳到总台交她那份费用,然后对李粤明说,他自己算是明华的董事,可以按照财务规定报销差旅费用,但邢芳是私事,必须自理。约好下午二点在公司会议室见面。 送出李粤明等人,正好见邢芳沿着楼梯爬上来,正值午间高热,她脸上淌着汗。回到屋里,邢芳认为荣飞对李总等人过于冷淡了,并问荣飞是不是赌球又挣了钱。荣飞说他心情确实不太好,一来是对明华贸易的发展不太有把握;二来是李粤明的心态有问题,如果公司的高层将财富的来源聚焦于赌球或者其他一些不太正当的手段,那么公司的前景就堪忧了。李粤明是明华服装的当家人,他很久未见我了,一见面的第一句话不是说公司的事,而是嫌我只提供一个冠军球队。这种心态令我担心啊。 邢芳微笑道,“李总足以当你的父辈了,言语上还是要客气些。” “工作就是工作。如果将工作与私人关系混淆起来,制度便难以真正执行。就像你的旅费也可以在明华报销一样。不知道别处如何,我们所在的北重这方面做的极差!领导的所有费用都可以公款列支,真是国企,如果是私企早破产了。我一向认为企业的生命就在于制度!制定制度容易,执行就难啦。不说这些了,下午如果有精力的话,让郑老师带你去转转吧,到中英街看看,香港以后会常去的。这边的首饰比较多,你可以选几样。钱就在包里,多带些。” “你怎么能知道哪支球队获胜?这可是世界杯啊。” “梦境!现在相信我说的是真的了吧?我的第一桶金就来自赌球,现在却责怪李总了,呵呵,确实有些不讲道理了。”荣飞给自己倒了杯水,嫌烫,用两个杯子来回倒,“你不知道我研究了多少企业倒闭的案例!有些是很有名的企业,有些是亲眼所见,就像临河的暖气片厂,曾经是多么有前途的企业,可惜------”荣飞神色黯淡下来。 邢芳闻言一惊,邢彪就在临河暖气片厂上班,每月有100多元的收入,在北新农村算是高收入了,如果厂子垮了可如何是好?“暖气片厂不行了?没听彪子说啊?” “不是现在就不行了,而是已经走上覆灭的路。”荣飞回想前日的情景,无声地叹气,“所以我格外担心明华。创立企业易,让企业不断发展壮大就难了。” “你怎么知道?哦,是前些日子回临河,对吧?我说你回来闷闷不乐的。我还以为跟你妈妈闹意见,想劝你,但张不开嘴。” “我跟我妈没啥。他们过惯了苦日子,骤然获悉我拥有在她们眼里是巨大无比的财富有些不适应是正常的。我能理解。我家的事不必放在心上,咱俩的事更是我做主。至于婚期,我想就定在明年国庆前后吧。房子也需要装修一番。二十四岁结婚也算早婚了,不知厂里批不批。不过有兆军的先例在,想必不难办吧。” “你这人,什么也是你说了算。”邢芳心里幸福,嘴上却嗔怪。 “这不是跟你商量嘛。”荣飞一脸的倦意。“你歇歇吧,我知道你下午有正事要谈。”邢芳绞了湿毛巾给荣飞擦脸。 第九十五节再赴深圳二 class="width">李粤明等看出了荣飞的不快。 心里不舒服但压下了。李粤明的不舒服更多的在于面子。自己是四十多奔五十的人了,而荣飞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去广州接了来,给与足够的尊重,换来的却是冷脸,搁谁身上也不会舒服。 但下午的屏退他人的谈话让李粤明消除了不快,对荣飞的尊重上升到一个新台阶。 下午基本上是荣飞说,他听。荣飞谈了二个问题,第一是企业家的基本素质问题。第二是明华服装和明华贸易的发展思路问题。 “李总,我今天早上见到你,你第一句话说的是赌球的收入。还遗憾我没有多透露密情。明华的经营情况与之相比显然是第二位的。做为明华服装的实际掌门人,这种心态不值得警惕吗?且不说我的推测是否准确,一位企业家,将收入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赌球,这不该反省吗?企业家是什么?我的看法是企业家是社会的主流,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是社会潮流的引流者,是社会的脊梁。拥有一个企业或数个企业,不能称之为企业家,对社会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企业所有者,才能称之为企业家。财富的来源和去向是证实是否真正的企业家的分野。如果将财富寄托于,那和赌徒有什么区别?李总,虽然明华服装经营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失误,但一把手的心态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企业的发展。古人云,取法于上,得乎中。虽然我这个比喻有些牵强,但主要领导即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下面的干部员工仍不可避免地得意洋洋忘乎所以。做企业家,就是被判无期徒刑!企业家的声誉不是以财富的多寡来衡量,而是以财富的取得和使用来评判。现阶段,中国的企业家还隐藏在浓雾中,他们或许尚未露除峥嵘的头角,或者还被雪藏着。以后的十年内,大批的风云人物将涌现出来,我们的事业与之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任何的骄傲自满,任何的裹足不前都是对企业的犯罪和对自身人生的亵du------明华或许在国内的某些领域稍有名气,但绝不是行业执牛耳者。我们有什么资格松懈自己的精力?你可能认为我们的起步资金来源于赌球,我认为那只能偶一为之!决不可一而再再而三!我的雄心是将明华服装发展成国内首屈一指的,国际一流的服装设计、制造集团,明华以后的路还很长,我们肩上的担子重,责任大啊。” 李粤明没有说话,静静地听荣飞的演说。 “至于明华的发展,我一直在考虑。~~~~我们是走高端路线还是走平民路线?我们的目标市场在哪?我们长久稳定的顾客群是谁?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国内将出现一大批新生代富豪,这个人群的数量不是几十人几百人,而是几万人几十万几百万人,他们会寻找适合他们身份的衣着,如果我们不占领这个庞大的市场,将会被大批涌进来的外资企业占领!还有,真正的高档服装的主流消费市场在欧美,我们如何抢占这个遍地黄金的市场?要知道,高档衣服的利润和低档品是呈几何级数变化的。明华从羽绒服起步,逐步发展了西服,衬衫,牛仔裤等领域,毋庸置疑,我们走的是平民路线。如果我们寻求向高端发展,设计师队伍在哪?设备需要做什么样的引进?还有我们对现行的产业做如何的处置?卖掉?还是兼顾?品牌呢?要知道,高档衣服和低档是不可共用一个牌子的!还有,企业扩张的资金从哪儿来?招聘一个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的费用是惊人的,市场打开的营销战略是什么?投入多少广告费用?”荣飞一路问下来,李粤明额头已是涔涔汗水。说实话,李粤明虽然主持明华服装的日常工作,这些问题却没有认真考虑过。满足于明华依然不错的销售和利润,似乎将来的日子永远这般惬意。“还有,明华贸易的走向如何,也是迫切需要定下来的大事。”荣飞接着说,“据我观察,林业可的格局似乎不够,总满足于眼前的利益。今年以来,催促我同意抛掉股票的电话不止五次了。港股现在仍然强劲,慌什么?看不到三年甚至更远的未来,作为公司的掌门人便成问题了。于子苏的业务能力我是信得过的,但掌控大局的能力尚不清楚。你要知道,仅靠明华服装,我们过个小康问题不大,要想成为对时政有影响的大企业大财团就远远不够了。我所凭借的核心力量在于崔氏和明华贸易,不是明华服装,你要相信,别看现在明华服装源源不断地为其他实体输血,两年之后,明华服装就是受血单位了。” 李粤明沉思着。明华贸易成立以来在他看来没做多少事。林业可热衷于证券交易,注入明华贸易的资金大部分被他换成了股票,于子苏牵头搞的铁矿石代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他真看不出明华贸易有什么前途。至于明华服装的出口代理其实没多少事,明华服装完全可以直接与外商建立联系。去年到今年,明华服装的出口比例有所上升,大概占到总量的15%强。市场主要在日韩,菲律宾市场也打开了,不过量还很小。现在大陆与韩国尚未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出口业务是通过注册在香港的明华贸易代理的,不过这不算什么障碍,李粤明在香港厮混多年,这点困难还难不住他。刚才荣飞说的影响政局的话最令他震动,李粤明幼年离国,习惯的是香港的法律制度,但对大陆的情况一直关注,始终认为大陆是典型的极权国度,近年来虽然风气渐开,商业兴旺,特别是对外资的欢迎前所未有,但仍未消除他骨子里的恐惧,闻说企业影响政局,心里扑腾一下,忍不住说道,“你先前说的都极好。但有一条我是不赞同的,商人就是商人,万不可试图影响政局。特别是在中国这样的国家。”荣飞好像早就预料到李粤明的顾虑,“李总久在香江,对欧美的社会制度一定不陌生,你觉得就香港而言,力量最强的是谁?港督吗?”这个却让李粤明难以回答,按照权力的表象,港督是香港这块殖民地的最高行政长官,但李粤明感觉到现实生活里并非绝对,香港的那些财团们实际上拥有极大的权力,甚至可以左右香港的政局。但这是中国大陆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香港可不是中国啊,大陆会允许财团的出现?”荣飞笑笑,现在确实没有名义上或事实上的财团,但不等于以后没有,事实上关于雇用劳动算不算剥削的论战尚未结束,之前有雇工超过八人就算剥削的论调,据说是根据马克思的理论来的,但在八五年后的北阳已经没有官员关注此事了,崔氏和荣诚火锅的雇员早已突破这个荒谬的限制了,也没有任何一个官方的机构来干涉。“大陆的改革开放政策不会变,私人资本的崛起就无法阻挡。任何一个社会,真正可以左右政局的只有也只能是经济力量,李总一定读过历史的,表象之上的那些政治军事决策无一不是经济因素的缘故。” 想到这儿,荣飞认为明华贸易在北阳设立分公司的事情不能再等了,隆月已经正式决定离开京城到北阳与丈夫团聚,女儿王迪新留在北京。隆月的工作单位都确定了,她原是经济导报的记者,为了专业对口,她联系了北阳日报,已经基本谈通了。之前荣飞在拜年时曾提到要隆月打理明华贸易北阳分公司,隆月虽未答应也并未拒绝。荣飞决意将隆、王两人绑上自己的战车,北阳分公司不过是一个并不高明的诱饵。隆月之父在京城虽不是最高决策权的人物,但据王林透露此公一直做政策研究,一些研究成果是可以直达天听的!必定能对以后的进出口贸易定有极大的帮助。按照荣飞的记忆,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官商互用之风并未减弱。如果搞个明华服装还马马虎虎,如果侧身房地产,非有官场的大力支持不可。荣飞对贿赂之为深为鄙视,真正有前途的官员不会看中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反之也没有多少利用价值,还不如做长期的投资。目前国家尚未对官员配偶经商做硬性的规定,政策其实比较宽松,等相关政策完善起来后隆月这种官宦之弟便会心存顾虑。荣飞的具体想法是利用正在建设中的明华服装北阳分公司,将明华贸易北阳公司设在一起,减少行政成本,具体经营什么听听隆月的意见,预感到隆月对经商有着强烈的兴趣,给她的10%的股份就是钓饵。 设想跟李粤明说出来,李粤明沉吟片刻,问荣飞,北阳目前还是比较封闭的内陆城市,做对外贸易,具体经营什么呢?难道就盯住尚未投产的明华服装? “隆月这个女人不仅是王副市长的妻子,而且在京城有着深厚的人脉。一般生意是现有目标再选人,特殊情况是先定人选再说生意。明华北阳公司就是这种情况。” 截至至现在,荣飞对于北阳的产业布局李粤明尚看不清楚。只是感到投入产出不甚合理,“明华贸易这个分公司建起来,究竟做什么呢?他们持有的日元倒是升值了不少,于子苏那个眼高于顶的女人对你佩服的紧呢。”李粤明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即使明华服装北阳工厂投产,目标市场也是大陆北方,成立明华服装北阳公司是很有必要的,位于深圳的总厂对于幅员辽阔的中国大陆来说过于偏南了,运输成本将会越来越高。而且,自八四年邓公第一次南巡以来,深圳增加了几十条进口的西装生产线,对明华的压力越来越大。增加服装公司向内地的投资李粤明是同意的,但这个贸易分公司似乎是个鸡肋。如果搞资本运作,北阳显然不合适。 “这件事要开个会,和林先生他们谈一谈。一些设想也要你们来把把关。” “也好,林业可也有很多问题,那就等他来吧。”李粤明深吸口气,“荣总,你对我的批评我基本接受。确实有些拘泥了,感到四年一届的世界杯实在是机会难得。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尽快离开那个军工厂吧,明华需要你来支持大局。” “这个,”荣飞沉吟道,“我会在适当时候离开北重。之前我们谈过几次了,现在明华服装的发展没什么大的隐忧,而李总你完全胜任这一岗位,不需要我。我可能在大的方向上有些敏锐感,具体管理企业哪里能与您相比?倒是明华贸易需要我们认真研究。等林业可他们赶过来,我说说的想法吧。”荣飞回想在北重近乎闲置的状态,不自觉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九十六节对策 class="width">林业可和于子苏是第二天从香港赶回来的。 特别是于子苏,自八五年秋日美“广场协议”签订后,对荣飞的钦佩之情上升到一个新高度,关于世界贸易摩擦的预言几乎全部印证。因此对明华贸易的前途也由开始的晦暗难明到如今的充满信心。她迫切需要和荣飞探讨之后的发展思路。等林、于到了明华服装总部后,荣飞安排郑小英陪邢芳逛街,自己和林、于二人及李粤明、黄明福、裘复生等闭门密谈。 “这次我来深圳,主要是与诸位研究明华贸易的发展问题。”荣飞开门见山,“对于明华贸易,我们自成立之初就赋予她资本运作的职能。目前国际金融市场波诡云谲,港股已经维持了二年的稳定的牛市了,会不会有波动甚至崩盘的可能?往大了看,美国股市的变化趋势能不能看出端倪?日美“广场协议”给我们带来的机会是什么?林总和于副总都是多年浸淫资本市场的人物了,今天就明华贸易如何把握国际金润大势谈谈各自的想法。” 林业可面露喜色。明华贸易成立后分三次由明华服装对其注资。共计注入资金1350万元。其中的绝大部分,大概1100万元都投入了证券市场。出口业务做了一点,利润微薄。除了于子苏搞了个铁矿石进口代理权外,主营业务实在算不上突出。林业可甚至感到对不起公司给他开出的高薪。而于子苏则有些心烦了,当初她是看了荣飞给明华贸易的“策划书”后加盟明华的,等她进入明华后却面临无所事事的尴尬局面,股票在缓慢但坚定的上涨,没有荣飞的命令不得脱手,铁矿石代理看不到实际的经济意义------她早想跟明华的最高决策者谈谈了,她不想在这儿虚度生命。 “公司在港股市场累计投入了630万港元,股票市值目前上涨到1550万元,几乎翻了二番。按照荣先生的指示,通过美国那边的委托代理人购入86年3月新上市的Microsoft投入150万元,从去年到现在,在外汇市场投入了400万港元,这部分业务是于小姐直接掌控的,具体情况由她来讲吧。”港股一直在稳定上攀,荣飞不准抛售的指示证明是正确的,即使明华服装盈利能力惊人,它也没有达到一年翻番的境地吧?林业可又感到自豪,至少证明他选股票是有眼光的。至于那个Microsoft,不过是个电脑软件公司,不知道荣飞从哪里得知其在年初上市的,专门指示大力买入其股票。据说该股业绩相当的好------林业可不好说荣飞插手股票市场的具体业务,但心里确实有些郁闷。~~~~ “哦,Microsoft只买了150万啊,折合美元不到40万?太少了。于副总是在广场协议前购入日元的,情况如何?”荣飞首先问到“广场协议”,问于子苏如何看待去年秋日美签订的这份对美日经济有深远影响的协议。 这点于子苏深表佩服。当初在荣飞的计划书中看到关于日美贸易摩擦的描述,荣飞断定美国会逼迫日元升值。因为计划书中没有对此展开论述,于子苏半信半疑。那时她便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幕后老板产生浓厚的兴趣,在得知此人一直生活在内地时更是如此。企业界当时很少有人研究汇率及国际金融与贸易等问题,此人竟然关注并利用之绝对是凤毛麟角了。事后于子苏找了有关资料进行分析,收集的数据证明了荣飞论断的现实基础。美元贬值会拉动美国低迷的出口,但对美国的经济也有副作用,而且涉及美国的国际形象,于子苏不能肯定会与日本达成有关协议。要知道汇率变动牵涉的因素极多,即使是专门研究国际金融的专家,也不敢下某一个肯定的结论。而荣飞竟然如此肯定------她按照荣飞的思路和明华服装注入的资金在香港外汇市场购入日元,抛售美元,心里也是踹踹,没想到九月份真的在美国签订了广场协议,三个月的时间,日元由250换一美元升到了200比1。升值20%,也就是美元贬值20%。 “既然荣总点名,我就说说我的看法。”于子苏清理一下思路,“我手头掌握的资料不多,观点可能不一定正确。从八十年代初起,美国对外贸易赤字逐年扩大,据公布的数字,1984年即高达1600亿美元,占GDP总量的3.6%。政府预算也出现了大量的赤字。在双赤字的影响下,美国政府通过提高基准利率吸外国资本投资本土来发展经济,造成美元的升值,随即带来出口下降,产品的竞争力下降。而去年日本即取代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债权国。日系财团凭借着自身雄厚的实力疯狂扩张,引起美国大企业的警惕,这些在美国政治生活中具有影响力的企业要求政府出面调整汇率,以增加美国产品的出口竞争力,挽救美国的企业。就我看来,日元升值的内部因素是具备的,也就是说日元确实具备升值的基础,目前,日本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日元已经是第三大储备货币,经济规模的不断扩张,对外贸易的大量顺差,日元资产需求的不断上升,都对日元升值产生内在压力,“广场协议”之前,日本银行已频繁入市,阻止日元的升值。而“广场协议”不过是从国际协调的角度制约了日本银行对市场的频繁干预,实现日元的真正自由浮动。” “不愧是三一的高材生。”荣飞赞叹道,“于小姐算是给我们这些外行们上了一课,于小姐认为日元与美元的汇率会升到什么位置?对日本经济有何影响?” “荣总说笑了。如果你是外行,恐怕在座的没人敢称内行了。荣总是最早预测日元会升值的人啊。至于日元升值对日本经济有何影响,这是一篇大文章。我倾向于影响将是正面的,日元升值使得日本的经济力量更加强劲,全球扩张的脚步将更加有力,日系财团可是咄咄逼人啊。” “早有专家学着预测日元升值了,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日本经济是否会得利大发展我并不关心,说实话,和国内绝大多数人一样,我对日本这个严重伤害过我国的岛国没有任何好感,尽管他们创造了经济奇迹,尽管他们在许多领域领先世界。日元升值暂时会给日本带来进一步的经济繁荣,从长久看会损害日本。因为日元升值,银根会进一步放松,实行超低利率政策,最终会在房地产市场和股票市场造成严重的泡沫,最终会造成其经济的严重滞涨和长期的衰退。不说这个了,我更关心的是我们在期间会得到什么利益?”荣飞喝了口茶,茶是新茶,稍有些浓了。在记忆里他是茶道的爱好者,而广东一带的功夫茶最为有名,可惜明华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给他泡的只是普通的龙井。他品味着醇厚的味道,“我一直考虑明华贸易的业务归宿。就世界大势而言,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将会发生许多深刻影响经济格局和走向的大事,在全球经济越来越一体化和大陆开放的步伐逐步加快的今天,任何一个有进取心的组织都不可能关起门经营,必须关注并研究世界政治经济的大势。我个人的经验和知识都很匮乏,有个设想是组织一个研究室,专题研究世界经济大势,为公司的决策提供理论上的支持。” 荣飞的谈话有些天马行空,林业可关心的是现实的问题,组织研究室干什么,明华是企业,又不是研究机构,只听荣飞继续说道,“现在明华服装可以再为贸易公司提供1000万左右的人民币现金,不过其中的一半继续收购微软的股票,现在距其上市已经近五个月的时间了,股价一定飙升了倍数吧?但盈利仍是一定的。”他目视李粤明,后者知道荣飞在打赌球的获利,于是苦笑了一下。林业可闻言大喜,刚要开口,荣飞摆摆手继续说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贸易公司将是我们这一堆堆,”他比划了一个圆圈,“融资的机器,你们将为明华及内地的陶氏等提供发展基金。资金的来源在哪儿?当然在股市及外汇市场。刚才提到了日元升值问题,现在说说股市。日本股市在日元升值的刺激下必定大幅度飘红,日经指数必定大涨,这点似乎不用怀疑。香港股市已经飘红了几年了,林总你是此道的老手了,觉得港股会不会出现崩盘?如果有这种可能,我们做空头会怎样?在什么时候做?”林业可一震,如果能准确地判断股市的变化,随之进行相应的投机那简直就是抢钱。可是谁能把握股市这个变幻莫测的魔鬼呢?“所以,哦组织人马研究。这方面的投入是会获得高额回报的。你们别以为我在胡说八道,确实,绝大多数的,像我们这样规模的企业还没有自己的经济研究室,但贸易公司这样企业需要经济研究室,人员可以向香港和美欧日本等招聘,不一定要坐班,出题目要他们找答案就是了。比如港股的走向问题,就可以作为题目研究。我们出研究的经费,成果归公司所有。这个研究室,我建议由于小姐领衔。如果我们能准确把握世界政经大势,不发财就没有天理了。之前我让你们搞铁矿石进口,看来是早了,但方向没有错。我坚信国内的经济建设方兴未艾,要建设,钢材就是第一位的。过去搞大跃进,钢铁元帅升帐,以钢为纲,片面了。但如果国内的刚才需求达到上亿吨甚至更多,铁矿石将成为致命的武器。七十年代末日资大举进军澳洲,力图控制原材料产地,为的是避免受制于人。我觉得日本人是极有战略眼光的。我的经营思路是立足国内发展,一切都要从大陆这块热土出发,一切从大陆经济发展的走向出发。明华服装发展到现在,为其提供源源不断的利润的就是大陆人民嘛。铁矿石是要办的,但现在我们实力还不行,拿着几百万上千万的资金和澳大利亚谈是没人理我们的,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据我所知,香港有许多财团,或者准财团的组织,他们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原始积累,很多找不到投资方向,如果我们给他们找一条长久的生财之道,他们会和我们联手的。如果拿到十个亿的资金,这件事就大有可为。这个生意显然是双赢的。” 荣飞的讲话有些老气横秋,也官味十足,也充满幻想。不过在座的没有感到反感和好笑,而是深思。特别是于子苏和林业可。很多年之后于子苏回忆这次会谈,认为荣飞引领她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第九十七节隐痛 class="width">邓公八四年春的南巡算是为特区之争画上了句号。 老人家在深圳并未题词,而在珠海则当场写下了“珠海特区好。”这让深圳的官员很有些忐忑不安。回到广州后题写的“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让广东及深圳的官员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深圳的发展再次驶上快车道。 郑小英带邢芳到沙头角游玩。在八六年的时候,深圳其实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思来想去中英街算是一景,内地来的人对资本主义制度下的香港多少有着好奇,于是带邢芳来参观这个其实很普通的地方。沙头角是个方圆不足二里的边陲小镇,一条环镇街只有十来分钟便走完了,但因这里与香港连接,商业异常发达。驰名中外的中英街,实际上只不过是一条长不足里,宽不盈两丈的极普通的商业小街。两旁店铺拥挤,东边属我方,西边属港英当局。水泥路的街心埋有一块四棱柱花岗石,石上镌刻的英文已模糊不可辨,这就是所谓的“界碑”了。街两边的商店,比较起来,我方齐整、高大的新店多,而港英方的店铺则相形低矮简陋,但两边店面都塞满了中外商品,琳琅满目,宛如两面相对硕长商品橱窗,在展示、在交流。 “怎么样?”郑小英问。她为邢芳选了一条珍珠项链,成色不是很好,只要50元,邢芳推却不过收下了。 邢芳其实对沙头角一无所知。知道中英街不过是二小时前的事。她是个淡薄名利的女人,也是个历史知识缺乏的女人,对地理历史方面的知识相当空白。在邢芳眼里,中英街除了半截由英国人管理外,和普通的商业街没什么不同。 “英国人什么时候占了香港?他们什么时候退走?”好在她还知道香港是中国的固有领土,没说出让郑小英掉下巴的话。~~~~ 无奈,郑小英给邢芳上了一堂香港殖民的历史普及课。 “郑老师您别笑话我,我这人懂的东西很少------要不我们回去?”天气阴着,闷热,身上汗津津的,邢芳不想逛街了,可面对热情的郑小英,她有些不好意思。 “别叫我老师了,我比你大几岁,叫郑姐吧。来深圳的游客都喜欢看看中英街,买点这儿的小商品,你不喜欢就算了,我们回去吧。也不知道他们的事情谈的怎样了------”今天明华的高层闭门研究大事郑小英是知道的,“邢芳,荣飞为什么留在北重不出来?明华公司发展到现在可都是他的心血呀,李总黄总他们都希望荣飞出来掌舵呢。” “我也不晓得。只知道他对北重很有感情。他的事我不怎么过问,我也不懂------”亲眼看了明华服装,邢芳算是对其有了直观的了解,对荣飞的选择很是不解。同时仍然有很强的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如李粤明等看上去很精明很成功的人士为何如此听命于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年。 “他不过是毕业才进的北重,又不是北重的子弟。再说了,他就一小科长,留在北重能起什么作用?”郑小英说道。 “是啊,”邢芳有些心不在焉,“郑老师,哦,郑姐,夏天还是在北阳好,虽然温度也蛮高,但觉着身上清爽,不像这儿,空气里总是黏呼呼的------”邢芳有些怕热。 “那我们就回去吧。不过你第一次来,我必须请你吃次海鲜。这儿的海鲜又新鲜有便宜,在北阳可吃不着。”郑小英不由分说将邢芳拉上了出租车。 邢芳确实第一次吃海鲜。害得郑小英甚至得亲手示范。不过邢芳对海鲜不仅不排斥而且很喜欢,两个年轻女人面前堆起了大堆的残渣。 “郑姐,你爱人也在深圳吗?” 郑小英的过去是不想对人言的,听邢芳这样问显然荣飞没跟她说过自己跟王林的往事。“爱人?”郑小英苦笑,“哪里来的爱人?” “咦?郑姐你这么漂亮,又有本事,怎么会呢?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眼光太高了。” “眼光?”王林是她真正爱过的人,但现在终于从畸恋中挣脱了,和王林恢复联系后,对王林的感情终于恢复成朋友的关系,王林曾暗示自己将进入市政府,劝她回北阳工作,或者进政府机关,或者去汽配公司。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看看邢芳,“说到眼光,我哪里及得上妹子你?”她现在真的羡慕邢芳,将拥有一份完整的爱情,至少现在看上去是完整的。而自己,无论如何不会了。 “我不是因为荣飞生意做的好。当时我们都在学校当教员,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做生意------” “我知道。荣飞是个很纯粹的人。你要珍惜他,他也会珍惜你。”郑小英的目光迷离起来,一层水雾蒙上眼睛。三十岁是女人一生中的一道大坎,过了这个年龄与青春便无缘了。 “估计你们一半年就会结婚。记得到时候通知我一声。”郑小英稳定了情绪,微笑着说。 “荣飞一定会告你的。我知道他非常尊重你。” 她们回到明华已是下午了,这个时候联系人可不那么方便。邢芳急于见到荣飞,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只有荣飞可以给她安全感。她们直接到了会议室,见一帮人(包括荣飞)正在说笑着,当地摆放的长桌上摆满了水果,许多邢芳都叫不上名字。 “来啊,吃水果。”黄明福笑眯眯地叫邢芳进来,邢芳找个角落坐了,看荣飞正跟林业可讨论什么赛马,看上去心情蛮好。 “呵呵,你是没有玩过,玩过便丢不下。有的人能玩到倾家荡产。”原来他们正讨论香港的赛马。“如果真如你说的马照跑舞照跳就好了。”老兄是个赌马迷,担心香港真的回归大陆后被禁止。 “我说了不会变的。什么都可以变,唯独大陆改革开放的大趋势不变。”荣飞只是听说香港赌马成风,如今听林业可述说其赌马的惊心动魄之处,甚是亲切有味。 “老林爱好甚多,我可比不了。”李粤明见荣飞看他,“我是有心无胆,那种东西太过刺激心脏。” “你别听他说,论赌性,老李不比我差。”林业可笑眯眯地揭老底。其实李粤明年轻时也酷好,后来洗手不干了,82年见荣飞在世界杯上一举攫取上千万,艳羡不已,这才私下找荣飞索要本届世界杯的“内幕”,他认定荣飞对此深有研究,否则怎么能百发百中? 郑小英悄悄问黄明福,“会开的怎样?” “主要是研究老林他们的事,很好呀。你们玩的也好吧?难得邢小姐来一次,你可得陪好了。”黄明福主要负责明华服装这边的事,对贸易公司是无权过问的。想起今年市场竞争的严酷,利润注定要下降了,“倒是希望荣先生多留几日,我们这边的问题也不少啊。” 本来已经买了次日返回北阳的火车票,但当晚荣飞拉起了肚子,到凌晨更加严重了,于是住进医院,诊断为急性痢疾。这样便耽搁下来。邢芳在暑假中无所谓,但荣飞只请了五天的假,肯定是延期了。住院期间倒是有时间和李粤明黄明福裘复生林业可等人深入商谈服装公司及贸易公司的发展问题,对今后相当一段时间的发展方向取得了一致意见。特别是林业可和于子苏,就股市牛熊的循环现象深入与荣飞探讨,彼此得到很大的启发,对荣飞断言的港股股市在明年很大可能崩盘取得比较一致的看法,对于惯于投资的林业可来说无疑是一次难得的发财机会。 第九十八节招待所的交锋 class="width">荣飞回到北重时人劳处主抓的退休顶替工作已到尾声,也是**了。<<>>他一进厂就被朱磊直接“抓”到了招待所参与出题和阅卷工作。 近500名顶替进厂的北重子弟将要通过基础知识的考试摘牌选取公布的岗位。这种做法是朱磊的提议,盖因这段时间北重的职工家属通过各种关系为自己的子弟谋取好单位和好工种,关系一直延伸到朱磊这儿,搞得朱磊不胜其烦,过问主管此事的徐东升,徐副厂长的答复令朱磊十分不满,于是召开专题会议研究,本着公开透明公正的原则,确定了考试摘牌分配的方案,责成人劳处具体办理。 所谓考试摘牌,即将本次准备接纳新工人的岗位全部公开,由考试成绩决定选取岗位的顺序,这本是极其平常的一种做法,但在习惯已久的北重顿掀轩然大波,朱磊立被呼为朱青天。 有人高兴自然有人不高兴。那些本来已经走好门路的干部子弟顿时惶惶不可终日。这些人之前在徐东升周敬等领导面前已经做足了功课,因为这次涉及二十多个单位四百多岗位,其中的差别是比较大的,比如五分厂(表处分厂)、十二分厂(铸造分厂)的岗位显然比较脏累差。 有人不相信朱磊的公正,私下认为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胡敢就这样认为,考试怎么了?考试就不能作弊?没想到一些不好听的话传到朱磊耳朵里,惹恼了朱厂长,在专题会上发了狠,这回就让大家看看工厂是不是能做到公平公正!他命令徐东升负责考场准备,命令卢续负责出题事宜。这个分工让徐东升极为不爽,他是人事副厂长,准备考场有什么呀?怎么能给了卢续?面对黑着脸的朱磊,徐东升不敢正面抗争,只是委婉地提出是不是由他负责出题这个关键环节?朱磊说出题不是关键环节,考试才是!周处长跟卢总抓出题的事,就这样定了。将来考试时要精密组织,纪委、工会都要参与,不能甩给人劳处一家!多找些和考试人员无关的职工代表,绝对做到六情不认!谁敢作弊就处分谁!出题也要精密组织,老卢你要为我负责,别让我被人戳脊梁骨! 出题在考试之前。徐东升可以慢吞吞的干,卢续却不能等了,他不相信周敬,直接定了章程。会议一散,立即带了周敬等人去子弟中学“抓人”,不假他手,按照花名点了分别负责语文、数学和政治的六名老师,等他们带了相关资料,直接去了招待所,将顶楼的所有房间包下来,这儿将作为出题及阅卷的所在。留下秘书守着,他回去找了几个党办宣传部的干部做服务人员,正好看见荣飞,直接将其带到了招待所。~~~~就这样,荣飞糊里糊涂地跟着卢续关了禁闭。 卢续是认真的,不仅规定了严格的纪律,比如不得私自外出,不得私自向外打电话等,而且重视细节,将所住的房间窗户上全部贴了封条,吃饭是集体到一楼的餐厅,总之一句话,任何人不得与外部联系! 说完纪律,卢续要周敬分配工作及规定进度。周敬是北重老资格的处长了,资历不比卢续轻,但此时官大一级压死人,周敬被卢续降格为具体的办事员,心里不满也只好忍着。分配房间时,顶楼只有一个带卫生间的房间,自然归官最大的使用。卢续要荣飞跟他住在一起,根本没理周敬。 荣飞没有具体的工作,窝在屋里看报纸,报纸是宣传部的一位女干部带来的,厚厚的一沓,荣飞挑出参考消息来阅读,其余的都丢在一边了。 “你倒是悠闲。”不知何时卢续进来了。屋里只有个悬在墙上的小电扇,温度是相当的高。 “卢总啊,咱招待所的硬件环境该改善了。”荣飞扔下报纸站起来。 “硬件环境?” “是啊。将来搞市场经济,客来客往的,没个一流的招待所怎么行?按咱厂的规模,至少要达三星级,对外营业也可以赚钱嘛。” “胡说什么。市场经济?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搞得是计划经济!以后这种没头脑的话不要说了。再说,有钱也不能花在这儿------” 有一个招牌式的宾馆至为必要。可惜此刻的北重领导人没有意识到这点。 “我叫你来不是让你读报的。你去给老师们的题把把关,你当过老师,知道学生的水平,题目不宜太难,但要拉开成绩,几百人挤在一起,相同成绩的十几个,怎么搞?” “没问题。这帮厂子弟的水平我是知道的,说是高中生,有初二的水平就不错了,有一二道稍微难度的题目就可以拉开成绩。我不是不干活,是您不发话啊。”荣飞对卢续有尊敬,但没害怕。 “少贫嘴。时间紧迫,快去干活。”卢续将荣飞赶走了。 题目在晚饭时分完成了,卢续和周敬审阅后加班付印。油印机已经搬到招待所,下午卢续电话调来打字室的二个女工,明天一早就可以送进考场。 在临时的打字间那边看了一气,卢续回到自己的房间,见荣飞在看电视,他决定跟荣飞谈一谈。最近一段时间有意识冷藏这个才华出众的小伙子,主要是朱磊的意思,是不是考验,卢续心里也没有把握。 “小荣,这次请假好几天,干什么去了?” “去广东看了个同学。不料吃坏了肚子,住了几天院,喏,这是住院的单据。” “看那个干啥,我又不是不信你。最近是不是有点情绪?” “没有没有。我有什么情绪?” “今年以来你请假较多,比如这次去广东看同学,有什么必须?工作热情也减退很多,过去常给我提一些管理上的建议,现在很少听到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次将你你撂在人劳处是对你的贬斥?” 荣飞没有吭气。 “荣飞,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青年,成熟,有见识,你的工作思路和方法我都注意了,没有新进厂大学生的虚夸和不切实际,有的是不合年龄的成熟和经验。你对工厂体制机制诸多方面的建议也很好,有参考价值。朱厂长几次跟我谈起你,希望你将来能挑起更重的担子,到人劳处帮忙也是对你的锻炼和考验,根本算不上逆境,但这段时间你交出的答卷令我很不满意,知道吗?”卢续想到二个月前自己在党政联席会上为荣飞的争取,感到有些失望。 荣飞知道卢续希望他向哪个方向发展。不仅是现在,即使在三十年之后,领导和长辈对自己真心喜欢的晚辈都抱有矛盾的心情。一方面他们希望年轻一代迅速成长起来,凡是成长历程中不符合自己要求的东西一般会责为不成熟,殊不知正是这种心态扼杀了无数年轻人的雄心和想象力,等他们小心翼翼地习惯了长辈们的思维,习惯了领导们的工作方式,自己在得到提升肩负起更大责任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原来的领导,历史便这样继续下去。一部中国史,讲述了无数王朝的更替和家族的兴衰,仅资治通鉴记载的三国分晋至北宋建立的那段历史便是厚厚294卷,仔细一想不过是简单的重复。难怪黑格尔曾说中国其实没有历史,有的只是重复而已。小到一个家庭和企业,何尝不是如此? “锻炼可以,但我不喜欢所谓的考验。卢总,”荣飞沉思片刻说,“我之所以来北重,是想在这个我喜欢的企业作一番前人未有的事业。如果为升官,我干嘛舍弃到市府办公厅的机会?所以,您说的考验方式我不赞成,如果是希望我在人事方面积累经验尚可一说,如果是单纯的为考验部下心智的实验就不必了。” 卢续没想到荣飞如此的直截了当,如此的不恭。关于荣飞放弃到市政府的传闻他是听说过的。人劳处曾有这样的传言。卢续并未太过在意,现在提出来,确实让他思索,荣飞如果是对官位非常在意的话,市府不是更好的土壤吗? “卢总,企业的领导和政府的官员是不同的两类人,我不知道政府官员的工作目标是什么,但企业领导的目标应该是将企业做大做强,为国家缴纳更多的税金,为员工创造更多的福利。企业的领导应该叫做企业家,不是官员。如果员工被提升了,思想深处沾沾自喜当官了,这个企业一定会完蛋。所以,我不隐瞒自己想担负更大责任的心胸,我的目的是在一个团队的共同努力下,将北重这艘大船带出浅滩驶进深海自由翱翔!您可以笑我不自量力,但我认为凭您的智力,不难看出北重正处于危机的前夜,如果不来个从产品到经营方式人事制度诸多方面彻底的变革,北重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你说的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卢续冷冷地说,“要知道,以八五年的工资水平看,北重在我省名列前茅。以国防系统看,以工办拿到的数字,北重在全省十几个国防企业里名列第三。以产值计,北重在国防系统全省第一!这样的成绩,叫苟延残喘?” “卢总,我们不能只看去年和现在,更要看将来。而且,产值的统计有很大的局限性,就像我们,3.4亿的产值中有多少是转移价值?我们应当看增加值,看EVA。至于工资,目前国防企业可能还不错,随着改革的深入和国际形势的变化,我们不跟进就会落伍。说苟延残喘算是轻的,今年已经有国企破产的案例了。”荣飞清楚,两伊战争已经到了尾声,交战双方特别是伊拉克已经精疲力竭了,大批的军贸订单将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而取消。而且,国际社会逐渐进入信息时代,对后世有着非凡影响的微软已经成立十年了,IBM也拿出了第一台个人电脑。信息时代的军事对抗将呈现小型化、精确化,更加强调远程打击,高效毁伤。我国因能源问题将更加重视海权和来自海上的威胁,海空军将更加被高层所重视,这一切都对主要服务于陆军的北重带来不利的影响。不用凭借那份神奇的梦境,荣飞现在就可以断定北重的军品不来个痛下决心的改革不行了。而民品同样危机四伏,尽管朱磊和眼前的卢续意识到民品的重要,无奈没有认识到民品必须用与军品完全不同的机制和体制------时间既久,荣飞确定自己不会在北重被重视和提升,只希望送给这个曾令自己魂牵梦绕的企业一份礼物。 第九十九节军事预测 class="width">卢续与荣飞的谈话在不甚友好的气氛下竟然进行了三个多钟头。没有顾虑的荣飞畅所欲言,这是个难得的场合。从深圳回来后的他内心有这样一个念头,如果今年进入不了北重的中层,那么将选择离开。对于北重这样一艘大船,个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需要整个形势的逼迫和相关政策的到位,或许才可以令其焕发内在深藏的动力。荣飞给卢续讲述了他对国际形势的判断,因为苏联这个庞然大物将在五年后轰然倒下,北方的国防压力骤然消除,随之南部那个忘恩负义的小邻居也就消停了,我国的安全形势进入一个建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新局面,更多的是面临国内经济改革带来的问题和西方和平演变的压力------但即将到来的*动乱荣飞不想讲,他只能利用政治走向不敢深入参与政治,那不是一个企业家明智的选择。 “你刚才说的星球大战,什么意思?”卢续问。已经夜深了,卢续却毫无倦意。事实上他也不能睡,那边卷子的装订还没有结束。 “战略防御计划,英文叫StrategicDefenseInitiative,亦称StarWarsProgram,简称SDI。“星球大战”是台湾军方对SDI的简称。该计划源自美国总统罗纳德·里根在1983年3月的一个著名演说。“星球大战”发表后,1985年1月4日由美国政府立项开发,正式名称是:反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的战略防御计划,计划于1994年开始部署。其核心内容是:以各种手段攻击敌方的外太空的外太空洲际战略导弹和航天器,以防止敌对国家对美国及其盟国发动的核打击。其针对的对象显然是苏联。其技术手段包括在外太空和地面部署高能定向武器,如微波、激光、高能粒子束、电磁动能武器等,或常规打击武器,在敌方战略导弹来袭的各个阶段进行多层次的拦截。美国的许多盟国,包括英国、意大利、联邦德国、以色列、日本等,也在美国的要求下不同程度地参与了这项计划。 “计划由“洲际弹道导弹防御计划”和“反卫星计划”两部分组成。其预算高达1万多亿美元。拦截系统由天基侦察卫星、天基反导弹卫星组成第一道防线,用常规弹头或定向武器攻击在发射和穿越大气层阶段的战略导弹;由陆基或舰载激光武器摧毁穿出大气层的分离弹头;由天基定向武器、电磁动能武器或陆基或舰载激光武器攻击在再入大气层前阶段飞行的核弹头;用反导导弹、动能武器、粒子束等武器摧毁重返大气层后的“漏网之鱼”。-====-经过上述四道防线,可以确保对来袭核弹的99%摧毁率。同时在核战争发生时,以反卫星武器摧毁敌方的军用卫星,打击削弱敌方的监视、预警、通信、导航能力。 “‘星球大战计划’绝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战略防御计划。从历史上看,美国的几项国防战略计划,除了具有加强国防的重要作用外,还具有促进经济的职能。通过这一计划实施,来带动一大批高技术群的发展,以保持美国在经济、军事、科学技术等方面的领先地位。 从局部上说,‘星球大战计划’是一项国防高技术和国防经济发展战略;而从整体上看,它又是一项综合而全面的国家总体战略。我个人以为更像是一场针对苏联的战略欺骗。” “欺骗?” “是的。美国表面上是一个民主国家,实际是一个很霸道的国家,凡是符合他价值观念的国家和制度,他便视为盟国或友邦,凡是不符合他价值观念的东西,他便千方百计的予以摧毁。这个价值观念,也可以叫做意识形态。反映到组织层面,表现为多党制,三权分立等。苏联及我国实行的社会主义制度当然是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眼中钉,而苏联的威胁更大。美国要搞掉苏联,战争显然不是上策。其实除掉战争,屈服敌国的法子很多,最高明的就是经济了,站在苏联的角度看,如果美国搞星球大战计划,自己怎么办?核战争更多的是威慑力,如果美国有了核保护伞,你打来的核弹到不了人家领土就被打掉了,核优势还在吗?所以苏联必须针锋相对对发展自己的星战计划。在国力不等的情况下搞核军备竞赛必然带来经济上的后遗症,严重的情况下会亡党亡国。” 卢续算是比较关心时事政治的人了,对星球大战也是略有所闻,不晓得荣飞怎么这么清楚。想到自己是一家大型军工企业的领导,不由得觉得羞愧,荣飞关心国际军情变化不能批评,预测苏联与美国的军备竞赛更是大胆之极,尤其是美国的星球大战计划竟然是针对苏联的骗局! “且不说你说的这些是否真实存在,我问你,这些和我们有关吗?” “当然有关系。美国是主导因素,如果美国借星战搞垮苏联,国际局势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变化必然带来军事领域的变革。试问,当铁幕不复存在,全球军事政治格局从美苏争霸到美国一家独大,战争的形式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两伊战争结束会带来什么变化?回到国内,既然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经济建设的中心地位,外交局势必须围绕这个中心展开,带来的必将是军费大幅度压缩,武器装备以研制为主,订单对外没有了军贸,对内又大幅度减少,我们将如何自处?” 荣飞不止一次提醒军贸的黄金岁月即将结束了。卢续对此半信半疑。说实话,卢续对荣飞的不满之处正在于此,一个基层干部,连芝麻官都算不上的小人物,总是大话炎炎,对这种国际局势的预测实在不能令人信服,卢续没有驳斥荣飞的武器,他对此毫无研究。但如果按照荣飞所说,国际局势在八十年代或九十年代,也就是距今十年内发生不利于北重产业格局的变化,北重将会很艰难------ “还是没有说清楚,我们该做什么?”不知为什么,卢续还是愿意和荣飞谈下去,大话听听也不错,权当聊天解闷吧。 “研制新型武器。” “研制新型武器?”卢续失笑道,“你来厂时间短,不晓得军工的规矩,我们有专业的兵器研究院,企业是没有武器研制这项职能的!” 荣飞笑道,“没有不等于不准。我们是国企,国家独资,如果我们研制出适宜部队的新武器,难不成国家会处分我们?” “处分倒不会------”卢续沉吟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也没有研发力量!要知道研制一项新武器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是仿制,有时甚至要二十年以上的时光。何况我们也不知道研制的方向。” “事情的成败往往在于事情的开始就决定了。如果方向正确,往往事半功倍。现在我们做这样一种假设,国家研制重于装备,就是更多的储存一些新的技术兵器,那么,国家需要什么样的武器呢?或者说应该往哪个方向展开研究呢?”荣飞决定抛出梦境中的一些东西,“我认为,未来的战争形式决定武器的需求,那种像二战的集团战法,79年中越边境战争没有空中交火的地面步兵突击再也不会出现了。取代他们的是远程压制,精确打击,高效毁伤。一句话,就是让武器长上眼睛!” “谈何容易!”倒不说荣飞预言的军事变革是否准确,改变自己经营生产了多年的产品,主动进入新领域开发岂是件容易之事?卢续感到荣飞有些坐而论道了,“你知道军品研制有多难?这不是企业一家可以解决的事情!” “我晓得程序比较复杂,也要得到部队的支持。但我们可以先做样品出来。如果确定方向无误,在我们现有产品的基础上做改进,使其符合将来的作战要求并不是不可能的事。现在我国处于和西方比较亲密的一个时期,各种军事交流,包括武器进口方面一定进展的比较顺利。基础的薄弱和*十年的荒废,可以肯定的说,现在我军在制武器是比较落后的,苏式武器比较美制武器在精确度上本来就有不少的差距,何况我们和苏联还有很大的差距?就坦克而言,我军主战坦克是59式吧?苏联已经是T72了,T80估计已经列装部队了。二者根本不是一代产品------我们厂生产的Q122已经快二十五年了吧?Y8也有十七八年了吧?按照正常的换代时间,换了几代?如果我们厂主动拿出计划和方案,您说部里和军方会不会支持?” “没想到你对军品很熟悉嘛。”卢续曾做过技术员,在科研所干过军品设计,对荣飞说的一番话沉思起来。“这样吧,我看你一定有些想法,不如你写出来给我。好吗?” “卢总,军品万万不可取代民品。只有民品繁荣才是我厂长盛久安之道啊。”荣飞忽然担心工厂在他的忽悠下将主要精力放在了军品研发上,即使有成果也不能解决这个万人大厂的生存和发展问题。今后的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我国可是处在一个相对和平的环境中啊。 “我知道。新星一号不是搞得不错吗?今年搞一千万也是有可能的。” 不看好这个新星一号,在卢续的营销模式下就更不看好了。荣飞还想跟卢续谈谈新星一号的营销问题,卢续却不想说了,关了灯休息了。 第一百节作弊 class="width">第二天的考试正常进行,四十人的考场准备了十二个,监考人员都是从工会纪委团委宣传部等部门抽出的,宣传部甚至架了摄像机来监控考场。<<>>朱磊,张昌君等工厂主要领导莅临考场视察,北重第一次如此隆重地对待职工子弟的顶班。整个过程紧张有序,没有传出任何舞弊的传言,职工对此极为满意。二天的考试一晃而过,被禁闭在招待所的人员紧张工作,外面的职工在紧张中等待。 里面却出了点问题。荣飞被卢续派去帮助语文组登分,任务中有顺便核实分数是否累加错误。他心算的本领很强,也不用计算器,一分钟就过一份卷子。试卷的题目极其简单,都是最基础的知识,但这帮顶替父辈入厂的青年成绩好的鲜有,荣飞一面复审,一面为这些青年惋惜。许多人对语文一课不甚重视,殊不知进入社会后用处最广的恰恰是语文。这样的水平------荣飞心里叹气。 看到第二本装订好的卷子时,荣飞发现了问题。起初他认为是阅卷的老师疏忽了,因为这张卷子有二道大题给的分不合适。考生胡乱答了几行,基本上不靠谱,而阅卷老师却给了几乎满分。于是荣飞问这本卷子是谁阅的?因为派来的语文老师有二个人。看清楚后回答是他阅卷的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老师,荣飞知道他姓李,却说不出他的名字。 “李老师,这份卷子是不是有点问题?”荣飞指着那二道题问。 “哦,这个嘛。”李老师推推眼镜,拿过去仔细看了,“小荣老师,考生基本上都答出了,嗯,是有些给分松了,我再看看。” 荣飞没有在意,继续翻阅着另一册,卷子每五十份订成了一册。很快,他又看到了问题,和刚才的基本类似,不该给分的却给了高分,几乎是满分。荣飞疑惑起来,仔细看了前面的页张,发现在姓名栏(已经按照装订线封起来了)下,画了个涂黑的三角。荣飞这回没有吭气,继续寻找是否有可疑标记的卷子,果然,十几张之后又找到一份,这回上面画的是个涂黑的圆圈,这份卷子仍然存在刚才的问题。 有人在作弊!荣飞不动声色地拿起李老师已经改完的那本,找到刚才折页的那张,果然,首页也有一个标记!再看刚才有问题的二道题,李老师只在原分数上扣掉一分! 如果没有彻底影响他的梦境,荣飞一定会当场发作。<<>>现在他有权发作,他是卢续派来审核卷子的监督人员! 沉思片刻,荣飞拿了卷子去找卢续。埋头阅卷登分的李老师也注意荣飞拿了卷子离去,不一会卢续黑着脸过来,取了堆在桌子上的已经装订好的卷子看。半个钟头后命令所有人停下来,卢续站在地上扬着一沓卷子,“李海龙,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几份卷子的分数是怎么打的!”李海龙就是刚才那位语文老师,面对卢总的责问,哪里能自圆其说? 于是返工,大检查。不仅语文试卷存在着作弊行为,政治也有,唯有数学没出问题,几处不甚合理的给分都不算过分,而且卷子上没有什么惹人怀疑的记号。 等返工完毕,卷子拆开,那些做了记号的名字与卢续令人取来的报名册一对照,卢续的脸更黑了——其中大部分是领导的子弟。 在卢续雷厉风行地到子弟中学“抓人”之前,就有人先下手为强了,反正三门课是早已公布了的。卢续感到自己很幼稚,很愤怒。 登分结束后,卢续没有宣布处分决定,而是带着一个工会的郭部长去了厂办找张书记和朱厂长汇报,工会的部长全是副处级,工会也是中干比例的最高的部门。这位郭部长在路上问卢总,关于卷子有问题的事是不是不要跟大领导说了。为什么?快步匆匆的卢续反问道。据我所知,有领导跟李海龙打了招呼,要他照顾几个人------你早就知道了,对吧?卢续停下脚步,盯着郭部长的眼睛中带着难掩的愤怒。这-----郭部长尴尬地站在那儿,不知该说什么。随即在心里痛恨起惹事的荣飞来。事情的经过他都看在眼里,如果没有荣飞,这事是不会发展到这一步的。卢续不需要郭部长的解释了,他丢下姓郭的直接找到了朱磊,将阅卷的结果和发现的问题一股脑汇报了。朱磊也是脸色铁青,“这么说现在可以出榜了?”“可以。如果有问题我负完全责任。”“好,就要这句话。出榜吧。”卢续转身走了。 朱磊在这件事上有些退不回来了,没想到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竟搞得如此复杂,如此的压力沉重。甚至省国防工办的一位副主任打电话来要他照顾某某老战友的孩子------如果考试这一环节出了问题,朱磊就栽跟头,而且是栽大跟头了。他在职工中树立的威信就要垮掉一半。现在好在卢续持身正------门敲响了,进来的是胡敢。 “朱头,卢正派将考试搞完了?”胡敢和卢续一直不对路,私下叫卢续卢正派。 “哼,如此严肃的一件大事,竟然有人敢从中作弊!”朱磊不满地哼了声,“幸亏卢总明察,此事定要重处!” “作弊?如何作弊?” “有人买通出题阅卷的老师!出题这个环节现在尚不肯定,阅卷是存在问题的。有卷子在,也容不得他们抵赖。” 胡敢的脸色顿时变的很难看,跟李海龙打招呼的有没有别人不晓得,他是有份的。能够跟他说上话的还不多,比如之前财务处那个吕丽芬,这回也有个亲戚参加考试,求到胡敢,胡敢恼怒上次吕丽芬就荣飞问题处理失当,一口拒绝了。和云的外甥在这帮考生中,早已跟他吹了风,他也拍了胸脯。胡敢算准卢续一定从中学找出题之人,为此不惜降尊到李海龙老师家提前打招呼。中学教语文的就那么些人,胡敢有的打电话,有的去家里,都交代清楚了。为了保险,胡敢还做了备份工作,工会是一定会参与此事的,虽然他们不出题,但以职工代表的身份参与此事是铁板钉钉的事,那位民主管理部的郭部长也接受了胡敢的委托。就这样很是折腾了一排子,算是将何云的“指示”落到了实处。等李海龙和另一名叫政治的赵老师被卢续“带走”,胡敢便跟何云说万事皆妥了。和云很高兴,表示要感谢他。没想到卢续竟然如此不给面子!胡敢不知道李海龙等人是否说起了自己,但此刻对卢续的恼怒上升到极点,连带着对朱磊也很是不满。 胡敢是极有心计的人。朱磊到厂后便在其身上下了大工夫。朱磊是单身,和他们这帮家在北重的领导不同,他们可以在星期天陪着老婆孩子做菜逛街,朱磊只能窝在宿舍看书看电视。胡敢便抽出空陪朱磊,带人到朱磊宿舍玩扑克,打点小麻将,有时也陪朱磊到附近的水库钓鱼。论起与朱磊的私交,班子成员中他是头一份。因此有资格跟朱磊说几句出格的话。 “朱厂长,”胡敢在私下一般叫朱磊“头儿”或“领导”,这样正式的称呼表明谈话的正式性,“你说人能不能没私心?” “为什么这样问?哦,这回作弊有你的份,对吧?” “没错。我是跟老师打了招呼。不过不是为我!史大春的外甥参加考试,我不能不给老史个面子。厂长,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少数人创造并主宰的,口号可以随便喊,但具体事情上不能搞绝对的平均主义!红军时代**还就骑马问题做过指示呢,不能团长骑马全团都骑马。老史目前主管销售处,这是咱们今年的业绩亮点之一,连部里也知道我们搞了个新星一号。他的作用能与一般职工相同吗?” “你这是偷换概念!老胡,领导骑马,不能让全军都骑马,这没错。但和这次考试情况不同,完全不同。如果史大春的亲戚可以照顾,别的中干的呢?那我们搞什么公开考试,公平竞争?做给别人看吗?” “这个办法本来就不合适。当初会上我就提过反对意见。”胡敢看到朱磊生了气,有些心虚,但嘴上尤不服输。 “是的。你是提过反对意见,但会议既然做出了决定,你作为厂级领导,必须无条件执行。这点组织原则还要我讲吗?这次考试作弊的事,如果传到群众中,让他们怎么看我这个厂长,说话等同放屁吗?”朱磊严肃起来,话也说的难听了。 胡敢察言观色的功夫一流,见朱磊真的生了气,他当然得服软。现在他可没有跟朱磊叫板的资本,他的今后的发展很大程度还要靠朱磊呢。 “好了,老板你就别生气了。我这人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有时候瞎讲义气,忽略原则了。这次是我不对,我接受批评。” “批评?当然要批评。”朱磊缓了口气,“好在没有形成事实。这次我要表扬卢续和荣飞,那几个违规的教师,我让王之恢提出处理意见,必须处理!你先去吧。”朱磊端起了一把手的架子,胡敢只好怏怏而退。王之恢是党委副书记,分管子弟中学,处分教师,当然不能越过王副书记。 第101节前程与朋友 class="width">胡敢回到自己办公室枯坐了很久。他在考虑与朱磊的关系,对刚才不愉快的谈话愈发后悔。自担任总会计师,与部里的关系已经在逐步建立,除了与对口的财务局,和办公厅、计划局、人劳局、生产安全局等实权部门的关系都建起来了。地位不同人的社会交往层次就是不同,以前做财务处长,除了到财务局,其他局办人家是不理你的。但当了总会就完全不同了。那些局办的人会很客气的叫上一声“胡总”。胡敢每次到部里都要约有关局办的人吃点喝点,胡敢交结关系是从下层做起,先和那些一般的办事员们交朋友,再一层层往上走。这个秘诀是自己悟出来的,胡敢认为那些小兵们其实掌握着很大的权力,属于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得罪了他们,那可是毁你没商量。 就这样很顺利地建立起工作以外的其他关系。从他们的口中胡敢会得到一些他想要的东西,特别是人事方面的。知道朱磊在部领导心中是有份量的干部,不可能久居北阳。既然是临时工,那么自己未尝没有跻身宝座的希望。纵观竞争者,在不考虑空降的情况下,北重只有卢续有强有力的威胁。最危险的是卢续是朱磊很器重的干部,胡敢觉得卢续在朱磊心中比自己更重。可是,今天的事情搞砸了,该死的和云!瞬间,胡敢对自己这位情妇有几分恼怒。 胡敢心情郁闷地出了办公楼,信步来到贴了榜的广场前。夜幕正在笼合,广告栏钱模模糊糊的集聚了很多人,有人拧亮了手电,照着榜上的名字,有人大声读着名字和名次------他踱过去,认出他的都客气地和他打着招呼,他却敷衍着。看到树影下似乎是何云的身影,不由得迈步走了过去。 “第几名?”胡敢轻声问。 “301。” “不必气馁。不就是多一次调动手续嘛,我就不行老周不给我这个面子,一个工人,用不着找徐东升,即使找徐东升,他未必敢不办。” 因为冷丽的和云之间紧张的关系,连带着胡敢和徐东升似乎有了龌龊,真是***。 “谢谢,你回去吧。让人看见不好。” “跟我也客气起来了?”胡敢很想捏一把和云白皙的脸蛋,忍忍,转身走了。转身看时,黑暗越来越浓,和云那张白净细腻的脸已经看不清楚了。 荣飞拼命回忆梦境中北重军品研发的历程,这部分内容似乎很清晰,似乎又很模糊,盖因自己曾担任过营销部长,那是大营销,军民兼管,对军品研发不陌生,但又不是亲身参与。 我国自改革开放打开国门尤其是中越边境战争后意识到自身军事装备与发达国家的巨大差距,利用与西方国家相继建交特别是苏联入侵阿富汗给西方带来巨大震惊的有利时机,陆续从西方购买了大批先进的武器系统,特别是海军武器,如从法国引进的某型舰空导弹系统,从意大利引进的某型防空导弹,从英国引进的舰艇用卫星通讯系统等。中国因**年动乱与西方交恶。武器进口的大门暂时关闭了。我国即将目光瞄准了前苏联。而苏联解体后独联体国家面临着极大的经济困难,也迫切需要为俄式武器寻找买家,双方算是找到了契合点。俄罗斯与我国曾有一段军贸的“蜜月期”,我国曾进口了一大批陆海空军的先进装备。北重曾承担了代号为“小橡树”的某武器系统的转化工作,该系统国产化之后,成为北重军品的王牌,附加值是没的说,只是订单数量有限,不甚解渴。荣飞决定将这部分记忆整理出来,涉及技术方面的东西实在写不出多少,只能指出一个大概的方向。荣飞反复掂量这份东西递上去会产生什么效果,卢续和朱磊会不会重视?假如重视,自己如何解释它的出处?自己的设计?荣飞很是头疼,最后决定先写出来再为它的诞生寻找理由吧。随后附上一份关于自己对武器装备发展走向的预测。权当作为卢续布置的作业。 挽救北重不能仅靠民品。一年来北重的民品看起来轰轰烈烈,部里下拨的专项资金用到见底,远远没有预想的效果。这个预想是荣飞自己的,不是厂里领导的,现在朱磊卢续他们似乎对新星一号的现状很是满意,没有意识到销售机制存在的问题。如果军品有很大的起色,北重的将来也许会比记忆中的光明吧。 回到单身楼没见邢芳。上楼去找只有孙兰馨在宿舍织毛衣。从式样上看是为杨兆军织的。孙杨结婚后没房子,胡敢给杨兆军在家属大院借了间平房。不知今天为什么孙兰馨在邢芳与单珍的屋子。孙兰馨见是荣飞,跳下床为荣飞张罗着洗樱桃,荣飞也没客气,咬着樱桃听孙兰馨唠叨,小孙解释说杨兆军出差了,她一人呆在大院人生地不熟的,于是便回单身老家。邢芳是去找她三姐了,而单珍的去向令荣飞有些意外,她竟然跟平波回了平家。这二人的恋爱倒是无声无息。之前荣飞曾想为谭志忠和单珍牵线,没想到一直不吭不哈的平波倒抢了先。荣飞对平波的印象并不深,但这是单珍的选择。荣飞相信单珍是有头脑有眼光的女孩,她选择平波一定有她的道理。 “你觉得平波咋样?”荣飞随意地问小孙。结婚后的孙兰馨似乎和原来发生了一些变化,脸颊圆润了许多,皮肤也比原来更有光泽了,看来爱情和婚姻还是很滋润女人的。 “我不了解呀。你倒是挺关心老同学的。” “那是当然。谁找我这个同学是他的福气啊。”荣飞吐出果核在手心里,“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这东西好吃吗?果肉这么少,有什么好吃的?”荣飞怀疑小孙已经有喜了,“哦,难道说是特殊情况下的特殊爱好?” “瞎说什么!”孙兰馨嗔怪道,“单珍那么好,你怎么不找单珍?” “姻缘是最难琢磨的,不是吗?好朋友不一定是好夫妻。单珍只能是我的朋友。” “和小邢啥时候结婚啊?” “我们不着急,可以等。”荣飞准备离开,虽然与孙兰馨也算朋友,毕竟孤男寡女又是在夏日衣着甚少的情况下坐在一起聊天不甚方便,“我还有点事,你忙吧。” “小邢马上就回来了,她说过晚上回来的。” “我没事。好好保重身体吧。”荣飞回去构思他给卢续的报告去了。 杨兆军出差回来是两天之后了,按规矩给处长赵宝莲汇报出差情况。事毕,赵处长忽然问他与荣飞的关系如何,杨兆军回答说不错啊,我们是好朋友。 “小杨,你是胡总很欣赏的年轻干部,如果听我的话,最好和荣飞疏远一些。” “为什么?”杨兆军吃惊道。 “没什么为什么。”赵宝莲淡淡地说道,“我是为你好,听不听由你。今天说的这番话我也不会承认。” 晚上杨兆军回家跟孙兰馨说起赵处长的事,孙兰馨讶然,随即反应道,“昨天学校开会,组长以上的老师参加了,给了高三语文组李老师记过处分,下浮一级工资一年。高一政史组侯老师受了警告处分。据说是这次招工考试阅卷作弊。你这么一说就卯上了,传说荣飞坏了他们的事。” 杨兆军很聪明,事情的大致原委马上就相通了。上次吕丽芬的事就惹胡总不快,这回大概又犯忌了。胡总是个很讲义气的人,或许答应了照顾一些关系户?荣飞怎么坏掉他们的事? “赵处长要你少跟荣飞来往,你怎么办?” “这------”杨兆军知道决定自己进步的关键人物就是胡敢。财务系统在厂内是一个独特的系统,人员的选拔调配几乎完全由财务系统的一把手——总会计师说了算。胡敢也不止一次地单独与他交流过这方面的事情,虽然没有明言,但透露出来的意思足以让杨兆军遐想不已了。 “兆军,我跟你说,如果因为荣飞揭露他们舞弊而遭受打击的话,你可不能按赵处长所说的办。荣飞是你的朋友,邢芳是我的朋友,人家可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孙兰馨瞪圆了眼睛,认真地说。 “我知道,”荣飞是朋友,可是和前程相比,杨兆军一时间有些茫然。 第102节明华贸易北阳公司 class="width">86年8月18日,明华贸易北阳公司正式成立。 明华贸易的成立非常低调,没有后世一些实际上类似皮包公司成立时虚张声势的张扬。公司选在北城教育局的旧办公楼,这是一栋建于五十年代的带有典型的苏式风格的二层小楼,教育局因人员扩编搬走后一直空着,在王林的协调下,明华贸易整体将其租下了。经过简单快速的装修后,在工商手续办好的第三天便举行了开业仪式。出席成立仪式的只是一些商界朋友,明华服装北阳公司总经理苏伟,陶氏建筑公司总经理崔虎,副总经理郭凯庆,总经理助理韩慕荣,荣诚火锅连锁总经理张诚出席并赠送礼品,官方人士除了北阳汽配公司的李德江副总经理到场祝贺外再无他人。始作俑者荣飞不知为什么没到场。 北阳公司隆月总经理在楼前临时布置的会场讲了一段应酬性质的话,来宾代表,尚未正式投产的明华服装北阳公司总经理苏伟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贺词,调子比隆月的高了许多,苏伟预言贸易北阳公司将会创造奇迹。 就在仪式即将结束时,市长程恪的突然到来让这个本来很低调的仪式陡然升温。陪同程市长到来有市政府秘书长林有伦,秘书王峰。程市长的到来,使得北城区在家的领导们全部赶来了,他们赶上了程市长一半的讲话,而北阳市电视台的记者赶来的时候,程恪已经在隆月等人的陪同下回到会议室座谈了。没有得到采访的允许,一男一女二位记者在考虑如何回去向电视台的领导交差。 荣飞接到命令来到的时候,程恪一行人正准备去饭店用餐,看到骑着自行车过来的荣飞,程恪微笑着招手,要他和自己坐一辆车。程恪的座车是进口的皇冠,荣飞跟林秘书长打个招呼,跟着程市长钻进后排。这个情景令肃立一旁的北城区书记庞天勇和区长陆天光相当的惊异,急忙询问林秘书长此人是谁?林有伦从省委直属机关副书记担任市长大管家也是几个月的事,对荣飞也不认识。感到这个青年和市长有着不同寻常的交情。 程恪让王峰叫来荣飞是想当面问问铁矿石进口之事。荣飞决定进入这个注定凶险莫测的行业后选定的突破口正是北阳钢铁公司,从深圳回来后精心写了一份关于钢铁企业发展前景的报告送给了程恪。-====-现在他与程恪的联系渠道已经建立,不需要通过李德江了。在报告中荣飞展示了国家在持续经济增长的前提下钢铁行业的发展预测,指出进入下个世纪国家将面临铁矿石极度缺乏的困境,而世界层面的铁矿石出口将被巴西淡水河谷及澳大利亚的矿产集团所把持,我们如不提早动手将陷入极端的被动。成百亿上千亿的利润将被剥削。在报告中列举了日本在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大举参股澳大利亚矿业集团的举动,资料室委托于子苏搜集的。荣飞指出,目前明华贸易公司拿到的从澳大利亚北方矿业公司铁矿石进口权是极具战略意义的,今后将以此为突破口继续扩大阵地,建立与必和必拓及淡水河谷的直接联系,力争参股其中,最好获得澳洲西部矿山的开发权。仅靠一个势单力薄的明华贸易是不可能完成这项工作的,希望得到G省甚至中央的高度重视。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建立与北阳钢铁公司的直接贸易关系,从而使明华进口的优质铁矿石进入北钢的高炉,价格绝对不高于北钢现行从国内采购的价格。报告附了一份技术说明书,讲明了国内矿石与进口矿石的差别。 这份报告令程恪感到迷惑。在这之前,王林曾跟他汇报过此事,程恪并未往心里去。达维山矿区的矿石似乎足以满足北钢乃至全省的钢铁企业,荣飞准备干嘛呢?钢铁企业一直是高度集中的国营企业,荣飞不知道个人不准进入吗?自引入汽车配件,程恪一直看重荣飞,有时候会忽视荣飞的年龄。这几年程恪一直关注和研究着国内汽车市场的发展,惊奇地发现从大的趋势看正沿着荣飞在82年描述的道路前进,德国大众已全面进入中国市场,不仅与上海而且与长春一汽也建立了合作关系,另一个世界级的汽车巨头,美国通用汽车公司正在与我国谈判,表现出的积极性令人不能怀疑其进入中国市场的迫切要求。略过高层方能掌握的内幕,只要注意街道上汽车的数量,就会对当年荣飞的大胆预测感到钦佩。程恪有些后悔没有早日按照荣飞的建议筹备成立重型汽车厂,在他就任市长后向市委及省计委再次提出了筹建北阳重汽的建议,但没有通过市委这一关------程恪关注着荣飞,对于他建立的明华服装的业绩表示赞叹,荣飞成立陶氏和帮助南郊傅家堡村民兴建实业的事情程恪一样清楚,这个小伙子表现出的商业天赋令程恪很是为之侧目。明华服装已经在北阳建立分公司,这是荣飞送给他的礼物,他心里很清楚。因为明华服装是进入北阳的第一家港资公司,给省里领导的印象非常深,省委李书记曾找他专门了解这家公司的情况,今年以来,又有两家港资公司入驻北阳,给他这个市长的政绩增添了砝码。 如果荣飞递交一份成立汽车厂的报告,程恪会在第一时间召其到市府详细谈谈,但这个神秘的青年却关心起铁矿石贸易来。地大物博的传统观念一直占据着程恪的主导思想,从石油到各种矿石,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从国外大规模进口! “国内的铁矿石满足不了需求吗?” “我国铁矿资源有两个特点:一是贫矿多,贫矿出储量占总储量的80%;二是多元素共生的复合矿石较多。此外矿体复杂;有些贫铁矿床上部为赤铁矿,下部为磁铁矿。如我省矿区矿石的主要特点:除极少富矿外,约占储量的98%为贫矿,含铁量20-40%,平均30%左右。必须经过选矿处理,部分为假象赤铁矿和半假象赤铁矿。其结构致密坚硬,脉石分布均匀而致密,选矿比较困难,矿石的还原性较差。和国外优质矿石相比先天不足。” “澳大利亚的情况与我们有什么不同?” “澳大利亚各州均有铁矿,最多铁矿的州是西澳。西澳拥有澳全部已发现铁矿资源的90%,主要集中在皮尔巴拉地区(PilbaraRegion)。该地区共有13个矿场,其中6个由哈默斯利公司(HamersleyIron)经营,2个属于罗伯河公司(RobeRiver),5个由断山公司(BHPBilliton)经营。此外,在西澳的苦力杨哪宾和白鹦鹉岛(KoolyanobbingandCockatooIsland)也有铁矿场。在南澳的米多贝克山脉(MiddlebackRanges)和塔斯马尼亚的萨维奇河(SavageRiver)也有矿场。澳大利亚新州的肯伯拉和外阿拉港(PortKemblaandWhyalla)既生产生铁,同时还生产钢铁。新州的鲁蹄山(RootyHill)、美费尔得(Mayfield)和维州的北拉韦尔顿(LavertonNorth)也产钢铁。在西澳的黑德兰港(PortHedland)附近,断山公司拥有一个铁提炼厂。铁矿资源据权威机构评估,澳大利亚拥有已探明有经济意义铁矿资源13Gt,可供开采70年。” “你很是做了一番研究啊。你认为我国将会大规模进口铁矿石?”确实,荣飞很是对澳大利亚的矿业资源做了一番研究。 “从国家经济发展的现状即可断定。将来支撑国内经济高速增长的两个发动机将会是汽车和房地产。这两个行业都是极其需要钢铁支撑的。预计到下个世纪我国的钢铁产量将会上亿吨。”荣飞没有说,按照他的记忆,2003年,中国铁矿石进口量达到1.48亿吨,从而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一大铁矿石进口国;2004年达到2.08亿吨;2005达到2.75亿吨;2006年超过3亿吨,达到3.26亿吨;2007年又达到3.8亿吨,创下了新的历史记录。在中国铁矿石进口量增加的同时,国际铁矿石价格也在大幅攀升,2002年以前,国际市场上铁矿石处在供大于求的状态,铁矿石的离岸价格每吨约为25美元。但是随着国际钢铁需求量逐年增加,炼钢的主要原料铁矿石的价格已连续5年上涨。2007年12月,中国进口铁矿石到岸价最高超过190美元/吨,比5年前涨了近400%。目前中国铁矿石的对外依存度已经超过50%,对于中国企业来说,严重依赖铁矿石进口就像戴上了紧箍咒,动辄受制于国外铁矿石供应商,处境越来越被动。 “毕竟缺少有力的支撑啊。”程恪低声说。没有言明的是,国家外汇仍十分紧张,不可能在供应充足的情况下花费宝贵的外汇去进口矿石。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外汇问题由明华想办法,只要北钢接受进口就行。企业也要考核经济效益嘛。” 北钢虽是央企,但税收上和省里有直接的关系。周冠五在首钢提出的承包方案也得到了北钢的效仿,一些情况程恪是清楚的,“这件事情可以试试,有机会我向梁省长汇报一下。”当然,程恪不会拿着荣飞的报告去忽悠省长,他需要更专业的数据。 第103节不能见死不救 class="width">荣飞用一周时间方才憋出那份稿子,总算是交卷了。~~~~至于上面如何看,现在却不是他能掌握的。关于北重后世搞的军品,身处营销部的他并不知道许多技术细节,倒是对产品的成本,售价,性能比较了解,所以技术部分显得十分粗糙,但关于这部新式的大口径远程火箭炮的描述是完整的,按照荣飞的描述,新型火箭炮将拥有100KM以上的射程,带有装有200个子弹头的巨型战斗部。其威力是现有火箭炮根本无法比拟的。仅是射程,就是现有的数倍,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进步? 军品暂且不论。进入8月份,本来该是农机销售旺季却遭遇寒流,新星一号8月全月的销售不足200台。而且应收账款也到了一个足以让胡敢发难的数字,胡敢为此打了专题报告给朱磊,指出民品销售存在的问题。报告没有点史大春的名,或许是碍着和云的面子。报告中胡敢对已形成批量的新星一号的成本进行了细致核算,得出的结论是每台亏损235元。如果全年销售2000台,将亏损50万元以上,这还不包括可能出现的坏账损失。 朱磊不认为应收货款是大问题。到现在不过积压了二、三百万的货款嘛。倒是突然趋冷的市场令朱、卢有些担忧,已经给部里做了保证,如果下半年抓不住,指标就泡汤了。 这份报告里朱磊读出了胡敢的另一份意思,就是对卢续的攻击。自招工考试后,胡敢与卢续的对立情绪上升到一个新高度,会上很少争执,变成工作中的抵制,比如现在这份报告,看来看去就是卢续在祸害北重厂。报告的结尾这样写道:如果销量继续上升而不改变目前的赊销政策和控制成本,明年的亏损将是百万元甚至更多!要知道北重一年的工资总额不过160万元! 这边新星一号出现问题,七分厂搞得干粉灭火器却出现了不错的势头。目前开发的品种有四种,1kG,2KG,4KG和8KG。<<>>公安部的有关手续也办下来了。从六月份起,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已经销出去800多具,价值45000多元。而且他们手里拿到的订单还有2000具之多。按照朱磊之前给各单位制定的二级开发政策,这部分收入的支配权归基层,七分厂于是兴高采烈地发奖金,最少的都拿了200元,引起其他单位的嫉妒,揭发说他们搞二级用的都是一级的料——几乎都是纯利!这是典型的挖社会主义墙角!虽然*已结束十年,偶尔也会蹦出些*术语。揭发报告令卢续发笑,然后感到确实存在问题需要规范,首先这材料的来源就不明不白嘛,他们没有自主采购权,800余具灭火器的板材、干粉、器头是怎么来的?朱磊却对灭火器的前景乐观起来,如果灭火器成了气候不也很好吗?东方不亮西方亮,总比在一棵树上吊死好嘛。于是组织了专题会议研究灭火器的扩能问题,发现主要的矛盾是表面处理。因为是分厂自己搞的,表面处理能力基本没有,样品的表处是外协完成的,前期的小批生产也是走外协之路,初步测算存在很严重的成本问题。目前市场上流行的干粉灭火器的表处工艺不是喷漆而是喷塑,如果将该产品当做主导民品之一培养经营,非得解决表处问题不可。 朱磊决定将灭火器收上来一级管理,例如新星一号。这个决定却导致七分厂的不满。分厂的头头不敢找朱磊,而是跑到卢续那里诉苦,当初工厂文件明确二级开发归分厂所有,大厂不能看到利益就拿走,那样会严重挫伤基层的积极性。卢续批评道,你们将销售获利全部发了奖金不做生产的积累之用,不是杀鸡取卵是什么?工厂不能任你们胡来。他心里已认识到之前的政策需要大幅度调整了。 这边民品的事尚未理出头绪,那边荣飞递上来的关于军品研发的报告令他感到兴奋并困惑。他是老计划处长了,可以看到许多机密文件,对军队目前火箭炮的装备不陌生,如果按照荣飞所说,该产品定会受到部里的高度重视,一定会拿到兵器研究院去,北重作为研发单位之一和将来的生产基地,好处可是大大的。至少会使军品现状上一个大台阶。卢续将荣飞的稿子压了二天,还是送到朱磊那儿了。 邢芳8月份利用暑假回空山老家陪老父住了半个月时间,预先说好了回厂的时间,他现在返回了计划处,民品室又增加了一个新来的女大学生,叫蒋佳萌,学经济的。卢续给荣飞的任务是灭火器的扩能,事情不算复杂,主要是建一条喷塑生产线。计划书很快下发,设备处已经将设备调研完毕,采购报告都递上来了。朱磊决定找部里要钱,时间定于9月初,荣飞也要去。荣飞在8月下旬找个休息日开了车回十里坡接邢芳回厂。临走时去荣诚总店问邢菊回不回家,邢菊于是跟荣飞回十里坡溜一圈。 邢家翻修好旧院后荣飞便没有回来过,见三间簇新的窑洞被一座新砖砌成的围墙围在里面,一条胖乎乎但很凶猛的黄狗冲他们狂吠着。听见了狗叫声,一个矮小的年轻女人一挑帘子出来,“啊,是你们啊。彪子刚才还念叨你们------这位就是五姐夫吧,快进家坐。”一口浓重的空山话。空山话不好懂,北新方言自成体系,空山口音算是比较难懂的,就算是北新他县的人如果不熟悉空山也不大能听懂,但荣飞可以听懂。 邢彪结婚时荣飞没有回来,自然也不认识宋赖妮。一见之下也算有几分姿色,不过嘴角眉梢带着一种任性和刁蛮。荣飞和宋赖妮点头微笑,跟着邢芳进屋。现在邢芳老父与邢彪夫妇住在一起,三间翻修的窑洞隔成了两间卧室和一间客厅兼储物室。储物室在中间,堆放着几个麻袋,大概装着粮食,摆在当地上不伦不类的。东屋住着邢维邦老人,邢芳和邢菊自然先到老父屋里看望。这间屋子大概有十五平左右,靠南盘了火炕,火炕与东墙接口处有一个砖砌的灶台。除了一个老式的大柜外边别无他物了,荣飞他们只好坐在炕沿上。 或许是邢彪告诉她结婚费用的出处,宋赖妮对荣飞很是客气,或者说是亲热。端茶敬烟的,令邢芳和邢菊感到意外。 “彪子呢?刚才说彪子念叨我们,什么事啊?”邢芳喝水,问站在地上的赖妮。 “是三姐的事,”宋赖妮乜斜着眼看邢菊,“你婆婆病了,要做手术,找你借钱呢。” “什么病啊?”邢菊站起来。 “癌症。什么癌我可叫不上来,癌症连周总理都治不好,一个快入土的死老太婆,白花钱嘛。” 邢菊没有理她,急匆匆走了。荣飞对邢芳说,“你不跟三姐去看看?”邢芳想想也是,跟着邢菊走了。 不一会儿邢兰闻讯而来。村子就那么大,荣飞的桑塔纳一进村便有人告诉了邢兰,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邢兰便找了来,荣飞便问邢菊婆家出了什么事,邢兰说她婆婆检查出肿瘤,准备做手术。北新的医院做不了。医生介绍去北阳,家里好像钱不够,老汉坚持要做,三个女儿却不让做。正说着,邢菊和邢芳回来了,邢菊对荣飞说,咱们回城吧,把我婆婆带上,我不能见死不救。 就这样荣飞他们带了脸色黑黄的老女人在天黑前回到北阳。直接去了省人民医院,挂了门诊后就办了住院手续。押金要三千,三个人身上的钱不够,荣飞出去取了一万元交给邢菊,邢菊郑重说这是借你的,我会还。 一切该带的东西都没有带,荣飞陪邢菊在住院楼外的小百货买了些暖瓶水杯餐具卫生纸之类的东西,回病房的时候邢菊说你是不是笑我傻?荣飞说不是不是,总不能见死不救。邢菊叹气道,就是这句话。可惜我那大姑子小姑子就忍心她妈等死。病房在住院部的七楼,不知什么原因电梯停运了,二个人沿着安全梯上楼,每个人都是一头汗。在病房门口,邢菊对荣飞说,认识你真好。你安心办你的大事,这儿有我就行了,你和小五回去吧。 第104节与北钢的第一单生意 class="width">程恪的动作不慢,在明华贸易北阳公司开业一周时,经他牵线,介绍贸易公司与北钢主管采购的副总经理邱志高见面。~~~~隆月初任经理,心里没底,拉上了荣飞,市政府这边派了个办公厅的副秘书长,让这次会面有了官方色彩。 邱志高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政府官员,而不是企业干部。北钢是冶金部直管的超大型企业,总经理和党委书记的任免是冶金部提名,中组部任免。换句话说,北钢是省部级企业,北钢历史上曾有总经理直接担任副省长的。所以,邱志高对这次会谈很在意,铁矿石的采购渠道某种意义上都是固定的,达维矿区的矿石基本就是供应北钢,现在已经出现平价议价之争,北钢平价矿石的指标也就刚刚够,如果想生产议价钢,再开新的原材料渠道确实需要。这次会谈是总经理张宏伟安排的,他只能服从。张宏伟没有点明,但邱志高隐约猜到了张总的心思。张总是想搞点计划外的原材料的!张总说的是碍于程恪市长的面子,毕竟是父母官,尽管在潜意识里程恪未必比得上自己的级别,但人家毕竟是一市之长。企业的老总嘛,离开企业那个圈子就什么也不是了。这些话摆在桌面上也不好讲,只能给自己人听,可是邱志高感到张宏伟似乎另有打算。 其实北钢需要铁矿石。不仅需要,而且是大量的需要。如果想生产更多的议价钢,就需要在目前的计划体制内新开原材料渠道。虽然国家给北钢下达的平价钢指标压的公司喘不过气来,不等于没有能力生产一点议价的,其中的价格差令谁也是垂涎三尺啊。邱志高对国家价格体制的双轨运行颇有看法,如果能搞到平价钢指标,转手按议价卖出,每吨的利润超过1500元,比抢银行还过瘾。这种体制的风险上面就看不到吗? 会谈定在市政府会议室。这个安排让邱志高感到这个明华贸易身后的官方背景。 邱志高奇异与自己谈判的对手。经理是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身边的助手不过是个毛孩子。两个人端坐会议室的一端,主位是市府的张副秘书长,这个人他是认识的,桌子上摆了铭牌,隆月与荣飞的名字对于邱志高完全陌生。<<>>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小题大做,竟然带了两名处长来,早知如此直接派营销处的麻处长就对得起他们了。 接下来的谈判邱志高却感到了被动,感到被对方牵住了鼻子,特别是那个叫荣飞的青年,介绍说是隆总的助理,精确掌握了北钢计划内外矿石价格和生产计划,对北钢今年的生产指标了如指掌。这是个令人第一次就印象深刻的青年,对年龄的轻视在十分钟后便荡然无存,邱志高与他的同伴发现这个助理实际是谈判的主要对手,一切的数据,分析,对形势的判断都由他来阐述,荣飞微笑着问邱志高,冶金部今年给贵公司下达的上缴利润指标是不是有些压力? 这是肯定的。邱志高没有深思对方如何掌握自己的盘子。要完成利润指标,北钢必须生产计划外的钢材,眼下全国的形势大体一样,都在大肆兴建楼堂馆所,盘条等钢材供不应求,张总不得不将审批权收在自己手里,因为通过各种关系寻求计划外批条的太多了!各方的压力导致北钢高层统一认识就是挖掘潜力多生产。这就涉及计划外的矿石。对方抛出的橄榄枝不由他不接——目前计划内的钢材价格为700元每吨,计划外的价格为2100元每吨,矿石的差价比例大致也如此,当对方以高出计划价200元的价格抛出一份高达25000吨的矿石大单,而且对方提供的化验报告是那样的令人心动,这是比达维矿业成色好得多的富矿石!对于澳洲铁矿石邱志高是知道的,这份大单令邱志高砰然心动。匡算其中隐藏的利润最少在1200万以上!这是多大一块蛋糕?今年北钢头上上交利润还差很大一块,有关职工福利的缺口也很大,这份合约简直是雪中送炭。 “有关进口报关手续?”麻处长是营销处副处长,叫麻建勋,他是搞业务的,计算的比邱志高更快更准确。 “这个请邱总麻处长放心,这是明华的事情,我们负责将矿石运至贵公司,这是合同草稿,请过目。”荣飞递过一份打印出来的合同。 合同很规范。从内容到书写格式,甚至用语都极其规范内行。有关标的,价格,到货日期,检验标准,付款方式,违约责任都无可挑剔。 邱志高一行带着合同走了。整个谈判只用了一个半钟头,令主持谈判的市政府张副秘书长感到不可思议。最不可思议的是邱志高副总,本来是带着应付差事的心情而来,没想到捧个金蛋回去。 从市政府出来,隆月上车后埋怨荣飞,第一,明华贸易手里只有一万吨的矿石合约,后续的矿石以及资金问题怎么办?第二,有关进口手续不是小孩闹家家,到时候我们提供不了矿石怎么办?违约金能将明华罚到破产! “矿石问题我负责,能拿到1万吨就能拿到10万甚至百万吨。而且合同里第一单货物不少于1万吨写得清楚明白。至于进口的手续嘛,那就是您的事情了。对不对师母?您是不是回趟北京?” 一些记忆逐渐复苏,计划经济双轨运行逐渐暴露的弊端实实在在地催生了国内的第一批富翁。这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隐藏在背后的是对国有企业的快速放血,财富的盛宴正在拉开大幕,从八十年代后期一直到九十年代初期,拥有权力背景和眼光的商人不发财简直没有天理了。在于子苏拿到澳洲矿业的第一份合约,荣飞实际上没有梳理清思路,直到最近深入了解了北钢的供求结构后方才豁然开朗,这种方式简直就是掠夺,偏偏法律现在尚是空白!这样的致富手段和荣飞的经营理念格格不入,一度时间荣飞几乎准备放弃,但自己不干总有人干,与其让别人迅速完成资金的原始积累还不如让钱捏在自己手里。 “你为什么临时加价100元,25000吨就是250万哪。” “如果不是为了彻底打动北钢的官僚们,我可以再加100元。隆姐,这是第一个单子,这份大礼会让北钢自以为是的官僚们欲罢不能。他们会来找我们的。你去北京,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完成进口的合法手续,所需的公关费用没有限度。你要知道,这样的生意不会留给我们很长时间,我们要借此拿到足够的资金往产业链的上游发展,从现在起到本世纪末,国际铁矿石一直会处于供过于求,澳洲也罢,巴西也罢,不会拒绝我们的订单,这段时间是我们完成战略布局的黄金时机,几百万的资金说实话只是个毛毛雨。如果我手里有几百个亿,你看我会做多大一番局面!”总算开了头,同样处于兴奋中的荣飞神采飞扬,“你可以见证,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国家,我们的路子就是让国家致富的前提下致富我们自己。” “你这个小狐狸。总把肮脏的私欲披上圣洁的外衣。对了,你怎么不叫师母了?” “师母是不是将您叫老了?您要知道,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既替您抱屈,又为王副市长庆幸。至于您说的,是外衣还是内核还要看将来-------”时间真是急迫呀,距离本世纪末也就是十几年的时间了。 隆月没心思跟荣飞斗嘴了。她脑子里开始梳理首都的关系网。经济导报的记者生涯使她认识好几个经贸部的朋友,隆月盘算着尽量不用父亲的关系,相比闪耀在眼前金晃晃的财富,动力是无穷的。北阳贸易有她10%的股份,荣飞不需要做她的任何工作。隆月第二天即赶赴北京。三天后从北京打电话给荣飞,进口的有关事宜基本有看眉目,到岸港口就选在天津。接到隆月的电话,荣飞立即给林业可和于子苏下达了指示,再定5万吨矿石。下达这个命令甚至没有等北钢的回信,荣飞坚信北钢会做出他希望的选择。没错,规章制度和固有的惯性会使北钢的决策过程显得过于漫长,但对于利润的渴求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当明华承担了绝大部分风险后,北钢的首脑会解决眼下的一切障碍。果然,在谈判的第十天,麻建勋找到北阳贸易,带着修改了的但没有牵动核心的合同上门了。隆月已经返回北阳,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明华贸易北阳公司与北阳钢铁公司的第一份合同正式签署。 第105节丑闻 class="width">朱磊仔细研究了卢续递上来的报告。 给他的感觉是既激动又迷惑。朱磊骨子里是技术型领导,毕业于“南炮”的他很长时间就职于兵器研究院。这份报告中的内容更比卢续清楚其中的价值。这个荣飞,还真是个全才啊。 军品的利润和民品不是一个级别。朱磊热衷于开发民品不等于不重视军品。如果北重找到一个好的军品项目,部里的支持力度会大的多,毕竟是主业啊。朱磊放下报告揉揉眼睛,打电话叫总工程师过来。 严森接到卢续的命令,叫他尽快解决荣飞的入党问题。卢续意识到朱磊终于要解决荣飞的职务问题了。像北重这样的国企,中层干部不是党员的极少。科级的要求自然不能与处级相比,卢续对朱磊的决定感到高兴,荣飞是不是党员他不知道,估计不是。因为大学生在校入党的很少,而像荣飞这样来厂两年便发展进组织的几乎没有。卢续还是给计划处打电话问了一下,一问之下荣飞竟然没有写过入党申请书,卢续在电话里骂了一声,“立即让他写,马上。” 严森兼任计划处党支部书记,发展处内党员是他的基本职责之一。但严森一直认为荣飞不符合党员的标准,理由是荣飞请假过多,处里的同志有意见。虽然每次外出都履行了手续,但总是造成不好的影响,而且,同志们反映他和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密切。这样的人发展进组织,不合适。严森将这些道理讲给顶头上司卢续,卢续沉吟道,关于荣飞请假多我也注意到了,这点可以指出来,改了就好。至于其他的,现在不是*了,不能动辄上纲上线。现在是经济建设为中心,这方面他也不称职吗? 不好说不称职,也不好说称职。严森说,发展党员要支部会议通过,现在他连申请书都没有呢。我先和他谈谈再说吧。 冷丽不喜欢人们动她办公室的苹果电脑,她自己又不太会用。电脑这个时候对于北重机关的人还是神秘的物什。偶尔出点小毛病冷丽只好叫荣飞来看,因为冷丽发现,处里最懂电脑的就是荣飞了,那些术语那就一个溜,而且实际解决问题的能力确实强,程序死机荣飞随便捣鼓几下就好了。~~~~她不知道的是荣飞完全是对这台古董级玩意好奇,如果这个时候软硬件水平是这个样子,荣飞几次考虑是不是进入这个领域?无奈自己对电脑知识真是一知半解,可以讲出后世电脑的样子和功能,让他设计程序却根本做不到。 再次解决冷丽遇到的小问题,冷丽破例叫住了荣飞,和他聊起了对象问题。 “昨儿才和你家那位对上号。以前总是听说。” “是不是很失望?”荣飞知道冷丽非常爱美,特别注意人的外表。说实话,冷丽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精于修饰,气质很不错。此刻她说起邢芳,言外之意就是看不上邢芳的外表。 “怎么说话呢?人家挺文静的。喂,你实话告诉我,你俩谁听谁的?” 女人总免不了八卦,漂亮的女人尤其如此。“谁说的对就听谁的呗。” “哈哈,谁能承认自己说的不对?难道家里还养个法官当裁判不成?” “冷师傅你一定在家里说的算。” “那是。我家老郭就这点好,我让他朝东决不敢朝西。”冷丽的嘴角微微上翘,这个表情表明其内心的得意。 世上最要不得的就是笑话别人,往往自己做的更差。当然也要不得将话说满了,吹牛的代价就是牛皮吹破自己受伤。就在这时冷丽身边的电话响了,冷丽抓起电话一听,脸色立即变得极为难看,粗鲁地骂了声,不再理会荣飞,急匆匆换下工作服跑出去了。 原来郭耀宇被人堵在了总务处的办公室。当然是和女同事在一起。郭耀宇貌似忠厚,实际很花花,早已和同室的一个女的好上了,只是瞒了冷丽。这天总务处的头头们外出,办公室顿时放了羊,领导出差都出差也是北重的传统,总务处位置较偏,靠近职工医院的一栋独立房子,下午的时候办公室只剩了郭耀宇和那个姓郝的女人,看到郭耀宇的眼色,女人立即会意了。处长们外出的消息她是知道的,老郭暧mei的眼神也看懂了,于是拒绝了同事逛街的邀请,留下和老郭幽会。 他们的举动却没有瞒过人。因为分配房子的事,郭耀宇得罪了一个外号“叫驴”的同事,“叫驴”本姓焦,叫焦旅生,大概是其母在旅途中生的,不料却获得了这么个难听的绰号。不过这位焦先生脾气比较坏,爱和人吵架。这也是福利分房的弊端使然,每次分房都分出一堆矛盾。上次分房是焦旅生认定郭耀宇使坏了,使得该给他的房子给了一名调入厂的干部,将他挤掉了。这几年工厂住房矛盾愈来愈突出,而盖房子的速度越来越慢,几年才有三四栋新楼,算来就是一二百户的幸运儿,错过这班车下一班什么时候发只有天晓得。老焦和老郭大闹一架,心里记了仇。单位男女间的那点事瞒得过旁人瞒不过同事,老焦岂不知郭耀宇和郝姓女人的事?早想着抓住机会收拾他们一把了,这天总算逮着了。焦旅生脾气虽坏也懂得捉奸拿双,估摸着他们上了手,找了个人作证,借口找郭耀宇谈事猛烈地敲门,里面当然不会开,孤注一掷的“叫驴”干脆一脚将门踹开了——一个老式的木板门并不需要多大的力量。面对衣衫凌乱满脸惊恐的男女,焦旅生总算出了口恶气。 这边一乱,早已惊动了旁边保卫处晒太阳的几个闲人。要说这保卫处也是全厂最悠闲的部门了,有点门路的闲人总愿意到保卫处。于是闲汉们看了场好戏,直到惊动了保卫处的万处长,他是徐东升线上的人,急忙将郭耀宇带走,叫那羞愤欲死的女人离开------却早有人电话告知了冷丽。 冷丽跑出办公楼即冷静下来,无论刚才的电话真假,此刻出现在总务处都是不合适的。如果是真的,那绝对是丑闻,是有人要看她的笑话。冷丽是个内心狂野的女人,却也是个非常要面子的女人,脚步在办公楼和技术处的交界处停下来,盘算着找个靠得住的人核实情况,她内心希望刚才那个消息是假的。此时正是上班时间,路上行人稀少,冷丽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可以托付私事的人,脑子一下子转到徐东升身上,拐进技术处找个没人的办公室给徐东升拨了个电话。 徐东升感到不可思议。和冷丽的怀疑不同的是他立即相信了事情是真的。他将冷丽搞到手有几个年头了,对冷丽的性格有很深刻的认识,这是个钦慕权势爱恋虚荣的女人,也是个对生活非常有品位的女人,郭耀宇那个蠢货不知上辈子烧了几注高香敲穿几个木鱼才娶到这样的女人,竟然去搞别的女人?是不是因为冷丽的红杏出墙才导致今天的结果。徐东升相信他和冷丽的事在工厂不是什么秘密,郭耀宇知道也是意料中事,“这样不好吗?他做他的,我们做我们的。”他开玩笑地说,言外之意是以后也就不用忌惮老郭了。那边冷丽却生了气,“放屁!你不要脸我还要呢。你不管是吧?那老娘马上和那个王八离婚,你也赶紧办吧。不然我去跟朱磊讲去。”徐东升立即闭了嘴,离婚他是离不起的,官场有官场的运行规则,如果真的出现那一幕才是北重最大的丑闻呢。“好好,你稍等,我马上给你回电话。”徐东升立即给保卫处老万打电话,等老万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徐东升命令老万将郭耀宇带回家,“别***让他在那儿丢人显眼了!” 冷丽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心立即凉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家人和同事,不知该如何处理郭耀宇。茫然中不自觉地跑回办公楼,直接去了徐东升的办公室。徐东升安慰她,“你且冷静,看我给你出气。” 徐副厂长的招数尚未想好,一小时后又接到万福才的电话,说总务处那个姓郝的女人回家上吊了!幸亏她老公闻讯回去及时,现在正在医院抢救呢。冷丽一听又将满腔的气愤化为惊恐,这可是真正的丑闻啊,再也别想压下了。 厂部办公室永远是消息最灵通的部门,从这个部门开始,丑闻立即传遍全办公楼。王爱英将消息告诉正在报纸上挥毫练字的荣飞。 荣飞看到王爱英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王姐,你不要幸灾乐祸。那个女人救下来了吗?” “据说还在抢救。” “传播别人的丑闻不是什么道德的事。相比郭耀宇,那个“叫驴”更令人讨厌,不是吗?”荣飞撂下笔,写字的兴趣没有了。 “那是他郭耀宇造孽。” “算了。你回去吧,听我的话,不要对这事乱说。如果可以,你去劝劝冷丽,女人间总是好说话些。”荣飞看着王爱英的眼睛,“记住,传播别人的**比**本身更可恶。” 第106节新居一 class="width">位于花园酒店西北角的陶氏建筑公司的第一栋职工宿舍楼在十一月底终于竣工。 比原定的工期提前了半个月。这也是陶氏内部的激励机制带来的结果,工期延期是要扣奖金的。 宿舍楼占据了花园酒店一个角,用围墙与酒店隔开,酒店的大门朝东,对着热闹的新建北路,宿舍楼的门却朝北,联通了一条叫棉花巷的小巷子。 这栋比较吸引人眼球的住宅楼共五层,五个单元一共50套房子,分66平和88平二种规格,楼房的墙体被涂成淡黄色,这在灰蒙蒙一片的北阳显得靓丽非常。楼房的造型从外部看比较前卫,主要是大窗户和大阳台,阳台全部用铝合金封起来了,在86年,这是非常令人羡慕的造型。楼房的暖气系统来自花园酒店先期建好的锅炉,在交付用户时屋里已经送上了暖气。 楼房尚未竣工,总有路人对其指指点点,猜想是哪个机关新盖的宿舍楼。其中的30套给了陶氏的员工,15套大的15套小的。10套给了即将竣工正在紧张内部装修的花园酒店管理层,留给明华服装3套和北阳贸易2套,荣飞自己留了2套,最后的3套送给了关系户,李德江,曹万生和曾轶可每人拿到一套。他们都是以荣飞的名义买的。房价每平米300元,预交一半,剩余的在二年内交清。现在尚无产权一说,这个价钱让一部分人感到吃不消,比如林恩泽。 在八五年前进入崔氏的“老人”每人都拿到了一套房子。林恩泽本来不在此范围内,但有荣飞的关照,他还是拿到了位于三单元四楼的钥匙,这是一套66平米的小户型,预交的房款要10000元,这让吕素英有些犹豫。林恩泽在到崔氏的一年多时间里攒了点钱,但绝不到1万块。于是吕素英决定放弃这个机会,她要等林恩泽回来商量。 需要说明的是,在86年,1万元还是一个很惊人的数字,春晚一个关于万元户的小品就足以说明当时的存款水准。 这天林恩泽下班很晚,刚到家吕素英就说起房子的事。 “不用管了,钱我已经交了。”林恩泽洗脸,用脏乎乎的毛巾擦脸。 “交了?哪来的钱?” “荣飞替我交的。这事你别管了。” “这样不合适。恩泽,真的不合适。” “我知道。下午我见他了,我说不过他。好在我有信心在三年内付清房款。” “三年内付清房款?你不吃不喝能攒多少钱?咱们的日子不比人家,老家那边不能不管------” “当然管。不仅我家要管,你家也要管。素英,你还不知道,公司有了新政策,我们有提成了。按照荣飞的介绍,像我这样的技术员,年底会有3000~5000的提成。” “这么多?公司挣多少能给你们这么多?” “我只管技术,不管经营。但荣飞的话我信。”林恩泽抓起馒头就啃,馒头是吕素英自己蒸的,按照家乡的习惯,不放碱,味道有些酸。 “主要的问题是这回原本没我的份。这下搞得都知道我和荣飞关系密切了。设计室的人总问我和荣总是什么关系------” “我们欠人家的太多了。” “是啊。”林恩泽喝了口小米稀饭,“对了,你能不能将孩子送托儿所,到陶氏上班?” “上班?做什么?”吕素英很想有份工作。 “工程队有的是活。” “那感情好。只是托儿所的事不一定好办呢,据说要有北阳户口才行。” 孩子的户口是跟着母亲落籍的,这使得大学毕业落户北阳的林恩泽的儿子是农村户口,户籍改革直到下个世纪也没有真正得到突破,依靠身份证随意择地而居对于中国人依然是梦想。 “荣飞有办法,让你上班也是他的建议,他说女人要实现与男人的真正平等首要条件就是经济独立,即使家里不缺女人挣的那份钱,也要让老婆出来做事。还有,荣飞说孩子入托和同龄的小朋友在一起对他的心理发育好。” 吕素英深为感动。她嫁给林恩泽本来承担了很大的压力,他们是娃娃亲,虽然是同届校友,实际上基本没有来往,囿于身份交往反而比正常的同学少。林恩泽考上大学走了,而她自高中毕业就留在村里务农了。身份的差距让村里一直传言林家悔婚,令自己父母非常的担心,要知道一旦真的悔婚,林恩泽可以在外面轻易找到对象,而她就难了。好在林恩泽还算有良心,大学一毕业就回来与她结婚了,也算给了她家定心丸。原来以为嫁给大学生什么也不用愁了,等跟着林恩泽来到北阳,方知北阳居,大不易。仅靠林恩泽那点工资真的很难。这还是在林恩泽毅然敲掉铁饭碗跑到一家私企工资提高数倍的情况。如果留在什么北重,估计他们要一直两地分居下去了。她来到省会,算是见识了繁华的都市,内心很是渴望能永远居住在都市,渴望融入这个都市,可是很难,除了丈夫和丈夫很少的几个朋友,她在这个大的无法想象的城市不认识任何人,连语言都不通,出去买菜便可感觉到城市人对她的鄙视。她也知道,只有在这个城市找到自己的工作,她才算是真正进入这个城市,否则只算是寓居,算是个游客。现在丈夫提出要他出去工作,吕素英自然是喜出望外,最后的后顾之忧——孩子问题也妥善解决,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你真是找了个好朋友。等搬家时,我们送他个礼物吧。” “这个我想过了。值钱的东西我拿不出,他也未必看得上。好像他和邢芳也在等新楼落成,他们结婚是大事,你给他们绣个什么东西吧,说真的,我觉得你绣花的手艺真是不赖。” “没问题啊。好办的很,现在我就准备。” 按下林恩泽一家的事,荣飞在拿到二套房子的钥匙后抽空回趟家,跟父母说了房子的事。魏瑞兰自知道儿子在原制氧厂那儿买了房子并给自己留了一套后和荣之贵去看过好几回。制氧厂距纺织厂大概只有不到三里的路程,散步就溜达过去了。眼见着楼房一层层盖起来,想象着自己会住在崭新宽敞明亮拥有暖气上下水的新楼房里,魏瑞兰心里十分的期待。她幻想着搬家后生活发生的变化,幻想着在老伙伴中间的自豪。住在纺织厂宿舍变得度日如年。现在已经上冻,家里仍生着煤炉子取暖,因宿舍区的拥挤连放煤的地方都难找了。 魏瑞兰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搬家的事早已和几个要好的伙伴说了,令她们羡慕不已。这些老伙计几乎都是五八年大招工从农村来的,经历了“六二压”留下的优秀工人,共同的特点就是过惯了苦日子,尤其是房子的困难让这些老工人十分的难堪,几乎每人都面临着子女成家的问题,解决的希望却是那样的渺茫。现在荣家的老大竟然搞到楼房,怎么能不令这帮老工人羡慕?当下邻居宇文家的便提出租下他们现在的房子给小秀的哥哥小强结婚用。魏瑞兰没敢答应,和丈夫一商量,荣之贵断然拒绝,这套房子是我们的退步之所,万一小飞的话落空呢?既然成了,小逸回来也面临找对象结婚了,我们不能没有个退路。 和魏瑞兰的信心满满不同,荣之贵对搬家新居却有些忐忑不安,几次跟妻子说,小飞不会说话不算数吧?魏瑞兰现在已经很相信儿子的能力了,“他是大人了,怎么会说话不算?说给我们准备了一套就一定会有,你就放心好了。”现在魏瑞兰与儿子的关系大为改善,尤其是和荣飞夏天回了次枣林后,濒死的暖气片厂真的好起来,据三妹的来信,暖气片厂好像有小飞的股份,反正后来管事的总经理叫郭什么的都是从北阳派去的。老魏头已经说话不算数了。魏瑞兰知道荣飞那次和魏国禄的来往,暖气片厂正是从那回开始发生变化。魏瑞兰的心理由此发生了180°的大转弯,开始对长子的能力盲目的“崇拜”,服装厂,建筑公司,还有老家的暖气片厂,儿子还不到25岁就创下如此的家业,搞套楼房算什么? 那套房子竣工交付魏瑞兰是知道的,很想问问儿子,可是现在最困难的就是见一面儿子变的很难,他总是四处乱跑,回家变的很少。她正想去北重找儿子问问房子的事,荣飞回来了。 “妈,房子钥匙拿到了。一套二楼的给你们住,三楼的我用。”他对魏瑞兰说,“跟我去看看房子吧?你提个总的要求,我来装修,顺利的话春节我们就搬进新家了。” 第107节新居二 class="width">魏瑞兰却要等丈夫回来。<<>>终于等到荣之贵下班,和魏瑞兰坐了荣飞的车一起去棉花巷看房子。老太太今冬回到翻修完毕的傅家堡居住了,仍完全可以自理生活的王老太对孙子修葺一新的老屋欢喜万分,说什么也不回来。好在那儿有自烧的土暖气,荣飞回去陪老人住了几个晚上,一点也不冷,比纺织厂宿舍暖和的多。 荣之贵和魏瑞兰坐在后排,这是儿子第一次开车回来,他们都没有问这部车的来历,甚至没问儿子啥时候学会了开车。这部银灰色的桑塔纳荣飞经常开,黄天还是他的司机,领着陶氏发给他的那份不薄的薪水,但更多用车的时候,荣飞总是自己来驾驶。 从棉花巷进去,不大的院子已经收拾的很干净了,院墙与花园酒店隔开了,平展的水泥地面,当间修了个很小的花园,水泥桌凳摆在当中,当天气热起来时,这儿显然是居民们休闲的场所。荣飞将车停在楼下,领着父母来到一单元202室。 这是一个后世标准的大两室。朝南是二间卧室,北向是卫生间和厨房,处于中间的客厅窗户朝北,大概有25个平。与时下的楼房主流结构不同的是这套房子的卧室不大,大的13平,小的9平。最新潮的是餐厅,与充当厨房的阳台连通在一起,墙上设计了壁柜,不是常见的结构。 魏瑞兰想不到竟有这么大的客厅。她在每间屋子都走了一遍,有些不满,“客厅太大了,还有厨房和厕所,浪费面积了。卧室大些多好。” 荣飞一阵心酸。梦境里直到母亲晚年仍住在纺织厂的宿舍里。每次到他北重的家(一套三室一厅),母亲总要极其认真的为他清洁屋子,在卫生间已经变黄的瓷砖上用沾了碱面的毛巾使劲地擦着。那时他没有力量给母亲提供一套房子,一套适合老年人的房子。 “妈,客厅一点也不大。现在空着,等买了沙发,茶几,电视柜,摆上地灯,你就觉着小多了。这儿毕竟是你们活动最多的地方啊。卫生间可不是厕所,洗衣服,各种家里必须的杂物都需要空间。厨房就更是了,那儿不仅是做饭的地方,而且是全家聚餐的地方,小了就坐不开了。至于卧室,就是个睡觉的地,不需要太大。-====-” “老荣,你觉得如何?”魏瑞兰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荣之贵没有发言。站在主卧室朝南的阳台上向外眺望,不知想什么。 “妈,家具就不要了。我给你买新的。还有电视,我重新给你买一台。一定让你满意。” “妈知道你挣钱多。可是不该花的地方还是不能乱花。家里有的家具就不要买了。要知道那是新做的呢。你的那套房子呢?在哪儿?我去看看。” 荣飞一阵温暖。伸手指指头顶,“就在上面,和这套结构完全一样。不用看了。” “等收拾好房子,妈给你们把婚事办了吧。”魏瑞兰想了一下,“按说小邢有些配不上你,既然你愿意她,我们也不反对。早些办了喜事,你奶奶也是这个意思。” “明年吧。”荣飞说。凭着自己的努力,邢芳总算被父母接受了。所谓配不配,最令荣飞反感,现在却不是与父母辩论的时候,而且,也没必要辩论。 荣之贵夫妇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荣飞七点多就走了,他们俩在新居又呆了一个多钟头,商量着如何装修屋子。这个时候,装修一词还是个新词,按照魏瑞兰的算盘,不过是将新屋好好打扫一下,做到窗明几净,将旧屋的东西搬过来便是。所以商量的内容是这件家具摆哪儿,那件家具归置何处。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荣之贵夫妇才恋恋不舍地步行回家。棉花巷的小饭店不少,魏瑞兰却舍不得买碗面条吃。俩人回到纺织厂的老屋,魏瑞兰钻进厨房做饭,一面做饭一面继续着新居的话题,最令夫妇俩高兴的是小儿子的结婚不用愁房子的事了。 “小逸将来不知会找什么样的对象,不知道和我们合不合得来。”荣之贵说。 “合不来我就搬走。傅家堡的房子经小飞一整,我觉得不次于棉花巷那套,水电都有,洗澡间搞得那么好,何况还有个院子,夏天坐在凉棚下,美得很呢。”虽然是冬季,魏瑞兰仍能想得出夏天老院的美景,那是真正的享受。 荣之贵忽然想起件要紧的事,“喂,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老二知道老家修房子的事了。前些日子他去了傅家堡。嫌咱们收拾老院不跟他商量。” 魏瑞兰不高兴了。“老二也是的,跟他商量?怎么商量?安萍那个一毛不拔的货,肯出钱吗?” “这事也怪小飞。”荣之贵说,“我们花了那么多钱,把老院整的焕然一新,现在倒成了把柄。将来分家怎么分?一家一半?” “那怎么行!”魏瑞兰更加的不高兴,“他们年轻人是不肯回村里生活的,我可是要回去的,在那儿养老不比城里差。”傅家堡老院在国庆前收拾完毕后,他俩回去看了,说不出的喜欢,现在当然是老太太的,可是等老人百年之后,必然面临分家问题。 “这事要跟咱妈说说,收拾老院花的可都是咱家的钱。”在算自己和荣逸的小日子时,夫妇俩是将荣飞抛开看待的,但对上荣之英,荣飞自然是一家人。 “对,这事要早些跟咱妈说说。” 说去就去。第二天魏瑞兰是夜班,荣之贵则请了假,坐公交车回到傅家堡老家。 屋里温暖如春。王老太正跟几个邻居老太太聊天,那些人见荣之贵夫妇回来,说几句淡话就都告辞回去了。傅秋生给老太太找了个烧锅炉的,薪水由他支付,买的都是好炭,烧锅炉的也尽心,屋里的温度至少有二十四五度。 “这儿可真是暖和。”荣之贵脱掉棉大衣,摘掉厚厚的棉帽子。 “那是。”王老太得意地说,“小飞想的太周到了。刚才那些老货不如说是来取暖的。”老年人喜热畏寒,想想过去,王老太感到现在的生活真是福气。 “不是礼拜天,回来做甚?” “妈,我们是想跟你说说房子的事。” “哦,小飞买的房子到手了?多少钱买的?”在棉花巷买房子的事老太太是知道的。 “嗯,昨天拿到了钥匙。钱的事我没问。”荣之贵忽然感到该问问多少钱来着,可是竟然没问,“我说的不是那边的房子,是咱老院------”老母亲的精明荣之贵是领教过的,现在看起来眼神不善。 “老院怎么了?” 荣之贵一时间无语。总不能说老妈你死了将老院留给我吧,因为我儿子在这儿花了不少钱。 魏瑞兰见丈夫吃瘪,急忙助战道,“老院是小飞的心血。我们知道他是为了你,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老人家百年之后,这套院子该怎么处理?我是觉得不能和之英平分------” 王老太笑笑,“瑞兰你直说就蛮好。你们俩回来的意思我知道了。也幸亏我那大孙子既有孝心也有主意,凡事总看在前头。你们没有注意吗?小飞收拾老院,根本就没有准备让你们老弟兄俩分家------” 荣之贵惊道,“难道他要独吞这套院子?这可是我爸留下的祖产!传子不传孙的。” 王老太拉下了脸,“之贵,我这就要说你几句了。不错,小飞小时候是跟我更多一些,但别忘了他是你们的亲生儿子!没见过你这个当爹的如此猜忌自己的儿子。如果这院子我给了小飞,你说是你占便宜还是小飞沾便宜?他那么忙怎么有时间回来住?之英会怎么想?小飞真是个好孩子,总记得他爷爷辛苦半辈子留下这点祖产,不想分来分去毁在后人手上,建议这套院子留给荣家的后人,谁回来住都是一样。你们回来,我欢迎,之英安萍小杰回来,我一样欢迎!他只要这院子保持原样,算是对他童年生活的地方有个实实在在的念想------”王老太缓了口气,“小飞有本事不假,但娃儿更有孝心,这次买两套楼房没有他叔叔的,心里很过意不去,回来跟我解释,说小杰成家,他努力给弟弟准备一套房子,你们这些当父母叔叔的,就不能学学孩子的心气?整天惦记些什么!” “这样也好。”荣之贵心里其实还是不舒服,但此刻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就按小飞说的办吧。我们回来也为告诉你,小飞买的楼房收拾好,还是搬过去住吧,一家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嗯,小飞成家后我是要跟他住几天的。那个小邢不错,第一次上门就为我洗那些脏东西,就是亲生闺女也未必办得到,想来不会为难我这个老婆子。”王老太没想到这两年喜事不断,在自己的晚年生活在面前展开了金光大道。 荣之贵和魏瑞兰没有多待便回到城里了。路上俩人都没说话,各自在心里琢磨事情。荣之贵在想自己这个不甚喜欢的儿子究竟挣了多少钱。既然想到给堂弟准备结婚的房子,小逸就不必再提了。可是他办的事总是要记在他名下的,哪如自己手里有钱痛快! 第108节学潮 class="width">自12月起,北阳和首都等地一样也出现了*。~~~~最初是从有百年历史的G大发起的,风波迅速蔓延到北阳市的其他大中专院校,12月12号,在市委宣传部组织的纪念西安事变五十周年的大会召开之时,大学生们喊着要民主、要自由、反**的口号上了街,将大学云集的南城主要街道学院路堵塞了一天。造成严重的交通堵塞。 荣飞是在车里看到这一幕的,这天他从傅家堡回来,在学院路口看到了白底黑字的巨型横幅,心里顿时一咯噔。梦境里有这么一次短暂的*,记得曾给王林提醒过,这次*间接导致了现任总书记的下台,原来就是现在。 荣飞对中央,特别是实际掌握权力的邓公对待稳定问题的态度是明晓的,现在是关键时刻,对于王林这个分管文教的副市长尤其如此。 “到市政府,快,绕道走。”荣飞命令司机小黄。 市政府门口还算平静。在传达室,荣飞拨通了王林秘书傅祥林的电话。很快,小傅跑出来将荣飞接进了政府。 “王市长正参加常委会。你等他还是------”北阳市政府和市委在一个大院里办公,那就是说王林就在这个院子里。 “给王市长递个纸条,能做到吗?” 傅祥林想想,“我试试吧。”他知道王林极为重视眼前这个青年。 荣飞找了纸笔,略一思索,写了百十个字,折好,交给傅祥林。 一些事是无法瞒着秘书的,这也是秘书掌握首长很大权力的因素之一。 王林不是市委常委,但今天紧急召开的常委会正是研究*问题,作为分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自然便列席了常委会。傅祥林利用他上厕所交给他的纸条,让王林出了身冷汗。 胡友荣不缺政治敏锐性。当得知G大,北阳工业学院,北阳建筑学院,G省师范大学,G省医科大学等五六所高校的学生打着标语呼着口号上了街,胡友荣立即驱车到了现场,乱哄哄的现场令他极为生气,他预感到这件事情恐怕已经过新华社渠道传到了中央,遂决定立即召开常委会研究对策。 86年的北阳市委共有三位副书记。程恪市长是“法定”的排名第一的副书记,但他的党内分工是政府工作。后来将被直接描述为经济工作。其余两名副书记各有所管。所以,会议开始,主持会议的胡友荣首先问的不是分管教育的副市长王林,而是分管学校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张昊清。王林虽然是分管副市长,但从资历和职务,都在张昊清之下。 面对胡友荣的责问,张昊清承认自己没有及时掌握大学生们的思想动态,以及隐藏在表象之下的非组织活动,“师范大学罗校长曾报告说上周有北京高校来人,有串联迹象,我指示及时掌握情况------建院星期天有人在校内演讲,学院也报告了,无非是那套民主自由的东西,这几年国门打开,大学生们接触西方各种思潮比较快,一些人比较激进,学院认为出发点也是好的,毕竟我们工作中不是尽善尽美------”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胡书记,我建议研究如何平息事态,学生们堵在街上,对市委的影响是不好的。 ”程恪坐在胡敢的左首,轻声对面无表情的市委书记说。 北阳不是第一个出现*的城市。北京有,上海也有。这次*似乎是全国性的,省委至今没有过问,连一个电话也没有。胡敢有些吃不准。 涉及政治,胡友荣不得不慎重对待。 “对头,当务之急是将学生劝回学校里。临近期末了,这帮学生这是干什么?”坐在胡友荣右手的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董维辰听清了程恪的话。 “王副市长,你是分管教育的,说说你的意见。”胡敢将目光对准一直低着头的王林。 王林在琢磨着荣飞纸条上的话。因为纸条上写着:*是错误的!一定要站稳立场,一定要强硬对待。两个大大的“一定”,显示了荣飞的态度。 王林岳父是“12.9”运动的参与者,35年入党的前辈,从来都是**组织学生运动,没想到建政四十年之际,执政党却要对待*了。王林很想听听岳父的意见,身处北京的岳父或许能给他以明确的政治指导,可惜岳父带团出访西欧了------ 王林沉吟片刻,“学生们喊出要民主要自由反**,这反**的口号我同意,但要在党的统一部署下进行,而不是文化革命群众运动那一套。至于民主自由,我党从来就提倡民主自由,方式嘛,必须是在党的领导下进行,在现行的政体下进行,而不是西方议会和多党制那一套。要民主要自由的口号,我看是错误的,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从来就没有绝对自由,唯物辩证法总是要讲的,资产阶级的自由我们当然要反对,坚决的反对。虽然十一届三中全会将全党的工作重心放在了经济建设,不等于可以放松对敌对国家的警惕。我个人意见,市委和市府一定要旗帜鲜明地反对这次*,或许叫*有些过了,查明背后有没有政治势力的参与。如果有,坚决镇压。”不知不觉地,王林受到荣飞的影响。话说出口,他有些后悔,或许该更婉转一些,给自己留有余地。 胡友荣饶有兴趣地看着侃侃而谈的王林,和与会的领导们一样,奇怪他竟然用了镇压一词。 “阶级斗争那一套不能搞了------”董维辰说。 “我同意王林的意见。”程恪说道,“建议市委委托张副书记和王副市长负责处理这次学生上街事件,和组织者接触,劝说他们返校上课。市委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同时向省委报告我们的态度。” 程恪是学生运动的前辈,也是分管过学校工作的领导,他的态度不能不影响胡敢的判断。 “其他同志的意见?”胡友荣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让人难以琢磨。 会议最终通过了程恪的提议。 王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妻子不在。很想跟妻子谈谈当前的事,预感到今天的发言有些问题,可就是那样的脱口而出。 “过于轻率了,轻率的信任别人。”他推开窗户,叫住了正准备上车的傅祥林,“去将荣飞叫来。” 隆月下班回来,见王林正和荣飞在客厅谈话,气氛有些凝重。荣飞见师母回来,起身告辞,王林没有挽留。 “今天学生上街了------”像往常一样,隆月讲述着当日的见闻,她正逐步融入北阳的生活。 “今天常委会上的发言有些过了。”王林决定告诉隆月事情的原委。听完丈夫的话,隆月沉吟道,“你确实过于相信荣飞了。刚才荣飞给你解释了什么?” “很早之前,他就说过中央的政策走向就是经济上越来越开发,政治上要坚持四项原则,坚决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王林回忆着,“我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不过是大二的学生------胡书记估计会去省委汇报,现在省委建斌书记那儿还不晓得态度------”王林的经历让他对发生*有着比他人更为深刻的认识。国门打开,西方的各种与主流格格不入的思潮侵入,近年来物价上涨和各阶层收入的拉开,已经出现越来越严重的**现象,都是诱发*的因子。 “荣飞说的大道理是没错的。所以你讲的也不算错。我爸估计快回来了,我先问问北京的情况再说。你就不要懊恼了。再说,荣飞办事还是靠得住的,你应当相信他。”隆月换了便衣,进厨房做晚饭了。 如果是生意上的事,王林不会怀疑荣飞的判断。隆月说了与北钢合作的事,其中的利润让见过世面的王林禁不住颤抖。可这是政治啊。王林忽然羡慕起荣飞来。如果像荣飞一样拥有不薄的产业,不用去关心令人心烦的政治问题,悠闲地度过一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荣飞好像对政治也很是关心,否则他急巴巴地送个条子干啥? 王林密切注视着全国的局势,大约有上百个城市出现*,现在可以断定这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了。他不知道中央为此也在激烈的思想碰撞中,现任总书记最终为此付出了代价。 省委的态度王林不晓得。他这个级别的干部还不能接触省委决策层。工作按照市委的安排进行着,每日周旋于“学生领袖”中,和这些看上去很是激进的青年舌剑唇枪。和学生代表的接触主要由张昊清负责,他力图以对话的形式了结这次*。但效果似乎不好,二天后中学也出现了不稳定的苗头。因为市委常委会上的发言,王林只能扮演强硬派了,他在12月17日与北阳工业学院的座谈会上严厉指责学校领导的软弱无力,批评学生会的领导不顾大局,什么是大局?经济建设就是大局!你们每日上街喊口号,能解决什么问题?从现在开始,不准组织学生游行,任何人敢组织学生就是违背市委的决定,就是和市委唱对台戏!对于不听招呼的,学生可以开除学籍,也可以取消分配资格,教师给予严厉处分,情节严重者可以开除公职。 这个讲话传到其他大学引起震动,给王林戴上了“刽子手”的帽子,说从历史上看,镇压学生运动都没有好下场,王林镇压学生运动,一样没有好下场。 这个讲话在工作组也引起反响。张昊清书记认为王林应当先跟他通气,或者说应当得到他的授权,开除师生不是王林的权力。王林不为所动,选择北阳工业学院为突破口,责成院领导分工负责,七名院级领导头上都落实了具体的任务,采取重点突破的办法,抓领头羊。这个办法是荣飞建议的,其实任何领域都适用。中国人最喜扎堆,抓住领头羊,也就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北阳工业学院学生“领袖”正好是大四的学生,王林“不予分配”的指示传达后立即动摇了他们的决心,民主自由也要有物质基础,现在可是八十年代,丢掉分配权上大学的意思立即缩水。虽然底下群情沸腾,但北阳工业学院自王林讲话后停止了上街游行。这是北阳市*的一个转折。身处风暴中心的王林在12月19日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打电话的人自称姓杨,是建斌书记的秘书,杨秘书在电话里转达李书记对王林工作的赞扬,说王林同志的工作是得力的!这个电话终于打消了王林的顾虑,从这天起,北阳*形势急转直下了。 第109节明月 class="width">北阳市出现的*并未影响北重宁静的生活。<<>>86年的决算数尚未出来,快报数令朱磊喜忧参半。今年的军品计划超额完成,上缴利润这一块因军品订单的增加也没有任何悬念。只是本来寄以很大希望的民品新产品销售及利润都不好,新星一号的销售情况下半年开始滑坡,全年只售出1200台,销售收入不足200万,利润情况更是惨不忍睹。按照胡敢的估计将亏损110万左右。更为懊恼的是货款回收极差,一部分(大约25万)估计已成死帐,因为购买该产品的是农民,找都没地方找去。 荣飞之前关于民品销售隐患的预测竟然全部变成现实。100万的亏损朱磊是背得起的,如果产量放大五倍,朱磊思来想去,几乎对这个投入近千万资金的产品失去信心。 好在还有几个不错的产品,如干粉灭火器和摩托车配件。在新的年度,朱磊决定尝试一下新的运营机制。眼下的问题是交代部里开发资金的用途和效果,这是卢续的事。在今年民品开发这一回合上,卢续交出的答卷不能令朱磊满意。 朱磊必须考虑自己的接班人。曾国藩说过,办大事以找替手为第一。既然决定回北京,北重那边注定是个过渡。离开北重不由他朱磊,就像他来北重当厂长一样。按照北重在部里的份量,他的去留是要上党组会的。朱磊清楚,他必须拿出政绩才能离开北重,现在,他手里有一份可能成为耀眼政绩的东西,那就是荣飞那份军品报告。 朱磊在元旦前带着荣飞那份报告坐火车回北京,没有去部里,而是跑到紫竹院旁的兵器研究院找过去的同事,经过火炮处的几个技术员传阅,这份报告便留在了研究院。他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和家人共度1987年的元旦。 朱磊的家就在车道沟。第二天他还没起床就接到了研究院的电话,叫他八点就过去。 朱磊没有留意政治局势。主政一个大厂使他没有关注厂外事务的精力。眼下要办的是明年的任务最终落实和军方的预付款到位的情况,春节前是花钱的高峰,没有300万的资金是没法过这个春节的。本来准备带卢续和胡敢一同来,向部里汇报资金及项目的情况,民品开发部里要一个总结,这些具体的业务问题朱磊不如两个副手更清楚,特别是资金问题,胡敢在财务处长任上就和部里财务局的一帮人混得贼熟,现在的关系就更好了,这方面真得依赖他。 但临行又改了主意。荣飞的新式火箭炮的设想令他激动了数日,然后又冷静下来,这不是件简单的事,目前的技术条件不一定能具备,特别是那特制的炮管,他还没有想通怎么能加工出来。让研究院看看也不是坏事,朱磊对此事并不抱很大的希望,他主要的目的是到部里要钱。而这个急匆匆的电话又鼓起了希望,如果能立项直至投产,将来北重会收获一个金灿灿的秋天。 纷扰了十几天的*已基本平息,街道上都是熙攘的自行车流,中间夹杂着黄色的面的,刺耳的喇叭声不时响起,构成了这个大都市的晨曲。朱磊的自行车穿梭在人群里,发现不到两年的时间,他对过去的生活已经陌生了。 “写出这份报告的工程师你带来了吗?”接待他的是研究院一头华发的曾是他直系领导的副院长,“小朱,你厂里有人才呀,设想非常大胆,并不是空中楼阁。” “没有,没有带他来。他不是搞技术的,而是搞管理的。” “搞管理的?这怎么说?”副院长瞠目,“你的资料让火炮处感到振奋,相关部分给了弹药处,他们正在研究。这样的设计却出自一个搞管理的之手,岂不要让我们这些所谓的专家无地自容吗?” “真的可行?” “我直觉可行。当然,他提出的几个关键数据需要验证。一些难点需要组织攻关。如果那些涉及口径,壁厚,强度,材质等问题都得到验证,我们将省很多事。这就不是设想,而是设计了。天才是存在的,只是没有发现而已。这个人你尽快带来,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很遗憾我没有带他来。说实话,老领导,我不敢肯定报告的可行性。” “搞我们这行创新思维地最重要的。专业反而落了下乘。你尽快安排他来,打个电话。” 朱磊想反正他要在北京待几天,那就让荣飞来吧。于是在老院长的办公室给厂里拨了电话,要办公室通知荣飞带有关的资料来北京兵器研究院。什么资料?你说到兵器研究院他便知道。 荣飞元旦有安排,准备处理傅家堡的股份问题。没想到自己回忆的东西竟然引起兵研院的重视。这样也好,既然记忆里有这个产品,那就证明是存在的。早些开发军品新产品对北重的意义更大。自与北钢达成供应铁矿石的协议后,荣飞决定在适当的时机离开北重了,剩下的任务就是为这个曾抚育自己二十年的企业尽一份力。 邢芳正在期末考试的紧要关头,这次就不能带她到北京了。接到电话的当晚便登上去北京的火车。 兵器研究院记忆里是来过多次的,熟门熟路地找到研究院,朱磊已经等在那里。直接将他带到副院长那儿。面对四个专家的“盘问”,对技术实际上一知半解的荣飞出了一身汗,总算让四位专家基本满意了。实际上技术类的东西有时就是一张纸,突破了便豁然开朗。因为这型武器后世可是实实在在地装备了解放军,仿制过程也算顺利,所以荣飞坚信按照现在的技术条件可以搞出来。只是他的回答令专家们有些困惑,原理和设计思路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那些“准确”的参数。那是最困难的,一般需要在设计和实验过程中反复修正,就像一支新枪的口径,7·92mm,7·62mm或者5·8mm都不是随便定的,如果荣飞提供的是正确的,那么将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经费。 谈话是结束了,不过专家们没让荣飞走,在兵研院招待所给他安排了个单间,令他随叫随到。 朱磊当然走了,他还有事去部里,叮嘱荣飞好好配合专家们的工作,现在连立项还早呢,不过是验证方案的可行性。荣飞第二天又被叫到研究院一回,然后被告知可以外出游玩,估计这二天没什么事了。北京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当初有同学毕业分配到北京,不过好像都不惯熟,而且也没有联系的地址。最终想起一个人,甄祖心。于是荣飞给总政歌舞团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说甄祖心不在团里,问荣飞是谁,荣飞说是她之前的朋友,留下了自己的名字电话和住址。没想到当晚甄祖心跑来招待所见荣飞了。 “什么时候在京的?晚饭用过了吗?”很久不见,现在书信也少多了,在荣飞眼里,甄祖心出落的愈发漂亮,而且气质更加沉稳。 “昨天。饭也吃过了。你可是更加有大明星的气质了。”荣飞笑道。 “不许说笑我。荣大哥,看上去你好像瘦了,工作很忙吗?来京出差?” “还好。这次是研究院有点事。你呢,快毕业了吧?演出多吗?” “学习比较紧。演出倒不算多。对了,你答应给我写的新歌呢?” “答应给你的新歌?什么时候答应给你写歌了?” “不兴耍赖哟。上次来北京不是答应的挺痛快吗?” 荣飞忘记了。新歌对于歌手犹如更新的武器,荣飞理解甄祖心的心情,算来很久未“剽窃”记忆里她那些脍炙人口的歌曲了,“这样啊------” “快写出来!”看样子荣飞真有新歌,甄祖心立即兴奋起来。荣飞之前给她的几首歌曲词曲皆佳,最关键的是适合她的音域,唱起来特别的舒服。 荣飞接过甄祖心给的纸笔,慢吞吞地坐在桌前,想她曾经红过的歌曲,今年诸事繁多,歌曲差不多都要忘光了,终于想起一首,先哼出曲谱,然后再慢慢填词。 在这安安静静的黄昏 谁弹起叮叮咚咚的琴 带着缠缠mian绵的思绪 敲打我空空荡荡的心 望着清清亮亮的明月 轻推开吱吱拉拉的门 把我牵牵挂挂的问讯 托付给飘飘漾漾的云 你好吗,你好吗 深深的想念你, 我最亲最近的人------ 甄祖心俯身在一旁看着,荣飞的曲谱显然不甚熟练,几次涂改,她在心里默读着,感受着乐曲的舒缓中蕴藏着的深情,等荣飞一行行写出歌词,甄祖心忽然体会到异样的情愫,情景最怕交融,这也是一个安安静静的黄昏,刚才也是推开吱吱呀呀的门------ “真好听。是写给我的吗?”她轻声说。 “当然。估计比较适合你的声线。”荣飞对词的记忆要比曲谱强,“你让音乐学院的老师把把关,我对作曲可是半调子。” “很好听啊。”甄祖心放开声音,只觉一丝清亮而锐利的声音透过眉心,回荡在屋子,真有余音绕梁之感。荣飞心里赞叹,和专业人士相比,自己在KTV练出的歌简直是垃圾。她将歌子唱了一遍,虽然不甚熟练,但唱起来很舒服。荣飞说的没错,确实适合她的声线。荣飞没有意识到之前的对话中隐藏了一丝的误会。 “她好吗?你们什么时候办喜事?” “她好。准备明年吧。” “日子定下来一定告我一声。” “那是当然。”荣飞没有在意甄祖心的情绪,甚至没想这首歌给她的冲击。 第110节副处长之争 class="width">元旦与春节期间是北重传统的人事调整时期。 第二组织部——离退休处的消息灵通人士已经召开了第一轮的新闻发布会。对今年的中层人事变动做了准权威的预测。 应当说第二组织部是有很高的水平的。这在之前的预测中已经赢得了声誉,因为他们的预测准确度超过了60%。 这次新提升的名单上荣飞赫然在列。 王爱英神神秘秘地跑进荣飞的办公室,“知道吗?你要升官了。” 荣飞将报纸放下,“你呀。外面的胡言乱语也相信。” 王爱英简直不知道荣飞是多大年纪。按说二十啷当的小伙子应当很跳脱,但荣飞更多的时候如老僧入定。 “二十四岁的中层处级,在北重历史上空前绝后呀。” “事情还在未定之间,一切都是谣传。第二,空前或许是事实,绝后是吹牛。”荣飞微笑着说,“我怎么觉着好像是你要提拔似的。” “我是不可能的。既无文凭,又无靠山。你就不同了。现在外面传的很凶,说你发明了一种新式火箭炮------” “行了。爱英,你其实是很有潜力的,假如好奇心再少一些的话。”荣飞知道自己关于军品的报告是一个很重的砝码,之前的人生设计现在又很大的改变,即使发奋努力登上北重的最高峰,也未必能彻底改变其命运。而自己的事业已经初见端倪,明华,陶氏,还有傅家堡和枣林,摊子铺的很大了,机遇也越来越多,尤其是明华贸易与北钢的合约,将为自己的扩张快速充血。北重有自己的历史和文化,自己在局外或许比在局内更好。 “我啊,或许等你当了厂长会用我,但那时我已经快退休了------”王爱英已经将自己定位于荣飞的人,她可想不出四十岁下的厂长,荣飞今年尚不足二十五,等十五年后自己都五十岁了,还有什么前途。 “你的思维比较乱,也不正确。第一,我当不了厂长,第二,能当我也不当。第三,自己的命运一定不要交给别人掌握。” “为什么不当?我看你能搞好厂子,民品的机制不行,现在应了吧?财务处的人说新星一号亏得一塌糊涂------” 这是胡敢攻击卢续的武器。-====-新星一号目前的规模尚不会给北重致命的伤害,改弦更张完全可以。荣飞最烦胡敢这种手法,这是他拥有再世记忆的结果,如果是从前一定不会看透这点,就像杨兆军,现在绝对是胡敢的拥趸。 “新星一号的运作对于我厂有很重要的借鉴意义,搞农机未必没有出路,问题出在内部的运行机制。绝不能因噎废食。不要听别人胡说,至少卢总知道现在的法子不行------”元旦后卢续召开民品分析会,重点讲了新星一号的问题,布置荣飞的民品室做专题研究。荣飞喜欢用书面的东西做结论,报告正写着呢。要荣飞看,卢续的态度就很好,错了就改嘛。 “冷丽现在老实多了------”王爱英和冷丽不对路,郭耀宇的事对冷丽打击很大,元旦前闹离婚,现在不听说了,人也变了很多,办公室很少听见冷丽的声音。 “爱英,”荣飞严厉地说,“永远不要嘲笑别人的丑事。那件事情,焦旅生比郭耀宇更令人厌恶。如果不能劝慰冷主任,希望你不要再提这件事。” 考察终于展开,计划处将要新增一位副处长,组织部来人走例行的程序,考察的结果令朱磊感到意外,因为荣飞的推荐票不过30%。 朱磊找来卢续,“你不是说他在处里的威信没问题吗?”朱磊给卢续看了组织部的考察结果,“问题是严森也反对啊。”北重的传统,中层副职的任命不征求正职的意见,完全在于厂级——行政一般决于厂长,党务一般决于党委书记。完全是拉郎配的做法。 准备提升荣飞朱磊曾与卢续交换过意见,卢续自然完全赞同,除了政治面貌一项之外,卢续眼中的荣飞早已具备中层干部的能力和品行,但在计划处竟然遭到了抵制,这让卢续感到意外,稍一分析便知道原委了。 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北重机关的复杂程度不次于政府机关,平时大家嘻嘻哈哈的,看上去也算和睦,但事关人事变局,盯着副处长位子的人可大有人在。冷丽是其中之一,这个女人本来就极有野心,所差的是人缘太差,总不给别人留面子,恰逢元旦前出了郭耀宇的丑闻,竞争力顿时再降一个台阶。除掉冷丽,计划室主任张禄生是另一个竞争者。老张所管的计划室是计划处的业务核心,对于升入中层张禄生早就在做着各方面的努力,此人业务能力是有的,所差的是文凭和人际关系。他是军转干部出身,平时不吭不哈的,总是加班加点工作,给领导以格外勤奋敬业的印象。其实心胸狭窄,容不得人,乐于看别人的笑话。郭耀宇丑闻传出,在计划处拿此事说笑最多的就是此君,让冷丽恨的咬牙。最后一个竞争者是企管室主任老关,此君是老中专生,搞企业管理多年,八四年北重搞企业整顿验收达标出了大力,在张昌君眼里比较欣赏,缺点是年龄偏大了,今年已经四十六岁。这次无记名投票老关获得的推荐票有七票,比张禄生和荣飞还多一票。 这个结果有些麻烦。而且,按照朱磊的指示卢续和严森就计划处副职的配备问题交谈时,严森不同意荣飞。理由是之前跟卢续讲过的那堆,“小荣是个好苗子,如果组织上准备重用他,还是在现有的岗位上再锻炼几年。越级提拔,过早提拔都不是对干部负责的态度。” 就一个大口径火箭炮的贡献足当提拔酬功了。卢续知道研究院已经立项,而且向朱磊提出调荣飞去研究院工作的请求。荣飞好像猜到了似的向朱磊表示不愿意离开北重。元旦后从北京回来,朱磊就决定提升荣飞的职务。没想到在自己直管之下的计划处却遭遇抵抗,卢续有些心烦。“你说的缺点哪条是致命的?请假多?耽误工作了吗?谁规定非党员不能担任中层?还有,年轻怎么了?年轻就不能担任领导?我党历史上的著名人物中有多少是少年担当大事的?你是军队下来的干部,红军长征时的军事将领的年龄你知道吧?*,一军团军团长,27岁。刘亚楼,一军团二师政委,24岁。少共国际师政委萧华,17岁。由叶挺独立团改变而成的红二师四团政委杨成武,20岁。红四团飞夺泸定桥可是决定中国革命进程的大事件,不是靠20岁的年轻人完成的?怎么到了和平建设时期反而不成熟了呢?小荣比你我年轻,可是在一些问题上看得比我们准,看得比我们远!如果按照他的办法搞民品,新星一号不至于大亏嘛。经验只有在工作中取得,你不让他当副处长,他就没有副处长的经验嘛。” “是不是组织上已经决定了?” “差不多。最近小荣搞出的一个新型火箭炮设想,包括弹药系统的设想已经被兵器研究院认可。节前朱厂长叫小荣到北京即为此事。如果搞成了,我们厂将在军品上增添新的序列。我们这些所谓有经验的人,哪个也没有搞出来嘛。” 此事尚未正式公开,朱磊也只是跟班子成员讲过,严森听到的都是传言,卢续这么一说,严森感到震惊。“按你这么说,小荣是个搞技术的天才啊。这样的人才更应该去研究院。” 卢续不悦,“我厂不该留住他吗?荣飞关于军品研发体制的设想也很超前。谁说军品研发不能由厂里搞?他的那个市场论就很有道理。民品要研究尊重市场,军品也一样啊。不知道世界军事变革的现状和将来,怎么知道部队需要什么样的武器?他写的‘远程压制,精确打击,高效毁伤’那一套理论就很得部里的赞赏嘛。” “我不能同意市场论。军品更不能搞什么市场论。”严森的优点就是紧跟中央,组织观念极强,缺点也就在其中了。 “我跟你谈这番话,就是叫你做好处里同志们的思想工作,如果党政联席会通过荣飞同志的任命,你要支持他的工作,带好新班子。” “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我相信你会服从组织的决定。但不止于此。更要用好这个副手,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知道该怎么办。” 元月十三号,北重党政联席会通过了干部调整方案,一批年龄超过55岁的老中干退出了现职,新提升了一批干部,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就是不满24岁的荣飞担任计划处的副处长。 第111节人品与能力 class="width">杨兆军在这一轮的干部调整中得到科长的职位,担任财务处成本科科长。 这是一个业务性很强的岗位,基本上踏上了财务系统升迁的快车道。所以,杨兆军的大名立即传遍全机关。除他之外,销售处的沙成宝也被提升为业务二科的科长,在销售处新设科级也证明了工厂对销售工作的重视。 此次提升,杨兆军彻底投入胡敢帐下。胡敢在调整结束后跟杨兆军深谈了一次,征服了性子倨傲的杨。 杨兆军在高兴之余羡慕已经成为处级的荣飞。科级和处级有很大的区别,有时候工厂召集干部会议,会发出处级以上领导参加的通知,科级即被排除在外了。同系统的企业中,大部分没有科级,只有类似于北重这样的大型企业才设了科级。管理讲究层与面,设科级也是管理的需要,但在北重处级以上的领导眼中,科级干部就是大组长。荣飞在弱冠之年出任计划处这个北重第一处的副处长,前途自然比他这个成本科长光明的多。 按照胡敢谈话暗示,荣飞得到了朱磊与卢续的双重赏识。关键是朱磊,而你(指杨兆军),好像在朱厂长那里还对不上号吧?胡敢没有隐瞒自己对荣飞的厌恶,是的,厌恶。杨兆军来厂已经两年半,对工厂存在的派系之争已经不陌生,卢续与胡敢虽是同时进班子的伙伴,二人不对路已是办公楼不是秘密的秘密。荣飞是卢续的人,已经注定与胡敢系的新成员的他不在一条船上了。而且荣飞曾经直接得罪过胡敢。孙兰馨曾与他谈过胡敢因招工考试讨厌荣飞的事。那次学校的李老师为此受了处分,失去了年底长工资的机会,损失惨重。始作俑者正是仍然得到高层赏识的荣飞。杨兆军小心应对着胡敢,不使胡敢印象自己与荣飞有过深的交情。这个滋味比较难受。一度时间非常痛苦,荣飞对他的友谊他不能背叛,但失去胡敢欢心则被政治上判了死刑。二者孰轻孰重,真的令他感到迷茫。 假如不搞这些无聊的派性之争,该有多好。喜欢读书的杨兆军希望从历史中寻找答案。回单身楼遇见荣飞,便谈起了历史上的党争,他举了唐朝的牛李党争与宋朝的熙宁年间保守派与新党之争,希望听听荣飞的见解。 “所谓党同伐异。志同道合者为党。志只是相同而已,不一定正确。你举的牛李党争和肇始于熙宁变法而出现的王安石为代表的变法派与司马光为代表的保守派之争,几乎就是断送唐宋王朝的根由。党争既起,便不分是非了,不是本派的一律赶尽杀绝。确实是中国历史上的悲哀。”荣飞慢慢回答。 “为什么会出现党争呢?老荣你熟读史书,能不能给我讲讲?” “牛李党争背后是靠科举入仕途的一派与靠父辈余荫入仕的一派争夺领导权。说不上对与错。其实牛僧儒与李德裕都不是坏人。只不过代表的阶层不同罢了。王安石变法与其情况不同,其时宋王朝积弱百年,冗兵冗官成为摆脱不掉的沉重负担,与北辽和西夏的战争又长期处于下风。弱冠登基的宋神宗赵顼不愿看到宋王朝就这样慢慢的死去,王安石变法便成为必然。变法的出发点因其自身的局限性就有问题,不解决吏治只讲开源好转财政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而且用人不当,缺少对基层实际情况的分析,自然失败。党争既起,朝堂上总是君子小人骂声不断。其实没什么君子小人,利益使然罢了。” “我倒是看过唐史的一些故事。你关于牛李党争的原因解释第一次听说。君子小人怎么会没有呢?”任何一本我国史书,翻开来看,通篇都是君子小人的斗争,也可以说中国历史几乎就是君子与小人的斗争史,荣飞说其实没什么君子小人之分,令杨兆军耳目一新但又大惑不解。 “你修过美国史没有?” “没有。”杨兆军甚至没有见过美国史这样的书。 “告诉你,美国史基本没有君子小人一说。评价历史人物,他们用称职与否。对待历史人物和现实人物一样,首先是评价的标准问题,什么是君子?如果缩小研究的范围,放到一个企业来看,厂长个人修养非常高,不说谎话,不骗职工,诚实守信,更没有贪污腐化,但就是他治下的企业效益低下,职工工资都开不出,没有新市场和新产品,也没有技术与设备的更新。这样的厂长,你怎么评价?” 杨兆军想了想,“他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厂长。” “再缩小范围。放在一个家庭观察。一般情况,男人是家庭经济来源的主要创造者,有这样一个男人,孝敬父母,忠诚妻子,友爱兄弟,对自己的孩子更是没得说。但就是没本事,挣来的钱不足以养家糊口,纵向横向比都令人气馁。这样的男人,你怎么评价?算不算好人?” 杨兆军很难回答。看看荣飞成熟的脸,觉得自己之前看的书都是白看了。“你的意思是首先说称职与否?” “结论要你自己拿。” “一个所谓的好人,就像你说的那个厂长和男人,怎么会混成那样?” “兆军,第一,要分开人品与能力的关系。第二,你是否认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 杨兆军从来就没有认为好人一定有好报。在八四年进厂的一帮学生中,他属于读书多的,早已发现历史和现实中的悖论,就像时下比较流行的一本王朔的小说中的主人公所讲,‘孩子,千万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话,他们总是要你学好,好让他们自己使坏。’。历史如同一面魔镜,照出的东西让人啼笑皆非。“可是,按照你的推论,那个所谓的居家好男人,其实也不能说是好丈夫和好父亲。” “结论要你自己拿。” “荣飞,你真的有当官的潜质,我以前真没看出来。现在我问你,是不是成功人士必须抛弃所谓的道德枷锁?” “你误会我的话了,”荣飞也感到了杨兆军的变化,或许是在他成家后俩人接触的少了吧,“成功有多方面的标准,古人讲内圣外王,至少讲了内身自修和功业两个方面。但物质永远决定意识,成功首先是物质上的成功。其次是精神层面的,就是在握有金钱和权势后的使用问题,也就是古人说的自省。这本身是个矛盾,所以按照我的观点,真正成功的人很少。” “历史上有人做到内圣外王了?” “至少曾国藩算一个。” 曾国藩的传记评论在这个年代还是廖若星辰,基本上还是镇压太平天国运动刽子手的面目,不知为什么在荣飞眼中竟然成为内圣外王的成功人士,“曾国藩啊,清廷的鹰犬而已,怎么能算内圣外王?” “出于政治的需要,曾国藩被人为地丑化了。其实这是一个很伟大的人物,*年轻时曾说过,‘余于近人,独服曾文正’,*的眼光不可以说明问题?其人以在籍守制大臣起兵,创立湘军,击败太平军,《曾胡治兵语录》得到如*等军事大家的肯定,其消除内乱,再造太平,位极人臣,功业可以算外王。治家修身更是一等一的人物,自身修养非常高,身居高位,饮食起居一如平常几十年,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教育子弟更是成功,曾国藩给儿子留的遗书,要我看是最有水平的遗书。两个儿子都是大才,一个是晚清最有成绩的外交家,另一个是数学家,将圆周率算到100位的第一个中国人。” “可是他镇压了太平天国。” 关于太平天国的真相至今仍被有意识封锁着,后世关于洪秀全集团进入南京后的所作所为的各种描写让荣飞十分恶心,“洪秀全领导的天平天国不足论。简直是闹剧。洪秀全的领导集团定都南京后迅速腐化,本人有名分的老婆便有88个,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没有政治与军事才能的洪秀全还是个虐待狂。这样的农民起义不失败简直没有天理。以后会给太平天国正名的。太平天国是不是农民起义也不好说,有证据说太平天国在定都南京后曾镇压过江苏一带的农民起义,农民起义者镇压农民起义是不是很反常?” “讨论这些其实没什么意思。荣飞,你在咱们这帮人里是最有前途的,就目前而言也是混得最好的,能不能做到你说的?”杨兆军觉得荣飞书读的杂,而且偏。 “我混得最好?不一定吧?从经济上看,林恩泽的工资比我们可高多了,李卓的研究生毕业指不定获得多大的发展平台。就是搞销售的老沙,别看现在刚进科级,那是最容易出成绩的部门,在北重也是前途无量啊。就是你,怎么断定就不如我?不过,我一定会照那个标准做的。即使做不到外王,一定努力做内圣。”荣飞郑重地说。 杨兆军内心是不相信的。他知道荣飞有钱,知道他与社会上有关系,荣飞的生活也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听孙兰馨讲,荣飞在东城那边搞了房子,正在装修。当然消息是从邢芳得来的,荣飞既然没有说,他也不好问。成功的标准究竟是什么杨兆军说不好,但不赞同荣飞所说。 第112节装修 class="width">棉花巷的新居到手后,荣飞安排了装修。 因为暖气接通了,室内装修便具备了条件。装修用的是陶氏工程队的人员,荣飞亲自设计了图纸,亲自指导装修。留给父母的那套平实朴素中透着华贵,材料也是选用最好的,从卧室到卫生间到厨房,对细节都做了精心的设计,比如地板,荣飞要求卧室必须是木地板。现在根本没有现成的木地板卖,结果陶氏专门找了木工和油漆工按照荣飞给出的图样进行了加工。自己的那套就马虎多了,铺了浅白色的瓷砖。荣飞梦境中那些大尺寸的豪华瓷砖根本找不到,随便找了一种就铺上了。留给自己的那套房子总体上却比较简捷,只是色彩显得有朝气。装修过程中崔虎很关注荣飞的两套房子,对荣飞在房子的节俭上不甚理解,但必须按照荣飞定好的套路走,崔虎曾担心荣飞的女友会有不高兴的比较,好在装修基本结束,荣飞带邢芳来,恰好崔虎也在,邢芳对自己未来的新居非常满意。 此时的装修理念尚未形成,很多人都是打扫一番就搬进去了。所以,荣飞名下的两套房子工程浩大的装修便吸引了邻居们的眼球,原来房子可以这样搞啊。墙柜可以设计成这样,天花板可以如此吊顶,窗帘架的设计也与众不同,卫生间全部用瓷砖贴出来,厨房的花样就更多了,尤其是色彩与灯光的应用,让陶氏的工程师们学了很多,对荣飞这个幕后老板更为佩服。自崔虎以下,好几户家境不错的开始了他们的重新装修。 “房间要根据所住人的身份设计。”崔虎拉了荣飞来给他指导,荣飞耐心地给他讲解,“这间房是给你儿子住的,孩子多大?四岁不到嘛。家具的色彩要鲜艳,要体现儿童的特点。不能搞得死气沉沉的。”荣飞要过纸笔,在白纸上画出一张组合床,“你看,这样的家具既能将孩子的玩具很好的归拢,又少占空间。记住,装修一定要注意利用空间。” “荣总,你来当设计师他们一定没饭吃。”崔虎大为佩服。 “房屋建好后跟着的就是装修。这一块的利润极其可观。公司现在就要成立专门的装修队伍,将来活儿一定多的接不过来。闯出你们的名声后别人只能跟在你们后面爬,生意就是这样,最初的利润总是最大的,后面就剩喝汤了。-====-” “就怕别人舍不得像你这样不计成本的搞。”荣飞这两套房子花了多少钱崔虎大致有数,几万元总是有的,除掉陶氏几个最高层干部,没人花得起。 “建平的那套房子就交给你了。费用由公司列支,将来在他的分红中扣。”宿舍楼盖起来,给监狱中服刑的陶建平留了一套,尽管他仍需十几年方可自由。 “没问题。这是当然的。” 荣之贵与魏瑞兰欣喜地看着房子到手,装修问题老荣大手一挥,将所有权利交给了小荣。既然儿子有钱,“那你就看着搞吧。” 荣飞升了副处长的消息令荣之贵夫妇高兴,荣之贵专门写信给仍在部队服役的荣逸,要他争气些,至少要在部队解决党票问题,“你哥哥现在还不是党员,你一定要在部队入党。” 春节之前荣飞一直忙,很少回来。直到腊月二十九放假,才拎着二大包东西回来,一包是给父母***衣服,一包是过年的食品,需要的熟食全都有。另外将二万元交给父母。荣之贵想说房子给了就别给钱了,但又怕就此中断了财源,犹豫片刻还是接下了。司机小黄在腊月三十还送来几箱鲜亮的水果,在冬季很是令人垂涎。然后将那辆银灰色桑塔纳留给了荣飞。说好今年要回老家过年,下午便带着年货回老家了,回去时荣之英一家已经回来了,对修缮一新的老屋赞不绝口,直夸荣飞有办法。荣之英从老母亲嘴里得知大侄子不仅升了官,而且有生意做,更是夸奖侄子晓事,“现在的社会就是比谁更有钱。与其像叔叔一样当个没钱的穷官,还不如经商做生意呢。”荣之英当然没有看到嫂子的撇嘴,详细问了荣飞的生意,荣飞轻描淡写将明华服装的情况说了,安萍正好去北阳明华专卖店买过衣服,“哎呀,小杰过年买的衣服就是在明华专卖店选的,小80块呢。早知道是你开的就好了。至少可以打折。小飞你可瞒得紧。”荣飞知道婶婶的性子,某些方面比母亲更抠门,也是那代人的共同特点吧。“看你说的,没有及时告你们是我不对。我给小杰一个名片,以后看得上至少会打折。”说着从衣兜里翻出一张只印着荣飞二个大字的烫金名片交给小杰。安萍从儿子手里拿过来,“咦,就凭这个人家就信?”“试试看不就知道了?”荣飞说。魏瑞兰在一旁便不满意。心说你们倒是不客气,也对儿子的瞎大方不满,小逸也就罢了,对小杰怎么能许诺这样的海口,想到儿子给自己和老公的看上去很高档的衣服大概也是那个专卖店的东西,决定一定抽空去看看所谓的专卖店。 荣之英比荣之贵会说话,也比荣之贵和人,不像荣之贵总是一说话就将人顶到南墙上。初一和侄子聊了很多工作上的事,他久在北钢,虽然在底层,但知道的事情蛮多,包括北钢高层领导的一些传闻轶事,荣飞听的很认真,明华贸易已经开始了与北钢的合作,这些看似无聊的东西却是有用的资料,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尤其是像北钢这样人际关系重于一切的超大型企业。荣之英也感到侄子身上一年来发生的巨大变化,特别是屋前停着的轿车,尽管荣飞解释说是朋友借给自己用的,但此时拥有私人轿车的廖若星辰,这个小飞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问起邢芳为什么没来,荣飞解释说她回老家了。至于婚事嘛,准备今年办。房子已经买下了,就在棉花巷,正在装修。荣飞没有给叔叔留,心里有些内疚,只好说是朋友公司盖的宿舍楼,多出两套,就买下了,正在装修。对于荣之英安萍这样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来说,荣飞身上的谜反而不是谜了,他们甚至没有往深想。 初二荣飞开车回空山了。他要与岳父商量邢芳的婚事。岳父那边没有任何问题,包括二个姐姐,邢菊更是希望早些将喜事办了。大姐邢梅留下话,希望早些办了,如果定下日子告她一声,尽量回来。日期荣飞初步选定五月份,那个季节气候宜人,正是办喜事的好日子。 邢菊婆婆在北新做了手术,经过几个月的调养,身体基本恢复了。医疗费用全是邢菊出的,病床前的护理邢菊也出了大力。经此一事,公婆对邢菊的态度大为转变,出院回家后逢人便说多亏了菊子,否则命就没了。看婆婆基本痊愈,邢菊搭荣飞的车回了北阳。这件事邢家基本是反对的,只有荣飞支持,而且“借给”邢菊一笔钱调用。邢菊和荣飞也就更能说到一起了。 等春节后房子装修初具眉目,魏瑞兰才发现儿子的那套与自己的不太相同。首先是色彩。荣飞三楼那套是以白色为主色调的,自己二楼这套却贯以灰、黑等深颜色。除掉淡黄色的地板,墙柜等家具都是深红和浅咖啡色,而不是白色。包括卫生间瓷砖的颜色都有所不同,荣飞那套是纯白色的,自己的却是乳黄色的,就连座便器的颜色也不一样。 魏瑞兰问陪他看房子的荣飞,为什么两套房子搞得不一样?荣飞答道,“因为使用的人不一样。我注意到你爱深颜色的家具。而邢芳则喜欢浅颜色。木地板主要考虑你们年纪大了,纯天然的东西对身体好。”魏瑞兰不知道儿子其中的苦心,她也没问之间的差价。她确实比较喜爱深颜色,深灰,黑色是她喜欢的颜色,荣飞这样说也没错。“可是你那套白色底色的也很好呀,将来不知道小逸喜不喜欢-------”荣飞知道母亲一定想着将房子留作小逸的新房,“不要考虑那么久的事。小逸还没有复员,结婚不知猴年马月呢。到时候我们就有新房子了。”魏瑞兰跟丈夫商量了很久,计划将荣飞给他们的这套留给小逸,他们现在有房子住,而且傅家堡的老屋也着实让人喜欢。但新房又吸引着他们,暖气和上下水这样实实在在的进步让魏瑞兰舍不得空着,于是商定先搬过来,等小逸结婚再让出来。现在荣飞说了以后会有新房子,让魏瑞兰极为高兴,刚才的不快立即烟消云散。“小飞你将来可要帮帮小逸。”“那还用说?他是我弟弟,我不帮谁帮?”“这我就放心了。”回去跟荣之贵说起,荣之贵也高兴,现在他相信荣飞有这个能力,“你应该将事情敲定,免得他到时候反悔。”荣之贵就有这个本事,总能将好事的味道变馊。“你这人总是不会说话。怎么定死?小飞怎么反悔?”魏瑞兰也觉得丈夫的话不中听。“我的意思你清楚。小飞心大,我们又管不了他,到时候他不帮忙,我俩岂不抓瞎?”“小逸啥时候结婚你知道?一年前你能知道会有那么好的房子?也不知道小飞花了多少钱。”“花多少钱也应该。我看初二他去空山时车上大包小裹的,都是给丈人带的。有了媳妇忘了娘,人之常情。等小飞娶了媳妇,未必会像现在了。钱还是攥在自己手里踏实。” 第113节理想与现实 class="width">荣飞担任副处长并没有重新分工,目前计划处还是一正二副的格局,他的室主任也没有免。<<>>另一位副处长柳志伟分管企业管理,柳是自刘大为调13分厂搞新星一号后平调过来的。 副职就是这样,正职不给你分工你就不好开展工作。荣飞只能抓他的民品室。虽然感到严森对他有看法,但也懒得去解释。好在民品室手里有活,七分厂搞出的干粉灭火器被工厂列为一级民品管理——民品分级管理的建议最早正是荣飞给卢续的报告中提出的,虽然生产仍放在七分厂,但生产数量,检验,销售均由工厂接管。有关规章制度需要赶紧立起来。特别是销售环节,鉴于新星一号的教训,卢续强调必须解决赊销问题,指示荣飞亲自搞个制度出来。对于荣飞很简单,销售提成不按销售收入计,而是按照回款计算就行了。沙成宝的业务二科负责销售干粉灭火器,对此极有意见,销售处的销售员们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回款是最难的。卢续对正式渠道上来的反对意见不为所动,对荣飞在文件里所说的,企业管理以财务管理为中心,财务管理以资金管理为中心,资金管理以现金管理为中心的几句话深表赞同。强调回款正是贯彻了这一思想。除掉并不繁重的建章立制工作,荣飞的一部分精力被牵扯到军品方面。远程火箭炮项目已经正式立项,由兵器研究院牵头,抽调了几个厂的技术干部,北重当然也在这个新系统中。正月十五后兵器研究院新成立的系统组派人来厂,研商北重承担的弹体和炮管的研制工作,曾叫荣飞参加会议。这个新项目出自荣飞的建议开始在厂内流传,消息出自高层,荣飞是不会宣传自己的。 倒是办公楼几个年轻人嚷着要荣飞请客。发起者是昔日的同事茅渊。已经二十九岁的茅渊仍然没有解决个人问题,成为办公楼的老大难了。~~~~荣飞知道茅渊较过去更为敏感,不愿意为此让她不高兴,于是便答应了。并且干脆将地点和人选都交给了茅渊。结果茅渊叫了办公楼几个处室的未婚青年,在厂门外的荣诚火锅店“宰”了荣飞一顿。恰好那天陶莉莉“巡视”这家分店,看到荣飞请客,并没有过来说话,只是交代手下照顾好那桌客人,最好的羊肉,最好的菜蔬,最好的烟酒和饮料,流水般地端上来。茅渊一帮人吃的非常开心,在寒冷的冬季围着火锅吃涮羊肉是件很美的事。久在厂办的她对饭菜的价格比一般人要清楚的多,默算这餐饭“敲”掉荣飞小400元,主要是酒贵了,上的是茅台,这种国酒在市面上很少见的。茅渊感到歉意,400元将近四个月的工资了!一帮年轻人只顾吃喝的高兴,根本不管花掉多少。“对不起,让你破费了。”挨着荣飞坐的茅渊低声说。“大家吃好就行。别想着钱了,我出得起。”茅渊担心荣飞身上不一定带这么多钱。等荣飞叫结账,漂亮的带班小姐笑眯眯地过来说,钱都记在陶姐账上了,她怕打扰你,没过来。这帮已经喝得晕乎乎的年轻人更加钦佩荣飞,平时不吭不哈的,不仅在厂里混得好,在社会上也蛮吃得开。这不,放开大吃一顿,立马有人结账! “陶姐是谁?不是你在外面找的相好吧?小心我向邢老师告密。”茅渊也喝了不少白酒,脸红扑扑的。 “瞧你这话说的。陶姐是这家饭店的老板,是我的朋友。那天我带你认识一下,至少可以打折。”荣飞很罕见的点了支烟。在酒精的作用下,荣飞的脑子也有些晕,感到生活很美好,很满足。 “为什么好事都让你遇到了?” “因为我做了个好梦。哈哈。” 荣飞这段时间的精力放在与北钢的合作上,12月底,第一批1万吨矿石运抵天津港,元旦后北钢即接收了这批进口矿石。经检验完全符合合同规定,后续的订单随即发出,不是1.5万,而是3万吨。明华贸易手里只有1.5万的合同,于子苏赶紧赴澳洲追加订单,荣飞的心也野起来,目前和北钢的价格协议每吨矿石大约可产生290元利润,1万吨就是290万!特定时期计划经济带来的漏洞将迅速致富一批钻空子的官商,荣飞不过是其中并不敏锐的一个罢了。隆月却对贸易带来的巨额利润所震惊。产业,就像明华服装,北阳工厂已经正式投产,生产牛仔裤和衬衫,因为是同一系统,明华服装对其并不保密,就算是目前相当畅销排两班生产的牛仔裤,利润也无法与矿石贸易相比!明华贸易北阳公司目前只有正式员工六人!一单生意便创下290万的巨额利润!北钢的货款到帐后,荣飞指示隆月回趟北京进行必要的公关,隆月知道就是行贿,对荣飞说公关禁不住粲然一笑。荣飞知道她笑什么,郑重说道,“这就是行贿。目前经济处于转型时期,像矿石这样的生意更多的是靠权力来完成的,上次顺利拿到进口许可证和配额,你的亲朋一定帮了很大的忙。我认为这种双轨运行还要存在几年,正是我们积累资本的好时机,有钱大家挣嘛。不要把我想的那样龌龊。如果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中,我是不会走这条路的。”荣飞心情沉重,记忆中自己担任北重营销部长时期没少干这类事,心内隐隐有内疚感,特别是在厂里普通职工发工资也变得不正常时,拿着几万元送礼实在是折磨良心。订单都在其中,自己也深感无力,幻想有一个洁净的世界,靠公平竞争生存,死了也认命了。最终清楚只能是幻想。 希望自己打出一片天地,不再蝇营狗苟地生活。手段与目的本身就是南辕北辙,说出来徒增别人笑料。 “隆姐,请相信,现在我们做的正是为将来不做。我们堂堂正正做生意,堂堂正正做人。”荣飞正色道。 “我相信你。”隆月几乎不假思索。她来北阳时间不长,也就三个多月的时间,接任北阳公司确实冲着荣飞开出的丰厚条件,等近距离接触荣飞,首先感到的是其稳重大度的品行,这种品行不是文字可以表述的,隐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隆月初步了解了荣飞拥有的财富,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但观察其人,饮食穿着待人接物绝无一丝的富贵骄人。更难得此人政治眼光尤其敏锐,王林在岁末*中的强硬态度当时令关心他的所有人捏了一把汗,但事后证明王林这位资历最浅的副市长在*中的表现是最出色的,省委领导已经在正式的会议上对王林提出了表扬,建斌书记的态度是最重要的,其时中央已经发生了重大人事变更,原总书记已经辞职。李建斌是在传达中央文件时讲这番话的,他说对待所有出现的不稳定事件,最关键的是我们的干部是否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如果全省都像北阳市的王林同志在事件爆发之初便亮出自己的态度,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事件的解决要快得多!组织调整随后即来,张昊清被撤销市委副书记一职改任省委政研室副主任。南城区委书记给与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市教育局长干脆被免职回家了。 王林接到了北京岳父的电话,老头在电话里高兴地对他说,上面知道你了!这次你做的非常好,非常好。又是那个小朋友给你支的招?自王林离开工业学院进入汽配公司,荣飞便落入隆老头的视线中。得到女婿肯定的答复,老头让王林转告荣飞,来北京时一定到家聊聊。隆月的父亲不过是副部级,但身处敏感位子,消息绝对比地方灵通的多,影响也大的多。想到这些,隆月感到辞掉工作来荣飞的公司做事是个正确的选择,好处绝不仅在于经济上。 第114节父子 class="width">陆英寿虽然在市府工作,但很少见副市长王林。-====-主要原因一是他跟着主管农林口的赵副市长,在下面的时间比在上面多。第二则是赵晓波和办公室与王林不在一层。陆英寿知道王林不甚待见他,也就不往前凑了。市委市政府人事调整后,身为北城区长的父亲专门跟他谈了一次,陆英寿刚进市府时,陆天光几乎每周都跟儿子谈心,现在却谈得少了。 “这次人事调整,你有什么看法?” “一些当时立场不坚定的受到处分------” “你在市政府二年多了。跟着赵晓波也一年半了吧?就这点见识?”陆天光有些不满意,“在政界混,跟人是第一位的。赵副市长是个实干家,但没有多少前途。抓农业也不会做出多少成绩。你能想像亩产在三年内翻番吗?但工业文教口则不同。这回你们王院长可是出彩了。你和王林是师生,经常来往吗?” “不,基本没有来往。”陆英寿当然记得在学校时王林对他的处分。 “那怎么行?王副市长的老子是个副部级京官,而他岳父的能量比其生父大的多。这样的出身,关键时候是有人为此说话的。你不要记得以前在学校那点小事。还有,你那个同学叫,叫荣飞的,和程恪关系不一般。我提醒你,不要轻易招惹他。”陆天光自明华贸易北阳公司成立仪式结束,便打听了那个被程恪叫上坐车的小伙子,发现竟是跟儿子在大学闹过矛盾的那个小子。陆天光不关心之前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打架?年轻时谁不打几架?如果荣飞是个一般人,儿子整他出气也就罢了,但现在这个荣飞不是一般人。他作为北城区区长,也没有和程恪同乘一车的荣幸。程恪的性格陆天光是了解的,崖岸高峻,很不随和。在那种场合,叫秘书将荣飞叫上车,关系绝不一般。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大学时荣飞曾搞了一个净化器的发明,要挟德国人,影响到大众与上海的合作,程恪那时是主管教育的副市长,来学校做过荣飞的工作。他们就是那样认识的。”这件事当时在北阳工学院传的很神,当时在校的学生几乎都知道。 “傻小子,你怎么不早说?”陆天光混迹官场多年,算是胡友荣一系的干部,曾研究过程恪的升官历程,陆天光认为程恪的快速升迁与北阳汽配有直接的关系。市里准备上一个重车项目,已经给计委和省里打了报告,程恪是具体的推动者,很难说和当初的汽配公司没有关系------什么样的关系最铁?陆天光自身的经验认为,系于共同利益的关系最铁。荣飞的年龄是最大的疑点,陆天光根本不相信荣飞背后没人,可是手头的资料就是这么告诉他的,荣飞没有直系的官场背景。现在不过是北重的一个科长(陆天光调查时如此),程恪看重他什么? “英寿,你的缺点就是自高自大,总以为自己了不起。或许是因为我?告诉你,你父亲不过是北阳一个区长,一个处级,在区里也是二把手,这样的官在G省一抓一大把。我此生能不能升为副厅还在两可之间。现在中央对干部的知识化年轻化越来越重视,我没什么优势啦。看看人家王林,不到四十岁已经是正牌子的副市长了。俗话说,三十岁前看父敬子,三十岁后看子敬父。陆家的前途就在你身上,你能靠你妹妹来打天下?” 陆英寿只有一个妹妹,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 “我费尽力气将你送进市府机关,是希望你靠的领导近一些。没想到你尽然连昔日的师生关系都不会利用------” 陆英寿感到汗颜。 “请爸爸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这天他给赵晓波取一份文件,在电梯里遇见王林。当时王林还相跟着两个人,有说有笑的,看上去王林心情不错。他顿时想起父亲的话,等王林出电梯,陆英寿便跟了出去,“王市长,我不知道该叫你市长还是老师?” “嘿,什么意思啊?”王林和陆英寿不惯,但因为荣飞的事,两次处理眼前这个精干英俊的小伙子,加上其父陆天光的因素,对陆英寿是认识的。“你小子,就在办公厅,一次都没来我办公室,你说叫老师还是市长?” “对不起。来办公厅工作前,爸爸教育我不要随便和领导攀关系。您来市府任职,没敢找您------”陆英寿跟在王林后面,来到王林的办公室门前。 “怕我什么?”王林已经进了办公室外间秘书的屋子,见陆英寿仍跟在后面。他对陆英寿其实没什么更多的恶感,当初主要是为酬功才有意的偏向荣飞。 “过去我犯过不少错误------” “少年荒唐也属寻常啊。”王林走进自己办公的里间,指指沙发,“坐吧,是不是找我有事?” “不打搅您工作吧?我是想跟您说说荣飞的事。过去我们在学校闹过一点误会------”去年夏天在公交车站因张昕挨了荣飞的揍,陆英寿曾准备找回场子,自忖不是荣飞的对手,又不能走官场的路子,托人找了社会上的人实施报复,谁知所托之人打听回来,直接拒绝了:这个人我们惹不起,他是虎子的朋友。陆英寿问谁是虎子,那人说你连虎子都不知道还在北阳道上混啥?陆英寿只好暂时压下报复之心,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古训劝慰自己。今天迫于父命,心里总是感到不舒服。 “学校那点事记它干啥?恐怕人家早就忘了。对了,你跟着赵市长,学了不少东西吧?” “是。赵市长很有水平的,我现在只能给赵市长搞搞服务。” “老赵是个实干家,每日里沉在基层,很不容易的。”王林似乎想起什么事,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南郊傅家堡,你去过吧?” “去过。最近跟赵市长去了好几次。” “听老赵说村里的学校办得好,一直想去看看。” “是不错。校舍都翻修了。也许我说的不对,他们的经验不足为训。” “哦?”王林看着陆英寿,“说说你的见解。”去年夏天北阳市所辖的代燕县曾发生一起校舍坍塌砸死一名学生的事,王林刚担任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没什么责任,但去了现场,村办学校落后的现状让王林感到吃惊。事情处理完后,曾向市里打报告整修村办学校,报告上去就石沉大海了。程恪倒是召开了专题会研究,最后核实的数字让他打了退堂鼓,财政过于紧张,花钱的地方太多。只好发个文件要各地认真检查整改,消除隐患。赵晓波春节后曾说南郊傅家堡搞得好,村办企业红红火火,更难得的是公益事业做得好,村里修了公共澡堂,学校也彻底翻修了。这个村做事不吭不哈的,许多事情上面都不知道。王林仍记得赵晓波讲述时眉飞色舞的神情,别的不管,教育口的事是不能不管的,如果村里自己解决了学校危房问题,经验是不是可以推广呢? “他们村自然条件比较好。紧挨着城市。那个村的村办企业起步早,经济条件不是别人可以比的。我看没有普遍的意义。” 普遍的意义?在机关工作就是增长才干啊,晓得特殊性和普遍性的辩证关系了,“哦。原来是个富村。不过富而不忘教育,还是有些意思的。对了,小陆今年有二十四五了吧?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 这是陆英寿的隐痛。自那次挨打后,张昕与他再没有见面,半年来不少人给他介绍女友,陆英寿都没有上心,一来觉得不急,二来确实有些放不下张昕,放不下的因素中不甘心的因子占很大比例。他不相信自己就赢不得张昕的芳心,她家的情况都了解了,很一般嘛。她父亲不过是农机厂的一个中干,有什么了不起?那个农机厂就在北城区,效益很一般的一个企业。 “事业为重。我不想早结婚。” “呵,事业什么时候跟结婚矛盾起来了?娶老婆就不能工作了?扯淡。”王林想起了荣飞,搞事业?他自认自己也没有荣飞那几下,隆月现在可是兴奋莫名,简直没想到顺利到这种地步。听隆月说,今年荣飞会结婚,隆月和他商量送什么礼呢。 王林看陆英寿有些尴尬,笑笑,“你条件蛮好,只是眼光不要太高了。” “是。我记住您的话。王老师,我工作上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事,希望您能及时批评我。”陆英寿站起来,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能过长的停留在王林的办公室闲聊。一会儿功夫,外面有好几拨人被秘书挡了驾,陆英寿知道副市长们的日常工作是很繁忙的。 第115节盘点 class="width">花园酒店在三月底正式竣工。 在南方,现在是草长莺飞的季节,但在北阳,刮过的风仍带着冬天的烙印。3月29日,花园酒店举行开业庆典。出席庆典的客人不多,基本都是陶氏生意圈子里的朋友,他们都送了礼品,花篮,钟表,牌匾------贵重一些的就是明华贸易一对一人高的仿景泰蓝的巨型瓷瓶。现在它们就摆在酒店大堂醒目的地方。 隆月没想到花园酒店的档次这么高。在她眼里,足以媲美北京的三星级酒店,甚至比三星的要更好一些。荣飞没有隐瞒酒店与自己的渊源,陪她主楼副楼四下转了一圈,隆月对酒店的档次赞不绝口,尤其是完善的配套设施,“相当不错。我在北阳还没有见过硬件环境比这儿更好的。这下好了,咱们以后可以可以作为接待客人的定点酒店。不知道服务水平如何。” “让你找到软肋了。”荣飞笑道,他今天穿了西服,扎了红色的领带,“这是弱项。我给陶氏一个建议,高薪向社会招聘酒店高级管理人员。” “做广告?” “主要还不是宣传。北阳的酒店普遍缺少人性化管理,这方面可以做很多文章。” “呵呵,你准备开多少年薪?” “开到让人心动为止。” 隆月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与北钢的两笔生意让公司赚了近700万元。这个成绩让隆月以及远在香港的林业可于子苏等明华贸易总部的头头们心花怒放。在荣飞的建议下,明华贸易与明华服装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分家,明华贸易的总部设在了香港,披上了港资的外衣。林业可和于子苏对于矿石生意的成功感到不可思议,但数字似乎不令荣飞心动,春节前北阳贸易召开专门会议,林业可于子苏也赶来参加了。会议重点研究了今年矿石生意,荣飞在会上对国际和国内原材料市场的走向做了大胆的预测,令于子苏和隆月极感震惊。如果预测准确,金灿灿的大门将对明华贸易打开,将来的发展简直不可限量。会议确定了新的领导框架,由荣飞担任明华贸易董事长,林业可为总裁,任命于子苏隆月为明华贸易副总裁。由荣、林、于、隆及李粤明五人组成董事会。对股权结构也做了新的设定,隆月持股8%,林业可10%,于子苏5%,明华服装(李粤明)26%,其余的为荣飞持有。 会议通过了修改后的公司章程,对公司的行政系统确定了新的业务分工,林业可除负责公司的经营外主要负责股票债券部分,矿石进口业务:国外的业务由于子苏负责,国内业务由隆月负责。会议确定今年开辟北钢之外的一家新市场,利用国内尚存的双轨运行机制,猛烈的扩大经营。大家被已经取得的成绩搞得兴奋不已。但主持会议的荣飞一直很冷静,提醒大家目前的成绩是钻了政策的空子,就像捡了元宝,不是真正的本领。明华贸易要想真正立足国际国内成为一流的贸易公司,还有很多的路要走。荣飞提请于子苏加强对澳洲及巴西矿产公司的联系,尝试进行股权上的合作而不是单纯的贸易。这个会议最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荣飞提议成立国内电器营销部,尝试进入电器销售领域。他对电器,特别是通讯市场的前景做了极其乐观的估计,断言这其中的利润不下于矿石经营。一直以来荣飞都在走多元化之路,于子苏认为国际上成功的多元化运作的公司很少,像美国的GE那样的毕竟太少了。隆月对于子苏的比较感到好笑,GE?真敢拿出来比啊。隆月心里好笑,但对于荣飞描述的公司前景却不敢怀疑,眼前这个小伙子真是令人难以琢磨啊。 回到主楼大厅,荣飞一眼看见摆在门边一个巨大的地球仪,细看上面的绶带,“咦,银行的哪位朋友来了?” “是我,荣总,”人群里转出吴厚川。 “吴大哥啊,欢迎欢迎。”荣飞上前与吴厚川握手,将吴厚川介绍给身后的隆月。 “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请安静。”一个甜美的女声响起,大厅里逐渐安静下来,一位身穿绛红旗袍的主持人手持话筒出现了,“今天是陶氏建筑公司旗下花园酒店开业的大喜日子。荣幸地担任酒会的主持,请允许我介绍今天的来宾------”陶氏下的请柬荣飞都审过,除掉生意圈里的朋友,只请了东城区及卫生,工商,公安等部门的几个朋友,没有惊动更高层。这些官员们刚才荣飞已经见过了,所以没有在意地听女主持人下面的介绍,“吴大哥,谢谢你的捧场啊。”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请讲。” 吴厚川将荣飞拉至一边,低声说了一件事。原来老吴所在的分理处准备扩建为支行,他这个分理处的主任本是未来支行行长的有力竞争者,但银行内部出了个规定,要吸收1000万的存款。他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 “1000万啊?当行长的必要条件?”荣飞和老吴已经比较惯熟了,说话很随便。 “是啊。其他方面我都活动好了。这条我真没招了,跑了几个企业,没办成。王市长让我找你想办法。” “什么时间?” “半个月吧,最多半个月。”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荣飞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吴厚川大喜,“那我可就放开喝酒了。” “放开喝。” 今天到场的一半来宾不认识荣飞,荣飞还是将自己尽可能地隐身在幕后,所以,在酒席开始后荣飞也没去主桌,只和高小山等人喝了几杯酒便溜了出来。今天是星期日,不需要到单位,他躲回自己的新居,找出最近的报表,坐在书桌前开始计算自己可以调动的资金。 自82年南下珠海开始创业起,自己旗下的产业一直处于多元化的猛烈扩张中,起始的资金就是82年赌球所获的1200余万元,当然也可以加上86年李粤明自作主张挪用他名下红利获得的600余万赌球所得。现在自己手里的产业大致可以分成这么几块: 明华服装(含明华北阳和各地的专卖店):固定资产3300万元,流动资产1700万元,其中应收账款560万元。自己zhan有50%股权,折合2500万元。 明华贸易:从84年起,陆续投入的资金约2600万元。除转铁矿石获得的近700万暴利,都以股票债券的形式存在。目前的资产总额为4200万元,都是以股票的购入价计算的。在明华贸易自己的股权经两次内部调整,特别是隆月加入后的赠股都是自己掏的,目前降低为56%,折合为2100万。 陶氏建筑:固定资产820万元(不含花园酒店与暖气片厂),流动资产210万元。股权51%,折合520万元。 荣诚火锅:固定资产230万元(主要是房产),流动资产45万元。自己占20%,约50万元。 枣林暖气片厂:固定资产670万元,流动资产140万元,自己名下的股权为25%(陶氏的一半),约400万元。 傅家堡:春节后春生提出清理股份,报了他一份资产明细,包括大棚菜基地,养猪场,砖厂和新建的饲料厂。自己累计投入约40万元。因为没有进行专门的评估,春生资料中估算的资产总额为440万元。傅春生提出的方案中给自己45%的股份,自己的打算是30%,估计为120万元左右。 上述属于自己名下的资产加起来约7000万元。在1987年,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考虑到明华贸易手里持有的股票大部分现价已经翻番甚至翻了二番,以及陶氏名下遍布市区的近百套旧房产的潜在升值(没有人更晓得这些位于黄金地段的房产价值了),自己掌握的财富竟然上亿了! 在这个时代亿万富翁是不是比熊猫还要稀缺?荣飞对着一堆数字摇头。 今年已是87年。记忆中的香港股灾是在十月份发生的,但记忆并不可靠,这点已经被邢菊和石芳生证明,那么明华贸易手里持有的大批股票是不是该脱手了?荣飞决定在近期召集一个高层会议,整合资源,确定下一步的发展方向。目前明华服装还是“集团”中最大的利润源,李粤明和黄明福已经提出了在内地建三个新厂的方案,傅春生的饲料厂也准备扩产,拉着荣飞要投资。而上次明华贸易会议并没有涉及其他板块的业务分析,林业可手里的大批股票捂了两年多,面对一直火暴的股市变得犹豫起来。 自己控制或者参与的企业不少了,初步出现集团经营的趋向。多元化肯定不是最终的方向,现在因为起步早,干什么都挣钱,长远考虑无论资金还是人才都是不够的,而且后面有个极为诱惑人的项目,那就是手机市场,制造是不搞的,自忖不可能在短期内汇集必要的人才和资金去和诺基亚摩托罗拉等海外巨头竞争。而且,荣飞有个顾虑,那就是尽可能回避一些国家控制的行业,服装是没有问题的,建筑的回旋余地也蛮大,但手机制造一定会受到国家的管控。 荣飞查看了账目,思理了思路后决定由明华贸易解决吴厚川的问题。调集1000万的资金转存目前尚不甚为难,只要明华服装一家就可以做的到。正好明华服装在北阳设了厂,财务是单独核算,技术上没有什么问题。关键的问题是林业可捂在手里的股票除掉为数不多的盖茨先生的绩优股外均可以脱手了,就目前香港股市的规模和林业可手里股票的种类,几千万投进去套现不会引起有关方面的注意。 第116节股市预测 class="width">荣飞的梦境里最清晰的一段是他在复旦做论文,那时他总去图书馆查阅资料,题目选定香港股市,研究牛市与熊市的变换规律。-====-因此,对1987年的股市暴跌记忆深刻。 1987年,香港股市出现继1973后的第二次暴跌。那年10月1日,恒指创下3949.73点的历史高位,当时很多投资者还认为,恒指可以快速突破4000点大关。在美国股灾的刺激下,恒生指数在两个月时间内跌去2000点,到12月7日的1894.94点才止跌。从目前的情况看,恒指离这个跌幅还有一定距离,最为重要的是,这两次股灾形成的原因有着类似的历史背景。 香港自有恒生指数以来共有五次明显的熊市:第一次熊市恒生指数从120点下跌到58.61,所需时间不详,第二次熊市恒生指数从一九七三年三月九日的1774.96,大幅暴泻到七四年十二月十日的150.11,需时共一年零九个月,第三次熊市恒生指数从八一年七月的1810.20开始,反复跌到八二年十二月的676点,需时共一年零五个月,虽然熊市的最低点已见,但刚巧遇上了香港九七前途这问题,因此港股未能回升,只是在低位大幅波动,反复争持到八四年中。以此计算,这次熊市持续的时间则达三年之久。第四次熊市恒生指数从八七年十月一日的3968.70开始,最低跌到同年十二月七日的1876.18,历时仅二个月左右,第五次熊市则发生在一九**年五月十五日,当日恒生指数为3329.05,下跌到六月六日的2022.15,这跌市同样历时很短,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五次熊市中,跌幅最大的一次仍然是七三年的一次,跌幅多逾九成,这不单是香港的一项纪录,也是世界上熊市的最大跌幅纪录,可列入世界吉尼斯纪录大全。相信香港未来所出现的熊市,都不会打破这纪录吧?不知道现在中国上海和深圳的股市,未来的下跌会否向这纪录挑战? 至于香港股市最大的单日跌幅纪录,则是在八七年十月二十六日当日创下,全日指数共下跌1120.70,跌幅多达33%,此一纪录迄今尚未打破,将来市场会否有更惨厉的跌市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确实会按记忆里的日期发生股灾,荣飞应对的法子便比较多了。最常规的就是做空头。做空头又叫卖空,是指股票投资者当某种股票价格看跌时,便从经纪人手中借入该股票抛出,在发生实际交割前,将卖出股票如数补进,交割时,只结清差价的投机行为。若日后该股票价格果然下落时,再从更低的价格买进股票归还经纪人,从而赚取中间差价。 这些方法林业可比自己更精通,现在需要的是让林业可有所准备。<<>>想到这些,荣飞决定给林业可一个明确的指示。就像股灾马上发生,荣飞有一种心急火燎的感觉,好像手里捏着的巨额财富马上便会消失。 现在的通讯真让人恼火,给香港去个电话还需要办一系列手续,荣飞先给深圳的李粤明去电话,接电话的是黄明福,一问之下,巧了,于子苏正在深圳。 跟于子苏谈股市不费一点力气,电话那边于子苏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在七月后股市会发生雪崩?”于子苏对荣飞的眼光是佩服的,但仍有点疑惑,“最近可是一路飘红啊。” “算起来已经红了好几年了吧?股市的变化其实是有征兆的,”荣飞开始讲述他做论文的观点。这是个简洁的总结:在熊市来临之前,市场定必有以下的情形出现──(一)新上市的公司愈来愈多,而且为了应付市场对股票疯狂的需求,上市公司的质素下降,垃圾公司也申请上市,正所谓“市之将跌,必有妖股”。(二)牛市将尽时,不但买菜的大嫂也买股票,而且有新的财经报章面世或筹办。(三)集资频仍,每一次大跌市当年,集资数额必创新高纪录,各大小上市公司纷纷以不同形式印股票换钞票。(四)成交量也创新高峰,因而引起许多问题,例如积压大量交收未能清理,过户处大排长龙等等。股市交投太旺,于是联交所一再缩减交易时间。(五)由于交投太旺,联交所的设备不足以负荷过巨的交易,因此每次大跌市之前,定必有想买买不到股票,想沽沽不出股票的情形出现。(六)牛市将尽之前,许多垃圾股都受到追捧,投资者对市场的危险性己完全失去戒心,大家对后市均充满憧憬,因此许多垃圾股也变成充满前景的好公司。“你回香港,问问林先生,上述的征兆是否已经出现?” 电话那头沉默很久,“真想不到您是在一个没有股票的国度里生活的人。好的,我记住您说的几点特征了,马上返回香港总部向林先生汇报。” “确定股灾即将发生,林先生和你的处理手法一定比我高明百倍。我相信你们会处理好手中的股票。于小姐,你要继续加大对澳洲矿石的投入力度,研究可行的方案,这是你的主要任务。”荣飞放了电话。不管怎样,从84年开始的股市投资获利甚丰已成定局了。从这个角度讲,金融市场是来钱最快的地方,搞实业真的与之难比。除非如地球另一端正春风得意的那位盖茨先生,抛掉研发的费用,一美元的成本销售89美元真是一个神话。荣飞很想去香港亲眼看看即将发生的股灾,看看究竟会获利多少。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凭着一份莫名其妙的记忆获取财富有时候就像是抢劫。荣飞不甚喜欢这种感觉,现在他迫切需要获得大批的资金,都是因为该死的铁矿石!荣飞坚信资源短缺是国内经济的致命伤,之前上学被老师灌输的所谓‘地大物博’的博其实更应该用‘薄’字替代。看着街头越来越多的小汽车,荣飞感到国家对于房地产和汽车的政策其实有问题,像我们这样一个人口大国真的适合发展别墅和小轿车吗? 四月的天气已经非常暖和了,荣飞懒洋洋地漫步在大街上,留意着越来越多的广告牌,几个穿着橘黄工作服的市政工人正在换路灯,再远一点,因为道路扩建,两架大型推土机正在推dao一排灰色的民房,腾起的烟雾让荣飞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城市现代化的建设不可避免地来临了,如何将传统与现代和谐地交汇,似乎没人在注意这个问题。 走过深红色围墙的纯阳宫,忽然记起这座建于金代的道观在后世被拆掉了,引发了一场笔墨官司。文物专家非常惋惜,认为金代的建筑保存完好至今的已经不多了,特别是纯砖木结构的吕祖殿,据说是国内独此一家。西城与南城交界的这一带是北阳旧建筑密集的所在,是北阳市老市区的商业中心,就是那些看上去已经斑驳破败的旧院落未尝没有保存价值。建筑是城市的名片,当城市变成一水儿的水泥高台,北阳与其他的城市区别在哪儿呢?荣飞忽然想到什么,折回来绕过纯阳宫来到后面的巷子,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巷子,按照巷子的宽度算是北阳中等规模的街巷。站在巷子的东口,可以看到纯阳宫后墙,墙体毁坏的很严重了。钉在街角蓝色的铭牌上印着香椿巷,巷子很深,却没有看到一棵香椿树,荣飞沿着巷子往西走,数数大约十二个院子。一面走,一面在心里做着计较。走出西口就是车水马龙的学府路了。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赶到了陶氏总部的所在地思凤街十七号。 “纯阳宫那边有我们的房产吗?” “有。正在拆迁的砂锅巷就有前年买的二栋,补偿了我们十一万。”崔虎得意洋洋。陶氏手里的旧房已经脱手七八处了,获利甚丰。这个成果让崔虎感到十分满意,也让他更加钦佩荣飞的远见。 “十一万就把你激动成这样?价格是统一定的吗?谁负责这件事?”现在的价格真是便宜呀,如果可以一定捂在手里,十年后价格会翻好几番。 “是老韩负责的,这一块都是他在负责。” “查一下纯阳宫后面香椿巷有没有我们的房产。我现在就要。” 几分钟后崔虎和韩慕荣一同回来,“有一个院子。房屋六间半,现在租出去了。当时以四万八买下的。” “很好。我决定尽量收购香椿巷的房子,价格不是问题。老韩你来运作这件事。” “我知道那个地方。那条巷子的民居倒是私产。但居民受南面民生路一代拆迁的影响,不一定愿意卖房子。要买恐怕划不来。” “在你那个四万八的基础上翻三番,能不能拿得下?拿不下就五番。”荣飞志在必得。 韩慕荣一时间不理解荣飞的决定,“即使将来拆迁,公家不一定给我们那么高的补偿。” “谁说要卖?我就是要市里无法拆迁。”荣飞知道韩慕荣更懂这行,“老韩,你不觉得如果纯阳宫一带被夷为平地,然后立起一堆水泥桩子很煞风景?” “纯阳宫是古建筑或许有保留的价值。但香椿巷的民居已经很老了,恐怕------” “陶氏曾为我家在傅家堡的旧居装修过。你没去过?有空你去看看。我家那栋房子不能和香椿巷的比,而且装修的效果说实话也不是很令我满意。如果将巷子全部改造出来,加上整修一新的纯阳宫,是不是有些意思?” 韩慕荣眼睛一亮! “不要考虑资金。陶氏手里可以动用的资金不止一百万吧?”荣飞看崔虎的表情,猜到他的想法。 “这恐怕是赔钱的买卖。”崔虎说。 “做生意的最高境界之一就是心甘情愿地去赔钱。”荣飞笑笑,问韩慕荣,“花园酒店的招聘有结果了?” “将年薪定那么高,报名的几乎打破头。现在遴选了三个,二男一女,都是正式的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科班生,其中一个叫叶家澜的还是澳大利亚什么学校的留学生。最终的复试还要荣总你来定。” “好事情嘛。说好我不管此事的。”荣飞笑着说,“虎子哥你要学会造势,外面对酒店议论的越凶,酒店的生意越好。”花园酒店总经理一职面向社会招聘,年薪定为十万人民币,年底分红另算。报纸上已刊登这则消息,顿时趋之若鹜。 “我准备下月就去上学,公司的事情就交给老韩管。”崔虎痛感自己知识的匮乏,已经决定去历史悠久的G省大学进修一段时间企业管理。韩慕荣实际上是陶氏日常行政管理的首脑了,陶氏运作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也好。建平哥那儿有空我们一起去趟。”算起来陶建平已经服刑近三年了。 “荣总。花园酒店竣工营业,陶氏手里的工程基本上没了,现在只有一个半工程,都是小玩意。这样下去是要大亏的。不知荣总有什么全盘打算?”韩慕荣问道。 这是一个大问题。陶氏目前的技术力量是不错的,放眼全市,拥有近百人的设计师队伍在私企几乎没有,这都拜荣飞制定的高薪政策所致,很是从北阳及G省几家建筑公司挖来不少人才。而且,陶氏的建筑施工队伍也日益壮大,特别是去年,在技术装备上投资了小200万。如果没有长远的规划,显然是极大的浪费。 “这个问题问的好。”荣飞沉吟道,“你认为应当从哪方面入手?或者说,你研究过北阳城市发展的方向没有?不要急着回答。” 第117节邢菊 class="width">棉花巷的房子邢芳和邢菊接管了最后的装修。 邢芳手里有荣飞留的一笔钱,让她采购电器,家具,窗帘以及厨具等。资金是充足的,可以放手采购,邢芳的星期天几乎全被各类商场占据了。她很想叫荣飞一起来,可是荣飞很少有休息日,要么是单位加班,要么就是做他的大生意。陪着邢芳购物的任务便落在了三姐邢菊身上。 今天邢菊带着常乾坤来妹妹的新居为充当厨房阳台的外面安装一个自制的不锈钢储物筐。邢菊看到正在装修的邻居在阳台外安了这么个小玩意,一问用途邢菊觉得很实用,于是让常乾坤也照样子做一个。邢菊有邢芳新居的钥匙,不需要等邢芳或者荣飞来开门。 常乾坤在阳台忙乎,邢菊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房子已经基本装修完毕,家具也买的差不多了。只等着主人入住了。 说实话,邢菊还没有见过比这套房子更为舒适的屋子。她想到自己憨憨的妹妹,小五的命就是好,怎么就找到荣飞这样的丈夫呢?那天荣飞叫了小五去订购首饰,选中北阳历史最悠久的福顺永金店。荣飞的态度颇有点“只买贵的不买对的”的劲头,戒指,耳环,项链,极尽奢华。让起初颇为轻视这对年轻人的店员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荣飞选中的一对钻石戒指上让金店在纯金指环上刻上了嵌了两人名字的,“我心芳飞”。钻石很大,价格也不菲,一对戒指的总价达到八千余元。小五嫌贵,荣飞说爱情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我们今天绝不搞价。小五脸上是甜蜜的笑容,邢菊当时是陪着他们来的,心里不由得嫉妒,自觉不该,但就是嫉妒。 邢菊仍在陶莉莉的荣诚总店当她的采购,不过性质发生了点变化,不用她亲自到市场上买了,去年陶莉莉便与傅家堡签订了供菜协议,商定了每月的基准数量和品种,猪肉也从傅家堡调来。一个月一结账,临时发生变动则由邢菊电话通知傅秋生。每月的结账也由邢菊算好,张诚签字后财务支款。陶莉莉和邢菊很说的来,邢菊也感到轻松惬意。 一年半的时间,邢菊基本上从丧夫之痛中摆脱出来了,可是新的烦恼又产生了。原因在陶莉莉给她介绍了个对象。 男人是北阳人,叫常乾坤,与解放军一位著名将领同名同姓。常乾坤在农机厂做副厂长,二年前癌症夺去了妻子的性命,留下一个破碎的家庭和一个十一岁的正在上小学的女儿。之所以陶莉莉会产生撮合二人的念头,盖因常乾坤与张诚沾了那么点远亲,张诚算下来要叫常乾坤一声表哥。农机厂宿舍旁边有荣诚一家分店,陶莉莉同情常乾坤中年丧妻,给了老常一个特权,可以随时带着常静(常乾坤之女)去店里吃饭,老常中午一般都在分店用餐,每月也就象征性的交店里二十元钱就解决了一顿饭。 邢菊起初拒绝了陶莉莉的好意。但荣飞认真的劝了她一次,令她改了主意,年前和老常在荣诚总店见了一面。从外观上看,常乾坤比石芳生精神,高高大大的,留着精干的板寸,很有男子气。而老常对邢菊也基本满意,漂亮,年轻,而且没有孩子的拖累。主要的不足之处是户口问题,不过邢菊有在北阳立足的条件,总体上老常对表弟介绍的这桩婚姻很满意。 邢菊在犹豫。都说女人越离婚心越野,邢菊不能算是离婚,但对她的第二次婚姻很是慎重。走出贫困的空山,邢菊的眼界顿时开阔,心也大起来。石芳生已经死了,邢菊压根就没想着为其守节,但再婚不是简单的事,不是到饭馆子吃饭,与石芳生的婚姻既有甜蜜的温存,也有苦涩的回忆。特别是与公婆的关系,成为邢菊不堪回首的梦魇。婆婆生病,邢菊尽心尽力照顾了一回,钱也花了不少。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邢菊办事更多的是本着本心,自己感到过意的去就行。伺候了婆婆一回,算是还完了石家的债,不在对石家有任何的歉意。自己还不到三十岁,成家是一定的,但找谁却大费周章。找未婚的估计找不到,自己已经奔三十了,而且结过婚。找二婚的,孩子问题又让她头疼。所以热心的陶莉莉给她介绍了二个,邢菊只是听了听条件就拒绝了。陶莉莉误会了邢菊,将事情跟荣飞说了,荣飞找了个机会跟邢菊深谈了一次,算是说服了这位性子刚强的妻姐。 邢菊相信荣飞。如果说这个世界上邢菊相信谁,第一就是大姐邢梅,第二就是自己的准妹夫荣飞了。 自从荣飞进入邢家,邢家的生活就发生了巨变(邢菊就是这么认为的)。除掉石芳生的不幸,都是一连串的好事。其中最大的是弟弟的婚事和老屋的返修,了却了父亲的心愿,也让九泉下的母亲瞑目了。邢菊是个知足的人,荣飞对邢家的贡献和他的财力相比可能不值一提,但邢菊认为荣飞为邢家做了太多的事。尤其是自己,如果没有荣飞,不可能来北阳市生活,更不可能过上现在舒心惬意的日子。 日子真的很舒心惬意。之前邢菊一直住在荣诚总店的二楼。那是一栋二层旧楼,是原省运输三公司的办公楼,改制后第三运输公司被拆撤了,楼房便空下来,张诚夫妇一租十年,做了荣诚连锁的总店,每年的租金一万五千。二楼作为办公场所及仓库,一楼改为营业场所。邢菊来北阳后在荣飞的安排下一直住在总店的二楼陶莉莉专门为她腾出的一间屋子。直到上个月花园酒店竣工试营业,荣飞给邢菊在客房部安排了一个小套间,作为妻姐的栖身之所。特地交代了餐厅,邢菊就在餐厅随意用餐,所有的费用都做记账处理。 陶莉莉开给她的工资很高,在北阳又不需要在食宿上花销,二年里邢菊攒了点钱,本来准备用在邢彪的婚事上,可是费用基本上被荣飞包了。后来是婆婆住院手术,又是荣飞,他给的钱还有剩余,邢菊知道妹夫有钱,没有矫情地还这些钱,于是这些钱还在她手里。 荣飞曾很歉意地对她说,陶氏盖的宿舍楼实在无法给她留一套了,承诺二年之内一定为她弄一套房子。邢菊当时很感动,感到荣飞对自己尤胜邢彪。这是个有本事有情义的男人,小五找到这样的男人真是好福气。 邢菊比邢芳大三岁。三月才过了二十七岁的生日。石芳生带给她的伤痛渐渐远去,她必须考虑自己的生活了。再找一个男人是肯定的,可是邢菊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如果对方是再婚,带孩子的可能非常之大,且不说抓的越来越严的计划生育政策允不允许自己生育,将来如何对待丈夫前妻的娃娃就是个问题。这点保守的二姐邢兰不止一次说过。但自己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怎么能找到小伙子?即使人家愿意,邢菊自己也感到不公平。 直到常乾坤出现。凭良心说,老常除了年龄稍大(比邢菊大九岁)和有一个女儿外,其他方面真不错。性格比较温和,处处表现除对她的忍让,工作也说得过去,农机厂再小也是国营厂子,当个副厂长也算不小的官。邢菊跟老常去了一次常家,还吃了顿饭。常家看上去比较殷实,屋子是厂里的宿舍,二室一厅的楼房,虽然比较旧但收拾的也算干净利索。老常下的厨房,饭菜着实做的不错。老常总水产市场买的活草鱼,清蒸的味道很鲜美。只有那个小名叫梅梅的女孩儿对她表现出若有若无的敌意。邢菊理解这种敌意,没有在意孩子的态度(常静吃了几口米饭便走了)。老常歉意地说梅梅因为她母亲的缘故被我惯坏了,请原谅。邢菊理解地说她完全理解,如果对我亲密反而不对了。老常更觉得邢菊不仅人漂亮,心地也好。 交往了两个月,邢菊的事情常乾坤了解的差不多了,包括邢芳和荣飞,邢菊没有全面的介绍荣飞,直说妹夫是北重的干部,常乾坤提出再进一步。这个要求邢菊却不能答应。邢菊知道老常希望早些与自己领了证,再婚男女的浪漫因子总是要少的多,婚姻也变得更加实际了。 以后就和这个男人共同走完一生?邢菊真的很犹豫。最后她决定再等等,至少等小五成亲了再说。于是这段时间将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小五的婚事准备上。 邢菊看老常忙乎完了回到卫生间洗手,站起来跑到阳台上“验收”。还不错。邢菊喜欢动手能力强的男人,作为副厂长没有找人代干而是自己动手,这点让她感到满意。 第118节家具店的邂逅 class="width">荣飞在家具店见到正在选购家具的单珍和平波,方才知晓俩人的关系已经得到突破性的进展,进入婚事的实际阶段了。<<>>不仅又惊又喜。 “可以啊,平波。不声不响,瞒得可够结识的。”荣飞从拐角转出来笑着说。 “啊呀,吓我一跳。”没等平波开口,单珍先抚着胸口惊道,“你这个大处长,不在单位运筹帷幄,跑到这儿干什么?邢芳呢?” “今天可是休息日,不带这么查岗的。”荣飞微笑道。严森仍然没有给他具体的分工,民品室已经任命了谭志忠具体负责,但没有公司对小谭的正式任命。荣飞更坚定了择时离开的决心。 毕业三年,单珍的脸颊丰润了许多,看起来还是学院的伙食太差了,“老同学,看上哪套家具了?”荣飞笑着问。 “没有。就是随便转转。”单珍大方地挽住平波的胳膊,“准许你大张旗鼓地装修新屋,不许我们老百姓来家具店看看?” 邢芳曾带单珍和孙兰馨去棉花巷的新房参观过。荣飞是知道的,但从没听邢芳说单珍要筹备婚礼了。“你们计划什么时候办?房子怎么解决?”单珍与平波都是外来户。 “单位帮助从厂里借了一间平房。就是十号院。”平波开口说第一句话。 “那好啊。”荣飞忽然觉得不好说下去了。自己在棉花巷的房子和北重家属大院已经破败的平房相比就是宫殿了。单珍去过自己的新屋,一定会有感想。对这位品学皆优的老同学,荣飞是充满敬意的,如今准备成家了,这是人生路上的头等大事,自己该如何表示,一时间却没有想好。 “你也来看家具?”单珍疑惑道。她去过荣飞和邢芳的新屋,发现荣飞采取了时下基本没见过的装修方式,大量的与房间颜色浑然一体的壁柜取代了眼下最时髦的组合柜。不得不承认荣飞的选择更为实用和美观。单珍问过邢芳,邢芳说全是荣飞的设计。单珍觉得荣飞总有些让人出乎预料的东西。在家具店看到荣飞,不由得想到荣飞的新屋。 “哪里。我是替朋友买家具,还没看好呢。我的基本上不买了,只需要选一套沙发茶几和餐桌即可。这家家具店的档次不太高,建议你去解放路新开的美丽家园去看看。那家新开的家具店档次比这家高。”他是为住在棉花巷的新邻居派出所的曾轶可选礼物。荣飞看了眼平波,“老平,你知道我和单珍是四年的大学同窗,咱们也是哥们,现在我在外面做了点小生意,相对你们手里要宽裕些,干脆,我送你们一套家具吧?之前我是想送你一部好相机来着。<<>>可是将来都是数码相机的一统天下,传统的光学相机嘛------你觉得呢?” “那怎么行?太贵重了,”平波想了下推辞道,“你刚才说将来是数码相机的一统天下,什么是数码相机?”平波酷爱摄影,荣飞的话自然引起他的极大兴趣。 “数码相机嘛,怎么解释呢?知道计算机的基本原理吧?传统的相机要胶片作为存储介质,数码相机则不需要胶片,只需要一个小卡片一样的东西就行。就传统相机而言,数码相机更具使用方便和成本低廉的优势。所以数码相机取代光学相机是必然的趋势。”荣飞不知道现在数码相机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反正他没有见过。 “你懂得真多。什么地方有你说的数码相机?”平波来了兴趣。 “我也是从资料上看到的。北阳或许有,或许没有,有空去解放大楼看看。老平,刚才我说的是认真的。你和单珍选好后告我,我帮你们送回去。”荣飞想起什么,“对了单珍,你们借的房子需要收拾吗?我的意思是土建类的工作,我恰好有建筑公司的朋友。” “我真的不需要。倒是有件事想跟你说,”单珍迟疑了一下,“我觉得你最近挺悠闲的。那天有事去办公楼,顺便去看你,你不在,处里几个女的正在议论你,她们不认识我,说你基本不干事------” 荣飞笑笑,没解释。 “我觉得你挺不该的。来厂不到三年升到处级容易吗?你又不是没能力干事的人,就像今天,一个人在商店转什么呢?” “和你一样。不过我是给朋友选购。工作的事一句二句话说不清,她们想说什么就说吧,无所谓的。”既然想通了不在北重发展,荣飞只是选择一个离开的时机。朱磊和卢续的器重不能不报答,现在打辞职报告简直就是打朱、卢的耳光。识人不明的标签是贴定了。荣飞终于明白,凭着自己一点先知先觉是不可能在短期内登上北重的顶峰的,而且,自己的性子也不适合在国企发展,梦境中自己在北重的工作积极性要比现在好的多,不是止步于总经理助理吗?连个副总都没捞到,最后一赌气离开北重自谋生路吗?国企,特别是大型国企,本身巨大的惯性不是一个二个人可以转变其前进方向的。人事制度更是如此,就像严森,荣飞不能说严森是个坏人,但就是看不惯荣飞,对他的工作方法看不惯,对他火箭般的提升看不惯。坚持传统,干部,特别是年轻干部,必须经过基层的长期锻炼,否则就不能提拔。出身军人的严森对个体经商更是深恶痛绝,荣飞在外面做着生意的传言可能是严森冷落荣飞的主要原因。 “想什么呢?”单珍见荣飞陷入短暂的沉思,“你这么快的当上副处长肯定招人忌恨。我说的话也别往心里去。我是希望你将精力集中在工作上,再做出些让他们信服的成绩,到时候他们不服也不行了。” “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办。” ------ 李建光与陈丽红居住的羊尾巴巷的房子因所在的巷子拆迁不得不搬走了。北钢自86年获得冶金部批准的产能扩建后终于付诸实施。北钢地处北城区,往南扩张不现实,只有向北。当初荣飞给李建光找的房子是个独院,全部被陶氏买下来了。这条巷子全部划进北钢扩建的范围,几十户居民全都面临搬迁的局面。李建光给荣飞去了电话,傍晚时分荣飞开车赶来了,没进屋子,将李建光喊出来在院子里说话。 “真不好意思,让你们这么快就得搬家。这几处地方你选一处,”荣飞递给李建光一张纸,上面写着几处地名,“都是平房,条件有好有坏,最好你去看看。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好像你是做房地产的,”李建光笑道,这段时间过的不错,都有些不想搬走了,“从位置上讲新华街最合适,步行不过二十分钟。那里不会也拆迁吧?” “现在不,将来肯定会拆。这一片将是北钢的新厂区。”荣飞挥手划了一圈,“那就新华街。现在我们去看看,不合适的地方我找人收拾,到时候我找几个人帮你搬家。对了,丽红和孩子好吧?她妈在吗?” “都好,她妈在。丽红------”正说着,陈丽红抱着孩子出来,“荣飞啊,看看我们家丫丫漂不漂亮?”李建光的女儿取名李小惠,小名丫丫,个把月的毛孩子实在说不上漂亮,“荣飞,等你生个儿子,我们结个亲家如何?”陈丽红笑着说。 荣飞轻轻捏捏毛丫头的小脸,“你怎么知道我会生儿子?” “你和人家邢芳比肯定强势。所以生儿子是一定的。哦,不哭------”孩子怕生,将小脑袋钻进母亲的怀中哭起来,陈丽红也不避荣飞,解开衣襟便给孩子喂奶,荣飞急忙将视线从那团肥白的物事上移开。心里叹息,女人做母亲后性情便会大变,羞涩感基本上没有了。 “嘿嘿,想的倒早。不过这事是可以考虑的,你这么漂亮,女儿长大一定是个小美女------”陈丽红生育孩子后胖了很多,身材已经稍显臃肿。“你别讽刺人了,都是这个小家伙害的。荣飞,这套院子是你的吗?拆迁掉真是可惜了。我妈说院子里的砖雕很有保存价值呢。” “没有办法啊。北阳像这样的院子不知有多少,都会在城市的扩建中消失,是可惜了------不过我国的历史过于长久,值得保护的文物太多,也就不珍惜了。”陶氏一开始的收购基本上是饥不择食。后来在韩慕荣的主持下便有计划起来,这套院子不算什么,荣飞并不可惜。关键是保护古建筑的意识尚未形成,现在压倒一切的是经济建设。 “我妈就喜欢这样的平房小院,住在这儿能找到北京四合院的感觉。可惜马上就要拆掉了。听邻居说,北钢会给补偿,是吗?” “当然。具体的方案已经下来了。北钢今年新建的宿舍楼会留给拆迁户一栋,等楼房建起来,我会将房子留给你们住。” “那怎么行!”嘴上拒绝,陈丽红心里却极为企盼,没有绝好的机遇,她和李建光要想在北钢分到满意的宿舍不知要等多少年。” “别扯了,走吧,看看房子去。”李建光有些心不在焉。 “好像有心事?”荣飞在路上问李建光。 “该死的国库券。单位下的指标太高了,简直吃不消。” “国库券啊,”荣飞记得北重也有类似的摊销任务,很少,每个人不过几十元,他根本不在意,“是不是经济上有困难?我可以帮你。”或许吧,添了人口,开支当然剧增。记得自己和邢芳初为父母时经济上也是极为窘迫。荣飞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出衣兜里的钱,估计有一百多,“你先拿去,改日我给你点。老弟这几年生意还马马虎虎,支援你些奶粉钱没问题。” “不用。我是反感公司头头的做法。为了讨好上面就不管下面的死活了。” 管金生!荣飞忽然脑子里冒出这个名字,还有杨怀定!许多沉睡的记忆立即苏醒了,“这样吧,建光,你将单位不愿意要国库券的都收给我,我买就是。不过,我只以八五折收购。” 李建光想,八五折是可以买到的,大家对这种十年后才能变现的纸片很反感,“你买?你又多少钱干这个?买一堆不能及时变现的废纸干啥?” “废纸?真的不能变现吗?”荣飞微笑道。 第119节大爆炸 class="width">国库券从1981年开始发行,其实按照国际惯例就是国债,因为缺少流通性,很不受欢迎。-====-国务院为此专门组建了国库券推销委员会,由财政部牵头,人民银行,计委,中宣部,总工会,团中央等单位参与,即使这样,推销国库券也是件难事。甚至与计划生育相提并论。不少地方政府以党性为号召,要求所有党员干部必须认购国库券。有的政府和企业干脆在工资中强行摊派发放。这样一来,出现地下交易就是必然的了。一些人五六折地收购国库券,有的企业用国库券变相降价,用来推销积压的商品。由于各地的收购价不同,便形成了一个有利可图的黑市。国家制止无效,终在88年开放了国库券转让市场,允许国库券上市流通。上海、深圳、武汉等七城市率先试点开放。两个月后包括北阳在内的五十四个城市也获得了国库券的经销权。 现在是87年,距国家放开国库券市场还有整整一年。 荣飞回到北重的办公室,用计划处的外线电话打了几个电话,布置了国库券的收购事宜。资金暂由明华贸易垫支,今年隆月又与北钢做成了二笔大单,纯进账400万左右。 1987年5月1号对于北重是一场意外发生的大灾难,深刻地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命运一词更多的时候显得玄幻难以琢磨。但确实存在。一个人生于世上,求学,结婚,就业,所有重大的人生抉择都带有偶然性,就像大学报志愿,面对如此多的学院与专业,选择此不选择彼,无意间便完成了人生无数歧路中的一次重要抉择。 30号晚上荣飞是住在单身楼的,他和邢芳原定于“五一”举行的婚礼推到六月份了,原因一是房子没有最后收拾利索,二是厂里有事,那套火箭炮的设计论证会准备在五月三号在北重宾馆召开,计划处是组织会议的牵头单位,荣飞又是始作俑者,准备工作千头万绪,忙的要命。直到凌晨1点方才回来,黑乎乎的走廊里只有吴志毅的屋子仍亮着灯,传来哗哗的洗牌声,便推门进去。见四个人正在打麻将,除掉杨兆军,另外二人是去年进厂的学生,荣飞和他们不算熟。<<>>荣飞注意到没有此屋的另一个户主平波。 “很悠闲嘛。准备干个通宵?” “呵,明天不上班嘛。我们不像你,有正事可忙。”杨兆军瞟一眼荣飞。 “到定价阶段就有你忙的了。”火箭炮还是按照历史的进程落户北重了,这将是北重历史上最丰厚利润的军品,足可以让北重过几年好日子。杨兆军现在干的正是成本,定价的工作恐怕会放在他的成本科。 “这回你是立大功了,再进步指日可待。”杨兆军站起来,“上来玩几把。今天我的手气太臭。”不由分说将荣飞摁在椅子上。“老兄,我可听说了许多对你有利的传说------”火箭炮项目落户北重,将荣飞再次炒成名人。 荣飞总觉得自当上副处长后杨兆军对自己似乎有了刻意的距离,不像之前亲密无间了,不过他不想在牌桌上谈工作,“我不擅长这玩意的。你不是不知道------” “别当了官就转性情。玩玩麻将有什么?明天就是休息日了。” “平波呢?” “据说是在靶场。”吴志毅道。 靶场大修荣飞是知道的,年初计划处下过大修理计划,是工厂今年四项大修理任务之一,平波所在的基建处工作量很大。 就像一些大型军工企业一样,北重有自己的靶场,不在市区而在北郊的山区,占地相当大。荣飞来厂后曾陪着卢续(当时卢仍是处长)去过靶场,在那儿住了一晚。觉得山明水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最令荣飞喜欢的是靶场甚至还有个鱼池,喂养了各种淡水鱼。那次卢续兴之所至,垂钓杨柳之下,晚饭时喝着新鲜的鱼汤,感叹这才是想要的生活。 “靶场真不错,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荣飞打出一张牌,给吴志毅点了炮,“嘿,多少钱?我可不会算账。” “这就好办了,我们知道你是款儿。”杨兆军掏出烟散烟。荣飞也点了一支,“抽支烟,把心宽。愿赌服输不心烦。” “就是就是,今天给弟兄们发点奖金。你小子当了处长也不请客。”吴志毅说。 另外两个小伙子和荣飞不熟,荣飞升任副处长后似乎有了官威,他们在荣飞面前有些拘谨。 “小马,荣飞是自家哥们,别看他当了处长,就是当了厂长也是哥们。咱大学生楼出去的都是哥们,是不?”吴志毅比较单纯。 “那是那是。”荣飞笑着将钱扔到桌上,推牌哗哗洗起来。 一直玩到天光大亮,荣飞输掉近100元,其余都是赢家,因为赢钱,一直嘻嘻哈哈的,荣飞却困倦不堪。隔壁值班室的电话一直在响,值班员不知干什么去了。 “这么早,催命吗?”被电话铃声搞得心烦的杨兆军骂道。 “别是有急事吧?”吴志毅道。 “有什么急事?今天是星期天!对了,是不是你对象找你?”吴志毅最近在谈朋友,女友是厂子弟,理化计量处计量室的女工。杨兆军总嘲笑吴志毅没出息。当然是指女友是个普通工人吧。 相比杨兆军,吴志毅显得笨。笨人一般比较实际。 “不会的。”吴志毅好像没听懂杨兆军的讥讽,起身对那个小马说,“你来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他跑到楼外,将窗子鼓捣开了,进去接了电话。 “找你的,荣飞。”吴志毅在值班室大喊。 荣飞一惊,急忙跑出去了。 一分钟后荣飞脸色苍白地回来,“兆军,出大事了。靶场炸了。卢总叫我赶紧出发。” 荣飞没有对几个牌友保密,因为这样的秘密是无法保守的。他来不及跟邢芳说明,跑步往办公楼赶。晨曦中卢续的伏尔加已经停在办公楼前,严森站在车旁,看见荣飞跑来,不满地训斥道,“睡死了吗?怎么也没人接个电话?”“值班员不知干什么去了,还是弄开窗户跳进去才接了电话。”荣飞心想官僚就是官僚,能守在电话机前打上十几分钟,就是不肯过去接一下我。瞟见卢续从家属区的方向走来,不再说话了。 “情况还不清楚,朱厂长让我和纽主席打前站,我们不等他了,先走。保卫处和医院的人马马上出发。”卢续很焦急,钻进轿车便命开车。 在这个节骨眼上,朱磊回了北京不在。 自八六年起,北重小车库陆续购置了一批小车,更换了原有的车队,大部分是桑塔纳,桑塔纳成为主力车型。取代了原来的伏尔加。厂级领导每人都固定了一辆车,卢续的坐车是厂里仅有的一辆伏尔加了,82年的车,除掉空间宽敞的优势,各方面都落后了,苏联的汽车工业实在是提不起来,无论从外观还是内在的性能,都已经严重落后了,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其油耗问题。等苏联解体,苏制轿车几乎在中国失去了踪影。 那面出了大事,荣飞在后座上仍能胡思乱想。他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起来,收摄心神,想着靶场的爆炸。 二个小时后,卢续一行到了靶场。先期感到的派出所警员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卢续等人出示了证件后才允许进入靶场大门。一股焦糊的味道让荣飞仿佛置身于战场,触目之处,一幢楼房已经坍塌了。荣飞的心顿时揪起来。之前只是想着爆炸了,现在的情景是很可能出现严重的伤亡。 很快,从幸存的靶场人员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事件的起因是靶场拆分废旧弹药。靶场有个传统的挣钱渠道,就是将过期的弹药拆分出售。拆下来的零件(主要是铜质药筒)卖掉的钱便成为理化计量处的小金库收入。当然,靶场要占大头。 昨晚靶场销毁一批废旧弹药,地点在靶场的保温车间,当时工作的人有三人,其中有靶场主任。爆炸实在凌晨二时四十分发生的,原因不详,因为在场的三人都炸死了。大爆炸当即将保温车间摧毁,巨大的冲击波将距保温车间最近的一排平房夷为平地,可惜住在平房的十几名基建处职工埋在瓦砾下面,经抢救并确认,四名基建处职工在这次爆炸中殉职了,五名重伤。死者中便有单珍的未婚夫平波。 爆炸最可怕的是由于爆炸引发了大火,高温烘烤下将十几发已经组装完的试验弹射出去了。幸亏炮弹没装引信,二发弹丸落在距靶场十六华里的一个小村子,弹丸从房顶砸下,砸死了一名熟睡中的村民。 第120节朱磊离任 class="width">87年5月1日的大爆炸最终被定名为“5.1”事件。 在此事件**造成8人死亡,11人负伤,其中5人重伤。死者中除却1名村民外全部是北重的在职职工。 事件震惊军工部及北阳市。5月3日,以军工部牵头,G省及有关部门参加的联合调查组及善后处理组随即成立,进驻北重。初步认定是一起严重的责任事故。北重领导层必须要为事故负责了。 负责安全的副厂长姓洪,“五一”期间出差未归,回来后先去了靶场,和留在现场的卢续交换了情况,又和朱磊一道赶回厂里。卢续仍留在了现场。作为负责安全的副厂长,老洪在事件发生的第三天党政最高层召集的专题会议上即向党委递交了辞呈。朱磊在五月二号中午即赶回了北重,主持了这个气氛异常压抑的会议。 老洪是现职厂级中资格最老的,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同志,文化不高,觉悟没得说,在班子会议上老泪纵横,声称自己犯了罪,早就知道理计处在搞小名堂,制止不力,结果出了这样的大事,百死难赎啊。党委书记张昌君制止了老洪的检讨,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首要的任务是善后,七名职工的后事要处理,那名村民的补偿标准也要赶紧定下来,医院里躺着的伤员有的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现在递什么辞呈呢?我们要先拿个章程出来。张昌君看着朱磊,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这两年他被朱磊这个外来户死死地压住,几乎处于休眠状态,没想到厂里竟然出现如此对他有利的局面,不抓住这个局面实在是太不甘心了。 很少有人对权力不动心的。回顾历史,张昌君颇多感慨,之前自己担任厂长时,体制叫做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有王志文那个论职务论资历都强于自己的老家伙压在自己头上,自己这个厂长实际就是个二把手。重大的财权人权都要党委会通过。84年机制变了,没过几天舒心日子,嘿,上面又派来个朱磊!朱磊是部里信得过的干部,争是争不过的,只能退避三舍。最令他难过的是一大批土生土长的北重干部竟然就甘心跟在朱磊后面跑,将他这个老厂长晾在一边。张昌君的目光缓缓扫过会议的众人,心中有一种报复的快意。 “张书记的意见我赞成,”突然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朱磊鬓角的白发是那么的显眼,“现在确实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要讲责任,我朱磊是第一个,我是厂长嘛。对于事故的责任,大家不要争,也不要躲,是谁的就是谁的。现在最关键的是善后,我有个具体的意见,大家议议是否妥当。”朱磊翻开他的黑皮笔记本,将半天来思考的提纲一条条讲出来,无非是集中全部的力量救治伤员,妥善处理死者的后事。朱磊将班子的领导分了工,处理事故大体分为三路,请张昌君书记挂帅处理医院的一档子事,纽主席,胡总会计师协助,不惜代价将伤员全部救治过来;另一路由他自己挂帅,徐东升,洪子超协助,解决死者的善后问题。两路人马眼下最紧急的是钱的事,伤员中有几个是火yao烧伤,最严重的一个烧伤面积达35%,生命垂危,仍在抢救中。医院那边急需大额的投入。事故发生的第二天已经划给了医院100万。而死者,说白了也是个花钱安抚的事。他留下徐东升,也是考虑徐长年担任人事厂长。第三路却要求党委王副书记挂帅,宣传,组织等部门领导参加,利用各种舆论工具做好职工的思想稳定工作,务必将负面影响减少到最低。 朱磊强调了当前的生产经营,“事故要善后,生产不能受影响,现在军品新项目正在立项的关键时期,绝不能因为这次事故丢掉北重将来的订单。这件事由卢续同志抓,直接对我负责。” 张昌君心里同意朱磊的安排。他不能再处下风了,所以他不可能出声赞同朱磊的安排。张书记转脸问胡敢,“老胡,你账上可以动用的资金还有多少?马文伦说三天内必须再转账100万。”工会副主席马文伦和职工医院的领导们都蹲在G省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二院是G省烧伤治疗的权威,实在不行就得转院北京了。 “账上可以动用的资金不多了,100万恐怕拿不出来。生产要花钱,职工的工资也该发了。”胡敢面无表情。 “那我不管。绝对不能再死人了。”张昌君扭头对朱磊说,“省工办已经成立事故调查组,部里也要来专人。我看关于事故处理,还是等上级来人再说。眼下不管什么工资了,先救人要紧。这块我可以抓起来,待会我就去医院。” 这是朱磊主持的最后一次厂务会。五月三号,部里与省里联合调查善后组进驻北重,接管了北重的一切权力。该小组的组长是军工部生产安全局局长,朱磊的老上司。之前与朱磊便存在工作上的严重分歧,当初朱磊离开北京与此君不无关系。见这位刘局长带队前来,朱磊清楚自己留在北重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朱磊事实上被晾起来来了。 荣飞在靶场待了二天,卢续回厂他也跟着回来了。有关调查组的事开始流传,卢续的情绪一直很低沉。任谁处在那样的环境也不会高兴起来。七个职工另加一名村民瞬间死亡,十几人负伤,巨大的悲痛和压力使在场的每个人都沉重异常。 殉职的七名职工中荣飞只认识平波。平波的遗体荣飞看过了,是窗子防护栏的铁管插入太阳穴死亡的,或许没有来得及品味痛苦就结束了年轻的生命,留下家人和爱人朋友长时间的体会悲伤。 单珍怎么办? 遗体在事发那天中午便送到了最近的殡仪馆冷藏起来了。留在靶场的荣飞并没有见到单珍。荣飞不相信消息仍能瞒着单珍。 生活中常有这样的人,他们在世的时候并不引人注意,默默无闻地活着,像一株路边卑微的小草。当他们离开我们,才发现他们是那样的可爱可亲,失去他们是那样的悲痛。 最后一次见平波就是在家具馆吧,当时平波多么幸福,一定沉浸在生活的美好幻想中。谁能知道几天后就告别尘世呢? 回到厂里,卢续等车子离开,对荣飞说,“如果可以,我想让你参加调查组。事故已经发生,总要有人为此承担责任。北重谁都可以为此牺牲,唯有朱厂长不行。厂里没有他不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可是我能做什么?” “不知道。尽我们的力量吧。” 荣飞明白卢续的用意,但自己无能为力。调查组确实从工厂抽调了人员,技术,技安,保卫等部门都选了人,但计划处没有。从情理上讲,计划处确实与此次事故没有直接的关系。荣飞也就结束了卢续临时的抓差,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但是,荣飞切切实实的感到,生活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厂子里的气氛极为凝重,招待所住满了死伤员工的外地家属。荣飞心里一直想着平波,他的父母已经来了吧? 事故发生两天后,荣飞终于见到憔悴不堪的单珍。当时是中午,荣飞回来问值班员,说单珍在宿舍,荣飞便急急上去了。敲开房门,单珍正跟邢芳说话,看见荣飞,单珍站起来拉住荣飞的手便哭起来,是那种无声之泣。她的手力气很大,捏得荣飞生疼。 “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荣飞的眼睛雾气升腾,“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平波的家人来了吗?” 平波的父母已经来了,他们都是那种非常同情达理的人,看过儿子的遗体后便签字同意火化了,后事完全相信组织。没有对北重提出任何额外的要求。荣飞见了平波的父母,和他们谈了一个钟头,平波的遗物单珍都收拾好交给其父母了,包括1700元存款。这些东西交给平家,单珍与平家的关系事实上也就结束了。 五月五号,抚恤金标准出来了,死者获赔38000元。不含当月的工资。 一条鲜活的生命,换来几沓纸片。单珍这些与死者关系密切的人是获不到任何赔偿的,因为她和平波并未登记结婚。 五月七号,调查组结束了事故的调查工作,没有宣布处理意见便离厂了。这天晚上,荣飞从晚间新闻里得知大兴安岭发生了山火。 又过了一星期,大兴安岭的山火仍在熊熊燃烧,据统计死亡人数已经超过了200人。厂里流传的朱磊将调走的消息终于得到证实,部里人劳局和省工办联合来厂宣布了对“五一”事件的处理决定,鉴于朱磊同志对“五一”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兹免去朱磊北重厂长职务,调回机关另行安排工作。洪子超副厂长作为分管安全的领导,对事件负有直接的领导责任,兹免去洪子超副厂长职务,给与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同时对北重一批中层给与处分,其中理化计量处,技安环卫处的处长副处长获得撤职、开除公职不等的处分。会议同时宣布张昌君同志主持北重行政工作。 “五一”爆炸案落下帷幕。 荣飞对自己的梦境产生严重的怀疑,没有这回事的啊? 第121节斯人已去 class="width">朱磊在一片寂静中离开了北重。<<>>没有欢送宴会,也没有告别的座谈会。 一些得知消息的职工自发去送朱厂长时,已经楼去人空。他的大部分东西——两年来置办的书籍没有带回北京,而是留给了朋友们,卢续得到最多。他置办的为数不多的家具留给了邻居,感谢邻居对他生活上时有的照顾。正像徐志摩的诗“我悄悄的走,正如我悄悄的来。” 中干会后荣飞本来是要宴请朱磊的,他让花园酒店准备了一桌最高档次的酒菜,因为朱磊是江浙人,荣飞特意交代酒店做了淮扬菜。但荣飞随即得到消息,在宣布其撤职的第二天晚上,朱磊便返京了。 没有请成客,荣飞很郁闷。在他眼里,朱磊是个好厂长。敬业,勤俭,爱惜人才,注重培养年轻一代。对北重的不合理的产品结构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意识到民品开发的急迫性并为此做了大量的努力。囿于传统势力,他没能在体制机制上走出新路,但那代企业领导人没几个有那样的眼光。尤其让荣飞感慨的是朱磊为人很正,连抽的烟都是自己买,更不要说用公款大吃大喝了。单身一人在北重,一直坚持上大食堂吃饭,虽然办公室曾在上食堂为朱磊安排一日三餐,但朱磊很少在小食堂用餐。 到北京也可以找到朱磊,但那意义已经不同。 北重高层从“五一”大爆炸的阴影中迅速走出来了,因为大家都注意到张昌君只是主持行政工作,并没有兼任厂长。这就意味着北重还将产生一位厂长。 张昌君已经五十四岁,由他兼任厂长的可能性为零。如果不是外面派来,在现有的干部中,谁可能接任厂长?这个问题急迫地压在众人的心头。 单珍休了探亲假回家了。她确实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任何时候家都是最好的避风港湾。那天荣飞开车,和邢芳一道将单珍送上了南下的火车,希望她能尽快地摆脱悲伤,勇敢地面对未来的生活。单珍希望荣飞不要将她的事对同学圈传播,悲伤有时候未必因别人的劝慰而减轻,荣飞理解她的决定。 “听说卢总要当厂长了。”从火车站回来的路上,邢芳提起了厂长的事。-====-这让荣飞有点意外。 “嘿,连你也关心这事?” “我是觉着卢总对你挺好的,如果他当了厂长------”邢芳知道荣飞一直渴望在北重做出一番事业,尽管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在明华,在陶氏,荣飞都是举足轻重的决策者,而在北重,他必须看别人的脸色。 “卢总不一定能当厂长。一般情况下,琢磨事的领导是斗不过琢磨人的。而且,我已经知道了,凭我的一点小聪明,我不可能改变北重的什么。小五,我下决心了。” “下什么决心?”邢芳一下子没听懂。 “我要离开北重了。现在只剩了火箭炮的事,等会议一完,我就递辞职报告。”荣飞转脸看了副座的邢芳一眼,“你呢,也离开吧?” “我啊?”邢芳知道荣飞会离开北重。他在外面的摊子太大了,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儿“晃荡”,但自己的去留却始终未认真考虑过,她热爱自己的职业,没有发现比当教师更好的工作。即使离开,也还是想着当教师,既然如此,何必离开呢?“我还是在这儿干吧?” “棉花巷离北重有点远了,上下班我不太放心。要不我找找王院长,他管教育口,将你调东城的一所中学?”这点要求王林绝对会答应的,隆月加入荣飞的企业集团,两家的关系更近了许多。 “人生的很,我不愿意。其实也不远,公交车很方便的,12路几乎就是给我开的。”邢芳笑着说,这段时间她去棉花巷的房子比荣飞多得多,这话绝对是来自实践。 “干脆你去学学驾驶吧,我们买辆车。” “不,不要。开着车上班像什么样子?坚决不要。”邢芳直摆手,“对了,你真的决定离开了?” “是的。”荣飞有些伤感。现实中的北重与梦境中的北重出现极大的差异,那种铭心刻骨的怀念减淡了许多,荣飞深思过这个问题,认为主要原因在自己,自己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如果梦境中自己有一片自己的天空,或许也会早早离开北重。 车子驶进北重厚重的大门,荣飞忽然产生一种陌生的感觉。外来车辆进入生活区是不加拦阻检查的,只有进入生产区才会出示证件。荣飞将邢芳送至大学生宿舍楼下,“我去趟卢总那儿,晚饭不要等我了。” 卢续家荣飞还是第一次来。这是一套三居室,三代同堂,卢续的父母,两个孩子六口人生活在一起,使得房子显得拥挤。北重的楼房设计还是老式的,客厅的面积很小,只能算做一个过道,主卧室——卢续和妻子傅雅兰的卧室成为待客的场所。傅雅兰不是北重的员工,她在新华街的菜市场当售货员。在这之前荣飞根本不知道。 卢续介绍了傅雅兰,荣飞讶然,“卢总为什么不将傅阿姨调咱厂?” 卢续摆摆手,显然不想谈这个问题,“你来找我,一定有你认为重要的事情吧?” “是的。卢总,”荣飞理了下思路,“张书记一定不会兼任厂长,部里未必会派新厂长来。用一句曾国藩部下劝进的话,‘东南半壁无主,吾公曾有意乎?’” 荣飞曾和卢续谈过曾氏进入南京的故事,卢续是知道这个典故的,只是比喻不甚恰当。 “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你的任务是筹备好会议。”朱磊因突然发生的事故而离任,在卢续看来对北重是致命的损失,个人的前途尚在其次。自朱磊到任,大力开发民品,目前形成批量生产的有十几种,卢续坚信其中必有可以成为支柱民品的产品。军品因为一份神奇的设计,加上朱磊不遗余力的“跑部”,很可能增加一个大平台,北重的前途一片光明,可是就在这个关键点,发生了这起该死的事故。 “经此大变,军品会议未必会按时召开。637厂是我们强有力的竞争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是否履行原来的口头协定,有待做高层的工作。但关键的问题是,谁来担任北重新的舵手?是你?还是胡敢?” “为什么想到胡总?”卢续对荣飞直呼其名不太满意。 “做人与做事往往难以统一。胡敢做事的能力姑且不论,做人的水平绝对高于你。也许很快就会启动新厂长的任命程序,为工厂的前途计,请你及早动用一切的关系跑部里,否则大事去矣。”荣飞看卢续一脸不以为然,“古人讲人亡政息。事业往往都和人紧密相联。如果胡敢坐了那把椅子,你觉得还会按照朱厂长及你设计的路线继续走下去?卢总,你觉得部里从我厂选厂长,靠关系?靠能力?还是靠民意?而且,张书记此刻的位子变得重要起来,就胡敢与你而言,你认为张书记会推荐谁?” 卢续一惊。部里任命干部固然有一套程序,但最重要的是人劳局那一环节。当初如果不是朱磊大力举荐,他不会进班子。因为他和部里几无来往。而胡敢不同,此公自财务处长起,去部里就和回姥姥家,而且广交朋友,与部里的关系绝非他可比。至于张昌君,那绝对会推荐胡敢,胡敢历来就被视为张昌君线上的人。 如果在北重产生厂长人选,卢续认为只有他和胡敢更具竞争力。其余几位领导且不说学历上的缺陷,就是年龄也偏大了。最小的王副书记已经四十九岁了。 卢续当然希望接朱磊的班。朱磊之前曾流露出向卢续交班的念头,一年多来对他工作上一直压担子。他一直觉得时间还早,没想到“五一”大爆炸将自己马上推向了前台。 “部里当然会综合考虑,民意也很重要------”自认群众基础好于胡敢,卢续对荣飞的危言耸听自然而然的产生抵触。 “卢总该清醒了。至少在现在,群众的意见不过是一块遮羞布。难道还要像美国竞选总统一样搞公开选举?民意调查何时给群众公开过结果?您还是现实一些,立即动身去北京,找到朱厂长,他虽然被免职,在部里还是有发言权的。让他出面为你争取,我想也许有一线希望。” 荣飞的话里悲观的情绪表露无遗。 “你怎么知道北京方面不会派新厂长来。” 荣飞摇头。深知胡敢在政治上的敏锐性,而且梦境里胡敢确确实实当了厂长------“兵法云,多算胜,少算不胜,何况无算乎?坐待天上掉馅饼?”卢续是君子,但君子就是落伍和无能的代名词。“卢总,言尽于此,您的经验十倍于我,自然有应对之策。我不过是为北重的数万员工家属争取一个好厂长罢了。”他本来想请卢续出去吃饭,但气氛让他打消了念头,拒绝了卢续夫妇的挽留,走了。 第122节荣氏集团 class="width">北重仍在彷徨等待中,军品会议真的延期了。~~~~张昌君委托卢续与胡敢去北京询问,他深知该产品对北重未来的意义,军品的研制时间长,近几年可能是纯投入,一旦正式投产列装部队,对企业的效益是巨大的。 计划处的工作近乎陷于停顿。严森跟卢续等人去了北京,主持处里工作的当然不是荣飞——又没有管他或者安排他工作,于是落得清闲自在。 这段时间林业可一直在处理明华贸易的股票,从三月末起到五月中旬已经套现3200余万元,这部分钱有很大一部分被于子苏投入了外汇市场——买入日元,继续赌日元升值。 计算收益是大大的,不算林业可手里的股票,比如微软的股票——那是荣飞点名不准脱手的。明华贸易在二年多的股票交易中大约获纯利1800余万。林业可请示荣飞后,开始做空港股。 卖空是指股票投资者当某种股票价格看跌时,便从经纪人手中借入该股票抛出,在发生实际交割前,将卖出股票如数补进,交割时,只结清差价的投机行为。若日后该股票价格果然下落时,再从更低的价格买进股票归还经纪人,从而赚取中间差价。 卖空又叫做空/空头,是高抛低补。 在港股仍一片飘红之时,这样做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按照荣飞86年夏的指示,明华贸易旗下真的成立了一个经济研究室。于子苏兼任研究室主任,至87年5月,研究室的坐班研究员达到12人,挂名不坐班,只是定期递交研究报告的9人,都是香港、韩国及新加坡的经济学家。这些人拿着于子苏的研究题目做各自的功课,其中大半被制定研究港股的走向。他们,特别是那些挂名的研究员,并不知道有很多同行在做同样的工作。递交给于子苏的研究结果,大部分学者认为港股存在很大的风险。这个结果坚定了林业可和于子苏做空股市的信心。 5月12日,于子苏传来个消息,说香港荣氏集团的代表要来北阳见荣飞。 这个消息有点意外。长途电话里于子苏解释说,最近荣氏注意到了明华的业务,派人联系过林总和自己,得知明华的真正掌门人是内地的一个青年时,对荣飞发生了极大的兴趣,遂决定派要员来内地见荣飞。商谈的主要问题会是铁矿石进口及金融市场问题,很可能是荣氏现任掌门人荣子健先生的次子,主管荣氏黄浦的总裁荣诚。 在香港的华人财团中,荣氏集团的地位是超然的,说它执香港华商牛耳也不为过。荣氏祖籍潮汕,最早追随孙中山先生,在辛亥革命后举家迁往香港定居,创办荣氏实业,业务从玩具做起,后进入海运行业,组建黄浦船队,后逐步进入码头,仓储业,七十年代开始涉足金融领域。荣氏黄浦在香港上市,86年市值186亿港元。 改革开放后,已经退居幕后的荣子健先生多次回大陆观光,在潮汕地区投资实业,对故乡的教育事业慷慨解囊,潮州多有名“子健”的学校,都是荣子健先生的捐赠。 “荣氏对我有兴趣?”荣飞感到不可思议。 五月十五日,卢续一行人从北京回来,荣飞尚不清楚军品项目争取的结果,十六日,部里人劳局的工作组再次来北重,组织科级以上干部、职工代表民主推举厂长人选。这个消息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张昌君不会兼任厂长,二是未来的厂长将在北重产生。推举是无记名的,人选的要求是北重正式职工,党员,五十岁以下,有中层处级三年以上工作履历。北重组织部将符合该条件的名册发给了参加会议的干部们,要求参会的干部在几十名候选人中选出自己中意的厂长候选人。 “这样票数能集中吗?”荣飞腹诽不已,估计不过是走过场。在卢续名字上画了个圈,投进票箱,出了会议室,荣飞急急赶往花园酒店,在那里等候来自香港的贵客。 荣诚是在于子苏的陪同下来北阳的,很低调也很秘密。如果声张的话,按照荣氏的知名度和荣诚在家族的地位,北阳市及G省的头面人物均会出面的。 参与会见的明华系统的只有隆月,她作为东道主对荣氏的“秘密”来访做了接待上的周到安排。此刻隆月腹诽不已,觉得荣飞过于托大了些。荣氏在商界的威名似乎对这小子没有任何影响。 在荣飞眼中,荣诚是个非常特别的中年人。特别之处在于荣诚的一双眼睛,有一种洞彻世情人心的感觉。当荣飞在大堂中与荣飞握手凝视荣飞时,荣飞感觉到自己被剥光了衣服。 “尽管有准备,还是感到惊讶。”荣诚的普通话不错,稍微有一些潮汕话的尾音。 “久仰荣先生大名。对先生亲赴北阳深感荣幸。”荣飞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带荣诚及他的三个随员来到顶楼的客房。其中最豪华的一间,比照所谓五星级的“总统套房”装饰的面积200平的豪华套房迎来了它第一位贵客。 “这位是明华贸易北阳公司的总经理隆月女士。也是我的师母。她父亲的名讳是隆长风,在政研室工作。或许荣先生听说过。” “久仰,久仰。”荣诚对隆月说,“一直想当面请教隆先生,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他老人家的女公子。” 父亲是做宏观经济研究的,未必让荣氏这些实业集团瞩目。荣诚的客套话倒没有让隆月感觉什么,但她从来没对荣飞说起过自己父亲,这小子从何得知?难道是王林?“荣总客气了。家父对荣之健先生非常敬仰,认为是爱国商人的楷模。”隆长风身上的官方色彩太浓,隆月不自觉地带出了对荣之健的官方评价。 “谢谢,谢谢。”荣诚对隆月微微躬身。 “荣先生祖籍就是北阳吗?”荣诚落座的第一句话便是问荣飞的籍贯。 荣飞知道客人在打听什么,微笑着回答,“是的。据我所知,家祖一直在北阳,没有人去南方谋生发展。” 荣诚笑道,“家父对荣姓中出了一位少年英才非常欣慰。古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荣字’,或许我们真的有些渊源。” “晚辈岂敢高攀?荣老先生过奖了,实在当不起‘少年英才’四个字。” “荣先生不必谦虚。自85年起,明华就在家父的注视下,尤其是最近明华经手铁矿石和股市,家父非常钦佩。”荣诚看了眼坐在荣飞旁边的于子苏,“听于小姐的介绍,家父命我来北阳聆听教诲,万望荣先生不吝赐教。” “这样的话实在有些------”荣飞端起杯子抿了口茶,“荣老先生是我非常景仰的商界伟人,荣氏崛起于香江的壮举就是一部企业传奇。令在下钦佩之至。特别是令尊及荣氏造福桑梓的善举更是彰显了荣氏的胸怀------论及年龄和资历,在下实在是不敢让您称呼先生------如果允许,我想称您一声荣叔,不知可不可以?” 于子苏有些紧张地看着荣诚。 “没想到荣氏在内地亦有善名。不过家父听了你的话一定很高兴。他如今的兴趣完全在慈善了,教育强国是家父一贯的主张,说实话,我们做的还很不够。哈哈,贤侄客气了。”荣诚爽快地接受了荣飞的提议,“客气话不要说了,我刚才讲了,荣氏源出一祖,我比你大了二十岁,叫声叔叔也还当得,不过二十年前我可没有你的眼光------” 话题立即转到正题上,荣诚抛出的第一个问题是荣飞如何断定港股将面临一次灾难性崩盘? 最近荣飞很是下了些功夫在港股研究上,既然荣氏降尊来北阳,藏私完全没有必要,于是荣飞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心得一股脑抛出来。就像做数学题,从已知求未知总是比较令人信服,荣飞坚信记忆中的股灾会发生。 荣诚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言。他的助手也一言不发。另外两名是他的安全事务助理,也就是俗称的“保镖”,此刻却留在另一间屋子没有露面。 直到荣飞讲完,荣诚看着他的助手,“至善先生,您觉得如何?” 那位姓秦的被称为至善先生的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头发已经花白了,但从五官上看去也就三十许人。 “精彩。非常精彩。” “如果采取措施,能否避免这场股灾?”荣诚轻声问道。 这个其实不需要回答。荣氏身在局中,自然不希望发生股灾。以他们的实力,如果确定股市有风波,会有很多对策。 “为什么不说话?” “总觉得应当顺势而为,而不是逆势而行。” “说得好。如果家父听到你的话,一定会引为知己。”荣诚看看秦先生,“股市如人生,总是有顺逆之分,就像月满则亏,港股算下来也红了好几年了-------你认为这次熊市的时间会多久?一年?或者更长?” “比起二位,我这是班门弄斧。”荣飞笑笑,“我想熊市会很快过去的。大陆越来越强劲的经济增长不会不影响到香江------” 会谈越来越深入,很快转到国内的钢铁市场前景展望。明华贸易曾雇佣荣氏黄埔的船队进口矿石,大概那时便引起了荣氏的注意。荣飞感觉到这个商业帝国有着超强的情报收集能力,甚至算出了明华自去年起的矿石生意的收益------荣飞终于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机会,那就是投资澳洲矿业。以明华的积累速度,再有十年也未必筹集到足够的资金,而眼前的荣氏似乎有荣飞希望的实力。荣诚不敢说,荣之健先生绝对是真正的爱国商人,荣氏掌握澳洲的一部分矿石资源对国家不是坏事。 隆月不停地看表,示意荣飞到用餐的时间了,但正在交谈的主客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 第123节大胆的预言 class="width">“大陆钢铁的产量真的可以达到五亿吨?!”对荣飞报出的数字,荣诚吃惊非小。 “这是我的判断。明华旗下的经济研究室对此研究的结论似乎不支持我的判断。是啊,这个数字确实有些惊人了。不过这是三十年后的数字啊。荣先生一定常回大陆,您觉得大陆自78年冬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来的变化如何?算起来不过八年多的光景。”荣飞顿了顿,“目前大陆经济总量,也就是国际惯用的GDP的世界排名大概在**位。相不相信在三十年后会上升到第二位,超越日本仅次于美国?荣氏是做港口生意的,据此算算货物吞吐量会有多大的增长?国内良港,从北算起,秦皇岛,大连,天津,青岛,连云港,上海,宁波------多少港口等待改建扩建,其中孕育着多少商机啊。” “只要大陆经济增长速度保持在9%,钢铁需求量不会低于二亿吨。”一直不开口的秦先生说道。 “必须注意到大陆经济增长与美国不同的特点,即投资拉动。”荣飞插话道,“由于基础设施落后,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基础建设,铁路,码头,公路,特别是高速公路以及城市住房的兴起,极大地刺激对钢铁的需求。” “荣先生的判断我基本同意。”秦先生对荣飞微微颔首。 “啊呀,我们是不是该用餐了。抱歉抱歉。”荣飞歉意道。 “好的。看来不虚此行。客随主便,我们一面用餐一面谈。”荣诚微笑着站起来。 荣飞特意关照隆月一定要准备“土菜”,而不是所谓的海鲜大餐。荣诚品尝着一道道地道的北阳风味,赞不绝口。 “小荣,我估算你的明华贸易市值不过五千万。如果我出一个亿人民币,愿不愿意将其归于荣氏旗下?” 吃完饭荣诚用纸巾擦嘴——纸巾是花园酒店定制的,上面印着酒店的标记,突然之间荣诚提出对明华贸易的收购请求。 于子苏和隆月对视一眼,心里一惊。一个亿!创立仅仅三年不到初始投入不到一千万的公司被一个亿收购!隆月立即想到自己名下的股份,折算后大约占总股本的4%,那就是400万啊。转眼看到荣飞淡定的面容,他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随即想到荣飞不会出售。 果然。“可能明华贸易现在不值这个价,我相信明年她就会超过这个价。此其一。其二,她是我和诸位同仁的心血,做生意的目的不只为挣钱,您同意吧?” “哈哈,”荣诚笑道,“说的好,确实不只为挣钱。如果我们在矿石生意上展开合作,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荣氏要来的消息传出,荣飞就想过与荣氏在矿石上的合作。目前世界范围内铁矿石供过于求,澳洲方面或许不拒绝投资者,力拓和必和必拓近几年也在搞资本重组与扩张,一些公司,如北方矿业将并兼并,可做的文章很多。 “我是求之不得。”荣飞沉吟道,“如果相信我对未来三十年或更长时间内铁矿石市场的基本判断,那么将目光投于产地是必须的,荣氏集团的实力可以做这一文章。国际上铁矿石存储量最大的是乌克兰,但苏联现行的体制恐怕无能为力。而且,近年内苏联必有巨变,目前与乌克兰的合作不现实。那么就剩下巴西和澳洲了。从海路计算,首选的必是澳洲。你们有自己的远洋船队,运输问题不存在,如果将触角伸到采矿,买下澳洲西奥的部分矿山,建设码头,铁路,十年后等供求关系发生巨变,收益尚在其次,关键是国家将不受或少受制约!”后世澳洲两巨头对国家的经济制约实在是令荣飞难以忍受。 “你说苏联会有巨变?”荣诚敏锐地抓住了荣飞谈话中流露的一个要点。眼下苏联虽深陷阿富汗的泥沼,有关撤军的消息不断有,但根本看不出这个强悍大国会发生什么巨变! “只是我的预测而已。苏联看似强大,实际上内政已经走入困境。自勃列日涅夫去世,频繁更迭领导人,安德罗波夫,契尔年科,都是老人政治,苟延残喘而已。最终换上的这位年富力强的戈尔巴乔夫,恐怕会成为苏联的掘墓人。”荣飞知道不用大话很难打动荣诚这类人,而荣诚绝对知道如果苏联巨变解体会给荣氏集团带来怎样的商机。梦境里对苏联解体印象极深,而且深入阅读过苏联解体政治经济上的原因,打动这位荣氏的接班人应当没有问题。当荣诚认为自己对国际政治军事经济的走向有着深刻的超越他人的认识,那么将提高明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无论合作是否能成,对明华将有利无害。 “愿闻其详。”荣诚目光炯炯。荣飞看看一直沉静的秦先生和隆月、于子苏,三个人都极为关注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各位研究过苏联的政经制度没有。”荣飞整理着思路,“从根本上看,苏联存在体制僵化,经济衰退的问题。表面上看,苏联社会存在着特权阶层。商品并不丰富的苏联,各级官员可以凭借特供证买到来自西方、日本的时髦产品。这些特权经营在接触西方的消费类商品后变得意识形态也亲西方起来。特权导致贪污**盛行,而**将丧失苏联**的执政基础。 “那么苏联问题的历史根源或根本原因是什么呢?我认为,苏联现阶段的根本问题是苏联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与联邦制国家结构的矛盾和传统体制与社会生产力的矛盾。高度集中的党政体制,使联邦制国家体制有名无实;苏共和联盟中央垄断权力,使共和国失去实权;各种决定权集中于联盟中央,加盟共和国主权限于狭小范围;苏维埃在政治体制中地位下降和变形,使共和国的参政议政形式化;高度集中的党政体制使俄罗斯联邦、俄罗斯民族在联盟国家中zhan有特殊地位和领导地位,事实上的民族不平等依然存在。这种高度集中的党政体制与分权性质的联邦制国家结构的矛盾,加之宪法关于加盟共和国享有主权和退盟权的规定,为各加盟共和国争取国家主权、脱离联盟中央积累了动因,提供了法律依据。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规定国家的一切经济活动均由中央计划决定,造成共和国失去经济决策权;资源归属、企业隶属、产品物资和财政收支高度集中于中央,共和国既无权也无力综合发展地区经济;产业政策和生产力布局按照全国的地区专业化分工进行,造成许多共和国经济“殖民地化”,结构单一、生产落后、生活低下。高度集中的经济体制使经济建设只有一个积极性,束缚了地方和民族地区的积极性。这一切形成了共和国经济主权要求和民族分离的历史根源。 “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造成经济发展的一切动因不是产生于体制内,而是来自体制外。生产的目的是完成国家计划,体制内没有形成满足人民需要的运行机制;产权虚位造成体制本身缺乏内在动力,企业经营和劳动者的动力不在体制内,而来自外部动员;排斥商品货币关系,排斥市场竞争,阉割了体制的效率机制,形成数量型经济和耗费型经济。由此产生这种体制的致命性弊端就是阻碍科技进步,尤其不适应现代高科技发展的要求,导致经济发展粗放经营,经济结构比例失衡,产业级次严重落后。这一切造成苏联经济长期存在短缺性经济危机,经过长期的效率下降,最后爆发衰退性经济危机。苏联模式带给人们的不是富裕的社会主义,而是危机的社会主义,并与西方发达国家形成巨大反差,这就是苏联问题的根本所在。 “从另一个方面讲,苏联人民的生活水平一直不高,虽然发达的重工业和不断的军备竞赛拉动了国内生产总值,从而带来了虚假的繁荣,但这并不符合人民群众的利益。相反导致了人民群众的不满。几万个核弹头不能当饭吃。苏联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严重缺乏民主,干部阶层不可避免的日益产生官僚主义腐化,号称代表人民利益的党的干部,当人民群众越来越感到特权阶层与自己的利益背道而驰时,这种政治体制的衰败和瓦解也就屈指可数了。 “再谈谈苏联的历史。就我本人而言,对苏联没什么好感。不讲沙俄时期对我国领土疯狂的蚕食和鲸吞,进入二十世纪,1911、1921两次蒙古闹独立全都是沙俄和苏联背后搞鬼。1931年日本侵略东北建立伪满洲国,承认伪满的国家寥寥无几,但其中就有苏联。整个抗日战争,苏联一直在牺牲中国的利益。回到其本身,苏联1922年开始实行新的经济政策,列宁对战时**政策进行改革,强调要发扬党内民主。但自1926年斯大林上台,终于形成了高度集中的政治经济体制。这个体制史称斯大林模式。这种体制为应对国内、国际紧张局势是有优势的,它能集中一切的人力物力财力,适应备战和战争的需要,取得工业化和增强国防实力的显著效果,结果在短短十几年内使苏联成为欧洲第一,世界第二的工业强国。但这种体制严重背离了经济发展规律,压抑了地方、企业和劳动者的积极性。随后的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虽然进行了一系列改革,都是对旧体制的小修小补,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体制的弊端。 “弊端不仅出现在经济上,苏联在政治上无情地消灭各种反对派和持不同政见者,使整个社会处于僵化、封闭和盲目的状态。二战后,随着时代主题渐渐向和平与发展转移,这种体制使得经济发展缓慢,国民经济比例严重失调,根本不能满足人民群众物质文化增长的需要,因而越来越失去人民群众的支持。 “俄国历史上就是一个扩张成性的国家。自十月革命后至1944年,先后吞并了独立的希瓦汗国,布哈拉汗国,乌克兰国,阿塞拜疆,格鲁吉亚,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图瓦共和国等国家。并通过侵略和威胁兼并了包括罗马尼亚、芬兰等国的大片土地。在内部推行俄罗斯化的政策,民族主义被视为苏维埃和社会主义的对立面遭到严厉镇压,民族语言,文化遭到摧残,二战中和战后,苏联对境内的波兰人,芬兰人,立陶宛人,德意志人,卡尔梅克人,车臣人,印古什人,远东朝鲜人进行了种族迁徙和清洗。 “俄罗斯人与其他民族的矛盾较大,俄罗斯占苏联总人口的50%左右,除俄罗斯共和国外,在其他14个加盟共和国生活着占当地人口19%的俄罗斯人,他们被称为占领军,殖民者,与本地民族矛盾很大。而且,各个加盟共和国之间存在着严重的领土与利益纠纷,如俄罗斯与乌克兰在克里米亚半岛和顿巴斯地区的争端,俄罗斯与哈沙克关于坚季节兹湖附近大片土地的争端,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关于斯摩棱斯克州的哥列茨基地区的争端,都是很难解决的问题,正在日益激化中。 “戈尔巴乔夫改革以‘新思维’为大旗,试图从根本上重建社会主义的价值体系和政治机制,彻底摈弃斯大林主义留下的政治体制遗产,建立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但骤然开放的舆论氛围使公众茫然不知所措,极易被极端思想所俘获。‘新思维’旗下的改革将引起社会各种矛盾的总爆发,而之所以爆发是因为在此以前矛盾已长期积累,达到只需一根导火线的程度。请注意,戈尔巴乔夫改革执行的是一条右倾路线,右是“左”的反动,是因为“左”的路线长期统治,造成的问题相当严重,以致于能让右倾路线祸国一时。戈尔巴乔夫搞‘新思维’本意是解决长期积累的社会矛盾,没想到竟成为苏联垮台的导火索。” “我的天!”隆月和荣诚同时惊叫一声,如果在九十年代中后期听到这番话不会有多少感触,但此时是八七年! 第124节奶奶的忠告 class="width">荣诚和隆月均极感震惊。<<>>尤其是隆月。隆父就是搞政策研究的,国际领域的研究一直是本行,隆月从来没有听到如此大胆的推测。“如果父亲听了刚才的话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好像看出隆月的心思,荣飞微笑着说,“各位,我是姑妄言之。如果以后拿我说的去印证,我是不承认的。刚才你们没录音吧?” “reallyi*cellent.荣先生,这是我听过的最精彩的关于苏联的论断。秦某钦佩之至。如果是听录音,我一定以为是专门研究苏联问题的顶级学者所讲,真是精彩极了。秦某有一个小问题,还请荣先生再姑妄言之一回,您认为苏联发生问题还要几年?” 大家的耳朵再次竖起来。 “我可不是算命先生。呵呵,定性的问题可以讲讲,定量嘛,就比较难啦。” “姑妄言之嘛。你姑妄言之,我们姑妄听之。” “三四年吧。”荣飞平静地说。 荣诚不再苏联问题上纠缠了,迅速将话题转回到荣氏与明华贸易的合作一事上,在晚上11点钟,双方达成了三点合作意向: 1、荣氏黄埔与明华贸易在境外铁矿石向大陆进口一事上展开全方位合作,双方派员组成二个联合工作组在五月底前分别赴澳洲与巴西,考察当地的投资环境。 2、双方共同开发大陆矿石市场,成果共享。进口矿石的海运业务由荣氏黄埔负责。 3、对于国际政治军事经济形势的研究成果互通有无。 双方的合作层面很浅,没有涉及出资建立新公司或互相换股参股等事宜。荣飞清楚,目前明华贸易尚不具备与荣氏黄埔平等对话的实力。协议的前二点对明华没有任何不利。开发或进军澳洲或巴西矿石市场必须要靠荣氏这样老牌的实力强悍的公司担纲。至于将明华贸易目前为数不多的矿石海运生意“包给”荣氏,完全可视为荣氏与明华关系密切的举动,对于荣氏庞大的海运能力几乎忽略不计。因此荣飞没有什么不满。 第三点是荣诚特意强调加上的。因此暴露了他对荣飞形势判断能力的欣赏。 次日中午荣诚一行便借道广州“秘密”返回了香港。 北阳及G省方面根本不知道华商巨子荣诚曾来北阳。当事双方都很好的保守了秘密。此事曝光已经是三年之后了。荣飞一直没想通隆月是瞒过了王林还是王林守口如瓶。不过隆月肯定向京城的老爹露底了,否则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五月中旬,荣飞父母搬进了棉花巷的新居。王老太也跟着到新居住了几天。荣飞给父母买了台电冰箱——还是比较稀罕的玩意,魏瑞兰连声说荣飞乱花钱。荣飞则强调要父母努力改善生活,不必要攒钱了——荣逸结婚的花销完全包在他身上。说到结婚,魏瑞兰跟儿子商量,日子就定在国庆吧,气候也好,时间也充分。魏瑞兰已经托三妹在枣林买了棉花,准备动手为荣飞缝制新被褥。她取出新买的杭绸被面要荣飞看,四块,颜色很靓。“这是前些日子跟你志梅阿姨上街买的。她来咱新家看了,羡慕我到死。连说我好福气。下午我们还约好上街呢,上次没挑到满意的枕套。”说这些话时魏瑞兰双眼放光,“当初她还想将小秀许给你,小秀哪里配得上我们小飞------”荣飞感到好笑,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许给”,真是一种悲哀。父母与子女互相不理解正是这种时代造成的代沟,“妈,以后不要再说那些配得上配不上的话了,很伤人的。志梅阿姨也不容易。”她丈夫病逝已久,好在长女宇文小秀已经在纺织厂上了班,经济应该宽裕了些吧,想到这儿,荣飞摸出身上带着的几百元,“妈,我今儿带钱不够了,你凑够一千块给志梅阿姨,就说我给她的。她家算是比较困难------”荣飞脑子里闪现那个总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小秀是他的邻居,总是小飞哥小飞哥的叫着,后来上了纺织技校,毕业到纺织厂当了工人。 “你倒大方。”魏瑞兰接过那沓钞票,心里不太愿意,但也没有拒绝。 “妈,我们的日子已经很好了。不缺钱了,逐步有能力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像志梅阿姨就是。帮助别人是件很快乐的事,你试试就知道了。” “哼,搬家时你婶说的话记得吧?你奶奶肯定希望你帮助他们。等北钢分配房子?早着呢。” “记得,我会上心的。陶氏准备在河西那边盖房子,正在办有关手续。”搬家时荣之英和安萍都过来了,小杰有事没来。对哥哥嫂嫂住进现代化的住宅很是羡慕,安萍嘴快,说了些魏瑞兰不爱听的话,无非是埋怨丈夫无能。当时老太太在,阻止了二儿媳的唠叨。但态度显然向着老二。 “河西?那边都是荒滩,要不就是农村,盖了房子谁买?再说了,现在都是单位分房,谁有那么多钱买房?” 魏瑞兰说的没错。房改要在下个十年才启动,陶氏目前要做的工作是囤积力量,荣飞知道三十年后河西将成为北阳新城的所在,三座雄伟漂亮的大桥将两岸完全连接在一起,记忆的终点是正在建设河底隧道。所以荣飞要崔虎韩慕荣等人想办法在河西占地,现在根本不可能以建房名义征地,韩慕荣出了个主意,在河西建学校!联合西湾乡政府,免费为西湾乡建一所中学。当然要尽可能的多占地。荣飞读懂了老韩的意思,批准了这一方案。西湾乡自然没有意见,双方的协议已经签署,将来不免要让西湾乡分一杯羹,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建中学的时候会以为老师建住房盖几栋住宅楼,因为要搞三通,建筑成本会高的多。但现在清楚未来城市建设及房地产政策走向的人似乎还没有,即使是韩慕荣,对荣飞决策在河西西湾乡占地也多有不解,他的不解在城市建设层面上,对土地这个现在还很少有人意识到的稀缺资源却有清醒的认识。 “河西将来会变得很漂亮,就像解放路和中山路一样。”荣飞没法子给母亲解释。 “听说你们换厂长了,新厂长到任了吗?会不会对你不好?” “还没有。估计快了。”荣飞想了一下,“妈,我决定辞职了,离开北重自己干。” “辞职?”魏瑞兰楞了下,“将来的退休金可就没有了。” 荣飞笑笑,“我手里的生意越来越大,兼顾是哪边也弄不好。” 王老太早已醒了,从她那间屋子出来,“小飞,你做生意我不反对。但辞掉公家的差事可不敢。你那个厂子是兵工厂,永远有国家管着,何况你年轻轻就是处长了,为啥辞职?就像现在不好吗?” “奶奶,一些事你不晓得。我在北重已经没什么前途了,不如早些出来把公司的事打理好。现在手里还有件事没办完,等这件事情一完,我就跟领导说。” “总觉得不太好。吃公家饭还是踏实。”王老太接过孙子递上的水杯,“你叔说北重是大厂,处长和县长一个级别。就这样丢掉,可惜了。” “也没啥可惜的,奶奶,经商不好吗?爷爷就是商人呀。”荣飞给奶奶轻轻地捶背,“我就学学他老人家,做个商人。” “商人或许有钱,但没地位。会被人瞧不起。”王老太忽然想起邢芳,“邢芳有些日子没来了吧?现在不兴三媒六证了,但结婚证要先领,你们找个日子领了结婚证吧。” “好的。”荣飞答应一声。 “有机会的话,帮你叔叔一把。”王老太闭上眼睛,“老辈人留下的话大部分都是经验呀,家和万事兴。亲戚有多少?还能多过邻居朋友?自家人之间不帮衬着,那还有什么希望?小飞,你对叔叔没意见吧?” “没,没有。”其实也不是没有,那是在记忆里,荣飞上大学的四年里,荣之英没有到校看过侄儿一次。彼此就在一个城市。魏瑞兰因此很有意见。记忆里自己在北重上班后和叔叔婶婶的来往不多,甚至不如朋友。奶奶刚才这样说,一定是在里屋听见了自己对志梅阿姨的关心才有感而发。 “那就好。长辈呢,也不一定什么事都做得对,但晚辈不可以就此记恨长辈,如果家里人和邻居同事一样,一句话合不来就散伙,那还叫个家吗?” 奶奶这话说的是水平。“奶奶你说的对。” “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太太心情好起来,“我在老院住的时候,你志刚表叔去看我,还问起你。得空你去王村看看你老舅,我有小一年没见这个老兄弟了。” 奶奶是长姐,下面二个弟弟,大弟早死,只有幺弟一人,就是王志刚的父亲,身体也不好,姐弟感情很深。 “王村也不远,我开车带您去看老舅吧。”自父亲和表叔合作做运输生意后,他们之间基本上没有了来往,这点让看重家庭关系的奶奶很伤心。 “那感情好。我等着。” 第125节新厂长新气象 class="width">1987年5月30号,北重人期待已久的新厂长终于亮相了。-====-胡敢在内部竞争中顺利胜出,出任新一届厂级班子的行政首脑。同时获得提升的还有马文伦,一直蛰居工会一年多来无声无息的原厂办主任马文伦接替了被免职的洪子超担任主管安全的副厂长。胡敢留下的总会计师一职由部里下派的郭庆阳担任。 5月31日,北重召开科级以上干部会,由军工部人劳局副局长郑重宣布了人事任命。部里的领导回避了这次人事任免的因由,只是说了些鼓励性的话,相信北重职工在新班子的带领下必将在各项事业上取得新成绩。会上张昌君书记讲了一段篇幅颇长的话,从北重的历史讲到现在,费时二十分钟,内容与会议的主题联系,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令人期待的新厂长就职演说却没有听到,胡敢在会上未发一言。 干部调整会一结束,素来有第二组织部的离退休管理处的评论员们立即指出,这是张昌君的大胜。无论是胡敢还是马文伦,都是张昌君旗下的大将,朱磊的影响将会被彻底消除,朱磊的班底将被清洗。 朱磊实际上只担任了20个月的厂长。有没有影响,有没有班底都是问号。习惯了山头宗派的北重一些人为朱磊构造了朱系,有些像明末阉党为东林君子新编“水浒传”一般。卢续是当然的朱系头号大将,荣飞也名列其中。 “小橡树”武器系统技术研讨会的地点果然改在了兄弟厂进行,时间是6月2号。所以,新班子甫一成立,张昌君,胡敢及总工程师刘总便一同南下了,这次关系到北重前途命运的重要会议没有叫卢续参加,家里主持工作的是党委副书记王之恢。从资历上讲,王子恢要重于卢续,但出身政工口的王副书记从来没有管理过哪怕一天的行政事务。 北重的干部们在等待着新厂长的就职演说。胡敢是性格极其鲜明的人,“隔着一里地就可以闻到他的气味。”中层干部们在焦急中等待着,预感到胡厂长上任后会发生一些变化, 胡敢的就职演说是在一周后举行的。他和张昌君等人回厂后的第二天,在俱乐部召开了科级以上领导干部会。~~~~胡敢做了长篇演说,说实话,演说很精彩。不时被听众的掌声打断。胡敢的演说主题是干部在企业的作用问题。在回顾了北重的光荣历史后,胡敢进入主题。我们的企业需要什么样的干部?干部在企业中应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我们的治厂理念应当是什么? 胡敢提出的好干部标准是责任心。他认为是否有责任心是干部是否称职的分野。如果一个干部对他分管的工作出现完不成就谁不着觉,干不好就吃不下饭的情况,这个干部就有责任心。即使他现在不行,将来一定行。反过来,即使他身处高位,即使他有高学历高职称,即使现在行,将来一定不行。 北重的现状是什么,北重需要什么样的干部?胡敢进一步阐述道:北重处于一个关键的时期,北重的军民品均面临严峻的形势。民品如此,军品也如此。必须用新思维,新方法,新人员去面对不利的形势。用开拓创新的思维去克服困难,开创新局面。胡敢特意用了新人员一词,让与会的干部们无限遐想。 接下来,胡敢提出了自己的治厂理念。“我们的治厂理念是什么?我想了好几天,就是十六个字:‘以诚待人,以信取人。勤政廉政,善于学习’。清代是封建社会的最后一个王朝,清代中叶南北同时出现二个商业集团,那就是徽商与晋商。我们到徽南,到晋中,还可以看到那些保存完好的大院,那些成功的商人们营造的家。足以看出当时的豪奢。晋商徽商成功的特点是什么?我认为就是诚信。除掉他们敏锐的商业眼光和高超的经营手腕外,贯穿始终的是诚信二字。企业要想发展,‘诚信’须臾不可或忘。”他指出,领导的主要是管理,什么是管理?就是借别人的手达成自己的目的。怎么借别人的手?就是要发现和培养大批的有事业心,有责任感的干部,北重需要这样的干部,而不是见风使舵,唯利是图,将企业当成自己晋身台阶的人。有的干部不满足现状,好高骛远,空话连篇,这样的干部企业绝不需要。对企业没有感情的人企业是不会挽留的,即使有点歪才也不会挽留。 会议是以张昌君书记的讲话结束的,张书记的讲话很简短,就是新班子要有新气象,北重的历史掌握在我们手中,北重的历史要我们这些人创造。 会议室没空调,只有头顶上嗡嗡作响的三台老式电扇。怕热的荣飞不停地用手绢擦汗。挨着他坐的杨兆军低声笑他,是不是过于紧张了?荣飞心底顿时生出对杨兆军的厌恶。杨是那种喜怒都形于色的人,胡敢的上位令他欣喜若狂。 “他真的让你如此期待吗?”荣飞轻声对杨兆军说,杨兆军没回答,与荣飞对视了很久。 6月7日,北重召开党政联席会,对现有机构进行调整。 机构调整涉及的单位有十几个。胡敢在甫上任便显示出了自己的强硬风格。总体趋势是机关在精简户数,基层在扩张户数。一些分厂根据其产品进行了拆分,目的似乎是走专业化的路线。拆分后的分厂数达到二十九个。但机关合并撤销了五个,包括党群部门一直虚设并无实际事务的政研室。其中计划处被更名为经营计划处。将企业管理处撤销,整体并入了新的计划处,表面看是加强了计划处的职能。使其具备了制定全厂薪酬分配政策的大权。 随之带来的是一系列的人事调整。涉及的中层干部高达41人。 在读者业已熟悉的人中,严森返回九分厂任厂长,原财务处长赵宝莲调经营计划处任处长,和云升任办公室副主任。我们的主人公荣飞的工作也发生了变动,他被调离计划处,到七分厂担任副厂长。 根据荣飞对胡敢的了解,认为胡敢一定会对自己下手的。如果在记忆里,荣飞一定感到害怕。一定会想法子与胡敢缓和关系,记忆里就是这么做的。 现在情况不同了。 中层调整的消息是茅渊传给荣飞的,她属于最早知道细节的那批人。茅渊的消息让荣飞决定了一件大事,这件事让他很痛苦。反复考虑后,荣飞决定找胡敢谈一谈。现在文件尚未下,挽回并非没有先例。荣飞知道希望基本上为零,但他还是要走这一程序。这样做有些虚伪,有些自欺欺人。但他必须为自己找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和预想的一样,胡敢的办公室外间人满为患。他已经搬进朱磊原来的办公室,这是一个套间结构,胡敢用里间,外间坐一个姓贾的小秘书,只有贾秘书允许,访客才可以敲响胡敢的办公室门。 “荣处长,你要排队。”贾秘书眉清目秀的,彬彬有礼。荣飞和他不熟,荣飞在厂办时贾秘书尚未到厂。 “对不起各位,我有点急事。”荣飞对等候“召见”的人们说,没有理会贾秘书的警告,直接推开了胡敢的房门。 卢续在。 “胡厂长,我可不可以不到七分厂?” 胡敢明显在生气。他生气的时候,嘴唇便会紧紧的抿在一起。 “为什么?谁告你干部调整的详细消息?嗯?”胡敢的声音大起来,目光凶狠。 “如果不是事实,我将会报告您这个假传消息煽动人心的家伙。如果是事实,她不过是将事实早几个小时公布而已。”荣飞坐在沙发上,“胡厂长,如果放我在计划处,我可能对北重有些用处,如果到七分厂,就是浪费了。我不得不另觅生路。好在文件尚未下达,希望您收回成命。” “有些用处?另觅生路?到七分厂工作就是死路?北重的干部什么时候学会了威胁组织?”胡敢走出他宽大的办公桌,目光凶狠地逼视着荣飞,“没错,党政联席会决定你去七分厂工作,职务是副厂长,平级调动。你现在的态度让我发现这个决定是有问题的。你说的对,好在文件还没有下达。” “荣飞,你胡说些什么!滚出去!”卢续也生气了,大声呵斥道。 “我没有胡说。我的知识结构和能力我知道,组织上也应该知道。难道不应该将合适的干部放在合适的岗位吗?” 胡敢拦住了明显在偏袒荣飞的卢续,“我想听听,你的生路是什么?” “辞职。” “哦。不过工厂在人事上有个新规定,叫做同去同留。你明白吗?” 荣飞知道这条规定。那是很久前的事了,起因是当时为了挽留一位副总工程师而出的针对性政策。实际上从来没有认真执行过。 “没问题。”荣飞横下心。 “那好,你打报告吧。”胡敢挥挥手,命令荣飞离开。 第126节离去 class="width">荣飞在外屋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离开胡敢的办公室。~~~~他必须找邢芳谈谈了,他知道邢芳已经习惯了北重的生活,将自己融入了子弟中学。 虽然没跟王林提起过,荣飞相信主管全市教育的他为邢芳找一所合适的学校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荣飞回到自己办公室,先给中学打了电话,让邢芳早些回宿舍,他有急事要和她谈,在电话里说不甚方便。邢芳急问为什么,荣飞说没什么大事,放心吧。 他取出稿纸开始写辞职报告。他写了几行,撕掉,取出复写纸,重新写,一式三份,也不打底稿,一挥而就。 邢芳对荣飞的决定感到突然,更由于涉及自己,感到无法接受。不过她是很传统的女人,丈夫既然要离开了,自己也只好跟着走。她有些伤心,也有些迷茫,不知道该怎么跟学校的领导讲,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的学生解释。 荣飞在将情调报告交给卢续的同时,将副本也交给了组织部和处长严森。看到报告的卢续第一时间将荣飞找来,荣飞知道卢续要说什么。 “卢总,我是慎重的,不是心血来潮。之前的关于我在外面做生意的传言都是真实的,既然北重没有我适合的工作,我想自己闯一条路出来。” 卢续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荣飞谈。荣飞来之前,卢续是愤怒的,有一种被抛弃被愚弄的感觉。自己对荣飞是那样的信任,但他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却离自己而去了。荣飞劈头而来的“慎重”决定却打晕了他,荣飞的神色告诉他,这个决定是不可改变的。卢续又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在他认识的年轻干部中,荣飞是最有才华的一个,许多观点,见解令他赞叹不已,出于矜持,卢续很少当面赞同他,但私下,特别是在朱磊面前,卢续对荣飞的评价是很高的,加上荣飞很多场合表现出的超越年龄的成熟,卢续甚至向朱磊引用了北宋欧阳修做考官时发现苏氏兄弟对皇帝说的话,为“组织”庆幸找到一个值得培养的接班人。-====-当然,欧阳修是为北宋政府物色宰相人选。荣飞对自己也是有感觉的,不然就不会劝自己去北京“活动”。而且,事实已经无情地证明了荣飞的“预见”,胡敢真的出任厂长了。难道因为这个就要离开? “为什么?”已经明白缘由的卢续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原因您清楚。其实这个结果我已经预料到了。以后您的工作会比较难,如果感到不顺心,可以来找我,我会给您一片自己的天空。” 荣飞的话刺激了卢续。“我不会当逃兵,更不会当叛徒!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进入社会不到三年的毛头小伙子,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你来北重三年,企业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比你学历高,资历老的大学生有几个升入处级?你这样做,不说合不合法,良心上说得过去说不过去?你的报告我不会批,说实话,我对你很失望。” 荣飞感到内疚。国企的情况就是这样,一旦你将离开企业的念头公开了,在企业的前途就到此为止了,即使卢续不批准,荣飞离开的决定已经不可改变。“卢总,很感谢您在二年中对我的信任和培养。的确,企业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但我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企业的地方。我在企业的每一天都按照我的能力和岗位要求向企业提供着服务。本着来去自由的原则,我离开企业不能算做背叛。而且,我也不会拿着北重给我的经验和知识去竞争北重。我承认决定离开北重是因为人事上的调整,但需要诚实地向您说明的是,即使人事没有变动,即使您担任北重的主要领导,我最终也会选择离开。二者的区别只是现在和将来。不管您信不信,我对北重是有深厚感情的,我希望北重在新时代焕发新的精神,而不是抱残守缺。我希望北重的员工日子越来越好,而不是徒背着历史的荣光。” “不必说大话。企业需要你的时候离开,就是逃兵。”卢续冷冷地说,“对于逃兵,我没什么好说的。”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这是孔夫子说过的。我在这二年中,就我厂的体制和机制问题曾不止一次地向您,向朱厂长上书过。我至今坚定地认为,国企必须走市场化之路,无论是人事管理还是产品开发都是如此。但我的建议收效甚微。我知道这种结局不是您或者朱厂长能够左右的,国企的习惯如此,要改变需要政策,需要形势的逼迫。我的建议在您看来或者有些不切实际的味道,但企业竞争,领先就那么一步半步,等大局如此我们再被动的改变就晚了。我个人如果达到企业需要的成熟,就是丧失那种敏锐性。在北重,我只能无所事事地混吃等死,即使当上厂长也没有什么招数了。而且,我的性格可能真的不适宜在国企干。与其混,不如自己做。” “自己做?”卢续很想问问荣飞自己做什么,但心情使得他忍住了,“报告就留在这里。我现在的心情是不会批准的。北重为什么不能成为你成才的基地?胡总当厂长就那么令你失望?” “人治的现象还要很多年。卢总,感谢你的信任和挽留。我不是一时激动的决定,而是慎重考虑的选择。而且,我在给你递交报告的同时也给组织部递交了同样的报告。” 卢续极为恼火,“滚吧,你想走就滚吧。” 荣飞苦笑着离开,没想到卢续的反应如此激烈。 6月10号,组织部行文免去了荣飞计划处副处长职务。严森要他将手里的工作交给谭志忠。其实严森自己也在办移交。荣飞的工作其实也没什么可移交的。柜子里的文件都是普通文件,带“密”的都及时归还了。第二天,人劳处转来有胡敢签字的请调申请,肖永兴告诉荣飞,可以办离厂手续了,肖科长给了他一沓表格,是离厂必须要办的签字表,从财务到总务涉及七八个部门都需要签字。荣飞想起自己三年前在曹俊斌陪同下报到时,接待自己的就是肖科长,自己的这段历史划了个圆圈。 二天后荣飞办完了离厂手续。想和卢续谈谈,但卢续去了北京。尚未离开计划处的严森对他说,处里本来准备举行个欢送会的,但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而且,厂办新下了文件,禁止各单位用各种形式大吃大喝。所以------荣飞微笑着说理解理解,不需要欢送,又不是生离死别。 6月13号,陶氏派车从单身楼拉走荣飞简单的行李,主要是几十册书。那天天气不好,下着小雨,送行的人只有从学校赶回来的吴志毅和得知消息的沙成宝。 邢芳需要将这个学期结束再离开子弟中学,大概她还可以待一个月。 第二卷完 第三卷第一节动乱 class="width">一九**年春夏之交。 画面上上苏联元首面无表情地走过肃立如山的仪仗队。地点不是在接见外国元首最常用的广场或者大会堂内部,而是在首都机场。凝神看着电视的王林突然心烦起来,用遥控器关了电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外屋“哗哗”的打牌声便清晰起来。 现在是在花园酒店的套房里。这套房子是酒店留给王林的,有时候他会来这儿写点东西或者思考些问题。不过他来这儿并不多。 “哈哈,”李德江肆无忌惮的笑声透过关闭的屋门传来,刺激着王林脆弱的神经。 王林感到他又遇到八六年底的问题了。而且,这回的问题更复杂,难度更大。 年初,北阳市副市长王林在党代会上增补进入市委常委班子。除了继续分管文教卫生外,还协助程恪分管一部分经济工作,具体单位是统计局。别看仍是副市级,进常委和不进常委大不相同,按照习惯的排名,王林在常委中排名第七。 突乎其来,*以比八六年更加猛烈的形式席卷而来,全国许多大城市的大中学生都上了街,反**的口号喊得震天响。 这些单纯的学生啊。 不需要他人的指点,王林在事情初露端倪时便采取了所有措施,座谈,摸底,个别谈话,建立责任制,------政府早早地参与其中,而不是甩给学校。学校所在区的书记区长和学校的书记校长一样为第一责任人,区里的领导对重点学校实行包干制,学校就更不必说了,掌握重点,召开家长会-----王林发现建筑学院的院长态度暧mei,强硬无比地通过市委建议省教育厅免去其院长职务,那是在一周前的事情。胡友荣和程恪担心建筑学院为此失控,王林亲自坐镇,软硬兼施,包括免去学生会现任主席,总算将情绪激烈的学生们控制在校园内。 一时间,王林的骂名四起,学生们扬言要揪出王林的幕后黑手。常委会上王林也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好在胡书记和程市长的认识比较一致,王林总算在党内寻找到支持。可是,胡友荣最近的态度有所转变,王林因处理市三中游行问题手段过于激烈,遭到胡友荣的第一次批评------ 在这次*中,王林格外注意舆论的作用。从三月份起,他用愚言的笔名在《北阳日报》上连续发表了三篇文章,《压倒一切的是稳定》《剖析西方民主制度的真相》及《动乱危害了谁的利益?》 G省日报对前二篇文章进行了转载,第三篇却遭到了市委书记胡友荣的批评,宣传部长(也是市委常委)很是被胡友荣训得狗血喷头。动乱一词相当的扎眼,不是一个小小的市委常委可以乱用的。当然没有人知道,三篇文章并不全是王林的作品,这些日后被中央宣传部门高度赞扬的文章实际是一个小团体的杰作。创意完全来自那个人。 王林心情焦虑地关注着北京,也关注着香港,希望他早日返回北阳,可是最近一次通话说还要等几天。 对于这次越来越强烈的局势,此刻身在香港的那个人似乎早有预料。为此两人在半年内不下十次地谈过这个敏感的问题。局势现在似乎仍按照他的预判进行,王林一直在内心说服自己要相信他,因为他对大局的判断无出其右。而且,面对的形势越发让王林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这不是民主问题了,也不是**问题了,这已经近似要让江山变色的问题了。只要冷静想一想,背后没有西方敌对势力的影子,谁信? 今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王林在回忆着今年以来的大事。2月下旬,刚当选美国总统的布什访华,邓公在与之会谈中明确指出中国压倒一切的任务是稳定,没有稳定的环境,一切都吹了。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会失掉------中国是从自己的根本利益出发制定自己的内外政策,我们不打牌,也不搞权宜之计。中国处于发展经济的进程中,如追求形式上的民主,结果是既实现不了民主,经济也得不到发展,只会出现国家混乱,人心涣散的局面------中国一定要坚持改革开放,这是解决中国问题的希望,但一定要有一个稳定的政治环境------ 王林在前任总书记突然逝世,学生情绪愈加激动时找出这段访谈的报道,认为对待学生问题的调子已经很清楚了,诧异为什么不按老人的讲话精神办事呢? 接着,3月初,拉萨发生暴乱,武警被迫采取措施平息暴乱,随即在拉萨市实行戒严。这起暴乱给不平静的国内局势添了一把柴。正常人看来,打出“**”旗号,肆意对商店进行抢劫焚烧,并向公安干警开枪的暴徒们在任何一个主权国家都是不能允许的,可笑一些人竟然站在西方大国的立场上了,难道要将西藏从中国版图上分割出去才称心? 进入4月,前任总书记的突然发病去世将本来已经很紧张的局势再度激化。追悼会后二日,北京市委开会研究日益失控的*,认为局势已经非常严峻,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悼念前任总书记的活动,制造谣言,指名攻击党和国家领导人,甚至喊出“**”的口号!一些省会城市发生了不法分子打砸抢烧的事件,更有人蛊惑人心,串联煽动,企图制造更大的事端。北京市委建议中央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切实掌握舆论工具,建议国务院着手解决群众关注的热点问题,赢得党心民心。会议认为,以斗争求安定则安定存,以退让求安定则安定亡。这次会议的精神通过一些渠道传到北阳,给苦战中的王林以极大的支持。再过一日,邓公讲话指出,这不是一般的*,而是一场否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制度的政治动乱。再过一天,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 《人民日报》的社论一出,王林如释重负,终于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正确的。五月上旬,省委工作会议上,G省主要领导肯定了北阳市委在*方面所做的工作。就全国当前的状况而言,北阳市的情况的状况是比较好的,“五四”纪念日北阳和全国许多大城市一样举行了游行,但性质比较好,学生们举出拥护**,铲除**等标语,没有过激行为。但在北新市,“五四”游行却出了事,游行队伍将市委大门堵了,与维持秩序的武警发生了冲突,造成二人负伤,其中一人(武警战士)重伤。事件引发了骚乱。北新市的骚乱似乎波及到省内其他地级市,进入5月,随着北京情况的升级,北阳已被控制的局面似乎有某种不稳定的苗头。王林关注着失态的发展,每天奔波于各大院校与院校领导交换意见,接见学生代表。今天,苏联元首访华,竟然因为广场被绝食学生占据而不得不移驾机场------ 如何解决日益严重的*成为像王林一样的官员密切关注并忧心忡忡的问题。 秘书傅祥林敲门进来,打断了王林的沉思。“王市长,胡书记电话。”王林随即到另一间屋子接电话去了。李德江等人暂时停下了,以免哗哗的洗牌声传到电话中。 王林出来,一脸平静。打牌的四人都是他的至交,钱正谊,吴厚川,李德江,在这些人面前没必要掩饰。 “来玩几把吧,这些日子神经绷的太紧了。”钱正谊对王林说。 “老钱,你的岗位与老吴他们不同,这是最后一次,你给我盯紧了,别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王林在傅祥林的座位上坐下来,接过傅祥林递过的不锈钢水杯呷了口浓茶。 “你放心吧,我知道厉害。” 真是转型期呀。社会的剧烈变化印证了一些人的观点,西方价值观念的侵入已经到了不容小觑的地步。青年是国家的未来,也是党的未来,这场*已经用人们不愿意看到的方式教会了头脑清醒的人们很多东西------ “你问一下隆月,他应该是今晚回北阳。市里没什么特别的安排的话,我要去机场接一下。”王林对傅祥林轻声说。 “好的。”傅祥林到隔壁打电话去了。 “我们是不是也去?” “不必。”王林轻轻打出一张牌。 第三卷横空出世第二节接机 class="width">王副市长到机场之前,荣飞的秘书王爱英和司机黄天已经等候在接机厅。 和外面乱糟糟的局势相比,机场完全是世外桃源。中央空调吹出的冷风吹散了王爱英心头的烦躁。她坐在靠墙的金属长椅上,金属的凉意透过薄薄的单裤沁入她的肌肤。刚才的烦热最终被驱赶的无影无踪。 “晚点三十分。”黄天从问讯处回来,“王姐,我出去抽支烟。” 王爱英点点头。墙上的石英大钟的时针指向北京时间二十三点,大钟的下面也是一排金属长椅,椅子上坐着一对外国人,一男一女,他们的关系引起了王爱英的猜测。男人一副经过精心修剪的花白的胡子,头发却是黑色的,大概是染过。衣服是休闲装,光脚蹬双皮凉鞋。这个季节北阳穿凉鞋的不多,老外毕竟是老外。女人是标准的金发女郎,容貌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和男人之间的亲昵举动又不像是父女,如果是夫妻,年龄又极不般配。王爱英好奇地注视着那对外国男女,不知不觉间,北阳的外国人越来越多了,尤其是机场------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是一年多了。前年初秋离开北重投奔“老上司”荣飞,仿佛就是昨日。王爱英的目光从那对外国男女身上移开,闭目回想着,自己的坏脾气导致了今天,如果忍一忍,现在还在北重计划处坐她的机关。可是对赵宝莲在处务会上的讲话实在是听不惯,赵宝莲不知怎么就说到了修建处的某大学生被荣飞挖走的事。她确实有为荣飞打抱不平的意思,荣飞辞职自己也不理解,但荣飞不是祸害企业的人,他在北重计划处期间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企业好。赵处长怎么能那样说话呢? 结果就和女处长吵起来,结果就被赶出了计划处。在人劳处晃了一个星期,被发配到七分厂做计划员。再后来荣飞就找了自己,问愿不愿意跟他干?奇怪的是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荣飞。丈夫不理解,威胁要离婚。当时难怪他,谁知道荣飞的真正实力呢?谁会放弃一个国营大厂的铁饭碗去跟着个体户混呢?现在丈夫理解了,并且也辞职去了明华北阳。他们夫妇不过是北重第一批改换门庭的人------ 她发现荣飞竟是已经很有名气的明华服装的掌门人。这简直令她难以置信。那时在北重和女友同事们常常聊起衣服,明华已经是非常有名的牌子,大气,新潮。明华的女装一直是她最喜欢的服装之一,只是价格稍微高了些。那时荣飞藏得可真深,只字未露啊。后来她才知道荣飞旗下的企业不止是明华服装一家------她跟丈夫实话实说了,带着丈夫参观了明华服装北阳公司,立即打动了他。 随即辞去了北重的工作,到明华服装北阳工厂做了维修工。 真正让王爱英感到震惊的是荣飞的婚礼。正是这个不同寻常的婚礼让王爱英重新认识了荣飞。那时她刚到明华贸易北阳公司上班,因为荣飞的办公室暂时设在那儿。她才知道这家神秘的贸易公司也是荣飞旗下的产业。 公司风姿绰约的总经理隆月和她认真谈了次话,隆总说,既然荣总认为你胜任事务性的工作,那就是你吧。荣总目前需要一个事务性的助手。你的工资在我这儿领,劳动关系也落在这儿,但工作不局限在明华贸易。隆月细致地讲述了当好荣飞秘书的要求,给她定的月薪是1000元,年底分红另计。表面工资是北重的八倍。隆月交给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荣飞筹办婚礼。隆月的指示是因为荣总很忙,没有时间准备自己的人生大事,我们一定要将他的婚礼办的大气,温馨,圆满。 这个标准很难掌握。王爱英忙乎过朋友的婚事,认为不过是累点,多操点心就行。实际情况不是如此。首先是婚礼的程序,荣飞的婚礼要办二次,或者说要请二次客。这样就需要布置二次现场。选定东城的花园酒店,酒店极为重视荣飞的婚礼,每次都根据宾客的不同做出相应的变化,酒席,大堂布置,客房安排,音响及摄影照相------仅大堂布置就反复了几次,隆月十分挑剔,稍有一点不合适便命返工,丝毫不留情面。领衔准备荣飞婚礼的是一个叫陶莉莉的女人,被隆月几次训斥的下不来台。后来才知道陶莉莉是荣诚火锅连锁的老板,之前还当过陶氏建筑的董事长。是个性格和自己很相似的女人,陶莉莉气鼓鼓地说,“如果不是为了荣飞,老娘才不受她的气!”王爱英自然只能当个跑腿的,必须承认,隆总的眼光就是高,经隆月指点的婚礼大堂,大气,庄重而不失温馨。挂在大堂的一副“永结同心”的大字写的极为精神,王爱英后来才知道是京城一位非常有名的书法家写的,装裱也是在京城完成的。 新娘子婚礼上的服装是明华公司定做的,二次婚宴每次穿什么都是隆月确定的。不得有半点马虎。一件枣红色手工缝制的旗袍被隆月退回,旗袍坐了飞机在北阳和深圳上空来回飞了两次。就是荣飞的西服,隆月也亲自检验过。新娘的首饰也是隆月选定的,戒指,项链,手链,耳坠,胸针------隆月甚至从北京请来了化妆师为新娘和新郎化妆。 她发现隆月很尊重荣飞,而随即知道了隆总是市里王副市长的妻子,北京某高官的爱女。为什么如此尊重荣飞她不知道。那次谈话拉开了她和荣飞的距离,让荣飞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那段时间荣飞不停地跑,去的最多的是香港。 荣飞的婚礼第一次第一次请了亲戚们,包括邢芳的娘家人。完全是按照老礼,参加的都是家人和老邻居们。认亲时邢芳接下长辈的叫做改口费的红包。这次婚礼比较简朴,只有七桌客人。 第二天是荣飞社会上的朋友,这次办的比较大,花园酒店停止对外营业专门筹办荣飞的婚礼。荣飞企业的老总们齐聚花园酒店,每个人都上了一万元的大礼,这肯定是商量好的。负责收礼的王爱英不禁羡慕起来,仅老总们的红包荣飞便收了十几万!这几乎等于她一辈子的工资了。让王爱英吃惊的是另一件事,婚礼上北阳高官们的出席让王爱英大吃一惊,连电视上常见的程市长都笑眯眯地端酒祝福新人幸福久长,副市长来了两个,董副市长和王副市长。区长区委书记局长科长的不计其数。婚礼上甚至有北京的大官,就是隆总的父亲。老头是在婚宴开始时出现在酒店的,老头具体什么职务王爱英是不知道的,只知道程市长为首的官员们对老头子非常尊敬,在婚宴快结束时,市委书记胡友荣急急赶来,名义上是参加婚礼,王爱英看出主要是见这位隆老头。 胡友荣程恪在王爱英眼中都是高不可攀的大人物。胡友荣是副省级的高官,竟然出席荣飞的婚礼!这让王爱英对荣飞产生深深的敬畏。敬官畏官是数千年熏陶的结果,也算国粹之一,王爱英自那天起对荣飞的态度发生新的变化。 那天还有一件令她大吃一惊的事,已经红遍全国的大歌星甄祖心竟跑来参加婚礼,还做了新娘的伴娘,婚礼上一曲《幸福的日子》真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啊。王爱英奇怪,甄祖心怎么会认识荣飞呢?看这位大歌星对荣飞的态度相当熟稔,她们似乎是老朋友了,之前在处里一起吃饭,议论这位歌星,谭志忠,尤越,都是甄祖心的歌迷和崇拜者,她们热烈地议论甄祖心的歌和人,荣飞好像一言不发,隐藏的可真深啊。 奇怪的是第二次请客没有北重的朋友参加。荣飞给王爱英下了死命令,不准告诉北重的任何一个人,计划处的不告,邢芳中学的同事们也不告,单身楼的朋友们也不告。荣飞神色很严肃,王爱英不敢违背。谭志忠曾问过王爱英荣飞婚礼的时间,这下子要被小谭埋怨了。 王爱英问荣飞为什么不叫北重的朋友们,荣飞沉着脸摇摇头。王爱英心想,北重轻率地调动荣飞确实不地道,但和一般的员工有什么关系?一向豁达大度的荣飞怎么就纠缠于这事不放呢?王爱英来到荣飞身边,基本没有听荣飞提起北重,也没见他和北重的人来往。真的恨上了北重? 王爱英做荣飞秘书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经历港股风暴,做空股指的明华贸易大获全胜。王爱英参与筹办庆功会,宴会在花园酒店举行,她那时才知道花园酒店的上级企业陶氏建筑也是荣飞旗下的企业。筹集所有可以动用的资金投入空头的陶氏斩获甚丰,记得那位有点匪气的崔总说,“跟着荣总做生意比抢钱还过瘾。” 那次荣飞收获数千万港元!王爱英震惊于荣飞手中的财富及财势。之前印象中的谦虚,简朴的荣飞模糊起来,怪不得他断然辞去北重的工作,当时极端惋惜的王爱英开始笑话自己,一个北重的副处长怎么跟明华服装明华贸易陶氏建筑等企业的总裁相比?这些企业不是一天内生成的,之前荣飞为什么隐身在北重?以为很熟悉的人变得陌生,性格豪爽大气的王爱英在荣飞面前变得小心谨慎。 王爱英对现在的工作已经熟门熟路了,一年多的时间她对荣飞的家当有了全面细致的了解,对荣飞的社会关系已经全部掌握。荣飞信任她,对她毫不保密,一些看似机密的工作常交给她办。荣飞的专车也归她掌握,司机黄天成了她的下级。 王爱英也跟随荣飞出差,目睹了明华服装的飞速扩张,除了北阳工厂,一年里在全国范围内兼并和新建了四家新厂子,产品在各厂之间更加专业化,荣飞说这样可以大幅度降低成本。明华服装的广告部正式成立,广告的投放力度也越来越大,创意越来越多。连北阳市内公交车身上也印上了明华的广告。 进入**年,荣飞一直与香港荣氏集团就澳洲矿山开发进行密切的磋商。事情几经反复,即使在内部,也有很强的反对声音。因为预计的投入是空前的,有点让“集团”伤筋动骨的感觉。只有荣飞坚定不移,王爱英早已发现,生活中很随和的荣飞,在公司的决策上极为强势------ 机场广播悦耳的航班到达的播报声拉回王爱英的回忆,她站起身,走到出站口的不锈钢栅栏前。她猛然发现王林副市长,他似乎也在等人。在过一刻钟,荣飞和隆月从栅栏外的通道走过来,看到王爱英和不远处的王林,挥挥手。走出来时,荣飞和王林握手,说了几句话,叫了王爱英走了。 第三卷横空出世第三节久别 class="width">“情况我都清楚,用不着问他。-====-本来这次是谈细节的,国内突变的局势让生意就这么黄了。”张齐达驾驶车子驶出机场,拐上通往市区的大路。坐在后排的隆月对丈夫说。 “该死的动乱。”王林骂了句。 王林找荣飞不光是询问与荣氏成立联合投资公司的谈判情况,更多的是国内局势。王林总觉得荣飞对于当前局势何时有个根本的转变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此人对于时局的敏锐性已经得到多次的证实。但荣飞说王峰(程恪的秘书)去过电话,问他多咋回来,干脆明天上午去市府见吧。 “荣飞说的对,不差这一晚。人家媳妇很快就分娩了,惦记着回家也是情理中事。这家伙真是的,面对灯红酒绿的香港,愣是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劲头。换了你,未必做的到。难怪荣之健看重他。” 王林以为隆月听到自己的什么传言,吓了一跳,郑小英早已和他断绝了那种关系,“哦?你们见到荣之健了?” “又不是第一次见。这些香港人,对于国内的局势反而不如局内人有信心。”隆月想起荣飞对荣之健和荣诚的长篇讲演,看似打动了荣氏集团的决策者,实际上荣氏还是将合作搁置了。 “明华在澳洲的前期工作投入二千万了吧?” “没有那么多,不过是投资成立了一个贸易公司而已。和荣氏的合作事实上黄了,荣飞信心不减。我真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 “这次不仅和荣氏,还见了华信实业的掌门人何老,是荣老介绍的,谈的也很愉快。荣飞倒是信守商德,不与何老谈澳洲的事。” “那谈什么?”王林好奇道。 “石油。华信集团的根在东南亚,香港华信的历史并不长。他们一直在中东有石油生意,荣飞好像对石油生意很有兴趣。” “嘿,跟能源干上了。国内的项目很多,光一个明华服装,文章就可以做不少。专业化经营总比多元化好,这个道理他应该明白。” “他比我更清楚。对于能源问题,他的心情极其迫切,有一种末日来临之感。<<>>” “那不是你们能扭转的。”王林牵住了妻子的手,分别近十天了,心里不免对妻子有所渴望。隆月回握着王林,感受着丈夫的心跳。不觉间已经到家了。 王林在进入市委常委后搬了次家,住进青铜巷9号院。这个院子实际是一个小花园,北阳市民叫它常委院,院内高大的梧桐树掩映着十几栋造型各异的小楼,最远的可追溯到民国初期。 隆月其实不喜欢这栋编号11的欧式风格的老房子。窗户高而窄,屋里的光线不太好,屋顶高,地板是柚木的,虽然经过整修,踩上去有时会有吱吱嘎嘎的声音。 房屋是有灵性的,岁月久了,它便有了自己的性格和呼吸。如果走进一所新房子,感觉是轻松的,没有压力的。即使是房间众多的大户型也是如此。但如果走进一栋老房子,细腻的人便会感觉到房子里有他人的气息。掩闭的房门里似乎藏着什么灵性的物体。隆月一个人甚至不敢在家里睡,无奈王林找了个姓高的厨娘,做饭兼做杂务,每月支付200元薪酬。高厨娘的卧室在一楼的佣人间,王林不在的时候,隆月宁愿在公司休息也不愿回家。 “很焦头烂额,是吧?”隆月将鳄鱼皮手包丢在沙发上,将高跟皮凉鞋甩到门边,“给我拖鞋。” 王林递过拖鞋,“当然。我知道中央不会让局面一直乱下去。可就是心里没底。你看看舆论宣传,你看看苏联元首是在哪儿接待的?” “香港比这儿传的还邪乎。你在北阳做的很好,应当坚持下去。上次不是跟我爸通过气了吗?” “荣之健的政治嗅觉不比任何人差。”这次与荣氏的合作告吹,对于王林是一个极其负面的信号。 “荣飞对荣氏并没有失去信心。那毕竟是三十亿港币的投资,而且是第一期。荣氏的慎重也有情可原。” “三十亿?明华能拿出多少?如果连个零头都没有,即使谈成了,不过是将澳洲人换成香港人而已。” “他们毕竟是中国人。就我感觉,荣老先生确实是爱国商人,说起明年的亚运会,如果咱们取得奥运的申办权,他将捐赠主体育场。”隆月深吸一口气,“荣飞承诺明华出资10个亿,加上前期工作,占新成立的荣氏明华澳洲矿业公司49%的股份。” 王林吃惊地跳起来,“10个亿?49%股份?明华怎么能拿出这么多钱?荣氏会答应49%?或许这就是谈判破裂的真正原因?” “现在可能拿不出。荣飞跟我解释过,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投资是逐步到位的,第一期的资金不过三亿元。他控制的企业不止明华贸易一家,以明华服装的实力,可以抵押贷出二个亿来,而且,他有意将几块整合到一起,成立一个联合投资公司,处理几家的股权和投资------至于49%,那是荣飞的本事。荣老先生立即答应了。”隆月有些得意地看着丈夫,“进军澳洲虽然放缓了,为了补偿,荣氏承诺帮助明华服装在香港上市------” “是吗?”明华虽注册在深圳,但身上一直带有港资的烙印。一家港资企业在香港上市不算新闻。 “前天李部长透露一个消息,”王林慢吞吞地说,“省里有意让我去北新。”李部长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李凯,从北京调来的。在北京的工作履历让他对王林产生亲近。 “哦?书记还是市长?”隆月紧张地问。 “市长。” 升虽升了一格,副厅变正厅了。但市长毕竟是二把手,而且,北新的经济在省里是倒着数的。 “什么时候?” “不知道。”王林想起了八六年*倒下的市委副书记张昊清,五十出头仕途便终止了,到省委政研室当个副厅级的调研员,每天以看书看报为生了。“张昊清记得吧?是在*结束后动的。现在这个局面,我倒是想拖一拖。 “你愿意去?”隆月觉着丈夫搞经济的底子差了些,之前在学院的那段且不说,进入政界一直抓教育卫生,只有北阳汽配那段算是跟经济沾点边。 “恐怕由不得我呀。经济建设始终是国家的大局,这点我始终不怀疑。北新的底子太差,我真有些犹豫。” “和荣飞谈过吗?” “和他谈什么?” “他在北新有产业。或许他能帮你一把。” “嘿。北新有400万人口,65%处于山地和丘陵,至今尚有温饱未解决者,他能帮我什么?” “你不要小看荣飞。”隆月说,“对政治经济他都有非常独到的认识,忘了那次谈到苏联了?爸爸有一次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当然没他说的那么严重,但一样不看好苏联。爸爸是做什么的?荣飞是做什么的?荣飞掌握的信息量如何和爸爸比?前年十月的港股风波就印证了他在经济上的敏锐性。正是那次股灾,取得了荣氏的信任,或者说欠了荣飞的情。荣之健很讲知恩图报的,49%的股份或许就是还情。” “事情八字只有一撇,慢慢再说吧。你饿不饿?我给你搞点宵夜?” “高嫂都睡了。你会搞什么?别是给我煮方便面吧?算了。” “嘿,别用老眼光看人。冰箱里有馄饨,要不要?” 隆月真有些饿了,“那好吧。” 王林钻进厨房忙乎去了,隆月进卧室换了睡衣睡裤,快速冲了个澡。站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用电吹风吹头,就四十岁的女人而言,隆月的体型容貌保持的相当不错,这和她常年不懈的努力有关。算算来北阳快三年了,别的不说,明华贸易北阳公司在二年多的时间里积累了近二千万的财富。大部分是铁矿石生意的红利。隆月相信荣氏的那个老狐狸一定对此做过调研,确认其中大有可为。但荣飞认为双轨制必将结束,留给明华贸易的这条生财之道的时间不多了,要迅速找到下一条路才行。荣飞对于大局的判断从来就没有错过啊------ “馄饨来啦------”隆月答应一声,将头发盘起来,轻步到餐厅去吃宵夜。 “明月良宵,你说我们是不是做点什么?”王林轻轻抚mo妻子的玉臂,嬉皮笑脸道。 “去你的。”隆月嫣然一笑,风情无限。 第三卷第四节家事 class="width">荣飞在棉花巷口下了车,吩咐黄天明早来接他去市府。~~~~这次与荣氏的会谈市里很关心,程恪一定要亲自听汇报。下午他的安排是去河西,将与崔虎韩慕荣去河西看新楼盘。荣飞特意叮嘱王爱英,“王姐明天上午就不必陪我了。下午一同去河西。将上次陶氏报来的那份规划书拿上。” 棉花巷新装的路灯发出黄白的光,不远处几个闲汉正聚在路灯下下棋。荣飞走过他们身边,对这些悠闲的人们产生由衷的羡慕。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像他们一样闲适?荣飞已经感到了累,那种从身体到心灵的累。从北重出来,两年的时光他一直在高强度地运转,带动自己的企业也像换了更强马力的发动机。这种生活真是无奈啊,很少有时间陪陪奶奶,连邢芳怀孕也很少能陪她聊聊天,散散步。 荣飞走上二楼时看看表,九点半还不到父母睡觉的时间,估计奶奶已经睡了,他迟疑一下敲响了父母的房门,母亲开门让他进来,随即看到正在客厅踱步怒气冲冲的父亲。 “干嘛生气?”荣飞问。 “还不是因为小逸。”回答的却是魏瑞兰,“你刚回来?生意谈成了?” “没有。小逸怎么了?”荣逸87年底复员回来,被安置在东城轻机厂,不到三个月就辞职了,和几个战友跑到南方做水产生意,干了半年将本钱赔光,干不下去了。去年夏天回到北阳,又进入陶氏,本来是在工程队做小工,嫌累,陶氏将其安排学做工程监理。他没有专业知识,又不太愿意学习,很快就将自己变成编外人员,只是领一份不菲的工资而已。关于荣逸的工作,在他不与家人商量便离开电机厂摔掉铁饭碗后荣飞曾认真和弟弟谈过,那时荣逸正着迷王朔的小说,他援引《玩的就是心跳》中的对白,“一想到我每月就领几十元工资,我立马就辞职了。” “又换了个对象。”魏瑞兰轻声说。 “你这个弟弟我是管不了了。你是他哥哥,或许和他有些共同语言,你问问他,就这么每天游手好闲下去?三天二天换女朋友?”荣之贵坐在沙发上,仍然怒气难消。 “他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生活的方式。”对于弟弟,荣飞是了解的,说重了,就是好吃懒做。说的轻些,就是过于随意,与世无争,走哪算哪。至于谈女友的事,荣飞真跟他严肃的谈过,看来效果不太好。 “生活方式?他有什么生活方式?”荣之贵看见老母亲从卧室探出头,便止了话。 “奶奶。”荣飞站起来,到老太太屋子去了。 一个小时后回到自己的家,邢芳还没睡,刚改完一沓卷子,“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饭去。” “不用了。在飞机上吃了一点,我不饿。”荣飞拉住邢芳,看着妻子已经隆起来的小腹,爱怜地伸手搁在上面抚mo,“据说孩子能感觉到父母对他的爱护。没事这样多跟他沟通,这叫胎教。” 邢芳笑了,“你倒懂得多。” “胎教真是科学。”荣飞从邢芳小腹上收回手,“跟学校请个假吧。每天这么远的路程,一周带12节课,我真有些不落忍------” “没那么娇气的。我身体蛮好,不累。”邢芳幸福地说。马上到预产期了,但孩子还没动静,就这样期待着瓜熟蒂落的那天。学校正在期末考试,校长希望带着主课的她坚持到学期结束。 “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你都问了十八遍了。真的一样。都是我们的孩子,男女有什么区别?” “奶奶希望是个男孩------”记忆里邢芳生的就是儿子。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庞最近特别令荣飞困惑,强烈地感受到穿越时空的奇妙。难道一切都可以重来,那个活泼聪明但有些慵懒的小家伙真的会来?老太太肯定是想要男孩的,包括母亲都一样。每天老太太都上来,有时就住在这儿,荣飞给奶奶准备了一间卧室。这间卧室有时归邢菊使用。 “真的一样。”荣飞轻轻对邢芳说,“总是忙,顾不上陪你,亏待你和孩子了,对不起。” “你是做正事嘛。对了,这次谈的顺不顺利?” “本来就成了。还不是因为国内的局势。”荣飞的脸色阴下来,“你们学校还正常吧?” “基本正常。市里下了文件,郭校长紧张的要命。这次厂里还算重视,几个比较激进的学生家长都接到了任务,有时候家长的话比老师管用。你说,为什么会这样?电视上的报道铺天盖地的,好像要出大事。” “舆论导向出了问题,将来会有人为此付出代价。可惜我进军澳洲的时间表要放慢了,真是可惜。” “生意是做不完的,三姐跟我说过类似的话。钱也是挣不完的,我看你现在太累了。” “还好。我知道该怎么做------最近三姐不常来吗?” “常来。她们在忙荣诚美食城的事。” 邢菊艳丽的面容浮现,她最终还是与常乾坤成了,去年办的喜事。但婚后的日子并不顺心,原因多是常乾坤的女儿常静。家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女人做母亲,所有的孩子都会有抵触情绪。半年来孩子与邢菊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多,越来越激化。将常乾坤夹在中间十分的为难。 以荣飞对邢菊的了解,邢菊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否则也就不会去管石芳生的母亲了。虽然石母最终没能救下来,但一直拖到今年春节后才去世。癌症目前确实是不治之症啊。邢菊的此举在十里坡也颇得赞扬,乡亲们说邢菊有情有义,要不是接到省城,早在一年前就玩完了。治疗的费用都是邢菊出的,借荣飞的钱也基本上还完了。荣飞算她大概将这几年来北阳攒的底子全掏干了------邢菊同时又是一个很不随和的人,这点与邢芳不同。邢菊会因为一件小事较真,因为在她看来,小事才见人性。邢菊认为,她这个继母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孩子小,但不能以年龄小就不能批评。 因为常乾坤曾找自己,希望荣飞劝劝邢菊。也不知老常是怎么想的,邢菊怎么会听自己的话?不过还是跟妻姐谈了,一开口就被邢菊顶回来,除掉这件事,别的都可以听你的,这件事你不要问,更不要管。 邢菊已经完全融入北阳,成为北阳人了。原来的一口空山方言已经被相当标准的普通话代替,除了和邢芳,与其他人交谈都是用普通话,谁也听不出邢菊的籍贯了。 “找三姐有事吗?”邢芳问。 “不,我是想起老常,其实老常也挺不错的,性情温和,对三姐也好,常静还是个孩子,三姐这件事上有些过分了。” “是啊,我也劝过三姐,可是没用。对了,昨天彪子来过。” “哦。”荣飞淡淡地应了声。 邢彪除了借钱不会来北阳,去年一年中不下五次来借钱,起初还是三千二千,后来就上万了,胃口也越来越大。借钱的理由也越来越多,更多的是他老婆宋赖妮家的事,赖妮家的什么事都要管,修窑洞,还旧欠,弟弟成家------最后一次被荣飞顶掉了,因为邢彪要在北新市区开一间摩托车专卖店。也不知听的谁的蛊惑,要代理嘉陵摩托在北新的销售权。向姐夫借钱30万。荣飞问了邢彪关于专卖店的事,基本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可以挣钱。荣飞对邢彪说,做生意必须按做生意的规矩来,说不清专卖店的业务就不要做,什么时候搞清了什么时候再说。 邢芳知道荣飞对邢彪有些意见,“这次是来请我们回去吃喜酒的。” “吃什么喜酒?” “小虎三周岁。风俗是要办一办的。”邢芳知道老父一定兴高采烈。 “什么时候?” “阳历7月24号。我是回不去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你有时间的话还是回去吧,要不大姐知道了不高兴。” “时候还早。哦,三姐回去吗?” “应该回吧。彪子从我们这儿出去大概找三姐了吧。三姐没给我打电话。”家里去年就通了电话。 “好吧,到时候我带三姐回去。”他懒懒地躺在床上,“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第三卷第五节崔虎与陶氏 class="width">第二天中午,崔虎及陶氏在家的高层领导们在陶氏包建的韵舒苑大酒店为荣飞接风。 韵舒苑是陶氏承建的第二个大型酒店。因为有花园酒店的成功,韵舒苑的东家——以运输起家,G省最大的私企恒运公司在87年底找到了陶氏,双方一拍即合。一年另六个月,韵舒苑落成,成为西城最豪华的酒店之一。 事情是说好了的,荣飞也答应了。下午一同去河西看楼盘。但一直等到一点钟,荣飞还没影子。 崔虎拎着他那砖头厚的“大哥大”在酒店门外转来转去。电话是打通了,荣飞本人一直在市政府没出来。直到中午一点半,荣飞的司机黄天才打来电话,说荣飞和程市长的谈话刚结束,他被程市长留下在市府食堂就餐了,下午他直接去河西。要崔虎及其他人到河西与他会合。 崔虎感觉到他在陶氏地位的动摇。现在他还在大学进修。危机主要来源于陶氏新聘的副总经理谷南阳。 崔虎的性格在几年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般规律,人在经济地位发生剧烈变化后,性格将会随之改变,此所谓富养气,居移体。回想在结识荣飞之前,自己不过是个跟着陶建平闯荡江湖的混混,过着打打杀杀的日子,手里的现金很少超过100元,很少到体面的饭店体面地吃饭。很少像上等人一般受人尊敬。崔虎的老婆叫代虎莲,也是个没正当职业的姑娘,虽说不能叫太妹,但也相差无几。结婚后一直住在岳父家里,岳父是省一建的退休工人,老婆是他家的小女儿,疏于管教,初中毕业就流浪社会了。崔虎住在岳父家,一直有压抑感。特别是有了儿子后更是如此。那时的崔虎心中是没有人生目标的,就是混吃混喝而已。下一笔收入在哪儿根本不知道。直到八二年夏天认识了荣飞,生活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崔虎没想到自己会成为一家实力越来越强大的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有了自己的装修豪华的家,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自己的专车,自己的专用司机。身穿高档服装出入高档酒店如家常便饭,甚至可以和市长同桌进餐。 代虎莲没文化,但懂得报恩,经常提醒他,这一切都是荣飞带给你的,没有荣飞,你不过是个黑社会而已,或许早像建平哥一样蹲大狱了。 崔虎承认老婆说的是对的。荣飞带给他的不只是地位上的变化,而且是心灵上的。 崔虎在八五年左右养了个外室。那时还没有二奶一说。女孩是北阳乡下人,来城里打工被招入陶氏,模样很撩人。-====-没费多少力气就将那个女孩搭上了,崔虎没想以后的事,不过是给女孩找了个住所,每月另外给女孩二三百元钱。事情不知怎样就传到了代虎莲耳中,代虎莲上门将那个女孩暴打一顿,得到消息的崔虎赶来再将老婆收拾一番。代虎莲哭着去找荣飞要求给她做主。 荣飞找来陶莉莉先安抚那个要寻死觅活的女孩,派人找崔虎到北重厂外那家荣诚火锅店。 崔虎其实在内心有些惧怕荣飞。黄天一来,崔虎便知道荣飞已经知晓了此事,但这种事情崔虎并不认为是错。而且完全是自己的私事。所以,荣飞问及此事,崔虎说都是真的,这有什么?扯淡,代虎莲还能咬了老子的球?不想过就算球了。 荣飞冷了脸,将一杯啤酒泼在崔虎脸上。 “男子汉最重担当。这就是你的担当?我问你,你和老婆离婚,儿子怎么办?跟老婆还是跟你?” 崔虎用手抹着满脸的酒沫,“当然跟我。他是我儿子。” “看来需要好好和你谈谈。你儿子是要长大的,他长大后会问你,为什么跟我妈离婚?你怎么说?” 崔虎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不好回答是吧?这种事情不外几种处理办法。一是隐瞒真相,你和那个女孩有感情,是吧?离婚后会娶她,是吧?她还是个大姑娘,会为你再生孩子,你会将小虎(崔虎儿子的小名)算成她的儿子,孩子现在还小,不到三岁吧?或许还没形成记忆,你觉得你现在这位小爱人能做到和自己亲生孩子一视同仁,对吧?第二种是告知孩子真相,你觉得孩子长大后再不会找他亲生母亲了,对吧?因为跟着你吃香喝辣,不会找她的穷困的亲生母亲了?或者你会给代虎莲一笔钱,足以让她生活无忧?第三,你是混社会出身,虽然这几年逐渐的洗白了自己,手下听命于你的人依然不少,要不派人做掉代虎莲?也算一劳永逸。” “胡说。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崔虎真火了,在荣飞面前不便发作,努力克制着。 “哦,原来你认为自己发达了,可以纳二房了。” 崔虎虽然没念几年书,人并不笨,当然听得出荣飞深深的讥讽之意,“你想骂就骂。我是粗人,不习惯绕弯子。” “代虎莲嫁给你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能干什么,跟着建平混呗。” “当时想过找二房?” “当时------”如果是别人,即使是陶建平,崔虎早就发作了。但对荣飞他不敢,他知道陶氏这几年的发展靠的是谁,如果没有荣飞,他又是谁。 “看来是进入陶氏,当上了总经理带来的变化。如果陶氏继续发展壮大,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换老婆?”荣飞神色严厉起来,“如果认为代虎莲长相不如她,我可以告诉你,长相比你现在这个相好的更好的有的是。你以后会遇到更多美貌妖娆的部下,难道你一个个挨着换?别跟我说你跟她有感情,你跟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女孩子能超过与你共同生活了五年,为你养育了儿子的代虎莲?” 崔虎无语。如果不是代虎莲打上门抓破了那个女孩的脸,崔虎并无离婚的念头。现在事情在陶氏上层都传开了,代虎莲根本不给他面子,这让她以后怎么混? “我并没有逼她离婚,是她不给我面子------” “就算代虎莲不知道,那个女孩,呃,我不晓得她的名字,愿意一直隐身幕后?将青春和人生完整地交给你。过去妓女都愿意跟着熟客从良,哪怕是做小妾,为的是图个名分。她就甘愿不图名分?人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她也有父母兄弟,即使没有,也有姑舅亲戚,也有邻居朋友,她难道为了你不再见他们?或者对他们说愿意默默地爱你一辈子?如果她父母知晓,会不会上门找你寻个说法?” 崔虎更加无言。 “如果你抱了给钱的念头,认为大不了花钱摆平。就不配坐在这里耽误我的时间。虎子,你的钱是陶氏给的,陶氏,呃,我立的企业用人有个没有写在纸上的规定,好人未必能当领导,当领导的必须是好人。什么是好人?我认为就是有责任感有道德感。做了错事不要紧,要有负罪感,要改正。而不是凭借手里有了几个钱就为所欲为。” “那我要是不改呢?” “简单。我会召集董事会研究对你的免职问题。公司建立之初就订立的章程不是哄人玩的。” “我并没有违犯公司的规定。” “表面上是。但我不会容忍一个道德上有缺陷的人占据陶氏的主要位子。你知道陶氏的股权结构,我可以免掉你。”几经变化,荣飞在陶氏的股权尚有56%之多,属于绝对控股。崔虎知道公司章程,他确实学过现代企业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之道。 “就因为一个女人?”崔虎头上青筋暴跳。 “不单是这样。我坚定地认为,有人格缺陷的领导人难以将企业做大,难以带领企业走的更远。而且,企业领导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更多的是公司。你现在身为陶氏的总经理,是公司的行政首脑,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公司的形象。你现在的行为不符合公司的利益。就事情本身而言,我对你的行为很失望。一个对结发妻子和儿子不负责任的人,怎么能领导好企业?” 崔虎在当晚就冷静下来,其中陶莉莉做了很多工作。安排那个女孩去刚成立的荣诚连锁北城四号店工作,给了女孩1万元“安抚金”,警告女孩不得再与崔虎联系。同时逼着崔虎给代虎莲认了错,事情就此按下了。 有些心灰意冷的崔虎第二年提出到大学进修企业管理,荣飞立即同意。陶氏的行政工作交与崔虎的助手韩慕荣负责------ 八五年的陶氏还不太像一个正规的公司。建筑公司的核心之一,基建工程装备还很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积蓄力量。用三年多的时间在市区大肆收购旧房,特别是独立的小院,累计达四十多处。每处房产荣飞都会过问,一些买下了,一些则推掉了。陶氏大肆招聘各类人才。财务数据崔虎虽然不大看得懂,但深知亏损不小。陶氏招聘的技术类人员明显超过了自身的需要,而且薪酬给的很高,差不多是北阳建筑行业的二倍。有一次被省一建的老总嘲笑,说不知是那个傻蛋搞出这么个傻蛋公司,花那么多钱找几个技术员,值得吗?你们手里有多少工程?能挣多少钱?因为陶氏从省一建挖了十几名技术人员,他们心里不痛快也是正常的。崔虎也有类似的感觉,但他做不了荣飞的主。反正资金上从来不缺,也不用他这个总经理操心,贷款,借款总源源不断,一些重型装备也不断购置,到八五年底,陶氏已经具备一般工程的能力了。 真正像个建筑公司是在八六年之后了,之前花园酒店的承建让陶氏一下子出了名。陶氏总部也有了像样的办公地点。陶氏之前收购的散布在全市的旧房产开始收效,逐渐加速的城市建设让陶氏的旧房挣了不少钱。崔虎惊奇地发现,荣飞买下的旧房有70%位于政府第一轮改造的区域内!就像他已经获知了北阳市的市政建设规划似的。所以荣飞力主将资金投入河西农村,打着援建学校的名义开始征地时,陶氏高层几乎没有任何反对。 一切都很惬意。崔虎还是感觉到了危机。那就是荣飞主持的董事会通过了决议,面向全国招聘副总经理,开出的年薪为八万元!荣飞的理由是陶氏正在成长,就像一个儿童,从幼儿园升入小学了,老师当然要跟上才行。这话显然是说崔虎不胜任陶氏的管理了,崔虎承认自己文化水平低,对企业管理不懂。但已经习惯了崔总位子的他总是感到不舒服。 第三卷第六节 class="width">郭凯庆和魏国禄从临河回来,听说崔虎在韵舒园宴请荣飞,也凑过来。~~~~一直等到快一点,才知道荣飞不来了,下午将直接去河西。郭凯庆和魏国禄才和崔虎等开席,主角没出场,气氛便有些沉闷。郭凯庆和老魏从枣林过来是与陶氏谈业务问题,作为枣林建材的主要投资方,这几年在枣林暖气片向建材公司的转变过程中一直是资金和人才的主要提供者,目前在建材公司zhan有55%的股份,虽然郭凯庆仍是总经理,魏国禄仍是董事长,枣林建材的实际决策权早已落到陶氏手中。这几年荣飞不遗余力地在他内资性质的企业中推行公司制,虽然公司法尚未出台,国内冠有公司要么是国有独资,像省一建,北钢,其实就是一个大厂。私企已经出现合资,但尚未有明确的政策指导。在公司制上下过苦功的荣飞已经在旗下的企业建立了比较完善的产权和经营权分离的制度,董事会和经理层的职权是明确的,枣林厂准备“收购”北新“新义”暖气片厂的方案必须得到董事会的批准,郭凯庆和魏国禄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回北阳召开枣林建材董事会,获得授权。 新义暖气片厂是北新一家私企,看中了迅速兴起的暖气片热,建厂三年,一直亏损,老板找上从八七年以来搭上顺风船的枣林厂,希望枣林厂能够买下新义。郭凯庆和魏国禄去新义调研了两趟,感觉到新义的设备不错,对枣林是个补充,而且,其地盘在北新市郊区,位置好比位于临河县的枣林好得多。 八七年以来枣林厂的发展是非常好的。与陶氏合资后的暖气片厂在八七年末改名为枣林建材公司,在郭凯庆的领导下坚决走专业化路线,将研发新产品置于首要位置,做了详细的市场调研,黄河以北的大城市走了十二个,开发新型暖气片总计有四十种之多。同时在陶氏的注资下改造生产线,增加产能和自动化程度,特别引入了质量体系的概念。总计二十八个大学生和搞过企管的人才被招入和派入枣林建材。 八八年是打基础的一年,各种型号材质性能的暖气片陆续上市,果然功夫不负苦心人,至八八年底,不仅夺回了北新市场,使得枣林建材在北新的市场zhan有率达到85%,而且在陶氏的帮助下进入了北阳市场,陶氏包建的二座高档酒店、八八年为十二中承建的一座教学楼用的都是枣林的暖气片。<<>>今年一季度枣林建材公司(原枣林暖气片厂)销售收入达到惊人的1200万,利润265万。创历史最高。 魏国禄相信董事会会批准对新义的收购。老魏对企业的扩张有着农民式的喜爱,就像有钱后盖房子一样,越多越好。唯一令老魏担心的是时机问题,有关荣飞将整合旗下的几家企业的传言一直在流传,荣飞虽然不是枣林建材董事会的成员,其影响力足以一言否决老魏的提议。而且,荣飞是陶氏的控股方,虽未正式出任陶氏的董事长,但现任董事长陶莉莉请求换帅的声音一直在陶氏流传,已经和陶氏上层很熟悉的他不止一次听到过这种传言,没人认为不合适,荣飞实际上已经入主陶氏董事会,最近的董事会议都是荣飞主持,他有陶莉莉的授权书,而陶莉莉干脆不出席会议。 酒席快结束的时候,韩慕容提议老魏在北阳住几天,陶氏的董事会何时召开要见了荣总再定,他从香港回来还没跟大家见面呢,不晓得他的时间安排。韩慕容兼任董事会秘书,召集会议本是他的职责。老魏只能等。 魏国禄从韵舒园出来与郭凯庆分手了,老郭当然要回家,魏国禄却没地方去。他每次来北阳都住花园酒店,他在酒店有签字权,一切的消费都可以算在枣林建材账上,每季度结账一次。花园酒店目前仍算是陶氏的产业,不过董事会已经确定,从明年起,花园酒店将划归荣诚美食集团。 躺在花园酒店的标间里,老魏将郭凯庆撰写的报告再看了一遍,心里美滋滋的。从八二年筹备暖气片厂,至今已有七年多的时光,细数这七年时光,又可以分为三个阶段,起伏顺逆像一个马鞍,经历了最初的一帆风顺到经营陷入困境再到起死回生登上一个新高度。 老魏不后悔将枣林厂——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的厂子交给了外人。这两年老魏觉得自己有脱胎换骨的进步,对荣飞所说的企业运作的内在规律有了崭新的认识。对企业制度文化一套之前根本不懂的东西初窥门径。如果没有与陶氏的合资,枣林厂的死亡是迟早的事,就像新义厂一样。 就算你懂得生产一代储存一代研制一代,你也不懂行业发展的大势,你也不懂人才是企业兴衰成败的关键!老魏不知道为什么荣飞那么年轻便懂得那么多的东西,为什么荣飞看人那么准。现在他只是希望枣林厂,哦,应当叫枣林建材公司早日被荣飞整合进他的集团,搭上这艘大船乘风破浪前进。 这三年里荣飞去过枣林三次,每年一次,每次都和老魏深谈,对荣飞的抱负老魏算是比较了解了,也尝试着按照荣飞描述的生活去生活,包括列出固定比例的利润去改变环境,就是对枣林镇的公益事业去投资,包括修缮学校,硬化街道,将自来水引入家庭,最后一件是为枣林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设立生活费制度,每位老人可以每月从枣林建材领取二十元的生活费。每月的支出不过数千元,但老魏在乡亲们面前的面子大了去了。之前那些指责老魏将厂子让给外人的言论终于无影无踪。 魏国禄对每次与荣飞的交谈都记忆深刻。从第一次认识荣飞便是如此。最近一次交流是在八八年的春节,荣飞陪母亲回枣林看望外祖母。老魏正满足于枣林建材八八年的辉煌,雄心勃勃于造福桑梓。荣飞与其深谈了农村的改造问题。 “企业出资捐赠是可以的,一定要清楚该怎么做,做公益可以,扶贫则不可。修学校,修路,都属于公益项目,企业做做也就罢了。至于致富枣林,那是政府的事。其实学校道路的修缮也是政府的事,企业该做的就是照章纳税。” 魏国禄在失去对枣林厂的经营权后,很在意为家乡做些实事。八八年夏天捐资30万翻修了枣林小学,得到村民们的一致称赞,临河县教育局还为枣林建材送了锦旗。下半年下半年公司又出资25万元将枣林镇内的马路水泥化了。镇上希望企业在**年再做几件实事,老魏也拍了胸脯。春节荣飞回来,老魏谈起此事,荣飞却不太赞成。 “为什么这样说?我觉得一定要定位好企业自身的位置。企业是做什么的?企业能不能取代政府?国家一直缺少真正的企业,多的是政企不分的混合体,就像我原先供职的那个大型国企一样。企业就是社会。 “企业应该做什么?我觉得就是创新,创利,引领消费的潮流。企业的每一分利润都应当花在这两个方面。当然,企业要培养人,培养人的目的还是创新与创利。 “创新是什么?就是做别人没做过的事,做别人没做过的东西。比如你们做的暖气片,原来的印象就是铸铁疙瘩,刷上层银粉就完事了。怎么会想到暖气片还有许多的变化,甚至成为装饰件?这就是创新。创新是永远的,你们搞出喷塑的,算是领先了别人,但这个差距很快就没有了,你不继续创新,领先的时间就屈指可数。 “除掉暖气片,枣林建材可以干的项目很多。比如地砖,现在城市人很多用地板革,那是一种不实用的玩意。地砖绝对是方向。先走一步就可以占领市场,让别人跟在你后面跑,而且利润也是最大的。 “创利其实也不是你想得那样简单。利润最大化是企业的目标,这谁都知道,但如何利润最大化却是大学问。采购,生产,销售,管理,诸多环节如何保持成本优势?如何在员工薪酬高于行业平均水平的前提下达到利润目标?还有专利保护的问题,怎么讲自己费心费力搞出的新玩意用法律手段保护起来?现在市场上已经有了仿造品,你们怎么干掉李鬼? “取得利润后做什么?惠及乡里不是大问题,但企业发展了,会出现投资多元化的势头,投资多元化就会出现利益的多元化。如果枣林厂都是枣林人,你拿出税后利润的一部分修学校修道路估计反对的不多,但如果投资方还有别人呢?比如陶氏,它一定希望分红或者扩大股本。这种情况下怎么办?” 那次谈的很久,魏国禄感觉自己完全是个小学生。 好在荣飞有意将他旗下的企业进行整合,枣林建材也在其中。老魏早已没有了自己干的念头,尝到甜头的他希望在荣飞的带领下继续见证奇迹。 第三卷第七节曹俊斌 class="width">东城区财政局企业股的曹俊斌股长在花园酒店被请。-====-请客的是北阳纺织厂财务科,在一个出口换汇项目上符合财政支持的范畴,于是打了报告,按照财政系统的规定,这个额度的审批权在区财政局,企业股正是承办部门,曹股长的企业股虽没有最终的决定权,但企业科这一关通不过,局长那里便无法签字。 接触这笔业务后全面了解了北纺。北阳纺织厂是北阳市最大的纺织企业,这个拥有五千多人的企业从八六年起就陷入困境。产品积压,技术落后,包袱沉重。好在他们的一种高支纱一支有出口订单,得到了财政的支持。220万或许可以帮助他们完成一次技术改造,曹俊斌有亲戚在北纺,他真心希望厂子好起来。 虽然符合政策,但财政拨款审查的一套手续办下来颇费事,于是曹科长便一次次的被请。纺织厂财务科长是个女的,姓齐,特别会说辞,曹俊斌的任何理由的推辞在齐科长面前都不堪一击。于是曹俊斌便一次次地出现在花园酒店的包间里。之所以选花园酒店,主要是离双方的单位近,而且,它是东城环境和服务最好的酒店。 好在齐科长及其手下劝酒比较文明,曹俊斌没有一次喝高过。酒席后齐科长一般会邀请曹股长到地下泳池游上几个来回。本来在齐科长看来打打麻将是最好的娱乐,可惜曹股长坚定不移地拒绝打牌。 这天的酒喝得依旧很文明。曹俊斌早就知道比自己大了十岁有余的齐科长酒量甚宏,白的啤的红的(葡萄酒)甚至洋的都可以来得,而曹俊斌只喝啤酒,即使在冬天,喝酒也是啤酒。于是每次吃饭,齐科长陪着曹股长只喝啤酒。 齐科长正讲一个关于找对象的笑话,曹俊斌忽然在竖起手指做了个不要喧哗的手势。完了低声说好像高书记在隔壁。 高书记指的是东城区委书记高小山。齐科长是听得懂的,作为东城区的干部,被区委书记看见在酒店不吃大喝肯定不好,齐科长很理解年轻的曹股长的担心。-====-作为机关干部,又是年轻的干部,谁不想往上爬呢?在可以左右自己命运的大人物面前露丑呢。 “咱们下去游泳吧。今天我陪你好好游几圈。”没有心思吃饭了,这恐怕也是齐科长最后一次请曹股长了,因为申请报告在几经修改后已经过关,曹俊斌显然不是那种会用权的人,并没有在这笔220万的财政拨款上刁难。之前的几次驳回确实是技术因素。 在芜湖生活了童年和少年的齐科长有着不俗的水性。 “不用了,今天我有些晕。可能是最近比较累。”曹俊斌歉意道。 “也行。改日我专门去看你。小张,你幸苦一趟,将曹股长送回家。” “不用不用。走几步就到了。”曹俊斌还没完全学会摆谱。 他们挨着的包间叫“同德”厅,是花园酒店二层包间里最大的四间之一,门半掩着,曹俊斌可以清楚地听到高书记的说笑声,他似乎正在恭维客人,笑声很爽朗,一向严肃寡言的区委书记原来也有很开朗的一面啊。曹俊斌赶紧走过同德厅,里面一个声音让他稍微放慢了脚步,“哪里,高书记玩笑了。我哪有您说的本事------”这个声音很熟,但曹俊斌一时间没有判明声音的主人,走下楼梯时,曹俊斌想起刚才的声音是谁了,他想返身上楼确认一下,但觉得不可能。 离开花园酒店,曹俊斌想起已经四年没有来往的荣飞。他们本该是很好的朋友,毕业于同一所中学,又一同考入同一所大学,人生道路上过客匆匆,这样的际遇难道不是小概率事件吗?事实上曹俊斌与荣飞除了刚进校的那段时间,实际上关系是比较疏远的。在刚毕业的时候,他们的关系比在学校近了些。曹俊斌曾陪荣飞去北重报道,但后来俩人的关系迅速冷却,自85年后,俩人基本没有来往了。 起因都是一个人,一个高中兼大学的女同学,张昕。 曹俊斌固执地认为荣飞玩弄了张昕的感情。但凡荣张之间发生冲突或者矛盾,曹俊斌毫不犹豫地站在张昕一边。85年,也就是毕业的第二年,曹俊斌在一次偶然的场合遇见张昕,请她吃了顿饭,张昕述说了荣飞的事,说他在北重找了女友。那天张昕喝了点白酒,向对自己的兄长般的述说自己的憋屈,反反复复问曹俊斌,就因为我曾冷淡他,就这样对我吗?面对泪流满面的张昕,曹俊斌知道她还是放不下荣飞。自此,曹俊斌与荣飞断绝了来往。荣飞曾给他打过电话,曹俊斌在电话里绝情地说,不要再找我了,我不跟没心没肺的人交朋友。 那个人淡出了自己的生活。地域一东一西,工作更是八杆子打不着。曹俊斌慢慢地在生活中遗忘了荣飞。但与张昕保持着交往,去年年底,张昕突然通知他要结婚了,邀请曹俊斌参加她的婚礼。地点也在花园酒店,曹俊斌在婚礼上才知道新郎叫王志鹏,鸿运公司的总经理,一家私人运输公司,刚开业不到半年。后来他才知道,鸿运公司是G省赫赫有名的恒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王志鹏是恒运大老板王永宝的独子。也是恒运唯一的接班人。 没想到张昕竟然嫁了个富豪。不过他为张昕高兴,总算从感情漩涡中摆脱出来了,张昕在感情上的执着令曹俊斌感动,他希望张昕早日找到自己的感情归宿。 那是曹俊斌参加的最奢华的婚宴。内陆城市的北阳,酒席上如此多的海鲜标志着婚宴的档次。酒席上有人说海鲜是从青岛空运来的,让曹俊斌吓了一跳。那天上了100元的大礼,当时是咬了牙的,那是他大半个月的工资。那天却感到寒酸了。 参加张昕婚礼的同学不多,有两个是她高中的密友,大学的同学里只有她们班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是曹俊斌熟悉的赵爱华。婚礼上没时间与新娘子交谈,倒是和赵爱华喝了几杯酒,曹俊斌喝酒的不爽快遭到赵爱华的讥讽,男人嘛,不会喝酒怎么行?赵爱华刚调入北阳经委,言谈之间有些盛气凌人。赵爱华好像知道张昕与王志鹏恋爱成亲的过程,但似乎又不想多说,曹俊斌属于那种不善言谈的人,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 张昕与新郎敬酒时,向新郎介绍这是我高中与大学的双料同学,也是我唯一的异性朋友。新郎彬彬有礼满脸堆笑地与曹俊斌干杯,希望以后常来往,也给他留了地址。不过曹俊斌没去。三个月后,也就是89年的元旦刚过,曹俊斌结婚,给张昕下了请柬,张昕赶来了,歉意地说王志鹏出差不在北阳,给他上了1000元的重礼。从穿着上就知道张昕的日子已经响应改革开放总设计师的号召进入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的行列了。88年经历了物价飞涨抢购风潮,曹俊斌的婚事榨干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还欠了点外债------ 他和张昕在春节时还见过一次面。也是参加婚礼,财政局的一位同事结婚,岂料这位同事和张昕的夫家是亲戚关系,张昕与丈夫都参加了婚礼。那次张昕和曹俊斌坐在一桌,聊了很多旧事,不知怎么说到了北重,张昕说起了单珍,讲了北重“五一”爆炸案,曹俊斌是听说过的,但不知道罹难的人中有单珍的未婚夫,曹俊斌为此叹息良久。张昕忽然说起荣飞,说荣飞在八七年就辞职离开北重了,而且是带着未婚妻一起走的。这个消息比较惊人,曹俊斌问荣飞干什么去了,张昕说她也不甚清楚,好像去了广东。 广东已成为不如意者冒险的乐园。耳朵里时不时听到下海到广东的消息,没想到荣飞也走上这条路------张昕谈及荣飞时已经很平静了,听不出关心或是怨恨,就像谈一个老同学的新闻。 曹俊斌步行回家。他结婚后一直跟父母住在一起,家离酒店也就是二里地的样子。路上他一直回味着刚才那个声音,确实很像荣飞啊。可是荣飞怎么能跟高书记在一起吃饭?挨不着嘛。到家时曹俊斌已经将此事忘在脑后了。 第三卷第八节荣杰与荣逸 class="width">荣逸拉着荣杰在街头的小摊喝啤酒。 最近二人走的很近,一个星期内荣逸至少找荣杰三回。荣杰和无所事事的荣逸不同,他已经在北钢耐火材料厂上了班,在采购科当干事。还没有实质性的工作,只是跟着师傅学徒。工作不算忙但必须按时上下班。只能在下班后陪荣逸。 北钢的各分厂是独立核算的,耐火厂的效益比不上荣之英所在的二轧厂,这份工作还是荣杰的舅舅给找的,凭荣之英的关系还办不到。 荣逸当兵前这对堂兄弟来往不算多。荣逸八七年底复员回来后,工作一直不顺心,于是便亲戚朋友间乱跑消磨时间。他和荣杰同岁,彼此的共同语言要多一些。 荣逸喝酒上脸,即使一杯啤酒下肚也会红了脸,荣杰却始终不变。不过二人酒量却相反,荣逸千杯不醉,荣杰喝上一点就晕了。 “你想好了吧?别再犹豫了。”荣逸将一杯啤酒倒进喉咙里,盯着堂弟荣杰。晃荡了近二年的荣逸最近思谋着做生意,鉴于荣飞的经验,还是做生意来钱啊。 “我不能和你比,你哥总不会不管你。他指头缝漏下来的也够你吃喝了。”荣杰郁闷地说,“跑海南,我必须辞职,哪能请那长时间的假?再说,我也没本钱啊。” “你真死心眼!我的钱不是你的吗?分都说那边倒卖彩电特来钱,我的一个战友二次就挣了7万!7万啊!够咱俩做多少事了。路子是现成的,他舅是管汽车进口的,以他的名义做,简直就是给咱送钱。” “你让我再想想。我总得跟家里说好吧?”荣杰觉着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跟荣逸比,不跟父母打招呼就辞掉了工作。 “好吧好吧。你快着点,我等你的消息。”荣逸拍拍自己腰上别着的数字寻呼机。 俩人一直喝到很晚,荣逸脚下的啤酒瓶让小老板数了三遍才确定。付了帐二人分手,荣逸想打车一直拦不到,只好走回棉花巷。他深切地感到世道的不公,凭什么老大就能专车出入呢? 荣逸比任何时候都感到钱的重要,复员回家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先是在轻机厂上了三个月的班,每月的工资只有78元,还不如父母给的零花钱多,而且工作和自己想象的差距太大。 荣逸没和家里人商量就不干了,领了3500元的一次性费用告别了轻机厂。这件事和家里发生了第一次冲突,荣之贵骂他太不像话,轻机厂怎么了?那是铁饭碗!你说丢就丢了,好了,以后看你怎么办!荣逸那时已经想好了投奔哥哥荣飞。 荣飞做生意的事在他当兵前一无所知,后来父亲给他的信上语焉不详地提到过,说老大做生意了,而且做的很好,挣了不少钱。在复员那年,父亲的信中兴奋地告诉他搬家了,房子是老大买的,老大还承诺等你结婚时给你也搞一套。等他复员回来,才知道家里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主要是经济上的,棉花巷的房子很华贵,很舒适。一切都是新的。父母手里也宽裕多了,他们知道自己工资低,主动提出每月补贴他100元。后来从奶奶口中才知道老大每年给家里二万。二万在他眼里是天文数字,与自己目前的收入一比一算,他便没心思在轻机厂干下去了。 他决定投奔哥哥。 他回来后很少见老大,老大总在忙,很少回家。那时他离开北重时间不久,似乎情绪也不好,对他待答不理的。而且常不在北阳,总跑南方,一走就是半月二十天,将婚期一推再推。也亏得长相平平的嫂子(那时他们已领了结婚证)好脾气。他实际有点怵老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母亲的主意高明,求了奶奶,奶奶一说就灵,于是他便到陶氏上了班。 之前他没听说过陶氏。但他在陶氏的总部,原西城教育局的三层楼改造的陶氏建筑的总部却让他见识了陶氏的实力,这栋外表平淡无奇的灰色楼房内部装潢却是美奂美轮,狠狠震了他一把。收起了轻视之心,老大搞的这个建筑公司还真有点派头啊。他在安着透明玻璃门的接待室喝茶,欣赏着娇小美丽的女接待,这个女接待很像他的初恋。窗外是沙沙作响的法国梧桐,女接待刚才介绍说这栋楼曾是西城教育局的所在,怎么就归了陶氏呢?老大怎么就将生意做到如此地步呢?他在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胡思乱想。 陶氏的韩助理接待了他,安排他去建筑工程公司(陶氏的二级公司),说荣总有交代,要想在陶氏立足,必须从基层干起。 干就干吧。至少陶氏开出的工资比轻机厂高的多。他在建筑工程公司干了一周就不行了,什么***建筑工程公司,就是苦力嘛,每天搬砖搬水泥,活重的能累死人。他找老大找不着,只好找那个韩助理,老韩没办法找老大,老大给他换了个工作,去新成立的装潢公司,这边活儿轻些,但要求严,一个月内他被罚了二次,不仅返工而且扣工资,不仅扣工资而且扣的贼狠,一个月几乎白干了。他这个气啊。都说陶氏是老大开的(虽然没人跟他证实,但他相信是真的,从那帮人对老大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为什么就不能给个轻松来钱的事情?他跟父母说了,他们也觉得过分,于是找回老大谈这个事,老大的话没把他气死,说公司不用家人,用家人必是人才。这是他给公司定的规矩。郭副总的儿子大学毕业还在工程队干小工呢,你怎么就不行?父亲当然帮着他说话,说人和人不同,小逸不吃苦不对,但他好赖是个高中生,陶氏既然是正规的公司,总有机关工作吧?就让他在机关干个轻松的事吧,他总是你弟弟嘛。这个不算高的要求却被老大断然拒绝,机关确实有,计划室,财务室,设计室都是坐办公室的,小逸他干不了。父亲生气道你不让他干怎么干不了?老大解释说这些岗位的人都具有相关的资历,他还举了三个例子做说明。小逸能跟他们比? 谈话是不愉快的了,既然不给舒服的岗位,他就此不去上班了。装潢公司倒也没有停发他的工资,月月给他开300元,加上家里给的生活补贴,日子倒也惬意。他的精力转到找对象上,八八年一年就找了三个,第一个是个中学生,在公交车上搞了出英雄救美,将小偷扒去的钱夹子抢回来还给了那个清纯靓丽的小女生,小女生连声感谢,于是就认识了这个叫左小凤的女孩,她在三中念高三,三中是市重点中学,人家一个正在冲刺高考的高中生怎么会和他谈朋友?他找了人家几次都吃了闭门羹,性格浮躁没有长性的他就兴趣索然了。第二个是轻机厂的女工,和他一个车间的,性子风风火火,不知如何看上了他,约他看电影。在电影院的黑暗里女工拉住他的手,他感觉到了手的粗糙,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他要的手,于是不再理那个看上去很男孩的女工。后来他才知道女工比他大一岁。第三次却是荣杰介绍给他的,女孩是荣杰的同事,也在北钢工作,是幼儿园的幼教。这个女孩比较有味,有小资味道。喜欢逛街,喜欢化妆品时装和美食。他在女孩身上花了不少钱,每月的工资及零花一大半花在女孩身上,二人认真的谈了半年多,他将女孩领回了家,他也去过女孩的家,算是将二人的关系公开了。后来他听说女孩曾与另一个男生同居过,他顿时反感起来,追问女孩,女孩反问他,你是喜欢我的现在还是过去?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谣言? 谣言?谣言也能杀人的。荣逸骨子里还是比较保守的,于是断然与那个小资情调的幼教分手了。那个幼教优点犯贱,之前诚心追她时她代答不理的,现在却几次三番找他,想重续旧情。算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嘛。荣逸发现找对象不难,这不,他在商店买皮鞋又搭上了服务员,娇小玲珑长相甜美的服务员去了家里一次后和他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俩人迅速跨越了恋爱的几重障碍,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荣杰笑他速度也忒快了些。但荣逸的感觉不错。这个叫幕灵凤的女孩是他处过的最漂亮的,皮肤雪白,长相甜美,眼睛弯弯的勾人心魄,唯一不足的就是个子低了些。家里似乎不太满意,但荣逸知道父母是拗不过他的。 现在最关键的是想办法搞到五万元本金,战友说海南那边搞到进口彩电非常容易,这可是紧俏货,转手北阳每台至少挣200元。他一个人有些怯,需要找个伴,荣杰是最合适的了。假如荣杰没本钱,那就要自己来筹。 第三卷第九节西湾 class="width">陶氏从八七年下半年就瞄上了河西的土地。 世界上绝大多数大城市都建在河边,除海滨城市之外。其原因当然是水,没有水源的城市很难发展。北阳的母亲河叫安河,她从城市偏西的地方穿过了城市。城东是繁华的商业区和工业区,城西就荒凉多了,只有零落的几个小厂子,被包围在众多的农村中。 安河在五十年代还是一条奔腾咆哮的大河,河岸常见垂钓者。从五十年代末开始的大修水库和工业用水的大增,上游来水急剧减少,到八十年代基本成为一条季节河,宽阔的河床靠岸的部分变成了居住区和农田,河水因上游的造纸厂化工厂的肆意排污变得污浊不堪,即使是雨量相对充沛的夏季,河水也散发着刺鼻的气味,鱼类早已绝迹。 荣飞的记忆里北阳市从九十年代中期大规模开发河西,城市重心逐渐西移。并着手治理安河的污染问题,北阳以北的临同市上了从瑞典引进的污水处理项目,临同与北阳协作进行大规模的沿河绿化,安河的水质得到逐步好转,至2005年后,安河中开始有了鱼。北阳市区的河段建了沿河公园,昔日人迹罕见的河岸成为市民休闲娱乐的场所。 西湾乡隶属河西县,因旖安大桥连接其东壤,成为荣飞首选的土地开发目标。此时谁也想不到西湾乡将在十年后并入西城区,居民全部农转非成为城市人口,西湾乡将成为一个历史名称。 所以当离开北重的荣飞提出进军西湾时,还是遭到了陶氏高层的质疑。陶氏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经营方向,既然走房地产开发之路,土地就是首先考虑的问题,在市区囤积土地因各种因素收效越来越慢,韩慕容为首的一排主张走如东城制氧厂的路子,通过兼并企业而实现土地的zhan有,而荣飞则主张进军西湾。在内部难以得到一致意见的情况下,荣飞动用他的权力(控股方),确定了在西湾投资的方针。 荣飞设计的路子是与西湾乡在加强基础教育上合作而实现土地的zhan有。路径还是利用了王林的政府资源,在王林的牵头下,陶氏在八七年底与西湾乡政府签署协议,陶氏无偿援助一所设施完善的中学给西湾乡政府,西湾乡政府允许陶氏在为学校划定的河滩地靠近安河一侧建造陶氏员工宿舍八栋六层楼房。 协议中对援建的中学有近乎繁琐的描述,实验室的设备都列明了,让西湾乡中学的校长非常满意。协议里当然也写明陶氏宿舍工地所占地面上的居民及建筑物的搬迁由西湾乡政府负责。当时哪有企业这样援建教育设施的啊。所以北阳日报和G省日报都对此做了报道。 西湾乡当时的负责人当然想不到河滩地在十年后将成为最具价值的黄金地段。当时看来占尽便宜的西湾乡负责人在十年后方意识到这笔“生意”其实自己是吃了亏的。 八八年陶氏的工程队即开工建造中学,西湾乡也兑现了协议,将一百八十亩土地全部腾空,八八年四月陶氏的另一支工程队即进驻开始三通工作。至八八年上冻之前,新的西湾中学主体建筑的地基已经完成,而宿舍楼工程的第一期四栋楼的地基也完成了,明年(1989年)将完工前四栋。 速度相当快。 崔虎等人下午在西湾工地会合了荣飞。在场的还有西湾乡党委书记柳匡容和西湾中学刘校长。荣飞没有向他们通报香港的谈判结果,而是仔细的视察了学校和住宅楼工地,他戴了柳条安全帽,认真地询问了工程队的负责人,查看了工程进度表和工程监理记录,和工程队的头头就工程设计和施工中的问题进行了细致交流,记忆里北阳没有遭遇过强震,所以房屋的抗震等级并不高,在西湾学校设计之初荣飞曾提出抗八级地震的指标,测算工程预算比原定预算高了22%,被设计室否决。荣飞没有坚持。但在今天的视察中荣飞特别强调了不准偷工减料,强调一旦发觉将给与重处,对工程公司的负责人讲,如果出现这种问题,你将被开除。工程公司的经理简含阳是原北阳市建筑二公司的副经理,跳槽来到陶氏,当然是冲着陶氏开出的高薪,来了之后才发现陶氏的制度极其全面并且执行严格,比他原来供职的市二建强了许多,了解到厚厚的制度大多出自荣飞之手,对这位年轻的大老板再无轻视之心。所以荣飞提出警告,简经理连声说不会,材料标准是设计室提出,采购是公司物资采购部采购,我根本没有采购权,而且公司独立运行的工程监理机构直接对总经理负责,不接受我的领导,所以您说的偷工减料根本不存在。 相互制约是荣飞设计公司规章制度的基本出发点,为的就是避免出现任何形式的**问题,而建筑领域一直是**的高发地,荣飞根本没有奢望私企能避开这个现实。记忆里一些行业甚至出现不写在纸上的“行规”。 1989年的宏观环境并不好,经历了1988年涨价和抢购,89年初便弥漫着阴郁的紧张空气,人民日报的元旦献词甚至用罕见的笔调说: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问题,最突出的就是经济生活中明显的通货膨胀------而从上年底开始的治理整顿,银根收紧,使得许多项目下马,大批乡镇企业倒闭或暂时性的关门歇业,约有500万农民建筑工返乡。一度时间柳匡容非常担心西湾中学的工程会下马。好在陶氏的资金链似乎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同时建设的以宿舍楼工程也在同步建设中。柳匡容希望得到一套房子——按照陶氏与西湾乡签订的协议,宿舍楼竣工之后会留给西湾中学一栋,其中的一个单元将留给乡政府。当然,要按成本价付钱。这个改头换面的工程曾让柳匡容担心,区区一个西湾中学用得着一大片楼群吗?市府程市长和王副市长对西湾中学建设工地的视察消除了柳书记的疑虑,让他感觉到陶氏在北阳官场深厚的人脉------柳匡容开始接触并研究陶氏的首脑,发现陶氏的真正掌门人竟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而这名青年在程市长和王副市长面前的随意,表明他们之间不一般的关系。 注意研究政情的柳匡容感觉到陶氏不一般的雄心和逆势而上的勇气。因为上半年舆论因苏联和东欧政局持续“恶化”,意识形态的争论越来越激烈,一些人士担心私企的膨胀最终会导致社会主义中国“变色”。陶氏是不折不扣的私企,在一片退缩的萧条中却显出强劲增长的势头。 所以,当柳匡容得知荣飞崔虎一行人来工地视察时,还是放下手中的工作赶来了,荣飞正在宿舍楼工地转,跟着他的除司机小黄外,还有几个人,其中有二个不认识的中年人,从他们的打扮看是农民。荣飞给柳书记介绍俩人是南郊傅家堡的村书记和傅家堡实业公司的傅总。另外三个是省建筑设计院的专家。柳匡容听说过这个傅家堡实业,产业涉及制砖,预制件等建材和养猪饲料等行业。他的搭档,乡长牛根生去傅家堡参观过,回来还想整顿西湾乡印刷厂——西湾唯一的乡镇企业,但由于诸多因素的制约没有实现。没想到令牛根生赞不绝口的傅家堡实业的总经理竟是一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汉子。汉子伸手与他相握时,他可以感受到对方厚厚的老茧。这是真农民的招牌啊。真是变革的时代,久在田垄刨食的农民竟然组建了实业集团。 不一会崔虎韩慕容等人都来了,荣飞说今天主要是傅总他们要来看工程,傅家堡那边也想搞一个住宅小区。荣飞口中的小区名称已经被崔虎等人接受,但柳匡容感到新鲜。崔虎韩慕容听了顿时感到兴奋,西湾中学的工程即将结束,陶氏已经壮大的工程队正想着去哪儿揽活呢。如果傅家堡也搞一个类似的工程,一两年就有活干了。 “西湾中学及宿舍楼工程有一个先天的缺陷,当时因为批地的限制使得小区的配套工程无法全部完成了。”荣飞对傅家堡的客人说,“所谓配套工程就是考虑居民的生活必须,如小型超市,诊所,幼儿园,学校等等,而且,预算一定要留足小区环境建设的资金。”柳匡容记得当时陶氏申请的面积比现在大的多,出于政治上的顾虑乡里否决了陶氏的申请。 “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改日还要荣总亲自去傅家堡指导。”那个姓陈的村支书对荣飞说。 “没问题啊,”荣飞笑着说,“傅家堡就是我家嘛。” 崔虎韩慕容知道傅家堡的工程估计十拿九稳了。得空韩慕容问荣飞,“香港的事情没成吗?程市长怎么说?”比起崔虎,韩慕容更深谙造势之妙,如果与香港商界的领袖人物在生意上形成合作关系,对国内的事业是巨大的正面影响。“暂时有困难。我相信他们还会来找我的,做生意嘛,哪有一帆风顺的?”荣飞的脸上风淡云轻。 第三卷第十节傅氏兄弟 class="width">傅家堡三年来变化尤为惊人。~~~~变化的发动机正是傅家堡实业。这个冠名“实业”的企业核心是傅春生兄弟的猪场,砖厂,预制件厂和饲料厂。八七年在傅春生屡次请求整合规范与荣飞的股权关系,当时荣飞只在砖厂参股30%,实际情况是傅氏兄弟在创业中累计得到荣飞四十余万的资金资助,这部分资金超过了砖厂原始股金。傅春生认为,正是靠着荣飞的指点和关键时刻的资金支援傅家堡实业才顺利诞生并发展壮大。目前荣飞只在砖厂拥有30%的股本显然吃亏了。傅春生的人生信条是不能让朋友吃亏,所以屡次请求重新计算股本,都被荣飞以事情太多给拒绝了。 那两年荣飞确实非常忙。八七年和八八年也是傅家堡实业剧烈扩张的二年,处理掉起家产业大棚菜,按照荣飞的建议办了预制件厂,加上运营良好的砖厂,春生兄弟手中的产业分成了两大类,建材类和养猪(含饲料厂)。傅春生自己打理建材,将猪场及饲料厂交给了弟弟秋生。也算是分家之意。秋生本无其兄之才,对管理猪场及日益扩产的饲料厂感到畏惧。于是跑到城里找荣飞要主意。荣飞那时刚从北重出来,手里的事情不多,便给秋生上课,不外是借助人才之意。荣飞答应给秋生找个好会计去,特别提到了饲料厂,认为这是大有为的行业,要秋生将精力主要放在饲料厂上,目前的格局太小了,必须扩张,必须具备年产5000吨的能力。秋生想,八六年全年的年产不过700吨,5000吨是个啥概念?但他素来佩服荣飞。于是回去找大哥商量,春生在经商一途上有点天赋,那几天正在核算自己的几块产业的盈亏情况,算出来的结果饲料厂竟是第一!弟弟回来转达荣飞的话,春生第一时间就表示赞同,扩张需要资金,傅氏兄弟向信用社的贷款都投在预制件厂了,最终还是荣飞帮助他们搞到450万巨资,新盖了厂房和购买了发酵装备------88年猪饲料的产量达到2200吨,比上一年翻了三番。当年底,傅氏兄弟进城找到荣飞,坚决要求赠与荣飞傅家堡实业总股本的30%。-====-傅春生诚恳地说,创业之初的那段日子是最艰难的,没钱,也不知道该干啥。是老弟你引导我们走上发财道的,饮水不能忘了挖井人。当时的一万我看至少顶现在的十万。你看,我办预制件厂,请信用社的人来看看家当,立即贷给我五十万。我没念书,但心里透亮着,我们兄弟这点家当都是兄弟你的功劳。去年一年预制件和饲料上挣的钱超过了猪场,更超过了砖厂。而且,预制件都被你包销了,连回款我都不用操一点心。我们不能这样糊涂下去了,必须算算你的股本,你要不算就按总股本的30%计算。 荣飞亮出了自己的家底。明华服装,荣诚美食及陶氏已经让傅氏兄弟大吃一惊,还有个不知道何物的明华贸易。傅春生当时便做出加入荣飞企业集团的决定,荣飞说这个我不反对,但你们一定要考虑好,如果加入,在以后发展的大事上决定权便不在你们了。傅春生笑了,之前我也是听你的。 春节前后,荣飞安排专人对傅氏兄弟的资产做了详细的评估,评估后的资产(含无形资产)总计850万。傅春生认为太高了,荣飞详细解释了无形资产的概念,然后将先后注入傅家堡的495万算做自己的注资,再次投入305万现金用于预制件厂的设备升级和饲料厂的扩能,帮助傅氏兄弟完成了企业的改制,改制后的企业取名傅家堡实业,股本结构为荣飞51%,傅氏兄弟49%。成立了董事会,由荣飞担任董事长,傅春生任总裁。傅家堡实业正式进入荣飞旗下。 这个转变除掉傅春生,傅家人甚至连傅秋生都认为有问题,企业似乎落入了外人之手。只有傅春生认为自己赚了。春生对秋生说,我们的生意如何发展的现在你最清楚。如果没有荣飞,很难想象现在是什么样子。表面看将控制权交给了他,实际上搭上了安全快捷的火车。资金问题,管理问题,以后都会有人操心。我们关心的只是利润,我相信利润比以前更好。 **年的利润水平会是怎样现在真的说不好,但荣飞在春节后提出一个设想,在傅家堡搞房地产。由于傅家堡实业的出现,村级政权基本抓在手里了,与西湾乡相比更具优势。唯一不利的是地理问题,傅家堡距市区有25公里之遥,记忆里直到2000年之后城市的扩展才波及傅家堡。 房子盖起来卖给谁? 荣飞的设想是提前催生经济开发区。开发区的中心就在傅家堡,面积不小于二十平方公里,当政策倾向使得北阳市需要这样一个开发区时,傅家堡的优势将展现在他们面前,不选择傅家堡选择谁呢?还有北阳准备上马的重车项目,如果设施,也需要选址吧? 现在要做的就是将开发区的基础设施提前动工,逐步完成。一旦被市里看中,前期的投资将加倍收回。 这是一项冒险的投资,带有一定的风险。记忆里傅家堡一带并没有什么开发区。傅春生虽然对荣飞的设想不是很了解,但他感到荣飞在做一个大买卖,如果做成了,傅家堡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亲们将走出土地,展开他们崭新的人生。 傅氏兄弟目前在傅家堡已经有绝强的影响力。八八年村委会改选,傅春生以绝对高票当选村委会主任(村长)。这是预料中事,村人都是现实的,谁给自己带来实惠就拥护谁。这几年傅氏兄弟没少在村里花钱,修学校,修道路,改造电线,打井------累计投入近三十万元。换来的是村人对其的高度赞扬。村委会改选,不选傅春生选谁呢?村支书老陈是个老实人,自傅春生当选就打定了退避三舍,不与其争权的念头。傅春生却没精力管村里的琐事,对老陈说,我这个村长是摆设,是乡亲们感念我这几年为村里办了点小事对我的夸奖。我心里有数的很。我的精力主要在厂子上,老陈你清楚,我哪有时间当村长?再说我也不是当官的料。我看这样,村委会的事你就管起来,需要我出钱的吱声。老陈当然高兴,村里守着这么个财神爷工作自然好做,农村工作除计划生育外实际上就是钱的问题,解决掉资金或者大部分解决掉钱的困扰还有什么难办的呢? 荣飞提出开发区设想后,与傅春生找到老陈,谈了大致的设想。说实话,老陈其实没听懂荣飞嘴里开发区是什么东西,不就是要占几块地吗?没问题,何况还给村里经济补偿。 荣飞的设想是先以傅家堡实业职工宿舍楼的名义征地进行先期的准备工作,不外是三通一平的工作,为将来的开发区奠定基础。当市里需要兴办开发区时,自然会看中这块地方。那时先期投入的资金将成倍的收回,而且傅家堡实业将会借此跃上新台阶。荣飞坚信北阳会比较早的兴办开发区,北阳已经立项的重车项目目前尚未选址,根据他的感觉,在市区很难找到一块足够装配重车的场所,北阳汽配也不行。 目前的工作就是盖上几栋楼,通水通电,还要美化绿化,为将来的扩张打下基础。既然傅家堡几乎全无阻力,荣飞立即安排技术力量着手进行先期的评估和预算。荣飞没有用陶氏的人,而是通过王林请了省建筑设计院的专家来做,在开出二十万的设计费后(这是很惊人的数字了),建筑设计院痛快地与傅家堡实业签订了协议------ 河西西湾乡的小区之行让省院的专家迷惑,既然陶氏有这样优秀的设计人员,搞出如此高水平的住宅小区,为什么要延请他们设计傅家堡住宅区呢?省院带队的是五十开外姓武的工程师,武老师之前对介绍说是傅家堡实业董事长的荣飞并未在意,在这个时候,董事长还是个比较生冷的称呼,如果是对港人和外商,董事长一定获得对方的尊敬,国人嘛就需要适应了。而在观看了西湾小区后,武老师放下架子就住宅楼的设计理念虚心请教和他儿子年纪相仿的荣飞了。他不知道荣飞真正厉害的是房地产的营销套路,在武老师眼里,西湾小区的建筑成本是比较高的,这些房子卖给谁呢?他当然不知道荣飞的打算,如果将来省里或市里选定傅家堡搞开发区,来自省院的设计会增加傅家堡的砝码。 “荣总,”刚接了个电话的崔虎对荣飞说,“莉莉姐问你今晚有没时间,她想请你过去一趟。” “没问题,我在八点前准到。” 第三卷第十一节荣城美食广场 class="width">陶莉莉在楼上看见荣飞的银灰色桑塔纳停在画了白线的停车场。 荣飞从副座下来,对仍留在车里的司机说了句什么,司机将车慢慢倒出,开走了。 荣诚连锁的总部仍在租来的那栋二层楼,和已经发展了十八家连锁店的规模相比显得比较寒酸了,好在荣飞提出在凤仪桥一带兴建美食广场的设想,如果实现,荣诚总部便可以搬过去。 凤仪桥在南城与西城的交界,紧挨着安河。旁边刚盖了座凤仪酒店。陶氏承揽了凤仪酒店的部分工程,酒店是省煤焦集团建的,设计方案有二十四层,四星级标准。酒店建成后将成为北阳的新地标。 酒店的主体工程交给了实力雄厚的省一建,但看中花园酒店成功范例的煤焦集团将副楼交给了陶氏,那是一栋主体功能为娱乐健身的三层建筑,标底65万元。陶氏参与竞标以67万一举夺标。 荣飞的设想是斥巨资将凤仪酒店最底的四层裙楼买下来作为荣诚美食的总店,然后在凤仪酒店设计为写字楼的五~九层买下或租下一层作为荣诚总店的办公场所。 荣飞有个整体的计划,即将凤仪桥一带改造为北阳的美食广场。餐饮业是需要扎堆的,越集中生意越好做,凤仪桥边的红星印刷厂被荣飞盯上,做了细致的调研工作,荣飞希望荣诚能买下红星,然后将红星迁往西湾,与西湾乡印刷厂合并,空出来的地址则改造为美食广场。 红星印刷厂是国企,能被收购?陶莉莉表示怀疑。虽然此时已有国企破产的先例。 具体操作红星厂搬迁的是荣飞,陶莉莉乐得坐享其成。 陶莉莉对目前的经营状况比较满意。事实上她已经比较放得开手了,她在去年将陶氏的董事长一职交还给荣飞,专心打理自己的连锁火锅店,摊子越来越大,自己与丈夫也越来越力不从心。花园酒店八八年由陶氏名下划归荣诚,荣飞一直在整合着旗下的企业,荣诚将来的发展方向是餐饮酒店业,这是在八七年底就确定的。花园酒店划过来后,陶莉莉对酒店高薪外聘的总经理叶家澜非常佩服,当初荣飞花年薪八万的高价从国外招来这个据说是澳大利亚最有名的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在澳洲担任过三个大酒店业务主管的高材生,陶氏高层表示怀疑,怀疑叶家澜值不值这个天价。事实证明高手就是高手,花园酒店的管理水平令陶莉莉钦佩万分,住宿娱乐这块她不懂,但餐饮总是有些心得,虽然火锅连锁的经营思路与花园酒店这样的大店不同,但仍有许多的借鉴之处。<<>>酒店归宿荣诚后,陶莉莉提议由叶家澜担任荣诚的总经理,张诚起先反对,最终接受了这个提议。八八年三月叶家澜正式接任荣诚的总经理,大力整顿荣诚连锁,关闭了三家,新开了六家,将连锁店开到了北新等周遭的市县。最令陶莉莉佩服的是叶总对成本的控制和人员的培训手段以及管理的人性化细节,一年来荣诚连锁的档次比原来上了不止一个台阶。 一切似乎都顺风顺水,在外人看来陶莉莉当无任何不满,真实的情况是一件事一直横亘在她心头,像扎了一根刺。讨厌的是这根刺不知道该不该拔,该由谁拔。 听着走廊里传来的脚步,陶莉莉离开窗户,等着房门被敲响。 “进来吧。”不由得想起几年前荣飞冒失闯入导致她春guang外泄,自那次起她看荣飞与过去多了不同,究竟是什么她并说不清楚。 “陶姐有事?我可是饿了。”荣飞不知道陶莉莉急着找他来做什么。 “我也没吃饭呢,下去一块儿吃吧。” 楼下就是餐厅,就餐的人熙熙攘攘,正在高峰时节。陶莉莉没要包间,随便找了个双人座,早有服务员上前询问老板娘需要什么。陶莉莉目视荣飞,荣飞说,“随便上点主食即可,快点。”“来扎啤酒。”陶莉莉补充道。 “建平进去快六年了------”陶莉莉抿了一大口沁凉的啤酒,目光有些迷离。 “是啊。我再找找人,看看能不能再减刑。”陶建平已经获准两次减刑,刑期降至九年。绕是如此,出狱的时间还有三年。 “你也不是法院院长。已经尽力了,我知道,建平也知道。”两次减刑都做了大量的工作,严打量刑过严是可以摆在桌面上的,其他桌下的交易荣飞没少做。陶莉莉在官场上没人,干这事全靠荣飞。“我不是可怜建平。他也算咎由自取。我爹妈走的早,建平进去了,我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啦。”陶莉莉说到最后,眼角隐然闪现泪光。 荣飞一愣,莫不是张诚与陶莉莉生出什么龌龊?“陶姐这话说的,我可是将你当亲姐姐的。你看,我结婚的事情上你所做的,亲姐姐不过如此。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吗?” “不能对你说我就不叫你了。你说的没错,我也是将你当亲弟弟看的。张诚对我不起,该怎么办?” 果然。荣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陶姐,这事可不能疑神疑鬼------” “我岂是疑神疑鬼之人?如今你也是快做父亲的人了,这夫妻间的事,瞒得了他人,瞒得了十几年的枕边人?张诚是不善胡说的,被我一问就问出来了。哼,那个女的就在桃园南路的五号店当收银员,我说他怎么总去五号店呢。” 荣飞感到悲哀。“她还在那儿?” “哪有那么便宜!我狠狠的揍了那个贱货一顿,赶走了。张诚为此与我大闹一顿,没与我商量从总店提了3万,我是事后才知道的,将不经叶家澜批示便支款的会计开除了。都是几个臭钱闹的。”陶莉莉转眼盯住荣飞,“说到钱多,这北阳市比你钱多的不多吧?你怎么就没想着再找一个?那个唱歌的甄祖心,谁都可以看出对你蛮有意的,你结婚时我和她聊过,她说你是君子,真正的君子。为什么你能守着邢芳,他就不行呢?” 荣飞干咳了声,“陶姐,会计也是冤枉。他毕竟是老板,要提钱会计不能不办------” “胡说。别说叶总上任后重新制定了严格的财务纪律。之前就有约定,我们俩谁都不从大帐上支钱。为了那个婊子,别说夫妻情分,连辛苦打造的摊子也不要了。荣飞,你们男人是不是有钱就花花?” 这个问题无法回答。按照荣飞的记忆,几乎所有被曝光的贪官都有情妇,最多的达到上百个!而他认识的个体老板,鲜有不养小的,有的纯粹就是公开纳妾,老婆为了家庭完整或者其他考虑忍气吞声。 “陶姐,你准备怎么办?离婚吗?”荣飞看见陶莉莉白皙圆胖的脸上挂上了两行清泪。 “我问过了搞法律的。即使我占理,这个家当也不能由我独占。总得分给他一份。让他拿着我挣的血汗钱去找那个狐狸精?我儿子已经十三了,懂事了,哀求我不要和他离婚,孩子说,他不想没有爸爸。你说我怎么办?” “这就对了。**说过,允许人犯错误,也允许人改正错误。我去找他谈谈,改了就算了。事情是他不对,让他跟你道歉。” “道歉?荣飞,你真以为认个错就没事了?如果他是输了钱,如果他像建平一般跟人打架住进局子,我不会说一句重话!男人嘛,谁没有个爱好呢,谁不栽个跟头呢?只要不伤害夫妻感情,我都能忍。当初我俩刚做生意的第一年底,挣了大概不到一万块,他弟弟结婚来借钱,我二话不说就全借出去了。花钱能摆到桌面上的,我不会生气。但是养小老婆不行!亏他还说从来没有跟我离婚的念头。荣飞,我知道他不与我离婚是因为离婚后他就不能像现在一样生活了!而不是念及夫妻情分!有几个臭钱就找女人?说真的,有时候我很后悔出来做生意,后悔认识你。没有你,我的生意做不到这么大,也就没有什么五号店了。” 话听着没错,但不是这个理。钱任何时候都不能当做犯错的理由,难道我们就在贫困中才安全?荣飞咽了口唾沫,“你说的没错,也不是全对。钱不是犯错的理由,关键是人。有没有这样的因素,总是忙生意,彼此间的沟通少了,感情便荒芜了------” “荒芜了?我没有多少文化,不知道什么是荒芜。做生意就没感情了?你也每天在跑,在忙,难不成也在外面养了小的?” “不离婚是对的。也得为孩子着想。我总觉得,人活着不能只想自己,前半夜想自己,后半夜想别人。这话不仅适用他,也适用你。我们都不年轻了,凡事不能冲动了。”荣飞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现实中没有做过对不起邢芳的事,但记忆里可是不止一次的对不起邢芳,或许当时邢芳的心情就如陶莉莉现在吧?也是顾及孩子才不和自己离婚,甚至不提一句? “嘿,说话跟个老头似的,你才多大?就不年轻了?我跟虎子说,真的应该学学你少年老成。” “我这就去找他,跟他谈谈。”荣飞喝掉杯中的啤酒。 “谈什么!你给我坐下!一些事是不能说的,说破了就没有意思了,我也不需要他的狗屁认错。今天我找你就是跟你诉诉苦,说出来心里就好受许多。再有就是能不能将荣诚整合进陶氏或者你的明华?我也不想管这个劳什子店了,挣几个安稳钱看着孩子长大成人比什么都强!反正你不会亏了我,是不是?” 荣诚已经形成自己的体系,荣飞设想荣诚走餐饮酒店这行,这是厚利的行业,起步早的荣诚完全可以成为北阳餐饮的大腕,陶莉莉的要求不能答应,“陶姐,我不这样看,第一,荣诚已经自成体系,咱们搞的美食广场正在较劲时候,将来等形势许可,我还想盖个五星大酒店呢,北阳目前还没有一座五星级。第二,你是干事业的,不是那种守着老公孩子过小日子的女人,离开自己的事业,你会更苦闷。荣诚目前的经营权交给叶家澜是妥当的,你就安安稳稳当自己的大老板。至于张诚那儿,我会在适当时候跟他谈谈。” “邢芳好吧?预产期到了我会去照顾她的,你忙你的正事吧。”陶莉莉有些疲惫。 “有她三姐呢。”上个月邢菊就搬到妹妹那儿了。 “那也是你的事。这种事情,女人不仅需要的物质上的保护,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你懂吗?饭吃完了,你回去吧。” “恐怕还得办一件事。联投的修正案出来了,我得审一下。”荣飞看看表,知道黄天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第三卷第十二节筹备联投 class="width">成立联投的修正案在李建光手里。~~~~他现在是联投筹备组综合组副组长。最后的稿子汇总定稿是李建光完成的,他在筹备组已经工作了近三个月,加盟荣飞旗下已经五个月。 李建光在八八年发了一笔财。八七年一个偶然的机会,荣飞指示他大力收购不讨人喜欢但又避不开的国库券。按照荣飞的指示,李建光在北钢大肆收购国库券。荣飞给他的价格是九成,即以90元现金收购100元的国库券。余下的部分算做李建光的收益。李建光和陈丽红商量认为问题不大,因为身边人很多讨厌需要很多年才能兑现的国库券。他在春节回北京时以八五折尝试向亲戚收购,一下子收了一万多元,如果按照荣飞给的比例,他轻松挣了近400元。亲戚们甚至出到七五折的低价,因为已经说出八五折,李建光不好意思反悔,但其中的商机令他感觉到这个生意完全可以做。 关键是现金。北京收回的国库券是打了欠条的,回到北阳后,李建光将这1.4万元国库券拎到荣飞那里,荣飞二话不说就算给他13000元(多给了100元)。临走荣飞又给他凑了2万元,让他回北钢收购。 尝到甜头的李建光夫妇开始了他们也搞不懂的收购大业。北钢闻到风声的职工不断找到他们,按照85折出让他们认为不能变现的国库券。2万块很快就用完了,打了电话过去,荣飞派黄天送来10元现金,带走了他收回的约3万元国库券。 李建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大堆现金。一周时间,夫妇俩挣了1500元!大概是他们五个半月的工资!自他们结婚,经济的拮据就困扰着这对年轻夫妇,特别是有了李晨后,花销总是大于收入,李建光家虽然北京,父母都是工薪阶层,补贴他们的能力不强,李建光还有一弟一妹,尤其是正在北邮念书的妹妹,对父母的压力很大。陈丽红家境更是不堪,离异的父母不可能贴补他们。这笔飞来的轻松生意让他们喜出望外,这样做上几笔,预计的开销就完全有了着落。 上门或托人找他们兑换的越来越多,每天下班都有不认识的职工找他们兑换国库券,10万元现金很快就换了一大包国库券。 这回是荣飞开车过来取走的,当场结算了他们应得的部分,大约是6500元。 然后又给李建光留了10万。李建光有点疑惑,他已经知道荣飞辞职离开了北重,据说是经商了,做什么却不甚清楚,李建光问过荣飞,他也没正面回答。北阳的明华专卖店很红火,明华服装在电视上的广告做的越来越红火,回想几年前荣飞搞的羽绒服,李建光怀疑他在搞羽绒服的销售,如果是做服装生意,也算正当生意,而现在搞起倒卖国库券的生意,李建光总觉得有点玄。所以荣飞上门时李建光便提出来,这样搞是不是违法?你将国库券卖给谁?谁给你这么多的资金? 陈丽红也有同感。在学校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陈丽红对荣飞的印象非常好,欠着荣飞的情,结婚时的重礼,结婚后的房子,尤其是房子,荣飞从来没要过他们一分房租,这份人情一直还不上。但李建光的问话显然是不想做这个来钱贼快的生意了,心里又有些不甘。 好在荣飞决定继续做下去。他对李建光说,其实我和你一样,都不是做生意的人,没有几分冒险精神,没有几分赌徒心理,在现实社会是很难发财的。国库券生意没有什么风险,唯一的问题是北钢的领导会干预,对你们在北钢的前途有负面影响。我这边不用担心,我有把握挣钱。 陈丽红不让李建光再啰唆下去了,什么前程?这年头有钱就有前程。不瞒你说,这次我们先后快挣了上万了,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如果有你的本事,我和建光也下海了,何必守着这个看上去风光实际上扯淡的大企业? 北钢不能算扯淡,至少将来的职工福利远比北重强。荣飞还是没说出国库券的秘密,怕吓着他们。 88年3月,财政部被迫做出《开放国库券转让市场试点实施方案》,允许国库券上市流通交易。4月,上海,武汉,深圳等七城市率先试点开放,6月又开放了54个城市,其中就有北阳。其实这时候就有挣钱的机会了,负责操作此事的韩慕荣敏锐地嗅出其中的商机,他认定全国各地的国库券价格都不同,只要有差价就有钱赚。但荣飞拦住了他,继续通过各种渠道吸纳国库券,事后估计北阳市场的45~50%的国库券被荣飞一帮人收购了,一直等了几个月,国库券上市了,价格为104元。 李建光与陈丽红果然得到了公司的警告,李建光所在单位的支部书记取消了他入党积极分子的资格。李建光不甚在乎,近一年的折腾,夫妇俩挣了14万元,对于他俩,这个数字是相当惊人的,不经意间便完成了他们的初始积累。当国库券上市后,李建光重重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推算荣飞的收入,至少是自己的五倍。李建光不相信荣飞只靠他们俩收购,如果再翻上一番,就是十倍。百万富翁啊。 在八十年代,身边出现个百万富翁还是很震撼人心的。尤其此人是过去的同寝。在国库券战役结束后,李建光和陈丽红请荣飞吃饭,荣飞欣然应允。到了之后才知道客人就他一人。陈丽红母亲一直帮他们带孩子,那天中午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地道的杭州菜。杭州菜属浙菜,口味以“香、苦”为主,比较清淡。陈母做的宋嫂鱼羹和红泥手撕鸡令荣飞赞不绝口,知道下了大工夫。好在现在菜市场可以买到活鱼了,以前即使有手艺也怕是吃不到如此美味。荣飞知道这两道菜不是一会儿功夫就可以做出的,便请教陈母其中的诀窍。陈母得了夸奖,说鸡和鱼都不甚理想,就像鸡,其实是很讲究的,必须用杭州农家的放养鸡,圈养的就差了。荣飞心想现在靠饲料催出来的鸡还不多,等以后更吃不到如此美味了。荣飞笑问可以不可以将此绝艺传给酒店的大厨?东城的花园酒店有我的股份,如果他们学会了,就增加了招牌菜。陈母心里高兴,这那是绝艺啊,杭州女人大多会几下的,不算什么。 李建光吃了一惊,花园酒店他陪领导去过一回,档次实在不低,荣飞竟有其股份。话题既然打开,李建光便问荣飞究竟做什么生意?荣飞沉吟道,你我厚如兄弟,告知你也无妨,但不要跟北钢其他同学说了。现在有几处生意,像明华服装,陶氏建筑,都可以算是我的产业。 陶氏建筑是何方神圣李建光与陈丽红不清楚,但明华服装是知道的,在央视黄金时间不间断的投放广告需要多大的财力?李建光便问这次玩国库券挣了多少。荣飞笑着说,具体数字我不甚清楚,几百万总是有的。宴席的气氛立即变了味,陈丽红发现母亲看荣飞的神色也不一样了。 饭后李建光与荣飞喝茶聊天,刚才吃饭时他便动了辞职跟荣飞干的念头。自己挣十来万就兴奋得跟个得了香蕉的猴子似的,人家一下子挣几百万却显得平常。这是什么差距?怎么几年功夫就距离如此遥远?李建光于是直接提出,我能不能到你的企业去干?荣飞沉吟片刻,建光,这个事情我想过,其实我对你的了解比我那些同事深的多,但这几年我瞎蹦达,从来没有招揽过去的同学入伙,这中间的原因你知道为什么? 李建光说是不是怕赔本连累朋友?荣飞说不是。一些生意,就像我让你做的国库券生意,其实我知道铁赚不赔。我的想法有些怪,同事或者部下很难成为朋友的,这可能是我的毛病。你进入我的企业,就是我的员工,我只能拿称职不称职要求,不能讲友情了。我弟弟从军队回来,非要到陶氏工作,我碍于父母的面子,不好拒绝,结果是每月拿着工资不上班,那份钱我替他交给财务。我在北重有个朋友,也是八四年毕业入厂的,被我忽悠进陶氏,搞技术。现在是设计室副主任了,见了我总是叫荣总。朋友间那种无拘无束的气氛再也没有了。建光,我很怀念过去那些单纯的日子,我们一起蹲在食堂外的水泥台上吃饭吹牛。可是,讲友情就很难做生意,做生意就很难讲友情。你要来,我欢迎,只能从基层做起。当然,收入会比现在强一些,但也不要希望太高。你决定吧。 李建光还是决定辞职。八八年冬,李建光离开北钢来到荣诚,被陶莉莉安排到美食广场筹备组工作,月薪300。89年5月,荣飞将李建光调到明华贸易总部,加入联投筹备组。李建光根本不知道联投为何物,筹备组有十几个人,分了五六个小组。人员都是荣飞旗下各个企业选出的,财务人员占了一半。他属于综合组的。筹备组的任务是筹建G省联合投资公司。名称听起来很吓人,李建光在进入角色后认为名副其实。联合投资公司就是在股权上管理荣飞旗下各个公司的公司,决定对每个子公司或参股公司的投资分红等事宜。随着李建光对荣飞旗下企业的逐步深入了解,对这位老同学产生深深的迷茫,这么大的摊子,就靠这几年功夫就搞起来? 第三卷第十三节甜甜 class="width">荣飞在明华北阳公司的联投筹备组看完联投章程修正案及其他有关文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钟。王爱英仍留在筹备组,她给荣飞准备了一份讲话稿,但荣飞不准备用。联投成立不准备大肆宣传,这个注定在G省经济界呼风唤雨的庞然大物即将出生,荣飞决定低调再低调。政界的朋友一个不告,只是在系统内部搞一个仪式就行了。 章程主要条款已经发各企业,基本上得到各方面的拥护,所做的就是细节上的敲定和修改了。荣飞发现前一稿有争议地方在本稿都做了说明在括弧内,一看就清楚改正的地方,这点令他满意。他在稿子上签了字,交还给李建光。本来预定在三天后,1989年6月6日,在花园酒店将召开G省联合投资公司成立会议,推举董事会,选举董事长,通过公司章程。联投的办公机构的成立还要一段时间。但在晚上十点钟接到李粤明和黄明福从香港来的电话,本来陷入死局的明华服装的上市工作突然有了转机,预计在八月初可以实现上市。李粤明说荣氏做了很关键的工作,现荣氏正在为明华服装寻找合适的承销商。这个电话立即打乱了荣飞的计划,如果明华服装顺利上市,它加入联投就不合适了。这样原定的方案就需要修改。因为明华服装的实力比其他企业都强,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工作都要重新估计。荣飞下令联投的成立暂时推迟了。将还在加班的筹备组成员赶回去休息。 联投成立,明华服装,明华贸易,陶氏,枣林建材,荣诚美食及傅家堡实业都有了婆婆,有了太上皇。涉及六个实体的利益,还要为以后的加盟者留下发展的空间,对于这个尚在襁褓中的联合投资公司,大家投入格外的关注也是正常的,不过对于韩慕荣领衔的筹备组就有些苦不堪言的味道,手下都是各方利益的代表,都希望在联投成立后对自己那块捞到更多的好处,在吵吵嚷嚷中坚持了三个月,终于诞生了这份各方都认可的方案了。 但明华服装不能加入联投了。 荣飞让王爱英回去,自己准备送一程李建光。从陶氏总部到李建光目前暂住的院子有段不短的距离,荣飞便让李建光搭他的车回去,也算是对老同学这段时间辛苦的感谢。韩慕荣对李建光的评价相当好,踏实,肯干,善于学习,韩慕荣尚不知道李建光是荣飞的大学同窗,这点令荣飞对李建光深感满意。-====- 李建光仍住在荣飞借给他的北钢附近的那个院子里,车子刚停到门口,刚下车的荣飞便停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声音在夜空里是那么的凄厉,令荣飞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荣飞问。 “邻居打孩子。总是这样,为一点鸡毛蒜皮就暴打一顿。劝过,没用。”李建光似乎司空见惯了。 “孩子多大了?” “六七岁吧。” 荣飞的心立即抽紧了。六七岁的孩子!如果不是遭受非人的痛苦,孩子怎么会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他上前推门,木质的院门紧锁着,荣飞退后二步,一脚将院门踹开了。 这个院子比租给李建光的小一些,除南面外,其余三面都有房子,正屋门廊下点了盏昏黄的白炽灯。看上去住着的不只一家,只有东屋还亮着灯,呵斥怒骂的声音从东面传来。 荣飞辨别着声音的来源,来到亮着灯的东屋门前,伸手推门,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为什么打孩子?”李建光稍有些走神,荣飞的怒喝声已在屋子里响起。 “用你管?你算那根葱?” 迎面站立的是一个光头的汉子,个子矮小,“滚出去!老子教训丫头用你管。” 荣飞没有吭气,他看到了地上趴着的女孩,女孩上身裸着,下身穿条花裤,光着脚丫,背后是大片的淤青,几处黑紫,疑似被烟头灼烧的痕迹。上前抱起孩子,发现孩子已经昏迷了。 “我带孩子去医院,你赶紧报警。”荣飞对跟在后面的黄天说。他抱着孩子往出走,被光头男人拉住,荣飞一把推开他,“孩子都昏迷了。这样小的孩子,下这么狠的手!你还是人吗?”里屋走出一个肥胖的女人,白皙的脸上全是横肉,“放下甜甜!哪里来的杂种,管老娘的闲事?什么,昏迷了?让我看看------”光头男人没想到荣飞动手,大骂一声冲上来,照荣飞就是一拳,打在荣飞脑袋上,接着被抢上来的黄天拦下,侦察兵出身的黄天出手扭住了光头的腕子,往怀里一带,顺势一脚,将汉子踹倒在地。“别和他啰唆。快走,去最近的医院。” “你们站住!来人哪,有人抢孩子,抢我的孩子!”女人杀猪一般的大叫,看似凶悍的光头却禁不住黄天的一脚,仍在地上挣扎,没有爬起来。 “不管他。我们走。”荣飞下令。 黄天一面开车,一面从皮包里掏出大哥大报警。李建光坐在副座上,扭头看抱着小女孩的荣飞,桑塔纳的顶灯开着,荣飞脸上全是汗。好在女童苏醒过来了,惊恐的眼睛令荣飞心碎。荣飞发现孩子的左眼肿涨着,“不要害怕了,叔叔送你去看医生。以后再不会有人打你了。”挨了一拳的脑袋有点昏,荣飞摇摇头,竭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最近的医院是妇幼保健医院。荣飞等人将孩子送进急诊室,就在外面等。 “这个孩子是不是他们抱养的?”荣飞向黄天要了支烟。 “不是。” “不是?”刚才在车上检查了女童的身体,流血的伤口就有三处,暗伤和淤青不计其数,还有一些已经结痂的伤口,表明了女孩曾受过的虐待。最要紧的是孩子的左眼肿得厉害,不知会不会有问题。听李建光说孩子竟是那对人面兽心的父母亲生的,荣飞不禁愕然。 “开始时陈丽红和我都过去劝过。那对夫妇简直就是吃屎长大的,根本不可理喻。谁劝骂谁,邻居们都不敢管。经常打,有时候一天二三回,说是偷他们的钱。” “偷钱也不能这样打一个孩子啊。既然经常打,典型的家庭暴力,为什么不报警?今天我们不管的话,孩子会被打死的。”荣飞对李建光很有些不满。 李建光默然无言。他承认荣飞有理由生气,换做是他,也会生气。问题是现实社会里生气也要资格,他可没有黄天那种保镖,也没有官场的人脉。这段时间李建光逐渐认识了现在的荣飞。对于荣飞的责问,他只能沉默。 中国人的血性就在这样的无奈中被一点点消除,变成世界上最善于生存的民族,只要活着!这就是我们的生存准则。 “那对父母是干什么的?” “男的是公交司机,女的不知道职业。” 警察很快就赶来了,带队的是新华街派出所的副所长,很客气地问,“哪位是荣先生?我是新华街派出所崔建,刚才钱局打了电话给我。” “是我。”荣飞与崔所长握手,将刚才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崔建也愕然,“孩子呢。” 荣飞指指急救室。顶部的红灯依然亮着。 “你去,带人将那对禽兽先给我拘了!”崔建极为气愤,“真是失职,我们的辖区竟然有这等惨事。回头再追究片儿警的问题。”他恭敬地对荣飞说,“谢谢你了荣总,钱局长很关心,女孩不会有事吧?” “但愿。来的路上孩子已经醒了。”荣飞想起女孩惊恐的眼睛,感到气愤难平。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守在急救室门口等着消息。一个半小时后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半吊着口罩出来,厉声问,“谁是孩子的父母?”他的目光在门口的几人身上梭巡,除掉警察,从年龄上看荣飞三人都不像孩子的父亲。 “我们是救了孩子的,她父母没来------”李建光先开口道,“小孩没事吧?” 闻听是送了孩子来的好心人,医生的口气一转,“孩子暂时没事了,需要住院观察。他们的心也忒狠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除掉身上的伤痕,孩子的左眼也有问题,最次也会减退视力。”医生看看警察,“需要交住院押金,今晚太晚了,明天一早办吧。” 荣飞松了口气,要过黄天的大哥大,到角落里给家里打电话。说好回家,如果不回去邢芳会不安心。 “荣总,我送你回去吧。医院这边我留着照看就是。”黄天对打完电话转回来的荣飞说。 “已经一点半了,跟家里说不回去了。看看孩子怎么安排的,请医院安排间条件好的病房。还有,明天先将住院费交了,再买点玩具食品类的东西。不再花那对禽兽的钱了,他们没资格做孩子的父母了。”荣飞愤愤地说。 甜甜被留在观察室。观察室只能留一个人陪侍,荣飞进去了。大概用了药,孩子已经睡着了。身上的伤口都做了处理,左眼包了纱布。 荣飞搬了把椅子坐着,想着事情,直到天亮。他没走,李建光和黄天也不好走,送走崔建后,他俩在车里等。 近日在网上看到一则惨事,一个叫甜甜的小女孩被父母怀疑偷钱毒打致死。邻居报警110,等警察送孩子去了医院已经死了。世间竟有如此狠毒的父母,真是奇闻。于是让这个可怜的小生命生活在虚构的世界里,愿她的灵魂得到安息。 第三卷第十四节收养 class="width">孙兰馨在妇幼保健医院巧遇邢芳。~~~~她是带女儿丫丫来看病的。一岁半的丫丫最近吃饭不香,面黄肌瘦的,听说妇幼保健医院的中医对儿科颇有手段,于是带了丫丫跑到东城的妇幼保健院来。陪着她的是法律室的同事,八八年入厂的郝丹春。法律室是84年企业整改成立的,实际上没多少事务,厂办一名副主任兼着法律室的主任,办公地点又不在办公楼,孙兰馨和郝丹春几天不去点卯也没人知道。 “哎呀邢芳,是不是到预产期了?你看我这记性!”孙兰馨在门诊大厅看见邢芳,上前抓住邢芳的手,“检查过了?孩子正常吧?三姐你好。”孙兰馨对邢菊点头示意,她三个月前与单珍一同去家里看过邢芳,认识邢菊。“她是我的同事,叫郝丹春。”孙兰馨又为邢芳姐妹介绍自己的同伴。 “丫丫怎么了?不舒服吗?”邢芳关切地问,孙兰馨怀中的孩子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吐饭,奶也吐------我带她看看中医。听说这儿的中医水平不错。”抱着孩子的孙兰馨倒了次手,孩子认生,对邢菊的召唤示好不理睬,将小脑袋埋在妈妈怀里。邢芳喜欢孩子,将丫丫抱过来,起先丫丫还不习惯,不一会就安静地呆在邢芳怀里了。 “你身子重了,别动了胎气。”孙兰馨要将丫丫抱回去。 “没事,没那么娇气。”邢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丫丫越来越漂亮了。兰馨,她可是遗传了你俩的优点了。这丫头长大了可是个美人。”丫丫眼睛像杨兆军,黑亮黑亮扑闪扑闪的。 “学校最近忙吗?”孙兰馨知道荣飞有生意,邢芳当初迫于无奈离开北重时并未想到可以到三中就职,在孙兰馨问及下一步的打算,邢芳曾对孙说帮荣飞做生意,但没说荣飞做什么生意。当时的气氛很不好,孙兰馨看邢芳情绪很低,不好再问。 “还好。学校对我蛮照顾的,给我放假了。”坐在椅子上的邢芳笑眯眯地逗着丫丫,孩子咯咯笑。三中校长自然不会慢待王市长的关系,当初邢芳去三中王林亲自关照,王林去三中视察工作还到邢芳的办公室询问邢芳工作生活情况,校长虽然不清楚邢芳与王副市长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懂得照顾好邢芳,不过举手之劳嘛。~~~~ “那就好。”孙兰馨感觉到荣飞因离开北重一事上对杨兆军产生了严重的隔阂,很想为了和解两家关系做点什么,但不知该说什么。上次去邢芳家里,跟邢芳解释他们为什么没有送荣飞,邢芳说我理解的,荣飞将厂里的头头们都得罪了嘛。兆军有顾虑是正常的,我和荣飞都理解。 真的理解吗?孙兰馨感到她和邢芳,两家之间越来越远了。 “我主要是来找荣飞,昨晚他在医院救了个女娃,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不放心。”邢芳解释道。 “救了个孩子?”孙兰馨有些诧异。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邢芳急着见荣飞,“兰馨你先带孩子看医生------” 走廊上几个年轻的护士在激动地议论什么,邢芳只听说什么暴乱,也没往心里去。 看见了李建光和黄天,邢芳问,“荣飞呢?孩子是怎么回事?” “他在跟警察交涉。”李建光低声讲了昨晚的情况,邢芳感觉也是愕然,竟然有这样的父母。“荣飞一定要起诉孩子的父母。刚才孩子的爷爷来了,跟荣飞吵了一架。” “吵架?为什么吵架?” “还不是嫌我们管闲事。” 刚办了住院手续,甜甜住进双人病房,正在输液消炎。同病室还有一个年长的妇人,做了胃切除,也在输着液。在病房门口,荣飞一脸怒气地与一个老农模样的人对峙着。二个警察站在旁边,还有医生和护士。 “你来了,看看孩子被他们打成什么样子了。我说你们接不走就接不走,不信就试试看。”前半句是对妻子说,后半句荣飞冲老头吼道。 “他们打孩子是重了些。那也用不着你管!凭什么将我儿子送进公安局?”老头也不示弱。 “和你这法盲加冷血没什么话说。”荣飞对警察说,“请将此人带走,不要影响孩子治病。”他跟邢芳进了病房。等邢芳看过孩子,“邢芳,别怪我那样对一个老人,甜甜长期被他儿子媳妇毒打,他总认为是为孩子好。什么棍棒下面出孝子。现在他儿子媳妇被警局拘留了,又来要孩子,说是他家的事情与他人无关------跟你商量件事。我想了半夜,这个娃娃不能交还她家了。我想收养她。” “收养?”邢芳一愣。 “对,收养。” 一直抹眼泪的邢菊说,“不管怎样是不能将娃儿送回去了,简直就是老虎窝嘛。荣飞你做的好。” 正说着,孙兰馨抱了丫丫来到病房。 孙兰馨给丫丫看了中医,抓了药,和郝丹春转到外科病室来,见荣飞与警察等人正在病房外交谈,看见孙兰馨,荣飞轻声说,“你好小孙,邢芳在里面,你进去吧。”孙兰馨自荣飞离开北重后第一次见,觉得他变化了很多,哪里变化却说不清楚。 首都如梦境中记忆一般发生了暴乱,随即被已经入京的戒严部队粉碎。最近忙昏了头,竟然忘记了这等大事。看来需要尽快见见王林了。上午钱正谊竟然亲自跑来,告诉荣飞北京的消息,这个消息已经在电视等媒体披露,成为北阳人议论的话题。之前在小圈子讨论时局时,荣飞曾说一定会采取措施,现在已经不是学生的问题了,国外的政治势力恐怕所谋者大,中央一定不会任由局势发展------昨晚钱正谊接到荣飞的电话,安排新华街派出所崔建出警,开始还认为荣飞小题大做,崔建传回的消息令他震怒,下令拘留了那对夫妇。早晨得到首都的消息,市里正在开会,他便赶到医院来见荣飞,荣飞劈头提出收养被虐女童,请他帮忙办有关手续并且请检察院介入,对那对夫妇提起公诉。查看了女童伤情的老钱立即答应了公诉的事,正值时局板荡,荣飞竟然沉湎与此等小事中,将荣飞当作智囊的王林一定希望得到荣飞的建议。 “钱局你回岗位吧,现在是非常时期,不宜离位。”荣飞要钱正谊回去,“中央已有明确部署,效果在以后将得到证明。省委一定有安排,这个当口,你们公安肩上的担子极重,你赶紧回去吧。今晚我会去隆姐家。” 钱正谊带他的人走了。 孙兰馨眼泪汪汪地出来,甜甜的惨样也打动了她。跟郝丹春回厂的路上,一路上说着荣飞夫妇过去在北重的事,不胜唏嘘。 郝丹春是北重子弟,大专毕业,她是学中文的,并不是学法律,家里找人活动分配到了清闲无比的法律室,得知孙兰馨的底细,精明的郝丹春抓住一切机会巴结孙兰馨。不认识邢芳,但听孙兰馨多次说过,所以有印象。孙兰馨唠叨着后悔没去参加邢芳的婚礼,当初人家可是跑到空山给我做伴娘的,人家可是给我上了大礼的。按照礼尚往来的原则,我怎么能不去呢?“都怪杨兆军!好好的将荣飞得罪了。”孙兰馨心想,荣飞竟然没问杨兆军的近况,是不是已经宣告了友谊的终结? 得罪便得罪呗。郝丹春心想,杨兆军如今已是财务处有实权的副处长,胡老板面前的绝对红人,在意那个已经离开北重的荣飞干什么? 北重子弟都有一种天生的能力,对厂子里的人事变化格外关心。对外界却表现出一种漠然。这是一种文化,文化都是可以遗传的。郝丹春得知孙兰馨的丈夫是厂里最年轻的处级后便表现出对孙兰馨极大地善意。星期天常去孙兰馨家帮她干家务。反正郝丹春是单身,有的是时间。杨兆军有没有用郝丹春是不考虑的,她只考虑杨兆军是领导。既然孙兰馨是领导的夫人,那就需要主动的缔结善意。很快她就得到这种善意的回报,她去市里办事的二张出租车票按规定是不能报销的,那天正好杨兆军在财务室,看了她的报销单二话不说就签字了。会计业不再讲什么规定了。这就是与孙兰馨交朋友的好处。 郝丹春一点也不漂亮,但很聪明。 临时出差,耽误一天,致歉。 第三卷第十五节北新市长 class="width">荣之贵和魏瑞兰得到这个消息已经是三天后了。-====- 检察院正在准备公诉的材料,荣飞也请了律师,准备将那对夫妇送进监狱。家庭暴力越来越引起社会的重视,殴打妻子的比较常见,像这样惨无人道地毒打孩子的还真少见。荣飞请的律师是个女的,姓邵,邵律师初步调查后深感气愤,加上医院对孩子的诊断证明,左眼玻璃体损伤严重,系外力所致。孩子的左眼视力永远不会恢复了,而身上的伤痕最多的就是烟头的烫伤,细数竟有十五处明显的瘢痕。孩子的臀部血肉模糊,右股有轻微骨裂,已经查明是用擀面杖重击所致。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承受的痛苦难以想像。邵律师对荣飞说,您放心,我一定将这对没人性的夫妇送进监狱,这样的禽兽本来就不配做父母。对于荣飞提出的收养甜甜的要求,邵律师认为不难,在取得大量的旁证材料后,有信心驳回甜甜爷爷***请求,她也认为孩子需要一个有人性的生存环境。荣飞的经济状况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孩子本人不反对,这事应该不难办成。 魏瑞兰自**年即请病假没去上班。纺织厂的开工不足,假一请便准。每月少二十几元她已经不在乎了。得到消息后去医院探视了仍在病床上的甜甜。魏瑞兰是个心软的人,孩子的不幸立即打动了她,对荣飞虎口救赎的行为很是赞同,但听了儿子说要收养甜甜,心里却是不甚同意,在医院时没说,回去和荣之贵讲了,荣之贵愣了半晌,“小飞已经定了吗?” “看样子定了。他请了律师,准备告那家父母呢。”魏瑞兰尤自愤愤不平,“见过心狠的,没见过这样心狠的。按小飞所说,要不是他们及时出手,孩子都被打死了。” “真是奇闻。救人是该的,收养却是大事。要从长计议才是。小飞也不跟我商量------”荣飞现在回家很少,荣之贵知道儿子在忙正事,在他眼里挣钱就是正事,“你给他去个电话,要他回来商量商量。老二的事,他总该伸伸手------”老二荣逸准备自己开个摊子,缺资金,自己不敢跟老大说,要父亲跟老大说说。 荣飞给过他们手机号码,他们很少用,现在却记不得藏在哪里了。 “瞧我这记性。小飞的号码不知放在哪里了。过几天就是你妈八十大寿,小飞一准儿回来的。听说他已经在饭店安排了寿宴,到时候再说吧。”魏瑞兰想起婆婆的寿辰。 “也好,要么咱俩去老二家一趟,将妈接回来?”前日老太太被老二荣之英接走了。 “自金条事后,安萍一直对咱们有意见。这回跟着老二回来,挺热络的,我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让小飞办。安萍哪是个藏得住事的?她一撅屁股就知道她拉什么屎。” “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荣之贵心烦地挥挥手。八二年做运输生意,他是上了表弟王志刚的当,将父亲留的几根条子换了现钱。原本图着挣几个钱,没想着却是个大亏。后来金价一个劲的往上窜,让荣之贵心里憋气万分。干脆与表弟断绝了来往,就是舅舅那儿也几年没去拜见了。倒是荣飞与他老舅保持着来往,每年过年前总要备足年货去王村。 “你说,小逸的生意会成吗?别像咱们一样亏了本钱。” “论本事,老二拍马也赶不上小飞。我总觉得小飞对老二也冷淡。咱们总不能管他一辈子,兄弟嘛,父母在的时候是兄弟,父母不在了,还不是各过各?就像你家,你哥和建军有什么兄弟情分?”去年过年,魏瑞兰还在娘家,大哥魏建国因赡养费的事与弟弟魏建军大闹一把,搞得全家不欢。说好每年每个儿子给老母亲300元(或折合等价的麦子),老大魏建国竟然以自己没钱不给,88年应给的钱拖了一年到89年的春节仍未交上。魏瑞兰回家拜节,姊妹们聚会,嘴快的老三如兰说了大哥两句,被魏建国顶了回来: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信刚(魏建国长子)马上要结婚了,过年已经二十七了,盖房子的钱还差一半!我又不是每月领工资的大款,从哪儿筹钱交咱妈?全家几乎都有人在建材厂上班,唯独魏建国家没有。因为当初魏建国与魏国禄有些矛盾,心气很高的魏建国自己不去,也禁止孩子们去。魏建军素来与大哥不谐,出言讥讽了几句,卖菜不比在建材厂(枣林人总将建材公司称作建材厂)差,再差也不差300元。结果激怒了魏建国,两人越说越僵,差点动起手了,让老母亲极为伤心,魏瑞兰出面打圆场,说大哥的钱我来出好了。魏建军对此并不领情,我没你福气,没有生个好儿子,别说300,就是3000,30000,对你还不是玩儿一样?枣林暖气片改制,荣飞参股其中已经被魏家知晓,魏建国故有此说。本来带着骄傲回家的魏瑞兰被大哥噎的难受异常。 此刻荣之贵提起此事,倒令她想起另一件事,“哎呀,如兰来信说信刚下月要办事了,我哥至今也没个正式的音信,不会记恨上我了吧?” “如兰的信不作准。要通知也得他来通知啊。他不通知,我们就装糊涂不去。”荣之贵与魏瑞兰成亲二十多年,没少受大舅哥的冷嘲热讽,现在总算扬眉吐气了。 “那哪成啊?信刚是我的大侄子,我这个做大姑的怎么能不回去?这事小飞也很关心,到时候他还要回呢。” 荣飞此刻却在隆月家里,隆月告诉了他一个重大消息,省委决定王林去北新市工作,担任北新市委副书记,代市长。王林仍在省委开会,估计是组织部与其谈话。 “很突然。今天北京出了大事,省委的反应也太快了。我看这不是什么好事,前段时间曾有传言要他去教育厅,不知怎么变成了北新。”隆月希望丈夫升入正厅,但不希望到北新那样经济落后的地区担任市长。 荣飞品着地道的云雾,王林嗜茶,家里总有好茶,“就我看,当市长虽然是二把手,但比在厅局任一把手舞台大的多。王老师今年只有四十三吧?任地级市的市长算是很年轻了。好事。” “我爸也这样说。可是北新的情况你知道------”隆月还是高兴不起来。 “隆姐是不忍与王老师分离吧?”荣飞笑道,“北新与北阳也就不到二个小时的车程,将来修了高速公路不到一小时就见面了,就是天天团聚也不是难事啊。” 沪嘉高速公路是中国大陆建成的第一条高速公路,于1984年12月21日动工兴建,1988年10月31日公路全线通车。就现在而言,高速公路还是个新鲜玩意,G省肯定没有修建高速的规划。 “你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连你师母的玩笑也敢开。”隆月假意恼怒,“王林去北新任职,你准备给他什么礼物?” “呵呵,王老师胸中自有锦绣文章,哪里要我的礼物?再说,我就一个小商人,将来给我那迪新侄女出嫁准备份小礼还成,其他的我可帮不了。”荣飞笑着摇头。 最近整合企业,准备成立联合投资公司,隆月预定的职务是投资公司的总经理,“还有你办不成的事?我看再有几年,连李建斌也要看你脸色------”省委建斌书记没有召见过荣飞,但委派他的秘书问过荣飞与荣氏合作的进展情况,荣飞也算进入了这位G省大佬的视线。 “这话可不敢瞎说。不过王老师去北新履新,我倒有上中下三策。” “快说。” “王老师被派到北新,不止是他在*问题上旗帜鲜明措施得力,而且有寄予振兴北新经济的厚望。我没有准确的统计数据,估计是全省的十个地级市中,北新不垫底也是后三名。北新地处山区,工业基础薄弱,是典型的农业市,实际上农业的基础也不好,像空山县的很多农村,简直就是靠天吃饭。所以,既不能走工业致富的路子,也不能抓农业夯基础,传统的思路绝对是不行的。” “咦,你对北新的情况很了解嘛。” “我外家就是北新临河县的,邢芳老家是空山。” “难怪。这下好了,该你出力回报桑梓了。你说的上中下三策呢?” 荣飞严肃起来,“隆姐,你觉得王老师追求仕途的进步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隆月忽然有些迷惘,肯定不是为了钱,她和王林不缺钱,为了房子?名声?为了升官而升官?“嘿,你这话问的。”实际上她一下子找不到正确答案。 “我说的上中下三策与此有关。如果真为北新300万人民做点事,那么就不要急于出成绩,出政绩。应该扎扎实实地解决北新发展的思路问题。北新应当走资源和环境和谐发展的路子,应当走生态旅游的路子。当务之急是修路。这是上策,虽然王老师离开北新也未必看到北新繁荣富强,但几十年后必有歌颂王老师者,几十年后老百姓会记起是王老师奠定了北新富裕文明的基础。如果想看到政绩,做出成绩,那么就抓煤炭,北新煤炭开发的历史短,缺少规划,小煤窑之多是全省闻名的,抓这里可能会快见效。这算中策。下策是引入外资建厂,短期内GDP,哦,就是grossdomesticproduct.国内生产总值会升起来,但受制于交通人才等制约,成本会比平原城市高,在市场竞争中处于不利的位置。那时王老师或许再次高升了,不管他了。” “这些话你要亲自对他说。今晚就在我这儿吃饭,估计快回来了。” 第三卷第十六节不自量力 class="width">甜甜本名叫任静。 其父母殴打女儿致残一案已经正式立案。公安局的调查取证都证明其父母长期虐待殴打任静,孩子的左眼已经基本失明,医生最乐观的估计就是可以保持光感。由于构成了重伤害,不出意外,其父母将面临漫长的刑期。 这个案件的调查过程荣飞一直关注,基本断定任静的父母存在严重的心理疾病。他们总将过失归咎于小任静,最初的起因是其父为家里的独子,全家都希望生个儿子,小任静出生后带给家里的是失望和绝望,碍于违犯计划生育将受到的严厉惩罚,不敢超生二胎,总是看孩子不顺眼。再者就是总怀疑孩子偷钱,根据任静父母的供述,任静或许有这方面的毛病,所拿的钱都是圆角概念,6月3日晚殴打孩子的起因是其父发现自己皮夹子里少了五块钱。因为区区五元钱竟将自己的亲身女儿打成残废。调查过程的展示更坚定了荣飞收养任静的念头,按照任家对孩子的态度,即使将孩子交还给其祖父,也难保证对孩子的正常抚养教育。 收养甜甜的事情还在缓慢办理中,小姑娘在住了八天医院后出院了,坚决不回其爷爷家而愿意跟着荣飞。在她无数次遭受毒打的过程中只有这位陌生的叔叔给了她真切的保护,随后的住院又品味到从未有过的温暖,荣飞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许多玩具图书,让她在幼小的生命中得到了未有过的快乐。所以当荣飞问她愿不愿意一直跟着自己时,孩子毫不犹豫地说愿意,然后的问话让荣飞很心酸,孩子说,叔叔我一定不惹你生气,一定不动你的东西。我保证。荣飞说,叔叔会给你零花钱花,让你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快乐。他们有的,你一定会有。叔叔还会想尽办法治好你的眼睛。甜甜并不是很在意自己左眼基本失明,对荣飞说,我能看清楚啊,什么都能看清楚。叔叔你的衣服是淡黄色的,领子很漂亮。 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荣飞抽空去给孩子买了好几身夏装,在出院的那天将小甜甜打扮的很漂亮。 当然将甜甜接回自己家。荣飞没有和父母商量,他自忖有能力抚养这个不幸的孩子。这段时间邢菊一直住在家里,也不愁没人照顾。-====-不知由于什么原因,甜甜没有上学,按照她的年龄是应该上了一年级的,这更增加了荣飞与邢芳对其父母的鄙视。荣飞托人找了一年级的课本,邢芳便当起了家庭教师。等秋天,会安排甜甜到一所合适的小学去念书。 王老太听说此事后从老二家跑回来看甜甜,对于荣飞说的收养,老太太倒是赞成。这让荣飞感到欣慰。不过老太太随后的话减少了荣飞对她的尊敬。老太太认为好在甜甜是个女孩,抱养个女孩将来不会有什么值得操心的大事。孙子的生意越做越大,老太太心里是有数的。如果是个男孩,她是不赞成的,认了儿子,邢芳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老观念一时间难以改变,荣飞也不去计较。好在这次父亲荣之贵对甜甜的态度令荣飞感到不甚反感,荣之贵只是让荣飞认真严肃的考虑,认为这是件大事。没有刻意的反对。当然要认真考虑,如果按照记忆里的情况,荣飞恐怕真的有心无力。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同。 那天他在王林家没有等到王林回来。估计领导们和他要谈的事情太多。直到6月7号王林才约荣飞见面,俩人悄悄的吃顿便饭,王林说他9号就去北新上任了,省委组织部部长陪他去,够给面子了。“你就不要去了。过段时间再去吧。迪新暑假会来北阳,到时候你陪他们娘俩一起来吧。关于北新任职的工作思路,那天跟隆月说的隆月都转告我了,很有见地。北新是什么情况现在一无所知,别看就隔着百八十公里,至今还没去过呢。”荣飞提醒他,越是经济落后的地区,人事问题越突出,别说你只是二把手,就是一把手也未必就一言九鼎。存了尽快出政绩的心,怕是要吃苦头。还不如扑下身子搞搞调查研究,将家底摸清再发言。王林笑荣飞年纪不大,思维过于老成,就像在政界混过一样。荣飞心说如果按照我梦境中的年龄,恐怕你还得叫声大哥呢。荣飞知道他已经和王林完全融合。 王林跟荣飞聊起东欧的局势。北京刚平息**,王林现在谈到东欧的局势显然是想听听荣飞对当前局势的分析。在北阳工学院结识荣飞,荣飞在政治上的见解就令王林刮目。王林作为北阳市委常委,可以阅读到许多高级别的内参,对局势自有自己的判断。问题是荣飞忙于经商,其观点却屡发屡中,不能不令人称奇。 “东欧雅尔塔体系的解体将从波兰开始,瓦文萨的团结工会闹腾得正凶,已成气候。大概不久就会正式接管政权吧。这将是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中第一个非**政权。以后会是一连串的。关于经济及内部的原因,那次我们谈苏联问题已经谈过了,大同小异。但这次波兰动荡,有西方,主要是美国的插手。你肯定注意到这次天主教在波兰的活动了,利用宗教颠覆他国政权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招数。而且,美国制裁波兰现政权,却在经济上大力支持团结工会。这就是颠覆,不过是基本不流血的。”这次东欧巨变并非不流血,像罗马尼亚的齐奥塞斯库夫妇,被政变军官抓获后未经正式审判便枪毙了,执政数十年就落个这种下场,真得认真反思啊。不过这不是荣飞该做的事,“以后就会看出邓公的高明了,现在要做的还是抓经济。北京事件后,西方一定会嚷嚷制裁,不过不会持久,很快就恢复正常了。荣氏的顾虑会证明仅仅是顾虑,我国的基本国策不会变,你这个市长主要的职责还是致富北新人民。” “呵呵,你小子。”最近的压力大,密切关注国际国内局势的王林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联想到再高层,真是一份责任一份压力啊。 “王老师,我真的羡慕你得到这个位子。北新经济落后,是坏事也是好事。自私一些讲,出成绩比条件好的更容易。搞经济,有几种计算方法,看长远还是看现在。其实搞企业也一样,急功近利捞一把就走还是建立文化树立品牌走长远发展的路。你要相信,中央对于政绩的考核会越来越科学,做了实事,做了有利于长远和谐发展的事总不会白做,”荣飞侃侃而谈,随意选的这家饭店的人不多,档次也不高,俩人已经喝了小一瓶酒,荣飞点了支烟,王林要了一支,他在压力大的时候也偶尔抽几支。“北新有煤矿,但规模都小,开采条件不如平州。缺乏管理,简单将矿口承包给个人是最严重的问题,我有个亲戚就死在二桥煤矿,死的不明不白。我建议整顿煤矿管理,将经营权收回来,集中力量搞好安全生产,该投入的技措技改不能省,否则出上一起恶**故,上面问责下来,你这个市长一定跑不了。还有,北新现在落后了,历史上可是富裕地方,留下不少人文古迹,由于缺少资金维护,可惜了。我建议走生态旅游之路不是胡说八道想当然。北新的旅游资源是比较丰富的,旅游可是个来钱的行当,而且对环境的压力小。现在国内普遍不注意环境的保护,森林砍伐过于严重,北新一带的山基本都秃了,一代遭遇天灾,大自然必然惩罚我们。最好出个政策,就像土地承包个人一样,搞个封山育林,政府给补贴,坚持几十年,面貌就会大变样。群众一定会给你树碑立传,铭记他们的好市长。我读史书多,凡是对当地有贡献的官员,官修史书不写,野史也要记一笔。人总是要有追求的,真希望你将北新带上良性发展的致富路。”起初王林带着戏谑的神情听荣飞唠叨,后来便庄重起来了。 “官员的灰色收入越来越多,介于制度边缘的最好不要动心。你不要笑,隆姐挣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我创立联投,有信心做到省内私企第一,还会缺了你的花销?中央对**问题的查处决心从来没有动摇过,千万不要在这方面犯幼稚的错误,隆姐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王老师,你毕业名校,少年发达,一定胸怀大志,不必矫情,男人没有理想是可悲的。如今是市长了,除了市委书记,北新谁敢不看你的脸色?可是,如果你身边没有了敢于提不同意见的部下,距离倒霉也就不远了。我读贞观政要,感触最多,君明臣直,遂成就一代盛世。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企业,都存在一个共性的问题。如何树立一种适宜事业发展的风气,如何让干事情的人得到提升和实惠,这才是为政之要。想想你担任副院长到现在,不过六七年光景,已经主政一方了。搁到古代,最次也是个五品知府了吧?你能想到等你六十岁的时候会走到哪一步?真是令人期待啊。哦,王老师,我喝高了,有些不自量力了。” 王林给荣飞倒了杯酒,“六七年光景。说的不错,我简直难以想像六七年间你将生意做到如此规模,难以想像你能说出这番话。我对你的期待更大。荣飞,让我们共勉。干杯!” 第三卷第十七节祝寿 class="width">已巳年五月十五是王老太的八十寿辰。 按照传统,过虚岁,这年实际是七十九岁。恰巧是星期天。 荣飞决心让奶奶风光一把。对***寿辰做了精心的准备。尽管诸事缠身,荣飞还是一项项落实,生怕有了疏忽。 记忆里奶奶也过了一次大寿,但办得很马虎,只是全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餐饭,饭店就在纺织新区外面的月光酒店,一家很平民化的店铺。记不得饭钱花了多少,只记得厨师很老派的给奶奶加了菜,奶奶还掏了五元钱的“赏钱”。 那次寿宴最令奶奶伤心的是娘家人没有来,因为运输生意的失败,父亲叔叔与表叔等势同水火,内心清明的老太太不想破坏了她寿宴的气氛,干脆没有通知她唯一的弟弟及其家人。事后得知消息的白发苍苍的老舅骑了改造的三轮车来责备父母,他就这么个老姐姐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通知?其情其景宛如昨日,荣飞相信真的发生过。 除认真筹备寿宴及议程外,荣飞最头疼的就是如何接来老舅一家。荣飞结婚时是按照***吩咐告了老舅的,恰巧老舅去了云南,表叔找了个托辞没来,只是上了100元的大礼。这回老舅估计没什么问题,表叔会不会不来呢? 自搬入棉花巷后,特别是荣飞婚礼不期而至的贵宾们,荣之贵对长子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在次子复员回家后的顽劣更加重了这种情绪。荣飞可以平等的与父亲谈话了。所以在提出请老舅一家时,荣之贵没有直接反对,而是报以沉默。 “爸爸,血缘是隔不断的,做寿本是为了奶奶开心,不请老舅是不合适的。就是表叔那里也应当请。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根本不算冤家。做生意嘛,输赢都是正常的,表舅无论如何不是故意欺骗你和叔叔。这次就由我出面,代表你和叔叔请老舅和表叔来。你看怎样?” “上次跑运输,悔不该不听你的话。 但王志刚确实哄了我,你叔其实并不知详情,如果不是他赌咒发誓肯定挣钱,我怎么会卖掉那些货?那些东西是花钱也买不来的呀,现在你有钱了,可以去金店买首饰,但买不来老货了------金价涨成这样,我都悔死了,一度时间连死的心都有。王志刚,我真的不想见他。” 魏瑞兰说,“小飞说的在理。过去的事就不要总记着了。那些东西留着也是给他们,现在小飞生意做的呱呱叫,也不在乎那些死宝。至于小逸,小飞能不管他弟弟?还是按小飞说的办吧。对了,这次你那些政府的朋友来吗?程市长来吗?”去年儿子婚礼上那些不速之客给魏瑞兰留下极深的印象,没想到堂堂的北阳市长副市长都能来,实在是让平民百姓大半辈子的魏瑞兰既深感荣幸又诚惶诚恐。程市长是什么人?对于老百姓就是天嘛,能出席儿子的婚礼,真是天大的面子啊。同时深感震惊,只知道儿子在做大生意,从来没想到能将生意做到市长副市长头上。想到老太太的大寿,不知道儿子社会上那些贵宾是否还来。 “不来。说好就是家人嘛。”荣飞态度坚决地说。 荣飞对老舅很敬佩,因为老舅年轻时的经历很有些传奇色彩。七七事变那年,他高中毕业,在日本鬼子开进北阳前几天便带着家里给的银元细软往南跑,一路跑到西安,他是要投笔从戎的,但投错了门庭。去西安还是去延安是政治上的分野。他倒是参军了,不过是国民党军。几经转折,他调到杜聿明将军的机械化第五军,做日文翻译。参加过桂南会战,四二年跟着五军进了缅甸,战败后翻越野人山退到印度,然后又跟着廖耀湘杀回云南------四六年在部队调往东北前生了疟疾,于是离开了部队返回了老家养病。四八年又考入**办的中原大学,写出《红旗谱》的著名作家崔嵬是他的系主任。毕业后回到北阳做了教员,*被打成反革命开除公职下放老家劳动改造,*后又予以平反,成了统战对象------老舅的经历是断断续续讲给荣飞的,对历史特别是现代史一直有浓厚兴趣的荣飞刨出来不少细节,对照看过了关于远征军的历史,感到很有意思,也很钦佩。为国征战的军人应当受到尊敬,不是吗?老舅曾严厉警告荣飞不要考文科,不要涉及政治,搞搞技术不好吗?荣飞考入北阳工学院,老舅曾送他一套绘图仪器。对他选择的学校很惋惜,本来可以报更好的大学嘛。老舅当然不知道荣飞那时正迷恋着张昕。 老舅得知筹办老姐姐的大寿很高兴,表示一定会来。但志刚表叔却犹豫着,老舅下了命令,必须去。这是你姑姑的大寿,不是你兄弟们的恩怨。 志刚表叔在乡政府工作,当着副乡长,也算个官员,不只是顾忌面子还是其他因素,始终没有肯定的答应。 荣杰是个追星族,也是甄祖心的粉丝。去年堂哥结婚时,崇拜着的大明星竟然出现在堂哥的婚礼上。当时贵宾太多,今年奶奶做大寿,荣杰希望再次见到心中的偶像。寿礼的前晚,荣杰跑来问荣飞甄祖心来不来,当时荣飞正跟甜甜看电视说着话,小姑娘身上的伤基本好了,可惜了一只眼睛。见堂弟猴急的样子,“甄祖心是我的朋友,但不是我旗下的艺人,她哪里会来参加***寿宴?你把她当什么人了?”荣杰后悔的要死,“去年大胆些请她与我合个影好了,拿出去该有多风光?我真是笨蛋,废物。”去年的婚礼上甄祖心与荣飞邢芳照了好多相,一张与邢芳的合影被放大做了后期处理,荣飞没让她往出挂。荣飞对追星族的心态一直不理解,觉得有些病态的感觉。荣杰的卧房是去过的,里面贴满了甄祖心身着戎装的大照片,知道堂弟是甄祖心的拥趸。 如果不是拥有一份神秘的记忆,或许荣飞也会是甄祖心或者其他什么当红明星的拥趸。堂弟的行为很正常,没什么毛病。荣飞知道身边的人对他的心态感到奇怪,明明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思考行事直如四十岁的中年。荣飞想,如果你们也拥有一份神秘的记忆,你们的行为比我还要苍老。 所有事情都怕时间的检验,在所有的大师中,时间才是真正的大师。如今靓丽无匹的甄祖心也会老,如果你知道甄祖心有朝一日会淡出歌坛,被更多更疯狂的俊男靓女所取代,你就会减弱对她的倾慕。荣飞记得他最后一次见胡敢,是在闹市区的十字路口,孑孓一人的胡敢佝偻的身躯更加矮小了,荣飞没有出声,胡敢也没有发现荣飞,他们擦肩而过,形同路人。“一切都会过去,就像轻烟飘过白色的苹果树。”大学时他曾喜欢摘抄过惠特曼的诗,真正懂得是十几年之后了,不需要任何人教你,时间就会教会你一切。 ***大寿没有惊动任何朋友,只是限定于家人间。小舅魏建军听说后曾想来,被荣飞婉拒了。亲戚也得分分清楚。如果是母亲做寿,舅舅们当然该来,奶奶就挨不着了。 典礼仍在花园酒店,生长于国外的叶家澜(仍兼任花园酒店总经理)亲自调查了当地祝寿的礼仪,做了细致周密的准备。考虑到花园酒店的厨师面食水平不算顶尖,而寿宴是必须上寿面的,叶家澜亲自请来了北阳老字号的天然居的面食师傅。录像照相及主持都用了花园酒店公关部的人员。尽管荣飞定的调子是低调而奢华,陶莉莉,隆月,崔虎,韩慕荣,谷南阳,傅秋生等人的出现荣飞是不能赶出去的。特别是陶莉莉,以孙辈的身份给老太太行了礼,说了极为得体的场面话,说的老太太心花怒放,吃饭时将她拉至了自己身边。而隆月的身份让荣飞的家人感到极有面子,副市长的夫人(荣飞没有给母亲讲王林的新职务)为老人祝寿,很够意思了。 大寿场面的隆重还是让老太太极为满足。按照老礼,儿子孙子们都给老太太磕了头。甜甜也磕了头,算是以孙女的身份,小姑娘不懂,她这三个头就算确定了名分,从此有了个强势的养父。王志刚最终还是没来,只是捎来了贺礼。 第三卷第十八节谷南阳 class="width">谷南阳今年三十八岁。和共和国同龄的他属于*耽误的一代人,十七岁时,正在苦读准备考取清华的他发现时代变了,*来临了。混乱了二年后,到内蒙建设兵团干了五年,七三年因病回城,成为无业游民,七七年凭借老底子考入同济,八二年毕业分配省建设厅,搞城市规划,八八年底辞职加盟陶氏。 谷南阳属于思维比较超前的人,酷爱学习,业务上是毫无争议的尖子。他所在的规划处虽然肩负规划的重任,但城市规划究竟该如何搞连他们这些专家也不甚清楚。1986年梁省长带队出访欧洲四国,谷南阳也跟着去了。这次考察对谷南阳影响很大,回国后费时二个月提交了一份报告,题目是《论北阳城市建设的方向》,结果石沉大海。 84年以来,省一建几个搞技术的跳槽到了陶氏引起了他对陶氏的关注。其中一个是他的表哥。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私企,八四年前甚至连“户口”都没有。但这个企业的行为极为怪异,一是经营方式怪异,包括吸纳人才的眼光与手段,二是资金的来源渠道显得很诡异。最令谷南阳感兴趣的是陶氏对于市区旧房的收购,显示出极为高明的眼光,陶氏买的房子几乎都处于城市改造的关键地段,如果由他运作,结果几乎完全相同。直到陶氏斥资帮助西湾乡修建学校,同时建造大批的宿舍楼。谷南阳一眼就看穿了陶氏的用心,心里钦佩无已。 谷南阳决定见见陶氏的当家人。当时工商登记的董事长仍是陶莉莉,或许这是企业冠名的原由,但这个女人似乎根本不管陶氏的业务。总经理叫崔虎,一名三十出头的剽悍汉子,更像是总经理的司机保镖而不是总经理。果然,详细了解下,此人绝对拿不出陶氏的决策。谷南阳以为是崔虎助理韩慕荣的杰作,他找韩慕荣聊,韩慕荣直接将荣飞端了出来。谷南阳吃了一惊,于是约荣飞聊。荣飞得知谷南阳的工作单位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请谷南阳在花园吃了顿饭,两人从城市的功能聊起,涉及古建筑保护,城市文化的定位,城市特色的形成,聊得极为投机。对于住房将走私有化的路子不约而同,那天荣飞讲的比谷南阳多,没有多少理论性的东西,完全是描述北阳城市改造的具体方案。城南的文化圈,北城西城的工业圈,东城的和南城的旧城改造及河西的开发。荣飞似乎对北阳城市建设的细节进行了深入的思考,比如地铁线路的设计,街心花园和中心商业区的改造,甚至规划了高架桥。 这玩意谷南阳只是在欧洲考察时见过,不知荣飞怎么这么熟悉。荣飞对于道路建设极为关注,认为交通问题将是城市建设的瓶颈之一,现在改造城市必须有超前的眼光关注交通。交通的主要工具不是自行车,而是极为通畅的公交系统和日益增多的私家车,荣飞似乎对私家车有些排斥,特别建议研究公共交通和停车位的建设。商场,居民区都要多设停车位,并提前进行商业化的运作------ 荣飞特别强调了北阳文化品牌的形成,现代化的城市应当是有灵魂的城市,不仅是高耸的楼群和林立的商场。文化就是城市的灵魂,城市独有的名片。说到四合院,就想起北京;说到园林,就想到苏州------北阳的文化特色是什么?这要很好的研究和提炼。但东城南城交界一带的民居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那一带是旧北阳的核心,旧社会的达官贵人多在那一代盖房置产,它保留了北阳的旧有的生活状态,走进那些胡同小巷,就会闻到浓郁的历史陈酿,抚mo着粗壮的银杏树,仿佛感受到古人就在你身边------像金代的纯阳宫,明代的孔庙,清末民初的国民小学旧址,拆掉了,北阳的历史就被隔断了。谷先生既然是做城市规划的,希望注意到历史与现实的结合,注意到城市文化的形成。不要只顾着拆除旧民居,盖起一片片的搁在哪儿都差不多的水泥碉堡就认为是现代化了。 谷南阳完全赞同荣飞的观念,觉得他写的那篇文章还有修改的必要,想到自己花几个月辛苦搞出来的东西如今还在不知哪个领导的抽屉里睡大觉,不禁气沮。 “荣先生,该去厅里做规划的是你,而不是我们这些人。” “不,再好的规划也要看实施。我宁愿做一件实事也不远做十件看是正确却永远停留在纸上的计划。”说这话时,荣飞一定想到了北重。 “说的好。”谷南阳将自己思考的东西说出来,荣飞很认真的听。 隔了一个星期,愈发对陶氏感兴趣的谷南阳跑到陶氏总部找荣飞,荣飞却不在。接待他的是韩慕容。可能有荣飞的交代,韩慕容对谷南阳热情,也不藏私。谷南阳先是震惊陶氏总部的气派,这不是一个小富苟安的公司,墙上那些印制精美的反映企业文化建设的标语足以表明陶氏的内涵,这个时候很少有企业怎么做,即使如省一建也没有如此内容深刻的文化标语。而卫生间的一尘不染已经告诉了谷南阳陶氏的管理水平。谷南阳主意到一个细节,卫生间开关处有个小纸板,上面写着管理:某某某,检查:某某某。问韩慕容,解释说管理者负责不出现长明灯现象,如灯管损坏要通知维修工修理。而检查者则是抽查,如果晚上卫生间没人却开着灯,或者灯具损坏没人修理,则处罚管理者。 谷南阳第一次见到细致到如此的制度。于是所要了陶氏的制度看。韩慕容让人搬出厚厚的三本订了塑料封皮的汇编,“都在这儿了,不停地加,也不停地改或者删减。” 仅财务制度就是厚厚的一册。谷南阳找到了办公室灯光管理的那份,制度的文笔不甚精炼,但准确讲出了违反制度的处罚办法和一月内未被抽查到的奖励金额。其中的程序一目了然。谷南阳好奇地向韩慕容要上月考核的结果,陶氏办公室主任,身材有些过分丰腴的崔桂香找出了装订成册的考核结果——有二个人受罚,其余都获得了奖励。考核表上有当事人的签字。 最感兴趣的是薪酬制度。谷南阳发现,陶氏的薪酬制度很有特色,手里这份稿子的生效时间是八八年元月,是刚试行的。陶氏给员工的固定薪酬呈现一种金字塔形状,越往基层,固定的薪酬越高。如办公楼清洁工的月薪固定部分是100元。奖励部分不超过固定薪酬的30%。而办公室副主任的固定月薪为220元,年底根据公司经营目标的完成情况给与固定月薪3~6个月的奖励。主任则是4~8个月。到总经理助理,奖励则变为赠股,当然也可选择折换现金,最高可以拿到固定薪酬的4~6倍。如果公司亏损,这一切就泡汤了。副总经理以上的“活分配”部分比助理级更高,随着企业效益的提高水涨船高。 立即看出了陶氏薪酬制度的妙处。高层必须关心公司的效益,如果效益不理想,今年就白干了。 谷南阳看到了一份让他更感兴趣的东西,那是钉在墙上的目标分解图,助理以上的领导都分解到了自己的任务,详细的时间节点和执行部门。这种方针目标管理方式在后来再平常不过,但此时还是给谷南阳极大的震撼。 离开陶氏总部的时候,谷南阳发现一楼靠近楼梯有一间“对话室”。刚才来的时候没有注意。便问送他出来的人事戴经理,这间对话室是干吗用的?戴晓杰告诉谷南阳,这是员工和领导对话用的。在这间屋子对话是平等的,陶氏的任何领导,包括荣总,都必须倾听员工的意见。 “为什么设立对话室?”谷南阳大感兴趣。 “是荣总的主意。他说必须给员工一个发泄的渠道。员工可以约见任何领导,领导必须在一周内会见员工。时间是下班后。使用完后共同清理卫生。”戴晓杰准备找人打开对话室,被谷南阳拒绝。 “谈什么也行?” “谈什么也行。” “多么?” “开始多。现在不多了。” 在那个时候,谷南阳就萌生了加盟陶氏的念头。不管这些制度出自谁手,谷南阳都深为敬佩,而卫生间灯光的管理,可以看出陶氏对制度执行的认真。而设立对话室更是触动了谷南阳心底的某根敏感神经。 谷南阳也是制度论者。制度是文化的开始。所谓一年看机遇,五年看领导,十年看制度,长远看文化。好的企业文化将保护企业经历所有的风风雨雨而不至于翻船。文化,就是共同的行为准则。让企业几十人,几百人,甚至几千几万几十万人拥有共同的行为准则,不靠严格的制度靠什么? 于是下决心“跳槽”。不顾妻子父母的反对,甩掉了铁饭碗到陶氏了。那时荣飞已经接任陶氏的董事长。直接任命他为总经理助理。负责河西县西湾乡工程的建设协调。年底又升为副总经理,牵头组织“美食广场”工程的前期工作。 人事自有其制度。总经理助理以上的领导任命权在董事会,而董事会的表决是按股份计算的。这样的制度导致控股者控制了企业的高层任免。不知算不算荣飞的独裁。谷南阳对自己骤获高位表示忧虑,韩慕容已经担任陶氏总经理助理数年,论资历比我深多了。 荣飞解释说第一不违反制度,第二时间紧迫,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陶氏不是国企,决不能讲论资排辈。我们一旦走上论资排辈的路子,企业铁定等死了。荣飞笑着说,你不要高兴,如果发现你不称职或者某人比你更称职,你就该让位了。 谷南阳担任副总经理的目标是美食广场。他的助手正是韩慕荣。而老韩的目标是印刷厂的收购或改制。 第三卷第十九节杨兆军 class="width">孙兰馨将那天在妇幼保健院遇到荣飞夫妇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杨兆军。<<>>杨兆军正为贷款的事发愁,听的就有些心不在焉。妻子最后的几句话打动了他,“你说荣飞要收养那个女孩?嘿,他总干这种沽名钓誉的事。不过看起来这小子过的不错。” 杨孙在八八年搬了家,住进了单元楼。房子是旧的,结构不算好,二室一厅,建筑面积只有六十平。却令所有年轻人羡慕,像他们这种外来户能分到这样的房子没有高层的关注是不可能的。事实上这套房子确实是胡敢的关照,亲自给总务处打了电话,让杨兆军在空出来的楼房中选了一套。 别看杨兆军喜欢时髦,在房屋装修上还是看左邻右舍。地上就铺了浅蓝色一块块拼起来的地板革,去过邢芳新居的孙兰馨很想照着邢芳的家装干,但不知道那些东西多少钱,从哪儿买。她也不是个很要样的人,现在的房子已经让她满意,由着杨兆军弄吧。 收拾房子只花了二千多元。很多土木工程并没有花钱,都是杨兆军找修建处的“白干“了。利用理化计量处的废火yao桶做了个淋浴器安在了卫生间,解决了洗澡问题,稍有点洁癖的孙兰馨很满意,她不喜欢厂里脏兮兮的大澡堂,每次洗澡都很愁。现在不用愁了。 杨兆军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主要是北重自89年进入低潮,外贸的任务果如荣飞所言取消了,两伊战争在88年结束后外贸订单锐减,民品又没有成气候,几乎全线亏损,工厂立即陷入困境。胡敢决定大干民品,看中了高频管项目,决定上一条现代化的制管生产线和对旧的表处生产线进行大修,预算资金1200万,经过胡敢的亲自公关,部里支持30%,其余要企业自筹。去哪里自筹?只有动银行的脑筋了。财务处负责联系贷款事宜,胡敢将任务直接交给了杨兆军,命令他必须拿下工行,北重开户行在工商银行,不找他们找谁呢? 杨兆军是89年春节前升任副处长的,跨越从科长到处级的关键一步只用了两年时间,除掉已经离开北重的荣飞,杨兆军守着一个最年轻的处级人事记录。<<>>和他同时进入副处级的沙成宝因为年龄比他大一岁,无法享受此项殊荣。 北重官场将杨兆军当作了胡敢的亲信。事实上他就是胡敢的亲信。胡敢出差的费用都是杨兆军亲手打理的,胡敢的习惯就是将鼓鼓囊囊装满各种票据的信封让秘书交给杨兆军。然后杨兆军再将报销后的钱利用打牌的机会交给胡敢。签字的手续都是杨兆军代为完成的,没有胡敢的任何笔迹。 胡敢利用二年不到的时间初步完成了他的绝对统治。张昌君终于领教到胡敢的专权了,尤其是在人事上的专权。胡敢直接跟他说,党群系统的干部任免你拍板,行政系统的我决定。二年时间里胡敢撤换了60%单位的行政正职,副职就更多了。胡敢在党政联席会上的理由是干部调动可以拓宽视野,增强能力。中层干部在一个单位搞久了不好呢。最后的口气明显学了**。 这样几轮调整下来,一批年老的中层离开了岗位,一批年轻的科级走上了岗位。其共性是他们都是胡敢看上的人,或者说他们都忠于胡敢。 张昌君和朱磊甚至王志文的影响在急剧消退中。张昌君作为胡敢曾经的“座师”,并不甘于退出舞台的中心。曾几何时,胡敢也算是“张派”的大将啊。张昌君所凭峙的更多的是部里的人脉,对于治厂的方略,他真的差胡敢老多了。当他将胡敢在行政上的专断汇报给部里,领导耐心地听完他的“告状”,说了一段话,让张书记彻底退居“二把手”的位子。 老张,你们厂正处于建厂以来最困难的时期。嚷嚷了这么多年的开发民品,军转民搞了好几年了,部里对你们的支持不算少吧?上了党组会的项目就有二个,投进去几千万,怎么样呢?像你们那个农机项目,卖出去的钱还不如投资吧?搞得现在连工资都不能正常发放了。朱磊同志为此降了职,你要知道,“五一”爆炸案不过是个引子而已。你长期担任主要负责人,有没有责任呢?现在的体制是厂长负责制,作为党委书记,就是要为行政保驾护航嘛。胡敢同志有魄力,有思维,有带领厂子走出困境的决心。撤换不称职的中层是必须的嘛。怎么能说到独断专行?难道搞个联合国,大家凭意愿投票,只要常任理事国反对,议案就否决,这样就算民主,就可以搞好企业?现在是非常规时期,你们是负重前行,必须团结一致,拧成一股劲。如果各唱各的调,企业铁定完蛋!班子十几个人在一起工作,是要有个核心的。这个核心就是胡敢同志------ 张昌君书记悲哀地发现,胡敢在部里的影响已经超过了他。今年已经五十七岁的张书记从此退到“幕后”了。其余如卢续之流,试图与胡敢掰手腕的更是惨败而归。**年春,胡敢调整了班子分工,负责经营的卢续被改为分管安全教育等杂事,离开了原来相对重要的岗位。胡敢一气提拔了五名厂长助理,其中就有计划处长赵宝莲。厂长助理都获得分管几个基层单位的权力,成为事实上的副厂长。在完成中层调整后胡敢再次按照自己的意愿调整了高层,当然任免班子成员的权力不在厂长与书记,对于他不喜欢的,暂时让他靠边好了。 杨兆军默默地注视着工厂的人事变更。聪明的他没有什么看不懂的。在国企,如果想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首先要将自己变为政治家而不是企业家。你每天研究业务有什么用?看不清方向全是白扯。 孙兰馨带给他的关于荣飞夫妇的消息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他有更重要的事做。友谊不能空谈,友谊必须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孙兰馨不止一次的埋怨荣飞夫妇离厂时不表个态,至少应该请他们吃顿饭吧?我们现在看着的电视还是人家荣飞送的呢。 对此,杨兆军并没有多少内疚。在他得知胡敢对荣飞的态度后便做出了低调处理的决定。别人不了解胡敢,他杨兆军是了解的。胡敢看人首看“线”,是谁的线取决于细节,细节决定成败。荣飞是个有心计的人,在外面搞生意从来没有跟自己谈过。倒是显得自己比较傻,像结婚时一下子找来五辆轿车,如果没有社会关系怎么回做的到?可笑当时自己竟不去想。荣飞断然离开北重,是因为自己的保护伞没有了,如果卢续坐上厂子的位子,荣飞还会留在北重,或许现在都成为正处了。可是这家伙有想法,早早为自己铺设了第二条路。 欠了荣飞的情可以慢慢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债也可以慢慢来。当务之急的是贷款,如果贷不到这笔款子,老板的民品大计就要无限期推迟了。 晚上的牌局杨兆军去不了啦。原来打牌是打牌,现在打牌是政治。不是胡老板的人你能上那张牌桌吗?杨兆军只是感到自己的钱越来越紧,每月留五十元零花真不够,上个月的工资干脆就没交老婆。孙兰馨不是小气的女人,但也为此说了话。你每月不到二百元的工资,一分不交家里,难道还要我养活你?钱去了哪里,全输在牌桌上。最近手气不旺,没办法。 关键是贷款卡在了信贷部。那个姓毕的信贷员已经摆平了,资料摆上信贷部主任吴厚川的案头。吴主任一直推说工作忙顾不上审,今晚好不容易约了姓吴的吃饭,这回不用他打头了,700万的贷款总会计师是必须亲自抓的,胡敢表示等将吴厚川一关攻下,他亲自出面跑印行长。印天是市分行主管信贷的副行长,最终的放贷需要印行长的签字。 郭庆阳是八七年调入北重的总会计师,为人沉稳。大概因为是外来户的缘故,郭总很低调,对财务处的工作很少批评。这次贷款的前期跑银行都是杨兆军负责,郭总只是把握总体进度。杨兆军感到吴厚川属于那种油盐不进的主,胡敢曾授权杨兆军行贿吴厚川,但送礼是一门学问,杨兆军从那个小毕口里打听吴主任喜欢收藏,于是给吴厚川花了八百多元买了一个据说是元代的口径约50cm的青花磁盘,盘内绘多层青花纹饰,盘心边缘环以卷草纹一周。盘外壁为缠枝莲花八朵。盘底写着至正元年字样。至正是元代的最后一个年号,杨兆军其实不知道这玩意的真假,送过去时吴厚川感兴趣的把玩许久,最终拒收了。对于今晚的饭局,听说是总会计师出面,吴厚川倒是答应了,对杨兆军说,你们是大厂,级别高,免得让你们总会说我架子大。正好一些话在酒桌上也可以谈。 地点是吴厚川指定的,设在了东城的花园酒店。害得郭总与他早早乘车离开北重,总不能让客人等吧? 第三卷第二十节疑惑 class="width">预定的是梅厅。<<>>梅兰竹菊是花园酒店二楼包间朝阳的四个带洗手间的餐厅,装饰豪华,在梅兰竹菊四厅用餐必须提前预定。这四间餐厅加收10%的服务费而且设定了最低消费标准。这是叶家澜的主意,收到极好的效果,请客者都以在四厅消费为荣。 吴厚川的履历杨兆军从小毕那里基本搞清了,此人原来在下面的支行任行长,88年底才平调到分行任信贷部主任,看起来是平调,实际上权力大了许多。 杨兆军黑色的皮包里带着另一份资料。已经送给了信贷部一份了。不知道转到吴主任手中没有。在北重财务处的五年,杨兆军已经深谙机关的运作规则。所谓瞒上不瞒下,关系都是从下层做起,如果越过下层直接找上层将后患无穷。不是胡敢催的紧杨兆军是不愿意这样做的,他既然在财务口发展,银行就是长久交往的伙伴。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按部就班了,他和小毕交换了意见,如果今天谈话投机,杨兆军准备走捷径再给吴厚川直接递上材料。按照小毕所言,只要吴主任批准了,这笔贷款就办成了九成。 客人还没有来,戴着厚厚镜片的近视镜的郭总与杨兆军闷坐着。杨兆军的目光落在墙上装裱精美的一幅字,勉强认出是林和靖的咏梅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杨兆军轻声读出了其中的名句。字的主人却不知为谁。服务员给他们上了茶,嗜茶如命的杨兆军发现酒店的茶竟是龙井,而茶杯则是古色古香的盖碗,宽大的茶叶在浅绿的水中浮沉,杨兆军品了半盏,赞道,“好茶。第一次在餐厅喝到这么好的龙井。刘总你尝尝。”郭总笑笑,“小杨你年龄不大,爱好却不少。我是不喝茶的,再好的茶在我这儿味道与街上的大碗茶没什么区别。”杨兆军听出郭庆阳对他的批评,但不以为然。生活的目的是什么?在杨兆军眼里就是享受。没条件也就罢了,有条件不享受简直是浪费生命。 杨兆军一直辨别着墙上的狂草。从林和靖又想到了陶渊明。林和靖隐居西湖终身不仕的日子很美,但自己学不了。<<>>梅妻鹤子更是谈不上。自己就一俗人,挣扎在滚滚红尘中,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劲头想都不敢想。林和靖也罢,陶潜也好,都是有钱的主,如果没钱,他会“悠然见南山”?他所做的一定是为糊口奔忙。 “我看你一直欣赏墙上的字,很好吗?” “郭总见笑了。这是林和靖的名作,他是北宋人,终身不娶,喜欢植梅养鹤,人称‘梅妻鹤子’。字倒也罢了,诗却是好诗。其中的三四二句,据说是咏梅的巅峰之作。这间屋子既叫梅厅,悬了林诗倒也贴切。” “哦,我只知道**和陆游的咏梅词。陆游的词还是连带着学来的。你知识面广,不错。” 杨兆军有点自负。北重的领导们知识面最广的是胡敢和卢续,其余还真看不上眼,“郭总过奖了。我看书杂,瞎玩。你别批评我不务正业就行。” “业务还是要学的。这几年会计规则不断更新,不学习肯定不行。”郭总在业务上抓得紧,不过杨兆军早已悟出来,走业务的路子,顶死当个处长。 “是是,我一定加强业务学习。”说这话有些言不由衷了。这时房门敲响,服务员替夹着黑皮包的吴厚川打开了门。 “呵呵,来晚了。对不起啊。这位是郭总吧,抱歉抱歉。” “我们也是刚来,还要谢谢吴主任赏光啊。”郭庆阳站起来迎上去,握住吴厚川厚实的大手摇着。 推吴厚川坐了上座。“吴主任,不知你喜欢什么酒------”杨兆军带了两瓶茅台,此刻拿出来摆到桌上,“我无所谓的,喝酒属于学前班水平,而且,今晚还有事,真的有事。”吴厚川搓着肥厚的手掌,“我们简单一些,好吗?”他看着郭庆阳。 “不知吴主任的口味,菜还没点。”杨兆军将印刷精美的菜单轻轻推至吴厚川面前,“都说花园酒店的饭菜有档次,我们也是第一次来,算是沾吴主任的光。” “我是不会点的,还是杨处长来吧。”他将菜谱推回杨兆军,转脸看着郭总,“北重的干部年轻化真是令人羡慕,像杨处长这种年纪的,在我们那儿还在点钞票呢。” “小杨是厂里最年轻的处长------”郭庆阳赔笑。那边杨兆军开始点菜。 “吴主任,不好意思,那笔款子的事还要您费心。厂里比较急,上另一个项目------” 正在凝神点菜的杨兆军心里叹息,郭总不该现在就谈正事的,那要等酒酣之际提出,效果才好。于是插话道,“吴主任平时忙是一定的了,不知业余时间喜欢什么,打牌吗?” “呵呵,偶尔也玩几把。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吴厚川接过郭庆阳递上的红塔山点着,“北重我不熟。军工厂总给人神秘的感觉。呵呵,你们原来可是极少贷款的。” “也贷一点。军品的计划性强,原来大部分材料都是调拨的,现在企业的自主权越来越强,中央及部里都在讲保军转民,厂里准备在民品项目上大干呢。” “干民品好啊。市场就在自己手里。不知贵厂准备干哪一行?” “说起来北重的民品还是比较多的,像灵泉牌灭火器,我们那边的饭店里常见的,还有家用多功能农机,还有家具------” “咦,北重也做家具?不错嘛。我觉得家具市场的前景极好。你们申请的这个项目就是家具吗?” “不完全是。有一点关系。现在钢木家具是主流,我们准备上钢管------”郭庆阳感到尴尬。北重在民品项目上的游移不定在他看来是最大的败笔,不管做什么,应该坚定不移地做下去。而实际情况是一个皇帝一个令,从家具到农机再到现在的钢管。可是他不能多说,不想在银行面前多说。 “钢管?” “钢板和钢管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价。我们的可行性分析对此做了详尽的分析。北重是个大厂,一般的民品满足不了,至少想在规模上达到五千万以上才有点意思。请吴主任放心,这个项目是可靠的。” “呵呵,我当然放心。不过最近银根收的紧,你们知道,国际局势比较紧张,进出口都在下降------”西方发动的制裁已经开始,中央正在沉着应对。 “银根再紧也不差我们这点,”杨兆军笑着说,“就像这海蜇皮,对吴主任就是小菜一碟嘛。” “呵呵,小杨处长气魄倒大------”茅台已经打开,酒香四溢,其实吴厚川更喜欢清香型白酒,夏天最爱的则是冰啤酒。和眼前二人交浅自不必言深,“郭总,我总量控制。”吴厚川指着二两半的酒杯,“待会儿真有事。哎呀,杨处长点的菜太多了,我们就仨人。”花园酒店的服务确实过人,不到十分钟,热菜一道道布上来。考虑到吴厚川老家是安徽,杨兆军特意多点了鱼虾,据说花园的海鱼是空运过来的,刚才服务生拎着塑料桶让他验看,鱼确实鲜活。 “敬吴主任。”郭庆阳端起杯子。 “客气了。”吴厚川也端起了杯子。 酒宴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郭庆阳觉着该说的话都说了,看上去敦厚的吴厚川只是说尽快审看资料,并没有做明确的表示。郭庆阳心里很不踏实。 吴厚川说他见的客人就在花园,于是握手道别。吴厚川反客为主地将郭杨二人送至楼下,郭庆阳想再提句正事,大厅沙发上站起一个女人,“吴主任,你总算露面了。荣总可等你好久了。” 吴厚川呵呵而笑,“难道要罚我的款?我这就去。还在老地方吧?”他跟郭庆阳再次握手,“失陪失陪。”转身跟那个烫着大卷花的女人走向副楼。 那个女人是王爱英。杨兆军认出来了。他也吃了一惊。郭庆阳当然不认识计划处的一个普通干部,而且郭庆阳来厂不久王爱英也辞职走了。但杨兆军认识。传说王爱英投奔了荣飞------对于荣飞,杨兆军一直刻意回避着,甚至不愿打听荣飞离开北重后究竟干了什么。可是王爱英刚才说的荣总二字清晰无误,看这个女人跟吴厚川的关系绝对熟稔,难道吴厚川要见的客人就是荣飞? 第三卷第二十一节圈子 class="width">杨兆军没有猜错。 等着吴厚川的正是荣飞。这个小圈子自王林和李德江促成,便不定期的聚会,喝点酒,打打麻将,聊聊时政新闻。 吴厚川过去时,那帮人已经吃过饭开摊了。李德江,曾轶可,荣飞及税务局一个副局长叫毛致远的正在围城。还有一个观战的人,市府秘书一科科长佟旭。 “什么人啊,耽搁这么久。害得我又将毛局请了来。”毛致远是去年加入这个小圈子的,吴厚川因工作关系倒是比较熟。 “北重要贷一笔款子。总会也算副厅吧,总得给个面子。对了荣飞,河西的房子我多要两套,其中一套一楼。”吴厚川换上拖鞋,对专心打牌的荣飞说。 荣飞没看他,“跟爱英说就是。”他正在做一副大牌,这副牌起手就好的要命,十一张万子,他决心设计成双龙。现在清一色已经成了,正在往一条龙调整。 “丝------”站过来的王爱英吸了口冷气。 “看到王秘书的表情了吧?小心荣飞做大牌呢。”所谓旁观者清,刚坐下的吴厚川注意到王爱英的表情。 “嘿,吴主任的眼睛怎么长的,我是说他的牌怎么这么臭,简直可以做十三幺了。”王爱英与这几个人比较惯了,说话很随便。 “是吗?他们谁好?”问的却是观战的佟旭。 “不晓得。我也是刚来。”佟旭给吴厚川上了支烟。 “老毛厉害,刚自摸一把清一色。” 王爱英在计算如果荣飞这把打成会赢多少钱,算了半天算不清楚。这时曾轶可打出一张七万,这是张和牌!荣飞没动,王爱英刚要叫,荣飞咳了声,王爱英将半声惊叫咽回了肚子。 她可没这份沉稳。转念一想,如果自己有荣飞的财富,也会这样沉住气吧。但究竟是沉住气才有钱还是有钱才能沉住气,真的说不清楚。这时牌局过半了,曾轶可又打出一张四万,荣飞还是没动。这回王爱英是理解的,刚才的七万是“双龙”和,现在的四万是清一色,相差甚多,荣飞当然不动心。 “只要有人和牌就毁了这手好牌了。 ”王爱英心想,这和做生意是一样的道理,她刚来的时候赶上荣飞处理香港股票,那种惊心动魄的转换让王爱英大为佩服,实际情况是荣飞指示林业可在三月末就开始脱手了,最终的结果计算,如果等到十月初再处理,会多收益仅1000万。这个事实王爱英并不知道。 奇怪的是这局牌竟然僵持着无人和牌。直到荣飞摸起一张七万重重地拍在桌上。 这局荣飞收获了小500元。 “还让不让人活了?”李德江哀嚎道。 荣飞没有收面前的一大堆钱,起身对吴厚川说,“老吴你来,我跟佟处长有话说。” 屋子连着一个套间,这间棋牌室是荣飞的专用,套间里有二张床,是他们玩牌累了休息的场所。 “印刷厂的报告递上去了?”荣飞给佟旭一支烟,自己也点了。 “上来了。只是职工有反应。” “市里会专题研究吗?” “不会吧?大原则都定了。现在就是赵市长的事了。”赵市长是副市长赵晓波,刚调整分管工业和城建,算是重用了。 “嗯。”荣飞将抽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缸里,“职工的意见主要是什么?” “还不是房子问题。他们希望得到西湾中学的房子------”启动美食广场主要的障碍是印刷厂的搬迁,前期的障碍已逐步消除,市里对搬迁合并印刷厂及建设饮食广场的方案争议并不大。关键的问题是印刷厂的一百一十名职工,坚决不同意拆迁他们的厂子。前日还派了代表去市委。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每个上访者都得到高度的重视。 佟旭从秘书二科转调一科,看是平调,实际升了半格。一科主要负责市领导的工作,消息最是灵通。 “我想这不是问题。”荣飞笑笑,“改日我找赵市长汇报一下,你看能不能撮合一下?”王林走后,市府出现一个空白,程恪为人过于方正,每次见荣飞,只是聊读书心得。荣飞只能借助佟旭了,而佟旭也愿意登上荣飞这艘船,他深知荣飞与王林隆月的关系,市里能跟程恪平等对话的人绝对超不过十个。 “答应他们的条件吗?”即将竣工的西湾的房子佟旭要了一套,荣飞没有说钱的事,即使要也是象征性的给一点,这个佟旭心里清楚。 “答应又何妨?”荣飞笑笑,“早一年建成美食广场,钱早赚回来了。”那片地不止盖饭店,荣飞还想盖三栋楼。苦于楼层的限制,如果能盖成高层,那就大发了。现在相关政策尚未解冻,配套法律也没有,只能以职工住宅楼的名义盖。这是老套路了,西湾那边是教师住宅,美食广场嘛,当然是荣诚职工住宅了。想到荣诚,荣飞忽然想起了陶莉莉与张诚,二人仍冷战着,荣飞和张诚谈了一次,不理想,或者说没有取得任何效果。 “荣总真是大手笔。”佟旭恭维道。这个圈子里,他的地位是比较低的,不能与李德江吴厚川比,不仅是职务上,关键是解决具体问题的能力上。佟旭希望不久的将来能获得外放的机会,如果能到某个实权局就当个副职就好了。佟旭很羡慕荣飞,能跟程恪天南海北地聊天------ “印刷厂的事,还要拜托佟处长------” “自己人何必客气?” “那是那是。”荣飞笑了。 现在没有人意识到土地的价值,用这种置换的方法置地简直就是抢钱,埋置内线也让荣飞感到卑鄙。可是商战的惨烈从来就不让枪炮轰鸣的战场。而在中国,经商完全饶过政府简直是痴人说梦。与其空谈理想,不如踏踏实实的做点事情,自己知道目的就行了,至于手段------没有人责备胜利者,几千年的历史从来如此。 荣飞和佟旭回到外屋。李德江喊道,“今儿***牌真是邪了,怎么打怎么没有。” “将你贪污汽配厂的钱拿回来哥几个也算替天行道。”手气最旺的吴厚川笑眯眯地说。 “对了,你的工作定了吗?”之前传言李德江要调新成立的北阳重汽,一直没有肯定的消息。 “大概定了吧,总绕不过汽配嘛。***,总算和一把。”说话间毛志远给李德江点了炮。“据说方案是以汽配为基础成立重汽。 “嘿,你小子,瞒得我们可够瓷实的。”曾轶可叫道,“不是荣飞问起还不说呢。” “那是什么好单位了?没有五六年工夫能出整车吗?五六年后世什么样谁说的清楚?嘿,好像我逮了个大金娃娃似的。”李德江不以为然。 现在全力发动,如果在95年前达到3万辆重卡的规模,北阳重汽确实是抱了大金娃娃。不过北阳重汽一定要在三轴车以上做文章,而不是扎堆挤传统意义上的重车。这点荣飞曾反复跟程恪讲过,好在北阳重汽确定的主力品种是二十吨和三十吨两种,虽没有按照荣飞介绍的生产六十吨重车,也避开了国内八吨上下的激烈竞争。想到这儿,荣飞笑眯眯地对李德江说,“接下来我们的李老板就该出国考察了吧?小心被金发洋妞掏干身子回来交不了嫂子的公粮。” “去你的。你才交不了公粮。”原本确定的到西德考察的任务暂时取消了。李德江比较郁闷。 “嘿嘿,考察什么呀。放在眼前的专家不用岂不可惜?你开个让我动心的价,我去给你当顾问去。”荣飞笑嘻嘻地说。 荣飞懂车。李德江是知道的,之前不止一次跟荣飞聊过重卡厂的事,这是省里确定的重点工程,厂长尚未确定,争的厉害。李德江的资历绝无担任一把手的希望,调重卡当个副厂长绝对是提升。“我可雇不起你。被香港荣氏家族看上的人我怎么雇得起?”荣诚来北阳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程恪专门找荣飞到市府汇报了一次,很正规。荣飞知道市里的态度,如果荣氏落户北阳,绝对提升北阳对外开放的档次,可惜接着就是动乱,事情也就搁下了。荣氏上门见荣飞的消息也就不是秘密了。 “要对自己有信心。当你将重车搞到十万辆时,你算算你的规模?别说市里,省里也将为你侧目。” “借你吉言吧。不过成绩也是一把手的,与我何干?” 李德江这个态度要不得。荣飞想,得空还要跟他谈一谈。重车项目的上马,将带动一系列产业的升级。可惜似乎北阳的企业们没几个意识到其中的商机。在得知卢续离开总经济师的位子后,荣飞放弃了将北重拉入北阳重汽配套体系的念头。那个厂子,真的与己无关了。 第三卷第二十二节琐事 class="width">单珍来看邢芳,正赶上荣飞准备陪邢芳去做最后一次产前检查。 荣飞便躲了差,忙他的正事去了。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医院建议邢芳三天后住院待产。邢芳便与单珍打车回了家。 平波去世已经二年了,单珍至今仍是孑孓独立。荣飞不止一次地劝单珍换个环境,如果不愿意来陶氏或者明华服装,去政府机关也可以。东城区妇幼保健站曾有一个机会,但单珍坚决地不动心,于是作罢。 单珍对邢芳很关心,她是单身,父母又不在北阳,有的是时间。于是常跑来看邢芳,赶上了就在家里吃个便饭。今天也一样。反正荣飞中午是不回来的,邢芳提议到棉花巷新开的一家小饭店吃饭,单珍不同意,说是自己做的好。于是回家自己做。 下厨房的当然是单珍。一尘不染的厨房总给单珍遐想,如果自己有这样一间厨房该有多好,下班后可以尽兴地做自己想吃的,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平波的影子越来越淡,但单珍在幻想钻在厨房做饭时,也有个男人在等她的饭菜。女人的心理总有讨好男人的成分,单珍做饭的奢望不止为满足自己的口腹,更多的是希冀获得心爱的男人的赞赏。 那是个理论上的男人,或许根本不存在。但单珍总免不了想。 今天单珍决定做馅饼。她和好面,开始准备菜馅。邢芳倚着门站着看单珍慢悠悠的收拾,“你可真慢。亏得我不饿。”单珍笑道,“细工出慢活。”“我三姐手快,不过她做的不如你的好吃。”“那是当然。工夫下到了,味道自然好。” 11点半魏瑞兰上来看邢芳,问她下去吃饭还是自己做?单珍说我们准备吃馅饼,请魏瑞兰上来吃。魏瑞兰说已经做了闷面,甜甜不上来了。说了几句话就下去了。 上次来的时候就见到了甜甜。这个不幸的孩子又是幸运的,单珍看到空着的那间屋子已经成为了孩子的卧室,屋里随地乱扔着女孩子的玩具。好几个笨熊有大有小。 “甜甜不提她的爸爸妈妈吗?” “基本不提。我们不说她就不提。 孩子很怕把她送走,尽管我一再安慰她,只要她不走,我们绝不送走她。荣飞已经给她找了学校,秋季就可以上一年级了。” “她的左眼真的没治了吗?” “我和三姐带她看了三家大医院了。省人民医院,眼科医院和医大一院,结论都是一样的。”邢芳语调很低沉。 “真的收养了?手续办下来了?” “真的。荣飞很认真的。家里也不再反对了。我无所谓的,这是积德之举。就是将来会不会有麻烦?” “她爸妈会判刑吗?” “会的。荣飞说会。” “我倒觉得甜甜应当跟着三姐,”单珍和邢菊比较熟了,跟着邢芳叫三姐。 “三姐有这个意思。但荣飞不同意。你知道三姐一直不是太顺,别别扭扭的,或许荣飞怕影响她目前的家庭生活?反正我们不缺钱,多个孩子也热闹。” 话题转到邢菊似乎不幸福的婚姻。原因当然是常静。孩子总难以接受继母,这让邢菊很尴尬,也影响到她和常乾坤的感情。让邢芳感到为难。问题不复杂,但却没有解决的路子。曾有人给单珍介绍过一个离过婚带孩子的男人,且不说男人的年龄大了单珍好多,就是那个孩子,总让她想起邢菊。生活是无声的老师,不断地教给有心人一些东西。单珍想,真的在别人眼里已经是嫁不出去需要配二婚了吗?她感到悲哀。其实,她今年只有二十六岁。 单珍也想过离开北重,但她舍不得自己的专业。她甚至没问荣飞在做什么生意,凭她的想象,大概在搞他的羽绒服吧。身边的人买明华羽绒服的最多,想必生意做的不错。世界上真有对物质诱惑无动于衷的人,像单珍就是。她觉得每月发的工资足够自己花,厂里如果能分配自己一间屋子足够自己住。现在住在单身也不错,房费完全免,还奢求什么呢?唯一奢求的就是找一个谈得来的伴侣,平波比较寡言,虽然对她比较顺从,单珍并不是特别满意。她喜欢那种有主见的男人,如果有事情,他拿主意好了,自己乐得服从。 知道下落的同学基本上都结婚了。一同来厂的单身楼的朋友们几乎也告别了单身的生活,留在北重的八四年的大学生们在吴志毅找了个八八年进厂的G省大学中文系的女孩后也搬出了单身楼。下班后在没有当初的热闹,没人打桥牌,也没人打麻将,新来的学生们人数减少了,那些人似乎在忙别的事,很少留在屋里。 生活是越来越无趣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单珍就免不了回忆过去,回忆大学的岁月。于是就很惆怅。 单珍愿意和邢芳交流。俩人都属于没什么志向的人。单珍业务上优秀,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杨兆军沙成宝一样成为领导。她工作的目的就是工作,不是别的。 馅饼加鸡蛋汤,二人吃的风卷残云。许多孕妇在不同阶段有厌食症,邢芳从来没有。在单珍的眼里,怀孕后的邢芳除了明显的胖了外,竟漂亮了许多。 单珍收拾碗碟,邢芳泡了一壶新茶。 “邢芳,荣飞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他说无所谓。” “他家呢?一定想要男孩,是吧?现在荣飞与父母的关系好多了,对吧?” “好多了。婆婆对我挺关心的。” “看得出来。这样就对了。荣飞什么都好,就是在家庭关系,哦,我是指与父母的关系上没搞好。我曾批评过他。现在看起来没问题了。” “比起跟***关系还是差一些。这话我不能对他说。毕竟是奶奶身边长大的。我有机会就劝他,他能听得进去。” “老人家身体好吧?” “好着呢。过完生日去王村老舅那儿了。荣飞说一半天要去接。” “你们结婚应当跟厂里的朋友们说一声的。”单珍突然提起旧事,“倒像是厂里得罪了他似的,记仇。” 能当面批评荣飞的人不多了,单珍是其中一个。这或许是荣飞看重单珍的缘故?邢芳知道荣飞心底确实有些记仇,刚离开北重时他情绪很不好,邢芳记得很清楚。 “厂里对他其实挺好的,和你的遭遇不一样。不是吗?他们逼你离开其实是为了挽留他。总觉得夫妻俩同时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想到你们毫不费力。你们走了后厂里传什么的都有。” “他其实内心很犹豫。自当了副处长后工作其实不顺。提了不少建议,上面很少采纳。他自己说,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思了。” “也不能这样说。领导不采纳意见就走人?主要原因还是荣飞在外面有生意。公平的讲,这也没上面错。我只是觉着可惜,他留在厂里会做很多事的。如今厂子遇到了困难,他却走了。” “这个------很早他就认为,北重的根本出路在于民品。在家时有时也和我聊起这些事,国际上的大事我是不懂的,不像他晚上还要补看新闻联播。民品是不是比军品难搞?” “我是搞技术的。从技术上讲没有什么难的。你问的是经营问题,经营的事我不懂,是大人物考虑的事。我只是觉得,荣飞在厂子遇到困难时离开,就像个逃兵。” “你不知道自出了爆炸后他多痛苦。朱厂长走了,一切都不顺,他感到胡总对他有成见------”这是夫妻俩在很私密的场合下说的话,邢芳信任单珍,还是全抛出来了。 单珍想,这恐怕是真正的原因。偶然也听到单身楼的议论,吴志毅似乎就说过,胡总当了厂长,有人高兴,有人烦恼。 “我知道荣飞做事一向有原则。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们离开。现在下班回到宿舍,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过去的气氛了。找个说话的人都难------” “单珍,荣飞和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你的事他一直关心着,他公司有个技术员,是建院85年毕业的,比你小一岁。他还找了张照片,喏,”邢芳挺着肚子从茶几下面的小抽屉里找出一张黑白照片,“如果看着顺眼,不妨见见面。”邢芳盯着单珍,单珍没有接那张照片。 “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就这样。”单珍坚定地说。 敲门声响起,单珍去开门,是甜甜回来了。 “记不记得单珍阿姨?”邢芳笑眯眯地问甜甜。 “阿姨好。”甜甜像是有些认生地躲进了她的屋子。 第三卷第二十三节爱好和追求 class="width">荣之贵对荣逸要去海南做生意没有太在意。-====-荣逸跟他借钱一口回绝了。让荣逸跟他哥商量去。 上半年北阳纺织厂开工不足。六月后更是基本停产了。厂里对一部分职工放了长假,他也挤进了放长假的人堆里,每月拿着40%的工资回家休息了。 魏瑞兰休息有家务可做,荣之贵休息就几乎无所事事了。他骨子里是好吃懒做的人,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特别是荣飞承诺弟弟的婚事费用由他承包,荣之贵将心落在肚里,注意力便放在玩乐上了。 他的工资不交“公”,全部用来玩乐。魏瑞兰现在有了儿子这个财神,也不去计较老公的那点小钱。于是荣之贵的日子便发生了质的变化,之前抽的“花溪”换成了“贵烟”,晚上的散白酒也改成瓶装了。 他认识了一个叫史玉春的人,此人祖籍广东,娶妻却是北阳女。此君最喜饮茶,对茶道有精深的研究。在纺织新区外开了个茶室,不过二间铺面的开间,五张方桌,卖干果外顺便买烧饼,常客都是些纺织厂的退休老头,买一碟瓜子花生泡一壶茶海阔天空地聊上一个下午。 荣之贵常去史玉春的茶室,一坐便是半天,他不愿与别人闲聊,却愿意听史玉春讲茶道,史玉春的专业令荣之贵大为佩服,听了老史的话,跑到古井巷花12元买了一把紫砂壶,请史玉春为他“养壶”。 “为什么买红色的而不买紫色的?贪便宜吗?要知道宜兴壶中紫色为上,红色次之,绿色最差。幸好没有买绿色的。”史老板摩挲着茶壶对荣之贵说。 荣之贵哪里懂得这个?他不过是综合了价格和式样而决定的。 养壶是潮汕一带茶客的独特技艺。在北阳真没几个人懂。取新买的紫砂壶在清冽的井水中浸泡一天,去土腥味,然后再找来个洗得十分干净的砂锅,将新壶放入倒上清水,小火煮开,再放入一两左右的茶叶煮上个把钟点,这叫定味。以后这把壶用什么茶就此确定。然后每日倒入茶汤,将新壶置于干净的毛巾中细心摩挲半个钟点,这样坚持半个月,茶壶便发出内敛的光泽。-====-这时基本完成了新壶到茶壶的转变,这样的壶就可以称为茶壶了。 因为养壶只能选用一种茶,不能乱用。史玉春问荣之贵喜欢什么茶,荣之贵茫然,之前他只买纸包的花茶,五角一包,后来涨到一块二,哪里知道什么名茶?史玉春知道荣之贵是此道雏儿,于是耐心地介绍了中国名茶,像福建岩茶,六安瓜片,西湖龙井,黄山猴魁,庐山云雾,安溪铁观音,云南普洱------不厌其烦地给他介绍并让他逐一品尝。 “夏天还是要喝点绿茶,我建议你用六安瓜片。此茶产于皖西大别山六安金寨一带,色翠绿,香清高,味甘鲜,耐冲泡。此茶不仅可消暑解渴生津,而且还有极强的助消化作用和治病功效,明代闻龙在《茶笺》中称,六安茶入药最有功效,因而被视为珍品。冬天则喝点乌龙茶,像闽北水仙就蛮好。到时候我帮你再养一把壶。我看您是位有福之人,品茶就是有福之事啊。” 荣之贵只有唯唯。 在古井巷买过紫砂壶后,荣之贵开始研究喝茶。喝茶是一门学问,他钻进去研究,越研究越觉得博大精深。从史老板那儿借了陆羽的《茶经》钻研,大概是看不懂,最简单的是到茶店买了各种名茶品比较,钻进去才知道品茶既是一门学问也是一个烧钱的差事,他每月领的那几十元生活费真不够的。于是羞羞答答地在儿子面前提出,荣飞一下子给他买了两大盒上等的六安瓜片。对于父亲迷上喝茶,荣飞认为是好事,虽然茶中含有破坏蛋白质的鞣酸成分,但好处占了绝大部分,既然有好处,那就喝吧。 荣之贵很快又喜欢上了收藏古玩。靠近邮政局的古井巷是北阳古玩一条街,是前年形成的,规模不大,在星期六星期日开市两天,半条街都是摆摊卖古玩的,也有交易邮票的,一直开到夜晚,满街都是电石灯。 荣之贵第一次淘宝是买了几枚清制铜钱,一枚咸丰通宝,二枚乾隆通宝,花了六元。他搞不清背面铸局名的区别,只是为了好玩。第二次则收了一个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鼻烟壶,上面印着八大山人字样。花了二十五元。几乎把一个月的零花钱都干掉了。荣之贵也注意邮票,问猴票的价格,整版竟然涨到2500元!得到的答案令他唏嘘不已,幻想着儿子从临河买回的那些猴票如果在,该有多少钱。 六月后荣之贵多了打麻将的爱好,纺织厂一帮拿了生活费回家的职工闲着无事便支起了摊子,先是玩毛钱,很快提高到一个点一块。一个下午的输赢便可以达到二三十元,很是刺激。荣之贵对玩乐有天生的喜爱,很快迷上了打牌,每天中午饭后即泡上一壶茶,端了他的茶壶步行几百米回到纺织新区打牌。如果赢了钱,便在街头的小饭店喝点酒,吃上二个芝麻烧饼再回家,如果输了钱便回家吃饭。自打起麻将,去史玉春茶馆也少了。 他发现自己的生活费不够了,严重缺钱。转古井巷的时候,看到那些好玩的东西,这也想买,那也想买。就是兜里没有几块钱。收藏是可以跟老婆说的,于是对魏瑞兰讲了一通收藏的妙处,这些宝贝将来都是涨价的,就像那种红底子的猴票,涨了多少?我们过去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小逸的婚事既然有老大负责,何不拿出些钱搞搞收藏?反正老大每年的二万总是少不了的嘛。你给我一万,我十年后还你十万! 魏瑞兰不相信丈夫的胡嘞。别再打那些歪主意了。我总算认识你是什么人,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子。现在的日子就蛮好,放长假也不错,你就这么晃荡吧。反正就是你那几个工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但不准打小飞给家里钱的主意!小逸的婚事小飞管?什么事小飞管?房子?家具?衣服被褥?女方的钱也朝小飞要?你能张开嘴我还张不开呢。 荣之贵在魏瑞兰那儿碰了钉子,很是泄气。世界越来越展示它的魔力,物质越来越丰富,生活越来越多姿多彩,吸引着荣之贵的眼球和消费yu望。每个月的几十元零花钱真的满足不了自己了。荣之贵琢磨着如何能搞到钱,甚至想到和荣逸一起去做生意。但又否决了自己的念头,放不下架子跟儿子侄儿一起搞。最后的念头还是落在了长子身上,直接要钱不合适,荣之贵于是想将明华北阳专卖店接手一间。他问过荣飞,知道目前在北阳有二间专卖店,一间开在闹市中心的解放路,另一间在东城道北街。二家生意都不错。荣之贵专门跑到距离近的道北街专卖店看了,装潢漂亮的专卖店有八十平米的样子,雇了三名女性服务员,其中一名是经理,她胸前的小牌牌上写着呢。她们都穿着统一式样的服装,对进门的顾客既热情又不追踪,给客人足够的购物选择空间。荣之贵认真观赏了挂在衣架上的各色衣服,发现主要是青年人穿的衣服,夏装占了绝大比例。每件衣服的标价都比较高,超出了他的心理价位。一件浅灰色的T恤衫他倒是可以穿,仔细一看标价竟达到198元!这怎么买得起啊?就在他狐疑之时,一连来了两个似乎对货物没什么挑剔的年轻人,直接买走了两套夏装。这俩人的不还价的购买行为激励了另一个一只犹豫的女孩,她终于也出手了,一下子买了一件裙子和一条比短裤长比正常短的裤子,售货员说那叫七分裤,最适合女孩子夏日穿,可以尽情地展示她们健美的小腿。荣之贵一直近距离观察着这笔买卖,女孩两件衣服掏了295元。 现在的有钱人是越来越多了。越贵的东西利润越高,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假如利润率在30%,刚才一会儿工夫,专卖店便获得200多元的利润!一天呢?一个月呢?既然明华服装这么卖得火,如果自己接手这家店铺该多好?他不知道明华专卖店的经理是怎么任命的,但知道荣飞是明华的股东。股东就是老板,老板更换一个经理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现在时髦承包,自己也可以承包这间店铺。 荣之贵考察回来的路上有就主意,决定等儿子回家与其认真谈一谈。 第三卷第二十四节赵晓波的困惑 class="width">赵晓波副市长工作变更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牵头处理红星印刷厂与西湾乡印刷厂的重组事宜。~~~~市委市政府已经原则同意将红星厂迁至河西西湾,与西湾乡印刷厂合并。 八八年即启动的北阳市市政建设规划草案在程恪市长的亲自挂帅下组织了几十名专家反复调研修改,方案已经上报省里,虽未经最后通过,但基本的思路已经得到省委主要领导的首肯。北阳市要扩建城市,总的方向是开发河西,市里正在酝酿将市辖的河西县升格为河西区,一些位于市区的企业将逐步向河西搬迁。 重组的二个印刷厂规模都不大,红星厂不到二百人,西湾乡印刷厂不到一百人。但处理起来并不简单,第一是所有制不同,红星是国企,西湾厂是集体所有制,参乎进来的荣诚火锅是私企。首先需要说服西湾,改制重组后的印刷厂沿用红星的名字,由西湾厂的现任厂长担任重组后的厂长,红星厂的一把手(书记兼厂长)担任合并后的党委书记。 赵晓波倒是赞成红星厂重组。因为这个印刷厂一直在亏损。据董维辰副市长的介绍,今年以来该厂因职工待遇方面的上访已经有三起,其中一起是集体上访。红星厂已经成为一个企业系统新的不稳定因素。或许改制会激励和焕发红星厂的朝气,让这个死气沉沉的厂子重新活起来。 重组涉及到三方的利益。牵头处理此事的赵副市长很费了一番心思。特别是得知整个重组方案是陶氏手笔更是如此。赵晓波对私企存在很深的戒心。赵晓波仔细研究了重组方案和美食广场的报告,看不出有大问题。 在两个不同所有制企业重组问题上,支付费用的主要是荣诚公司。荣诚美食将在旧址改造中获得补偿。方案明确规定,在红星印刷厂搬迁后,原厂址将由一个名叫荣诚美食的私企承接,在原印刷厂的旧址上建造成为一个圆形的广场,占地17000平米,计划建造二十一家小型饭店,这个广场的新名字是荣诚美食广场。美食广场的建设费用由荣诚公司独家承担,其产权的40%归市政府所有。广场除掉其圆周上建二层的环形饭店,还在广场的中央修建大型喷泉和休闲娱乐设施,使其成为市民新的休闲娱乐场所。这部分费用也将由荣诚公司承担。 在广场的西南,靠近安河的一片腾出来的约四十亩土地上,荣诚美食将修建十栋职工住宅楼。住宅楼的室外工程也由荣诚美食负责。 红星印刷厂的拆迁费用全部由荣诚美食支付,当事双方已经就拆迁费用达成了一致意见,共计是14.5元。荣诚火锅在红星厂与西湾乡印刷厂合并后向新的红星厂支付25万元的设备改造费。 在赵晓波最关心的职工利益方面,荣诚美食承诺招收50名红星厂职工进入美食广场或荣诚美食各分店工作,与荣诚的员工同工同酬,荣诚公司按照国家现行的劳动法律法规替职工缴纳各种费用。原红星厂由于经营效益不好造成的工资福利等方面的拖欠共计16.8万元在协议签字后由荣诚公司支付。不仅如此,荣诚公司还将在新建的住宅楼中为红星厂原职工提供住宅,价格是成本价的80%。这里有个说明,需要荣诚安置的职工不享受这个80%的优惠。这样大概在方案中新建的十栋住宅楼中有三栋半归红星厂职工所有,或者说这几栋楼将用来低价安置红星厂职工。方案有一个说明,那就是如果红星厂职工放弃在未来的美食广场背后的住宅权,荣诚公司将负责在新厂址附近提供住宅,那是西湾中学的宿舍楼富余出的部分,给红星厂职工的购买价是成本价的70%。 需要说明的是,红星厂原来并没有自己的宿舍楼,这个小厂子原来根本没有能力搞福利。 或许就是这个提供住房的方案打动了红星厂的干部群众!赵晓波想,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红星厂职工为什么会顺利通过重组方案,而且红星厂的头头们也没有如预想的那样在重组后的企业中抢占位子。 这个荣诚美食之前根本不显山露水,有种横空出世的感觉。赵晓波接下这个差事后委托秘书陆英寿做了调查,才发现荣诚竟然在全市开了九家大小不等的连锁,而且已经将连锁开到了周围县城。 在美食广场这笔生意中,荣诚直接支出就有56.3万,这远不是主要的部分,主要的在住房上的补贴,赵晓波估计应有150~200万。荣诚还要承担广场的改建,这部分的预算他看到了,是455万。其中的40%将划归市政府所有。荣诚提出了一个直白的方案,即将来建好的21间饭店中的8间归市府,其余归荣诚。因为21间店铺分布在270°环形广场周围,哪间归谁将来采取抽签的方式决定。 赵晓波不知道荣诚美食有什么把握在如此密集的地方建这么多的饭店可以挣钱。虽然荣诚的报告对此有很煽动的描述。现在的情况是市政府坐享其成。所以程市长在与他的交谈中对美食广场建设方案的基本持肯定态度。市政府拿到那部分店铺可以安排大量的待业人员,这是好事。而且,那片地方的环境将大为美化。另外一件事就是荣诚将要兴建的大批住房,目前北阳市没有明确的政策界定。他咨询了省里的有关部门,答复是为职工建房是允许的。可是赵晓波从中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荣诚的职工有多少?他们需要多少住房?职工按照其单位给出的价格买房算不算违规或者违法?这些都是不清楚的地方。为此征询程恪市长的意见,程恪说改革本身就是趟雷区,上面为什么提摸着石头过河呢?北阳居民的住房情况在在八七年底做过调查,人均住房面积不到6平米!不过这个调查不是我们的统计部门完成的,而是一家私企的调查部门搞的。为此我安排市统计局对主要几个区做了抽样调查,结果与他们搞出的差不多,只多了0.3平方。这个结果真让我汗颜,我们搞了四十年建设,居民的住房仍这么紧张,失职啊。陶氏也罢,荣诚也罢,以职工住宅的名义搞房子,也算是一条途径。情况我给建斌书记和梁省长都汇报过,他们的态度是看看再说。我们要做的就是观察,密切观察,不要急着表态。卡下来容易,企业自己建房?说的轻巧,有几家可以做到的?北钢还准备内部集资盖房呢。福利住房不要再提了,已经走入死胡同了。 靠私企尝试一条新路?赵晓波不以为然。私企唯利是图的本性什么时候能改变?他对西湾乡中学也做了调查,这所陶氏援建的中学已经完工,今年秋季即可使用了,气派漂亮的主楼,设施完善的实验楼和图书楼,还有运动场。赵晓波承认这所乡镇中学的外观条件比市里大多数中学要好,即使如省级重点中学——北阳市实验中学都不一定比它强,除了规模。赵晓波询问了西湾乡的主要领导,这所中学完全是陶氏援建?回答是肯定的。乡里不知道陶氏花了多少钱,学校已经正式验收了,今年秋季将正式投入使用。主管教育的市长助理徐永茂将亲来剪彩。柳匡容希望赵市长也来。赵晓波长期管农林口,对乡镇中学很注意,西湾乡中学一下子获得硬件的绝对改善他很高兴,知道徐永茂是程恪线上的干部,他没理由来凑这个热闹。他来的另一个目的是参观西湾中学的配套工程——学校的住宅楼。柳书记带赵副市长参观了簇新的八栋住宅楼。其中的一栋又一个单元划给了西湾中学,共60套住房。柳匡容还带赵市长参观了其中的一家,那个姓张的老师正在收拾新居,房子很不错,二室一厅,客厅很大,足有二十平方。赵晓波问张老师这套房子花了多少钱,张老师说一共只花了二万三千。赵晓波惊问为什么这么便宜?张老师说陶氏对老师们有优惠,他们原来的住房可以抵顶新居,按照1;1的比例抵顶,住在河东的比例更高,为1:1.2。张老师原来的房子就在西湾村,是平房,顶了四十平方,这样就便宜多了。陶氏收购那么多旧房子干吗?但承认这对老师们确实是照顾。赵晓波想,这个陶氏或许和荣诚美食有联系?回去查了两个企业的工商资料,陶氏建筑的董事长叫荣飞,而荣诚美食的董事长则是陶莉莉,从名字上看是一个女人。 赵晓波在完成他认为的一系列工作后于六月底在方案上签了字,正式提交市长办公会。程恪主持的市长办公会顺利通过了红星厂与西湾乡印刷厂合并及美食广场建设的一揽子方案。 荣诚美食的反应速度极快,批文下发的第二天,施工队便进驻红星厂开始了拆迁。 第三卷第二十五节荣逸的生意 class="width">荣逸想跟家里借五万元做本钱,准备倒卖彩电。<<>>一开口便遭到荣之贵和魏瑞兰的拒绝。荣之贵当然不会让荣逸做没把握的生意,于是将自己的计划提出来,希望拿到道北街明华服装专卖店的经营权。荣之贵对魏瑞兰及荣逸讲了自己对专卖店的调研,魏瑞兰觉得可行,她也希望荣逸有个正经事做。但这是需要和荣飞商量的,于是找来荣飞商量。 荣飞这几天一直忙美食广场的事。陶莉莉是不管具体事的,荣飞必须顶起她的缺。所以回家比较少。邢芳的预产期过了近十天,还没有任何动静,陶莉莉建议邢芳住进医院。邢菊一直陪着待产的妹妹,荣飞在忙美食广场的事,偶尔回家,便到父母这边混饭。 7月1日上午,荣飞从陶莉莉那儿看了市政府的批文,和陶莉莉、叶家澜、崔虎、谷南阳、韩慕荣等人商量下一步的工作,张诚也在。现在荣诚美食已经自成体系,和陶氏完全脱离了关系,双方的股权也明晰了,反正是一家人,内部拆分股权很顺利。按照荣飞的设想,荣诚和陶氏将走不同的经营路线,都是联合投资公司的下属单位。 下一步的工作早已明确了,目前主要是陶氏的事。拆迁红星厂和随后的修建美食广场都由韩慕荣具体负责,崔虎已经向荣飞提出提升老韩为副总经理。目前韩慕荣的待遇比仍兼着陶氏副总经理的郭凯庆低,也比新加盟的谷南阳低,但在陶氏做的工作似乎不比那两人少。荣飞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说想想看。崔虎和荣飞彼此都有找机会认真谈一谈的想法。 中午回避了跟大家在一起喝酒,崔虎喜酒,有时候就控制不住,荣飞有意改正他的毛病,想起好几天没和奶奶一起吃饭了,便自己开车回了家。中午魏瑞兰做了大米,菜只有一荤一素两道,他们已经吃完了,不过剩下的够他吃。荣飞喜欢简捷,三口二口吃完了,准备到奶奶屋里坐一会儿,见荣逸也在,正在写字台前看杂志,奶奶却已经睡下了。还没说话,就听父亲在客厅叫他。 “小飞,爸爸跟你说件事。你坐下。”很少这么正式谈,荣飞稍有些意外,“最近你的生意怎么样?” “还行。马马虎虎吧。”荣飞的生意没有跟父母详细谈过,他们只知道大概的情况。像明华贸易及荣诚火锅,就没有跟父母提过。 “道北街明华服装专卖店,是你的吧?” “不是。” “怎么会不是?明华服装你不是有股份吗?” “我在明华有股份。但专卖店是明华服装的,不是我的。是所有股东的。” “还有几个股东?”荣之贵觉着自己很窝囊。 “大股东还有一个,小股东有四五个。” “你是大股东吧?” “是。” “最大的?” “最大的。-====-”经过整合,明华及其他体系的股权关系已经很明确了。 “这不就结了?我今天提个要求,我想接管道北街专卖店。” 荣飞吃了一惊,不相信地看着父亲。刚才他俩说话的声音大了些,魏瑞兰和荣逸都出来了。 “你要接管道北街分店?” “是。我现在没什么事做,厂里放了长假,你是知道的。我才五十出头,每天闲得慌。想找个事情做。”荣之贵从衬衫口袋里掏出烟点上,将烟盒装起来,又取出来递给荣飞一支,荣飞摆手拒绝了。“而且,我爱好挺多,这也是最近发现的。之前每天忙,没空,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他摩挲着史老板给他养过的茶壶,“我让你给我买茶,不能总开口吧,不说你,我自己也不好意思。最近我常去古井巷,你知道那个巷子吧?” “知道。” “看着那些钱币古玩,心里就痒痒。看到一个紫铜水烟壶,要价140元,我真掏不出这140。我没赶上好时候,这辈子马上就完了,没想到赶上了改革开放,没想到世界变得如此繁华,我就想自己挣几个花花。你说我过分吗?” 第一次听父亲这样说,荣飞沉思着,一时间没有回答。 “那个道北街专卖店,有指标的吧?” “当然。具体是多少我不知道。”荣飞如实说。 “我想我能干了那个。交了你的公司,剩下的不就是我的?也省得我买个茶叶都向你伸手。” 荣飞笑笑,“爸爸,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 “第一,我是明华的股东,但由于一些因素,既不是董事长,也不是总经理。明华公司有很严格细致的管理制度,像专卖店经理考核录用总经理都不管,是主管销售的副总经理的事。你说的那个店的经理绝对不认识我。我是制度的制定者,不能带头违反。第二,专卖店是明华最基层组织,经理们受过很严格的培训。从1986年,明华服装就在广州组建了自己的员工培训中心,店长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说这话时,荣飞有些自豪。明华是他旗下企业管理的典范,陶氏等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你是说我干不了?”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另外,明华的制度规定不用私人,主要就是不用自己的亲属。虽然明华是私企,但却不能用私人。如果你管了店,亏损了,上面开了你,碍着我的面子,不开,坏了制度。希望爸爸能理解。” “你刚才说你不是明华的董事长,你身为大股东却不是董事长?” “董事长是董事会选举产生的,不一定要大股东担任。我在北阳这边的事情多,顾不上明华服装的事,所以我推掉了。” 魏瑞兰插话,担心明华服装落在外人手里,荣飞解释了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小飞,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要求很过分?”荣之贵道。 “过分了。”荣飞觉着还是要坚持原则。 “小飞,明华服装一年能挣多少?” “销售额早过亿了,服装利润越来越低,不过上千万总是有的。” 荣之贵魏瑞兰荣逸都吓了一跳。 “明华总部在深圳,香港,广州,南京,北阳等城市都有分公司。明华北阳公司就是其中一个。广州还有一个研发中心和培训中心。幸好从82年创立明华,没有犯过大的错误。”自豪感又升起来。 “你挣这么多钱------”荣之贵想说什么,但思维比较乱,一时间组织不起合适的话语。 “爸爸,办企业目的有两个,一是挣钱,二是花钱。企业总是要扩张,生意总是想越做越大。每年的利润除了必要的分红,全部用来扩大再生产。公司准备在哈尔滨再建一家分公司,还准备向银行贷款呢。”或许这就是个合适的机会,荣飞决定公布一部分真相。 “你去什么专卖店?小飞说的有道理。”魏瑞兰终于说话了,“不过小飞啊,妈妈听你这么有出息真是高兴。我想说的是你只有小逸一个亲兄弟,他每天晃荡着不是个事,你就不能在明华给他找个事情做?小逸前些日子和小杰谋上做彩电生意,跟我借钱,我哪有钱借给他?所谓打虎亲兄弟,小逸总比外人跟你一心。我和你爸没本事,但总算生了个有本事的儿子。今儿正好都在,小逸的事你得管管。” “做彩电生意?怎么做?”荣飞眯着眼看着靠着门站着的弟弟,“跟我说说,能打动我我就投资。” 荣逸来了兴趣,“现在彩电多紧俏。我有个战友在海南,有路子搞到进口彩电。倒回来就是钱。” 做倒爷?荣飞笑了,弟弟还是头脑简单啊。“这是做倒爷。你那个战友是做什么的?”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家有关系,他爸是个领导。” “倒卖彩电现在或许能挣钱。但几年后彩电将会过剩,厂家会想尽办法推销自己的产品。长虹,海尔,康佳等国产巨头已经成气候了,他们的产品从技术上和进口的差距的越来越小。即使你说的是靠的住的,生意也没几年好做。再有,你没有正规的销售渠道,属于违法倒卖,万一被工商查了,损失就不是一点半点。还有,你战友的情况并不清楚,他家如果有权,能搞到进口彩电交给你卖,为什么不自己挣?钱又不咬手。所以,你说的生意其实不是正经生意,我不会支持。” “早让你跟你哥商量,你就不听。”魏瑞兰批评荣逸,“不过,小飞你现在生意做的这么好,比纺织厂都厉害多了。总得给小逸找条长远的路子,不能让他这么晃荡了。你说是吧?” “其实我已经给过他机会。陶氏也有我的股份,在公司我还是可以说上话的,但他不争气,小事不愿干,大事做不了。我能怎么办?现在陶氏还给他发着工资呢。你既然说了,我就把实情告诉你们,小逸的工资都是我个人给的,他从陶氏领工资,但一直不上班。我只好将等额的钱交给陶氏,包括他的养老金。陶氏有规矩,不可能给不上班的发工资。任何一个公司都有自己的规矩,不上班就给发工资的除了国企外没有第二家。” 荣之贵和魏瑞兰沉默了,这个情况他们才知道。 “陶氏给他发多少?” “300。不含养老保险。”荣飞看一眼荣逸,“是实情吧?” “让我到建筑队当小工,我不干。”荣逸对安排他的工作极为不满。 “陶氏是建筑公司,建筑队的工作就是最基础的工作。你不从最基础的学起怎么行?难道我一下子就安排你做总经理副总经理?天下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陶氏你说了算?”荣之贵闷声问。 “我是陶氏的董事长。去年接任的。” 原来如此。棉花巷的房子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之前魏瑞兰一直想问,但总没有问出口。 “你哥是为了你好。你倒是行啊,拿着300块的工资每天晃荡,那些钱你都花在哪儿了?”荣之贵生了气,瞪着荣逸。 花在哪儿?什么都是钱,300块够吗?如果够我做什么生意?荣逸腹诽不止,但这个场合他又不敢说,哥哥刚才展现的实力震住了他。 两件事都被荣飞顶了回来,荣之贵心里极为郁闷。表面上长子说的都在理,仔细一想就变了味,挣了钱继续扩大生产没问题,可是挣钱的目的是什么?按照荣飞的逻辑,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自己每月为几十块钱奔忙,那边放着几千万的巨款却看都看不见。 这个话怎么跟儿子说?向自己的父母伸手容易,向自己的儿子伸手就难了------荣之贵心里一片悲凉。 “爸爸,家里的经济情况跟前几年比好多了,也不必刻意存钱,生活完全可以过的好一些。比如中午晚上的菜,花样数量都可以多一些,不想做就出去买。这都没问题。你和我妈都五十开外的人了,不上班也好,就歇着养好身体吧。我说过小逸的婚事花钱包在我身上,这话算数。至于你喜欢喝茶,收集古玩,每个月需要多少?” “需要多少?”荣之贵一片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样吧,我每月给你三千零花,够了吧?” 三千?荣之贵喜出望外,随即冷静下来,“够了。”说出这句话,做父亲的尊严已经荡然无存。 “小逸的生意就算了吧,如果不想在陶氏干,其他的工作我也可以找,但必须从基层干起。小逸你自己考虑吧。” 王老太一直听着父子间的对话,没有插言。 第三卷第二十六节荣逸和张越 class="width">7月3号,邢芳在医院剖腹产生下一个男孩,母子平安。 一直守候在产房门前的荣飞很企盼结果,果然是个男孩。还没见孩子的面,他便为儿子取好了名字,荣世鹏。这是他记忆里儿子的大名,小名则叫了鹏鹏。 这是做父亲的权力。按照荣家的家谱,鹏鹏这一代应当取双字。荣家一直是隔辈走,上一代双字,下一辈则是单名。就像荣之贵和荣飞。 亲戚们在得知消息后按照传统备了食物到医院祝贺慰问。最高兴的是王老太,一直希望能见到重孙,终于了结了心愿。老人不顾八十高龄,非要在医院照顾邢芳。让魏瑞兰及邢菊哭笑不得,还是荣飞将奶奶劝回了家。 真的是那个调皮无比学习一塌糊涂但心地良善颇有孝心的鹏鹏吗?荣飞格外期待。 伺候月子的事基本不用他做。前几日已经上任的王林曾打电话给他,希望他抽空去趟北新。因为邢芳待产,一拖再拖,等孩子出生,一切都正常,于是荣飞在7月5号和李德江一同去了北新。 因为鹏鹏的出生,和家里紧张起来的关系缓和下来。最受打击的是荣逸。荣逸被兄长拒绝,发财大计被断绝,又没有老父的待遇,只好继续他的浪荡生活。这天参加战友聚会,遇见好久不见的张越,彼此感到很亲切,中午是分配到民政局的一个战友做东,席间大家喝了不少酒,饭后到战友家打牌,荣逸身上没带多少钱,只能观战,与张越聊复员后的情形,很有一番感慨。 荣逸和张越在部队时同在一个连队。因为高中就是同学,彼此自然走的近。张越在部队入了党,当了班长,毕业时带着上士军衔,荣逸只是个中士。张越复员后也进了北钢,很巧,和荣杰成为了同事。世界有时候很小。 张越在姐姐结婚前隐约听到姐姐与荣逸哥哥荣飞的事。当时张昕在哭,母亲在劝。隔着一道门,张越听了个大概。事后问母亲,段英没有细说,只是说张昕有些钻牛角尖了,不能怪人家。张越对荣飞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仔细想起来荣飞就是荣逸的胞兄。在部队时曾听荣逸讲过。当时荣逸还说很巧啊,我哥和你姐是老同学,咱俩则是同学加战友。 张越很想搞清姐姐与荣逸的哥哥究竟发生过什么故事。这回战友聚会遇见荣逸,自然提起荣飞的事。他才知道荣飞在去年已经娶了老婆,而且老婆刚为其生了儿子。 荣逸内心怨恨兄长,自然在张越面前没什么好话,张越问荣飞现在做什么,荣逸没好气地回答,“下海挣了几个臭钱,一点人性没有。”遂将自己借钱做彩电生意的事跟张越讲了一遍,荣逸倒不想接管什么专卖店,还是惦记着和荣杰的事,“他哪里缺几万块钱!这人啊,一有钱就***不是人了。” “你哥还真有办法啊。几万块钱跟玩儿似的。他是做什么的?”张越想起了姐夫,那是真正的有钱人,恒运公司的大公子,未来的掌门人。以运输起家的恒运已经发展为集团规模,营业范围很广。 “跟你说说也无妨,知道明华服装吧?他是明华的大股东。” “真的啊?”张越复员后买的衣服几乎全是明华的。 “我爸特别叮嘱我不要吹嘘。你知道就行了。” “那有什么?现在又不是*,私企是合法的了。嘿,守着个大款哥哥,怪不得你小子游手好闲。” 那天荣之贵和魏瑞兰跟荣逸谈了很久,其中一点是不许在外面到处吹嘘荣飞是什么大股东。财不露白,懂吗?荣逸还真不是那种喜欢吹嘘的人,也没想着打老大的旗号,他还不知道该怎么打。 “不说他了,心烦。越子,你过的咋样?” “能咋样,一个退伍兵。”张越笑了笑,他参军后才知道学习的重要,在部队就自学了大专的课程,大部分科目都拿到结业证了,幻想着将来能考军校,现实敲碎了他的梦,像他这样的士兵考取军校的比例相当低。不等他取得毕业证,复员了。而进入北钢后的生活又重新给他上了一课,别说是大专,就是研究生又能如何?这辈子如果不沾他那个财神姐夫的光,就只好呆在北钢做一个光荣的钢铁工人了。 张越对姐姐很崇拜。他学习上永远也比不上姐姐。但姐姐为什么看上王志鹏他就感到奇怪。倒不是王志鹏有什么生理缺陷,而是姐姐在婚姻大事上显得有些草率。好像她和王志鹏认识不过两三个月的工夫。从他懂事,姐姐就有些忧郁,不是那么开心,他不知道原因,后来知道了,竟然还存在一个荣飞。 张越想,姐姐命中就是富贵人,不管是荣飞还是王志鹏,他们拥有的财富使他们远离一般人。 “做不做生意无所谓,难道你能做到你哥那样?与其那样还不如跟着你哥混,明华在北阳就有厂子,怎么着也得给你个副厂长吧?” “别提了。”荣逸厌恶起来,“他总让我从基层做起,还不让我说出我们的关系,这不扯吗?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才不受那份罪。” 这倒是和王志鹏的态度一样。张越也曾想过去恒运,恒运的核心产业就是运输,王志鹏给他的岗位是司机,观点跟荣飞的一模一样。张越不想做司机,于是就继续呆在北钢,而且,父亲也不希望他去恒运。 父亲对姐姐的婚姻不是太赞成。但他是比较开明的那类父亲,子女已经决定的事他很少反对,除非太出格。好在姐姐结婚后一切还好。 “你哥说的也没错。是应当从基层干起。不过你小子就是游手好闲的主,手里有钱花就不去想明天的事了。最近谈了女朋友?” “当然。不然更没劲了。”最近这个女友感觉还行,就是进展慢了些,只在一起吃过几顿饭,想单独待一会创造亲热的机会都不给,够奸猾的。“你呢?找到了没有?” “没。北钢男女的比例是六比一。” “干吗找同事?要么哥们给你踅摸一个?” “嘿,管好你的事吧。”张越想了想,“有机会认识一下你哥,方便吗?” “想跟他混?说实话,我这个老大挺那个的,我有些怕他。不过这没什么,你比我优秀多了,说不定会看上你。” “想歪了。我没有跟你哥混的念头。就是想看看明华的老板是什么样的人。看到了吧?除了鞋子,都是明华的牌子。” 张越上身穿一件几近纯白的T恤,很精神。T恤只有领子缀了一道红边,胸口印着明华的标志,一朵红牡丹花。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短裤,裤边是白色的,也绣着深红的牡丹。 “至少他应该给你打折。听说明华服装专卖店是有积分的,达到一定的分数就是贵宾,他们叫VIP。是吧?” “是呀。这是个高招。好多人都是明华的固定用户了,就是冲着这条。”张越承认这是个高招。 “有空到家里坐吧,我家在棉花巷11号院一栋202,好找。”想了想,荣逸将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了张越。 “我家没动,还在老地方。不过没电话,我爸正张罗着装呢,得排队。” “上去玩几把?”可惜没带钱,荣逸手有些痒痒。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我不能和你比呀。”张越跟荣逸握手道别。 张越走了后,荣逸向战友借了五十块上场打牌,钱很快输完了。张越便呆在一边看,直到散伙。 彩电生意是做不成了。荣逸其实渴望找点事做。每日的游手好闲的闲逛时间长了也是一种受罪,他熟悉的人基本在忙,没有人像他一样。部队服役时荣逸喜欢读王朔的书,很羡慕王朔笔下城市游民无所事事穷聊的日子。回到现实,发现当你独自无所事事的时候是很难受的,像今天这样的欢聚并不多。 荣逸想,是不是找哥哥要份工作? 第三卷第二十七节碰瓷 class="width">王林去北新市只身上任的,跟了他几年的秘书傅祥林都没带。-====-北新市配给他的新秘书叫舒国治,今年二十九岁。 舒国治毕业于北新农学院。北新农学院位于经济相对落后的北新市,却是G省仅有的三所全国重点大学之一。舒国治八三年毕业,分配进北新林业局,四年后调入市政府办公厅,跟李愚副市长当秘书。**年春李副市长转入政协任副主任,舒国治短时间失业,然后出人意料地担任了新来的王市长的秘书。 舒国治知道这个结果完全是早已退下来在家颐养天年的外祖父的运作。外祖父曾长期担任分管组织工作的北新市委副书记,在北新的影响力依然存在。 今天是星期天。舒国治接到的命令是在丽园酒店预定一桌酒菜并在丽园登记个套间。王市长说有朋友从北阳来,私人性质,费用自理,绝对不惊动其他的领导。因为上午王市长要去看农学院退下来的老院长,却没让毕业于农学院的舒国治去,只让司机小李跟着就行了。舒国治的任务是做好接待准备。王市长给了他一个手机号码,让他与客人联系。 起初舒国治以为是市长的夫人小姐要来,既然强调是朋友,大概不会是家人。舒国治没有急着和客人联系,先到丽园以办公厅名义预定了餐厅包间和套房,并且实地查看了。丽园是北新最新的酒店,也是最好的酒店,没有在国营的北新宾馆而是选择了私营的丽园酒店,也彰示了客人的身份。 一直到临近中午,客人仍没露面,舒国治看看已经十一点半了,于是拨了王市长给的那个号码,电话没人接,再打,终于接了,很气粗,喝问舒国治是什么人,舒国治报了自己的名号,对方慌乱起来(舒国治可以听到对方尴尬以至于语无伦次的话语)然后电话被交到另一人手里。听了几句,舒国治立即变了脸色,他没有发现王市长已经来到了大堂,从他手里接过了电话。没听几句便冲着话筒吼起来。 舒国治知道,公安局闯祸了,搞不好会直接引发北新的官场震动的!要知道因为动乱处理不力,市委书记与市长双双免职,新领导不会借此立威?因为刚才,就是刚才,刑警队将王市长的朋友在北大街闹市区给铐了。 幸亏及时去了电话,幸亏这些一向嚣张的警察们接了这个电话。 荣飞携李德江去北新市,临时搭上了隆月和王迪新,车便有点挤。荣飞留下了黄天,自己开车与李德江、隆月母女去北新。没想到进入市区,在北大街被“碰瓷”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突然从街边的商店冲出来扑到了车上,荣飞看到情况已经踩死了刹车,但少年还是撞到了车上,身子伏在机盖上不动了,从坐在副座上的李德江方向望过去,少年的脸部全是血。慌了的李德江赶紧下去查看,呼啦啦,商店冲出四五个青年将他围住了,一个青年拉开荣飞一侧的车门便要拔钥匙,荣飞将其推开。隆月没见过这种阵势,吓的脸都白了。 荣飞冷静地下车,不顾一帮人的叫嚷——他肯定遇到“碰瓷”了。 “叫救护车来。先救人再说。”荣飞说。但没人理他。那个少年仍趴在机盖上,一片红色从头下流出,很快变成一条向下的红流。荣飞用手沾了点红色闻闻,对少年说,“起来吧,别把你的衣服搞脏了。”有西红柿的味道,这帮“碰瓷”者也是低挡的。 “你胡说什么?”立即有人上来揪住荣飞。双方扭打了几下,隆月拉开荣飞,被“碰伤”的青年已经被人抬走了,“送医院送医院。”乱喊着将伤员送入对面的商店。 接着有人出面与他私了。荣飞双手抱在胸前,“懒得和你们讲,叫警察来处理吧。” 后面的事就有些离奇了,见不受威胁,那帮人的首脑,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真的叫来了警察。警察很快就来了,或者他们一直就在附近,没听李德江几句解释就认定是荣飞的责任。李德江取出电话还没拨号,警察便劈手夺去了,隆月怕地痞,不怕警察,上前训斥警察懂不懂程序?警察竟然推搡隆月的胸部,荣飞大怒上前争执,被另一名警察扭住打了一拳,然后被戴上手铐。这时拿在警察手里的李德江的“大哥大”响了,警察没接,电话一直响,这回警察接了,说了几句就慌了,二名警察关了电话商量,接电话的警察对李德江说不知你们是王市长的朋友,误会了误会了,赶紧要给荣飞开手铐,被暴怒的隆月拦住,手铐是什么东西?岂是你想带就戴想摘就摘的!李德江冷冷地对警察说,她是王市长的妻子,等王林来接他夫人吧。他是王市长的学生兼朋友,就让王市长给他的学生解手铐吧。动手欺负王市长的夫人和殴打他朋友的事你们给他解释吧。 警察极为尴尬。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都在看这场好戏。刚才领头的汉子已经知道了车中人的身份,荣飞与李德江是谁他们不知道也不甚在乎,但王市长的夫人和女儿恐怕不像是冒充。就在无言的对峙间,王林的蓝鸟到了。 “这是我的工作证,要检查吗?”王林掏出工作证杵在警察脸上。 “不敢,王市长,这是个误会------”警察的汗立即下来了。 “那么请将你们的工作证拿出来。”王林铁青着脸接过工作证看了,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将他的手铐打开,可以吗?”王林回头看看女儿,一直牵挂在北京念书的女儿,没想到见面是在这个场合,这点让王林尤为恼怒。 “当然------” 这回荣飞没有再拒绝,而是指着自己机盖上的“鲜血”说,“取两份样本,分别在北阳及本地化验,看看是人血还是猪血或者西红柿汁?”李德江也奇怪起来,刚才既然撞得头破血流,为什么机盖上没有一点撞痕? “按他说的办。”王林命令道。 那帮闲汉已经无影无踪。 ------ 回到丽园,大家尽可能地摆脱刚才的不快,不过情绪显然都给搞坏了。 王林开了瓶葡萄酒,舒国治给王迪新倒了果汁。 “北新欢迎你们的方式有些特别啊。”王林端杯与荣飞和李德江碰杯。 “简直是蛇鼠一窝。”隆月仍未从刚才的事件中解脱出来。这也难怪她,她的出身,她如今的身份都没吃过这个亏,“王林,北新的警纪坏到如此地步,不整顿简直没有了天理!老百姓哪里还有活路?” “隆姐不要被刚才的事坏了心情,喝酒喝酒,喝什么饮料嘛,喝点啤酒吧。请给隆总换杯啤酒。”荣飞对舒国治说。刚才王林已经介绍了舒国治的身份。 荣飞也换上了啤酒,“一个好的开始未必有好的结果,相反,悲剧的开场常常以喜剧收尾。隆姐,迪新,我们干一个。” 这时有人敲门。舒国治过去开了,门口站着的是公安局的局长和政委。 “王市长,我们过来接受批评------” “我不批评你们,我等着处理的结果。现在是我私人用餐时间,请你们先回去吧。”王林头也不抬地说。 公安局的二位极为不安,呆在门口走也不是进也不是。荣飞站起来,“二位,刚才的事要不要我去做个笔录?” “不用不用,情况我们基本清楚了。” “那好吧,你们的警员打了我一拳,并且侮辱了女士。我有理由怀疑他们和黑社会有勾结。我等着处理结果,如果不满意,我会提起上诉。”荣飞必须表现出强势,给王林留下缓和的余地。他不知道公安局对王林的态度,但直到如果王林在北新顺利打开局面,和公安的关系就不能太僵。 “同志,我们的警员在处理交通事故时没有遵守程序,偏信了当地人。还望您原谅。我是公安局政委,在这儿向您道歉。”年长的警察真的给荣飞鞠了个躬。 “荣总你少和他们废话。我就不信没有王法了。”隆月一脸寒霜。 “社会渣滓哪儿都有。我生气的是北新的警察怎么就如此低能?你们来的人根本就不是交警,刑警也罢了,总得了解情况吧?明明是交通事故,我既未逃逸也未妨碍他们执行公务,凭什么给我带械具?上来就认定是我的责任。这样的处理方法如果说没有猫腻我真不信,你信吗?政委先生。我车身的所谓的‘血’还在,我会找权威机构化验的,因为我相信那不过是西红柿汁。” 黑脸膛的政委极为尴尬。 “你们回去吧,现在我正在用餐。这事等你们处理的结果。”王林用餐巾擦擦嘴,再次对二位警察首脑说。 “那好的,”局长看王林根本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我们立即处理这起事件。打扰了。” 第三卷第二十八节市委书记 class="width">舒国治在饭前便又开了个房间。饭后一行人回房间休息,服务员早已将果盘摆在了房间里。北新的西瓜最有名,夏季北阳瓜市不管从哪儿进来的标着北新西瓜。 “迪新,吃块西瓜。北新瓜果有名哪。”荣飞动手将一个西瓜切开,拉过王迪新,女孩接过一块瓜吃起来。 “是不是给你上眼药啊?”李德江仍闷闷不乐。 “不要这样说话。千万不可疑神疑鬼。王市长刚来,还不是立威的时候,立威也不能用那些喽喽,他们的档次还低了些。”荣飞严肃地说。 “公安局是冯国川的地盘,对吧?”隆月已经冷静下来了。 “别瞎说,冯书记也是新来的。下午或者晚上冯书记可能过来。戴耀先绝对会向他汇报的,如果来了,注意一下你的态度。再说了,上千干警,害群之马哪儿都有。”王林对隆月说。戴耀先是刚才被王林撵走的公安局长。 隆月虽然生气,但直到丈夫单枪匹马来北新任职,与地方实力派的关系搞僵了肯定是自己吃亏。 “这倒是。光顾着生气,忘了告你了,前天,不,是三号吧?邢芳生了个胖小子,七斤八两呢。不过是剖腹产的,人受了点罪。” “是吗,你小子也做父亲了,有什么感受?”王林微笑着问。 “没,来不及品味呢。”荣飞想起儿子,嘴角不由得带了笑意。 “罪过罪过。邢芳这下子该骂我了。我这个师公该准备什么礼物呢?”看着王林戏谑的神情,一直坐在角落的舒国治发现一向严肃的王市长也有调皮的一面,这也反衬这位荣总与市长的关系。 “那是你的事。总不好让我空手而归吧。是不是德江?” 李德江嘿嘿而笑。 “重汽马上挂牌了,叫我们来,有什么指示?”荣飞将话题切回,这回是王林叫他们来的,绝对不是让他们游玩北新风光。 “哦,我确实有事和你们谈。隆月你带着迪新到隔壁休息吧。刚才是事先放下,该收拾的一个也跑不了。” 隆月带女儿走了。 “你是想谈谈重车带动吧?”荣飞对王林说。 “是啊,北新的工业基础哪里比得上北阳!最拿出手的就是减速器厂了,如此机遇不抓住,岂不后悔死?” “重车项目论证了二年多,总算进入实质阶段。文件已经下了,底子是三个厂,总装即以汽配为基础,加上汽修厂和柴油机厂。要命的是重汽的班子还没有定。”李德江说。他作为汽配公司的副总,参与了重汽筹建的前期工作,重汽成立,北阳汽配将整体划入重汽公司,李德江自然为自己的前程担忧。<<>>此次来北新,也是希望在重汽的班子配备上得到老领导的关照。王林虽然离开北阳,但与程恪的关系众所周知,而程恪绝对是有能力影响重汽干部配备的人物。 “省里下决心搞重汽的决策是正确的。如果搞轿车项目,北阳甚至全省的基础都太弱。”荣飞说了一句。 “德江你的意思我清楚。都是自己人,我就直说了。程市长那儿我介绍过你。重汽的班子最终要省里定,因为重汽项目是梁省长亲自抓的,建斌书记也极为关注。这是投资上十亿的大项目嘛。一把手想也别想,占个副职问题不大。现在恐怕竞争的焦点是一把手产生在市里还是省里。”王林端起茶杯,“你在汽配一直是搞配套的,我请你们来是想谈另外一件事。北新减速器厂是全省同类产品第一,也是北新这个农业市最大的工企。能不能与未来的重汽配套?” “减速器厂的情况不了解------”李德江说。 “叫你们来就是了解情况的。我有信心和勇气搞出重汽需要的变速箱。”王林信心满满。 “这个不是靠勇气和信心能办的,装备是第一位的,如果进入重卡的配套体系占据二配甚至一配的位置,恐怕少不了技术改造。100公里的配套半径比较合理,老师的想法倒是可行,不知道做过前期的调研没有?啊,是我太笨了。”荣飞随即想到王林来北新不过一月,怎么做前期调研?难道北新市早有打算? “我提出来的,这方面他们太迟钝了。减速器厂这几年任务一直不饱和,也不晓得积极开发新市场------”他在市长办公会上提出与北阳重汽配套,得到市府班子的赞同。这是小事,不需要向市委汇报。冯国川手伸的再长也不会管这等小事。 “想提高北新的工业产值,也不必单盯着一个零件。”荣飞理解王林的意思,“汽车是机械行业集大成者,除却发动机、变速箱、底盘、车身这些主要部件外,至少有上百种零部件可以考虑。你在北阳汽配的那段履历要发挥作用了。” 王林来北新任职之前,荣飞曾献上中下三策。看来王林还是忍不住上策的诱惑。不过也不能说是下策。振兴工业基础是每位为政者首先要考虑的,经济基础落后的地区更是如此。果然,王林神色一变,“之前没有来过北新。到任后听了汇报介绍,辖400万人口,市区常住人口35万的北新市财政收入竟然不到3亿元!典型的吃饭财政嘛。搞不好连我这个市长的工资都要发不出了。走马观花地看了很多地方,市区的主要企业都去了,情况不容乐观啊。大大小小的企业几十家,除了这个变速箱厂,只有一个纺机厂还像那么回事。其他的情况就严重了。像挂车厂,已经四个月没发工资了。市委很关注,冯书记希望我尽快拿出一个办法来。可是除了注资,哪有见效快的?订单拿不到是自己的事,政府能帮他们打市场吗?刚才荣飞说的我也考虑了,德江你管配套,要照顾北新这块,过几天我组织几家企业去汽配去,能给我的都要,你们需要的都拿出来,开发费又不用你掏。还有,荣飞,你们有没有扩张建厂的计划或者其他战略性的考虑,以后北新是你必须考虑的投资地,别总都盯着大城市。” 李德江嘿嘿而笑。荣飞一本正经地说,“问题不是一天形成的,也不是一天能解决的。过于急功近利会埋下很多地雷,总有爆炸的时候,清除的费用要高的多。我们来的时候,自进北新地界,路况便降了一个级别,林岩县境有段路简直是毁车。北新的经济要振兴,基础设施的建设要先行,这是一个规律,谁违反谁倒霉。说引进资金,像林岩的路,人家来过一回就再也不想来了,怎么办?还有环境问题,进入林岩就算进山了,我注意到林岩的山头都是秃的,大夏天的没有一点绿意,这怎么行?往南,别的地方我不知道,空山我是知道的,情况还不如林岩。” “那条路拉煤多,损坏快。” “是的嘛。北新有三个县出煤,如果想增加财政收入,没有比抓煤炭更快的了。但是煤矿很多都包给了私人,是吧?钱他们挣了,留给政府毁坏的环境去治理,这公道吗?” “他是市长还是你是市长?”隆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听着笑了。 “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今天找你们只说两个事,一是北阳重汽的配套问题,这是德江的事,必须将北新纳进配套体系。二是荣飞隆月你们的投资布点,必须考虑北新。” “呵呵,不带这样下命令的。”荣飞笑道。王林赴任北新,他必须有所表示,这次来本有先期考察之意。究竟做什么,还要仔细研究。 舒国治一直听他们谈正事。不时给他们续茶。隆月在隔壁休息了一阵过来了,女儿却没露面。直到快六点时,冯国川来了。 冯国川是从省委副秘书长位子上“空降”北新的。已经秃顶的他其实只比王林大八岁,今年正值知天命之年。 “怎么搞的嘛。我已经严厉批评了戴耀先,务必严肃处理。包括警局内部的问题。哦,这位就是弟妹吧,受委屈了,我替王市长向你道歉。”处于那个位子的他自然消息灵通,王林的家庭背景瞒不过他,隆长风在今夏之后愈见重用,那不是他可以轻视慢待的人。 “怎么惊动你了呢。这是家丑,不可张扬。隆月,这位就是冯书记,哦,冯书记,我来介绍,他叫荣飞,明华服装及明华贸易的董事长,你可别看他年轻,家底雄厚的很。连香港荣氏的掌门人都很看重。他叫李德江,北阳汽配的副总经理,管配套,北阳汽配整体并入即将揭牌的北阳重汽了。我叫他们来,是想为咱北新引入资金和项目。” 冯国川和隆月握手后与荣飞及李德江相见,给荣飞的感觉是这位北新的大家长没什么架子,像个慈祥的长者。 “好,好啊。都是北新的贵客。不过今天北新的待客之道真是令我汗颜。临来之时,建斌书记耳提面告,说振兴北新一定要有新思路新办法,不能光是埋头苦干。王林同志提出引入资金项目的思路非常好,我完全赞同。你们二位可不许因为今天的不愉快对北新产生反感哦。” 李德江先做了表示。他当过秘书,知道如何面对领导。轮到荣飞,他微笑着说,“不敢不敢。王老师在您领导下做经济工作,我当然要倾力支持。北新也算我的家乡啊。”荣飞笑着说。 “哦?荣总是北新人?你叫王林同志老师,是他的学生?” “正牌子的学生。他曾是我大学校长。冯书记,您就别叫我什么荣总了。在您面前我就一晚辈。我爱人是北新人,我母亲也是北新人,我似乎也可以算作北新人吧?” “当然是当然是。明华服装?我想起来了,北阳有你的专卖店,对吧?了不起,年轻轻就搞出了如此名堂。” “那是沾了政策的光。没有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员吧。” 王林插话,“冯书记,这小子能耐大着呢。在学校就搞出一种让德国人感兴趣的汽车尾气催化转化装置,促成了北阳汽配的成立,和如今的北阳重汽说起来也是因果相关。” “听说过。你这么说我就联系起来了。不简单,看来天才确实存在。小荣,你对北新的发展有什么好建议?” “哪敢。这趟差事的李副总的,王老师非要我来,哪里能提什么好建议?冯书记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办的无不尊从。” “好好,北新一定有你用武之地。这样吧,我让宾馆准备了晚餐。王林同志你见外了,弟妹来北新怎么也不吭一声啊?今晚我请客,我们好好聊聊。” 第三卷第二十九节减速器厂 class="width">晚餐喝了不少白酒。 酒是茅台,但荣飞不喜欢,随乡入俗,不能提出异议,硬着头皮将一杯杯烈酒倒入喉咙。冯国川的秘书胡兵劝酒的本领绝对一流,花样百出但又站得住的一点点理由总能让你喝下杯中物。 王林的住宿问题尚未解决。北新市委大院正在为他装修一栋空了许久的别墅,目前他仍住在北新宾馆的套间里。饭后大家送走冯书记和胡秘书,留下隆月和王迪新,王林的司机将李德江与荣飞送回丽园。丽园的两套房子都没退,正好每人占一间。 李德江酒后容易兴奋,荣飞却极为瞌睡。荣飞想睡觉,李德江跑过来找荣飞聊天,荣飞早已睡意朦胧,耐不过李德江的捣乱,只好用冷水洗把脸陪着李德江聊天。 “才***八点半,睡什么觉嘛。可惜没叫老曾等人,否则打打牌也不错。你别说,北新这穷地方有个优点,凉快!”说着过去推开了窗户。 北新地势比北阳高,夜晚凉风习习,煞是清爽。 “你那老师是认了真了,非将变速箱配进去。你怎么总是泼凉水?你小子怎么不给他搭个台阶?据我所知,你从香港股市卷来的钱没花吧?”刚才酒席上冯国川与王林对变速箱厂的改造非常有决心,但荣飞不甚乐观。王林提到了对外融资问题,暗示荣飞表态,荣飞却借酒装糊涂。 “资金是有。”目前陶氏账上的资金主要用于美食广场的改造,西湾住宅已经基本售出,资金正在回笼。估计有一千万以上的盈余。明华贸易账上的余款就更多了,股市与买卖日元挣的钱大部分都存在银行里,急需找个出处。“但目前的风向不甚有利。当前国内理论界对私营企业颇有微词,北新更是重灾区,省里都盯着呢。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而是北新减速器厂的实际情况不明。”荣飞忽然来了精神,“老李,你给我说说,企业竞争力的强弱主要体现在哪儿?” 李德江在汽配工作的几年对企业的运作有了自己的理解,“怎么说呢,技术肯定是主要的,还有人才,管理和技术人才也很重要。接下来就是装备------” “你漏说了最重要的,那就是体制和机制。在北重时,我反复向领导提出这点。就我看来,国企的国有独资性质或许并非最佳,最急迫的却是运作的机制,机制不适合,人才,技术,装备的优势都发挥不出来了。我搞明华,陶氏,首重机制和体制。陶氏这方面做的还比不上明华。当然,私企和国企由于所有制天生性质不同,私企亏损了,经营者必须向股东作出交代,国企这方面的力度就弱多了。但机制上的差别比较大,机制中用人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技术和装备。回到刚才的问题,北新减速器厂即使同意我参股也不会同意我控股,我不控股就无法获得绝对的经营权。所以我不好表态。”在荣飞的内心,他并没有向北新任何一个企业投资的想法,他对北新的情况不了解,如果王林提出公益性的投资,八成他会答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觉着自己多元化倾向已经很严重了,根据现实的经验,多元化经营成功的企业为数寥寥。 “王市长下决心上变速箱了。你没看出来?” “关键是人才和技术的储备。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国企一般在这个环节上做的不好,他们的体制和机制束缚了用人权,国企招收外国技术人员就比较困难。薪酬确定也是一个问题。”回想明华服装就是一个例子,从84年正式建立设计室,招引了多少优秀的设计师?国外的就招聘了40多人!而北阳汽配至今也没有一个外国工程师。必须承认,在很多领域,我们距国外最先进的东西还有很大距离。 “私企的决策程序比较简洁。而国企就相对繁琐一些。最高管理者的意图在私企会很好地执行,国企就难一些。比如投资,国企的审批环节太多,许多事情都耽误在这个环节上了。上级部门总要行使职权嘛。没得办法的事。” 李德江在沉思。 “算啦,我是瞌睡了,要睡觉了,赶紧滚回去休息吧。”荣飞下逐客令。他真的困了,脑袋刚沾枕头就打起了呼噜。 荣飞李德江陪隆月母女又住了一天。上午去北新南郊的风景区二佛山游玩,舒国治带了照相机陪同,荣飞和李德江没去,被王林拖去了减速器厂。二佛山上有好几个寺庙,一些已经毁损的不成样子了,一些这几年逐渐修复了旧观。其中最大的寺庙叫酎泉寺,寺里有六七名穿着灰僧衣的和尚。王迪新很好奇,隆月有些迷信,在酎泉寺隆月还上了香,捐了100元的香烛钱,却拒绝了和尚的“看前程”。中午回到北新宾馆见戴耀先正向王林汇报工作,大概是说昨天的案子。隆月走出一身香汗,钻进浴室冲了澡,等她出来戴局长已经走了,王林说昨天的两名干警已经停职,正在调查他们与社会人员的来往,而那帮“碰瓷”者已经抓获大半,领头的已经正式拘留。确定这是一伙以讹诈外地人为生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隆月对此事已经不甚关注了,倒是讲了她对二佛山及酎泉寺的印象,说没想到北新还有那么气派雄伟的大庙。建议王林去看看,兴办旅游业也是不错的选择。王林苦笑,开发旅游资源是需要先期大笔投入的,北新的财政现状哪里能挤出钱来?说来说去还是要眼睛向外招商引资------正说着话,荣飞和李德江过来了,将他们留在丽园的行李带过来,隆月知道下午将返回北阳。 “谈的怎么样?”吃饭只有他们几人,舒国治安排好了午餐,却没有露面。隆月看他们三人都不吭气,便问丈夫。 “我动员荣飞向减速器厂投资,他还没想好。”王林用嘴努努荣飞,“现在牛逼的了不得。” 荣飞笑笑没说话。午餐以土菜为主,王迪新吃的很香,饭后提出要跟父亲住几天,隆月答应了,“荣总认为减速器厂没有投资价值?”明华贸易在银行户头上至少存了四千万,这些钱应当找到一个出处,联投的筹备也应当加快进行了,大概荣飞对一些问题还没有想好。 “那倒不是。关键不在这儿。王老师,待我回去理理思路后再过来。” “可以,你快点。”王林忽然想起荣飞曾建议自己抓旅游和生态建设,“隆月迪新去二佛山玩了一圈,你这半个北新人去过没有?” “没有。有点意思?”问的是隆月。 “佛教我不懂。不过酎泉寺里竟有僧人让我感到意外。那个庙的规模好大的。可惜破败了。我捐了100块的功德钱,和尚非要给我算命,哈哈,蛮有意思的。” 说到算命,荣飞不由得想起了林恩泽,老兄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迷信,有些宿命论的味道,“佛教是文化,到我们手里就剩了算命了,和尚也不是很地道。哈哈,隆姐你算了没有?” “没,我自己的命自己知道。” 荣飞竖起大拇指,“隆姐了不得。有时间我去看看吧。” “你小子别学着一毛不拔,要不投点钱给二佛山?也算你给我的支持。” “投资旅游?那可是回收期极长的买卖------” “舒国治,你备好车,下午我带荣总去二佛山。” “哪敢让老师陪------” “你小子为富不仁了,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师?” “好吧,我和德江都去看看。” 王林点了烟,隆月说“少抽烟吧,别没了约束沾上一身的坏毛病。” “迪新不是留下监督我嘛。” “我是说你抽烟太凶了。迪新能管住你吗?” 说到约束,荣飞忽然想起郑小英。单身在北新的王林想必不会再犯工学院时期的错误了。不过荣飞也替王林和隆月悲哀,正值盛年的夫妻却总摆不脱分居的困扰。王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至少他是敬业的,来北新一月只回了一趟家。比起那些周五回家周一上班的官员,王林的敬业程度值得钦佩。 郑小英有一年未见了,荣飞的美丽善良善解人意的班主任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她的丈夫是意大利设计师保罗。去年结的婚,其中的细节荣飞不清楚,连李粤明黄明福也不清楚,大概只有设计室主管林乐醒知道详情。郑小英突然下了喜帖,令明华服装的领导们吃了一惊。荣飞专门飞去深圳参加郑小英的婚礼,带去了王林的礼金。婚礼上的郑小英是幸福的,至少在荣飞看来是幸福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座位,不必要跟别人挤一张椅子。 二佛山之行的结果是荣飞同意与北新旅游局联合成立一个旅游开发公司,先由联投注入200万资金,逐步开发以二佛山为中心的旅游业。二佛山不仅一个酎泉寺,荣飞没想到这座不高的山峰里竟然有四五座大小不等的寺庙尼庵,不过大多数已经毁损了。二佛山植被保护的还可以,大概和僧人一直存在有关,荣飞注意到佛教对环境保护是有贡献的,凡是有寺庙的地方大都松柏森森。在炎热的夏季,上山后却凉爽宜人。如果在这儿修个木屋居住,精心读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回去的路上荣飞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心里不由的激动起来。这个想法是否可行,需要认真的考虑考虑。 这个想法就是推动北新试点开发区。这个想法是否可行?是否操之过急?他需要和程恪聊聊,需要给王林写点东西。企业需要扩大自主经营权,城市也一样。 第三卷第三十节初为人父的感觉 class="width">荣飞先去了医院,邢芳和鹏鹏一切都好。~~~~还有二天邢芳的刀口就可以拆线了,然后便可以出院了。在医院陪侍的还有邢兰,她是昨天坐火车来的,听说小五生了娃娃(邢菊给她去了电报),做姐姐的理当过来。荣飞后悔没去空山,否则就可以将妻姐接来了。 邢芳住院的病房是个套间,里间可以睡一个陪侍者,外间也可以住一个人。邢兰没见过如此高级的病房,也没有享受过夏季里空调的凉爽。空调是进口的三菱牌的,窗式,一半杵在外面。连说城市就是好,要么那么多人喜欢往城市跑呢? 邢菊已经是城市人,除了户口之外。她没有反驳二姐的话,她知道这种住病房第一要有钱,第二要有权。荣飞基本属于二者兼备,所以小五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 来到这个世上才几天的鹏鹏在荣飞眼里变化很大。被羊水泡肿的眼睛睁开了,乌溜溜的黑眼睛四下打量着,大概所有的东西都是新奇的。不过小家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邢芳的奶水不太够,需要填补些牛奶。 梦境里初为人父的感觉就是忙乱。除了忙乱还是忙乱。总是觉着睡眠不足,总想有人替自己一会儿,哪怕一个钟头。邢芳非常体谅他,晚上总不愿叫醒他。因为邢芳的奶水不足,晚上需要起来给孩子热奶。小家伙非常贪睡,饿醒了,哭,等将保存在凉水里的牛奶在电炉上热好,孩子已经睡着了。每天晚上都要折腾好几回。隐约的,对这个降生的小生命感到心烦,他几乎不懂得对儿子的爱。而现在不同了,孩子与他血脉相连,是他生命的延续。梦境里那些艰难已经不存在,他可以保证,儿子将快乐地成长,妻子也不必如梦境里遭受经济拮据带来的所有痛苦,没有自己的房子,家人不能来陪侍,甚至连买个冰箱都成了奢望。 荣飞凝视着熟睡中的小家伙,感慨与幸福交织在一起。 “像你,是吧?”邢菊凑过来。 “我看不出来。” “嘴巴,鼻子,都像你。眼睛像小五。” “坏了,像我就丑了。”邢芳笑道。 “世上谁见男儿丑?男孩子凭的是本事。我们鹏鹏长大一定比他爸更有本事。”邢菊说。 下午五点钟,常乾坤拎了一兜水果和几袋奶粉来了,还带了他熬的鱼汤。常静没有露面。邢芳生产的那天老常就来了,荣飞对这个连襟很客气,揭开盖子闻闻,“好香。 姐夫你真是好手艺。” “鲫鱼汤催奶。”常乾坤显得很憨厚,“二姐也来了啊?”邢兰微笑着点头。 “小静怎么没来?”问话的是邢菊。 “哦,她跟同学对答案去了,今天期中考试刚完。”常静今年秋将升入初中二年级。学习还可以。 不能怪常静。可是邢菊心里就是别扭。邢芳从伦理上应当是她的姨妈吧,姨妈以剖腹产的方式生了孩子是不是该到次医院呢?另一个声音说,她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 “今晚你回去吗?”常乾坤问邢菊。 “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呢。”邢兰对邢菊说。 “回去也没事,外面还有张床呢。”邢菊说。 “三姐你回去吧。常静已经是初中了,你也该关心关心她的学习。毕竟姐夫的工作忙。”荣飞对邢菊说。 邢菊哼了一声,似乎是对常乾坤的蔑视,似乎是对荣飞管闲事的不满。 “家里没事。还是让他留在医院照顾吧。”老常说。 荣飞将常乾坤拉到外间,“最近厂里挺好的?” “最近准备竞选厂长。” “农机局组织的?” “嗯。我想报名。” “这是好事呀。应该报。竞争激烈吗?” “已经有三个人报名了,原来的厂长书记,还有一个车间主任。” “竞争的程序是什么?考试?群众评议,领导打分?” “都有。不过是中层推荐,不是群众评议。” “除了领导的因素外,最重要的是哪个环节?” 常乾坤知道荣飞厉害,不只是生意厉害,而且在北阳高层有关系。荣飞结婚时他也去帮忙了,虽然那时他还和邢菊没有正式结婚。 “应该是竞选演说吧。” 这都是老套路了,不过也不能小觑。“你对农机厂的前景怎么看?” “继续搞农机是没前途的,必须转产。” 荣飞吃了一惊,“转产?” “是。我觉得搞农机没什么希望。现在生产的几种产品都搞了快二十年了,比如铁锹,不能说没有市场,但市场越来越窄了。” “可是转产不是件容易事。就像使惯了枪,却给你把刀。”荣飞起身给老常到了杯水,“准备转产什么?” “电器,家用小电器。像电熨斗,电热杯什么的。你觉得咋样?” 荣飞开始理解老常的意思了,常乾坤一定做了前期的准备,如果在竞选演说中抛出转产的主张并且将主要因素落到实处,一定可以获得民心。“技术上跟得上吗?” “厂里技术科的老高是我朋友,还有党办的老张,他们认为家用电器并不复杂,我们选的只是成本低廉的小家电。” “小家电并不简单。不过你的想法有点意思。我曾想过搞家用电器------”荣飞曾想过一个扩张的方向就是电器卖场,学习苏宁电器的扩张方式,最后由于种种原因搁置了,没有拿到一定层次的会议上研究。“姐夫,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主要是资金。能借给我300万吗?”和老高等改产派的研究,估计有300万足以完成建线并生产出第一批产品。 “没细说呢,究竟干什么产品?小家电可多了去了。”荣飞想了想,“我可以投资,也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借给你300万。不过有两个条件,第一就是产品开发的方向对路。” “还有什么?” “先说你准备做什么?”抬头看邢菊正站在门边,专注地听他俩说话。 “两种,电熨斗和电吹风。” “电吹风啊?”荣飞记忆里这种玩意不是很适销,稍微好的旅馆都配了,家用的似乎不多,“还有备用的方案吗?” “高青松,哦,就是我厂的技术科长,曾想做食品搅拌机------他亲戚从日本带回一台,很精致漂亮。” “我建议你专门搞一种,就是电熨斗。不过要搞蒸汽熨斗,而不是那种老式的干热的。还有一种产品,即宾馆与家庭均可使用的电热水器,我可以给你画个图。我说的热水器可不是那种热得快。熨斗最好搞成两种材料的,塑料和不锈钢的,热水壶一定是不锈钢的。这两种产品成本都不高,面向普通居民,市场近乎无限,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是农机厂,产品傻大黑粗惯了,对不起,我没讽刺你的意思,而小家电的使用者是家庭主妇,她们对产品外观最为在意,怕你们过不了这一关。这样吧,我说说我的第二个条件,我不借钱给你,投资。将来占股份,允许吗?” “这个比较难。我可以找找农机局。” “算了。估计他们不会批。走一步说一步吧,300万还不至于让我伤筋动骨。姐夫,在商言商,请原谅我不能轻易借出300万,毕竟是给企业不是给亲戚。所以我需要你的一份可行性报告,将你们厂子的情况,人员构成,占地,设备投入,技术来源,产品研发进度,营销方式等写给我,我找专家评估。如果可行,我就投资。企业间是不能随意拆借资金的,因为我们没有业务合同。我将来以个人名义借出。不过你可以说资金已经落实,我实际还有第三个条件,即你坐上厂子的椅子,否则就算了。” “好,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 “一言为定。” “对了,我家丫头想见见你。” “见我?又不是没见过。”老常与邢菊是去年秋天成亲的,荣飞与邢芳上了重礼,出席了婚礼(实际就是一次家宴),常静是见过的。 “不知这孩子怎么知道你会写歌,非要见见你。” “这事啊。”很久没有人提起,荣飞自己早已忘了“剽窃”了。 “她可认真了。借回了磁带在我那破录音机上放,说是你写的。我一看磁带,真印着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最初与花城音像签约出品,用的都是佚名啊?怎么回事?还有人替我出版?收益在哪儿?谁领了? “真的。不骗你。” “嘿,这我倒要看一看。走,我送你二位回家。”荣飞拉了邢菊,“走吧,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辛苦你了。” 常乾坤仍住在农机厂宿舍,常静不在,老常从女儿屋里找出那盒磁带,“诺,就是这个。” “《荣飞作品集》。嘿,真有这事啊。”磁带里的歌单上全部是荣飞剽窃的歌曲,从《非得更高》《千万次的问》到《幸福的日子》《大地欢歌》《塞上雪》直到《明月》,一共九首歌。 “嘿,我知道是谁干的了。”知道内幕的只有甄祖心一人。这家伙怎么不跟自己商量就发行磁带呢?是不是还出了唱片?荣飞大感兴趣。 常静是在同学家发现这盘磁带的,看到熟悉的名字,便问父亲是不是同一个人。常乾坤哪里知道?就连邢菊也不清楚。问了住院待产的邢芳,方知真是荣飞。 “哈哈,都是以前瞎玩,没想到还有人收集并出了专辑。” “小静不仅喜欢这些歌,还听说甄祖心是你的朋友,就闹着要找你。这下好了,不用烦我了。” 邢菊看完那盘磁带,将其装进录音机里打开,想,这人的本事有时候真的不好比。怎么就差距这么大呢? 第三卷第三十节人生目标 class="width">荣飞回到家,见甜甜一个人在客厅玩积木。 “咦,就你一个人吗?” “奶奶刚下去。”甜甜头也不抬,十分专注。孩子说的奶奶,应当是指母亲,对荣飞的奶奶,家里给了她一个称呼——老奶。如果正式收养这个孩子,对于王老太就是重孙子。 “老奶没来吗?” “她也是刚回去。”那就是回去睡觉了,奶奶习惯早睡早起,现在已经九点钟,过了***睡觉时间了。荣飞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奶奶。夏天老太太是要回傅家堡老家住的,她至今仍可以完全的生活自理。因为邢芳住院待产,老人改变了计划。 “哦,你吃饭了吗?”荣飞问甜甜,他决定不去打扰老人的睡觉了。 “吃了。”孩子仍在高度关注着最后的工作。这套积木是荣逸买给她的,她很喜欢。 甜甜的领养手续在七月初办下来了。看似简单的事情实际操作起来却不简单。甜甜的父母的案子判下来了,速度够快的,其父被判刑三年,其母一年零六个月。已经正式收监。小任静需要监护人,按照民法,应由其祖父母接管监护权。这段时间邵律师做的就是说服其放弃监护权。可能任家听说荣飞比较富裕,提出了金钱方面的要求,荣飞不加考虑便答应了。给了其祖父一万元,对方在有关文件上签了字,民政局那边的手续才算办完。 六月份是在太忙。荣飞安排明华贸易的人带甜甜到北京几所大医院做了复诊,结论与北阳眼科医院的诊断基本相同。孩子的左眼复明的可能很小。正是因为殴打导致孩子的左眼失明,其父母才获实刑。 荣飞这样做实际上毁灭了一个家庭。任静父母的工作因为判刑肯定丢掉了,他们出狱后将面临失业的困境。这是一对普通夫妻,在看守所便表示强烈的悔意,尤其是任静的母亲王海娟,几次要求看看女儿,都被荣飞所拒绝。 在甜甜的收养手续办下来后,荣飞请钱正谊带消息给监狱服刑的任氏夫妻,请他们放心,甜甜不会受到虐待毒打,她会受到良好的教育并幸福地成长。 这样做错了吗?荣飞反复问自己。如果换一种方式呢?如果不将任亭耀(甜甜生父)告上法庭呢?如果相信他们会改正错误呢?孩子总是在自己父母身边更幸福啊。荣飞于是和很懂事的甜甜交谈,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因为打伤她的眼睛被判刑了。判刑是什么?孩子问。判刑是什么?判刑就是失去自由被警察关在监狱里。监狱是什么?监狱就是关押各种犯法的人的地方。-====-他们会出来吗?是的,他们会出来。多久?你妈妈要一年半,爸爸要三年。不知道多长时间?一年半就是五百四十天,三年就是一千零九十天。会数数吧?你在日历上做记号,一个月是三十天,看看就知道啦。 荣飞看着孩子失去光明的左眼,心里的内疚又消失了,见鬼去吧。将亲生女儿打成残废的父母已经放弃了为人父母的资格。将来孩子一定会知道真相,是非曲折就让孩子评判吧。 “甜甜,你恨叔叔吗?叔叔让你离开你爸爸妈妈了。”甜甜摇头。荣飞不知道孩子真实的想法,孩子不说,他也不愿逼问。他所作的不过是将一个生活在苦海里的孩子解救出来。孩子会长大,孩子会知道父母之于子女意味着什么。“甜甜,叔叔已经办了手续,你以后就是我的女儿了,你愿意吗?” “愿意。” “为什么?” “叔叔这儿的饭好吃。嗯,叔叔和阿姨从来不打我。” “叔叔不会打你。甜甜是个好孩子。”荣飞怜爱地摸摸甜甜的脑袋,“过一段时间就去上学念书,好吗?叔叔给你买最好看的新书包。” 甜甜笑了,然后问了荣飞一句话。 “是不是阿姨生了娃娃就不要我了?” “不是。只不过你多了个弟弟。叔叔不是告你了吗?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叔叔和阿姨就是你的爸爸妈妈,别的小朋友有的,你都会有。” “真的?叔叔不骗我?” “叔叔永远不骗你的。” “谢谢叔叔。” 孩子已经七岁了,许多道理已经懂得,荣飞不勉强她改称呼,只要她快乐就好。 家里基本接受了小任静的存在。奶奶,父母,弟弟,都对孩子表示了极大的善意。孩子来家正巧赶上邢芳待产和生产,邢芳和孩子的交流便相对少了些。按他对邢芳的理解,她不会对甜甜不好的。让孩子衣食无忧过一生他可以做到,但让孩子心理健康地快乐成长就没有把握了。如果其父母出狱来要回孩子怎么办?给还是不给?自己收养甜甜不是因为没有孩子,鹏鹏已经出生了。甜甜还给他们,他们会善待孩子吗?荣飞苦恼地想着,摇摇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叔叔你是不是很难?”哗啦一声,叠好的积木倒塌了,甜甜看着荣飞,小脸很严肃。 荣飞奇怪了,“咦,你怎么这么问?叔叔有什么难的?” “我看你挺不高兴的。” “叔叔没有不高兴。只是想一些事情。你还小,现在的任务就是高高兴兴地玩,好好吃饭,然后好好上学念书,不要想大人的事。懂吗?” “不懂。” “哈哈,甜甜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会不懂呢?叔叔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要管,高高兴兴就好。好了,时候不早了,洗澡睡觉吧。” 荣飞安顿甜甜睡觉后,独自在客厅思考北新成立开发区的事。北阳筹建重型卡车厂是非常英明的决策,道路交通将出现井喷似发展,这是无法改变的历史。公路建设的速度,特别是高速公路建设的速度将快于铁路,一直到三十年后,国家对于交通的投资才开始对铁路倾斜。 王林试图参与到重车配套中的设想同样成立。荣飞感觉到其中大有商机。他所苦恼或者彷徨着就是产业的多元化倾向越来越严重,身边不少人都提出了这个问题。力量和精力的分散将失去奠定行业强者地位的可能。目前条件最好的是明华服装,拥有较强的生产能力和研发能力,李粤明黄明福林乐醒都提出继续做大明华服装的意见,希望将从资本市场和贸易市场获得的资金投入明华服装,使其进一步向高档服装市场进军。如果仅靠明华自身的积累,很难实现这一目标。而陶氏已经逐渐打开了建筑市场,对装备的需求,人才的需求和储备都很迫切,建筑行业也是资金密集型行业,没有充足的资金支持很难应对即将到来的激烈竞争。在G省,除却国营的建筑公司,私营的已经有好几家,比如恒运集团旗下的恒运建筑,已成规模。不过一直G省北部的临同市发展,尚未进军北阳而已。临同是G省北部的地级市,经济总量在G省排名第二,那儿是恒运的发家地。 还有荣诚美食。叶家澜认为酒店餐饮业的发展前景极为可观。这个行业是私企最好的舞台,应当抓住机会大干快上,叶家澜已经提出具体的扩张方案,他的设想是建立连锁酒店,定位于中档,在北阳取得成功后逐渐走向邻省乃至全国。这需要资金的支持,仅靠荣诚自身的积累显然无法完成这一壮举。餐饮酒店业是高回报的行业,荣飞很清楚,许多衍生的挣钱项目就在其中,比如即将快速兴起的网吧,KTV等。 筹建联合投资公司正是为解决多元化发展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几大块的“巨头”们显然意识到了这点,在联投成立上较起了劲,都希望在联投取得更大的发言权。除掉后加盟的傅家堡实业和枣林建材,其余“块块”的头头们都知道荣飞的特点,他不是将制度或规定只留在纸上的人,一旦写入公司章程或者制度,那就只有执行,或者修改规定。 荣飞面前的稿纸上只留了核桃大的几个字:重车配件,变速箱。 当初下广东借鲁峰的关系找到李粤明开始他的发财大计时并没有料到七年光景自己竟然拥有如此庞大的身家。他在88年看过恒运集团的报道,大概出自雇佣的枪手,文章赞颂恒运的同时也透漏了不少恒运的实力,荣飞估算恒运的总体实力不如自己。如果恒运是省内第一,那么自己是第几? 韬光养晦的道理荣飞是晓得的,不仅在国内,在国外也是利大于弊。荣飞现在面临的问题是自己拥有一定的实力后做什么?自己的经济问题早在八二年就解决了,一次不光彩的赌球早已让他步入了千万富翁的行列。如果只为摆脱经济的拮据,那么以后干的所有事都是多余。所以,一定要干点什么!荣飞不是政治家,无意青史留名,荣飞不过是想干点什么,不枉自己拥有的资源和他人难以企及的先知先觉。做明华服装能够挣钱,做陶氏也能够挣钱,但还不是心中的那个目标。指点傅氏兄弟和枣林建材创业发展,隐隐有致富桑梓之意,但也不是最终目标。那个目标究竟是什么,荣飞一直模模糊糊,现在似乎有些清晰了,那就是尽自己的力量改变国家在后世遇到的经济困局。起先在铁矿石上着手就是冲着这个目的而来,不过在与荣氏合作暂时搁浅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实力太差,以目前的实力去完成这个目标有些不切实际了。那么就调整吧,企业的发展是循序渐进的,待自己的实力发展到那一步再做计较。连续发生的二件事或者两个信息让荣飞意识到眼前就有机会,无论是小家电还是汽车配件,其前景都大有可为。荣飞知道,我国虽然在下个世纪成为首屈一指的汽车生产和销售大国,但核心技术一直落后于国外一流的汽车厂商,而国内销售的主力车型无一不打有国外厂商的标识。 之前没想过进入汽车行业。成立联合投资公司除却掌控分处不同行业的企业外,已经意识到多元化经营带来的问题,希望从另一个层次理智地解决。现在看来,帮助王林壮大汽车零部件或许是个方向。汽车技术的进步首先取决于零部件制造水平的提高。重车目前还是一片空白,而且技术上的难度相对较少------参股北新减速器厂在目前形势下似乎不可能,那么建立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建议是否妥当呢? 荣飞对着稿纸深思着。 第三卷第三十二节遗憾 class="width">杨兆军终于拿到了吴厚川的签字。 这笔贷款非常艰难,前后运作了三个多月。最后还是胡敢出面,打通了主管副行长。所以杨兆军的功劳基本没有了,好在最难的环节已经通过,剩下的就是等待了。这笔贷款的到手,基本完成小橡树系统技术改造自筹部分的筹措工作。随着改扩建和大批专用装备的投入到位,新的订单将源源而来,胡厂长所说的冲破黎明前的黑暗将成为事实。 走上层路线比较快捷,但后遗症很大,杨兆军这方面几乎无师自通。他跑银行,跑税务,工作都是从最基层的办事员做起,当然,这里面也有无奈,他的级别太低,见不到大领导。胡敢直接摆平了副行长,贷款算是没有问题了,信贷部的头头及办事员会觉得没面子。他可以肯定,吴厚川一定不高兴。谁敢保证北重再不向工行贷款呢? 连续的请客让杨兆军的胃有些承受不住了。办完这件事,他该歇歇了,可是他知道他休息不成,只要走进办公室,无数的事情总是等着他处理。 处里的分工他管业务。处长东成汉是87年大调整从职教处调来的,胡敢的老友,此君对业务几乎一窍不通,胡敢的理论是正职是管方向的,副职是管业务的。正职可以外行,副职必须内行。财务处还有一位姓赵的副处长,但因身体不好经常休息,所以财务处的业务基本落在了杨兆军的肩头。这样的安排对他的成长是有好处的,最大的收获就是他完全掌握了北重的家底。 北重远没有表面上的风光。先说资产,北重这个大型国企的账面资产(不含土地)是7.83亿(89年6月数),其中在建工程0.35亿,长期投资0.15亿,固定资产为3.38亿,而设备只有2.29亿,其余都是房屋等难以变现的东西。流动资产总额为4.45亿,其中,1.1亿为应收账款和应收票据,存货高达2.8亿元,账面现金只有45万元! 杨兆军亲自盘过库,所谓存货,很多都是生产过程中的废品和退货,还有大量的半成品。~~~~比如这几年搞的民品,张昌君手里的,朱磊手里的都有。可以变现的原材料极少。当初为了让财务报表好看而变成了存货,有的库龄高达十一年,除了当做废铁卖几乎不值一分钱。 每月的职工工资及工资性费用高达230万!林林总总的日常开支,水电费,差旅费,业务活动费,税金,办公费又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杨兆军每天要应付的就是一沓沓需要支付的票据,上面都有必要的签字,差旅费有中层正职和主管副厂长的,超过伍佰元的业务活动费要有胡敢的------票据经过了会计员的审查送到他桌子上,说明程序已经没有问题了。他要做的就是签字支付。但从四月份以来,现金流的问题就很严重了,导致工资不能正常发放,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四、五、六月均出现拖欠,胡敢不得不向部里借钱或者挪用专项改造的款子——北重最终还是拿到了小橡树项目,不过不是独吞,而是和兄弟厂分享这道大餐,这样做似乎更安全——对于军工部而言。北重随即迎来密集的技术改造项目,这是国企特别是军工企业的优势所在,民企或私企在为技术改造设备购置发愁时,他们后面站着国家。 “小橡树”专项改造资金去年就到位了,包括总面积6000平米新厂房(二栋)建造,科研所试制车间改造,六分厂改造及靶场改造,大约四十台套设备的购置,进口设备大约占三分之一。厂里成立了“小橡树”项目专项领导组,就像北重的传统,领导组是抓总的,并不管具体事,事情要专业人员完成,杨兆军是领导组下设的办公室的成员,负责自筹资金的到位。如今总算将贷款办下来了。 问题是用于技术改造的资金被严重挪用了。北重有更多的事情需要花钱,从厂区道路的修缮到大食堂的改造,从办公楼的装修到青岛投资旅店。杨兆军没有资格参加厂务会,但他得知消息后反对这项投资,北重在八八年投资190万接手了一个半拉子工程,酒店位于青岛市黄岛区,位置不是太好。厂里资金如此短缺为什么去外地投资呢?就算这是个好项目,酒店投入运营至少还需要往里面投40万。 这是一个崇尚多元化经营的社会。无论国企还是私企都是如此。 孙兰馨下班后惊奇地发现杨兆军在家,“呵,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今天怎么有空啊?” “那笔贷款总算办下来了。不想回办公室,直接回家了。” “你应该将喜讯报给领导。” “在银行已经给郭总打了电话。胡厂长实际已经得知了消息,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你好像不高兴。”孙兰馨洗了手,准备下厨房。 “厂里花钱的事太多。这笔钱一进账,还不知道被挪用多少------” “那不是你管的事。你不过是个副处长。”孙兰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位卑未敢忘忧国。” “你就吹吧。陆游倒是不忘国耻,但当权者未必记得他。你们跑的这个项目最初的功臣在哪儿?” 最初的功臣都离开了,朱磊,卢续以及荣飞。使他们启动了“小橡树”,这个杨兆军是知道的,但他们不可能享受荣誉和成果了,或许他们本来就不需要,就像断然离去的荣飞。 荣飞离厂两年了,杨兆军竟然没有再见过他。 是人就会犯错误。杨兆军承认他在荣飞的问题上犯错误了。没想到荣飞真的就那样走了,毫不留恋,也不跟朋友们解释。辞职是人生重大选择,他竟然如此------轻率。荣飞曾给他打过电话,告诉他所作出的决定,那时杨兆军已经搬进家属院,不住单身楼了。孙兰馨说应当去送送荣飞,可是那天他有个会,他记得这事,竟然没有请假或中途溜出来。那个会和北重的大部分会议一样,废话连篇,浪费时间严重。 深层次的原因当然有,那就是胡敢对荣飞的反感。在荣飞离厂的那两天,杨兆军曾因工作上的事在下班后去胡敢家请示工作,胡敢正与几个牌友打麻将。事情不复杂,只是一个职工超常规的借款,因为眼睛的手术要向厂里借1.2万元。处长让他直接请示厂长。胡敢问了情况后当即表示可以借。然后便让杨兆军留下来玩——一个牌友有急事要走,正准备叫人接班呢。杨兆军受宠若惊地坐下来,心里不免担忧自己身上的钱不多。忘了是谁提起荣飞的辞职,引发胡敢的极端不满,大骂荣飞,简直给中干树了个坏榜样!事前了解此人就不该提拔,组织部和卢续闫森一帮人简直是渎职!这不是投机是什么?看看身后的大树倒了便改换门庭?兆军你可别学那小子,忒不地道。杨兆军不敢为荣飞申辩,只能唯唯。 是因为这次牌局便装糊涂不去送荣飞?杨兆军不敢肯定。但事后遭到孙兰馨的责怪。她是从邢芳口中得知荣飞已经辞职离厂的消息的,邢芳也准备走,一放假就走。按照孙兰馨的想法,至少应当请荣飞来家吃顿饭吧?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 在荣飞眼中,肯定认为自己是忘恩负义的东西。甚至在妻子眼中自己的行为也不可原谅。杨兆军总觉着荣飞会找他,至少在有些事上会找他,比如他结婚,带着厚礼去赴宴,顺便揭开似乎并不存在的疙瘩。但荣飞没有。荣飞结婚没有通知任何人,连单珍都是事后才知道的,用孙兰馨的话说就是寒心了。对北重,对北重的所有人都寒心了。 荣飞于是便消失在这所城市。没有工作单位,没有电话和其他联络方式。然后就是计划处王爱英的辞职,在办公楼沸沸扬扬地议论了好几天,随即是修建处的两名技术员“跳槽”,据说都是去了荣飞的企业。 出去这么几天就创办了自己的企业?杨兆军很好奇。按照他的性格,应当在第一时间就去探了究竟,但他没有去,也不能去。 人生就是这么无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可以毁掉一段友谊。杨兆军不是吴志毅那样没心没肺,吴志毅在得知荣飞结婚的消息后大骂荣飞不够意思。也不像沙成宝那样直率,沙成宝认为厂里至少应当挽留一下荣飞。这话是荣飞刚走时反复说的,老沙是目送荣飞离开的为数极少的人之一。杨兆军自己最无奈,眼看着曾经最好的朋友突然便消失在茫茫人海,再无踪影。 第三卷第三十三节表妹出嫁 class="width">奶奶提出邢芳出院后回傅家堡休养。~~~~她对荣飞说,“老家条件蛮好,凉快,有新鲜牛奶,什么也不缺。别那样看着我,我能行。不就是小五和我俩个人的饭吗?我能行。” 已经八十岁的老人竟然提出由她照顾产后的邢芳。 “不行。哦,奶奶,我是说我不忍心。小五和鹏鹏需要人照顾,留在北阳的话,她姐,我妈都方便。回村?让她们都回去?” “怎么不行?又不是住不下。小五她三姐可是表示了,愿意和我回村。农村怎么了?小飞呀,你可不许进了城市,忘了农村。上回回村,遇见你王老师,还问起你呢。” 王老师是荣飞小学的班主任,从一年级带至五年级,直到荣飞离开。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老师,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乱,粗布衣服总是洗的干干净净,那是个非常敬业的老师,也是个懂得生活的女人。按照荣飞的记忆,王老师很喜欢他,对他学习要求很严,七十年代初是个混乱的年代,很少有人(包括老师)督促你的学习,王老师是个例外,对学生管理很严,如果没有按时完成作业会受到处罚——罚站一堂课。 “王老师她好吧?” “还和过去一样,有啥好不好的。” 许多童年往事立即浮现眼前,那是贫困的日子,也是单纯快乐的日子。荣飞承认,他的童年是快乐的,烦恼都是后来的事。 “奶奶,也不是不行。明天我要和我妈回临河,大舅的闺女出嫁,专门告了我,不去不好。然后跟小五她姐回空山,她弟弟的孩子过生日。等我回来,再说回傅家堡的事,好吧?” “好吧。你总是那么忙。” 荣飞知道奶奶是久别思乡。那片村庄,那所院子就是她的根。其实也是他的根。荣飞看见奶奶脸上一丝索然,心中顿生内疚。曾记得在操场被撞断鼻梁醒来后返回傅家堡的狂喜,已经去世多年的奶奶仍然健在,那份狂喜竟然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淡。为什么总是在失去才知道珍贵?为什么总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奶奶,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我做的不好。” “我知道你在忙正事。可是事情是忙不完的,钱也是挣不完的。是不是?现在已经很好了,我总看你太累。” “奶奶你批评的对。”荣飞心里再次被刺了下,都说忠孝双全,其实事业和家庭总是存在着矛盾。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时间也是有限的,顾了此便顾不了彼。~~~~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曾幻想过不用工作,有足够的时间和足够的钱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带几本喜欢的书,在傅家堡的老院陪奶奶;带一架相机,去喜欢的地方远足------ 现在不能实现这样的梦想吗?荣飞摇头。七年了,自己一直在奋斗,迫于经济的压力在商场上打拼,为了弥补缺憾去寻找旧爱。这两个目标都实现了,邢芳已是他的妻子而且鹏鹏也降生了,不经意间,一个颇具实力的实业帝国已现雏形。唯独忽略了对***关心。 “我以后尽量的多陪陪你,以前我做的不好。” “傻孩子,你干正事嘛。奶奶只是提醒你别太累了,你爷爷也是商人,我晓得经商的难处。之前我怕你辞掉公家的饭碗吃亏,现在看来是瞎操心了。对了,听说甜甜那女娃的领养手续办下来了,我知道你心软,现在也有条件了,但这种事情可一不可再,小五心里会怎么想?” “好的,我记住了。”荣飞没想过再抱养孩子。领养甜甜的决定是在一瞬间作出的,他不为这个决定后悔。世上有无数像甜甜这样的苦命孩子,自己的能力和精力都有限,假如条件成熟,他愿意做慈善家,像勒克菲勒晚年一样,将财产捐赠社会,间接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现在却不是时候。 次日荣飞和荣逸陪了母亲回临河。他将在枣林住一晚,然后去空山。邢彪儿子的生日邢兰回去,但邢菊不回。 荣飞还是那辆桑塔纳,已经开了近四万公里,车已显旧了。陶氏,明华贸易包括荣诚美食的老总们这两年纷纷换车了,大部分换成了日本进口的皇冠蓝鸟一类,崔虎现在的座驾是沃尔沃,隆月的座驾是尼桑公爵,陶莉莉买了辆宝马。去年崔虎曾要给荣飞换一辆奔驰,被荣飞拒绝了。隆月再次提出为荣飞换车,并上升到企业形象的高度,还是被荣飞拒绝了。 荣飞甚至可以看出黄天对崔虎、隆月等人的司机的羡慕。谁都愿意开好车,在国人潜意识里汽车就是身份的象征,记忆里的自己对名车颇为喜爱,曾将印刷精美的名车宣传画贴在自己床头,那大概是在北汽时的事。但现实中拥有购置名车的资本时荣飞却对换车失去了兴趣,汽车就是代步工具,开车就是为了到达。除却舒适和安全性的不同,不同价位的汽车没有根本上的区别。说到安全,最大的安全保证是司机的技艺和遵守交规而不是安全气囊和ABS。 因为是私事,荣飞本来没让黄天去,准备自己开车回枣林,鉴于北新“碰瓷”的遭遇,隆月坚持黄天必须去,黄天的另一个任务是充当荣飞的保镖。 魏建国六个子女,老大魏信刚早在84年便结婚了。老二魏信忠的婚事在临办前吹了,那是前年的事。原因说不清楚,估计是经济上的原因。现在参加的是小喜的婚事。小喜是大舅的长女,嫁本村。魏建国清明后便专程跑来北阳告知女儿的婚期,顺便提出借钱,数额不算大,一万元。当时荣飞在场,直接就答应了。之前大舅和母亲一直有些矛盾,大舅走后荣飞劝母亲,因为魏瑞兰对此不高兴。都是至亲,何必总计较往事呢?魏瑞兰对荣飞说,你不知道你大舅的为人,回去问问村里,谁能和他合得来?现在是看你出息了,特别是知道你在暖气片能说上话了,对我的态度也像个哥哥了。长辈们的家事荣飞不想参与,只是劝母亲血浓于水,过去的不快就都忘掉吧。从北重出来后荣飞的心态有很大的变化,希望自己的亲人们更和睦幸福地生活,虽然他知道他们都是最底层最普通的人,没有理想,没有抱负,没有文化甚至没有良好的道德,但总是他的亲人。 空山那边是给妻子面子,而枣林则可以顺便看看建材公司,他们最近搞出许多新产品,郭凯庆几次要荣飞过去视察,这次也算公私兼顾吧。 荣飞由于在傅家堡长大,很少来枣林,和表弟表妹们都不惯,这点远不如在造林常住过的荣逸。看着荣逸和同辈们嘻嘻哈哈,荣飞有些孤单。他去看了小喜,今天的“皇后”正在梳妆,见了表哥只是怯怯地叫了声“小飞哥”便不说话了。荣飞发现昔日的黄毛小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时光真是令人敬畏。这次小喜出嫁,老魏家六兄妹及第三代都聚齐了,细数第三代竟有20人之多。但成家的除掉大表哥魏信刚,只有荣飞。小喜算是第三个。大舅因为和魏国禄不和,家人没有在暖气片厂上班的,光靠种地肯定不行,家境看起来就差远了。成家的魏信刚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前年因为给老二信忠成家,盖了六间新房,算是信刚信忠各三间,不知为什么信刚一直没有搬进新房。 农村办喜事比较乱,院子里乱哄哄都是帮忙的人和参加喜宴的亲戚朋友。荣飞大多数不认识。礼金托母亲代上,上礼有规矩,荣飞作为同辈,决不能超过长辈。而长辈们则要商量,所以荣飞塞给母亲三千元,由她处理了。看荣飞一个人站在屋檐下,魏信刚便叫荣飞来家里坐。大舅共五间北屋和三间西屋,都比较旧了。信刚表哥占了靠西的二间,家里陈设极为简单,连台电视都没有,最阔气的就是一台录音机。表嫂是个瘦弱的女人,张罗着给荣飞倒水,又洗了几个桃子。 “小飞,你哥想求你办个事。”坐在对面的表哥不吭气,倒是表嫂开了口。 “没问题,你说。”信刚总是一副木讷的样子,一直如此,结婚后也没多少变化。 “都说你在省城混得好,能不能给我找个工作?” “枣林建材的工资不低呀。在家门口干不好?也好照顾家。” “我爹跟老魏伯不和,你是知道的。他坚决不准我们去。我有什么办法?去年学着种大棚菜,赔了好几千。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老魏叔那里我去说。应该没问题。刚才我看礼单上有老魏叔的名字嘛。人家早不计较过去那点破事了。大舅的工作我也可以做,我不是不帮,还是觉着在枣林干蛮好。打工挣钱嘛,守着家为什么要出去?” “小飞你千万不要跟我爹说。他的脾气你不晓得。”信刚面色凝重,“你有难处就算了。” “没什么难处。好差事不好找,一般的工作没问题,只要你不怕吃苦就行。”荣飞笑着说,“我明天一早去空山老丈人那里,明晚就回北阳了。你啥时候去北阳告我一声,家里的电话你有吧?没有?我给你号码。建材厂那儿就有电话嘛。” “能找到什么样的差事?” “两个公司,一个是建筑公司,一个是饮食公司,你自己去看。我给你牵个线,工作不会太好,工资嘛,大概在500左右。另外我会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肯定不能住家里,父母的那套房子自弟弟回来后就比较拥挤了。临时住两天还行,住长了就不合适了。 外面进来人叫信刚,要他换了衣服去背小喜,风俗是妹妹出嫁要哥哥背出家门。信刚换了件白衬衣出去了,荣飞摸出五张百元大钞,“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嫂子你留着给孩子买玩具吧。”好在100元的钱币终于发行了,带现金不像原来那样不方便。 “这怎么好意思?”表嫂说着还是接住了。外面的鞭炮声响起来,荣飞便出去看热闹去了。 第三卷第三十四节枣林建材 class="width">午饭后荣飞去了建材公司。-====-魏瑞兰则要到二妹四妹及小弟家串门。陪着她的是三个妹妹,三个妹妹中只有如兰嫁给了外村。晚上要去建军家吃饭,建军很坚决,要大姐必须给他这个面子,打败了提出同样要求的二姐和四姐, 枣林镇的变化是很大的。镇子里主要的道路全部硬化了,小巷子——每家门口通往主干道的小路铺了红砖,砖是镇里统一配送的,各家自己铺好门前的路。原来臭气熏天的垃圾池看不到了,统一经过了整修,喷洒了药剂,尽管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苍蝇并不算多。魏瑞兰在向四妹魏新兰家走,遇到认识的村人,站下聊了阵天,不远处就有一个垃圾池,墙体涂成白色,上面写着鲜红的大字,“维护环境,垃圾入池”。 “村里很干净,比我原来住的纺织新区都干净。在小区口站一会,漫天的苍蝇会吃人。”魏瑞兰对妹妹们说,“镇上还是老魏头掌权吗?” “不是了,老魏头在建材厂,不管镇上的事了,镇长现在是魏志安,住村西头,你恐怕不认识。”魏新兰对姐姐说。 “哪儿都需要个好领头人。”魏瑞兰感慨道。说这话时她想到了自己的厂子,北阳纺织厂彻底堕落了,基本停工,生活费都不能按时发放。幸亏有小飞,魏瑞兰随即想,现在回娘家的感觉真好,受到姊妹们的拥戴,本来她应该享受这份拥戴,在她上班的前十几年里,不停不歇地给家里寄钱养家,数目不大但却是家里必须的,没有那一小笔钱家里就没法子支撑下去。但后来日子紧巴了,城乡差别迅速缩小,她掏不出更多的钱养家了,与家里的关系就淡了,母亲是个极为重男轻女的人,儿子,特别是小儿子建军是她的命根子,女儿嘛,都是泼出去的水,只有缺钱的时候才想起她这个在省城工作,在农村人眼里挣大钱的------如果不是自己有个财神儿子,现在她不会这么风光。小喜出嫁,她这个姑姑上了二百元的重礼。三个妹妹表示为难,不能跟她比,她给了每个人一百元,小喜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咱们做姑姑的就给孩子长点面子。结果三个妹妹都上了二百元的重礼,这让大哥魏建国很开心。二百元在当时的农村绝对有震撼力了。 这一切都拜托有个财神儿子。荣飞给父亲的三千元零花被魏瑞兰没收掉六分之五。不过这样荣之贵的日子已经改善好多了。 魏新兰的房子是新盖的,屋里还散发着潮味。魏瑞兰有兴趣地逐间参观,“很不错啊。再添置些家具就好了。” “已经外债累累了。不是有暖气片的工资的话我们可不敢借债。”魏新兰给大姐倒茶,“全村都沾了暖气片厂的光,现在周围的村子谁不羡慕咱村?”她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我听纪中泉说暖气片的大老板是咱小飞?真的假的?” 明兰和如兰也吃了一惊。纪中泉是新兰的丈夫,在如今的建材公司二车间当生产调度。 “我也不太清楚。”魏瑞兰似乎已经习惯了荣飞带给她的惊喜,“不过他在暖气片厂有股份。这是老魏头亲口对我说的。”魏瑞兰还是禁不住得意。 “大姐,能不能让福常去北阳念高中?”老二明兰提出个令魏瑞兰吃惊的要求,“大姐,福常的功课不错,他总考第一,是年级第一。但镇上的高中水平太臭了,去年推了光头,今年又是------县里和市里咱都不认识人,只有北阳,或许你们有些路子给福常找个好学校?”福常是明兰的大儿子,正在念高一,今秋就升高二了。 “这------这得问问小飞。凭你姐夫可帮不了这忙。”魏瑞兰想起儿子结婚时风光无限的婚礼,怎么能想到市委书记市长这些遥不可及的大人物都出现呢。第二场婚宴虽然请的都是朋友,但作为父母他们是出席了的。 “那,大姐你跟小飞说说?” “好吧,都是至亲,只要他行,一定会帮忙的。” 她们议论的荣飞正坐在郭凯庆装饰一新的办公室里,建材公司新建的三层办公楼已经投入使用,三楼暂时辟为休息区,建了图书室阅览室和健身房。办公区只是一楼和二楼。参观了车间后回到郭凯庆位于二楼的办公室,老魏真的去参加小喜的婚礼了,或许是看荣飞的面子,现在还没有回来。郭凯庆则基本不与村民们来往,村里的婚丧嫁娶一概不参加。 一份刚从印刷厂取回的企业宣传册荣飞看了半小时了,“做的不错。老郭。不过你们现在的用户还不需要这份册子。等你的宣传册派上用场了,你们的档次就升一格了。”身下的真皮沙发散发着淡淡的皮革香味,荣飞惬意地架起了二郎腿,“一切都蛮好,我挑不出什么毛病。尤其是刚才的产品室。地砖是个很有前途的产品,要注意规格上的突破,六×六,八×八将是最通行的规格,而不是你现在的五×五。高价位的东西总是先被城市接受,然后普及农村。目前北阳地砖还不普及,或者说人们还没有充分认识到地砖的先进性。但很快就会接受的,只要有好的东西。另外,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安全健康会格外注意,地砖的标准是不是已经建立了,你们查询一下,要琢磨建立个检测室,能够准确化验产品的成分并作出科学的说明,至少证明对人体无害。这也是广告嘛。”刚才荣飞很专注地看了一楼的产品室,搞的很不错。安排郭凯庆来枣林是对的,带动了枣林暖气片厂整体水平的升级。“另外就是职工生活的改善,不仅是薪酬的改善,而是全方位的。公司立足枣林,但不能像一般意义上的乡镇企业,职工的来源就是本村本乡的农民。企业的发展如同种群的进化,也有个优生的问题。不断引进人才特别是外部人才是必须的。现在从北阳来些人,将来可能从国外招聘。生活娱乐设施的建立的意义就不同一般了,这不是乱花钱。”郭凯庆插话,“我们搞了图书阅览室和健身房。”“是吗,那我去看看。”荣飞立即跟郭凯庆上了三楼,健身房里摆了兵乓球案和台球案,他兴致勃勃地邀请郭凯庆打一局台球——这是荣飞记忆里拥有的为数不多的爱好,不知道现实灵光不灵光,郭凯庆却说不会,于是找了个小伙子和荣飞玩了一局斯诺克。此时斯诺克刚流行,小伙子对规则还不甚了解,不过技术比荣飞好,顺利战胜了荣飞。 “哈哈,打的不错。”荣飞扔下球杆,“你是本地人吗?”他注意到小伙子说的是普通话。 “不是。我是从北阳调来的,合同期两年。” “他叫梁建伟,学机械的,本科生。”郭凯庆介绍。 “不错。在这儿生活习惯吗?有没有困难?” 梁建伟是从省一建跳槽到陶氏的,当然是冲着陶氏的薪酬。今年春天被派到枣林,每天可以增加十元伙食补助。算下来也是一笔不错的收入。看荣飞的年龄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郭总对此人颇为尊敬,他猜不透荣飞的身份,恭敬地回答,“还行。郭总挺照顾我们这些外来户的。”反正是临时借调,最多两年就回去了,没有成家也没有女友的梁建伟并不在意枣林的落后,主要是娱乐上的落后。 “看看他们的宿舍食堂去。”荣飞来了兴趣。如果整合成集团,彼此间的人才流动是经常的,也是必须的,有必要提前考虑员工的生活问题。 宿舍和食堂都不错,虽然没有达到荣飞心目中的要求,但干净整洁,有人专门清扫。 “不错。可以多买二台电视,晚上下班除了读书,也就是看看电视吧?”荣飞觉得郭凯庆的素质不错,搞那个职工健身房在系统还是第一家。 “没问题。我可以搞得更好。荣总,关于联合投资公司,进行的怎么样了?” 枣林厂一直是联投的坚定支持者,这点与其他人不同。明华贸易不用说,因为荣飞是以明华贸易作为联投的母体的,陶氏在犹豫,明华服装似乎不赞成。 “内部还是有些不同意见,不过趋于统一了。这很正常。”荣飞笑着说,“亲兄弟还闹矛盾呢。” “荣总您可是绝对控股。”荣飞知道郭凯庆说的是明华服装,“股份就代表了不同的利益诉求。我所做的就是尽可能为不同的利益诉求找到共同点。咦,老魏叔还回不来吗?” “大概喝多了。上午走的时候还说晚上要请你吃饭,跟公司的中层们见见面呢。”枣林建材已经有四个车间和四个科室,很有些正规模样了。 “晚上我要到小舅家吃饭。约好了的。这次我主要是来办私事,而且,公司是你们搞,我不过是个股东而已。”小舅魏建军如今是采购科的副科长了,也算中层干部。不过村里人更在意工资的多少,对于中层啊公司级啊的概念还很模糊。 第三卷第三十五节 class="width">晚饭时魏氏兄妹除了魏建国之外都在魏建军家聚会。~~~~荣飞从建材厂回来见到魏福常,瘦高的表弟戴上了眼镜,很拘谨的样子。魏瑞兰说起魏福常的事,荣飞看了期末的成绩单便答应了,福常又是年级第一,但总分只有四百三十分。而且英语不及格,只考了43分。 农家子弟离开农村最好的办法就是考上大学。他们叫脱离苦海。但可惜农村子弟的升学率非常低。现代化的进程中加速城市化肯定是不可避免的方向,问题是农村随着人才的流失变得更加相对落后和贫困了。这个问题一直得不到很好的解决,枣林或许是个例外,或许成为一个值得研究的范例。枣林的变化来自于建材厂。如今村人都习惯将暖气片厂叫建材厂了,如果没有这家欣欣向荣的企业,只靠种地,最多只能解决温饱问题。人多地少,平均每人只有一亩多一点,怎么办?临河这边还好,空山那边的情况更糟糕。对农村一直不陌生的荣飞感觉到这个怪圈,如果优秀的农村青年源源不断地通过各种渠道进入城市,农村便是真正的失血。人才在任何地区任何时代都是最宝贵的资源。可是目前确实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枣林建材或许只是一个例外。 现在有两家乡镇企业了。傅家堡实业和枣林建材,荣飞准备让彼此更深入的交流,更深入的整合,力争将这两家乡镇企业做大做强,使其更健康地发展。 魏瑞兰有些担心福常到北阳的学校是否好找。荣飞说问题不大。如果去北新市就学也行,他也可以办。二姨说还是到北阳好,当然,有个亲戚做依托更令家里放心。荣飞说那就北阳吧。学籍不变,将表弟插入邢芳所在的三中念余下的二年高中不算太大的问题。三中是市重点中学,在安排邢芳工作的时候就认识三中的刘校长了,有主管副市长王林的面子,刘校长对荣飞极为客气,后来和刘校长吃过二餐饭,彼此的关系更近了。荣飞请刘校长是为邢芳,中国人重视饭局中的友情,喝上二次大酒便是朋友了。虽然王林调出了北阳,但刘校长不会人走茶凉。 魏明兰解决掉心头大石,非常高兴,非要大姐和荣飞再住二天。荣飞说必须去空山了,明天就让福常陪母亲坐火车回北阳,自己则直接去空山。 从临河到空山有二条路,一条是向东先到北新市然后往南,全是柏油路面。另一条是砂石路可以绕过北新市,比大路近15公里。因为天气不太好,阴着似乎要下雨,荣飞决定还是走大路保险。<<>> 在北新市郊,荣飞琢磨着是不是见见王林,正犹豫间,放在副座的黑不溜秋的大哥大响了,荣飞不得不像志愿军战士端着通话器一样举起体态雄伟的手机,电话是王林来的,问他在哪儿? “嘿,我听说你在临河。你小子来到我的地盘上也不来找我?” “正考虑呢。有事?”肯定有事,王林目前的工作不会有闲工夫跟他聊天。 “当然,你现在在哪?”王林得知荣飞就在城郊时,命令他立即来他在北新宾馆的套间。舒国治不在,只有王林一人。 “听说了胡友荣的事?” “没有。胡书记怎么了?” “他和程市长就北阳重汽顶起牛了。关于一把手的人选,两人出现分歧,本来组建重汽公司是程市长分管,现在胡书记插进来了------” 胡友荣已是省委常委,而且排名靠前,一度时间传言他将出任常务副省长,预示着将更进一步。而程恪担任市长没几年,尽管北阳经济发展的不错,但资历还是不能与胡比。荣飞疑惑,重汽一把手之争与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程市长准备让李德江上?”内心里荣飞立即否定了这个不现实的推测。 “北阳还是胡友荣的天下。尽管前段时间他有些背------”胡友荣在**的最后阶段犯了点错误,不过似乎没有对他产生更大的影响,“程市长目前是掰不过他的。程恪中意的是市经委主任安黎明,这个人搞技术出身,也懂管理,是个人才。胡书记却另有打算------” “你恐怕管不了北阳的事。”荣飞不客气地说。 “是的,我叫你不是说北阳的事,而是说北新的事。我想贷款为减速器厂进行大规模技术改造,你能不能为他们提供担保?” “嘿,市长大人,我不信你影响不了北新的银行。要一家私企来为国企担保,亏你想得出来。” “你小子的家底我是知道的。别忘了我老婆就在你手下。本来我是想让你投资参股的,但现在的形势不允许。银根收的很紧,市里对银行的影响确实有限,你别跟我矫情,三千万的贷款担保,不至于让你为难吧?” “有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技术改造,不改是等死,改造是找死!不仅适用于国企,私企也一样!明华服装八八年引进一条西服生产线,目标瞄准阿玛尼,知道阿玛尼吧?结果失败了------”荣飞深知引进设备不等于引进技术,核心技术,不管在哪个行业,都不是靠引进能解决的。 “这些不用你教,我懂。但重汽这个机遇我必须抓住,不仅是变速箱,其余小的部件我也准备搞,油箱,刹车踏板,保险杠------项目总的名称就叫重车带动。北新的工业产值不上来我这个市长没法当。” “记得你来之前我说过------” “记得。你的上策必须在一定的税收基础上实施。我知道交通的意思,来北新就更知道了。基础设施上不来,工业将受到制约。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我找你的第二件事就是能不能和荣氏联系,让他们投资。国内高速公路已经开始大规模建设了,我找人做论证,跑跑省里,荣氏投资一部分,省里支持一部分。如果北阳与北新之间修一条高速公路,必将带动北新经济的快速发展。” “好主意。减速器改造我支持。只要有利于你出政绩我都支持。”和王林没必要矫情,“但目前我担心荣氏可能有顾虑。” “那就是你的事了。减速器担保的事就这样,至少给我担保三千万。时间不等人。” “好吧。”荣飞只能答应。 “听隆月说你手里有大笔的闲置资金,有什么打算?能不能考虑下对北新的投资?” “手里确实有些钱。主要是铁矿石及香港股市上的斩获。陶氏在北阳美食广场正在花钱,预算绝对超了。”荣飞意识到自己最挣钱的项目除开即将在香港上市的明华,都是靠着先知先觉从资本市场是“骗来”的。确实有必要在实业领域加强基础,自己可不是巴菲特,绝对没有股神的眼光。 “你在河西的住宅楼不是交工了吗?陶氏不缺钱吧?再说你不是将几块都独立了吗?难道不是独立核算?” “河西的房子今秋才能交付用户一半。还有一半的没有卖出去。眼下大家习惯了福利分房,还舍不得掏几万块钱买房。这边放着资金那边去贷款?我都考虑将现在的产业再精简一番,突出核心主业呢。不是不可以投资北新,那得让我动心才行。” “煤矿,你有没有意思?” “准备卖坑口了吗?” “财政过于吃紧。有些饥不择食了。我了解了一下,前三年就开始承包了,去年最多,包出去五个小煤窑,今年上半年两个。我来已经叫停了。准备拿个办法,你不也主张整顿吗?” “从长远看,包出去弊端太多。除却安全上的问题,对资源的破坏最令人惋惜。可以开采二十年的矿,包给个人,十年就完蛋了。他拎着钱走人,政府为毁坏的环境买单。” “我去了一个乡镇矿,二桥煤矿。还下井看了看。情况很严重,当场将市安监局长停职了。可是让各级政府拿钱投入又做不到,头疼。” “从心情上讲,我投资煤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即使死几个人,每个人花上几万块足以摆平了。谁叫咱命贱呢?邢芳的三姐夫就死在二桥矿,所以情况我知道一些。” “是吗?” “北新有煤,但比不上北部的煤层条件好。将煤矿作为支柱还是有风险的。决不能走个体承包之路。不过如何收回来要斟酌,一般的讲,这一块是**滋生最严重的所在,我建议等等,等你真正站稳了脚跟再搞彻底的整治。而且,要利用上面,借风嘛。”荣飞指指头顶。 “扯远了。我让人找你办担保的事,我不管谁出任重汽的一把手,北新参乎进去是一定的。我必须先干起来。” “我让陶氏来担保吧,明华马上就要上市了。” “这样最好。内地注册的公司在港上市好办吗?” “可以是可以,但手续麻烦而且两地的法律不同,对公司的管理,股票的交易等要求都不一样,办起来很麻烦。我是造壳上市,资产大部分转入香港明华有限公司,以香港明华上市就可以了。” “估计能圈多少?” “不好说,荣氏已经找了一家有实力的承销商。溢价发行嘛,至少可以收回五六千万吧。” “恐怕保守了。你担任董事长吗?” “不。由李粤明担任,他们干的蛮好。” “也好。公路的事你抓紧联系荣氏。你觉得荣氏会对大陆继续投资吗?” “据我所知,1966年*爆发,香港一日三惊,盛传大陆将武力解放香港,许多人撤走,荣氏不为所动,反其道行之,大力收购地产,四年后香港经济复苏,荣氏狠狠赚了一笔钱。北京的事和*比如何?” “好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听说你抱养了个女孩?手续办下来了?” 这肯定是隆月说的,“办下来了。我这人比较心软。” “晚上呢?有什么安排?” “回空山。明天就回北阳,我们电话联系吧。” 挣钱的项目很多,就像即将上市取代模拟机的数字手机,但荣飞意识到必须有所为有所不为了。 第三卷第三十六节雨 class="width">荣飞和邢菊从空山返回北阳时,荣飞在解放路停车进了北阳图书大厦。-====-邢菊不甚喜欢读书,留在车里等他。 搬入棉花巷的新居时荣飞曾精心装修了一个书房。定做了一排书架,准备买全自己喜爱的书籍。 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喜欢书的人。关于读书,无数的哲人做过无数的哲理性阐述,每个人书房中的书都有不同的用途。有装点门面附庸风雅的,有赶时髦追逐潮流的,有为了工作查阅资料的,但很少有专心读书为提高自己修养的。 古人读书为己,今人读书为人。 记忆里自己读书很杂。古今中外各门各科的书籍都有所涉猎。不过让自己沉下心认真看而且看过的却不多,有那么几本,大卫梭罗的《简单生活》,卡夫卡的《城堡》,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和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稿》读的遍数最多。 一段时间里很不得意,梭罗先生的《简单生活》成了他每晚的必读,其中的深意荣飞一层层领会,真有点思考终极问题人为什么活着的意思。而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则是完全另类的作品,有点像鲁迅的《阿Q正传》,必须反复阅读方可领会。至于卡夫卡的书,简直就是以精神病人的眼光看世界,几遍读下去,读起来便格外亲切。 长篇也有,比如《静静的顿河》,记得至少看了三遍。很不理解在斯大林时代怎么允许出版这样的作品,而且还获得了大奖------ **年的文学还没有真正的繁荣。书架上最畅销的书是武侠类,金庸,梁羽生,古龙和温瑞安。一度时间,大概是梦境中和邢芳刚成家的日子,住在北重的单身宿舍里,每天晚上陪伴他的都是武侠,温瑞安的书几乎全看遍了-------荣飞伸手取了一册《四大名捕斗天王》,他几乎忘记这本书的情节了,但他肯定看过。翻了几页,将书放回原处,早已失去了再读的兴趣,特别是对历史有了比较系统的了解后。虽然武侠是虚构的世界,但借用了王朝的背景,就应当尊重王朝的历史,这点温瑞安显然做的比较差,宋代实际是古代相当文明和法制的社会,绝无温瑞安笔下那么黑暗。 解放路图书大厦是最早实行开架售书的,这极大地方便了读者,一个小小的改变喻示着观念的改变,荣飞在一排排的书架前浏览着,没有自己心仪的书。想想家里半空的书架,最后买了一套十六册的《鲁迅全集》和一本《如何读懂三张表》的企管书籍。 此时的书价真是便宜呀,这么一套名著竟然不到100元人民币。 荣飞跟着售货员从小屋子里抱出刚擦拭干净的书匣,迎面碰上他最不想见的人,张昕优雅地用手绢扇着风,正跟收银台的收银员说着什么。 荣飞看到张昕的时候,张昕也看到了他。荣飞将捧着的书匣放在地上,“你好,很久不见了。”张昕有些呆,半晌方说,“是啊,很久不见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突然转身离去,服务员叫道,“喂,你的书------”她没有回身,消失在书架后面了。 “付款了吗?” “已经付款了。”收银员拿了书追过去,又转回来,“同志,你认识刚才那位女同志吧,请你将书交给她。”荣飞接过来,是一本俞平伯的《唐宋词选释》。荣飞将自己的买的书付了钱,连同张昕的书一同捧了,离开了图书大厦。 最喜欢院子里的两株丁香树,这让她想起中学教学楼前的那株紫丁香。春天时浓郁的香气充盈在教室里,也深留在她的记忆里。努力学习准备迎接高考的她对学校最深的记忆就是那两株紫丁香。 院子里除却两株丁香,还有何映红种植的大片花草,大半她都叫不上名来,虽然婆母何映红给她不止一次的介绍过。 雨滴终于落下来了,她关上窗子,将窗帘也半拉上了,屋子里暗下来。但她没有开灯,在暗影里站在窗前,倾听着雨水敲打花草树叶的声音,从开着的一半窗帘望着雨水中的鲜花。 雨下大了。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下子真是要绿肥红瘦了,张昕想。又一句唐诗浮现脑海,“愁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这是一栋占地宽敞的平房,位于北阳最繁华的地段,出了巷子往南走上不到200米,就是道教名观纯阳宫。占地足有三亩地的院子经过了整修,漆成深红色的木制回廊将厢房与正屋连在一起,十几个用途不同的房屋外表保持了古典风格但内部实现了现代化改造,承担着不同的功能,为主人提供着不同的需求。 这是恒运集团的拥有者王鸿永的住宅,张昕与王鸿永的独子王志鹏结婚后便与其父母住在一起。在这个院子里,除却王鸿永与他的续弦妻子何映红及他们的上小学五年级的女儿王志敏外,还有王鸿永的侄子,主管恒运房地产的王志雄一家及四个佣人,司机,厨师和杂务,佣人都住在厢房里。 爱情究竟是什么越来越迷惑。张昕离开窗前,顺手打开了灯。雨中的院落和房间更显得静谧温馨。墙上悬挂着她和王志鹏的放大的结婚照,照片上的王志鹏比本人更精神。她记得这张照片的诞生过程,他们在北京玩了一周,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八达岭长城,颐和园,故宫,北海,天坛,香山,甚至去了位于南菜园的大观园。因为张昕一直喜欢《红楼梦》,王志鹏特意陪她在大观园逛了一个下午,那天天气不好,下着小雨。然后,她们在王府井照了成套的结婚照。 爱情是什么她真说不清楚。可以不管年龄,家庭,经济条件,只要喜欢。但婚姻不是。张昕已经完全分辨出爱情和婚姻的不同。自己爱丈夫吗?回答是肯定的,不爱就不会嫁给他。但爱与爱又有所不同。她关心王志鹏的身体,关心他的喜怒哀乐,虽然她不管也不知道他每天忙碌的事业,但她关心他。这也是爱。她与他一同生活,共同吃饭,散步,看电视,聊天,共同旅游,购物,探视亲戚和朋友。她与他同床共枕,在极尽缠mian后听着他匀称的鼾声。 谁都无法预测自己的未来。就像自己,无法想象那个在高中除了学习出色的少年竟在成为自己刻骨铭心的爱恋。爱恋他什么?会写歌?会唱歌?没有理由。谁也想不到在饭店偶遇碰洒了饮料染废了裙子的男人竟然成为自己的丈夫。那天她和赵爱华在外面吃饭,出来时脚下一滑,撞上一个端着饮料的男子,一杯橘子汁全部洒到她裙子上。惊叫过后的赵爱华立即笑了,那人她认识,是她一个远房亲戚,她应当叫那人表叔。 他是个极有修养的男子。张昕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在餐厅出错的那回。她立即原谅了他。没想到三天后他竟然找上门,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与他弄脏了的一模一样的裙子。因为自己的裙子是手工做的,很奇怪从哪儿搞来这样一模一样的东西。他的回答是这也是手工缝制的。 很一般的情节让他们认识了。 她知道了他在国内念完大学曾留学英国诺丁汉大学,不过没念完就回来了,因为父亲的身体,他父亲在八六年春生了场大病。她知道他家开着公司,很大的私企。他现在管着的正是家族企业的核心——运输公司。她还知道了他母亲去世早,只有一个异母妹妹。她没想与他成为情侣,也就不在意他的家庭,富也罢,穷也好,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但他很快就用行动证明他喜欢她。他找她是那样的光明正大,虽然次数少,但每次都很愉快,因为她感到他是有教养的人,能细微地察觉她的喜恶。凡是她不喜欢的,只要有一次,他便绝不再做或者提起。她喜欢《红楼梦》,那时电视剧刚上演,跟他谈起,他完全是个门外汉,连主要人物的关系都搞不清。但不到二个月,再谈便有了他的见解。 教养是虚幻的,又是实际的。他不吸烟,不喝酒,不说脏话。连男人们激动之下脱口而出的国骂也没有。他总是衣冠楚楚,文质彬彬。 她无法反感他。找不出理由。他第一次约她出去看足球赛,她犹豫一下答应了。他说在英国的一年多让他成为了球迷,成为了诺丁汉森林的球迷,他念书的时候,曾经独步欧洲足坛的诺丁汉森林队已经没落,但市民们仍狂热地支持着自己的球队,每逢联赛日,球迷们身着红色的队服涌入城市球场,义无反顾地支持着自己的球队。他说正是有了这样的球迷才有了高素质的联赛,才有了高水平的足球。而我们国家的足球实在是太差了。她终于发现他的爱好,他是个球迷。她更愿意谈留学的事,谈遥远的诺丁汉大学,他告诉她,诺丁汉在国内的名声不大,实际上是个很古老很优秀的大学——在英国的地位仅次于牛津与剑桥。他在那儿是进修企业管理的,当然是为接父亲的班,可惜父亲心脏出了问题,他只好提前回来了。他很怀念诺丁汉的空气,除了连绵的阴雨,那儿实在是个很美丽地城市。他跟她谈起拜伦,拜伦就出生在诺丁汉,纽斯泰德修道院曾是他们家几代人的故居。还有罗宾汉,这位在中国人中知名度颇高的侠客就是诺丁汉人。 他不说自己的工作。他从来不在她面前夸耀财富。当她想办法打听恒运与鸿运公司时,她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其实男女间很少有友谊,她始终这么认为。 他们相处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当他提出求婚时,她稍微犹豫就答应了。然后,她去了他家,受到了他父亲和继母的热情接待,在座的还有帮助他父亲管理公司的堂哥。他们显然对她很满意。 然后就结婚了。 那个人逐渐的淡出她的记忆。仔细想想,和那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他们互不相欠。她曾想,或许哪天遇见他,可以像老同学一样聊聊学校,老师和过去的趣事。 但今天偶遇了,她却做不到平静对待。 第三卷第三十七节竞聘准备 class="width">荣诚美食广场于7月23号举行了奠基仪式。 不远处的红星印刷厂已经开始拆除了。 荣飞一如既往地没有出现在摄像机下。他躲在陶丽丽新买的宝马车里吹着空调,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在酷暑下拿腔作势的人们,不由得偷笑。 荣飞腿上放着一沓账本,临来时从陶莉莉办公室借来的。这是六月份各家分店的报表,陶莉莉说是总部新聘的会计师交来的,她也看不懂,荣飞便抱上车看。账本不是按照分店的顺序排列的,之前荣飞也看过帐,奇怪怎么乱摆。等他看过二家便发现了问题,这二家分别编号的四号店和五号店的帐都有问题,而再往下的分店则很正常。荣飞明白这是会计师在提醒陶莉莉,而陶莉莉没有看出来。 等陶莉莉从灼热的阳光下回到车里,荣飞已经看完了账本,“你用的这个会计不错,应当奖励。”他将那二本有问题的账本交给陶莉莉,“做假账了,收入支出严重不符。手法很拙劣,叫这二家分店的经理来,解释不清就辞退。” 荣诚的财务一直是张诚管,直到与陶莉莉开始闹腾,陶莉莉才收权。 “这两家分店都是他用的人。”陶莉莉大概猜出了因由,“用这种办法搞钱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荣飞曾二次做过张诚的工作,但性情温和的张诚比起崔虎,张诚更为固执,绝不和那个女人分手。“离婚也可以。荣诚是我们一起创建的,总该有我的一份吧?”张诚希望给他分四家分店,这个要求陶莉莉不答应,荣飞也没法答应,二人就这样处在冷战中,张诚已经租了房子搬出去了,估计经济上有些问题,不得已出此下策。 “他希望离婚分家,得到几个分店然后和那个小妖精逍遥快活,我偏不让他合意。”陶莉莉恨恨地说。 张诚一定后悔没有开始将经济抓在自己手里。荣飞想,离婚,离婚,以后会越来越普通,经济越来越发达,离婚率便越高,这也是社会进步的标志?可是孩子呢?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哪个孩子愿意让父母离婚? “裕聪和裕慧什么态度?” 裕聪和裕慧是张诚和陶莉莉的一对儿女,裕聪已经初三,裕慧今秋也升初中了。 “他们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没有夸大事实。他们能够判断。我不是十年前了,也不是在你学校门前刚开饭店。我有钱供养他们上学,出国留学也不愁。至于男人,世界上又不是他一个?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 张诚对陶莉莉生活中的强势颇有怨恨,声称自己总算找到了爱情。 而陶莉莉绝对不原谅张诚的出轨。荣飞也陷入了困境,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们破镜重圆。 “还是要替孩子想想------”荣飞说、 “算了。世界上的男人都想你就好了。不说他了,邢芳好吗?该出院了吧?干脆我去医院看看她吧。” “也好,就是今天出院。我奶奶非要带小五回傅家堡------” “回就回,那儿也蛮好的。你将院子收拾的不赖,走吧,去医院再说。” “我跟他们打个招呼-------”透过窗子,看见典礼的人们都散了,荣飞推开车门下车,朝人群走过去。请来的两名记者已经收拾好了机器,准备撤离了。 因为是剖腹产,邢芳在医院住了二十天。魏瑞兰作为婆婆是一定要来的,荣逸和表弟魏福常也过来帮嫂子出院。福常来北阳后暂时和荣逸住在一起。过几天荣飞再去找三中的领导说表弟的借读事。 邢兰邢菊以及常乾坤也来了,等了半天,荣飞也不露面,之前荣飞说今天有事让他们等等,邢菊性急,让老常叫来了他们厂仅有的一辆拉达。 魏瑞兰去结账,因为住了带空调的套间,仅房费就结了1150元,乱七八糟地花了小二千元。幸好有准备,多带了钱,不过这个数字还是让她惊心。顺便教育荣逸,你不好好工作将来连媳妇生孩子都生不起了。 看似没啥东西,一收拾便是好几大包。老常和荣逸拎了下楼,正碰上荣飞和陶丽丽的车停在住院部楼下,荣飞坐陶丽丽的宝马,黄天开了桑塔纳跟在后面。 “啊呀来晚了,这个死荣飞,催他快些就不听。”陶丽丽接过邢菊抱着的鹏鹏,孩子正在酣睡,“啊,几天不见,更漂亮了------坐我的车,小张你将空调关小些。不,全关了吧。”小张是陶莉莉的“御用”司机。 国人对奔驰宝马有一种特殊的情结,荣飞承认该车更宽敞,更舒适,但与桑塔纳的差距绝对没有价格上的那样大,一辆宝马三系可以买三辆桑塔纳了。几个老总中,陶莉莉的座车是最豪华的,或许和张诚的婚变有关系。 一行人回到棉花巷。本来显得空荡荡的屋子立即生机勃勃,欢声笑语。荣之贵接过孙子,乐得合不拢嘴。终于将小家伙搞醒了,立即用高亢的哭声表示抗议。 常乾坤将荣飞拉至一旁,“明天就要竞选演说了,我想让你帮我看看稿子。”说着从搁在茶几上的皮包里掏出一沓纸。 “千万不能照着稿子念。”荣飞接过来,“一念就砸锅了。你得脱稿讲。”说完认真看老常的竞选稿。 “总体还行。我提几个意见。”荣飞很快看完了大约四千字的稿子,老常的字写的挺精神。 “第一,困难讲的多了。困难是谁造成的?群众?群众不满意。领导?领导更不能说。因此要掌握分寸,点到为止。第二,不要做更多的承诺。资金不是万能的,关键是机制和体制。但机制体制不是厂长说了就算的,你们还有上级领导,比如人事制度改革,即使你当了厂长,也需要报批方案吧?第三,要给职工正确的引导,不要让他们觉得你当了厂长后工资不会拖欠了,而且要大幅度升资。成本允许不允许?话说出去就难以收回了。扭转困境需要全场共同努力,不是厂长一个人的事。第四是讲讲危机意识。这点领导不会反感。即使转产成功了,小家电市场的竞争更为激烈,需要冷静应对。仅供参考吧。” “嗯,不错不错。我再改改。” “这儿没什么事,你赶紧回去准备正事吧。让三姐给你做点好吃的。”荣飞笑着对邢菊说。他在老常决定竞聘农机厂厂长后曾想用用程恪的关系,但随即打消了念头。相处日短,其实不了解常乾坤的能力,还是顺其自然吧。 “她做的还没我强呢。”常乾坤说。自知道荣飞真是歌曲的作者后,常静意外地跟邢菊的关系大为缓解,这点让老常十分高兴。 “我回去干啥?也帮不了他的忙。再说,我不同意借那么多钱给他,万一搞不好呢?拿什么还你?” “经商嘛,哪有不冒险的?这三百万也算风险投资。第一,按照上半年平均贷款利率计息。第二,如果企业改制,我有优先认股权。你看,这就是条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是不是?” “认股权什么的我是不懂的。他不能和你比。农机厂就那么个小厂子,万一赔了就完了,你借的是300万,不是300块。” “哈哈,三姐你问问小五,看我赔过钱没有?姐夫的想法很好,思路没问题,只要经营上不出大错,赢利就是肯定的。搞企业就怕决策错误。如果你们继续搞农机,我恐怕就不借了。”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按你的意见再改改。年龄一大,记性就不行了,脱稿讲真有点困难。”常乾坤挠挠头。 “亏你还当了好几年的副厂长。不过明天你穿这身不行。”荣飞笑他,“我不是笑话你。穿衣也是门学问,上面的领导,下面的职工都在看着你,必须拿出自信来。天热,也不要西装革履了,买件短袖,买条裤子和皮凉鞋。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不用。”常乾坤急忙摆手拒绝。 “新郎官啊?这么正规?”邢菊被荣飞搞得发笑。 “这是一种尊重。尊重自己竞聘的岗位,尊重领导和职工,也尊重自己。”荣飞郑重其事地说,“厂长是一厂之长,企业的灵魂,几百号人就指望你带领他们致富呢。穿着稀里哗啦地上台,窝窝囊囊,除了极少数对你了解的,谁相信你?第一眼的印象就不行。这是大事,听我的没错。赶紧的,赶紧上街,找家正规的服装店,要不就去明华专卖,不过那儿可买不着皮鞋。” “看你说的,跟真的似的。”邢菊说。 邢菊被荣飞赶回家,她内心希望老常上位,出来后真领着老常买了一身行头。这是二人成亲后邢菊第一次给他买衣服,老常心里美滋滋的。看看商店镜子里妻子美艳的容颜,常乾坤涌起几分自信,也升起几分责任。 回去时见张立国在楼下正准备走。常乾坤与张立国私交不错,但张立国极少串门。在这样一个节骨眼上,张立国的来访便意义不同寻常。 “找我?” “不找你找谁?家里谈吧。”张立国跟邢菊点点头。老常与邢菊结婚时张立国恰好出差不在,和老常这位年轻美貌的新媳妇不是很熟。 邢菊给张立国倒上热茶。 “天热,看西瓜还有没有?” “哦,忘了忘了。”邢菊去厨房用凉水冰西瓜去了。 “弟妹不用客气。喝茶就蛮好。”张立国对邢菊的背影喊道,“伙计,准备的咋样?我还以为你在家做准备呢,没想到有心思带着媳妇逛街。看来是胸有成竹了。” “刚才去妇幼保健院接小姨子出院。顺便把老婆接回来。遇见小连襟,给提了点意见。正准备改改稿子呢。”常乾坤对张立国说。张立国铁杆支持常乾坤竞争厂长,俩人为此事“密谋”不知多少回了,常乾坤毫不隐瞒,将荣飞的四条建议说了。 “嗯,有道理。你这个连襟在官场上混过?” “哪有。在北重呆过两年,当过副处长,辞职下海了。” “啊,你说能借来300万就是他帮忙?” “是。他生意做的好,比咱们守在厂里强多了。” “最有力的就是这条。”张立国沉吟道,“上午我见了荀科长,他是考察组的人,这话时他说的。局里希望甩脱农机厂这个包袱,又没钱------谁能搞来钱谁就是爷。不过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如果通过考察,300万是要马上进账的。” “你们放一百个心。”邢菊将一盘切好的西瓜摆在茶几上,“我那妹夫,吐口唾沫就是钉!他说有300万就有300万。” 第三卷第三十八节政治与业务 class="width">程恪知道自己是“斗”不过胡友荣的。<<>>关于北阳重汽的领导人选,省里基本放手了。市委的意见几乎就是最后的决定性的意见,但胡友荣还是一如既往的延续他的风格。程恪的调研,程恪的意见依然是意见,最多是个参考。事实上根本不会参考。 程恪的性格在政坛上比较另类,非主流。他作为市委副书记,市长,北阳市的第二把手,在决定管理这所五百万人口的城市的各级干部的使用上是有发言权的。与政治立场相比,他更看中干部的业务素质。这种素质不是以学历和职称体现的,而是责任心和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他很欣赏荣飞关于他旗下企业人才的定义,那次与荣飞这个小朋友谈起人的使用,荣飞说了很长的一番话,核心意思是学历不代表能力,他的企业不追求高学历的人才,当然也不是拒绝从外部引进人才,比如叶家澜和谷南阳,他们都有国外学习或工作的经历,但这不是决定性的因素。荣飞选中他们是因为他们有发现和解决当前存在问题的能力。叶家澜加盟陶氏(当时花园酒店仍属陶氏),让花园酒店的管理上了一个大台阶。荣飞举了个例子,说总有客人将私人物品遗留在客房,之前全靠楼层服务员的自觉,或许在一个月后客人才找酒店询问,为此引发的争执不止一次了。但叶家澜制定了制度,凡是客人留下的东西一律编号,永久保存。哪怕是家乡的一杯土!都要保存。这就是管理。估计北阳的其他酒店还没有管到这种程度。在荣飞旗下的企业中,大批的中层或者高层管理人员并没有很高的学历。 程恪赞同荣飞的观点。 北阳重汽酝酿论证了足足三年,才从北阳汽配的成功促使省市两级下决心上重汽。跑计委和其他有关部委的工作进行了一年多,这二年中程恪一直是亲身参与者。他知道这个项目对北阳和G省的意义,如果达到年产五万辆重卡的目标,那就是近五十亿的产值!能盘活多少企业?能让北阳的经济实力上升多少?所以,这个企业的一把手可以不懂汽车,但必须是管理的内行。<<>> 胡友荣的选择显然不符合程恪的设想。一个月前,在成立北阳重汽的批文拿到后,关于由谁担任重汽一把手就在小范围交换过意见,马上要成立筹备组了,必须有人牵头。这个牵头人最好就是未来的厂长,这样有利于工作。这个小范围就是胡程二人。省里将权利下放了,将来的重汽管理权在市里不在省里。 胡友荣的选择是市委副秘书长井永清。程恪反对。理由是井永清在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期间,曾短期担任汽配厂的厂长,筹备工作一拖再拖,不止一次地受到批评。就是你胡书记也点名批评过他嘛。此人的长处不在于企业,北阳重汽是振兴北阳工业的一盘大棋,他下不了。程恪提出的人选是市经委主任杨劲。杨劲多年管理企业,对企业的内在规律有较清醒的认识。务实,善于学习。胡友荣不同意程恪的意见,声称井永清政治上可靠,有长期的领导经验,重汽是上亿甚至上十亿的大项目,不选派政治上可靠的领导可以吗?筹建汽配的那段经历不是污点而是财富。当时我批评的多了,包括后来的王林,没有挨过批评吗?我相信老井会总结经验的。 之后程恪又与胡友荣谈重汽的人选,他打了迂回,寻找到认为更可以说服人的理由,但胡友荣不为所动。 只要胡友荣坚持,即使上了常委会,程恪也无法扳过来,这点他很清楚。 程恪在官场上厮混了几十年,对政治有自己的理解。这玩意不是搞业务,有时候看似小事其实背后蕴含的深意必须仔细琢磨。他担任市长后胡友荣对他的工作基本是支持的,但最近市委插手市府的情况却屡有发生。程恪一直在琢磨胡友荣的态度。前段时间小道消息说胡将调省里工作,但没有谁接替胡现职的消息。这种消息别人可以说,他是绝对不能说也不能问的。省会城市的书记一般都是省委常委,程恪希望能再上一层,但这层升迁是极难的,他心里清楚。 除却出色的政绩,还需要其他因素。 政绩是需要抓住机会的,所以当荣飞上门汇报成立开发区的设想时,程恪不由得精神一振,“哦,开发区怎么搞?” “首先是引资。这个不消说了。其次是集约效益。城市内部已经相当拥挤,不可能新增新的企业了,像北阳重汽,没有二千亩土地很难满足规模的需求,而汽车行业是需要规模的。以重汽为龙头,周围便会进驻一系列的配套厂,彼此都有利。一些企业从市区搬出来,腾出的地方可以规划市区改造,可以商业开发,税收会成几倍的增加------”荣飞将自己思考的东西慢慢的整理,“开发区的好处很多,不止我讲的这些。关键是政策到位。” “要2000亩?”方案是在北阳汽配的基础上筹建重汽,适当的扩张,需要拆迁一个小厂子和几十户居民。 “关键是城市内部不应该新建企业了。” 从82年认识荣飞起,每逢过大节,荣飞必定携带礼物上门。礼物不重,多是一些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一刀宣纸,二管湖笔,或是几本认为不错的书籍。程恪没有拒绝过。只有一套托于子苏从香港带回来的装在四个楠木箱子里的繁体字本《二十四史》最初被程恪拒绝了,但禁不住荣飞的劝,还是收下了。荣飞想起远华案中逃亡国外的主犯的名言,只要是人就不会没缺点。程恪喜欢读书,尤其喜欢读史书,发现荣飞史学有些功底后便多了个话题。在不善与人交往的程恪这里,荣飞是可以上门并和程恪长谈的少数人之一。开始是以书法交往的,程恪对荣飞一手好字很是赞赏。以后聊的话题便多了,特别是荣飞在北阳的生意越做越大后。程恪老伴已经退休,在她眼里,荣飞与自己老头子有些忘年交的意思。 “你还是写份东西给我吧。今天有些累。”程恪揉着太阳穴。 “我陪你下盘棋吧?” “你的棋太臭。棋逢对手才有意思啊。最近去北新了?” “嗯,王老师正在做规划,希望我帮他联系荣氏,修一条北阳到北新的高速公路。” “这个事他说过了,省里是有些考虑,就全省的经济布局而言,首先考虑的改善与临同市的交通。他没跟你说重汽配件的事?”就经济比重而言,北阳北部的临同市远胜北新。 “说了,希望我能投资北新的实业。哈哈,王老师有些饥不择食的味道。” “他那里基础是差一些。你说的整顿煤矿是有眼光的------对了,你准备成立联投,明华服装怎么办?上市的事情不办了?”荣飞的生意一直不瞒程恪,包括他的一些方向性的设想。 “上市不大受影响。香港那边基本上妥当了,估计到月底就可以挂牌。涉及到法律及管理上的差异,联投这回不考虑它了。明华上市后,基本的信息都是要如实披露的,和联投成立后的运作思路有冲突,只能如此了。” “北新上汽车配件我是赞成的。只要不和北阳汽配冲突就行。我希望你能投资北新,资金上应当不存在问题吧?像你这样存款大于贷款的企业在北阳还不多。” “资金不是问题。目前主要是美食广场是个花钱的大户。” “西湾的事情办的不错。”程恪将下半句话咽回去了,西湾中学上了省委的内部通报,“各方面反映都好。你不干亏本的事,这个工程,你能挣多少?” “我跟您从来不打埋伏。从账面上算最多是平手。以后难说,要看形势的发展。”荣飞一直在陶氏内部强调住宅工程的配套问题,为以后的商业用地留出了空间,如果兴建商铺网吧等投资小见效快的项目,利润将产生在未来。 “干什么都有个窍门。我喜欢书法,练了几十年,竟然不如你一个娃娃。现在每天写不写?” “哪有时间啊。我的市长大人。”荣飞已经可以跟程恪在特定的场合开开玩笑。 “嘿,难道比我还忙?” “有时候是。” 程恪的目光落在墙上的横幅上,那是荣飞写给他的《江城子》“老夫聊发少年狂”他轻声吟哦了一句。自己的年龄如果当做一般人,应当考虑退休了。如果搁在省会市的市长,似乎还不算老。 如果利用重汽筹建的机会将开发区搞起来,倒是一篇大文章。 第三卷第三十九节老家 class="width">8月4日,荣飞,荣逸和邢芳母子陪老太太回到傅家堡老家,荣之贵夫妇及甜甜也跟着回去了。魏瑞兰还是不放心儿媳和孙子,她现在没什么事,回村里住两天也没啥。 邢菊本来希望跟着邢芳照顾妹妹,被邢芳拒绝了,和婆婆一家人住在一起,加上自己的姐姐肯定不方便。常乾坤的竞选厂长还没有最后的结果,不过希望很大,老常在竞选演说中承诺搞到300万的改造资金颇能打动人。考察组特意在公开竞选会结束后找常乾坤核实资金的事。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回到家乱七八糟一顿忙乱,因为久不住人(只住着一个看门的光棍丁老四),屋子里不仅脏,而且有一股霉味。荣飞将门窗全部打开,王老太立即命关上——怕风吹着她的重孙。 冷清的院子里立即热闹起来,甜甜最为兴奋,大着胆子抚摸黄狗。黄狗已经有十岁了,算是一条老狗了,见了老主人仍表现出狗的忠诚,依偎在老太太脚边不肯离去。 邢芳只跟荣飞回来过一回,走马观花地看了眼就回城了。此番来傅家堡“坐月子”是和丈夫商量好的事。按照老太太和婆婆的意见,是要给鹏鹏做个风风光光的“满月”。这个意见被荣飞否决,传统的满月酒已经衍变为收礼的借口,这边一办,势必惊动自己的朋友同事们,不合适。荣之贵和魏瑞兰已经无法左右荣飞,只能按他说的办。 “这儿挺好的,凉快,安静。你就放心吧。”荣飞每天不知在忙什么事,邢芳安慰有些心神不宁的丈夫。 “晚上我回来。”荣飞说。当初只准备了两个卧室,看起来有些少了,如果父亲回城去,母亲跟小五鹏鹏住一间,奶奶和甜甜住一间蛮合适,如果父亲住下,只好和奶奶甜甜挤了。好在当初给奶奶盘了火炕,多睡个人不是问题。 好在房间有,荣飞让黄天去商店买张床来。 安顿好家人,荣飞当然要去看傅家堡实业了。荣逸没事,也跟着他去转悠。他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和村里不熟,也极少回村来。没想到一向认为愚昧落后的傅家堡竟有如此规模的企业。看样子老大和这家挂着傅家堡实业牌子的厂子有很深的渊源。 傅氏兄弟一直没有专门的办公场所。一直到去年才盖了一栋简易的二层办公楼,从陶氏借来了专业的会计师,招聘了统计员和技术员,像个企业的样子了。小楼是由陶氏建造的,设计师正是林恩泽。楼房的外墙漆成了米黄色,用漆成果绿色的铁栅栏围了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些果树。 傅氏兄弟的办公室都在二楼,目前已经将建材和饲料(养猪)分开核算。~~~~但资金的调度还由老大傅春生掌握。 荣飞没有在办公楼多待,和傅氏兄弟一起到养猪场饲料厂转,最后到了砖厂。当时跟村里承包土地作砖厂,傅春生一次性向村里交了三万五千元,占了一片足有300亩的土地,这片地碱性太大,一直荒着,决定搞预制件后,隔出一块大约100亩的地方做了预制件厂,已经垒了红砖围墙。 傅春生搞砖厂,曾有心思做地砖。鉴于枣林建材已经搞出地砖了,荣飞建议春生放弃地砖,还是以原有的制砖,预制件,养猪,饲料四大板块为主,专心做大规模,做强产品。其中制砖需要大量的黄土,原来以为最不缺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搞了几年,砖厂周围已经挖了个大坑。 “这样下去简直是破坏。”荣飞站在一人多深的坑边,“将来总会知道土地才是最无价的。我知道有一种用垃圾做的砖,材料就是锅炉房的废渣,等我给你找找资料,你试试能不能做出来。我看今冬就将这儿停了吧。” “砖卖的好着呢。”陶氏一下子给傅家堡实业下了120万块砖的大单,“陶氏搞美食广场,基本都是用的这儿的砖。停了?太可惜了。”傅春生计算着利润,陶氏已经支付了40万块红砖的定金,崔虎电话里告诉傅春生,120万只是第一批,预计要200万块以上。这笔单子将给傅家堡实业带来8万的利润。 “烧砖实际上利润并不高,你和饲料厂比比就知道了。当然价格会涨上去,但煤炭的价格也会涨。做生意比的就是眼光,我们推出一种新的建材,价格一定会占优势。你不必担心没人用新产品,销路有陶氏嘛。最好在傅家堡实业的宿舍楼施工就用上新材料。对了,这个坑怎么填起来呢?当垃圾坑?” 傅春生没想过还要填坑,砖厂嘛,哪个不是留个大坑呢? “现在的单子还是要完成,已经签了合同嘛。我们去看看预制件吧。” 就这样转了一圈,傅秋生获悉荣飞媳妇带着孩子回来,要去看看孩子。他已经有了两岁的女儿,老婆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希望是个男孩。村里当然要因为超生罚款,那点钱秋生当然不会在意,他必须生个男孩。 “既然回来了就要住几天,不急。我看还是去吃饭吧,难得你有时间回来。走,村里新开了家饭馆,你尝尝味道如何。老陈一直希望我将你请回来,秋生你去叫陈伯。别推辞,我让人告弟妹一声。”春生不由分说将荣飞拖走了,当然也叫上了荣逸。 自荣飞跟傅家堡的两名当家人谈了开发区的设想,支书老陈一直很激动。如果按其所说,傅家堡的几千村民将摆脱几千年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联想这几年村里的变化,对开发区充满了希冀。 春生征求荣飞的意见后叫上了企业几名主管,除饲料厂的齐志明外,全是村里人。成立傅家堡实业后,傅春生自己管着砖厂,预制件厂,猪场都任命了负责人,也设了会计独立核算。只有饲料厂的厂长是从外面请来的,齐志明本来是北新农业大学的老师,被请来组建饲料厂后就留在了厂里,这是个有决断力的人,看中了饲料厂的前途,断然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当了厂长。一年后,傅氏兄弟赠给他饲料厂10%的股份。 荣飞很久没有“逛”过傅家堡了。他在这儿生活了十一年,上了四年半小学,村里很多人都认识他,傅家堡实业至少有十几个小学同学在打工。街面已经铺了水泥,载了梧桐树,秋生所说的新饭店就靠着荣飞曾经念书的学校,荣飞没进饭店而是很怀旧地来到新修的校门口,望进去和记忆里的学校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的土坯教室已经换成一排排新瓦房,操场也修了,学校正在放假中,但操场上仍有一群孩子正在打篮球。 荣飞不由得想起自己上学时的情景。就一个词:贫困。农村的贫困是难以言述的,他来自城市,父母虽然收入很低但绝对有保证,搁在农村便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羡慕他衣服鞋子,羡慕他的小人书,羡慕他的玩具,那具粉红色塑料壳的儿童望远镜拿到学校总能让同学们将他当做核心------村里的伙伴们是贫寒的,没有这个,没有那个,简直什么都没有。他见过同学用橡皮擦掉作业本上的字迹再次使用,见过同学因没有袜子脚脖子上冻开的口子。最怕冬天,简直是滴水成冰,教室门窗都关不紧,老师学生就在这样的坏境中上课------感谢改革开放,即使带来了收入分配不公**滋生等一系列严重的社会问题,无可置疑的是老百姓富了,生活改善了,看看学校的变化,看看村子里不断盖起的新房,那些怀念毛时代的人就该闭嘴。 “春生哥,开学时提醒我捐十万给学校。怎么使用我不管,只要用在学校就行。” “没问题。我替你办。” “不,这钱是我来出。我在这儿念了几年书,算是对母校的感恩吧。” 傅氏兄弟发家后陆续向学校捐资,累计也有好几万了。荣飞是知道的,这也是他一直对傅氏兄弟敬重的原因。没文化的农民们往往对教育充满敬畏,这也是我们这个民族历尽艰难但仍生生不息的原因之一。 村支书老陈来了。 “走吧,吃饭去。”荣飞和老陈握手。 饭店叫银环饭店。一间大堂连着两个小包间,另一边是厨房。老陈张罗着点菜,荣飞说就要家常菜,吃着舒服,千万别弄什么大鱼大肉了。饭店的老板娘看着眼熟,经刚通知完家里赶回来的秋生一介绍,果然是同班同学,叫张银环。 “啊呀,真不敢认了。总听秋生说你,不敢认了。”女同学笑道。 十几年不见,当初的黄毛丫头已经变成风姿绰约的少妇,荣飞更不敢认。不过现在总算想起张银环当初的样子------ “你变的漂亮了。哈哈,走在街上根本认不出来。” “你变化不大,不过是放大了一圈。今儿算我请客,你们敞开喝。”张银环爽快地说。 “今天你得作陪。老同学了嘛。” “没问题,我先安排好饭菜。” 荣逸替哥哥喝了不少酒,当他提出二杯对一杯时,傅家堡的村人们没有意见了。随即惊异荣逸的豪饮。在他们谈及即将召开了什么联投会议时,荣逸终于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傅家堡实业就是哥哥的产业。荣逸自海南倒腾彩电计划无疾而终后,一直过着绝对的休闲生活。在忙碌时渴望着休闲,羡慕着休闲,当真处于休闲状态时实际是很苦闷的事。首先是经济问题,每天在街上闲逛是很费钱的,仅每天的打车钱就支付不起。何况有女朋友了,看个电影吃个饭是题中应有之意,荣逸是很爱面子的,总不能让女友掏腰包吧?还有,出门不能骑自行车,那还有休闲人士的派头吗?每月的300元怎么能够? 父母不给钱,只有嫂子给过一回——荣逸向邢芳借钱,邢芳给了他300元。与荣逸日益增加的开支相比还是杯水车薪。所以,还是要出来做点事。傅家堡实业也不错,至少看上去不错,这儿的人也热情,比陶氏那帮人强。 在酒席快结束时,荣逸和秋生已经很惯了,他提出个要求,“秋生哥,我现在闲着无事,能不能来你手下干?” 秋生吃惊地看了荣飞一眼,荣飞面无表情,“可以呀?你愿意跟我做饲料或者养猪?” “秋生哥,你老人家总不会让我养猪吧?”荣逸开玩笑地说。 荣飞在心里叹了口气,“秋生,我同意他来傅家堡。工作嘛,虽然不用他去喂猪,但不能干高级管理——必须从基层做起。就算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第三卷第四十节联投成立 class="width">8月11日,农机厂厂长竞选揭晓,常乾坤以较大优势战胜三名竞争者,被农机局任命为农机厂新一任厂长。 从竞选到任命共进行了半个多月。内幕重重,谁也无法得知全部真相。这个结果让农机厂的三百二十名职工深为满意,他们对原来的厂长书记实在是厌倦了,对工厂困难的处境无比担忧,或许是常乾坤关于改换产品的主张得到了认同,或许是常乾坤承诺的300万资金打动了他们,农机厂的绝大多数职工投了老常的票。 张立国作为总监票人见证了职工的心声。 在确定人选后,局里和老常谈话,问及他对组织的要求,老常壮着胆子提出将农机厂的原主要领导调走。这是很合理的要求,局里当即表示可以考虑。待宣布的时候,原厂长被农机局调走,总支书记却被局里留下来和常乾坤搭班子。算是满足了常乾坤一半的请求。其实当初还想提另外一条要求,即局里你不要管农机厂的具体经营问题,将人事权也彻底下放到厂里,只考虑上缴利润就可以了。最终老常还是没有提。上面确实在提扩大企业经营自主权的口号,但习惯了旧的管理体制的人们,认为政府管理企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剥夺政府的管理权是不是有些大逆不道? 荣飞兑现了承诺,在老常宣布任命的第二天将300万现金打入农机厂的账号。 荣飞专心准备联投第一次会议。 成立联合投资公司,是针对旗下企业多元化经营的现状采取的对策。荣飞对这些企业大部分都是绝对控股(荣诚美食的股权结构为陶莉莉张诚合计60%)荣飞没有精力全面开花,他在二年的运作中给自己找准了定位,那就是掌握企业经营的大方向!这点是别人无法比拟的。具体的经营则交给各个独立的企业。所以联投的基本职权是确定旗下各企业的年度以上经营计划;管理股权;考核奖惩各公司副总经理以上管理人员,确定上述人员的薪酬;制定并实施股权激励;批准各企业的300万以上的项目投资。 联投成立的主要目的是应对风险,集中力量办大事。联投有权调动各企业的自有资金,旗下各企业间的资金拆借发生的财务费用一律按照银行利率计算。 联投旗下各企业根据经营情况可通过换股交叉持股等形式结成更紧密的联合体。 荣飞也设计了联投的运作模式,成立联投董事局,根据各企业的资产(含无形资产)分配董事名额,联投的重大事项交由董事局决定。董事局的投票不按股本计算,而是按人数,这是对荣飞个人的限制。荣飞这样做的出发点主要是限制自己,任何人都会犯错,荣飞清楚的知道自己凭借的就是梦境带给他的先知先觉,当企业规模扩大到一定程度后,仅靠那点可怜的先知先觉就很不保险了。 加入联投的企业有陶氏建筑,荣诚美食集团,傅家堡实业,枣林建材和明华贸易。总部暂设在明华贸易。 由于明华服装上市在即,明华服装暂不加入联投,不过李粤明和黄明福都作为列席代表参加了联投成立大会。 会议的主要议程是通过联投章程,推选联投领导机构,任命联投总经理,研究联投近期工作计划等。会议计划两天。地点还是在花园酒店。 8月13日,在一个雨天,联投第一次会议正式召开。 仔细盘点联投旗下的五家企业,赫然发现联投已是庞然大物了。 陶氏八八年底的账面资产总额已达1.4亿元,负债0.75亿。尚未计算西湾乡在建即将完工的八栋住宅楼。等住宅楼竣工,预计可回笼资金5600万以上(扣除红星印刷厂搬迁职工住房补贴面积)。荣诚美食集团资产总额4100万,负债1700万。如凤仪桥美食广场建成和购入凤仪酒店的四层裙楼,荣诚美食的总资产可能会超越亿元大关。明华贸易注册资金只有1000万,实际拥有的资产(主要是外币、股票、期货等金融资产)达到1.85亿人民币。该企业是零负债。枣林建材净资产1900万,傅家堡实业净资产1500万。 会议首先通报了五户企业的主要经济数据。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净资产问题。 盘点联投控制的净资产达到3亿元规模。五家企业中荣飞的股权占到70%以上,等数字摆在众人面前,大家均感十分震惊。而且还有一个未加盟的净资产(不含无形资产)达1.2亿元的明华服装未计算。 会议首先研究了联投的章程,因为公司章程是企业的宪法,自明华贸易之下,即使如崔虎这样的半路出家者也深知公司章程的意义,所以对于章程草案进行了整整一天的讨论,提出了数十条修改意见,一直讨论到当晚八点才通过了修正稿,在此基础上确定了联投董事局的人数为九人,其中明华贸易、陶氏建筑和荣诚美食各二人,傅家堡实业和枣林建材各一人。余下的一人大家心照不宣,那是给荣飞留的位子,按照股权,除非荣飞放弃,他便是铁定的董事局主席。 第二天会议继续进行,首先确定了董事局人员构成,在确定各企业进入联投董事局的名额后,各企业提出了自己的人选。九名董事为荣飞、隆月、林业可、陶莉莉、张诚、崔虎、韩慕荣、傅春生、魏国禄。荣飞任董事局主席,隆月任副主席。经荣飞提议,董事局聘任隆月出任联投首任总裁。 隆月原任的明华贸易总经理由于子苏接任。 对于张诚出任董事,陶莉莉是不同意的。陶莉莉提议由叶家澜担任董事被荣飞否决。荣飞做了陶莉莉的工作,认为张诚是荣诚美食的创业元老,和陶莉莉的矛盾不能作为评判工作的标准。张诚名下还有荣诚的大笔股权(30%),我们不应该也不可能剥夺他的决策权。叶家澜已经是荣诚美食集团的总经理,日常的经营已经由他负责,这样的安排是妥当的。 会议接着研究通过了联投的机构设置。研究确定的联投总部设五部三室,即董事局办公室,经济研究室,法律事务室和规划部,资产管理部,薪酬管理部,审计部和公关关系部。其中经济研究室即明华服装经济研究室,这回整体划入联投总部了。八个部室的职责条例也一并上了会,这本不是董事局研究的范围,但荣飞认为联投草创,有必要让各企业的巨头们知悉总部各部室的职能。 联投不收财权让各家都放了心。对于部室的设置和职能也就没有更多的意见了。联投设立后将对旗下各企业的经营业绩进行定期不定期的审计,以确保企业经营数据的真实性。有感于记忆中北重数据造假,荣飞特地说明,审计部虽设立,除掉部长及基本的办事员,审计员不用本公司的,采用外聘的办法,与国内著名的会计师事务所签订合同,委托他们进行财务审计。 对于联投总部的费用,荣飞提议由各成员单位按比例承担,具体数额待定。前期筹备发生的人员工资及其他费用按原渠道承担。 在会议原定议题完成后,荣飞抛出了一份自己起草的股权管理办法。他的思路是逐步降低自己的持股比例,对企业经营者实施股权激励,每年根据经营业绩奖励2%以下的股权。联投总部将设立资产管理部具体承办股权管理、奖励和转移事宜。 这份文件对于大家是意外之喜。见证了企业的飞速发展,对于股权大家现在是格外期待了,在一个飞速发展的企业中,经营者渴望得到的不是高额的工资而是股权。荣飞出让自己名下的股权等于变相给大家发放巨额奖金。 对于荣飞这份股权管理办法,大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便通过了。 荣飞最后做了总结发言。他指出了各企业面临的机遇和存在的问题,机遇各自不同,但问题带有普遍性。即企业形象和员工素质问题。我们是私企,私企不是贪婪、违法、唯利是图的代名词。国外许多一流企业很多事私企,他们都建立了极好的企业形象,培育了良好的企业文化。有人曾说,一年看机遇,五年看领导,十年看制度,百年看文化。只有文化,才能使企业生命之树常青。从现在起,我们要扎扎实实地培育我们的企业文化。每个企业有自己的特点,建筑业和饮食业当然不尽相同,但共同的东西,比如诚信、社会责任等全部适用。各企业要注意花力气塑造企业文化,从企业标识入手,逐步培养员工共同的企业道德规范,增加企业的认同感。 关于各企业目前的工作,荣飞也做了指导性的发言,荣飞认为,联投旗下各企业总体上运转良好,各自都有自己的市场开发,产品开发的目标。稳步推进现有的工作,至联投成立一周年的时候,我们的收入规模,利润总量将有极大的提高。我们要充分认识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对风险的防范和集中力量办大事的能力。这点目前在国内的私企鲜有能及。同时我们也应清醒地看到,即使将各自的总量加在一起,我们也不过几个亿而已。没有任何值得沾沾自喜的东西,企业家的本质就是创新和永不满足。大家将眼光放在全国,放在亚洲,放在世界,我们就很渺小了。我们不仅要和自己比,更要和别人比。当我们的规模进入世界五百强的时候,我们也不能满足,应为还有更大的更辉煌的目标在前面。 荣飞特别强调明华贸易要加强资本市场的研究,抓住国际国内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制定我们的战略。金融市场是个风险市场,也是个名副其实的金矿。我们要在金融市场挖到更多的纯金,满足我们自身扩张的需求。最近铁矿石生意因政治因素受到影响,这不要紧,影响很快就过去,因为我们都坚信国家政治经济总的方针不会变。傅家堡实业的重点是加强饲料厂的建设,增强研发力量,迅速提高产能。饲料厂的产能提高到100万吨都不高,现在要做的就是扩能,再扩能。联投成立后将对饲料厂做倾斜性投资。 荣飞强调联投成立后一定要低调运行,“联投成立后暂时与明华贸易北阳公司合署办公。总部的机构兼管明华北阳的业务。就让这个机构隐藏在重重迷雾中吧。最好从来没有媒体关注联投。它只存在于我们内部的文件中,这是我们共同的利益所在,相信大家会理解这样做的意义。” 荣飞没有说出明年即将爆发的海湾危机,石油将是明华贸易的下一个挣钱项目。 第三卷第四十一节拜见 class="width">李粤明和黄明福只是列席会议。 会议结束后他们还要在北阳待一天,有些事情要和荣飞研究,荣飞生了儿子也要去祝贺。因荣飞忽然接到程恪秘书王峰的电话,去了市政府,李粤明便与黄明福林业可于子苏等在隆月、崔虎和傅春生的陪同下去看望邢芳母子。 明华服装上市后的领导机构已经确定,黄明福为总经理,李粤明为董事长。邀请他们参加联投成立的会议,用一种形式表明了明华服装与联投的特殊关系。这层关系当然是荣飞,因为荣飞在明华服装的股权几经稀释,仍占有48%的比例,仍是第一大股东。荣飞让出董事长位子,既因精力问题,也有不想将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的意思。 本来准备在六月份成立的联投因明华服装在香港的上市工作推迟了两个月之久。李粤明和黄明福亲身感知了荣飞在内地的其他布局,看来荣飞是铁定走多元化发展的道路了。不过荣飞在创立明华服装的同时搞了这么多名堂,不能不令李粤明感慨。打听了邢芳的位置,在去傅家堡的路上,李粤明忍不住跟黄明福讲起82年夏天与荣飞相识的过程,除了荣飞自己,谁能想到明华服装能发展到今天?回想自己不过是个小商人,怎么能与荣氏的首脑会面并同桌用餐?那可是连港督都要对其恭敬从命的人物啊,就是到大陆,也会受到国家领导人的接见吧?可是为了明华服装的顺利上市,荣氏做出了李粤明想不到的诚恳积极姿态。李粤明和黄明福均十分清楚,荣氏冲着的是荣飞的面子,荣之健老先生可不是一般人,让他看得上的年轻一辈扳开五指就可以数的过来。 李粤明黄明福和傅春生乘一辆车。这辆车是崔虎的座驾,尼桑公爵,今年春节前买的。本来是给荣飞买的,最后给了崔虎。傅春生做“导游”,偶尔回答客人关于地理上的提问。公爵比起李粤明的奔驰就差了档次,坐在后排的李粤明品味着车的感觉。做生意要面子,当总部搬入香港,李粤明认为必须有辆好车了。明华的业绩和发展前景配得上奔驰。好在荣飞没有反对,他现在很少对明华服装的具体业务指点了。李粤明对这次的职务上的安排比较满意,他在意这个董事长,这让他在香港昔日的朋友面前很有面子。当初他离港回内地创办明华,很有些朋友不理解,那些人现在再不说话了。 李黄都是第一次来内地的农村,印象中比他想象的好的多,村容村貌算得上干净整洁,车子行驶在水泥路面上,两旁的民居都隐藏在雨中。~~~~李粤明喜欢雨中的农村,这会使他产生遐想。每一栋房屋都隐藏着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事。特别是那些看上去很旧的老屋,有一种面对睿智老人的感觉。 “傅先生,贵乡令我一改内地农村的印象啊。我虽几次来北阳,但来乡下还是头一回。之前总听说内地农村贫困不堪,所谓耳听是虚,诚哉斯言!” 傅春生没念过几年书,李粤明的话他一半听不懂。加上李粤明粤味很浓的普通话,傅春生只好向司机求援,司机说,我也没完全懂,大致是表扬你们村搞得好。同车的黄明福普通话的水平比李粤明好,“李总的意思是看了您家乡的实际情况,比听说的好很多。农村也很富裕啊。你看那些还没有竣工的房屋,很好嘛。” “李总和黄总过奖啦。也就是这几年好了,那些新房子全是这几年盖的。之前的几十年全村很少有人盖房子啊。”他说的是实情,傅家堡实业的崛起,让全村几百名劳动力走出了传统的农业,富余劳动力最密集的地方不是城市而是农村,一个人就可以伺弄的土地非要五个人劳作,不穷才怪。 “过会我们看看你的厂子好吗?” “没问题啊。正想请二位老总指教呢。咱们本来是一家人嘛。”傅春生这两年没少接待上面的领导,场面上的话还是会说几句的。两天的会议让彼此都熟悉起来,说是自己人倒也不算客气。 荣家没想到大雨天突然来了一帮香港的客人,有些忙乱。邢芳是见过李粤明和黄明福的,向公公婆婆介绍了客人的身份,荣之贵和魏瑞兰都是城市贫民出身,没有见过世面。当初荣飞结婚,在请朋友的婚宴上见过黄李二人,但那天客人太多,他们哪里记得住?只是知道是儿子的朋友,除了几句客气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倒是老太太问了客人的身份和职业,显得不卑不亢很是得体。李粤明和黄明福知道荣飞对其祖母感情极深,二人郑重其事地给老太太鞠躬行礼,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让老太太极为开心。李粤明摸出一个小盒子,“这是我太太专门挑的,让高僧开了光。专门保佑小公子一生平安。”打开是一个小孩子拳头大小的玉佛,荣之贵眼睛立即亮了,总泡古井巷的他对古玩有了几分鉴赏能力,一看就是上好的硬玉,从颜色上看应当是黄阳绿。他在古井巷看上一个翡翠饰件,指甲大的玩意就开价3000元,姑且不考虑还价问题,这个玉佛可就价值不菲了。 “这太贵重了,使不得。”荣之贵说。 “荣先生,我们搞起明华,差不多全拜令郎所赐。如果没有令郎的指点,李某不过是香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商人而已。” 魏瑞兰有一半不信,问情由,李粤明便说起八二年荣飞南下游说他创建明华的往事。荣之贵夫妇知道荣飞那次广东之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可以都追溯到那次不声张的南行。二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儿子还是和他们生分,做正事怎么不打招呼呢? 李粤明又摸出几个红包交给邢芳,说这是给孩子的见面礼,不收不行。红包上写着名字,邢芳见其中一个是郑小英,便问郑老师没来吗?黄明福哈哈笑着说郑小姐住院待产呢。邢芳啊了一声,“回去请二位向郑老师问好。有机会我们一定去看她,荣飞常提起郑老师,有她的好消息,荣飞一定很高兴。”李粤明和黄明福来北阳后才得知荣飞抱养了个女孩,没有带合适的礼物,只好给甜甜红包了。甜甜不知道该不该要,傅春生说没关系的,长辈给的就收下吧。 等李黄从傅家堡实业转回来正要告辞,荣飞赶回来了,“吃饭吃饭。就在家里吃,我亲自给你们弄几个菜。让你们尝尝我的厨艺。”荣飞跑到厨房看了,让弟弟去买菜卖肉,“都是老朋友,有什么吃什么。他们整天下馆子都吃腻了,家里的饭算是给他们换口味。”中午荣飞真的下厨整了几个素菜,都是最平常的,凉拌黄瓜,凉拌粉条,烧茄子,清炒苦瓜,荤菜是回锅肉和胡芹炒肉。蒸了一锅大米,家里没什么好酒,只有荣之贵喝的北方烧。傅春生要去买酒,被荣飞拦住,“赶上有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客气。”李粤明尝了几口菜,“哎呀,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厉害!”黄明福也说好。魏瑞兰刚才帮了厨,见证了荣飞的熟练手艺,心里纳闷儿子什么时候学了烧菜,在家里可是从来不下厨房的啊,难道是结婚后学的?忍了忍最终没有问。 李粤明在饭桌上再次向荣飞汇报了明华上市的工作,荣飞只是嗯嗯,没有多问什么。倒是对明华在国内的几个分公司的经营情况问的很仔细,除掉北阳公司,荣飞只去过深圳公司和广州公司,其余的都没去。哈尔滨建厂已经结束,即将投产了,对这个最新的工厂,荣飞细致问了产品布局和生产能力,没有表示不满。 “这回将经济研究室拿出来,二位有什么想法?” “荣老先生非常重视研究室。前期出的几份报告荣先生给了很高的评价。”李粤明答非所问。 “哈哈,经济研究室不需要搬家,就在广东好了。隆总在上层有比较灵通的消息,她过去是搞经济类媒体,在北京也有很多人脉,理论界认识不少人,归联投直管比较合适。研究报告你们第一时间就可以见到,这个机构目前的作用还没有体现出来,将来会让更多的人吃惊的。” “对于上市后的明华,荣总有什么指示?” “黄总客气了。以后我只是股东,关注我的分红好了。”荣飞笑着说,“你们看到了,这边的事情不少,够我忙乎了。铁矿石的事我一直不甘心,前期花了那么多钱,费了那么多精力,白干了真是可惜。”他摇摇头,“明华服装走向高端我赞成,盯住国际著名品牌的战略我也同意。这事上没有什么秘诀,就是稳扎稳打四个字。以后的产业布局要更慎重一些,将来嘛,少部分企业走低端,目标是工薪阶层,比如职业装也是很大的市场。大部分企业走中端,少数企业搞高端,目标是国内的成功人士及出口,出口产品一定是高端,大家总感到低端廉价的服装容易出口,容易拿订单,钱都让老外挣了。明华发展到现在不容易,品牌保护,文化建设,一定要走在前面。总部虽然搬到香港了,但根子一定要扎在大陆。” “今年出口比例会达到18%左右。”黄明福说,“韩国市场正在打开,台湾那边运作的也不错。” “好,多谢你们克勤克谨,明华才有今天。”荣飞不善饮酒,便对弟弟说,“小逸,你替我敬二位叔叔。” 喝了几杯酒的李粤明说起自己的外甥鲁峰,荣飞这位同寝好友今年春天结婚了,工作调了一次,去了汕头市新成立的招商办,当了副科长。“他每次见我都问起你,那孩子对经商没兴趣,几次让他来明华都拒绝了我,铁心在政界发展了。可是却到什么招商办?还不是要和我们这些一身铜臭的商人打交道?” 鲁峰与荣飞已经建立了电话联系。荣飞答应去广东时到汕头看他,但一直没有兑现诺言。鲁峰结婚荣飞是知道的,和李建光一起打了电话祝贺。荣飞觉得鲁峰沉稳了很多,毕业几年,每个人的变化都很大。 李粤明和黄明福第二日即飞返广州,转道回香港。8月19日,明华服装正式上市,公开发行1500万股,开盘价8.9港元,第一天收盘即冲上了14.5港元的高价。 第三卷第四十二节筹备组 class="width">8月20日,就在明华服装上市的第二天,北阳市委正式行文任命井永清为北阳重汽筹备组组长,宋德福、罗明理、李德江为副组长。<<>>其中宋德福是省纪委的一名处长,罗明理是北阳汽配的现任总经理。谁都知道,筹备组就是北阳重汽将来的领导班子基础。同日,市政府下发关于成立北阳重型汽车公司的文件,规划规模五万辆,投资概算9.8亿元。省里下拨5亿,剩余资金由北阳市解决。 井永清尚无办公地点,当然借用了北阳汽配的办公场所。对于尚是一张白纸的北阳重汽,汽配是唯一的基础。 井永清接下来是调研。第一站去了广东惠州。 一个叫金昌源的韩国商人,自称长期从事汽车零部件进出口贸易,1988年9月,他在美国注册登记了一家名叫熊猫汽车公司的企业,当月,他与惠州方面联系,宣称将在此地建造一个大型汽车公司,规划用地81平方公里,投资十亿美元,年产30万辆轿车并且全部出口。今年4月开始征地,6月27日,熊猫公司举行了奠基礼。美国方面派了大人物的后代,二战名将麦克阿瑟的孙子亲临现场,此人还有个重要的身份——熊猫公司的董事长。 省市两级高度关注的重汽项目需要尽快启动。现在重担再次落在井永清身上了。有过北阳汽配不成功的经历,井永清这位在市政府、市委机关厮混了三十年的老机关对基层任职有一种反感。哪怕是被内定为厅级单位的北阳重汽。井永清现在是市委副秘书长,享受副厅级待遇,井永清的希望就是舒舒服服地在副秘书长的位子上干到退休。并不是所有官场上的人都渴望权力,井永清对权力的渴望就很淡,他爱好读书,喜爱画花草,偶尔收藏点**遗物,像像章,招贴画,小人书。收藏注重品相,残次品绝对不要。不是留恋那段疯狂的岁月,完全是一种收藏的爱好驱动。 在市政府和市委,接触过他的都知道他是个淡薄的人。 但事与愿违,他再次担任了筹备企业的担子。尽管有上一次的不成功经历,因为他是胡友荣信任的干部,一次失败的经历无损对他的信任。跟随胡书记多年,井永清深晓胡友荣评判干部的标准。 根据胡书记的提议,筹备组从市委市府机关抽调了一批年轻干部,这批人将是组建重汽的管理骨干。 人是组织部选的,井永清并未过问。 在从机关抽调的十三名干部中,有赵副市长的秘书陆英寿。在调动前他的级别被提升为副科。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调研,胡书记亲自推荐了惠州的熊猫公司,这个公司与北阳重汽处于同一起跑线,它的境况应当最具参考价值。 井永清带了一帮人去惠州取经,陆英寿也在其中。惠州之行却空手而回了,并不是惠州方面不理睬他们,井永清的官方身份让他得到了惠州方面的热情接待,但他们看到的不过是写在纸上的规划和一大片刚立了铁丝网的空地。唯一令他们震惊的是空地的规模,一望无际的耕地啊,那儿将矗立起巍峨的汽车城。 李德江跟随井永清去了惠州,宋德福因交接工作未完没有来,罗明理则因汽配公司生产任务繁重不能离开。 井永清在惠州问李德江,汽配那块地够吗?规划就带着,李德江看过了,他回答说如果搞到五万辆绝对不够,总装车间就占去三分之一的地盘了。当初组建汽配时征了1050亩地,觉着够宽裕了,谁能想到形势的发展如此快呢? 问题是五万辆还是一个遥远的目标,现在首先是将厂房和生产线建起来,将供应链建起来,争取在18个月后造出样车。这是上面规定的时间表。 原计划进口发动机,然后再与国内的发动机厂家合作生产北阳重汽需要的几款发动机,现在的时机不好,原定去西德考察发动机项目要推迟了。井永清决定兵分两路,他带一部分人去山东,李德江带一部分去广西。首先解决汽车的心脏问题,国内专业生产柴油发动机的厂家就那么几家。 井永清没有来得及与另外两名副组长商量,指定李德江负责零部件的采购协作工作。和罗、宋相比,井永清和李德江要熟的多。李德江任程恪秘书时算是市府副秘书长井永清的直接部下。井永清知道采购是件实权差事,冲着王林和程恪的面子,就将这件肥差交给李德江吧。 这是一个系统工程,汽车零部件达上万种,哪些自制哪些外协需要周密的论证。外协的布点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接下来恐怕是高密度的调研了,井永清开玩笑地对李德江说,你要做好老婆埋怨的思想准备,没有几万十几万公里的跑路恐怕是交不了差的。 北阳汽配已经生产的零部件当然不在考察之列,虽然轿车和重卡有着很大的不同,但从难度上讲,轿车零部件的技术含量一般高于重卡。 “好的,我这就草拟计划,争取从广西回来向您呈交一份采购大纲。”李德江对井永清说。 井永清将随员分成两组,一半跟他去山东,另一半跟李德江去广西。 现在要谈谈陆英寿了。 对于绝大多数公务员,升上副科级是最具意义的。因为那是官与民的分野。陆英寿在顺利进入市政府并担任副市长秘书已近三年,却未得到一次在别人眼里顺理成章的提拔。本来在他的岗位是最具优势的。他的同行们纷纷走上领导岗位,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市政府是普罗大众景仰的所在,身处其中的他却越来越感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赵晓波副市长是个工作狂,每日的工作时间没有在十小时之下的。管了城建后更是如此。原来在农林口,晚上的时间还相对充裕些,现在更不行了。说的难听些,连约会女朋友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不仅如此,赵晓波对身边的司机,秘书等工作人员要求极严,决不准他们打着自己的旗号办私事。为此他的司机小孟受过严厉的批评,差点丢了饭碗。最致命的是赵晓波似乎不懂得关心身边人的前程,当陆英寿的前任,离开市政府到人大工作的赵晓波的前任秘书关于赵晓波的评语传到他耳中时,使他产生了离开赵身边的念头。加上家里发生的一点小变故,当传出从机关调人去重汽的消息时,陆英寿便动了心,征求了其父的意见,第一批报了名,果然,他得到了第一次艰难的提升,随即被调入井永清的筹备组。 陆英寿之父陆天光在89年夏遭遇一次挫折,区委书记庞天勇因实名举报被纪委立案侦查,主要是北城区体育馆工程的受贿问题,查实的情节比较严重,89年5月被停职。陆天光本以为空出来的位子有希望一搏,但上面很快派了新的区委书记来。不仅如此,程恪在某次会议后留下陆天光敲打了一番,尽管你去北城的时间不算长,尽管你是区长庞天勇是书记在党内他是你的上级。但体育馆暴露的问题说明北城区的工作存在程序上的问题,为什么庞天勇能将本不属于他管的工程抓在手里呢?现在已经查实,庞天勇的问题不止是一个体育馆工程,此人平时飞扬拨扈,生活腐化堕落,群众早有匿名举报,你这个区委副书记区长知道不知道呢?如果不知道是不是渎职呢?如果知道为什么不向上级反映呢?为什么不提醒庞天勇并在党内对其进行批评教育呢?我们的干部队伍什么时候丢弃了批评与自我批评这个法宝变得越来越庸俗越来越市侩呢?你陆天光应不应当为庞天勇的错误或罪行负些责任呢?当然,市委该负的责任是绝不推卸的。现在要说的是你!我不相信你对庞天勇的问题就一无所知------ 这或许是否决了他接任区委书记的根本原因。官场有官场的运作规则,失去了这次机会,下次机会什么时候来就难说了。这不像坐火车,今天误了明天还有。 所以,当儿子提出想去即将成立的北阳重汽时,陆天光稍微思考一下就答应了。主要的出发点是自己的境遇可能要恶化一段时间,让儿子留在权力核心只有副作用。 北阳重汽是什么级别的项目陆天光是清楚的。在确定重汽的负责人后陆天光更觉应当去。井永清还欠着自己一个人情,到他手下儿子不会受制。而组织部那边自己在儿子调动问题上还是可以说上话的,毕竟儿子只是个小小的秘书,连副科级都不是。 陆英寿个人问题上有了“突破性”进展,在历尽“沧桑”后,目前谈着的女友总算进入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之所以说他历尽沧桑,是因为陆英寿从初中便开始追求女生了,一路追求到大学,自己都数不清喜欢过多少人。大部分女孩是他甩掉的,一部分得手了,感到与自己想象的有差距,毫不犹豫便抛弃了。少数是被女孩甩掉,比如张昕。人性的误区之一便是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没有追到张昕他惆怅了很久。88年张昕出嫁,陆家收到请柬,请柬不是给陆英寿的,而是王志鹏的父亲与陆天光有些关系。陆英寿当然没有去参加张昕的婚宴,他不愿意当失败者,虽然事实上他已经是失败者。人还有一个误区就是看不见的就是不存在的,于是阿Q精神代代相传。 现在的女友是家里介绍的,也算门当户对。女方的父亲是南城区副区长肖永久。八八年大学毕业回北阳上了班,家庭和个人条件都不错。 第四十三节国庆征歌 class="width">邢芳带着鹏鹏在傅家堡住到八月底,因为甜甜要上学了,所以全家又搬回市里。-====-原想着村里条件差,实际情况蛮好。傅氏兄弟提供了他们需要的一切,新鲜的蔬菜,牛奶都有人每天准时送到家。魏瑞兰和荣之贵的感觉比在棉花巷还要好。 更令他们高兴的是荣逸在饲料厂上了班,有傅秋生的亲自关照,外聘的厂长齐志明对荣逸很客气,让他负责大部分原材料的采购工作,实际当了采购科长。饲料厂给他开出每月350元的工资,这也让荣之贵夫妇很是满意。 可是必须回去了。荣飞已经给甜甜联系了实验小学,离棉花巷不算远,大概要走一里半的样子,因为实验小学的教学质量一流,荣飞还是决定让甜甜去那里上学。 九月一号,荣飞送甜甜上学。荣飞提前带着礼品找到班主任家,说明孩子的左眼已经失明,希望老师在座位上给予照顾,平时多给予关注和照顾。因为荣飞自称是甜甜的家长,班主任很奇怪荣飞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女儿,不过她没有问,很痛快地答应了荣飞的要求。 背着新书包的甜甜步行被荣飞送到学校,这条路荣飞陪孩子走了三趟,为的是让孩子熟记路线和穿越马路时的注意事项。荣飞不准备安排专人接送孩子,认为那样对孩子的发育成长并无好处。 甜甜上学还是用她的本名任静。荣飞不打算为孩子改名,她已经有了记忆,童年的事情已经牢牢地记在心里。她曾问荣飞,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荣飞实话告诉了她。即使那对夫妇留给孩子无数的痛苦和伤残,但一定也给孩子留下了甜蜜的记忆。毕竟是她的生身父母啊。荣飞再次审视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剥夺了孩子的幸福?八月末孩子的祖父曾找来问甜甜上学的事,荣飞说了他的安排,小任静的爷爷怏怏走了。 上学这天,荣飞注意到甜甜极为快乐。 孩子的快乐更多地产生于与同龄人的交往中,成年人对她再好也不可能取代这点。“至少我可以给她最好的教育。”荣飞心里想。 “叔叔中午来接你。”在教室门口与甜甜分手,荣飞说道。 “不用。 我自己能回家。”甜甜跟荣飞招手。 9月1号晚上,荣飞接到甄祖心的电话,给他下达了个任务,要他为她写一首特定题目的歌曲,她急用。为纪念建国四十年的国庆,中央宣传部门筹备一台大型歌会《歌唱祖国》,总政歌舞团是主办单位之一,内定由甄祖心的独唱,歌曲都是老歌了,节目单不免有些冲突,甄祖心想起荣飞的“捷才”,于是打了这个求援电话。 庆祝国庆的歌曲很多,令荣飞苦恼的是一些他认为不错的主旋律歌曲不知道现在是否诞生。如果给甄祖心一首已经问世的歌,那人可就丢大了。思来想去,觉着后来在大型晚会上累次演唱的《爱我中华》似乎还没有问世。对于歌曲的剽窃已经麻木了,剽窃就剽窃吧。放下电话就想到了这首歌,可是不能现在给她,那样太惊人了。还是过两天吧。 接电话的时候邢芳就在旁边。甄祖心还向邢芳问好,所以当邢芳问荣飞是不是甄祖心的电话,荣飞如实说了。 邢芳对音乐几乎一窍不通,流行歌曲没有一首能完整唱下来的。荣飞在结婚后曾买了个小巧的飞利浦音箱,有时候也听听歌带。邢芳对丈夫会写歌感到迷惑,也为与甄祖心的关系感到迷惑。从女性的直觉出发,邢芳不愿意荣飞和甄祖心来往。甄祖心太出色了,太红了,喜欢唱歌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她的。尽管荣飞给自己讲了和甄祖心结识的始末,但还是感到不安。尤其是甄祖心专程从北京赶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以她眼下的身份无疑是光阴如金,不是非常看重的关系怎么会专门来?可是邢芳一直在提醒自己,荣飞不是贪花好色的人,更不是见异思迁的人。自从与他相识,除了对自己,没见过他留意其他任何女人。自己不应该怀疑或多心什么。 可是就是忍不住,“你有时间写歌吗?” “现在哪有时间?不过原来存了几首。既然是国庆,那就好办。”荣飞找出纸笔,先默写曲谱,然后又填上歌词。大概用了一个钟头就搞好了。 “原来你写了很多吗?我听三姐说常静那里有你的专辑,常静可是你的崇拜者啊,让她知道你还有没发表的歌,不知道小妮子该是怎样的表情了。”邢芳拿过荣飞写在稿纸上的歌曲看,谱子她看不懂,“词很不错呢。适合国庆唱。” “没个口琴,否则我可以吹给你听。这样吧,我唱一遍,这个调子比较高,我恐怕唱不起来。”荣飞拿过稿纸,对着哼了一遍歌曲,很熟练。随即发现错了二个乐符,急忙纠正了。 荣飞认定自己曾有一次前生了。歌曲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或许梦境就是自己的前生。荣飞不仅为自己庆幸,终于避开了前生的大多数遗憾,对邢芳,对父母,现实都比梦境幸福的多。只有那个厂子,算是和自己再无联系了。 “说起常静,那丫头倒是懂事了许多。和三姐的关系正常了呢。” “是啊,也是三姐的心病。我知道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可是又怕影响他。”他当然是指常乾坤。如今也算是一方诸侯了。农机厂正在热火朝天地搞转产呢。荣飞借给老常的300万已经用掉不少,补发了两个月的工资,报销了一部分积欠的药费,职工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了,常乾坤带人去了广东调研产品,而邢菊第一次主动留在家里照顾常静,没有跑到妹妹这儿来。 “这倒是应该。我不晓得计划生育的现行政策,等我咨询一下。”邢兰回了十里坡,这段时间白天魏瑞兰会上来帮媳妇做饭带孩子,晚上邢芳自己就可以了。福常已经在三中正式开学,住在二楼母亲那儿,这段时间奶奶跟着回来了,被叔叔接了过去,弟弟却留在傅家堡老宅。 “甜甜,早些洗澡睡觉吧。”邢芳对甜甜说。甜甜一直在屋角听他们的说话,不吭气。甜甜对荣飞好像比邢芳近一些,有事都找荣飞。 “是,阿姨。”甜甜站起身来,小丫头自理能力很强,甚至可以手洗自己的衣服,邢芳每次发现都制止她,让她丢到洗衣机里。荣飞给甜甜买了好几身衣服,完全换得过来。 等甜甜回到她的屋子,邢芳低声对荣飞说,“孩子还是有心事。” “慢慢就会好的。现在搞一胎化,其实问题也蛮多。我们好了,有了个女儿,指不定将来要沾甜甜的光呢。”荣飞微笑着说,“带孩子很累的,洗洗脚早些休息吧。” 邢芳觉得荣飞过于老成了,行事说话总透着过度的成熟,就连平时的读书看报也与自己有着很大的不同。他对娱乐类新闻根本不感兴趣,而是关注政治经济类的报道。读书以古籍名著为主,自己也算学中文的,比起文史的功底差他远了。偶尔在备课时遇到点问题,他总能讲的很透彻------ 之前因甄祖心电话带来的些许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第二天荣飞意外地接到音乐学院秦武阳的电话。很多年没有来往了,电话一定是甄祖心告诉他的。秦武阳问及荣飞给甄祖心国庆晚会新歌的创作,荣飞说昨晚已写了一首。秦武阳本来是受昔日的学生所托,催催荣飞,怕他耽误了。要知道歌手最怕的是没好歌唱,有歌唱的话稍有点天赋的不红也难。甄祖心更是尝到甜头的人,没有荣飞的“催熟”,甄祖心即使铁定出名,恐怕也没有如此顺利。 “是吗?你可真是天才。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见面,我看看行吗?” “没问题。曲子我觉得还有问题,正好请秦老师把把关。” 秦武阳当然被震了一把。这都是梦境中的成名之作,唱遍大江南北的。他留下了荣飞的手稿。隔了一天,秦武阳邀请荣飞一同到北京一趟,被荣飞以诸事缠身为理由拒绝了。恰巧隆月的父亲隆长风打电话给隆月,想在北京见见荣飞,关于东欧局势和苏联的问题,老头子想和荣飞单独聊聊。荣飞知道隆月一定将之前关于苏联解体的判断告诉了其父。 荣飞、隆月和秦武阳于9月5日启程去了北京。 东欧局势已经有失控的趋势,瓦文萨的团结工会已经合法地取得了政权,丘吉尔称之为“铁幕”的东欧被西方政治势力撕开了口子,东德已有乱象,一旦东德倒下,罗马尼亚、匈牙利和捷克都难以支撑下去。二战结束后的形成的雅尔塔体系将面临着崩溃!政界诸公的忧患可想而知,但对于我国未尝不是一次机遇。至少自六十年代中苏失和以来面临的边境军事压力将冰消瓦解,我国再也不用担心来自北方的军事威胁了。因为北面那个畸形发展的军事强国已经自顾不暇了。 第三卷第四十四节股市投机 class="width">9月6日,荣飞回到北阳。~~~~对甄祖心真的成了应付,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她切磋歌曲。不过那首歌让她极为满意,有半个月的时间,按她的天赋,完全可以拿到正规的晚会上了。这首歌注定会红,会演绎出许多版本,包括制作精美的MTV。 荣飞在北京的时间被隆长风占据了。这次他与隆长风就东欧及苏联局势进行了深入的交谈。荣飞发现高层的政治研究员们对东欧及苏联局势的研究达到了很深的地步,自己是事后看到的研究结果,而他们在事前的研究才令人钦佩。国家已注意到了问题的严峻,自然会有相应的对策。而自己的记忆已经证明国家安然度过了这次世界性的动荡。 另一场来自经济界的动荡却上门了。林业可和于子苏在等着他。他们向荣飞汇报了对于日本股市的看法,立即唤醒了荣飞的记忆。87年港股之战让林业可和于子苏获利甚丰,但那次投机完全是靠着荣飞的先知先觉,这次林于却是亮出了真功夫,硬是凭着手头的资料发现了这个机会。二人吃不准,于是来请教荣飞。 现在已经9月了,距离90年元月日本股市的崩盘已经近在咫尺。不过还来得及布局。 日本的90股灾也是记忆中经典的案例。 日本人把1986年12月开始的不同寻常的经济繁荣称为“平成景气”。经过这次繁荣,日本当时的人均GNP超过了美国、德国、法国和英国,日本的GNP占世界的比例也由1970年的6.4%上升到1990年的13.7%,对外纯资产额在1991年达到3830亿美元,居世界首位。在“经济繁荣”的支持下,1986~1987年,日本股市几乎呈单边上扬,日经指数从1985年12月的13113点上升到1987年9月的26000点,上涨了近1倍。1987年10月爆发世界性股灾,日本不仅未能从美国股市崩溃中吸取教训,反而立即恢复元气,股价探底回升。1988年日本股市继续上涨,年底时日经指数已突破30000点。1989年日本日经指数再创新高,并在1989年12月19日达到38915点,较1985年最低点上涨了3倍多。1989年日本股票市值高达630兆日元,为当年GNP的1.6倍,而1985年它仅占日本GNP的60%。面对日本经济繁荣和股市狂涨,日本国民如痴如醉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理智,纷纷投身股市。然而,日本的经济繁荣却隐含着巨大的泡沫经济成分。20世纪80年代初日本推行金融自由化政策并实施宽松的超低利率政策。在经济景气、收入增加的情况下,日本较多人将银行存款转投股市和房地产,并毫不犹豫地向银行借贷进行投机。 银行为了扩大业务份额和市场占有率,积极推动人们进行土地、房产和股票投机,从而使土地、房产和股票价格大幅上扬到惊人的高度。20世纪80年代后期,日本国内所有的经济主体都不同程度地为泡沫经济的膨胀火上浇油。收入增加的人们在发现房地产和股票投机收益丰厚时也不甘落后纷纷加入。但是,泡沫经济是不可能持久的,一有风吹草动,泡沫就会破灭。 这都是荣飞在进修时老师的教导,官方的教科书也这么讲。但老师没有说明说透为什么日本实行超低利率政策,导致人民将存款转投股市和房地产。 这个原因是荣飞后来“自学”而得的,通过对日本90股灾的重新认识和97年亚洲金融风暴中索罗斯量子基金的运作,荣飞认识到了主宰世界的另一只看不见的手。一切都是预谋,或者是阴谋。一小部分自诩为世界精英的团体为攫取权力和财富策划的金融战争。也让荣飞重新认识了统治世界的终极力量并不是美苏的几万枚核弹头或者高性能的飞机坦克。而是经济力量。当时只能掩卷叹息,现在似乎可以做点什么了。 当英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将国际放贷者的地位让与美国时,也就失去了大英帝国在全球的霸主地位。精英团队们当然对此记忆犹新。东亚国家在二战后的迅速崛起给他们敲响了警钟,一切阻扰和破坏他们主导的世界秩序都必须严加防范。 日本作为亚洲最先起飞的经济体,无论经济增长的质量,工业产品的出口竞争力,还是财富积累的速度和规模,都达到让精英们惊恐的程度。克林顿时代的财政部长萨默斯认为,一个以日本为顶峰的亚洲经济区造成了大多数美国人的恐慌,他们认为日本对美国的威胁甚至超过了前苏联。 日本战后以模仿西方产品设计起家,迅速降低生产成本,最后反过来占领欧美市场。日本人在六十年代开始在汽车工业中大规模使用工业机器人,将人工失误率降低为零。70年代的石油危机使得美国生产的8缸耗油轿车被日本的省油车打的落花流水。美国的汽车工业基本上失去了抵抗日本车的能力。80年代以来,日本的电子工业突飞猛进,索尼、日立、东芝等一大批电子企业从模仿到创新,很快掌握了除中央处理器之外的几乎所有的集成电路和芯片制造技术,在工业机器人和相对廉价的劳动力优势下,重创了美国的电子和计算机硬件行业,美国甚至达到导弹必须使用日本芯片的程度。一度美国几乎人人相信,东芝、日立收购美国的IBM和英特尔只是时间问题,而美国的产业工人则担心日本的机器人最终会抢走自己的饭碗。 美国在80年代初实施的高利率政策固然挽救了美元的信心,也严重杀伤了美国的工业实力,造成了日本产品在80年代大举进占美国市场的局面。 当日本举国沉浸在“日本可以说不”的欢欣之时,一场对日本的金融绞杀战已经在部署之中。 1985年9月的“广场协议”是第一步。这个协议导致了日元的大幅度升值,几个月之内,日元对美元就由250日元兑换1美元升值到149日元兑换1美元。那次于子苏炒作日元也狠狠赚了一笔,但因为投入的资金总量有限,获利总是有限。 1987年10月,世界股市崩盘。荣飞一伙人凭着先知先觉做空港股在香港股市上捞了一大笔。但美国的股市却无暇顾及,美国在当年10月股市也崩盘了,当时的财政部长贝克向日本首相中曾根施压,让日本银行继续下调利率,使得美国股市看起来比日本股市更有吸引力一些,以吸引东京市场的资金流向美国。中曾根迫于压力低头了,很快日元利率跌到了仅有2.5%。日本银行开始出现流动性泛滥,大量的廉价资本涌向股市和房地产,东京的股票增长率高达40%,房地产甚至超过90%,一个巨大的金融泡沫开始形成。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货币兑换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将日本的出口生产商打得元气大伤。为了弥补由于日元升值所导致的出口下降的亏损,企业纷纷从银行低息借贷去炒股票或投资房地产。日本银行的隔夜拆借市场迅速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中心。到1988年,世界前十名的规模最大的银行被日本包揽。房地产更达到令人瞠目的程度,东京一个区的房地产总盘子以美元计算,超过了美国全国的房地产总值! 于子苏正是从这组数据发现了问题。 “玩什么呢?”荣飞问。也就肯定了于子苏和林业可的判断。 “股指期货。”于子苏肯定地答道。 荣飞笑了。因为记忆里国际热钱正是用沽空股指期货将日本股市拉下来的。当然,还有个“日经指数认沽权证”的新型金融衍生产品。 “估计摩根士丹利和所罗门兄弟公司正在跟日本保险业紧密接触吧?”荣飞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什么意思?” “慢慢给你们讲。现在我们要算算可以调动的资金和手续。你们和荣氏接触了吗?” “没有。要拉上荣氏一起干吗?” “为什么不?”荣飞对打压日本经济并无反感。日本人欠中国的债实在是太多了,绝难用金钱计算。借机攫取日本人创造的本属于中国人的财富也是件替天行道的好事。道义上的事情暂且隔开,现在考虑的是如何获取最大的利益。仅凭自己的区区力量太有限了。 “你们立即动身回香港,帮我约一下荣健先生。荣氏的金融交易不是他管吗?我在一周后去香港。同时你们约一下李粤明,现在他手里的上市获得的资金要派上用场了。二个月内我这边还可以调集5000万~8000万的资金。具体方案我们在香港详谈。” 1982年,美国芝加哥商业交易所最早研制出了股票指数期货这一具有空前威力的金融核弹。股票指数无非就是一组上市公司的清单经过加权计算得出的数据,股票指数期货赌的就是这个清单上的公司未来股票的价格走势,买卖双方都不拥有,也不打算拥有这些股票本身。 而“日经指数认沽权证”本质上就是一个看跌期权,只有当日经指数下跌到某一水平以后购买者才能获利,从而购买者就有动力去打压日本股市,买的人越多,打压的力量也就越大。 “你说的‘日经指数认股权证’现在有吗?”于子苏迷惑地问。 “很快就有了。它一出现边会摧毁日本股市。现在摩根士丹利和所罗门兄弟公司大概已到日本与日本保险公司推销这种在高傲自大的日本人眼里发疯的产品。日本人怎么会相信他们的股市会跌呢?”荣飞笑起来,“美国人给日本下了个大套。他之所以找保险公司是因为它的信用比银行好,保险公司不能不兑现期权,也无法倒闭避债,而银行可以倒闭了事。” 林业可和于子苏极为困惑,荣飞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这可是他们费尽心力才发现的问题啊。 荣飞当然无法告知天才的同事事件的真相。1989年12月31日,日经指数达到了辉煌的高点38915点,到1990年10月份股指跌破20000点。 1992年4月1日日经平均指数跌破了17000点,日本股市陷入恐慌。8月18日再降至14309点。至此,日经指数比最高峰期下降了63%,上市股票时价总额由1989年底的630万亿日元降至299万亿日元,3年减少了331万亿日元,日本股市的泡沫宣告破灭。 日本股市暴跌后,经济学界把80年代末期日本由股市的狂热造成的过热经济增长称作典型的泡沫经济。股市遭重创后,泡沫经济也就随即破灭。这就是90年代世人所看到的日本现象。 大批的股指沽空期权终于开始发威。90年1月12日,日经指数顿挫。此后,日本股市暴跌70%,房地产连续14年下降,日本经济陷入长达十几年的衰退。吉川元忠认为,这场灾难的财富损失与二战战败后果相当。 更有人认为这是国际银行家击溃日本金融与经济的阴谋。吉川元忠所著《金融战败》,仅从书名即可看出很多日本人承认日本在这场国际金融大战中完败。 第三卷第四十五节西湾住宅 class="width">9月15日,西湾小区第一批四栋住宅楼竣工交付用户。 在建的八栋住宅楼本来是可以同时交工的,被陶氏安排成了二批,第二批将在年底交付。第一批基本预售出去了,但第二批的192套楼房尚未找到买主。 第一批的四栋楼中,转给西湾乡中学一栋,这栋楼是按照特殊的政策折价销售给老师及西湾乡的领导们。其余四栋中有二栋半用来安置红星印刷厂过来的职工。余下的一栋半里留了半栋给联投旗下的关系户,这些关系当然都是要花钱的,并不是白送,只是比陶氏预定的市场发行价要低15%。 荣飞自己留了二套。这是二套面积90平的大两室,和棉花巷的房子相比,结构上做了进一步的改进,一些意见是荣飞提出的,他以棉花巷住户的身份给陶氏设计室的工程师们提了些意见,增加了地下室,实际变成了六层结构了。居室结构更加突出了客厅和厨卫的功能,北阳台直接设计成了厨房,接通了自来水。这些都是后世城市居民住宅中最普通的设计,此刻摆出来却比较超前。 原想着是给荣逸和荣杰各一套。二人的年龄都不小了,都在谈着朋友,荣杰的女友是北钢托儿所的小阿姨,已经带了来给大伯母看过了。魏瑞兰还给了200元的“见面礼”。而荣逸这回的女友倒是谈稳了,那个娇小美丽显得有些青涩的女孩不知看上了荣逸什么,三天二头来找荣逸,最近来的少了,大概是荣逸去傅家堡打工了的缘故吧。 如果不出意外,明年二个弟弟就都结婚了。算是送给他们的礼物吧。“前世”家里总不是太和谐,荣飞深感遗憾,既然自己有力量了,尽量弥补吧。唯一不足的是地理位置,荣逸和荣杰住在这里到各自的单位路程都比较远。 现在还远没有进入轿车普及的时代,一辆桑塔纳竟要17万多,比欧洲市场高出数倍。荣飞根本不考虑为他们解决交通问题,就是装修也不准备越俎代庖,一来风格要求不同,二来必须让他们建立起对生活的责任。躺在别人怀里睡大觉的人是永远不会有出息的,荣飞可不准备管他们一辈子。 这些都是荣飞从香港回来后需要处理的事了。他的香港之行倒是比预想的顺利,荣氏的金融专家们也注意到了日本房地产市场的异常,但总体判断比较保守,总觉得日本的实力摆在那里,对国际银行家们的超常手段估计不足。待于子苏代表荣飞讲述了对日本股市的看法及预想到了华尔街金融家们可能的手段,荣氏的专家们震惊了。 “日本的保险公司会与游资对赌?”秦至善是荣飞在荣氏的熟人,有些怀疑最后的布局。 “换位思考,你认为日本股市会崩盘吗?”荣飞回答了秦至善的疑问。 股市玩的就是信心。当大量的沽空期权抛出来,对股民的打击可想而知。这些专家们尚未见识国际游资的力量,当几十亿几百亿美元的热钱瞄准某个带着缺陷的金融市场,其杀伤破坏力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而政治争端不过是经济纠纷的外在体现。研究现代战争史的人如果不将交战各方的经济因素加进去,研究100年也研究不出个名堂。当各国的经济发展达到如此地步,彼此成为纠缠不清的伙伴,用金融战争取代传统的枪炮显然更为高明。这或许是自联合国成立后大规模战争终止的一个主要原因。 荣之健没有接见荣飞,代表荣氏与荣飞商定进入日本股市“抢钱”的是荣诚和秦至善。商定了原则和各自投入的额度,具体执行则交给了荣氏的金融部。于子苏林业可将代表联投与荣氏金融部密切合作。 荣诚没有说客气话,但荣氏透漏了他们的实底,他们准备拿出15亿美元来打这场战役,足以证明对荣飞之行的态度。相比联投区区六千万美元的家底,联投确实与荣氏不对等了,考虑到联投现有资金的窘迫和换汇引起的不便以及保密问题,荣诚提出了方案,要荣飞将明华服装抵押给荣氏,作价1亿美元。荣氏提供1亿美元给荣飞,等“战役”结束归还荣氏这1个亿就是了。荣飞接受了荣诚的建议,在香港即与荣诚签署了协议,将刚上市的明华服装抵押了出去。 金融战争更像是。战争发生在某个或某几个国家与国际游资间。不过一方赌的是国运。另一方是权力的拥有或丧失。资本主义三百余年发展造就了金融大鳄,拥有惊人财富的他们失去了国籍的概念,通过各种金融手段——控制货币发行、操纵利率、制造通胀或紧缩、发明各种金融核弹,来制定世界范围内的经济秩序。通过金融战争消除对他们有威胁的对手,普罗大众不过是他们牧场中待宰的羔羊。 荣诚手下的专家们并不全赞成荣飞于子苏等人的耸人听闻。离开香港时荣飞想,“等八年后亚洲金融危机爆发,香港面临陷落的危机,你们就会感受到国际游资的力量了。” 荣飞此行的第二个使命就是游说荣氏投资G省的公路建设。临来之前王林将一份正式的规划书交给了荣飞并说明省里同意引入外资修路。荣飞将这份官方性质的规划书留给了荣诚。荣诚在耐心地听完了荣飞关于北阳——北新高速公路的设想及相关政策外,表示愿意认真考虑,那是十几个亿人民币的大投资,荣诚不立即答复是可以理解的。 将于子苏林业可留下,荣飞回到北阳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是西湾的楼房销售异常火爆,不仅首批上市的四栋楼一售而空,预计在年底交付的另外四栋也预定出去了一半多。这次完全是崔虎拍板,没有等荣飞从香港回来就决定预售了。 客户基本是由西湾乡老师及红星印刷厂职工带来的,没有做任何形式的广告,完全是口口相传。在见证了到手房子的品味后自然去向自己的亲朋炫耀。此时居民对房屋的渴望在经历了几十年福利分房和人口高峰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此时的房地产完全是卖方市场。 另一个因素是西湾小区的定价比较低廉,计算的成本(无征地费)每平米310元,售价460元。一套90平的房子不到5万元。群众会算账,尽管5万块对于普通家庭绝对是一笔巨款,但购置一套舒适超前的住宅还是超值的。 房地产市场尚未完全放开,不过在G省已有人走在陶氏的前头了。恒运集团旗下的房产公司在临同市销售了第一批私有住房,G省日报还做了正面的报道。陶氏在制定价格时去临同实地考察了恒运的商品房,回来后嗤之以鼻,认为从设计理念到施工质量都不在一个档次。恒运在临同出售的房子售价388元,考虑到北阳与临同的地域差异及房子在面积质量上的差别,陶氏确定的460元的售价算是相当低廉了。 谷南阳韩慕容等认为价格应当更高一些,提上600元完全可以销售一空。在确定价格前荣飞指示他们在陶氏和荣诚、明华服装北阳公司内部做了个问卷调查,收集上来的意见是支持谷南阳等人的判断的,倒是崔虎这回和荣飞站在了一起,认为600元甚至500元的价格对于一般的老百姓已经相当的高了,他们攒那点钱可是相当的不容易。站到陶氏的立场看,每平米的利润约200元也算暴利了,先不考虑税金问题,八栋楼共388套房子,算下来有700多万的利润了! 荣飞知道陶氏挣不了那么多钱,因为约三分之一的房子做了优惠处理,但利润不会低于500万是肯定的。扣除掉无偿捐赠的西湾中学和预算之外被荣飞强制追加的关于小区配套设施的追加投资,或许最终的利润不到250万了。重要的是打响陶氏的第一炮,名声闯出来是最重要的,这将为陶氏带来滚滚的财源。而且手头已有两项后续工程,美食广场旁边在红星印刷厂旧址上已经动工的七栋楼的售价因为地理位置的因素绝对会比西湾更畅销,那七栋楼足以为陶氏挣回1000万甚至更多。没有西湾的先期投入就没有后来的美食广场。而且傅家堡实业职工宿舍楼的前期工程已经开始,那里一下子规划了十二栋六层住宅楼,最大面积将达到120平。 关键是今后走什么样的路。任由价格飙升,无良地掠夺老百姓的血汗,将土地出让带来的成本上升完全转嫁到买房人身上正是后世绝大多数房产公司的通行做法。崔虎表现出了一份难得的良知,也是因为他出生下层的缘故吧。所以荣飞在去香港之前专门召集会议,就定价问题统一陶氏高层的思想,以后陶氏会盖越来越多的房子,如何合理定价获取合理利润需要一份淡定和责任,这不仅是为购房者着想,也是为公司自身的发展着想。荣飞一时间想不出一个规则性的东西,但确定的西湾小区的建筑平米售价不得高于500元! 陶氏已经走上正轨的发展渠道。荣飞在预定两套住房后决定跟家人谈一谈,如果二个弟弟不着急,他们可以在明年底或后年初拿到凤仪桥边的房子。任他们选吧。 荣飞先告诉了奶奶。老太太对荣飞送堂弟一套房子十分高兴,荣杰毕竟不能和荣逸比,自小和荣飞来往就很少,在他成家的前夕能送他一份重礼老太太心明眼亮,知道完全是冲着她的面子。 “这样好。小飞,奶奶知道你现在拿得出10万块。但亲情是无价的,它很难用金钱衡量。小杰的婚事你叔跟我说过了,想在过年前就办了,所以不用跟他们商量了,西湾的房子留下吧。至于小逸,我可吃不准,你还是跟你爸你妈及小逸合计合计吧。不过他俩住在一起也蛮好的,互相有个照应。” 第三卷第四十六节荣逸的新居 class="width">荣之贵夫妇和荣之英夫妇相约了去西湾看荣飞给荣逸荣杰买的房子。对于荣之贵,早已相信荣飞会管荣逸,他能给傅家堡学校捐出十万巨款,给自己的亲弟弟买套房子就是毛毛雨了。但荣之英则喜出望外。荣杰在耐火厂托儿所找的对象已经成了,双方家长已经在一起吃过饭,商量他们结婚的日期了,挡在面前的就是房子。北钢连续两年盖宿舍,但两次都轮不到荣之英。正在发愁之际,老太太给他一个天大的喜讯。 自金条事件后,荣之英和哥哥心里闹起了生分,虽然面子上仍保持和和气气,疙瘩已经结在心中。尤其是安萍,认定是大伯子坑了他们。你想啊,王志刚是和荣之贵联系的,不是因为资金不足哪里会找上之英!这倒好,沉甸甸的两根金条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就换成了一堆钞票,然后就是大亏。金价正如当初小飞所言,坐了火箭般的往上蹿,每次得到新的金价都是往心里扎刀子。年初在小杰和纪芙蓉谈成朋友后安萍便与荣之英计算82年的损失,一算竟是近十万元的巨亏。安萍立即哭了,假如那两根金条在手,哪里还用发愁小杰的婚事哟。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但有天上掉馅饼的。这不,突然的,一套房子从天而降了。西湾有些远,于是主动跑到棉花巷找哥哥嫂子,荣之贵和魏瑞兰也面临相同的问题,于是四人打的来到西湾看房子。 不难找,按照荣飞给的地址,他们顺利找到了西湾小区,总以为西湾是农村,没想到小区的环境颇有动人之处,挨着新建的西湾中学,一座石拱型大门上写着“西湾小区”四个红字。平展展的水泥路两边是盖好的商铺,大概是面积宽裕的缘故,商铺距马路比较远,至少有十来米的距离,这片空地上种了整齐的已有数年树龄的垂柳,商铺大部分都锁着门,少部分已经租出去或售出去了,店主在整理货架。一栋大房子立在角落里,硕大的牌子上写着“便民饭店”。 小区呈长方型,东西宽南北窄,八栋六层新楼分两排矗立在初秋的阳光里,楼房刷上了淡黄色的墙体漆,突出在外部的阳台都安上了铝合金的阳台罩。二排楼房间是已经硬化了的空地,空地的周围栽了不少半人高的树,空地上几个工人正在安装石制的桌凳。 再远处是漆成天蓝色的栅栏,将中学及新修的一段水泥路隔开,让小区成为一个独立的世界。 住惯了拥挤不堪的工厂福利房,眼前的小区环境令四人眼睛一亮。荣之英不必说,就连搬到棉花巷享受了“现代生活”的荣之贵夫妇都感到若论环境之优美,棉花巷比不上这儿。 “没想到这儿这么漂亮。”安萍叫了声,对儿子的房子更为期待了。 荣逸和荣杰的房子在二号楼的三楼,一行人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俩都是三层,而且安排在了同一个单元,打了对门。荣之贵没想到荣逸和黄晓敏也在,头上包了条黄毛巾的黄晓敏正在打扫屋子。 “咦,你怎么有时间来这儿?”荣之贵问道。他知道荣逸最近在傅家堡实业很忙。 “请了二天假------”荣逸吞吞吐吐地说。 “晓敏,这是荣逸的叔叔和婶婶------”魏瑞兰忘了黄晓敏是见过荣之英和安萍的,又为未来的儿媳介绍。 “我见过的,二叔二婶你们好,看小杰的房子吗?”黄晓敏的嘴甜。 “是啊,小杰没来吗?” “他上班吧?我是换休。叫了小逸来打扫。他那间屋子我们没钥匙,不过跟这间的结构完全一样。只是个对称问题。” 四位长辈开始参观屋子,魏瑞兰感到与棉花巷的房子大小差不多,不过结构更合理,阳台比她住的更大些 “这样好的房子,真是没想到。要卖多少钱呢?”安萍说。 “钱就不要问了,反正都是小飞的事。你们只说好不好就行啦。”荣之贵说。 “晓敏,准备装修了吗?” “是啊。大哥说让我们设计方案,他找人办。”黄晓敏用毛巾擦汗,愈发显得脸色白里透红,娇艳十足。 黄晓敏是荣逸的现任女友,职业是北阳电视台的打字员。荣逸和她谈恋爱的时间最长,达到了五个月。自五月底荣逸领了小黄上门,引发荣之贵的不满(换女友太快了),最终荣之贵和魏瑞兰还是接受了她。黄晓敏属于小巧玲珑型的女孩,个子只有1.55左右,相比于荣逸1.75的身高显得矮了。但黄晓敏长相很漂亮,一张娃娃脸总是笑眯眯的,皮肤很白,俗话说一白遮三丑,而且女孩绝对算漂亮。黄晓敏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比较勤快,当关系进一步发展到在荣家吃饭时,女孩饭前帮魏瑞兰烧菜煮饭,饭后刷锅洗碗。让魏瑞兰感到满意。至于家庭和职业嘛(这都是长辈必须考虑的)比上不足比下有馀,再后来就不反对了。 黄晓敏是荣逸比较难追的一任女友,开始对荣逸根本不假辞色。荣逸在这方面有些天赋,《金瓶梅》中曾说过追女人的五字秘诀为“潘驴邓小闲”,荣逸至少占着三个半。“驴”字有待验证,至于“邓”一字,他不是“邓通”,但有个“邓通”的哥哥。当荣逸陪着黄晓敏逛服装专卖店时随意说了句这店是我哥的,黄晓敏立即感起了兴趣,随即表示愿意到荣逸家里看看。等黄晓敏五月底上了门,她对荣逸的态度就很友好了。 谈恋爱的男女很多是玩跷跷板。当黄晓敏明确同意和荣逸领结婚证时,荣逸的老毛病又犯了,追黄晓敏的时候总觉得这个女孩就是自己的未来,等追到手就开始犹豫了,究竟合不合适呢?就和这个人过一辈子?荣逸的犹豫彷徨被心细的女孩看穿,女孩竟然找到了荣飞。究竟与荣飞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结果是荣飞与弟弟认真地谈了一回,荣逸于是确定了与黄晓敏的最终关系。随即西湾小区交付使用,荣飞给了他们一串钥匙让荣逸去看房子,如果嫌位置偏远,承诺在明年底凤仪桥小区建成会给他们买一套。如果满意的话就留下,装修的钱由荣飞来掏,荣逸自己设计方案,荣飞找人替他搞,至于将来的家具电器,荣飞说我也包了。 荣逸便拉着小黄视察了新楼,黄晓敏立即表示就是这儿了。到明年底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夜长便容易梦多,到手的就是最安稳的。于是小黄姑娘变拽着荣飞开始清扫屋子,准备装修了。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荣逸的家人。 “一点没问题。就是路远一些,骑自行车半个钟点应该到了。半个钟点算啥,早已一会就行了。中午可以回家吃嘛。”安萍开始替儿子设计了。 “小飞想的就是周到,让小逸和小杰住在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这样好。”荣之英说。 “你们当然会叫好。白给的嘛。可这都是花的我儿子的钱。”魏瑞兰心道。 “小杰的婚期没有定吧?要不让他哥俩一起办?”荣之贵道。 “这个主意好。”荣之英心情正好。 “那小杰的房子也该收拾了。嫂子你们的房子装修就蛮好,不说钱,找人也不知去哪儿找,能不能跟小飞说说,让小飞找他的朋友帮帮忙?哎呀,光知道小飞辞职下海做生意,看来做生意就是来钱快呀,我们这些上班挣死工资的,亏死了。”安萍道。 “弟妹你放心,小飞既然给小杰买了房子,装修的事一定考虑了。”荣之贵心情也好,施舍总比索取的心情愉快。 “之英,回去跟小杰说说,让他去找他大哥,赶紧将装修的事敲定。刚才说的弟兄俩一起办喜事我赞成。这样热闹。” 屋子里没有凳子,几个人就那样站着聊,很热烈,不过心情不尽相同。荣逸和黄晓敏没有插话,只是听。荣逸在想哥哥那次跟他严肃的谈话,而黄晓敏在推测婚期。 她家不反对她和荣逸的婚事了。现在房子真真切切地拥有了。之前曾想着住在棉花巷也蛮好,荣逸独有一间卧室,稍微装扮一下就能做新房。现在就更好了,如果装修的如棉花巷的二套房子(荣飞家她也去过了,看邢芳和鹏鹏),不知自己的女伴们该怎样的羡慕自己。而且,荣飞当她的面承诺电器家具都由他包了,她一直盘算该买些什么东西。电视机是必须的,洗衣机也不能少,冰箱呢?这么偏的地方,最需要冰箱了。还有录像机,她在电视台工作,最不缺的就是录像带,如果能买一台J27,晚上和小逸看看录像多好------可是一台J27要3000多呢,开不开口呢?当然自己不能说,要小逸去说。他哥是够意思,但他爸他妈总不能什么也不出吧?要不录像机跟他父母要?算了,还是跟他家要些首饰吧。 后来他们聊什么黄晓敏基本听不进去。不过荣逸荣杰的婚事一块办的原则是确定了。 第四十七节技术改造的矛盾 class="width">北重的专项贷款到账后开始了新一轮的设备投入,这一轮的重点是制管和表处,表处的重点是电镀。-====-镀锌工房的改造也在计划内,但不是重点。 在讨论设备购置的会议上卢续再次与胡敢发生了冲突,结果当然以失败告终。他的意见被否决,与会的厂级领导除党委副书记王之恢外没人支持卢续。 分歧出在设备采购的程序上。设备采购正常的程序应当是计划处立项后由设备处调研,形成调研报告后上报厂务会拍板。但这次却略过了设备处,对设备的调研是由胡敢亲自完成的。他的助手是一名叫赵乘胜副总工程师,利用一次去大连出差的机会完成了设备的调研,汇报是赵副总做的,但大家都知道赵乘胜代表了胡敢的意见。当赵乘胜说明这套高频机组是国内同类设备第一台时,卢续插话了,我们不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北重是有教训的。当初为锻造分厂购买三吨锻锤就是国内首台,结果在使用过程中发现性能极不稳定,为此设备处长在王志文书记“执政”时受到行政处分,降了工资。当时卢续已经担任计划处长了,对此记忆犹新。那次的失误没有程序上的问题,前车之覆,难道不该引以为戒? 冷眼旁观工厂风云变幻的卢续对胡敢的认识上升到了新的高度。之前的分歧主要是性格的不合和工作方法的区别,现在则是本质上的分歧了。 国企最大的特点就是不需要为失误负责,负责这个词没有埋单更形象,可惜此时还没有这个词。 散会后王之恢叫住了卢续,叫他来自己的办公室。 “老卢,我很为你担心。” “我不过凭良心而已。” “良心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危险是现实存在的东西。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指点。” “可是你还是支持了我。” “我支持你不过是彰显我们班子的民主气氛,一把手有时需要这种气氛。你提反对意见和我的性质不同。” “我对你这套很反感,真的。难道你愿意看着厂子倒霉?” “没人愿意看着厂子倒霉。不过现实的情况是厂子还没有倒霉自己先倒霉了。在某种政治环境下,说真话的人一定垮台,你信不信?据说老弟研读过资治通鉴,难道真的是看热闹?” “我对中国历史上无谓的政治争斗很反感。<<>>而且,我们不过是个企业,企业就要按企业的规律办事,难道不是吗?” “我们什么时候按企业的规律办过事?企业的规律究竟是什么?你大概搞了四五年经营吧?你们翻来覆去的产品开发就是按企业规律办事?” 王之恢的质问很尖锐,卢续沉默了。他曾让计划处估算过自朱磊来厂的这几年里对民品的投入,估算的结果是不下一个亿! 职工每年的工资不到2000万。已经将五年的工资折腾进去了,成绩呢?教训呢? 每次的市场开发,新产品开发都有充足的理由。每次的决策都被称为正确的决策,为什么结果会如此?我们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卢续闷闷不乐地回家,在菜市场上班的傅雅兰尚未回来,但女儿小亚已经下学了,正在写作业。跟爸爸说她饿了,卢续便钻进厨房做饭。卢续用的还是蜂窝煤,他打开炉门,让炉子充分燃烧起来,然后用电饭锅闷上大米,打开冰箱寻找妻子储存的蔬菜,却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这时拎着一包菜的傅雅兰回来了。 “我来吧。你做的菜小亚该抗议了。”傅雅兰换了件衣服,洗手,开始洗菜摘菜,“我们的菜市场也该寿终正寝了。” 之前曾听过新华街一带的改造,没想到这么快,“北钢占了那片地方了?” “听说是要联合盖职工宿舍。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让我猜猜。”卢续眯上眼睛,“将来是不是给你们留了房子?” “据说是。”傅雅兰笑了。她很想搬家,自结婚就因为迁就丈夫,每天四趟,每趟十五里不止,“跟你二十年,跑了几万公里总有吧?是不是该你照顾我了?” “无偿分配吗?”卢续知道妻子单位的实力,对其经济能力有些怀疑。妻子所在的菜市场是国营的,这些问题要上面协调,“你们搬到哪儿?” “还没有定。” “或许更远呢。再说了,如果是出售,我们未必买得起。”卢续虽是厂级领导,每月的工资不到400元。他们一子一女,小亚上初三,儿子小川已经考入G大,如今大学生的费用逐年增加,卢续夫妇每年攒不了多少钱。 “你们厂就是保守。人家北钢的工资改革气魄多大,据说公司级领导每月几千块呢。” “我们哪里能跟北钢比------那一带的民房都拆迁吗?”新华街他是熟悉的,刚结婚那会,接送傅雅兰是经常的事。 “那肯定是啊。”傅雅兰开始炒菜,她喜食辣椒,而卢续不能闻辣椒入油锅的呛味,急忙躲出厨房。 厂里的分歧矛盾争执卢续从来不跟老婆讲,叙说是一种分解压力的方法,卢续不愿意让傅雅兰替他担心。北重的局势对他不利,胡敢或许在下一次换届考核中将他搞下台。一系列的中层调整已经彻底暴露胡敢的内心,此君绝对要打造一个清一色的胡敢王朝。为此卢续向部里做过反映,也在党政联席会上据理力争过,但没用。从职务上唯一可以制约胡敢的就是张昌君,但张书记已经竖起了降旗。 分管教育及安全比较轻松。但卢续内心感到压抑。朱磊在时忙的要死,但心情愉快。人是很奇怪的生物,忙的时候很渴望休闲,真要被边缘化得到休闲又感到不甘。 卢续很留恋朱磊在的时光,基本对他言听计从。假如没有“五一”爆炸案,朱磊不会离开北重,农机项目也不会无疾而终。即使朱磊任期届满,八成会推荐自己吧?要知道一把手的推荐可是至关重要的。 卢续偶尔也想起荣飞。这是他很器重的年轻人,沉稳,有才华,对国企的机制和体制的弊端有着超越常人的理解,而且,此人准确预测了胡敢的上台和上台后自己处境的恶化。卢续清楚地记得荣飞曾邀请他加盟他的企业,“如果在北重不愉快,可以来找我。”口气够大的,当时自己很生气。 荣飞一走就杳无音信了。在这个庞大的城市,如果不是可以寻找,偶遇一个人的概率和大海捞针差不多。或许今生和荣飞再不会交集了,本来就是交错而过的两颗流星。 卢续也想过离开北重。当一次次与胡敢因为工作的事发生冲突,内心就会有一种渴望离去的思绪。这让他对荣飞当初的选择有了几分理解。这不是背叛!自己在北重工作了二十多年,从学校毕业分配进厂,就将这个军工大厂当成了自己的家,何曾想过会离开它另谋高就?其实哪里有高就?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它,所有的关系都是围绕它建立的,离开?去哪儿?干什么? 机制和体制。之前一直接触这两个词,现在总算有了切身的理解。国企就像一个社会,而我们这个有着三千多年文字记载的社会一直崇尚一人治天下的传统。民主就是一盘散沙,集中就是独裁。所以我们一直期盼着明君清官。真是可悲呀。私企就好吗?私企不更独裁吗?卢续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私企。这是军工企业领导的特点,大一些的军工企业就是一个完整的社会,有人开玩笑说,北重除了没有火葬场,什么都有了。任务是上面定的,产品交付部队。之前的材料都是下拨的,免税,跟地方上除掉国防工办外基本不来往,私企怎样运行卢续真的不知道。 但有几点卢续是想得通的。职工总对领导们大吃大喝有意见,换几辆车也会有职工提出来是否必要。如果是私企,应当不存在这些问题吧?企业是个人的,吃喝都是花老板的钱,换车都是老板的私事,就像家里换个家具还会有人管?至于经营决策的责任,卢续更有感触,亏损就是亏自己,私企去哪里找补亏!至于国企,即使企业垮了,领导免职是最严重的处分了,难道还要他用家产补偿?他也补偿不起呀。就像北重的这次技改,二千万的投资,厂长一辈子二辈子也挣不上。负责的是国家。国家在哪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哪个代表国家? 我们有个很形象的词,叫做“交学费”。据说这个词是**副统帅的发明,这位军事大家在七千人大会上有个受到最高领袖高度赞扬的讲话,这个讲话奠定了他接班人的地位。造成国家三年自然灾害就是交学费嘛。一个小学生,上十几年学才能进社会工作,这十几年里吃饭穿衣都是纯消耗。当兵的,每年操枪操炮的训练,累的要死,对物质增加了什么?但这里面有个辩证法,你不让他学十几年,你不让他练,他就不行!这是副统帅的话,意思大致如此。 真是妙不可言啊。 第三卷第四十八节宽容 class="width">原定国庆举行的荣逸与荣杰的婚礼因西湾的房子没有装修完而推迟。~~~~荣飞履行了他的诺言,每个弟弟给了二万元的装修及家具购置费,基础的装修是找了陶氏的装修公司办的,装修公司是陶氏的二级公司,拥有独立的法人资格,很正规地与荣逸荣杰签了合同,荣逸和荣杰将按合同付款。 装修是个新概念,在见识了棉花巷的房子后,荣之贵夫妇和荣之英夫妇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住房的变迁足以印证时代的变迁。荣之贵荣之英对此极为感慨。荣飞让父亲叔叔的关系亲密起来,俩人常坐了公交去西湾观看房子的装修,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的前半生,感到时代真的变了。荣之英大概知道了荣飞的生意,对侄子几年间打下了如此大的江山感到不可思议,其实他所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荣飞从来没有向长辈详细“汇报”过自己的生意和盈利。 但父亲不止一次流露出希望他给荣逸一份“事情”。授人于鱼不如授人于渔的道理谁都清楚。 荣飞不是没有想过家族企业的模式,从开始就从内心否定了。世界范围内家族企业或许是最普遍最常见的模式,但它绝对不是最好的模式。像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崛起那样,五个儿子分赴五地各自建立自己的金融帝国的传奇是不可复制的,最常见的倒是走下坡路,在经历了最初创业的辉煌后子弟接手一般都沿着历史上王朝的轨迹,越来越走向衰落。其中有天赋问题,也有生活变化带来的安逸问题,总之是个机制问题。荣飞记忆里充斥着很多国际大企业也就是后来常挂在嘴边的所谓世界五百强的发迹史和衰落史,其中人事变更带来的不定因素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荣杰的才能不甚了解,但荣逸的性格荣飞是了解的,绝对是个享受型,虽然性格随和不甚惹人嫌,但要他打理一家企业恐怕真的是所托非人。 必须面向社会广纳贤才。联投旗下的企业必须走这条路。 9月29日晚饭后荣飞去林恩泽家串门,二人就住在一栋楼,但来往很少。林恩泽如今承担着美食广场三栋以荣诚职工宿舍楼名义而建的住宅楼的施工中的技术指导,每天都到工地去。 林恩泽妻子吕素英也在工地干活,平时很少见面。国庆陶氏休息二天荣飞是知道的,于是抽空夹了二条烟跑到林恩泽家。 “正好你来了,否则我就过去了。”林恩泽摸出个大信封,鼓鼓囊囊的,“还你的钱。” “什么钱?”荣飞记不得了。 “房子的钱啊?你给我垫了一万多。” “嘿,你这人。算了,就当老弟送你的礼吧。”荣飞将烟丢在茶几上,“给你的。恩泽,你这人的优点是认真,缺点是太认真。” “我不要,我抽烟就是玩,抽不出好坏的。够意思啦,陶氏给我的待遇蛮高,三年时光,不仅将家里的外债还完了,而且还买了这样好的房子,多亏你的指点。守在北重是无法想象的。钱你一定拿去,我知道你不缺钱,但你的就是你的,不然我会睡不着觉的。” “你啊,真不知该怎么说你------” “荣总,我们真的好了,不缺钱了。恩泽最怕的就是欠了别人的,哪怕是自己的兄弟。所以请你体谅他的心情。这几年你一直帮助我们,真的很感激------”吕素英的普通话很流利了,虽然不时带出家乡的口音。 “你们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朋友了。”荣飞有些郁闷,他当然不会要那点钱。 “好朋友清算账。”林恩泽笑道,“我缺钱跟你借,这行了吧?我认识的人中间数你有钱,不跟你借跟谁借?” “这钱你先留下。不要急着还。你看,家里该添置的电器就添置一些,生活也改善改善。不要每天馒头辣椒了。孩子需要营养,你们也需要将生活设计的更丰富一些。国庆休息两天,不是因为邢芳刚生鹏鹏的话,我们两家开了车出去转转多好?这个季节可是旅游的黄金季节。小水不在吗?” 林恩泽的儿子小水已经四岁多了,蹦蹦跳跳从里屋出来,吕素英说,“叫叔叔啊。不记得叔叔给你买玩具了?” “叔叔好。”小水的幼儿园也是荣飞帮助联系的,没跟林恩泽讲,替他交了二千元的“赞助费”才顺利入园。 “小水在幼儿园好吧?” “挺好的。要不是我可没法子上班。这都是你的帮助。我常跟恩泽说,不知道该咋报答你。” “嫂子见外了。我可是将恩泽当兄长看的。”荣飞拉过小水,轻轻摘掉孩子脸上的米粒。 “明天我想回家将爹妈接来------”林恩泽说。 “好啊,早该这样了。要我派个车吗?要不我跟崔桂香说一声?”崔桂香是陶氏的办公室主任。 “不用不用。我们坐火车回去,方便的很。”林恩泽沉吟着,“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 “前些日子我见到单珍了。她说你好像恨上了北重了。包括北重的朋友们。你自离开北重就没有回去过吧?” 荣飞确实没有回去过。“何出此言?” “单珍也是猜测。你太忙,我也没时间和你谈。为啥结婚都不叫北重的那帮朋友呢?” “他们误会了。我主要是不想大办。总得有个杠子,开了口子就收不住,北重的同事,北工的同学,多了。我也为难------” “不是。我觉得你确实在心里藏了事。” 荣飞心里确实藏了事。从毕业进厂,便渴望在北重干出名堂,寻找邢芳虽然是主因,但何尝不想掌握这个在梦境中承载了自己太多恩怨的企业?现实不是梦想,主观客观都做的不好。知晓未来走向和掌控未来走向之间还隔着十万八千里。胡敢上台,断绝了他的最后希望,只能奔走江湖了。这一切却不能对林恩泽说。 “我觉得厂子也没啥对不起你的。杨兆军吴志毅也没啥对不起你的。” “恩泽,你想偏了。”荣飞有些心虚。 “荣飞,你看在家我就不称你荣总了。实话实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人,这个不是恭维。自我进陶氏,三四年间发生了多大的变化,改变了多少人的生活?没有你,我能将老婆儿子接到身边?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能将父母接到北阳?陶氏每盖一栋房子,建一处小区,我就想这些问题,我们所做的不仅是为公司为自己挣了多少钱,还在创造着幸福。西湾中学的老师们怎么说你大概不知道,我知道。红星印刷厂的工人们怎么说我也比你清楚。没来北阳前我不知道城市人是怎么生活的,来了后算是知道了,房子是他们最苦涩的话题,为此,我感到快乐,因为我参与了一件伟大的事情,我在解决着很多市民的痛苦。这一切都是你在策划,我完全清楚。不仅如此,我知道你在陶氏外还创建了好多优秀的企业,像明华服装,我每次看见人们衣服上的明华徽标就想到你。 “没错,你是干大事的人。但干大事的人必须有大心胸。装得下别人装不下的事。我听单珍说你曾邀请单珍到陶氏来,被单珍拒绝了。单珍不是看不起陶氏,是舍不得北重。我们在北重生活了好几年,你待的时间比我还长,不管如何,对北重的朋友们应当宽容一些------对北重也应当宽容一些。” “言重了。北重是什么企业?我有什么资格对它宽容?” “我觉得你的企业已经超越了北重。真的,你办的陶氏,明华就像一个年轻人穿着运动鞋跑在宽阔的马路上,前程一片光明。看看陶氏吧,西湾小区刚脱手,美食广场刚开工,傅家堡那儿就策划一个大工程了,谁能想到它再有几年是什么样子?但北重不同,它就像一个瘸子背着大包袱行走在山路上,除了历史,它真的不如陶氏了。为什么不能宽容?” “哈哈,”荣飞笑了。宽容,这真是个奇妙的词汇。 “我说的不一定对。” “你说的不一定错。我得好好想想。恩泽,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朋友。嫂子可以作证。”林恩泽有资格批评自己,荣飞想,这是个追求道德完美的人,现代社会已经很难见到这样的人了。 “钱还是暂存在这儿,明儿一早我让黄天送你们去火车站。等老人来了我来看他们。”荣飞将那个大信封放在茶几上,“2号回来吗?几点的火车?” “别,司机也要休息,我们坐公交去车站很方便的。千万别惊动司机了。”林恩泽还想将钱还了,但荣飞已经走到门边,“那好吧,你们早些休息吧,一路顺风。” 最近总出差,忙的要死。更新也不稳定了。致歉! 第三卷第四十九节农机厂的搬迁设想 class="width">国庆晚会甄祖心是第一个出场的,她的《爱我中华》立即将气氛推向了**。 不知晚会的导演还有什么秘密武器,将这首注定会放在晚会压轴曲目上的歌曲至于晚会一开始让荣飞有些意外。 邢芳是听过这首歌曲的,没想到真的上了如此大型的晚会。“你真厉害。”她很少这样当面夸丈夫,此刻完全是脱口而出,“甜甜,你知道吗?这首歌是叔叔写的呢。” “叔叔是真的吗?”甜甜很乖巧地坐在荣飞身边,从侧面看,孩子左眼的眼珠一动不动。 “喜欢唱歌吗?正在唱歌的阿姨是叔叔的朋友呢。”荣飞摸摸甜甜的脑袋。 “真好看。”甜甜盯着屏幕。 甄祖心的戏路已经近乎固定了,对于她的年龄而言,这么早固定风格未必是好事。以她的天赋,完全可以走更宽阔的路。 “甄祖心找到男朋友了?”邢芳问。 “这我哪知道?” “明天三姐让让我们过去呢。” “带鹏鹏吗?” “带吧,天气这么好,没问题吧。”儿子快三个月了,已经学会了翻身。 “奶奶该批评你了。” “没事吧?下午就回来了。” “好吧,我叫黄天明早送车来。” “常静那丫头一直想见你,总也逮不着,你准备好吧,那可是个缠人的丫头。” 常静很想单独跟荣飞聊聊。她很少叫邢芳姨,但从来都称呼荣飞姨夫。常静很爱音乐,喜欢唱歌,得知甄祖心跟荣飞是朋友立即对荣飞产生了亲近。再后来得知荣飞竟然写了那么多好听的歌,最初的感觉就是不信。像《东方之珠》、《你快回来》,都是学生们的最爱,这么好听的歌竟然出自身边人之手?而且是词曲全通?当看到写着荣飞名字的磁带时她对荣飞就是彻底的崇拜了。 常静不过是十三岁的小丫头,这个年龄的孩子常因一件事改变对社会的看法,何况是家庭?之前父亲带她去荣飞家是绝对不去的,现在没事则主动跑到棉花巷去看甜甜和鹏鹏,最关键的是对邢菊的态度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当常静叫出妈妈时邢菊竟然掉了泪。 早上九点,荣飞一家便跑到农机厂宿舍,邢菊她们昨晚起床晚了,刚吃晚饭收拾利索。 “没想到你们这么早来,看电视晚了。”常乾坤笑呵呵地说,“差点让你们堵到被窝里。” “很悠闲嘛。”荣飞想问问老常新产品开发的事,又怕老常误会,于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等等。”常乾坤跑回卧室拿出一把水壶来,“看看,节前刚出来的,提提意见。” 电热壶大小和荣飞设想的差不多,但表面质量差多了,荣飞细细把玩着热水壶,里外研究了一遍。“提点意见。第一,最好是用不锈钢蒙皮,而且表处一定要漂亮。货卖一张皮嘛。第二,开关位置最好设在底部,顺手就摁下了。对了,这儿有个温控器吧?必须可以自动断电的。第三,稍微大了些。一壶水够沏四杯就行了,而且沏茶都是半杯。这玩意的市场在大中旅馆,暂时不在家庭。” “嗯,嗯,”常乾坤思索着。 “做出来多少?定价多少?我先给花园酒店拿几个过去,让他们试用。” “只做出了四个样品。定价28元。模具还要修理。” “太慢了。二个月才搞出这么个东西,太慢了。搞民品,特别是家用小电器,仗着的就是一个快字。否则一切皆休。” 常乾坤红了脸。他何尝不想快些?可是企业并不因为换个厂长就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他捏着借来的300万上任了,为了调动职工的积极性,将拖欠的工资医药费呼啦啦报销了一大堆,职工满意了,手里的钱已经花出去了近100万。剩下的钱当然是新产品开发的钱了,开模具,买技术,紧搞慢搞,二个月快过去了,总算搞出个产品,谁知在荣飞这儿还是瞧不上眼。 “呆在这儿也没咱什么事,干脆到你厂里看看吧。”荣飞说。 “好好,咱俩走。” 农机厂宿舍就在厂子南面,用一道围墙隔开了,一座小铁门成为职工专用。楼下停着荣飞那辆银灰色桑塔纳,常乾坤专注地看了一阵轿车,农机厂就一辆苏联的拉达,还经常坏。车常乾坤对荣飞说,“你也不换换车?换下来我用用你这辆如何?” 荣飞笑笑。手下几员大将都换了车了,隆月、崔虎、陶莉莉都是今年换的车,就连傅家堡的春生也买了辆欧宝。崔虎最喜欢车,陶氏的好车也最多,几次怂恿荣飞换车,荣飞都拒绝了。黄天对系统内其他老总的司机很是羡慕,但荣飞一直坚持没换。 “就是个代步工具嘛。厂里没车?” “一辆78年的破拉达,三天二头抛锚。” “寄希望你的新产品吧。” 放假,农机厂里静悄悄的。常乾坤先带着荣飞参观了腾空的一个车间,这个工房被用来组装热水器。转了一圈,荣飞不甚满意。 “姐夫,不是我说你。这也太简陋了吧?你可别小看小家电,这玩意最受挑剔了。你得专门建个密封性好点的厂房,地面要刷漆,现场要整顿,就像电视里看见的那样。现在不是搞傻大黑粗的农机了。还有,其他的呢?就搞了个热水器?” “还有个豆浆机,没出样品呢。” “这个领域是很有搞头的,至少有上百个品种可以做。如果下决心干这行,必要的投入绝不可少。我给你牵线,你带人去香港一趟,买一些样品回来研究,多选几样。这玩意没什么技术难点,就一台微电机,其余的就是创意了。职工培训搞得如何?你必须多招几个技术人员,建一个高水平的设计室。另外就是注意申请专利。” 这些常乾坤都没有做。 “没做?不行啊。这是基础,略不过的。走,看看你的设计室。” 农机厂就一栋二层办公楼,早已破败不堪了。机关包括技术科都挤在这栋楼上。“没啥看的呀,实在拿不出手。” “我看你拆掉那片破房子吧,在那儿盖上一栋楼。现在就要着手招技术人员了,只要薪酬到位,人应该不缺。别想着来一个顶一个,招上十个,有一个能搞出适销对路的产品就赚了------你们的薪酬怎样?上半年平均工资多少?” “我的工资才220元。你说能有多少?欠了五个月,还是用你的钱补发了工资。” “这不行。这点钱怎么吸引人才?”荣飞在院子里走着,农机厂不大,只有百十亩的样子,“姐夫,你将这块地让给我,我在傅家堡给你盖一所新厂子如何?与其小打小闹的改,还不如一步到位。” “这块地你要盖房子?” “是。我卖二辆大巴车送给你接送职工,等新楼盖起来参照美食广场的办法给你的职工补面积就是了。傅家堡厂子盖起来,设计室什么的一下子就到位了。” “这也是个好办法。” “赶紧请示你的上级吧。如果他们原则同意,我就安排人做规划,你的人也加进来一起做。”荣飞心里盘算着,如果将这片地方全部用于房地产开发,至少可以盖八栋六层以上的建筑。可以安置480户居民。这个位置不次于花园酒店,房屋的售价应该冲上六百元。利润相当可观。关键是这样有利于促成开发区的建立,北阳重卡现在仍未选址,井永清真不是个干事的人,二个月过去了,还几乎在原地踏步。关注建立配套体系有个屁用?北阳汽配那点地方怎么能成为年产十万辆重卡的总成车间?何况还有表处涂装车间呢。如果傅家堡被选为北阳市的经济开发区,后续的文章就好做了。 “那我们的房子呢?”常乾坤忽然想到自己狭窄的住房。 “最好全拆掉。那就看你的本事了。”荣飞笑笑,“我觉得职工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的上级。你这样办,给局里的领导们每人留一套房子,折半价出售,估计就没阻力了。” 常乾坤的心热起来。 常静终于有个机会了。终于等到荣飞和常乾坤回来,她将父亲赶到了厨房,“你快去帮着做饭吧,我有事找姨夫。”小丫头就荣飞写的那些歌曲,问题一连串地提出来。荣飞就先有歌词还是先有曲谱耐心地给常静做了解释。就甄祖心的问题荣飞却没有满足常静的好奇心,“她在北阳音乐学院上学时我们就认识了。我写的几首歌正好适合她的声线,就是这样。”常静的年龄正是世界观形成的时候,荣飞决定就此教育一番,“小静,你没必要崇拜她,你也可以啊?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做明星的,不一定非得唱歌写歌啊。也不一定是搞体育的,一个工人技艺超群,能干别人干不了的活,他就是明星。一个农民,他种的地比别人产量高,也是明星。像你爸爸,如果他能将厂子管好,大家的工资涨起来,他也是明星。” “那姨夫你最崇拜什么样的明星呢?” “就我而言,最可敬的是科学家,他们做的才是最有意义的事。像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我最爱看的是一本《科学家的故事》,上面讲了牛顿,莱布尼茨,法拉第,爱因斯坦,居里夫人等大科学家的故事。总想他们怎么就知道那么多呢?学物理和化学课上那么多的以老外名字命名的公理定理,就想,为什么没有以中国人命名的呢?可是我脑子笨,没考上好大学,也没走科学研究的路。姨夫希望你将来能做一个科学家,能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 “我也不行。一学数学就头疼。我喜欢唱歌,喜欢甄祖心那样的大明星------” “不必要崇拜那些明星------”荣飞对社会越来越强烈的明星崇拜内心十分反感。但现实就是这样。他不可能改变社会的风气导向,也无意让一个孩子去承担社会的重任。可是,如果社会风气将财富和荣誉授予娱乐界的明星,谁来关注那些创造真正财富的人呢? “姨夫,能不能带我见见甄祖心?” “可以啊。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带你去见她。” 荣飞和常静一直聊到午间开饭。常乾坤对荣飞说,“小静跟我也没那么多的话。” “哈哈,我当过老师嘛。” 第三卷第五十节纵论 class="width">10月11日,秦至善意外地出现在荣飞面前。 荣氏的这位特使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关于日本股市的布局顺利展开,具体细节却没有讲。荣飞也没有问,之前于子苏曾来电话隐晦地说东面的事情一切顺利,荣飞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忍住没有问具体的操作。因为这次征战日本完全是荣氏的资金,荣飞名义上的1亿美元也是荣氏提供的,以荣氏的实力,在确定方向后绝对比荣飞他们几个人做到好。第二个消息是荣氏同意投资高速路,希望与相当级别的负责人具体洽谈。 荣飞心中狂喜。在这个时候荣氏投资G省,其中的政治意义要大于经济意义。荣飞一面佩服荣老先生的眼光,一面盘算着自己在期间会获得什么样的好处。 “关于高速公路的生意,先生的意思是与政府合资,但荣氏要控股。”秦至善简单的说了荣氏的底牌。 “我想秦先生一定有实地考虑的意图,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我曾给我的老师,现任北新市长王林先生提过一个建议,对于110公里的路程,可以分为几段,荣氏可以包一段或者两段,当然,作为补偿,是获得一段时间的经营权。” 秦至善沉思着。荣飞也沉默着。 “荣先生,荣氏将您看做内地重要的合作伙伴,认为我们可以在更多的方面展开合作。您的建议我基本同意,我的时间紧迫------” “谢谢,秦先生明天即可见到有关方面的负责人。” “那好,我还要整理一些材料,就不打扰您了。我们明天见。”秦至善下榻在花园酒店,他明确表示不需要荣飞的作陪。 “好的,秦先生有什么需要便打电话给我。今晚我为秦先生接风。”荣飞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秦至善不喜交往,喜欢独处,“不必了。我也不是第一次来。” “我可不想让荣先生骂我。”荣飞笑着说。 送走秦至善,荣飞立即给王峰打电话,电话被交到程恪手中,程恪立即表示今晚他出面接待秦至善,并要求王林赶来北阳,王林那边由他来通知。关于荣氏投资的问题,荣飞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意见,分段“承包”的设想程恪是赞成的,原来也有这样的考虑。 只要荣氏愿意投资,一切都可以谈。 程恪对荣飞从不隐瞒他的喜恶。 荣飞希望今晚的接风宴会设在花园酒店,以他的名义。感到荣氏在事情未成之前不希望大肆张扬。程恪思索一下同意了。 看看表已经四点半,王林接到电话立即动身至少需要二个钟头。他给叶家澜打了电话,让他在副楼准备酒席,然后动身去花园酒店,他需要再跟秦至善聊聊。 对于北阳北新两地市长今晚为他接风,秦至善并不意外。荣氏有这个资格,就是更高一级的政界官员出面都是可能的。在荣氏内部,对于投资内地高速公路建设是有不同意见的,荣氏尚未进入过该领域。对地处内地的G省也不是最佳投资地。现在的情况是有荣飞这个青年在其中穿针引线,偏偏荣氏的两代掌门人对其均十分看重,尤其是军事政情判断上的看重。荣氏估算修建这条高速公路的造价不会低于每公里1500万(人民币),荣氏准备了6个亿的资金,这次派他来,就是摸摸G省的底牌。秦至善意外的是对方的速度,两地市长马上便做出了反应,这反应了荣飞在政界的关系——这是荣氏一直看重的地方。香港的财团对大陆今年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联想到时间已经不是很久的“九七”回归,一些英资及本土企业已有撤离之意,荣氏立足香港已经数十年,基本不考虑撤离问题。既然要留在香港,那么必须和**打交道,而且是密切的交道。荣飞拉荣氏投资内地公路建设,荣氏高层认为这是一个机会,所以此举实有投石问路之意。 对于荣飞,并不只是帮王林寻求政绩。高速公路蕴藏着无限的商机,眼下就可以将陶氏引入,110公里的高速路至少要建三对服务区吧?如果拿到其中的一部分,对于陶氏的意义既有现实的,也有将来的。 荣飞没有提及服务区的问题,不必要将自己的牌全部打出来。他在通报了程恪的决定后便跟秦至善聊起了北阳的风土人情。聊天是需要技巧的,聊天最高的境界是迅速找到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并在不知不觉中将对方带入自己希望的领域。秦至善的国学底子颇好,就隋唐时期的历史谈开来,就李氏皇族的血统问题和李唐的宫闱内乱,俩人聊得很是热烈。荣飞这方面的知识完全拜托于陈寅恪《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可惜目前荣飞尚未见到内地的版本,恰巧秦至善是陈寅恪的崇拜者,立即答应回到香港给荣飞寄一套《陈寅恪集》。受陈寅恪的影响,秦至善对中古史很有研究,一大半的时间是秦至善讲,就北阳市的历史和历史上发生在北阳的故事,谈得很是投机。 荣飞提到自己的一点心得,他认为凡是历史上辉煌越早的地方,衰败的越早。南欧绝对比北欧的文化更悠久,希腊罗马创造灿烂文明时,北欧还是荒凉的草原。但现在南欧肯定不如北欧了。中国最早的文明在中原甚至是西北,长安可以算是世界的中心之一,其地位完全可以比作如今的纽约。长安全盛时岭南犹是流放犯人的所在,避之唯恐不及。但如今的广州深圳却是打工者的首选。造成这一原因的一是兵火,二是人口,三是宫室建造。要知道宫室建造可是对环境破坏最大的杀手了,民间有“紫禁成,太行秃”的说法。如今通称的六大古都有四个在北方,加上地位完全应当列入古都名录的安阳,北方七有其五。但如今北方经济肯定落后于南方了。就像丝绸之路上一连串的城市,酒泉、武威,敦煌,都曾经辉煌过,但如今成为扶贫的对象。凡是研究中国历史的,都晓得陕甘宁的历史绝对不是现在所看到的,除掉自然气候的变迁,导致如今现状的就是兵火和人口。那么,按照历史的周期律,北方必有重获辉煌的一天。 秦至善祖籍河南,荣飞说六大古都应加入南阳的观点深获其心,安阳是殷代的都城,甲骨文的发现地,其历史地位是独特的。但如今似乎没有引起应该的重视。 秦至善对时下内地的困难和处境颇有研究,他提到北方环境的恶化。对**建政几十年颇有微词。荣飞不能完全同意,49年接手就是一个烂摊子,从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内战,抗日,先不谈战争的正义性,战争恶魔一直盘桓在中国,尤其是北方,对经济的摧残和基础设施的破坏是难以用数字反映的。好在政府越来越意识到环境问题,对此的投入也越来越大。可以相信,未来大陆在环境治理上一定是走上坡路而不是走下坡路。 秦至善提到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庞大的人口基数问题。公布的大陆人口已经超过了十亿。这个问题导致了一系列问题,教育资源问题,交通问题,住房问题,能源问题,医疗资源问题,其实都是人口问题。香港的有识之士早已认识到与大陆血脉依存的关系,许多大公司希望在九七后仍延续香港的繁荣与发展,但如何解决人口问题却为内地政府感到担忧。荣飞对此比较乐观,人口问题从来都是双刃剑,我们北方的邻居一直为出生率下降感到忧心。在现阶段,大批的适龄人口为大陆经济发展创造了劳动力低成本的优势。如果乐观的看,如果我们的人口素质提高速度超过经济增长的速度,劣势将转变为优势。自七十年代中期,大陆的计划生育政策已经收到了也来越明显的效果,城市居民生育一个孩子成为最常见的现象,人口的自然增长率已经降了很多,再有三十年,我们或许就不是人口第一了。现在面临的形势是人口越来越向南方和东方集中,西部越来越面临人才流失的问题,如果西部实行倾斜性政策,引导人口回流西部,有朝一日重现汉唐盛世,人口问题将不是主要问题。 谈到大陆政策的走向,秦至善流露出对政策的担心。荣飞认为不必要。他讲到已经结束十三年的“史无前例”。尽管**确实是空前绝后的一次全民教育运动,历史将长久研究这一特殊的时期,它最大的收获是彻底的教育了人民,残留在民众思想深处的封建残余被清除大半,毋庸讳言,我们这个国家的封建历史过长了,对集权的顺从,对权威的渴望和崇拜------文化是可以遗传的,**就是残留在中国人思想中封建意识的一次彻底暴露,而结果是什么?绝大多数人再不愿回到那种封闭愤怒的环境了,因此,开放将是必然的选择。也教育了领导,可以从目标上得到印证,大陆不再提赶超哪个国家了。邓公提出本世纪末实现小康,这就非常务实。《礼记》是儒家经典,小康正是出自《礼记》,用官方的话就是不穷也不富。具体目标并不高,人均GDP800美元绝对可以完成。目前暴露出的全民经商热正是对摆脱贫穷的渴望,这就是民意。任何一个理智的政府不可能不考虑民意,荣氏对内地的情况是了解的,您认为大陆会回到**时期闭关锁国的政策吗? 第三卷第五十一节我叫孟启新 class="width">晚上由荣飞做东,程恪、王林及秦至善就“北新”高速的建造进行了愉快的洽谈。~~~~三方(实际是双方)就合作的规模、形式进行了原则性的商定。荣飞提议的分段建设并未被他们采纳,而是议定成立“北新”高速公路开发公司,投资方分别是北阳市政府、北新市政府及香港荣氏集团,荣氏占总股本的45%。荣氏派员进入未来的高速公路开发公司参与管理,按股本比例分红。三方还就开工日期、资金及开发公司的管理框架进行了洽谈。最后商定今日的洽谈暂不对外公布。秦至善需要荣氏高层的正式批准,程恪、王林都需要各自的报批手续。 委托荣飞拟写一份关于本次会谈的备忘录。这次谈判,二位市长都没有带秘书及相关人员,总不能由二位市长大人亲自做案头工作吧?无奈荣飞只好客串了一次秘书。 对于会谈的结果,程恪极为兴奋。之前北新市提出建造北阳——北新高速公路的设想后省里没有批准立项,主要是考虑顺序问题。好几条高速公路已经在兄弟省市已经开工建造了,省里已在考虑修建北阳——临同高速,那是一条总长330公里的高速,预算资金51个亿。北新市的报告已经递交到省里,省里主要考虑到资金的问题,没有将北新高速列为G省的第一条高速。如今情况不同了,香港荣氏的加入不仅是解决了一半左右的建设资金,而且带来极好的政治影响。G省需要荣氏的加盟!程恪毫不怀疑省委会批准北阳——北新高速公路的立项。 在告别秦至善离开花园酒店时,程恪特意将荣飞叫到了他的车上谈了一刻钟左右。然后程恪即离开了酒店。王林和荣飞在副楼的包间里又密谈了一个钟头,然后各自回家。 第二天荣飞即召集陶氏高层开会秘密研究进入高速公路这一盛宴。荣飞打的主意就是包建数个服务区,最高目标为四个,最低目标为二个。考虑到服务区的开工建造最快要在明年秋季甚至后年春季,陶氏目前承建的美食广场基本完工了,最多也就是个尾巴了。力量可以腾出来。但傅家堡工程目前尚不明朗,荣飞为难的是市里对成立开发区尚在摇摆之间,这样就很难决策大规模投资傅家堡。荣飞盯住了北阳重汽,希望已经担任筹备组副组长的李德江在期间发挥作用,现在要做的还是等待和谨慎的前期工作。 无论如何,陶氏面临的困难还是自身实力的不足。前期大量“挖墙脚”的工作已被证明英明无比,但现在看起来还是缺少高水平的技术人才。而且,施工队伍的力量也急需加强。 会议通报了高速路修建的大致情况。荣飞反复强调了保密工作。现在要做的就是前期论证和外出调研,决定派一部分设计人员出国考察服务区的建设,务必拿出领先至少是不落后国内的设计方案。这项工作委托谷南阳负责。研究决定再向国内外招聘技术人员和加强施工队伍施工机械力量。这部分工作委托崔虎负责。美食广场的工作主要由韩慕容负责。 不出所料,G省对荣氏的来访立即做出了反应。10月15日,省政府批准北阳至北新高速公路的立项。10月22日,在秦至善回香港十天后,G省交通厅,北阳市及北新市的有关负责人联合组团,由主管交通的陈建生副省长带队到香港,与荣氏就“北北”高速修建及北北高速开发管理局的组建(省交通厅正式将北阳——北新高速公路命名为北北高速)进行具体的商谈。程恪与王林均在其中,根据荣氏的建议,荣飞被邀请参加这个规格很高的代表团。 陈建生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荣飞这号人物。当荣氏从香港传回消息,希望荣飞参加此次的会谈,他才从程恪那儿搞清楚治下还隐藏着这等人。路上陈副省长与荣飞就与荣氏的会谈聊了很久,荣飞对荣氏高层的了解是G省官员不可比的,一行九人也只有荣飞去过荣氏。荣飞的身份和业绩引起了陈建生的极大兴趣,在下属面前,他没有问荣氏以外的问题。 在香港待了三天,回来时北阳已经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花。 和妻子温存很久一觉睡到早上九点的荣飞被家里的电话惊醒,电话是放在客厅的,接了电话的邢芳对荣飞说是一个姓孟的先生找他,对方留了名字和电话,希望荣飞方便的时候打过去。 “孟启新”,捏着邢芳给他的纸条,荣飞觉着这个名字很熟,拥着被子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个孟启新是何方神圣。 “原来是新都的老板啊。”荣飞自言自语道。 “新都”的全称是G省新都机械设备制造有限公司。这个名称一般人都以为是国企,实际上它是个民企。准确的讲是股份制企业。而孟启新则是G省最具传奇色彩的民营企业家。 相比南方沿海诸省,地处内陆的G省尚无几个可称为民营企业家的人物,但孟启新绝对算一个。孟启新本是北阳永庆机床厂的车间主任,八三年承包其所管的液压分厂,当时正是名震全国的石家庄造纸厂马胜利承包经验通行全国的时节,孟启新包死基数,超利归己,第一年便超利34万元。紧接着在八四年又超利50余万,这下子永庆厂便炸了。试想,八四年的50万是什么概念啊? 永庆厂采取了最糟糕的一种处理方法:反悔。厂方与孟启新谈话,要求修改原承包合同,将超利留成的金额降低至10万元之内。谁知孟启新根本不答应,多次交涉无果,一纸状子将永庆厂告上了法庭。最终却是厂方败诉了。孟启新赢得了官司却丢掉了工作,厂里不再和他签订合同了,尽管合同尚未到期。 孟启新离开了永庆厂,用手里的70余万元开始了创业,招揽了一批旧部旧友,50万元注册了新都机械,以生产阀门开始,产品线不断延伸,规模不断扩大,但都集中在机械制造领域。至1989年,新都公司已是拥有固定资产二千余万元,在册职工360人的集体所有制企业了。他们的产品从原来的阀门、液压支柱延伸至建筑行业,去年陶氏曾与新都有过一次合作,所以荣飞对新都有印象。 “孟总吧?我是荣飞。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荣总你好。我是新都孟启新。有一件事想当面请教,不知荣总可否赏光?” “孟总客气了,您说什么时候见面?我今天有时间。”荣飞在北阳日报上见过孟启新的报道,也想见见这个人物。 “那就今儿中午?我们一块吃个饭如何?”孟启新说了见面的地点,荣飞立即答应了。 在东城一家饺子馆,荣飞见到了孟启新。还不到用餐的高峰时期,饺子馆的大厅(也就是百十平米的样子),食客寥寥。 孟启新给荣飞的感觉更像是一线工人。握手时感觉到对方手心厚厚的老茧,这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证据。而孟启新朴素的穿着也给荣飞好感。走在街上,没人会认出他是资产上千万的民企老板。 “都说荣总年轻有为,还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年轻。”孟启新摇着荣飞的手。 “很高兴认识孟总。北阳机加行业没人不知孟总的大名。” “哪里,我是有求于荣总啊。” 荣飞有些不解,新都与自己旗下的企业几乎没有利益的冲突,双方基本在不同的领域发展,孟启新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听说省里要上高速公路了,是真的吧?”孟启新问。只有他一人过来,问话又是这样直率,让荣飞感到好奇,面前工人模样的人真是特立独行啊。“孟总从哪里听说的消息?” “陈省长带队去香港的消息我早知道了,实际上更早的时候就听说了省里要上高速。”孟启新给荣飞倒了杯茶,“新都做了些准备,技术上已经没有问题了。但苦于见不到说话算数的人。荣总面子大,所以求你帮忙。” 荣飞没有答话。孟启新从什么渠道获得消息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但新都的反应速度和决策水平却令他佩服。意识到公路建设将是聚宝盆的人并不多,自己靠的是先知先觉,但孟启新却是真功夫,难怪新都在他的领导下蒸蒸日上。 “荣总,我能干高速公路的护栏。去年去塘沽,我就注意到这玩意绝对大有市场。高速公路好啊,不用怀疑,国家一定会大上高速路的。我便组织人研究这玩意,绝对可以做。” “我家里的电话是谁给你的?” 孟启新第一次露出狡猾的笑容,“荣总,电话是我打听来的,按荣总如今的地位,打听清楚你的住址电话不难。荣总,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也一定不要你白帮。” 荣飞笑笑,“先不说能不能帮,不白帮怎么讲?” “荣总家大业大,钱是不缺的。我同意你投资新都,这样新都挣了钱不就是你挣了钱?” 荣飞大笑起来,“投资?为什么肯定我会投资?” “荣总的眼光毒的狠。私下里我跟我的兄弟们聊过,若论眼光,北阳没有比荣总更厉害的。韩慕荣是我中学同学,一些消息是老韩告我的,荣总,我这里郑重声明,老韩是你的人,他可没有出卖过你的利益。” 这就难怪了。“孟总存在资金上的问题,为什么不去贷款?” “贷款手续难办的很。而且还要付利息,不划算的。”孟启新面不改色,“资金还不是主要问题,你知道的,新都是民企,说好听点是股份制企业,但毕竟不是国企。高速路未必会让我们这种企业参加进来。荣总就不同了,你在高层说得上话。” 这是个大智若愚的家伙。荣飞心里警惕起来,“对不起,第一我帮不了。第二我没有投资新都的打算。” “荣总,我约你在这儿见面,一定出乎你的预料。我觉得大饭店太费钱了。到那些地方吃饭简直是被抢劫。这儿又好又便宜。你能来这儿见我,足见诚意。待会儿你跟我去新都看看,你就会改变现在的决定。”孟启新笑吟吟地说。 “好吧。”荣飞对孟启新和他的新都产生了兴趣。 第三卷第五十二节口头协议 class="width">新都机械在东郊新都村。-====-实际上已经被包容在市区了。当初孟启新创建新都机械,将厂址选在新都村,第一是因为距离市中心近,第二是因为他的亲戚在这儿掌权。如今新都村的耕地因为城市的扩建基本上被占完了,村民也实现了“农转非”,这个本不大的村子一半以上的青壮劳力都成为新都机械的员工。 孟启新直接将荣飞带到他的产品展览室。展览室设在新都唯一一栋三层办公楼的一层,占据了小一半的空间,中间是一座巨大的厂区模型,周围货架上摆着新都的产品。 孟启新拿起一个竹杆,指点着沙盘一样的模型开始给荣飞讲新都的车间布局。然后参观其样品,荣飞注意到新都生产的各种口径的液压支柱显示出很高的工艺水平,“这些都是煤矿上用的吧?” “是的。主要的用户是晋陕二省的煤矿。近来生意不好做,被当地的企业挤的厉害,尽管他们的质量价格都不如我,本土观念害死人啊。” “所以你盯上了高速公路。”荣飞拿起了半米左右的一截高速公路护栏样品,询问孟启新有关技术问题,荣飞的大学专业让他对一般的机械加工手段不外行。孟启新详细介绍了护栏的生产工艺,荣飞听了并不复杂。但老兄的眼光却令他赞叹。 随后孟启新陪着荣飞参观了车间。荣飞惊异新都这样一个不甚起眼的民营厂竟然有相当完善的机加手段,从铸造、锻压、车、钳、铣、刨、磨到大型挤出机一应俱全,车床竟有现下少见的数控床子,按照荣飞的估计,新都的设备总价值超过了一个亿,大部分设备都是近年购置的,这么大的投资是如何完成的?孟启新的回答是主要是贷款,新都村民的集资占一小部分,厂子的扩张也就在这二年速度提上来了,目前的资产负债并不算高,上半年的数字是67%,在正常范围内。 这个穿着普通,谈吐有些“土”的民企老总并不是外表展现的那类人,此人精通技术,对管理也不陌生,而且至少在银行有着深厚的人脉。否则一家民企能贷到如此规模的款子就难以解释。 “令我大开眼界啊。北阳重汽即将上马,孟总没有打算?” “不瞒荣总,之前我们给北阳汽配有合作关系,供应吊具,法兰等小东西,生意比较小,产值也不高。-====-原来的生意都集中在矿山了嘛。北阳上重汽当然是好事------” “有什么问题吗?” “我意识到新都的产品结构应当做大的调整了,之前总是来者不拒,零敲碎打占了很大比例。影响了企业的利润水平。北阳重汽按照他们的速度,没有几年工夫很难上规模,我不能陪着他们练啊。” 这是很有见地的眼光。荣飞开始与孟启新探讨企业管理的问题,孟启新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包括其股权结构,都一股脑儿告诉了荣飞。 “北新市有个减速器厂,孟总一定听说过。” “去过,他们水平不行。总在吃老本。”孟启新大咧咧地说,“产品换代越来越快,哪有一个型号做上几十年的?我不是吹,我的新都开发仿制最拿手。当初在永庆厂,所有的样品都是我带人抠出来的。” “北新减速器厂有意进入北阳重汽的配套体系,为他们配变速箱。孟总有意的话我可以为你牵个线。” “这个嘛------” “孟总,请允许我说说参观了贵公司的感觉。”就在工房的外面,荣飞谈了自己的感觉,对孟启新这样的人,荣飞不需要绕弯弯,“很少见的感觉。我比较佩服。从技术的角度看,你们比我更有前途。企业的发展必须建立自己的相对优势,这种优势的展现方式有很多种,最可靠的是技术上的优势。贵公司已经表现出了很强的创新能力,我相信孟总手下一定有一支优秀的技术团队和很先进的激励机制。凭着这二点,新都完全可以拿出自己的拳头产品。变速箱是汽车的核心部件之一,孟总应当能看到这个产品的前途,如果孟总对国内的汽车行业有信心的话。” “信心嘛------当然有。说句自大话,我还没想过我做不出的东西,只要条件具备的话。减速器我知道,关键是投入比较大,没有上千万的投入很难拿出像样的产品。” “对头,可能比这个数字高的多。我去过北新减速器厂,直觉是他们不行,不如你们。假如有人愿意投资,你愿不愿意上这个东西?” “联投会投资吗?” “你知道联投就说明了问题。联投可以投资,但不是直接投给新都。” “荣总的意思是重新搞一摊子?” “是的。北新那里我可以牵线。如果你们实现与北新的联合,我可以提供足够的研发资金,算作联投的股份。” “这个,我需要在内部讨论一下。荣总希望占多少?” “联投一定要控股。但行政一把手可以由你或者新都的人出任。” 孟启新沉思着。荣飞也沉思着。 “我的感觉,重汽上马的速度一定慢于高速公路,如果荣总能帮我进入这个圈子,我愿意与北新方面合作。” 荣飞认真地看着孟启新,“一言为定。” “最晚明天我会有个答复。” “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荣飞离开新都去了北阳汽配找李德江,走到半路给李德江打了电话,将他约了出来。带他去了傅家堡。 李德江从广西回来后正式管起了重汽配套这一摊子,在傅家堡,荣飞跟他说了对新都公司的观感,也说了自己的通盘设想。 “傅家堡?太偏了吧?”当李德江听荣飞建议将北阳重汽设在傅家堡时感到突然。荣飞在这儿有不小的产业,这样做对其有什么帮助? “25公里一点不远。也就半个钟头的车程,远什么?而且这个距离每年都会缩短。” “你有把握说服上面?程市长也做不了主啊。” 荣飞没有将开发区的设想全盘端出来,原来的计划是明年开春将陶氏的施工队伍拉进来开始基础建设。目前陶氏的力量深陷美食广场,可是北阳重汽会等到明年再选址吗? “我们帮他做主就是。如果傅家堡是最合适的地方,不去傅家堡去哪儿?我想做的就是在傅家堡建第一个专业生产变速箱的厂子。” “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搞实业有很多种搞法,像陶氏那种就蛮好,变速箱恐怕见效极慢,得不偿失。” “德江,若是考虑我个人,我的钱早就够花了,就算是一起打天下的伙伴,每人弄个千万富翁轻而易举。做生意不能总从盈利出发,有时候真得忍耐亏损。这几年你在北阳汽配和大众打了交道,有什么感觉?” “哪方面啊?” “汽车行业集中了工业领域的所有技术成果,汽车的水平就代表了国家工业的最高水平。桑塔纳不过是欧洲中级车型,和我们的差距足有二十年。而零部件的差距就代表了整车的差距,北阳汽配的的成立迎合了桑塔纳国产化的要求,你身处其中,岂能没有切肤之痛?北阳汽配搞的东西没有一件是汽车的核心部件,我一直以为,底盘,车身,变速箱及传动系统,发动机,这几样才是汽车的核心部件。据我所知,国产化的步伐一直缓慢。我想借北阳重汽的东风,着手在变速箱上取得突破,先搞重车,积累经验,然后转向轿车。德国大众的轿车变速箱技术在世界上都是领先的,我们就以此为标杆如何?” “谈何容易。我们的落后是全方位的,装备上的落后你也能弥补?” “精密的机床是需要进口一点的。我来想办法,事在人为。我不相信中国人真的比德国人笨。我们要做的就是尝试,即使失败了,也会为后人积累经验。德江,汽车行业要大发展,我可不想看到满街都是贴着外国车标的轿车卡车,更不想让老外大把的从国人口袋里抢钱。”之前一直想在原材料上有所作为,目的是一样的。荣飞说这番话时竟有一种崇高的使命感。 李德江学着德国人耸耸肩。 “你在笑我?” “不敢。”李德江内心对荣飞的决策是不赞成的,搞个消声器油箱保险杠刹车踏板都如此费劲,变速箱岂是容易做的? 送走李德江,荣飞去饲料厂看荣逸,荣逸在傅家堡实业干了一个多月了,表现不错,至少在荣飞眼里表现不错。荣飞去了时候荣逸不在秋生给他的办公室,同室的一个女的说荣逸跟秋生出去了。那个女人要去找荣逸,荣飞说算了。 荣飞翻看了摆在桌上的工作笔记,巴巴拉拉的字迹记录了每天的工作,一条条看下来荣飞感到欣慰,至少弟弟在用心工作了。荣逸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傅家堡老宅,很少回棉花巷那边,吃饭就在傅家堡实业开办的食堂,有空大概还跑西湾那边的房子。父亲担心弟弟不谋正业,看来是多虑了。而之前要求弟弟从基层做起也食言了,傅秋生已经将采购大权交给了荣逸,好像荣逸干得也不错。 西湾的房子已经装修的差不多了,荣逸和荣杰也该办喜事了。 第三卷第五十三节叮咛 class="width">西湾荣逸和荣杰的房子在10月底几乎同时完成了装修。<<>>俩人的婚期确定在11月10号,农历十月十三。这个日子是魏瑞兰请了“专家”拣的,没有听荣飞的选个星期天的建议。荣飞抽了个空,带荣逸去家具店选家具。荣飞自己开车,没说去做什么,荣逸也没问,跟着荣飞上了车,路上,和荣逸谈起了采购工作的忌讳。 “一直想跟你谈谈你现在的工作,一直没机会。” “是不是秋生哥觉得有问题?”荣逸在加入傅家堡实业后真正感觉到了自己和哥哥的差距,不只是金钱和地位上的差距。傅春生在傅家堡实业是说一不二的老总,提起哥哥来竟是一脸的钦佩,自己在傅家堡获得的尊重完全是哥哥的面子。所以当荣飞提起工作问题,荣逸立即紧张起来。 “秋生没有任何否定你的话,你不要多心。相反,秋生兄弟在我面前说了你的不少好话。秋生将采购大权交给了你,既是看我和他曾是总角之交,哦,就是发小的意思。也是看我对傅家堡实业的贡献和持有的股份。这中间唯独没有你自己的因素。之前我一直强调你从基层干起,本意是为你好。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是这样想的。我从八二年开始做生意,也没想到能做到现在的规模,算是运气好吧。但好运气不可能一直伴着我,所以我格外小心在意。采购现在是,将来更是热门的工作,比较让人眼红。为什么?因为市场越来越成为买方所有,谁拿着钱买东西谁就是大爷。之前可不是这样,至少在八四年前不是这样。因为那时物质还不丰富。这样就带来一个问题,如何用好自己手里的权力,越是在傅家堡这种企业,你越要小心在意。因为这个企业某种意义上是自己的,你吃了回扣,没人管你。或者不敢说,或者不能说。但忍耐都有限度,当你变得肆无忌惮,危险就浮出水面了,傅春生或者是傅秋生就会对你感到厌恶。这种情况如果在国企,你可以花钱摆平,你可以将回扣的一半贿赂领导,领导很大程度上不会去砸你的饭碗。但私企不行,利润是老板的,你拿老板的钱贿赂老板不是开玩笑吗?不是找死吗?你不要急,我没有说你吃回扣,我只是说了一种可能。 你不吃,不等于你手下的人不吃,企业的规模大了,采购的金额越来越大,问题也越来越多。今年饲料厂产量会超过万吨吧?明年的计划是4万吨,这个你应该知道了。我给秋生的目标是五年内达到100万吨。你算一下,你手里的采购资金是多少?面对如此庞大的金钱,如此强大的诱惑,你必须保持头脑的清醒,你要将你做的事看成为自己才行。事实上它可能就是你的,我可以将傅家堡的股权转让给你,一切都在于你做的如何。是不是坚守一份心态就可以了,不是。你现在的位子是采购部的负责人,你要做的是做好采购工作,怎样花最少的钱买回最多合格的原料?怎样培育自己的原材料市场?怎样管好自己的手下?这些都是你每天应当考虑的。还要研究饲料的饲料的成分,和技术员们沟通,改进配方------人和人的差别不在智力,而在于对待工作的态度,你钻进去了,办法也就出来了。你钻进去了,就会发现时间根本不够用,再没有时间去和朋友打牌,喝酒,做那些无聊的事。我个人的经验,没钱的时候总希望自己有钱,希望自己有钱做自己喜欢的事,旅游,交友,率性而为,等自己有钱了,发现自己根本没时间干那些事情了。总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你去办。这就是生活,其实很无奈。你现在可能不懂,等你在这个岗位干出名堂了,你就会理解我说的是真的。你在傅家堡这段时间的工作我是满意的,希望你能扎下根来,和秋生他们将饲料厂做大,做到全国知名,做到全国第一。可以吗?” 哥哥很少跟自己说这么多话,此刻荣逸所做的只是点头,不停的点头。 “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也没有跟家里说过,我在八二年夏天就挣了很多钱,一千多万。很多吧?当时拿着这些钱可以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可以赡养父母,可以帮你成家,总之可以过自己曾经想过的日子,多陪陪你嫂子,多休息,我没有那样做。我将钱都投资做企业了,现在你大概知道了,明华服装,明华贸易,陶氏建筑,还有荣诚美食,包括枣林建材,都有我的股份。钱变多了,我也更累了,每天睁开眼就是事,办不完的事,见不完的客人。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不怪任何人。我没有给家里更多的钱,我自己也没花更多的钱,我手下的干部都开上了好车,他们住的房子大都比我豪华,衣服穿的比我阔气,我不羡慕,因为我不必羡慕他们。人必须有所为有所不为,就是一些事是你必须干的,一些事是你绝对不能干的。你马上要结婚了,成家的意义我不想多说,我希望你能对自己负责,对黄晓敏负责,对父母负责,对你们将来的孩子负责。” “我记住了。” “今天我带你去选家具,我认识一家家具店的老板,会有优惠。你先看好了,再带小黄来确认一下,他们会打包送到西湾,完了我来结账就行。”荣飞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膀。 “小杰呢?”荣逸和荣杰的关系超过了同胞哥哥。 “小杰也一样。你跟他打个招呼吧。” “红太阳”家具店算是北阳的高档家具店,也经营办公用品。联投在北阳的几家企业这两年没少在该店买办公家具。所以店主认识荣飞。荣逸在店主的陪同下选了一套沙发,二组衣柜,一张双人床和一对床头柜,一套餐桌(含椅子),一组新式橱柜和一个小巧的电视柜,总价不到1万元。荣飞建议荣逸换掉他选的席梦思床,因为质量显然不好,床垫可能用不了两年就会出问题。对老板说这样的家具不应该出现在你的家具店里,老板唯唯,带荣逸去库房看了一架双人床,床架是铜质的,显得很高贵,说这是他的一位朋友托他处理的,这位朋友已经出国了。“看在你哥的面子上,这架床送你了,不过你得配床板和床垫。” 在荣逸结婚之前,荣飞去了趟北新,当面与王林谈了新都公司之事。荣飞提出的方案显然不怎么符合王林的愿望,但也基本满意。而北阳——北新高速公路的正式立项又让王林感到极大的惊喜。对于荣飞设计北阳经济技术开发区的设想和前期工作王林是知道的,促成新都、联投与北新减速器厂的联合肯定有利于北阳重汽,但对北新只是解决了一个亏损厂。因为荣飞的设想是在北新生产变速箱总成,而不是在新都。新都将承制减速器的主要零部件,荣飞一直认为产品的技术升级是从最基本的零部件升级的,盯住最终的总成不解决根本问题。获得资金支持的新都机械将出让一部分股份给联投,联投将成为新都的股东。在联投的帮助下新都将进口设备与引进技术的一系列工作,整体提高其机械加工水平。将生产变速箱体零部件。这个方案中北新没怎么吃亏,毕竟将一个苦苦挣扎的厂子救活了。 “新都我听说过,但没去过。你为何对其有信心?你做过调查?”王林问。 “我是借鸡下蛋。要想搞出高水平的变速箱,引进国外技术是必须的,涉及到专利等一系列问题,目前联投比你们更具优势。如果外资进来,北阳肯定比北新合适。”荣飞想了想,“我觉得北新的定位还要考虑,究竟上什么,拿什么做支柱产业,一定要认真研究,选对方向。至少我觉得北新上变速箱没前途。” “可是变速箱已经贷了3000万了,还是你担的保。我知道北新的底子差,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家企业了。” “北新不是有家白酒厂吗?玉山酒还是有点名气的。我建议你做个专题调研。”至少在枣林一带,北新出的玉山酒还是高档酒类,农村办红白喜事以上玉山酒为荣。可惜这个牌子和很多地方名牌一样,不知何时便湮没与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了。 “白酒能搞出名堂?”王林有些疑惑。 “民企控股国企还是需要报批,我可以接受这个方案。尽快提交市委研究,你可以让新都方面来人具体谈了。”王林最后果断地拍了板。 王林来北新不过四个月,已经促成了北阳——北新高速公路的立项,这份成绩有助于他通过关于减速器厂的改制。 第三卷第五十四节家务事 class="width">荣飞当晚返回北阳,荣之贵和魏瑞兰上来和他商量荣逸的婚事。 现在大事已了,主要是婚礼的筹办了。婚宴当然定在花园酒店,无论从距离还是档次,花园都是首选。 荣逸成亲和荣杰同时成亲,外地赶来的亲戚不少,除掉枣林老魏家的舅舅姨姨们,婶婶安萍老家也来不少人,总计超过了三十人,这些人都需要安排在花园住宿,因为他们大都是提前一天就到北阳。 荣飞没想到母亲交给他一件事,去黄晓敏家打“通信”。这是北阳的风俗,婚前男方派人去女方交涉婚礼的有关事宜,是必走的程序。 “这不是总管的事吗?怎么找我?”一般情况都要“聘”一个总管的,对女方交涉的事都由总管出面,因为是外人,居中调停,话好说。 “你结婚也没用总管。我和你爸商量了,你去蛮合适。咱家对她家够意思了,那么好的房子,装修的那么漂亮,有几家能这样?其实不去也可以,去是给她家面子。” 荣之贵咳嗽一声,“打通信就是个形式。你见过世面,不用我们叮嘱什么,倒是结婚那天要找几个车,这事你得操操心。” 正说着话,老太太上楼来,荣飞以为奶奶已经睡觉了。 “奶奶你还没睡吗?我们正商量小逸的婚礼呢。” “我知道。你们继续说,我就是听听。” 荣飞看看父母,“我不懂打通信的程序,既然走古礼,是不是找个懂行的来办?要不我去找一个?” “也没啥,就是点彩礼,也叫打通信钱,不多,时下的行情不过贰万元,其余的就是商量结婚那天的程序,迎亲队伍几点到她家,我们去几个人,她们来几个人,婚宴在哪儿办,等等。”魏瑞兰说道,“这种事长辈和哥哥出面的也有,家里就你合适,你就辛苦一趟吧。哦,对了,去的时候要带四色礼,就是烟酒糕点水果。” 当初娶邢芳根本没有搞这一套,本来应当去十里坡接新娘的,邢芳嫌麻烦,就从陶莉莉家出嫁的。陪邢芳的除了赶来的邢彪就是陶莉莉的二个子女,再没有别人了。 很简单,荣飞和邢芳在这一点上极为一致,讨厌那些繁琐的礼节。尽管荣飞对民俗很感兴趣,轮到自己则力求简单。 “这是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我一来没时间,二来不懂,别让黄家笑话------” “论条件她们是配不上咱家的,所以她家不会挑礼。”荣之贵不停地抽烟,邢芳怕呛着鹏鹏,抱着孩子回卧室去了,“这事谁去也不如你合适,你就这一个弟弟,别推了。” “好吧。什么时候去?” “7号吧。对了,”魏瑞兰又想起件事,“女方有时候会要酒席钱,你不可答应。” “酒席钱?为什么?”荣飞真的不懂。 “女方不是也要办酒席吗?也是古礼。男方要给女方一点酒席钱,少的几百,多的一二千。我们已经够意思了,不再给了。他家如果提出来你就顶回去。” 一直没说话的老太太咳嗽一声,看看邢芳紧闭的卧室门,对荣之贵说,“小逸结婚的房子家具都是小飞办的,既是他们兄弟情分,也是对你们的孝敬。打通信这类的钱不能让小飞再出了。”她指指卧室,“凡事讲个礼,这是你们的事,不能都让小飞办。” 荣之贵有些尴尬,看看魏瑞兰,“当然------” 荣飞知道父亲的性情,对奶奶说,“这不算啥,当初我说过小飞结婚我全管,只要热热闹闹顺顺当当将喜事办了就行了。奶奶你就别管了。” “大概就是这样,你准备一下吧。”不等老太太再开口,荣之贵起身走了。 魏瑞兰拉了老太太一把,“妈,咱们下楼休息吧,小飞刚从北新回来,让他也早些休息吧。” 荣飞真的感到累了。送奶奶和母亲下楼,到卫生间洗个澡,先到甜甜的房间看了看,小姑娘已经睡着了。再回到自己卧室,邢芳还没有睡。从脸色上即可看出她不高兴了。 “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荣飞问。 “很久未回空山了,有点想我爹了。” “那就回去看看吧。等我忙完小逸的事和你一起回。”荣飞躺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想事情。想了一会儿问邢芳,“刚才我父母的话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邢芳言不由衷。她刚才一直在听客厅里公婆与丈夫的谈话声,觉得公婆有点过分。自己好歹是挣工资的人,小儿子结婚真的完全推到长子身上?一分钱都不想花?当丈夫问起来,她却不想说了。 “这事我想开了。他们半辈子受穷,钱上面自然看得紧。能省则省嘛,就当我孝敬他们的吧。我的生意好的很,你还怕没了鹏鹏的奶粉钱?再说,最近小逸在傅家堡干的不错,就算对他的鼓励吧。” 邢芳的奶水不够,每月要买二袋进口奶粉。邢芳嫌贵,荣飞却不能说记忆里的三聚氰胺,国内某些食品企业的想象力和道德感不能不令人惊叹,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儿子,自然不敢马虎大意。 “什么奶粉钱,净瞎说。” “小五,你说我挣了钱应当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养家糊口了。”她突然笑了,“给鹏鹏攒奶粉钱,给甜甜攒学费。” “我挣的钱他们两辈子也花不完了。你说我是不是每月再给家里一些?包括你爸那儿?” “我爹的钱我给吧。你给我的零花钱足够供养我爹了。你家的事你做主,我没意见” 提起钱来荣飞便没来由地一阵心烦,“小五,家里的开支有多少?我是说正常的开支。” “没多少,没有应酬的话200都用不了。” 荣飞更加烦躁起来。记忆里的某种情绪强烈地翻腾起来,生活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也是个深邃的问题。对于自己,曾经幻想的就是拥有一个安宁的世界,像曾经对许忠勤说过的那样。可是我们身外的世界总是左右着我们的思维和行为,我们总在为似乎毫无意义的事情奔忙。辞去所有的差事,带着妻儿周游世界不是很好吗?在家陪陪奶奶不是很好吗?荣飞不自觉地长长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 “不说这个了。甜甜的学习好吧?” “刚一年级,有啥好不好的?这孩子有心事,昨天一个人偷偷哭,我问她不说,估计是想她爸妈了。” 荣飞叹了口气,想自己这事是不是办错了? “没事,反正她父母现在没法子管她。将来怎么办让她自己做主便是。” 邢芳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但结了婚的女人自然将丈夫的产业看成自己的,自己儿子的。这种心情和结婚前是不一样的。荣飞照顾他家人,使她自然地联想到自家人,其实荣飞对她家也不错,从三姐邢菊到邢彪,都蛮照顾的。邢彪结婚也花了荣飞不少的钱,当然不能和荣逸比,人家毕竟是亲兄弟嘛。想到荣飞对她娘家的好处,邢芳刚才闷在胸口的一股气就慢慢平了。 邢芳很少问荣飞生意上的事。更不去计算老公挣了多少钱。她其实很喜欢荣飞和她在一起聊古文,她备课遇到的问题喜欢向丈夫请教。曾笑丈夫一个工科大学生却喜好诗词歌赋类的东西。荣飞的知识结构再次证明了一个真理,拥有的学识不是老师给的,而是自己学的,而是自己爱好的。 她和他在经济上没有矛盾。荣飞并不按时给她钱,有时会给上她五千一万的,说是家里的零花。她的衣服都是荣飞买的,基本是明华的,有时也买几件国外的牌子,总要让她和明华的对比一番。她在着装上却是最随意最低能的,还不如丈夫的眼光,也乐得清闲。 对于娘家,牵挂的主要是老父了。她很想将老父接到北阳来,但老父却死活不愿离开贫困的十里坡,叶落归根,人老也是如此。老父的生活费是她和三姐负担的,她曾写信给大姐,说自己完全有力量赡养老父亲了。操心操力半生的大姐也该息肩了。从去年起,邢芳每年给父亲五千元,按照她的计算,足够父亲的生活开销了。 凭她的工资是做不到的,好在有个能挣大钱的丈夫。 转眼看到荣飞已经睡着了,她轻轻推推他,“脱了衣服好好睡啊。”这下子荣飞却清醒了,拧亮台灯,抓了枕边的书看。最近荣飞一直在看《资治通鉴》,每天的功课读一卷,说大概一年就可以看完了。他坚持的非常好,这套中华书局的20本繁体版已经看到第五本了,又不做政治家,看这劳什子干什么。 第三卷第五十五节荣逸的婚礼 class="width">11月7号荣飞还是拎着所谓的“四色礼”——两条中华,二瓶五粮液,二盒铁观音和一兜水果,带着陶莉莉——她比较喜欢张罗红白喜事,由荣逸带路,去了黄晓敏家。 黄晓敏的父亲原是南城区的干部,去年退休赋闲了。黄晓敏是他三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她上面有二个哥哥,都成家了。二哥在北京工作,今日尚未回来。 时间是约好的。黄家对荣飞上门有点意外,黄晓敏肯定对其父母讲过对荣飞有限的了解,黄父,黄晓敏的大哥黄河啸十分客气地在他们朴素的客厅里接待了荣飞一行,黄父好像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谈话主要在陶莉莉和黄河啸之间进行。荣飞第一次见弟媳娘家的亲人,感到黄晓敏跟其大哥一点也不像,黄晓敏很有些江南女孩的娇小秀气,而黄河啸却是典型的北方大汉,身形高大威猛,一脸的络腮胡子。 对马上举行的婚礼,黄家未提任何经济上的要求,这让荣飞感到意外。黄河啸只是核对了三天后小妹婚礼的细节,荣逸几点来,来几个人,最迟几点走,晓敏的娘家人去几个人。北阳的风俗讲究“去单回双”,一切都图个吉利。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黄父提出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喜事嘛,总要有点喜事的气氛,那天孩子们会堵堵门,要几个红包。 这是完全应该的。寒暄过,陶莉莉从包里摸出装着四万元的大红包放在茶几上,来之前问荣飞带了多少,一听便觉着少了,“四平八稳,最少四万。免得人家笑话你。你又不是拿不出来。”来不及取钱,陶莉莉回去从家里拿了二万。 “黄叔叔,这是咱北阳的老礼,就算给晓敏添几件衣服吧。”陶莉莉说。 黄父坚决不收,“老礼什么的我不管,女儿出嫁,不是出售。其他的也就罢了,这个钱决不能要,请收回吧。” 黄河啸笑笑,“我爸说话直,你们不要在意。荣家,特别是你,”他看着荣飞,“为小逸和晓敏的婚事做了很多,他和荣逸已经很幸福了。我们非常满意。或许存在这样的老礼,但老黄家不认了。晓敏嫁过去我们就是亲戚了,这样确实见外了。<<>>” 陶莉莉的口才算是好的,可是黄家坚决不要,大红包最后还是没送出去。谈完正事出来,陶莉莉上车后将那个装着四万元的红包交给了荣逸,“其中的两万算是大姐给你的,女孩不错,家庭也不错。学学你哥,不要辜负了人家。”荣逸不肯收,荣飞说刚成家花销大你就收下吧,记得陶姐对你的好处就行。荣逸讪讪收下了。 荣飞想还应该去去叔叔那儿,奶奶昨天去了北钢,老人家看老大家越发兴旺,心里自然惦记着老二,家务事是最难处理的,长辈在家里的处境就是领导,平衡是必须要搞的。 看看时间才11点,荣飞将陶莉莉送回荣诚总部,和荣逸跑到北钢,叔叔一家人,特别是婶婶安萍的兄弟们正聚在一起商量婚事。今天也是“打通信”的日子,带队的是安萍的幼弟,和荣杰已经去了纪芙蓉家。看见荣飞兄弟,荣之英和安萍十分高兴,荣杰的房子家具都由荣飞包圆,婶婶安萍对荣飞的态度前所未有的热情,荣飞简直受宠若惊了。安萍的兄弟几乎都在北钢工作,大都和荣飞不熟,安萍又介绍了一遍,将荣飞夸奖个不停。她的大弟安伟说,“你有个同学是我的同事,就在一个科,他叫栗民强,总说起你。” “民强调工作了?”荣飞记得安伟在北钢基建处,什么时候栗民强成了他的同事了? “小栗调我们处了,你不知道?” “瞎忙,和同学们来往少了。对了,北钢在新华街的工程是你们管的吧?” “是啊。那是近年来最大的住房投入,盖二十栋楼呢。你叔有希望拿到一套。不过比不上你在西湾盖的房子,我跟我们处长说,堂堂北钢基建处搞设计的二十几号人,竟然比不上人家一个成立几年的私企。真是丢人。”安伟一定去看过荣杰在西湾的房子。 荣飞却不想谈这事,“民强他好吧?他还玩排球吗?” “玩啊,还是北钢排球队的主力呢。球打的不错。不过比起你就差远了。” 现代社会已经确认了一种崭新的价值衡量标准,那就是经济地位。如果在八十年代初,北钢的员工一定会鄙视一个个体经营者,个体户毫无疑问是三等公民。但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安伟不得不对辞掉工作下海经商的荣飞表示绝对的尊重。 “哪里。我是走投无路啊。见了民强替我问好。新华街的房子今年交工吗?”陶氏在新华街有二处院子被拆掉了,按政策北钢将补偿陶氏六套住房和二间商铺。临街的四栋建成了底商楼,这个后世是创新,看来北钢还是有人才的。那个位置比较好,荣飞一直盘算六套房子该给谁,论理应当送给叔叔一套,因为距他工作的单位近嘛。但这个念头一直没跟叔叔婶婶讲,也没跟奶奶讲。其中一处是李建光和陈丽红借住的,如果不是因为李建光借那套房子,也不会有甜甜的故事了。这段时间李建光一家搬到陶氏临时借给他的一个旧楼里,荣飞承诺或者新华街,或者美食广场,给李建光留一套。 “估计交不了。明年上半年吧。” “安叔你能分一套吧?” “不保险。因为这几百套房子,公司打破脑袋争,至今尚未通过房产处拟定的分房方案,据说要上职代会。我只是个小科长,工龄没你叔长,八成分不到。” “咦,北钢还搞福利分房吗?” “不,这回全价出售。按成本价。就这样还争破头呢。” “这次多少钱?” “450。” 价格比陶氏的略高,但也算正常。搁在后世简直就是白送了。 荣飞转脸对荣之英说,“叔,我过来看看有啥事要我做?”荣飞接过叔叔给的烟点上,荣逸却摆手不要。 “没啥了,就是车了。我找了二辆,还缺三辆,其中一辆是中巴。” “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 “他们弟兄俩一起结婚也算少有,真是喜事啊。”安萍眉开眼笑,“小飞,婶婶再次谢谢你啊,你这当哥的真是没得说。今儿中午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 “婶婶见外了,小杰和小逸一样,都是我的弟弟嘛。” 奶奶也很高兴,问荣飞那边的事情顺利吧?荣飞汇报了,老太太很高兴,连说黄家不错。最近荣之贵荣之英关系大为亲密,使得老人十分开心。见周围没人,低声对荣飞说,“这个家以后全靠你了,有力气就帮衬着他们一点。奶奶知道你辛苦,从来就是能者多劳,俺娃可不要抱怨。”荣飞笑着说,“奶奶想哪儿去了,我报什么怨啊?都是一家人。”老太太年龄大了,脑筋可一点不糊涂,“不抱怨是假的,你不抱怨邢芳还抱怨呢。家务事最难断了,我活了八十岁,什么事参不透?大人娃娃,谁都见了钱亲。可是一家人都钻在钱眼里,家就不是家了。多少钱也买不来家人间的亲情啊,是不是?就是跟同事朋友在一起,该吃亏也得吃,老话讲吃亏是福,可不是瞎说。我只盼着你过得好,做生意肯定想着挣钱,可钱是挣不完的,是不是?听咱村的老四讲,你给村里的学校捐了二十万?是不是?”这件事荣飞一直没跟家里说,没想到奶奶还是知道了,“是。”“做的好。这叫不忘本。自古捐资办学就是积德行善之举,俺娃一直就是好样的。”荣飞心里暖暖的,奶奶从来都讲大理,虽然没多少文化,可绝对是明白人。“奶奶,今年北钢在新华街那儿盖房子,拆掉的旧房子里有我前些年买的二套院子,按规定给我补房子,我想等房子到手后给叔叔一套,你看没问题吧?”老太太想了想,“这是好事。你叔确实困难,你帮帮也是应当的。但谁的钱也不是刮风刮来的。咱家自你爷爷起就走下坡路了,还好出了你,荣家有后啊。这件事等我跟他们说吧。我知道你对傅家堡的老院有感情,我做主,那套院子就留给你了。”“不要吧,还是给我爸我叔吧。社会变化太快了,或许将来会将老院拆迁呢,就像新华街一样。”如果傅家堡兴建开发区,将面临天翻地覆的变化,陶氏前期派出的设计人员一直没拿出令荣飞满意的设计方案,或许老院会被拆掉,而自己将来怎样,真的说不清楚。 三天后荣逸和荣杰的婚事顺利举行,婚后,四位新人一同出发去南京苏州一带旅游了,家里的一件大事办完了。冬天已经来临,陶氏的工程都停下了,荣飞心里惦记着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日本股市的博弈。同时,傅家堡的整体改造方案必须在这个冬天定下来了。 第三卷第五十六节联投的新规划 class="width">荣飞很想像一贯的做法,给程恪上一份建立北阳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建议书。<<>>但临到提笔,却觉着脑子里空空如也。如果仅仅建议将北阳重汽建在傅家堡,理由一定不充分。他的记忆里去过很多开发区,不过是新建企业的集中。开发区的功能,管理等等都不甚清楚。制定减免税的优惠政策?荣飞实在有些吃不准。 荣逸的婚事办完后,荣飞抽空在傅家堡做了较为细致的调研,先摸清了村子的面积大小土地多少,人口状况,并且让陶氏的设计室绘制了准确的地图。然后开始构思开发区的规划。 傅家堡是个大村子,地形平坦,村子总占地7200亩,耕地5400亩,人口4500余,有一所学校和一所卫生所以及一个建于五十年代末期的合作社——就是一个杂货店。八十年代后,村子里零星的杂货店星罗棋布,总计达15个之多,都是村民在自己的房头兴办的,全村尚无一所像样的商店。村子面南坐北,耕地全部在村南,傅家堡实业的企业都建在村南。 村子里除掉傅家堡实业的四个实体,还有一个小型的机械加工厂(私营)和一个村办的面粉厂。88年统计的人均纯收入为730元,这个数字据说在北阳所辖的农村位居第二。人均纯收入高的主要原因是傅家堡实业所致。这个快速发展起来的私营企业吸纳了村子400余适龄劳力,估计89年的年纯收入会突破1000元。 如果建成开发区,傅家堡的耕地将被逐步征用,村子里的人将告别操持了几千年的种地技能,转行进入工业或者服务业。如果村民,主要是适龄村民得不到妥善安置,开发区的建设就不会顺利。但这些祖辈与黄土打交道的村民能不能成为合格的工人是个问题,傅家堡实业旗下的四个实体都是低技术含量的,对劳动力素质的要求低,如果北阳重汽进驻傅家堡,这些拿惯了锄头的农民能不能成为合格的工人?需不需要做些前期的培训?甚至建一所职业技术学校? 如果建成开发区,配套的生活服务设施需要哪些?医院?大型超市?快餐店?公共澡堂?快捷酒店?电影院?这些设施布局在哪儿?什么规模?需要多少投资? 以傅家堡实业职工宿舍兴建的住宅楼群建在哪儿?需不需要对村子进行拆迁改造?拆迁的政策如何制定?按照什么比例进行面积上的补偿? 开发区将来引进哪些企业?污染怎办解决?会达到什么样的规模?傅家堡的资源和基础设施能否支撑?需不需要做前期的投入和改造? 荣飞目前的思路是创造条件吸引市委的目光,先将北阳重汽带入傅家堡,然后会一步步地“迫使”市委将傅家堡建为开发区,但这个思路最大的问题,如果市委不将傅家堡辟为开发区?联投的前期投入怎么回收? 这个冬季荣飞三天二头跑傅家堡,陶氏设计室的“高手”们被谷南阳带到了傅家堡,在荣飞的框架下做着基础的计算,框架不断在修改,开发区的轮廓也逐渐凸现了。 除此之外荣飞的主要工作就是促成了新都机械与北新减速器厂的联合,这项工作比预想的顺利,孟启新得到荣飞在完成合资仍由他来经营并且新都相对控股的承诺后,问题转到了北新方面。11月底,北新市委通过了减速器厂的改制方案。因为北新减速器厂虽是王林引以为傲的厂子,但设备仍相对落后了,必须引入资金,排除掉银行融资后,合作双方均同意引入第三方,这个角色必须由傅家堡的主人傅家堡实业来担当。 在政府机关搞过规划的谷南阳给荣飞提了很多程序上的建议,荣飞从谷南阳这儿了解到政府关于城市决策中规划人员的作用,对谷南阳先“拿下”规划院的专业人士的建议深表赞同。授权谷南阳做前期的感情联络工作。 在元旦前,联投召开会议专题研究了傅家堡开发的一系列问题,据荣飞的亲自测算,这是时间跨度最少三年,价值七个亿的大工程!包括水电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厂房,住宅及配套生活娱乐设施建设等等。荣飞的计划分成了三期,第一期是立足傅家堡实业自身的发展需求和陶氏建筑在房地产上的布局展开的,分为四个子计划:明年将整修一段3.5公里的道路,改造供电系统,投资60万元进行绿化,打二眼深井,建一个灯光健身广场和公共浴室,以上将以傅家堡实业的名义进行;盖第一期六栋宿舍楼,其中一栋的单位建筑面积将达到140平,建三座面积分别为6000平,4000平和2500平的轻钢结构的工房,以陶氏的名义实施;建一个超市及一个快餐店,将以荣诚美食的名义实施;扩大傅家堡实业饲料厂及制砖厂的规模,整合其生产布局,并对村南的十几户村民的住宅进行改造性拆除,将以傅家堡实业和傅家堡村委会联合实施,资金投入全部来自傅家堡实业。以上四项总计将投入7430万元的巨额资金(不计算收益)。是联投成立后的第一个大型投资项目。 会议确定由傅家堡实业牵头进行土地占用审批的一系列手续。 12月1号,在北新市,新都机械,北新减速器厂及傅家堡实业签署了合资成立新都变速箱公司的框架协议。协议明确了未来目标市场减速器总成将在傅家堡完成,65%的零部件将由北新减速器厂生产,其中新建一所生产变速箱壳体的铸造车间,傅家堡实业将负责铸造车间及对北新减速器厂进行技术改造的资金共计380万元,傅家堡实业将在合资成立的新都变速箱公司占有25%的股份。协议规定,新都机械将在1990年9月30日迁入傅家堡,新都原址将由新都机械及陶氏建筑联合进行房地产开发。 荣飞手里可动用的资金主要在明华贸易,目前尚不存在资金匮缺的问题。荣飞在和荣氏商定对日本的金融战略后,因为荣氏没有动用联投的资金(他们有点看不上),荣飞手里还有近一亿美元的“游资”可以动用,林业可采取了传统的“卖空”手法,七月入市,半年来这部分钱大概增值了2000万美元左右,计划在元旦前撤出来,然后将所有的钱投进去做空,为期半个月。按照荣飞的计算,这部分钱应当可以从日本股市中再“割”下3000万~5000万美元。然后将撤出,资金转回国内后用于明年房地产及傅家堡的开发。至于与荣氏的合作,按照商定的步骤,当美国为首的国际银行家对日本发动金融总攻后,荣氏将跟在后面“拣洋落”,只要日本股市出现崩盘,荣氏及联投投入的15亿美元的资金横竖不会亏,只是赢多赢少罢了。那部分至少会给联投带来8000万~1亿美元的收益。 盘算股市时,荣飞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林业可投入的“卖空”资金,如果在元月中旬日本股市继续飘红,搞不好就血本无归了。这就是,而且是豪赌。荣飞有时会产生奇妙的感觉,凭着他的“先知先觉”,专家们对他的判断越研究越信服,自己却心虚起来,随着企业的做大,这样的“”真令人血压升高。真想安安稳稳做实业挣钱,可是金融市场来钱太容易了,一个决策正确,只需一个晚上就可以将投入的资金翻番。如果一切顺利,这次博弈日本,将为联投拿回至少1.5亿美元的资金,在荣氏那种财团眼中可能不值一提,但搁在内地,搁在北阳,联投将能做更多的事情。 人民币在进入九十年代后迅速跳水,将赢得的美元搁在香港的账户中,几年后对内地的实际购买力将翻番。这是个金融大变革的时代,任何一个迅速成长的企业都不会远离金融市场,这是一场豪赌,胜者弹冠相庆,败者血本无归。 内地的股市尚未正式运行,估计已是临产的婴儿了。按照荣飞的记忆,明年年底上交所及深交所将先后挂牌了。现在的战略就是一手在北阳迅速完成实业布局,将联投旗下的企业做大做强,另一手将盯住股市,在股市上最大限度地攫取资金为内地的企业充血。 打击日本,对于荣飞最没有内疚了。阅读历史,使荣飞产生一种庄严的责任感。历史上对中国伤害过的国家不少,尤以北方和东方两个近邻为甚!东方那个无耻的岛国从1894年的甲午战争开始,从中国用武力攫取的资金数以万亿计。仅一个马关条约,就从中国拿走了2.2亿两白银,是日本当时年收入的四倍!日本人在近代迅速崛起,成为亚洲第一个完成工业化改造的国家,正是踩着中国人的尸体,喝着中国人的鲜血壮大的。虽然大国崛起尚无和平崛起的先例,英国,德国,美国的崛起都是一部血淋淋的征服史,但换位思考,作为泱泱中华,在历史上数次领先世界的文明古国,近代迅速沦落为殖民地半殖民地,北方遭受北极熊的疯狂鲸吞,丧失国土150万平方公里以上,相当于11个云南省!东部被那个虫子般的岛国肆意欺凌了垂50年,特别是1937年~1945年的八年间,中国死伤人口3500余万,毁损的财富难以计数,繁华的城市几乎全部落入倭寇之手,而孱弱的中华竟没有全歼一个对手完整的联队!而且,二战形成的雅尔塔体系严重阻碍了中国的发展,朝战有理由相信是北方邻居的唆使,朝战的爆发让大陆失去了一次收回台湾的最佳机会,两岸的对立使得代表中华正统的大陆政权在外交的折冲樽俎中屡屡受制于人------日本将遭受长达十余年的漫长衰退,而北方大国的巨变在即,联投没有理由不在其分裂衰退中捞取好处,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在1990年即将来临之时,荣飞率领的联投必须着手布局了。 第三卷第五十七节刻骨铭心的元旦 class="width">北重民品专项技术改造在1990年元旦完成了设备购置和安装,设备的调试随即展开了。~~~~最先完成调试的高频机组发现一个问题,焊普通的钢管没问题,却不能焊镀铝管。原因是焊缝处会破坏镀铝层。而立项之时镀铝管的制造是主要目标之一,它的销售目标市场就在北阳汽配,镀铝管使用最多的就是汽车行业。 这个失误被高层有意淡化了。以至于参与验收设备的谭志忠跟杨兆军讲起此事时被杨兆军“警告”不要多谈此事了,你们照章通过验收就行了嘛。 杨兆军知道选定这台高频机组的人就是胡敢。谭志忠现在做的不是给胡老板(北重中层私下都这么叫胡敢)脸上抹黑吗?谭志忠是杨兆军的牌友之一,所以杨兆军才这样警告他。 谭志忠现在是计划处规划室主任。规划室是技改的牵头单位,也是技改的验收部门之一。谭志忠从八八年成为杨兆军的朋友,俩人来往最多的就是喝酒和打牌。现在基本是无话不谈了。 谭志忠的资历和学历都低于杨兆军。小谭的性格比较多元,之前跟着荣飞时很是兢兢业业的同时不免有些古板。现在和杨兆军交上了朋友,觉得还是杨兆军仗义并且多趣。杨兆军的警告意味是可以听出来的,身处北重这个大环境的谭志忠很快丧失掉每个人心底那份与生俱来的正义感。我这不是跟你说说嘛,我又不傻。他这样对杨兆军说。谭志忠深知,杨兆军属于工厂年轻一辈中在胡老板面前对最能说得上话的人。要进步还要有人推荐啊,胡老板手下上万人,没有人帮衬,谁能记得一个小业务员? 1990年的元旦在茫茫大雪中来临了。放假三天的杨兆军没有跟老婆回老家,而是留在了厂里。孙兰馨和女儿此时怕是已经在桑树镇的老家了,孙兰馨绝对不怀疑杨兆军是打着加班的名义约会一个人,一个女人。 元旦前后本就是财务处最忙碌的时候啊。 杨兆军早晨只喝了杯牛奶,昨天孙兰馨为他准备的早点还放在冰箱里,冰箱的牌子叫长岭阿雷斯顿,89年夏天买的,2100元(带一个赠送的稳压器),基本是胡敢对他的奖励,因为工行那笔贷款,胡敢奖励了他2000元。-====-杨兆军拿到这笔钱,没有跟孙兰馨商量便跑到商店买了冰箱。 杨兆军伫立窗前,看着窗外飞扬的大雪,在等那个人的到来。 年前厂里给他装了电话,只能在厂里使用,不能打外线。心神激荡的杨兆军几次想拿起电话拨出那个号码,但几次又放下了,他相信她会来,相信她说话算数。 俩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实际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她叫宋唯,小名唯唯。她是北重子弟,父亲是一名即将离任的分厂厂长,她三个月前刚从临同调回北重,原因是夫妻两地分居,她是中专毕业,学的是财会。缘于其父的关系,宋唯调入后直接借调进入财务处,成为杨兆军的直属部下。 杨兆军很清晰地记着第一次见宋唯的情景。那是国庆放假前的一个下午,处长打电话叫他过去,处长的办公室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当杨兆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站起来对他微笑,他顿感一阵目眩。 这个女孩太美了。女人的美有很多种,内在的,外在的,观赏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不同。但这个女孩绝对是杨兆军最喜欢的那种。身材匀称,皮肤洁白健康,最令人心动的是她矜持中带着挑逗的眼神,绝对是男人的噩梦。 杨兆军承认第一眼就被宋唯迷住了,处长的介绍他没有全听清,只是确认了这个尤物成为他的手下了,处长让他安排她的工作,根据其特长最后再确定其具体的职位。 财务处并不缺员,实际情况是存在比较严重的超员。宋唯能进财务处,说明了她在北重的人脉关系很不一般。 当时杨兆军正忙一项临时性工作,他试图建立一个成本核算制度,或者说是改良和完善旧有的成本报表体系。北重的民品从账面上一直亏损,将军品的利润全吃光了。在军品任务饱满的时候还不要紧,89年军品任务锐减,民品产值激增,亏损问题便凸现出来。出身财务处长的胡敢几次批评财务处的成本工作跟不上形势,让杨兆军深感压力。胡敢的性格中有这样一种因子,他不愿相信的东西就不存在。这点和王小波散文中那个花刺子模国王有点相似。胡敢坚信民品应当盈利也可以盈利,财务处就应该解决亏损问题。虽然产品不是出于财务处之手,但财务处有责任将问题的症结找出来并指导生产分厂将以改进。 宋唯便加入了杨兆军领导的这个小组——并不全是成本室的人,是杨兆军从全厂比较优秀的会计中抽调的。 宋唯于是成为杨兆军的直属部下,三个月工夫,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实质性变化,从彼此好感迅速升温。从眉来眼去到挨挨擦擦,直到杨兆军大胆发出邀请,请她元旦上午来家里玩,宋唯立即答应了。这个邀请是暧昧的,因为杨兆军点明了妻子回老家了。 这是一个试探。如果宋唯拒绝,如果宋唯追问去家里干什么,杨兆军将重新考虑今天约会的内容。但宋唯没有,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 在无数的小说里看过婚外恋的故事,轮到自己仍感到心情复杂。之所以说复杂,是因为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好奇,激动,内疚,不一而足。对拥有宋唯是期待和渴望的,男人内心都有渴望占有更多异性的因子,这和动物似乎没什么区别。刚刚过去的夏季里宋唯展示的身材的火辣及裸露出的雪肤让他充满了遐想。杨兆军格外喜爱皮肤洁白细腻的女人,在办公楼,宋唯到来之前这方面最具优势的是办公室副主任和云,和云穿着裙子暴露出浑圆白皙的小腿极具诱惑,可那不是杨兆军可以考虑的,年龄比他大了七八岁,而且是胡老板的禁脔。计划处的冷丽也是漂亮的女人,也拥有白嫩动人的肌肤和艳丽的面容,可她背后有个徐东升。在办公楼,桃色新闻从来不在表面上传播,但又是这类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杨兆军总能听到一些暧昧的暗示,这个和那个,他和她------北重就是一个完整的社会,漂亮的女人就是稀缺资源,就是雄性的猎物。据说来厂二年的郭总都捕获了自己的猎物,茅渊,办公室那个一直待字闺中的老处女在跟了郭庆阳后变得搔首弄姿,这也证明了暗暗传播的流言。这是一种文化,身处其中并且越来越融入其中的杨兆军深信,像宋唯这样的女人(结了婚的女人不能再叫做女孩了),自己不下手绝对会成为某个领导的“伙计”(北重对婚外恋专有的称呼)。 在约会宋唯时,杨兆军考虑过孙兰馨吗?考虑过如果孙兰馨得知今天可能发生的事情后会不会反应激烈?杨兆军没有想过孙兰馨受到的伤害,也没有想过离婚。他甚至没有想宋唯远在宁夏的丈夫,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偷情的男女在跨越那条红线的时候,绝对不会去冷静分析其后果。如果作出这样的分析,其中的一半甚至更多将会退缩,这就是生活的魅力。 杨兆军承认他爱孙兰馨,当初与孙兰馨谈恋爱的时候是爱她的,现在也是。但其中是有区别的,区别就是两种爱的性质是不一样的,婚前的爱激情,神秘,性的因素占了很大比重。婚后的爱务实,平淡,性的因素越来越退后了。杨兆军承认孙兰馨是个优秀的妻子,她勤快,家务事基本不用他管;她关心他,对他的衣食住行非常在意;她理解他,从来不给他精神上的压力。 但这一切不足以满足他的所有要求。他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误。 在等候宋唯来家的时间里,杨兆军更多的是想宋唯。这是个比孙兰馨美貌的多的女人,无论身材还是长相,两人间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杨兆军想的都是宋唯的外表,他需要的也是宋唯的外表。如果宋唯成为他的情人,杨兆军感到极为满足,拥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再有一个美貌的情人,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神仙的日子。 敲门声终于响起。杨兆军跳起来跑过去开门。宋唯来了,他帮她扑打着身上的雪花,“她不在吗?不回来吧?”“不回来。”几乎同时,俩人抱在一起,嘴唇贪婪地互相索取着,没有杨兆军想象的浪漫,他们很快就互相拥抱着滚上了卧室的大床。 1990年的元旦给杨兆军的印象是深刻的。窗外的皑皑白雪和屋内的春色融融。古书讲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真是入木三分啊。没有宋唯,他哪里知道床第之欢还有如此妙味? 第三卷第五十八节联投的根本一 class="width">在杨兆军恣意寻欢的时候,在花园酒店,联投举办迎新酒会,参加会议的是联投旗下各企业中层以上干部,共计190余人。<<>>每个参加酒会的干部都收到了一份印制精美的邀请函。 策划这次酒会的是隆月,执行人叶家澜。王爱英被隆月借出来帮忙,根据荣飞的指示,这次迎春酒会不对外宣传,不邀请媒体报道,秉承了联投一贯低调的作风。 花园酒店在元旦这天不对外营业,全部功能开放给联投参加酒会的干部们。相比记忆中那些豪华酒店,联投设在三层的二间会议室有些小了,无法容纳200人以上的会议,这使得它不能成为真正的商务酒店。会议的主会场只能设在一楼的大厅里,这也是花园停止对外营业的无奈之举。 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元旦凌晨已经完成了会场的布置,除却悬挂的彩练彩灯彰显了节日气氛外,大厅正面挂了一幅《迎春茶话会》的横幅,主席台上只有一个安了麦克风的讲话席,下面没有一张椅子,倒是纵向摆了二条铺着紫红绒布的长桌,上面摆满了酒水饮料糕点瓜果,最令人眼馋的是那些从海南空运来的时令瓜果了,在寒风凌厉滴水成冰的北阳,看到这样青翠欲滴的瓜果令人胃口大开。 九点钟,参加会议的190余中层干部身穿正装(这是专门下通知要求的)全部来到大厅,他们中有不是联投正式成员但受到邀请的明华服装的代表,总经理黄明福,销售总监裘复生及明华北阳公司经理苏伟悉数到场。苏伟跟联投其他企业的大部分中层都比较熟悉,给黄裘二人介绍着认识的朋友。 九点钟,酒会正式开始。主持人,联投总经理隆月首先致辞: 各位同仁,请安静。今天是1990年的元旦,根据荣总的提议,我们召开这样一个别开生面的迎春酒会,今天的会议主要有三项议程,第一,根据联投董事会的决定,对联投各企业领导在1989年的工作业绩进行表彰奖励,因为各企业的经营业绩尚需审计部的最后确认,所以今天只宣布奖励的原则。第二,请各企业的总经理用简练的语言描述各自在1990年的经营目标,目标已经上报联投董事会并得到批复,之所以要在这个场合复述各自的目标,是为了加深各企业之间的了解,以便在工作中更好的协作。第三,请荣总讲话。在荣总讲话之后,进入自由活动时间,花园酒店的各项娱乐设施全部开放,大家可以健身,打牌,还可以在小放映厅看电影。副楼有从日本进口的刚刚调试完成的卡拉OK设备,喜欢唱歌的可以一展歌喉,底层可以游泳。我们还准备了一份小礼物,今天与会者人人有份,服务人员会发给大家。~~~~ 现在进行第一项,由我宣布董事会确定的奖励原则。隆月笑吟吟地说,这次会议与以往不同的是会议的形式,花园的叶总为大家准备了各色美食,请随时随意享用。 联投旗下的老总们都竖起了耳朵,隆月讲述的内容在联投董事会上进行了热烈的讨论,董事会成员们自然是知晓的,但一些副总级别的尚不清楚具体的内容。 林业可和于子苏均未出席酒会,于子苏已飞日本,而林业可坐镇香港。前天,从日本传来的消息说日经指数冲到了38915点了,荣飞断然命令林业可脱手手里的股票。林业可此时已经获利大约3500万美元了。更具强力冲击的还在后面,“股指认沽期权”这个日本人闻所未闻的金融产品果然被日本保险业看中,他们认为香港荣氏脑子进水了,和所罗门银行的代表都一样。日本人根本不相信股市会跌——面对欣欣向荣的经济,怎么会有人买跌呢?荣氏已是国际上有影响力的大公司,他们在日本的活动没有完全瞒过日本人的眼球,《读卖新闻》上的一篇文章对此做了辛辣的讽刺性报道,称荣氏的行为是疯狂的,难以理喻的。日本股市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可笑日本人尚未从迷梦中醒来。 隆月简要地讲述着联投董事会制定的股权奖励方案,这份方案中对联投旗下各级主管的薪酬确定原则有简明扼要的叙述。联投旗下的各企业原来都有自己的薪酬体系,陶氏及二个明华是荣飞制订的,荣诚、傅家堡及枣林却是延续了各自的薪酬制度,彼此间的差异极大,最低与最高之间竟有四倍之多,联投董事会研究了这个问题,在成功实现交叉持股后,有必要对各级主管的薪酬做原则上的规定了。隆月现在宣布的就是董事会批准的方案,这个方案关系到在场绝大多数人的利益,大家凝神静气倾听隆月的讲解,只有那些原来的老板们对此不甚感兴趣。 林恩泽作为陶氏设计室副主任出席了今天的酒会。穿着一向随便的他对西装革履十分的不适应,甚至在这之前他都不知道正装的含义。西服是前天才买的,穿在消瘦的他身上稍有些滑稽。不过挤在一大群穿着相同的人中感觉就好了许多。林恩泽除了陶氏的人之外不认识联投的其他干部,就是陶氏的人,不同部门的也很不熟悉。所以他有些落寞地站在那里,专心听隆月关于各级主管薪酬的解释。这是一个相对复杂的方案,除掉基薪的确定基本依据职务外,主要的部分——绩效,要取决于各自所在公司的经营业绩。还有一部分是年功,它是根据在联投系统效力的年限计算的,并不是简单的算术相加,林恩泽感到这样的薪酬非常的合理,比如年功部分,一年是每月50元,第二年是80元,第三年就升到了200元。第四年则跃升到了400元!第五年则是令人期待的1000元!今年算是联投成立的第一年,也就是说到1995年,身为联投中层干部的他仅年功一项就每月1000元!北阳市一般岗位的全部工资绝对没有这么高。 穿着酒店工作服的王爱英认识林恩泽。因为都来自北重,所以她专门过来和林恩泽聊了一阵,给他推荐了红酒,这是个时髦的玩意,来自香港的客人的最爱。 “这次你的工资要大涨了吧?”王爱英端着一杯橘子汁,“和北重的职工真是没法比啊。” “是啊。你算是董事会秘书吧,不算中层吗?” “问题是我没有董事会的聘书呀。”董事会秘书应当算高管,位子比一般的中层高的多,王爱英仍然担任荣飞的私人秘书,虽然干着董事会秘书的工作,尚未收到董事会的正式聘书。 “他对朋友一向照顾,不会亏了你的。”林恩泽对王爱英说。 “这方面你就不如我了解他啦。”荣飞是个严格执行制度的人,不在那个岗位你肯定拿不到那份薪酬,“不过我不后悔离开北重。北重像一个垂垂老者,而联投是一轮初生的旭日。” 股权所有者们的薪酬另成体系。在联投系统,目前拥有公司股权的是创业者,陶氏的崔虎和陶建平,荣诚美食的陶莉莉和张诚,明华贸易的隆月,傅加堡实业的傅氏兄弟,枣林建材的魏国禄等,其余都没有股份。荣飞设计的方案中首先采取了换股的办法,通过换股实现联投旗下各企业的交叉持股。按说不同的企业股份的含金量是不同的,荣飞拟出了一个衡量企业“发展力”的考核体系,对企业的盈利能力,行业前景,员工素质,企业管理水平等进行了量化考核,设定的最高系数为100。明华贸易得分为96,陶氏91,荣诚美食88,枣林建材和傅家堡实业为85。按照这个分数处理不同企业间的换股问题。换股结束后,联投统一管理各企业的股权,考核各企业的经营业绩,年终进行增量的计算,然后确定增股的数额。新增股份的40%用于奖励经营者及一年中作出重大贡献的员工。今天联投总经理隆月宣布的就是奖励名单和奖励的额度。荣飞坚信股权激励是最好的激励办法,远比现金奖励效果好。 站在人群中,陶莉莉,傅春生都有些心不在焉,他俩对股权的认识尚不及崔虎。但韩慕容、谷南阳及傅家堡实业的饲料厂厂长齐志明等就不同了。新方案规定了他们这样级别的干部都在奖励范围,奖励的股权都是各自企业的股份,获得奖励后便成为其所在公司董事会的成员,拥有表决权了。 最感兴趣的是叶家澜,只有这位留过洋的家伙意识到股份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仅仅荣诚美食,1989年的净资产就增加了2200万之多,根据89年的业绩和隆总宣布的细则,叶家澜计算自己会获得荣诚美食2~2.5%的股权,那将是数十万至近百万的收益!而且,按照荣诚美食的发展势头,这部分股权代表的财富更是以几何级数增长。 叶家澜在人群中搜寻着联投掌门人的身影,却一直没看到。对于隆月公布的激励方案,叶家澜由衷的佩服。他加入荣诚美食是冲着那份高薪,但两年多来他见证了荣诚美食的飞速发展,企业的发展很大程度来自于制度的保证而不是领导的英明,叶家澜一直奇异那个只有二十来岁的青年,惊异他制定的一份份规划和制度。隆月宣读的这份制度,将各级主管牢牢“绑”在了联投这辆战车上了。 身处其中,他极为渴望看到企业在五年十年后的状况,叶家澜毫不怀疑荣诚及联投旗下的各企业拥有极为光明的未来。荣诚美食年底的资产总额达到8200万元,净资产7300万(没有银行贷款),美食广场建成,荣诚美食的规模至少翻一番了。据叶家澜估计,明华贸易的资产不下5个亿,陶氏的资产不下2个亿。傅家堡实业也在剧烈的膨胀中,还有个不明情况的枣林建材,不算实力极为庞大的明华服装,那个青年控制的资产总额已经超过了10个亿! 叶家澜非常希望听听荣飞的演讲,在这除旧布新的日子,荣飞会带给大家什么样的惊喜。 接下来是各老总的发言。他们要做的是各自在新十年的第一年的“施政纲领”。第一个上台的是崔虎,他是照本宣科,稿子肯定不是他写的,叶家澜看不上江湖气十足的崔虎,偏偏此人一直占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位子。陶氏的目标十分宏伟,非常鼓舞人心,崔虎的发言赢得热烈的掌声。接下来的时间里,郭凯庆,叶家澜,傅春生一一上台发言,老傅木讷的外表及结结巴巴的带有浓重北阳口音的讲话让大家发出善意的笑声。没人敢小看这位农民出身的企业领导,傅家堡实业在89年获得极为迅猛的增长,如果傅家堡开发区成为事实,傅家堡的实力将超过陶氏。隆月最后代表明华贸易发言,因为总经理于子苏身在日本,只好由前任总经理代讲了,明华贸易是联投最为神秘的企业,很多人不知道这个贸易公司究竟在做些什么。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荣总为我们做指示。”隆月做了个优雅的请的姿势,荣飞放下手里的酒杯,微笑着走上台。 第三卷第五十九节联投的根本二 class="width">很少见荣飞正装出境,当看到他一身深蓝色西服,雪白的衬衫,系着深红色领带的他站到台上,熟悉他的人都感到陌生。 黄明福承认荣飞在某些时候表现出天才的构想,比如他建议研制的保暖内衣,真的就成功了,上市仅三个月就在北方销出3万余件。现在肯定穿在他身上,在北阳的这个季节,没有谁可以穿一件衬衫外出。 荣飞敲敲麦克,“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说她特殊,有两层含义。第一,今天是九十年代的第一天。在场的各位大部分比我年龄大,我们之前在区分年代时喜欢用十年为一纪,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七十年代都会说出其中的特色。八十年代是我们共同经历的一个伟大的十年,我们的国家终于摆脱了内斗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我们见证了财富的迅速增长,社会的剧烈变迁。回顾刚刚过去的十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感受。九十年代会是什么样子,我非常期待。如果大胆的做预测,我个人会认为九十年代的发展速度会是八十年代的数倍,会引发我们生活工作各方面的变化,比如电脑的普及和在生活工作中的应用,会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我们的生活品质会进一步提高,我们的衣食住行会发生更加美好的变化。这一切都有赖于国家和企业的双重兴盛。国家经济衰退,企业将独木难支。而市场经济体制的创建会让我们的企业面临更多的风险和挑战,节奏更快,用户的要求更高。我们必须适应这一变化,请大家记住我的话,我们做企业,必须盯住市场,盯紧用户,真正树立市场第一,用户无错的思想。否则面临的绝对是衰退。企业的特性决定了衰退就是死亡。 “第二点,今天的联投成立后中层干部全体聚会的第一次。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经历,但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家,那就是联投。为什么要创立联投?为什么要将不同行业运行的都很好的企业捏合在一起?一句话,就是增强力量,应对风险。企业必将面对各种各样不同的风险,资金上的,技术上的,管理上的,一艘大船可以承受十二级的台风,但一艘舢板将被吹的无影无踪。陶氏建设西湾和美食广场的资金不是从银行获得的,而是来自明华贸易。这样做的结果让我们省掉近100万利息。这只是一个简单的例子,随着联投运行的逐步正常化,在联投内部将实现产品,资金和人才的正常流动。这样的合作符合我们所有人的利益。 “可能我们在场的某位先生会问,联投有多大?我可以这样告诉大家,联投比你们想像的大的多。联投拥有一些前景非常看好的企业,比如隆总之前担任总经理的明华贸易,就在刚刚过去的89年的下半年,在国外股市上的收获超过了4000万美元。” 等待听众的惊叹声渐渐平息,荣飞摆正话筒,“现在我要讲的是我今天的主题,联投的几个根本问题。联投是什么性质的企业?联投依靠谁?用什么保证联投的长远发展?联投的目标是什么? “我不知道在场的一些高级干部是否想过这个问题。联投是私企,但联投不是一个人的私企,联投是私人的,但又是社会的。大家知道,联投本来还有一个重要的成员,那就是明华服装。今天明华服装的黄总裘总都在现场,为什么明华没有加入联投?因为去年他们成功在香港上市了。上市后就要发行股票,持有股票者都是明华服装的股东,企业发展了,持有企业股票的几十万几百万,企业是不是社会的?我认为是。 “联投依靠谁?很简单,就是依靠在场的各位。这支队伍会扩大,希望明年的迎春酒会会有更多的新面孔加入。或许有人会想,联投是你的,是你们几个人的。这个想法是错误的。如果将自己定位于一个打工者,那么你注定是一个打工者,如果将自己定位于企业的主人,就有可能成为企业的主人。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也是个复杂的问题。希望大家认真思考,找准定位。 “用什么保证联投的发展?我认为,保证联投不断发展壮大的根本在于独特的文化,而这个文化的创造者和发扬者就是在场的大家。为什么联投的根本不是资金,不是设备,不是员工,而是虚无缥缈的文化?文化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认为,文化就是一种习惯,大家没有意识到却时时遵守的习惯。这里我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国内一个教授去欧洲探亲,他的女儿在那儿上学。教授在办理报关手续时发现行李超重了,工作人员要他去补交费用。这本是一件极其简单的经常发生的事,但我们这位可爱的教授做了什么?他嫌补办手续麻烦,采取了国内常见的办法,给工作人员塞钱。如果在国内,这个办法可能管用,可是教授先生忘了这不是中国。这个故事的结果是什么?我告诉你们,教授因贿赂工作人员被判拘禁十五日并处一万美元罚款。这个故事背后就是文化的冲突。 “联投的文化是什么?我总结了十个字,‘开放,敬业,廉洁,笃学,报国’。这就是联投的企业文化。开放是什么意思?开放就是用发展的,宽容的目光看待世界,看待人生。联投在去年是不存在的,联投旗下的企业在十年前也是不存在的,但现在我们却聚在了一起。以后我们还会吸纳更多的人才进入联投,还会和更多的人打交道。如果没有开放的心态,或抱着老子天下第一的思想,做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或闭关自守,妄自菲薄,都会导致企业的衰败。敬业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我不多讲,后面还有个笃学,四个字两层意思,敬业是指在工作上的态度,笃学是指全部人生的态度,二者并不矛盾。廉洁的意思大家也清楚,但我必须讲一讲,今天这个场合,有两个本应该参加聚会的同事没有接到邀请函,他们接到的是劝辞信。为什么劝辞?因为他们违反程序滥用职权为自身谋取不当利益。联投注定走高薪养廉之路,刚才隆总已经给大家宣布了董事会批准的薪酬制度。但高薪未必能养廉,这点我很清楚,因为总有一部分人的**是永无止尽的。对于犯规的,联投的字典里没有下不为例,请大家自重。最后,我讲讲报国。 “我在与几位同仁创办明华服装后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企业家的灵魂是什么?什么样的业主才可以称为企业家?私企的老板本质上是不是唯利是图?我的答案是,只有将企业的未来与民族,与国家的未来融为一体的才可能成为企业家,只有将社会责任铭记心中的才可能成为企业家。这点上不分私企和国企。香港荣氏集团的创始人荣之健先生就是一个很好的榜样。荣老先生向大陆投资兴办教育累计超过了十亿人民币。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或许有人认为他很傻,这是一个境界问题。只有达到他那种境界的人才能真正理解他的心胸,理解他对于家乡的那份爱。我们办企业的初始目的是为自己,但财富聚集到一定的程度,就必须考虑如何回报社会了。联投现在不是小孩子了,我和几位老总商量过,从今年起,联投拿出10%的利润总额回报社会,具体办什么,大家有权参与,有什么好主意都可以拿出来。 “联投的目的是什么?联投要发展为国内屈指可数,国际知名的大型企业集团。联投要打造有抱负,负责任,受尊重的企业领导团队。这就是联投的目标。什么样的企业是国内一流国际知名?这是一个变动的,发展的问题。以现在讲,拥有资产十个亿的私企在国内就算庞然大物了,但搁在国外就微不足道。但再过十年,这样的数字搁在国内也不值一提了。因此,联投必须永无止境地前进。 “最后,我对你们,也对我自己,提出二点要求。那就是告别安逸和关注细节。人都是有惰性的,追求安逸的生活是人性使然。但在联投,必须告别安逸,因为联投需要的是全速奔跑的干部。跟不上企业的步伐,等待自己的就是被淘汰。关注细节是我们每一个管理者必修的功课,细节是什么?我举一个例子,我曾听说我国曾进口日本的针,就是家庭使用的缝衣服的针,我感到奇诡,就算我们工业水平落后于日本,也不至于造不出几根针吧?等我看到日本人的产品,我无语了。日本人将穿线的针鼻设计成长长的椭圆形,立即让我佩服无己。我们的针孔都是圆形的,这一小小的细节上的变革,彻底解决了不好引线的难处。这是技术问题吗?不是,这就是细节上的差别。我们做企业,一定要站在用户的立场考虑问题,而不是自娱自乐。无论是陶氏盖房子,还是枣林厂做建材,还是荣诚开酒店,一定要站在用户的立场,关注细节。 “今天借这个机会向大家一年来的辛勤工作表示诚挚的感谢,祝愿我们在明年的元旦有更好的心情饮酒娱乐。我啰啰嗦嗦的发言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下面是酒会的正式内容,大家尽情的快乐吧。”荣飞郑重给大家鞠躬致意,回报他的是热烈的掌声。 第三卷第六十节联投的根本三 class="width">荣飞在联投系统中层干部中的第一次亮相结束了,陶氏及枣林建材的人更震惊于荣飞对违纪干部的处理。<<>>陶氏采购部副部长,枣林建材的一个车间主任因贪污公款在例行审计中被查出,根据联投总部的意见已经停职,没想到竟被开除了。 崔虎一直在考虑部下被开除的事,他是董事会成员,对这个结果是知晓的,在会上他曾提出不同的意见,希望给这个老部下一条路,但被拒绝。荣飞单独跟他谈了这样做的意义,甚至拿出建国之初刘青山张子善被处决的案例。崔虎理解荣飞的担忧,但这个兄弟是老朋友了,跟了陶建平和自己很多年,落个这样的下场真是令人不愿看到。崔虎一直希望事情有所挽回,但荣飞刚才的讲话断绝了他的念想。 “想什么呢?”荣飞拍拍崔虎的肩膀。 崔虎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在沉思着,“没什么,只是感觉这酒太难喝了。”崔虎顺手将酒杯放在案几上。 “红酒和你喜欢的白酒属于两种不同的文化,这也难怪。”荣飞也端着一杯红酒,“红酒是用来品的,和白酒的喝法不同。不过,我不喜欢酒,红酒白酒都不喜欢。”荣飞放下了杯子,“我猜猜,你一定为那个被董事会开除的人感伤。你一定想起了你们在一起的岁月。对不对?” 崔虎没有否认。 “我喜欢你这点。忠于友谊是一种美德。但制度就是制度,没有例外可言。”荣飞摸出烟盒,递给崔虎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我越来越感到看不懂你了。越来越感到你冷酷的一面,或许这是优秀的企业家的基本素质,但是,像你弟弟荣逸,已经是傅家堡实业的采购科长了吧?为什么没有资格参加今天的酒会?还有你表哥魏信刚,在建筑二队干的蛮好,为什么阻止对他的提升?” 荣飞笑笑,没有回答。自认对弟弟是了解的,性格浮躁的他需要再磨练一段时间,假如他经受不住考验,那就算了。至于信刚表哥,更是看自己的面子。在联投的几个企业中,崔虎是家族观念朋友观念最重的一个,荣飞必须对其进行制约,不是不可以提升自己的亲朋,但一定要慎重。 “刚才听你讲陶氏明年的发展,忽然有个想法,或许我们该考虑在旅游点的布局了,旅游热即将兴起,那是一本万利的事情。~~~~这件事你来牵头,和陶姐一起做,还是老规矩,由荣诚投资,陶氏兴建。两个地点,一个是北新的二佛山,一个是黛山。我本人更倾向黛山。 “黛山我去过,确实美。建酒店吗?” “当然。但旅游区酒店的格局与城市的有所不同。你琢磨琢磨这件事的可行性,有空我们好好聊聊。”看见黄明福和苏伟端着酒杯在不远处看自己,荣飞将烟蒂仍在烟缸里,走了过去。 “荣总,联投可不能将我们当外人啊。我有个感觉,联投的这几家都了不得,用不了几年,都会超过明华服装的。就像明华贸易,半年来在股市的获利就超过了我们全年的打拼。”黄明福说。 “不。不能这样说。联投的企业都有着光明的前景,这话我同意。但目前的情况,他们还不能与明华服装相提并论,李总和你领导的这个团队是很好的,团结,务实,脚踏实地地发展着自己的企业。明华在国内的服装行业已经是老大了,坚持按照现在的思路走下去,一定会创造更辉煌的成绩。老林和小于他们搞股市完全是机遇,今年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荣飞诚恳地说。虽然最后的决算还没出来,预计89年明华服装的销售规模一举突破6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35%。利润1.45亿,同比增长38%。九个分厂加研发销售的员工总数达到8700人。产品形成六个系列,而且逐步走向了高端。 “荣总还是要关注明华,尤其是实行事业部制的时候,我们需要您在战略上的指导。”黄明福说。1990年,明华服装正式推行事业部制,将所属的企业业务进行了大幅度调整,按照产品系列来生产经营服装。投入最大的是休闲和运动系列。 “指导是谈不上的,我现在的精力基本顾不上服装这块了,而你们完全可以称得上专家了。抛开体制上的转变,就宏观的方面,最关键的有二点,一是坚定不移地抓好质量管理,坚持用户第一的思想。二是坚定不移地加强研发力量的投入。做好这两点,明华服装就有更辉煌的明天。” “这两点我们带回去很好的体会和研究。”不清楚黄明福说的是应酬话还是真心话,荣飞觉得有必要再说几句,“黄总,在注意学习吸收国内外成功企业的案例时,更要关注失败的案例。经营企业是一项高风险的行业,你不知道前面有多少陷阱在等着你。服装公司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普通用户,特点决定了产品质量和新品研发的重要性。温州不知你们去过没有,李总是去过的。温州人有中国的犹太人之称,在经商方面,特别是吃苦精神方面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温州的皮鞋曾畅销市场,但因为质量问题砸了自己的牌子。现在温州产品成为假冒伪劣的代名词。我认为他们扳回这局要花费更大的气力。做服装一定要有张瑞敏搞海尔电器质量管理的那种狠劲才行,建议你们派出质量管理人员去青岛学习一趟。至于研发,现在明华的机制是很好的,一定要保证投入,每年都有几十个上百个新产品问世,这样才能保证明华的领先地位。” “是的是的。预计在春节前召开董事会,届时请荣总具体检查指导。” “董事会我是要去的,李总有几个想法,在电话上跟我沟通过,今年你们手里捏了上亿元的盈利,这些钱投在哪儿要好好研究。接下来的时间就不要想工作的事了,轻松一下。中午荣诚美食搞了新式火锅,我们品尝一下。哈哈,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守着火锅吃点新鲜的羊肉绝对是享受。你们随意,我到那边转转。” 傅春生在人群里显得有些孤独。荣飞走过去,傅春生递给荣飞一支烟,荣飞摆摆手,“人多,尽量少抽吧。春生个,刚才的讲话很不错啊。”傅春生90年的规划中描述了傅家堡开发区的雏形,预测傅家堡实业的销售规模将达到1.8亿元以上。其中饲料厂的销售收入将达到7000万元。 “不行不行。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是不是有点后悔将自己的企业交给了联投?”成立联投,傅家堡实业的决策权即落入联投董事会手中,傅春生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没有没有。这一节我算是想明白了。仅靠我自己干,干到死也不会有多大出息。现在我对你说的开发区最感兴趣了,如果村子能变成图上那样,这辈子算是没有白活。” 之前陶氏设设计室曾出过一张彩色的效果图,图上的傅家堡全是别墅型建筑,一幢幢造型优美的别墅在绿荫环抱下整齐,美观,大气。 “没有什么不可能。十年前你想过自己拥有数千万的资产吗?是不是?傅家堡的总体设计还要好好斟酌,我计划请一些专家来把把关。资金方面,公益性质的大概占到15%,不可超过15%。其余的要用商业手段解决。联投前期会垫支大部分资金,这就是成立联投的好处了。你们在瓷砖和饲料厂扩建上的资金一定要保证。明年一定会将第一批房子盖起来,这些会留两栋作为村民周转用,你现在是村长,说服村民的工作可不是件简单的事。让他们同意将祖宅拆掉搬入楼房不仅是个改变生活习惯的问题。要将各方面可能遇到的困难想的周全一些。等村民们尝到了甜头,以后的工作就好开展了,如果每家一栋小别墅,二层面积在250平左右,加上一个带储藏室的小院,整个村子会缩减一半面积,足以建造几十栋住宅楼了。傅家堡的改造和建设将会有极强的示范效应,会轰动全国的。” “你说的这些,大概要多长时间?” “五年至八年。绝对不会拖入下个世纪。今天我讲了联投的根本问题,其中最关键的是干部问题。老傅你是傅家堡实业的行政掌门人,一定要关注这个问题。我计划在春节后开个短训班,培训一下各企业的主要负责人,你届时参加。也就是一周左右,不会耽误多少时间。请专家为大家讲讲老总们应当关注的主要问题,学一点基本的财务知识和人事管理知识。不说工作啦,找喜欢的地方轻松一番吧。中午的酒席放开喝,隆总和叶总可是为大家备了五粮液。” 在花园酒店闹腾到晚饭后,联投的一帮高层带着熏熏的酒意意犹未尽地分批离开酒店回家。喝了不少酒的荣飞不由得想起79年的同一个晚上,挤在教导处看元旦晚会,听李谷一演唱《乡恋》的情景。一生会经历无数个迎新之夜,但对于荣飞,那个晚上无疑是最深刻的。整整十年了,那个坐在教师桌子上晃着两条长腿的女孩的侧影还是那样的清晰。 酒精的作用之一就是怀旧。 第三卷第六十一节元旦 class="width">元旦休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荣飞一直熟睡到上午九点半,邢芳叫醒他,说李德江来访。 至少一个月未见李德江了。荣飞知道他在忙北阳重汽的事,荣飞最关心的是重汽的选址,之前的消息一直是在北阳汽配基础上搞扩建,根本没考虑将总装厂设在郊区。 井永清不是搞企业的料。北阳汽配的筹建已经证明了这点,但官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选择干部并不是看能力。井永清的思路局限在北阳汽配这个圈圈里,甚至不很知道重车重装和配件生产的区别。经过调研也没有彻底放开思路,提交给市委市府的报告的基调是对汽配的扩建,这样汽配旁边的教具厂和糠醛厂就需要搬迁。政府的力量是巨大的,那两个小厂当然无法抗拒市委的决定。元旦前已经以市政府的名义正式行文。 荣飞关于傅家堡的整体设想没有隐瞒李德江。李德江也去过傅家堡实地调研过,认为荣飞的设想是可行的。但筹备组没有听取他的意见,井永清根本不想将重车迁出市区。而李德江的级别无法游说更高级领导。他只能跟老上司程恪讲其中的利害关系, 新都机械的运作成功给李德江新的信心,李德江抓住机会再次游说程市长,程恪希望直接听荣飞的汇报,今天他来家找荣飞,就是希望荣飞利用休息日拜见程恪。 王林曾告诉荣飞程恪在重车项目中的尴尬地位,胡友荣插手后,程恪在一些重大问题上必须顾及胡友荣的态度。 “上面的事情很微妙,开发区如果建成,对程市长是有好处的。或许胡书记看到了这点才压制程市长吧。”李德江在官场上厮混过,比一般人更明了官场的运作规则,“你最好上午过去------” “家里约好聚餐,我还是下午吧,下午给程市长挂电话,看他有没有时间。” 李德江摇头,不理解荣飞。但荣飞有这个资格,他要见程恪比自己更方便。关键是自己,如果自身没有力量,没人会重视你,仅靠友情或者上下级关系是保不长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关系式,程恪需要政绩,而荣飞可以给他创造政绩;李德江需要程恪在官场上的进一步升迁,所以李德江不得不仰仗荣飞。 “傅家堡开发区的设想绝对是一流的,如果按照你的规划将前期的基础设施建起来,市委将不得不考虑------”荣飞拦住了李德江,“一些事是可说不可做的,一些事是可做不可说的。你做好北新减速器厂的引进就可以了。中午我亲自下厨,你留下来尝尝?” “拉倒,我还是走吧。明天还要陪客人去黛山呢。” 黛山逐渐成为G省的一张名片,外省的客人来很多会带着去黛山玩。 “这个季节去黛山?脑子有病?” “你当我愿意呀。我还想到花园打几圈呢。没办法,上海来人,电器部分的外协客户,不得不陪呀。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黛山的签很灵,非要去算算前程。” 应当将黛山列入计划了。荣飞心想,旅游热即将在全国兴起,想想以后的黄金周长假,旅游点的利润高的惊人。 “你也去抽个签吧,看看自己有没有可能成为北阳重汽的一把。” “你就门缝里瞧人吧。”这个目标实在不能算高,难怪李德江不高兴。 “目标是一步步实现嘛。隔山打牛神功可是传说中才有的。” “对了,你有个同学叫陆英寿,现在在我的手下。” “是吗?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昨晚喝了酒,梦境里出现了张昕和陆英寿的身影,没想到今日便听到了陆英寿的消息,这个曾经厌恶过的名字早已淡如云烟,快失去记忆了,“他不是在市政府给领导当秘书吗?” “几个月前被抽调到筹备组,级别是副科。现在正式编入我的小组了,跟着我搞配套。明天和我去黛山呢。是不是在学校你们关系很一般?”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从不提到你。前段时间我看了他的档案,才发现他跟你同校同届同专业,问他认不认识你,他吞吞吐吐地承认了,我猜一定关系扯淡。这小子是不是不地道?是不是仗着他老爹的势横行霸道?” 荣飞哈哈笑了,“你怎么不问是不是我不地道?为什么不问是不是我横行霸道?我俩性格不甚合得来,却没什么过节。陆天光那时不过是个副区长,还没资格横行霸道。”曾经横在两人间的张昕已为他人妇,时间是最伟大的导师,现在想起曾经嚣张目空一切的陆英寿不过是个小丑的身影。变化都是相对的,如果没有对王林的救赎,荣飞注定会被陆英寿以一切理由踩在脚下,更不论有个处级的老爹了。现在看陆氏父子,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二个。 “你不是嚣张的人。我相信。” “你说错了,我其实很嚣张。不过你没见过。” 送走李德江,荣飞开始考虑午饭问题。昨天晚上叔叔打电话来,说一家人元旦聚餐,荣飞说聚餐当然好,还是在家里有气氛。算算现在也是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了,午餐真需好好准备。 荣飞基本没有在家人面前做过饭,除了那次在傅家堡为李粤明等下厨外。当他提出他主厨时母亲魏瑞兰只当是开玩笑,看到荣飞在白纸上写下一串的菜名,上街采买回来老练地拣菜洗菜,钻在厨房里埋头准备,魏瑞兰和邢芳都大为惊异。看看他写的菜名,基本以川菜为主,而买的肉也肥腻腻的。 “哎呀,家里人可吃不惯辣呀。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抱着鹏鹏的邢芳叫道。鹏鹏已经能坐住了,被邢芳放到床上后稳稳坐在那里玩荣飞丢在床上的手机。沉重的大哥大竟被小家伙捧在手里。 “啊呀我的小祖宗,这可不是你玩的东西。”魏瑞兰发现孙子的动作急忙抢下来,鹏鹏不是省油灯,经常将玩具摔到地上,然后换来小家伙开心的大笑。没有二分钟却又哭着要玩具,逼得邢芳给儿子买的玩具都是摔不坏的软家伙了。 被奶奶夺走玩物的小家伙大怒,随即大哭。甜甜过去哄他,他一把抓住甜甜的头发使劲揪,甜甜疼的呲牙裂嘴,却不挣扎。邢芳生气地过去在儿子屁股上拍了几巴掌,“真是小土匪。这都跟了谁了?” 戴着围裙两手油腻的荣飞从厨房出来望着哭叫不已的鹏鹏,直到父亲将鹏鹏抱走。“没事吧?阿姨给你梳梳头。”邢芳搂过甜甜,“没事,我不疼。”甜甜乖巧地偎在邢芳怀里。 荣之英一家四口来的时候已近中午,桌子上摆了好几道热腾腾的菜了,他看见围着围裙钻在厨房忙乎的荣飞,惊奇道,“小飞啥时候学的这手?”凑过去闻闻,“不错不错,色香味俱全。你婶最好辣,今天算是对了她的口味了。” 安萍也连声叫好。 荣飞终于弄好了菜,回锅肉,鱼香肉丝,青椒腊肉------最吸引大家眼球的就是一盆热腾腾的毛血旺了。在这寒冷的季节吃毛血旺绝对是一种享受。荣之英带来了一瓶茅台,五个成年男人每人倒了一大杯。纪芙蓉也要了一点。荣飞却不喜欢茅台的口味,换了北阳出的二锅头,让荣之英连说他不懂享受。荣飞说喝酒抽烟吃菜全讲个缘法,喜欢的不一定是贵的,就像这满桌的川味,婶婶就喜欢,我妈就不喜欢。今儿是元旦,九十年代的第一天,给大家尝个新鲜。对于茅台,我实在不喜欢那个味。 一家十二口人围坐在圆桌上,主食是大米,但老太太不喜米饭,魏瑞兰专门给老太太做了面条。 荣之英喝了点酒,说起了荣杰的事。“小飞,叔想让你帮衬小杰一把。” 荣飞放下筷子看着叔叔。“小飞,能不能将小杰安排到你的企业?” 从去年开始,家人对荣飞的产业逐步了解了。荣逸在傅家堡实业工作的情况引起荣之英的羡慕,荣逸的收入至少是荣杰的三倍,既然是荣飞的产业,为什么还要守着国企不死不活? “也不是不行。但要想好了,离开国企可就摔了铁饭碗了。私企在中国的前景如何,我也说不清楚。”荣飞慢吞吞地说。 “什么国企私企,哪儿能挣上钱哪儿好,是不是?如果没有小飞的生意,小杰和小逸的房子去哪儿弄去?小飞你放心,我们绝不后悔。” “那好吧,傅家堡那边明年的事情多,就让小杰去傅家堡实业吧。和小逸在一起也好互相帮助。你看呢,小杰?” “我听大哥的。” “飞哥,能不能让小杰去陶氏建筑或者明华服装呀?”说话的是纪芙蓉。 “也可以,不过他们招人少。陶氏目前只招工程设计人员和施工队。你们考虑吧。” “就按小飞说的办吧。小杰你凡事多听你大哥的,没错。” “婶,其实我去傅家堡很少的,不信你问小逸。”荣飞微笑着说。心想荣逸进入也不一定不好,先从基层干起吧。 第三卷第六十二节记者的敏锐 class="width">下午荣飞去拜会程恪。 荣飞算是熟客,程恪已退休的夫人无需通报便将荣飞带入丈夫的书房。程恪正与一老者下棋。老者白发银须,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荣飞悄无声息地坐在一旁观战,程恪执白,一条尺余长的大龙只有一只眼,正在苦苦求活。 对于围棋,荣飞会一点,但不精。距业余初段的水平要差两子,看了一会就索然无味了。而两位老者仍全神贯注地博弈。 从程恪书房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见王林家的一角。树丛遮住了光线,如果在夏天,窗外定是一片浓绿。也不知王林今日回来了没有。 荣飞的目光收回来,发现程恪悬挂的条幅换了,之前给他写的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换成了自己书写的四句短诗:灼灼岁序,恰似晨雾。今朝欢愉,明日何处?有些像《诗经》风格,又有些像曹操龟虽寿的诗句。仔细品味下却发现不是中国古诗,不过诗中那种失败的无奈却一眼看得出来。荣飞晓得程恪正处于仕途的一个低潮,或许王林所言的与胡友荣一派的争斗比想象的更为严重。荣飞不知道这四句诗来自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一个著名的执政家族的一位著名人物LorenzoMidici(罗伦佐美第奇)。而这位佛罗伦萨的执政者正是在人生不得意时写下此诗句的。 程恪的书房不接待一般的客人,那么那位银须老者应当是程恪的密友了。荣飞再次确认程恪性格内的书生成分,这条横幅就是明证,书生意气绝对不适合在政界厮混,书生意气也不一定随着年龄的增长消磨殆尽。 程恪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大部分是大部头的,线装繁体本二十四史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其余的也是历史类的居多,如中华书局版二十卷的《资治通鉴》及《续资治通鉴》。还有大量的笔记体,像《大唐新语》《齐东野语》《涑水记闻》《邵氏闻见录》之类的书。还有就是地方志了和统计年鉴了,方志中大部分都是G省的地方志。从书籍可以看出主人的爱好志趣来,但荣飞对历史却抱有一种抵触,像被陈寅恪称为“空前杰作”的《资治通鉴》,被历代统治者奉为至宝,不过是总结了封建王朝兴衰嬗替的经验教训,结果就是使得中国的封建社会历史之长居全球之冠,使得封建意识尤为顽固。 这个观点和程恪交换过,程恪认为有一定的道理,但对荣飞所说的中国其实没有历史,有的只是简单的循环的结论不赞同。 与西方大国相比,中国少了一段资本主义之路。资本主义曾被批判为腐朽的垂死的制度,但事实上其自身的完善功能很强。资本主义是缺少温情的,是冷冰冰的,但又是长于激励的,优胜劣汰的。资本主义制度下涌现出的生产力大幅度解放,新发明新创造层出不穷的事实表明了其制度下的创新精神,不得不令社会主义国家深思。 棋终于下完了,程恪中盘投子认负了。那条大龙还是没有造出第二只眼。程恪一副懊丧的样子,下过棋的都知道,大龙横死带来的失败感绝对强过官子小负。伴随的定是强烈的不服气。果然,程恪还要来一盘。 “算了,客人等了好久了。”银须老者开始将棋子往木质棋盒中装。 “他算不得客人。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任由泉,经济信息报社社长,我的老棋友。荣飞,一个做生意的小朋友。” “任社长您好。”荣飞双手握住任由泉伸过来的手,“哦,听说过听说过,联合投资公司的董事长,商界奇才呀。” 荣飞的联投虽然注册了,但行事低调,尽量不惹媒体注意,这也是联投旗下企业共同的行事准则,情报任老头一定是从程恪这儿获得的。 “一个小企业,入不得任社长法眼。” “呵呵,联投如果是小企业,北阳的大企业可就屈指可数了。别忘了我的职业啊。昨天你们在花园办酒会,神秘的很,我派出的记者根本就进不去。干嘛这么神秘?”任社长笑眯眯的说,他是个健谈的人,“荣老板,你知道北阳的工业产值多高?” 荣飞摇头。他绝不希望联投引起省市的注意。注意是迟早的事,只要联投一直发展下去,但越晚越好。国内对私企的存在还有很大的争议,至少要熬过九二年才好。 “按现在通行的国内生产总值的口径计算,88年北阳市GDP总值为230亿,就算去年的增长率为8.5%,今年仍不足250亿,你的联投占了多少?2.5个亿有吧?已经超过全市的1%,了不得啦。” 荣飞自己的计算口径与政府不同。联投(不含明华服装)89年的营业收入预计为4.8亿(人民币),系统总利润2.1亿,其中含明华贸易在股市上的斩获。北阳现在三位数的GDP总额看起来真的不算什么,但从九二年后,国内经济陡然加速,保持在10%左右的增长率,20年后的数额就十分惊人了。自己旗下的企业能否保证10%的年增长真的没把握。 “任老过奖了。我哪敢拿到市里的盘子来看------” “任老吗?这个称呼有点早。”程恪笑道,“没有不方便的话,你是来谈开发区的事吧?” “是。” “按照你的计划,今年联投在傅家堡的投入可不小呀。”程恪的意思很明显,联投是否有足够的资金来源? 改造电力设施,打井,修路,建公寓,盖厂房,建员工培训中心------第一期工程的总预算是3700万,堪称大手笔了。这样的前期投入到位,傅家堡的变化将是巨大的。必将吸引北阳市甚至省里大佬们的目光,开发区就变的更加顺理成章。对程恪的好处也是明显的,但程恪的担心不无理由。 “国内经济骤冷,银根紧缩,私企的贷款不好办吧?”任由泉一定看过荣飞给程恪的傅家堡规划。 “资金不是主要问题。”荣飞看了任由泉一眼,“我们判断日本股市会有剧烈的变化,提前在日本做了局,不出意外的话会收获需要的这笔钱。即使不依赖国外的资金,联投自身可以筹集到这笔钱。主要事关联投的总体布局,傅家堡是一定要建设的,但时间步骤有所不同。” “日本股市会有什么变化?联投在日本股市有投入?”任由泉一惊,他所知道的私企很多是乡镇企业水平,简单粗放,缺少管理,不过是凭了成本优势和服务。还没听过私企投资国外股市的。 “日本房地产市场火爆已久,带动日经指数疯狂上涨,东京一个区的地价竟然超过加利福尼亚的总和,这不正常。明华服装的经济研究室已经正式划归联投总部直管,专家们的分析意见基本是一致的。日本经济已经形成巨大的泡沫。美国为首的国际银行家已经注意到了这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联投不过是跟在大鳄后面拣点小钱而已。” 当一般的企业将筹资渠道固定在银行时,联投将目光放在国际资本市场确实令人震惊。 “日本的事情需要验证。至少现在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傅家堡那边已经拉了一家私企入住了,协议已正式签订,它就是新都机械。”荣飞继续汇报,“联投的计划是在九一年前促成五家以上的民企入驻,新都将起到极大的示范作用。” 程恪心里感到温暖。他和胡友荣的分歧表面肇始于重汽的筹建,实际在于对北阳市的控制权的争夺。一年来官场一直有胡将离开北阳的传言,程恪知道那不过是别有用心的传言,受害者不仅是胡友荣,而且是自己。胡友荣深知自己的性格,绝不愿意将北阳市交给自己。当然胡友荣不过是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尚无决定省会市委书记的能量,那需要省委甚至中央的决断。但自己的政绩却需书记大人的配合------意识到什么的胡友荣显然感到了危机,市府的许多工作不像过去那样顺当了------自己是赞成北阳重汽搬出南城迁往郊区的,傅家堡是极好的一个选择,但遭到了胡的反对。荣飞所做的就是从另一面否决胡的意见。当傅家堡作为一个开发区雏形展现在省委面前,形势定当大变。 现在自己不便出面,傅家堡绝对不能去。但未必别人不能去。政治就是这样,低调维持平静,强势带来危机。 “傅家堡那边,你们报社可以做些文章。”程恪慢吞吞地对任由泉说。 “现在不急,等四五月份吧。最晚不会超过六月底。”荣飞说。 程恪颔首。上半年估计傅家堡将会大变,经济信息报可以报道的东西会很多,不会有人往其他方面想。 第三卷第六十三节股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