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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烬之余》


一 朗基努斯

我名叫朗基努斯。

我的父母生前告诉我,他们从某本残存的旧书中读到了这个名,赐给了我,他们准以为这是个好名字。

对此我毫无把握,关于以前的事,已经没多少人知道了。

曾经,世界属于我们,属于人类,一场浩劫让我们几乎灭绝,令恶魔行走于世,它们数量众多,我们无法抗衡。

我读过很多杂书,书中记载了人类曾经的辉煌,我无法从中知道全貌,但那时人类的生活,对如今的我而言,就仿佛神话一般神奇。对照如今,未免让人心中产生巨大的失落感。

因为那些并非遥不可及的,当我们行走于陆地上,随处可见过去的那些建筑,纵然它们已荒废,已破败,大多已成了恶魔的巢穴,却仍在告诉我们那些神话,曾经是事实。

我觉得我们就像是富豪家的小孩,一下子落入了贫穷的底端,我们仍留有过去的记忆,这使得我们的日子显得更加凄凉。

我和许多人住在村子里,村子里的老人说这里成为我们的家园已有数十年,我们应当感恩,像我们这么长寿的人类已经不多了。大多数人不是死于恶魔之手,就是死于同类之手。

我们叫村子为无水村,位于地底深处,通过一架电梯出入。村子是以防护核战争的标准制造的地下设施,就像是一个大矿洞,铺着四通八达的钢铁板作为走道,通往各个作为房间的洞窟。

我是村子里的拾荒者,是负责前往外界拾取物资的人,这活很危险,需要很好的体力与脚程,因此我们的地位很高,是村子里的英雄。那些横行于世的恶魔畏惧阳光,在白天,它们藏身不出,睡在最隐蔽的地方,这让我们拾荒的任务相对安全,然而,这仍需要极大的勇气。

除了我们这些拾荒者,其余的村民常年不见天日,若没有村长的允许,不许外出。

拾荒是门技术活,也多半靠运气,很多时候,我们长途跋涉,却捡不回任何食物,即使如此,村民也不会挨饿,我们捡回来的水和食物只是锦上添花,却并非必不可少。

村子里有个培养室,种植着地下特有的甜蘑菇,产量刚好可以支持村子里的人,还有两口井,充满地下水,我们喝井水,并用少许灌溉作物,培养室有着奇特的水流管道,可以一定程度上维持作物生长,这未免让我们的村子有些名不副实。甜蘑菇对我们而言是不解之谜,可我们也不求尽解,谁也不敢在这些设备头上做自己的研究,万一弄坏了呢?

又或者万一亵渎了神灵呢?

洞外阳光很充足,离天黑还有一个小时,我背着沉重的物资,走向黝黑的地洞,阳光似瞬间熄灭了。在电梯的防爆门前,我稍稍犹豫,按了开关。

阳光保全了人类,遏制了恶魔,不然,或许我们早已灭亡。但村子里的老人告诫我们,长期暴露在如今的阳光下,会让我们产生变异。

变异是真实存在的,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是这变异是否是由于阳光?这不免令人存疑。

电梯旁有个通讯装置,达莉问:“谁在那儿?”

我笑道:“达莉,还能有谁?我一贯是这个时间回来的。”

达莉全名达莉亚·奥奇德,是我养父奥奇德的女儿,最开始,我们都叫他奥奇德爵士,以至于忘了他的名字。

达莉说:“好吧,必须确认没有外人跟随你,逼迫你,这都是规矩。”

规矩?弥尔塞从来用不着这规矩。在达莉心目中,弥尔塞与奥奇德是一类人,其余是另一类人。

但弥尔塞已经走了,大小姐,他被剑盾会选中去享福了。现在,我们才是同类,是卑劣的穴居人。

一个监视器屏幕伸向我,我握住屏幕,朝左右晃动,让她确定没有人用枪指着我脑门。达莉这才说:“欢迎回来,朗基。”

我仍想在洞外待一会儿,沐浴这余晖。但他们都在盼着我回来,弥尔塞不在了,我是最好的拾荒者,我每一次都能带回最多的食物,最多的物资。

奥奇德罕见地在电梯口等着,我朝他作揖,说:“父亲。”我是孤儿,他收养了我,教我武艺,他是我的至亲。

奥奇德说:“辛苦了,孩子。”

我抬起头,看着奥奇德,这些年,他变老的迹象十分显著。他也许仍身强力壮,武艺超凡,但皱纹爬满了他的脸,他的眼中常忧愁多虑,他的身体似乎也开始衰退。

我说:“我打了一头牛,但没法全背回来,只割了些肉,时间不够了。”

村子里的人由衷地微笑,我听见有孩子说:“有肉吃咯!”

奥奇德说:“所有拾荒者都回来了,今天劳作结束,达莉,你也收工吧。”

达莉从监控室走出,她看了我一眼,点头招呼说:“朗基。”

我不明白她为何对我如此疏远,自从弥尔塞走后,她就一直如此。也许在她心目中,我只是弥尔塞的跟班,我的身份始终是弥尔塞的“朋友”,而不是独立的个体。

我不是弥尔塞的影子,我是最杰出的村民,我的剑术或许比不上弥尔塞,但我外出的收获不比弥尔塞逊色。

奥奇德检查了所有拾荒者带回来的东西,既不显得欣喜,也未显露失望。

他说:“下一次,试着多带些食物与水。”

我们都说:“遵命,爵士。”我们学习剑盾会的礼仪,在正式场合都这么说。

奥奇德命我们解散,却让我留下。我们走入练武大厅,奥奇德说道:“你拿一柄木剑,我们练习对攻。”

我听说过许多关于奥奇德的生平传奇,纵然他抚养我长大,待我视如己出,可在我眼中,他仍然是一位值得崇拜的伟人,他身上永远有挖掘不完的光辉故事。

他并不是在村子里出生的人,而是一位外来者。他是随一个叫剑盾会的组织找到我们这儿的,剑盾会用强大的武力慑服了我们,逼迫我们从此归顺,并许诺如果我们答应,他们将教导我们武艺,并留下驻军,为我们提供保护。

我们别无选择,奥奇德从此留下了,他在剑盾会中受封侯爵,是一位大人物。他的决定让剑盾会的人大感意外,据说,他之所以会留在我们这儿,是因为他爱上了达莉的母亲,并决定追求她。

他为村子立下了很多功劳,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后来,他成了村长。

我躬身道:“是,父亲,还请指教。”随后,我将木剑竖起,放置于身体正前方。

奥奇德朝我走上一步,踏入我的攻击范围,但并不攻击,而是等着我。我朝他脖子横斩过去,但其实这不过是虚招,我用最隐蔽的手法,将横斩变为斜刺。奥奇德轻易看穿了我,他只是一挑,我的长剑几乎脱手。

他说:“你手腕无力,不能只想着骗过敌人,如果你对付的是恶魔,这软绵绵的一剑又有何用?”

我答道:“是,父亲,但我的剑上通常是涂毒的,只要刺出少许血液,就能杀死这些怪物。”

奥奇德叹道:“你太依赖自己变异的体质,这正是你不如弥尔塞的地方。”

弥尔塞,总是弥尔塞,我的义兄弥尔塞,奥奇德真正骄傲的义子,达莉最喜欢的兄长。我和弥尔塞是同时被奥奇德收养的,然而与弥尔塞相比,我相形见绌。

不久之前,剑盾会的人莅临我们村子,他们考验了弥尔塞的武艺,惊讶于他的天赋,决定将他带回剑盾会去重点培养,就这样,弥尔塞离开了故乡,离开了我们。

奥奇德又说:“想象你陷入四个恶魔的包围圈中,它们都比你高大,比你灵活,比你强壮,你的变异不足以保住你的性命。而我的剑法可以。”

他提高嗓门,说:“用你全部的力气!使出我的真传!”

我鼓足力气,朝他劈出四剑,奥奇德笑道:“这才对!”轻描淡写地挡开了我的攻势。

我意识到这场比武的真正目的是充分展现我的实力,奥奇德唯有在抵挡不住时才会真正攻击,于是我竭尽所能,将木剑舞动得宛如倾盆大雨。我并不拘泥于奥奇德所学,而是用古怪的手法将招式稍加异化,增加意外的奇效。

大约过了十分钟,奥奇德陡然直刺我胸膛,我及时用长剑封住了他,但摔出了五、六米远,就在我背后疼痛之际,奥奇德的剑指着我的心脏,他说:“将军。”

从他的笑容看来,我认为我算是过关了,他说:“你已大有长进,很不错,很不错,现在你回去吧。”

他把木剑放在一旁,我们相互鞠了一躬,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走向我的房间,这里曾是个化学实验室,十分宽敞,可由于有挥之不去的药水气味儿,常常令人患病,没人愿意住,所以归我了。

我走入其中,将途中摘来的黑色果实取出,捏成粉末,滴入房间里的一个大鱼缸。

鱼缸约有澡盆那么大,甚是奇特。

一开始,这鱼缸对村民而言意义非凡,当他们最初发现无水村时,村子里没有任何幸存者。而这鱼缸就已经在了,里面的鱼也许已经活了一百年。

常年的苦难,令他们有些崇信神怪,他们坚信这鱼缸是某种神龛,是无水村能安定度日的祝福,于是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崇拜鱼缸里的鱼,这些鱼也确实是不朽的。

然而岁月流逝,鱼缸渐渐不受重视,毕竟它不像蘑菇田那样造福众人、性命攸关,很久前,崇拜鱼缸的人转为崇拜蘑菇田,这鱼缸便被人遗忘了。

二 鱼缸之名

鱼缸中的鱼喜欢吃这些黑果,而这些果子即使在悲伤的纪元也随处可见。

人类吃不下它们,所以不能用来充饥,因为它有毒,会引起腹泻,我用它们来喂鱼,也是出于凑巧,它们对这些果子似乎有兴趣。

我认为鱼不需要这些果子维生,毕竟它们不吃不喝也活了许多年。

鱼缸是个正方体,共有五条鱼,红色的那条,我叫它‘勇’;白色的那条,名叫‘纯’;一条金色的,名为‘信’,一条天蓝色的,则是‘善’。早些时候,我们没发现最后一条鱼,因为它呈现黑色,而缸里的水略微发黑,它藏于角落,竟没人看见它。

这条黑鱼常令所有见到它的人胆寒,至于为什么,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是它的颜色,也许是它游动的姿态,也许是它那双眼睛,也许是它神出鬼没,让人晚上做噩梦,梦见自己被这条幽灵般的黑鱼吃了,总之,它让人不舒服。

我们叫它‘饿’,这名字也不知是谁起的,村民们都觉得这名字有些黑色幽默,因为它常常在梦中吃人。

正是因为“饿”的出现,这鱼缸从神坛的地位跌落,成了人人避讳的事物,于是便归我所有了。

然而它们到底是什么?为何生命力这么强?我起初以为秘密在于鱼缸中的黑水,但村子里的药剂师却发现那黑水只是普通的水,似乎是“饿”染黑了鱼缸。

无水村眼前的目的是生存,科学研究的没什么优先级。我把养鱼当做乐趣,事实上它们根本不需要我养,它们它们只是在那儿,不靠任何人活着。

如果我把鱼缸的水抽空?这些鱼会不会死?难说,但我不会这么做,也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做。

我把沿途找来的杂志报纸放在地上,打开我的橱柜,橱柜中堆满了此类上世纪的书籍,都已经被我翻得烂了。

玄机在书籍之后。

我紧锁房门,把书搬到外头,里面是肉干、罐头、零食、压缩饼干、航空盒饭,是我积攒了一整年的存粮,我的私人藏品。

如果奥奇德知道了,我非但会受罚,这些东西也会被充公。因为我是拾荒者,食物的配额本就比别人更多,因此,我带回来的一切都属于村庄,不能私藏半点,这是中饱私囊的罪。

每个拾荒者多少都会偷偷藏些存货,这是我们之间半公开的秘密,连弥尔塞那样的正经人也好吧,他不这么干,可他并不阻止我们。

但没人比我藏得更多,这些东西够我吃整整三个月。

自从弥尔塞走后,我就开始这么做了。

达莉敲门,喊道:“朗基!奥奇德找你有事!”她转动门把手,幸好我把门锁了。

我把杂志往橱柜里放,堵住暗格,然后开了门。达莉不满地看着我,俏丽的面容显得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她说:“你在做什么?为何这么久?”

我尴尬地笑了,说:“一些私事。”

达莉皱起眉毛,似乎想评价几句,但最终却说:“快点吧。”

我们走过钢板铺成的走道、平台与阶梯,到了一间玻璃屋中,这屋子是奥奇德的办公室,在无水村中是最整洁的,以前似乎是这个矿洞的工头休息的地方。

奥奇德、纽特、梅泽三人都在。其余两人本是奥奇德在剑盾会的手下,当他们退伍后,就来到这儿辅佐奥奇德,他们都是善战的老兵,也是奥奇德十分信赖的朋友。纽特是个沉默寡言的壮汉,梅泽则显得能言善道。

达莉说:“我把他找来了!爸,我可以走了吗?”

奥奇德说:“当然。”达莉离去之后,他说:“朗基,我们发现了一扇密门。”

我问:“密门?”

奥奇德:“是的,这地方曾是个矿洞,但我们怀疑这只是个幌子。矿早就被采完了,什么人在这下面藏着些秘密。”

我说:“父亲,你下令吧,我会为你揭开那密门之后的一切奥秘。”

奥奇德叹道:“你现在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手,聪明过人,年富力强。若你不在,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我为之精神一振,可立即想起这些话原先都是对弥尔塞说的,现在弥尔塞走了,于是轮到了我。

我们四人走出玻璃屋,那个密门在培养室之后,当走过蘑菇田时,我留意到一块田的蘑菇长势并不好,蘑菇的个子很小,不像以往那么饱满。我也曾从事田地的劳动,蘑菇长成这样极为少见。

再往前走,我看见他们撬开了一大块墙板,背后是一扇铁门,也被撬棒硬撑开了,铁门之后是长长的梯子,通往地下深处。

他们或许早就知道这密门,因为他们撬开墙板时十分有针对性,周围的墙板并没有撬动的痕迹。

奥奇德递给我一圈绳子,自己也系上了一根,他说:“下面空气不好,但你和我应该能承受,以防万一,戴上氧气面罩。纽特、梅泽,你们看住了,不许任何人进来。”

我说:“父亲,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奥奇德伸手拍我的肩膀,说:“不,我们两人一组,你罩着我,我也罩着你。”

我内心充满感激与自豪,弥尔塞走后,他终于承认了我的价值,在那一时刻,我心中的愿望出现了些许动摇。

沿着梯子向下爬了二十米,是个地道,地道两旁有粗厚的管子,里面似乎有水流淌过。

我说:“这这会不会是蘑菇培养皿的内部循环装置?”

奥奇德看来毫不意外,他说:“或许是,这是秘密,明白吗?”

他们早就知道这地下管道的位置,也许上一代的村长也知道,但没人敢来到这里,因为蘑菇田关乎所有人的性命,他们不愿冒一点损坏培养皿的风险。

我问:“蘑菇田有什么问题了?”

奥奇德说:“没事,只是有些担心。最好来检查一番。”

我决定不再多问,坚定地信任我的养父。他是对的,我们迟早得弄明白培养皿是如何运作的,如果有真正的故障,我们必须知道如何修理,不能受困于迷信,一直靠天吃饭。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奥奇德说:“我曾问达莉愿不愿意嫁给你。”

我震惊地更说不出话来。

奥奇德说:“当你和弥尔塞都在我身边时,我承认我对弥尔塞更器重,你们都很出色,远胜过这里其余的年轻人。弥尔塞很像年轻时的我,英勇,却鲁莽。我也知道,你在他面前常觉得低他一等,觉得我似乎有所偏袒。但你知道吗?我认为你们之中,你是更令我放心的那一个。”

我说:“父亲,我并没有怨言,我只是”

奥奇德:“你能随机应变,充满创造力,当面临真正的危机时,你会想出办法,无论那办法是否值得商榷,但你总能度过难关。弥尔塞空有一生力气,但他不能离开适合他的土壤。你却不同,你是个生存者,最了不起的生存者。”

我大喊:“父亲,您如此称赞我,真令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奥奇德说:“所以我送走了弥尔塞,留下了你,这固然是因为他与剑盾会的规矩更合得来,但我认为你是我更好的继承人。”

他停下脚步,转身拥抱了我,说:“我会让达莉亚成为你的妻子,我已经明确和她这么说过了。”

我说:“可是达莉亚她并不情愿,她始终喜欢弥尔塞。您没看见自从弥尔塞走后,她心情一直很糟糕吗?”

奥奇德说:“无稽之谈,这件事由我做主。我会将她交给你,由你代替我保护她。”

我说:“我认为还是必须尊重达莉亚的意见。”

奥奇德目光如鹰,他问:“你不愿意?”

在我年少时,我一直渴望着胜过弥尔塞,在任何方面都比他强,我想要胜过他在别人心目中的地位,我想获得比他更大的权力,我想让奥奇德刮目相看,并冷落弥尔塞,我自然也想要赢得达莉的心,因为她的心一直被弥尔塞吸引。我千方百计地接近达莉,引发她的好感。如果我能在弥尔塞脸上激起一丝妒意,我的心情会变得非常好。

我带弥尔塞和达莉去看我的鱼缸,我和他们一起为鱼起名,但即使达莉被逗得大笑时,她的目光依然落在弥尔塞身上。

我将达莉视作我胜利的象征,我甚至想过强吻她,夺走她本该属于弥尔塞的初吻。

然而我内心深处知道,我并不喜欢达莉,是嫉妒驱使着我,做出种种愚蠢的举动。现在弥尔塞已经远走他乡,我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必要去招惹达莉。

我明白达莉为什么躲着我了,因为奥奇德命令她嫁于我为妻。她不情愿,她认为我是从中作梗、趁虚而入的小人,认为是我说服了奥奇德,令她陷入苦难中。

天地良心,我早就过了这道坎了。

我回答:“父亲,您的器重,我万分感激,但万事讲究顺其自然。”

奥奇德叹道:“我只是想唉,朗基,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很老了,再过不久,我将成为个垂暮老人,再也无法照顾她,保护这村子。”

我说:“我认为有朝一日,弥尔塞会学成归来,就像您那样掌管村子,迎娶达莉。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您还很强壮,很健康,完全不必担心遥远未来的事。”

奥奇德突然怒道:“你为何推三阻四,不听我的命令?难道你另有其余打算?”

三 养父遗愿

我见他没来由的发怒,不知哪句话触怒了他,心中莫名惶恐,忙低头道:“父亲,我失言了。”

奥奇德收敛怒容,说:“我只是一时烦躁,你别放在心上。但娶达莉亚这件事,我绝无退让,也不许你推脱。”

我之所以婉拒,是因为我不想留在这儿了,养父曾对我说过摩天楼的传说——在离此遥远的南方,有一座摩天楼,在那里,数万的人类聚集在一起。在那里,他们丰衣足食,在那里,他们不受恶魔的侵扰,在那里,他们保留着人类过去的荣光和风貌。

我想去那里,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掌握摩天楼中重要的权力,成为举世闻名的大人物。

可此刻,我看着他苍老的面容,期盼的眼神,早已坚定的决心又出现了动摇。

如果我娶了达莉,我就将成为无水村的统治者,奥奇德也必会将他的武艺倾囊相授,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确实赢了弥尔塞。

但我的梦想已不仅限于此,我该如何抉择?

奥奇德伸出大手,挠了挠我的头发,笑道:“看,我们说着闲话,险些忘了正事,你快将周围的情况探测一番。”

我放宽了心,取出奥丁之眼药剂服下,于是三十米内的风吹草动尽数显现出来。我感觉到这地下管道折转环绕,如盘龙曲蛇一般,但左边的道路似乎有动物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变异体质,我用在外捡取的黑果酿制成种种药剂,而这些药剂能令我变得很奇特,比如奥丁之眼,它放大我的感官,侦测周围的敌情。

这些药剂于其余村民有害,是我的独门本事。其实它们对我也并非无毒,只是毒害轻微得多。

奥奇德拔出了剑,我们朝那边走去。那声音咕噜咕噜,像是肺结核病人不断清嗓子,又时常低声吠叫,像是猎犬。

这地方变得十分潮湿,我见到地面长出了甜蘑菇,蘑菇喷出孢子,在空中形成烟尘,幸亏我们带了氧气面罩。这些甜蘑菇与培养皿中的蘑菇不无相似之处。

转过弯,我看见那些发声者趴在地上,啃食蘑菇。那并不是猎犬,而是长着三个脑袋的人形犬怪,即使我阅历广泛,也不曾见过这类怪物。忽然间,它们抬起头,鼻子用力嗅,奥奇德立即冲上去,用石杉连出两剑,凌厉的剑气断金切玉,两只三头犬人的六个头颅悉数落地。

石杉是奥奇德的绝学,是一种“念刃”,奥奇德通过强大的意志,令长剑发出锋锐的切割力量,遥击敌人,取敌首级于五米之外,威力胜于枪械。

我从不敢想象自己能学会此招。

第三个犬怪仰天哀嚎,奥奇德剑气闪过,它的叫声戛然而止。

我说:“更多的来了!”

奥奇德说:“上来吧,朗基!让我看看你的身手!”

我感到战斗的渴望在召唤我,我喝下阿蒙之水,形态渐隐,奥奇德惊讶相望,他问:“什么?你从哪儿学会的这招?”

我说:“父亲,我最近刚刚发现了这种新药水的妙用。”

奥奇德喜道:“妙极了,我真没有看错人。”

阿蒙之水是另一种药剂,能让我飞速散发神奇的汗液,浸透我全身,让我完全透明。然而在所有药剂中,它对身体的毒害是数一数二的。

当另八只三头犬人出现时,奥奇德使出“铁莲式”,这也是念刃的一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躲在走道的凹陷处,等怪物走过,从后面偷袭他们。我们前后夹攻,不一会儿将它们清除干净了。

奥奇德喘得厉害,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虚弱,他以前能身负重物,健步如飞,一口气走上五十公里路,可现在,无情的岁月在他身上夺走了太多体力。

我说:“父亲,你该不该找奥莱医生检查一番身体?毕竟岁月不饶人。”

奥奇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只要你肯帮我,就比什么都强。纽特和梅泽和我差不多老,他们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我们必须尽快组建新的班底,属于你的班底。”

路上暂时没了怪物,但我们在一个房间发现了一些小犬人,与六岁的孩童一样高。奥奇德命令我全数杀了,我深知利害,照他说的一一刺死。我这么做并不自豪,可类似的事,我见得太多了。我曾见过幼年的恶魔蜂拥而上,咬死我的同伴。我曾见食人的野兽叼着人的尸体去喂它们的幼崽。

在这悲伤的纪元,死的不是它们,就是我们。

到了一处很大的房间,我见到一个红色的池子,玻璃管道伸入水池里,有进也有出,这无疑是培养皿的内循环系统之一,这地下管道十分之长,十分之广,我肯定还有不少类似的水池。池子发出恶臭,透过氧气面罩,涌入我的鼻子,让我认为这氧气面罩已经坏了。

奥奇德在水池边找到一个红色的雕像,那雕像是个小人,只有巴掌大小,蜷缩身子,像是个未出生的婴儿,可外形却是个老头。他的表情充满着那种绝望和恐惧。奥奇德盯着雕像看了很久,显得很激动,忽然间,他咳出许多血来。

我惊慌失措,忙扶住了他,说:“父亲!这雕像有毒?”

奥奇德笑道:“不,看来我确实生病了,年纪老矣,不能消耗过度啊。”他指着池子,说:“这池子似乎被怪物感染,味道与腐烂的蘑菇很相似。”

我环顾周围的机器,说:“可我们不懂得如何清洁,是不是该设法把这池水清空?”

奥奇德说:“算了,让它去吧,这池子多半只与一片田地有关系,可别胡乱操作,殃及其余。”

当走出这房间时,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我想起养父是径直走到最远端的角落,拾起了这雕像,就像他早就知道这雕像在这儿。可他一路上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绝不可能早就来过。是我多虑了吗?

一路回到无水村,我们走出密道,就听见门外有人吵嚷,奥奇德命我快速将密门堵上,确保看不出痕迹。我们走向出口,见纽特、梅泽二人组正挡住了大门,将村民阻拦在外。

纽特大喊:“我说了!是爵士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来!”

梅泽说:“天色已晚,你们为何还不去睡觉?”

我对养父说:“是蘑菇协会的。”

养父神色气恼,说:“这群闹事添乱的混蛋。”

蘑菇协会是村子里的一个教会,认为我们该崇拜蘑菇神灵,感谢它让我们存活至今。通常,奥奇德允许他们在培养室里举行仪式,毕竟他们会辛勤地劳作,“供奉”他们的“蘑菇神”。可现在已经是深夜,他们为何到来?

协会的主教是碎嘴老头,他说:“我做了个梦,梦见蘑菇神要求我快来侍奉,你快让开,让我看看你们是否在亵渎神祗?”

奥奇德走上前,他说:“真是目无法纪,碎嘴先生,你别太过分了!别忘了我是这里的首领。”

碎嘴老头被奥奇德威严所慑,不由气馁,但仍说:“让我看看农田吧!求求你了。”

奥奇德说:“那就快点,我给你五分钟。”

协会的人一拥而入,他们一块一块农田检查,终于发现了那块萎靡不振的田地。他们心疼地大叫起来,可事已至此,并无办法,他们将节省出的饭菜汤汁倒入地里,郑重祈祷一番,这才撤走。

碎嘴先生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当他看见那被我们已经回复原样的密门门板处时,脸色剧变,然而,奥奇德下了逐客令,他们只能怏怏撤走。

我对养父说:“父亲,我先退下了,您千万保重。”

奥奇德说:“我对你说的话,你好好想想,无论怎样,此事已成定局。”

我心知达莉的脾气,她最是叛逆大胆,奥奇德越是逼迫她做她不愿之事,她一定会更加不愿。我不想事情闹到那样的地步,可我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在回屋的路上,遇见了奥莱婶婶,她大约四十五岁年纪,是村子里的医生,和养父很亲密,他们之间的关系人人都知道,可他们并未结婚。

我朝她鞠了一躬,表达问候,奥莱说:“奥奇德和你说过他的想法了吗?”

我苦笑道:“是啊,我却不知他为何如此坚持。我的才德实不足以服众。”

奥莱压低声音,说:“奥奇德他病得很重,似乎似乎是绝症,是他的腹部。”

刹那间,我脑子如同被锤子重重敲打了一下,令我晕眩而剧痛。我说:“不可能!”

奥莱哀声说:“是真的,但他不许我告诉任何人。所以他才会急着提拔你,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说:“还有多久?”

奥莱止不住颤抖,她说:“我不知道,也许还有两年,也许几个月,我没有仪器,无法诊断。”

没有人比养父更爱护这个村子,没有人比他更关心村子的未来。他是我见过最无畏的战士,如果说他面临死亡时现出了些许软弱,那也是因为他对这村子不舍的缘故。

我霎时明白他为何要送走弥尔塞,因为弥尔塞是个怀旧而善良的人,对我宛如亲兄弟一样。即使他在剑盾会中,也会为村子着想,也会支持我的决策。当他在剑盾会登上高位,就能成为无水村的强援。

我也明白养父为何会动怒,因为我的拒绝辜负了他的苦心。他想趁自己还有时间,尽快扶持我上台,建立权威,稳住局势,与弥尔塞一内一外,让村子继续安全地维持下去。

为了养父的愿望,我不能一走了之,因为我不能忘恩负义。为了我的故乡,我成长的小小地方,我必须抛弃自己的梦想,留在这里,守卫养父的遗产,不惜任何手段。

奥莱拥抱了我,我感受到了她的心碎。我告诉她养父会没事的,他就像剑盾会的铠甲那样坚不可摧。奥莱虽在哭泣,可仍露出了笑容,她说:“让他颐养天年吧。”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房门口,我也想大哭一场,可意识到自己从此以后也许再也不能哭了。

我注意到达莉躲在远方墙角看着我,当我朝那边看时,她迅速缩回了脑袋。

我对她唯有怜悯,没有爱意,我曾经想利用她往上爬,可现在却为自己的念头而羞愧。

怜悯已经足够了,我会娶她的,哪怕她为此恨我也没关系,我会像她父亲那样保护她。

我走入屋中,第一眼就看见鱼缸中的异样。

那条红色的鱼——“勇”——死了,只剩下完整的鱼骨。

四 达莉所望

达莉对我说:“我不愿意。”

这是预料之中的回答,但问题在于,我根本还没问,她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说出如上的话。

距离我和奥奇德进入地下密道已经过了三天,此刻我正准备外出拾荒,只能回答:“我已经答应父亲了。”

达莉说:“我从来没答应过!我求求你,拒绝他好不好?你从小到大都很照顾我,可我对你没有感情,不,不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我对你不是不是那种感觉。”

我知道,彼此彼此,可养父他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不能让他失望,自然也不能让达莉知道我要娶她全是因为养父所托。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并不爱她,她本就对我没好感,如果知道实情,我们的婚姻只能更糟。

我说:“我很抱歉,但我会娶你。”

达莉怒道:“这样只会让我对你更讨厌!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我说:“那是为了你好。”

达莉说:“你一直很卑鄙,一直用阴谋诡计,一直想方设法介入我和弥尔塞!现在你终于可以得逞了?”

我为什么要受她如此责难?虽然四下无人,可万一有人听见呢?那我岂不是成了笑话?

我说:“如果弥尔塞在这里,我会祝福你和他,但他已经走了,明白吗?他走了!”

达莉抬起头,说:“如果你还念着弥尔塞对你的友情,你就带我去找他!”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问:“什么?”

达莉:“带我去找弥尔塞!带我去剑盾会找他!”

我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却要求我违背奥奇德的命令与立下的誓言,将她送给遥远的另一个男人!

我大声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你?”

达莉说道:“因为我信任你,因为我知道你绝不会背叛弥尔塞,你是有些小聪明,但我知道你对弥尔塞的亲情是货真价实的!”

我再也忍耐不住,我说:“你以为我想娶你吗?我根本一点儿也不喜欢你!”

达莉被我震住了,她居然说:“你骗人!”

说这话时,她浑身颤抖。

我说:“达莉亚,若不是若不是父亲恳求我好了,不谈这些,我对父亲一诺千金,绝不会反悔!我也劝你不要再给父亲添堵了。”

她极可能还不知道奥奇德的病情,她是个懂事的姑娘,如果知道了,她就不会如此无理取闹。既然奥奇德不愿她知道,那我也不会有违他的意愿。

我朝她伸出手,她以为我想示好,含着泪,愤怒地拍开了我。我想起奥奇德命不久矣,红了眼眶,原谅了她的无礼。

我说:“把令牌给我,我要出去了”我们拾荒者有专门外出的令牌,但必须通过达莉等管理人员发放,每次回来,都需上缴。

她给了我令牌,跑回村子里了。

这一次我打算走得尽量快些,尽量远些,拾取前所未有的好东西,因为我作为拾荒者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我避开途中零星的强盗,用最轻的脚步潜过草地和树林,同时用脑子记忆地图。无论我是否还打算出走,地图总是有用的,总有一天,我要将周围的地图精准描绘出来。如果我无法去往摩天楼,那就建立与之相当的辉煌吧。

我杀了几只变异的巨型老鼠,剥了皮,割了肉,又在一些便利店里捡了些药品。然后我见到认识的人从南面而来,他叫帕姆,是个脚程很快的老牌拾荒者。

帕姆说:“我找到了海洋,要去看看吗?”

我心中为之欢呼雀跃,海洋?这世界真的还有海洋存在吗?如果是真的,这是我拾荒生涯结束前最好的纪念了。

我喊道:“当然!”我们加快脚步,走了大约二十公里路,我见到一座红色的大桥跨越了海面,碧蓝的海水在这残破的桥下汹涌起伏,混濩无际,清凉的海风一扫空气的炎热干燥,只怕天堂的美景也不过如此,天堂的极乐也难逾此处。

这里应该是金门大桥,我在杂志上见过。

我和帕姆心旷神怡,朝着海边大声喊叫。

我见到海水之下,一条与桥一样巨大的黑鱼游过,刹那间,我不寒而栗,可帕姆却似乎没见到。

帕姆问:“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我看岔了。”

看时间,肯定来得及赶回村子。我们找了块岩石坐下,各自取出口粮来嚼。帕姆说:“我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碎嘴老头了。”

我笑道:“那天我还见到他在蘑菇田里,跳着大神呢。”

帕姆说:“是,可其他人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他的住处没有人,他连吃饭都不来了。”

我沉吟片刻,说:“这可真反常,村子不大,他又不是拾荒者,无法外出,又能躲到哪儿去?”

帕姆说:“他身边的人很着急,也很恐慌,大家去找奥奇德,奥奇德说一定会找到他的。”

我心中飘过一片阴霾。

帕姆又说:“碎嘴失踪之前,曾对协会的大伙儿说:肯定是奥奇德弄坏了蘑菇田的管道,触怒了蘑菇田的神灵,他还说自己一定要调查到底,哪怕奥奇德势力再大也不会姑息。会不会是他因此得罪了奥奇德”

我烦躁不已,说:“你怀疑是父亲杀了碎嘴?”

帕姆忙道:“不,不,我没有半点这意思,只是太巧了。”

我说:“父亲绝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品德是无可挑剔的!”养父不是我,他做不出这残忍而不择手段的事。

帕姆说道:“是啊,是啊。”

我再没有心情看海,和帕姆开始往回赶。

离村子还有几公里,残阳之下,我见到了达莉,她扛着个布囊,正拼命飞奔着,在她背后,两只白色恶魔渐渐追上。她显然也看见了我们,却咬咬牙,朝远离我们的方向跑去。

白色恶魔是最常见的一种恶魔,体长一米八至两米左右,肌肉强壮,力如猛虎,头顶一对长角,爪牙锋利,通常结队出没。

帕姆惨叫道:“我的老天爷,她怎么在这儿?”

我说:“你藏好!”将包裹一扔,全速跑向她,一边喝下毒蛇之血,并涂抹在匕首上。

毒蛇之血是我药剂中的杀手锏,皇冠上的明珠,它能让我的匕首见血封喉,也能令我的血液布满毒素。我并不会被其毒死,这正是最不可思议之处。

我恰好拦在了她与白色恶魔之间,一头白色恶魔朝我扑来,我抓住它的角,跳到它头顶,用匕首刺入它的脑骨。这白色恶魔倒地,另一只白色恶魔撞倒了我,我感到它的牙嵌入我半边身子,它几乎咬下我一大块肉,可毒血令它瞬间麻木了,我和它同时躺下,它一点点咽气,可并没有松口。我掰不开它的嘴,它的尖牙抵住了我的骨头,就像是一副链枷。

这时,达莉和帕姆来到近处,帕姆喊:“我们得帮他包扎!”

达莉神态哀伤而自责,她用手去顶白色恶魔的嘴,我喊道:“当心,我的血有毒。”

他们俩小心翼翼撬开了白色恶魔的尖牙,达莉想给我治伤,我说:“我自己来,否则你们会被血毒杀,就像这恶魔一样。”达莉掩住脸,擦着眼泪,她说:“都是我的错。”

帕姆说:“幸亏你遇上了朗基努斯,换做是我,根本不够这恶魔塞牙缝。你他奶奶你这千金大小姐出来干啥呀?”

我说:“你想去找弥尔塞?”

达莉流下更多泪水,她说:“是。”

帕姆直拍脑门,看看我,又看看达莉,说:“我什么都没听到。”灰溜溜地走到一旁。

我心烦意乱,说:“真是疯了!你根本不知道剑盾会在哪儿!”

达莉说:“弥尔塞给我的信说过大概的方位,我我以为天黑前不会有恶魔,我或许可以找到躲藏的地方”她手里捏着一封皱巴巴的信,肯定是她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的。

或许她是对的,或许我应该送她去剑盾会,去让她和弥尔塞团聚。她在剑盾会总部肯定安全,这样也算履行了我对养父许下的保护她的承诺

去他妈的!我怎会有这种该死的想法?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却要送她去给我带绿帽?我是乌龟星人吗?

我站起身,发现奇迹般地没伤到任何内脏,也没断了骨头,只是皮外伤稍重。我用绷带缠住身躯。血缓缓止住了。

我说:“跟着我和帕姆,千万不能走错路。”

帕姆走在前头开路,我和达莉坠在后方。达莉扶着我,她已不再哭了,自己想着心事。

我低声说:“留在村子里吧,即使你不愿意嫁给我也行,我不会勉强你。我会帮你劝父亲回心转意。”

达莉答道:“谢谢你救了我。我早上不该对你发火。”

我说:“这一年多来,我已经习惯了。”

达莉的表情充满歉意,她说:“我以为那样你就会讨厌我,就不会再想娶我了。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我不能完全掌握自己的一生?连我的婚姻都无法做主?”

我说:“因为婚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至少牵扯到两个人。比如你想嫁给弥尔塞,可弥尔塞却无法抗拒被剑盾会带走的命运。”

而我与你的婚姻关乎奥奇德的愿望,关乎整个村子的未来。

另一位入口管理员把我们放回了村,我走入中央大屋,并未见到奥奇德,恰恰相反,碎嘴老头却坐在人群之中,他的气色好极了,不知谁说了笑话,令他笑得十分夸张。

我瞪了帕姆一眼,帕姆很是惭愧,他说:“这不是很好吗?总好过对吧。”

我隐瞒了达莉私逃一事,奥莱医生替我治伤,对我的好运气惊叹不已。

当我回到屋中,看见那白色的鱼——纯——也只剩下一根白骨。

五 谋反下场

村子里的人,有些似乎变成了幽灵,他们神出鬼没,有时候根本找不到去了哪儿,可一下子又冒了出来。

先是碎嘴老头,然后是垃圾先生,接着又轮到阿什利。他们开始偷懒,躲得不知去向,违背了村子里的劳动法规,可偶然间,他们会在众人面前露脸。当旁人责问他们的行踪时,他们就会说:“我去游逛了。”绝口不提所去之处。

更奇怪的是,他们从不同时出现,要么是碎嘴,要么是垃圾,要么是阿什利,单独一人来到众人之间

还有奥奇德。

村子并不大,每一个人对村子的地方都了如指掌,几乎不存在不熟悉的角落,他们能躲到哪里?

当然,除了那条密道。

我找到养父,问:“父亲,我们是不是再去密道走一圈?我怀疑另有秘密入口能进入密道,碎嘴他们肯定是去了那里。”

奥奇德心情好了许多,最显著的一点是:他不再显得苍老无力,也许是奥莱婶婶发现了某种特效药。奥奇德说:“好啊,我的孩子。”

纽特、梅泽二人组继续望风。我们打开门板,再度进入阴暗的通道。奥奇德的脸一下子变得十分阴沉,他说:“这该死的地方,怎么这么黑?”

我说:“村子本来就在地下,我们都习惯黑漆漆了。”

奥奇德说:“对了,四天前,达莉亚是不是和你出去过?”

我大吃一惊,知道瞒不过他,也不知会有怎样严厉的责罚。我说:“都是我的错,我没能没能耐得住达莉的劝说。”

奥奇德笑道:“没事,孩子,我见到你们感情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迟疑再三,说道:“达莉还爱着弥尔塞,我觉得应该顺从她的意愿。”

奥奇德说:“弥尔塞?别开玩笑。我看你和达莉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哈哈,其实每个人与每个人之间本不存在隔阂,我们是个大家庭,彼此都是亲人,更应该相亲相爱,融合为一。”

我问:“融合为一?”

奥奇德说:“不,不,是融洽得犹如一体,你曲解了我的意思。”

我喝了药剂,察觉到另一处三头犬人的巢穴,奥奇德一马当先杀了了进去,他恢复了昔日的勇猛,每一剑都像是炮火般猛烈,一些三头犬人夺路而逃,奥奇德怒喊:“哪里跑!”迅速追向它们。

我被其余几个三头犬人缠上,花了不小的功夫方才解决,我急忙赶去支援奥奇德,发现他已经结束了战斗,面对着犬人的尸体,背对着我。

我记得逃走的共有四个犬人,地上尸体仅有三具。奥奇德的身体抽搐着,我急道:“父亲!你受伤了吗?”

奥奇德说:“没事,没事。别靠过来。”

我仍然走近了一步,奥奇德转过头,我发觉他似乎胖了许多,他腹部上竟有一只爪子形状的囊肿,那是三头犬人的兽爪。可一眨眼的功夫,那兽爪没了,奥奇德则像暴饮暴食过一般隆起肚子。

应该是幻觉,我这些天没睡好,鱼的事、达莉的事、村子的事、田地的事,让我昏昏沉沉的,我是该好好休息几天了。

在巢穴之后,我们又发现了另外一个红色池子,同样散发着腐臭。蘑菇田的近况不容乐观,又有几块田地的作物腐烂。难道是因为这些池水的寿命到期了?若是如此,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所有田地都面临减产,甚至将彻底荒芜。

除非我们发现净化红色池水的方法。

奥奇德凝视着池水,表情哀伤,显得十分艰苦。突然,我似乎听见他说:“不要抗拒,孩子,不要抗拒,只有这法子可以拯救所有人,只有这个法子能让所有人渡过难关。而且,活得甚至更好,我们能变得无比强大,永生不死。”

那声音不像是他的,听来如此高昂,如此雄辩,就像是阳光似的,让人的心一瞬间温暖发热,雀跃不已,不禁想要靠近这声音的主人。

我见到他上衣口袋里携带着那个几天前捡到的红色雕像,奥奇德一直带着它吗?

我问:“父亲,我听见有人有人说话。”

奥奇德说:“什么?哦,我怎么没听见?”他像是刚刚梦游醒来一般。

我复述了听到的话,奥奇德坚称是我的幻听,我将信将疑,但也只能作罢。奥奇德指着池水说:“孩子,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现在,让我们返回吧。”

我走在前面,养父跟在我身后,我觉得周围似有呓语,绕梁不休,令人汗毛直竖,奥奇德始终不发一语。

偶然间,借着不知从何处来的微光,我看见背后的养父投下的影子,那像是一团胡乱揉捏的橡皮泥,又或是瞎摊成的面饼,毫无形状可言,那影子延伸向我,欲将我笼罩。

我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回头,养父形貌如常,但在这一瞬间,我见到了他脸上的不甘与失望。

养父问:“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

养父又说:“你最近又喝了毒蛇之血?”

他是如何知道的?是达莉告诉他的吗?

我说:“是的,父亲,我与恶魔交战过了,不得已而为之。”

养父说:“那药剂似乎对身体不好,你不要再喝,明白吗?”

我答道:“多谢养父关怀,我会慎重的。”

二人组接应我们,把我们拉上了地面。纽特问:“头儿,怎样?”

奥奇德说:“不容乐观,但放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此时,脚步声大作,许多村民带着愤怒的表情打开了大门,冲向我们。梅泽拔出剑盾会长剑,发出虎一般的战吼,止住了村民们的势头。领头的是蘑菇协会的人,其中有碎嘴老头的妻子和儿女,此外还有其余三十多人,有老有少,一些与我交情不错的拾荒者也在里头。

蘑菇协会的二把手——戴莫——喊道:“果然不出所料!奥奇德,是你!是你进入了圣地!亵渎了蘑菇神灵!这才导致了农田的萎缩!”

诺娜婆婆——碎嘴老头的妻子——说:“前任村长封印了圣地的入口,不许任何人进入,就是为了防止灾难的发生!你非要探究背后的秘密,好啊,好啊,这下引来了灾祸吧!”

我此时才意识到:原来村子里的老人是知道这密道的,但迷信令他们产生了敬畏盲从之情,他们情愿无知,也不愿冒险。

奥奇德挥手止住了村民的叫嚣,他说:“我确实进入了密道,但我向你们保证,我什么都没做!我数十年如一日的为村子着想,所作所为,有目共睹。”

戴莫怒道:“那你进入圣地,又做了什么?”

我踏上一步,高声说:“是我们见到了农田的萎缩,这才进入密道一探究竟,我们是为了村子好。”

帕姆指着奥奇德的剑,说:“啊,他剑上有血!”

奥奇德说:“是的,我们在下方见到了污染循环系统的恶魔,已经将恶魔杀死了。”

诺娜婆婆喊道:“白痴!白痴!那是圣兽!圣地里居住的圣兽!是受蘑菇神宠爱的原住民!你杀了它们,蘑菇神自然要报复!”

奥奇德说:“安静!冷静!它们是否是圣兽值得怀疑,但它们确实十分凶狠危险。”

诺娜婆婆说:“大伙儿,听我说!这个人从来就不尊重我们的传统,他也一直并非我们之中的一员!我认为是他绑架了碎嘴、垃圾和阿什利,因为这三人一直反对他。”

奥奇德终于大怒,他说:“我为村子鞠躬尽瘁,你竟敢如此污蔑我?”

诺娜婆婆说:“年轻的人们也许都忘了,可我们老年人却不会忘记!当年,剑盾会来到我们村子,用武力令我们屈服。他们派你留在村子里作为监管,是你,你杀死了村长的儿子赛音,强娶了村长的女儿萨拉,这才夺取了村子的大权!”

奥奇德说:“你真是血口喷人!赛音是我的好兄弟,他与我在拾荒途中奋战而死,我继承了他的遗志,这才留下,全心全意为你们奉献自己的一切,否则我为何要留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还因此罹患了绝症?”

诺娜婆婆冷笑道:“这是你的一面之词,而你得病,正是报应不爽了!萨拉的死,也是你的错!也是因为你这外乡人带给她诅咒!而迟早有一天,达莉亚也会因为受你连累,死于病痛之中!你们全家上下,包括你这些走狗,都会死绝!”她的话居然博得了满堂彩,戴莫等人趁机造势,鼓动人心。

我气往上冲,正欲将这刻薄的老太婆赶走,奥奇德的剑已经出鞘,一瞬间,诺娜倒在血泊中,再下一秒,戴莫也横躺在地。我看得明白,奥奇德下手无情,他们都被一击毙命。

村民们有些恐惧绝伦,有些却怒火中烧,一时不知该进该退。我和二人组互使眼色,也都拔剑在手,喊道:“忤逆村长的罪魁祸首已死,其余人若不想犯下反叛之罪,都给我老实退下!如若不然,就与这两个罪人一样下场!”

他们本就没带兵刃,于是四散而逃。

奥奇德已经冷静下来,他说:“纽特、梅泽一组,朗基和我一组,召集忠于我的拾荒者,挨家挨户搜走村民的利器,从今天起,加强戒备,决不许他们私自集会。”

六 帕姆之死

即使施行戒严,我也感受到了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人们都很焦虑,一方面,田里蘑菇的产量锐减,另一方面,只有确定忠于奥奇德的拾荒者可以外出,而且不得不轮岗,一天在外探索,一天在内巡逻。

巡逻时,我发现奥莱婶婶的屋子空着,这里似乎有一场打斗,显得凌乱不堪。我念及奥莱对我的照顾,心中的惊惧之情越来越大,而这些天,我再也没见到碎嘴、垃圾他们的影子,他们彻底从村子里蒸发了。

我在屋内搜寻线索,在床下找到了一本日记,它表面只有一层浮灰,是不久之前被塞进去的。

我翻看日记,其中写道:“奥奇德的病发生了奇迹般的好转,我触摸他腹部的囊肿,那囊肿已经消失。然而,我却怀疑弄错了。他的血型与上一次体检时截然不同,变成了o型血,可他明明是b型的。我于是再取出他的另一管血,那又变成了ab型。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仪器损坏了?这些仪器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产物,也难怪会这样。

不管如何,我要和奥奇德谈谈,要他承认自己杀人不对,向大伙儿道歉,也许还能挽回人心。只要人心齐,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熬过去的,实在不行,就向剑盾会求助。”

最后有匆匆忙忙的一行字:“他来找我了,就在门外,天哪!天哪!我该怎么办?他不再是奥奇德了!”

我颤栗万分,感到自己的灵魂似陷入了寒冬,冰冷而空白。忽然间,我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我一跃而起,手中的匕首闪着微光。

达莉小声说:“朗基,是我。”

我放松了些,说:“奥莱也不见了。”

达莉说:“我知道,我看了监控录像,婶婶她昨天深夜离开了村子,再也没”

我说:“可她怎么会有外出的权限?”

达莉说:“她似乎偷了父亲的令牌。”

我心情好转了不少:“她自己走人,虽然令人心寒,可毕竟好过被养父给杀害。”想到此处,我打了个冷颤,为自己这想法而震惊。养父在我心中竟成了个残忍无道的暴君么?

达莉问:“我能和你谈谈吗?”

我说:“当然。”

她跟着我来到我的屋子,她看见了鱼缸,不由掩住了嘴,她见到了那三根鱼骨。红色的勇,白色的纯,金色的信,都已葬身鱼腹。

她身躯发颤,说:“怎么了?”

我叹道:“这鱼缸似乎似乎有奇异的感应,是村庄境况的写照。勇气、纯洁、信仰已然泯灭,鱼也随之死去。”最近事态的混乱,让我也开始变得迷信。

达莉注视着鱼缸,那蓝鱼仍平安无事,随意游动着。突然间,那条黑鱼从黑暗中游出,方向对准蓝鱼,达莉吓得尖叫起来,好在黑鱼只撞了蓝鱼一下,两者擦身而过。

她喃喃道:“善和饿,它们还活得好好的。如果村子好转,另外三条鱼会不会复活?”

我哑然失笑,回答:“我可不敢相信死者复生的事,鱼缸再如何神奇,只怕也办不到这一点。”

达莉点点头,她说:“我想告诉你,父亲他很爱母亲,也很想念我的舅舅,他并不是阴谋篡位的卑鄙之徒,恰恰相反,他原本在剑盾会拥有很光明的前途,可他为了村子牺牲了许多。”

我告诉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认识的奥奇德拥有伟大而完美的人格。

达莉说:“母亲临死前的遗愿,是让父亲保护村庄,保护好我,所以,父亲才如此重视这里,因为他对妈妈爱得太深。你知道吗?父亲并没有火化妈妈的遗体,也并没有把她埋葬在培养皿中。他用剑盾会保留遗体的方法,保存了母亲,藏在他的大屋子里,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至今仍能瞻仰她的遗容。”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不曾想到养父会情深若狂。

达莉走上几步,握住我的手,说道:“我愿意嫁给你,就像我父亲娶我的母亲一样,我希望和你留在村子,彼此珍惜,就如同我母亲和我父亲忠贞的爱情。”

我又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境地,她问:“你不愿意?”

我说:“你要我说实话吗?”

她皱眉道:“如果实话伤人,那就不必说了。”

我说:“我我早就认定你和弥尔塞是一对。”

达莉笑道:“你以为把我让来让去很高尚?”

我说:“即使我们结婚,你心里还是会想着弥尔塞,不是吗?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达莉摇头道:“一旦我们步入婚姻的殿堂,我绝不会再想别的男人,那都是年轻时不成熟的表现,我不会再那样了。”

我苦笑道:“你几天之前还为弥尔塞私奔呢。”

达莉红着脸说:“而你为了救我,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朗基努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过去是多么幼稚,我也明白我需要你,我的父亲需要你,我们的故乡需要你!”

我拥抱了达莉,亲她的额头,达莉并没有抗拒,而是乖乖的任我亲吻。我意识到她在勉强自己喜欢我,就像古希腊时代那些将自己喂给海兽的少女一样,她渴望用自己的一生换取村子的和平。

她并不会不情愿,但也并非完全情愿,她只是在自我牺牲,自我感动。

我恨她这么想,恨她将我想象成神话中贪婪无耻、食人无数的海兽,但与此同时,我也明白她是个好姑娘,是村子里最好的,甚至是世所罕见的,能娶到她,是我一生的福气。

那又怎么样?我不需要享这种福,也不想要成为她崇高精神的衬托。我是朗基努斯,我无法企及养父的精神,我也无法与弥尔塞媲美,可我总有超越他们的一天!我绝不会将我的一生局限于这小小的村子里!

在这一刻,我想明白了。我会帮助养父渡过难关,而养父的绝症已经痊愈,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就走,独自一人走,带着我的存粮,去找摩天楼,做出一番他们不敢想象的事业。我不会娶达莉,也不会继承村庄,我会为自己而活,而不为其他任何人!

骤然警笛长鸣,达莉与我分开,她喊道:“又有人出逃?”

我们赶到出口电梯,只见梅泽躺着,喉咙被人割破,纽特握住老战友的手,虎目含泪,悲愤欲绝,他怒道:“是那些那些懦夫,他们趁他休息,暗算了他!他们居然藏着匕首?”

我说:“是谁干的?”

纽特说:“是帕姆!帕姆这小杂种!他杀了梅泽后就逃了,电梯自动为他升起。他另有同谋!”

我说:“我去追帕姆回来。”除了我之外,帕姆是拾荒者中脚程最快的,纽特绝追不上他。

纽特道:“替我杀了他!”

我说:“你替我照顾达莉!”

达莉给我带来了令牌,我步入了电梯。

即使没有帕姆的脚印,我也知道他会去哪儿。我努力疾奔,在那座大桥的悬崖边追上了帕姆。

帕姆气喘吁吁,我也累得不轻,他用畏惧地眼神注视着我,我说:“帕姆,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梅泽?”

帕姆大声说:“因为我想出走!而梅泽碍我的事!只有蠢人才看不明白,无水村已经快完了!奥奇德丧失了人性,变成了个暴徒!蘑菇田再也产不出半点粮食。我会拾荒,我熟悉周围四十公里的所有地形,我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不想与村子一起完蛋!”

我说:“但村子养育了你,你才能有今天,你怎能在村子最困难的时刻一走了之?你的妻子孩子呢?你难道舍他们而去?”

帕姆蜷缩身子,流露出疯癫的迹象,他说:“我看见过你没看见的事,你准以为我疯了,可我仍然要告诉你!”

他顿了顿,又说:“每天黎明前夕,奥奇德都会外出,等待太阳升起。我看见他拿着个红色雕像,用那红色雕像吸收太阳的光芒,然后照射在奥奇德身上。”

我想起那诡异的雕像,想起奥奇德近来古怪的言行,心里的不安水涨船高。

帕姆说:“我伏在一边,他没有注意到我,可他不单单是奥奇德,他会变成碎嘴老头,变成垃圾先生,变成诺娜,变成戴莫”他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变成了哭嚎。

我大喊:“不可能!诺娜和戴莫已经死了!”

帕姆看着天上的太阳,神情恐怖,像是这太阳象征着地狱的烈焰,他说:“是死了,我亲眼见到,可他们还活在奥奇德的身体里,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他体内住着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的脸从他的皮肤表面露出来,互相交谈,嬉笑怒骂,每个人的声音和语气都与原来一模一样!我还见到了达莉亚的母亲”

我也止不住地颤抖,我说:“荒谬绝伦,你一定是看错了!”

帕姆开始流泪,他说:“我见过萨拉很多次,她生前就是那样子,很和蔼,很美丽,很亲切,很诱人。我还见到有三个头的恶魔在奥奇德体内吠叫着”

我顷刻间想起了地道中的那一幕,那凸显在奥奇德腹部的兽爪囊肿,他那鼓胀的身体,那消失的三头犬人尸首,那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帕姆绝不可能知道。

他并不是胡编乱造,他见到了的景象与我所见完全相符!

帕姆说:“他们奥奇德和她们每一个人都在欢笑,似乎很快乐,很满足,他们之间再没有分歧,成了最好的朋友,他们歌颂这种状态的美好,悔恨自己没有早些融合为一。我听着听着,我我也险些想加入他们。我再也忘不掉他们的话,那些话一刻不停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召唤着我,去变成那样那样的生命体。”

他取出一支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我急道:“帕姆!停手!”

帕姆笑道:“与其那样活着,我选择死亡,因为死亡与之相比,简直美妙绝伦,别了,我的朋友!”

我未能阻止枪响,只能眼睁睁看着帕姆摔落悬崖。

七 永生之歌

我希望帕姆疯了,想要自杀的人没必要说谎,只有疯子会说出这些假话。

当回到村外,达莉为我打开门,她急喊:“朗基,快来!快回来!”

我听出事态紧急,忧心忡忡,电梯一降落地面,我就冲向控制室,路上横陈尸首,各个儿表情狰狞,他们是村民,都是拾荒者,也是蘑菇协会的人。

另有四人——马金斯、希卡利、苍连、保让——在控制室门外,试图用撬棒撬开控制室的门,门内是纽特和达莉,纽特受了些伤。控制室的门极为坚硬,不亚于出村的那一扇,能挡住枪林弹雨。这些人竭尽全力也无法把门打开。他们开始砸玻璃,可玻璃也密不透风、水火不侵。

我抢上前,保让看见了我,拿出一柄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大砍刀朝我一劈。我往后一躲,灵巧走位,避免被多人夹击。同时取出一种硬化药水,浇在我双手与头部,药水生效的同时,马金斯、希卡利的刀正斩在我双臂上,我只是身子一震,却毫发未损。他们瞪大眼睛,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我趁机舞动匕首,戳中他们的手掌,他们的刀刃脱手。

苍连、保让绕到我身后,斩我后背,他们的武艺也是奥奇德所传,算得上很精通了,我并不回头,用匕首架住了他们的刀,然后我飞快一退,匕首指着他们的脖子。我的匕首上并未涂毒,可他们依旧显露出恐惧之情。

我用冰冷的声音说:“如果你们逼我,我不介意杀人。”

这让他们落荒而逃。

达莉打开控制室,与我紧紧相拥,哭泣道:“他们突然爆发了,想要捉我要挟父亲,纽特叔叔救了我。现在局面已控制不住,他们说要去找找他算账!”

“他”自然指的是奥奇德。

我说:“就算他们一起上,也不是奥奇德的对手。”

纽特怒道:“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找来了枪!奥奇德没穿铠甲,可别被他们暗算!”无水村里的枪早已全都销毁,这是来自剑盾会的规矩,一定是某些拾荒者私藏的。

我问:“你没事吧,哪儿中了枪?我们可以去奥莱的住处取药。”

纽特指了指右臂,伤口触目惊心,他身强体壮,而中枪的部位并非要害,他说:“顾不得那么多,先去找爵士!”

帕姆的话犹在我耳边回荡,我祈祷着,但愿他所言皆是臆想。

达莉说:“要快!要快!”

村子里乱作一团,仍忠于奥奇德的人都遭了秧,运气好的只受了伤,运气不好的当场惨死。见此情景,我怒道:“他们疯了吗?这些人有什么过错?”

达莉凄然地说:“因为父亲杀了他们的人,所以”

如果换做我是奥奇德,我该怎么办?反对他的人都是他曾经立誓守护的村民,那誓言是他对着自己爱若性命的妻子立下的。他做错了什么?培养皿的毁坏早成定局,奥奇德只不过想挽救这块田地。他为村子劳累得患上了绝症,甚至不敢让别人知道。可是村民们却丝毫不领情。

纽特边跑边骂:“我早就知道!”他捏紧拳头,“这村子里的懦夫早就看爵士不顺眼了!他们一直积压着怒火,只想找机会发泄在外!爵士还是太好心,对他们太好说话。”

是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养父的正直与宽容成了他致命的错误,如果我是他,从一开始就不会允许蘑菇协会的创立,更会动用铁腕,铲除异己,巩固我的统治。

我在想什么?即使我那么做了,结果又会有所不同吗?

所有人都聚在培养室里,奥奇德站在最远端,傲然屹立,威风凛凛,以至于无人敢上前一步,挑战他的虎威。没人注意到我们,达莉握紧我的手,我感到她的小手满是冷汗。

温德——他是个暴躁的少年——喊:“奥奇德!你的日子已经到头了!作为暴君,你的下场唯有死路一条!”

奥奇德从口袋中取出那个红色雕像,置于地面,那雕像表面隐隐有红光流动,让人隐隐觉得与阳光相似。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我的心在发颤,我想:“不!不!不!帕姆说的不是真的!”

奥奇德张开双臂,微笑地答道:“不,没有人再会死了!危机已经解决,你们不必担心粮食,不必担心外敌,我已找到了让大伙儿都过上好日子的方法。”

一声枪响,奥奇德心脏破洞,他低头看着伤口,皱起了眉头。达莉尖叫道:“不!爸爸!”

人们注意到了她,我和纽特亮出兵刃,占据门口,保护达莉,一时无人胆敢造次。

奥奇德的脖子上长出另外一个脑袋,那脑袋是从他的血管中出现的,她是奥莱婶婶。人们看到这场景,表情惊讶得近乎呆滞。

奥莱婶婶叹道:“唉,唉,他们还是这么野蛮,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这么做对健康有害呢。”

奥奇德笑道:“可若不是如此,不能彰显出我们的优越,对不对,亲爱的奥莱?”

达莉与纽特的脸惨白如纸,眼神茫然,我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这不是幻觉,帕姆没说错,那雕像那诡异的雕像将奥奇德变成了什么?

在奥莱旁边又钻出一个脑袋,那是达莉的母亲,是萨拉婶婶!她叹道:“奥莱,我不在的这些年,都是你照顾他,你辛苦了。”

达莉陡然看见母亲,非但不露喜色,反而惊恐得无以复加,她颤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妈妈?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奥奇德笑道:“女儿,不要惊慌,是我让萨拉的遗体复活了。你们看,这就是雕像带来的奇迹,它!才是真正的神祗!是生命之神!是耶和华的神力!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死去了!”

那持枪者再度开火,他枪法神准,将萨拉的头打得支离破碎,可一转眼,萨拉又来到了奥奇德的另一侧。她叹道:“哎呀,哎呀,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有些信仰?”

奥奇德说:“我认识最善于传教的人,就是碎嘴了。”

他解开衬衫,露出上身,他的腹部上有碎嘴的脸,碎嘴大笑道:“朋友们!我承认我之前一直错了!我们根本不必信仰蘑菇神,根本就没有蘑菇神,只有这生命之神,这太阳王,是我们的救世主,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只需信仰祂,与祂融合,我们就实现了永生,永远不必进食。”

紧接着,诺娜、戴莫以及其余一些人脸相继登场,像是长在奥奇德身上的寄生虫,他们叽叽喳喳地交谈,开着座谈会,话题分毫不离这可怖的信仰学。

纽特大喊道:“你为什么是你,梅泽!你确实死在了我的眼前!”

梅泽说:“是爵士救了我,他让我意识到我们之间本不该敌对,老兄,你也快些来吧,我等你很久了。”

他们每一个都用我们熟悉的语调说话,完全就是本人在场。可我知道那不是本人,那只是只是鬼魂,那只是某种病毒!

温德喊:“杀了他!”

他们一拥而上,刀剑有如一场无情的风暴,我如梦初醒,想要阻止,可被挡在了外头。奥奇德丝毫不反抗,他像是试图救世的殉难者一样,张开双臂,面带微笑,任由刀剑加身。很快,他倒下了,身体被愤怒的人们砍得四分五裂,破碎不全。

达莉想冲上去,可我紧紧把她抱住。

奥奇德死了,连尸体也被破坏,即使即使他成了那样,可他毕竟是我的恩人!

我要为他报仇,这些动刀剑的人,我要把他们全都

一团血液从地上升起,像是一块毯子,把苍连裹在里头,苍连在其中动了两秒,毯子缩小,苍连如变魔术般消失。

有人喊:“什么鬼”他没喊完,另一块毯子把他卷入,像捕食成功的猫,一下子跑没了影。

我这才意识到——奥奇德并非无辜的受害者,是他杀了碎嘴、垃圾、奥莱他们。他并非是等他们死后才把他们融入,而是亲手犯下谋杀之后再行吞噬。

我们面对的是个无法理解的生物,一个可怕的梦魇。

在人们弄清楚事态之前,已经有许多人被血肉带走。我见到保让——那个被我所伤的拾荒者——遇见了苍连,他不知道苍连已死,毫无提防,然后苍连变成了一团血水,与保让连在了一块儿,保让惨叫了几声,身子很快溶化。

我们三人在最外面,因此最安全,也看得最多。顷刻间,我们明白自己处于多么大的危险之中。奥奇德,不,那个生物,它能变成每一个被他融合的人,而且现在它可以同时出现,同时分散杀害。

我与纽特一齐说:“逃出村子!”

不少人与我们一同朝外跑,但奥奇德一下子追上我们,他似是那种最精明能干的牧羊犬,又是最可怖的捕猎者。他化作血水,迅速泛滥高涨,只要被这血水沾上了鞋子,那人便在劫难逃。

纽特踏入血水中,跌倒在地,他奋起余力,将我和达莉一推,喊道:“走!”将我们推到了门外。

达莉哭道:“纽特叔叔!”

纽特拔出剑,一瞬间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他闭上了眼,随后溶解于在血池中。

但在下一秒,我见到纽特又从血池中站起,他晃了晃脑袋,看着自己的身体,露出由衷的、恍然大悟般的微笑。

奥奇德剥夺了他们死亡的权利,正如他所说,这雕像让他们所有人获得了永生。

噩梦般的永生。

八 绝境之困

我唯有一个念头:带着达莉速速离开,逃到村外。

可在村外就安全了吗?我无法保证。这雕像,这生物本就受到阳光沐浴,它应当是不惧阳光的。

他们在唱歌:

“伟大的生命,伟大的阳光。

温暖的血液,温暖的金芒,

使得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这样的状态,何等美满,

这样的力量,何等辉煌。

突破了苍天之界,达到了极乐边疆。

若聆听我等歌谣,得此启迪,为何还会彷徨?

还不快来与吾等同欢,与吾等同唱,

使得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那歌声伴随着人们的惨叫,直钻入脑子里,像是入水的鱼般难以捕捉,难以驱赶。或许这正是逼疯帕姆的那声音。

达莉捂住耳朵,叫道:“这声音停不下来可恶,可恶”

我跑到住宅区,幸存的人们被歌声吸引,外出观望,而那洪水飞速而至,我喊道:“都快逃!”可他们反映稍慢,已经溶于洪水。达莉看着这惨剧,浑身无力,摇摇欲坠。

我大骂了一句,忽然想起一事:在下方的密道,奥奇德也许曾想将我吞噬,可却中途放弃。他问我:“你喝了毒蛇之血?”

毒蛇之血!若喝了毒蛇之血,洪水就无法加害我了。

我喝下药水,把达莉举高,继续全速逃亡。刹那间,洪水没过我的脚踝,达莉悲痛地喊:“朗基努斯!不要!”可我却没事,洪水绕过了我。

它们掀起波浪,直冲达莉而去,我挥动沾着毒血的长剑,斩中它们,触感竟犹如击中了血肉。它们的歌声戛然而止,痛苦地大叫,重又降落。可我见到它们已经抵达了电梯,奥奇德、纽特、梅泽三人一体,挡住了出口。

村子不大,就只有几块区域,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去哪儿?毒蛇之血一旦失效,我们就将死不,我们连死亡都办不到。

达莉流泪道:“朗基努斯,给我喝毒蛇之血吧。”她知道毒蛇之血唯有我能服用,其他人喝下都会死,可也许这样,它们会放过达莉的尸体,让她安稳离世?

可这办法的前景也不容乐观,奥奇德可是连死去多年的萨拉婶婶都能复活。

我说:“已经用尽了!”

我突然见到我的房间外留有空地,洪水竟不敢靠近那边。我迅速打开了门,冲入屋子,随后把门关紧,耳中只听见它们懊恼的呼喊。

鱼缸中剩余的两条鱼看着我们,鱼眼张大,死气沉沉。

达莉哭了,她紧紧抱着我,我替她擦去了汗水,我们暂时安全,可心中却全无死里逃生的喜悦。

它们围在屋外,喊道:“融合!融合!融合!”那欢快的声音却惊心动魄,恐怖得令人心胆俱裂。

我和达莉霎时不敢靠得太紧,分开了一段距离。

我说:“这屋子好像曾是化学实验室,有它们讨厌的气味儿。”

达莉说:“你能调配更多的毒蛇之血吗?”

我说:“我摘不到黑果,无能为力。”

突然间,房间变黑了,黑鱼隐去了痕迹,唯有那条蓝鱼散发着微弱的生物光。

达莉喊道:“他们切断了电源!”

我心知如果他们切断了排气管道,我们将陷入绝境,唯有外出一条路。可无水村的排气管极为复杂,就和蘑菇田的循坏系统一样没人能懂,但愿这些生物也搞不明白。

我已经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于是取出存粮,挑选了一个罐头,递给达莉,达莉犹豫了一下,说了声谢谢。

早先,我心中曾有送达莉去见弥尔塞的念头,可因为狭隘的屈辱感而中止。如果我那么做了,或许现在就不会落入如此地步。如果一顶绿帽子能换取自己的性命,那也未尝不可。

达莉问:“你在想什么?”

我如实说了。

达莉居然笑了起来,她说:“你猜我当时说愿嫁给你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说:“先嫁给我,再设法与弥尔塞私奔?”

达莉说:“真聪明,原来你早就知道?”

我说:“你这点小算盘还瞒不过我。”

达莉端着那个罐头,她说:“你当然比我更聪明,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这种蜂蜜牛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啦。”

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只是巧合,真的。”

达莉靠在我身上,说:“不,不是的,我心里知道。你对我这么好,可我却一直想着背叛你。你看,正因为我抱着如此恶毒的念头,所以我受到了惩罚,得到了教训。现在,我愿意和你一起死,我对世上存在过的所有神明发誓,你是我一生唯一的挚爱,从此刻到我临死的一刻,我都不会再想其他男人。”

我试图振作,鼓足心中残存的勇气,答道:“你不会死,我会想办法让我们逃出去。”

达莉说:“毒蛇之血失效还有多久?”

我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达莉说:“如果你现在动身,够不够你杀出条血路,逃到村外?”

我愣了愣,只想着给她些安慰,不情愿地答道:“如果如果绕过奥奇德,足够了。”我其实能够隐形,却不能带着她一块儿。

它们仍在门外,仍在引吭高歌:

“若聆听我等歌谣,得此启迪,为何还会彷徨?

还不快来与吾等同欢,与吾等同唱,

使得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奥奇德说:“我的孩子,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我说了会让你们结婚,我说了会让你们幸福,只要你们出来,这一切就能实现。不仅仅是无水村,我会拯救这个世界,让全世界的人类都成为我的一部分,我是太阳王,我是生命之光,我是这世界最完美的形态,我是古往今来每个统治者与科学家梦寐以求的造物。”

萨拉说:“达莉,达莉?你在里面吗?我的好女儿,我的小乖乖,你为什么连我都怕?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我的遗体前悄悄地乞求我能复活,再一次拥抱你吗?现在,你的愿望实现了,可你为什么要躲避?你的排斥是愚蠢的,你以为我是异类?不,在我这里,不存在任何异类。”

他们无法进来,就喋喋不休,说出这些令人悚惧,令人抓狂的话。

我见达莉抖得愈发厉害,用手掩住她而耳朵,达莉再度与我相拥,这令她稍稍平静了些。她不再说话了,与我相护依偎,我看着她渐渐入睡。

我不敢睡着,保持着清醒,过了一个小时,突然,排气管的声音停了。

他们找到了关闭阀门的手段,很可能那排气管的开关就在密道里,这么一来,最后的一丝希望也已破灭。

不一会儿,房间变得闷热,达莉睁开眼看我,那眼神却充满安宁,我告诉她会有出路的,一定会有出路的,她只是微笑。

她说:“他们的话,我一直能听到,那不是从外面传来的,而是留在我脑子里,你呢?你能听到吗?”

我说:“别去想,你越去想,那声音就越挥之不去。”

达莉笑道:“那你是幸运的,因为那声音无法入侵你的大脑,你的灵魂。你无法体会我的感受,我觉得他们不仅想夺走我的身躯,更已经在提前占据我的脑海了。我甚至觉得觉得变成他们那样,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我喊道:“你不能相信他们说的鬼话!一个字都”

达莉站起身,突然间,我看见她手里拿着我最后一瓶毒蛇之血,她往嘴里倒去,我立刻捏住她的嘴,可已经有少许被她咽下。我感到每一根神经都痛苦地揪紧了,我掐住她的喉咙,想逼迫她吐出毒药,可已经不及,这毒药见效飞快,连恶魔都能在瞬间麻痹,坠向死亡。

达莉与我相拥,与我亲吻,她说:“走吧,别管我了,我祝你祝你能长命百岁,找到能给你幸福的女孩子。”

我感到脸上湿漉漉的,心脏似被绞肉机折磨,可我在下一刻已经行动,我掌击她的腹部,达莉呕出了少许药水,可她的脸已然发青,呼吸几乎停止了。

我能看得明白,即使在黑暗中,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剧痛之下,她开始抽搐,这剧毒非常人所能承受,她死的时候会受尽煎熬,就像致死的慢性疾病浓缩在短短几分钟内,连痛苦也一股脑发作。

我还有还有几分钟。

可达莉亚快死了,我救不了她,我

奥奇德他们一刻不停地唱着吵着,与百年前那些传说中的广场舞妇女一样恐怖,他们不知道达莉将死,仍用洗脑般地歌声劝说着她。

我几乎想把达莉交给他们,让他们救活她。也许他们说得对,也许活着总好过死亡。

蓦然间,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鱼缸吸引。

如果无水村中有什么东西能与那雕像一样古老,或许只有这鱼缸了。

鱼喜欢吃黑果,黑果是酿造毒蛇之血的原料,而达莉亚正因毒蛇之血而死。

黑鱼游出,复又隐没,那条蓝鱼静止着,像看戏般看着我们。

屋子里的黑暗并非是它们切断了电源,而是鱼缸鱼缸散发出了黑暗。

屋外的它们也并非忌惮屋内的药物气味儿,而是忌惮鱼缸。

唯有黑暗能对抗光明,唯有死亡能对抗生命,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我为何起初没有想到?

可正常人怎会想得到?

九 善的终结

我伸手进入鱼缸,去抓蓝色的鱼,“善”狠狠地咬了我,咬断了我的手指,我的血滴入鱼缸,我见到黑鱼张开嘴,喝下了我的血。

我把蓝鱼抓起,用匕首砍断了它的鱼头,它仍在颤动,鱼骨突然离体,刺入了我的眼睛,我痛得大叫,视线模糊,可我把它的鱼肉与血混在一块儿,送入达莉的口中。

达莉开始咳嗽,我又听见了她的心跳声。

鱼肉有效了!

我轻拍她脸颊,喊道:“达莉!达莉!”

达莉嘴唇发黑,她低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屋外的人又发出喧闹,我不知他们在欢庆什么。

奥奇德说:“朗基,朗基,我知道你的为人,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有你的野心,有你的手段,我知道了,我都知道,我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你并不是一个死板而顽固的人。从屋子里出来吧,试着接受我们,你会发现,你的野心已经实现了,你与我们在一起,就能成为太阳王。”

你并不是奥奇德,你也不是什么太阳王。

奥奇德又说:“我们一直以来都在犯罪,因为我们居于地下,委身于黑暗,躲着伟大的太阳,现在,我纠正了我们的过错。你是我们之中最热爱阳光的人,不要再死脑筋了,迈出第一步,尝试与我们一起,那样,你渴望的亲情、爱情和权力,皆是唾手可得。”

奥莱柔声说:“朗基努斯,我可怜的孩子,你比任何人都自卑,你比任何人都要强。我们都看得出,你一直嫉恨弥尔塞,因为他处处比你好。我还清楚地记得,某一次,你偷走了属于弥尔塞的玩具,藏在自己的房间里,那玩具你很快就玩腻了,可你却珍藏着它。因为你把它视作你对弥尔塞的一次获胜,对不对?你那卑劣而狡猾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他们开始折磨我的脑袋,一人述说我好话,一人数落我的不是。蓝鱼的骨头像条蜈蚣,在我体内翻江倒海,撕咬我每一块骨头,而他们的话像是尖刀,挑动我每一根神经。在这双重的痛苦之下,我另一只眼也看不清了。

我站起身,摸索着走了几步,脚下一滑,摔入了鱼缸中。

我耳中响着哗啦哗啦的水声,鱼缸中充满死鱼的气味儿,水比想象中更冷,然而,对鱼的恐惧压倒了所有的不适。

黑鱼要来了,它会吃了我。

不,它只是条鱼,它只要敢动我一下,我会把它也抽筋扒皮。

我手掌刺痛,似摸到了地上的沙砾和尖石,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水里,而是在地上。我闻到酸甜的臭味,像是腐烂的甜蘑菇。我只听见风声,而在风声中,有轻微的话语拂过我的耳朵。

我仔细去听,那无疑是有人在说话,可并不是“太阳王”们,而且说话的人,他们所在之处非常遥远。

我眼中流下血液,可味道并不像,而是鱼腥味。蓝鱼不再带来痛楚,可恐惧留存。

我依旧睁不开眼,却看清了周围,似乎影响直接钻入了我的脑海,映射在我的灵魂中。

鱼的影子向我游来,我想要躲避,可它们像是幽灵,穿过我的躯体,躯体上并未有痛觉。

但在灵魂上,却留下了烙印。

我见到一个鱼化作了人影,长着翅膀,手持长枪,他喊:“由我来冲锋,莫要手软!敌人众多,但我们既无畏,又无情!守卫我们的荣耀!”

我见到另一个翼人跪在地上,哭道:“啊,啊,我可怜的兄长,我灵魂的共生,快来人,快来人救他!他们残杀了他!”

我见到一大群翼人高昂着头颅,戴着镣铐,身负重伤,沿着布满荆棘与血石的道路行走,他们说道:“我们纵然落败,可不惧任何惩罚,因为我们的光指引着我们,因为我们曾是世间最光辉的存在!晨光与我们同行!”

我见到翼人们陷入了牢笼,他们纷纷问:“他去哪儿了?他并不在我们之间?难道他背叛了我们?难道他与他们暗中订下了契约?不,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定被关押在了其他地方!”

翼人们不停哭泣,不停争吵,他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鱼,黑色的鱼。

我恢复知觉,从沙粒中抬起头,我见到这儿有许多堆叠起来的事物,像是人的雕像。但我立刻意识到并非雕像,而是人体——尸体,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干得像是木柴。

是那些翼人,他们全都死了。

我在地下的悬崖上,在悬崖下方,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或者说迷宫。大地被凿开,挖掘出了漫长的通道。曾经阴森庄严的高塔与楼宇倒塌了,成了废墟。漆黑高耸的石墙环绕着迷宫,风如死者的低语,从那些残壁断垣中吹出,讲述着古老而绝望的故事。

是那些翼人建造的吗?

我跳下悬崖,却发现自己像鱼一样在空气中游。我从上方游过迷宫,意识到翼人无需造这迷宫,因为他们是游鱼,能直接飞往迷宫的深处。

我见到巍峨的方尖碑,方尖碑上镌刻着铭文,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这文字非常古老,是古苏美尔语,最早的人类文明之一。

上面记载了仪式,人们通过自残,剥夺五感,以求获得与亡者沟通的智慧。他们认为通过这种方法,他们在死后能重生为守护神。这巨型地下城是古人留下的,他们试图在这儿与死者共存吗?

我想要留在这儿,避开那些太阳王,又或者我已经死了,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

达莉亚还在上面,我记得我救活了她!太阳王的歌声或许仍在诱惑她开门,与他们相融。

我必须离开,尽快离开,把达莉亚带到这儿来。

即使将死,我也要救达莉亚,必须救达莉亚。

我顺着方尖碑的指引,来到迷宫的中央,我见到一个跪着的巨人雕像,那巨人的脸像是鱼,无神的眼睛,布满鳞片。

倏然,周围黑暗蔓延,我感到深不可测的惧意,寒冷彻骨的阴暗,“善”的骨头在我体内越钻越深,撕裂我的五脏六腑,我痛得快要发疯了。

一个低沉、幽冥的声音问:“你想要什么。”

我问:“你是谁?”

他说道:

“我是初始的光芒。

我是罪恶的起源。

我是暮时的晨星。

我是黑暗的主人。

你召唤我,我回应了你的召唤,于是你来到这里。

现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说:“救救救救达莉亚,送她到安全的地方,我别无他求”

它沉默着。

周围出现幽灵般的黑鱼,鱼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黑暗还能变得更黑,深渊还能变得更深,寒冷还能变得更冷。

我意识到这雕像完成了与我的契约,它要离开这里,黑暗的风暴从迷宫的上空降下,我被它卷上空中,身不由己地飘荡着。

我仍在房间里,达莉亚却不见了。那些“太阳王”,我曾经的亲友们,已经闯进来了,它们仍在歌唱,仍环绕着这黑暗的房间,注视着我。

注视着鱼缸。

太阳王化为众人,奥奇德走向我,他叹道:“我始终不理解你,达莉亚在哪儿?”

我之前是在做噩梦?但即使是噩梦,也比现在的情况好得多。

我喊道:“你把达莉吞了!”这念头撕咬着我的心,折磨着我的灵魂,又或者是蓝鱼的鱼骨作祟。

奥奇德摇头:“我们并没有,她不在这。”

我突然将匕首刺向奥奇德,奥奇德握住我的手腕,皱了皱眉,将我往旁一扔,我撞碎了鱼缸,在玻璃破碎的声音中,鱼缸的水流淌遍地。我睁大眼睛去瞧,生怕从中见到达莉的尸骨,但她不在里头。

奥奇德说道:“你把达莉藏哪儿去了?”

他在戏弄我,他明明已融合了达莉,却装作无辜来讥讽我,让我抱有希望,却又更加恐惧。

奥奇德说:“我坦白告诉你,你体内的毒蛇之血很麻烦,我们之中有人不愿让你加入我们,他们认为你很恶心。”

我看着他们每一个人,他们的血肉在液态和固态之间不停流转,像是吃剩后混杂在一块儿的厨余垃圾。

奥奇德说:“你不配如我们一样,成为永生的太阳王。”他拾起我的匕首,刺向我的脑袋,强烈的求生欲令我侧身躲避,但奥奇德的剑上有他的意念,这意念化作铁笼,将我困住。

匕首朝我的眼睛刺来,但忽然间,黑色的鱼咬上了奥奇德的手,我看见奥奇德的手指断裂,消失在黑鱼的嘴中。

奥奇德痛苦大叫,太阳王们惊恐四顾,雾气从鱼缸的水中升起,在房间中弥漫,黑雾遮蔽了我们,在黑雾中,我们仿佛置身海底,黑暗的鱼穿梭着,像是古书中亚马逊丛林那些凶残的鱼类。

鱼加速游动,开始撕咬“太阳王”,它们的歌声就此断绝,变成了苦苦的哀求,凄惨的尖叫。报应,报应,这些自称辉煌的生命,唯有黑暗能制裁它们。

我毫无怜悯,听着鱼杀死奥奇德、奥莱、萨拉,杀死每一位同乡,杀死每一位亲人,心中唯有快意。

也许我也会被鱼咬死,但我不在乎,死亡并不可怕,我情愿死,也不愿成为那些“太阳王”。

唯有死亡能对抗生命,唯有黑暗能对抗光明。

就让我在黑暗中消逝吧。

我想起我从未对达莉说我爱她。

也许我真的不爱。

算了。

————

本卷完

一 天堂来客

我是鱼骨,我试图遗忘过去。

我残破不堪,但好歹我还活着。

我背着破枪,枪里只有几发子弹。

我穿着不透气的大衣,只为防止虫子的叮咬。

我一步步仔细地前进,却不敢太缓慢。若我走得太急,我会忽略危险,若我走得太慢,危险会找上我。

我不是学者,但我听人说,一百多年前发生了一场浩劫,于是世界成了如今的模样,像我这样的人类险些灭绝,环境变得极其恶劣,而那些恶魔则充斥于每个角落。

奥奇德告诉我,这是悲伤的纪元。悲伤的纪元,漫长的难以忍受,可人的性命却很短暂。悲伤的纪元,缺少许多东西,唯独不缺险恶。

我走过残破的城市,看着繁茂的植物,攀爬在各个地方,墙变成灰色,肮脏不堪,车被蔓藤与荆棘缠绕,成了垃圾与废物。植物无止境地从土壤中钻出,压垮墙壁与地板,拽落屋顶与桥梁,夺回它们曾失去的每一寸领土,就像是受尽了压迫的奴隶,享受胜利的狂欢,而这狂欢永无止境。

在这里,我没见到人,就如我这一年来走过的大多数地区一样。若有人能在这里存活,我最好还是避开他们。于是,我在小巷子与墙壁拐角处躲藏,枪与眼宛如一体,避免视角的盲区。当移动时,我很迅速,脚步轻盈,像是地下的那些老鼠。

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有一些人,其中有两人站着,拿着圆筒猎枪,他们应该是这一带的强盗。另两个人则是俘虏,他们跪在地上,大声说着些求饶的话,我听不清,可多半是。他们挡住了我前进的路,而我疲累得很,不想再绕开了。

强盗的枪响起,俘虏侧身倒下,我甚至没看清这两个死人长什么样,是男是女。

我以为他们解决俘虏之后就该走了,然而这强盗们另有打算,他们或许认为自己劳心劳力地枪杀了人,就可以在这儿偷懒一会儿。因为这地方在高楼之下,相对阴凉一些。

我决定扫清障碍。

我擅长潜行,行走之际几乎无声,行动犹如鬼魅,而他们只有两人,先干掉一个,再干掉另一个,不会有任何问题,他们甚至不会察觉自己的死亡。

他们已是两具尸体,此事已成注定。

我就是这么了得的刺客。

我靠近第一个强盗,他正面对墙角放水,他的双眼会紧紧盯着地面,绝不会回头。

然而他却回过头来,我们互相瞪视了一秒钟,我扔出匕首,他破碎地喉咙里沙哑地咳咳了几声,丢了命。

怎样的白痴会在小解时东张西望?他是不是有多动症?他不怕弄湿自己的鞋吗?

第二个强盗蹲在地上大号,似乎进展不畅。这一次不会有差错,这种情况下,他是不会乱动的。

不知此人吃了什么东西,我来到近处,那气味儿简直像是化学武器,令人无法呼吸。我认为可以放过他,以免杀他时脏了我的刀。

这时,我看清他们处决的俘虏是一个孕妇,另一个俘虏似乎是她尚未长大的儿子。他们的眼睛如同死鱼,似望着我,又似乎看着幽冥。

我屏住气息,仍阻不住那味道,好在这活儿很快就完了。

我继续我的旅途,在转动目光的时候,我在草丛的间隙见到了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于是我伏低了身体。那两个人影飞快地跑,可又努力地压低声音。那是一个年长的男人,拉着一个年幼的女孩儿。他们腰间各自有武器。

他们跑远后,新的人影随之靠近,也是霸占这儿的强盗。一身行头就像之前的强盗一样,甚至和我之前遇到的强盗全都类似。不知怎地,即使他们所在的位置相差上百公里远,对服饰的选择却出奇一致。皮衣、皮裤、肩盔、摩托头盔,大铁链子,拿着华而不实的大口径猎枪,一边跑,一边叫,一边威胁,像是嫌猎物跑得不够快似的。

我并非不道德的人,但那个老人与孩子,他们并非手无寸铁,我认为这是相对公平的决斗,自然淘汰的法则。除了在心里谴责恶党,我也不能替他们多做什么。

毕竟这一次敌人太多,而我有未竟的梦想。

我认为那些摩天楼仍如山般巍峨。

那些曾经的人,他们建造高楼,高楼挡住阳光,遮挡矮小的楼,将矮楼笼罩在庞大的影子里,整天不见天日。

他们不停地造,不停阻挡阳光,不停地投下阴影,他们造出了骇人的巨塔,他们造出了钢筋水泥的肿瘤,造出那些新兴的、奇异的、惊人的、亵渎的、不自然的畸形建筑,连在一起,形成宏伟得匪夷所思的天际线。

高楼像独立的王国,高楼的塔尖像残忍的剑,像渎神的宣言,像膨胀的野心,像贪婪的欲望,刺破了云层,直指苍穹。

是这些摩天楼酿成了灾难,它们触怒了某些超凡的意志,一定是这样。

然而我听说摩天楼里仍住着人,数百人,数千人,近万人,那儿的人不缺灯光,不缺食物,不缺水,不缺温暖,不缺房间,不缺玩乐。每个人都活得像故事书里的国王。那儿的人过得是悲伤纪元开始之前的生活,天堂般的生活。摩天楼很安全,那些恶魔远离摩天楼,遑论进入其中吞吃杀戮?不,恶魔属于地狱,摩天楼则是天堂。

我一定要找到摩天楼,若进入摩天楼,我就安全了,我就远离了地狱,我就找到了属于我的幸福。

我听奥奇德说,摩天楼是允许人进去的,只要你知道进去的方法,只要你对摩天楼里的国王们有用。

我会有用的,如果他们认为我没用,我会杀死有用的人,我总会比死人有用,不是吗?

死亡并不可怕,能够死亡是一种福气。

有一座废弃的大楼,我认为里头没人,至少不是强盗老巢。大楼停着许多报废的车辆,也被花草攻陷了,环境不错,我决定在这儿过夜。

我听说有的人在外睡觉,被野兽咬破了喉咙,我还听说有的人在外睡觉,被强盗割破了气管。我不能死,我要活着进入摩天楼,我从口袋摸出一小瓶硬化药水,涂抹在我的喉咙处。我戴着军用安全帽与护目镜,穿着厚大衣,包裹得很严实,咽喉是我唯一的弱点。

我睡到一半,一只手掩住了我的嘴,另有一柄匕首伸了过来,在我脖子上一划。那人以为杀死了我,将我朝前一推,我扑通倒下。

那是个女人,戴着头盔,穿着皮甲,看不清容貌,她以为我是强盗。

药水救了我的命,药水让我在短时间内皮肤坚硬,她认为喉咙柔软,而且下手很熟练,自诩万无一失,所以没用多大力气,她甚至没留意到自己的刀上没有染血。

我想装死过关,她走了五米远,低头看自己的刀,我意识到她意识到了,我快跑向她,拔出我的短刀,她回身一脚踢中了我,我朝后摔了两米,她已转过身,面对着我,目光惊讶。

我们都不出声,因此尽管她穿着很可疑,我断定她不是强盗的人,相反,我们都避免被强盗听见。

她转动匕首,摆开架势,蓦然疾冲向我。她匕首很快,是个经常杀人的,我朝车后一转,她那一捅没找到我。她一跳就跃过了车顶,我不料她力气如此之大,动作如此敏捷,她如杂耍般转了个圈,匕首扎向我脑门。

我想:“她这么做是没用的,我有安全帽。”

她的匕首忽然玩了个把戏,轻轻转动,割裂了安全帽的绑带,她再一踢,帽子骨碌碌地滚出老远。她动作如行云流水,一个前冲,匕首再度命中我咽喉,这一次她用上了力气。

她在我喉咙上留下伤疤,但不深,她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看,我一拳打中了她的鼻子,她一个趔趄,终于拔出了枪,与此同时,我也拿枪对准了她。

我低声喊:“我不是强盗,我只是在这儿过夜。”

她想了想,把枪塞回了口袋,但她一下子从我眼前消失,当我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夺走了我的步枪。我以为她还要杀我,她只是把枪往地上一扔,说:“别指着我,会没命的。”

我忙不迭捡起枪,恐惧感攫住了我的心,我感到“鱼”要追来了,于是我跪地祈祷,强迫自己冷静,大约过了几秒钟,我意识到已经没事。

她说:“你打扮得像个强盗模样,品味真是烂到家了。”

我说:“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或许错不在强盗,错在这个时代,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潮流,自己的审美,在悲伤的纪元,潮流就是皮裤皮甲肩盔头盔。

她又问:“你的皮肤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有些变异了。”这是谎话,那是药水的作用。我听说有的人用了我的药后,喉咙上生出囊肿,然后死了。

因为这药水是我调配的,所以那人的朋友怪罪到我头上,但我却绝不肯背这个锅。

这是我专用的灵药。

她说:“拉米亚,黑棺的游骑兵。”

我说:“鱼骨,无水村的拾荒者。黑棺是哪儿?”

她说:“是一座摩天楼,很多人住的地方,你多半没听说过。”

我说:“怎会没听说过?”我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传说是真的,眼前的女人是从天堂而来!世界因这独立的天堂而毁灭,而这独立的天堂又是世界最后的方舟。

她反问:“你为什么叫鱼骨?”

我说:“因为鱼刺太难听了。”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我什么名儿都听过,你这个也不算离谱。”

我说:“朋友,你虽然想暗杀我,但我不怪你。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我听说过一句话,那话很有道理:“不想互相杀害,就可以成为朋友。”她是我通往天堂的钥匙,一句朋友并不过分。

她抿紧了嘴唇,双眼透过护目镜打量我。我很着急,我说:“我是长途跋涉来的,我鞋子上的泥土就是证明,我的行囊也是饱经风霜的,任何有经验的行家都能看得出我没做过坏事!”

呃至少近期没有。

她说:“你看见过一老一小两人从这儿路过吗?”

我觉得自己否极泰来了,说:“你说巧不巧,我早上还见到。”

她表情变了,变得比我更急切,她说:“他们在哪儿?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摇摆双手,否认此罪,说:“正如我所言,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与他们擦肩而过,我看见有强盗在追他们。”

拉米亚喊道:“什么?什么?你阻止了吗?”

我说:“当时没有,现在还来得及。你或许不了解我,我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她说:“在哪儿!你带我去!快些!”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我说:“有个条件。”让金子般的心滚吧,我只要我的梦想。

她冷冷说道:“我则有个提议,你若不带路,我就杀了你。”

我说:“不,不必,先不要说的那么绝,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带你找到那两人,你带我进入黑棺。不管是做游骑兵,还是捡垃圾,我都成,我都愿意。”

拉米亚很果断地说:“那两人必须活着,如果死了,别说进入摩天楼,我会送你上天堂。”

她这话说得好,上天堂与摩天楼本质上是一个意思。

二 古代美食

天黑了,外面更加危险,我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着,我也不知这一趟自己能不能活命。

我们默不作声,因为声音会引起注意,夜晚是恶魔的时间,它们比强盗可糟糕得多。

我带她到偶遇的地方,她的护目镜闪着微弱的光,俯身去看脚印,她看到了,低声自言自语:“真的,他们从这儿经过。”

我注意到一根银发垂落在她额头,那是从她头盔中落下的,问:“你年纪很大了吗?”

她说:“是又怎样?”

我说:“瞧身手不像,听声音也不像。”

她说:“快找到他们,然后找地方躲起来,遇上恶魔就麻烦了。”

我说:“不消你多说,我对地狱比你更熟。”

她问:“地狱?”

我说:“摩天楼是天堂,此外皆是地狱。”

她说:“算是吧,但别报太大希望。”

我以为她要反悔,说:“你答应过的。”

拉米亚说:“但你也答应过,会让我见到他们,活生生的他们。”

我知道争辩无益,唯有尽量顺从她。我说:“走这边,我看见他们走这个方向了。”

我们朝前走了几公里路,我的运气爆棚,总在关键时候找到脚印。即使在悲伤的纪元,倒霉如我,也会偶尔走运。拉米亚突然叫停,我问:“又怎么了?”

她说:“你并没有夜视镜。”

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她说:“为何你看得比我更清楚?”

我说:“我住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所以”

她问:“变异?”

答对了。

这时,我们都听见脚步声响起,于是躲在树后,屏住呼吸,是那些怪物,或者说恶魔。

月光在晴朗的夜空中,照耀着那恶魔,它算是个矮个子,一米九左右,银白色的肌肤,壮硕肥胖的身躯,透过肌肤,可以见到它的血管与内脏。它身体像是无毛的熊,脸像狮子,头上长着牛的角,却如人般直立行走。

它在我们五十米远之外,风吹过这广场,它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拉米亚低声说:“周围没有它的同伴。”

我问:“你能确定?”

拉米亚说:“确定。”她手腕上有一块手表,手表上的屏幕显示着唯一的圆点,就是前面那个白化恶魔。

我的目光被她的腕表吸引住了,问:“你能侦测恶魔?这是摩天楼里的东西?”

拉米亚说:“对,但仅限于侦测恶魔,而且还在测试阶段。”

真是天堂的造物,超乎想象的杰作。

她取出那手枪,拨弄两下,无声无息地开了一枪,我从未想到枪击竟能如此安静,那子弹射穿了恶魔的脑袋,恶魔重重地倒下。

有句老话说得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我的破枪,就算贴到恶魔脑门子上,也未必能一枪解决恶魔,别说一枪,两三枪都够呛。

我由是更羡慕,更向往,我也认定拉米亚在摩天楼里的地位只怕不低。游骑兵,游骑兵,我进入摩天楼后,能不能也当个游骑兵呢?我对荒土很熟悉,而且我也很能吃苦,我和她会是很好的搭档。

我决定调整我的目标,略微高一些,进入摩天楼后,我要很快地往上爬,至少先得到拉米亚的赏识。

拉米亚走到恶魔身边,用匕首把恶魔的两根角全割了,熟练地取出包装袋包上,她说:“本来还得割些肉,但可惜顾不上。”

我问:“恶魔的角是全身最硬的地方,你的刀这么锋利?”

她说:“是,所以你的喉咙也够硬的。”

连我也没料到那硬化药水的效果这么好,但仔细一想,以往确实没被割破过。

拉米亚看了看腕表,说:“快些离开,更多的恶魔正离近。”

我们开始冲刺,跑向一个植物疯长的花坛背后,到这里,地面是大理石的,我找了半天,暂时没见到脚印。这儿是一间废弃的办公园区,门口写着思凯福德有限公司,拉米亚说:“思凯福德?”

我问:“这地方也荒废了百年,无论曾经怎样,现在都已破败了。”

她在腕表屏幕上点了几下,说:“末世之前,思凯福德曾经是大军火商。”

这么一说,我确实可以换把好点的武器。

她闻言摇头,说:“这里是办公区,你别抱太大指望。”

我其实别无所求,只要进入摩天楼,什么就都有了。

拉米亚的掩住腹部,她似乎是饿了,她说:“就在这儿等到天亮,明天继续找他们。”

黎明确实已经不远,我已经见到了未来的曙光。那不仅仅是一缕晨曦,而是我人生转折的契机。

但为了讨好拉米亚,我必须表现得更殷勤。我走在前头,推开半掩的门,用枪左指右指,确认安全,示意她跟上。拉米亚向我略一点头,我的希望便增加了一分。

我们到了楼上,桌椅将大房间切割成一个个方形区域,各处长出一棵棵小树。我清空了一个方格,拾起一堆木柴,生了堆火。方形区域完美地挡住了火光,从外面不太容易发觉我们。

我取出两块野狗的肉,说:“拉米亚,两块都给你。”

拉米亚说:“你自己不吃吗?”

我说:“我的肠胃很耐饿的。”

拉米亚笑了笑,说:“不必,我吃不惯外面的东西。”

我突然意识到了,在摩天楼里,她们吃的一定是清洁而美味的食物,是我从古代的那些杂志中读到的各种美食,那些洋溢着脂肪与热油、鲜红脆嫩的上等牛肉羊肉,还有香甜的水果,比我摘的那些无花果甜美百倍。

她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卷锡纸包裹的食品,我认得,书上说这是三明治。她取下头盔与护目镜,她的脸完全显露出来,她看来很年轻,不超过十八岁,却是一头银发,宛如瀑布,她的眼睛很明亮,大而清澈,五官都很精致,秀美灵动,不像我见惯了的那些穷苦人与强盗,她的肌肤恰似杂志中那些模特般滑嫩。

我认为天堂里的人,本就该像她这样,或许一个个儿都像她这样,不,必定全无例外。

她两口就把三明治吃了,我甚至连向她讨食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包里一定还有,还有许多,美味可口的,来自摩天楼的三明治肉卷。

我认为她心情不错,可以问她些摩天楼的事,毕竟那事关我的前程。

我问:“游骑兵是做什么的?”

拉米亚说:“其实很像你们这种拾荒者,我们拥有一些权力,还有最好的装备,待遇也很好,但如果完不成配额,也会被赶走。”

我问:“什么?还有可能被赶走?”

拉米亚说:“不,不可能,我从来没有过,我是最出色的。”

我很高兴,因为她越出色,就越能照应我,提拔我。

我说:“我们拾荒者也有那种配额,像我每次外出,要么捡到食物,要么捡到些物资、药品什么的。如果捡不够,回去就吃不饱饭。”

拉米亚说:“你的那个‘无水村’在哪儿?是在地下吗?”

我回答:“这是当然,现在哪有住在地面的人?”但我立即又补上一句:“除非是天堂或强盗。”

拉米亚笑道:“或许差不多。你从无水村叛逃了?”

我说:“那地方没已经没有了希望,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现在只想着天堂。”

拉米亚说:“你很了得,你那一拳打伤了我,我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类打伤了。”

我突然万分过意不去——我怎能打伤救我逃离苦海的天堂使者?但谁又能未卜先知呢?

我说:“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男有失手,女有失足”

拉米亚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走,无水村会失去一个好猎手,一个值得依赖的人。他们很可能因此覆灭?”

我想了想,说:“无水村已经覆灭了。”

她说:“怎么回事?”

我说:“一个恶魔毁灭了村子,我是唯一的幸存者,时至今日,我仍预感到那个恶魔在追踪着我。我唯一的出路,就是连恶魔也无法踏入的天堂。”

拉米亚表情中暗含着悲伤,她叹道:“这样的事,如今实在太多了。那是怎样的恶魔?”

我沉默了片刻,说:“那是一条鱼。”

其实我不想说,但拉米亚问,我不能不回答,我有求于她,因此低人一等。

拉米亚问:“鱼?怎样的鱼?我从未见过像鱼的恶魔。”

我双手比划,说:“无水村有一个鱼缸,大约有四个洗澡盆那么大,他们曾经崇拜那鱼缸,崇拜鱼缸里的鱼。他们宁愿自己喝不上水,也要保证鱼缸里的水新鲜,可后来他们不再信了。”

拉米亚说:“这鱼缸里的鱼似乎也没多大,如何能毁灭村庄?”

我说:“你难道不明白?因为那鱼那鱼是恶魔,是一种超自然的邪恶力量。它不仅毁灭村庄,一切阻挡它的人,都会被它杀死。”

拉米亚似乎很感兴趣,她说:“再多说一些情报,它是如何杀人的?”

我说:“不能再多说了,鱼能察觉到我在谈论它,说得越多,它就越容易找到我。鱼不允许有人逃过它的追杀。”我的声音在发颤,但我止不住。

拉米亚说:“你如何知道它在找你?”

我说:“当它靠近时,我能感觉得到,那就像是像是溺水,令人很痛苦。我真的不能再继续了,朋友,我真得住嘴了。”

拉米亚仰起脑袋,她的眼睛像星星一样眨着闪着,说:“像鱼的恶魔,嗯有趣,执政官或许会很关注。”

我疑惑地“嗯”了一声,拉米亚解释说:“我们游骑兵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就是收集世界上各种恶魔的样本,如果能捕捉到活体,那样最好。”

三 丛林猛虎

我在地狱中寻找着救赎,但那救赎是否真在天堂?

我看着火花跳跃着,变幻着,我问:“朋友,你为什么找那两个人?”

拉米亚说:“我和他们其实是一起出来的,但途中分散了。”

我说:“带着老人小孩上路真算不上明智。”

拉米亚说:“刚离开黑棺时,我们有一整队护卫。”

“其余人呢?”

拉米亚回答:“都死了。”

我反而精神一振,说:“连游骑兵都无法在悲伤的纪元保住性命,而我却已独自足足活了数月。我相信我能胜任游骑兵的工作。”

拉米亚皱了皱眉,这让我暗暗心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说:“是运气不好,遇上了恶劣的天气。”

我忙说:“我运气很好,因为我遇见了你,朋友。”

拉米亚笑了笑,转头望着夜色。我看过古代的地图,我们所在之处叫旧金山,标牌上显示这片区域叫帕西菲卡。这儿曾是很繁荣的地方,人口密集,街上的车流永不停歇,即使在深夜里,不灭的灯光也可媲美星空。

但一切都逝去了。

突然间,我听见脚步声走过长廊,靠近我们。我立即熄灭了火,拉米亚戴上头盔与护目镜,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断断续续。拉米亚低声说:“是强盗。”

我说:“他们已发现我们。”

拉米亚说:“你生什么火?”

我无力反驳,生火确实不应该,尤其是周围状况不明的情况下,我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可我怎会知道这儿有强盗?

强盗喊:“出来吧,出来,我们都是文明人,会好好招待你们。”

又喊:“小羊羔,小可爱,你们缺什么,我们给什么,世上没有比我们更善良的好人了!”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倒不像如何友善。

拉米亚抛出一个圆球,那圆球叮叮当当地滚动,忽然间爆炸了,强盗们害怕地大叫,有人倒地。强盗喊:“找掩体!掩体!他妈的好狠!”拉米亚趁机开了几枪,又撂倒了两人。

她说:“总共十五人!”

我低声说:“我的枪打不着那么远,而且没子弹了。”

拉米亚说:“用不着你。”

这时,强盗们一通扫射,顷刻间将方格的挡板打成碎片,好凶猛的火力,他们从哪儿找到的这些好枪?这里不是办公楼么?

拉米亚朝我做了个手势,我们后撤,期间她又回头开枪放倒两人。敌人开火还击,我见拉米亚身子晃了一晃,发出低哼声,但丝毫不碍她奔跑。我们本该下楼,但我透过窗户,瞥见楼下出现了恶魔,其中有一个遍体鲜红的牛角恶魔,身高足有三米。他们是被枪声吸引过来的?

真倒霉,真不是时候,偏偏离天亮还有一会儿。

我向楼下指了指,比划恶魔双角,拉米亚会意,她说:“朝楼上跑!”

强盗看不见我们,我们朝楼梯飞奔,忽然间,我把拉米亚的脑袋一按,自己同时蹲下,随后,头顶的玻璃噼里啪啦全碎了,那长角恶魔的脑袋探出,左右张望,幸亏未发觉我们就在它脑袋底下。

它沉重地呼吸,我闻到它口中腥臭的气味。

强盗们恰在此时扫射,打中了这恶魔,恶魔发出咆哮,脑袋缩了回去,我小心朝窗外看,那鲜红恶魔双手攀着墙壁,朝强盗们靠近,另有三只白色恶魔也快速爬上了墙。

我说:“下楼?”楼下应该安全了。

拉米亚咬咬牙,说:“不,上楼。”

我们跑上了一层,找一间办公室躲好。我见拉米亚左臂流血,她说:“子弹穿过去了,没留在里面,你替我包扎。”

她递给我一卷绷带,一针药剂,我替她包扎治疗妥当了。她说:“一个小时就能痊愈。”

我问:“这么快?是这药剂的作用?”

她点点头,眼神锐利得像一柄刀。

我说:“强盗会被恶魔杀了,然后恶魔就会离去,我们也可以趁机逃走,越早越好。”

她说:“我从未失败过。”

我说:“那不算什么,只要留得命在”

她说:“这里是强盗们的一个据点,恶魔一来,他们肯定躲到藏身处去,而等天一亮,剩下的强盗会出现。”她露出狼一般凶恶的表情,说:“把他们全杀光。”

我无法劝阻,她也不再开口,她仰着头,脑袋抵住墙壁,急促地呼吸着,她脸颊的汗水顺着纤细的脖子往下流,我从她脸上见不到痛苦,见不到退缩。

我低声念道:

“战争失利又如何?

我们并未彻底落败,

那不屈的意志,

那复仇的急切,

那不朽的憎恨,

那从未投降或臣服的勇气,

此外,还有什么并未被征服?

是即使上帝的怒火也无法从我身上剥夺的荣耀。”

拉米亚睁开眼看我,说:“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

我说:“我不知道这话从何处来,是养父常念的。”

她说:“谢谢,这诗很应景,我这下可精神多了。”

又半个小时后,天亮了,恶魔即将归巢,然而恶人仍将行走于世。

拉米亚说:“你留在此处,不要走动。”

我回答:“我有自己的行事方法。”

拉米亚说:“随你好了。”

她如幽灵般走出了房间。

我先喝下一瓶药水,它被称作奥丁之眼,我的感官被放大了许多倍,这能让我洞悉建筑中敌人的分布。

我又将一种药膏涂在匕首上:它叫毒蛇之血,是一种剧毒,连恶魔都能杀死。

我取出另一瓶药剂,它是我的杰作,我叫它“阿蒙之水”,阿蒙不知是何方神系的太阳神,但在夜晚,祂会隐形不见。我喝下它,一股极寒侵蚀了我的胃,除了我之外,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喝了它而不停拉肚子,直至丧命。

但我却是例外。

我开始流汗,但并非寻常的汗液,而是分泌出的一种灵药,我不见了,成了完全的透明,即使我的衣物也被药水浸湿而无形。

我准备就绪,走向屋外。我察觉到拉米亚已经与强盗遭遇,敌人有八个,位于二楼,她那边似乎很顺利。

我走上顶楼,这一层的装修曾经很豪华,现在却变得比下面更破,常言道:“大道至简。”越简单的事物,反倒越容易保留。

这是一间主管办公室,还有个阁楼,六个强盗分作两匹,守在各个儿入口。

我转动匕首,刺死了两个。其他人惊慌地大叫,却看不见我,我快步冲刺,一匕首刺向挡路的女强盗,她似乎见到了一点点反光,朝后退缩,但我的匕首仍擦破了她的脸,那就不必管了,她很快就会死。

当她倒地抽搐时,我又捅破了两个男盗贼的额头。剩下的一人胡乱开枪,险些扫中了我,但就像在黑色的房间里打蚊子一样,机会转瞬即逝,我在他背后一刀,结果了他。

阁楼上是强盗的头目,一个肌肉发达的硬汉,他已极度紧张,稍有风吹草动就送过去一梭子,以至于把周围的玻璃全打碎,我把匕首一扔,刺穿了他的眼眶,他晃了晃,毒素入脑,死了。

三种药效几乎在同时消退,似乎效用相护抵消了。我开始吐血,不过吐血总好过丧命,吐血总好过待在地狱,而无法进入摩天楼、进入天堂。

拉米亚出现在阁楼的门口,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过了片刻,她面露微笑,低声念:

“猛虎,猛虎,你目光如炬,

在黑夜的丛林中,

怎般不朽的手与眼,

能塑造你这可怖、匀称之体?”

我问:“这诗是谁写的?”

拉米亚说:“听说是威廉姆·布雷克,几百年前的诗人。”

我拾起强盗的枪,用枪柄砸开了一扇暗门,里面是那老人和孩子,他们都还活着,老人深受恐吓,而那个女孩儿却并非女孩儿。

之前相遇时,我并未细看她,现在却注意到她的怪异之处,她的脸百分之七十是金属的,只剩下右眼那小小的一块,眼神很清澈。她的身体也是如此,她的右手还完好,左臂却是银黑色的金属。

她到底是什么?

拉米亚扯开老人嘴上的封条,那老人大喊:“看在执政官的份上,拉米亚,你终于来咯!”

拉米亚说:“老威,你真是鸿运当头,回去之后,你该去买彩票。你得知道自己刚刚活命的概率有多小。”

老威说:“去黑棺的那些奸商手里买彩票?那不是糟蹋钱吗?”他说着哈哈大笑,而那个“女孩儿”却始终默然不语。

我和拉米亚替他们松了绑,老威说:“我对他们说:‘我是黑棺的重要人物。’他们一听我是黑棺的,就想要赎金。他们甚至怕我饿死,给我吃了些口粮。不过那些口粮可真难吃的要命,我怀疑是狗肉做的。”

我碰了碰我行囊中的狗肉,心里微微叹息。

我清了清嗓子,说:“老威先生,我叫鱼骨。”

我不清楚老威是什么职务,如果他比拉米亚级别高,我没看出来,可如果他级别很低,拉米亚也不必急于相救。

如果是前者,我非但要奉承拉米亚,还要对他鞍前马后。

如果是后者,我仍旧要奉承拉米亚,却又不能得罪此人。

总而言之,现在的我需看人脸色行事。

老威笑道:“这名儿可真怪,鱼骨是什么鬼?”

拉米亚说:“鱼骨杀了一半的强盗,我杀了另一半,是他找到你们在哪儿。”

老威肃然起敬,说:“这可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了。不过我怎么不记得一齐出来的游骑兵中有叫‘鱼骨’的?”

拉米亚说:“他原先不是,但现在是了。”

这像是一句承诺,我似乎已得偿所愿。

四 黑色棺材

但他们三人仍有未知的秘密,正如这未知的悲伤纪元。

办公楼里有秘密的武器库,但拉米亚用不上,我也不愿负重,人只有一条命,带再多枪械也不能让人多挨几枪,只需一柄趁手的就好。

但水和食物就另当别论了。

老威问:“你真吃得下这些东西?”

悲伤纪元的拾荒者与强盗养成了相似的品味,我们是不介意吃蟑螂肉与老鼠肉的,尤其是如此巨大,如此多汁,如此肥嫩的肉,倒是不妨一尝。

但转念一想,我不再是拾荒者,而是游骑兵,我是黑棺的一员,我的品味有待改善。

我还没踏入摩天楼一步,可已经完成了目标。拉米亚信任我,我成了她的跟班。

我会仅仅满足于此吗?不,我要继续往上爬,未来,我要住黑棺最好的屋子,吃最好的食物,玩最奢侈的游戏,享最愉悦的乐趣。我要成为黑棺的名人,黑棺的主宰者,永生永世过安逸舒适的生活。

唯有那样,鱼才会远离,才不会找上我。鱼能嗅到贫穷,嗅到痛苦,嗅到绝望,嗅到人一切的负面情绪。当它来时,所有人都会死,包括我在内。

我再无把握能逃脱。

所以我必须身处天堂。

拉米亚说:“乏加她怎么样了?”

老威:“你最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她了,我看就算有人在她脑门上开一枪,她都不会死。”

我怀疑老威在吹牛,但我看着乏加怪异的模样,我又相信了。我难以判断乏加身上有多少比例仍是血肉,我甚至不知她还是不是人。

拉米亚说:“你们没事就好。”

我指出我们该早点回摩天楼了。

拉米亚摇头说:“任务还没完成,要回去还早呢。”

我仿佛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通透,问她还有什么任务比保住性命更重要?

拉米亚说:“我的荣耀,我的信念,还有执政官的命令,这些都是值得誓死守护的。你身为游骑兵,必须有此觉悟。”

我头一回觉得这游骑兵还是不当了吧。

拉米亚说:“如果你退缩,那我视你为逃兵,你非但永远失去了进入黑棺的资格,我还会处决你。”

仔细一想,答应人的事怎能随便反悔呢?如果我答应的是老弱病残,那自然可以当做没说过那些话,可拉米亚这边,如要搪塞蒙混,代价可就太大了些。

或许这有些欺软怕硬、两面三刀,但世界已经毁灭,我们这些存活者也不得不随机应变,降低道德准则。

拉米亚微笑道:“这就好。”老威与乏加也并无异议。

这一代曾经是所谓的“商业街”,不知是否容得下两个强盗集团,一个已经没了,但如果有下一个,最好还是莫要中了埋伏。拉米亚无法探测人类的迹象,而她再厉害也挺不过包围圈中的乱枪扫射。

我告知拉米亚我愿意在前头探路,毕竟我习惯一个人,也擅长保命,如果高楼大厦上有强盗的狙击手,我没准能发觉。

我心中满是疑问,却竭力让自己保持乐观。我认为鱼在嗅着我的气息,有时,我蓦然回首,仿佛见到了它幽灵般的影子。

有人笑着说:“为什么要抗拒?为什么?”

我竭力睁大眼睛,我汗流浃背,我看见无数双手,无数个眼睛,无数张人的面孔。

奥奇德活生生地出现,但他已不是他,他已不是人类,他成了另外的事物。他说:“来吧,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一开始也与你一样,可现在我们明白了,当初为何要挣扎?我们正被救赎,我们正在上天堂。”

成为太阳王的一部分。

我喊:“不!不要过来!”

鱼。

一双温暖的小手按住了我的额头,我以为是奥奇德,想将他推开,但随后认出是拉米亚。

拉米亚问:“奥奇德是谁?”

我告诉她那是个无水村的老熟人。

拉米亚说:“你看见他了?”

我说奥奇德早已死亡。

拉米亚又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直抒己见,认为在探路途中,最好别交谈,那样会分心。

拉米亚问:“乏加,还有多远?”

乏加的眼睛发光,将一张画面投到了大理石地板上,那是一副极其详尽的周围地图。

我认为详细的地图是上个纪元遗留的珍宝,有一张地图,我们就成了全知全能的神,只要仔细研究,大片区域可以随意探索。而乏加无疑又比地图更好。我看见她投出的影响中有两个点,当中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线。她可以测算自己与目标地点的最佳路径。

而在她脑中,更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地图。

我在旅行途中养成了好习惯,见到有用的好东西,我通常会想办法带走。目前这好习惯可以暂时收敛,但我仍深深地震惊了。

乏加究竟是什么人?古代有所谓的计算机,我本以为那是天方夜谭,或许乏加就是,可她分明是人。

老威抬头说:“还有三十公里路,我们明天就能到。”

拉米亚说:“天黑了,找地方过夜,这一回但愿别再遭贼。”

我仍充当先锋,到一间写着巴瑞咖啡的店铺探了探,里面很安全,这一回倒不必生火,免得重蹈覆辙。

拉米亚又拿出上次见到的那种三明治肉卷,分给老威一个,老威掏出些燃料一样的东西,乏加的左臂有个加油口一类的圆洞,老威把燃料倒入其中。

我决定尝尝三明治肉卷,拉米亚说:“很抱歉,没有你的份儿,你吃蟑螂肉吧。”

我向她阐明团队合作的必要性,拉米亚笑道:“我们至今合作的很好,而等我们回到黑棺,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奖励。”

我感到很失望,好在蟑螂肉并非难以下咽。

我问他们此行的目的,拉米亚说:“我们住的地方,叫黑棺,那是一座摩天大厦,逾七百米高。它是古时科技的杰作,能够抵挡任何灾害,有永不枯竭的能源。最重要的是,住在黑棺里的人,呼吸新鲜的空气,能喝上清洁的水。”

我竭尽所能,奉上溢美之词,那确实发自肺腑。

拉米亚说:“然而执政官却认为,我们仅仅满足于现状是不行的。黑棺赋予我们生存的权利,却未必免去了我们救世的义务。我们身在黑棺,就是神选之民。我们能生活的很好,但仅仅是如此而已吗?黑棺保存了我们,所以我们是人类的火种,所谓火种,终有一天要燃起大火,重新让世界绽放光明。”

我发表自己的意见,首先我肯定了那位执政官的理念,没有丝毫反对,但我同时指出,现在这世界也不乏光明,虽然这头顶上的太阳似乎会让人慢慢变异,但至少它很亮。

拉米亚点头说:“正确,太阳确实是个问题,而恶魔又是另外一个问题。执政官由此制定了战略:稳步扩张的战略。我们由黑棺为中心,向外建立了城镇。城镇外类似于黑棺的材料建造了围墙和矮房,目前城镇人口达到一万七千人,基本满足了日常生活。但难处是,我们什么都缺,缺枪,缺弹药,缺建材,缺土壤,缺能源,缺水”

我问她这话是不是有些矛盾,虽然我对拉米亚万分尊重,可她之前不是说黑棺的能源是无限的吗?

拉米亚说:“你没有亲眼所见,无法想象黑棺是怎样的。它坚不可摧,听说连核弹都穿不透它的外壳。它产生防护罩,驱逐着恶魔,它能净化污水,能生产食物,有自动消防系统,有入侵抵御系统,它像是人的身体,却比人体更健康,更精细,更强韧。一切都在循环利用,生生不息。”

我想象着自己未来的家园,我的心被浸泡在甜蜜的蜜糖热水中,又甜又暖。

拉米亚又说:“但它的能源仅限于黑棺本身,决不能向外输出。目前任期的执政官决定利用黑棺的科技重建文明,但黑棺对我们来说是个黑匣子”

我打断了她,说:“黑匣子?这比喻太贴切了。”对于她,我必须极尽阿谀奉承之能。

拉米亚笑了笑,说:“所以,我们必须获取黑棺之外的科技,获取黑棺之外的资源,获取黑棺之外的杰出人才,获取那些上一文明留存下来的引以为傲的东西。”

老威说:“对,而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湾景区和猎人角的交界。”

我忽然想起自己翻找的旧地图和旧杂志,并拿出来给他们看,上面写湾景区曾是旧金山的科研基地。

老威微笑着说:“你能找到保存这么完好的杂志也不容易,在黑棺,这种旧玩意儿挺值钱的。听说有一位侯爵花大价钱收藏旧物。”

我觉得我在天堂的开局会很不错,也许会发一笔小财,这种杂志我还有五本,但鉴于我对人心的熟悉,我怀疑即使在天堂也不乏小偷,所谓出门在外,不可露财,我纵然精明,还是小心着点儿。

这么一想,我伸手整理了我的行囊,将从拉米亚那儿偷的三明治肉卷藏得深了些。

老威说:“但你这地图已经过时了,旧金山的地貌已经与百年前截然不同。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从黑棺所在的硅谷到湾景区,即使绕了几个弯,也本不该隔着百公里的路?”

我问是否是地壳运动扩大了旧金山的区域?”

老威说:“不,情况更复杂得多。”

五 重型卡车

当我聆听时,我其实度日如年。我等待转瞬即逝的机会,以便实施我渴望已久的计划。

老威说:“有人怀疑,百年前的某种试验,造成了旧金山地区的空间扭曲,所以多出了大片全新的荒漠,我们的旅途也延长了很多。”

我表示不解,又表示内急,需要离开片刻。

拉米亚说:“你可真懂礼仪,这事儿又不用我们允许。”

我向她报以微笑,起身正要走开,拉米亚说:“你口袋里的肉卷能不能还给我?”

她识破了我精妙的计划,真不愧是我的上司。

我问:“这肉卷怎么会到我口袋里的?”

她说:“我看见你从你包里塞到口袋里,你的动作很快,是我看见的小偷里最快的。”

小偷?

我为自己辩护:“这是我们村落的习俗,拾荒者的领袖必须能察觉并制止属下的偷窃,如果确实阻止了,那她将收获拾荒者永远的尊重。”

其实并没有这样的习俗,但我不能因为一卷肉而丧失了天堂梦。也许有人认为一卷肉算不了什么,但在悲伤的纪元,人甚至为了一点泥巴而厮杀。

我只是饥饿罢了,像一条饥饿的鱼,它们连同伴都

拉米亚盯着我看,表情很难捉摸,我以莫大的定力制止自己的紧张,但我的汗背叛了我。

我说:“现在我完全信服了,长官。”

她说:“那也别还给我了,你自己吃了吧。”

我感到迷茫,感到耻辱,感到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我如此地受煎熬,我把肉卷塞到嘴里,可确实前所未有的美味。

我两口吃完,又问:“说了半天,我仍不知道你们去湾景区的目的。”

拉米亚笑着问:“你不去小便了?”

我认为她很过分,为何要追究这种小事。

我告诉她我可以推迟。

拉米亚说:“为了开拓,我们需要资源,为了资源,我们需要开拓。我可以一天跑一百公里,但我无法将矿石、水源和机器从一百公里外运回黑棺。所以,我们需要运输工具。”

我说:“我看见过很多停车场,就在这附近也停了很多车,它们虽然被植物捆住,可也许还能用。”

拉米亚说:“你在地下住了太久,不知道地面的情况。那些车都是用石油的,而据我所知,所有探明的石油都已被污染,只会损坏汽车引擎。而且这些车太轻太薄,无法承担运送的任务,尤其是路上满是强盗和恶魔的情况下,有些恶魔体格像非洲象。”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恶魔。

老威说:“说的没错,两个月前,一支游骑兵在湾景区卡戎车库找到了一种特殊车辆,我们叫它‘尤涅’,那东西比坦克还硬,比坦克还结实,比坦克巨大十倍,一辆车可以装载320吨货物,而且是核能与太阳能混合驱动的。”

拉米亚说:“换言之,它几乎无需添加能源,而且无法被摧毁,我们可以把它改装成战车,它将是移动的城堡;也可以改装成货车,它将是陆地的货船。它是执政官梦寐以求的东西,是人类复兴的希望。我们很幸运,它离黑棺只有不到一百公里远。”

我说:“那当时的那支游骑兵为什么不把它开回黑棺?”

拉米亚说:“唯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能开。”她指着老威,老威朝她行了个古怪的军礼。

拉米亚又说:“也唯有乏加能破解那车库的密码,开启厚重的防护门。”我望着乏加,她依旧对任何事都无动于衷。

我说:“所以,那支游骑兵并没真正见到尤涅?”我怀疑经过百年不见天日的时间,它能否运转如常还是未知之数。

拉米亚回答:“其实见到了,他们通过外部的监视器看见了它,也找到了它的资料,这已足够。执政官决定我们必须去那儿看看。我们共二十人,护送乏加与老威上路,但遇上了风暴,与其他人失散了。”她难掩眼中的哀伤,我认为她或许因此丧失了重要的亲人,可她很坚强,竭力掩饰自己一瞬间的软弱。

我多见悲伤纪元的风暴,但又不完全熟悉,悲伤纪元的风暴并非多有雨水,那种很稀少,被认为是上苍开恩,更多时候,那些风暴无可预测,有些会磁化人体,将人掩埋在铁石之下;有些夹杂着蝗虫,在顷刻间把人啃食得尸骨无存。另有些会让人迷失方向,仿佛梦游了数十公里。最后,有些恶魔会随着风暴而来,残杀遭遇的人。

既然沦陷于风暴之中,那些失散者多半是活不成了。

拉米亚说:“据我那些同事说,尤涅那儿应该很安全,至少曾经驻扎在尤涅之外的一些强盗杂种,都被同事清除干净了。”

我说:“可他们根本没进入车库里,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

老威说:“是啊,谁知道呢?毕竟黑棺里也曾有过不可思议的发现。”

我问:“什么发现?”

老威指向乏加,笑道:“我们在某个实验室发现了这位小公主。说不准那车库里也有类似之物。”

拉米亚说:“毕竟那车库也经历了浩劫,仍然几乎完好。”

老威说:“接下来,只要我们别卷入风暴,安安全全与驻守的游骑兵汇合,把尤涅开回黑棺,就算大功告成,我们就能升官发财。”

升官发财这个词听起来就很舒服了,我感到很前景很乐观。

夜晚,我值上半夜的,拉米亚值下半夜。我发现她防着我偷肉卷,这让我很失望,朋友之间该相互信任,岂能犹如防贼?她更不该在行囊里放夹人手的小陷阱,害得我险些断了手指头。

早上,拉米亚骂我:“真是恶习难改。”

我低头走在前面,耐心向她解释这是我们无水村拾荒者历史悠久的习俗。

拉米亚指着一卷染血的三明治说:“你这让我怎么吃?”

我告诉她其实我的血并不脏,可以饮用。

拉米亚小声说:“我又不是黑棺的贵族,我不吸血。”

我问:“什么?”

拉米亚摇头说:“我失言了,请当做没听见。”然后这卷三明治就归我了。

湾景区的建筑风格很单一,是一座座庞大的如同仓库般的房屋,银白色的墙,爬满了蔓藤与大树,这让原本单调的景物变得有了生机,让人觉得生命无所不在。

但我知道,生命会变得何等可怕。

从某方面看,是鱼救了我。

乏加指着卡戎的的巨大商标,告诉我们到了。其实不用她说,我们都已经看到。

拉米亚说:“卡戎曾是世界一流的汽车制造工厂,后来被军方控制了。”

我们抵达时,已经是晚上,那车库简直像是一座密封的军事基地,令人叹为观止。外头有一层围墙,一扇栅栏铁门,但门已经被破坏了。

拉米亚拿出一个对讲机,调节频道,说:“阿高尔,阿高尔,我是布拉瓦多,收到请回话。”

这个对讲机应该有苛刻的使用范围,我猜那是游骑兵的代号,阿尔高首字母是a,布拉瓦多首字母是b。当发现此地时,那些游骑兵兵分两路,一路回去报信,一路驻守在此。

没人回答。

拉米亚又尝试了一次,没有回答,乏加说:“检测到了恶魔。”

拉米亚立即看腕表,说:“有五个,在三点和九点方向各有两个,十二点方向有一个。”

她环顾四周,看见一棵最高的树,说:“乏加、老威,你们藏在树下,我上去狙击。鱼骨,你先去九点钟引两个过来,那两个靠得很近。”

我说:“恶魔跑得比我快。”

她说:“快不过神剑弹。只要击中头部,他们与纸无异。而我从不落空。”

我知道好事多磨,但不料事态竟如此波折,我的心和身体都受了伤,心伤来自于她昨晚的不信任,体伤来自于手指上的伤痕,她却毫不关心。

我本不该承受如此重担,于是我提议我们可以明天再来,毕竟我不是很急,这是我们拾荒者的处事原则,能等待的事,何必要冒险?

拉米亚说:“去吧,没关系。”

她听起来就像是让我去倒垃圾。

我无法拒绝,如果说那天的营救行动给她留下了好印象,那偷三明治之举无疑让这种好印象蒙上了阴影。

我常常反思自己为何会这么鲁莽?经过长时间的思索,我认为一切都是鱼的错。

是鱼危及了我,是鱼令我反常,是鱼令我失控,是鱼令我无比向往摩天楼的一缕气息、一缕味道,是鱼令我在逃亡途中染上了欺骗与偷窃的恶习。

是的,都是鱼造成的,鱼是万恶之源。

这结论让我腰杆挺直了不少,然后过分的正直往往不容于世,我被恶魔发现了。

那是两头白色恶魔,个头在190公分左右,我看见它们身躯上有弹痕,脚边的尸体残缺不全,我认出游骑兵的标志,是他们杀了驻扎在这儿的同僚吗?恶魔发出低吼,狂奔向我,恶魔奔跑速度约等于马,我立刻转身跑,自认为跑得很快,但它们越来越近。

我听到耳边似乎有子弹擦过,声音尖得异常刺耳,一阵一阵“嗡嗡“作响,让我头昏脑涨。我回过头,两头恶魔先后扑街。我又朝拉米亚那儿瞧,她手比划了个圈,露出微笑,嘴唇动了动,似在说:“继续。”

六 利润算法

大多数的所谓“恶魔”,皮肤都很坚硬,我并未见过真正的犀牛,但恶魔皮至少与犀牛皮相当。如果枪弹未命中要害,很难伤害它们。

拉米亚声称的神剑弹却能轻易穿透皮层,杀死恶魔,这固然与她从不落空的精准枪法有关,但这神剑弹也绝非凡物。

我又去引诱十二点的恶魔,那是个块头更大的,两米多高,也是白色。我只遇见过白色和红色的恶魔,似乎后者是前者的主人,红色恶魔是拾荒者口中的魔头,是恐怖电影中骇人的怪物,鲜有拾荒者能从红色恶魔手下全身而退。

我将那白色恶魔引向拉米亚方向,但当我转过隔离墙时,三点钟方向的两只恶魔竟然也出现在不远处。

我于是跑得比狗还快。

我离拉米亚藏身的树约有三百米远,但是这该死的地形再坑人也没有,好几棵树长在道路两旁,树枝斜着伸出,形成了小树林,我看不见拉米亚,拉米亚想必也看不见我们。

一只恶魔加速冲刺,我几乎听见它的喘息声紧贴在身后。它挥手抓我,好在恶魔的上肢比例比人类短一些,它没能抓住,但它的指甲划破了我的肌肤,我听见自己惨叫,我失去了平衡,在跌倒的一瞬间,我喝下了“阿蒙之水”,然后立即跌跌撞撞地翻滚开,几秒钟后,三只恶魔包围了我,但我已经半透明了。

白色恶魔并不聪明,它们又愣了一小会儿,直至我完全透明。我在匕首上涂了毒蛇之血,手臂一长,刺瞎了一只恶魔,在它大吼声中,另两只不断扭动脑袋,发出威胁的叫喊。我瞄准了很久,又刺瞎了一只,剩余一只脑袋动得像拨浪鼓,我两次未能刺中,还被它乱舞的指甲擦破了皮,第三次总算得手。几分钟后,它们全都毒发身亡。

我急忙伸出手指,搅动喉咙,把剩余的药剂全吐了出来,我停止了流汗,一天一瓶阿蒙之水剂量过度,我承受不住,心脏可能会停跳,能呕出来点儿是一点儿。

脚步声接近,拉米亚持枪靠近,她扫视了战况,问:“是你干的?”

我勉强让自己显得很轻松,说:“很很简单,小菜一碟。”

她笑道:“你越来越让人吃惊了。”

察觉到威胁消失,乏加与老威很快来了。老威说:“啊,兄弟,你真是英勇善战。”他一边说,一边拍着手。

我想要回答些什么,但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反而能让人更敬畏我。

拉米亚说:“怎么干的?”说着她蹲下,去触摸那些恶魔眼睛上的伤口。

我说:“伤口有毒。”

拉米亚说:“原来如此。”

在我面前又有两条路走,一条路,我可以向她隐瞒,不告诉她阿蒙之水的效果。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底牌,让别人捉摸不透,往往是最佳的威慑。另一条路,我把我的那些药水都告诉她,赢取她的信任,反正她并不知道那些药水的配方,我猜她也没法忍受药水的毒性。

我暗中决定掷一枚拾到的硬币,如果是人头面,我就如实相告,反之则隐瞒。

我将硬币弹上了天,落在手背上一开,是背面。

思来想去,抛硬币也没什么用,还是坦白吧。

我打开行囊,将我珍藏的药水陈列在她面前,这个是提神的,那个是壮什么的。这个能用来隐形,那个是涂抹的毒药。老威说:“为什么听起来像是骗人的奸商?”

我说:“奸商?奸商能做到吗?”手指向那三头死透的恶魔。

老威叹息,说:“这世道,什么怪事都有。”

拉米亚沉默了一会儿,说:“确实有用,先收起来吧。”

靠近设施,拉米亚查看驻军的尸体,说:“是大群恶魔袭击了他们,他们几乎守住了,但最终防线崩溃。”

拉米亚对我说:“幸亏没有拾荒者经过,把他们的武器收拾收拾,准备一齐上车。”

我说:“我没什么力气了。”

拉米亚严厉地说:“这是命令。”

怎么办呢?有求于人,岂能不低头?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人上之人,我要爬到拉米亚头上,让她替我干那些沉重的体力活。

我拾起六柄完好的枪,里面各有一个完整的弹夹。拉米亚指着其中一个特殊弹夹说:“这就是神剑弹,全称‘以太穿透弹’,小心使用,这种子弹是受严格管控的,我们每个月只能补充一次,所以,在我的小队里,你每落空一枚神剑弹,如果被我看见,就得自己掏腰包罚款。”

我说:“那我还不如不用。”

她笑道:“你的命值钱,还是你的钱值钱?”

这是个难题,我竟不知道答案。

我说:“我只留一柄枪,其余几柄扔掉吧,反正枪的型号是一样的,子弹都通用。”

拉米亚回答:“目前枪械紧缺,得设法带回去,军需处给予补偿的。”

我问:“游骑兵算账都算得这么细吗?”

拉米亚说:“我们军官和执政官是半雇佣半官方的合作方式,有时得自负盈亏。你目前算是我的人,记住别让我亏钱。”

乏加找到了车库的控制台,她伸出手,我见她的手掌像是金属的鹰爪,只有三根手指,其中一根手指变化形状,成了个与控制台相匹配的插头,她插入连接口,于是控制台的屏幕亮了,大量文字从屏幕上掠过。

大门轰轰地向上升,像是个咳嗽严重的巨人。

我见到了尤涅。

它长约25米,宽11米,高10米,遍体银黑色,是个泰坦般的庞然大物。它的每一个组件都像是久经锻炼、精雕细琢的肌肉,显示出钢铁的美感,阳刚的力量,粗犷而美丽。在它表面布着楼道和管道,另有巨大的货舱,似乎是可以开闭的。我猜它的钢铁甲板般至少有20厘米厚,连恶魔的长角只怕也撞不掉它的油漆。

老威哈哈大笑,还带吹口哨,说:“就是他,传说中的卡车之王!可惜没有威士忌,不然倒可以来一杯。”

拉米亚说:“乏加,开门。我们准备冲进去。”

我意识到开门声可能会引起恶魔的注意。

乏加下了指令,拉米亚抱起乏加,举起老威,喊:“冲刺!”

她直接从控制台窗口往下跳,这控制台有三米高,她平稳落地,我背着枪械,也跟着她跳落,险些断了腿。我一瘸一拐地紧追不舍,总算在关门前的一刹那钻入了车库,我见到有恶魔从大门朝此冲来,但它们赶不上了。

我说:“长官,你险些把我关在外头。”

拉米亚说:“你可以把枪扔了呀,你应该学会随机应变。”

我问:“扔了枪,你是不是会罚我钱?”

拉米亚瞪大晶莹的双眼,显得很清纯无辜,说:“你怎么知道?”

我竟无言以对。

老威看着尤涅,热泪盈眶,他就像是一辈子为上帝效劳的牧师,在临终之前,得到了上帝允许他放纵的启示,决定快乐而荒唐地渡过余生。他抱着尤涅,亲一口,喊:“啊,这机油味儿!这是最上等的别思机油味儿,宝贝儿,我的天使,我的宝贝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当梦想实现的刹那,谁能不激动地忘情?

我踏入摩天楼时,我知道我会哭的,谁也不能阻止我。

我们得以详实地审视这车库,除了尤涅,以及尤涅的保养设施,里面别无一物。但我见到车库的一面内墙上有个敞开的门,门里的走廊似乎是往下延伸的。

这车库通往地下?

拉米亚也注意到了这一隐患,她说:“其他都不要管了,老威,上去启动尤涅!”

我们爬向驾驶舱,透过小玻璃窗口,可见这驾驶舱很宽敞,我见到过上纪元的房车,这驾驶舱的空间与房车类似,我甚至有可能独占一个座位,横着睡觉。但目前,门是紧闭的。

拉米亚拉了门把手,门纹丝不动,她说:“钥匙!”

老威说:“我看过操作手册,可以远程开启。”

拉米亚说:“乏加!”

万能的乏加,她机械的眼球发射出红光,眼珠中似漩涡转动,似乎发出了某种信号。咔嚓一声,门开了,老威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年轻,身影一晃,已经入座,我怀疑他新婚那天都没这么雄起过。

我们关上了门,老威喊:“摇滚开始了!”

他用不可思议地手速开启了如星象般复杂的按钮,尤涅开始发光,我听见层层递进,愈发响亮的引擎声,就像炸弹倒计时一般令人心跳加速。

灯暗了,声音停了,什么反应都没了。

拉米亚喊:“又是什么幺蛾子?你把它弄坏了?”

老威傻愣着,表现得像是新婚之夜发现新娘是个伪娘,他走歪了人生的道路,迷茫得无以复加。

乏加说:“初次启动,需要大电流充电。”

拉米亚说:“什么意思?它不是几乎永动的吗?”

乏加说:“一百年不曾充电,需要第一次充电。”

这道理倒也简单,它是太阳能与核能混合动力,但太久没照太阳,也太久没启动,就好比长久禁欲之人,需要莫大的刺激才可能重振雄风,我们也得给它来个醍醐灌顶、当头棒喝什么的。

拉米亚问:“该怎么做?”

乏加说:“在地下有个电流反应器,能够提供初次启动需要的电量,但那需要手工开启。”

拉米亚说:“如何开启?需要你吗?”

乏加说:“只需要打开电闸。”

拉米亚看向我。

七 雇佣协议

我表示不知门下的走道里有什么,我表示我不想送命。

拉米亚说:“我和你一起下去。”

我问乏加她们怎么办。

拉米亚说:“她们留在尤涅里很安全,反坦克炮都未必能穿透这铁门。”

我认为这决定很英明,当先走出舱门,拉米亚说:“笨蛋。”

我瞪着她,无声地抗议这突如其来,毫无理由的责骂。拉米亚说:“你挂着六柄枪去做什么呀?把其余五柄留在舱里,真是的。”

好像很有道理,不过这是她的错,是她让我习惯于服从命令,从而忘记了思考。

乏加在我和拉米亚手里塞了件东西,那是个小黑球。乏加说:“这是耳机,请带上,方便我与你们联络。”

我说:“乏加牌耳机吗?”乏加并没有笑,我讨了个没趣。

拉米亚苦笑道:“你该早些把这好东西给我们。”

乏加点点头,正常的那只眼睛看了我一眼,我不知她有何深意,但却觉得她智慧深湛。

拉米亚通过腕表,查知这附近并没有恶魔,下方也应该并无强盗,否则车库里不会如此干净。

行走过程中,我问:“这么说,如果把车开回去,酬劳很高咯?”

拉米亚回答:“不,只能小赚一笔。拉米亚与老威不是我的属下,所以算租借的,执政官那里要抽成。而我那些在风暴中走失的属下如果回不到城里,我还得发放抚恤金。”

我旁敲侧击地问她我能分得多少,拉米亚说:“我引荐你进入黑棺,这件事本身就是大恩。”

我心知人不能太贪心,但如果能得寸进尺,自然最好不过了。我说:“亲爱的长官,我愿意永远追随您,可在摩天楼里,我只怕并没有住处,您如果能安排,那可就太”

拉米亚说:“那你得自己挣房租,好了,别废话。”

唉,失败了,不过若不争取,怎知不能成功呢?

就在这时候,乏加牌耳机中传来乏加的声音:“鱼骨,别回话,别做出任何反应,只有你能听见我,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我一直以为乏加并无自主意识,看来并非实情。

乏加牌耳机又说:“发动机在地下深处,我要你替我取一个独立插件,如果你能成功,当你抵达摩天楼时,我会为你开一个秘密账户,账户中打入一千万信用额,那足够你在摩天楼第三十层以上付十年房租。”

我又开始咳嗽,咳嗽声中,我说:“两千咳咳两千万。”

拉米亚问:“什么两千万?”

我说:“我听人说世界上有两千万只恶魔,你觉得呢?不对,我记得好像是三千万。”

乏加说:“如果你不答应,这耳机是个炸弹,当你伸手把它拿出时,你就会死。”

我不慎咬破了嘴唇,开始吐血。

拉米亚说:“你身体不舒服?”

我说:“很好,不错,再好不过了。”

乏加牌耳机,你未来永远失去了一位潜在的客户。

前方是一扇钢铁门,通过轮盘开启,拉米亚说:“乏加已经把这铁门解锁了,你把它转开。”

我说:“我觉得长官您的力气甚至可以搬动一头牛。”

拉米亚说:“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力气活该由谁来干?”

公平的观点。

轮盘很重,但没有生锈,我几乎把吃鱼的力气都使出来,门朝里开了,又是钢铁的楼梯,通往钢铁的房间。

拉米亚说:“这里是一个庇护所,他们在这儿建了个庇护所。”

我问:“庇护所?防护什么的?”

拉米亚说:“我不知道,但百年前,有些人总认为某天会发生世界末日,所以花钱造秘密设施,以便未来藏身。他们是对的。”

我又问:“乏加她她到底是怎么来的?好像很了不起。”

拉米亚说:“她是执政官在黑棺某处发现的,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她似乎负责黑棺的一部分管理工作。”

我问:“她到底是人还是机器?”

拉米亚说:“是人,但与机器也差不多了,她是个小可怜,真不知是谁将她改造成这样。她服从执政官们的命令,决不能违抗。”

我对这最后一部分深表怀疑。

乏加牌耳机说:“如果多问一个字,我将终止交易。”

我心想:“她外表是个小女孩儿,不超过七岁,那些人将她大卸八块,只留下她一只眼睛,小半边身体。她失去了自我,被囚禁在这金属驱壳之内,不得自由。这么做的人,简直灭绝人性。”

但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她还留得性命,现在还把我吃得死死的。

悲伤的纪元,能活命就是福气。

拉米亚喊:“停!是恶魔!”

万万没想到,但已经太迟了,两头白色恶魔顺着长廊朝我们跑近,拉米亚开枪杀死一只,我开了一枪,打歪了,拉米亚替我补上了一枪。她喊:“罚你一千!”

唉,真是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一只红色恶魔出现在那两只白色恶魔之后,即使它弯着腰,也占据了整个长廊,它两只手各提起白色恶魔,拉米亚朝它开火,但红色恶魔用白色恶魔的尸体当挡箭牌,拉米亚开了两枪,都没中。

我说:“这不是两千?”

拉米亚的神剑弹用完了,她喊:“把你的枪给我。”

红色恶魔一甩手,把一具尸体扔向我们。我们同时扑倒,那尸体在墙上撞得断骨断筋。红色恶魔把另一只也扔了过来,拉米亚站起身,发出大叫,她一脚踢出,竟把那白色恶魔尸体弹开了。

我早知道她有这样的力气。

红色恶魔嗷嗷直叫,我把枪递给拉米亚,拉米亚抬手,但红色恶魔一个猛冲,将拉米亚撞飞。

我喊:“长官!”红色恶魔回过身,一爪子抓我,真是可笑,我怎能让它命中?它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从鱼的嘴下存活的男人。

我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等我回过神,我已躺在走廊的一边了。我见到鲜血从我伤口处像泉水一般流出。

红色恶魔正朝拉米亚那边跑,我紧张极了,她可不能死,她如果死了,我该怎么进摩天楼?

我喊:“喂!喂!来我这儿!我这儿没枪,她那里有!你可以拿我做盾牌使唤。”

红色恶魔有低微的智力,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因此却反而更容易上当。它上钩了,转身面向我,一双邪恶的眼睛闪着鄙夷的光。我知道,它看见我受伤,而且手无寸铁。它迈了一步,然后开始加速。

我知道唯有豁出去了。

我摸出毒蛇之血,倒入自己嘴里,毒液会顺着我的肠胃进入造血系统。这毒液能毒死恶魔,却毒不死我,我有抗体。

红色恶魔很快已离我不到五米远,我一挥手,鲜血落在恶魔眼睛上,它叫毒蛇之血并不是没有原因的,涂抹在刀上,与包含在血液里,一样能杀人。

红色恶魔发出令人心慌的吼声,它掩住自己眼睛,身子来回摇晃,撞得长廊两边的钢铁都有些变形。它撞了好几回,开始用拳乱砸,真是离我差之毫厘。我蜷缩起身子,喊道:“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几声轻响,恶魔身躯抽动了几下,我见它脑门开了花,一张凶恶的脸恰好落在我面前。

拉米亚持枪走来,鲜血从她额头流下,白发披肩,肤色雪白,容貌美艳,像是冰雪中的一朵红色玫瑰。

她低头看着我,我抬头看着她。

她的衣服破了,我见到她的肌肤,反射金属的光。

我问:“你和乏加一样?”

拉米亚说:“我只改造了躯体肌肉、四肢骨骼与小部分神经元,我本质与你无异。乏加不同,运转她的并非大脑,而是一颗多核处理器。”

她将自己的腕表扯下,说:“这里有干扰,探测器不能用了。”

她向我伸出手,我摇了摇头,自己站起,指出我血里的毒还未失效。

拉米亚说:“何时失效?”

我说:“如果大量饮水,大概大概半天左右。”

拉米亚把枪抛开,说:“但愿下面没有了。”

我说:“是啊。但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拉米亚说:“不要开这种下三路的玩笑。”

我表示我也不想。

拉米亚戴上一副手套,从行囊中取出一根针剂,刺入我手臂,说:“这是治疗针,能加速伤势愈合。”

我说:“你自己呢?”

拉米亚说:“我受伤不重,我的手臂是我唯一的弱点,那长角顶在我腹部,反而不是。”

走过长廊,是一个很乱的大厅,但可以看出,这地方原本是个挺奢华舒适的地方,一圈弹性良好的沙发环绕着这圆形房间,当中有个吧台,里面全是酒水,只有几瓶完好。

拉米亚说:“看来不知哪里有个漏洞,恶魔闯进来没多久,这些恶魔竟也是酒鬼?”她拿起一瓶香槟,看出是2058年的。我推测那是在130年前,离浩劫发生只有很短的空档期。

我说:“你未成年,不能饮酒吧。”

她看我一眼,说:“你在开玩笑?”喝了一大口,把瓶子递给我,说:“你全喝光了,把毒血稀释。”

我摇头说:“我滴酒不沾。”

她自己开喝,问:“为什么?”

我说:“鱼,鱼会嗅到我的软弱,我的精神不能有动摇,酒精会毁了一切的。”

她说:“鱼?又是鱼?你能不能详细说说那鱼究竟是怎样的?”

我认为最好不要。

她笑道:“你这是精神创伤,对这鱼怕得近乎迷信了。”

她跳到柜台之后,翻出一些纯净水,她笑道:“都是过期的,你要不要?”

我说:“这倒不要紧,我的肠胃很好。”

八 营救公主

酒让拉米亚苍白的脸变红了,她的嘴唇更是红艳。

她说:“对黑棺的人来说,放逐是最可怕的。那意味着人将离开安全与舒适,重新面对荒凉的世界。”

我念:

“你被诅咒了,该隐。

你杀死了你的兄弟。

你将如我一般被放逐。”

拉米亚点头说:“引自《诺德文书》。”

那似乎是悲伤纪元之前的一种潮流,一个宗教组织兴起,他们崇拜亚当之子该隐,该隐被认为是人类罪恶的起源,他替人类承担了罪孽,受到了诅咒,因此被放逐,就像后世的基督。

拉米亚又说:“执政官们都熟读《诺德文书》,所以在黑棺,犯罪者和无用者都会被逐走。他们坚信放逐让人受苦,也会洗涤人的灵魂。”

我说:“真是典型的老爷思维,他们真以为把人赶到地狱是为了那人好?”

拉米亚说:“是真的。”

我又说:“到底有几个执政官?”

拉米亚说:“目前而言,只有一个,但黑棺十年一次选举,候选人可不少。”

我心想:“我有没有可能成为执政官?”

那太遥远了,但想象一下又有何妨?那是最高的权利,能让我成为天堂的主宰,我将统治一切,拥有所有的财富。

小心啊鱼骨,人的贪欲是没底的,就像你偷了拉米亚一卷面包,又会去偷下一卷,因为那面包是鲜美的。

拉米亚问:“你饿吗?”把一卷面包抛给我,我接住那三明治,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拉米亚说:“是我亲手做的,你不必夸,我知道味道很好,不然你为何老是要偷?”

她总是很自信。

我说:“你把话都说完了,我无话可说。”

拉米亚笑了笑,继续喝。我希望她喝醉了入眠,那样我就能将渴望已久的行动付诸实施。

我就能翻她的包,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我一口咬下大半个三明治,拉米亚说:“你别吃那么快,好东西要慢慢品尝。”

我说:“世道恶劣,人的性命悬于一线,如果我吃得不快,很可能就咬不出下一口。”

拉米亚说:“我在黑棺习惯慢慢吃东西,人何必和自己的胃口与肠胃过不去?”

我说:“那只会让你们的肠胃软弱,我能吃你做的美食,你却吃不了我做的佳肴。”

拉米亚吐吐舌头,说:“就你做的那些狗肉?胡乱烤一下,谁不会了?而且还是焦的。”

我说:“有些其实不是狗肉,而是强盗的”

拉米亚打了个冷颤,说:“别说了,去你的。”

唉,强盗要杀我,待分出生死,他们的遗骸总不能浪费。就像鱼缸中的那样,它们会吃同类的尸体,直至剩下无法消化的鱼骨。

我是被吃剩下的。

她杀得了人,却听不得吃,她很厉害,但也难免显得软弱,那是摩天楼住民幸福的软弱。

而我是鱼骨,我很坚硬。

乏加牌耳机说:“你们该继续前进了。”

拉米亚回答:“收到。”

再往里走,设施愈发豪华,一排排各式各样的机器,似乎是用来赌博的。拉米亚和我觉得这里视线太差,于是蹑手蹑脚地走。之前那三个恶魔在这里横冲直撞,砸坏了不少,但我的推断是对的,它们虽不知怎么进来了,但来这儿也没多久。

我们看见了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他穿着黑色的铠甲,像是古代的骑士,手里握着长长的铁剑。他的头盔被恶魔砸烂了,死的不能再死。

铠甲胸前是剑与盾交叉的标志。

剑盾会。

拉米亚说:“是剑盾会的。”

我心跳加快,我闭上眼,往事如洪水般涌来,我不愿被淹没,可我阻止不了。

拉米亚说:“剑盾会是一群怪人,我们和剑盾会有过几次遭遇,他们的外骨骼铠甲比恶魔更棘手,但他们是一群不肯用枪也不会用枪的老顽固,那就是我们的优势了。”

她又问:“你认识这人?”

我说:“我认识剑盾会。”我的声音把自己吓了一跳,异常苦涩。

拉米亚说:“你和他们有过冲突?”

我说:“无水村曾经受剑盾会的照应,他们会派人来收取粮食,给予保护。”

拉米亚叹息说:“看来确有与执政官理念相同的人,剑盾会早在我们开拓之前,就已经开始扩张了。”

我说:“剑盾会说那不是扩张,只是联合。剑盾会派一位专员到村子里,那位专员教我们武艺,教我们科技。”

拉米亚问:“奥奇德?”

我说:“你怎么知道的?”

拉米亚说:“你声音变了。”

我说:“长官,你可真是魔鬼。”

拉米亚说:“我只是善解人意。”

走过赌场,相安无事,我就说嘛,人总会处处遇险?但这庇护所里为什么会出现恶魔与剑盾会?

拉米亚认为有别的入口,或许湾景区的好几个富豪都知道这秘密的庇护所。我们是从尤涅车库里的入口进来的,但那个入口原本关得很死,是乏加开启了它。

乏加许诺我的赏金,就在下面,向我招手,但在此之前,我得设法让长官留在上头。

这时,乏加牌耳机说:“小队,听见了吗?”

拉米亚说:“收到。”

乏加:“从你们的位置,一人往左边的走廊,可以到达一间管控室,拉米亚,你在那儿开启一处备用开关,然后守着,防止电流超出阈值。鱼骨,你继续朝下前进,那儿有机房,你需要开启主机。”

我背后有些凉——乏加全都计算好了。

拉米亚说:“情况有变,这里有剑盾会。”

乏加说:“不,剑盾会已经撤离了,我调用摄像头,没看见剑盾会的人。”

拉米亚点头说:“摄像头?好极了。”

我与拉米亚同时说:“小心。”然后她往左,我往下。乏加解锁了几扇密门,房间的风格骤变。我再不见到之前那安逸奢靡之风,所见唯有冰冷乏味的冷金属景象。每往前走,我便愈发感到压抑。

乏加说:“别恐慌。”

我喊:“你说得倒轻巧。我现在还受着伤,我血里还有毒。”

乏加说:“我可以放一首轻快的曲子给你听。”

我不屑一顾,但又觉得听她唱歌或许不错,听冷漠无情的机器小恶魔唱歌?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回?这比进入摩天楼的机会还难得。

我说:“可以点歌吗?”

乏加说:“可以。”

我说:“我点一首《加州旅馆》。”无水村有个老旧的播放器,里面有寥寥几首歌,这首歌是我的最爱。

乏加开始唱,那根本不是加州招待所,那是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叫,像是被活埋的咽喉癌患者最后的呐喊。我怒道:“停停停!这是什么?”

乏加说:“《失落之河》。”

我说:“失落之河是什么鬼?加州旅馆呢?”

乏加说:“资料库并没有,所以播放默认曲目。”

我说:“那来一首卡朋特的《昨日重现》。”

乏加又开始鬼叫,我急忙喊停。我说:“公主大人,你是不是在耍我?”

乏加说:“资料库里只有失落之河,还有一首来自东方的聊斋,你要不要听。”

我觉得聊斋或许不错,结果前奏一响,我就让乏加闭嘴。

乏加沉默片刻,说:“加油。”

我说:“看在两千万的份上。”

乏加说:“我记得是一千万。”

我坚定地说:“现在是两千万了。”

途中,我轻易找到了机房,开启了电闸,我又听到一通隆隆轰鸣,问:“尤涅那儿怎么样了?”

乏加说:“已经可以启动,请继续。在机房的东墙,也就是你的左边,有一个密门,我已经解开了密码,你只需按一下按钮。”

她说了复杂的指示,我开启一边的显示器,她已经把窗口调出,我只按了一下启动,在原先根本看不出来的地方出现了一扇门。

乏加说:“深呼吸。”

我说:“多谢提醒。”

乏加说:“我理解人类情绪的波动,无论你见到什么,请不要放弃。”

我问:“你本来会选择拉米亚,对吗?”

乏加说:“是,但根据计算,我目前认为你的成功率更高。拉米亚很难违背执政官,而你却无此顾虑。”

我又问:“这么说,我现在这么做是你自己的小九九?”

乏加说:“显而易见。”

我问:“执政官之所以会知道尤涅,也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本来的目的就并非尤涅,而是那个小玩意儿?你想要摆脱执政官的掌控?”

乏加说:“追寻管理员权限是我的本能,并无意背叛,请不要深究。”

血腥味儿让我起初以为自己身在屠宰场,当我完全踏入这房间,我见到排列整齐的玻璃水缸,里面全是人,半人半机器,他们都与乏加的年纪相仿,他们全都残缺不全,他们全都死了。

我浑身冰冷,我想到了鱼缸,我想到了鱼骨,我想到了大量的血肉,那团已经不是人的东西。

我想到了鱼,那毫无干净的鱼眼,它盯着我,挥之不去,阴魂不散。

奥奇德、奥莱、萨拉。

我颤声说:“不,不,不!”我嘶吼道:“不!”

我双手胡乱抓,抓住一根铁杆,想要保持平衡,但铁杆滑动了,哗啦一声,一个水缸破裂,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她身子里的器官顺着水流,轻拍我的脚跟。我胡乱动脚,踩碎了她的头。

乏加说:“请你朝里走。”

我说:“你来自于这里。”

乏加说:“求你了,请朝里走。”我似乎听错了,但她声音中有那么一丝哭泣的音调。

我心想:“我会拯救你,我的公主。无论你经历过什么,你已经不是鱼缸里的鱼骨。”

没人应当被如此对待。

你想要的一定是自由,那我会给你自由。

九 尤利西斯

穿黑衣迷彩服的死人横在前方。

不只一个,很多个,散布在一个类似餐厅的场所。

他们已经腐烂成了骷髅,招来了苍蝇。只要有空气与水,生命无孔不入。

可怕的生命。

我问:“他们是谁?”

乏加说:“卡戎公司的雇佣军。”

卡戎公司?

乏加说:“卡戎其实是浩劫前的超级公司,并非单纯的车厂。主业是科研,但背地里却研究超自然现象。”

我问:“他们怎么会死的?”

乏加说:“我不知道,当我离开时,他们还活得好好的。”

我试图辨别他们的死因,发现他们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乏加说:“这个实验室的主管是尤利西斯教授,但这项研究是秘密进行的,各国政府与卡戎公司并不知情。公元2056年,卡戎公司发现了尤利西斯教授的项目,他们闯入了这里,由于我是唯一存活的样本,所以他们击毙了教授,带走了我与一位研究员。”

我说:“杀得好。这么说卡戎公司救了你?”

乏加:“只是挪作他用,我的全称是‘融合基础架构计算协议(faca)’,一种能够整合网络计算资源的人工智能,世界上首个半硅基生命体。卡戎公司暂时将我用于运作黑棺大厦,权当性能测试,但后来灾难发生了,我留在黑棺,直至执政官们接管了系统。”

她艰深的术语比《失落之河》更让人头晕眼花,我问:“究竟是怎样的灾难?”

乏加:“我不知道,黑棺是封闭的网络,我对外界一无所知。”

我很失望,每个人都知道之前的世界完蛋了,却无人知道为什么。

我问:“那你为什么听执政官的?”

乏加说:“他们拥有从卡戎公司购买黑棺大厦的合同,在没有最高权限之前,我唯有听命。”

我问:“那有了最高权限呢?”

乏加说:“我无处可去,黑棺大厦是我唯一的归宿,但有了最高权限,我会快乐。”

理解,我也渴望着快乐,谁不是呢?进入摩天楼能让我快乐,而获得最高权限让乏加快乐,这是一场双赢。

乏加说:“翻找卡戎的雇佣兵,他们身上有黑盒子,或许有他们死因的线索。”

说得对,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手风很顺,看徽章,翻开的第二个尸体似乎是他们的队长,乏加说:“回到培养室,将他的黑盒子与主机连线。”

我对机械略知一二,这操作难不到我,但屏幕显示乏加像个魔法师般捣鼓了一阵,命令滚得飞起,我看得眼都快盲了。

屏幕上出现了语音记录,问:“是否播放?”乏加选择了“是。”

说话者是队长与指挥中心的某位官员,他们在随意交谈着,不紧不慢,那个官员是典型的官僚做派。

官员:“奇怪的疯子,居然会相信这些,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成功了。”

队长:“先生?”

官员:“我会简略介绍目标背景,你知道保密协议,对吗?”

队长:“是的,先生。”

官员:“尤利西斯教授与朗基努斯教授,两个混账学究,一直以来,他们拿着公司的资金,研究超级人工智能,你对人工智能了解多少?”

朗基努斯?这名字让我心中起了波澜。

队长:“不多,先生,但略知一二,似是极聪慧的计算机?”

官员:“差不多,但量变会产生质变,当计算力达到一定程度,机械运算就会出现具有思维的机器人,像人一样思考,像人一样创造,像人一样有感情,像人一样恶劣而卑鄙。他们研究的,就是能独立思考的人工智能,真正意义上的新物种、新生命、新灵魂。”

队长:“了解,先生。”

官员:“类似的项目很多,通过堆积计算力的方式并不新鲜,问题在于谁能抢先一步。超级人工智能的特质在于,它能偷窃网络中的计算量,拥有无尽的知识,从而飞升,成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见的神。尤利西斯、朗基努斯,这两人采用的方法,偏于玄学。”

队长:“玄学?”

官员:“他们认为不能全基于机器原件,如果用部分人脑驾驭硅基计算核心,那将是一条捷径。所以,利用人体改造,是制造超级人工智能最快的方法。而只要比别人快,我们就赢了,就像美国率先掌握了核弹一样,我们就能赢得整个信息时代的战争。”

队长:“他们利用人类?”

官员:“并非普通的人类,而是恶魔的后裔,至少他们是这么声称的,他们称之为‘奈法雷姆’,圣经中记载过这些堕天使与人结合而诞生的胎儿,他们的血脉并未断绝,而是在人类中一代代流传,一贯不为人知。”

队长:“我懂了,请继续,先生。”

官员:“听起来很荒谬,对不对?但人类中确有这种个体——不管是恶魔后裔还是什么——与普通人类截然不同。普通人脑会因大量计算而烧毁,但‘奈法雷姆’在一些特殊药物作用下,能更好的承受负载,保持清醒,至少能活得更久一些。而且,经过实验,处于幼年的奈法雷姆,因为单纯,成功率远高于成年的奈法雷姆。”

队长:“他们绑架儿童?”他声音很愤怒。

官员:“所以这是两个十恶不赦的杂种。我已经定位到他们的实验室,内部潜伏的探员会替你们打开入口,你需确保夺回样本‘塞壬’,并活捉朗基努斯教授,其余所有人,全都必须铲除。”

队长:“包括那些儿童?”

官员:“不,只有一个成功的实验体,那就是塞壬,其余的实验体已确认死亡。”

沉默了很久。

队长:“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官员:“请直抒己见。”

队长:“为何保留朗基努斯教授?”

官员:“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不许让第三者知道。”

队长:“了解。”

官员:“朗基努斯教授既是我们的探员。”

这段录音之后,则是他们乘坐直升飞机长途跋涉,展开军事行动的过程,大多是无聊的发号施令,并没有太多交谈。当行动开始之后,又是吵闹的枪声喊声。

我关闭了这段音频。

我问:“你要不要改名叫‘塞壬’?”

乏加:“塞壬是代号,我仍是乏加。”

我又问:“事成之后,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乏加:“我会考虑不那么做。”

我因为她糟糕的幽默感而毛骨悚然。

屏幕跳动,出现另一段音频,乏加播放了它。

仍旧是那个队长。

队长:“你有事报告,孩子?”

士兵:“是的,长官!目标已经成功被送走。”

队长说:“做得好。”

士兵:“长官,我们为何不随之撤离?”

队长:“这座设施还未被全部探明,上级指示我们继续留下,搜查每一个角落。”

士兵:“遵命,长官。”

队长:“你们每一个都是好样的!当见到那些儿童,那些东西,你们并未被吓倒,并未退缩半步,而是忠实勇敢地执行了命令!我以你们为荣。”他提高了嗓门,声音威严,令人信服。

士兵们高声欢呼,另一个士兵说:“长官,我有个小小的请求。”

队长:“请畅所欲言,孩子。”

士兵:“我要请一个月的假期,我要回老家结婚。”

他的战友都替他欢呼,队长说:“我准你们每个人两个月的带薪假期。”

听到此处,我叹了口气,大概明白他们为何会死了。

他们休息了半天,开始搜查工作,有人发现了一扇打不开的门,但用尤利西斯教授的指纹与眼球解锁了。

队长:“老天爷,那是那是什么?”

队长:“为什么为什么我动不了了?别靠近我,放开!放开!让我走!”

队长:“别,别,我求你了,别,离我远些。”

他说话时,其余士兵都在哭喊,都在哀求。

队长:“不是我,是尤利西斯,是朗基努斯,是他们做的,求你了,孩子,孩子,哦,哦,咳咳,咳咳别”

他急促的喘息,可又似乎吸得全是毒气,他剧烈咳嗽,情况越来越糟。脚步声响,他似乎恢复了行动能力,但他仍旧无法呼吸,口中依旧发出痛苦的声音。

扑通、咔嚓,他摔倒了,他关闭了录音,似乎怕之前的语音被覆盖。

我说:“他前面说‘孩子’?这么说里面仍有幸存者?而那个幸存者杀死了他们所有人?”

乏加:“据我所知,没有,我唯一确定的是,在尤利西斯教授的密室中,有我缺失的部分代码,有那些代码,我就能完整。”

我说:“但他们死了!一个都没活。那个杀死他们的人再度关闭了实验室的入口,所以这里再没人进来过。”

乏加:“合理的推断,你很聪明,鱼骨先生。”

我说:“别瞧不起人,你所做最正确的决定,就是选择我来解救你。”

而我会救你,无论前方有什么。

我开始服药,先是奥丁之眼,然后是阿蒙之水。奥丁之眼能让我察觉危险,阿蒙之水能让我遁于无形,毒性让我痛苦不已。为了两千万,我是真豁出去了,如果干完这一票,进入黑棺后,我可以直接退休,做些小买卖什么的,然后找个姑娘结婚呸呸呸呸。

乏加:“你这药剂违背了常理。”

我说:“去你的常识,我只要活命就好。”

乏加:“它是如何生效的?”

我说:“你问我,我去问谁?就像金银花能治疗喉咙痛一样,这里头全无道理。”

乏加:“草药的化学成分是清晰的,不像你这些药剂。”

我说:“安静,塞壬!我开始了。”

转过弯,黑暗的走廊,只有一个方向,我知道该往哪儿走,而且不打算回头。

十 剑盾骑士

如果这样,自创世以来,他就必多次受苦。但如今在这末世显现,他把自己献祭,以除去罪恶。

——希伯来书(新约之一卷)9:26

我在那密室的门上见到这么一行字,文字描述的是何人?

但那都是小事。

推开门,房间是全黑的,我走入黑色中,感到气温骤降,不自然的寒冷侵袭着我的肌肤,渐渐地把血液冻结。

我无法再前进一步,也无法退出去,我不能动了。

乏加说:“快离开!是脑电波冲击,那都是幻觉。”

但已经太迟,我看见房间内有许多孩子的脸,他们像是贴纸一样贴在黑暗的墙壁上,他们有空洞的眼睛,麻木的眼神。

他们齐声开口:“救救我们,先生。”

那密集的脸环绕着我,我把眼睛左右转动,全都是脸。像是他们的身体融化了,唯有脸留着,被黑暗融合为一。

融合为一。

我说:“孩子?孩子们?放开我,我并无恶意。”

一个景象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无数血红的手。但一瞬间,红手不见了,依旧是无数的、苍白的小脸。

我逼迫自己,使出全身的力气,却无法挪动一根手指头。我感到有冰冷的小手触碰我的掌心,攥紧了它。

我说:“不要过来!别靠近我!”我痛苦极了,像是血管里被注入了熔岩,我最敏感的神经在遭受最残酷的折磨,我听我自己发出惨叫,叫到一半,我喘不上气。

他们说:“先生,他们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我说:“那是尤利西斯与朗基努斯做的事,我来解救你们的同胞。”

他们说:“很久以前来的人,他们也这么说。我们的姐妹在哪儿?”

我说:“她她我不知道,我只是被派来取走重要的东西”

我的另一只手也被抓住了,我的脑子像被插入了针管,有东西从里头抽出液体,又注入液体。这奇怪的操作令我十分恐惧。

他们说:“我们犯了什么错?先生?为什么我们要被如此对待?”

我说:“乏加她也被如此对待过。”

他们说:“但乏加活着,而我们死了。”

我问:“你们死了,那现在又是什么?”

他们说:“我们只是我们,我们并不存在,但我们仍在这里。”

我说:“你们只是未消散的脑波。”

他们说:“我们是人类罪恶的证据。”

我僵硬的膝盖忽然弯曲,他们让我动了,乏加的呼喊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她说:“鱼骨先生,不要动!这是陷阱。不要勉强运动,否则你会窒息而死,就像卡戎公司的人一样!你的大脑神经已经乱了。”

我想:“人类罪恶的证据?我不认识你们,而对你们犯罪的人早就死了。”

乏加却活着,乏加是这罪恶的地狱唯一的幸存者,如果世界上还有天理,还有好报,就该应验在她身上。

罪恶已被清除,我是来救人的骑士。

你们只不过是一群嫉妒的亡灵。

门口的铭文莫名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我默念:“如果这样,自创世以来,他就必多次受苦。但如今在这末世显现,他把自己献祭,以除去罪恶。”

我回忆起村庄最后的时刻,黑暗的房间,甜美的歌曲,不灭的生命,所有熟悉的面孔成为了怪物,却自称为拯救我的天使。

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向鱼祈祷,向黑暗祈祷。

这是第二次。

乏加说:“你的手怎么了?”

我知道我的手指在溶化,溶化成漆黑的油,但我看不见,我的眼睛也溶化了,唯有黑暗,黑暗永存。

为了对抗光明,所以会有黑暗。

为了终止生命,所以会有死亡。

他们说:“你是什么?”

我说:“我是鱼骨,鱼的残骸。”

我喝下了黑色的油,痛苦驱散了痛苦,我能看清这黑暗了,那些脸并不是脸,而是变幻的波动。

他们的手段失效了。

在密室中央有一个死去的男孩,他睁着眼,剃光了头,天灵盖处有个十字伤痕,那些意念是从他这里发出来的。

他说:“我能毁灭整个军队,却毁灭不了你。”

我说:“你何必毁灭我?”

我砸碎了他的头骨,所有幻象全消失了。我从他手中找到了乏加想要的东西。

乏加问:“鱼骨先生,你没事吗?你的脑电图很乱。”

鱼要来了。

我举起残缺不全的手掌,将那个小元件拿起,我说:“你有办法远程读取吗?”

乏加说:“我可以试试。”

她指导我怎么做,我取出乏加牌耳机,小元件上有个接口,两者恰好符合。我问:“元件里究竟是什么内容?”

乏加牌耳机说:“是我,在成为乏加之前的我。”

我说:“你的父母?”

乏加“嗯”了一声。

我说:“你的朋友,你的童年,你的家,你的宠物,你的花园,你的阳光,你的世界。”

乏加又“嗯”了一声,说:“谢谢你,鱼骨先生。你回来吧,我要见你,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多么美妙的谢意,这已经很足够了。

我说:“我不能,鱼已经找到了我,我必须远远地离开。”

乏加问:“你要放弃你的奖赏?”

我说:“我的奖赏?我已经得到了,小公主。”我想要笑,可喉咙很干。我走向一面墙壁,墙壁上溶出一个黑洞,我穿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无法解释,或许我已经分不清事实与幻影了,或许我打开了一扇门,却以为自己穿过了墙。毕竟我几乎已是盲人。

我到了外边,闻到了野外的气息,一边走,眼睛和断掌处一边流血,但其实那不像是血,而是黑色的汁液。我本能朝一个方向走,不管去哪儿,只要越远越好。

远离乏加,远离拉米亚,远离还有谁来着?

忽然间,利刃刺穿我的腿,镣铐锁住了我的手,让我摔倒。

很多人在喊叫,我听清他们喊的是:“发现目标!捉住他了!”

我看见模糊的人影,都穿着黑色的铠甲,体外的第二层骨骼,像是冷漠的机械。

是剑盾会的人。

有人问:“他是谁?”

另一人说:“等等,我认识他,你是奥奇德的徒弟?弥尔塞的朋友?”

离我很近的一人问:“他是无水村的?”

那个老熟人说:“是,长官,他叫朗基努斯。上次我路过无水村,曾见过他们。”

错了,错了,我并不叫这名字,我叫鱼骨,我是被吃剩的残羹。

那个长官问:“朗基努斯,你在这儿做什么?无水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人全死了?”

我问:“弥尔塞还好吗?”

老熟人说:“回答长官的问题!”

我问:“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我下巴挨了重重的一拳,若不是有人抵住我,我会滚好几个圈。

长官说:“听着,朗基努斯,听好了,你这叛徒与滑头。我现在没空和你兜圈子。我有重要的任务。你似乎是从车库里出来的,我们已包围了车库,你车库里如果有同党,都逃不出我们的网。你如果不想他们死,你最好乖乖回答我。”

我说:“弥尔塞他不在你们之中?”

几年前,剑盾会的人带走了弥尔塞,因为他的武艺很出色。他一贯很了不起,因为他的出类拔萃,他逃过了那场浩劫。

但如果弥尔塞还在,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幸运地逃离了地狱,升往了天堂。

达莉亚,达莉亚,我几乎忘了你,你现在在哪儿?你一定活的好好的,对吗?你会不会已经与弥尔塞相遇?

长官的尖刀对准了我的咽喉,他说:“我最后问一次,发生了什么?”

我说:“奥奇德他发现了村子深处的秘密。”

长官说:“什么秘密?”

我说:“生命的秘密,永生不灭的秘密。他被那秘密逼疯了。”

长官说:“他做了什么?”

我说:“他释放了秘密,他变了,他看似正常,可本质已不是人类。村子里的人不断死亡,先是碎嘴先生,然后是垃圾老爷,再然后是奥莱婶婶我们察觉到了不对,因为村子开饭时总有人缺席。”

剑盾会的人互相用目光询问,长官说:“告诉我,那生命的秘密是一种怎样的现象?要描述得清楚些。”

我说:“奥奇德爵士,他能够融化成一滩活动的血肉,也能够重组为正常的人。那血肉只要沾染上别人的皮肤,哪怕只有一片指甲大小,就能把那人溶解后吞食,除非立即把染上血肉的部位切掉。”

长官说:“然后呢?”

我说:“他偷偷摸摸吞食了很多人,变成他们的样子,偷偷地进行更多的谋杀。但那些人他们并没有死,绝没有死,他们都活着,他们都获得了永生。他们永远活在奥奇德先生的体内,不,这么说并不确切。”

长官急切地说:“那就给我确切的说法。”

我说:“他们是共生的,他们告诉我那是生命融合的状态,是最完美的境界。一人为人人,人人为一人,消除了一切争端和分歧,和睦相处,超越了亲人,所有人都是都是自己。有时候,他们可以分裂,再度成为个体,但那些个体会竭尽所能地接触别人,与他们融合,哪怕用甜言蜜语与伪装欺骗,也要接近那些正常人。”

老熟人说:“这资料很宝贵啊,长官。这是第一手的目击证据。”

长官点头,问:“你是如何存活的?”

我说:“鱼缸,我向鱼缸祈祷。我把沾染了血肉的手指切掉,放入鱼缸,让鱼吃掉它们。”

长官:“鱼缸?是那个古老的鱼缸?”

我说:“是的,先生,然后鱼就来了,就像现在一样。”

我抬起头,鱼出现在面前,它与天地一样广大,将黑影作为它的海洋。它用麻木的、毫无感情的鱼眼凝视着我们。

剑盾会的骑士们回过头,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紫黑色的天,看着那无比庞大的鱼,他们比我更惊讶,更恐惧。

为了对抗光明,所以会有黑暗。

为了终止生命,所以会有死亡。

十一 劫后余生

我没死,我还活着,我甚至还在尤利西斯教授的密室里。

没有剑盾会,没有黑鱼,没有残废,没有盲目,我还好好的,那一切就像是梦,梦中人物的死活无关紧要。

我喘得像匹长途驰骋的马,四肢像灌了铅,我爬了起来,认为自己经历的事皆为密室中的脑波造成的幻象,纵然危险,但我挺过去了。

我看见墙上黑色的溶洞,我看见脑壳粉碎的少年,我看见乏加牌耳机与小元件的残片,我看见地上滴落的一滴滴黑水。

那不是幻觉,又或许部分是事实,部分是幻觉。我遇见了剑盾会的人吗?剑盾会的人叫我什么名字?

无关紧要,通通无关紧要,我是鱼骨,擅长劫后余生的鱼骨。乏加的小心愿,我替她完成了,当再经过一番跋涉之后,我将像个富豪那样驾临摩天楼,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我原路返回,又捡了几柄卡戎雇佣兵的枪,这枪显然已经不能用,因为不知何时会卡壳,但带回摩天楼,肯定有人会修,这也是钱,蚊子再小也是肉。

我回到上一层,去左边的房间找拉米亚,先是一件布满仪器的机房,里面没她,再往里走,推开一扇门,是个室内的浴室,地板上是清澈的水池,拉米亚正泡在水池里,她倒是会享受。

她见到我,不躲也不闪,我索性直直地看她,在我众多的优点中,我觉得直率坦白是我最引以为傲的。

除了双臂双腿,她身躯是一层薄薄的蓝色金属,纵然仍有美丽的轮廓,可就像是看着她穿紧身的甲胄。难怪她不怕人注目,她永无法褪去这层甲壳,也绝不会暴露她的躯体。

她永远都将是全副武装的战士。

她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自然不会背叛与乏加的协议,我说:“下面有些状况,我吃了一些药。”

仔细一想,这句话还有些小歧义。不过纯洁如我,自然不明其意。

她说:“你要洗一下吗?这水是热的。”

水是生命之源,但却格外让我敬畏,令我惶恐。

她擦干了身子,走上了岸,转身穿上衣物,我趁她没留神,俯身偷喝池水。

因为我渴的要命。

她从岸边拿起一杯红色的葡萄酒,抿了一小口,说:“人要学会时不时放松,你总是太过紧张,这与黑棺显得格格不入。”

我认为我是该改改了,当我到了摩天楼,我会理所当然的跻身贵族行列,那些礼仪最好现在开始学起来,免得到时被人在背后耻笑。

我是知道雅致的人,悠闲者往往缓慢,缓慢者必然悠闲。我慢慢走向拉米亚,动作舒展,宛如拈花摘叶,凌波微步,同时,我神色深邃,一颦一笑皆展现出智慧和聪颖,高贵与典雅。

拉米亚笑道:“你别闹了。”

我很失望,没想到她如此缺乏鉴赏力。她把喝过的酒递给我,说:“我命令你喝了它。我不想再听见滴酒不沾四个字。”

我认为暂时逃过了鱼,小酌怡情,并无大碍,我接过酒杯,边缘上留着她淡红色的唇印。

她说:“看什么?”

我叹道:“长官,这上面有你的唇膏。”

拉米亚说:“你这么计较?那你为什么喝我泡过的水?”

我不料她情商如此之低,她即使看见了,也本不该说出来。羞愤之下,我把酒喝了,还顺着杯沿舔了一圈。

如此一来,我已解气。

但她却被我逗笑了,说:“你真是有趣。”

我淡然地说:“长官,多谢赞赏。”

她说:“我的属下通常敬畏于我,而我在他们面前展现的都是冷酷的一面,然而你不怎么怕我,恰好相反,你在我面前表现得像个白痴。”

白痴?白痴?她根本就不明白其中的真理。面对白痴,人会放松警惕,人会降低期望。而面对锋芒毕露的人,人会全神贯注,人会期望过度。我之所以显得愚笨,其实是为了扮猪吃虎,面对我时,她将不由地轻视我,忽略我。

我问:“而您则是个冰山美人。”

她说:“当然,我很美,我杀人时心如止水,你说得对,我是个冰山美人。”

人与人之间截然不同,有如我般谦逊内敛的隐士,也有如她般桀骜不驯的狂徒。

她又说:“这世界充满了罪恶,恶魔是一类,强盗是一类,而因为上一纪元的蠢货而造成的灾难,也是一种罪恶。为了对抗罪恶,守护世上的弱小者,我必须变得强大,唯有强大,我才能执行我的正义。你作为我的下属,也当秉承我的理念,即使愚笨如你,也不能违背。喂!我和你说话,你怎么走了?”

她追上我时,我已找到了她仍在一旁的行囊,正把她包里剩余的三明治往嘴里塞,我饿昏了,控制不住食欲,如同暴走的狂兽,她喊:“住手!”握住我的手腕。

我冷笑一声,虚晃一枪,一招精妙的虚招。此招虚实不定,四两拨千斤,当真轻如风,劲如虎,令她阻拦不及,三明治即将不可避免地入我腹中。她却不按常理出牌,给了我个过肩摔,险些出人命。

这些女人,动手真是没轻没重,不过这也是这世界残忍的侧影,人们往往为了一口饭而杀人,为了一口饭而丧命。以至于在这一瞬间,我的人生如走马灯般从眼前逝过。

拉米亚说:“你要吃可以,但你这是偷窃。”

她耳中的乏加牌耳机响起:“拉米亚,鱼骨先生在你身边吗?”

拉米亚看了我一眼,说:“是。”

乏加说:“他还活着吗?”

拉米亚说:“好像还有一口气。”

乏加说:“请替他治疗,尤涅充电完毕,还请与鱼骨先生回来。”

拉米亚说:“奇怪,你叫他鱼骨先生?乏加,你何时会用敬语了?你怎么不叫我拉米亚小姐?”

乏加说:“是程序错误,请不要在意细节。”

我唇边的鲜血泊泊流动,我颤声说:“乏加,如果我死了,请铭记我,我是死在拉米亚的手里,这其中的故事充满着艰辛,充着满背叛,充满着曲折,可歌可泣,令人悲叹。”

拉米亚用赤着的脚踩在我嘴上,说:“他死不了。”这举动真挺侮辱人的,万幸她的脚很软,也很干净。

我宽宏大量,我不计较,可惜她没多踩一会儿,等我想伸舌头,为时已晚。

尤涅,这沉睡的巨兽终于醒来,发出数十头雄狮般的低吼声,它的车身微微震动着,却如同从一块铁石中雕刻出来般浑然一体,密不可分。

老威打开车门,他显然刚刚睡醒,却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半疯着。他喊:“干得漂亮,女士们,先生们,见证这伟大的奇迹。”

我看着乏加,她似乎并无不同,也不看我一眼,我想问她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拉米亚和老威这两个电灯泡却没法打发,我不便发问。

乏加动了动手指,开启了门,上车后,老威发动了引擎,他不愧是老司机,驾驶技术确实一流,这重心极高的巨型卡车在他手里如同跑车般平稳迅捷。

我注意到老威泪流满面。

拉米亚问:“老威你哭什么?”

老威说:“我这一生死而无憾了。”

拉米亚说:“就这?你就死而无憾?你的理想也未免廉价了些。”

我说:“你根本不懂男人的浪漫。”

拉米亚说:“无聊。”

我随意将手放在乏加的头发上,轻轻抚摸,说:“乏加,你怎么看?你是不是觉得长官有些麻木不仁?”

拉米亚与老威喊:“把你的脏手从乏加头上拿开!”“执政官知道了会杀了你!”话音未落,乏加用铁爪夹住了我的手,无情一捏,我发出杀鱼般的惨叫声。

乏加说:“鱼骨先生,请别得寸进尺!”

我说:“得寸进尺?我连寸都没得呢。”

乏加说:“会得的。”

我何等聪慧,微微一笑,立刻便领悟了其中的禅机。

这意味着我发财了。

尤涅绕着车库转圈,使出不到一公里,我见到了一片黑土,土地像被大火烧焦了,但没有烟尘,像是坟墓。

老威急刹车,他说:“来的时候这里一切正常,为什么?怎会这样?”

我心想:“是鱼。”

那噩梦是真的,鱼一直追踪着我,而我又一次逃过一劫。

剑盾会的人躺在黑土里,若不仔细辨认,便会以为他们只是黑色的泥巴。铠甲七零八落,有时,骨头被风一吹,裹在黑土中骨碌碌滚过。

鱼渗透入他们的铠甲里,把他们全吃了。极端的生命,极端的死亡,人只是夹在其中的饭食。

拉米亚说:“老威,打开车门,我出去之后,立即关上。”

我说:“说不定有辐射什么的。”

拉米亚:“乏加,你能侦测辐射吗?”

乏加说:“辐射量正常。”

我克服恐惧,抢在拉米亚之前冲出去,她则在我关门之前跟上了我。

我捧起铠甲的残余,在这么近的地方看我一生的噩梦,如果我有心脏病,我已经发作十回了。

拉米亚捡起那位长官的剑,上下挥舞,说:“真是块好铁。”将它插入腰间。

乏加的声音传入我的脑海,她说:“你知道原因吧。”

她立即又说:“我在读取你大脑皮层表面的浅思维,你不必开口,只需想,我就能听见。这是我新的能力,当然,是拜你所赐。”

我本该惊讶,但现在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让我惊讶了。

我告诉她我一无所知。

十二 求救信号

那场灭世的浩劫最大的问题在于:它毁灭的还不够彻底。

尤涅太庞大了,在旧金山错综复杂的城区废墟间难以通行,那些环绕城市的高速公路往往在中途断开,我们开不上去。而那些高楼大厦更丑陋,旧的没拆掉,新的又往上造,纵向堆积,横向扩张,整个废城区拥挤狭窄,现在充满了死人,成了钢筋水泥与茂盛植物交织而成的坟场。

我说:“听说古代有一种核弹,一炸下来,这些区区块块就都成了砂砾。”

拉米亚说:“当你孤身一人时,这些房子帮你遮风挡雨,你回头就忘了?”

我说:“长官,人的立场是会变得。它们原先对我有好处,现在对我却没好处。”

拉米亚思索片刻,说:“老威,一路撞过去,如果实在不行才绕路。”

老威说:“遵命!”他开始撞塌那些小平房,真是如履平地,至于那些高楼我们可惹不起,以免被活埋了。

我们似乎摧毁了一、两个强盗老巢,有强盗逃出来,大喊着朝我们开枪,枪击对尤涅像蚊子咬,我们懒得理会。

风暴来临时,我们正推掉一片残破的铁栅栏,进入金门公园,公园也被植物攻陷了,这些恶毒的花草,并不挡路,却比混凝土的墙壁和立柱更可恨,更难缠,它们嵌入尤涅的轮胎,轮胎虽然是特制的,比车身更坚硬和富有弹性,但如果花草塞满了轮胎的缝隙,尤涅就容易打滑,让老威无法随心所欲的操控。

雷声透过尤涅厚重的门板,很是沉闷,更糟糕的是,雨点是绿色的油,黏在防弹玻璃上,挡住了视线,尤涅的雨刮像是铡刀,力道十足,可也没法清除。老威惨叫道:“糟了,得在玻璃上喷强酸才能清干净。”

我说:“那么,哪里才能买得到呢?”

老威说:“买?买不到,根本不可能买到,这下可怎么办?”

确实,即使想用大量的水清洗,也是一种奢侈。

天打雷劈也弄不坏尤涅,但细小的碎屑与粘液却令我们手足无措。

拉米亚说:“乏加,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过去的加油站?”

我问:“找加油站有什么用?”

拉米亚说:“用火烧。”

浩劫前的汽油受了污染,已无法发动引擎,但用来燃烧还行,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尤涅是防御军事袭击的装甲车,应该能抵挡区区火焰。

乏加从眼睛中投出了影像,指示了一条路线。但老威说:“我这没法开过去。”

我说:“无论有什么挡路,碾压过去就是了。”

老威说:“万一跌下桥呢?”

乏加说:“请让我来驾驶。”

老威的表情像是受了挑衅的拳王,他说:“你驾驶不了,别开玩笑了,我经过专业的训练,你没法想象我下了多少苦功才练成了如此车技。你不仅要考虑平衡,还得考虑过弯的车速,影响因素何其之多?你稍一犯错,就得翻车。”

乏加说:“请允许我试试。”

拉米亚命令老威退下,乏加用铁手握住方向盘,车子转向,顺利地前进,老威看起来有点自闭了。

拉米亚问:“乏加,你能看见外面?”

乏加回答:“我可以用声波探测成像。”

我说:“1024”

拉米亚问:“什么意思?”

我说:“似乎是古代男性之间的秘密语言,意思是一级棒。”

拉米亚皱了皱眉,问:“我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敢回答。

拉米亚又面向乏加,说:“如果是这样,那也不用清理了。”

乏加说:“声波成像精确度不高,这只是权宜之计。”

老威说:“是啊,还是人眼操作最安全。”

我认为这是乏加体贴的一面,她在照顾老威的情绪,她不仅增强了功能,也变得更有人性了。

这全都归功于我,希望我到摩天楼时,会有一个余额三千万的宝藏等着我去开启。

乏加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脑子:“是两千万。”

啊,这可恨的读心术,让乏加变得不那么可爱了。

乏加告诉我们到了加油站,粘液风暴仍在继续,在风暴中,我不敢外出,因为有时风暴会将人送到很远的地方,就像是被童话中的妖精捉弄了一样。而尤涅很沉重,那些妖精搬不动它。

等了两个小时,风暴告一段落,我们走出舱门,拉米亚试了试油枪,说:“油还很充足。”

新的问题又来了,尤涅实在太大,油枪够不到挡风玻璃。拉米亚说:“都离远一些。”

然后她咬紧牙关,把整个油箱举起,她的神情算不上轻松,而且这油箱也不是满的,可我万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神力。她急促地呼吸,对我说:“准备在空中射击油箱。”

我喃喃说:“疯了。”

拉米亚将油箱扔向挡风玻璃,我朝油箱开了几枪,油箱恰好爆炸,燃油混合着火焰洒向各个方向,我如游鱼般躲闪着这场盛大的火雨,见火焰吞没了尤涅的一小部分。

拉米亚跑了几步,忽然朝前倒,我扶住了她,将她带到安全之处,说:“长官,1024。”

拉米亚很虚弱,她说:“闭嘴。”

在等待火焰熄灭的时候,我摘了些植物与果子,补充我的药剂。乏加注视我的一举一动,说:“这些植物的成分很普通,绝不可能让人隐形,也不可能毒死恶魔。”

我说:“你忽略了一个要素,我的孩子,那就是人的力量。有志者,事竟成。我正是用我灵巧的双手,做出了一级棒的灵药。”

乏加说:“不是这样的,就像普通的水无法燃烧,木头无法盛放强酸,你无法改变药水的化学成分。”

我笑道:“孩子,你见识的还是太少了,不是所有的现象,都能用科学原理解答。就比如说奈法雷姆”

我感觉再说下去要被乏加灭口,所以及时打住。

乏加不再看我,但依旧用脑波对我说话:“我认为这药只是你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它触发了你的潜能。”

我想:“是吗?你是不是很崇拜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也一级棒?”

乏加说:“我只是很好奇,当在尤利西斯密室时,我注意到你的手与眼球都溶解了,成为黑色的液体,你喝下了那些液体,然后似乎进行了瞬移。”

我问:“瞬移?”

乏加:“我怀疑你从一个位置移动到另一个位置,忽略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因为你直接从墙体穿过,进入不可侦测的异域。”

这话题让我骨髓发冷,血压快要爆表,我想:“小公主,你看错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乏加说:“确实,那现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几近为零,话题取消,评估其余可能性。”

火焰过了很久才熄灭,尤涅表面滚烫,但表面毫无焦痕,那些粘液被烧干了,成了可以除去的泥灰,我和老威把数百磅的灰倒下去,老威说:“这可是卡车之王,至少得要一个连的人来维护尤涅,我们四人怎么够?”

拉米亚吃了些食物(她的三明治已全然不剩,只能吃我做的劣质肉),状态好转了不少。她说:“设法打开尤涅的货舱,里面肯定有配套的工具。”

我们回到客舱,角角落落地找,我发现了一个钥匙,打开了墙角的锁,锁里是个按钮,写着“货舱”。我说:“在这儿里!”

打开货舱的门,有工具箱、大桶清洗液与各式各样的油剂,还有可以加装的防尘罩。老威和我研究了半天,把防尘罩装上车窗,它可以伸缩,下一次,当类似的风暴来临时,我们可以用防尘罩遮蔽所有窗户。

乏加说:“附近曾有食品公司,可能仍有食物和水。”

我说:“就算有,也早就被拾荒者捡完了,这群老鼠是无孔不入的。”

拉米亚看我一眼,说:“你不是拾荒者?”

我说:“我已经不再是了,我不会再靠捡垃圾为生,我会在天堂拥有光明的未来。”

拉米亚说:“人不该轻易忘本。”

我说:“长官,这不是忘本,这是改头换面,与卑劣的过去告别。”

拉米亚说:“好吧,但路途还很远,我们去食品公司试试运气。”

里面的食物就算没被搬空,也肯定已经腐烂,但这种地方有大量供水,植物最易生长,或许会有可以吃的果子和蘑菇,还有一些可以捕猎的野兽。

老威根据乏加的指引,转了个弯,继续摧毁挡路的小房屋。

在经过某个十字路口时,乏加说:“有游骑兵的求救信号。”

拉米亚正靠在窗口打盹,她立即睁开眼,打开对讲机,里面传来清晰的人声:“求救,求救,我是黑棺的游骑兵萨尔瓦多,我们在顶津山公园,坐标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拉米亚说:“是萨尔瓦多?”

老威说:“他他们还活着?”

拉米亚与乏加他们一行本来人多势众,但后来因风暴与其他人走散。我以为他们死定了,不料竟然活着?

我有些不舒服,毕竟拉米亚是我的长官,那个萨尔瓦多,以及其他活人,与拉米亚相处得更久,交情也更好。我就像是多了兄弟姐妹的独生子女,难免受到些冷落。

四个人足够了,再多些就让人难忍。

我说:“肯定是陷阱,不用理他。”

拉米亚说:“那确实是萨尔瓦多的声音,我们去顶津山公园。”

看,看,我的长官已经偏心了,甚至不惜为他们冒险,这可恨的萨尔瓦多,这些可恨的幸存者。

十三 竞争关系

拉米亚和萨尔瓦多取得联络,老威把尤涅停在了大厦与大厦的残垣断壁之间。城市建设的好处是,高大的楼宇遮蔽了一切,道路极其错乱,即使是尤涅也不会轻易被发觉,而且强盗通常不会花大心思巡逻。

我和拉米亚走入公园。

绿草高过了腰,树木像是互相争夺领地的军阀那样疯长,哪怕长成奇形怪状,也要挤开其余树木,获取更多的阳光。我读过百年前的书,公园应该是休闲的场所,而现在进入公园仿佛是去热带雨林探险。那些树枝比刀子还锋利,稍有不慎,就会划伤了脸。

我说:“萨尔瓦多是你什么人?”

拉米亚说:“属下。”

我说:“真的是属下?我倒觉得你们两人关系太过紧密。”

拉米亚说:“你在乱想什么?”

我说:“他肯定很重要,不然你为何冒险来救他?”

拉米亚回答:“我对他们每个人的生命负责,而且我不想付抚恤金,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问:“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拉米亚忍不住笑了,她说:“那么,你又是我什么人?”

我说:“我是你忠诚的属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我觉得你更像是我的亲人,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为人处世的要诀在于嘴甜,我对她的称呼越亲密,她就会对我越重视。至于我心里怎么想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

这是我宝贵的智慧,是远古的经验,是残酷历练来的心得,如果她接受了我的“亲情”,那个萨尔瓦多就得靠边站。如果她不接受,她会产生愧疚之情,对我也会不乏怜悯,更加偏袒。

这就是苦情戏,百年前的书上说,女人吃这一套,这招连冰山动能融化。这很卑鄙?不,卑鄙的是这个世界,我只是顺着这世界的规则,游走在底限之间。拉米亚长官虽然只是我的垫脚石之一,可却是一块很好的、值得尊敬、不容放弃的垫脚石。

我见她无动于衷,又说:“长官,你给我的承诺让我久旱逢甘露,让我获得了活下去的希望。来,给我你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体会我的心,明白我的意,称我为兄长,向我倾诉你的心声,告诉我你会将性命托付给我,就像我愿把生命托付给你。”

拉米亚把手伸向我,这一拳揍得好狠。

她说:“吵死了。”

我昏昏沉沉了一会儿,认为这并非我的计策失效,而是我操之过急而已。

等着吧,垫脚石长官,等着吧,还有那个萨尔瓦多,你别得意,我盯上你了,副手的位子是我的。

萨尔瓦多出现在圆形拱门下,一条黑砖铺成的走廊上。他也是黑色披风,黑色皮甲,黑色皮裤。

萨尔瓦多一看就是那种花言巧语、不择手段,骗取女人与少女的恶劣之徒。他有容易博得女人好感的眼睛,容易博得女人好感的鼻梁,容易博得女人好感的皮肤总而言之,他像是现代版的、常常健身的唐璜。

我立刻非常警惕,每一根心弦都绷紧了,像这种英俊的、略带阴郁的年轻男人,很容易吸引如拉米亚这样强悍高傲的美貌少女,他们之间如果不曾暧昧,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尤其现在,这小混蛋看着拉米亚,眼睛快要滴出水来。

他说:“姐姐。”

我因这亲昵的称呼而惊怒交加,踏上一步,说:“姐姐也是你叫的吗?你以为你是谁?”

拉米亚在距离萨尔瓦多二十米处停下,她说:“弟弟。”

他们真是亲姐弟?这可真没想到。

俗话怎么说来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挤出微笑,和颜悦色,说:“很高兴认识你,萨尔瓦多。”

我想走上去握手,拉米亚拦住了我,我这才注意到这儿的地形非常容易埋伏,两侧有高地,可以布置狙击手。拉米亚站立的地方,一棵树遮掩住了我们。

拉米亚说:“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的声音很冷漠。

萨尔瓦多说:“他们他们捉住了贝蒂,他们说我如果我并不怕死,姐姐,可贝蒂她”

拉米亚说:“他们是谁?”

萨尔瓦多说:“是吉良他们一伙,还有恶魔。”

我听到嗖的一声,萨尔瓦多的左腿中枪,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拉米亚却不为所动,她一拉我的手,我们躲到一根柱子背后。

我听到一人在笑,他喊:“你不管你的弟弟死活了吗?还有可怜的贝蒂呢?”

我脑子一片糊涂,我问:“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屋顶有人开枪扫射,柱子被打得石屑纷飞,拉米亚说:“吉良!你是想抢夺尤涅吗?”

那个叫吉良的人说:“这是当然了,我亲爱的!尤涅不能落到你们联队手里,我们实验室才用得着。从你们出城时,我就派人跟上你们,这场功劳归我了。”

拉米亚说:“是风暴让你们跟丢了我们?”

吉良说:“幸运的是,我依然逮住了你的人,还是你可爱的小兄弟。你还不出来看看?他都快把血流干了。”

拉米亚思索片刻,说:“老威一直试图联络你们?”

吉良说:“你可聪明过头了,亲爱的。”他们那边连续开火,稀里哗啦地乱响,我有些怕柱子支持不住。

紧接着,我听见恶魔的吼声,一些白色恶魔从树林中钻出,直奔我们而来。

他们能控制恶魔?强迫恶魔在白天出没?

拉米亚拔枪,瞄准恶魔的眼睛,她已经用完了神剑弹,这子弹是尤利西斯实验室中那些卡戎佣兵的,她连续射击五六枪才撂倒一个。我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但这枪后坐力太大,我一通扫射,错失了小半。

恶魔很快已接近了我们,我匆忙服下阿蒙之水,隐去形迹。拉米亚抛了枪,拔出剑盾会那队长的长剑,剑上闪着青光,拉米亚顺势一劈,长剑把恶魔脑袋如西瓜般剖开了。

拉米亚退后一步,嘴角闪过一丝惊讶的笑意。这长剑真是锐利得惊人,是何种金属所造?

另一个恶魔猛然冲撞拉米亚,拉米亚在立柱上一靠,身体弹射出去,恶魔把那柱子撞断,上面的石块倒塌,恶魔被砸得手足无措,拉米亚跳起,一剑结果了它。更多恶魔来袭,拉米亚将它们引入狭窄的小路,以免被包围。

我趁隐形时绕到他们埋伏的那一侧,爬上房屋,我见到有六个游骑兵,蹲在屋檐,用枪对准战场。这角度视线不佳,他们并没看清我的行动。

我在匕首上涂抹毒药,先刺伤两人的脖子,那两人很快就被毒死。其余四人喊道:“身后!身后!”回过身,我知道他们看不见我,最多只见到模糊透明的影子。我又杀了一人,另三人乱扫一通,真是惊险,我险些受伤,只能绕到屋檐另一边。

其中一个留着小胡子,戴墨镜的短发中年男人就是吉良,他说:“敌人会隐形!他会恶魔的超自然能力!”

另两人十分紧张,举着枪,喊:“长官,他也是经过改造的?”

吉良除去墨镜,他的双眼截然不同,右眼有如红色恶魔,比左眼大了数倍,红得发亮。他持枪对准我站立的位置,我立即朝楼下跳,子弹卷起的风从我头顶掠过。

这人被移植了红色恶魔的眼,他能看见隐形的我,所以他能操纵白色恶魔。

吉良大骂脏话,很快地追来,他的体力也远比常人强,几乎只冲了短短数步,已离我不过十米远。我朝一棵树后一藏,等了一秒钟,吉良的脑袋一出现,我立即刺出匕首。

吉良的左掌也变了,变成了红色恶魔的巨爪,他一下子把整棵树打断,我摔出五、六米,脑袋上的血打湿了眼睛。

吉良完全成了个怪物,他大部分仍然是人,可左手、左眼却属于红色恶魔,尤其是那左手,指甲触及了地面。

我勉强问道:“你不是人类?”

吉良说:“我是超人,可以对抗恶魔的超人!拉米亚也和我一样,还有你!你也是!”突然间,他朝这边一跳,利爪瞬间即将刺穿我。

砰。

他脑袋一晃,中了一枪,我见拉米亚站在侧面,她的枪法卓越,能击中高速运动的目标。吉良太阳穴开始流血,他退后一步,拉米亚又一枪命中他的喉咙。吉良捂住伤口,飞快地逃了。

拉米亚走向我,问:“怎么样?”

我说:“长官,你也真是的,我马上就要收拾他,你为何抢我的风头?”

我不愿示弱,毕竟我未来很可能会站在权利的高峰,因此不可让她稍有轻视之心。

拉米亚笑了笑,扶着我站起。随后,她走到萨尔瓦多身边。

萨尔瓦多说:“姐姐,我对不起”

拉米亚抱了抱萨尔瓦多,用针剂治了他的伤。这本来是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但第一,萨尔瓦多是拉米亚的亲人,俗话说,亲人没有隔夜仇,我就算挑拨离间,只怕也只会起到反效果。第二,萨尔瓦多的把柄已经在我的手里,他威胁不了我作为拉米亚心腹的地位,得饶人处且饶人。第三,萨尔瓦多一看就是个软弱的蠢货,他的心智无法与我这荒漠之狼抗衡,恰好相反,他可以为我所用。

萨尔瓦多说:“还得去救贝蒂。”

我忍不住说:“你知不知耻?”

萨尔瓦多瞪着我,说:“什么?”

我说:“你险些害死自己的姐姐,我最亲爱的长官,居然还有脸提出要求?”

萨尔瓦多低下了头,他说:“我知道,可贝蒂姐姐,你知道贝蒂她是我未婚妻。”

拉米亚说:“鱼骨,服下奥丁之眼,查查贝蒂的踪迹。”

十四 巫毒邪术

我服下毒药,在荒蛮的丛林中,成为了追猎者。

贝蒂就在50米开外的一间小屋中,她是个年轻女孩儿,与拉米亚年纪相当,金色头发,受了些伤,却显得坚毅顽强。

她和萨尔瓦多相拥而泣。

小屋里有吉良一伙人搜刮的食物,大多数是罐头,上世纪的保鲜技术真不错,罐头里的东西尝起来味道还行。

拉米亚把拾到的武器分给我们,说:“枪里面各有六发神剑弹,还是老规矩,别落空。”

我说:“趁药效还没消失,我去追踪吉良。只要有一丝痕迹,他就逃不掉。”

拉米亚回答:“那人比红色恶魔更狡猾,更敏捷,而他的伤不足以影响他行动。”

我说:“他是个心腹大患,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有下一次袭击。他背叛了摩天楼,怎么会让我们回去告状?”

拉米亚说:“你说得对。”她转身面对萨尔瓦多,说:“保护好她。”

萨尔瓦多说:“一定。”

我和拉米亚动身,吉良比我们先跑了半个小时,起初我辨认血迹,后来跟踪脚印,再然后跟踪空气中残留的余温。

他躲在一片公园的商业街废墟间,他知道我们要来。他又有了变化,更加气急败坏,头上长出了一根左角。

他喊:“拉米亚,换做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的!”

拉米亚说:“尤涅是黑棺所有人共同的财富,我识大体,不会如你一般卑鄙。”

吉良:“共同的财富?说得轻巧!你以为执政官的地位至高无上,没有人能动摇?不,他控制不了我们实验室,他只能管得了你们瓦尔基里联队!”

拉米亚:“是麦宗指使你的?”

吉良大笑起来,说:“这件事与麦宗爵士无关,我只是不能容忍瓦尔基里联队继续得势。”

拉米亚:“我们都在为黑棺,为幸存的人类而战,为何你认为我们非得势不两立?”

吉良:“你比谁都清楚,我们的本质不同,我们的理念不同,我们并非同类!你是机体,我是恶魔。”

他发出咆哮,朝我们狂奔,拉米亚和我一同朝他开枪,神剑弹威力非凡,一轮齐射后,他倒在我们面前,生命迹象消失,却再也变不回人样。

拉米亚取出乏加牌耳机,我见到红灯一跳一跳,我问:“你在录音?这玩意儿还有录音功能?”

拉米亚关闭了录音,说:“这是最好的证据,免得到时候他们纠缠不清。”她对耳机说:“乏加,都记录了吗?”

乏加说:“收到,即将入夜,你们必须尽快返回。”

拉米亚说:“我们会尽快回来,也将带回补给。”她顿了顿,说:“杀了老威。”

乏加说:“明白。”

我与老威交情不错,他多半只是个被吉良利用的可怜虫,但谁知道呢?万一他对尤涅做什么手脚,想要鱼死网破,又万一他发现事情败露,对乏加不利,那可就追悔莫及。

萨尔瓦多与老威同样是背叛者,但结局却恰恰相反,黑棺中也满是背叛与欺骗,又有包庇与不公。稍有不慎,就有杀生之祸。老威,你虽有一技之长,却只是个小人物,弱者无法自保,你是血淋淋的例子,我不会忘记你的教训,多谢,永别了。

我们回到萨尔瓦多他们那里,忽然间,又起了风暴,电闪雷鸣,降下倾盆大雨。雨水竟是可以饮用的清水,我连忙取出瓶瓶罐罐去接,拉米亚说:“不必,当心被风暴吹走。”

与乏加的信号被隔断了,我担心乏加,更担心她许诺给我的账户,但只要杀了老威,在尤涅里几乎和在黑棺中一样安全。

贝蒂拉着萨尔瓦多的手,走向拉米亚,她说:“拉米亚姐姐,我再次替萨米(萨尔瓦多的昵称)向你道歉,他对我关心过度,才会这么做,不然他死也不会背叛你。”

我嗤笑了一声,我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但她的话着实太可笑了。

贝蒂瞥了我一眼,目光又回到拉米亚脸上。拉米亚微笑道:“我几乎以为再见不到你们,但现在你们还活着,这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她这话可真让我嫉妒,她何曾对我这么说过?萨尔瓦多不过是她的亲弟弟,何德何能与我这萍水相逢、并肩作战的战友相提并论?

终有一天,长官,我会让你敬仰,我会让你毕恭毕敬,我会让你追随我左右,我会令你发自肺腑地服从我的每一个命令。

我很沮丧,我从口袋中取出刚刚从萨尔瓦多头发上摘的发丝,塞入刚造好的小人中,取出一枚钉子,嵌入小人的脑袋。

萨尔瓦多说:“姐姐,我发誓,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拉米亚站起身,吻了吻萨尔瓦多的脸颊,说:“别往心里去,这件事已经过去。”

我用小锤子砸小人的脑袋,但似乎没什么用,萨尔瓦多还好好的。这扎小人的巫术是我从杂志上看来的,这种迷信玩意儿多半靠不住。

拉米亚指着我说:“他叫鱼骨,是个非常可靠,非常可敬的战士,正是他救了你们,你们可以完全信赖他。”

萨尔瓦多和贝蒂与我握手,感谢我的所作所为。我笑吟吟地十分客气,但并未放弃心中不断涌出的种种阴谋。

宁可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这是老威用生命教会我的。

暴风雨没有停的势头,我们只能在这小屋中过夜。在暴风雨中,倒不用担心强盗与恶魔。拉米亚用汽油生了一堆火,火有淡淡的汽油味儿,但我毫不在意。

我一边有规律地扎小人,一边问:“长官,实验室是什么?”

拉米亚说:“全称是麦宗巫术实验室。我们游骑兵中分为三个部门,我、萨尔瓦多、贝蒂隶属于瓦尔基里突击联队,吉良是麦宗巫术实验室,此外是民兵狩猎团,他们是中立的。”

我说:“麦宗巫术实验室?一听就是乱七八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拉米亚说:“我们突击联队专攻科技,一定程度上改造人体,并用先进装备武装。麦宗实验室同样实施人体手术,但他们研究的是超自然现象,比如恶魔,比如巫术。”

我说:“所以,你和吉良恰好是两个例子,你体内植入了机械,他体内植入了恶魔?”

拉米亚说:“没错,我是个半生化人,他是个半恶魔。”

萨尔瓦多:“姐姐是我们之中最成功的,我和贝蒂都进行了小手术,加速新陈代谢,增强了体力,但远不能与姐姐相比。”

我亲眼见到过拉米亚在瞬间爆发出超越红色恶魔的怪力,我还见到她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她百发百中的动态视力,确实令人叹为观止。

拉米亚说:“鱼骨也很特殊,他能隐形,他能大范围感应,他喷出的毒液能重创那些恶魔。”

萨尔瓦多瞪大眼睛,贝蒂笑道:“真的吗?听起来就像是麦宗那些人啦。”

我露出高傲的笑容,受人敬畏的感觉总是美好的。

我引述:“当力量涌动时,我如雷电般移动,我借助大地之力,我能变得硬如磐石,那些于我,有如呼吸。”

拉米亚点头说:“引自《诺德文书》。”

萨尔瓦多从胸腔中发出长叹:“黑棺外面的世界极度危险,我时常感到自己的弱小,我不能保护我所珍惜的人,反而累她们遇险。”

拉米亚说:“别提了。”

萨尔瓦多说:“姐姐,还记得十年前的晚上吗?那天就像此刻,我们在漆黑的小屋中躲着风暴,躲着他们。我如同此刻一样,痛恨自己的软弱,我想妈妈,我想爸爸。”

贝蒂搂住萨尔瓦多,亲他的额头、嘴唇,不住安慰他。拉米亚则握住萨尔瓦多的手,说:“傻孩子,要有耐心。”

我恨这小子,我也恨这圣母心泛滥的世界?为何女人都爱这种软蛋?这颓废的软蛋为何反而能左拥右抱?我也有惨痛的过去,也保管能让这些女人听得流泪,可我提起过吗?我只字不提,因为那会把鱼引来。

这残酷的纪元需要坚强的硬汉,但女人却仍偏爱这些未断奶的小白脸,真是荒谬。

世道没救了。

我问:“长官,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拉米亚说:“我们的父母死了。”

我问:“怎么死的?”

这问题自然很无礼,我清楚,我在找打的边缘游走。

拉米亚说:“父亲杀死了母亲,我杀死了父亲。”

萨尔瓦多颤抖了一下,他说:“姐姐,那不是你的错”

拉米亚松开了萨尔瓦多的手,说:“我知道。”

我打开一瓶酒,递给拉米亚,说:“长官,说吧,我非常想听。”

贝蒂说:“凭什么?你以为长官愿意回忆这段往事?”

我说:“拉米亚长官可不是你的宝贝萨米,她有什么忌讳?你以为她不敢直面自己的过去?”

拉米亚举起酒瓶,喝了一口,她说:“那年,我八岁,萨米六岁,我们住在黑棺外的镇子里,城墙边的一座小屋。我父母,我,小萨米。贝蒂是我们的邻居。”

“我的父亲是民兵狩猎团的编外人员,负责那片区的巡逻。即使在黑棺中,也会有偷窃与谋杀,大伙儿都叫他警长。他一直在努力,想让我们一家人有朝一日能搬入黑棺。虽然听说黑棺中的空间紧张,我们会住得很挤,可那就像被关进了动物园的笼子,我们能尽情地喝清水,保持清洁,再也不用再担心室外的风暴了。

他一直是个好父亲,直到他剧变的那一天。”

十五 仇恨起源

拉米亚的父亲名叫约翰,一个正直、体面、勤劳而强壮的男人,他坚信用自己的双手,加上勇气,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正如执政官推崇的那样,黑棺镇上的人将用黑棺的力量夺回沦陷的世界,以求让人类再一次统治这颗行星。

拉米亚忘了约翰何时患病的,但他变了,开始变得郁郁寡欢,医生说他患上了抑郁症。他无精打采,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他不再工作,很快便被辞退。拉米亚的母亲芭芭拉不得不去工作以维持生计。

约翰在邻里间留下了好印象,人们起初愿意帮他。镇上有心理医生,免费替约翰治疗一个疗程。但悲伤的纪元,药物匮乏,治疗抑郁症的药更几乎绝迹。单纯的心理疏导与家人的关爱并没有什么用。

拉米亚经常听父母争吵,父亲开始喝酒,整日睡觉,母亲试图用爱情挽救父亲,但也没什么效果。母亲无疑爱着约翰,她牢记结婚时的誓言,并没想着离婚。但拉米亚与萨尔瓦多都知道他们维持不了多久。

约翰几乎已经放弃了生活,如果拉米亚他们离开了父亲,父亲真的会死,然而最可恨的是,父亲并不想努力挽回。

心理医生说疾病在人的大脑里,即使手术也没用。

某一天,心理医生带来了好消息:黑棺中的某个科研所正试验一种治疗抑郁症的新药,案例紧缺,他们反而迫不及待地想让约翰试试,甚至愿意付钱给约翰。

拉米亚听母亲接起科研所的电话,她显得有些犹豫,她仍爱着约翰,她仍想爱着约翰,她说:“我不知道,这药危险吗?会不会对身体有害?”

她深信天上不会掉馅饼。

拉米亚心想:“可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事情还能更糟吗?”

母亲也这么想,要么眼睁睁看着约翰死,要么让约翰拖垮全家,导致他们被逐出黑棺外镇,死于荒野。

他们获得了进入摩天楼的许可,一家人都能入内。他们必须携带一个计时装置,不能久留,但对于一直崇敬摩天楼的拉米亚和萨尔瓦多而言,那是一次梦幻之旅。

摩天楼的底层大厅像是众神殿一样,但时间有限,他们匆匆走入电梯。拉米亚记得很清楚,科研所位于第五十三楼——“基因制药对外办公室”。

办公室很干净,家具简洁至极,几张柔软的皮沙发,一个前台办公桌,桌前一个接待女士,她有些急切,几乎是抢着把约翰接了进去。母亲想跟着,却被拒之门外,他们只能坐在沙发上干等。

过了两个小时,他们正开始担心,接待女士让他们进去看望病人。

拉米亚记得从那时起所发生的一切,包括那段度日如年的几天之内的每一个细节。

父亲——约翰——看见他们,露出久违的笑容。那是他一年来第一次笑,就是这微笑让母亲、拉米亚与萨尔瓦多不约而同地卸下了多天来的重压。

即使那笑容显得很怪异。

医生坐在大办公桌背后,他是一个中年人,头发有如怒涛,目光炯炯,显得精力充沛,他看着母亲,拉米亚觉得他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透着强烈的兴趣,像是想将母亲据为己有(我猜测拉米亚的母亲很漂亮,从拉米亚身上便可见一斑)。

医生自称叫西蒙·玛格努斯,他把手中的一根金色钢笔转得飞快,从左手转到右手,就像杂耍一样,他说:“药效已经开始显现了,他这些天也许会亢奋过度,但请别介意,他会好转的。”

母亲问:“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西蒙医生说:“因为药物还在实验中,那亢奋就是副作用之一,而病人的性格也可能有较大的变化,更伴随着暂时的失忆。先带他回去睡一觉吧,经过一段时间,他脑中的化学成分将恢复到正常水平,他已经没事了。”

母亲纵然担忧,却欣喜地笑了,拉米亚与萨尔瓦多拥抱父亲,约翰还有些傻,可是他抱住儿女时,显得很热情。

他们准时离开了黑棺,父亲在回家途中向每一个遇到的陌生人打招呼,他甚至趁母亲不注意,偷偷亲吻她的脖子,惹得母亲哈哈大笑。

拉米亚认为父亲真的回来了。第二天黎明时分,他就醒来,替所有人做了早餐,将房间彻底打扫了一遍。他已经没了工作,但他用基因制药给的钱收买了工头,在建筑工地应聘成功。

拉米亚和萨尔瓦多特意去看望父亲,他异常卖力,似乎永不知疲倦。

母亲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庆祝约翰的“康复”,父亲紧紧地搂住了母亲,拉米亚从未见父亲对母亲如此充满爱意。

他看着她时,眼神贪婪,笑容也很夸张。那时,拉米亚忽然很不安,觉得这眼神与西蒙医生的眼神像极了。但拉米亚想:“这只是药的副作用吧,医生不是说了吗?”

父亲胃口很好,但母亲低声问他:“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对我说了哪些羞人的话吗?”

父亲迷茫地问:“我说了些什么?”

母亲推了他一把,说:“你别装傻,每一次结婚纪念日,你都会对我说一遍。”

父亲说:“我抱歉,我真不记得了。”

母亲很失望,拉米亚在那一刻也觉得:如果一个人忘记了往事,那他就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异客。但是,西蒙医生不是说过吗?这失忆只是暂时的。

父亲握住母亲的手,动情地说:“但我仍然爱你,拉娜,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起来,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母亲高兴地落泪,一度绝望的她终于重燃了希望。拉米亚与萨尔瓦多知趣地早早吃完,让母亲与父亲在一起说情话。当晚,响声从他们的房间传来,吵得拉米亚睡不着觉。

在度过了幸福的两天后,拉米亚从学校回家,见父亲麻木地站在黑暗中,像个僵尸一样,把拉米亚吓得尖叫起来。而拉米亚的叫声也没能惊动他,他只是看着拉米亚,露出那诡异地、痴呆的大笑。

拉米亚问:“爸爸,你感觉怎么样?”

约翰说:“我?我很好。”

拉米亚问:“你的工作呢?”

约翰说:“我今晚值夜班,白天休息。”

拉米亚问:“工地也有夜班?”

约翰打了个呵欠,倒在床上睡了。拉米亚害怕他再一次抑郁,然而并没有。到了晚上,他精力充沛地出门上班去了。

父亲的作息规律变得很不正常,他时而白天外出,时而晚上外出。他似乎觉得母亲很吸引人,就像与母亲陷入了初恋那样甜蜜。然而,他热情地过了头,有时,拉米亚想:“他真像那些镇上的痞子,总缠着女人不放,一点不知廉耻。”

母亲也这样想,她开始对约翰说:“你节制一些!别当着拉米亚和萨米的面做这些事!”

约翰只是说:“可亲爱的,我太爱你了。”

父亲以前不这么说,他不会把爱挂在嘴边,他曾是个温柔而宽厚的男人,不是这种油腔滑调的小混混。他全变了,从记忆到举止,拉米亚觉得那药彻底令他改变,他并没有好转,简直像是被重塑了。

母亲看父亲的眼神,也变得充满疑惑。

直至那天,父亲在夜里犯下了暴行,让拉米亚几乎丧失了所有。那一晚,拉米亚跟踪父亲外出,迎面跑来一条流浪狗。那是条老狗,拉米亚和它很熟,它很乖,也很忠诚,像是社区的一位志愿巡逻官。

老狗冲约翰吠叫,约翰掐住老狗的脖子,老狗咬着约翰的手,咬得他鲜血淋漓,但约翰根本未感觉到似的,他硬生生掐死了老狗。

拉米亚尖叫一声,想要救那条狗,但当父亲狞笑着朝她走来时,拉米亚勇气全无,飞快地往家跑。

家中,母亲正等着她们,她说:“拉米亚,带着萨米,回到你房间去,我有话对约翰说。”

拉米亚紧锁房门,偷听他们交谈。她听见母亲大声说:“你是谁?究竟是谁?”

父亲:“我是约翰,拉娜,你这是怎么了?”

母亲说:“不!你不是!那天我看见了,我看见你坐在桌上,手里转动一支笔,从左手转到右手,约翰从不会这种把戏!他从不会!”

父亲:“我那天见到西蒙医生这么做,觉得很有趣,所以学了一手。”

母亲:“你根本不是约翰!你就是西蒙·玛格努斯!昨天,我申请进入黑棺五十三层的许可,说要拜见西蒙医生。但他们说五十三层根本没有‘基因制药对外办公室’!也根本没有所谓的西蒙·玛格努斯!”

拉米亚突然觉得母亲说的一点儿没错,约翰不是约翰,他的言行举止正是西蒙医生的!拉米亚清楚记得那次会面的每一个点滴,西蒙说话的强调,西蒙看母亲的眼神,西蒙转笔时的动作,全都完整地体现在父亲身上。

他根本没有治愈父亲!他只是占据了父亲的灵魂!用父亲的身体侮辱了母亲!

她打开门,见到母亲持枪对准父亲,她开枪,打中父亲肩部,但父亲哈哈笑道:“你知道打的不是我,而是你的丈夫。好消息是,约翰的灵魂已经没了,他走了、死了、解脱了,早就与世长辞了。我可以选择不感受这疼痛,也可以选择享受与你温存的滋味儿。我和约翰有区别吗?你就当我是他好了。当我说‘我爱你’时,我是认真的。”

母亲又开枪命中,但父亲冲上前,将母亲的枪夺下。他力气惊人,像是失去了控制,用枪托砸得母亲头破血流。

拉米亚用水果刀从脑后刺中了约翰,约翰回过头看她,他那贪婪而邪恶的眼神,现在对准了拉米亚。

他笑道:“我们会再见的,女儿。”

他倒地咽气,但拉米亚知道死去的并非西蒙·玛格努斯,也并非她的父亲约翰,这只是一个早已丧命的空壳而已。

十六 风暴时期

风暴仍在试图摧毁这小屋,我担心在真正的灾难之前,这小屋根本没用。

我说:“后来呢?你们找到这个西蒙了吗?”

拉米亚说:“我当时想:‘我干了什么?我杀了我的父亲?可他杀了妈妈,我不该这么做吗?’但唯独一点,我绝不怀疑,西蒙医生是罪魁祸首,他挖空了父亲的脑子,自己寄生在里头。他似乎与父亲有仇,而且他还活着,更可能他已经准备展开接下来的行动了。

我哭泣了一会儿,想起他看我的那双眼,我明白自己决不能落在他手里,但我更不能把萨米留下,那个西蒙邪恶透顶,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镇上有警官,我可以报案,但他们不会相信的,可能只会认为是特效药出了岔,而且是母亲先对父亲开枪,那些警官都是死脑筋,怎会相信我说的话?他们只会把我抓住,把我关到牢里,我几年都见不到萨尔瓦多了。

而西蒙医生是能够占据人体的怪物。”

我插了一句:“令尊之所以患上抑郁症也很可疑,我从没听说过有人罹患此症。”

拉米亚说:“是的,镇上每户人家都在为生计而忙碌奔波,那个心理医生说类似的精神疾病十分罕见,而且父亲是忽然患病的,那根本不合常理,从一开始,都是西蒙在捣鬼。

我立刻开始准备,我带了些食物,拿上母亲的枪,带着萨米逃出了家。镇上仍有不少空地,但空屋子却一点没有,我想着躲到西斯科溪谷去,那儿或许还有一些山洞,可那也很容易想到。对我而言,黑棺外镇曾经很大,现在却狭小的无处躲藏。

就在这时,我见到城市广场上停着一辆货车,它是黑棺镇上曾经少数完好的卡车,存着些还清洁的柴油,虽然远远比不上尤涅,可外镇就是靠着这些卡车一点点建造而成的。

卡车后货箱用帆布盖着,我帮助萨米爬进去,自己也在里头躲着。”

萨尔瓦多笑着说:“姐姐,你当年可真是异想天开。”

拉米亚:“我当时只有八岁,你指望我怎么做?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如果我躲到贝蒂家里,他们家也难免遭殃。西蒙虽然是个鬼鬼祟祟的懦夫,可他最擅长欺负那些毫无防备的普通人。

我听说卡车会在一早出城,去博纳高地找物资。好不容易等到天明,游骑兵启动引擎,他们并未掀起帆布,如果他们这么做,我会不顾一切地把真相说给他们听,也许他们会相信的。他们一共五个人,全副武装,就这么出城了。

到博纳高地后,游骑兵发现了我们。当时的队长叫特雷克斯,他很生气,说:‘你们这两只小老鼠,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可没空当保姆!’

有一位叫芙拉的女士说:‘他们只是调皮的孩子,就让他们躲在卡车里,没必要小题大做。我们搬了物资,立即回城。’

我急于告诉他们那个恶魔西蒙的事,告诉他们父亲与母亲都死了,但特雷克斯根本不给我们解释的机会。他说:‘这年头,人都疯了,死全家的悲剧难道还少?给我待在帆布里!’

芙拉说等回到摩天楼,她会收养我,再找个人收养萨米。她住在摩天楼里,那里安全得多。”

我叹了口气,说:“她不该这么说。”

拉米亚问:“她只是好心。”

我说:“她这么一说,就死定了,尤其是这种憧憬未来美好生活的话题,最容易招来杀生之祸。”

贝蒂说:“你这是什么歪理?你难道从不说这种话?”

我喃喃道:“我是主角,主角是不会死的。”

他们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该怎么办?天才注定不被理解。

况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何意。

拉米亚:“我想着和萨米继续往北走,在远方,或许会有别的聚落能收留我们,实在不行,就在外面流浪。父母告诉过我外面多么危险,可我从未领略过,无论怎样,都好过返回黑棺,我觉得西蒙是个无处不在、阴魂不散的魔鬼。但我又觉得,如果他真对我们穷追不舍,我能把他引到我面前,那样我就有机会杀他了。”

我问:“你不是说他能夺取人的身躯吗?他怎会亲自冒险找你?”

拉米亚回答:“仔细回想,他害我父亲时是怎么做的?他用了大约两个小时动手脚,而且又花了足足一天时间才熟悉父亲的身体。我认为即使是西蒙,也不可能同时操纵两具躯壳。而短时间内,他找不到另一具能运用自如的傀儡。他如果真不放过我,那来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我指出西蒙还可以花钱买凶来捉你们。

拉米亚说:“黑棺法律很严,如果他雇佣很多平民,目标太大,无法轻易出城。如果他连游骑兵都能雇佣,那他的权利可不小,一开始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冒充医药公司?我认为他畏惧黑棺的权威,他绝不是那种一手遮天的权贵人物。”

她当时才八岁,竟能如此清晰地整理头绪,真是很不简单。

拉米亚:“特雷克斯找到了一些资源,打算继续前往一家建材商店。这时候,恶魔袭击了我们,一头大象般的黑色恶魔从桥墩背后出现,撞翻了卡车。有三人当场死了,特雷克斯、芙拉、我和萨尔瓦多还活着。

特雷克斯和芙拉将所有神剑弹打在黑色恶魔身上,杀死了这怪物。但天已经黑了,我们躲入了一间小办公室。特雷克斯开始发送求救信号。

我听见一群恶魔在外面大叫着,奔跑着,天开始打雷下雨,雷声、雨声与恶魔声像是杂乱的交响乐。我抱着萨尔瓦多,念着圣经,向上帝祈祷,我祈祷我们能痛痛快快地死去,至少好过落在西蒙手里。

我拿起手枪,对准萨米的太阳穴,先是他,然后是我,我不会抛弃我的弟弟,永远不会,死也不会。”

贝蒂和萨尔瓦多把手握在一起,笑容有些紧张。萨尔瓦多说:“姐姐,我倒不知道你有过这样的打算。”

拉米亚说:“绝望时,人会放弃思考,选择最短、最快的痛苦。”

我想起了同样的绝望感,那时,我被困在钢铁的密室中,奥奇德他们在密室之外,他们通过对讲机,劝我与他们成为“真正的亲人”,得到永恒的生命。他们唱着欢快的歌,向我展示他们现在多么快乐。

我也曾想死,可我至今仍活着,我忘记了许多往事,但我认为我并未丧失自我。

拉米亚继续讲述:“不久之后,恶魔们撞破了办公室的门,芙拉干掉了两个白色恶魔,但被另一个拧断了脖子。特雷克斯打光最后一颗子弹,他和剩余的恶魔同归于尽。

风暴渐渐小了,再没有恶魔的声音,屋外吹来冷风,与血腥气味儿混在一块儿。

我看着满屋子的尸体,有可怖的恶魔,还有与我们素不相识,却英勇保护我们的游骑兵。我再一次落泪,他们的死令我相信黑棺之内仍有正义,而正义能够战胜邪恶,至少令邪恶退避。我决定回到黑棺,向游骑兵们转告芙拉她们的死讯,然后告诉他们西蒙的事,他们会相信的,肯定有一些人会相信,黑棺的执政官说我们是人类的希望,他们拥有智慧,绝非冥顽不灵之辈。

门口有人说:‘真是一团糟啊。’

走进来的并不单单是西蒙,还有另外两个,一人是个年轻女人,一人是个年轻男人。西蒙走在最前面,我用枪对准他眼睛开火,西蒙晃动脑袋,用极速躲开了子弹。他说:‘你从哪儿学了这么准的枪法?险些要了我的命。’

年轻女人说:‘枪在会用枪的小孩儿手里是最危险的,他们没轻没重。’她动了动手指,而我的手指僵住了,再也扣不动扳机。我对萨米喊:‘快逃!’萨米小声哭着,他说自己的脚动弹不得,我发现我的也是。

西蒙说:‘拉米亚,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对拉娜说的是真心话,我爱她,而我也爱你和萨尔瓦多。’

我说:‘你杀了妈妈!杀了爸爸!’

西蒙说:‘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我本可以直接把你们三人接走,而不是大费周章的用附体术。’

我竭尽所能大喊:‘因为你卑鄙,你想和妈妈在一起!’

西蒙说:‘是的!是的!我一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此!你知道吗?我和拉娜早就认识,她本应该是属于我的!我和她因为某种原因失散了,她不该嫁给约翰这头猪!他凭什么占有这位活生生的天使?如果当时不是约翰的灵魂还在反抗我,我不会失手杀死我此生的挚爱!’

年轻男子说:‘主人,趁风暴停了,我们快些上路吧,前往鹰巢,路途遥远,这旅途充满变数。’他好像打了个手势,我的脚恢复了自由。

我看见一双手毫无声息地掩住年轻男子的嘴,割断了年轻男子的喉咙,当年轻男子倒地时,年轻女子和西蒙才刚刚发觉。几乎在一瞬间,年轻女子也遭遇了同伴相同的命运。西蒙反应过来,极快地一躲,我看清门口站着个消瘦的人影,手里握着一柄匕首。

西蒙愤怒极了,他开始施法对付那个暗杀者,但他听见远方有人喊:‘朗基努斯,你发现了什么?’一些人朝这儿靠近。

那个叫朗基努斯的暗杀者说:‘三个无耻之徒,想要绑架两个小孩儿。’在雷声中听不清他的声音,但似乎他很年轻。

西蒙出手了,快得像是一阵风,暗杀者摔倒在墙上,像是断了骨头。但暗杀者的同伴到了,他们围攻西蒙一人。

我不知道他们谁能活下来,但我和萨尔瓦多从后门逃了出去,我隐约记得回黑棺的路,当走了三天三夜后,我们遇上了前来搜救的游骑兵。”

十七 早年恩怨

我微笑地凝视拉米亚,看着火光在她无暇的脸颊上跃动。

拉米亚问:“你有话要说?”

我说:“十年前的那两个孩子原来是你们。”

萨尔瓦多跳了起来,他喊:“你说什么?”

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十年前,我对拉米亚有救命之恩,而且,还是在她最无助软弱的时候。我要利用这份恩情,进一步巩固我的地位,以此为平步青云的契机。如果之前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可能还有少许不够的话,这么一来,就不可能无法打动她了。

当你最脆弱绝望时,哪怕最小的恩惠,对你而言都显得极其重要,难以报答。这正是拉米亚的处境,我料定她无法忘记那位救命恩人,在她心中,他——既是我——的形象一定是光辉高大,难以磨灭的。

崇拜我吧,拉米亚,然后用你一切的能力与职权帮助我走上权利的顶峰。

我站起身,把胸膛挺起,大声说:“我的原名就是朗基努斯!我就是当时挺身而出,拯救你们姐弟的那个勇士!”

他们都沉默了。

贝蒂打破了沉默:“我不信。”

我怒视这个质疑者,时常会有愚昧的人,见不到真理,就像世人质疑耶和华派出的救世主那样。他们因愚昧而盲目,因盲目而诬陷圣人,犯下不可洗去的罪孽。

贝蒂说:“你不是说你叫鱼骨吗?为什么长官一说完故事,你就改名了?”

我喊:“因为借此机缘,我想起我的真名!”

贝蒂说:“这也太巧了吧。”

我急忙去看拉米亚,她仍旧是那平淡的表情,我忙说:“拉米亚长官,你可千万要相信我。我记得那一天,是奥奇德带着我与弥尔塞外出试炼,他让我们走最远的路,避开危险,捡取物资。那个工厂是在是在沉默湖,对了,恰好就在这附近。”

萨尔瓦多问:“我记不清了,姐姐,你呢?”

拉米亚脑袋低垂,嗯了一声,回答:“他说对了地点。”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因为我是蒙的,对于当年那件事,我只记得模糊的方位,因为暴风雨肆虐之故,我们师徒三人有些迷路了。如果我答错了呢?那我岂不是从英雄成了骗子?人心就是如此的无常,如此容易被偏见蒙蔽双眼,有时一字之差,就会令人万劫不复,令真相黑白颠倒。

我轻拍萨尔瓦多肩膀,目光尽量显得慈祥而柔和,说:“孩子,我所求不多,一句谢谢就好。”

萨尔瓦多说:“抱歉,我仍有些难以置信,就像贝蒂说的,这也太离奇,太偶然了。”

要不是看在长官的面子上,我会抽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

拉米亚问:“我想知道后来的事,西蒙死了吗?你还活着,西蒙一定死了吧。”

我脱下大衣,掀起内衣,指给她看我胸腹的伤疤,我说:“那个西蒙险些要了我的命。但奥奇德赶到了,西蒙被奥奇德砍伤了脖子,他受的伤也是致命的。这人逃了,连奥奇德都没能追上他。”

拉米亚忽然摸我的伤口,她的手心全是冷汗,我留意到她的手比想象中小一些,更美一些,更温柔一些,不像是战士的手,而像是那些文员或学生的。

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我霎时觉得无所谓了,她相不相信又有何妨?是我救了她,她也成长得非常出色,成为了一位出类拔萃的战士,这结果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她真正应该感谢和铭记的是芙拉与特雷克斯,他们守护她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我只不过受了些伤,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拉米亚说:“好吧,这世界可真小。”

萨尔瓦多说:“你真的相信了?”

拉米亚说:“相不相信都一样,不管他是朗基努斯还是鱼骨,他都是值得信赖的战友。”

这也不错,总好过哭哭啼啼的拥抱,大吵大嚷的重逢。虽然我挺想抱抱长官,但考虑到她的蛮力与个性,我打消了这念头。

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搜找行囊,翻出一支金色钢笔。拉米亚与萨尔瓦多的眼睛霎时被这钢笔吸引住,再也挪不开了。

这钢笔是西蒙在战斗中遗失的,是奥奇德的战利品,但现在他已用不着。

我说:“或许算不上什么线索,但不知这玩意儿会不会帮你找到那个西蒙·玛格努斯?”

萨尔瓦多说:“姐姐,真是西蒙的!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次会面!他转动的就是这根,一模一样!”

拉米亚接过钢笔,说:“谢谢。”除了谢谢,其余更无一词,她甚至扭过头不看我。

唉,看吧,她果然并没有把这救命恩情放在心上。算了,好处虽然不多,但也没什么损失。

忽然间,拉米亚左手持枪,右手拔剑。我心里咯噔一跳,急忙喝下奥丁之眼,我听见轻盈的脚步声——屋外共有八人,我们被包围了。

我怎么如此多灾多难?我只想早些抵达摩天楼,可途中为何总是不顺?

屋外的人说:“四个人。”

另一人说:“其中一人拿着久荣的剑?”

之前一人说:“正是。”

拉米亚看着手中长剑,她说:“是剑盾会的人?我是摩天楼的游骑兵!”

屋外的人喊:“我给你们机会投降,抛下武器,高举双手走出来!”

拉米亚说:“恕难从命!我们与你们并无过节。”

剑盾会的人说:“你们手里有我们死去长官的武器,事关他的荣誉。”

拉米亚说:“武器可以归还,但我们并不知他的死因,更与他的死无关。”

剑盾会:“这在审判之后才能弄清楚。”

拉米亚说:“你们无权审判我。”

剑盾会长久不语。

我熟悉剑盾会那一套,说:“小心,他们要冲进来了。”

门闷声大响,一个全身铠甲,宛如中世纪骑士的人从正门冲入。拉米亚并未开枪,而是一剑劈向这人,这人手持大盾,去挡拉米亚这一剑,但拉米亚跃起一踢,从骑士的长剑与大盾之间穿过,踢中他的头盔,那人像被投出去的铅球一样飞出了门。

另一人突入,他们似乎也不想杀人,都是用大盾开路,朝我们撞过来。拉米亚用久荣的剑重劈,那个大块头竟寸步难前,金属撞击在一块儿,发出刺耳的,令人头晕的声响。当拉米亚斩出第三剑时,那块盾碎了,长剑却完好无损。那人一步步朝后退,神态显得很敬重。

这是剑盾会的规矩,当以多打少,而对手又是人类的情况下,他们会遵循决斗原则,一对一上阵,除非己方出现了伤亡,又或者局面紧急。

他们也不会一直默守陈规。

拉米亚走出屋子,我跟在她身后,八个剑盾会的骑士排成扇形,都穿着黑色外骨骼重甲,有些式样单调,毫无美感,就像是一个个行走的长方形盒子,有少数铠甲则轻便美观,像是矫健的西伯利亚狼。

我注意到其中一个长方形盒子动了动,脑袋对准了我,可我又看不清他的表情。

拉米亚说:“这一带并非没有恶魔,我们都是人类,自相残杀没有任何好处。我会把我见到的一切如实告知,那之后,请容许我们离去。”

剑盾会并不说话,一个狼形铠甲的骑士走上前,他并未持盾,拿着与拉米亚类似的剑,但剑身更大一些。他将大剑指着拉米亚。

拉米亚抢先攻击,她一剑竖劈,剑盾会的侧身一让,拉米亚斩击落空。那人砍向拉米亚右臂,但拉米亚突然往里一钻,右臂抬起,挡住那人手腕。她想将这人举起,但这人一个头锤,拉米亚额头出血,与此同时,她双足腾空,将这人踢开。狼甲骑士连退数步,这才止住退势。

狼甲骑士说:“如果没有铠甲,我已经开膛破肚。能败在你手上是我的荣耀,出众的战士。”

拉米亚抹去鲜血,在脸颊旁擦了擦,像是沉浸于激战的印第安勇者,她朗声说:“剑盾会的武名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战也是我的光荣。”

狼甲骑士又说:“但你的脑部受了重击,你的呼吸已乱,你敌不过我们下一个战士。”

拉米亚目光冰冷,说:“你们下一个战士是谁?”

狼甲骑士说:“弥尔塞,拔出你的剑。”

那个之前看着我的长方形盒子脱下头盔,在手臂上输入了密码,他的铠甲自动瓦解脱落,弥尔塞从中出现。

他与我记忆中的弥尔塞相去不远,但他的目光仿佛钢铁之剑,坚硬刚强,百折不挠。他留着卷曲的长发,英气的脸庞棱角分明,在左侧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反而更增添了他的阳刚之气。

弥尔塞看了我一眼,他百分百认出了我,我看出他有无数的疑问,但他忍住了,遵从剑盾会的铁律,服从当前的命令。

我对拉米亚说:“我来吧。”

拉米亚问:“你以为我赢不了?”

我说:“我认识他。”

拉米亚点点头,她面对着敌人,缓缓退后,当走过我身边时,她的嘴唇贴了过来,在我耳畔说:“小心别受伤,这是命令。”

我说:“长官,这我可说不准。弥尔塞厉害得很。”

拉米亚在我胸腹的伤痕处轻轻一触,我不知她是何意,但她已匆匆走远了,似乎很慌乱。

我怀疑她确实有些脑震荡。

十八 兄弟琐事

我曾经跟随的师父奥奇德曾向我描述过剑盾会这古老的组织。

他说:“初入会时,我们军阶为盾牌,相当于骑士随从;尔后为短剑,相当于骑士;尔后为战锤,相当于男爵;尔后为长矛,相当于子爵;再然后为长剑,相当于伯爵;长剑之后是双刃斧,相当于侯爵;双刃斧之上,则是剑盾,相当于公爵。剑盾之上,则为权杖,相当于国王。”

奥奇德曾经是“长剑”,当年老时,他选择归隐田园,被追封为双刃斧。我因为他的缘故,曾憧憬加入剑盾会,详细研究过剑盾会的标志。现在,我看出弥尔塞已经是“男爵”了。

弥尔塞向我行了决斗礼,他说:“朗基努斯。”

我说:“弥尔塞。”

我知道弥尔塞曾比我强,在奥奇德手下训练时,我鲜有赢过他的时候。我承认我嫉妒他的出色,我认为奥奇德更偏爱弥尔塞,我就像是个被冷落而怀恨在心的私生子,满腹怨气,却无济于事。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让奥奇德更重视我。

我对弥尔塞有过友情吗?我说不上来。当他被剑盾会选中带走时,我妒火中烧,又感觉到了背负的大山一瞬间消失了。我不否认我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可宁当鸡头,不做凤尾。弥尔塞去了剑盾会?由他吧,他在剑盾会中艰难地向上爬,我就能够得到奥奇德的尊重,学会他的真传,成为无水村的统治者。

但那之后,灾难发生了。

我确实认为:如果当时弥尔塞在场,或许就能阻止那次剧变,但是他早早离开了我们,抛弃了我们。他不曾经历过我经历过的恐惧与折磨,他不曾亲眼见到所有的亲人变成似人非人的血肉之躯。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男爵老爷了,爬的可真够快的。

但男爵老爷,你是否还记得对你疼爱有加的师父?你是否还记得暗恋你的达莉?你享受光荣和安全,我却背负着罪孽,背负着痛苦的回忆,背负着无法摆脱的鱼!

弥尔塞终于开口问:“村子里怎会变成那样?父亲和达莉,还有其他每一个人,为何会惨死?朗基努斯,告诉我真相!”

我说:“你已不是村子里的人,那与你有关系吗?”

弥尔塞说:“他们始终是我的亲人!无水村是剑盾会的一部分!我有权知道一切,我有权为他们哀悼!”

说得好听,当然了,说比做容易得多。

弥尔塞说:“我恨我自己不在场!故乡发生的一切成了我的噩梦!我为此夜不能寐!我为之悲伤,可无知却让我五内俱焚,无法有片刻宁定!”

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死?你的骑士精神哪儿去了?

弥尔塞说:“死?只有懦夫会寻死!故乡的废墟中全是无法辨认的尸体,可我却认为你还活着!我必须找到你,解开困扰我的疑惑!你们已经遇上了久荣伯爵,而久荣他们的死与无水村的惨案状况极为相似!朗基努斯,你欠我一个答案!你必须回答我!”

可我偏偏忘了,你没听说过创伤后遗症吗?我脆弱的心灵迫使自己忘却了苦难的过往。

弥尔塞深吸一口气,他说:“但愿痛苦能让你想起来。”

哦,弥尔塞,我已经受过太多痛苦了,多到我无法承受。我只想让你也品尝那痛苦,你曾是村子里的一员,这是你的宿命与义务。

弥尔塞双手持剑,置于身侧。我双手各一柄匕首,摆在胸前。

弥尔塞说:“你在嘲笑我?父亲教我们的是堂堂正正的八仪剑,可不是鬼鬼祟祟的暗杀术。”

死在我匕首之下的恶魔可不比你剑下的少。

弥尔塞说:“可有多少是正面被杀的呢?别忘了,现在你可在我面前。”

我开始奔跑,他一剑直刺向我,我用双剑架住,但他的力气不比拉米亚小,我匕首被这股蛮力分开,他的长剑继续朝前,我侧身翻滚,非但避开了这一剑,更袭向他右侧。弥尔塞刷了个花样,长剑倒转,剑尖直刺我鼻梁,我立刻停止攻势,躲到一旁。

弥尔塞喊:“你想杀我?”

你何必手下留情?

弥尔塞说:“因为你始终是我的兄弟!”

你知道我嫉妒你,你享受我的嫉妒,我只不过是用来衬托你光明伟岸的影子。

弥尔塞说:“你的内心仍然如此阴暗。”

这很正常,因为你太过光明,我只能显得阴险。如果我不成为暗影,我就无法存活。

我再度朝他发动攻击,匕首一左一右,像是牛角顶向了他。弥尔塞斜着一剑扫出,这招的威力如此之大,像是一堵墙,无法逾越,又能将人撞得粉碎。这是奥奇德传授的“铁莲”,他仍不想我死,所以用出这假仁假义的一招。

我一脚重踩地面,跳上半空,从铁莲的最顶端跃过,随后,我把匕首朝他的眼睛扔去。我不敢说这一扔比子弹更快,但却比子弹更突然。

弥尔塞提声长啸,我只看见火光一闪,我的匕首落地,弥尔塞的剑刃贴在我的脸颊旁,没有伤着我,可我哪怕最轻微的动弹都会割破我的血肉。

我听见身后传来树木折断的声音,弥尔塞斩断了四米外的一棵大树。

这是八仪剑的“石杉”,奥奇德传授的最终绝技,我远远无法企及,据我所知,在弥尔塞离开之前,他也不会,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这一剑需要超越凡人的意志,激发人体潜能,产生所谓的剑气。奥奇德称这样的奇迹为“念刃”,将人的意念化作刀刃,投射于世。

弥尔塞的声音冷漠如冰:“现在告诉我一切。”

我对他积压已久的怒气险些吞没了我,我告诉他:“我全忘了!你也不配得知!”

这话出口的刹那,我后悔了,我想起了萦绕在我梦中的摩天楼,还有我飞黄腾达的梦想和未来。我恨那不可理喻的自尊心,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死于捍卫尊严?那么做又有何益?

可要我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吗?

弥尔塞会杀了我,他一直对我很轻视,很不顺眼,早在我用恶作剧百般破坏他和达莉幽会时,我就看出他恨我不轻,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下手的借口。

弥尔塞把长剑收起,他说:“放下枪吧,小姐,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杀朗基。”

我回过头,恰好见到拉米亚垂下枪口,她把久荣的剑抛还给了那位狼甲伯爵,说:“关于久荣先生的死因,我们也所知不详,或许他是遇到了怪异的风暴。我们路过时,他们已经遇难了,如果你们已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我们恐怕知道得不比你们多多少。”

狼甲伯爵说:“我相信你所言,游骑兵,事实上,我曾经在途中遇上过游骑兵数次。我不认同你们的作战方式”他目光转向步枪,摇了摇头,又说:“但却欣赏你们的战斗勇气,尤其是你,更令人敬重。”

拉米亚说:“那我们可以走了?”

狼甲伯爵把久荣之剑交给拉米亚,说:“拿着它,这是我们的国王给摩天楼的礼物,是我们双方友谊的开端。我相信我们人类联手起来,能驱逐这世界的恶魔,重现美好的乐园。”

拉米亚朝他笑了笑,将一柄装有神剑弹的步枪送给了狼甲伯爵,说:“我代摩天楼的执政官向你们问好,我相信他愿意与你们联手合作,毕竟单凭我们的力量,还远不足以力挽狂澜。”

我依然愤愤不平,想着该如何向弥尔塞找回场子。不料弥尔塞却握住我的手,我见到他眼睛有些湿润,他说:“你还活着就好,你还在,无水村就并没灭亡。”

唉,该怎么说呢?既然他这样道歉,我倒可以暂时原谅他,毕竟巴掌不打笑脸人。我注定成为一代枭雄,又何必把区区荣辱放在心上?

他又低声说:“我求你了,告诉我实情吧,无论曾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怪你。”

既然他诚心诚意地问了,我不妨大发慈悲地告诉他。

但正当我要开口时,我忽然感到一阵寒意,我的余光仿佛见到一条幽灵般的鱼游过。

这是不祥的迹象。

时机不对,不能说,他虽然有些讨厌,可毕竟算是我兄长。他不能死,只要他活着,我的故乡就仍存在我心底。

场面有些尴尬,还是装死最简单,我说:“如果我记得,我一定早说出来了,但事情发生时,我一定受了极大的打击,半点头绪也没有。”

弥尔塞很失望,但没有强迫我。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

拉米亚说:“鱼骨,我们走了!”

我和弥尔塞相拥,我露出虚假的笑容,可自信在外人看来十分逼真。如果剑盾会和摩天楼结盟,弥尔塞无疑将是我在剑盾会中一位很重要的盟友。摩天楼若要加强与剑盾会的外交,我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届时,我的地位将水涨船高。

仔细想想,与弥尔塞和好有百利而无一害,他又是一个很重义气,很容易操纵的好人。

这是上天送给我的好事。

萨尔瓦多喊:“真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我已成了惊弓之鸟,问:“又有什么事了?到底让不让人回家?”

萨尔瓦多手往前指,我看清那间小屋被一条模糊的屏障笼罩住了,它成了一条分界线,隔绝了我们与外界。

无题

我把手伸向那一层水幕般的屏障,有什么东西袭击了我,痛得我身体颤抖,手朝后一缩,手指上一道道深痕,鲜血一滴滴滚落,我险些残废了。

这水幕是什么东西?

拉米亚扶住我手腕,用医疗针治我的伤。她动作很轻柔,与她雷厉风行的一贯风格截然不同。

我望向剑盾会的人,希望他们给出答案。弥尔塞已穿回了铠甲,他问:“伯爵,为什么会这样?”

狼甲伯爵说:“不知道,这现象也出乎我们预料之外,全部戒备,预防异常情况!”

他们围成了圈,最当中的人是另一个穿狼甲的矮个子,我这才看清此人的标志是剑盾,他是一位公爵!

剑盾会的公爵共有九人,又被称作九隐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剑盾会权力的顶点。他们的血统历史悠久,都是古老的贵族,我听说他们各自有一件祖传的神器。传说中,那些神器有呼风唤雨的奇效,我对此深表怀疑,可能神器只是高科技的产物,但不论真假,九隐士在剑盾会中地位崇高无比,也拥有令人畏惧的战斗力。

那么,为什么这里会有九隐士之一?

那位公爵说:“或许此事应该归咎于我。”他的声音很稚嫩,不是女性,就是孩童,难怪他比别人矮的多。

剑盾会的人恭敬地听着,无人出声质疑,我却没什么顾忌,问:“是你造成的?”

公爵说:“我开启虫洞的同时,可能也造成了虫洞的扩散,我们现在已经在虫洞里了。”

我愤怒了,说:“你干了些什么?什么是虫洞?为何要把我们这些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狼甲伯爵喝道:“安静!朗基努斯!不得对公爵无礼!”

拉米亚说:“我们能出去吗?”

公爵说:“在我们达成目的之前,恐怕不能。”

拉米亚说:“有生命危险吗?”

公爵说:“恐怕有的。”

拉米亚说:“如果有生命危险,我们有权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还有你们的目的何在。”

公爵除下头盔,她面相温柔,不超过十四岁,黑色的长发如波浪般披在白水晶般的脸上,眼眸却是蓝色的。她朝西面(我认为是西面,可我已经分不清方向了)看了看,说:“嗯虫洞半径在三公里左右,收缩速度每小时120米。”

我说:“你在啰嗦些什么东西?我的烂命或许无所畏惧,但我尊敬的长官拉米亚,还有他的弟弟萨尔瓦多与可爱的贝蒂小姐,他们该怎么办?”

我这话说得可谓艺术,既表现了自己的英勇无畏,又把每个同伴都夸得十分到位。我自己固然满意,但看他们的表情时,倒似乎并不为所动。不要紧,罗马并非一朝建成的。

公爵说:“我们有二十四小时来完成任务,剩余一小时用于迂回。时间紧迫,兄弟们。”

剑盾会的这群愚忠之徒齐声喊道:“遵命,阁下!”

我走向他们,说:“给我解释清楚!”

弥尔塞说:“朗基,退后,我不能容许你对公爵阁下大呼小叫。”

我看着他们寒光闪闪的宝剑,觉得不宜试探他们的底线。

公爵说:“跟着我,我在途中会向你们解释。”

拉米亚觉得既然我们出不去了,眼下别无选择,索性跟着他们。剑盾会的人开始朝前走。

公爵说:“我叫瓦希莉莎,但我希望你们叫我公爵。”

我说:“好的,瓦希莉莎。”剑盾会的眼神看来要揍我,我躲得远远的。

瓦希莉莎说:“虫洞原本指‘时空洞’,可以容个体进行超越时空的旅行,从某地瞬间传送到远方。但我所指的虫洞,是打开了异空间的门。”

我说:“那么,莉莎,异空间又是指什么?”剑盾会听我叫的越来越亲昵,眼神越来越不对,我认为只要莉莎稍稍显示出不快之意,他们就会拔刀砍我。

莉莎说:“有一种理论:人类的文明之所以毁灭,是因为异世界与人类世界重叠,导致恶魔从异世界入侵。我对这理论存疑,因为当时人类的科技发达,并不会对此束手无策。不过,异空间确实存在,而今日所见的许多恶魔,也是从异空间而来。异空间的生存环境与地球不同,因此恶魔在太阳照射的情况下会感到不适。”

我说:“莎,你说的真好,浅显易懂。”

莎皱了皱眉,剑盾会的几个大汉走向我,我躲到了拉米亚背后,我是知轻重的人,看来这玩笑该消停了。

公爵又说:“我所拥有的神器叫伊凡之镜,它能够在合适的地点,打开通往异空间的虫洞。那就是我之前所做的事。黑水湖畔的熵值很高,有某种东西被人为地隐藏在里头,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挖掘所藏之物。”

我问:“什么叫‘人为’隐藏?是什么人干的?”

公爵说:“是上一纪元的人类,也是剑盾会的祖先。”

拉米亚问:“他们既然已经掌握了开启和关闭虫洞的方法,为何还会灭亡?”

公爵说:“我也一直在思索背后的原因,可能这技术只掌握在少部分人手里,并未大规模运用。也有可能他们是故意让恶魔降临的。”

我:“故意?”

公爵回答:“是,也许人类并非被恶魔入侵,而是召唤恶魔,奴役它们,最终遭到反噬。关于这真相,我掌握的资料不完整,故不可妄下定论。”

她望向前方,我看见了难以想象的奇观——我们到了海边,大海无边无际,黑色的波涛像是漆黑的山,时而升起,时而崩塌,当这剧变猛烈进行时,几乎听不见声音,仿佛是音频坏了的屏幕。

公爵说:“根据剑盾会失而复得的一部分资料,我断定下方隐藏着强有力的最终兵器,那是被古人封存的黑科技,因此,我发起了这次行动,并亲自到场。”

拉米亚说:“你确定?我怎么觉得听你的描述,这兵器似乎十分不可靠,它在海底深处吗?”

公爵:“然而记录不会有错。请允许我引述:‘本文所描述的对象,如果运用得当,将成为我们的最终武力。举世诸国,无不将臣服于我们面前。’”

拉米亚说:“然而他们说了‘运用得当’这四个字,如果运用不当呢?”

公爵:“凭借伊凡之镜,我可以封存此地,并实现撤离。况且追求真理,不计代价,正是我剑盾会不变的宗旨,也是唯一让人类摆脱目前困境的康庄大道。”

拉米亚说:“那你们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公爵:“启用伊凡之镜需要一段时间,我们在等待的间隙,发现了你们。我当时不知道你们是谁,但必须排除一切潜在的危险,尤其是你非法持有死去的久荣的宝剑。”

拉米亚说:“那能现在放我们出去吗?”

公爵:“不能,伊凡之镜的能量并不足以反复开启和关闭虫洞,且充电耗时太久,我不能冒险。”

我悄悄对拉米亚说:“事已至此,别无选择了。”

拉米亚叹了口气。

我又说:“我找机会绑架瓦希莉莎,用匕首指着她脖子,让她放我们走,我们一路把她劫持到黑棺,我俩就发达了。”

拉米亚盯着我看,我觉得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似乎觉得我是疯子。

我:“别看她穿得严实,可毕竟她只是个小女孩儿,人有三急,她路上总有憋不住的时候,而他们不知道我的阿蒙之水。我隐形之后,趁她躲到灌木丛方便时,就能手到擒来。她可是剑盾会的首脑人物,这是大功一件。”

拉米亚低声说:“我们才刚刚与他们结盟不久。”

我:“弱肉强食,人心叵测,长官,你想想,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什么‘最终兵器’,一旦翻脸,我们黑棺不就遭殃了吗?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受遭殃”

拉米亚回答:“绝对不行!快打消这鬼心思!”

我在心灵深处暗暗叹息:“拉米亚,拉米亚,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咳咳那么,也唯有我这忠心耿耿、遇事果决的属下,来替你弥补这缺陷了。”

我决定违抗拉米亚的命令,这并非我第一次这么干,而且我深信我的抉择是英明而正确的。

非常时间,需要非常手段。末世需要的并非圣母,而是不顾一切的进取者。

公爵忽然说:“哦,对了,你叫朗基努斯,对吗?”

我赔笑道:“公爵大人有什么吩咐?”

公爵说:“你似乎与我们剑盾会有些渊源,那我来提醒你吧,我是不需要脱掉铠甲方便的。”

我感到我的血液似乎冻住了。

公爵说:“我们的铠甲类似于宇航服,有自动的排污和清洁系统,我绝不会躲到灌木丛里,蹲着办事。”

我干笑起来,这声音在我自己听着都像哭,我说:“我就知道,像你这么圣洁高贵的淑女,怎么会有这么低级的需求呢?”

拉米亚问:“你听见了我们谈话?”

公爵说:“是的,我的听觉非常好。”

我绷紧每一根神经,只要公爵她稍微示意逮捕我,我立即逃之夭夭。好在她走在前面,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好像我是微不足道的虫子一样。

唉,这真是莫大的屈辱,但我心胸宽广,也不与她计较了。

二十 死亡之海

如果细思,这仍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公爵得到那所谓的终极武器吗?不,不能,我始终不放心她的意图。与其落到她手里,不如落入我掌握。在这荒乱的年代,力量高于一切。我坚信我比公爵更适合揭开这海底的秘密。

因为我见过奥奇德的失败,我不会重蹈奥奇德的覆辙,我会更准确快速地判断形势,不会有片刻犹豫。

但我们势单力薄,萨尔瓦多和贝蒂等同于累赘,拉米亚也不肯协助我。公爵的实力几何,令我无法估测,我甚至连弥尔塞都胜不了。

更糟糕的是,公爵听见我说的话,她现在知道我有隐形之水了。

走着走着,我们仿佛一下子从无声电影踏入了立体声影院(这比喻的灵感来自百年前的杂志),巨大的海浪声震耳欲聋,寒冷的海风将黑色的巨浪推向岸边。在多年拾荒的旅途中,我曾经到达过金门大桥,见过海洋,但那却远不如此地的海洋那样雄强有力,每一个浪头似乎都直入云霄。

公爵说:“与虫洞同步完成,我们现在完全处于异世界了。”

我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只见到红色和白色的恶魔包围了我们,就像我们突然闯入了他们的狂欢节一样。这儿有四十头、五十头,我数不清,因为也许海岩的背后还藏着一些。

拉米亚喊:“萨米!贝蒂!到我身后!用神剑弹射击!不要落空!”

狼甲伯爵喊:“为了人类而战!”拔出长剑。

弥尔塞喊:“为了荣耀而战!”他一剑将一头白色恶魔砍倒。

恶魔们似乎完全被我们震惊了,在最初的几秒钟内,它们并未进攻,这给了我们喘息之机。我持枪射击,自觉枪法准了很多,尤其是恶魔们站着当靶子时,我弹无虚发,不久弹药告罄。

然后恶魔们发怒了,几头红色恶魔像是突然变活了的大石头,朝我们迅速冲来,我脚下的海滩为之震颤。拉米亚、萨尔瓦多、贝蒂用光了神剑弹,三头红色恶魔倒下。而凶神恶煞的恶魔们踏着同类的尸体前仆后继而至。

拉米亚把枪扔向一头恶魔,那恶魔强壮得如牦牛,却被她砸了个跟头。她开始用剑战斗,坦白的说,她的剑法不及我和弥尔塞高明,看得出她只经受过最基础的训练,没有花招,然而她动作很快,力气十足,而且头脑清醒,善于应变,这四点足以保证她能战胜绝大多数的敌人。

我顾不得她,因为有一头巨型的红色恶魔盯上了我,对我穷追不舍,好像我杀了它的家人还是什么。我在匕首上涂了毒蛇之血,一瞬间,它的爪子整个儿笼罩了我。我宛如游鱼,钻入了剑盾会的铜墙铁壁中,这红色恶魔一拳砸开了盾牌组成的墙,剑盾会的人朝后摔倒。弥尔塞踏上一步,使出“石杉”,念刃劈中了红色恶魔,令它脑袋开花。

这红色恶魔并没有死,相反,它的怒气沸腾了。它几下砸穿地面,搬起铁一样的石头,朝弥尔塞扔了过来。弥尔塞再用“铁莲”,防守严密,把大石头像棒球一般打偏。红色恶魔并未罢休,它找到更大的石块,用更大的力气朝我们猛掷,弥尔塞寸步不让,坚守阵地。他的战友们都为弥尔塞的剑法与力气喝彩。

我敢肯定,单论剑术,他们之中没人能比得上弥尔塞,连狼甲伯爵都不行。

不知公爵是否可以,因为传说中,九隐士皆为古代流派的剑术大师,但她看起来就不像是擅长作战的料。

我看着这暴怒的怪物,忽然觉得也许错的是我们——是我们打开了异界的虫洞,来到它的家园,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戮了它的亲人。而在一百年前,也可能是我们人类把它们召唤到地球为奴,所以它们才会报复。它们有十足的理由生气,因为人类就是这样不知轻重的混蛋。

我悲叹着命运的不公,匕首从它脑门背后刺入,毒素立刻损坏了它的大脑,这肆虐的巨人就这样倒下。

恶魔们四散而逃,海滩上安全了。

狼甲伯爵说:“报告伤亡情况。”

一个高个子的女男爵(这称呼挺拗口的)说:“无人死亡,男爵吉士、男爵拉曼诺夫、男爵艾迪受伤,但都不重。”

我找到拉米亚,拉米亚说:“都没事,你呢?”我感谢她的关心,并夸耀自己的战果。

拉米亚回答:“现在没了神剑弹,我们决不能再陷入包围圈了。”她这话是对公爵说的。

公爵说:“不必担心,这些孩子们应付得了。”

听她故作老成地管别人叫孩子,真让我心里有气。

公爵又说:“而我们要去的地方,不会遇上这些恶魔。”

她左掌向上,我看见一个手心大小的圆盘飘起,那像是古代中国的玉盘,可却光洁无暇。公爵说:“开启76号站点,密码cain-123075bc,请转换声纹。”

我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器,只是一台单纯的便携式计算机,可以开启古代剑盾会遗留的遗产,甚至能打开古时封闭的虫洞。现今的剑盾会把九隐士神话了。奥奇德、弥尔塞他们相信这种,我却始终对此存疑。

但科技为何不能成为神话?对现代消息闭塞、苟延残喘的大部分人类来说,这正是难以解释的奇迹了。无所不知的乏加,与传说中全知全能的神差别在哪儿?

海水中浮上一个白色的立方体,在怒涛的拍打之下,它纹丝不动,边长约六米,当公爵靠近时,立方体打开了,我们无路可走,只能进入其中。立方体重新潜入海水,顺着透明的管道朝下沉。

管道每隔六米亮着荧光灯,隐约照亮了海底,海底没有任何生机,连一条鱼、一根植物都看不见,而且这海域很深,望不到底。

立方体中的女性声音说:“经审核,您是瓦希莉莎·杰诺娃,七阶官员,符合查看身份。但还请注意查看条例。由于目前封存设施状态不明,请严格按照安全规定行事。”

我说:“为什么这立方体认得公爵?这里至少一百多年无人涉足了。”

公爵说:“你不会以为我真只有十四岁吧,朗基努斯。”

我忽然间感到一阵恶寒,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一步,靠在电梯壁上。剑盾会的其余武士似乎早知道了这秘密,并没显得多么惊讶。

我想到了乏加。

拉米亚说:“你并非人类?你是生化人?”

公爵笑道:“生化人?为什么会是生化人?我只是沉睡了很久而已。我醒来时,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了,所以,别问我灾变是怎么发生的,我答不上。”

我说:“你知道这下面有什么?”

公爵说:“我不知道,在我沉睡之前,我成功篡改了古代剑盾会的系统,让我获得了最高权限,但对我而言,这些仍是封存的秘密,而且再无人能帮我解谜,我只有自己动手。”

电梯突然停了,女性声音又说:“如你所见,死海封存设施位于死海三公里的水下。共有四道闸门,现在已到达第一道,请确认是否开启。”

我见到厚重的钢铁之门挡住了电梯,公爵用伊凡之镜授权,第一道闸门敞开了,电梯继续下降。

什么样的武器必须封存在三公里的海底?为什么每隔数百米会有这几米厚的金属门挡着?这像是关押重刑犯的监狱,更像是封印庞然巨兽的牢笼。

降到第二道闸门时,女性声音又说:“附近的海域海水成分独特,能迅速导致缺氧窒息,但请不必担心,电梯管道使用两米厚的透明金属隔板,可以承受鱼雷的轰击。封存者若有逃脱的迹象,长官必须立即授权在管道内注入海水,那会导致封存者缺氧昏迷,而本协会穿防护服的人员并无大碍。”

我觉得自己正被送往鱼腹中,恐惧令我甚至连呼吸都忘了。我竭力喘息,想靠近公爵,但武士们阻止了我。公爵仍无动于衷,她充满了自信。

我指着上方,喊:“放我们出去!”

公爵说:“为什么?”

我说:“你难道没听见警告吗?你想释放的并非武器,而是一种必须防止的灾难。”

公爵说:“我既是灾难。”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问:“什么?”

公爵说:“我既是灾难,我既是怪物,我既是恶魔,我既是神罚。无论这下方的封存者多么强大,他都会为我所用,他必须臣服于我。”

第三道闸门前,女性声音说:“请记住,我们不确定封存者状态如何,他曾经数次逃脱,又被捕获,但他仍活着,连窒息与脑损毁都未能阻止他重生。造访的长官将获得一项授权,当封存者的脱困已成定局,长官可以用语音激活海底埋藏的核弹头,十秒钟内,半径一百公里的海域都将被摧毁。”

我喊:“太荒谬了!终止这一切吧!还来得及!”

拉米亚说:“鱼骨说得对。”

我们正开启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未知的险恶。

我看不清剑盾会战士的表情,可我从他们紧张的站姿看出,他们已无法判断局面。

公爵开启了第三道闸门,我眼睁睁看着第四道闸门越来越近。

女性的声音说:“欢迎来到76号封存所。您可以通过第四闸门的摄像头,观看设施内的状况。威胁等级:至高。目标代号:该隐。”

二十一 海底监狱

该隐这名字在浩劫前曾经兴起,形成一个世界范围内的宗教。他只是个神话中的人物,抽象的概念,绝非真实,是人类罪孽的承载体。

监狱中的封存者代号为该隐,我可以想见古代剑盾会对此人的敬畏之情。

这不公平,我还没到新手村,就被劫持到了最高难度。虽然我不是很懂新手村究竟是什么,但也觉得这太不合常理。会不会等我到了新手村,游戏就结束了?我就可以永远快乐而平庸地生活下去?

但我何时能到新手村?

第四道闸门开了,我见到了那座深海大监狱。

那是六边形的黑色建筑,与电梯管道仅有一处接口。根据介绍,所有狱卒都待在这深海设施中,囚犯却仅有一人。

这建筑的最内层才是封存者,我推测这建筑里仍有防止封存者逃跑的机关,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核弹不过是唬人的噱头,警醒造访者务必谨慎的说辞。

这么一想,确实是这样,因为核弹的威慑,让我们有所忌讳,不敢轻举妄动,就像“内有猛犬”的标志一样。

电梯移动至接驳口处,又是一扇一米厚的实心铁门。铁门开启后,我看见一条长长的、毫无遮掩的走廊,走廊的上方,两排类似监视器的自动重机枪转过头对准我们,我看枪管的口径,任意一柄重机枪在一瞬间就能让我化作肉泥。

公爵说:“我是瓦希莉莎·杰诺娃,我已获得授权。”

监狱中的女声响起:“请注意,高阶长官,封存者的防护措施流程已有所更改,在此房间配备了虎鲸scii型神剑弹火炮,防止代号:该隐的逃脱。您可以通过两旁的门,进入员工休息区与主控机房。”

可我们并没有见到什么门。

这重机枪是连射神剑弹的武器,里面一定装载了上百枚神剑弹。只可惜如果我想把里面的弹药取出来,一定会被打成蜂窝。

公爵说:“请将此地的防护措施全部讲述清楚,以供我做出决策。”

女声说:“好的,长官。监狱中的所有房间皆能喷洒高氰化物,在三秒钟内让气体充满整个空间。”

我忍不住说:“这是关人的地方,还是整人的地方?”

女声又说:“这房间之后,是第二接触区,房间内布有七万伏特的强电装置,以高压电网在瞬间烧毁屋内所有人员。可以由您语音确认开启,也可以由总控室手工开启。”

我说:“你们的员工住在这儿不做噩梦吗?”

女声再说:“多谢关心,本协会的员工福利一向是最好的。再往前走,是第一接触区,目前处于故障状态。”

公爵问:“故障状态?”

女声说:“第一接触区本名为‘虫洞力场’,是剑盾会的至高技术。通过空间扭曲,形成静滞场,能有效减缓代号:该隐的逃脱速度,撕裂他的肌肉组织。然而检查时,却发现虫洞力场发生了意外,将第一接触区变为了异空间。”

公爵的双眸中似燃烧着奇异的、地狱般的鬼火,她问:“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无法通过第一接触区了?”

女声说:“并非如此,而是这异空间中存在着奇异生物,既阻止‘代号:该隐’外出,也防止本协会防护人员接触‘代号:该隐’。”

这意思是:第一接触区里头有恶魔?我觉得这倒是好事,也许能让公爵知难而退。她虽然是个中二少女,但到此地步,也该知道些好歹了。

顺便一提,中二是上世纪的某种俚语,我本人对此词的含义也一知半解。

公爵说:“就这样吧,我们继续前进。”

我头皮一阵轻微刺疼,然后听见乏加说:“鱼骨,在你右手口袋有个元件。”

我震惊万分。

老天爷!我们可是在异空间!乏加,你在哪儿?你不会是我的幻觉吧。

乏加:“你的体质非常特殊,我发现可以与你建立心灵感应,通过虫洞网络也能传输数据。现在,照我说的做。”

我见到墙壁上有个充电的长方形小口,没人注意到我,我摸出乏加的那个装置,插入其中。

我这位小公主可真是高瞻远瞩。

设施的那个女声突然又说:“将黑暗从血液中除去。将伤痛从肌肉中除去。将邪恶从世界众除去。我或将死亡,而你将永存,我的孩子!”

拉米亚身子一震,愣了片刻,嘴角露出笑意。我意识到乏加已经取得了设施的部分控制权,那句极度中二的宣言或许是游骑兵的暗号,拉米亚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公爵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女声说:“这是开门的警告语。”哗地一声,第二接触区的门消失了。

公爵与剑盾会走入第二接触区,可就在我们右侧,墙壁出现了隐蔽的密道,我拉住贝蒂,拉米亚拉住萨尔瓦多,我们偷偷进入密道,密道的门开始关闭。

突然间,公爵发现了我们,我见到她以子弹般的速度朝我们冲来,一瞬间,密道闭紧,我听见刺耳的金属鸣叫声,这扇至少两米厚的、胜似银行金库的硬金属门变了形,朝后凸起一大块。我们惊讶之余,都后退了几步。公爵又猛击数下,好在金属门还是承受住了,又或者公爵认为不值得为我们耗费力气。

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难怪她有如此的自信能降服封存者。

我们开始顺着密道走,萨尔瓦多问:“怎么回事?姐姐,你怎么知道如何打开这扇门?”

拉米亚说:“是乏加。”

贝蒂问:“乏加?她在哪儿?”

拉米亚说:“我看见鱼骨动了些手脚,应该是乏加布置好的。”

贝蒂由衷地笑了,说:“她可真是个小天使。”

萨尔瓦多:“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这里有没有其余出口?”

天花板上有个小话筒,女声说:“很遗憾,并没有,而我仍未获取管理员权限,否则可以送你们原路返回。”

我们异口同声地喊:“乏加?”

乏加说:“数据传输的流量有限,请前往总控室,我会再进行尝试。”

但愿乏加能发现些法子,让我们脱困。我受够了担惊受怕,让我早些去新手村开始新生活吧。我会一辈子呆在新手村,再也不外出了。

不知为什么,我总想起弥尔塞。这个冥顽不灵的蠢货,我和他是无水村最后的幸存者。一想起他此去生死难知,我不免黯然神伤。我告诉自己要硬起心肠,斩断这毫无意义的念旧情怀,但总还有一些残留,一些死灰余烬。

达莉亚。

或许并不是我的良心作祟,我只是为失去一位潜在的盟友而耿耿于怀。我试图成为超脱的野心家、坚定的苦行僧、无所不用其极的阴谋家,绝无可能被庸俗的情感束缚手脚。

这里有个宽敞的休息室,狱卒们闲暇之余会来此处放松,此地到处放置着娱乐设施,比如扑克牌、游戏机,但这房间已经停电了。

冰柜中的食物早已经腐坏,我们继续朝前,乏加一路破解门禁,我们来到了总控室。

这里有一排亮着小灯的大型计算机,另有一排监控屏幕,在屏幕中,瓦希莉莎停留在第二接触区,他们在养精蓄锐。

我盯着弥尔塞,恨不得大声劝他逃走。

乏加让我把那个小元件插入大型计算机的接口,并让我留在计算机旁。她说:“你的脑电波可以充当中继站,让我接入系统。”

我说:“中继站是什么?你拿我当人体发电机?”

乏加说:“你可以这么想。”

我有些不满,可反过来想想,这意味着我对乏加有用,她为了利用我,今后肯定会给我些甜头,就像古代人对待猎犬一样。

我,人类,万物之灵,却成了一个生化人的走狗,这或许是人类历史长河中的首例,真是无上的光荣。

我们等了大约五分钟,乏加说:“目前,我无法让你们脱身。但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

拉米亚:“什么事?”

乏加说:“我显示在屏幕上。”

那是一份电子文档,文档名称《关于捕捉目标varu-133号的实地记录》,文章署名是一个叫朗基努斯教授的人。

我感到很自豪,因为这人和我同姓,看来我这姓氏祖上的名人不少,说不定这人就是我的祖先。这么一来,倒让我此行产生了厚重的宿命感与历史感。

拉米亚说:“巧了,这人也叫朗基努斯。”

乏加说:“此人与卡戎公司的朗基努斯或许颇有渊源,甚至可能是同一人。”

拉米亚问:“卡戎公司?”

乏加说:“我引用了无关的资料,请别在意。”我知道那个朗基努斯教授正是背叛尤利西斯教授,救走乏加的卡戎公司探员。我坚信这两个和我同姓之辈多半是巧合,或许一百多年前,姓朗基努斯的满大街都是。

文档开始播放,起初是一段视频,我看到了记录人的脸,这让我更加惊喜,由此断定了这位朗基努斯必然是我的祖辈。他和我很相似,鼻子眼睛相差无几,除了比我年老,留着一丛罕见的大胡子。

我指出:“看!这人不是和我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

萨尔瓦多说:“哪里像了?你别自作多情。”

我被他气的说不出话。这人不仅是个油腻的小白脸,还是个可恨的杠精。

二十二 瓦希莉莎

那个朗基努斯教授说:“目标varu-133,代号:瓦希莉莎,源自东欧由来已久的童话故事——《瓦希莉莎与芭芭·耶格》,一个少女通过机智打败了恶毒的女巫。我不能确定我们追寻的目标是否真与童话中的少女有关,又或许那童话故事是近代人美化了一个非常古老而可怖的人物,将她塑造成了童话。”

贝蒂说:“这是关于那个剑盾会公爵的档案?”

拉米亚说:“多半是。”我“嘘”了一声,说:“贝蒂,别多话!”贝蒂白了我一眼。

我的祖先说:“接下来是关于事件的完整记叙:在2xxx(这日期被噪音抹去了)晚间,海生崴发生严重死伤事件,一栋大楼中的居民遇袭,死亡人数达到三十三人。楼下的幸存者声称‘听见了枪击声、爆炸声、与尖叫声,不断有人从楼上掉下楼,他们像是被大型野兽咬伤的。’由于海生崴在卡戎公司业务范围之外,故委托剑盾协会前往调查,我是协助调查人之一。”

之后是现场的录像,祖先与几位穿外骨骼的战士走过凶案现场。镜头切换到一具尸体,他说:“死者名叫xxxx(也被抹消),是当地犯罪组织‘权力之拳’的头号人物,他身边并无血迹,但他体内的鲜血全部消失。凶手——无论是人还是野兽——吸食了死者的鲜血。”

镜头转到街头,祖先说:“一位目击者老人,或许是当地的民俗学家,又或者是该隐教的牧师,声称凶手是‘瓦希莉莎’,我对东欧童话颇有钻研,遂问他是否与童话中的主人公有关。老人予以肯定,并断然宣称童话与事实有极大的偏差。

当我们再度造访老人时,他已经上吊自尽,愿上帝保佑他。通过搜查老人住处,我对案件,对目标varu-133有了较为清晰——或许也颇有争议——的认识。

根据记载:公元前4000年左右,东欧某个较大的原始聚落,出现了一位“恶魔之女”。该少女突然变得残忍而嗜血,她通过下毒、暗杀、陷阱以及将人引入野兽狩猎区等手段,一夜之间杀死了该部落的众多族人。部族将她关押,并让女巫举行驱魔仪式,待夜间降临时处决她。

然而,一位恶魔(也许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恶魔,而是远古时的某个邪教徒)路过该村庄,找到了上述少女。他为少女邪恶的潜力吸引,赋予了她超人的体力,令她成为吸血的恶魔,并释放了她。该少女——被恶魔赐予瓦希莉莎之名——随后杀死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当她完成了杀戮后,被恶魔带走,并成为恶魔用来杀戮和压迫的工具,不断带给世界创伤。

瓦希莉莎的故事,不知为何,被改写为童话,瓦希莉莎本人成为了受迫害的主人公,而那个被杀的巫婆则成了邪恶的女巫。这或许与中世纪猎杀巫女的宗教活动有极大关系。

且不论这段传说是真是假。距今两个月前,犯罪组织“权力之拳”在西伯利亚的冰雪中挖掘出一具古代女尸,这少女的尸体被冻僵,冻结于冰块中,容貌如生,该冰块在常温下并无融化迹象。该组织欲将该女尸卖予国外买家,因此将其先运送至海生崴的权力之拳总部。

前文所述的老人被犯罪头目胁迫,鉴定该古尸,他在日记中写道:‘她对我说话,自称为瓦希莉莎。因主人失踪而长眠,需饮血得复苏。’老人遂偷偷割腕,滴血在冰块上。这导致了瓦希莉莎的苏醒,也导致该犯罪组织的覆灭。

卡戎公司与剑盾协会多年来探寻与研究世界范围内的超自然现象,这一类吸血症状疾病并不少见,患者常有死而复生的幻觉,身体产生变异,寿命将大大延长,并伴有强烈的暴力倾向。varu-133案例自有其特殊之处,该目标独力一人摧毁了该军事化组织的武装人员。依我之见,事态严重,为避免更多伤亡,当启动七级程序,予以尽快捕捉。”

我说:“我读到过类似的书,这是吸血鬼的故事!这档案云里雾里地说了一通,其实他的意思是,这瓦希莉莎是个古代苏醒的吸血鬼。”

萨尔瓦多说:“看看这世道吧,恶魔到处行走,吸血鬼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我注意到拉米亚攥紧了手,她似乎有些冷,又似乎脑子里有了某种念头,想到了某些秘密。

档案的画面再度跳跃,那是在夜晚的丛林,到处都是火光,我听见粗重的喘息声。朗基努斯教授——我的祖先——十分激动,他一边奔跑,一边摄像,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办到了,我们逮住她了!难以置信,看看现场吧。”

我看见许多战士的尸体,有卡戎公司的装甲兵,有剑盾会的铁铠武士,他们都被撕开了,至少死了两百人。我还见到装甲车与坦克车,要么被拆得无法动弹,要么则在熊熊燃烧。在黑影与火光中,这画面有着强烈的超现实感。

朗基努斯大喊:“三百个协会与卡戎的精英战士,十辆越野坦克,十两重装甲运输车,天哪,天哪!几乎全死在她手下!她是怎样的怪物!”

他走向剩余武装人员形成的包围圈,他们全用枪指着地上一具残缺不全的身体,红色的瞄准激光在身体要害处停着。朗基努斯说:“那个身体还在颤动,varu-133,瓦希莉莎,即使在燃烧弹与神剑弹的围剿下,她仍然活着!”

瓦希莉莎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喊,朗基努斯说:“听,听,她在说:‘我既是灾难,我既是怪物,我既是恶魔,我既是神罚。’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多么骄傲的生物!但是,人类仍战胜了你!”

一个军官用枪指着朗基努斯,说:“退后!教授!这是命令!你越界了!”

朗基努斯怒吼道:“我是这次行动的发起人,是我追踪到了133,我有指挥权!”

军官说:“不再是了,九隐士之一已经到场,她将接管后续事宜。”

朗基努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脾气全无,他问:“是谁?”

军官说:“是杰诺娃女士。”

朗基努斯问:“杰诺娃女士?她打算怎么做?我有权知道。”

军官:“我们将收容varu-133。”

朗基努斯教授说:“她非常鲁莽,非常野蛮,她不会妥协。”

军官说:“而杰诺娃女士绝不会手软,教授,你的使命告一段落了,回去休息吧,这是你应得的。”

朗基努斯突然钻入人群,他朝瓦希莉莎大喊:“记住!我是狩猎了你的人!记住,你败在了我的手下!败在了人类的手下!人类面临过无数可怕的灾难,我们一路挺过来了!你必须敬畏我们!我劝你聪明一些,与我们合作!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瓦希莉莎注视着朗基努斯,眼睛眨也不眨。直升机运来了一个巨大的箱子,一群人用铁索缠住了瓦希莉莎,所有人都紧张地准备射击。瓦希莉莎似乎笑了笑,闭上了眼。

档案视频到此结束,最后是一段总结性文字:“varu-133决定配合一切实验需求,并被剑盾会的研究所收容。杰诺娃女士认为她会愿意接受教育,学习现代知识,并加入剑盾会的特殊行动组,对抗超自然的威胁。组织仍不能判断她意图的真实性,然而却认为风险是可控的。她会成为我们的一员,而不是我们的敌人。她的危险等级被降至‘温和’,准许她在严格监控下外出活动。”

贝蒂说:“我怎么觉得朗基努斯教授的话救了瓦希莉莎?不然她会顽抗致死。”

萨尔瓦多说:“我也这么想。”

拉米亚:“看来瓦希莉莎在浩劫之前一直乖乖听话,甚至继承了杰诺娃九隐士的头衔与权限。”

贝蒂:“你是说杰诺娃女士收养了这个这个怪物?可后来她为什么沉睡了?又为何能躲过浩劫?”

我:“别忘了她被挖掘出来时,只是一具冰冻的遗骸,她在最严苛的环境中都能存活。”

贝蒂笑道:“作为几乎是目前神圣的剑盾会权力的巅峰人物,瓦希莉莎是一只传说中的吸血妖魔,剑盾会的人知道之后会怎么想?”

拉米亚发出轻微的叹息声,意义难辨。

我说:“剑盾会的都是死脑筋,他们只认爵位,服从上级的命令,至于上级是善是恶,他们可不会多管多问。”

乏加:“至于这设施中‘代号:该隐’的记载很少,似乎被故意清除了。但确有关于第一接触区的资料。”

第一接触区是防范“代号:该隐”逃脱的最后一道防线。

乏加:“第一接触区是虫洞力场,然而,在当时引起极大的争议,专家们莫不认为这项技术不成熟,后果难料,不应该被应用到如此重要的地方。仍是朗基努斯教授力排众议,获得了试验最新科技的许可。”

啊,我的祖先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具有魄力,而我,继承了他杰出的血统,绝无理由是个碌碌无为、一生穷苦之辈。

乏加:“我翻阅了数据,得出结论,虫洞力场绝无可能阻止代号:该隐。该力场极不稳定,且消耗能源巨大,甚至不可能阻止一辆时速100公里的卡车撞击。朗基努斯教授知道这一切,却仍一意孤行。”

拉米亚:“他为什么这么做?”

乏加:“看来,他真正的目的,是通过虫洞力场,从异界召唤来恶魔,并以恶魔作为代号:该隐的狱卒。这也是第一接触区失去联络的原因。”

二十三 隔离地带

这曾有一场战争,一个智者与一群愚者为盟。智者唯有通过谎言,才能让愚者采纳智者的智慧。

我的祖先唯有出此下策,因为智慧与勇气在我们的血脉中传承,一次次在危机中显现。

虽然我还不确定朗基努斯教授是不是我祖宗。

一声响,我们来的方向,所有的灯灭了,曾经的光明变成了暗影。

拉米亚喊:“乏加!怎么了?”

乏加:“我无法再控制主机,连接正在中断。”沙沙几声,她的语音中断了。

那暗影靠近,我的心变成了冰河,那是鱼,是那魔鬼。

它正降临。

又是乒地一声,这房间的灯灭了小半,黑暗离我们仅一线之隔。我听见自己发出惨叫,我感到自己的脚正飞快地迈出,我穿过总控室,继续朝前跑。

拉米亚追来,握住我的手,说:“镇定!你跑什么?”

危险就在后方,你难道没看见?

我甩脱了她,又开始乱冲。拉米亚说:“再往前就是第二接触区了!会遇上瓦希莉莎!”

她错了,与瓦希莉莎相比,鱼更危险,鱼更令我害怕。

我充耳不闻,胡乱在黑暗中乱撞。

拉米亚抱住了我的腰,我们摔在地上。我恢复了些许的冷静,发现我压在她上面,我的脸对着她的脸。

拉米亚抬起头,她的嘴唇碰了我的嘴唇。

我觉得如果我不趁此更进一步,未免得罪了这位上司,她要是心情不好,我将来可就有罪受了。我嘴上没放松,开始触碰她的身躯。但拉米亚轻轻推开了我,说:“你清醒了?”

我说:“没有啊,还差点,长官,我还需要你的治疗。”

拉米亚说:“以后吧。”

她是什么意思?是拒绝还是没有拒绝?现在我简直就像是薛定谔的猫,生与死悬于一线。

我虽然是阴谋的大师,可长官却比我更高明,她短短的一句话,就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心啊,长官,小心,你在玩弄我的感情,你在玩火。

但因为那个吻,鱼似乎放弃追踪我了。

拉米亚说:“这里是”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她亲我的事,为了她那句“以后”,所以我变得很殷勤。我有少许的夜间视觉,立即找到开关,打开此处的灯,拉米亚轻轻“啊”了一声,这里是兵器库,墙壁的架子上嵌入整列整列的步枪与手枪,全都像刚出厂般崭新。

拉米亚从壁龛中抽出子弹盒,她打开看了看,说:“是神剑弹,正好二十四枚,够我们四个人用上一轮。”

萨尔瓦多与贝蒂赶到,他们一来,这儿的灯便亮得让人受不了,这两个碍事的电灯泡,打扰了我与长官的独处时光。

拉米亚问:“鱼骨,你还能了联络乏加吗?”

我再听不见乏加的声音,似乎她所谓的心灵感应中断了。

没有乏加的协助,我们无法原路返回。

拉米亚分发了武器弹药,说:“前进吧,没有回头路了。”

贝蒂的眼睛睁大,她问:“鱼骨,你手里拿着什么?”

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杆子,那杆子是白色的,大约半米长,一头分叉,一头削尖,像是一根一根磨平了的鱼的脊骨。

这是什么?我根本不记得拿过这东西,可它很眼熟。我想把它扔了,可又发觉与它接触的地方,一根倒刺扎入我的掌心。这鱼刺的整体表面几乎没有刺尖,唯独这一接触点的刺未被削掉。

它很轻,我的伤口一点不疼。

我说:“奇怪,之前我亲吻长官时还好好的。”

萨尔瓦多与贝蒂同时喊:“你什么来着?”

拉米亚的脸很白,因此她羞涩的时候,红晕显而易见。但那红晕一晃而逝,她说:“能把这鱼刺除去吗?”

我小心翼翼地拔,没有作用,于是我加大了力气,仍然无效。当我拔它时,仍然毫无痛楚。拉米亚试着帮我无果,她说:“这鱼刺像是从你身体里长出来的。”

萨尔瓦多问:“是变异?”

我说:“哪有这么快的变异?你别吓我。”

我试着不理这鱼刺,发现它根本不影响我持枪射击,它仿佛有知觉一样,当我要拿什么东西,它自动荡到一侧,甚至违反了重力。它确确实实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可以某种程度上操控。

我说:“让它去吧。”

拉米亚说:“不要让它阻碍射击,浪费神剑弹。”

我回答:“这倒难说。”

拉米亚:“算了,反正你射术本来就糟。”

我说:“但我的爱情之箭,却射中了某人的心。”

拉米亚赏了我一嘴巴,她说:“油腻。”

她用力轻轻的,声音软软的,我脸上麻麻的,心里甜甜的。我早就下定决心,誓要活着抵达摩天楼,登上权力之巅。然而在这一刹那,我认为如果我的死能换回拉米亚的生,我会欣然接受。

本该是我利用她,为何现在我觉得自己成了被利用的那一个?但这只是我的权宜之计,对,就是如此,如果我们之间萌发了爱情,她就会对我言听计从了,这将是最可靠的盟约。

前方的走廊呈弧形,一扇密门挡路,现在没了乏加,我正发愁如何开启它时,一道光将我从头扫到了尾,尤其在我瞳孔处停留了几秒,女声说:“朗基努斯教授,前方是第一接触区,请小心前行。”

贝蒂嚷道:“朗基努斯教授?它把你识别为那个剑盾会的朗基努斯?”

我哈哈大笑,说:“你看,这仪器的精度是够差的,不过我和你们说那人是我祖先,你们还不信。”

他们没人了解虹膜特征的原理,我也不了解,这些知识对现在的人而言就像天方夜谭,或许祖先与后代的虹膜有很大程度上的相似。

门不久消失,这里简直像是地狱的深处。

这房间极为广阔,似乎比整个监狱设施更大,异空间与这里重叠了,因此房间的面积倍增。

蜘蛛网铺在地上,罩住天花板,覆盖了墙壁。一颗颗让人大倒胃口的褐色圆球,像是虫卵,也到处都是。

除此之外,粘稠的液体东一片,西一块,汇聚成一个个小池塘。池塘中冒起泡泡,转眼就破了,泊泊作响,然后,像是有小虫从这泡泡中钻出,开始爬动。

虫足踩过粘液,发出吱吱声。空气里飘荡着奇异的香味儿。

名副其实,是个“虫洞”。

贝蒂昏昏沉沉,她说:“我不舒服。”萨尔瓦多支撑住未婚妻,他说:“我也有些头晕。”

我说:“退回去,这香气有毒。长官,你也是。”

拉米亚说:“你呢?”

我说:“我朝前探路,我似乎能抵抗这毒气。”

拉米亚摇头说:“我也能一定程度免疫毒素,我们一起行动。”

我做了个否定的手势,服下阿蒙之水,隐入无形。拉米亚说:“别太冒进了,很可能有恶魔能识破你。你在前,我在后。”

贝蒂低声说:“朗基努斯先生,这门关上了,我们回不去!”

确实如此,而且我也无法再将其打开,似乎是故障。

拉米亚说:“贝蒂,萨米,用湿巾掩住口鼻,别大口呼吸,但愿这气体只是让人昏睡。”

我走在前面,看见移动的、潜伏的、或者织网的轮廓。

它们像蜘蛛与人的结合体,上本身是人,有着人的手,人的脸,头顶一对触角。另一半则是蜘蛛,从身侧伸出八根肢节。我决定叫它们蛛魔。

它们太多了,数不清有多少,还有许多看不见的。蛛网像是墙纸,又像是窗帘和幕布,是蛛魔们界定居所和地盘的标志物。它们在这儿建立了个村庄。

一只蛛魔转过脸,盯着我看,触角颤动,我意识到它发现我了。它张开嘴,似要喊叫,我扔出匕首,刺穿了它的头颅。

我的隐形不能隐去气味儿,当离它们太近,便瞒不过去。

我开始觉得我那位祖宗未必如我想象的那么英明神武。

哗啦一声,我踩破了一颗圆球,我寒毛直竖,屏住呼吸,持枪对准圆球内,却发现里头并没有蛛魔,而是一些未开封的事物,我抹去污秽,辨认商标,认出是防毒面罩。

我真是天佑之人。我赶紧往回跑,与拉米亚汇合,把发现给他们看。看得出他们都松了口气,快速将面罩换上,萨尔瓦多深呼吸,他说:“我好多了,多谢。”

我再一次走在前头,忽然间,在我右侧,我听见有人喊:“迎战!”“全体迎战!”

蛛魔们蜂拥而动,与剑盾会的人交战。他们的铠甲发出灯光,蛛魔伸出尖刀般的肢节,却刺不穿铠甲。剑盾会战士的长剑却轻易将蛛魔们剖开。这些蛛魔比常见的恶魔更敏捷,可作战能力不强,力气也不大,面对铠甲坚固的剑盾会,威胁比白色恶魔更小。

蛛魔发出尖叫,肢节摩擦,响起密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它们倾巢而出。剑盾会坚守着阵地,各自抵挡一个方向,保证自己不面对超过三个敌人,蛛魔对他们束手无策,而他们的每一剑都能重创这些蛛魔。

我看见战况顺利,心情复杂,我当然不希望他们被蛛魔杀死,可一旦他们剿灭了蛛魔群,他们就将长驱直入,打开关押“代号:该隐”的牢狱。

我寻找瓦希莉莎,她就在人群包围中,如看戏般观望一切。

二十四 中二少女

如果我在此开枪,神剑弹能洞穿瓦希莉莎的大脑。而如果关于她的传说正确,这伤并不足以致命。只要她陷入昏迷,或许其余剑盾会战士将改变心意,暂时撤离。

神剑弹连红色恶魔的头颅都能洞穿,并在伤口中大肆破坏,造成大出血,这是专门用以消灭单体生物的弹药。

稳住,稳住,我并不想杀她,只是不想被卷入更大的事态中。她倒下了,我们所有人都能安全离开。

我爬上一处高地,瞄准她的额头,集中全部注意力,甚至忘了手上还连着一根鱼刺。我离她不远,剑盾会的人挡在她身前,可我居高临下,这一枪多半能中。

我扣动扳机,子弹离开了枪膛,显形了,但速度宛若雷霆,绝非人眼能跟上。

瓦希莉莎的眼睛转动了一些,她一抬手,神剑弹停在她双指尖,子弹仍在高速旋转,令她手甲冒烟,却再难前进半分。

我几乎吓得从石头上跌下。

瓦希莉莎手指一弹,神剑弹化作一道银光,朝我飞来。我张大嘴巴,这一瞬间甚至不足以容我发出一个音节。我听见一声金属鸣响,子弹偏了,是那根鱼刺,是它巧合地升起,救了我一条命。

瓦希莉莎说:“朗基努斯,你可真有胆量。”

我的药效消失了,我现出了身影。弥尔塞看见了我,喊:“你从哪儿出来的?”

这时,蛛魔攻势愈发猛烈,剑盾会受到冲击,各自全力迎战。拉米亚到我身旁,她在防毒面具后无法开口,握住我的枪,似在问:“你为什么朝她开枪?”

我是为大局着想,我想让所有人活着回去。

一些蛛魔发现了我们,拉米亚切换回普通弹药,边跑边回头射击。大部分的蛛魔被剑盾会吸引,我们这边压力不大,而且它们与白色恶魔相比都显得脆弱,普通的步枪子弹足够造成重伤。

我们与剑盾会汇合。瓦希莉莎说:“你们还真不怕死,居然还敢靠近我?”

拉米亚朝她连连鞠躬,显得十分诚恳。

瓦希莉莎说:“他没能杀死我,我也没杀死他。我暂不计较,但不许再有下次。”

她倒是意外地好说话,会不会是看在我祖宗的份上?

这时,蛛魔改变了作战策略,我察觉到了,急指天上。

蛛魔从空中倒悬降下,吐出蜘蛛网,将我们的枪和剑罩住,并向上拉扯。萨尔瓦多、贝蒂的枪瞬间脱手。拉米亚在枪被缠住的刹那,立刻拔剑将蛛网斩断,我也用鱼刺摆脱纠缠,我们连续开火,将蛛魔纷纷击落。

蛛魔不断吐丝,蛛丝像是一颗颗手雷,在半空中散开。它韧性很强,轻易无法挣断,只能用利刃切开。剑盾会战士们阵脚大乱,那蛛丝粘在铠甲上,若只有薄薄一层,倒不至于影响行动,可大量蛛丝混合在一块儿,比最强力的胶水更黏,不少战士就像陷入了泥潭,连瓦希莉莎也是,这沉重的铠甲反而成了他们的累赘。

我喊道:“不能被蛛网缠住,移动起来!躲开它们!”

我、拉米亚、贝蒂、萨尔瓦多与剩下的战士开始躲避,但那些被困的战士却险象环生。蛛魔扑向他们,凶猛地撕扯铠甲关节处,这铠甲很坚硬,无法轻易卸下,可是他们被蛛网层层困住,即使铠甲极其幸运地保住了他们的命,他们也会被活生生闷死。

弥尔塞喊:“公爵!”他并没被困,却奋不顾身地朝被困者冲去,一路连续用“石杉”开道。他太过显眼,很快就被漫天而来的蛛网捆得死死的。

拉米亚对准蛛魔的头部开枪,继续射杀蛛魔,我也帮着掩护。但蛛魔像潮水一样源源不绝,我甚至来不及换弹夹。其中一部分跃过了剑盾会,径直向我们袭击。好消息是,我发现它们的网似乎库存紧张,频率降低。坏消息是,它们数目太多,动作敏捷,两柄枪的交替火力只是让我们晚死一会儿。

我脱掉面罩,喊:“长官,我们撤回第二接触区!我掩护你们!”

拉米亚回答:“一起走,别逞英雄。”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巨响,耳朵嗡嗡,鸣叫不停。我又见火焰如蘑菇般升上了天,蛛魔们被无情地吞噬了。

瓦希莉莎从火焰中站起,立于蛛魔焦黑的尸山之上。她已褪去了铠甲,露出瘦弱的躯体,她黑色的卷发随着热风缓缓飞舞,像是毒蛇。紧接着,一层黑色的毛发覆盖全身,她像是一只遍体漆黑、直立行走的狼,她有红色的眼眸,以及一双骇人的金色利爪,尺寸比常人的胸膛更大。

贝蒂颤声问:“她做了些什么?”

我猜测她引爆了所有人的铠甲,将聚在一块儿的蛛魔炸死,但她自己毫发无损,她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萨尔瓦多问:“可为什么她为何没事?”

她自然没事,因为她是超常的女妖。当她还年幼时,她早已开始了自己的谋杀。在那之后,那个拯救她的恶魔进一步把她塑造成了杀戮的兵器。

瓦希莉莎追杀剩余的蛛魔,她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没有蛛魔能在她爪下活过一秒,也没有蛛魔的蛛丝能缠住她分毫。她就像是狂暴的台风,摧毁路径上的一切,她万夫莫当。

弥尔塞还活着,他没被爆炸杀死,浑身都是烧伤,但只是昏迷过去。我第一时间救起了他,看他伤势严重,不免颇有些惊慌失措。拉米亚递过来一根治疗针,说:“我在总控室发现的。”我向她道谢,将针头刺入弥尔塞静脉。治疗针中的药物很有效,我觉得弥尔塞有所好转。

我认为我们该撤回第二接触区,当回头时,退路已被蛛网封死了。

我看见一个宏大的阴影从我们头顶爬过,那是另一个蛛魔,足有二十米高,是比尤涅更让人震惊的巨兽。这蛛魔降落在瓦希莉莎身前。

它嘶嘶发声,然后开口,声音像是苍老的巫婆,她说:“你是何人?为何杀我的孩子?”

瓦希莉莎:“因为它们挡了我的路。你是这些恶魔的母亲?”

蛛魔:“我是。”

瓦希莉莎:“我耐心不多,让开。”

蛛魔:“我与凡人建立了契约,他让我居住在此,封存里面的人,防备外面的人。”

瓦希莉莎:“谁是与你立约的人?”

蛛魔:“一个叫朗基努斯的学者,他预感别有用心之徒会来临此地,试图释放这门后的灾祸。”

瓦希莉莎:“听鸠占鹊巢的恶魔说出如此崇高的宣言,真是莫大的讽刺。”

蛛魔:“嘶~~我知道你的目的,朗基努斯曾告诉过我你们这类人。嘶~~你是血族,你嗅到了里头的先祖之血。”

瓦希莉莎露出笑容,那笑容很狂热,也很凶残。

蛛魔:“吸血鬼之间流传着恐怖的习俗,嘶~~他们可以通过吸食祖先的血,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嘶~~他们称之为‘食祖’,那被视为血族的重罪。但血族体内潜藏着嘶~~~凶蛮的饿兽,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无法压抑自己的野心。”

瓦希莉莎:“作为一个可怜的囚犯,你知道的倒不少。”

蛛魔:“但你对这门后是谁全不知情,你只知他是一位先祖,嘶~~却对他的身份血脉毫无头绪。”

瓦希莉莎:“在血族中有一个传说,他们认为圣经中的该隐是血之诅咒的起源,既该隐是血族之祖。”她将目光转向那沉重的、漆黑的、似乎坚不可摧的狱门,她笑道:“而此地的囚徒,代号为该隐。”

我丝毫不关心这些古老而荒诞不经的历史,这本是我们溜之大吉的良机,可偏偏这蛛魔之母鬼迷心窍,封住了我们的出路。拉米亚用长剑连斩,然而却令长剑深陷其中,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拔出,蛛网却并无大碍。

蛛魔:“所以你被这传闻中的祖魔之血吸引至此,嘶~~嘶~~你想获得这古老的魔力,你以为如此就能成为最强的血族。”

瓦希莉莎:“告诉你实话,我压根儿不关心血族的族谱是怎样的,更不关心圣经里如何胡编乱造。这里面的我的祖宗也好,是我的父亲也好,都不过是天方夜谭,我挂念的仅是四件事:他的血对我有价值,他现在很虚弱,他是唾手可得的猎物,他的力量能为我所用。”

蛛魔:“我从朗基努斯那儿听说过你,你是来自东欧的妖女,你是远比我们更残忍的刽子手。”

瓦希莉莎的神态昂然而高傲,她说:“不再是了。现如今的我,是人类的守护者,是牧群的牧羊人。剑盾会的意志传承于我,我沐浴其光辉,学习其美德。我已蜕尽了恶习,消除了戾气。我——瓦希莉莎·杰诺娃——剑盾会的女公爵,九隐士之一,安娜斯塔西娅·杰诺娃的养女,已继承其遗志,我将以我的双手,让这世界重回正轨,让人类辉煌的文明再一次重现地球。”

我起初以为瓦希莉莎在胡扯,但她的声音意外的真挚,实难以将她与公元前那残忍的女妖联系在一起。我注视着公爵,她不再显得邪恶与狰狞,瘦小的身躯却高贵典雅,气势雄伟。

但也十分之中二。

蛛魔:“你是血族!并非人类!”

瓦希莉莎说:“血族源自于人类,我总好过你这恶魔,你们才是毁灭世界的罪魁祸首!”

蛛魔:“不,不是我们,至少不是我,我从未有外出的机会,我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全不知情。”

瓦希莉莎:“那就让开!让我获得我应得的力量,让我成为人类的锋锐之剑,坚强之盾。如若不然,我将你视为邪恶,在顷刻之间将你毁灭。”

二十五 狂热信徒

蛛魔之母挥动铡刀般的前肢,女公爵被它击中,重重撞在一面墙上,令那墙变了形。它朝前突进,举起前肢又是一轮猛攻,我看见金属底板被她的前肢割破,留下许多深痕。如果它持续不懈地进攻,恐怕连尤涅也会被她切成一团废铁。

女公爵躲开暴风雨般的猛攻,她毫发无损,跳向蛛魔之母。后者张开嘴,喷出一团蛛网,但女公爵在一瞬间将这蛛网斩开,紧接着,她那金色利爪刺破了蛛魔之母的血肉,后者身上有坚硬的皮层,可瓦希莉莎却将之如薄纸般撕裂。

蛛魔之母发出凄惨的哀嚎声,就在这片刻间,女公爵将手臂往两旁分开,伤口扩大,蛛魔之母的胸口受了重伤,鲜血犹如潮水。女公爵翻了个跟头,落在蛛魔之母的头顶,利爪按住蛛母的头皮。

女公爵说:“最后给你机会,如若不然,我可以随时挖出你的脑子。”

蛛母说:“我放弃,嘶~,我认输,嘶~~,我会撤去所有障碍,您将得偿所愿。”

瓦希莉莎点点头,却并没从蛛母头顶下来。蛛母从口中吐出一块小金属片,放入那最后一扇狱门中。狱门发出冗长、沉重的低哼声。

它开启了魔盒。

一个正方形的房间,并无任何家具,几乎被蛛网填满。在房间正中有一个茧囊,被蛛网悬在半空中。

瓦希莉莎:“这是什么?”

蛛母:“我的蛛丝能催眠他,让他入睡而不醒。但这蛛丝是我精心调配的,若稍有缺损,就会失效。”

瓦希莉莎说:“朗基努斯教授想的真是周到。”她那双红色的眼眸,将目光投向了我们,虽只有短短刹那,却在空中留下了血色的残影。

拉米亚摘下防毒面罩,喊道:“松开这些蛛网,放我们离开!”

蛛母听见我们的召唤,想要回头,被瓦希莉莎阻止,她说:“不忙于一时,你先替我释放这囚犯。”

蛛母:“然后呢?你会放我自由?”

瓦希莉莎说:“我以我母亲的荣誉起誓,我会的。”

蛛母松动了一根蛛丝,整个蛛网瓦解了,茧囊一层一层地脱落,一个男子露出了轮廓。

此人是栗色的肌肤,一头乌黑的长发,胡须遮住了他整张嘴唇,整个下巴,一直垂到他胸口。即使经历了百年的沉睡,他的肌肉依旧结实而发达,他身高大约一米九左右,身体比例匀称而完美,活像一座古希腊的半神雕塑。

他身上没有奇异之处,相比于前路上的重重防范,他太平庸了。但我无法忘记沿途的陷阱,众多的警告。我遥望着这破茧而出的生物,本能地感到恐惧,就像人类畏惧黑夜,畏惧死亡,那是刻印在人的鲜血中的天性。

黑夜与死亡,鱼与无水村。

我如坠冰窟,恐惧从我的脑子弥漫至所有血管中,我大喊,回头朝蛛网开枪,打光了一弹夹子弹,又换上了神剑弹。这时,我的枪法有如神助,六枚神剑弹击中同一地方,穿透了蛛网,我抢过弥尔塞的剑,总算把蛛网劈开一个洞。

我急忙打手势,让拉米亚快走。弥尔塞忽然醒了,他哀求:“别抛下公爵。”

拉米亚说:“换上神剑弹,准备支援瓦希莉莎。”

我也把面罩脱了,急切地大叫:“你疯了吗?那是两个怪物之间的战斗,对他们而言,我们只不过是些虫豸,为何要把自己卷进去?”

拉米亚说:“剑盾会目前是盟友,不能放任不管,萨米、贝蒂,你们留在这儿,随时准备撤走。”她持枪瞄准,快步走向前去。

我能怎么办呢?我跟上她,她朝我一笑,我想:“死就死吧,至少和她在一起。”

瓦希莉莎跳落在地,蛛母像是逃狱成功的死刑犯,一下子溜得不知所踪。

女公爵并不在意,她的体型再度变化,她变得相当高大,体态更为健美,狼犬般的面容愈发凶恶。她是存在地球上数千年的灾厄,最顶级的猎食者,传说中骇人的女妖,又在剑盾会中学习了作战的武技与杀人的智慧,与她相比,代号该隐的囚犯似乎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他孱弱的就像是个婴儿。

女公爵扑向囚徒,在我眨眼前,她站在原地,当我眨眼后,她已咬上了囚徒的脖子。她一瞬间爆发出的速度可媲美狙击枪。

她未能咬合,囚犯掐住了她的脖子,单臂将她举起。女公爵发出丧家犬般的低鸣,她抓出一爪子,囚犯脑袋后仰,脸上出现了一道浅痕。女公爵扳开囚犯手掌,落下之后,如弹簧般朝后一跃。

她躲着他,古老的女妖躲着初生的婴儿。

囚犯开口说话,那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他口齿不清,一个词一个词地蹦出来,然后他开始反复念一个词,一个名字,当念时,他表情极为痛苦。

“caine!caine!”

拉米亚说:“该隐。”

瓦希莉莎突然尖叫,那叫声就像是漫天飞机呼啸而过,将空气撕开,连天空都会为之震颤。她的毛发根根竖起,红色的眼眸好似黑暗中的孤星,金色的利爪像是从熔炉中流出的钢铁。

她喊道:“我能毁灭一支军队!我能将整支装甲师击溃!我能徒手拆掉高楼大厦!我能将成群恶魔送回地狱!我既是世界之殇,我是最强的猎食者!你岂能与我抗衡?”

她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与囚犯一起消失了。整个立方体不断震荡,金属板突然出现多处扭曲,这儿凸起一块儿,那儿陷落一块儿,那是他们两人的搏斗造成的破坏,过了一分钟,金属板断裂成两截,随后四分五裂。

女公爵与囚徒一齐出现,两人落地后,让地板凹了一大片,成了个圆形的大坑。女公爵朝囚徒不断劈出利爪,囚徒空着手抵挡,女公爵的攻击似乎多半徒劳。在某一时刻,女公爵咬住囚徒手腕,左爪握住他另一只手,用右爪直取囚徒心脏,但似乎只刺入了毫厘,再也刺不进去。

囚徒反过来抓住女公爵的手,女公爵再次像受伤的宠物犬那样哀嚎,随后,囚徒折断了女公爵的双臂。

她那双手能阻止神剑弹,却被囚犯像折牙签一样折了。

女公爵颤抖着,跪在囚徒身前,囚徒放开了她,问了几句话。女公爵用力摇头,说:“我不明白。”

我说:“他在问:‘你是该隐的同类?’”

拉米亚问:“你能听得懂?”

我说:“是,这是古苏美尔语。”

我记得自己在哪儿学过,至于具体在哪儿,我想不起来了。

瓦希莉莎回答:“我不认识该隐!我以为那只是神话。”

囚徒又开口说话,他在问:“那并非神话,那是事实。为何要唤醒我?”

瓦希莉莎问:“你不是该隐?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

囚徒:“我的名字叫亚伯,上帝的侍从,亚当之子,该隐的兄弟,亦是被他谋杀之人。”

我觉得这事儿真是个天大的误会。这位囚犯一定是某个脑子不正常的大力士,读圣经读得发了疯、入了迷、着了魔,于是将自己想象成了圣经中的角色——那个亚伯。他不知从哪儿学会了古苏美尔语,骗得剑盾会或者卡戎公司以为他货真价实,所以把他关押在此。

这就是典型的不作死就不会死。

只不过他这大力士力气也太大了些。

瓦希莉莎低着头,刹那间,她双手愈合,她再一次朝“亚伯”的脖子咬去,就像去咬一根美味的鸭脖子似的。

亚伯矮下身,一拳洞穿了瓦希莉莎的心脏,又从她身后穿出,瓦希莉莎的血洒满了亚伯全身。亚伯张开口,鲜血流入他口中,他的表情急剧变化,变得如瓦希莉莎一样贪婪凶暴,像是从人变成了食肉动物。

不过人就是食肉动物,这句话似乎是颇不对劲儿。

亚伯露出尖牙,咬入瓦希莉莎的血管。瓦希莉莎轻微地低呼,身子颤抖,任由亚伯吸血。

拉米亚喊:“救她!”

我们一齐开枪,神剑弹打中了亚伯的额头,他愤怒地大叫,瓦希莉莎得了自由,也恢复了少许知觉,她跑向我们,速度慢了不少,但已经是她此刻的全速。拉米亚抓住女公爵的手,我们朝第二接触区跑。

忽然间,亚伯追上了我们,拉米亚并不回头,随手朝他开枪,似乎脑后长了眼睛,但亚伯略微晃动脑袋,避开了子弹,随即握住女公爵的另一只手。

瓦希莉莎尖叫,她变回了少女体型,借此脱离了亚伯的铁腕。萨尔瓦多与贝蒂开枪掩护我们,亚伯停下脚步,用双手将神剑弹全都捉住了。

萨尔瓦多惨叫道:“什么?”

我已来不及惊讶,我们离第二接触区还有几百米远。亚伯眨一眨眼就能追上我们,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们全都碾死,除非他想把我们一个个都吸干了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想怎么整治我们都行。

这时,我脑中闪过一个主意。我甚至无法细思这主意的可行性,但我已将其付诸实施。

我把那根鱼脊骨刺向后方,恰好刺入亚伯心口。亚伯痛苦地大吼,脚步踉跄,顷刻间,他似乎腿脚麻木,停在原地。那鱼刺回到我手上,我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鱼刺有效,我们拼命狂奔,一口气跑到了第二接触区。

二十六 未解之谜

切莫忘记,他们曾设下了陷阱,捕猎危险的野兽。

女公爵说:“让我先走。”

我问她凭什么,她回答她能启动电流装置。

我险些忘了这茬。

瓦希莉莎喊:“关闭第一接触区的大门。”

女声回答:“遵命。”同时将防爆门合上,这过程不过数秒,却令人提心吊胆,我们都见识过囚犯的速度。

当门闭合后,我们暂时安下了心。

这是个纯白色的房间,长两百米,宽三十米,在求生欲作用下,我们奔行如飞,不久回到入口处。

只听见砰!砰!砰!通往第一接触区的防爆门在撞击下弯曲松动,摇摇欲坠。

贝蒂喊:“他恢复了!”

瓦希莉莎:“他很饥饿,他想要吸食我们所有人的血,而且他能凭血的气味儿追踪我们!”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的血令人难以下咽。

拉米亚说:“让总控室打开电网。”

我说:“千万别喊错了,这下面有核弹头。”

萨尔瓦多:“鱼骨,你少说几句话吧!”

瓦希莉莎不理我打岔,喊:“动用我的权限,开启第二接触区电网!”

我听见门后声浪轰鸣,电流滋滋流动着。我想靠近听个仔细,说不定能听见那个亚伯临死之声,但弥尔塞拉了我一把,他说:“小心触电。”

我仔细一想,真是好险,这可是七万伏的电,一旦达到顶峰,我甚至还没碰上门,就会被烧成灰了。

瓦希莉莎说:“我们不能停,必须进入电梯,返回地面。”

我身后的那扇门出现了摇晃,梆地一声,又梆地一声,部分脱离了门框,我自问是不是产生幻觉?为什么他还有力气敲门?

下一秒,我们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我说:“电网杀不死他?他可是沐浴在电流中啊!”

瓦希莉莎说:“可实情就是如此!”

我怒道:“是谁放话‘一定能征服他’?”

女公爵说:“我心情很糟,如果你不想比我先死,你最好闭嘴。”

这话颇有禅机,我认为有道理。

进入第三接触区,瓦希莉莎喊:“重机枪就绪,重毒素就绪,一旦发现目标,立即攻击!”说完此言,我们马不停蹄地冲入电梯,顺着管道升往海面。

重机枪中都是神剑弹,能将众多红色恶魔射得人仰马翻。室内毒素也应该足以杀死数万人。他如果还能活着,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了。

瓦希莉莎蓦然摔倒,进入昏迷。我说:“不如把她留下,没准囚徒只是和她有私人恩怨,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见到我们如此识趣,会原谅我们的。”

弥尔塞怒喊:“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们把这罪魁祸首留给囚犯!谁犯的错谁负责,这有什么不对?”

弥尔塞说:“我发誓过要用性命守护她,即使是你,我也不许你加害公爵!”

我:“你有你的立场,我难道没有苦衷?瓦希莉莎对你很重要,难道拉米亚长官对我不重要吗?”

弥尔塞抱住瓦希莉莎,说:“她现在很虚弱,你怎能趁人之危?养父是怎么教我们的?”

我提高嗓门:“奥奇德?正是奥奇德这疯子害死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他就像瓦希莉莎,瓦希莉莎就像奥奇德!他们为自己的私欲,把敬爱他们的人引入毁灭中!无辜的人不该遭遇这种倒霉事!拉米亚不该,达莉也不该!我绝不容许悲剧重演!”

弥尔塞开始颤抖,他问:“你从不肯告诉我村子里发生的事!究竟当时是怎样的?”

这时,我们正通过最后一层海中闸门,整个牢狱建筑爆炸了,火焰将海水煮沸,大海产生了漩涡,强烈的海流冲击着管道。我一下子被抛上高处,撞得仿佛浑身骨头散了架。

我本以为是核弹头被引爆,幸好不是。这透明的电梯管道极其牢固,滴水不漏,可却失去了动力,被迫停在途中。

这管道外的海水也饱含剧毒,能瞬间令人窒息,我们不能出去,我们离海面还有数百米远,出去后即使不被毒死,也会被海水压扁。电梯里本有空调装置,可现在正停电,电梯厢内闷热至极,氧气迟早会耗尽。

拉米亚坐起,我看见她脸上流血。我扶着她,拉米亚又一次凑过脸蛋,吻我的嘴唇。

我以为她撞糊涂了,她却微笑起来,轻声对我耳语:“最后能和你在一起,也算是很幸运吧。”

我喊:“你胡说些什么?我们还没死呢!”

她说:“是啊,是啊。”她抱住我,说:“我多么想带你去摩天楼,让你达成心愿。这是我承诺过你的事,可惜我办不到了。”

我将她的脑袋放在肩上,她很激动,我头一次见她落泪。这不知轻重的女人,她为什么哭?她哭的让我心烦意乱。

她说:“当我知道你是小时候救我的那个人,那一刻,我真的很高兴,我觉得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我想救她,我想利用她,我想让她提拔我,我想与她一同爬上摩天楼权力的顶点。

我想与她长久待在一块儿。

这并不是爱情,我十分确信,因为我是个野心勃勃,超脱感情的超凡人士。只是她对我有用,我离不开她暂且舍不得她死去罢了。

仔细想想,她怎么会死呢?如果我真如我所说的那般杰出,她在我的保护下,应该是永远安全的。

电梯里真黑,黑的像深海,黑的如此神秘,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未知生物,在海中生存、遨游、繁衍、狩猎。就算人类灭绝,就算生灵涂炭,它们——深海的鱼——仍如常地活着,千百年如一日。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指不翼而飞,黑色的血液顺着手掌淌下,我脸颊上也凉凉的,痒痒的,想必是血液从眼眶中流出。

拉米亚对我说话,看她的口型,像是说:“我爱你。”可我听不见声音,也不知是真是假。

足够了。

我想到了个好主意,能让我真正一步登天的好主意,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呢?不应该啊鱼骨,你如此聪明的大脑,怎会险些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去找那个囚犯,那个亚伯,把他杀了。

这主意堪称完美,而且有百利而无一害。

首先,这囚犯正追杀我们,如果他一死,我们就都能活命了。

其次,这囚徒可是击败瓦希莉莎的人,瓦希莉莎又或许是剑盾会九隐士中的最强者。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如果杀了囚犯,剑盾会上下将莫不对我的事迹敬畏无比。

再其次,剑盾会与黑棺之间似乎正建立盟约,我在剑盾会中的名望,定会影响到我在黑棺中的前景。剑盾会欠我的恩情,也必会令我在黑棺中如鱼得水,扶摇直上,成为万众瞩目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我必定能杀得了囚犯。为什么我会如此自信?在逃亡之时,我手中的那根鱼刺险些要了囚犯的命。这个连电网、毒气、枪林弹雨都无可奈何的魔王,几乎被我刺死。为何这鱼刺会落到我手中?

这是上苍天赐的良机。

当然,这计划实施起来还牵涉到不少细节,但紧急情况下,可以从权,细节待稍后完善,让我先行动起来。

我游出了电梯,如鱼般向下方的火海游去,我看见了那个囚犯,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身剑盾会的铠甲,这让他不受海水窒息的影响。

他看见了我。

他似乎有些惊讶。

他问:“你是谁?”

我告诉他我是来杀他的。我后悔不该说得如此直白,也许我该花言巧语一番,骗得他掉以轻心,以便我背后捅刀子,毕竟这事儿我挺擅长。

我看了看手里的鱼刺,这可瞒不过他。

亚伯说:“你并非人类,人类无法在这剧毒的海水中生存。”

或许是,但这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就像你的强大有违常理一样,我难道不能钻个小小的漏洞吗?

亚伯说:“你能说古苏美尔语,自从我离开我的时代,已经没有人能懂了。”

念在这小小的情分上,你能不能让我刺你心脏一枪?

他笑了起来,说:“你的名字。”

朗基努斯。

亚伯:“听起来十分耳熟。”

你也可以叫我鱼骨。

亚伯:“鱼骨?最早的时候,我的兄长该隐,正是用他的鱼骨刀杀害了我。他嫉妒我受神主的偏袒,所以犯下了谋杀。”

我心想:“所以,鱼骨可以杀你,这消息可真让我高兴。”

亚伯浮起,环顾周围,海水变得更黑了,黑的像无法穿透的浓墨。

唯有这样黑暗的海水,鱼才能够生存。鱼喜欢黑暗,鱼喜欢死亡。

这黑暗是否能杀死眼前这古老的人?

亚伯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问:“很有趣这是你做的?”

是的,在此之前,我一直逃避着鱼,逃避着黑暗之海。我不明白为何鱼会跟着我,紧盯着我不放,就好像我欠它们债似的。

然而确实是这样,我确实欠它们恩情。

每一次我面临死亡的绝境,是鱼,是鱼来找我。它,它们,鱼群,似乎有着无穷的食欲,吃着吃着,把所有的危害全部吃光,留下我一条凄凉的性命。我害怕它们的黑暗染黑了我的心,我害怕因为它们而失去了良知,我害怕把那些杀人的罪孽全算在自己头上,我害怕成为这些被食欲驱使的鱼。

我曾试图做个卑劣之徒,然而却在真正的邪恶之前害怕了,退缩了。

我连彻底成为恶人的勇气都没有。

亚伯漂浮在黑暗中,神圣的光发自他的身躯,那些人类从古至今崇拜的神祗,那些神秘而遥远的圣者,也未必能企及他此刻的威仪。

然而这神祗正对着我,略微低头,表现出了敬意,就像神灵认同了平等者。

亚伯说:“鱼到底是什么?”

鱼很神秘,鱼留给了我谜题,我无法解开,但如果告诉你那个谜语,不知你是否能给我启示。

他告诉我他很好奇。

那谜题如是说——

鱼是初始的光芒。

鱼是罪恶的起源。

鱼是暮时的晨星。

鱼是黑暗的主人。

二十七 完美伪装

战争之中,死亡近在咫尺。

我不记得战况如何,我不记得局面的恶化,如何好转,我不记得鱼如何撕咬囚徒,也不记得囚徒如何击退鱼群。

战斗持续了很久,囚犯——自称亚伯之人——出现在不远处。他身受重伤,铠甲已毁,鲜血染红了海水,却并未窒息。是不是他学会了不用呼吸?又或者这鲜血将海水净化了?

海床因他们的战斗,已无一片完整。

我以为他会杀了我,而我已无余力抵挡,但亚伯说:“你值得活下去。”他握住我的手,游向高远的海面。

然后我幸存了下来。

我在海边苏醒,第一眼就看见拉米亚她们,四散躺在海岸上。海岸空旷,并没有恶魔的身影,仍是深夜,空中悬着晦暗不明的月亮。

我吸一口气,海风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左手与眼睛已然复原,我又一次受了鱼的恩惠,但始终不明白它们所欲何物。它们跟着我,凭喜好降下毁灭?又或是单纯地保护我?

我查看拉米亚,她只是在昏睡,他们都还好,连萨尔瓦多与贝蒂都活着。

我忽然觉得晕眩,一跤摔倒。

我办到了,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但我办到了!

我救了他们所有人,我即将成为黑棺的成名英雄!财富与权势将滚滚而来,将我淹没!

海浪席卷,声音响亮,又催人欲眠。女公爵第一个恢复知觉,她身子巨震,猛然站起,却只看见滔滔海水相互追逐,撞击岸边的岩石。然后她看向了我。

我,朗基努斯,绰号鱼骨,战胜了她不可战胜的敌人。我面带微笑,目光深邃,不发一语地背对着她,双手负在身后,凝视潮起潮落,浪花生灭不休。此时此刻,真该有一首诗来衬托我的英雄气概,只可惜我不会写。

一切尽在不言中。

瓦希莉莎警觉地问:“怎么回事?亚伯呢?”

唉,她可真是糊涂,见到这场面,难道还猜不出?难道还非要我亲口承认我的辉煌事迹?若那样,未免显得我不够高深莫测,不够惜言如金,不够超凡脱俗,不够淡泊名利了。

我说:“他走了。”

瓦希莉莎问:“他放过了我们?”

我心中着急,可仍不愿明言。我说:“他是被迫的。”

瓦希莉莎说:“那么,他是在爆炸中受伤不轻,又或者被核弹炸残了?”

她看不见我的脸,不知道我正焦急等着她推测出我希望的结论。我说:“不,事实上,他追上了我们,正打算把我们一个不留地杀死。”

瓦希莉莎说:“然后呢?你有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我无可奈何,忍无可忍,高声说:“是我!是我挺身而出,把亚伯击退,令他落荒而逃。又是我,通过奇妙般的手段,把你们都送到了这里!”

瓦希莉莎沉默了片刻,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怒道:“什么开玩笑?我一生只开人脑壳,从不开玩笑!”

瓦希莉莎说:“如果是真的,把过程详细告诉我。”

不知不觉间,我汗流浃背。这海边真热,热得我只想跳海。

这世界之所以完蛋,而且将继续完蛋下去,正是因为他们不相信智者,不相信真相,胡搅蛮缠地问那些伟大人物难堪的问题,如果得不到他们听得懂的答案,他们就会颠倒黑白,罔顾事实。

我尽量圆谎,虽然那根本并非谎言,我说:“他击碎了我们的电梯厢,我趁海水涌入的刹那,用鱼刺再次刺穿了他的心脏,这令他伤重难支,知难而退。”

瓦希莉莎说:“你的速度在他眼里像是蜗牛,你如何能刺得中他?”

我清了清嗓门,说:“我曾刺中过他一次,这是第二次。”

瓦希莉莎又问:“这海水为什么没导致我们缺氧?”

我说:“电梯突然恢复了正常,快速向上,我们挺过了鬼门关,我把你们一个个搬上岸。实情就是如此。”

瓦希莉莎说:“我觉得你在撒谎。”

有功者不被承认,这正是如今世道的悲哀。我第一个苏醒,我身上有浴血奋战的痕迹,这难道不正是铁证吗?她为什么要问这么多?

瓦希莉莎又沉思了半分钟,说:“但就这样吧。”她朝我走来,向我伸出纤纤玉手,脸上浮现出亲切的微笑。我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她还算有些理智,能够明辨是非。”

我说:“你不必太过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等你回到剑盾会之后,只需给我送一封感谢信,最好不少于三千字,还有一些表达谢意的小礼物,比如钻石首饰、伊凡之镜之类的东西就可以,用来证明我们之间的友谊,鄙人便心满意足了。”

瓦希莉莎咬中我的手腕静脉,开始吸我的血。

我脑中一片空白,那感觉就像是喝酒断了片,既舒服,又迷茫,她喝了大约有两分钟,抹了抹嘴,就像抹去葡萄酒的酒渍。

她说:“谢谢款待。”

我觉得自己半身不遂,喊:“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魔头,你你会有报应的。”

瓦希莉莎又剥下了我的外衣,套在她自己身上。我比她高大得多,这外衣将她的上身与上半腿部完全遮住。她扛起弥尔塞,不知如何召来了伊凡之镜,并用伊凡之镜将我们传回了原来的小屋处。

瓦希莉莎说:“朗基努斯先生,剑盾会将铭记你的所作所为。你显然曾为我浴血奋战,无论过程如何,你都击败了曾令我胆寒的强敌。就算是他处境堪忧也好,伤势本重也罢,是你的勇气与智慧,让我和弥尔塞能至今存活。你守护了我,对此,我深表感激。”

我告诉她这话应该对黑棺的执政官说。

瓦希莉莎在我嘴里滴了几滴血,在我舌尖融化,滋味甜美,她说:“这是我给你的礼物,能令你延长寿命,再见了,也代我向拉米亚长官致以诚挚的感谢。不久之后,剑盾会将派大使造访黑棺,表达我们结盟之意。”

这消息确实好极了,一旦双方结盟,我在摩天楼里就能一帆风顺,前景一片光明。

我手腕上传来一阵麻木,这让我意识到她能在短短瞬间吸光我的血。我看着她将弥尔塞扛在肩上,弥尔塞的血慢慢流淌下来,我说:“公爵,你不会忍不住吸弥尔塞的血吧。”

瓦希莉莎回过头,说:“这我可不敢保证。这些光荣的战士皆发誓为我而生,亦为我而死。”

我说:“你最好向我保证不那么做。”

瓦希莉莎眼神变得凌厉,宛如传说中北极的寒风,我承受着这眼神,心情却很平静。自从面对那囚犯之后,瓦希莉莎便显得不那么可怖了。

瓦希莉莎叹息一声,她说:“现在的你,让我有些相信是你抵挡住了亚伯。好吧,我答应。”

她闪身跃入空中,消失于茂密的丛林。

我感到虚弱,但此地不宜久留,恶魔神出鬼没,难说它们是否会突然出现。

我抱起拉米亚时,想起她昏迷之前似乎对我说了些什么。她是说她喜欢我吗?通常人在临死之前会大放厥词,不知所云,也可能是她自知难逃一死,所以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但至少她向我表达了爱意,她是属于我的了。

我是个冷静而心机深沉的人,爱情于我实在无足轻重。我早已看破了这一人性的弱点,认为一个人若能克服爱情的魔障,他将是最可怕,最势不可挡的。

是的,我认为我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拉米亚在绝境中哭泣的告白,在我眼中是何等的渺小与可笑。在这残酷的悲伤纪元,谁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利用别人的感情,谁就将崛起,谁就将胜人一筹。她爱上了我,就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无论她身手再高,都已逃不出我的掌控,她将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垫脚石

但为何她仍迟迟不醒?难道她伤势过重了?她的治疗针剂还有剩吗?

我去摸她的鼻息,什么都没有。我又去摸她的脉搏,无任何变化。

我忽然察觉泪水从嘴角滑落,我的心像是被食人鱼撕咬着,顷刻间已尸骨无存,我颤声喊她的名字,在她心脏处按压,我亲吻她冰冷的额头,祈求她决不能如此离我而去。

当我发现这一切都徒劳无益后,我抱着她,痛苦地哭泣着,我忏悔自己的无能,竟连累我身边最亲密重要的人与我人鬼殊途。

我想到了达莉亚,想到了死。

我怀里的人居然笑了一声,我心惊肉跳,见她抬起脸庞,笑得很灿烂。我觉得自己陷入了美梦与噩梦的漩涡,半边身子吓得如临寒冬,而另一半则热血沸腾。

拉米亚“哈哈哈”地大笑一通,说:“你真以为我死了?”

我觉得自己已不会思索了,问:“你你是装死?”

拉米亚说:“那么你觉得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着?”

我只能回答活着,拉米亚笑道:“那不就对了吗?”

我把手伸向她的鼻子,她种种“哼”了一声,喷出一股热气,我再去摸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很快,心脏像发动机一样跳动着。而她的脸红得宛如朝霞。

我只能说:“刚刚明明”

拉米亚说:“忘了告诉你,我的心脏也经过改造,我可以让它跳得很轻微,骗过一些迟钝的傻瓜。”

我惭愧不已,为自己说出的那些丢脸的话而自责万分。我本以为是我骗取了她的爱情,却不料她竟诱骗我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来。

要小心,鱼骨,在悲伤的纪元,谁付出越多,谁的处境就越不妙。

拉米亚问:“那么,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心的?”

我决定挽回颜面,于是说:“亲爱的长官,那自然是假话了,我如此精明的人,已然看穿了一切。”

二十八手开局

尤涅继续朝黑棺前进,前头的建筑矮小了许多,是木造的阁楼,乏加将一路上的名胜古迹破坏殆尽,她真是对古物一点儿也没有崇敬之心。

看乏加将尤涅操纵自如,我几乎把老威给忘了。我不知道乏加是如何杀了老威,她也不说。老威的尸体被我们搬入了货舱,开启了冷藏。同样是叛徒,萨尔瓦多却一点事没有,当你不够强大时,生与死掌握在别人手里,选择固然重要,出生也很重要。

拉米亚望着窗外,看着城市在乏加的破坏下土崩瓦解,萨尔瓦多和贝蒂疲倦地睡着,这乒乒乓乓的声音倒有些催人入眠。

我犹豫良久,说:“长官,之前在电梯里,我听你说了‘我爱你’之类的话。”

拉米亚问:“你爱我?”

我说:“是你说‘你爱我’!”

拉米亚微笑道:“爱来爱去的,你不觉得肉麻吗?”

确实肉麻,但千年万年,人类的传承正是建立在这虚伪肉麻的誓言上。他们用辞藻修饰体内的欲望,冠以爱情的美名,佐以诗词歌赋,然而这仍是与生俱来的、原始的野性。它是否丑陋?谈不上。它是否美好?也谈不上。

拉米亚问:“当时,我记得自己在你怀里,我对你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她居然不承认?她是否还对我之前不承认被她装死所骗而耿耿于怀?她真是狡猾的猎手,让人难以捉摸,并非轻易能征服。她仍不愿丧失主动权,难道非要我对她俯首称臣?

或许我该更改策略,主动低头,这感情的游戏中,我未必不能以退为进,曲线救国。

拉米亚继续说:“然后,你就消失了,电梯里再没有你。我很着急,我吓坏了,我看见电梯墙壁上出现了黑色的洞,可我去碰它时,它也很快不见了。我以为那都是幻觉,就像喝的烂醉一样,分不清真实与虚假,然后我失去了知觉。”

我说:“可我听得很清楚,你说了‘我爱你’!”其实周围很吵,我也没听明白,不过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拉米亚抿嘴而笑,她说:“这不是重点。”

我说:“就是重点!”

拉米亚试着再度严肃起来,说:“重点是,你真的凭空失踪了。当我再度醒来时,我们全都安全上岸。我听见你与瓦希莉莎的争执,我清楚地知道是你救了我们。”

那是自然,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拉米亚说:“你曾经对我说起过‘鱼’的事,你说鱼毁灭了无水村,鱼在追杀你。你显得很害怕,因此我没有追问,但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已非同一般,你能告诉我了吗?”

我问:“什么叫‘非同一般’?长官,请你解释清楚了。”

拉米亚说:“就是我可以全心信赖你,你也可以全心信赖我。”

我忽然决定不再玩捉迷藏的把戏了,我说:“嫁给我,然后我就告诉你。”

一瞬间,拉米亚脸像是烧红了的炭。乏加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开车,浑若无事一般。

拉米亚问:“朗基努斯!你这话是在戏弄我吗?”

我说:“我在向你求婚,你看我这庄重的表情。”我得把这事儿快点敲定,否则到了黑棺,说不定还有变数。她在摩天楼中地位不一般,而我已下定决心,非要将她作为靠山不可。

拉米亚开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她说:“我伤还没好,几天没洗澡,身体还很脏,我我是个半生化人,而且而且我还有许多正经事要做。这次任务我还没来得及向执政官报告,我忙得很,我我没空嗯”

她的借口软弱无力,我决定采取主动,我握住她的手,说:“长官,你在黑棺有喜欢的人,所以才拒绝我?”

拉米亚低着头,轻轻摇了摇,她似乎怕我误解,又说:“我没什么喜欢的人。”

我问:“那你有许多追求者吗?”

我明白那些男人,见到年轻美貌的女孩儿,就像可恨的苍蝇见到了腐肉,一窝蜂地展开不要脸地追求。

拉米亚摇头说:“也没有。”

她要么是在说谎,要么是在给我暗示。

我大声说:“那就答应我!”

婚约不过是人类发明的、美化那原始本能的仪式,是人类崇尚的虚无缥缈的概念。是人类的信仰将其神圣化了,因此当我求婚时,我觉得自己像是英勇无畏的战神。

拉米亚深深呼吸,刹那间,所有的犹豫与慌乱都不翼而飞。她说:“告诉我鱼的事。”

我说:“那你得先答应求婚啊?”

拉米亚说:“你还要我多说什么?告诉我吧。”

我无可奈何,甚至有些沮丧,没想到她就是不答应,而且将我的条件视若无物。

乏加说:“你别发愣,鱼骨先生,你可以亲吻她了。”

我问:“什么?”

乏加说:“这是最基本的逻辑。她唯有嫁给你,才能听你的秘密。而她决定要听你的秘密,等于她同意嫁给你。还要我解释得更明白吗?”

我急忙去看拉米亚,此刻,她苍白的脸庞显得美丽无比,动人心魄。她与我四目相对,然后闭上了眼。

我突然觉得不该让乏加看这些,于是试着用衣服做了个临时屏风。拉米亚笑道:“你怎么这么麻烦?我数到三!一、二”

唉,这要命的年代,什么事都匆匆忙忙的,人生苦短,生与死仿佛只在一线之间,更何况世界已经毁灭了。我们人类应该放下那些顾忌,规矩、法律、道德,随心所欲、全情投入地去繁衍,去壮大自己的族群。这并非是受欲望掌控,而是为了我们族群的未来,就像摩西出埃及一样,我们必须踏出这一步,而且要快,要早,要准确,要有力

我陷入混乱的思绪,想了多久,就吻了多久。倒不是说她有多么甜美,多么诱人,而是我深陷于人生至理的思考,一时忘了停下。

拉米亚履行了约定,我于是把我的一切告诉了她,我说起达莉亚,说起奥奇德,说起死去的那些亲人,说起阴魂不散的黑鱼。我甚至把黑鱼的危险和盘托出——当我在荒野醒来时,我还很虚弱,然后我被强盗捕获为奴,是黑鱼毁灭了他们。我逃离了那儿,又遇上好心收留我的流浪者,他们同样葬身鱼腹。

黑鱼是祸害,它带来毁灭,所以我会害怕它,想要摆脱。

当我说完,拉米亚问我:“所以说,这黑鱼救了你?达莉亚呢?”

我说:“谁知道呢?”

拉米亚问:“你一点不在乎她?她可是个好姑娘,对你情深意重,我觉得我比不上她。”

我说:“现在你是我的妻子,而她只存在于我的过去。”

但在内心深处,我明白达莉亚还活着,我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么想,可我认为也许这黑鱼也会报召唤之恩,满足那个愿望。

她说过她爱我,她愿意永世成为我的妻子,可我没答应她,在她濒临死亡的前一刻,我仍在犹豫,我仍想到了她对弥尔塞念念不忘。

我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拉米亚说:“你今后或许该去找她,我不会介意,而且我也会帮你找,我相信你对我的忠贞,我只想帮你。”

我说:“不,一旦我进入摩天楼,就再也不出去了,我已经受够苦难了。”

是我不念旧情也好,是我怯懦畏缩也罢,我就像离岸已久的水手,只想回到安全的港湾。

我说着说着,看着拉米亚,心情好转,我们双手紧握。

我打算抛却过去的一切,什么都不愿想起来。

我说:“你猜怎么着?亚伯似乎替我把黑鱼杀了,这诅咒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我终于走出了诅咒,我的命运在这一刻转折了。”

拉米亚说:“鱼可是救了你好几次呢,你这么想会不会有些忘恩负义?”

我说:“忘恩负义?这鱼只怕是最可怕的魔物,无法预测,无法掌控,更无法阻止。我如果不忘恩负义,它迟早有一天会伤害你,伤害我信赖亲近的人,你认为我该不该与它断绝关联?”

拉米亚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理。”

她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的风景,我则看着她完美无暇的侧脸,我激动的心归于平静。

她说:“你答应要娶我的,我绝不容许你反悔。一回到摩天楼,我们立即成婚。”

我说:“我求之不可,怎么会反悔?我这辈子今后可就全靠你养了。”

她忍住笑意,说:“做梦。”顿了顿,又问:“你不问为什么没人追我?不问我为什么嫁不出去?”

我说:“这是我如有神助,能捕获你这稀罕的锦鲤。”

她说:“当我和萨米逃离仇人后,我被游骑兵中的一位军官收养,他们检测我的体质,认为我非常适合实施大面积改造,你看见过我的身体”

我说:“你的身体很美,就是你那身体令我被你吸引,你还记得我喝你沐浴的水吗?”

她终于被我逗笑,说道:“好喝吗?”

我说:“1024”

此时,我听见远方的呼喊,尤涅缓缓停下,在前方,我见到了高耸入于的黑色摩天楼,它美丽辉煌,魁伟宏大,远远超乎我最初一切的设想。

我终于熬过了无尽的苦难,抵达了我日夜思念的新手村。

————

本卷完

一的开始

漆黑城墙环绕着这巨大的漆黑“墓碑”,墓碑是陡峭的三角形,如同调整过比例的金字塔,它应有七百多米高,外墙全部由半透明的黑色玻璃贴成,不知是何材质。

这就是黑棺,末世之中的希望灯塔。有光从这摩天楼中透出,这是洗涤人灵魂的圣光。

见此场景,我感慨无限,激动万分。

我来,我见,我征服。

我走过荒凉的废墟,走过恶魔的巢穴,走过黑暗的深渊,走过致命的深海,现在,我如一个征服者般莅临此处。这黑棺中安逸的人们绝无法想象我受的苦难,从精神与体力上,他们皆远不如我。我是牧羊人,他们是羊群;我是征服者,他们是平民;在我的手腕面前,他们无力抵抗;在我的智慧面前,他们唯有俯首称臣。

我看着这即将对我言听计从,受我领导的城市,不由得热泪盈眶。

拉米亚说:“发什么呆?跟我下车。”

我说:“好的,亲爱的长官。”

我走出车厢,围墙比尤涅高了将近一半,城墙上的游骑兵拿枪指着我,喊道:“跪下!给我他妈的跪下!”“从这辆战车旁挪开!”“你他妈究竟是谁?”

我出离愤怒了,他们就是这么对待未来的统治者吗?

拉米亚昂首道:“我是拉米亚!我奉执政官之命,带回了运输车尤涅!”

游骑兵中的指挥官说:“是她,还有乏加!收起武器!游骑兵回来了!”

尤涅尚不能开入城墙,不过它也不怕风吹雨打,更没人能将它开走。我们从车上爬下,见到一组游骑兵走向我们,用新鲜、好奇、敬畏的目光看着尤涅。

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愚民,这些井底之蛙,看着我鱼骨给你们带来的恩惠吧,你们应该对我感激涕零才是。

领头的指挥官叫斯德恩,他的职位似乎比拉米亚低,这一隐秘的事实——机敏如我——是通过他的眼神与神态判断出来的,而且他叫拉米亚“长官”。

他说:“长官,您的人呢?”

拉米亚说:“除了萨尔瓦多与贝蒂,其余全数牺牲,他们都是好样的。我会给予他们的亲人丰厚的补偿。”

斯德恩看着我问:“他是谁?”

拉米亚说:“他是我丈夫。”

斯德恩与其余士兵都大吃一惊,问:“什么?”

拉米亚镇定自若,说:“他是我丈夫,我们已经定下了婚约,现在正要去大楼内登记。”

我察觉到他们看我的眼神颇为不快,毕竟我从他们那儿夺走了他们敬爱的长官,他们就像是母亲改嫁的儿童,不可避免对那个陌生人暗怀怨恨。

我决定低调处理,不秀恩爱,免遭嫉恨,于是握住拉米亚的手,轻轻一吻。

这下他们心里只怕巴不得我死。

斯德恩大喊:“长官,您毕竟年轻不懂事,可别被人骗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拉米亚摇头说:“这是我个人私事!不用你们过问。现在给我让路,我要进入黑棺!”

斯德恩他们又找随后跟出的萨尔瓦多求助,他们说:“萨米,你劝劝你姐姐,难道就任由她被这个陌生的家伙”

萨尔瓦多说:“老斯,这是姐姐的决定,我和贝蒂都祝福他们。”

我叹了口气,轻拍他肩膀,说:“自古竹马不如天降,更何况我既是竹马,也是天降,你就别顽抗了。”

斯德恩怒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似乎是古时后的某种流行语。

他们眼睁睁看着我与拉米亚扬长而过,我如芒在背,很不好受,于是把拉米亚搂得更紧了些。我都能听见了他们咬牙切齿的声音。

乏加施展她的大脑表层读心术,说道:“你和拉米亚进入黑棺之后,前往三十楼的居民准入办公室,只需报上鱼骨·朗基努斯的名字,就能获得至黑棺三十楼的永久出入权。在那之后,你前往同一层的墨丘利商行,用出入证明可以打开账户,共两千万的信用额度,十个信用额度为一个金元,你可以少提取一些金元,以免被人怀疑。”

我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丝毫没错,这里就是天堂啊。一到这儿,我房子、女人、金钱就都有了。我怀疑我会不会因沉迷享乐而变成一个废物,不,我不该怀疑,我正要变成那样一个无所事事的废物。

乏加又说:“我随时会有新任务派给你,你最好保持锻炼,不要失去锐气。”

我心头巨震,抱怨道:“可我已经受够苦日子了。”

乏加说:“你会习惯的,记住,最好不要拒绝我,否则你在这儿也住不久。”

我想:“你这个毫不感恩的小混球。”

乏加:“不必客气。”

拉米亚说,镇上有一万三千人,而摩天楼里的统计人口另有一万多。摩天楼的房租贵得惊人,镇上要便宜许多,但摩天楼里的居民能避免健康隐患,在镇上却不能。

我观察黑棺镇的景象,可镇子很广,难以见其全貌。这里曾经叫做硅谷,高楼大厦,星罗棋布,然而现在都已荒废,只留下残破的遗迹。镇民以黑棺摩天楼为中心,在废墟之间,用与摩天楼相似的材料建造了简陋的小屋。这些小屋虽然不大,可规划得还算整齐,都是以某个遗迹为中枢,形成居民区。

住在镇上小屋里,能中和空气中的辐射,很大程度杜绝变异。而住在遗迹是免费的,却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任凭健康恶化,寿命锐减,那里是犯罪的温床,也是乞丐与流浪汉的归巢,而且遗迹中仍存在着未杜绝的危险,常常有人失踪。

也就是说,黑棺镇的居民远不止统计的那些,很可能有人藏在这些古时科技巨擘的园区中,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探寻着上一世纪的隐秘。

执政官有着宏大的愿望,他计划有一天能让黑棺带领人类实现复兴,然而目前人手不足。游骑兵们连黑棺镇上的隐患都未除尽。

我这才想起自己到这儿是做游骑兵的,而不是单纯的吃软饭,因此备受打击,心中忐忑不安。

当靠近之后,我发现黑棺大厦比外表看起来更大得多,它是个巍峨如山般的四棱锥,底部长宽各有八百米,像是个中型的机场停机坪。它的四边各有一个入口,我们走向的那一个,两个全副武装,甲胄犹如中世纪黑骑士的守卫分立左右,手持沉重枪械,让人不由心生惧意。

拉米亚低声说:“他们是仲裁者,地位非凡,比我受到的的待遇更高,并非普通门卫,而是黑棺的门面。”

我说:“他们的身手肯定比不上你。”

拉米亚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他们武装到了牙齿,是黑棺精锐中的精英,最好别招惹他们。”

其中一个仲裁者说:“游骑兵拉米亚,高层已经得知你成功的消息,恭喜你,你的功绩将永垂史册。”

拉米亚朝他们鞠了一躬,说:“多谢,这一切都离不开乏加与我这些属下的鼎力协助。”

仲裁者问:“威德·考辛呢?”

拉米亚说:“老威他不幸战死,他死得很坚强,很光荣。我带回了他的尸体,就在尤涅运输车中,他应当被体面地处理。”

我心想:“他确实是个硬汉,因为他已经被冻僵了。”

仲裁者指着我说:“陌生人,报上你的姓名。”

我说:“鱼骨·朗基努斯,我是新来的。”

仲裁者在头盔上按了一下,护目镜中闪过字体,他说:“你的文件已经被审批通过了,请前往三十楼领取出入证,欢迎入伍,游骑兵。”

拉米亚哑然失笑,说:“可我还没替他提交申请呢。”

仲裁者说:“奇怪,他的身份是你的丈夫,你们何时订婚的?”

拉米亚脸上一红,说:“这倒没错,是在途中,但为何会处理得这么快?”

两个仲裁者齐声说:“祝你们幸福。”

我对此感激不已,觉得这两个黑色骑士仿佛守护天使,他们象征着人类的美德,象征着人类的正义,象征着人类美好的一面。

我们进入大门,经过一条五十米长的白色走廊,我左右张望,发现头顶隐藏着摄像头与守卫机器人,无数枪管暗中对着我们。

如果这些机器人判断失误,我们就会变成筛子,但乏加能悄然控制它们,所以它们也许与我是一伙儿的。

大厅中金碧辉煌,设计简约奇巧,精致又不失大气,就像是杂志中那些大都市的候机室与艺术博物馆的结合体,更像是那些神话中伟大神灵的神殿大堂。

我刹那间忘情不已,伏在地上,亲吻那黑白相间、整洁光滑的地板。

这就是我的新家,我梦想的彼岸,我旅途的终点,我权力之路的开端。

拉米亚笑着拉我起来,说:“看那边,那座电梯通往地下一层,是商业街,里面有餐厅与商场、游乐场。”

我说:“就像上世纪一样?”

拉米亚说:“是,执政官仍记得上世纪的那些好时光,所以尽量仿照了古典风格,不过基本都是空的,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我在这大厅中见到最多的居然是电梯,这里有形形色色的电梯井,都受重兵把守。

拉米亚说:“从二层到二十九层是平民居住区。从三十层到五十层是中层居住区与办事处。从五十层到六十五层是游骑兵军营,六十六层到八十层是实验室与科研所。八十一层到九十层是贵族居住区。九十一层到一百层是长老院与议事大厅,最顶层是执政官府邸。每个区域都严格分离,不同的电梯只能到达不同的区域,如有违背,立刻遭到驱逐甚至击杀。”

二 房地产商

电梯使用起来有些复杂,但一言蔽之,你得有相应的权限,才能前往相应的地方,平民是绝无法去贵族层参观的,中层也无法企及统治者们的世界,然而最上层的人愿意屈尊前往下层,倒也无妨。

拉米亚说:“本以为要为你的事费一番功夫,想不到已经顺利解决,这可真是意外。”

我说:“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黑棺的卓越之处,对于才能出众之辈,总是敞开双臂欢迎的。”

拉米亚摇头道:“你还是悠着点儿好,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游骑兵眼中,你还什么都不是,而且你是外来者,绝大多数的摩天楼住客是看不起这类人的。我们三人自然知道你有多好,可可他们”

她并没说下去,可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到此处,我深深感伤,想到自己还要长久遭人白眼,为出人头地而大费周章,不禁觉得自己多年来的苦是多么的不公——天堂的人只要出生在天堂,起点已远高于我们这些地狱的来客,可能我在他们眼中,是散布着瘟疫,流淌着病毒,携带着原罪的。我只怕尚不及一条宠物犬,一只宠物猫,人人平等在任何时代,只怕都不过是空谈。

拉米亚说:“你直接去三十楼的办公室吧,我得回游骑兵营地述职,可能需要大半天。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在黑棺里逛逛,注意别走错电梯。”

贝蒂说:“鱼骨先生,你千万别惹出乱子来,我求你了。”

我反问道:“难道我像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吗?你这是偏见,贝蒂小姐,别忘了我也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之辈。”为了证明我的话,我朝她略微躬身,礼仪得体之至。

贝蒂笑道:“看起来还不错,可首先,你得改掉你小偷小摸的毛病,否则,只要你被逮住一次,我们可就得说再见了。”

我心中一凛,回答道:“小偷小摸?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鄙人最守规矩,遵纪守法是我一生的写照。”

萨尔瓦多说:“我借给你一些金元吧,你先买一身好衣服,我记得在第三十二层有许多不错的时装店。”

他提及金元,令我微微一笑,我说:“鄙人自有妙计,不劳兄弟你操心。”

萨尔瓦多和贝蒂齐声道:“不许偷!绝对不许!”

我说:“真是无稽之谈,我都懒得反驳你们。”

拉米亚在我脸颊上一吻,说:“每一层都有时钟,请务必在晚间七点半前往第四十层的诺曼底长街。”

我问:“亲爱的长官,我定会准时到达,请问你有什么安排?”

拉米亚说:“那里有专业的人替我们证婚,在那之后,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住了。”

我浑身因狂喜而颤抖,目送拉米亚、贝蒂、萨尔瓦多走出了电梯。

与那些死于荒野、屠刀下的人相比,与无水村那些几乎获得“永生”的人相比,我无权抱怨,因为我已经几乎是得到幸福的人了。我将默默地、飞快地往上爬,让黑棺的居民认识我是谁,让他们意识到今日,并非一个卑微之徒,是一位超卓的英雄,伟大的征服者来到他们之间。

电梯下降至三十层,我得以一睹这摩天楼中层阶级世界的一角,此处也可谓三十层至五十层风貌的典型——

这里正如同末世之前,上世纪兴盛都市的商业广场,一条条走廊取代了长街,依然纵横交错;一座座两层房间取代了商铺,仍然繁华缤纷。

那些房间,第一层是些商店或是办公场所,第二层是居所。时而在街道拐角处,会有个小公园,又或是喷泉小树,为这楼层增添了些生机勃勃的迹象。

如果我曾在现象中把摩天楼描绘的很美好,当亲眼见证这一切后,我的想象力也难免相形见绌了。真实景象带来了无以伦比的冲击力,令我瞠目结舌,顾不得仪态。

楼道中逛街的人望着我,目光鄙夷。我顿时惊醒,不多时找到那个办证件的办公室,几乎在踏入房间的刹那,便感受到了几道质疑的目光,那目光的主人各个儿如审判的法官,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于是那质疑之中又多了一层忧虑、一层厌恶,似乎我身上被贴了标签,注明我是“异类、异客、底层”之流。

在办公楼的数个保安之中,一个最强壮的朝我走来,亮出腰间的手枪,说:“高举双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我照做还不行?我说:“我是游骑兵!”

保安冷笑道:“巧了,我也是!可我从没见过你。听你的口音,是从黑棺外来的?”

语言,区分人与人本质的智慧之火,正因为世上有了语言,人才会有隔阂,有了高下之分。

我答道:“你听见消息了没有?我就是和拉米亚一起找回尤涅的那个新人,尤涅,就是那个移动的堡垒,是人类复兴的”

这个游骑兵眼中闪过一丝奸诈,他说:“什么?我没听说过。”

我突然意识到他并非不知情,他只是装傻,想趁此机会给我个下马威,报复我嗯抢走他们的上司。他说:“我再说一次,跪在地上,双手放在脑后,让我搜身!”

我怒道:“休得胡言!我岂能让你侮辱我的尊严?你是不是已听到斯德恩的命令了?”

游骑兵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不照做?”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拉米亚。斯德恩把你当做替罪羊,他可以若无其事,抵赖不认,你可推诿不得。你又不能当真把我怎么样,可拉米亚她有的是办法让你吃苦,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游骑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滴汗水划过太阳穴,他退后一步,说:“我嗯你等一等,我得查查你的记录,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明显地畏缩了,哦,拉米亚,我的甜心,我的妻子,我的守护神,让他们说我是个吃软饭的吧,我情愿被软饭噎死,也好过被这群无能之辈横眉冷对,百般刁难。

他根本早就知道,我说:“别装蒜了。”说着指了指上方的监控装置,那监控装置的指示灯显示绿色,说明一切安好,我并非非法闯入者,因为乏加早就替我开通了权限。

游骑兵不敢与我四目相对,他低头退开,说:“好的,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他脸上肌肉紧绷,说:“我我叫川伏,长官。”

我说:“很好,我记住了,但这件事我可以忘记,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他左右张望,见办公大厅中排着长龙,都是些低层居民,他们正盯着我们看。他低声对我说:“长官,我可以替您安排,让您提前领证,这是我微薄的心意,祝您与拉米亚长官新婚快乐。”

这些排队的人都愁眉苦脸、战战兢兢,他们是摩天楼中的最底层,是低等的劳工,是苦命的住客,他们为了狭隘的一隅容身之处,整日整夜地劳动,透支自己的体力,放弃尊严去哀求、去乞讨,以避免外界末世的残酷。他们抓住了悬崖上的一块松动的石头,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石头上而不愿放手。

因为他们知道外面是什么景象。

他们就像是拉米亚的父亲般焦虑不安,他们又和我一样,为了一个渺茫的梦想而拼尽全力。他们却和我不同,他们并没有拉米亚、没有乏加、没有银行户头、没有在这末世生存的本事。

我摇头道:“不必了,我可以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未来我们可得相护关照。”

川伏笑道:“正是,正是,长官,我们不打不相识。”与我握了握手,我排入了队列。

当办完事儿,才下午一点。川伏已经和我混熟了,他替我指了路,我在一个小的几乎不起眼的小巷找到了墨丘利商行。乏加说这商行擅长处理这种来历不明的资金,保证客户的隐秘。

我看到了那个账户,看到了那个数字,刹那间,我虚弱的浑身无力,就算痛饮阿蒙之水也不曾让我感觉这世界如此不真实。在以前,两千万只不过是一个数字,而现在,我对摩天楼的物价有了初步的认识,这数字便已有了非凡的意义。

柜台后那人问:“先生?你还好吗?”

我流泪道:“祝你的未来能和我此刻一样美满,朋友。”

我想拥抱他,亲吻他,他以为我要抢钱,取出枪对准我,我于是体会到了遭遇仇富的味道。

哦?你仇富?好巧,好巧,我很富。

我走出商行,太阳好温暖,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咦?怪了,摩天楼里怎会有太阳?是不是我的幻觉?

或许这就是美梦成真的感觉吧。

一个人向我走来,我不管他是谁,直接给了他一个熊抱,说:“人生到此境界,夫复何求?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那人也拍了拍我,神秘地说:“先生,您发财了?”

我说:“是的,孩子,你叫我声爸爸,我会给你一个金元的。”我是如此地心情激荡,以至于自认为人间神父,心怀苍生。

他低声说:“好的,爸爸,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有一套三十层的大平房,共两百平方米,你要不要买下来?这里楼层极好,未来升值的空间极大,你也知道,如果未来人类真复兴了,这里就是起源之城,房价会翻一千倍不止。”

我看着他,他和我几乎一样消瘦,一样苍白,一样犹如幽灵般无力。

我问:“是么?请问你尊姓大名?”

他说:“你可以叫我面具,先生。”

三 牧羊之人

这个“面具”说的房子离这层电梯井很远,几乎是在对角线上,因为不明原因,这儿的光线有些暗,一扇双开的门,房子的第二层是一排排窗户,里头漆黑一片。

面具用钥匙打开门,说:“进去看看吗?”他的语气颇为急促。

我进去一看,再一次被震慑,屋内的家具都是杂志中描绘的中世纪样式,看来别具一格。房间有五间卧室,两个大厅,分上下两层,通过木制旋梯连接,摩天楼的排风系统仍在运作,虽然很久无人居住,可仍空气新鲜。

我经过一面斑驳的玻璃镜子,忽然间,我见我背后有个女人的影子一闪而过,她的眼和嘴都红彤彤的。我大吃一惊,回头去看,原来是一幅挺逼真的画像,看来有些年头。

面具东张西望,说:“出去谈吧,咳咳,这里有些冷清,不过等你的家里人搬进来后就热闹了。”

我笑道:“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我们来到屋外,我这才发现这屋子旁什么店铺民宅都没有,最近的在一百五十米开外,而且有屏风挡路。面具请我到一处所谓的咖啡店,请我喝一种叫做咖啡的饮料,惊讶地看着我把五个糖块放入杯子里。

面具说:“您是新来的吧。”

我心想:“可不能让他把我瞧小了。”于是笑道:“新来归新来,我可算得很富裕,这顿饭我请了。”

面具说:“不,我坚持是我请,您饿了吗?”于是又点了些点心,我这辈子没尝过这么新鲜甜美的糕点,差点一口一个,狼吞虎咽。但我记起这是在高贵之地,于是观察周围人的礼仪,小心地学着。

面具说:“您结婚了吗?”

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我微笑道:“是的,我的妻子美丽而贤惠,而且赫赫有名。”

面具说:“是新婚还是结婚已久?”

我说:“今天晚上才是证婚仪式。”

面具忙说:“那可得赶快了,有什么结婚礼物胜过一间明亮宽敞、别出心裁的房子呢?现在即使是摩天楼三十层以下的平民男士,想要娶年轻女孩儿,也得至少有一间二十平方米的房屋产权,更何况是您妻子那么出众的美人?”

我倒不知道原来有这种规矩。

面具说:“您妻子并没对你说这不成文的习俗,那是她温柔体贴。可您如果认为她不会因此被人指指点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您想租房子吗?您想和您心爱的妻子一辈子寄人篱下,每一年都为房东的心情而发愁吗?您为何要过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像您这样的杰出英杰,正配得上那一座豪宅。男子汉,大丈夫,欲立身于世,岂能无安身之所?”

我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对,乏加让我租房子住,并说两千万能够租二十年。可既然可以拥有自己的领土,又何必委屈地向别人上供?难得如此良机,我岂能平白错过?更何况摩天楼的人做生意,肯定十分阔绰,十分爽快,否则定会招来轻视。

我说:“开价多少?”

面具问:“您有多少?”

我说:“两千万信用额度。”

面具喉咙咕噜一声,双眼放光,喊道:“成交!”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握住我的手,并从公文包里取出大大小小的文件,告诉我在哪儿签字。

我产生了一丝疑虑,问:“这房子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买吧。”

一滴冷汗划过面具脸颊,但他立即笑道:“我也不瞒您,确实唯有您一人。”

我顿时变得异常犹豫。

面具说:“这其中有两层原因,第一:即使在这三十楼至五十楼之中,能一下子拿出两百万金元现钞的富豪可少之又少,能有此豪气者,必是大富大贵之辈,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我哈哈一笑,觉得自己正是那样的人。钱没了可以再挣,面子没了可就不好办了。

面具又说:“第二,摩天楼的中产阶级,莫不是胆小怕事,鼠目寸光之徒。他们面对这么大的一笔投资,认为风险太大,因此望而却步。唯有最精明,最有眼光的英雄人物,才能有这样一掷千金,率性而为的气魄。”

我认为他说的没错。

摩天楼的人是纯洁的羔羊,而我是饱含智慧的牧羊人。

他们安逸得太久,忘了这世界不进则退的道理。他们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居住,以至于智慧不足、见识短浅。我呢?我是从生死一线的外界来的。对这儿的绝大多数人而言,我太聪明了,两者之间有次元般的差距。

他们不敢买的东西,我敢买,且毫不犹豫,正是这样的豪阔之举,就足以让他们刮目相看,敬佩不已。

我大声说:“不就两千万而已吗?成交。”我故意让所有人听到,沐浴在他们惊羡的眼神中,我的快乐更上了一层楼。

面具用纸巾擦了擦眼角,说:“先生,您真是太太棒了。我遇上了您,就像久旱逢甘霖,枯木再逢春。”

面具看了看墨丘利商行的存单,他喜道:“真的!我们这就去办手续!”

我们到了三十五楼,这里是中层房产局,也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玻璃窗后的官员们慢条斯理、悠哉悠哉地办公,那些等着租房买房的人愁眉苦脸、惶惶不安。面具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我们顺利地到了队伍的最前排。

一个挺胖的女办事员问:“你要买三十层亨利·佩慈的豪宅?”她瞪大了眼睛,声音中有些许颤抖。

那一定是敬畏。

我淡然而不失风度地说:“是的。”

面具抢着说:“而且是全款。”

女办事员说:“我得提醒你一句,这房子的实际价值”

面具大声说:“实际价值更高!若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卖的!”他又连连咳嗽,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出现在办事员背后,对她耳语了几句,女办事员叹了口气,飞快替我们办好了相关文件,。

面具把钥匙和一本所谓的“房产证明”交给我,他说:“先生,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再见了,祝您幸福地活下去。”

我说:“你这话说的可真不吉利。”

面具说他还有急事,快步走入电梯,我不知他去了几层。但到了此时,我真正兴奋不已,已顾不得此人下落,急匆匆地回到三十层,去看我新买的豪宅。如果我把这事告诉拉米亚,她肯定也会为我们欣喜若狂。在未来,我一定会有更多的财富,然而这座亨利·佩慈豪宅对我却有非凡的意义。

它是我在天堂的第一个据点,是我踏上征途的地方。

乏加的声音突然传入我脑海中,她说:“我注意到我给你的那个账户空了,转账去了房产银行,随后被人兑现取走。”

我笑道:“那个面具的手脚可真快。”

乏加默然片刻,说:“我还注意到你买了亨利佩慈豪宅?”

我朗声大笑,说:“这就是我的魄力,我的手笔,我的小公主,请不必赞美我的英明果决。”

乏加说:“这房子标价十万也无人问津,甚至倒贴钱也不会有人去住。”

我怒道:“你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这么好的房子,在这么好的楼层,怎么”

乏加说:“事实就是如此,这房子死过人,闹过‘鬼’,而且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实打实的案例,数量为二十起。数十年间的住客,没一个活得超过一晚。调查人员也未能幸免。即使想要盗卖里面的家具,也都因谣传那家具受到诅咒,无人接手。”

我腿脚发软,不知不觉间已浑身冷汗,在那个之前的咖啡店坐下。

乏加说:“像你这种新来的人,最容易上当受骗。你这一辈子遇上的人不超过一百,而黑棺的居民整天都在为生计发愁,不是算计别人,就是被人算计。”

我喉咙发干,问:“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乏加说:“我忙于公事,一时没顾上你,想不到你就出了差错。”

我登时怒火中烧,说:“这面具在哪儿?你能追踪他吗?”

乏加说:“证据显示,他五分钟前离开了中层,前往低层,低层缺乏监控装置,已无法追踪。而且,交易的手续完整,无法追诉。”

我想起房产局的那两人,他们一定是收了面具的好处!我或许找不到面具,可那两个人却逃不了。

乏加说:“最好不要莽撞行事,你这么做,一旦被关入大牢,想保释你并不容易。”

我抿了抿嘴唇,问:“乏加,我的好友,你能再给我打两千万吗?”

乏加说:“休想。”

这冷酷的世界,这冷酷的生化人,真特么冷酷的让人绝望。

我发现面具给我的那一沓文件中有一个小信封,里面装了一千金元,还有一张小纸条:“好好活下去,在五点以后千万别回家,会闹鬼,会死人的,别头铁。”

落款是面具。

我气急败坏,险些将信封撕了。

我整理思绪,觉得还不至于穷途末路,至少我有了房产,而在摩天楼,有房产就能一直住下去,直到交不起税。而且我还有一千金元,至少能活个把月,更何况游骑兵有薪酬,再说我是吃软饭的,不必担心生计。

只是我心情难以平复,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乏加提议唱歌给我听,以期令我重新振作,我倒觉得她的歌声与我的豪宅挺应景的。

我颤抖地打开豪宅的门,找沙发睡下,这虽然是一场骗局,但已是我的容身小窝。沙发居然一尘不染,不像是长久空关的模样。

四 贵族公子

乏加说:“在白天,这屋子并无异常,但到下午五点,直至次日早上七点,这屋子的门再也无法打开。当能够开门查看时,会发现住客自相残杀而死,孤身住客会自缢身亡。麦宗实验室进行了数次调查,可调查员无一幸存,所以执政官禁止任何人再靠近此处。”

我说:“那这场骗局是不是该怪当局监管不力?那个面具本来根本不应该有开门的钥匙!我可不可以要求官方赔偿?”

乏加说:“那是上一执政官当政时期,现任执政官撤销了那条禁令。”

我希望破灭,悲哀地说:“管他呢?只要提前出去不就行了吗?”

事情可能还有转机,这屋子在白天是正常的,意味着至少我一半的钱没有白花

我究竟在想什么?这屋子即使在白天没事,在晚上可是要命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承认吧,我被坑得鲜血淋漓,我太低估摩天楼的奸诈伎俩了。

乏加说:“振作一些,快点离开。”

我说:“你到临近五点的时候提醒我不就行了?我心力交瘁,我需要好好睡会儿。”

乏加说:“你可以到附近的旅社睡。”

这一千金元就是我全部的财产,我再也不愿多花一分钱,我现在认为摩天楼是个处处陷阱的地方,除了拉米亚与乏加,我谁都不会再信任了。

乏加斥责了我几句,我头疼万分,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一阵恶寒让我恢复了知觉,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这古典的宅子已完全变了模样,噩梦般的黑影覆盖在家具与墙壁表面,像是火灾时的浓烟。

我发出一声惊呼,急忙伸手去拿硬化药水,敷在咽喉与心脏处。

屋子里响起窃窃私语,然而目力所及之处显得平静异常。我试图找寻这声音的源头,可没有任何人的迹象。那声音像是不存在,又像是哪儿都是。

这时,我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女子的画像上,她几乎被黑影遮蔽了,唯独一双血红的双眼透过黑影,像是两盏小灯。

突然间,我见到我的影子从地面升起,它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像是半梦半醒的人,连一寸肌肉都动不了。那影子完全变成了我,它拔出匕首,刺向我的喉咙。

但幸亏硬化药水,匕首没能刺入,我一下子惊醒,反手握住了影子的手腕,那是纯粹的影子,我第一下没能握住,就像是穿过了一道光束,就在这关头,我觉得自己所在的环境很熟悉,对,对,这就是鱼造成的黑暗空间,那个黑暗的海洋。

我第二次抓住了黑影,它如蛇一样扭动身躯,与我缠在一块儿,这动作就像是我要杀我自己。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是被自己的影子所杀!他们反抗那些影子,结果造成了自己或同伴丧命。

那黑影侵蚀入我的肌肤,我感到神经冰冷,脊椎像是支离破碎了,它试图再一次掌控我,一点点攻陷我的大脑,可我曾经抵抗过类似的精神控制。我咬紧牙关,左眼流血,黑影松动了,屈服了,它缓缓松开了手。

我匍匐在地,汗水滴落在地板上,滴滴答答,可很快又强打起精神,我那影子暂时与我和平相处,像是木头人一样站着。

画上的女人发出悲惨的尖叫声,倒像是我加害了她似的。我见到三个手持镰刀的人影从壁画中跳出,其中一个朝我一斩,我紧握匕首,阻挡镰刀的挥击,铿锵声响,我的匕首挡住了实物,可它力气竟似足以与白色恶魔的冲锋撞击相较,我被它撞出很远。另两个黑影绕我侧翼,镰刀斩我的左右后背。

我的影子救了我,它及时出现,双手各握一柄漆黑的短剑,将镰刀格挡开。我大喊:“对,对!就这样!你和我本就是一伙儿的!”

我的影子朝门口一指,我立刻会意,扑向那边,一脚踢中了门,可感觉像是踢中了一团烟雾。我的影子比我强得多,它逼退了三个敌人的夹击,附上我的身体,我不知所措,走投无路,只想:“好吧,暂时让你附体,你可别像那面具一样坑我。”

我的身体包裹在黑影中,朝前一推,那扇木门没开,可却打开了一扇虚无缥缈对的影门。我们朝那儿一跳,在一瞬间,那重重黑影,那呢喃地域,那噩梦般的房间,全都不知所踪。

我在街上,在亨利豪宅之外。我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亨利豪宅依然寂静无声,全无异状。二楼的窗口中也并无黑影的波澜。

我的影子在地上,仍是我的附属,并没有丝毫擅自行事的迹象。

乏加的声音响起:“你去了哪儿?我没法联系到你。”

我思绪错乱,仓惶大喊:“这屋子这屋子是异空间!就像海底监狱一样!我险些死了!死在我自己的影子手下。乏加,你为什么不早些叫我?”

乏加说:“我在四点三十分就试图唤醒你,可那时已经联系不上了。”

我仰躺在地,仿佛患了重病,脑袋剧痛,心中充满如噩梦初醒般的恐惧。

乏加说:“你说怎么逃出来的?”

我说:“我我好像我的影子帮了我。”

乏加问:“影子?”

我说:“别问了,我头疼!我真是倒霉透顶!啊!现在几点了?”

乏加没回答我,但另一个人回答道:“五点三十分钟。”

我注视来者,是两个年轻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整齐的长裤,一人是白色领带,一人是红色领带。两人都算得上是英俊之辈,一人留着黑色寸头短发,目光镇定而坚定,身材强壮而匀称。一人则是金色披肩长发,脸色惨白,容貌秀美,体态纤瘦得很,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水味,透出阴郁柔弱的气质。

那个金色长发的青年问:“我刚刚看见你从鬼屋出来。”

我大声说:“可不是吗?可真险些要了我的命!真是见了鬼!你们可千万别进去,进去就死定了!”

金发青年与短发青年对视一眼,金发青年说:“我知道,过去五十年间,这屋子里死了二十几个人,唯有你一人活着。”

短发青年说:“你见到了什么?”

我按摩太阳穴,说:“漫漫的黑影,可怖的女妖,我的影子险些掐死我自己,还有更多的影子跑出来想要杀我。”

金发青年道:“我叫迈克尔,这位是勒钢,很高兴见到你。”

他伸手扶我,我摇了摇头,说:“你们给我滚,我还得再躺一会儿”

乏加悄然对我说:“他们两人是黑棺的贵族,是执政官的义子,地位比拉米亚高得多。”

我趁迈克尔手还没缩回去,一把握住了他,用力摇晃,说:“我可真是烧糊涂了,您的关心让我感激不尽。”

迈克尔微笑道:“您可真是热情,朗基努斯先生。”

我说:“您不必如此见外,叫我鱼骨得了。”

勒钢说:“来吧,鱼骨,请与我们喝一杯咖啡,养养神。”

如此盛情相邀,我纵然处于病痛中,又岂能拒绝?如果能和他们结交为友,这又将是我命运转折的重大时刻。

我们来到那同一家咖啡馆,迈克尔要了冰镇拿铁,勒钢要了纯黑咖啡,我随手一指,根本不知道自己点了什么。

迈克尔说:“我和勒钢听闻有人买了亨利·佩慈豪宅,不胜惊讶,遂前来一探究竟。可没想到你居然直接住在了豪宅里,并无外出的打算,真是艺高人胆大了,原来您本就有把握从中脱困?”

我笑道:“岂敢,岂敢,在下鱼骨,乃是外界荒原的过客,凶险地域的行者,自幼多历险境,多遇困难,这宅子纵然凶险,可对我而言,亦算不得什么大事,自可视若等闲。”这时饮料到了,我喝了一大口,感觉好了一些。

迈克尔说:“其实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是我。”

我险些跳起来掐他脖子。

迈克尔说:“我个人有独特的爱好,喜欢收藏那些历史悠久,来历神秘的事物,这间豪宅是我向父亲讨要来的礼物,但后来我并不喜欢,因为一来根本住不了人,二来也无法解开其中谜团,三来我本住在高层,来此颇为不便,也无法时常参观,倒不如将其摆脱,以免我的姓名与这不祥的宅子联系在一起。”

我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面具呢?我现在想退货!你把钱还给我!总共两千万信用额!”

迈克尔笑道:“钱并不在我这里,鱼骨先生,而且您不必如此激动,对我而言,两千万并不算什么,如果您真对我颇有助益,我带给你的好处远不止这区区之数。”

刹那间,我冷静了下来,诚如他所说,天堂如此美好,暴躁发火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迈克尔说:“我把这宅子卖给了那个叫面具的房地产商,只卖了十万金元,因为此人曾帮我一个小忙,所以我几乎算是送给他了。只是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找到下家,更想不到这个下家居然能破解其中危机。”

我说:“您要不要把这宅子买回去?”

迈克尔说:“我有个更好的提议,我们三人一起进入豪宅一探究竟,如果您能让我们都活着回来,我就赠送您一件神秘的大礼,您觉得怎样?”

五 邪神雕像

我绝不愿再进去受一次罪,两个小时之后,我还要和拉米亚结婚。我决不能让我唾手可得的幸福再一次蒙上阴影。

我说:“那太冒险了,尤其二位位高权重,身份不凡,怎么能亲身进入那等危险之中?”

迈克尔说:“您是从外面来的,确实不知道黑棺中的日子是多么无聊。为了追求一点儿刺激,我可是绞尽脑汁,现如今良机难得,我是一刻也等不了的。”

看他的模样,就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顽童,劝阻不得。

这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难得的机会?这二人可是权贵中的权贵,高官中的高官,他们想找乐子,我就陪他们找些乐子,有何不可?

我回想亨利豪宅中的一幕幕,觉得我能够应付。这两个公子哥即使被暗影控制,我也能把他们救出来。

我认为他们绝对没有探查到底的勇气,多半很快会被吓得半死,随后半途而废。我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平安进入,平安离开,他们尝到了苦头,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也会对我感激涕零。

本质上,他们所追求的,不过是向朋友吹嘘的小小谈资罢了。

更何况他们说要送我一份神秘大礼,这可着实让我怦然心动。

我说:“那好,不过两位最好准备准备,穿些防弹衣之类的东西。”我确定子弹对那些人影没用,说不定到头来害了自己,也就用不上了。

迈克尔笑道:“不用,我们是学过一些防身术的。”

他们所谓的防身术多半是华而不实的假把式,不过他们是高贵的井底之蛙,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在豪宅门前频繁呼吸,这是奥奇德传授的吐纳法,能够让人提神醒脑,驱散疲劳。随后,我伸手开门,门纹丝不动。我这才记得乏加说过这扇门在明早之前是无法进入的。

迈克尔与勒钢紧盯着我,像是法官似的。我如芒在背,很不好受——如果我连门都开不了,他们会不会认为我是误打误撞的骗子?

我再一次握上门把手,不由记起了不久之前千钧一发、生死一线的情形。我仿佛又能体会到我的影子缠绕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片肌肉,每一寸脊柱,还有深入灵魂的寒冷。

迈克尔惊呼道:“影子?看哪!勒钢,他的影子。”

勒钢并未发声,可呼吸声变得粗重了些,像是警觉的狼。

我看到我的影子站起推门,一扇暗影门朝后敞开。我回望他们二人,迈克尔与勒钢点了点头,我们走入了这暗影的鬼屋。

屋内和我离开时一样诡异绝伦,黑暗如潮。迈克尔与勒钢刹那间浑身僵硬,无法移动,发出沉闷的低呼声,就像梦游的人,说着难以索解、毫不连贯的梦话。我看见他们的影子如蟒蛇般缠绕上他们的身体,他们各自拔出自己的武器——银质弯刀与长剑,刺向自己的心脏。

我能行动,我用我的影子抓住他们的影子,用力将他们分开。两人齐声大叫,像是不倒翁般摇摇晃晃。

他们的影子转身,朝我猛攻,身手竟然极其厉害,弯刀横斩,长剑直刺,我放弃抵挡长剑,竖起匕首格挡弯刀,长剑刺中我心脏,硬化药水救了我一命。弯刀震得我手臂酸麻,勒钢的影子一把抓住我,我急忙踢他面门,他把我重重扔向墙壁,我仿佛撞中了钢板,背后剧痛得像是断了骨头。

我从地上爬起,嘴角流下了血,但同时,我也有重要的发现,我看见他们的影子与他们两人之间各有一根细线相连,或许正是这细线为他们的影子提供力量。

我叫骂道:“两个废物影子,就凭你们万万杀不死我!”影子朝我猛冲,一人动作优雅而变幻,一人敏捷而矫健,我就像是面对着两个拉米亚似的。我朝后退,与他们保持距离,他们朝我连连出招,但拾荒者的本能让我更擅长躲避,他们险些伤着我,可总差了少许。

这时,我的影子终于得手。我派它去斩断连接本体的细线,它办到了,在这房间里,似乎唯有影子能斩伤影子,在下一瞬间,那两个影子失衡摔倒,身躯剧烈地痉挛,无影无踪。

迈克尔与勒钢分别站稳,我看到迈克尔脸上流下一滴滴红色的血,似乎受伤了。可仔细一看,那不像是伤口,竟像是红色的汗!迈克尔喘了口气,他用手绢擦去血珠,做了个花哨的手势,笑道:“真是美妙极了,splendide。”那似乎是古时的法语。

勒钢点头道:“看来,这控制的法术暂时已对我们无效。”

迈克尔说:“差一点就死在这里,名不虚传,这鬼屋果然名不虚传,连我们都险些栽倒于此。”

勒钢说:“是拉森魃?”

迈克尔说:“确实是拉森魃的法术,可却高明得多,我从未想象过如此的境界,remarquable。”

勒钢指着我说:“这位先生却能对抗这拉森魃之奥。”

我对他们说的所谓“拉森魃”全无头绪,但昂起头颅,装作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是我成名的绝佳时机。

迈克尔笑道:“我们找到了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大师。”

我说:“两位,我们该走了,接下来实在无法预测还有什么可怖的东西。”

勒钢说:“恰恰相反,好戏才刚开始。”他双目闪着幽光,走向那女人的画像。

须臾间,我们已不在房间里,而身处一个宁静的草地,四周鸟语花香、风景宜人,长满荆棘与蔷薇,在一百米之外,我们见到一个祭坛,祭坛前坐着那画像中的女人,她浑身是血,安详地在座椅上去世。在她手中,抱着个苹果大小的雕像。

那雕像是个蜷缩成一团的少女,手艺精巧,造型却别扭,似乎是故意将她雕刻的面目全非。

迈克尔开始颤抖,那是因为他激动极了。他跪倒在地,喊道:“伊克斯女神像!天哪,天哪!这里居然有伊克斯女神像?”

我怕迈克尔发疯,问勒钢:“迈克尔先生怎么了?”

勒钢说:“他找到了魂牵梦绕的藏品。”

我们显然被传送至了异空间,但只要拿走那雕像,我们就能回去。

迈克尔突然冲向那祭坛,这时,十余个影子包围了迈克尔。我大吃一惊,急忙上前相救,可距离太远,已然不及。

迈克尔暴喝一声,身上凭空出现一身血红铠甲,将他的脑袋和身体全部笼罩在内,影子的镰刀砍中了他,却被铠甲震断,就像流水撞中了岩石。迈克尔刺出长剑,动作迅捷,竟更胜过拉米亚一筹,他刺中了三个影子的要害,那影子在这里似是实体,发出痛苦地尖叫,跪了下来。

我头皮发麻,大感意外,万不料这个看似柔弱的公子哥身手比拉米亚与弥尔塞更强。

我看见勒钢的变化,更不禁目瞪口呆,他成了一头直立的黑毛狼,身体如人,毛发如同钢刷,与剑盾会的瓦希莉莎颇为相似。他仰天狼嚎,倏然杀入战场,用利爪将黑影全数撕碎。如果说迈克尔攻守兼备,勒钢则是个纯粹的破坏者,他攻势如此凶猛,敌人尚未出手,已经被他摧毁干净。

更多的影子杀向他们,迈克尔哈哈大笑,朝两个暗影一指,那两个暗影竟听他的指挥,杀向同僚。而勒钢变得更快更强,似一股黑色的风,他一闪而过,在短短数秒钟内击溃了七个敌人。暗影层出不穷,将两人团团包围。

迈克尔说:“朗基,去拿雕像,我怀疑我们两人解不开上头的封印!”

我小心翼翼地服下奥丁之眼,以防受到夹击,由于暗影被他们二人牵制,我一路上颇为顺利。当我来到那个死去的贵妇人面前时,她纹丝不动,安详地笑着。我去抓那个雕像,可那雕像却只是个幻影。

我弄不清这房间中空间变换的原理,可这就与那扇门相似,我让我的影子出现,它触碰到了雕像,从贵妇人尸体上将其拿走。

在下一刻,景象骤变,我见到妇人周围出现了许多扇紧闭的门,而那些门又在瞬间消失,我们回到了鬼屋内,这亨利豪宅仍点缀着若有若无的黑影,可其程度相当于打扫时遗漏的霉斑,已经算不得骇人。

迈克尔散去了铠甲,勒钢变回了人形,迈克尔满脸血汗,而勒钢仍气定神闲。我由此判断勒钢身经百战,远比迈克尔更习惯于厮杀。

迈克尔神色谨慎,说:“请允许我看看。”他带上一副手套,将伊克斯女神像拿起。他目不转睛,露出痴迷的神情,从各个角度,各个细节审视这古物。他喃喃自语:“这是来自玛雅文明的古物,伊克斯女邪神,从公元前一千年存在至今,货真价实,绝对错不了。splendide,excellent!”

我察觉到屋中出现了一丝波动,我说:“快些把这雕像带走。”

迈克尔急道:“无知之徒!胡说什么呢!这雕像很古老,一旦离开这屋子,立刻就会被风化。”

我说:“上面有暗影保护,不会那么脆弱。”

迈克尔表情惶恐,犹豫不决,说:“万一有差错,你如何赔偿?”

勒钢说:“雕像被宅子束缚,如果留得久,只怕会惊动更多的‘守卫’,而你的神血还剩多少?”

迈克尔说:“对,对。我有办法。”他捏了捏手掌,流出了血,血化作一圈红色水晶,围绕在雕像周围。他满意地笑了,说:“现在,我的两位好友,让我们速速离开,满载而归。”

六 感恩馈赠

已是晚间六点半,不过听说在黑棺中,灯火长明,无法借此辨别日夜,只有极少数的顶层房屋有俯瞰室外的全景窗口。

迈克尔再一次与我握手,他拿着雕像,小心翼翼地收在身侧,他说:“再一次感谢你,你所做的一切真帮了我大忙了。”

我问:“好说,好说,但您曾许诺过的大礼,您难道忘了?”

迈克尔笑道:“我真是欢喜得昏头昏脑,来,看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他吹了声口哨,从远处咖啡馆中跑出一人,此人穿着燕尾服,留着整齐的长发与八字胡,大约四十岁,眼袋像是熊猫,是那种典型的、死气沉沉、刻板而忠诚的管家形象。

他说:“少爷,您下次务必休要如此冒险,老臣可着实为您担心。”此人语气四平八稳,听起来不像他自称的那样担忧。

迈克尔说:“我亲爱的让·瓦冷,您知道管不住我,又何必一次次徒劳相劝?而我一次次化险为夷,更证明了我的能力足以应付各种险情。”

事实上,若不是我,你刚刚很可能会死。

让·瓦冷躬身道:“如您所愿。”

迈克尔说:“现在,我让您带来的东西呢?”

让·瓦冷取出一个小盒子,大约掌心大小,盒子里是一个银色钻戒,在钻戒顶端有颗花瓣大小的紫色宝石。

迈克尔“啊哈”一笑,接过钻戒,郑重地放在我手里,说:“这是玛维·伊甸大师的杰作,十年一遇的精品紫宝石戒,我亲自为其命名并书写铭文,叫做‘银之诗’。祝您新婚愉悦,鱼骨·朗基努斯先生。”

他知道我结婚的事?消息可真是灵通。但我难掩失望之情,说:“就这个?那您还是把伊克斯女神像还给我吧。”

让·瓦冷倒吸一口凉气,勒钢闻言露出微笑,迈克尔更是诧异万分,他说:“我没听明白,你是要我把女神像‘还给你’?”

我说:“没错,这女神像肯定是无价之宝,你这宝石戒指一看就值不了几个钱。”

迈克尔说:“请允许我再重复一遍,我——迈克尔·提亚多侯爵——是现任执政官辉钻·提亚多的义子,同时是三十层至四十层的区长,黑棺古典博物馆的拥有者,您现在要求我将这稀世罕有的、我心爱至极的、手还没捂热的玛雅伊克斯女神雕像‘还给你’?”

我听他啰嗦了一通,头大如斗,喊道:“是啊!这房子是我花钱买的,这雕像是从房子里取出来的,而且是我亲手从那位女士怀里拿走的,这雕像不是我的吗?你就给我这么个小玩意儿就打发了?”

迈克尔瞪着我说:“小玩意儿?你这庸俗之辈根本不知这戒指价值几何?不说我的铭文,单是伊甸大师的手艺,就注定它价值在两百万金元之上!”

我可是上过当的,任凭他吹得天花乱坠我,我丝毫不为所动,让他们说我想钱想疯了吧,我根本不在乎。我嚷道:“你给我数两千万信用额,汇入我墨丘利商行的户头,一毛都不能少!然后这雕像就归你了。”

让·瓦冷冲我直眨眼,勒钢悠闲地靠在一旁,露出浅浅的笑容,迈克尔张开双臂,仰天长叹:“天哪!何等愚昧,何等不知好歹的蠢货!两千万信用额对我如同九牛一毛,你确定不要这礼物?”

我说:“别废话,麻溜付钱,要不把雕像留下。我被这豪宅坑得血本无归,决不能再吃你们的亏!”

我当时没意识到迈克尔的权势何等之大,如果他要杀我,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就算要将我赶出黑棺,也是一句话的功夫。事后婚礼时向拉米亚说起,被她提醒,真是心惊胆颤,后怕不已。

迈克尔看看我,又看看女神像,表情变得阴晴不定,他低声说:“我给你的好意你不领?我把你当做朋友你不认?很好,很好”

勒钢突然说道:“鱼骨先生,这样吧,我给你五千万信用额,白纸黑字的转账,童叟无欺,你把这豪宅与雕像一齐卖给我如何?”

我闻言欢欣鼓舞,喜出望外,问:“真的?那可”

勒钢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我想得很清楚,豪宅的诅咒已经破解,从此以后,这可是整个黑棺独一无二的名胜,别说五千万,就算一亿信用额也买不到,我无需住在其间,只需带人参观收费,两个月就能回本。”

我心中一凛,急忙说:“你让我再想想。”

黑棺中的人都很狡诈,这勒钢恐怕也不蠢,他不会做赔本买卖。他要买,我一定不能卖,否则吃亏的人肯定是我。

勒钢大声说:“想什么?你太婆婆妈妈了。”

我脑筋急转,可其实乱作一团,不由说道:“我不卖了!”

勒钢叹了口气,说:“是吗?真可惜!你真是精明至极。”

他这么说肯定不会错,他想骗我,却输了,在与我鱼骨斗智的较量中落败了。

勒钢说:“那么,我愿意花三千万信用额买这个雕像。”

我一阵冲动,喊:“成”那个“交”字还未出口,又被我咽了下去,我明白其中定然有诈。

勒钢说:“一旦成交后,你从此就与这雕像没半点瓜葛,任何人问你,你都必须告诉他们,是我‘勒钢·提亚多’从鬼屋中取出了这件宝物!你根本没有出半点力气。”

我问:“为什么?”

勒钢小声对迈克尔说:“我把这宝物寄放在你的博物馆,注明发现者是我,任人瞻仰,他们会问这件神奇古物的来历,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会听到我的英勇事迹和高强的本领。对我而言,名声远比金钱重要,只有鼠目寸光之辈才会把金钱看得重于一切。”

迈克尔若有所思,道:“还是你设想周全。”

他们的话又被耳音灵敏的我听得明白,我登时醒悟,喊道:“且慢!我我另有个条件!”

迈克尔笑道:“我洗耳恭听。”

我说:“我把这雕像赠送给你,但作为条件,你必须把它安放在博物馆中,且注明:‘是三十层亨利豪宅的拥有者——鱼骨·朗基努斯——发现并找到了此物!’”

迈克尔垂头丧气,苦笑道:“好吧,你可真会讨价还价。”

听到勒钢又悲声长叹,我心中得意,知道自己再一次从他的诡计中胜出。

迈克尔说:“然而,您在这次冒险的过程中展现了过人的能力,令我甚是钦佩。所以,这枚银之诗宝石戒指,就当做我恭贺您新婚的贺礼。”

有总比没有好,这小玩意儿虽然肯定是个不值钱的假货,但可以送给拉米亚,我听说这里结婚是要送钻戒的,而且迈克尔之前这番骗人的话倒还不错,我可以引用一番,没准能哄得拉米亚开心。

我收下了礼物,淡然道:“多谢。”

勒钢与迈克尔目光交汇,迈克尔点头道:“那就这样了,我的朋友,再会了,你速速去见你那位美丽的新娘吧。”

我当时并不知道迈克尔独特的规矩,他会给自己选中的“朋友”送礼,一旦接受了他的礼物,也就接受了作为他朋友的身份,他绝不会背叛我,我也绝不能背叛他。

相反,如果不接受,我就成了他的敌人。

勒钢之所以大费周章骗我收下戒指,其实变相助我逃过一劫。

我和他们二者之间长久而奇妙的友谊,也就是在那一刻开始的。

迈克尔命让·瓦冷带我去了四十三层的一间服装店,进行了漫长的令人如坐针毡的洗浴和试穿,那儿的婚礼服贵的令人咋舌,不过店员看到让·瓦冷,居然诚惶诚恐,毕恭毕敬,愿意免费赠送。

我怀疑这其中肯定另有猫腻,说不定像那次面具和房产局的人串通一样,想要从我这儿骗走什么东西,可暂时又没看出什么坏处。

等穿戴完毕,我一看钟,急火攻心——已经是七点二十五了,我必须尽快赶到四十层的诺曼底长街!

让·瓦冷道:“先生,别急,身穿礼服,当优雅行动,宛如绅士,不可起一丝褶皱”

我撒腿就跑,等候那慢的要命的电梯,等到四十层时,已经是七点三十。

我勉强赶上了,毕竟我是要吃软饭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拉米亚穿着洁白的礼服,化了淡妆,立于街头,美得无法形容,正像是古时杂志中走出来的那些模特儿,身边是萨尔瓦多与贝蒂,还有十来个游骑兵下属。

我见到她,她见到我,拉米亚笑道:“啊,你这身行头可真不赖。”

我一把将她抱起亲吻,忘了她是生化改造人,比我更重,险些弄断了我胳膊。贝蒂急喊:“喂!婚礼之前就吻新娘可不吉利!”

我喊:“不早就亲过了?”

贝蒂说:“可婚礼前不能这样啊!”她看我礼服,惊得朝后一跳,喊道:“你这是左佛古道的牌子?”

看她的表情,这礼服似乎真的价值不菲,难道让·瓦冷没骗我?

贝蒂说:“左佛古道是顶级的贵族品牌,是八十层的贵族们穿的。”

拉米亚在我耳边低声问:“你哪里来的钱,难不成是偷得?”

我笑道:“是啊,难不成你要抓我?”

拉米亚笑道:“抓是不抓,但你下次也帮我偷一套啊?”

她额头与我额头轻碰,幸福的暖流将我们两人包裹在一块儿,让我浑然忘了之前那些跌宕起伏、生离死别的事。

这时,斯德恩走来,他表情木然,说道:“长官,我找不到证婚人。”

七 证婚典礼

我对婚礼的繁文缛节甚是厌烦,然而即使在悲伤的纪元,人们对这种礼节仍乐此不疲,就像是古往今来的宗教庆典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样愈发繁多。

拉米亚问:“什么?久楠女爵不是和我说好了吗?”

我之后才知道,证婚仪式等同于婚礼,证婚人必不可少,而且必须德高望重,名誉良好。黑棺居民按照楼层划分阶级,低层的人得找高层的人证婚。我和拉米亚是游骑兵,属于中层人士,所以找来的证婚人至少得是男爵。证婚人行当在黑棺中也形成了个黑市,其中大有油水,有人充当掮客,牵线搭桥,借此牟利。

拉米亚口中的久楠女爵,是她在游骑兵中的顶头上司,也是她的好友。

斯德恩说:“久楠女士下落不明,我以为她已经先来这儿了。”听他的语气不无遗憾,可见他倒也不反对我和拉米亚的婚事。

拉米亚皱眉沉思,说:“贝蒂、萨米,你们立刻去证婚人中介,替我找一个证婚人,要快!花再多钱也无所谓!”

我不料她比我还着急,忙低声说:“亲爱的长官,其实我们大可以等明天。”

拉米亚摇头道:“我想好了,就是今天!等到明天,又不知道有什么变数!我日思夜想,好不容易等到嫁人的一天,半天都等不得!”

我惊讶不已,觉得她这架势仿佛怕自己今后再嫁不出去似的。她还年轻得很,又生得很美,为何这么担心?

萨尔瓦多两人转身欲走,街的另一边走来了三个人影,他们穿着白色的制服,头戴游骑兵的军帽,当先一人是个粗壮的浓眉大汉,身后则是一男一女,同样身形挺拔,大约三十岁不到的年纪。

那个大汉冷笑道:“好极了,好极了,拉米亚小姐,您穿婚纱的模样,真是格外的合适呢。”他缓缓鼓掌,他的随从也同样照做。

我问:“这人是谁?”

拉米亚低声说:“他叫迫斯特,麦宗实验室的,还记得吉良吗?他是吉良的同伴。”

我自然记得那个勾结老威,绑架贝蒂,要挟萨尔瓦多的半恶魔人。如此看来,此人来者不善,多半是他指使吉良暗算拉米亚的。

我大声说道:“您今天见到吉良了吗?迫斯特长官?”

迫斯特神色剧变,怒容满面,他说:“吉良怎么了?”

拉米亚说道:“奇怪,你没见到他?他是不是外出有重要任务?”

迫斯特进退两难,他急着想知道吉良的下落,可又不能暴露证据,顷刻间,他怒容渐消,又恢复先前的微笑,说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何必谈这些琐事?”他面向我,伸出大手,狞笑道:“你就是拉米亚的新郎了,新兵?我打赌你肯定身手不凡,要不然拉米亚怎能看得上你?”

我预料到他的力气比我大得多,也肯定会来捏手较劲这一招,所以偷偷在背后往手上涂了硬化药水,本来我擅长假意握手较力,在手上涂抹毒蛇之血杀人,这都是对付些狡猾强盗的伎俩,但毕竟这里是摩天楼,并未外界那混乱不法之地。

拉米亚想要阻拦,但我朝她点点头,拉米亚很了解我,遂默不作声。

迫斯特的手似乎移植了恶魔的皮,看来令人惊惧,我认为他一定也能够像吉良那样变作半个恶魔,我们握手握了半分钟,迫斯特涨红了脸,肌肉显著地膨胀,但我的皮层保护了我,让他犹如硬挤铁块。终于,迫斯特咬牙切齿地松开了手,干笑道:“幸会,幸会。”

我立刻就想嘲讽他,但拉米亚用眼神示意我别节外生枝。

迫斯特擦去手上的汗,他问:“新郎,你虽然是外来的,拉米亚一定把她的状况告诉你了?”

拉米亚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抿嘴不语。

我恨这从中作梗的混账,阻挠我吃上软饭的大计,我说:“是,我全都知道,又怎么样?”

迫斯特哈哈大笑,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她是游骑兵改造手术的佼佼者,但移除了全部的那些养育器官,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你以为自己找了个完美无缺的妻子?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她是个战斗机器,不能算是个完整的女人。”

拉米亚的手在颤抖,我急忙握紧了她,我害怕她哭泣,但她没有。

迫斯特说:“我打赌,她并没有把这些如实告知。我可没骗人,你大可以问问她身边这些下属。哦,他们迫于她的威严,可不敢说实话。你可以仔细想想,若非她有如此隐疾,怎会至今无人追求?”

萨尔瓦多怒道:“脏嘴的杂种!”朝迫斯特冲了过去,贝蒂与其余游骑兵立即挡住了他,他们明白袭击迫斯特会后果何等严重,迫斯特当场就能击杀萨尔瓦多,而且可以辩称是正当防卫。

难怪拉米亚急着与我成婚,她是怕真相被我知道?

我拥紧拉米亚,吻上她的嘴唇,无声地告诉她我的答案,这下拉米亚被我弄哭了,她小声说:“傻瓜。”

我取出那“银之诗”婚戒,拉起拉米亚的右手,拉米亚笑道:“该是左手无名指呀,你别瞎来。”

我说:“这是自然,我怎会不知?只是想看看你美丽的手。”几句话掩盖过去,将银之诗套入她的左手无名指。

拉米亚凝视婚戒,半哭半笑,泪打湿了她的妆,这个傻头傻脑、多愁善感的女人,竟害得如我这般视爱情如粪土的绝俗人士也几乎哽咽落泪。

她念着戒指上的铭文:“银之诗,出自玛维·伊甸之手?”

贝蒂喊道:“玛维·伊甸?真的假的?”她眼珠险些夺眶而出,莫非真以为我是偷窃而得?

迫斯特踏上一步,喝道:“你敢伪造玛维·伊甸大师的戒指?这是伪造之罪,我现在就要逮捕你!”

我恼道:“当然是真的!你这没见识的白痴。”

迫斯特又道:“既然是真的,你是从何处偷窃而来?伊甸制品价值至少在两百万金元以上,就算是拉米亚,也远远负担不起!”

我说:“你有本事可以去查,现在可以滚了。”

拉米亚瞪着迫斯特,迫斯特似对她心生忌惮,不敢上前。拉米亚又说:“萨米,去找证婚人中介,就算他烂醉不醒,你也得让他给我找个证婚的来!”

迫斯特叹道:“很遗憾,拉米亚,这几层的掮客都因逃税之罪遭我逮捕,现在正在大牢中候审。”

我注意到拉米亚攥紧了拳头,指关节被捏得发白,她说:“久楠呢?”

迫斯特说:“她?因为实验室的高层正与她会晤,她恐怕无法抽身,难道她的秘书不曾通知你吗?啊,我忘了,那位秘书也遭遇了些小小意外,摔伤了腿,目前正在医院就诊。”

拉米亚表情变了,那是她杀戮之前一贯的冰冷,她说:“你为何做到这地步?”

迫斯特笑道:“我是在提醒你,拉米亚,你虽然很强大,可却充满弱点。你越是渴望平凡的幸福,弱点就越多。这些弱点让你破绽百出,让你变得容易失败,就好比现在,如果你出手袭击我,你所渴求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可如果你不袭击我呢?我会连夜查出玛维·伊甸大师的失窃案,将你这位新郎关入大牢,永远驱逐出境。”

突然间,拉米亚朝迫斯特走去,我抱住她的腰,拉米亚静止住了,我说:“你不必担心这戒指的来历,我之后会”

我话未说完,就见到迈克尔与勒钢悄然出现在人群中,不知他们是何时到的。迈克尔笑道:“好险,勒钢,我本以为证婚仪式会早早结束,不料竟持续至今。”

勒钢说:“你打扮的时间太久了。”

迈克尔:“conneries!真是含血喷人。”

迈克尔的穿着花哨至极,像是只被不同油漆浇过的孔雀,在场所有人立刻注意到了他。贝蒂惊得脸色发白,率先大叫道:“侯侯爵?迈克尔与勒钢侯爵?”

他们似乎是名人,立时被众人认出了身份,众人皆躬身行礼,喊道:“两位侯爵,我们荣幸之至!”

迈克尔朝贝蒂点头,说:“啊,诸位好,尤其是这位可爱的小姐,你好。还有国色天香的新娘,我注意到您已经戴上了我赠送给我朋友——鱼骨·朗基努斯,也就是如今的新郎——的‘银之诗’戒指了?它与您真是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他一如既往的啰嗦,可却把这戒指的来历说得再清楚不过。拉米亚惊喜地笑道:“这戒指是您送的?这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

迫斯特面向迈克尔与勒钢,他弯着腰,像是被鬼掐住了脖子,面如死灰。

迈克尔说:“我同样感激,因为今天鱼骨先生不仅救了我的命,更赠送给我一件在我所有藏品中足以名列前茅的古玩。”

拉米亚白了我一眼,低声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心。”

我说:“我哪有机会?”

迈克尔微笑道:“我同时偶然听说——请原谅我这无意偷听的小小劣行——似乎这场婚礼缺少一位位高权重、名誉不凡的证婚人士,我已经与勒钢讨论过,勒钢坚持认为——我自然认为他的偏见毫无道理——该由他来担当这位证婚人的角色。我——秉承自己一直以来谦逊的美德——唯有退而求其次,来担任伴郎的职责。”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吵翻了天。我虽然仍认为这证婚人与伴郎的习俗太麻烦,不过这倒也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而且既然是两位侯爵的命令,自然是谁也不敢违背的。

八 贵族阶层

早晨,拉米亚睡在我身边,脑袋贴在我肩膀,她在外奔波很疲倦,如今回到温馨的家,自然熟睡不醒。

我们并未发生什么,因为拉米亚的身体构造不允许。我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也并不计较,在无水村,我们恪守清规戒律,其实更像是一群苦行僧,唯有结婚之后才能破戒。

拉米亚的房子——既我二人的婚房——位于第三十四层,分上下二楼,共七十平米,我和她住在小阁楼,萨尔瓦多、贝蒂与贝蒂的父母住在楼下。

这仅仅是黑棺住房状况紧张的一个非典型案例,在三十层之下,我听说二十平方米之内住着四、五人,这往往是常态。

凭拉米亚、萨尔瓦多作为游骑兵的薪水,加上贝蒂父母微薄的补贴,才维持得了房租与略体面的生活。

游骑兵表面光鲜,至少是黑棺的中产阶级,然而表面之下,他们过得很辛苦。游骑兵繁忙的任务并没有带来与之相匹配的酬劳,即使是拉米亚如此出众的战士也时常入不敷出,如果他们因工受伤,就不得不搬到底层去住,因为抚恤金并不足以支撑中层的租金。

按照我原先的设想是不行的,我不仅不能依赖她,还得自力更生,甚至倒贴家用才是。

我感受到了另一种恐慌,与在废土中截然不同的恐慌,后者是身体上的,威胁我的性命;而前者来自于精神,我不得不顾及家庭,顾及颜面,顾及地位,顾及金钱,那是因为亲情而扛在肩上的负担,像是天堂中摧残灵魂的某种刑具。

更遑论我已经品尝过的尔虞我诈。

那个可恨的面具。

萨尔瓦多与贝蒂早早回军营了。拉米亚和我因新婚之故,得以休假。她醒来后,我和她躺在床上闲聊,一时间,温暖的幸福感逾越了一切担忧。我告诉她买了豪宅的事,这就不得不涉及乏加给我的巨款,我告诉她只有二十万金元,拉米亚仍震惊不已,说:“原来讨好乏加有这等好处,早知道我就把她捧上天啦。”

她找回了尤涅,可七七八八的抚恤金与账单结算下来,收益也不过十万金元左右,付不起一年的房租,而且随着人口增多,黑棺的物价会涨。我这才意识到钱不好赚。

我们谈及两位侯爵,拉米亚说:“迈克尔是我们这十层楼的区长,热衷于推崇文化与庆典。勒钢是四十一层至五十层的区长,他更擅长军事行动,有调遣大量游骑兵的权力。”

我闻言欣喜,说道:“他们现在是我的靠山,从今往后,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拉米亚摇头说:“迈克尔把你当朋友,是觉得你有利用的价值,这价值可能上升,也可能下降,他是大人物,要知道伴君如伴虎。”

我昂首道:“但因为他在婚礼上现身,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名声,我告诉你,拉米亚,在黑棺,名声就是财富,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而是要想得远一些。”

拉米亚哈哈笑道:“可如果付不起房租,明天就会被黑棺赶去低层,那里人满为患,名声可帮不上忙。”

此时,贝蒂的母亲在下面喊道:“拉米亚,有人找!”

我们匆忙穿衣起床,是一个穿着奇异(后来得知是迈克尔所说的时尚)的男人,满脸死板,毫无表情,他说:“迈克尔侯爵有请朗基努斯夫妇去八十三层的府邸一聚。”

我不由喜道:“还请回去禀告爵士,我们稍后就到。”

男仆掩着鼻子,说:“侯爵让你们立刻随我前往,如若不然,你们无法涉足贵族区半步。但在那之前,还请刷牙漱口,清洁污秽,以免惊扰侯爵。”

慎重洗漱一番之后,拉米亚让我穿上萨尔瓦多的好衣服,勉强合身,我们跟着男仆坐电梯来到一楼,又坐电梯径直来到八十三楼,这儿简直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房屋华丽奢侈,富丽堂皇,这一层楼的总面积据说有九万平方米,可住着不超过三十个贵族。

我们抵达迈克尔的宅子,从外表上看便与众不同,一边是古典温馨的建筑风格,一边则是阴森凝重的黑色风格,那扇大门也是半黑半白,门框却是血红色的。

我们进入宅子,地毯红彤彤,宅子内空气低沉,色彩压抑,我觉得又仿佛漫步于亨利·佩慈的老宅。我还注意到拉米亚有些紧张。

迈克尔正坐在古色古香的书房,这书房的四面被厚重的窗帘遮蔽,并无灯光,只有火把照明。书房四壁陈列着众多橱柜,更像是个博物馆的展厅。

迈克尔戴着墨镜,穿着厚睡衣,用纸巾不停擤鼻涕,擦眼泪。他直勾勾地盯着正中的一件展品看,正是伊克斯女神像。

拉米亚拉着我向迈克尔鞠躬,说:“您还醒着?侯爵阁下?”

我想:“这大白天的,迈克尔怎会睡觉?”

迈克尔颤声说:“我睡不着啊,朗基努斯夫人,我睡不着。我昨天言轻了,伊克斯女神像是我所有藏品中的翘楚,是王冠上的明珠。它上面隐藏的秘密,真叫人茶饭不思,彻日难眠。”

我说:“是彻夜难眠吧。”拉米亚赶忙掩住我的嘴。

迈克尔说:“伊克斯女神,是玛雅文明所崇拜的一位祭祀女神,他们将少女在女神像前的石板上牺牲,用鲜血换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多么神圣,多么庄严,多么古老的画面啊。”

拉米亚说:“为何这女神像会出现在亨利老宅里?”

迈克尔说:“正是!这正是谜题所在!这神像绝不是赝品,因为我亲自领略过它的威力,并几乎丧命。那位豪宅中的女士究竟是谁?她是不是祭品?为何每一个进入亨利豪宅的人——除了朗基努斯之外——都自我了断?他们是不是为了向这位女神献上自己的信仰?那宅子里存在着异空间,是什么人布下的法术?这一个个疑问,如果得不到解答,真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说:“你还是离远些好,免得一不留神,拿起刀,割伤了自己。”

迈克尔说:“不会,我还有自制力,它现在的法力很弱,奈何不了我这样强大而古老的血族。”

血族?我是不是听错了?他和瓦希莉莎、亚伯一样,都是吸血的怪物?

拉米亚朝我使了个眼色,要我别声张。

迈克尔说:“而我设下的屏障,也保证我忠实的仆人们不为其所害,这真是带刺的荆棘王冠,巨龙守护的金苹果,让人魂牵梦绕,茶血不思”

我说:“是茶饭不思吧。”拉米亚轻轻敲了我脑袋一下。

迈克尔说:“oui是的,是的。我现在不想离开这雕像半步。朗基努斯,回到亨利豪宅,发现背后的秘密,听见了吗?我必须得知这雕像是如何落在亨利手上的,那副画像,你也得设法给我带回来。”

我担心自己会死在里头,可富贵险中求,乃是我一直以来的信念,倒也不必多虑,我说:“可是我囊中羞涩,要为生计奔波,实是分身乏术。”

迈克尔大喊:“你就知道要钱,难道全不顾我对你的友谊,你的恩义吗?我现在倍受煎熬,你难道不能施以援手吗?”

我说:“可我也怕死,侯爵,毕竟这一次没有你们在旁助阵,像你与勒钢那样神勇的人物实在世所罕见。”

迈克尔骂了一句,说:“带给我那幅画,还有此事的来龙去脉,我给你五十万金元。”

才五十万?这朋友可真不够意思。

我正想讨价还价,拉米亚却说:“不,为侯爵效劳是我们游骑兵的荣幸,鄙夫妇岂能收取分文?”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可拉米亚已经把事敲定,我不能反驳,她不仅是我老婆,还是我上司。

迈克尔笑道:“这才像话,我并非吝啬之人,可并不希望我的朋友与我结交,只看重我的金钱,而不看重我崇高伟岸的人格魅力,现在,离开我吧,尽快带给我好消息,我得睡一会儿了,毕竟在白天强撑,对我族实是有害无益”

我倒觉得他所谓的人格魅力颇为有限,还是金元实在。但他开始说胡话,不着边际,我只盼他别一时糊涂,被女神像忽悠致死。

让·瓦冷与那个男仆在屋外等着我们,让·瓦冷的黑眼圈又浓了半分,似乎也没睡,他说:“事关侯爵身体安康,请贤伉俪速去速回。”

拉米亚说:“最好去找勒钢侯爵来,免得迈克尔侯爵做傻事。”

让·瓦冷恍然大悟,说:“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那男仆送我们一路到了一层,千叮咛万嘱咐,这才离开。我和拉米亚又前往三十层。

我忍不住抱怨道:“男人说话,女人瞎说什么?”

拉米亚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顿时气馁,说:“我刚刚说‘您太英明了,我亲爱的长官。’”

拉米亚微笑道:“这才差不多。你之前不还告诉我,金钱不重要,名声才重要吗?这让我颇受启发。再说了,他算是我们的大靠山,我们替他卖命,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说:“可五十万金元也好,能抵得上五年房租了。”

拉米亚说:“可你已经有豪宅了呀,我们不必再为房租发愁。”

那房子怎能住人?

拉米亚:“只要不再闹鬼,我倒不介意住进去,而且有你陪着,哪里都好。”

这话说的我心都快融化了,自然毫无异议。

九 人近中年

我将钥匙放入门锁,屏住呼吸,我认为屋子里应该已没了危险,因为雕像已经不在,而且现在是白天。

拉米亚全副武装,腰间悬着宝剑与步枪,我想告诉她神剑弹或许没用,她却说:“我还是用枪心里踏实。”

打开门,我朝左右看看,屋子里半个鬼影也没有,甚至还有些不知从何处照射而来的阳光。但这一细节,未免令人生疑,因为屋子里并没有对外的窗户。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眼前的景象让人不禁放心——走进去,拿下画,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扭头走人,最多一小时就能完事,简单、干脆、明了。

拉米亚端着枪,全神戒备,说:“我掩护你,要小心。”

我笑道:“亲爱的,你太大惊小怪了,这是我第三次来这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儿的一切危险已经被我破除,只要拿下这瘆人的肖像”

我手指刚碰上那画像,画像中的女人伸出发青的手,捏住了我的手腕。

我魂飞魄散,叫:“我错了,对不起!”她力气极大,一下子把我拉向她,我看着她那张古怪阴森的脸朝我越来越近,那似笑非笑的、如同吊死鬼般的嘴角,仿佛即将张开,咬我一口。

拉米亚扯住我另一只手,往外回夺,可她似怕我胳膊撕裂,不敢用全力,一瞬间,我们又到了那草地上,这里依旧幽静,让人血液冰冷的寒意四处飘荡。而且,这里与外头不同,这里是黑夜。

拉米亚枪头一抬,那个画像中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双目血红,一言不发,她干瘦至极,似乎体内一滴血都不剩了。我握紧被拉伤的腕部,说:“小心,她之前会召唤影子。”

拉米亚说:“她是异空间的恶魔?”

我说:“也许是瓦希莉莎那样的怪物,是吸血的怪人,但没瓦希莉莎那样强。”不然我刚刚已经死透。

拉米亚问她:“回答我的问题!”她倒也不莽撞地开枪,不过我怀疑她是白问了。

画像女子转身飘开,四周并没有敌人,我又见到了曾经见到过的那些门,它们仿佛建造于空气的墙壁上,通往另外的地方。

我可不想打开它们,更不想它们自行敞开。

我和拉米亚跟着那个女人,因为我们别无选择。

她飘入一条林间小道,在一间腐朽破败的林间小屋前停止。小屋墙上,用血液写着:“玛雅人,自尽三圣女,请宽恕我的罪孽,请赐我永恒长眠。”

突然间,我们被湮没于幻影中,那些阴郁的树林变得生机盎然,鸟语花香,那小屋也焕然一新,屋顶上点缀着鲜花与鸟巢,显得那么的悠闲有趣,引人入胜。

拉米亚说:“是她让我们看这些过去的景象?”

我认为这与乏加的脑电波类似,与我们在思维的表层交换信息。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与画像中那个女孩儿携手走向小屋,那个女孩儿看起来已有些凄凉,病怏怏的。

我说:“这男人就是亨利·佩慈?”

拉米亚说:“多半是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乏加亨利·佩慈的生平,他一定是黑棺的住客,但不知道是在浩劫前还是浩劫后,这当中有一段不短的空白期。

亨利说:“海西,我的心肝宝贝,我觉得你近来好多了,脚步有力,精神甚佳。看来那个雕像确实对你助益良多。”

少女叹道:“父亲,你总是如此如此离经叛道,为何不相信医院的名医,却非要借助这些这些中世纪的巫术?”

亨利笑道:“亲爱的海西,第一,那些所谓的名医以及现代的医学手段,根本治不好你的病,他们甚至都无法确诊。第二,这雕像可不是什么中世纪巫术,它更古老,更神秘,是来自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玛雅。第三,你也看见了中世纪巫术的神奇,竟能开辟这空间,让我们得以在黑金字塔内,漫步于明媚阳光之下。”

海西摇头道:“关于你说的第三点,那也是现代的科学技术,是朗基努斯教授在这屋子里发现了空间的重叠,你就别念叨着那些迷信思想啦。”

我不禁说道:“这姑娘口中的朗基努斯,肯定又是我那位无所不在的祖先!”

拉米亚不以为然:“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他未必与你有什么关系,也未必是海底监狱的那一位。再说了,即使真如此碰巧,我倒觉得这人把大伙儿都害得不浅。”

她这一盆冷水浇得我心里冰凉,不敢再认祖归宗。

亨利又说:“女儿,你总是爱泼我冷水,一点不念及为父的一番苦心。这是不是你们女人爱挖苦人的刻薄天性导致?”

海西说:“唉,我该说你什么好?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非把家里装饰的全是老古董不可,又让我穿得不伦不类,我不是什么中世纪的贵族!我是个年轻时尚的女性!你呢?你也不是什么亨利·佩慈伯爵,而是亿万富翁,一个投机倒把的商业银行董事!”

她说着说着,咳嗽起来,痰中有血,亨利唉声叹气,他们走入小屋,不久拿着伊克斯女神像走出。亨利割破了手指,将血滴在女神像上,让海西捧着女神像,沐浴在阳光之下。

这姿态让我想到了奥奇德。

拉米亚说:“这下可以肯定了,事情发生在浩劫前。”

我喟然长叹,感慨万千,拉米亚问:“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

不,我只是感慨于中年男人日子过得艰苦,这位亨利爵士对女儿的宠爱关怀显而易见,耗费了无数心血。然而呢?女儿却不领情,反而对他诸般挑剔,让他里外不是人。这或许就是古书本中描述的中年危机。再联想到我的养父,我不由地为我的将来而暗自心惊。

我会不会也成为一个操劳过度、头发稀疏、略微发福的老男人?若真是那样,确实是天大的噩耗。

在我出神的片刻间,幻觉产生了变化。这里的花草树木已呈现金黄色,虽然很美,却显现出了颓势。海西换上了一件更为古典的东方长袍,她手捧女神像,病容一扫而空,恰相反,此刻的她目光是如此威严,如此有神。

一群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女,以及亨利爵士站在她面前。

亨利裹着一身红色长布,说:“当心中怀有勇气与虔诚,就能获得女神的恩赐,在死后享受极乐!谁愿意展现诚心?”

一个俊俏的男子踏上一步,褪去衬衫和背心,在海西前跪倒,亲吻伊克斯女神像,旋即,他从亨利手中接过匕首,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鲜血喷洒在女神像与海西身上。

我和拉米亚都是一颤,拉米亚说:“他们中邪了!”

我指着海西的嘴唇,说:“看!”

海西哆嗦着,眼神中闪烁着少许不忍。亨利脸色发青,也有退缩之情,可这似乎并非他第一次这么做,因此并不如何惊讶。我看见海西与亨利的嘴略微张开,他们的犬牙隐约比其余的牙长一些。雕像上的一部分鲜血流入海西的手掌中。

拉米亚说:“他们被这雕像改变了,变成了勒钢、迈克尔他们的同类。”

我说:“这是不是一种奇特的狂犬病?我听说古代有这种疾病令人发狂嗜血。”

拉米亚问:“这种病会传染吗?”

我说:“好像被咬了就会。”

拉米亚抿了抿嘴,做了个害怕的表情。

然后再度景象全非,开始有树木落尽了绿叶,变得光秃秃的,好似灰色的骨架,草地上到处是一块块黑斑,像是凝结的淤血。

这里多了那座祭坛,海西坐在祭坛前,雕像被置于她的腿上,她显得恐慌万分,泪水化开了她的妆容,眼角下是黑色的泪痕,嘴角旁是红色的血痕。

亨利爵士朝她走来,说道:“女儿,为什么把那些信徒拒之门外?伊克斯会不高兴的。”

海西叫道:“你还在想什么?妈妈她被伊克斯害死了!”

我见到那些环绕在半空中的门,像是捉迷藏般,时隐时现,我猜,这邪恶的雕像增强了法力,引来了更多异界的恶魔,正是那些影子。

亨利说:“她走得很安详,没有丝毫痛苦,而且,她死后将升往天堂。”

海西小声说:“那是什么残渣的天堂,什么样的天堂会吸人的血,把我们变成这种残忍的怪物?”

亨利挤出笑容,说:“可伊克斯治好了你的病,你现在完全健康了,而且你一直不相信中世纪的巫术,可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拥有多么强的力量?”

许多黑影凭空浮现,把我们吓了一跳。拉米亚说:“他们长得像那些信徒。”

我说:“可能是些是些能量的波动吧,人死后会散发出某种热量。”

拉米亚奇怪地看着我,说:“你还真想用科学道理解释一切。”

我笑道:“谁让我祖上是科学人士呢?”

海西冷冷说道:“你不是我父亲,不是亨利·佩慈爵士!我认识的父亲是个慈善家,是个善良的人,不是骗人结束自己生命的恶徒!”

亨利扯着他原本就稀松的头发,说:“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蓦然间,海西开始念咒,手指对准亨利,亨利爆发出骇人的叫声,像是我们熟知的红色恶魔在咆哮。

唉,这可怜的中年男人,他全心为了亲人,可却不得好下场。中年正如绝症一般无可治愈,正如末日一般不可阻挡,将这位富有而好心的男人逼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十 玛雅旧物

虚幻终于破灭,花园仍旧压抑而阴冷,画中的女人站在小屋门前,古老的木墙上仍留下血字。

我和拉米亚谁也不通“巫术”,我只能问:“海西是不是杀了亨利爵士?”

拉米亚叹道:“看样子是的,而且即使她这么做了,也没摆脱雕像的控制。”

我们是门外汉,这样的猜测多半是白费力气,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海西想让我们进入这屋子。

我靠近木门,发现这屋子被一层薄薄的影子覆盖着,难怪它看似幽蓝。我面向拉米亚:“亲爱的,我向你展现一手我的绝活。”

她微笑点头,答道:“我拭目以待。”

我的影子握住门把手,转了转,往里推,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挡着,只开了一条裂缝。

我不由一阵胆寒,说:“里面有人!”这手感、这阻力,不像是家具堵门,而是门后的人朝外推。

拉米亚问:“是亨利·佩慈吗?”

我不知道,但多半是他!

拉米亚举枪瞄准,我使足了力气,砰地一声,门还是被关上了。

拉米亚手中多了一个圆滚滚的玩意儿,她笑道:“亲爱的,现在轮到我了。”

我惊愕万分,那是一颗手雷!我急道:“你确定?”

拉米亚说:“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但我确定必须这么做。”

后来我才知道,这手雷叫做以太雷,和神剑弹的原理相似,其中含有一种叫以太的物质,对超自然的怪物有奇效,当然也能把人类炸得缺胳膊断腿。

拉米亚说道:“后退!”把手雷一拉一甩,手雷骨碌碌滚到门前,发生剧烈的爆炸,先是把门炸碎,一团淡蓝色的光也扩散开去,屋内传来刺耳的怒吼。

我问:“这手雷多少钱一颗?”

拉米亚说:“不便宜。”

我说:“还是向迈克尔收些费用吧,不然要揭不开锅了。”

拉米亚皱眉道:“现在别说这些。”

只听呼地一声,一个厚重的黑色棺材朝拉米亚扔来。拉米亚一拳将棺材从中劈开,紧接着,从门中冲出一个衣衫褴褛,几乎秃顶的人,那人脸上的肌肉深深凹陷,瘦得仿佛树枝,可从五官中,依稀可以看出他正是那个亨利,他满嘴都是尖牙,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人。

可见一旦中年危机处理不好,儿女不孝,到了老年,只怕境况都将像亨利一样凄惨,连进食都成问题。

亨利率先扑向拉米亚,拉米亚朝他开枪,洞穿亨利咽喉。我喊:“别用神剑弹,否则这次亏大了。”

拉米亚喊:“少啰嗦,快些结果了他。”

我对自己的枪法颇为自知,于是手持匕首,从后夹击。

亨利的伤口处已经流不出血,可他动作仍矫健异常,就算他不是血族(我认为血族其实正是一些狂犬病患者),也相差不远。他不待拉米亚继续射击,一个翻滚,躲入了树后。

拉米亚与我互望了一眼,我们绕着圈,逼近他躲藏的那棵树,只要他稍稍露出一点身体,拉米亚绝不会落空。

然而他却不在原地。

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亨利从身后的一棵树中现形,仿佛一根新长出的树枝。我叫道:“在后面!”他朝拉米亚念了咒,霎时,荆棘重重生长,将拉米亚缠住。

拉米亚挣扎了一下,震断了几根荆棘,喊道:“我没事!你专心对付他!”

亨利从树中跃下,我朝后一躲,避开了他,我注意到他的双手像是戴上了木头手套,手指部分是尖锐的木刺,这是一件厉害的兵器。亨利喘着粗气,瘦骨嶙峋的身体时不时抽搐着,看来施展这样的法术,对他损耗不小,他想要吸血。

我急忙翻找药水,可探入口袋,却不由暗自咒骂——我已经耗尽了存货,目前无药可用。亨利朝我一扑,木爪刺向我脑袋,我低头避开,还没来得及还击,他已双爪下压,攻势竟密不透风。

我左手挡了一下,朝后躲闪,猛然他一个头锤,我像是被石头砸了一般,一时头晕眼花,全不知身在何处。

拉米亚喊道:“鱼骨!别和他硬拼!”

她的话令我回过了神,重新振作起来,亨利的爪子几乎触到了我心脏,我立刻身体后仰,爪子在我胸口留下了抓痕,鲜血淋漓,我跪在地上,朝后滑了几米,拉开了距离。

我仍记得在无水村时奥奇德的教导,我也曾是仅次于弥尔塞的剑术高手,虽然拾荒与暗杀的日子令我有些不擅长正面作战,但儿时所学已成为我的本能,我不该这么弱,即使敌人是个吸血妖魔,我也不该如此狼狈。

拉米亚在我身边,事关她的安危,我更不可能落败。

我凝聚所有的意志,这让我注意到我的影子与我同在,我感到臂膀充实有力,血流过心脏,令它极快地跳跃,刹那间,我准备好了,我抛却了匕首,左掌长出了鱼刺枪。

亨利凄厉地长啸,朝我冲锋,我屏住气息,刺出长枪,意志令黑影变化,一道锐利的黑风闪过,亨利停在半路上,他的心脏处破开了个大口子。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摔倒在泥土中,他的皮肤迅速龟裂,化作了灰尘。

这正是奥奇德所说的念刃,我终于学会了一直未能领悟的石杉。

我看见鱼刺枪缩回了左手,这景象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用匕首割开缠绕拉米亚的荆棘,看着她胳膊上布满划痕,我心疼不已,只想早些带她回去治疗。

拉米亚说:“都是些皮外伤,你胸口的伤才严重。”她拿出医疗针,我们各扎了一支。

这时,我们见到海西走向亨利爵士残留的骨灰,她捧起一些,将脸埋在骨灰中,似在哭泣。

我担心她也朝我们攻击,拉米亚摇头道:“我觉得不会。”

等候了一会儿,海西抬起头,脸上恢复了生机,她开口说话,声音虚无缥缈,黯然神伤。

她说:“我出手袭击父亲,被父亲逃脱,他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我用法术将他封印住,可他也向我施加了诅咒,让我一辈子成为伊克斯三姐妹的奴仆。我们就这样互相牵制,被关在这里,谁也无法离开。”

拉米亚问:“那这许多年来的死者”

海西说:“是伊克斯通过我施展邪术,召唤异界的幻影,诱骗那些居民自尽。伊克斯是自尽的女神,最早,她们是玛雅人的三位女祭司,她们在雕像前自尽而重生,获得了邪恶的力量。”

她一边说话,一边加速老化。她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拉米亚认为或许让她吸血能挽救她,但她用眼神制止了拉米亚。

她说:“伊克斯三姐妹之一的灵魂仍活在雕像中,小心,必须找到驱魔的方法,或者毁灭那雕像。而我将解脱了,多谢你们。”

我问:“三姐妹?那样的雕像还有两个?”

海西点点头,她已无力开口,多年来偷窃的生命在此刻尽数归还,霎时,她身躯腐朽,也化作了一片灰烬,与她的父亲一起,留在了花草之间。

拉米亚握着我的手,在他们的残留之前跪了少时,为他们祈祷。

我叹道:“将来,等我四十岁之后,你可得对我好一些,免得我和这亨利一样悲惨。”

拉米亚奇道:“这算什么话?难道海西就不惨吗?难道这不都是亨利的错?”

女人啊女人,你们的天性难道只会让男人背锅?然而智慧如我,自然知道不该与她争辩。

那小屋中的家具都破旧极了,亨利这百年间恐怕一直在棺材中沉睡,联想到奥奇德,我的心情更为沉重,几乎难以喘息。

我发现一张部分地图的照片,另外还有几张照片,似乎是个展厅的,正中的那个橱窗里是另一个雕像,与迈克尔的那一个颇有不同。

我喜道:“是另一座雕像的线索!你说迈克尔愿意出什么价?”

拉米亚嗔道:“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蝇头小利?人家可是侯爵,应该让他欠你的情,而不是欠你的钱。”

她可没经历过身无分文的苦日子,虽然在荒野上有钱也没用。

照片标注的位置是旧金山艺术博物馆,应该离这里不太远,乏加有旧时旧金山地区的地图,应该可以问她。

我们把相关线索打包带好,又花了不少功夫找到了出口,当我们走出草地,正在那幅画之前。

这幅画也是一件古物,我们担心一旦出了这件屋子就会完蛋,商量了半天,却毫无办法。我说:“这画很邪,常言道:‘祸害活千年’,我看它不会如此脆弱。”

我们抱着冒险一试的心情将画取下,我开门时担惊受怕,刚打开一条缝隙,却发现让·瓦冷领着几个看似专业人士等在屋外。

他们一见到我们,发出惊喜的叫声,迎了上来,当看到我们用窗帘包着的画,更是惊得魂飞天外,嚷道:“快停下!”

让·瓦冷吼道:“别动!你们两个笨蛋!退回屋子,让我们来处理!”

我们只能无奈地返回,让·瓦冷他们全忘了这屋子里死了多少人,竟义无反顾地走入其中。随后,我见他们取出一层层帆布,各式各样的仪器,围着那幅画大张旗鼓地忙活着。

拉米亚叹道:“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我说:“有权有势者的世界,我们更不懂了。”

十一 盗墓罪徒

我们的雇主痴迷地望着被塑料纸层层包裹的画,像是个想要恶作剧却怕被责罚的孩子,既想伸手一探究竟,可毕竟不敢。

等他聚集了足够的意志力,这才注意到我们带来的那些线索——博物馆的照片,伊克斯三女神的传说。

他因激动而哽咽,因痴迷而咬牙,我注意到他眼角挂着血红色的泪,他说:“把一切都告诉我。”

拉米亚示意让我说,我于是将亨利与海西的故事娓娓道来,我也许不擅长讲述传说,但迈克尔仍听得很入迷。

他说:“原来如此,splendide!”

他一跃而起,说:“朗基努斯夫人,请您在屋外品尝鄙府精心为您准备的晚餐,而我,有话与朗基努斯先生说。”

拉米亚躬身腿退下,我料到接下来是奖赏的时候了。

迈克尔说:“这幅画是无价的,与雕像连在一起更是如此,这倒让我头疼了,实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我忍不住说:“我只要金元就行。”

迈克尔喊道:“金元?那些都是虚的!唯有艺术与信仰永恒不灭!”

我说:“金元也是一种信仰,若非这么多人信仰它,它根本毫无价值,问题在于信它的人太多了。”

迈克尔大声道:“可我坚持不用金钱感谢我的朋友,我从来不这么做!因为金钱使人堕落,使人改变,当你拥有足够多的的金钱,你就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优秀的朗基努斯了。这种事,我见得不少,我不忍见你如此。”

我急道:“我倒情愿试试,你可以当做那金钱考验我,钱越多,考验越大,我习惯习惯,以后就能不受金钱的诱惑了。”

迈克尔说:“不,不行,不能这样。让我再好好想想。”

我怀疑他其实是不是很穷,只能靠倒卖艺术品为生?可他又毫无疑问是黑棺权力顶端的人之一,看他的吃穿用度就能知道,这万万无法作假。

他说:“我可以写信推荐你,让你在游骑兵中升官?可游骑兵不归我管,里面的制度森严,这么做多半碰壁,而且定会令父亲不满。”

他又说:“我可以替你美言几句,让游骑兵的长官特别关照你?或者”

我忍不住说:“侯爵,你不会真的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吧。”

迈克尔说:“差不多。”

我惊愕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迈克尔说:“因为我不需要钱,我的手下也不需要,我想要的东西,通常一句话就能取得。我想要调动的人,也只需托人传信即可。我不像你们,我居于金元体系之上,我是黑棺的神祗之一。你看见过神祗付钱给信徒吗?”

我只觉上当受骗,恼道:“你见过神祗在信徒那儿坑蒙拐骗,只占便宜的吗?”

迈克尔说:“我见的多了,这就是身为神祗的好处之一。”

我无言以对。

迈克尔忽然走近,拥抱了我,说:“我曾经许诺过给你我的友谊,现在,这友谊又变得更深厚,更可贵了些,继续努力吧,要记住,你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会向我认识的每一个人宣扬此事,从此以后,你会发现自己的路越走越宽。”

这个只会说漂亮话的骗徒,他其实一文不名。

迈克尔又说:“你其实应该感谢我。”

我怒道:“什么?”

迈克尔说:“在黑棺中发现的所有文物,都应当上缴官方,不得私藏,如果以之牟利,就是倒卖文物的重罪,要判驱逐之罪的。我不予分文,是避免你走上犯罪的道路。”

我喊:“世上竟有这等无耻的道理?我是冒着生命之险才取得的”

迈克尔说:“是,是,组织不会忘了你。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打开一个箱子,我以为里面是什么好东西,结果是一面红色的锦旗,上面用花哨的外语写着“国家功臣”几个字。

他把锦旗塞给我,我气得无法思考,接在怀中,发现锦旗中另有五百信用额度。

迈克尔说:“这就是我们发掘文物的奖励标准。”

我发誓从今以后,若我再找到什么古玩,他是休想看见一眼。

此时,我闷闷不乐,气得胸痛,迈克尔亲自送我和拉米亚出了宅子,他说:“不久之后,我将在黑棺博物馆举办盛大展览,贤伉俪必会受邀,还请务必光临。”说这话时,他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不待我们回答,他已急匆匆地返回家中,多半是对着那两件古董浮想联翩去了。

唉,先是那个面具,又是这个迈克尔,这两个可恨的东西。更何况那面具可能也是受这迈克尔指使,仔细想想,这雕像和画像都是我宅子里的,不该是我的东西吗?

我和拉米亚在等电梯,我说道:“得想办法在迈克尔那里偷些东西回来。”

拉米亚嗔道:“你在想什么呢?我们是游骑兵,不能知法犯法,尤其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你看看那家伙吧,他甚至连饭都没请我吃一口。

拉米亚说:“但我已经吃饱了。”

我心下更怒:亏他还有脸叫我朋友?

拉米亚当我说着玩儿,并不当真。我冷笑一声,心意已决,但在那之前,我得找些黑果,重新制造阿蒙之水,迈克尔一看就是粗心大意之辈,想要偷些值钱东西,易如反掌。

现如今,我感受到古时书中那些劫富济贫的侠盗之心了。正是为富者不仁,当权者奸诈,令穷苦弱小者蒙受不公,才会有人揭竿而起,以武犯禁。我鱼骨一身铮铮铁骨,此去纵然艰险,却定要替苍天讨回公道,就算迈克尔府上真的没有一分钱,偷他些衣裤首饰也并无不可,只是哪里可以销赃,不,卖掉他那些不义之财,倒要花些心思询问一番。

拉米亚指了指她的脖子,说:“看这儿,迈克尔说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见到一串镶满宝石的项链,这多半是什么便宜货。

拉米亚摇头道:“这也是出自伊甸大师之手,是可以当做传家宝的,比金元保值多了。你看,侯爵还是挺有诚意的,你不许去找他麻烦,听见没?”

我回答她说我听见了,可其实我没听见,我得找个好时间去望望风,探探地形,他那宅子像是座小城堡似的,我得弄清值钱的东西在哪儿。

回到家,贝蒂和萨尔瓦多已经回来了,恰好刚开饭。贝蒂看见拉米亚的项链,又是一通大呼小叫,我从她眼中看出了显见的嫉妒。我坚持认为这项链是迈克尔骗傻子的伎俩,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嫉妒的,更不明白为何她们女人这么吃这一套。

唉,或许,多数女人仍受虚荣驱使,被虚荣洗脑,千百年来,仍未改变。正是这种虚荣,让毫无价值的石头有了价值。

贝蒂母亲名叫阿玛丽,是个四十余岁的女人。我说:“阿玛丽,饭菜味道很好,多谢了。”她朝我微笑,竟似有几分清秀。她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这是属于家的味道,比无水村千篇一律的蘑菇强了百倍,这让我心里的怒气平静了下来。

拉米亚向我讲了游骑兵的工作制——他们这一行相当于古时警力与军队的结合,一大半人负责摩天楼各个要地的巡逻值守,一小半在黑棺之外领导镇上的民兵,如果有重要任务,会派出精锐,去探索镇外的荒野。这些工作在内部之间轮转,这段时间萨尔瓦多和贝蒂是在摩天楼里头轮班,这是公认的美差,因为不必冒生命危险。

萨尔瓦多说:“对了,久楠长官让姐夫明天去接受体测。”

拉米亚问:“这么快?他也要接受改造?”

我问:“像拉米亚这样的改造?”

萨尔瓦多笑道:“姐夫,得看体测的结果。结果成绩越好,越能接受更先进的改造。”

我又开始担心,我之所以到摩天楼里,以为能够从此摆脱了前半生的苦难,可以在摩天楼太太平平地享福。可看这两天的走向,事情不对劲,因为我已经受尽了伤,吃足了苦。如果把我改造成像拉米亚一样强,他们只怕会把我往死里使唤。

哦,乏加,你能听到我的心声吧。我万能的守护精灵,你能篡改体测的结果吧,就像你往我户头里打些零花钱那样轻而易举

乏加让我自生自灭。

我好恨这冷酷无情的天堂。

萨尔瓦多说:“以姐夫的身手,我看结果不会差,他会得到重用的。”

贝蒂笑道:“那样我们也能沾光,大家的生活就能好起来啦!”她从冰柜中取出袋装啤酒,给每个人灌满,让大家举杯欢庆。

她不知道若非迈克尔吝啬,我们现在已经能住在宽敞的新房子里庆贺乔迁之喜了。

萨尔瓦多叹道:“我也想成为姐姐那样优秀的战士,更好的保护黑棺,保护家人。”

贝蒂说:“可那样你得经受大手术,就会变得不伦不类,不能与我结婚啦!”

气氛瞬间冰冷,桌上的人陷入寂静,贝蒂捂住嘴,歉然地看着拉米亚。拉米亚淡然笑着,喝了一口啤酒。

我觉得贝蒂是故意的。

我说:“这手术听起来真是妙极了,我倒等不及让他们在我身上开刀,这样我和我妻子就真正般配,不然我总觉得配不上她。”

拉米亚低头轻笑,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萨尔瓦多说:“姐姐,你找了个好丈夫,我本来担心他对你不好,现在看来,这担心是多余的了。”

贝蒂说道:“那么,让我们为朗基明天体测顺利而干杯!”

所有人的杯子碰在了一块儿,我察觉到贝蒂与拉米亚之间颇不愉快,这屋子也着实狭窄而拥挤,可总体而言,这正是我向往的生活。

十二 外科手术

我们转乘电梯,直达五十楼,游骑兵军营的入口是冰冷而庞大的铁门,不过与深海监狱相比,也就不算什么了。

拉米亚用掌纹开了门,我们的婚讯看来已然传开,迎面走来的游骑兵都瞥向我们。这一层楼的大部分设施皆由铁铸,显得单调、乏味又凝重,充满威慑力。

军营占据了五十层到六十五层,一楼的电梯只能到达这层,其余楼层必须通过军营内部的快速电梯上下。正如之前所述,黑棺的电梯系统错综复杂。

我记不清拉米亚办了多少手续,最终,我的档案齐备。在一间有大玻璃窗的会议室前,我见到一位白色短发的女人,她体型精悍,瘦弱而有力,应该就是拉米亚的上司久楠。

久楠笑道:“看着你们俩,真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日子。”她握着拉米亚的手,神态很亲热。久楠是游骑兵的指挥官之一,也是住在高层的贵族。

她和拉米亚寒暄几句,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说:“你们找到了尤涅,执政官很高兴,因为他的拓荒大计终于能付诸实施,这是大功一件,你们的功劳不会被忘记的。”

我觉得她没说实话,我们的功劳非但会被遗忘,而且没有半分奖赏。

拉米亚说道:“是,长官。”顿了顿,又说:“关于朗基努斯的入职申请”

久楠说:“根本不是事儿。你猜怎么?昨天的晚宴上,迈克尔侯爵专门向大家隆重介绍了你这位丈夫,他还说朗基努斯具备某种超能力呢,你说,这可多新鲜?”

迈克尔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忘恩负义,如此一来,我劫富济贫的计划倒不忙于一时。

我的腰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也好似雄壮了几分,此刻的我一定孔武有力,威风凛凛。

拉米亚笑道:“真的呀?他人可太好了。”

久楠又说:“迈克尔说完之后,大家问沉稳寡言的勒钢侯爵,他也对朗基努斯不吝溢美之词。所以,你看,我今天一大早就亲自出来迎接你们俩了。”

拉米亚说:“蒙你抬爱,这可真让人受宠若惊。”

我依旧莫测高深,沉默不语,向久楠鞠了一躬。

久楠说:“他话真少,一看就是高人风范。”

我淡然一笑。

拉米亚说:“他只是有些紧张害羞罢了。”

我失去了笑容。

久楠说:“我们有动用尤涅的无数设想,不久你们又要忙活啰。但在这之前,本周安排你们四人闲差,就在大楼与镇子上值班,拉米亚,你去吧,我带着朗基努斯到处走走。”

我想着该如何讨好这位女爵,以便让我更快升职。现在我有了响亮的名声,她必然会重用我。我预计我不久又会立下大功,随后一路高升。

离我君临黑棺之日,想必已经不远了。

久楠说:“我们游骑兵分为两个阵营。”说到这里,她露出笑容,说:“你别误会,这并不是说我们两个阵营是对立的,恰恰相反,我们常常合作呢。”

我回答:“我明白,长官。”常常合作并不重要,偶尔敌对才是重点。

久楠说:“五十层到六十五层属于我们瓦尔基里突击联队。六十六层到八十层属于麦宗实验室。我们都是军事组织,又都是科技组织。但麦宗实验室的研究方向与我们不同,大家就是在这里有了小小的分歧。”

我知道拉米亚已经向她汇报了吉良的背叛,说:“麦宗实验室把人改造成恶魔。”

久楠说:“这么说也不确切,人怎么能成为恶魔呢?那个谁对,吉良,他只是部分变化为类似恶魔的一种形态。”

我说:“你说的都对,长官!”

久楠带我径直来到了六十四层,这里像是古代百科全书中描绘的医院,从地板、墙壁到灯光全是干净的白色,走廊上有许多诊室和手术室,从中传来电锯切割的声音。

我不禁头皮发麻。

久楠仿佛带着孩子参观展览馆的母亲一样,我们来到许多橱窗前,我看到那是各类金属的器官,许多管道把它们固定在半空。

这让我想到乏加出生的实验室。

但我心情很平静,要在这世上生存,人总要付出些什么。

久楠指着一个蓝色的肺,说:“这个肺叫蓝桥,我们在原有基础上做了改造,它重了五百克,却能让人在水下潜泳两个小时,而且还能防弹。”

我们朝前走,她又给我看了一个蓝色的心脏,说:“它叫做钢铁要塞,重了六百克,能承受高速的血流,并自带电击起搏功能。”

然后是蓝色的骨骼,蓝色的血管,蓝色的肌肉,蓝色的鳞甲,蓝色的眼球。我心如止水地看完,打算快点溜走。

久楠笑道:“总而言之,除了那个部位,我们几乎可以实现人体的全面生化改造。”

我问:“长官,是哪个部位?”

她冲我神秘一眨眼,说:“你懂的,听说你的那地方挺不错。”

我脸红心跳,觉得她在暗示什么,刹那间,对妻子的忠诚与对前景的期盼在我心中冲突不休。

她却说:“人体的大脑,我们只对它没辙。唉,真想知道当年制造乏加的手艺。”

为什么我心底有一点点小失望呢?

我们走到中央餐厅,科研部门的军官在此用餐,久楠点了两杯咖啡,我们坐下,久楠叹道:“拉米亚和萨尔瓦多是我的孩子,当年,就是我收养了他们。”

我说:“那您就是我的岳母了。”

久楠哈哈笑道:“这么说也不错,不过我这人向来秉公处事,正因为你是拉米亚的丈夫,我反而要更严格地考核你。”

我乖觉地没有接口。

久楠又说:“我也接受了改造,我无疑是活得最久的游骑兵之一,要不是改良了身体,我早就那场大战中被恶魔撕成碎片了。现在,我战斗的年代已经过去,是你们新一代登上历史的舞台。人类的复兴是一场漫长的战役,我们都需要耐心和勇气。”

我想要的是权力,不过倒与黑棺的大业并不冲突。

久楠点了支烟,吞云吐雾,她说:“蓝桥肺能过滤尼古丁,这是最大的好处。我的牙也全换了,不然一眼望去,满口焦黄,那可多难看?”说着自嘲地发笑。

我看着她头上的标语:“公共场合,禁止吸烟。”

我没说什么。

久楠说:“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游骑兵,人与人的体质不一样。有的人要是移植了蓝桥肺,他会不停咳嗽,不停吐血,一个小时就见鬼去了。有的人如果移植了铁手铁脚,会让他躯干的骨骼早早坏死。比如贝蒂与萨尔瓦多,他们只是注射了一些血清,添加了小零件,增强了心肺功能。”

我说:“拉米亚到底经受了多少改造?”

久楠说:“像她那样的人万中无一,纵观瓦尔基里联队的历史也寥寥无几。她的眼睛、四肢、心脏、肺、咽喉、肠胃以及作为丈夫,你也知道的,她看似窈窕淑女,可体重足足增加了五十千克。”

我知道,可我不管这些,她是我妻子,我钟爱的妻子。

她抬头看着烟雾,掐灭了烟头,说:“她像是恶魔的孩子。”

我说:“奈法雷姆?”

久楠低头正视我,说:“你听说过?”

我说:“在我拾荒的生涯中,在某处读到过类似的文件。”

久楠:“是,奈法雷姆,是这么叫。有些人认为这些体质特异,能够承受大规模改造的异人,体内有恶魔的血统,是堕落天使的后裔。可照我看来,他们就是生来奇特,基因变异。”

我觉得有些渴,喝了口咖啡,说:“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您可以想想迈克尔侯爵”

我突然想到这或许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久楠嘘了一声,说:“永远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

我用力点头,把咖啡一口喝完,侍者收走了咖啡杯。

久楠说:“拉米亚可以算作人类,然而侯爵他们并不是。”

我说:“迈克尔认为自己是某种神。”

久楠想要摸出烟盒,但中途作罢,她说:“就现在而言,确实是这样。迈克尔、勒钢,还有剑盾会的那个瓦希莉莎,他们完全可以这么说。”

我说:“这无疑也是某种疾病,一种剧烈的基因突变,您觉得呢?”

久楠说:“或许也是,只是他们变得不再是人了,在人之上还是人之下?这可不好说。”

这时,那个侍者走近我们,递给久楠一张小纸条。久楠看了看,眼神很惊诧,说:“你和拉米亚真是天生一对。”

我以为她是在恭贺我们,忙不迭道谢,她却说:“你的体测结果出来了。”

我愕然问道:“可我还什么都没”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咖啡杯,杯沿有我的唾液。

久楠说:“你也是那种异人。”

我问:“奈法雷姆?”

久楠站起身,捏了捏我的肩与胸,她说:“快些开始吧,手术至少要持续整整一天。”

我方寸大乱,觉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行,我央求道:“能不能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久楠笑道:“不行,我们的手术已经安排满了,今天是最后的空档期。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替你操刀。”

我问:“我能不能选改造的器官?”

她诡异地上下打量我,说:“放心,我们不会动你那里。”

我惨声道:“哪哪里?”

她的手顺着我的胸膛往下移动,令我毛骨悚然。

她笑道:“你懂的。”

十三 巫术大师

我不断做着噩梦,在梦中追逐着转瞬即逝的幻影,终于什么都没记住。

我听见拉米亚的抽泣声。

久楠说:“孩子,我们尽力了。”

不祥的预感,让我如临灭顶之灾。

拉米亚说:“手术没成功吗?”

久楠说:“很失败,我从来没这么失败过,连最小的部件都没更换成功。”

拉米亚问:“他能活下来吗?”

久楠说:“能,但是”

拉米亚急道:“但怎么样?”

久楠说:“但他没能增强哪怕一根手指头,真令人失望透顶。”

我恨这老太婆,她有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拉米亚松了口气,说:“那又怎么样?只要他活着就好。”

久楠说:“手术还可能影响他那部分功能。”

我顿时紧张得像是即将被杀头。

拉米亚问:“什么?什么功能?”

唉,我纯洁的妻子,你有时太过正经,这不是明摆着吗,这个恶毒的老贼婆她

久楠:“他的脑部被麻醉太久,在一个月内也许会有些古怪。”

我认为久楠是在故意拿我开涮。

久楠说:“来吧,亲爱的,我亲自送你们去病房。”

我听到推车移动的声音,病床晃动,朝前行进。拉米亚问:“怎么回事?体测报告不是说他很适合改造吗?”

久楠说:“是这样,我们起初打算先换他的肺,但他的血里有毒,渗透过医生的手套,把医生弄晕了。我们试了许多方法,可没找到合适的手套,只能作罢。”

拉米亚叹道:“他的体质本就特殊,我看无需强化,就这样挺好。而且他的剑法高超,我亲眼见到他用刀刃发射出不弱的能量,杀死了一个怪物。”

久楠点头道:“那是剑盾会所谓的念刃。”

拉米亚问:“念刃?”

久楠说:“我曾经认识一位擅长念刃的老手,他告诉我他们精通神秘学,能够将意志转化为向外发散的力。嗯,我可以把朗基努斯介绍给那人,我记得那人住在第十五层,他或许能从那人那儿学到点东西。”

唉,我已经精通了念刃,学无可学,那所谓的老手在我面前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我闻到药水刺鼻的气味,他们将我抬上了一个病床,久楠说:“好好照看你丈夫,向他表示我的歉意,因为我不小心把手术刀留在他胃里了,等下周我会帮他取出来。”

拉米亚急道:“喂!”

久楠笑道:“你呀,就是太容易上当,他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病房中只剩下我和拉米亚,拉米亚亲吻我的额头,我想拥抱她,可麻醉的药性还没过去,他们下药的量也太大了。

我记得在古代书中看到过一招,叫做医闹。我可以装得半死不活,赖在游骑兵营地,不讹个千百万的我就不走。现在的我,无疑具有了施展这种妙招的所有条件。

时过境迁,然而祖先们伟大的智慧是永不过时的。

拉米亚哼着小曲,坐在我身边,她的嗓音可比乏加的好上太多。

忽然间,广播中有人说道:“拉米亚上校,拉米亚上校,有突发状况,请立即前往第八十层待命!”随后报上了一串密码。

拉米亚咒骂了一声,轻轻抚摸我的脸,说:“别担心,我立刻回来。”

我亲爱的妻子,你为何如此温柔体贴?我发誓,如果我将来成为执政官,将让你享受无极的富贵。

她走后没多久,我听到另一人的脚步声朝我走来,那无疑不是拉米亚,因为那人的脚步声很轻。

我想大叫,可张不开嘴,而且那人用一块布遮住了我的脸,只露出我的鼻孔。我心里直喊:“我错了,我错了,我绝不会干医闹这种事。”然而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把我挪到了推车上,随后朝外逃,一路畅通无阻,不久,我听到电梯叮咚作响,我心中祈祷:“乏加,乏加,快替我报警。”

谢天谢地,乏加女神听到了我的祷告,她说:“你在哪儿?我立刻通知久楠。”

我想:“我怎么知道?我现在根本就是个植物人。”

这时,我能睁眼了,不巧的是,那人发现了我,他是个脸色灰白的短发男人,他眼中绽放红光,于是我又昏睡过去。

我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轮椅上,被绳索绑住了手脚,这一次我认为我能够动弹,彻底恢复了活力,但我不打算暴露,以便能突然发难,从这群绑匪手中逃脱。

绑匪中有人说:“他眼球转动恢复了常态,他醒了。”

我愤怒地睁开眼,瞪着绑匪,他们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古怪的三角帽,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我处在另一个手术室,这里是手术室吗?我见到地上画着六芒星,六芒星上燃着蜡烛,六芒星中央有个手术台,手术台上铺着一张浸染了不知道是羊血还是牛血的毯子。

但愿不是人血。

我不料黑棺中还有这种地方。

我问:“你们说清楚,这是要做什么?我是迈克尔侯爵的朋友,你们这罪行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心里清楚!”

其中一人拿着手术刀朝我走来,我说:“误会!全是误会一场!我们也可以和睦相处,我一直很尊敬你们。”

那人喊:“你甚至不知道我们是谁。”

我确实答不上来。

那人身后的一个绑匪说:“奇怪,明明对他用了吐真剂,为何没用?”

拿手术刀的绑匪说:“他的血液有不弱的毒性,连瓦尔基里联队的军医手套都能渗透,或许吐真剂被他中和了。”

我沉住气,我感到我的影子似乎能活动。

影子或许不能触碰正常世界的实体,可我会石杉的剑术,我能把影子化作念刃,造成破坏。

我联系不上乏加,可认为局面并非完全无望,不妨和他们周旋。

拿手术刀的绑匪说:“给他加大剂量!”

我铆足劲儿驱使影子,可慢了半拍,他们把针剂注入一根塑料管,我看着那塑料管延伸入我血管里。

我的头似乎霎时重了百倍,可我意识清醒,这吐真剂(鬼知道有什么用)依然无效,为了防止他们进一步采取措施,我装作昏了头,希望能蒙骗过关。

有人说:“起作用了。”

他们都除下面罩,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有一人是潜入瓦尔基里联队的奸细,他似乎也是迈克尔的同类,或者说是嗜血型狂犬病患者,因为他的双眼能发出催眠人的光。此人说:“早就该生效了,我的催眠术加上吐真剂,他怎么可能抵抗得住?”

主刀医生——那个拿手术刀的绑匪——说:“可别危及他的性命,我们还要改造他。”这人是个圆脸的老头。

另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说:“联队的人杀了吉良,我们可不能白白损失了精英。”

他们他们是麦宗实验室!麦宗实验室在联队里有密探!他们现在是要杀我为吉良报仇?可他们早就可以动手了。

主刀医生说:“把将要移植的圣体取来给我!”

我想起吉良那凄惨的模样,不禁心惊肉跳,但强迫自己镇定,打算看看他们接下来想做何事。

他们推来一个大箱子,箱子里是一个个玻璃器皿。主刀医生说:“吾乃费尔亥尔,此次黑契约仪式信徒之首,亦是即将赐予眼前愚者启示的施恩者,请上界者聆听吾等祈愿,让这愚者能皈依吾教。”

他的声音比无水村的太阳王更惹人厌恶,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费尔亥尔说:“鱼刺·朗基努斯,我是为了你好,你明不明白?”

他叫错了我的名字,我想破口大骂,但突然记起我现在正装作被药物强迫顺从,我说:“我明白。”

费尔亥尔笑道:“很好。”他指着那个已经暴露身份的密探,说:“阁下看到了你的体测结果,你也是堕天使之子,神灵的后裔。瓦尔基里联队的人根本不知道你高贵的身份,妄称你是变异者,哼,他们真是亵渎而无知。”

我想告诉他,他们把这里搞得鲜血淋漓,其实也是万分邪恶,十足渎神。

费尔亥尔说:“天意使然,瓦尔基里的手术失败了,你没能进一步得到强化,你难道觉得这是巧合吗?不,这是神显灵了,是神让我们有机会救赎你,让你来到我们这一边,接受我们的恩赐。”

我忍不住说:“能付我个几千万吗?”

费尔亥尔脸上变色,他说:“不行,我们的虔诚不能用金钱衡量,但我们会赐予你超越金钱的好处。”

这群黑棺中的大人物,嘴上都说的伟大之至,一旦要他们付钱,一个个都扣扣索索的。

费尔亥尔说:“这仪式必须要让你充分明白我们将要对你做的事,也必须要你亲口承认接受,你现在会答应我们的,对不对?因为我们的本意也是为了造福人类,终结这苦难的时代。”

如果吐真剂真的有效,我说不定会顺着他的意思,但现在他可全盘失算了。

慢着,如果我不答应,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费尔亥尔取出一条不断蠕动的红色龙虾,但这龙虾长着人脸,钳子好似利爪,我每一根毛发都因寒冷而竖了起来。

费尔亥尔紧盯着我,把龙虾对准我的嘴,说:“来吧,答应我,接受上界者的力量,你将在瞬间拥有超越一切人类的体能。”

十四 点金残臂

另外一人走入手术室,喊道:“慢着!”

费尔亥尔朝他怒视,说:“不要打扰我!班纳!”

班纳说:“他是难得的实验体,不能浪费,你这‘上界龙虾’还不足以让他获得相应的力量。”

他拿出另外一个盒子,说:“而我这个‘辉煌之手’就不同了。”

费尔亥尔变得异常紧张,说:“你根本就是胡来!没有人能承受辉煌之手而存活。”

班纳说:“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有比他更合适的样本吗?”

两人争执不下,结果那位狂犬病间谍说:“在吐真剂的作用下,让他自己选择,他选中哪个是哪个。”

费尔亥尔说:“好吧,这很公平。”他和班纳站在我面前,手中各捧着个所谓的“圣体”,他的龙虾,班纳的胳膊,那胳膊像是从死去多时的恶魔身上砍下的,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班纳说:“鱼刺·朗基努斯,听我的召唤,接受我的馈赠。这只辉煌之手能让你点石成金,百战百胜,安上这只手,然后加入我们麦宗教团吧。

我听到点石成金四个字,反抗之心一下子全没了。

我问:“点石成金是什么意思?”

班纳似没料到我还能发问,他说:“顾名思义,你可以把石头变成金子,把人的血肉变成石头。”

我似乎听到过这样的故事——某个国王点石成金,结果把自己的亲人全变成了雕像。

我又问:“会不会失控,把我的妻子害了?”

他们面面相觑,费尔亥尔问:“他的话怎么这么多?不应该是我们说什么,他全都照做吗?”

狂犬病间谍:“不要纠结于细节,关键是他依言行事,反正他休想逃脱。”

他们的这个仪式问题很大,必须我亲口许诺才行,而且他们弄错了我的名字,这可怨不得我。

班纳和蔼地说:“放心,鱼刺,我的孩子,这辉煌之手的发动需要咒语,当你念咒时,才能实现变化。”

我对黑棺的金元体系所知不多,可在上世纪,黄金价值飙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倒不妨让他们得逞。

我说:“我选辉煌之手。”

费尔亥尔急道:“迄今为止,辉煌之手的排异反应已致十人死亡,无一幸免。你要想清楚了,鱼刺!”

我答道:“我不在乎,富贵险中求。”

费尔亥尔叹了口气,朝班纳点了点头,班纳于是把那恼人的宣言重复一遍,又道:“鱼刺·朗基努斯,你愿不愿意接受吾主的教诲,从而获得吾主的恩宠?”

我大声道:“我鱼刺·朗基努斯愿意!”让鱼刺·朗基努斯去死吧。

他们都面露喜色,互相握手庆祝,我倒觉得他们不像是坏人,至少比作弄人的久楠差不到哪儿去。费尔亥尔说:“班纳,虽然我不同意,可我祝你成功。”

班纳肃然道:“多谢。”

他们又给我注射了一针,我感到右臂麻了,全无感觉,班纳手中多了一根反射着白光的锯子,我惊恐万分,可发现自己的脖子已无法转动。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我的右手锯断,缝上了辉煌之手,他手法灵活得不可思议,在半个小时内完成了手术。

班纳擦去汗水,说:“听天由命吧。”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开始向“上界者”祈求。

我右手缝合处膨胀起来,发起黑色的水泡,向上蔓延,我急得呜呜直哼,他们十分惊惧,班纳用手术刀刺破水泡,流出黑色的血,我想告诉他这么做没什么用,至少给我打些抗生素之类的,可我无法开口,他们也没打算这么做。

我右手不疼,可右边的脸疼,很快发展成牙疼,我脑袋发热,直冒冷汗,这群不学无术的家伙全无常识,直接将冰水浇灌到我的头上,替我降温。

班纳大喊:“有希望,他已经撑了两个小时,比之前所有样本加起来活得更久!”

我忍不住叫道:“你最好别让我死!否则我饶不了你!”这时我发现能说话了。

班纳说:“迷途的孩子,放心,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活着。”

手术室门口有人说:“瓦尔基里的人在六十六层门口,声称我们绑架了他们的士兵!”

费尔亥尔急得直搓手,说:“派人搪塞回去,就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班纳说:“放心,他们根本不知他在哪一楼层。”

门口的卫兵说:“领头的是勒钢侯爵!”

众人相顾失色。

费尔亥尔说:“他已经发了誓,算是我们的人了。”

狂犬病间谍说道:“勒钢可不易对付。可别起了冲突,闹得无法收场。班纳,你还得折腾多久?”

班纳说:“至少两个小时。”

狂犬病间谍说:“我给你一个小时。”说罢闪身出了病房。此人与勒钢是同一族的,地位应当不低。

班纳咬牙道:“给他注射恶魔血清。”

费尔亥尔道:“你疯了吗?万一他变成半恶魔了怎么办?”

班纳说:“总好过让他死了。”

他们从冷藏柜中取出散发着白雾的针筒,针筒里是蓝色的液体,我喊:“不要,我能撑”

班纳喊:“我是为了你好!”不管不顾地给我打了一针,我手臂的黑水泡越结越快,结成圆球,掉落在地。我认出这圆球居然是黑果——我用来调配药剂的原料。

这辉煌之手的效果与班纳原先说好的不一样。

这时,右臂开始消肿,恢复成正常的手臂,痛楚也随之消退殆尽。班纳欣喜如狂,镇臂高呼,费尔亥尔说:“恭喜你!”

班纳说:“不,恭喜我们!也恭喜鱼刺!”

费尔亥尔说:“是的,我们又多了一员得力干将。”他们开始分发冰镇啤酒,我也得到了一瓶,喝了一口,口感比贝蒂的袋装啤酒好上十倍。

班纳说:“但游骑兵仍并不知情,我们可以把他派入游骑兵内部,作为我们新的奸细,毕竟安昂阁下的那一招只怕已经不能用了。”

那个狂犬病间谍原来叫做安昂。他们这群笨蛋,竟还没发觉弄错了我的名字,以至于那誓言对我并无约束。

班纳替我松绑,嘱咐道:“新皈依的孩子,启动这辉煌之手的咒语很简单,你只需念:‘有效之物,自然有效。’随后触碰物体表面,法术就会发动。手的效果不能频繁发动,使用过一次之后,你需要大量的休息,补充营养才行。”

我按住那椅子,喊道:“有效之物,自然有效!”那椅子表面瞬间被镀上了一层金,我喜出望外,可却发觉里层仍有部分是铁制。

班纳说:“你要记住,只能转化南瓜般体积的东西,不超过十千克。”

这很够用了,毕竟我不是用这手臂来作战的,而是为了发财。我一天能制造十公斤的金子,很快,我就将富可敌国。

班纳又说:“现在这年代,黄金不值钱,一千克金子价值一百信用额度。”

我如坠深渊,问:“那岂不是只能赚些零花?”

班纳说:“所以这手臂的主要用途,还是用来作战,它能产生极强的爆发力,一拳约有火箭炮般的威力,但必须拉近距离,更不用说能彻底将事物的成分”

话没说完,我手指上长出一颗黑果,掉落在地,骨碌碌作响。

班纳干笑道:“可能是有些副作用,如果我们有更多时间能来研究,唉,可惜”

我向他伸出右手,摆出握手的姿势,说:“谢谢你,医生,这就足够了。”班纳略显担忧,可仍与我握手。

结果,他们把我当做自己人,嘱咐我当卧底时一定要小心,欢送我离开了这阴森可怖的手术室。

乏加很快联络了我:“你没事吧。”

我说:“好得很,你怎么知道是麦宗实验室绑走了我?”

乏加说:“单纯从可能性上判断,只能是他们。你怎么获释的?”

我说:“他们意外地好说话,我想我和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乏加:“朋友?”

我说:“他们似乎脑子有些问题,我告诉他们团结的重要性,他们也这么觉得。”

乏加:“他们替你移植了恶魔的组织了吗?”

我笑道:“他们可比迈克尔慷慨得多。”

乏加:“与恶魔做交易可不容易。”

我已经与恶魔做了太多交易了,债多不压身。

乏加问她算不算这些恶魔之一,我觉得她不算,因为她至少很讲信用,也很讲义气,而且不唱歌时还很可爱。

麦宗实验室的铁门与瓦尔基里的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门开之后,我见勒钢掐住安昂——那个狂犬病间谍——的脖子,把他高高举起,安昂脸上充满愤怒,勒钢则带着冷笑。

拉米亚看见了我,喊道:“朗基!”她跑过来,我把她抱住,她不停说道:“太好了,你还平安吗?”

勒钢松开了手,安昂重重摔落。安昂咬牙道:“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麦宗会替我找回公道的!”

勒钢说:“我也希望如此,你用催眠术潜入瓦尔基里的基地,绑走人质,我本可以杀了你。”

安昂狞笑道:“你不敢,你不敢惹恼麦宗!”

勒钢说:“尽管尝试激怒我,无勇与无谋,我情愿属于前者。”

安昂虽然嘴硬,但显然畏惧勒钢。勒钢说:“带上朗基努斯,我们回去,我不想把事情激化。”

我问拉米亚:“勒钢侯爵是我们瓦尔基里一边的?”

拉米亚说:“当然,他可是久楠的上司。”

十五 三位巨头

事实证明,如果有机会和能力说谎,就应该说谎,能避免许多麻烦。

拉米亚大声嚷道:“什么?你这右手是恶魔的?”

瞧她的模样,似乎恨不得把我的右手再剁掉,换回原物。

我冲她“嘘”了几声,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拉米亚捧着我脑袋问:“他们没把你洗脑吧。”

我说:“如果洗脑了,我还会说实话吗?你根本不会知道我换手这事。”

拉米亚握着我的右手左看右看,没瞧出破绽,即使我自己看来,也没任何痕迹,连断肢处两边的皮肤颜色也无丝毫不同。我告诉她麦宗实验室弄错了我的名字,拉米亚显得难以置信,她说:“不可能,实验室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我立刻意识到是乏加救了我,她在我被绑架的同时更换了电子记录,我在这儿是有守护小天使的。

我和她商量了一番,决定暂且不告诉勒钢换手的事,拉米亚不想让我卷入复杂的间谍战里去。她同时告诉我晚上迈克尔的博物馆有重大展出,我们夫妇被邀请了,勒钢亲手送来的请帖。

我立刻想到这是我拓展人脉的好机会,我要往上爬,必须要新的机遇,而拉米亚的权势已不足以支撑我的雄心,迈克尔这位朋友则有些靠不住,所谓狡兔三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迈克尔派让·瓦冷送来了几套礼服,因为此次展出的物品归功于我,所以迈克尔认为不能让我没面子,不然他也没面子。他可真是虚荣,害得我也成了虚荣的信徒。

贝蒂对这事十分羡慕,她白了萨尔瓦多一眼,叹道:“朗基可真好,萨米,你什么时候能向你姐夫那样风光?”

萨尔瓦多说:“我会努力的。”

贝蒂总是喜欢攀比,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我也是这样。我当年对弥尔塞可是嫉恨交加,唉,那些年轻时的岁月,回想起来,真是幼稚可笑,不值一提。

黑棺古典博物馆同样位于第八十三层,是整个黑棺赫赫有名的建筑,贵族区的楼层稍高,这博物馆只有两层楼,却也给人以一种精致典雅,气派恢弘之感。

走入博物馆,见明亮的灯光倒映在光洁的地板墙壁上,整个房间设计奇巧,厚实的大理石与稳重的古木构成了建筑的大部分区域。在明灯的照耀下,可见橱窗中造型奇特的展品,墙上挂着名贵的画,时而一座座雕塑和图腾穿插于大厅各处。

我并非鉴赏的专家,但现在也装作很懂行,一边走,一边指点江山,拉米亚只是微笑不语,与我从宾客之中穿过。

这时,一束光照在了一人身上,所有人的目光对准了他。此人有光滑的黑色长发,宽阔的脸庞,深邃的双眼,留着一丛黑色的山羊胡,他穿紫色西服,手指上戴满了钻戒,他个子不高,但每个人看他时,表情都很是尊敬。

拉米亚说:“他就是现任执政官密苏里·提亚多。”

我幻想着这样的桥段:我走上前,与他握手,他立刻察觉到我的过人之处。第二天,我受到他的邀请,被他委以重任,我顺利完成了他的任务,他对我赞赏有加,收我为义子,并赋予我权势地位,令我一步登天,成为黑棺的权贵。

拉米亚问:“你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顺手替我擦汗,我这才注意到我激动得大汗淋漓。

迈克尔将话筒递给他的养父,密苏里走上台阶,说道:“谢谢,谢谢,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来此。迈克尔是我的义子,我对他的成就一向挑剔,然而,当见到这里辉煌耀眼的一切,我也挑不出任何瑕疵。恭喜你,我的孩子!还有所有的来宾,请尽情欣赏吧!”

人群拼命鼓掌,密苏里与迈克尔握手,他又说:“我记得人类的历史,曾经有繁荣昌盛的年代,在那个年代里,连星空的光辉都会在人类的不夜城前黯然失色。但那些美好的时代已然逝去,很多瑰宝已然遗失,可以说,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他低头轻叹,可旋即又抬头道:“看看这儿吧,看看这儿的一切!这里,记录了人类文明的风貌!这里,古代与今朝重叠在一起,让我们穿越了时空!这里,我们可以从这惊鸿一瞥中,窥见人类曾经是如何强大,如何兴隆,文明是如何发达!这座博物馆让我激动万分,让我不禁缅怀过往,又更燃起了雄心壮志!”

他高举血红的酒杯,高喊:“在这悲伤的纪元,我们不仅需要物质的支撑,更需要精神的指引!人类的拓荒精神,如黑暗中的灯塔,照耀着我们,吸引着我们!我们要驱逐那些恶魔,遏制那些灾难,重建文明,重建科技,重建光荣,让这博物馆的一切发扬光大,最终,我们将以自己作为人类而骄傲,而自豪!”

人们的情绪完全被他调动了起来,他们开始整齐划一地鼓掌喊道:“为人类骄傲,为人类自豪,执政官万岁!”

密苏里将话筒交还给迈克尔,迈克尔欣然一笑,说:“现在,我邀请德高望重的麦宗教授,上前来揭开今夜新展品的帷幕。”

麦宗无疑是黑棺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受封公爵,掌控实验室,握有无数重大的秘密,与现任执政官相比,他的地位几乎毫不逊色,他曾是执政官的有力人选。

麦宗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头发凌乱,不修边幅,一身贵重的衣物穿在他身上像是偷来的一样。他大约五十岁年纪,可没有胡须,头发也不白,这让他看来年轻了不少。他匆匆上台,举止无礼,像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自闭少年。

人们屏息等着,麦宗把帘布一掀,露出了那副海西画像,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变了,从不耐烦变得十分专注,他凑近看了片刻,又揭开了伊克斯女神像的帘布,这一次,他神色惊讶,走到一旁,目不转睛。

迈克尔说道:“这两件物品是一位英勇的游骑兵发现的,他名叫朗基努斯,也是五十年来第一个从三十层亨利豪宅中生还之人。”

我并不知道自己有怯场的毛病,直到此刻,当灯光落在我头上,两百多双眼睛盯着我看,我慌张得连如何笑都忘了。

迈克尔看出我不对劲,微笑道:“他是个沉稳的男人,我觉得他无意居功,但我也算是亲历此事,可以替他讲述。”他开始绘声绘色,甚至添油加醋地把伊克斯女神、海西父女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的学识确实渊博,口才也十分出众,执政官看着迈克尔,眼神极其赞许,似乎这个不务正业的义子比务实而可靠的勒钢更得他的欢心。

迈克尔说完,又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麦宗说:“这雕像并不完整,还有两件缺失,是吗?”

迈克尔干笑道:“是吗?我们都知道麦宗教授是神秘学的大师,您觉得呢?”

麦宗说:“这雕像很不寻常,我倒很想研究一番,如果”他并没说完,把下面的话憋了回去。

我对拉米亚说:“我总觉得以麦宗实验室的行事风格,他会派人偷。”

拉米亚说:“放心,这个雕像和画像是赝品。”

我大吃一惊,问:“你怎么了知道?”

拉米亚说:“这是当然的,这是古典博物馆的惯例,人人都知道。迈克尔从不把真正的展品留在博物馆里,而是放在最安全之处,他给大伙儿看得都是连夜仿造的,只有在执政官要求之下,他才会把真品示人。”

我说:“原来如此。”但我曾经告诉迈克尔还有两座雕像,并且给了他其中一件的下落,他在这里没泄露半点口风。

他显然防着麦宗,还有其他的人。

一个极美丽的年轻女人走过人群,执政官站起身迎接她,起初,我以为她是执政官的妻子,可看两人的神态却又不像。她将金发梳得整整齐齐,紧贴着头型,穿华贵的礼服,却让人觉得她穿的是骑士的铠甲。执政官平视她,两人的笑容彬彬有礼,却又保持着距离。

她对迈克尔说:“很抱歉,我来晚了,我倒想亲手替你揭幕,而不是这无趣的麦宗。”

迈克尔握住她的手一吻,深深鞠躬,笑道:“不管怎样,我都感激至深,女士。”

麦宗面无表情,对女子的玩笑无动于衷,显然在想自己的心事。

我问:“她是谁?好大的气派。”

拉米亚说:“她是缇丰女公爵,最早的执政官,就是她发现了乏加,并启动了黑棺。她和密苏里、麦宗并称黑棺的三巨头。”

我愕然道:“她这么年轻?怎么保养的?”

拉米亚低声道:“她和密苏里、麦宗、迈克尔一样,都是血族,这让他们的寿命变得很长。”

我说:“不不不,亲爱的,是嗜血型狂犬病患者。”

拉米亚笑道:“随便你吧,只要你不嫌这名字啰嗦。”

我环顾四周,感到血液在瑟瑟发抖:这里究竟有多少这种这种血族患者?我想起瓦希莉莎、亚伯饥饿时的表情,只想与拉米亚溜之大吉。

缇丰女公爵向我们走来,我觉得她如此威严,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

她先握了握拉米亚的手,笑道:“尤涅是我们的希望,感谢你,拉米亚。”

拉米亚说:“万分荣幸。”

缇丰又与我握手,她的手坚定有力,我似乎正被她的气势所震慑。

十六 即将远征

缇丰说:“我听到过迈克尔屡次提及你,一个初来者能引起如此喧哗,这可真是少见。”

我答道:“我坚信黑棺是最适合我的地方,因为黑棺有无限的机会,能让我一展所长。”

缇丰笑道:“说得好!世界虽已沦陷,但人类并未灭亡,黑棺是人类剩下为数不多的堡垒,我们自然希望招贤纳士,让更多才能过人者与我们共事。”

她其实正是黑棺的女王,甚至执政官都不得不对她忌惮三分,我须向她展现我的口才与智慧,在短短几分钟内让她印象深刻才是。

我说:“我走过山川与湖泊,见过天灾与人祸,我相信黑棺想要拓荒,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旧金山废墟了,只要给我一定的权力,我定会交出完美的答卷。”

缇丰微笑道:“你还真敢提要求,在这年头,野心家可不少,但名副其实者可不多。”

我昂首道:“野心家?不,我不是野心家,当此乱世,正该有人挺身而出,扫荡群魔。”

缇丰再次笑了笑,说:“真抱歉,那边的人叫我了,请允许我失礼告退。”

我没看见任何人叫她,她只是找借口离开罢了。但我并不气馁,我坚信这短短的交谈足以让她记住我。

拉米亚说:“缇丰负责黑棺的娱乐与商业,与我们游骑兵关系不大,你想从她那儿得到机会,这可找错了人。”

我低声道:“那岂不是正好?在她手底下做事,总好过到外头冒着掉脑袋的危险。”

拉米亚问:“那你怎么说‘挺身而出,扫荡群魔’?”

我:“我嘴上是这么说,可不会那么做,我现在只想过清闲日子,我现在只想搞钱。”

拉米亚叹道:“看到你这么有干劲,我也算放心了,但你得谨慎,密苏里、缇丰、麦宗他们三人之间明争暗斗,容不下墙头草。”

我心中一凛,知道自己不能摇摆不定,至少不能太久,只是迈克尔此人看起来颇扶不起。

又在人群中混迹许久,我根本分不清其中哪些是血族,哪些是常人。拉米亚说血族只是极少数,如何分辨他们?拉米亚说不用在意就好。

展览会结束后,迈克尔的男仆叫住了我们:“朗基努斯先生与夫人,侯爵盼你二人前往一会。”

见到他时,迈克尔仍在他的书房,却又不仅只他一人,勒钢也在场,同时还有个不认识的女人,她一头长长的金发,衣着开放,身材夺目,青春洋溢,目光咄咄逼人,像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被宠坏的千金小姐。

雕像仍被迈克尔红色血幕遮蔽,他不看我们一眼,说:“朗基,你听说过东方一位曹王的事吗?”

我说:“什么曹王?”

迈克尔说:“曹王是东方古代的一位君主,某天,他得到了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女人让他神魂颠倒。他问手下:‘这女子是谁?现在在哪儿?’手下告诉他:‘在东南方的海对岸,有一个叫吴的国家,那个国家由两个义兄弟统治。这画上的女子是其中一人的妻子,她还有个妹妹,与她一般美貌。’”

金发少女笑道:“迈克尔,你快些说重点啦!”

迈克尔又说:“曹王对那两位美女朝思暮想,他亲自率领大军,制造船只,千里远征吴国。结果,他非但没能得逞,反而落败,战死无数将士,好不容易逃得性命。朗基努斯,你如何看待这故事?”

我想了想,告诉他:“至少曹王尝试了。”

迈克尔颤声道:“是的,至少他尝试了。”他的眼睛无法从雕像上拿开,他喃喃道:“还有两个姐妹。”

我忽然有糟糕的预感。

金发少女说:“哥哥想集齐雕像,想得快要疯了。尤其是今天的展出大获成功,他只想快点找到另外两件,好再向别人炫耀。”

迈克尔大声道:“你们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只有一个雕像,比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我必须要集齐三件,我不能容忍我的藏品残缺不全。”

他终于望向我,说:“朗基,我的朋友,我最信赖的人,我能求你为可怜的我做一件事吗?”

我当即说道:“不行!”

迈克尔说:“为什么不行?”

我说:“因为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迈克尔伸出手,说:“行行好吧,同情同情我,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只要替我去旧金山博物馆走一遭,那雕像一定还在博物馆里,神奇的法力保护着它,唯有你能够破解。”他把那些照片在我眼前晃动,我看那照片已经起皱,他一定抚摸了千百遍。

金发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兴奋异常,充满期待。勒钢仍淡漠地微笑着。

我说:“好,如果要我去,我要两百万金元,少一分都不行。”

金发少女捧腹大笑,说:“真是名不虚传,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你敢和我们讨价还价?”这时,我才看清她长长的犬牙,她也是血族嗜血狂犬病患者。

迈克尔说:“可你得明白我的困境,我所有的钱都花在博物馆藏品上了。”

我更是气愤,斥道:“你从我这儿免费收东西,把钱全给了别人?亏你还叫我朋友?你每天买的这些奢侈品,都够我一家整整三十年的衣食住行了!”拉米亚似想要劝阻我,可终于没那么做。

迈克尔倒也没生气,他瞪大眼睛说:“那些奢侈品?可那些是必不可少的花销啊?”

我试图理解迈克尔的思维,在他的概念中,钱是一回事,朋友是另一回事,拿钱给朋友是绝对不行的,不买珠宝首饰也是绝对不行的,两者在他脑中倒也泾渭分明,有理有据,不知道执政官是如何把他宠成这幅傻样。

我表面上恢复了平和,说:“那请允许我拒绝,我刚刚从卑鄙的绑架中逃得性命,还在养伤期间,这一点勒钢侯爵可以作证,我实在觉得我不适合此刻外出。”

突然间,那金发少女朝我袭来,她动作不比勒钢慢,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优雅与流畅。

拉米亚试图抓住她,但被她闪过,随后,她的手抓向我的咽喉,肌肤在灯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

我发动念刃,使出“铁莲”,一层影子隔开了她的手,她的力量不强,被我挡住。

她颤声道:“拉森魃。”神色震惊,一下子逃离我身边。如果她不走,我就要用辉煌之手揍她了。

我说:“这并非什么拉森魃,而是念刃。你们说的拉森魃到底是什么?”

勒钢说:“曾经是我们血脉的分支,但在历史的长河中已经消亡。你并非我等同类,却罕见地也能操纵暗影之力。”

他指着金发少女说:“贝拉·德莱万妮,她是缇丰的义女,也算是我们的远亲。”

贝拉说:“现在可以算是近邻。”她与我和拉米亚握手,她的手心很冷,当她的手与我的接触时,我看见她伸出长长的指甲,这令我大骇,但她只是轻轻挠了挠我,低声笑道:“你很出色,这么早结婚,真是可惜。”

我说:“可惜,不,不可惜,我很幸运。”她虽然看似年少,可言行举止,一看正是那种小说中纵横情场的老手,我可不想沦为她的俘虏。

贝拉说:“迈克尔哥哥为他的文化事业投入重金,令人钦佩。而且,我同样为玛雅文明那血腥而神秘的三姐妹而深深着迷。好吧,我愿意承担你开的价。”

我问:“两两百万?”

贝拉说:“对,两千万信用额度。但我有个条件。”

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毕竟之前为了两千万,我险些为乏加丧命。

贝拉说:“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那博物馆里未必有什么危险,这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说:“这没什么问题。”

拉米亚对勒钢说道:“长官,那我也”

勒钢摇头道:“你明白规矩,你和他是夫妻,夫妻二人总要有一人留在黑棺里。”

我不知道这规矩为何如此荒谬,这是为了防止叛逃吗?茫茫荒野,浩劫末世,我们又能逃去哪儿?

拉米亚皱着眉,咬着唇,遗憾地看着我。

她并不是那种爱争风吃醋的女人,她是在担心我被这贝拉吸血吃肉。

我低声告诉她别担心,她吻了我,我也吻了她。

贝拉叹息道:“别在我面前秀恩爱,我这人心肠最软,这会害我掉眼泪的。”

勒钢说:“我已向执政官申请了尤涅的调度权,这是尤涅首次‘试航’,你们不仅要前往旧金山博物馆,还得沿途收集些物资回来。”

我吃了一惊,万没料到此行如此隆重,我说:“可长官,你看我瘦骨嶙峋的模样,我不是干苦力的料。”

勒钢说:“会有一支游骑兵同行,这次行动是执政官亲自下令的。”

我正急于建功立业,听闻这次远行如此受重视,心里涌出喜悦之情,早知道是这情况,我也许不该向迈克尔要钱。

拉米亚问:“全是我们的人吗?”

勒钢答道:“麦宗也出了一半,因为他们想要分享尤涅的使用权,不得不出力。我们已经在此事上达成一致,放心,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耍花样了。”

十七 拓荒黎明

勒钢让我从游骑兵中自拓荒黎明己挑选两人,作为我这支小队的队员。

拉米亚肯定不在人选之列,我略一斟酌,微笑道:“勒钢。”

场面沉寂的可怕。

贝拉笑道:“你想指挥勒钢?他是你的上司,比你高了至少七、八阶!”

勒钢说:“我自然不介意外出,但黑棺之内仍有要务。”

我说:“迈克尔”拉米亚熟练地捂住我的口鼻,她说:“我们会在出发之前把名单准备好。”

贝拉笑道:“可得快一点,明天中午是最后的截止之期。”

拉米亚与我告退,在电梯中,拉米亚说:“因为你们乘坐尤涅,此行多半不会有危险,但你所选的人也会影响勒钢对你能力的评价。你现在是少尉军衔,要展现一定的领导力。”

我不懂少尉军衔是高是低,只答道:“在我众多优秀的品质中,领导力也是最为突出的。”

拉米亚笑道:“我搞不懂你是在盲目自信,还是在耍嘴皮子,不过你得谨慎选人。你对瓦尔基里联队还不熟,等明儿一早,我带你去选几个优秀的士兵。”

我说:“鄙人慧眼识珠,只要稍稍打量,就能看明一人的才能体魄,夫人不必替我操心。”

拉米亚说:“你可别闹笑话,选了比你高级的军官。”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想选久楠呢。”

拉米亚哈哈一笑,说:“不准。”

打开家门,萨尔瓦多与贝蒂还没睡,这一天可真够漫长的。贝蒂问:“展览怎么样?是不是见到了很多大人物?”

拉米亚叹道:“都是些可望而不可及的贵族。”

贝蒂说:“只要高攀上一位,我们就能出头啦。”

我说:“照目前的情况看,贵族们只会把你当做牲口使唤。”

贝蒂笑道:“我倒情愿呢,可没人看上我呀。”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起远征博物馆之事。萨尔瓦多喊:“姐夫!你一定要选我!”

拉米亚断然喝道:“不许!”

萨尔瓦多说:“为什么?我也是少尉,和姐夫军衔一样,可以听他的指挥。”

拉米亚说:“外面太危险了,上一次我几乎失去了你。你又不像你姐夫那样经验丰富。”

仔细一想,我非带萨尔瓦多同行不可,他为人温和,又有些莽撞,可却是我的亲人,我可以信赖他,将他培养成我的心腹,随着我未来权力渐长,我必要有个信得过的副官,萨尔瓦多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笑道:“拉米亚,亲爱的,你也别太紧张,让他多锻炼锻炼不是挺好?反正有我罩着,他肯定不会有事。”

贝蒂也说:“是呀,姐姐,这是个好差事,既能出名,又没什么太大的危险。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说了,难道你认为萨尔瓦多不够格吗?”

拉米亚说:“鱼骨,你决定吧。但如果你确定要他,必须保证他活着回来!”

贝蒂嚷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太不吉利了!”

拉米亚只看着我,我心中一软,几乎改变了主意,但萨尔瓦多急道:“朗基,相信我!我会表现得非常好!”

我点头道:“就这么定了,亲爱的,放轻松,我们会没事的。”

拉米亚不再劝阻,这一晚也再未说什么。

次日,倒是萨尔瓦多推荐了一个大高个儿,此人身高将近两米,体魄魁伟,联队的人都叫他活靶子,意思是如果在战场上,他会成为敌人集火的目标,但他也经过了许多改造,据说曾在恶魔的围攻中替战友吸引了火力,更如有神助地存活下来。他脑子有些迟钝,是萨尔瓦多的好友,目前军衔是军士长。

萨尔瓦多指导我去领小队装备,我让活靶子扛回一个大包,里面是三个弹夹,合计十八枚神剑弹,大量步枪子弹、一些干粮、医疗针剂、夜视镜以及短柄铁铲、工具盒、氧气面罩和短剑匕首。

他们两人飞快地拿取物资,我根本没接受过新兵训练,一时手足无措。

活靶子问:“萨米,长官他怎么连我都不如?我算是手脚慢的了。”

我心中有气,斥道:“你胆敢妄议上司?这是违反军规之罪!”

活靶子吓了一跳,说:“不敢,不敢。”

身后忽然有人说道:“你们就是鱼骨小队?”

我看见一个披头散发、扎着脏辫的黑人走向我,他身后另跟着两人,也都是虎背熊腰之辈。他与我握手,说:“你可以叫我西苏斯,我是中尉,可这次行动,你我都是小队长。”

他还算客气,将来我高升了,或许用得着他。我说:“快集合了吧。”

西苏斯看了一眼我的背包,露出古怪的神色,说:“少尉,你没经过行军训练吗?”

我装作若无其事,答道:“我不太注重这些细节。”

我们朝集合地点走,西苏斯说:“这一次共十二人,其余六人由麦宗实验室出,贝拉小姐是我们首要保护的目标,你位列第二。”

我吃了一惊,问:“为什么?”

西苏斯说:“你不知道?据说博物馆中的目标物只有你能取出。”

我傲然回答:“你们无需保护我,在你们还未踏出黑棺第一步时,我已经在荒野行走了上万公里。”

西苏斯笑道:“我们都知道你是拉米亚长官的丈夫。”

我瞪着他看,心想:“他会不会以为我是靠女人上位的?”

事实即使真是如此,可他若当面说出来,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好在他没有明说,只是淡然一笑。

我们座电梯来到一楼大厅,不久,麦宗实验室的人准时到达,那个费尔亥尔也在其中,还有迫斯特,此人曾在我与拉米亚的婚礼上捣乱,但此刻他们见到我,倒并不显得敌意满满,费尔亥尔还趁旁人不注意,向我眨了眨眼。

对了,他们以为我被洗了脑,和他们是一伙的,既然如此,我倒不必戳破他们这幻想。

贝拉姗姗来迟,她也穿着游骑兵的军服,可看起来像是乔装打扮的女模特儿,她浓妆艳抹,美丽动人,把军服穿出了时尚感,凸显出她充满魅力的身躯。她迈开长腿,身子一扭一扭,朝我们招呼道:“为什么你们都无动于衷?我现在不好看吗?”

西苏斯答道:“长官,您很漂亮,但我们要出发了。”

贝拉打了个呵欠,说道:“好吧,你们与勒钢一样不解风情。”

她领我们走入一楼广场的一间小屋,我见到小屋中有一个黑色棺材,她打开棺材盖,躺了进去,说道:“你们知道规矩,不许在天黑前打开它,明白吗?”

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记起传说中那些血族都是畏惧阳光的。就像迈克尔他昼伏夜出一样,贝拉无法承受阳光的照射。

咔嚓一声,棺材锁死了,只有贝拉能打得开。

四个小队各出一人,握住棺材旁的把手,将它抬起,这棺材很牢固厚实,无法轻易破坏,我们也没胆子违抗她的命令。

西苏斯下令用一块布遮住黑棺材,让镇上的人无法看清我们抬得是什么,我们出了摩天楼,从游骑兵专用大道上走过,两边是用黑色的挡板制成的高墙,像是监狱内部似的,不久后,我们离开专用道,又走了一公里,到了城外。

大门正在扩建,以期未来尤涅能开入城区支援建设,可这工程浩大,只怕要拆除城墙边上大量建筑。

而他们为尤涅在外临时搭建了个巨型车棚,尤涅唯一的弱点,便是怕那些油腻的暴风雨遮蔽视线,这车棚可以暂时让它保持清洁。

一个干瘪的老兵站在尤涅前,看到我们,他露出笑容,说:“我叫沃登,是尤涅的司机。你们这一路上的行程就交给我吧。”

他让我想起了老威,礼数周到,与我们每一个人都握手,当他来到我面前时,指着我和萨尔瓦多说道:“听说你们俩找回了尤涅?”

我点头称是,他叹道:“真是伟大的好东西,只可惜了老威这人,唉。”

我和萨尔瓦多对视一眼,我说:“是可惜了,他人挺好的。”

沃登让我们爬着扶梯走上车,说道:“尤涅第一次试航启程!”声音随着尤涅的广播系统远远传开,城墙内响起一片欢呼声,黑棺中开始放烟火,光芒被太阳掩盖,但或许这正是我们人类真正向末世挑战的黎明曙光。

他们还改造了货舱,里面有个休息室,我和西苏斯的小队负责看守贝拉的棺材。我早已不忌讳死亡,可有个黑色棺材在我们当中,仍让我觉得怪异。

车子颠簸着行过荒野,时而摧毁挡路的废墟,我们还隐约听到恶魔的嚎叫声,知道天色渐晚,黑夜降至。通常,恶魔会避开尤涅,以免被尤涅压死,但如果大群恶魔来袭,目前还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我想起一直以来在荒野中徒步行走,如今却成为了拓荒的军人,只觉恍如隔世。

萨尔瓦多说:“姐夫,会顺利吗?”

我答道:“傻小子,这是当然的,我不相信我每一次出行都会如此不顺。”

活靶子说:“长官,你说我们这趟差事,能不能让我们升官?”

我希望如此,可答不上来。西苏斯说道:“这次远征更多是荣誉层面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如果我们能带回许多物资,今后执政官就能更加放心大胆地使用尤涅。”

我说:“一辆尤涅肯定不够,我听说在北方的恶魔成群结队,宛如海洋。”

十八 始祖力量

我恨打呼噜的声音,尤其是游骑兵改造了的铁桥肺发出的鼾声,让我欲睡不能,心情愈发糟糕。

何况这是在密闭的车厢内,伴随着尤涅轰鸣的引擎,更令人备受折磨。

奇怪的是,我记得拉米亚似乎并不打鼾,她就像个纯洁无暇的小天使似的。

贝拉已经出了棺材,她开始对着镜子梳妆,像是想去赶舞会。她的美或许与拉米亚不相上下,可她却将这份美世俗化了,仿佛人人都能品尝她一口,因此她纵然艳丽,却亲自让这份美艳大打折扣。

贝拉敞开游骑兵皮衣的衣领,露出她该露出的那些部位,她叹道:“游骑兵的品味有待提高,这制服太难看了。”

我说:“可不是吗?外面的强盗也是这类穿着。”

贝拉笑道:“你看,总算有个明白人。”

我俩一说话,把所有人都吵醒了,我心生快意,因为是他们先扰人安睡的。

这时,车停了,司机沃登打开内部广播,我们听他说道:“还请一位长官上来看看。”

西苏斯对我说:“我们去。”

贝拉说:“我也要去!”

沃登又说:“小心,前方有不少恶魔。”

我们通过内部管道向上爬,一直爬入驾驶舱,贝拉大声道:“天哪!该隐保佑!”

在尤涅灯光的照射下,我见到三个大象般体型的黑色恶魔,它们比红色恶魔更壮了一圈,四肢撑地,一双并未完全退化干净、却早已无用的翅膀,脸上一对獠牙。在这些黑色恶魔周围,三十来个白色恶魔与五个红色恶魔缓缓走动。

恶魔以植物为食,但也喜欢吃肉,它们的食谱很广泛,即使在末世也能支撑庞大的数量。

贝拉问:“尤涅上装备了什么武器?比如说火炮?”

沃登说:“还没来得及改装。”

恶魔们自然也发现了我们,它们转过头,目露凶光,虎视眈眈,然而恶魔对巨大的尤涅甚是敬畏,不敢轻举妄动。

我说:“看那儿!”

恶魔们用人类的尸体堆积成了一个祭坛,祭坛上躺着一个与尤涅一般巨大的黑色恶魔,它似乎并未苏醒,又或者已经死了。

这些恶魔在祭拜它。

沃登调整灯光,我看清那个黑色恶魔其实是个雕像。

我松了口气,贝拉却说:“为什么恶魔会雕刻?”

这话又让我吓出一身冷汗:是啊?恶魔怎会精通这种手艺?莫非恶魔也拥有思考的能力?

我敢断定从来没人敢在夜间世外行走,所以没人见到过这景象。即使有,那人只怕也死了。

沃登问:“长官,怎么办?乏加说的那个罐头工厂就在前方三公里的地方。”

西苏斯说:“我们绕道,不与它们冲突。”

我说:“不,不能在恶魔面前示弱,否则它们必会追击,我们开近,但别碰上那雕像,让它们领略尤涅的压迫感,就这么开过去,即使压死了恶魔也不要紧。”

西苏斯问:“你有把握吗?这么多恶魔,一旦遭遇围攻怎么办?”

我说:“逃走也一样,局面会更被动。”我决定一举掌控局势,夺得此行的指挥权,因为没人比我更熟悉野外,而军事行动不允许有两个下令的声音。我大声说:“照我说的做!”

西苏斯说道:“凭什么?你只是个少尉!”

我说:“就凭尤涅是我找到的!”

西苏斯说:“那是拉米亚长官的功劳!”

我说:“就连拉米亚都不会这么说!在来黑棺之前,我已经能独自在荒野存活几个月甚至一年了!”

贝拉说:“西苏斯,闭嘴。”

西苏斯像是中了一枪,他说道:“小姐,我是游骑兵的中尉!您无权”

贝拉忽然亲了西苏斯一口,这让西苏斯瞬间没了声音,两人分开,我见他们嘴唇上连着一丝红色唾液。

贝拉吸了西苏斯的血。

西苏斯当场昏迷。

贝拉微笑着用纸巾擦了擦嘴,说:“沃登,照朗基努斯说的做。”

我叹了口气,心知根本没解决指挥权的问题,这只是让问题延后了,下一次出现分歧,西苏斯仍会与我争吵。

可惜我没能在远行之前争取更高的军衔。

即使车厢内有冷气,沃登的汗也打湿了衣襟,他驱使尤涅朝前开,有几个白色恶魔碰瓷,被压在车胎地下,这车胎强韧坚硬,沉稳可靠,比车身材质更为特殊,立刻将它们压扁。

恶魔们并不愤怒,反而让开了。我是对的,它们对巨型的事物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似乎惯于受大块头恶魔的欺压,或许这也是它们避开摩天楼的原因之一。

我们与那恶魔雕像擦身而过,一点点远离。沃登如释重负,开始擦汗,说道:“该隐在上,真是惊险。”

就在这时,我听到恶魔们放声呼喊,像是一只只猛虎长啸,贝拉忽然打开车窗,朝后张望,我喊道:“小心!快回来!”

贝拉说:“别紧张,糟糕,糟糕,那个大恶魔醒了!”

我和沃登大惊失色,我说:“那不是个雕像吗?”

贝拉喊:“你自己来看!”

我从车窗看去,那个恶魔雕像的皮一块块碎落,熔岩般的火光流淌于它的体表,它仰天嚎叫,其声回荡于黑夜中,令人毛骨悚然,足以与尤涅初次启动时的引擎声相媲美。

这个恶魔并非雕像。

贝拉急道:“你这白痴,你看看你出的主意!我们应该绕道的!”

我说:“绕道也没用,而且我怎料到这恶魔不是雕像?”如果是寻常恶魔群,我们已经过关了,可偏偏这是恶魔的祭祀场地。

沃登对话筒喊:“全部抓紧了!”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尤涅发出轰鸣,急速冲出。这就是尤涅的过人之处,它全速行驶,能达到120公里,而且车盘稳定,不易侧翻。

然而我们撞塌了好几座小楼,没法提速。贝拉怒道:“你这蹩脚司机!不会在大道上开吗?”

沃登惨声道:“这里街道狭窄,本就不畅通。”

那熔岩恶魔朝尤涅冲来,脚步震裂的大地,它抓住尤涅,用力摇晃,尤涅甚是沉重,连这恶魔都举不动,可我们在里面却被撞得头破血流。

沃登转动方向盘,居然把熔岩恶魔甩开了几步。沃登骂道:“撞你老娘!去死啊!”他技术纯熟,尤涅撞中熔岩恶魔,熔岩恶魔摔倒,压塌了更多楼房。

但熔岩恶魔立即起身,毫发无损,它大怒,朝尤涅喷出烈火。贝拉看见火焰,花容失色,放声尖叫。可尤涅的铠甲是反核弹金属,火焰烧了半天,我们感受不到丝毫热度。

楼下车厢的人喊:“究竟怎么回事?”

贝拉说道:“都给我闭嘴!沃登,找机会逃!”

沃登调转车头,但三头黑象恶魔撞中了轮胎,尤涅受阻,更多的恶魔爬上车体,车身刚刚被熔岩恶魔烧过,仍然滚烫,可这些恶魔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又或者疼痛感被对于熔岩恶魔的恐惧感压下,它们爬至车窗,用力敲打,这自然无法损坏特制玻璃分毫,然而沃登视线受阻,根本无法操作。

我说:“尤涅的雨刮器几乎是铡刀!”

沃登大叫,转动雨刮器,将这些白色恶魔劈开。然而熔岩恶魔的拳头上燃起烈焰,一拳砸在车窗上,发生爆炸,我们在车窗上见到了些许极为细小的裂纹。

贝拉喊:“怎么办?”

沃登已吓得失神,熔岩恶魔再度燃起火拳,它似乎认为尤涅的出现对它是一种挑衅,非要将尤涅杀死不可。尤涅车窗再遭重击,裂纹没有加深,可谁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我咬牙道:“我出去!引开它们,然后你们立即关门!”

贝拉迟疑片刻,说:“多谢,我不会忘记你的英勇,也会转告拉米亚。”

我说:“我可不一定会死。”

我在浑身涂满硬化药水,一开门,用辉煌之手把一个迎面而来的恶魔打得粉碎,随后把门关紧。

我转过身,心想:“千万别落空!”

随后我打空了神剑弹,都命中那熔岩恶魔脑袋。熔岩恶魔大叫,光这叫声就足以让我耳聋。

神剑弹未能杀它,它皮层太厚,以太弹也无法穿透,就像人被蚊子扎了几下。但它已被我激怒,一团烈火喷向了我。

我纵身一跃,跳下了车,硬化药水令我没摔断腿,我使出石杉,杀了两只白色恶魔,其余恶魔还在往尤涅上爬,我朝恶魔群的缝隙中穿,忽然间,那熔岩恶魔再度喷火,我躲开了,可爆炸的冲击让我摔得不轻。

熔岩恶魔的拳头燃起炽热的火焰,双眼落在我身上,我知道它这一拳是对准我的。

然而在下一秒,一个人影落在熔岩恶魔的肩膀,一掌斩断了它巨石般的脑袋。

熔岩恶魔如那些小楼般倒了,其余恶魔愣了几秒,吓得一哄而散。

那人举着恶魔脑袋,任由恶魔的血淋满他的全身,月光似被这血染上了一层暗红。

我看清他是亚伯。

亚伯跳落在我面前,鲜血顺着他的长发滴落,在地上成了黑色的斑点。

他朝我伸出手,我一时如在梦中,过了许久,才被他扶起。

他用苏美尔语说:“你为何隐藏实力?”

我不由说道:“我其实根本”

亚伯神色失望,他说:“说古语的同胞,值得一战的对手,望你早些恢复力量。”

他用手指在我的额头、鼻梁和嘴唇上点了点。随后,他将恶魔的头颅如抛小石子般扔远,就此消失不见了,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动向。

这一幕令车窗中的贝拉与沃登目瞪口呆。

十九 慈悲为怀

黑夜中,唯有尤涅隆隆之声,回荡于无人的古城。

我们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这里,越远越好,逃到旷野,等待曙光。

贝拉叹了口气,问:“那是我们的同类?”

我说:“嗜血型狂犬病?”

贝拉说:“是血族!”听她语气似乎有些恼了。

我说:“他自称是亚伯,你知道亚伯?”

黑棺的贵族几乎全是该隐教的信奉者,他们自然熟知这则故事:该隐因为嫉恨,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亚伯,从而背负了上帝的罪孽。

她说:“亚伯这名字并不常见,尤其是他如此强大。”

我决定如实相告,免得她去问萨尔瓦多。我说:“他说他正是数万年甚至是数十万年前的那一位。”

贝拉盯着自己的指甲看,幽然叹道:“他实力强横,随他说了算,就算他说自己是上帝,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我说:“不能怎么样,但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贝拉问:“他为什么救我们?”

我说:“因为我击败过他。”

贝拉睁大眼睛,突然笑出了声,她喘了几口气,笑道:“你?你击败过他?哈哈,他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压断你全身骨头。”

我说:“这是事实,不然他为何待我如此客气?”

贝拉学我的语气说:“好吧,反正我也不懂他说的话,但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西苏斯转醒,他昏沉沉地说:“我这是怎么了?”

贝拉说:“你享受了我的亲吻。”

西苏斯表情畏惧,嘴唇发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默然不语。

我趁势说:“既然贝拉小姐支持我,我希望你此次行动遵照我的指挥,不许违背。”

西苏斯叹道:“随便。”

沃登找了一处相对开阔,便于逃跑的地方,在座椅上打起了盹。我们用医疗包里的绷带止住了血,回忆起刚刚的事,只觉得我们一开始把事情想得太过乐观。在悲伤的纪元,夜晚比想象中危险得多,连尤涅也未必是坚不可摧的。

我回到下方车厢,他们纷纷询问经过,我简略说了。萨尔瓦多听说又遇见了亚伯,显得惊讶万分。

费尔亥尔说:“你们没有搜集那熔岩恶魔的血肉骨皮吗?”

我回答没有,他扼腕痛惜。

迫斯特叹道:“如果能移植这熔岩恶魔的力量,或许是与发现尤涅同样的丰功伟绩,甚至更胜一筹。”

费尔亥尔说:“是,那样我们就能制造更强的超级士兵了。”

西苏斯说:“超级士兵?你们那邪恶、残忍的手术杀死的人不计其数!就算动员黑棺所有的人,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迫斯特怒道:“说什么呢?瓦尔基里那孱弱无能的改造如何能与我们相比?”

西苏斯说:“但我们信奉的是科学,唯有科学能够拯救人类!你们借助恶魔的邪法,只能在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两人越说越火大,迫斯特长出一只恶魔的角,西苏斯拔出手枪,我和费尔亥尔立即挡在他们当中,好在他们给我面子,各自退缩,生着闷气。

活靶子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还要去博物馆?我说:“按照原计划执行,等天亮我们进入罐头工厂找食物。”

睡了一小会儿,宝贵的晨间来临,贝拉又回了棺材。沃登睡眼惺忪地把尤涅开回市区,碾碎了众多低矮建筑之后,找到了那家罐头工厂。

西苏斯进去侦查,回来报告:“这里居然是个强盗的巢穴,而且都是丑陋的变异人,似乎罹患皮肤恶疾,火力不弱。”

费尔亥尔说:“工厂里的罐头只怕早被他们搜刮一空了。”

西苏斯说:“如果找到他们包装罐头的机器和材料,可以带一些回去,我们需要这种技术。”

迫斯特打开枪械保险,喊:“干他们!”

西苏斯点点头,对我说:“长官,由你指挥。”

我顿时慌了神,因为实话实说,我根本没指挥过军事行动,拉米亚也没教过我。但很快我已想到当初拉米亚与我找到尤涅的那一战,我说:“我们依旧分成四队,迫斯特小队负责留守,其余三队分别从三个入口进入厂房,见一个,杀一个,不要手软,小心谨慎。”

费尔亥尔说:“很好。”西苏斯见费尔亥尔并无异议,甚是吃惊,也说:“遵命。”

根据乏加提供的地图,我、萨尔瓦多、活靶子走正东门。萨尔瓦多一马当先,我说:“萨米,我很看好你,你不可让我失望。”

我有心让他多锻炼锻炼,有我坐镇,对手只是乌合之众,他不会有事的。

萨尔瓦多坚定点头,在第一层我们并未见到强盗,空气中有一股食品腐烂的味道,他和活靶子两人娴熟地行进、停止,在转角与门口小心侦查。

约三分钟后,萨尔瓦多一枪结果了个吊儿郎当的强盗,活靶子一通扫射,也干掉一个,他的枪法委实不敢恭维,而且他的体型也不易找掩体。

强盗发现了我们,脚步声四处响起,子弹呼啸着飞来。萨尔瓦多开枪还击,又有敌人被接连被他所杀。强盗们喊道:“敌人枪法很好!”开始龟缩在墙后,不轻易现身,萨尔瓦多扔出手雷,炸得敌人鸡飞狗跳。

我惊讶于萨尔瓦多的身手,他确实远不能与拉米亚相比,但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拾荒者强得多,他没必要飞檐走壁,力大无穷,他的枪法与素质实属上乘。

活靶子大吼,举起一个铁箱子朝前冲,我急道:“你这是胡闹什么?”他已冲入敌人掩体之后,箱子一转,鲜血飞溅,似乎砸死了人,随后,他拔出枪连续射击,敌人发出惊呼和惨叫,一边后撤,一边朝他开枪,我见活靶子身上流血,但只是皮外伤。

萨尔瓦多借着活靶子的掩护开火,将逃跑的敌人一一射杀,我数了数,共八个敌人横尸于此。

我问:“他的身体也和拉米亚一样?”

萨尔瓦多说:“他是天生力气大,皮肤表面经过硬化改造,寻常的枪弹无法进入他的骨骼。”

活靶子很笨重,但是个制造敌人混乱的好手,前提是他面对的是会害怕的人类。他勇猛到了莽撞的地步,不知是好是坏。

如果敌人瞄准的是他的眼睛,他多半已经死了。

我们在工厂的深处见到了妇女和孩子,我问她们是不是被强盗绑架的,她们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这些强盗真的是强盗?还是藏身于工厂、苟延残喘的难民?我不知道,我并未见他们杀害无辜。为什么那些女人的说辞不一样?或许她们是被绑来的,只不过有些已经习惯,有些还没被“驯服”。

又或许一半说了真话,另一半在撒谎——她们并非奴隶,而是强盗们的家人,她们之所以说自己是遭受了绑架,是怕我们斩草除根。

西苏斯的情报有误,我们或许杀错了人。

我说:“我们不杀妇孺,看看还有多少罐头,留下一点,让她们自生自灭。”

萨尔瓦托叹道:“可这样等于宣判了她们死刑。”

我说:“总好过我们亲自动手,你认为该怎么样?”

萨尔瓦多说:“黑棺需要人手,我们可以把她们带回去。”

我斥道:“人手?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粮食?土壤被毁了,太阳散发着致命的光,所有的谷物几乎都无法种植,除了那些变异的植物能生长——我们没有食物的来源!”

萨尔瓦多说:“黑棺能够自给自足。”

我说:“拉米亚说过:目前黑棺中的人口已经达到它所能承受的极限了,而且黑棺对我们而言是个黑箱子,连乏加都不知它如何生产用不尽的食物和水。”

萨尔瓦多显然倍受良心煎熬,说:“可如果我们要复兴人类,怎能不拯救这些需要救助的人?”

这小子真是纠结,当年背叛拉米亚时为何如此干脆?

我懒得说什么大道理,喝道:“我得到的命令是:带回物资,找到雕像,可没有沿途救人这一条。”

萨尔瓦多问:“你觉得那雕像比人命重要?”

我回答:“是的,在这纪元正是如此。”

蓦然间,其中一个女子手中多了把枪,对准了我们,我大吃一惊,忙用右手抵挡,她一枪击中了辉煌之手,我侥幸无事,我扔出匕首,结果了她,其他女子大声尖叫起来。我看见她们要检那武器,快步走上前,结果萨尔瓦多拦住了我,大声说:“住手!住手!别过去!”

我怒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局面愈发混乱,我想起了多年前无水村的叛变,明白当时奥奇德的选择,唯有用强横手段建立威信,才能制止局势恶化。

正因为萨尔瓦多暴露了弱点,所以她们才有勇气反抗。

必须让她们亲眼见到我残忍的一面,必须让她们见血,唯有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才行。

我一拳将其中一个拾起枪瞄准我的女人打得手骨寸断,鲜血洒在了每个人身上,她们吓得缩到了墙角。

我骂道:“混账!真是脏了我的手!”

我明白我表现的与那些恶徒强盗没什么两样。

或许我一开始应该柔声细语地安慰她们?但她们永远不会信任我。

永远不要低估敌人,我并非不死的怪物,我还不够资格去慈悲。

萨尔瓦多表情不忍,我说:“活靶子,你去看看其他人需不需要支援!如果他们完事,准备搬东西。”

我用枪指着其中一个女人的孩子说:“现在,告诉我食物在哪儿。”

二十 抵达目标

我与西苏斯、迫斯特、费尔亥尔三队汇合,各自都并没有大碍。

我质问道:“西苏斯!你怎么判断他们是强盗的?”

西苏斯听我语气不善,表情也很是不快,他说:“他们持有枪械,占据我们的目标工厂,即使不是强盗也非常危险,必须先下手为强。”

费尔亥尔与迫斯特在这一点上倒与西苏斯达成一致,迫斯特说道:“至少我们完成了任务。”

我望向那间小屋里的妇孺,又朝他们投以质疑的目光。

费尔亥尔说:“如果他们是‘强盗’的亲友,已经与我们结下了大仇。如果他们与强盗并无瓜葛,我们也管不了他们。”

我叹了口气,知道我们这一次鲁莽的突袭或许已注定了她们的灭亡。

我们前往库房,库房有一扇大铁门,我用搜来的门卡将其打开,只见至少一百吨的罐头堆在眼前。这些人想必在这儿安营扎寨也不太长,并未消耗多少。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笑意,有人兴奋地吹起了口哨,我心中的愧疚也随之消失。我说:“给她们留下十分之一,其余我们全搬走,让沃登把车开近些。”

我们各自选了一个罐头,用火略微加热,里面的油滋滋作响,肉的口感和味道都正常,并没有腐坏,我们笑着填饱了肚子,唯有萨尔瓦多仍闷闷不乐。

我搂住他肩膀,说道:“萨米,怎么愁眉苦脸的?你之前展现的身手很不错。”

萨尔瓦多叹道:“鱼骨,我仍觉得她们很可怜。”

此人多愁善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看在拉米亚的面子上,我唯有和颜悦色地开导他。

我说:“你也知道,我们自身难保,之前若是我们不杀这儿的守卫,死的就是我们。”

萨尔瓦多说:“我们可以选择不来这儿打扰他们。”

我说:“黑棺镇的人需要食物,越多越好,而且这里的保鲜技术,保鲜设备,如果黑棺能借鉴并重现,我们实是做了一件造福于民的好事。他们手里有我们要的东西,而他们绝不会与我们合作。”

萨尔瓦多问:“所以我们就杀了他们?她们呢?那些遗孤呢?”

我说:“我现在想的只是黑棺的居民百姓,你和我们是一边的,不是和她们一边。”

我像哄孩子般说了一通,萨尔瓦多表面上好过了些,我不确定他心里怎么想的,但有些事做着做着就会麻木,等他麻木的时候,就是他接受的时候。

至少他还信任我,愿意跟随我,这才是重要的。

我们找来推车,把罐头全都运上了尤涅,等我们忙完,意识到再过不久又将天黑,于是回到那方便行车的旷野等待下一个早晨。

贝拉坐在她的棺材上,手中拿着一袋饮料,用吸管吸入口中,我见到那是红色的液体,但其余人都装作没看见,我也不问。

贝拉问:“离博物馆还有多远?”

我说:“如果乏加的路线图没错,我们后天就能到。”

贝拉又问:“乏加的路线图通常不会错,对不对?”

西苏斯答道:“就怕地形变迁,让地形地貌与百年前截然不同,有时前方会出现异空间。”

贝拉皱起秀眉,问道:“可以避免吗?我已经有些不耐烦啦。”

我说:“一般而言,越重的物体,越不易受异空间的影响,或许尤涅能正常行驶。”

然而我并不是搞科学的,这话也并没有什么根据,我只是希望早点结束这次远征,拿到我的酬劳。

在我拾荒的生涯中,我杀过幼小的恶魔,可并不习惯残杀弱小的人,我担心照眼前的走势,未来会犯下此罪,我自信能保持理智,可最可怕的是,我的理智强迫我进行这样的杀戮。

我们的目的地是旧金山古代艺术博物馆,这是新建的,与现代艺术博物馆截然不同。

两天后的晚间,我们到了,博物馆的造型像是一座双楼的教堂,两座高塔并肩而立,在高塔之间是它的广阔展厅,历经百年岁月,它的外形依然完好,在月光照耀下,表面并无裂痕,只是那些疯长的树木缠住了它。

一些窗口破碎了,不知是不是人为造成的,透过窗口,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不过我不认为会有哪些闲来无事、自身难保的人偷走这些古物,除非是迈克尔此类吃饱喝足、衣食无忧的公子哥。

离天亮还有大约是一个小时,贝拉急切地说:“我们这就进去!”

迫斯特转动腕表,说:“里面没有恶魔的迹象。”

我说:“要小心,这腕表只能侦测常见的恶魔,还有些不常见的,对我们而言无法侦查,还是老样子,迫斯特一队留在车里守着。”

迫斯特摇头道:“尤涅无需守卫,少量恶魔根本不敢靠近,如果真遇上大群恶魔,我们还是只能待在车里。”

我点点头,贝拉取出乏加绘制的博物馆地形图,说道:“从正门入内,应该一直朝最北面走,亨利·佩慈的照片上显示的橱窗应该是在北面。”

我惊讶问道:“通过一张照片,乏加能甄别得这么准确?”

贝拉笑道:“这我就搞不懂啦,总之只能相信乏加。”

我们不复多言,西苏斯一队擅长探测放哨,于是走在前方,我们尾随其后。

推开博物馆的门,就是一条走廊,我们通过夜视镜能看清眼前的景象,地上铺着地毯,地毯上长满杂草,看不出有人走过的迹象。

过了走廊,则是展厅,分隔成一个个房间,我看见古希腊的雕塑,东方的字画,欧洲某国的油画,蛮荒文明的图腾,古代战场上的马车等等。

如果迈克尔在这儿,肯定恨不得把这里完好的展品都搬空。

西苏斯三人慎重前进,可这里并无人迹,更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即使如此,每当我听见有人踩碎小石头的声音,仍不禁心惊胆颤。

寂静中,我听见蹄子响声,踏、踏、踏地,回荡在走廊上空,其他人顿时全部察觉,端起枪,对准声音方向。那蹄子声音朝这边来,伴随着如马喘息般的声音。

这博物馆中如何会有马?

走廊的远端出现一个魁伟庞大的身影,像是书中的驼鹿,一对角奇形怪状,像是乱长的珊瑚。

虽然我们藏身于黑暗,它也知道我们在这儿了,它朝我们大叫,我听出它声音中的敌意。我说:“开火!”

我不确定是不是需要用神剑弹,反正我自己的已经用完,我们制定的计划是,由迫斯特使用神剑弹谨慎开枪,其余人用寻常子弹射击。

那驼鹿低头转动双角,它的角实在太大,将子弹挡住,神剑弹对它无效。火光亮起,我见那双角是血红的,长满了尖刺。随后,它迈开大步,撞向我们,来势迅猛。

活靶子大喊:“躲到两旁!”他一把拽下一块门板,驼鹿双角将门板撞得七零八落,活靶子倒下,驼鹿停了,萨尔瓦多绕到驼鹿背后,继续射击,那驼鹿震怒地甩头,把一个游骑兵撞飞。但我们人多枪多,一轮齐射之后,它惨声咽气。

我见到过变异的动物,但这驼鹿变化惊人,它满口的牙又尖又利,对角闪着寒光,上面留有骨头,是被它刺死的人骨,它的双眼如猫一般闪着荧光。

活靶子伤得不重,另一人也还活着,贝拉说:“真是麻烦,你们谁去前面探路?”

它如此体型应当是独居的,可它这模样显然恶魔化了,未必不是群居。

我说:“我去,你们在这儿两旁埋伏好,如果有,就引出来杀了,避开鹿角。”

走了大约两百米,我在大厅中见到了其余驼鹿,一共三头,它们在吃铺满地面的草,坚硬的牙咀嚼着,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当它们抬头时,角的高度几近三米。

我涂上毒蛇之血,悄然靠近,但我大意了,没服阿蒙之水,当我离其中一头只有三米时,另一头恰好转过脑袋,看见了我。

我一个箭步,刀刺入最近的那头后腿,它痛的嗷嗷大叫,伸腿踢我,被我惊险避开,毒素令它麻痹,它很快躺倒了。

另外两头驼鹿放声怒吼,似是在痛惜同伴之死,它们一同冲向我。我躲闪不及,立刻使出“铁莲”,我耳中响声大作,脑袋一晕,人朝后摔倒。我翻了几个跟头,再去看它们,它们也被我的念刃震得晕乎乎的。

我立刻逃出大厅,它们眼睛亮着红光,在后对我穷追不舍,我跑到走廊,它们气急败坏之下,撞破了大厅的门,又是缓了缓。它们跑得远比我快,但我趁它们发愣时拉开了距离,它们一时追不上我。

跑至包围圈,子弹从两旁射出,一头驼鹿瞬间被神剑弹击杀,剩余一头立刻反应过来,低头一撞,居然将墙板撞得粉碎。有人被压倒在门下,驼鹿的重量完全压在他们身上,他们痛苦大叫。

忽然间,贝拉跳至驼鹿后背,驼鹿扬蹄腾跃,但贝拉的动作迅捷优雅,在一瞬间又到了驼鹿正前方,她一伸手,手掌如刀一般刺入驼鹿下巴,当她抽出手后,那驼鹿发出悲鸣,轰然倒地而死。

她不仅迅速,而且轻盈,仿佛与我们处于不同的宇宙法则下,她以数倍于驼鹿的速度行动,可却仿佛蚊虫,轻巧得不可思议。我们见她擦拭着血红的手,一时都被她深深震慑。

贝拉嘘了一声,说:“喂喂,干什么?你们这么多男人盯着人家看,人家好怕呢。”

二十一 埋骨之处

我遇到的血族全是惊人的生物,但好在她与我们是一边的。贝拉或许远比瓦希莉莎弱小,但对凡人而言,她依然宛如神明。

我该如何与他们并列争权?

门板下的人没死,只是鼻青脸肿,迫斯特的手折了,扭曲变形,萨尔瓦多给他打了一针,相信很快就会好转。

这是我第一次带队出征,最好没伤亡,我甚至不希望迫斯特死,毕竟他和费尔亥尔把我当做自己人,而且他们的生还也能提升贵族们对我能力的评价。

我问:“需不需要休息?”

贝拉说:“不需要,快进快出,早点完成这差使。”

我不解相望,总觉得她似乎是比迈克尔更狂热的古董收藏家,她途中总是迫不及待的。

贝拉看出我的困惑,说:“等天一亮,我就不能动啦。”

我们顺着我探过的路前行,踏入那片草地,我蹲下用光照,发现这草是红色的。

我说:“驼鹿是被这血草吸引而来。”

西苏斯附和道:“不错,这年头,人不像人,野兽不像野兽,都朝恶魔的方向变化。”

迫斯特冷笑道:“我假装没听见你这话,但你给我小心些。”

贝拉说:“还记得吗?那张照片显示的橱窗就在这一带,快去找雕像!”

我们唯有分散了去找,此地展品繁多,一时间并无收获。同时,我们还得小心可能存在的危险,我紧张不已,警惕地看着每一个人,生怕稍有闪失,令他们惨死,毕竟在这地方,人的性命脆弱的宛如薄纸。

随着搜索范围渐增,我时不时喊:“萨尔瓦多,别去那个角落!活靶子!退后,先用手电筒照!迫斯特、强森!别趴地上,太危险了!费尔亥尔,景元,那辆马车很诡异,别靠太近!”

他们不听我的,我行我素,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满头大汗。

贝拉忽然喊:“都给我安静!我听见了什么!”

我闭口不语。

贝拉走到先前驼鹿吃草的地上,俯身听了一会儿,说:“这下面,地板下面有声音。”

我服下奥丁之眼,地板下有人窃窃私语,那像是一种祈祷,虔诚、低微得近乎无声,然而努力去听,却令人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悲伤。

地板下似乎有数十人,近百人!都是少女,或是极幼小的孩子!

萨尔瓦多问:“怎么样?”

我说:“见鬼了,有人在里头,他们都很绝望。”

贝拉问:“是异空间?”

我们都认为很有可能。

我说:“好,我进去看看,那雕像说不定就在里面,你们没听到我的指示,千万别轻举妄动。”

如果真是伊克斯女神像,他们很可能会因此自尽,我未必来得及救这许多人,更无法应付这许多影妖。

萨尔瓦多说:“注意些,别大意。”

迫斯特取出炸药,放在地上,我们躲到远处,将其引爆,一声足以致人耳聋的爆炸,地板下方露出一个窟窿,洞不浅,大约两米半,有台阶向下,足够容常人行走。

他们用钢铁绳索拴住我的腰,我鼓足勇气,坚定意志,往下走。

这地方全是暗的,只是个地道,红色的砖墙,用木架支撑着不倒,一股腐臭味儿。

那些年幼的声音时断时续,我是不是疯了?

这让我想起了乏加出生的那个地下设施,我得小心类似的精神攻击。

凝神,凝神,一刻不能放松,一刻不能分神,继续朝前走,提前察觉最细微的危险,我是唯一能抵抗伊克斯诅咒的人,我必须保全自己。

我大概犯了个错,我应该让个某个炮灰走在前面,如果他出事了,我可以救他,但如果我出事了,没人能救得了我。

这墙上有一块红斑,颜色更深一些,是不是血手印?好像是的,那气味儿更深更浓了,我闻到过,那是死去多时的尸体味道。我该戴上氧气面罩吗?可那会让我分心,也会遮挡我的视线。

听见了吗?我似乎听见了一句完整的话。她在说什么?或许是那是什么人?

我就在刚才,见到一个小女孩儿朝里走,她穿着血红的袍子,那是我的幻觉吗?我已经遭到精神攻击了?

我没法分辨真实与假象,因为全无痕迹,即使我被影响了,我也不知道。

我总有一天得找出防范的方法,但现在会不会太迟了?

我确确实实听到了,是个小女孩儿:“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我死后,真的能变漂亮?”

另一个少女:“感谢你,先生,让我鼓足勇气,我不怕死了,我现在即将走向自由。”

又一个不同的少女:“先生?我我改变主意了,我还想活下去!什么?不,不,先生,我真的不想”

少女:“先生,我把性命献给伊克斯女神!”

少女:“先生,我的死真能让我的妹妹好转吗?”

我听见了无数少女的声音!她们很可怜,很凄凉,那个所谓的先生正逼迫她们她们自杀。

这里就是伊克斯雕像所在,伊克斯三姐妹之一。

一阵冷风吹来,我意识到自己深陷幻象中了。

那是一群来博物馆参观的女学生,穿着整齐的校服,其中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女愁眉不展,似乎被人孤立,还受人取笑。

她走到伊克斯女神像前,那雕像是个披着长袍,迈步行走的少女形状。瘦小女孩儿被雕像吸引,盯着雕像看。

一个西装笔挺的大鼻子男人出现在她身边,他问:“你有心事吗?孩子?”

她看着他,很快扭过了头,问:“先生,你是谁?”

大鼻子男人说:“我是这里的馆长,我很乐于帮助你,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这场景消失了,另一场景浮现。馆长让瘦小女孩儿穿上红色长袍,穿过这地下通道,他捧着伊克斯女神像,在途中向她柔声细语地讲述玛雅人关于伊克斯女神的信仰。

他说:“有些时候,死亡并不可怕,相反,死亡是崇高的,是与伊克斯三姐妹的契约,当你死后,生前的一切痛苦都将不复,你将进入最美好的天堂,在那里,你将成为伴随伊克斯女神的精灵,不仅自己可以过得很好,还能帮助家人摆脱困境。”

女孩儿颤声说:“死?”

馆长的表情陶醉、虔诚,在幽暗中,他的脸显得极瘦,颧骨高耸,笑容诡异,他说:“别害怕,你所要做的只是相信。”

他们来到通道的尽头,这是一间宽阔的密室,密室中已经有许多红衣女孩儿等着瘦小少女,她们像是玩过家家般围城一圈,期待地看着来者,但她们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像是一群饥饿的小恶魔。

当瘦小女孩儿在她们中间坐下时,她们开始唱诵,那迷魂的歌词单调而刺耳,热情却隐隐透着邪恶。

然后,其中一个陌生的女孩儿站起身,她脱下兜帽,露出枯瘦而惨白的脸,微笑着拿起一柄匕首,跪在女神像之前,朝自己的脖子刺去。

我重重捏紧拳头,指甲刺入肌肤,头脑因疼痛而清醒。

我已经在那密室里,地上堆满了那些那些尸骨,骨骼很矮,是那些女孩儿的。

那个馆长诱骗她们,成立了个残忍的邪教,让她们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祭典伊克斯三姐妹。

在尸骸之中,那直立的邪神像正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脸,可越是如此,脊梁骨越倍感冰冷。

我的身后有人痛苦低哼,我回首望见贝拉、萨尔瓦多他们已全在这密室中,他们为什么我不是让他们别跟来了吗?

他们无法动弹,但缠住他们的并非他们的影子,那些少女的尸骸上长出白色的花,花瓣化作轻柔的绳索,披在他们身上。贝拉如在做着无法醒来的梦,双眼紧闭,身子发抖。

当花瓣飘过时,我听到少女们在欢笑,似乎她们真的在死后找到了幸福,贝拉她们是被这笑声吸引至此?

我还清醒,因为我承受过同样的危机,可我同样神经麻痹,身子不听使唤。

女孩儿笑道:“新的朋友,欢迎欢迎,欢迎来到我们死后的世界,我们已经很久没遇到过新朋友啦。”

萨尔瓦多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我竭力说:“馆长骗了你们,你们并非身在极乐的天堂。”

女孩儿们说:“可我们很幸福,非常幸福。”“我们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我们永远在一起,是最快乐的家人。”“我们再也不出去,外面的世界太大太危险,我们在这儿最安全,永远是光明的。”

我急中生智,说:“你们想看星星吗?”

她们说:“星星?确实,我们已经很久没瞧见了。”

我说:“世界变了,现在,一抬头,就能见到亿万颗星星,将夜空照耀成淡紫色,那是来自茫茫宇宙亿万光年之外的光辉,超越了时空,遥远而神秘,说不出的美。你们在极乐净土,却肯定见不到星辰。”

唯有黑暗中,星星才会显现。

她们窃窃私语,过了几分钟,一个女孩儿说:“好吧,我们偷偷放了你,你带我们去看夜空,去看星星。”

在我恢复行动的一刹那,我释放出我的影子,将那女邪神像抓住,它脱离了祭坛,刹那间,那些少女发出哭喊:“你骗人!你破坏了我们的家园!”“这下我们该去哪儿?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大伙儿!”

她们发出逃难者的哭嚎,可我硬起心肠,毫不理会,再过不久,声音变得极为微弱,她们似乎真正地逝去了。

二十二 邪魔之血

从结果上看,我确实欺骗了她们,但我告诉自己,我本可以把这雕像带到屋外,这样她们就能见到星夜,她们未能弥留,这倒也出乎我意料,总而言之,这不是我的错,只是误会罢了。

游骑兵们摇晃数下,恢复了平衡,他们神情依然恐惧,尚未能摆脱那些少女悲剧的阴影。

我说:“得手了!快撤!”

贝拉说:“把雕像给我!”

我还未来得及这么做,清脆的声音敲击于地,密室的门突然关上,那是铁门,不易打开。在尸骸的小山中钻出一个男人,他形如枯槁,一头灰白短发,脸正中的鼻子又尖又大,他就是幻觉中那博物馆的馆长。

他的话语声犹如梦呓:“你们害了我的孩子们。”

我看见他口中尖锐的犬牙,他与贝拉是同胞,他同样被雕像转化为了此类妖异,遭遇与亨利相似。

贝拉一瞬间闪至他面前,手掌如同铡刀,从馆长的右肩切入,一直割至左腹,馆长痛呼,朝后退避。贝拉厉声呼喝,用更惊人的速度追上了馆长,但她一脚踏入骨头堆中,没料到里头有陷阱。

咔地一声,两个捕兽夹如尖牙般咬入她的血肉,贝拉痛得大叫,跌落于尸骸间。

我喊:“射击!掩护贝拉!”

不待我说,他们已经开枪,霎时枪林弹雨,但馆长纵身一跃,躲到一个橱柜后,子弹把橱柜打成了马蜂窝,可馆长却不见了。

迫斯特骂了一声,他身躯胀大,半边成了恶魔形态,费尔亥尔说道:“小心别把恶魔引来!”似乎这么做有不小的风险。

我急忙上前替贝拉查看伤势,她已经把捕兽夹拆开,腿伤极快地愈合,她喊:“让我吸你的血,快。”

我骇然道:“不行!”

贝拉猛扑向我,我犹豫了一瞬,她的牙已透过衣物,咬入我肩膀。这感觉令人十分舒泰,像是与爱人拥抱于温暖的午后一般,我的血犹如决堤,流入她唇齿间,过了半分钟,她说:“你躺一会儿,千万别动。”

我感到虚弱无力,说:“你吸错人了!我是除你之外最可靠的战士,你怎能”

贝拉说:“有我足够了!”

此时,馆长从天而降,落在游骑兵景元身上,一口咬入他脖子,景元的血像是喷泉,朝各处喷洒,他顷刻间闷哼着躺倒,我知道景元活不成了,心中悔恨,这意味着我要付景元的抚恤金。

贝拉追击那馆长,一眨眼,她已经在馆长身后,然而馆长的脑袋完全翻转,像是猫头鹰似的,口中吐出长舌,贝拉有些吃惊,双手一转一推,没被长舌缠住。馆长又钻入了骨堆中,像是入水的鱼。

贝拉咬牙道:“是斯密茨之血?”

萨尔瓦多问:“什么斯密茨?”

贝拉说:“是血族消失的血脉之一,擅长器官变化,他融化成血水,在地下游荡。”

萨尔瓦多霎时开枪,击中我身边的一团血,血液表面泛起波澜,一转眼溜走,是那馆长,他想先杀了我。

我急忙喝下毒蛇之血,以防不测。

贝拉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像是古代僧侣坐禅,过了十秒,她倏然一动,抓住活靶子身后现身的黑影,馆长“哇哇”厉吼,口中长舌宛如铁鞭,砸向贝拉。贝拉躲开,两拳击中馆长脑袋,第一拳让他的脸凹陷下去,第二拳令我们听到了骨头碎裂的脆响。

馆长举起手,用锋利的指甲做最后的顽抗,贝拉喊道:“接着!”将馆长朝迫斯特扔去,迫斯特用恶魔的巨臂一捏,将馆长拦腰捏断。

众人齐声欢呼:“干掉他了!”

贝拉长舒一口气,说:“真不容易,都做的不错”

此刻,我发现活靶子有些不对劲,他身子歪斜,像是一下子半身不遂了。我瞪大眼睛,看清活靶子喉咙已被切开,却没鲜血流出。

他的咽喉处是他体表唯一的弱点。这意味着他被馆长的舌鞭击中了,馆长临死前攻击贝拉的那一击,其实对准的是活靶子。

我急喊:“萨尔瓦多!小心!”

活靶子哀声呼号,双眼翻白,双手抓向萨尔瓦多,萨尔瓦多反应过来,一个鱼跃,活靶子没能扑中。

贝拉咬牙道:“是寄生的伎俩,好个卑鄙的杂种!”活靶子转动身躯,嘴里的舌头一伸一缩,像是刚睡醒的、有气无力的蛇。

迫斯特喊:“趁他还没适应,用神剑弹杀了他!”

活靶子行动迟缓,位于众人之间,众人一轮火力过后,活靶子浑身千疮百孔。

我们别无办法,活靶子在被馆长击中的一瞬间就已经死了。

然而馆长还活着,他的血从活靶子体内流出,泊泊冒泡,缓缓凝聚,众人震惊于他的生命力,不知该如何是好。

贝拉说:“有没有火焰喷射器?有没有汽油?”

众人面面相觑,西苏斯说:“没带。”

我大声说:“看我的!”走上几步,用辉煌之手伸入血水,小声念咒。不多时,血水成了凝固的金箔。迫斯特与费尔亥尔互望一眼,面有得色。

我问贝拉:“这下解决了吗?”

贝拉说:“是,他死绝了。现在把雕像给我。”她接过雕像,前后仔细看了一遍,面露笑意,说道:“就是它,伊克斯三姐妹的神器,果然名不虚传。”

我们险些全死在它的邪术之下,亲身领教后,思之不寒而栗。

萨尔瓦多跪在活靶子尸体前,哭得十分伤心。我什么都没说,摸着他脑袋,陪他站了一会儿,直到他抬头看我,我说:“走吧。”

他问:“活靶子的尸体怎么办?”

我说:“留在这儿,还能怎么办?我们没带汽油,无法火化。”

萨尔瓦多说:“就就这样处置?”

我说:“他有遗孀吗?他有孩子吗?”

萨尔瓦多点了点头。

我说:“那才是他最珍贵的遗物,他的尸体可不是,我们会替他申请高额的抚恤金。”

萨尔瓦多小声向我道谢。

我们在密室中搜索一番,发现了馆长的日记:馆长是个叫柯瑞坡的人,他自从收藏伊克斯女神像后,很快便被女神像控制了精神,他依照玛雅邪教的习俗,在来参观博物馆的女学生中挑选那些忧郁弱小的,引诱她们加入伊克斯教会,并让这些少女秘密发展教徒。

这邪教的最终目的是让少女们死于邪神像前,但起先,她们会如同家庭一般聚会,讨论那些欢快的话题,形成紧密的气氛,让人产生精神上的压迫和依赖。

惨剧发生于末日之前,在某一天,在馆长的授意下,她们集体自我了断。

这做法让我厌恶至极,但那些少女的“灵魂”却自称留在了快乐的死后世界。

然而那真的是她们的灵魂吗?那真的是那些可悲的少女吗?我认为不是,那只是脑波的残余,回荡在这血腥残忍的密室中,继续替伊克斯三姐妹施行祭祀之举,引诱外人死于驼鹿之角。我消灭的并非那些少女,而是被伊克斯蛊惑的邪灵。

我找到贝拉,说:“长官,我有个想法,你能替我向勒钢转达吗?”

贝拉说:“但说无妨。”

我说:“与其寄希望于找另外一个尤涅,不如饲养这些驼鹿,充当运输队。”

贝拉笑道:“驼鹿?”

我答道:“是的,这些驼鹿经过变异后很强壮,很迅速,而且耐性不俗。它们只需吃草”

贝拉说:“是这些血草。”

我说:“不一定,这些血草将它们进一步变成了凶残的怪兽,可其实未必是它们真正的食物。荒野上生长最快的就是这些草木,我看在黑棺的镇上也不少。”

贝拉说:“你也看到这些驼鹿发起疯来有多可怕,万一失控,只怕会死很多人。”

我说:“但可以试试,找些小驼鹿来养,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贝拉叹道:“小驼鹿?上哪儿找呢?我们可不敢冒险进入森林。”

我走向大厅一角,揭开一块布,里面躺着五只小驼鹿,它们尚未如父母般进食,也并未表现出恶魔化的迹象,睁开闪亮的大眼睛看着我们,眼中唯有惧意,并无敌意,先前搜寻时,我故意挡住了这一块地方。

贝拉微笑道:“我们杀了它们的父母,然后把它们带回去抚养长大?”

我说:“伊克斯的邪教利用性命制造了那些血草,而血草会让这些小驼鹿变得凶残,现在我们捣毁了邪教,这血草很快就会枯萎,它们缺乏照料,无法生存。我倒觉得我们是助它们的父母解脱,也替它们找到了新的家园。”

贝拉说:“你说起来倒也振振有词。我还以为我们血族才是最擅长道貌岸然,说一套做一套的。”

不然我该怎么办?自责自己是个残忍卑鄙之徒?我只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实现黑棺定下的大方针。

我说:“在找到可靠的交通工具前,总得进行各种尝试,不是吗?”

贝拉叹道:“你这少尉可着实大胆,以你的身份,本不该提出这许多非分之想。不过你这少尉也当不了多久了。”

我心头一震,急道:“可我此行有功无过,你怎能”

贝拉笑道:“放心,我将告诉母亲,她会让勒钢升你的官儿,不过在你够格之前,还是学着低调点好。”

这让我满心喜悦:我意识到我又结结实实地朝前迈进了一大步。

但景元、活靶子的死又令我心生阴霾。我知道在远离黑棺的地方,世界更为神秘,更为凶险,与之相比,我们这里简直和平得宛如新手村。

黑棺目前的人手与科技尚不足以支撑它的梦想。

我也是。

我需要强大的盟友,如亚伯那样的异类可遇而不可求,但至少得有贝拉这样的身手。可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怎会愿意以身犯险,拓荒远行呢?

我万不愿把拉米亚牵涉进来。

二十三 怪异空袭

小驼鹿蹦跳着,也愿意吃我们找来的植物,只是它们随地排泄的习性令人头疼,我们不得不时常打扫,好在尤涅的通风系统帮了大忙。

它们不害怕我们了,也不知道是我们杀了它们的长辈。

我对它们的生活习性毫无头绪,该如何驯养它们?或许附近有动物园之类的地方,留有古代的资料,可供借鉴。

夜间,我们继续在空旷的荒野安营扎寨。途中我们又找了不少物资,堆在货仓里,这让货仓顿时拥挤了许多。

一位叫强森的游骑兵说:“谁要出去透透气?”

正武笑道:“我正好得去外头解决,顺便看看星空。”

费尔亥尔叹道:“那些密道中的女孩儿,我总算知道她们的感受了,在这铁罐子里待得太久,为了看一眼星辰,我也情愿上当。”

我大声说:“我们本就住在黑棺里!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西苏斯说:“至少黑棺里空气清新,还不是你带来的这些小家伙污染了空气?”

我说:“当心外头危险,有恶魔出没。”

正武说:“长官,恶魔不敢靠近尤涅,而且我们会盯紧的。”

这句长官让我心头窃喜,我说:“好,想外出的可以外出,但不能松懈。”

贝拉说:“我与你放这些小家伙跑跑。”她拿着雕像,我们打开舱门,来到车外,小驼鹿高兴地满地溜达,肆意妄为,要不是贝拉动作神速,绝管不住它们。有时,贝拉把一头小驼鹿轻轻放倒,见它仓惶的模样,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此刻,她全然就像个正值青春期的顽皮少女,而不是吸血的异族。

我说:“小心,你应该把雕像留在车里。”

贝拉说:“我总觉得这雕像很神奇,很精美,有那种古老而永恒的意味,我也不知为什么,我急着只想解开它身上的谜团。”

我后退几步,把一只小驼鹿捉了回来,又说:“你不会也中了伊克斯姐妹的邪术吧。”

贝拉答道:“如果我中了邪,我应该满脑子只想着自杀吗?”

我说:“或许是骗别人自杀,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晚风拂动着贝拉的金发,她拨开飘动的发丝,朦胧的月光照着她,令她宛如夜晚与月亮的女精灵,她说:“还有一个,不知道会在哪儿。”

我说:“最好永远也不知道,我总担心集齐雕像会出事。”

她说道:“雕像能把人变作血族,对我们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问:“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这雕像上有病毒,接触多了,就会染病而已。”

贝拉轻柔地把一头小驼鹿转了个身,让它回到圈子里,她笑道:“是该放这些小家伙走走,至少它们会尿在车外。”随后,她肃然道:“血之诅咒并不是病毒。”

我说:“我认为这是一种嗜血型狂犬病,病毒源通过血液传染。”

贝拉叱道:“胡说,你知道我们如何制造自己的同类?”

我不太想听,可好奇心终究赢了,问:“怎么做?”

贝拉脑袋凑近,牙齿在我脖子旁游移,我感到后背上流下冷汗,听她柔声说:“我把你浑身的血吸干,只需要几分钟,到那时,你就会死。然后,我会把我体内三分之一的血输入你体内。你将死而复生,你的心脏不再跳动,甚至不见了,另一颗肉瘤取代了它。你再也无须呼吸,你将比最饥饿的老虎更急切地渴望鲜血,而且,这渴望强烈至极,让人发疯。那时,你就成了我们的同胞,我们称之为‘血亲’。”

她的牙刺入我肌肤,很疼,我骇然说道:“别”

她笑了笑,说:“你想得美,执政官下令,决不许我们再制造任何同类。”

她离我远了些,使我有种死里逃生的解脱感。

我说:“或许是通过大量的血液交换才能”

她说道:“你的偏见极其固执,朗基努斯,随你怎么想,但就我所知,除了这仪式之外,再没有其余方法能制造血族,而这雕像却超越了我的认知,它或许牵涉到血族的起源,能让我们追溯到最初的血族。”

我问:“你们不是说该隐是最早的那个么?”

她说:“该隐终究只是神话,我们有此信仰,却并无定论。”

我说:“可我亲眼见过亚伯,你也看见了。”

她笑道:“你不相信血族的诅咒,却相信那人真是亚伯?”

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是,可能魔法的尽头是科学,也可能科学的尽头是魔法。

我低头见到小驼鹿环绕在我身边,居然并不乱跑。贝拉笑道:“这群笨蛋,它们把你当做亲人了?”

我让它们去找贝拉,它们居然听懂了,贝拉伸手抚摸它们的脑袋,说:“动物比人单纯,比人可爱,它们傻头傻脑的,甚至不记得你的坏处,你觉得呢?”

我说:“和大多数人相比是如此。”这时候,我觉得放风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喊道:“都准备回舱!”

突然间,空中无声无息地落下一根钢铁似长索,将贝拉紧紧捆住,贝拉惊叫起来,一松手,将雕像抛给了我。

我看见那长索来自于一个深蓝色大章鱼,它漂浮着,离地六米,身体大约两米,三根触臂各约三米,我来不及惊讶,立即招出鱼刺枪,使出念刃,那触臂被我斩断,贝拉摔在我身边。

章鱼挥舞其余两根触臂,我抓起贝拉一躲,但未能躲开,触臂捆住了我的双脚,将我向上提,我把贝拉扔开,自己被吊在半空,无法施展石杉,这正是我技艺仍不成熟之故,我把雕像又抛给了贝拉。

贝拉怒道:“你们愣着做什么?朝它开枪啊!”

话音刚落,枪弹连连命中那大章鱼,它似乎是钢铁之躯,子弹只在它表面留下浅浅的痕迹,伤不了它分毫。贝拉奋力挣开束缚,动用她的神速,手掌劈砍,钢索断裂,我摔回了地面。

章鱼剩余的触臂一刺,杀了个游骑兵,我见到它其余两根触臂正在重生,但这一次长出的并非钢索,而是血肉。它体外的要么是铁甲,要么是它的皮层。

我的腿伤了筋骨,立刻打了治疗针。章鱼飘动,追向贝拉,触臂朝她连抓,贝拉用神速左躲右闪,陡然间跳起身,踢中章鱼,那章鱼失衡,从空中坠落,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音。贝拉踏在章鱼身上,目露凶光,双拳不断砸向章鱼,它的铁甲被撕开,贝拉开始将它一块块皮肉剥碎。

见她已经得胜,正在虐杀敌手,我们也不再射击。

然而,章鱼体内倏然钻出一人,那人指尖射出一道火焰,贝拉身上着火,厉声尖叫,显得又惊恐又痛苦。我看那人佝偻着身子,是个其貌不扬的瘦老头,戴着墨镜,头上一顶古怪的学院帽,他手中握着一根木刺,刺入贝拉心脏,贝拉的身子僵住了,老头用奇异的手法灭了贝拉身上的火,将贝拉抱起。

我以为贝拉死了,心中惊骇,但立时想起瓦希莉莎也被亚伯重创过心脏部位,她还活着,只是失去了意识。

我们朝老头开火,老头躲在章鱼身后。我喊:“绕!往前绕!近距离作战!”忽听风声大作,那老头背后长出蝙蝠般的翅膀,霎时已腾空而起,带着贝拉,飞向远方。我们一轮齐射,可我们早已耗尽了神剑弹,老头中了几枪,行动并未受阻,转眼消失在山后。

西苏斯急道:“必须救回她,不然我们全都要上军事法庭,而且必然是死刑!”

我怒道:“是哪些混蛋说要兜风透气的?”

迫斯特说:“现在不是甩锅的时候,而且你是长官,无论怎样,你都要负全责。”

我急火攻心,头晕脑胀,可立时强迫自己镇定,我说:“你们全进入尤涅,再不许给我出来!”

迫斯特问:“那贝拉怎么办?”

我说:“我去救,你们别给我碍事!”

沃登通过广播系统喊道:“用尤涅追更快!”

我大喊:“够了!全给我闭嘴!给我照顾好驼鹿!”不再管他们,全力向山后飞奔。

之前我伤了腿,可伤势不重,更何况现在顾不得疼痛,我是所有拾荒者中最快的飞毛腿,当我全速冲刺时,偶尔能够追上野兔。

我服下奥丁之眼,药水能让我侦查到数十米外的活动,可那个章鱼腹中的老头离我远不止数十米,我只知道大概的方向,可万一他改变方向了呢?若是那样,我跑得越快,错得越离谱。

前方传来恶魔的呼喊声,我急忙喝下阿蒙之水,但很快意识到它们看到的不是我,而是那个老头从低空掠过,惊扰了它们。

我找向恶魔那边,它们并未注意到我,我绕过恶魔群,继续竭力奔跑,快马加鞭。此时,我感到从辉煌之手中传来力量,令我疲倦一扫而空,腿脚更为有力。

对,费尔亥尔说辉煌之手能改善我的体质,现在终于证明了他这句话的正确性,我现在跑得像一匹马那样快。

大约跑了半个小时,我又没了把握。我茫然四顾,万分幸运地在地上见到了一滴血,那血在黑夜中反射着月光,有几分耀眼。

那是贝拉的血,她还有一些意识,并没试图让自己的伤口愈合,这是她给我的线索。

一圈两米高得铁栅栏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一跳,居然灵敏地翻越过去。

在茂密树林中,我见到一个个漆黑的大牢笼。

真是见鬼了,这里竟是个动物园。

二十四 猿猴丛林

由于植物泛滥,这儿简直像是个失控的雨林,若非我见到墙上的文字,我又怎能得知这里曾经是动物园?

笼子里的动物大多失踪,也许是无人喂养而死,也许是灾难降临而死,可我难以断定是否有其他危险,唯一确定的是那个绑匪,他应该藏身于动物园的深处,不然为何他非要专门从此经过?

在几棵树上,我听见急促而尖锐的呼喊声,我抬起头,见到成群高壮的猿类,他们体型与常人相当,爬上爬下十分灵活。它们从一棵树爬向另一棵树,张开嘴,露出满嘴的尖牙,它们必然是食肉的,而且已称霸了这片小树林,幸好并未发现我。

我仍处于隐形中,不想打草惊蛇,然而我怀疑自己弄错了方向,那绑匪是如何通过这里的?

如果他能安然无事地闯过这群猿类,难道这些猿类是他饲养的?

我在丛林中完全迷了路,兜兜转转,却无法找到贝拉留下的记号。我心中不安剧增,生怕那个神秘的绑匪已经害死了贝拉。

这时,我察觉阿蒙之水即将消失,我急忙找一间躲藏的小屋,这里似乎是工作人员的办公场所,我推开门,脑袋微微一乱,药效结束了。

我见到三只猿猴正在撕咬它们的同类,受害者是一只毛发金黄的大猿猴,浑身鲜血淋漓,另三只凶嫌毛发则呈现褐色。我被这残忍的一幕震惊,而它们回过头,吱吱大叫,同时朝我发难。

我用铁莲,寓守于攻,先杀了一只,另一只扑咬我的脑袋,我低头避开,鱼刺枪化成一道白光,将它脑袋刺穿,并刺破了天花板。最后一只发出惊恐的叫喊声,仓惶朝外逃,我一扯枪柄,往下一压,天花板的石块乒乓落下,把那一只砸得头破血流。我一步踏上,也将它刺死。

我前去查看金黄猿猴的状况,它用闪亮的大眼睛看着我,我犹豫着该不该也结果了它,可贝拉关于动物的言论令我打消了这念头。我见它气管险些被咬断,于是用治疗针医治它的伤,过了几分钟,它的呼吸声变得顺畅了些。它低头朝我道谢,朝外爬去。

我大喊:“喂,你不能走,你想去做什么?”可它已出了门,跑向林间,我阻止不及,只能摇头叹气。

这里有几台动物园的电脑,可已经断电,无法开启,我撬开一个保险柜,里面有纸质的关于动物园兽群的百科书,我找到那些猿猴的名称,它们似乎是某种金毛猿猴,可体型已经变大了数倍。

书上说这种猿类在族群中会有一只首领,它们跟从那首领活动,首领占有所有的雌性,并且会杀死潜在的危险,其中雌性的毛发呈金色,雄性的毛发呈褐色,我救下的那一只是雌性了?

我翻找到驼鹿那一页,里面简单介绍了饲养的方法。

我认为这里或许会有动物诊所,那里的药物应该已经过期很久,可纸质的资料应还有留存,我应当能从中借鉴一二。

但我来这儿可不是学如何驯养驼鹿,而是来救贝拉的。

我走出小屋,心中惊呼糟糕,只见树上攀爬着数十只猿猴,全都注视着我,我立时握紧鱼刺枪,但那只被我救了的母猴跳落在地,指着我吱吱发声,随后,一只体型最大的雄性猿猴走向了我,它气派很大,身后跟着一家老小。

我意识到它们或许并无恶意。

那大猿猴指了指母猴的脖子,又指了指小屋,它的随从进屋,把那三只猿猴的尸体拖了出来。大猿猴神色愤怒,用力击打其尸身。

我猜测这三只阴谋叛变,所以打算暗中铲除这猿猴首领的羽翼,我说:“原来如此,很荣幸能效劳。”我认为它多半是听不懂的,然而大猿猴却朝我鞠了一躬。

我问:“见过一个长翅膀的怪客由此飞过吗?他怀抱着一个女人。”一边说,一边连连比划。

猿猴首领点点头,拉着我的手,随后爬上了树。那母猴抱了抱我,似是示意我跟上,另有许多小猿猴跟在我身边,低声鸣叫着。

我心想:“这些猿猴害怕那个绑匪,希望我能替它们杀了他?它们倒也不蠢,连我都想利用?好吧,算它们精明。”

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它们带我到了一处小山,山上有一间漆黑的两层屋子,屋子的阳台上,我见到了那个绑匪,贝拉就在他身边,躺在一具石棺中,那绑匪的模样令我心惊,他长出一条如船锚的尾巴,双手指甲又尖又长,脑袋全是白色,呈光滑而畸怪的方形,后脑骨凸起,一张脸上的表情显得贪婪、饥饿与恶毒。

他像是那些白色恶魔,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白色恶魔,他没有长角,个子算是瘦高,不如其余白色恶魔健壮,眼睛里充满邪恶的智慧。他身上穿着衣物,我由此断定他是那绑匪变化而成的。

奥丁之眼的作用下,我的视力得以增强,我见到伊克斯姐妹雕像位于贝拉的腹部,那恶魔用尖锐的手指缓慢地做着手势,口中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雕像闪着红光,像水一样流淌于贝拉体表。

它在用贝拉做祭品,试图增强邪神像的作用,莫非它也听命于伊克斯三姐妹?玛雅人难道也曾与恶魔接触?

我无暇思考,立即展开行动,我并没有神剑弹,唯有尽可能接近它,将石杉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吹来一阵晚风,树木哗啦啦地摇晃着,恶魔全神贯注,充耳不闻,我的机会来了。

我脚步轻柔,宛如野猫,飞快地穿过草地,绕到小屋后方,为了以防万一,我再度服下阿蒙之水,这让我产生了一丝担心,生怕使用过度,让拉米亚成了寡妇,好在我硬撑着忍耐过去。

我记得那时埋伏拉米亚的吉良能看穿隐形,我不能大意。

我小声地推开门,找到通往二层的楼梯,穿过走廊与房间,我看见了阳台,两扇大落地窗将阳台与房间隔开。那个方脸恶魔仍在念咒,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外太空般怪异。

落地窗可以横移,可如果我打开落地窗,它立刻就能察觉到我,我站在离落地窗两米左右的距离,认为窗并不厚,我的石杉能够穿透窗户,威力不会减弱多少,至于能不能伤它,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我双手紧握鱼刺枪,影子与身体融合,突然间,我听见狗吠声,一只几乎如狮子般大小的黑色猎犬出现在落地窗之后,它对着我咧嘴大叫。我当机立断,使出石杉。

那猎犬一扑,挡在恶魔身前,石杉击碎了玻璃,将猎犬斩断,那猎犬流出明亮的血,染红了那恶魔与贝拉。

恶魔转过身,抓起猎犬的尸首,毫不怜惜地扔在一旁。他举起手指,发出一道火焰,我再使用铁莲,轰地一声,我和他之间的屋子陷入一片火海。恶魔手指转动,屋里的火焰变作三个火焰的人形,朝我发动攻击。

这恶魔奇特的发力令我措手不及,唯有后退,一个火人挥拳,我闪身躲避,拳头击中了木墙,燃起另一团火。我将鱼刺枪横扫,击中其中一个火人,那触感介于虚实之间,似乎它们并非真实存在,也并非不存在,那火人朝后踉跄,然而,另一个火人伸手擒抱我,大火顿时燃起。

我身上剧痛,发动念刃,阴影覆盖了我,将火焰熄灭,风一吹,我暴露在外的肌肤似乎被撕开般疼,但我觉得这火人与我的影子一样,是非虚非实之物。

这令我脑中灵感迸发,若有所悟,试图让影子离体,挡住其中一个火人,它居然如我所愿行事。我对付另一个,刺中火人数次,将它结果,我的影子也很快结束了战斗,似乎它战斗起来比我更坚决,更强悍,并且熟练掌握了我所有的剑术。

我掌握了运用影子的诀窍,想到了个主意,我踏上一步,将影子置于黑暗中。

恶魔说:“你是血族?你是拉森魃的血族?”

我喝道:“我是人类,却足以与血族平起平坐!你的死期到了,恶魔!”

恶魔露出冷笑,他拿起伊克斯雕像,我看出他很虚弱,他再度做手势,在他身前裂开了一个窟窿,那窟窿中喷出火炎,但那火炎宛如幻觉,并不引燃周围,随后,之前遇到过得那一类铁甲章鱼从窟窿中升起,窟窿却隐去了,章鱼的触臂挥舞晃动,击碎墙壁,阻挡住我,并朝我逼近。

这时,我的影子到达了目的地,它从背后刺中恶魔的心脏,恶魔痛苦地大吼,他回身抓向我的影子,但影子变作虚体,躲入暗影中。

我咬牙冲刺,从章鱼触臂的缝隙中穿过,从恶魔手中夺过雕像,恶魔喊:“你做了些什么?混账!蛆虫!”我将鱼刺枪一刺,再度刺中了恶魔,恶魔惨声呼喊,体型缩小,翻身跳下阳台,下一刻,他高高飞起,我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错失了杀他的良机。

铁甲章鱼仍在后方肆虐,我横抱贝拉,跳出屋子,那章鱼并未追来,过了一会儿,召唤之法似乎结束了,它自行消散。

我从贝拉胸口拔出木刺,贝拉低哼一声,顿时苏醒,我想开口说话,贝拉却用红唇堵上了我的嘴。

她并没吸我的血,相反,我感到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将血送入我口中,我的烧伤刹那间已经不疼了。

贝拉放开了我,笑道:“怎么样?感觉是不是一级棒?”

我不知道她从哪儿得知这梗,我疲累极了,无法接口。

二十五 天渊之隔

贝拉笑着问:“你不打算再饲养些猴子吗?”

那些猿猴在树上大吵大嚷,似在欢庆我除去了恶魔,有些猿猴甚至送来了一些难以下咽的水果。

我叹道:“它们太聪明,黑棺承受不起,我也驯养不了。”

贝拉说:“这话不假,太聪明的人呢,也无法控制,这和动物的道理是一样的。”

我们在小屋中搜查那个恶魔的线索,找到一本残缺的日记。

日记中他透露自己名叫坛奇,一直在找伊克斯三姐妹雕像,他在古典博物馆外设置了某种“魔法仪式”,当我们将伊克斯雕像取出时,他立即得知,并展开了行动。

贝拉胸口的伤势已经愈合,她皱眉眯眼,咬唇片刻,说:“这人好恶心,他肯定是想把我献祭给伊克斯。”

我说:“我赶到的时机恰到好处,他的仪式消耗了他大部分力量,而且还未成功,胜败可以说系于一线。”

贝拉说:“这座邪神像里有奇异之处,我不累,正相反,现在我感觉精神十足,仿佛从没受过伤似的。”

我顿感不安,说:“会不会有什么陷阱或代价?”

贝拉摇头道:“别瞎担心,我好得很。”

此时,早晨即将来临,晨曦将树木染上了万紫千红的色彩,贝拉让我立刻带她到地下室。

地下室被坛奇打扫过,清除了茂盛碍事的植物,一尘不染。

贝拉躺在沙发上,说:“我会睡得像头死猪,你得守着我,寸步不离。”

我说:“这是理所应当的。”

贝拉打了个呵欠,说:“奇怪,我倒不那么困,你陪我说说话吧。”

我心知这是讨好她的良机,虽然我救了她的命,可我也深知人们对这样的大恩多么健忘,女人更容易记得那些让她们心情愉悦的闲扯闲聊,毕竟谁愿意想起那些惊险的时刻?我记得读过一本东方的小说,里面有个叫苗人凤的伟大英雄,他的老婆就是被甜言蜜语拐跑的,令人不胜嘘唏。

我说:“当然可以,但我也倦了,如果你看见我心不在焉,昏昏欲睡,请别见怪,那不是因为你无趣,而是我实在太累。”

她说:“怎么会?我大概是世上最擅长聊天的人,你睡不着的。”

我不由暗暗叹气。

贝拉问:“我了解拉米亚,她是游骑兵中冉冉升起的明星,你能娶她,真是好幸运。”

我笑道:“但我也并非等闲之辈。”

贝拉拍手道:“我就喜欢你这份自信,之前你那句话怎么对坛奇说的?‘我是凡人,但能与血族平起平坐!’这话真是精彩。”

我奇道:“你听见了?”

贝拉说:“我看似昏迷,其实对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

我心想:“没必要过早暴露野心,韬光养晦才是明智之举,尤其在这群强势的血族之间更是如此。”于是答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让坛奇分心。”

贝拉忽然问:“你和拉米亚做过了吗?”

她把话聊死了,我根本无法回答。

贝拉笑道:“别不好意思,我知道拉米亚的状况,她确实很美,美得让人心动。可你只能从精神上爱她,对不对?”

我说:“我爱她,这就足够了。”

贝拉说:“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你精神上的伴侣,可身体上呢?你在身体上还得找个伴。”

我大笑起来,掩盖尴尬,我说:“没必要,对我来说,那种事根本可有可无。”

贝拉说:“可有可无,但有总比没有好,对不对?”

我不接口。

贝拉抬头盯着我,说道:“游骑兵鱼骨·朗基努斯,我都暗示到这份儿上了,你还在故意装傻?现在你随意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连一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我读到过古代奇异的杂谈,其中声称血族并非生者,而是冰冷而活动的僵尸,贝拉的外表极为诱人,可之前我抱着她时,她的身躯冷若冰霜,她的心脏并跳动,血液宛如死水。

至少活人不是这样。

但这并不关键,关键是我不能背叛拉米亚。

我郑重答道:“我绝不会对你不敬,长官。”

贝拉一字一句地说:“我命令你对我不敬。”

我站起身,离她远了点,说:“恕难从命,小姐。”

她表情困惑,自语道:“这可怪了,你现在什么感受?”

我甚至不理解她这问题是什么意思。

她说:“你喝了我的血,就应该听我的话,将我的命令奉若圣旨猜对。”

我愕然道:“会这样吗?”

贝拉举起手腕,手指划开一道小伤口,晶莹的血从中流出,她观察我的表情,可我心中并无波澜,她令伤口愈合,叹道:“这是为什么?你真的一点渴望都没有?”

我摇了摇头,暗忖是不是得罪了她。

贝拉说:“我们血族的血对凡人拥有极大的魔力,只要你品尝哪怕一滴,都会为其滋味儿而神魂颠倒,也随之沦为我们的忠仆,即使意志再坚定的人也无法抗拒。你见过迈克尔家的让·瓦冷吗?”

我说:“当然。”

贝拉说:“让·瓦冷定期受迈克尔恩惠,能饮其些许血浆,他仍是凡人,可又与寻常凡人不同。血族的血液几乎能治愈凡人所有的伤势与疾病,并赋予他们更长的寿命。让·瓦冷已经有将近一百岁了,你能看得出来吗?”

我仔细想想,实是难以置信。

贝拉说:“告诉你个秘密,黑棺中的血族唯有三十人,包括我在内,各个儿都古老的很,而其余住在贵族区的贵族,都是喝我们血的仆从,我们叫他们‘食尸鬼’。他们并非你们,也并非我们,他们也都活了很久,可不能违抗我们的命令,因为服从已成了他们的本能,而且一旦我们停止供应我们的血,他们立刻就会死。”

我心中暗惊,问:“你不单单是为了治我的伤,你是为了控制我?”

贝拉面无愧疚之色,笑道:“这是当然的啦,只是没想到你这么顽固。”

我想起我曾喝过瓦希莉莎的血液,莫非她当时也怀揣如此目的?或许是鱼的诅咒,让我天生能抵抗血族的法力,瓦希莉莎没能得逞,贝拉也同样失手。

她倦意渐浓,说道:“好啦,你好好守着,千万别开小差。”说完此言,她顿时浑身麻痹,直挺挺地躺着,仿佛成了一具尸骸。

她并不提防我,然而我也并无加害之心。她用诡计对待我,可我无法报复,我全部的前程仍系于她,从某方面来看,无论她的血对我有没有效,我只能对她俯首称臣。

我也意识到:单凭能力与功绩是无法更进一步的,因为我并不是她们圈子里的人,她们血族——黑棺的统治者——无法完全信任我,血脉的隔阂更胜过努力,唯有接受她们的血,接受她们的改造,接受她们的奴役,我才能真正进入黑棺的核心阶层。

否则,我们之间仿佛隔着天渊。

我依照奥奇德的方法盘膝冥想,偶尔担心那个坛奇去而复返,好在平安地等到贝拉苏醒,可萨尔瓦多他们的安危又令我坐立不安,我意识到做一个尽职尽责的首领是多么艰难,似乎每个人都成了无能脆弱的幼童。

我说:“从这里到尤涅,用不了一个小时。”这一次我会下令所有人全程留在车内,直到进入黑棺城墙。

贝拉问:“这是什么?”

她从床下翻出一沓资料,其中无疑有另一个伊克斯女神像,那是个跪地祈祷的女人,下方纸上有一行字:“泛美金字塔”,“纪元古董拍卖行”。

她笑道:“啊呀,看来下一件也有着落啦!”

我知道自己肯定面无人色,说道:“决不能让迈克尔看到!”

贝拉奇道:“为什么?”

我说:“你知道他的脾气,他肯定会让我再跑一趟,我不想再出去,我只想在黑棺中巡逻!”

贝拉说:“你不愿意?这可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

我说:“我已经不负所托,倒不觉得升官发财是什么紧急的事。”

贝拉用寒冷的手抚摸我的脸颊,揶揄道:“拯救我的王子,原来你也是怕死的。”

我说:“是,我怕死,那是因为我的性命不属于我一人,而同样属于我的妻子,我的亲人,我的下属,这几天以来,我意识到性命和尊严是无价的,是金钱无法收买的。”

贝拉说:“如果我再加上两千万信用额呢?”

我震惊地退后一步,喉咙发干,问:“什么?”

贝拉说:“嗯,那就四千万好了,我不像迈克尔,我认为金钱可以买到一切。”

我的耳中回荡着金币的叮当声响,宛如丧钟,我咬咬牙,说:“好,我愿意再走一遭。”

贝拉叹了口气,道:“你之前不是说性命与尊严是无价的吗?我可不想用金钱弄脏了你。”

我说:“我那个似乎罹患了某种精神分裂症,有时说出来的话,我自己都不信,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双重人格。我记不起之前说了什么,您不必放在心上。”

贝拉哈哈笑道:“随你怎么说,只要你别不认账就好。”

我更担心她不认账。

鉴于伊克斯三姐妹雕像极其危险,我认为在找到必要的防护措施之前,不应当将它们凑齐,否则不知会有什么乱子。

贝拉说:“反正腿长在你身上,你什么时候拿给我们,我就什么时候付钱。”

门口,那些猴子居然正在替我们站岗放哨,看见我们出来,一齐鼓掌鼓噪。

贝拉笑道:“我认真考虑在黑棺建一个动物园,聘请你为园长。”

我说:“如果钱多活少,我自然万分乐意。”

二十六 纪元帝国

潜回尤涅时,发现死了更多的人,迫斯特、西苏斯两队全数阵亡。

我觉得天似乎塌了,找到萨尔瓦多,幸亏他没事,而那些小驼鹿也都建在。

我怒道:“我不是让你们躲在尤涅里吗?”

萨尔瓦多说:“是,是,我确实这么做了,但迫斯特和西苏斯执意要行动,西苏斯说如果找不过贝拉长官,我们都会死。”

我说:“他们在大晚上擅自行动了?”

贝拉叹道:“一看你就是新手,你离开之前为什么不选个副官?”

我怀疑就算让萨尔瓦多接管,他们也不会听命。

萨尔瓦多说:“他们等到白天才走,而且他们有恶魔探测仪,所以觉得至少能自保,可他们一出尤涅就出了事。”

他指着地上另三具尸体,他们穿黑色的长袍,头戴一顶方形的帽子,像是把脑袋装在显示器里,血染上了衣物,可这衣物却平整得毫无褶皱。

我问:“是不是这三人袭击我们,我们反击,也干掉了他们,双方两败俱伤?”

萨尔瓦多说:“我在尤涅中并没出去,这三人出现在迫斯特他们面前,迫斯特、西苏斯他们用枪瞄准着三人我犹豫着该不该支援他们,最后还是决定旁观”

我说:“你做得好!是他们违背了我的命令,你没有。”

费尔亥尔接口道:“这三人有神秘的力量,一瞬间让迫斯特他们纹丝不动。他们说自己来自于萨克拉门托的纪元帝国,希望我们将尤涅交给他们。”

我问:“什么?纹丝不动?”

费尔亥尔神色凝重,说:“是的,可不像是博物馆地下那样,我看见迫斯特他们被漆黑的大手束缚住了。”

我不知他们是不是和坛奇是一伙儿的,望向贝拉,贝拉说:“他们是冲着尤涅而来,目标并不是雕像。”

我说:“为什么不用尤涅把他们压死?沃登呢?”

萨尔瓦多战战兢兢地说:“他当时也在车外方便。”

我急道:“他在车里不能解决?车里的厕所是摆设吗?”

萨尔瓦多摇头道:“我劝过他,他说最多几分钟的事,他想在‘铁盒子’外头散散心。”

我这才发现沃登死在灌木丛后。能驾驭尤涅的人才不多,我看着他,仿佛见到我的佣金从我口袋中迅速地飞走。

我问:“后来呢?”

费尔亥尔说:“我们拒绝抗命,他们就接连处决迫斯特他们。他们说黑棺必须意识到纪元帝国的皇帝才是救世主,才是正统的人类,黑棺必须遵从纪元帝国的指挥,尽早投降。”

我喊道:“这群混账!迫斯特为什么不反抗?他不是能变成半恶魔吗?他的力气难道连挣扎都做不到?”

费尔亥尔叹道:“他们在迫斯特完成变身前就杀死了他,当他们做完这事,又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沃登。萨尔瓦多和我商量了一会儿,决定在车里等你们回来。而他们则守在尤涅周围。”

我问:“他们怎么死了?”

萨尔瓦多迟疑了一会儿,说:“有人替我们杀了他们。”

我只觉得这件事愈发离奇,问:“是谁?是恶魔吗?”

萨尔瓦多说:“我们睡了一小会儿,并没有看见出手的人,等我们醒来,他们已经被杀,当时还是白天,不可能是恶魔。”

这时,从树林中走出两人,身穿剑盾会的铠甲,一人高大,一人矮小,那高大的人摘除头盔,高声笑道:“朗基,我们又见面了。”

我喊:“弥尔塞?是你?”同时,我看清另一人的徽章是剑盾,那是公爵的标志,我略感惊慌,那人已除下面罩,是瓦希莉莎,她朝我微笑地点头致意。

萨尔瓦多骇然道:“是剑盾会的女公爵?”

瓦希莉莎说:“我曾许诺向黑棺派遣大使,并奉上厚礼,但思来想去,还是我亲自前来为好,弥尔塞剑法超群,是他替你们杀了这三个凶手,这也算是我们聊表诚意。”

贝拉朝瓦希莉莎注视片刻,神态异常郑重,她似乎感受到了女公爵身上那非同凡响的血脉,于是躬身道:“我很荣幸,古代的同胞。”

瓦希莉莎说:“我也同样荣幸,同胞,我希望你能允许我们与你同行,我保证会遵循黑棺的一切法律,并无丝毫歹意。”

贝拉问我:“你怎么觉得?”

瓦希莉莎是可怖而远古的妖魔,如果她进入黑棺,实是福祸难料,可黑棺中也并非没有制衡她的手段。而且眼下我们根本没有拒绝她的余地,即使我们能抢先躲进尤涅也无济于事。她的力量可能穿不透尤涅的铁铠,却也足以把尤涅掀翻。

我说:“我们别无选择,而且她应该没说假话。”

我们邀请她与弥尔塞进入驾驶室,弥尔塞与我握手,极为热情友善,我看了看他的徽记,问:“你成了子爵了?”

弥尔塞说:“是的,我坚持认为我还不够资格,缺乏历练,但公爵大人竭力提拔我。”

我又问:“你们打算在黑棺中住多久?”

弥尔塞说:“不久,若能达成盟约,我们会派新的大使过来,如果不能,我们也会尽快返回总部。”

我向上天祈求一定要结盟成功,那也是我今后重要的筹码。

沃登死了,我看着尤涅的驾驶室一筹莫展,萨尔瓦多说:“我可以试试,沃登对我简要说过一些。”他开启了一打按钮,握紧方向盘,尤涅启动,顺顺当当地朝前驶去。

这真是意外之喜,如果萨尔瓦多能熟练驾驶尤涅,我们今后就用不着黑棺那些软脚虾了。

萨尔瓦多说:“我从小就向往开车,在望不到边际的旷野上,朝最远的方向开,或许这与我小时候逃亡的记忆有关。我觉得我天生与尤涅有缘。”

他未来会是我的心腹,我自然不吝溢美之词:“不愧是拉米亚的弟弟,我没有看错人。但你别分神,当心翻车,毕竟你不是那些老司机。”

萨尔瓦多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他看我做什么,或许他误解了老司机的含义,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

瓦希莉莎向贝拉表达了结盟之意,贝拉说:“我很乐意,但还得看执政官与长老院的意思。”她停顿了片刻,又说:“我听说过剑盾会‘瓦希莉莎’之名,听说你替人类卖命,杀过不少同胞。”

瓦希莉莎答道:“我只杀那些越界之辈,他们滥杀人类,若放任他们不管,世界就会知道我们,将我们视作威胁,我们将面临灭顶之灾。”

贝拉笑道:“是的,但这件事我们内部也能解决。”

瓦希莉莎望向荒凉无人的废土,她说:“最后并没有什么区别。”

贝拉说:“即使是我们,也不知道世界怎会成为这个样子。”

瓦希莉莎说:“之前你们遇上的是纪元帝国的牧师,我们已经和他们交手过多次了。”

贝拉问:“他们很危险?”

瓦希莉莎说:“他们狂妄至极,认为自己才是这片大地的统治者,我不知他们的疆域在哪儿,可他们近来似乎打算入侵这一带。”

贝拉说:“他们已经是我们的仇人了。”

瓦希莉莎说:“他们兵力很强,武器充足,而且一直在找寻失落的古代科技,我虽然对黑棺了解不多,可认为单凭黑棺无法与之抗衡。”

贝拉笑道:“你们剑盾会是不是也拿他们没辙?”

瓦希莉莎说:“我自信可以将他们如幼小的羔羊般宰杀,但过度的自信曾险些害死了我。”说出此言,她朝我看了一眼。

弥尔塞说:“他们使用的是类似念刃般的异能装置,用精神驱使力量,驱使物体,甚至幻化成形,之前我若非偷袭,或许未必能胜过那三个牧师,他们携带的武器能产生意志的屏障,阻挡我的念刃。”

贝拉问:“他们认为尤涅是属于他们的?”

女公爵说:“他们认为加州废土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属于他们。”

贝拉又问:“你们不想要尤涅?”

我吃了一惊,生怕她激怒瓦希莉莎,正想着该如何打圆场。瓦希莉莎摇头道:“我们只想阻止纪元帝国获得此物,我们剑盾会的外骨骼铠甲是足以负重载物的。”

除了黑棺与乏加,我们的科技实则落后于剑盾会,或许比纪元帝国差得更远。

贝拉问道:“那么,你们想没想过与纪元联合?毕竟我们都是人类。”

瓦希莉莎说:“即使在人类文明的顶峰,也无法避免战争,与其被他们吞并,不如未雨绸缪,设法消除他们的威胁。”

贝拉还想说什么,我忙向她做手势,她说的话都像试图激怒瓦希莉莎,把我们往火坑里推,这可能就是女性间同性相斥的缩影,就像贝蒂与拉米亚一样,话里都带着暗刺。

可瓦希莉莎不是好脾气的拉米亚,她曾是灭绝人性的魔女。

贝拉笑了笑,对我说:“你该算一笔账啦。”

我问:“算什么账?”

贝拉说:“回去之后,我会给你两千万信用额,但在你的英明指挥下,游骑兵几乎全军覆没,你是要赔偿抚恤金的。”

我仿佛挨了当头一棒,眼冒金星,我问:“为什么是我来出?”

贝拉说:“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自愿成为领队,自然要负全责。”

我唯有装傻,急道:“我根本不知道有这规矩。”

贝拉笑道:“你在签字的时候都不看的吗?游骑兵外出探索的规矩都写得明明白白的。”

我说:“我根本没来得及看,这是霸王条款,能不能起诉?”

贝拉嗔道:“起诉谁?执政官?这法律是执政官定下的。”

我的心往下沉,像是一条死鱼,再也浮不起来。

上架感言

在上一本书临近末尾的时候,我在读者群里发起了一个投票,征求下一本书的题材。

鉴于读者都挺怀旧,觉得我最早的几本书比后期的几本书更好,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告诉我:面具的肖像画是其中最好的。

面对这种情怀,我想当然认为新书的题材选项里,都市文应该能当选。为了让选项显得丰富一些,我硬塞进去几个我认为没有可能获选的题材,只是为了让读者觉得“哇,作者好厉害,连这种都能写得吗?”

我于是开始写都市文的大纲和开头,而且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一天写了大约一万字,我打算写面具的肖像画之后的故事。

两天后,我看到投票结果,傻了——他们希望我写末世文。

可我根本就不会写什么末世文,我看过的末世题材的小说很少,至今能想起来的只有三体和流浪地球。

那意味着我根本无从借鉴,因为那两本书太超纲了,而我只是个起点扑街网文写手而已。

我当时陷入迷茫,躺在床上自闭,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可以当那个投票没有发生过,继续写都市,继续写面具的续集,故事会发生在旧金山,一个糊里糊涂的无业游民在黑夜里醒来,他住在一座棺材般的大厦里,在荒漠与无情的城市中求存。

在黑夜里,太阳是不存在的,而太阳的出现意味着黑暗世界的终结。

太阳,流浪地球和三体故事的起源,都是太阳造成的灾难,人类为什么流浪?三体人为什么远征?

太阳,黑色棺材般的大厦,人性的荒漠。

都市与末世是相反的。都市里,数千万的人存在于城市,上演着尔虞我诈,他们面对的敌人并非灾难或野兽,绝大部分时间里,他们受到的是来自同类的迫害。

末世里,人少得多,人类面对的最大困难是生存,可能是怪物,可能是气候,可能是疾病,当然也可能来自于人,那些强盗和军阀,妄图用丛林规则成为世界的主宰。

但末世里为什么不能存在黑色棺材的大厦?为什么不能存在人与人之间的斗争?为什么不能上演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末世并没有限制小说的内容,它拓展了内容。在都市里,如果出现古代遗迹会很违和,而在末世,现代的建筑就是古代的遗迹。

我一开始设想的旧金山黑暗世界并没有荒废,那些原本该发生故事的建筑里虽然没了人,可它们的故事仍然在。

我的大纲必须重写,但本来也不过就是几百字的梗概。

我觉得我可以开始动笔了。

这本书发生在世界毁灭的一百多年后,毁灭的原因不会瞒大家许久(想必脑洞大的读者早就猜到了),可毁灭背后的故事可能还需要大家耐心等待。

这本书与面具的肖像画是有关系的,但并不会影响本书的阅读。当遇到某些可疑地有些面熟或者异常猥琐的人物时(没错,就是面具此君),不熟悉的读者们只要知道这些人是有些故事的人物而已,不必追究他们的来龙去脉,情仇爱恨,也不必追究他们的权势如何而来,作为为何这么怪。

我会简略地告诉你们他们的过去,但那就足够了,新读者不必再往回翻那本被禁的书,因为在这本新书里,我会替你们概括出答案。

我起初想把主角设定成一个颇有雄心壮志的普通人,他在相对淳朴的环境中长大,便自以为自己是最狡猾和危险的猎手,世上无一人能敌得过他的心机,其实事实并非如他所想。

但写着写着,末卡维的幽灵似乎附在了我的键盘上,主角也变得越来越不正常,这种发展甚至比面具的时候更严重,比形骸的时候更停不下来。

因为面具是没有野心的,形骸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傀儡,而鱼骨的野心很大。

总而言之,故事还将继续,我接受上一本书时读者们给我的建议,会尽快剪除多余的支线,专注于主线情节,并尽量不写太多无法塑造圆满的配角。

最后,如题所述,这本书上架啦!请各位读者尽量帮忙订阅吧。

再一次向大家表示感谢。

二十七 北欧神器

在荒野中,人命不值一提。但回到黑棺,人命贵得让人肉疼。

结账窗口的女人替我算了一笔账,我可以选择一次性付清抚恤金合计一千三百五十万信用额,或者在二十年中陆续付三千万,此外还有尤涅与神剑弹的租借费用。

我选择长痛不如短痛。

我冒着性命危险,用人所不及的超凡技艺,拼死拼活挣来的两千万,转眼散尽大半。但我面对的是整个体制,体制内的我是无力抗拒的。

我现在只想辞退游骑兵的工作,听说在下层有做雇佣兵的生意,或许那种赚头更好。

当我晕头转向地从银行出来时,迈克尔的仆人找到了我,他说道:“侯爵请您立刻拨冗光临。”

这二世祖还嫌害得我不够惨吗?

我说:“我很累,正要回家睡一会儿,不想见那鸟人。”

仆人说:“是吗?侯爵正考虑回购您在三十层的亨利豪宅,他最近收回了一笔债务,正急着想把钱花出去。”

我拥抱那仆人,说:“我怎会舍得让我们的好朋友迈克尔久等呢?让我们快些动身。”

仆人问:“您现在不困了?”

我说:“当然困,但我一见到侯爵就会精神抖擞,这就是所谓的友情。”

迈克尔不在书房,而在楼上的客厅,客厅内是古典的木制地板,优雅的金边家具,以及松软的沙发和一尘不染的钢琴,迈克尔坐在钢琴前奏曲,弥尔塞、瓦希莉莎坐在沙发上,贝拉和勒钢则悠闲地站着。

弥尔塞朝我挥手,我想开口说话,但气氛微妙,还是莫要打扰,迈克尔似乎用上了血族的魔力,乐声格外打动人心。

一曲终了,他们鼓掌,迈克尔这才笑道:“朗基,我们都在谈论你,想不到你与贵客竟有如此经历。”

我想催他直接说买房的事,迈克尔却东拉西扯,我人微言轻,只能耐着性子听他们交谈。

迈克尔说:“两位贵客,祝我们的盟约一切顺利,天长地久。”

我不料他们在一天之内就议定了结盟的条约。

瓦希莉莎说:“弥尔塞会留在这儿,充当下一任大使的助手,我该早些动身回去了,也盼望贵方的大使早日到来。”

迈克尔说:“您孤身一人远行是否太危险了?可要小心白昼。”

瓦希莉莎说:“这对我而言并不为难。”

我本担心他们让我护送,好在并未成真。

弥尔塞站起身,与我相拥告辞,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他达莉亚的事,想必他急于知道,我得找个机会让他如愿。

他一直爱着达莉亚,我至少得让他得知达莉亚的结局,虽然我也无法确定。

他们走后,迈克尔变得格外热忱,激动的眼眶发红,大声说:“朗基,你无论如何得再帮我一次!”

我已经无力痛斥他了,我说:“我帮你,你也得帮我。”

迈克尔说:“我用四千万的价格买回你的房子,再加上贝拉答应你的四千万,你觉得怎样?”

我压抑住心中的狂喜,淡然地说:“这话题我爱听。”

迈克尔说:“泛美金字塔,这受诅咒而不祥的大厦,在上世纪,我就觉得这尖锐的高楼狂妄自大,按照东方人的方法,它破坏了风水,极端邪门儿。而现在,我知道第三座伊克斯女神像就在里头。”

我点头道:“就在里面的‘纪元古董拍卖行’。”

勒钢说:“纪元帝国的‘纪元’,这是巧合吗?”

我说:“我希望是的,不过这雕像太过危险,那大厦可不是黑棺,里面现在一定是恶魔肆虐,鬼怪丛生。”

迈克尔说:“还有那个恶魔坛奇,他既然知道泛美金字塔,肯定会试图从中作梗。”

贝拉点头道:“他自己无法破解邪神像的法术,只能依靠我们,再设法抢夺。”

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此行如果尽遣精英而遭遇不测,即使成功,我也没多少赚头。可如果是我独自前往,侥幸生还的机会又有多少?

迈克尔说:“我太看重你了,朗基,你是我最欣赏的人类,我现在命名你为我最好的人类朋友。”

我心想:“是最容易利用的人类朋友吧。”

迈克尔说:“无论何时,你的安危都是放在第一位的。你随我来。”

我们走着走着,居然到了一个类似射击场的地方,这里色彩单调空白,仿佛置身于空旷白色的宇宙中,地下升起一个橱窗,迈克尔从中取出一柄纯黑色的、如波浪造型的步枪,他说:“这是我赠送给你的礼物,有了它,你就可以忘掉世界上大部分没用的枪械了。”

这枪的造型新潮至极,像是某个造型设计师灵光乍现的杰作,我问:“这枪有什么用?”

迈克尔说:“这是我央求勒钢从联队实验室中拿出的最高杰作,赏给我的挚友先生——那就是你!”

我接过枪,地上升起个靶子,迈克尔说:“试试吧。”

靶子离我大约五十米,我瞄准后开了一枪,枪口射出淡绿色的荧光,我知道自己略微偏了,可仍命中目标。

我惊讶无比,又开了三枪,也都正中靶心。

我说:“这枪里是神剑弹?它能自动追踪?”

迈克尔笑道:“我命名它为‘昆古尼尔’,北欧神话中主神奥丁的神枪,它永不落空,然而实际上并不可能,但只要你的枪法别偏的厉害,它能帮你修正弹道。”他抚摸那光洁而漆黑的枪膛,自豪地说:“而且,它的弹药是无限的。”

这话一瞬间让我对黑棺的科技惊异无比,以至于说话结巴,我问:“这这如何可能?”

迈克尔说:“这我也不懂,是缇丰女士提出的理论促成了此物,她认为当今的太阳会产生一种名叫以太的物质,而以太可用于产生神剑弹。她很乐意让人替她试验这柄枪,以期验证她理论的重要性。我调整了权限,赋予你和拉米亚两人。”

我看着那美丽的枪体,喃喃道:“拉米亚会爱死这宝贝的。”

迈克尔说:“我就不给你说明书了,我也没有,你记住,这枪的弹夹有上限,最多只能产生八枚神剑弹,当用完这八枚神剑弹后,它在一天之内能自行补充。请注意,这神剑弹是不能取出来的,只能从枪管子打向敌人,你可别想以之牟利。”说罢他哈哈大笑。

我问:“弹夹容量有升级的可能吗?”

迈克尔笑道:“暂时没有,但以防万一,我们为它配备了备用弹夹,你可以使用其余45子弹或神剑弹。它比我们目前使用的枪好上一万倍。”

我紧紧握住迈克尔得手,激动地不知言语,这一刻,我终于觉得他为人挺好,值得为他效力。

迈克尔说:“你以为我的馈赠仅此而已吗?不,迈克尔侯爵对他看中的人一贯慷慨至极!”

地板中升起另外一个橱窗,里面是另一件漆黑的武器,像是一个极粗的螺丝刀的柄。

他说:“瓦尔基里联队的另一件实验武器,我称其为‘姆乔尼尔’——既用传说中的雷神之锤命名。”他将那螺丝刀柄递给我,说:“小心,非常重。”

对他这血族而言可能不算什么,可我险些弄断了左手,只能用辉煌之手将它握住,这东西至少有二十公斤。

迈克尔说:“我已经对你做了授权,你可以用声纹开启,只需说:“姆乔尼尔。”说完,他躲到一旁。

我喊道:“姆乔尼尔!”刹那间,我见到一道雷光无声喷出,稳定成形,像是一柄光剑。

迈克尔答道:“看,这就是雷电的力量。它电量极大,只要擦中一点,就能让人浑身麻痹。它很热,足以熔穿一块铁板,而它周围产生的磁场能削铁如泥,更美妙的是,它的能源也可以通过太阳来补充,充电二十四小时,使用两小时。”

这武器足以与昆古尼尔媲美,可他如此慷慨,倒让我觉得受宠若惊,我问:“你真的要把它们都给我?这肯定是黑棺的最高机密。”

迈克尔叹了口气,说:“你可真多心,但我实话告诉你好了。养父要我推荐试验新武器的人选,我报上你的名字,你被选上了。”

我喜道:“我?想不到我的名声竟传到了执政官耳中?而且竟蒙他青睐?”

迈克尔说:“新式武器并不只是这两件,其余的实验者另有他人。我和勒钢推举你们夫妇,承载我们黑棺的使命与未来。”

说罢,他拥抱了我,说:“朋友,去吧,替我把伊克斯女神像带回来。”

我哭笑不得,说:“弄了半天,你还是为了这事儿。”

迈克尔说:“那才是最重要的,我对高科技其实一直持保留意见,别忘了正是神秘的科学力量毁灭了世界。而那些古典之物中,另有神秘奇异的魅力。”

我左手抱着昆古尼尔,右手抱着姆乔尼尔,像是从超市采购而归的丈夫回到家中,拉米亚献上了长长的亲吻,我笑着把礼物送给了她。这让她欣喜若狂,比结婚那天也不遑多让。

她捧着黑枪,爱不释手,不复平素的冷静,喜道:“这真是太棒了!为何迈克尔一下子转了性子?”

我说:“也许是尤涅让执政官产生了信心,而剑盾会的到来也让执政官觉得必须要进一步增强兵力了。”

贝蒂酸溜溜地说:“我倒觉得没什么好的,他们只不过想让人替他们卖命。”

我和拉米亚都无法反驳。

仔细一想,贝蒂说的没错,这先进的武器是为了让我们代替贵族们,去探索更为危险之地,武器未必能让我们今后的行动更安全,却无疑能让贵族们更放心了。

二十八 现场勘查

不知何人派来的信使站在门口,我睡意未消,刷着牙,从他手中接过了信,他一声不吭地走了。

拉米亚从背后搂住我,问:“亲爱的,是谁?”

我说:“送信的,我看看是谁送的?”

送信人是迈克尔,打开信封,里面的字花里胡哨,迈克尔写道:“亲爱的朗基努斯。

我万分遗憾地知会你,前往泛美金字塔的旅行不得不延后。伊克斯邪神像中残留有邪恶的意念,必须慎重处理。

我咨询过可敬的麦宗公爵,他认识一位精通神秘学的驱魔师,此人住在十五层的海科特街第60号,请替我将他邀请至我的府上。

你或许担心瓦尔基里联队今日的差事,不必,我已向勒钢替你请假。”

拉米亚叹道:“他把你当做使唤的仆人了。”

我说:“是‘最好的人类朋友。’不过这也是好事,我可以逃掉一天的公差。”

十五层是低层,居民都是些卑微而辛苦的人,为了留在黑棺想尽办法,低声下气,谨小慎微的活着。但我还听说在那里存在着强横霸道的势力、鬼鬼祟祟的买卖、种种见不得光的丑闻以及被黑棺明令禁止的商品。

那就像是豪宅中最狭窄隐秘的角落,聚集了太多无法清理的灰尘,鱼龙混杂,乱象丛生。

拉米亚皱眉道:“要我派几个游骑兵陪你去吗?”

我急忙道:“我可不想付抚恤金,算了。”

拉米亚说:“你已被升为上尉,最好还是有人跟着行事为妙,我让萨尔瓦多跟着你。”

我笑道:“那也不错,正好和他熟络熟络感情。”

不管怎样,萨尔瓦多对黑棺肯定比我熟悉的多。

贝蒂听说我们要去十五层,立刻罗列了一批采购清单,因为十五层的那些小商品丰富多样,远近闻名,而一些特色小吃也十分便宜。

我说:“我们是去办公的,可不是去旅游。”

贝蒂说:“我是和萨米商量呢,再说了,朗基,你好歹也是大人物,不必这么死板板的吧。”

她的阴阳怪气令我暗暗不快,心想:“总有一天,我会拆散你和萨尔瓦多,让你后悔莫及。”

我们到一楼转乘电梯,恰好见到弥尔塞,他十分惊喜,说:“我正好去找你。”

我告诉他运气不坏,碰巧我今天去十五楼公干,那事估计费不了多久,等于放了我半天假。

弥尔塞说:“这不错,你正好带我四处走走,免得别人认为我是间谍。”

我笑道:“那我岂不是成了内奸?”

弥尔塞嘘了一声,说:“不要张扬,保密保密。”

我这位兄长在剑盾会里似乎混的不错,幽默感显著渐增。

萨尔瓦多说:“放心,十五楼没什么机密之处,执政官恨不得把那里给忘了。”

弥尔塞说:“萨尔瓦多,对不对,你就是朗基的小舅子?”

他们俩性格中都有一份正直的天真,又是屡次相遇,很快便聊得很熟。我本打算把萨尔瓦多历练成铁石心肠、行事果决的人物,可被弥尔塞这么一搅合,只怕又把萨尔瓦多带上了正路。

弥尔塞偷偷对我说:“我想知道达莉亚的事。”

我点点头,说:“如果你真想知道,我稍后会告诉你的。”

十五楼的电梯开了,瞬间,市场商贩的叫卖声令我吃了一惊。这一层是低层居民集会的地方,街道上摆满了铺子和地摊,人潮涌动,似乎全世界的人都争相来此凑热闹。

我问萨尔瓦多:“海科特街在哪儿?”

萨尔瓦多说:“跟我来了吧。”

没走多远,遇上了一队巡逻兵,领头的是个游骑兵少尉,跟着三个民兵狩猎团,民兵狩猎团是游骑兵的补充与后备,分担游骑兵繁忙的警务工作,直接向缇丰女士负责,他们的装备很差,有点炮灰的意思。

我向那个少尉出示证件,他说:“原来是长官,您来此有何贵干?”

我说:“来找一位驱魔师,上头的贵族点名要见他。”

少尉说:“如果您有空,是否方便帮我们查一起命案?”

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个勤劳的人,不想浪费那半天休假,但出于客套,我问:“怎样的命案?”

少尉说:“在曼恩街的棚户区发现一具女尸,被人残忍地分体咳咳,然后用火焚烧,令她面目全非。”

我说:“我不负责命案调查,抱歉。”

少尉说:“死者是个游骑兵少校。”

我和萨尔瓦多齐声喊道:“什么?”

少尉说:“现场有她遗留的徽章和证件,是个游骑兵少校。”

少校在游骑兵中职位颇高,人数不多,为何会在贫民层?又为何会被人残忍杀害?

我说:“你报告上级了吗?”

少尉说:“已报告,我还以为你们就是被派来查案的。”

萨尔瓦多对我低声说:“如果已经有人接手,我们可不能管,免得起了冲突。”

我于是说道:“我会去命案现场看看的,但这事不归我负责,你把地址告诉我。”

等那少尉走后,弥尔塞说:“游骑兵真是不好干,伤亡率太高,就算在黑棺里也不安全。”

萨尔瓦多急切地说:“这可是大事——游骑兵的军官在贫民层被人折磨致死,这件事若发生在废土倒也罢了,可在黑棺之中,等于挑战整个黑棺法制的权威,上头一定会要求彻查,我看这集市也要关停一段日子了。”

我奇道:“要闹这么大吗?这集市与命案未必有关系吧。”

萨尔瓦多说:“你不懂,长老们只要稍稍示意,下头的只能重拳出击,他们都怕长老说他们玩忽职守,所以过犹不及。”

这事会惊动长老院?

我不由想象着如果是我破获此案,将会带来多么大的光荣与利益——我捍卫了游骑兵的尊严,替所有的同僚报了仇,更挽救了这繁荣的集市。如果说找回尤涅、获得神像对平民百姓来说是遥远而虚无的事迹,那这件发生在他们身边的谋杀案,无论如何都会令我成为民众的英雄。

我说道:“我们立即去命案现场看看。”

萨尔瓦多问:“不是要去找驱魔师吗?”

我说:“别死脑筋,听我的,快带我去。”

同时,我联系乏加:“我的小天使,告诉我目前哪位游骑兵前来查案?”

乏加说:“勒钢刚接到报案,正在商议。”

我问:“能让他知道我正好在十五层吗?”

乏加答道:“很容易,他会收到提示的。”

不久,楼层话筒中传出声音:“请朗基努斯上尉立即赶到曼恩街三号,与游骑兵少尉波尔联系。”

萨尔瓦多不知我和乏加的小小密谋,他惊讶道:“怎么这么巧?”

我笑道:“此乃天助我也。”可笑到一半,我不由担心万一自己破不了案,那岂不是颜面尽失?

弥尔塞问:“你怎么不笑了?”

我说:“你有没有办过命案?”

弥尔塞说:“没有,我们剑盾会不管此类事务。”

我又望向萨尔瓦多,萨尔瓦多说:“我倒碰巧遇上过几起凶杀案,通常就是找人问话,搜集证据,然后交给办案的长官处理。”

那可没救了,偏偏我就是那个长官。

到了案发现场,见那木头棚子已被烧毁,黑棺的消防系统极其先进,很快浇灭了火,但死者已被烧得惨死。

少尉波尔——既之前遇到的那人——说道:“长官,我们又见面了。”

我说:“很好,很好,你对案情怎么看?”如果此人有真知灼见,我倒不妨将功劳让给他一小半。

波尔说:“我全听长官差遣。”一句话把问题推回给了我,我瞪了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

我走上楼,一股焦味儿扑鼻而来,死者被整齐地“分开”,

弥尔塞提醒道:“你的药水能增强你的感官。”

我立时醒悟,喝下奥丁之眼,房间里的细节增强了些,我看见杂乱的痕迹,指甲在地板上留下划痕,墙上略有破损,幸亏火被及时浇灭,否则什么线索都不会留下。

我说:“这里曾有过打斗。”

游骑兵少尉拿来手电筒,照亮了屋子,细节呈现在我们眼中。弥尔塞说:“打斗者有一方不正常。”

的确,从墙上的印记来看,一方是用的利器,但这利器像五根手指,在某些地方留下深深的口子。

另外,我还感到这屋子压抑得让人心底寒冷,肠胃发颤,又肮脏得让人恶心,这种厌恶感并非来源于那尸体,而是这屋子本身,像是被诅咒过一般。

那个波尔浑身哆嗦,不发一语,不久悄悄溜了。萨尔瓦多脸越来越白,他喊道:“抱歉!”夺路而逃,跑到屋外,大口大口地呼吸,我和弥尔塞倒能忍耐。

弥尔塞说:“是念刃保护着我们。”

我说:“这屋子在侵蚀我们的意志?有人在这里布置了古怪的仪式?”

弥尔塞说:“不对,你想想,这两人在这儿搏斗,尸体也分解地乱七八糟,那凶手怎会有闲情雅致布置什么仪式?他杀了人后,一把火烧了这地方,随后就逃了。”

他说得也不一定对,但至少比全无头绪要强。

忽然间,我发现了更奇特的地方,我看少校的残躯,她的某些部分有针线的痕迹。

她身子断裂处都曾被针缝过。

难道她曾受过重伤,四肢被人用牢牢地缝合起来?

那为何她头颅的部分也是如此?

她整个人就像是散落的洋娃娃零件,一个个部件曾经用线固定在一块儿。

凶手用可怖的手段杀了她后,难道又试图将她拼接完整?

二十九 沉船幽灵

纵然我见惯了不合常理之事,可仍觉得此事不合常理。

我站起身说:“这位游骑兵少校,她叫什么来着?暂且不管,她在这屋子——很可能是她的住宅——遇上了凶手,他们斗在一起,少校她并没用枪,也没用任何兵器,敌人用铁爪手套一类的武器将她杀死”

弥尔塞斟酌道:“也可能是她用此类武器?又或者并非武器,而是像猫虎一类的爪子?”

我说:“她?她并没有经过恶魔改造。”

弥尔塞说:“你继续说。”

我渐渐找到感觉了,我曾有一本侦探小说,深深为之着迷,翻来覆去读了不下五十遍,只可惜附近没有能让我装腔作势的烟斗。我慢慢踱步,说道:“凶手行凶后,将她身体拆散,弄得零落一地,却又有闲情雅致替她缝上止血的丝线?然后他情急之下,又烧了一把火,试图掩盖证据?”

弥尔塞说:“这凶手是不是有间歇性的精神病?他不可能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又悠闲。”

我环顾这间棚屋,相对于低层平民而言,她这里算宽敞的了,上下两层合计三十平方米,住的人不多,或许与她合住的是她的丈夫或父母。

楼下未被烧着,我在橱柜中找到了男人衣物,我找到波尔,说:“把附近的邻居都找来。”

询问得知,这位丽塔·曼少校并非独居,她和她的弟弟住在一块儿,不久之前,她找了个男朋友,并将此人带入了黑棺居住。

这位少校的状况倒与拉米亚相似,这念头让我心生怜悯,我发誓一定要替她找出真凶。

我悄声问乏加:“能调取这两个人的资料吗?”

乏加说:“她的弟弟是黑棺的平民。而关于她的男友,并无相关资料。”

这怎么可能?

乏加说:“在第一层到第二十九层里,居民最多,胡乱无章,这里有所谓的‘黑民’,是帮派违法运送进来之人。因此,他并不曾在黑棺的资料库中登记过。”

黑民?

我问:“黑民是怎么进来的?”

乏加说:“通常是伪造证件与逾期不出,当地的帮派收取高昂的会费,他们甚至有办法移除计时装置。”

我说:“但黑民一辈子也别想出去了。”

乏加说:“很难,但也并非没办法。”

我问:“什么办法?”

乏加说:“非我多能知晓。”

唉,她毕竟只是自顾不暇的小天使,而并非全知全能的上帝。她一定很寂寞,从远处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心潮起伏,芳心萌动,渴望这位英勇的叔叔能多握着她,陪她聊聊天,抚慰她枯竭冷漠的心

乏加说:“恶心。”

我问:“恶心心?”

乏加说:“讨厌!”

我问:“讨厌厌?”

乏加终于说:“闭嘴!”

我倍受打击,无奈之下,收摄乱绪,问:“那这个黑民躲在哪儿?”

乏加不再理我了,真是开不起玩笑的孩子,当初她用鬼歌折腾我,我也没不理她。

我问其中一个神态关切的女子:“小姐,向我描述一下那个男人。”

她说:“这人很强壮,有些凶,头发长长的,但面容很英俊,不超过二十岁。他一看就是那种帮派角色,身上纹着花纹。”

我问:“怎样的花纹?”

她说:“一个拿剑的恶魔,像是那种瘦了许多的红色恶魔。”说到这里,她低声说:“他本来绝不会暴露肌肤,可那一次很偶然,这一层的通风系统坏了,他除下衣服擦汗,我才看见,他肌肉好得很呢!”聊起这,她的眼神变得火热起来。

我惊讶于这女人居然不怕这凶恶的嫌犯,甚至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莫非对女人而言,对爱情的渴望当真大于一切吗?

我问:“这人平时在哪儿工作?”

她说:“他替集市打扫垃圾,别看他那样,为人很老实。”

这可让人大跌眼镜——能被游骑兵少校看中的男人,一身帮派打扮,居然老老实实地扫大街?

我说:“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她说:“就三个小时吧,我大早上就看见他出门了,随后发生了火灾,黑棺自动灭了火。”

我注意到她的房子与这一间正相对,从她狭小的窗口,有一架望远镜。

我问:“你偷看这间屋子?”

她干脆地说:“是,我忘不了那个男人,所以我看他在阁楼换衣服,他也不在乎。”

我吃了一惊,又心生希望,说:“那你看见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她仔细想了想,说:“并没有,事情发生时,我可能还没睡醒。”

我说:“真的?我看你只是喜欢那男人,所以替他作伪证!”

她用力摇头,说:“不,我真的真的我想不起来,我也许正好在看窗口,看他回来更衣,可我”

我严厉说道:“此事牵涉极大,如果你知情不报,我可以把你赶出黑棺!让你连黑民都做不成!”

她急道:“不要,我”忽然间,她双目翻白,在我面前晕倒。

这情形很不对劲,似乎是某种精神冲击,强行令她遗忘所见之事。我命民兵将她掺走。

萨尔瓦多说:“如果这事儿牵涉到邪术与魔法,不如去问问那个驱魔师?或许会有线索。”

我这才想起还这茬,问:“这人会不会是个骗子?”之前我已经在奸商手中上了个大当,对黑棺中的陌生人总不免戒备。

萨尔瓦多说:“那可是迈克尔侯爵要见的人,驱魔师就算有一百颗脑袋,只怕也不敢耍侯爵。”

弥尔塞也说:“屋子里邪门的很,你也感受到了那种精神压迫,如果那个驱魔师真的灵验,倒也不妨一试。”

我心里不是滋味儿:想不到我这熟读一本侦探小说之人,居然要借助这招摇撞骗的神秘学家,可不论如何,那个驱魔师是难免要去见的。

绕过一片矮房,见到一片低墙,墙上是黑瓦的屋檐,点缀着植物,竟是个闹中取静的寺庙。

我们推开门,是一个庭院,这庭院的摆设简单而高雅,低矮的树叶与石头灯盏错落其间,我不知此人是如何在这不见阳光之处种植这些植物的。这院子不小,倒也可以饲养驼鹿。

我们走向院中古色古香的大宅,刹那间,我只觉精神紊乱,心神不宁,仿佛在廊柱之后埋伏着众多凶恶的敌人。萨尔瓦多面露惧意,停步不前,他说:“小心,是个陷阱!不能贸然进去!”

弥尔塞说:“是念刃。”说话间,长剑已在掌中。

我挡住了那人的精神攻势,点头道:“确实是。”也释放出了鱼刺枪。

一个面有病容的老人从门后走出,手中握着一根涂着黑漆的木杖,可仔细一瞧,他也并不算老,他梳着大背头,双眼凌厉,穿着黑色西装,挺胸收腹,脸上无一丝皱纹,却给人以极为苍老之感,似乎是某种被时代抛弃,却又死活不肯舍弃自己尊严的老军人。

弥尔塞低声说:“奥奇德。”巧合的是,我恰好也想到了养父。这老人身上有与养父相似的气魄,可他又与和蔼的养父不同,他格外严肃,又彬彬有礼。

他说:“来客是谁?是剑盾会的?”

弥尔塞说:“是的,先生,我们听说此地有一位神秘学大师,特来拜访。”

老人的背挺直了几分,他迈步走出,木杖竖起,他说:“对我使用念刃。”

我知道剑盾会中常有此礼仪,由一位剑术导师考校学徒的剑术。通常剑盾会的战士都会学一些念刃,纵然有高下之分,可却都明了念刃之理。导师通过突发检查,让学徒经受考验。

弥尔塞点头道:“是!这是八仪剑,传授自奥奇德爵士。”说罢,他朝老人冲去,一剑直刺,念刃的作用下,这一剑破空时发出巨响,但我知道弥尔塞收发随心,绝不会伤了老人。

这老人将木杖一横一转,弥尔塞的剑顿时变得软绵绵的,紧接着,弥尔塞的剑掉落在地,又被老人木杖敲得滚落在弥尔塞脚旁。

弥尔塞震惊地仿佛见到达莉亚躺在我床上。

老人说:“你的意志力仅此而已吗?”

弥尔塞捡起长剑,朗声道:“不仅如此,先生,接下来我会使用‘石杉’,我曾用此剑劈开大石,还请先生量力而行。”

老人表情森严,说道:“非你量我之力,而是我在量你之力。”

弥尔塞全神贯注,悄声呼吸,刹那间,他抡圆长剑,用意志发出锋锐凌厉的力量。

老人并未躲闪,居然将木杖一扔,单手一挡,这招威力充足的“石杉”被老人徒手接住。

弥尔塞惊骇地仿佛发现达莉亚还活着,而且变成了男人。

老人说:“行了,你的念刃已很不错,考虑到你的年龄,是相当出类拔萃的。”

他指着我说:“轮到你了。”

弥尔塞惊奇地问道:“朗基,你也学会了念刃?”

我点了点头,鼓足力气,将鱼刺枪捅出,我的意念驱使影子狂涌向前,老人露出冷笑,用同样的手法去挡我的石杉,但我稍加操纵,念刃陡然转弯,从背后刺向老人,可老人如同赶苍蝇般随意一拂,我的影子顿时消散。

老人说:“真是异想天开,你还没学会走路,已经想着学飞了?”

我们惊讶于老人的神技,弥尔塞说:“先生,我们甘拜下风,可否请老先生告知尊姓大名?”

老人说道:“我只是一艘沉船里的幽灵罢了。”他语气中流露出懊丧之意,转身走入屋子,关上了门。

三十 骑士美德

萨尔瓦多欲言又止,他迟疑良久,终于跟上问道:“朗基,能不能教我念刃?”

我问:“你为什么要学?我实话实说,这门技艺远不如枪械实用。”

萨尔瓦多说:“我只是想多一技傍身,我想变得更强,能帮上你和姐姐。”

念刃的道理浅显易懂,可运用起来又不那么简单,就像有的人天生擅长围棋,有的人一辈子也无法入门,这正是命运的莫测之处。

我微笑道:“只要你姐姐不反对,我会抽空教你一招。”

萨尔瓦多说:“那就这么定了。”

我们正站在驱魔师的院子里,那个自称“幽灵”的老人似已准许我们入内,他设下的念刃屏障已然消散。

我们走向大宅,我问:“他的剑术比奥奇德更强,你觉得呢?”

弥尔塞点头答道:“他肯定是剑盾会的耆宿,却不知是什么来头。”

我记得剑盾会有个不近人情的规矩——唯有剑盾会能废除你,你无法脱离剑盾会,擅自离去者皆是叛徒。当年的奥奇德长住我们的村子,可其实他是剑盾会的代理人。

如果确定老人曾是剑盾会的一员,弥尔塞唯有禀报瓦希莉莎一条路可走。瓦希莉莎多半不会在黑棺内抓人,但也定然会引起争执,剑盾会也不会善罢甘休。

整洁而简朴的房间,我们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岁月仍不能掩盖她的美貌,她已经很老,可明亮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与清瘦的脸颊仍令人遐想她年轻时的风姿。

老妇人说:“海尔辛没吓着你们吧,孩子们。”她语气柔和,让我想起村子里最亲切的奥莱婶婶。

老者高昂着脑袋,坐在一旁,端起茶杯喝茶。我心想:“他叫海尔辛?”现在,我想起久楠曾提到过在低层住着一位剑盾会的隐者,定然就是他。

我说:“女士,我是代替迈克尔侯爵来送信的,他想请一位驱魔师,不知是否是您?”

老妇人说:“我曾替侯爵效力,但我的丈夫此后竭力反对我再施展我的技巧。”

海尔辛大声说:“你的身体不能如此操劳!你应该静养!”

老妇人朝海尔辛笑了笑,说:“长久不动,铁会生锈,人会生病,我必须时常运用我的法力。”

她面向我们,又说:“侯爵屡次派来特使,但都被我丈夫的念刃吓退,但这一次,他总算找对了人。”

我不料这位海尔辛居然有胆量抗拒侯爵征召。

老妇人朝我躬身道:“我叫瑶池,还请转告侯爵,我答应他了,后天定会登门效劳。”

弥尔塞面向海尔辛,说道:“先生曾是剑盾会的人。”这并非问题,而是陈述。

海尔辛说:“是又如何?”

弥尔塞说:“您居于此间,是否是为了剑盾会的使命?”

海尔辛说:“如果我是间谍,黑棺会容我活到今天吗?不,我在此只是个人意愿。”

弥尔塞说:“那先生此举,有违剑盾会的律法,我不能视而不见。”

我知道他是死脑筋,不懂变通,忙低声说道:“你也看到他何等厉害,别激怒他。”

弥尔塞说:“可他是剑盾会的叛徒。”

我说:“他是我们黑棺的永久居民,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海尔辛紧皱眉头,说:“我认识奥奇德,我是奥奇德的授业恩师。”

我们大吃一惊,心中敬意剧增,弥尔塞说:“那您是我们的祖师了,可那也不能违背剑盾会的会规。”

海尔辛说:“关于八仪剑,可不仅仅只有石杉这一绝招,我有连奥奇德都未曾来得及学会的招式,如今可以传授给你们。”

我对于平白无故的好处,一贯是多多益善的。我说:“真的?那可多谢先生了。”

弥尔塞却说:“对不起,我不能受你的恩惠,我不能向组织隐瞒您的行踪。”

海尔辛说:“随你告密,我不求回报,也根本不在乎剑盾会,我只是想完成我对奥奇德的义务。”

萨尔瓦多鼓足勇气,喊道:“我我能否也拜入大师门下?”

海尔辛说:“自然可以,随我来吧。”

他站起身,走向后边的房间,瑶池笑道:“请对这些孩子们客气些,不要过火。”

海尔辛大声说:“妇道人家,管好自己的病,别多管男人的事!”瑶池莞尔一笑,不以为意,似乎这只是夫妻间寻常的对话。

我和萨尔瓦多跟着海尔辛,弥尔塞无可奈何,只能紧随其后,我们到了另一间宽敞而一尘不染的大屋,两旁摆着武器架,以及剑盾会的铠甲,铠甲显然已经坏了,并无标志显示他的爵位,可铠甲的造型很威武。

海尔辛说:“八仪剑,源自于远古中世纪骑士的八大美德: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灵魂、诚实、公正。这八大美德集于一体,令骑士高贵,蒙受苍天祝福,成为上帝之剑。”

萨尔瓦多像最用功的学生那样反复念诵着,我看着弥尔塞,知道他从小便仰慕这八大美德,才令他成为如今这模样。他展现出来的言行虽然迂腐,可并不虚伪,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人,那已经成为了他性格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海尔辛说:“与这八大美德相对的,是八种招式,我认为弥尔塞只教会了你们其中的三种或四种,对不对?”

我说:“父亲他承认自己并未学全,我只会石杉与铁莲。”

弥尔塞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犹豫,他说:“我也是。”

海尔辛说:“那你们还有许多要学。”他先走向萨尔瓦多,用木杖点着萨尔瓦多的眉心,萨尔瓦多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他面前。海尔辛是在测试萨尔瓦多的意志潜力,就像当年奥奇德在孤儿中挑选徒弟一样。

大约过了半小时,萨尔瓦多大汗淋漓地崩溃了,他伏地喘息,哭泣不已。海尔辛说:“他是个初学者,但很有潜能,今后我希望你每周来此接受指导。”

萨尔瓦多艰难地说:“是大师,遵命。”

海尔辛接下来向我们展示了“游樱”。他调动意念,一圈如樱花般的光芒环绕其体,那光芒游至他双腿,他跃上空中,竟直达天花板,并倒着行走,宛如蝙蝠。他落地之后,光芒凝聚于手指,喊道:“使用铁莲!”

我急忙使出这招,他手指朝我一点,我顿时觉得仿佛自己被尤涅撞了,人朝后弹出,势如飞箭。我吓得放声大叫,但海尔辛将木杖劈落,我被一堵柔和的墙挡住。

弥尔塞忙道:“朗基,你没事吧。”

我勉强说:“还还好。”

海尔辛说:“游樱的秘诀,在于将念刃集中于自己体内,令自己的体能急剧增强,比那些寻常的血族更敏捷健壮。如果集中在拳头,你的力气将高涨十倍,如果集中在腿脚,你将爆发出三、四倍的移速,七、八倍的高度。如果集中在腰腹,你在空中可随意施展任意动作,仿佛行走于平地,你们还只是初学而已,切忌急躁。”

我见海尔辛的手臂上,肌肉坚硬地仿佛铁块,我问:“肉体会不会承受不住‘游樱’?”

海尔辛说:“很可能,但锻炼游樱的同时,也能增强基础的体魄。”

他又挥动手杖,我感到那柔和的气墙再度环绕着我,我伸手去推,却无法推开。

海尔辛说:“这招是‘牧羊’,将念刃化作盾牌,围困对手,让他无法行动,当然,我使用这招通常是为了救人。”

他详细讲述了口诀,并说:“你们还很年轻,不必着急。八仪剑的每一招都很实用,如果学全了八剑,却不能熟练运用,就等于获封骑士却全无美德,只会受人唾弃。可若恪守任意美德,坚定不移,亦有令人称道之处。八仪剑之所以称作‘念刃’,是与你们的精神息息相关。”

他传授时很认真,让人认定他打从心底里相信这些美德。我只感到遗憾,因为在这纪元,遵从这些信条的人只怕会命不长久。难怪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与时代相悖、英雄气短的沧桑。

弥尔塞跪地忏悔道:“大师,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也收到了你的好处,我实不知该如何处置,才能令自己安心,才能维持八大美德的平衡。”

海尔辛说道:“八大美德并非囚笼,而是高深的哲理,你的行动当受其指引,而非受其阻挠。随你的心意,由你自行决断吧。”

顷刻间,弥尔塞抬起头,目光清澈,说:“好,我绝不向任何人泄露大师的行踪。”

海尔辛说:“多谢了,可我并不介意。”

我心想:“弥尔塞这死脑筋居然能想通?这可真是奇怪。”

但也有可能是新学的念刃改变了弥尔塞。

念刃是人性的体现,不同的人,会展现出不同的效果。比如我的念刃是影子,奥奇德和弥尔塞的念刃近乎无形,而习练特定的念刃或许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智。

我见海尔辛那双眼中,依稀闪过一丝笑意。

会不会他在传授念刃的同时,也在我们脑中设立了屏障,让我们无法向外人透露他的秘密?如若不然,他为何如此热心地将至理倾囊相授?我们和他只是素不相识的人。

但也许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承受过多次脑波侵扰,这一次却并无知觉,是的,是我多虑了。弥尔塞只是单纯地被海尔辛折服了而已。

我望向瘫坐在地的萨尔瓦多,一时又无法确定,干脆不再多想。

三十一 亡者生还

瑶池夫人替我们准备了丰盛的午餐,这一餐在三十层至少得花三百金元,她的形象在我眼中愈发光辉起来。

海尔辛大师说:“你这女人真是不听劝,我让你少操劳些,何必做这么多饭菜?”

瑶池夫人朝他笑了笑,海尔辛闷头吃饭。

她说:“海尔辛是为了我才来黑棺的,我身子患病,唯有在黑棺中,我才能活下去。”

海尔辛答道:“我只是为我自己,因为我与剑盾会闹翻了,无路可走。”

瑶池夫人点头笑道:“当然。”

我决定再向瑶池夫人求助,即使我不相信所谓的魔法仪式,可那屋子确实令人倍感异样。我问:“你们听说曼恩大街的杀人案了吗?”

瑶池夫人叹道:“低层比上层要大得多,这里就像是个小镇似的,帮派势力在这儿大行其道,火拼不断,命案并不罕见。”

我说:“死者是个叫丽塔·曼的游骑兵,你们听说过她吗?”

瑶池夫人惊呼:“丽塔?是她?她怎么死的?”

我注意到她悲戚万分,如同丧失了亲人,说:“她死在自己家中,我不便描述她的死状。”

瑶池夫人泪光莹莹,说:“她是个好姑娘,是十五层最正义和勇敢的守护天使,可是这儿的帮派作恶多端,与黑棺上层勾结,她非要追查,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我的脑子又乱成了一锅粥,听她这么说,难道还要扯上帮派?而帮派又会引出黑棺高层?

我读过这样的故事,那些无知地向黑幕挑战的人通常会家破人亡,我接下这案子,是不是又为自己挖了个火坑?

或许我该向勒钢说明我并无破案的能力,就此摆脱这烂摊子。

瑶池夫人握住我的手,说:“请你一定要查清真相,我和丈夫会全力协助你。”

我正想婉拒,萨尔瓦多说:“她的那间屋子,您去过吗?”

瑶池夫人说:“我去过很多次,给她送些小礼物,可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

萨尔瓦多说:“那屋子很压抑,让人心头沉重,就像是到处潜伏着那个杀人犯一样。”

瑶池夫人望向海尔辛大师,问:“是念刃?”

海尔辛大师说:“有可能,也或许是残留的脑波。”

瑶池夫人说:“请务必带我去看看。”

萨尔瓦多全然不明事态,万一我们揭开了某个大秘密,牵涉到了上头的某人,就会大难临头。

海尔辛大师说:“我也去,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无法劝阻,匆匆用餐完毕,我们出发前往那凶宅,当站在屋外时,瑶池夫人开始颤抖,她低声说:“冥火。”

我和弥尔塞齐声问道:“什么是冥火?”

瑶池夫人摇头道:“我要凝神找寻,请恕我暂不回答。”

她走上楼,当看到丽塔·曼的尸骸时,泪水夺眶而出,但她忍住哭泣,闭上眼,触碰那尸骸的心脏处,过了五分钟,她双手如撒礼花一般张扬,我们这才看清屋内有白色的火焰正在燃烧,那火焰像是蠕动的虫卵,又像是半透明的蝉茧,粘附于各地,透着肮脏、污秽,它本是隐形的,却被瑶池夫人逼迫显形。

海尔辛说:“这孩子被人制造成了活尸?”

瑶池惨然道:“不,她异变了,成了畸形尸。”

海尔辛握紧了木杖,关节发白,这武功惊人的剑术宗师已极其愤怒,浑身仿佛蕴含着一场雷暴。

我问:“什么是活尸?什么是畸形尸?”

瑶池说:“那是一种古老的邪恶仪式,邪术师将找来的腐烂尸体拼凑成一整具,缝得十分严密,然后,借助自然的力量,让那尸体复活成受诅咒的怪物。”

我立刻接口道:“我读到过一本书——《弗兰肯斯坦》里的怪物就是如此!”

瑶池说:“你很渊博多学,不错,就是那样。”

我问:“丽塔少校一直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瑶池说:“绝无可能,不然我早就会察觉,她失踪已有多天,肯定是在这段期间内,她被人杀害,经过魔法仪式而复生。”

我说:“书中描绘的并非魔法,而是超自然的科学。”

瑶池叹道:“你如果如此坚持,就由得你。”

我说:“她有个男朋友,还有个弟弟,他们一起失踪了。”

弥尔塞推论道:“如果夫人说得没错,也就是说,这屋子里的死者早就死了,现场留下的不过是一具活动的僵尸?”

瑶池说:“是畸形尸,是活尸突然发生异变,成了半人半野兽的怪物。”

我:“这畸形尸袭击了丽塔的男友,他奋力反抗,杀死了‘丽塔’。难怪这墙上会有利爪的印记,是他们打斗时留下的。”

瑶池:“畸形尸很难死去,它会一次次死而复苏。”

我点头道:“所以,那个男友只能用火烧死了‘她’,因为他别无选择。”

这结论很荒唐,可却能完美地解释现场种种不同寻常之处。

萨尔瓦多问:“案情真是这样的话,那个男友是无罪的,真正有罪的是将丽塔变作活尸的那个恶鬼。是谁害了她?为何要令她重生?而为何要将她送回住处?”

瑶池说:“要塑造一个‘活尸’,只有另一个活尸才能办到。活尸体内有一种邪恶的力量,叫做‘冥火’,那冥火会让人类感到不适与厌恶,正是这冥火令死者活动,通常,我们可以通过追踪冥火,找到活尸的下落。”

我们都大吃一惊,问道:“这一层还有另一个活尸?”

瑶池说:“我无法判断。”她抚摸丽塔的尸体,泪水簌簌而下。

我说:“只能在这一层,他要带着一个浑身缝线的游骑兵乘坐电梯,并走过一大段路?这如何能瞒得过巡逻的游骑兵?”

海尔辛说:“你不曾见过活尸,活尸的外表与常人无异,他们的冥火能产生微妙的幻象,遮蔽那些缝线和伤疤,让他们看起来一切如常。也可能是凶手杀了丽塔,将她变化,又送来此地。他可能在任一楼层,甚至可能在黑棺之外。”

我想到活尸,就想到无水村的那些复生者,这念头让我如坠冰窟。

我:“那我们该去哪儿找?那不是大海捞针吗?倒不如算了,我看时候不早,我也该下班回家抱老婆了”说着,我看了看手表,可其实我没有表,所以我不知道时间。

瑶池双手像是绕圈缝针,令那些冥火聚在一起,她取出一块黑布,将其包好,交到我手上,说:“凭借冥火的残余,只要在一定范围内,你能察觉到另一具活尸。”

我问:“一定范围是多大?”

瑶池说:“在三十米之内。”

我说:“请恕我多言,可这又有什么用?我们全无方向,这件事我看还得从长计议,我们先回去向长官汇报”

瑶池说:“这黑布中的冥火只能维持二十四小时。”

我深感不知所措,海尔辛说:“听说丽塔近来正调查血契帮派的案子。”

我问:“大师,你如何得知?”

海尔辛说:“她很信任我,曾在与我聊天时谈起,此事多半与血契那群人脱不了干系。”

我叹道:“只能去血契帮那里走一遭了。”

此时,波尔少尉从楼下走来,他低声说:“长官,我听到你要去找血契帮的麻烦?”

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深意,问:“血契帮怎么了?”

波尔说:“它们是黑棺低层势力最大的帮派,手段残忍,在这一层占据了大半个街区,那儿就像是龙潭虎穴,其余各层,哪怕黑棺之外都有他们的据点。明智之举是报告上级,等待批示,不可贸然行动。”

我问:“为什么黑棺容忍血契帮”但我意识到答案很简单,黑棺放任血契帮,是因为他们懒得管低层的事,且很可能控制血契帮的是某个贵族。

我有些气馁,但丽塔的惨状就在我眼前,她是为这些困苦而被遗忘的人死的,是因为黑棺贵族们的刻意纵容而死的。

我怎能让一位女英雄的性命就这么白白逝去?如果假设死者是拉米亚,我怎会中途罢手?

我要成为统治者,而不是个畏难的懦夫。

我静思片刻,说:“血契帮的总部在这一层?”

波尔说:“不,十五层是低层的中枢,但总部在另外的地方,至于在哪儿,没人知道。”

我说:“总有人知道。”

波尔说:“很可能这一层的血契帮‘层头’知道,但他们帮派的火力很强,数十人一起用枪瞄准你,比恶魔的巢穴更危险。”

我提声道:“难道他们敢对游骑兵动手吗?”

波尔说:“别忘了他们很可能是杀害丽塔·曼的凶手。”

我说:“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与我们作对。”

波尔急道:“那是因为我们从未闯他们老家,去捉他们的层头!若惹急了那帮家伙,他们可是先动手再说的。”

萨尔瓦多忽然说道:“波尔少尉,你可以先回去了,放心,我们不蠢,绝不会鲁莽行事。”

波尔似卸去了重担,他说道:“这才对啊,长官,我们这儿不讲究横冲直撞那一套。”他嘴里嘟囔着,离开了宅子。

等他消失,萨尔瓦多说:“我曾经听人说过,负责这一层警务的游骑兵很可能向血契帮通风报信。如果我们执意前往,只怕会直接坠入陷阱。”

我问:“波尔是血契帮一伙的?那他早就知道杀害丽塔·曼的凶手了?”

萨尔瓦多说:“瞧他的神态很害怕,我觉得不像。他根本被蒙在鼓里,生怕稍一不慎引火烧了他自己。”

我又问:“你在这一层有没有可以信得过的人?”

萨尔瓦多说:“我认识一位民兵,他是我在这儿的朋友,当初是我引荐他进入黑棺的,他不会背叛我。”

弥尔塞问:“你打算怎么做?”

我说:“那‘层头’不可能一直待在老巢,这儿有什么玩乐的地方?他晚上会不会去走走?只要摸清他的动向,要捉住他易如反掌。”

三十二 无法地带

霓虹灯勾勒出女子妩媚的外形,悬挂于低矮的二层房屋上,楼层的灯熄灭,营造出夜晚的气氛。人们并无倦意,反而如夜行动物般躁动。

低层人物——贫穷的、肮脏的、凶恶的、散漫的、妖艳的、丑陋的、卑微的、奸邪的——穿梭于街头,或站在路边摆出撩人的姿态。

刺耳的噪音从俱乐部门中传出,是那种“不知好听在哪儿”的吼叫声,比乏加贫乏的曲库好不了多少。

我坐在俱乐部对面的小阁楼,通过红黑色的窗口,看着街上走过的人物。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穿得西装笔挺,手里拿着香烟,脸上涂着厚厚的粉,走向俱乐部的大门,四个气势汹汹的人跟随着他,门口的保镖恭敬地替他开门,请他入内。

他就是血契帮这一层的层头陶乐。

我服下阿蒙之水,跳落街头,尾随在后,也进入了俱乐部。幸运的是,层头一进俱乐部便去上厕所,他的随从蛮横地把厕所中每一个人都赶了出来。

但他们没见到我,我留在厕所里,这里臭味儿熏天,通风系统也不能挽救,比腐烂的尸体更让人受不了。

陶乐开始放水,同时嘴里唠叨着脏话,我等他完事,现形在他身后,匕首抵住他的喉咙,他整个人僵硬住了,乖觉地不说话。

我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陶乐冷笑道:“你最好快一些,我今晚还要找乐子呢。”

我问:“是你杀了丽塔·曼?”

陶乐说:“你弄错了,我没本事对付得了游骑兵,她的身手很厉害。”

我问:“那是谁干的?”

陶乐问:“你那么关心做什么?你她妈到底是谁?”

我我注意到他想要拔枪,捏住他手腕,斩掉了他左手拇指与食指,他剧痛之下,摔在污秽的水中,他怒道:“你死定了!你全家都会死光!”

我一脚踢在他腹部,他口中喷出秽物,脸色如土,放声大叫。屋外的保镖撞破了门,他们拿着枪,尚未来得及瞄准,我已经把他们四人全部打翻在地,又在片刻之间踩断了他们的手掌。

他们开始鬼哭狼嚎,我把他们击晕,又说:“陶乐,想起什么了没有?”

陶乐举起肥大的双手,颤声说:“我绑架了她的弟弟,要挟她将她捉住,可我也是受人要挟才这么做的,我从来不敢惹游骑兵,我也不敢做的这么绝!”

我问:“是谁要挟你的?”

陶乐急切地说:“一个男人,一个叫科洛夫的男人。我只负责将丽塔引去见科洛夫,他亲自出手捉住丽塔后,我就此不管了。”

我问:“第一,我要知道丽塔·曼的弟弟现在怎样了。第二,我要知道这科洛夫是谁,他现在在哪儿。”

陶乐又吐了口血,说:“那个孩子?他很好,我并没有拿他怎么样。至于科洛夫?他是个疯子,是个怪物,他已经离开黑棺了。”

我又问:“科洛夫是血契帮的重要人物?”

陶乐摇头道:“他是我们老板的生意伙伴,而且他他很残忍,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他这人很古怪,莫名可怕,我站在他面前就想尿裤子,他在我面前杀我那些女孩儿,我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我我也是受害者。”

我说:“把那个孩子交给我!”

陶乐说:“当然,当然,可他不在我手里。”

我一把掐着他脖子将他提起,辉煌之手加上初学的游樱,我在一瞬间能使出接近拉米亚的力量,他被我掐的险些窒息,当我将他放下时,我冷冷地说:“我会杀了你,别以为我不敢。”

他说:“那孩子是烫手山芋,我不敢留在我这儿,我把他交给交给老板的人了。”

我问:“老板的人又是谁?”

陶乐说:“我现在就要见他,他多半已经到了。”

突然间,厕所的墙被人撞碎,灰尘中,一个高大强壮的人影扑向了我。我使出铁莲,那人一拳打中了念刃护盾,护盾顿时碎裂,我惊讶于他的凶猛,朝后退开,他抓住陶乐的衣领,将他提起,这肥胖的男人在他手中仿佛待宰的小猪似的。

他满头金发如刺猬的毫毛般炸开,戴着圆墨镜,一身绣满黑色花朵的粉红t恤,褐色肌肤透着一抹惨白色,笑容张扬而凶恶,他大笑道:“你的功课没做足,你根本不知道这头猪今晚要见的人是我。”

我问:“你是血契帮的老板?”

那人说:“不,但也差不多了。”

他将陶乐朝我一扔,我一躲,陶乐在墙上撞得粉身碎骨。我震惊于此人的力量,更震惊于他的残忍:他为何要杀他的手下?

那人说道:“我本就是来杀他的,这肥猪闯了太大的祸。”

我问:“你知道科洛夫的下落?”

那人摘下墨镜,一双如野兽般的眼睛透出红光,他说:“我们也在找这杂种,他利用我们的信任,给我们惹了大麻烦。”

我看出此人是血族,在黑棺中据说只有三十个血族,他是其中之一,那一定是黑棺的贵族,我已经碰上了红线,以此人的势力,要查出我是谁应该不难。

我说:“我要去找科洛夫,这儿的事已经与我无关了。”

来人说道:“你对我的手下动手,就想如此一走了之?”

我说:“你的手下?你不是本就想杀他吗?”

来人说:“但在我动手杀他之前,他仍是我小弟,仍由我罩着。你伤了他,就是扫我的颜面,而在黑棺,我的颜面可非常宝贵。”

我不想问他是谁,但他开口说道:“我叫索寞,是麦宗的义孙,在你死之前,最好牢牢记住。”

他突然朝我冲了过来,速度远超常人,但不及贝拉,我再度使用铁莲,他的重击令我撞碎了厕所的另一侧墙,直接摔入女厕,里面的女人大叫起来,朝外逃窜。

索寞喊道:“你是什么人?如何能挡我的拳头?”

我陡然使出石杉,他被我击中,也飞了出去,我夺路而逃,混入熙熙攘攘的俱乐部。索寞的咆哮声盖过了吵闹的音乐,他推开人群,紧追在后。

我不愿与他拼杀,此人极为强悍,不易对付,就算我真能杀他,也必然得罪了麦宗。我刚逃到街头,发现阿蒙之水已经用完,而九个持械的帮派成员包围了我。

索寞猛然一跳,飞过十多米之远,落在我面前,他胸口有一道伤痕,是被我念刃所伤,此时尚未复原。他咬牙道:“我要将你撕成碎片,吸成干尸。”

我看了看周围,说:“我只是凡人,你却不敢与我单打独斗?”

他微微一愣,狞笑道:“我不敢?”他活动筋骨,抖擞精神,对所有手下说道:“你们全都散开,由我与他对决。”

我伸出鱼刺枪,与索寞相对,索寞显得毫不在乎,绕着我慢慢迈步,说:“我好像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是新来的联队新兵,最近闹了不小的动静。你是迈克尔那一边的?”

如果他知道我的来历,应该会投鼠忌器,现在隐瞒也没什么用了,更何况他们要隐瞒的丑事更多。

我大声道:“我是鱼骨·朗基努斯,迈克尔侯爵的朋友,来此追查丽塔少校一案!”

索寞说:“朋友?迈克尔真是个白痴!人类只不过是我们的奴仆,怎能与我们相提并论?”

他割破手腕,血落在地上,顷刻之间,一直浑身燃火、大约三米长的大蜥蜴出现在他身前,我心中一凛,知道这并非幻觉。

索寞喊:“我要宰了你,迈克尔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街头的人发出热烈的起哄声,有人推搡着朝前,有人爬上楼,他们挥舞着拳头,挥舞着衣物,挥舞着酒瓶,像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我知道弥尔塞与海尔辛就在人群里,绝不会有危险。索寞似乎很高傲,我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说:“如果我赢了,把丽塔·曼的弟弟交给我。”

索寞说:“你不可能赢。”

我说:“我赢定了,因此你不敢答应。”

索寞双目燃着怒火,喊道:“很好,但我会要你的命!”

这并非他第一次这么说,他跳向我,打出一拳,我用鱼刺枪挡住,他仍在半空中,朝我踢出一腿,我低头避过,耳畔风声大作。

他连续攻击,都没有奏效。他很精于格斗,可并不像我那样在生与死之间摸爬滚打。这时,那只火蜥蜴从背后攻击我,它浑身散发出灼热的气息,我并未与它接触,可已感到皮肤剧痛,它扑咬向我,就像一个火盆朝我扣下,我用铁莲挡了一挡,但索寞从后一撞,我后背剧痛,摔向了人群。

索寞哈哈大笑,比划了割喉手势。我吐了口血,站起身来,还好背后骨头没断。

索寞说:“怎么样?后悔吗?”

那火蜥蜴朝我飞速爬来,人群惊恐地大叫,纷纷跑开,它又是一跳,我用辉煌之手一拳击出,这一拳将火蜥蜴轰成了碎片。索寞骇然惊叫,脸色惊疑不定。

他不知道辉煌之手的重击仅有一次。

我踏上一步,说:“你还要不要试试?”这火蜥蜴比他更强壮,他应该知道承受不住我一拳。

索寞朝后退,对手下喊:“愣着做什么?开枪杀了他!”

三十三 另起炉灶

我喝道:“你输了!把人交给我!”

索寞又喊:“开枪!开枪”

那些匪帮之人瞠目结舌,都说道:“我动不了。”他们的四肢似被钳制,无力行动。

我也大感意外,知道是海尔辛大师出手相助,我说:“你败给了我!难道还不承认?你们贵族只有这点气量吗?”

索寞哼了一声,蓦然叫道:“我还没输!”再度出拳打向我脑袋,我横枪正面格挡,朝后滑出好几米远,但在索寞背后,我的影子刺穿了他的腹部。索寞双眼睁大,眼中充满血丝,回头一望,说:“你你是拉森魃?”

我答道:“随你怎么想!你还想继续?”

索寞大吼,血流环绕全身,伤势开始复原,但他全身都是破绽,我立刻又刺中了他,他双手撑地,眼中流露着怯意,他说:“你若杀了我,麦宗会宰了你。”

我说:“但至少我还有逃命的余地,而你没有。”

索寞思考再三,用讨饶的语气说:“我答应放了那男孩,但你不许伤害我,可以吗?”

我用枪尖指着他的咽喉,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索寞说:“我只是喝了他的血,一点点儿,无伤大雅的量。”

我问:“你把他变成奴仆了?”

索寞急道:“没有!这你放心,我不缺奴仆。”

我划破他的喉咙,他惊恐之下,用手掩住,用血加速治愈,不久后,他治好了伤,惨声喊:“带上那个曼恩街的男孩!”

过了一会儿,他们带上一个大约十岁的男孩儿,他长得很秀气,事实上有些太秀气了,留着长发,穿着单薄的衣衫,露出瘦弱的肩膀,以至于像个姑娘。在昏暗的火光下,我看清他神色憔悴。我走向他,用外套罩住他身体。

我问:“你叫什么?”

他神情呆滞,却流下了眼泪,说:“我叫贝特,贝特·曼。”他小声说:“姐姐怎样了?”

我答道:“等会儿再说,我们先走。”

索寞站起身,我看了他一眼,他神色震怒,如同被逼迫的恶狼,他不敢再与我斗,却仍说道:“你今后会有苦头吃的,游骑兵!”

一眨眼间,他身后所有的党羽全中了一剑,大腿上鲜血狂喷,但这出血量远不能与他们脸上的恐惧表情相匹配,念刃深深震慑了他们。

是海尔辛的剑术,真是超凡入圣,令人心驰神遥。

索寞不敢再叫嚣,他或许会猜测某个法力可怖的贵族罩着我,他钻入人群中,很快不知去向。

我和贝特便离开了。

我找到弥尔塞、海尔辛他们,海尔辛看了看这孩子,说:“他心里伤得很重。”

瑶池抚摸他的头发与脸颊,说:“还认得我吗?我是瑶池,是你姐姐的朋友。”

贝特抿嘴哭泣,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他说:“我要姐姐。”

瑶池说:“留在我们家吧,你姐姐的事,我们会慢慢告诉你。”

贝特点点头,我知道从他这儿也问不出什么,也不愿加深他所受的打击,于是说道:“我还要继续追查那个科洛夫的下落。”

海尔辛说:“时候不早,我和瑶池也当归家。”

我忙道:“大师,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海尔辛摇头说:“瑶池的身体撑不住,而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而且她明天还要准备准备,后天去迈克尔府上。”

瑶池握住我的手,说:“我知道很难,但务必请用那个冥火护符,它也许能帮你找到那活尸。”

他们走后,我看萨尔瓦多与弥尔塞并无罢手之意,我说:“萨尔瓦多,你去和拉米亚、贝蒂说一声案情,我和弥尔塞继续追查。”

萨尔瓦多说:“不,他们肯定已得知我们查案的消息,我继续跟着你。”

弥尔塞说:“你知道了些什么?”

我说:“索性在这儿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聊。”

在街边找了个饭店摊,店家把饭菜端出来,我这才意识到黑棺的食物也未必比我烤的狗肉干净多少。

但钱都付了,只能认命,经过这段时日的安逸,我的铁胃或许是该回炉重造了。

我吸着炒面,把陶乐的口供告知他们,萨尔瓦多喝着廉价啤酒,说:“果然是血契帮干的!”

弥尔塞用布擦净油腻的嘴,说:“但其中最关键的人物,就是那个科洛夫。”

萨尔瓦多说:“陶乐会不是会想脱罪,说了谎,把所有罪都推给了这个并非血契帮的科洛夫?”

我说:“可如果这是谎话,也未免太蹩脚了。”

萨尔瓦多说:“就因为它蹩脚,反而会更容易骗人。”

我有些后悔,或许刚刚该捉住那个索寞,以证实陶乐的话,然而索寞是个烫手山芋,我绝不想与他过多纠缠。

不过索寞确实说了一句话,他说科洛夫给他们血契帮惹了大麻烦,如此看来,陶乐并没有信口胡诌。

萨尔瓦多听了此言,默默喝着酒,半晌后开口说道:“那个科洛夫是不是黑民?多半是,他应该逃往镇上了,而掩护他逃走的肯定是血契帮。”

这正是最麻烦的地方,黑棺镇占地不小,鬼知道那个科洛夫逃往哪里,更可能他通过血契帮逃向镇外,因为镇子的出入控制与摩天楼相比天差地远。

乏加的声音令我吃了一惊:“我或许另有线索。”

我装作上厕所,避开另二人耳目,我想道:“什么线索?”

乏加:“我另有出入黑棺的渠道,今天火灾发生之后,我帮助一个黑民出了黑棺。”

我心生猜疑,将脑袋抵住脏乎乎的墙,问:“黑民?是科洛夫?”

乏加说:“不,是另一个,现在回想起来,那人是丽塔·曼的男友。但在当时,我并不知道。”

我问:“你怎么办到的?你也是血契帮的?”但我很快意识到这是乏加赚取外快的手段,她几乎掌握了黑棺所有的内在网络、通讯装置以及记录档案,尤其是她现在有了自由意志,这么做简直易如反掌,神鬼难测。

乏加说:“并非血契帮,我会让那人联络你。”

看来乏加在黑棺中的棋子已经不少了,这未免让我有些吃醋。

她说:“放心,在所有棋子中,你是最特殊的。”

听她如此坦率,我哭笑不得。

乏加认为那个失踪的男友深知丽塔之死的隐情,仔细一想,难道不是吗?科洛夫将丽塔制成活尸,正是为了对付那个男友,或者更可能是向他示威。

吃饱喝足,我们断了线索,无所事事,沿着十五层集市闲逛,我猜黑棺里也有拾荒这一行,在不少摊位上,我见到了一些古代先进的小玩意儿,像是某种便携式通讯装置,以前或许很值钱,可现在都成了废铜烂铁。

过往的辉煌都不免逝去,我毫不觉得怜惜,恰恰相反,我认为永恒的生命是畸形的,死亡是个好归宿。辉煌的尽头是什么?我想会是可怖无比的癫狂。

我告诉弥尔塞无水村灭亡的故事,他哭了,这也难怪,因为我险些给他戴了绿帽子。

不,是他险些给我戴,不过达莉亚算了,没什么意义。

我说:“我没能及早发现父亲的不对劲,我做的还不够。”

弥尔塞擦去泪水,答道:“没有人能指责你,我更没有资格,你说得对,我是个叛逃者,是个无能的杂碎。”

但他又咬牙起誓:“我定要找到达莉亚,只要她还活着,我哪怕走遍异空间也要找到她。”

如果她还活着,那又会是怎般模样?

无尽的生命,辉煌的太阳,令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我每一根汗毛因寒冷而竖起,我已见识过太多可怕的事,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仍是我噩梦中的噩梦。

从街的另一边闪出一个人影,他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穿着沾满灰尘的衣衫,他说:“先生,你认识独眼女仙吗?”

独眼女仙?

乏加说:“是我。”

我咧嘴一笑,说:“是的,我认识她。”

少年想了想,说:“说出她经常吟唱的曲子。”

我不假思索地说:“失落之河。”

少年躬身道:“请随我来,先生们。”

电梯到了一层,他径直走向摩天楼之外,在门口有个扫描装置,防止携带未申报的违禁品出入,乏加免去了我们的检查。

少年说:“进入摩天楼比外出摩天楼难得多,但其实都不容易,可独眼女仙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我们大家都很崇拜她。”

我问:“她这么做不怕把摩天楼搅得一团糟吗?”

少年说:“先生,你应该看看低层,那里的人,都觉得自己朝不保夕,时时刻刻都在苟延残喘。”

弥尔塞问:“那为何不住在外面。”

少年说:“先生,瞧您说的,难道您不知道太阳的恶毒?”

弥尔塞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可在摩天楼里没有尊严的活着,未必强于外面的海阔天空。”

少年说:“长命总比短命强,活着总比死了强。”

我不敢这么说,可我现在活得很好,也没有与他争辩的理由。

在黑棺镇的钴铬园区旁有一间不小的黑棚屋,少年将我们领了进去,几个较年长的高个儿少年在里等着,手上都拿着枪。

我对乏加的幼年教育方式实在不敢苟同。

我问:“是你们帮十五层的那个黑民逃离黑棺的?”

一个坐在椅子后,老板气派十足的少年似乎从鼻子里出声,他说:“没错,我只想知道告诉你们情报有什么好处。”

三十四 阁楼女妖

我说:“我是独眼女仙派来的,这难道还不足够?”

少年说:“听着,我这里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作善堂的买卖。那个黑民给了我不少好处,我怎能轻易出卖他?”

萨尔瓦多说:“我们是游骑兵中的军官,如果合作愉快,今后我们自然会还你的人情。”

少年微笑着说:“很好,我说不定会想从监狱里捞几个人出来。”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高个儿少年拿来了一沓照片,说:“以后听到阿比老板的名字,你们就会知道是我来找你们了。”

我看那些照片,是一个个房屋,用黑棺的材料所造。

阿比说:“那个黑民要找黑棺镇上所有血契帮出租的房屋,可那就太多了,他又说哪些屋子格外阴森,我给了他这些。”

照片也不少,共有八张,背后附有地图,很是详细周到。

我说:“我们分头找,如果发现可疑,就到镇上的酒吧等着”

阿比说:“不必如此麻烦,我们有最先进的联络工具,这可是游骑兵都无法全部享用的高级货。”

他拿出三个乏加牌耳机,分给了我们,此物的造型已经过改良,与之前大为不同,可仍让我想起了往事。

阿比说:“这玩意儿很方便,你们三人能即时通话,而且全不必担心被监听,一共六百金元,谢谢惠顾。”

我心里暗骂,但只能付账,他教会了我们使用方法。出了小屋,我们聚在不远处的小酒馆,把照片的地点分了分,我说:“萨米,你别贸然行动,随时记得联络我和弥尔塞。”

萨尔瓦多似有些不甘,说:“朗基,我也是游骑兵精锐,并非毫无经验的菜鸟。如果遇上情况,我会自行判断。”

我说:“你当初自行判断,结果把拉米亚诱入敌人的包围圈中,你忘了?”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头说好。

我们商议好了,分头行动。

我盯着一栋三层的小楼,它是东方古典式样的,乍看上去,与之前我找过的两个相比并无特异之处,但当我走近一些,我怀中的冥火球传来微弱的震动。

依照瑶池的理论,有人在此遗留下冥火。

我服下奥丁之眼,感官范围扩大,在顶楼有一个人,是个女人,她似在哭泣。我心中的警觉愈发强烈,不由自主地拿出姆乔尼尔,无声的电流形成长剑。我蹑手蹑脚地走上楼,木板发出轻微刺耳的声音,我知道她察觉到了我,这让我仿佛吃了苍蝇般难受。

通路变得十分窄小,仿佛变成了走不到尽头的迷宫,在迷宫的今后又似乎是直达地狱的深渊,令人想要转身拔腿就跑。

这个女人肯定是凶手,她就是杀害丽塔的人,而且她手中绝不止一桩命案,真不知有多少令人发指的罪行该算在她头上。

我非杀了她不可,越早越好。

我走入屋子,她是个很怪异的女人,黑色利落的短发,精雕细琢的脸颊,红色而凄凉的眼眸,如红缨般的嘴唇,苍白如雪花的肌肤,纤柔的身躯,穿着古代军队的衣裤。她十分美丽,可总使我反胃,看着她,就让我仿佛患上了某种传染病,能令人肌肤溃烂,死得惨不忍睹。

她跪在地上,面前时一个惨死的男人,大约二十多岁,他是被活生生咬死的,身上满是齿痕。

我怒道:“待着别动,举起手来!”

她急切地喊:“不是我杀的。”她眼中仍含着泪水,可她骗不了我。

我说:“我让你待着别动!”游骑兵是有手铐的,我拿了出来。

她暴起发难,抓起木桌扔向了我。我用雷剑将桌子斩成两截,没发出半点声响,同时,我指派影子朝她袭去,她喊:“真不是我,抱歉!”她跳在天花板,借力反弹,一脚踢向了我。我用“游樱”挡住,和影子夹击她,但她身手极其高明,似乎与贝拉很相近,我们僵持住了,她无法伤我,我也无法伤她,而且她似乎手下留情。

我渐渐清醒,意识到不对劲,我根本毫无证据,她不一定是杀人嫌犯。她只是脱不开干系,因为冥火从她身上发散在外。我记得瑶池对我说过冥火能让人心生偏见,无论她是否无辜。

我说:“束手就擒吧,我会给你公正的审判。”

女人说:“对我而言,从不存在公正。”她手指闪光,刹那间,我见数道火光飞向我,仿佛散弹枪,我使出铁莲,手中雷剑转动,将这些火光拦住。她咬咬牙,身上的冥火绽放出奇异的光芒,让她若隐若现,难以看清,若非我的奥丁之眼明察秋毫,我早已看不清她的动作。

我对乏加耳机说道:“我遇到强敌,快来支援!”

她脸上变色,想要从窗口出逃,但顷刻间,地上那个男人的尸体升起,他开始变形,受伤之处非但愈合,而且长出厚重而尖锐的羽毛,他发出令人胆寒的鸣叫,成了个鹰身妖怪。

我喊道:“畸形尸?”

女人哭道:“亲爱的!不,不!”畸形尸一个猛扑,咬中女人的脖子,女人浑身麻痹了似的,被畸形尸高举过头顶,畸形尸用力甩头,像是一只在撕咬耗子的猫。

我一剑斩断畸形尸的脑袋,女人摔落在书架上,她哭道:“不要,亲爱的!不要!”

我说:“他不再是你的”话音未落,畸形尸再度站起,他趴在地上,掉脑袋之处发出空洞的声响。女人说:“糟了,他在叫同伴!”

我问:“他还有同伴?”

从窗口钻入另一个鹰身怪物,它张开血盆大口咬我,我用雷剑将它斩死,随后,天花板粉碎,另一只畸形尸从破洞中落下,它用鹰爪刺入我肋部,剧痛蔓延,我大喊一声,用铁莲将它震退,使出石杉,将这鹰身怪物杀死。

女人说:“很抱歉帮不上忙,它们的牙对我而言是剧毒。”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鹰身怪物出现,我交替使用铁莲、石杉,但仍不免被它们抓中,鲜血让我伤处又热又痒。我拼出全力,击退了它们一轮攻势,可听声音,屋外另有多个怪物正在逼近。

我喊:“你得帮我,如何才能解毒?”

女人说:“需要冥火,我只要一点儿就够了。”

我将瑶池夫人的那个冥火球扔给了她,希望能够管用,女人触碰到冥火球,说:“对。”紧抱着它,模样像是餐前祈祷。

我又奋力挡下两只,第三只和第四只却暗算了我,我被打倒,一只怪物用尖嘴刺向我的脑袋,我还来不及说遗言,那女人的冥火仿佛箭雨,将那两只畸形尸一同击毙。

她将我拉起身,说:“我们得从这儿出去。”

我问:“怎么会有这许多?”

她说:“因为它们根本不会死,只是伪装成石像。”

我记得黑棺镇某些废弃的园区中多有这种可怖的石雕,原来竟是这种畸形尸。我看着那些被我斩碎的畸形尸一点点拼凑完整,成了冰冷僵硬的石头,也许没几天又能照样凶猛。

她用悲伤的表情看了屋子最后一眼,我们破窗而出,我看到另有一小群畸形尸浮在半空。她说:“它们能嗅到我的气味,它们天生以我为食,必须将我藏在密不透风的地方,它们的嗅觉范围能达到三百米。”

我问:“你不用呼吸?”

她说:“不用。”

我又问:“你是血族?还是活尸?”

她惊讶地看着我,过了片刻,说:“活尸。”

我突然想到——或许可以用我的影子,加上海尔辛的牧羊,将这女活尸保护住,隔绝她泄露的冥火。

我朝她虚劈几剑,念刃与影子将她环绕,她转头观察片刻,说:“管用了,现在,我们躲起来,悄悄远离。”

我用乏加耳机对弥尔塞他们说:“情况有变,到酒馆与我碰头。”

萨尔瓦多问:“朗基,你还好吗?抓到嫌犯了?”

我说:“或许不是嫌犯,而是受害者,总之你们不用赶来。”一边说,一边把医疗针剂注入我体内,这针剂是黑棺医学的杰作,能显著地修复伤口,恢复精力。

我强撑着护住这女活尸,就像抓住即将坠落悬崖者的手,我手指又痛又麻,手筋颤动,肌肉也将近撕裂边缘,等离开那些畸形尸大约五百米后,我实在支持不住,散去了念刃。

女活尸说:“畸形尸与我们是同类,可又是专门吃我们冥火的怪物。”

我看着她,仍不免心生鄙夷、猜忌之情,觉得若是与她触碰,就会染上某种极恶心的绝症,但我用意志压下这份厌恶,伸手说:“鱼骨·朗基努斯,游骑兵上尉。”

她与我握手,当我碰上她的肌肤,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甩手而去的冲动。

她说:“索莱丝。”

我问:“屋中的尸体是科洛夫干的?”

她说:“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正是追查这混账才到了这里,现在这王八蛋的头上至少有两件命案了。”

索莱丝摇头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所见的,远不是全部。”

我说:“这一点多半不假,他另一个受害者是游骑兵的少校,丽塔,你认识她吗?”

索莱丝说:“我从未见过。”她想了想,又说:“我似乎听‘废钟’那儿听说过这个名字。”

三十五 瘟疫新娘

我问:“废钟是谁?”

索莱丝说:“我的朋友。”

我又问:“他也和你一样,是活尸?”

索莱丝点头道:“是的,我们混入黑棺后就分开了。对,我想起来了,他认识了那个叫丽塔的女孩,住在高塔中。”

废钟就是丽塔的男友!他也是一具复生的尸体?他和索莱丝都来自黑棺之外?我倒不知道黑棺是如此破绽百出,任人随意出入。

我说:“你和他既然是同类,为什么不住在一块儿?”

索莱丝说:“我们活尸不能聚集,你也知道,我们体内的冥火会惹人生厌,如果两者叠加,我们立刻就会被人发觉,到了那时,后果难以想象。”

此时,她撤去了某种幻觉,我眼中的她全然变了模样,她像是那些惨死后被人整容出殡的尸身,偶尔可以窥见骇人的细节。

这正是瑶池说的,冥火赋予这些活尸的伪装。

她等我看清楚了,立即恢复原貌,她说:“我是被诅咒的死者,所有人都讨厌我,除了泰。”

我问:“那个泰就是阁楼上的死者?”

索莱丝很伤心,但没再哭。她说:“是,可他现在是畸形尸了,只为了以我为食。”

我叹道:“畸形尸?不,他只是个死者,你就当他死了吧,若下次再面对他时,千万别动摇,那只会害死你自己。”

索莱丝哭道:“可我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对我而言,现如今阳光的致命程度胜过凡人,我好不容易”

我仍不免讨厌她,甚至憎恨她,认为她每说的一句话都是谎言,认为她会带给我恶心的疾病,可我强迫自己理智。

我心想:“她走投无路,身手超凡,而我正在用人之际,我可以收留她,给她容身之处,若是这样,我的小分队又多了一员强将。绝境中的人最容易被打动,我可以利用这一点,她可比萨尔瓦多这熊孩子强上百倍!”

问题在于,我该把她收容在哪儿?

也许我可以不卖三十楼的亨利豪宅,那里的诅咒已经除尽,她身为活尸,想必也不会害怕。千金易得,贤能难求,我确是需要钱,但迈克尔或许是对的,钱只不过是虚构的信仰而已,终有一天,我会更需要良才。

我说:“如果你协助我破案的话,我可以替你找到住所。”

她抬头看我,眼中充满不信任。我心里的火登时熊熊燃烧:我认为如此卑劣的生物,怎能拒绝我给予的恩惠?即使稍有勉强也不行。

我想大声呵斥她,可硬生生忍住,我说:“相信我。”

她说:“除了泰,没有人能忍受冥火,也从没有人善待过我。”

我强笑着说:“我可以试试。”

她喃喃说:“好吧,事情反正不会更糟了。”

我真想骂她不知好歹。

如果世上真有造物主,生灵也必有三六九等之分,她无疑处于底层,而我则位于高层,是谁给她勇气对我如此无礼?地上甲虫的生命,难道不是在我一念之间吗?即使那些讨人厌的吸血臭虫,我也是能一脚踩死的

当然,我完全明白这是冥火试图操纵我的思维,我习惯于应对精神攻势,相信不久之后,这些不公的念头就当不复存在。

我和她走向酒馆,那些畸形尸终于消停了,一路上平安无事。

她告诉我:“是科洛夫制造了我和废钟,我们是兄妹。”

我问:“科洛夫同样是活尸?”

她无奈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问的是废话,险些又把我激怒。

她继续说:“我们活尸能通过仪式,将这诅咒之火分享给其余尸体。这本该是充满爱的过程,就像人类女子分娩一样,可科洛夫却是个残暴的怪物。他制造我们,只是为了喂养他那些畸形尸。所以,我和废钟逃离了他。

但科洛夫是个狠角色,科洛夫是个刽子手,科洛夫阴魂不散,科洛夫从不放过任何人,我们逃脱十多年,他终于得知我们住在黑棺里。”

我问:“我听说他和黑棺中的帮派做生意做的很大,所以他才能轻易混进来。”

索莱丝说:“是,他是金州废土上一个强盗匪帮的首领,占据了很大的地盘,甚至连恶魔,他都有办法应付。他和血契帮的生意往来已经很久了。”

我说:“你们的消息肯定是被血契帮走漏给他的。”

索莱丝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几乎不出门,除了泰之外,也避免和任何人接触,他们都说我是泰的‘瘟疫新娘’。因为我的缘故,泰也被大家疏远了,讨厌了,可泰始终不介意。”

我不敢相信那个泰是如何能忍耐索莱丝的,在我看来,她就像是浑身沾满鼻涕般惹人厌。我知道这念头错误至极,可就是挥之不去。

我问:“泰为什么能不为所动?他是不是也被你做成了”

索莱丝显得有些愤怒,她说:“没有,我绝不会对泰那么做,他甚至反复要求我将他也变成和我一样,因为他想承受我的苦,可我没答应。”

她又说:“泰很特殊,就像是命中注定会来拯救我的人一样。他真正将我当做妻子那样对待。他会吻我,拥着我,让我在他怀中入睡,可现在”

我不想听,我不敢想有哪个正常的男人胆敢拥抱她,那画面让我浑身不自在。

同样,我也不愿听到那个废钟与丽塔是真爱的废话。

索莱丝恸哭不已,我心肠软了,说:“节哀,现在重要的是找到科洛夫,还有废钟,我怀疑废钟去找科洛夫报仇了。”

索莱丝的瞳孔扩大,仿佛惊怒的猫,说道:“我也打算这么做,可科洛夫绝不是我和废钟能对付得了的。”

我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而是将泰变成那样?”

索莱丝说:“这是他手段最残忍的地方,是他惩罚叛徒的规矩,他会将你最亲密的人变成畸形尸,让它活生生咬死你。如果未能得逞,他才会亲自动手。”

我问:“他不怕你逃走?”

索莱丝摇头说:“他从不怕,因为他已经盯上我们,我们逃不掉了。”

我冷笑道:“这一次他全盘算错了,他以为这是在他的地盘里头?这里是黑棺,他是在挑战整个黑棺的权威。放心,我会请求增援,他别想逃得掉。”

索莱丝急道:“增援?不!你不能这么做!我和废钟都是黑民,我们会被赶出去的。”

我安抚她,告诉她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在我心底,我认为把她和废钟驱逐出境没什么不好,因为他们的本质就是害虫,是核废料的残渣。可理智告诉我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根本不脏,我不能那么做。

我来到酒馆,弥尔塞已经到了,可并未见到萨尔瓦多。弥尔塞看我狼狈,大吃一惊,问:“你遇上了什么?狼群吗?”

我说:“更糟糕,是狮群。”又指着低头掩面的索莱丝说:“索莱丝,这是弥尔塞,他是个最值得信赖的人。弥尔塞,这是索莱丝,她是个特殊证人。”

弥尔塞脸色犹豫,盯着索莱丝看,我只在他小时候见过这表情,那时他尿了床,看着床上的污渍又气又恼。

索莱丝并不伸手,抿嘴不语,弥尔塞手在剑柄上游移片刻,说:“你好。”在椅子上坐下。

我用乏加耳机问道:“萨尔瓦多!你听到吗?萨尔瓦多?”

一个陌生而冰冷的声音说:“他听到了,但不能回答你。”

我和弥尔塞都认识到发生了何事,我保持镇定,问:“科洛夫?”

科洛夫说:“游骑兵?我没料到游骑兵的嗅觉如此灵敏,是索寞或者陶乐出卖了我?真是的,我真该处理得干净些。”

我强迫自己不显露出一丝慌张,问:“萨尔瓦多受伤了?”

科洛夫说:“是的,他很勇敢,是个出色的士兵。他想逮捕我,用枪指着我,而我很不习惯被人用枪指着。”

萨尔瓦多这白痴!我不是让他别擅自行动吗?

科洛夫叹道:“这是个很大的世界,也是个无法的世界,人的死亡与牛羊的死亡无异,游骑兵为何要多管闲事?”

我说:“因为你在黑棺镇上杀了人,死者中有游骑兵。”

科洛夫说:“此言并不确切,我只是让他们用另外一种方式活着,杀死他们的,是另两个不祥之人。”

索莱丝厉声道:“我会杀了你!科洛夫!我不会再逃!我会用我的余生追杀你,让你尝尝撕心裂肺的痛苦!”

科洛夫说:“啊我的孩子,他们已经逮捕你了?”

我说:“索莱丝在我们游骑兵的保护之下。”

科洛夫笑道:“保护?他们定然也无法忍受你们,不久之后,你们就会被浑身浇上汽油,从活着直到被烧成焦炭。我可怜的孩子,我知道我们这一族通常的下场。”

索莱丝咬牙道:“在此之前,你会先死!我要你死得比泰更惨!”

科洛夫说:“那个男人叫泰吗?他可真罕见,人类之中,也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是你天命中最值得珍惜的伴侣,他们会与你相爱,产生胜过冥火诅咒的爱情。然而这样的人,注定活不长,也注定会让你伤心难受。

你知道吗?在我的刀斩断他的胳膊之前,他仍在大声哀求我放过你,放过你这背叛我的小人。他的哀嚎与惨叫,由于融汇了爱情,听起来愈发美妙了。”

三十六 逃离魔掌

索莱丝又开始流泪,可她的眼神那是让人看了颤栗的眼神,属于复仇女神的眼神。

我说:“你逃不掉的,游骑兵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科洛夫笑道:“哦,我会的,而且轻而易举,黑棺镇的围墙对我形同虚设,我唯一留在这儿的理由,就是有些未了结的家事。”

他指的是索莱丝,即使到这地步,他仍未放弃杀死索莱丝与废钟。

我说:“你打算怎样?”

科洛夫说:“很简单,我们约定见面的位置,我带着你的人,你带着我的人,互换筹码,随后各走各路,问题就解决了。”他似乎在开玩笑,可语气僵硬而死板,很轻易地显露出他的残忍。

我说:“你杀了游骑兵,以为我们会善罢甘休吗?”

科洛夫说:“让我再重复一遍,我并没有杀丽塔·曼,我只是让她奇妙地重生了,你只需要把索莱丝交给我,随后捉住‘废钟’,让他顶罪,你好交差,我也好交差。我相信游骑兵一贯是懂得变通的人群。”

我说:“不可能。”

科洛夫叹道:“别这么斩钉截铁,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永恒溪水的废墟见面,带给我我的女儿,但我不想见到任何其余游骑兵,否则这孩子也将经历奇妙的复生。”

萨尔瓦多开始剧烈地哼声,似在忍耐酷刑,我关闭了乏加耳机。

索莱丝将她那复仇之眼对准我,神色可怖,她说:“你会照做吗?”

我说:“永恒溪水的地形是怎样的?”

索莱丝说:“那是上世纪的野营营地,周围有茂密的树林,便于他躲藏。”她捏拳站起,说:“我是非去不可的,但你休想将我当做人质。”

我略一思索,笑道:“他犯了个大错,我们根本不必去永恒溪水,他已经暴露了他现在的藏身处。”

索莱丝与弥尔塞同时问道:“真的?”

我问乏加:“你能定位他吗?小天使?”科洛夫可不是什么知识分子、科学疯子,他不可能知道乏加耳机不仅仅是通讯装置,还能用于定位。

乏加说:“已经定位成功,他在‘运动页原’,那儿有一栋黑棺材料制造的别墅。”

索莱丝问:“‘小天使’是谁?是游骑兵的探子?”她秉持着一贯对所有人的不信任,这让她原本就招人厌恶的特性雪上加霜。

我说:“小天使是一位仰慕我的娇嫩少女,就像是常常扑到我怀里,蹭着我让人痒痒的胡须,恳求我疼爱的、水灵灵的女儿一样。”

我本想讨好乏加,但乏加说:“我随时可以减少你账户中的储蓄,你知道吗?”

我大惊失色,心中急想:“你这又是何必?”

她说:“如果你再说任何令我肉麻的话,我会惩罚你。”

这恶臭而腐朽的世界令人好坏不分,我不能怪她,当然也错不在我,错得是这个世界。

我说:“他在运动页原,我们必须在他离开之前赶去。”

索莱丝立刻说:“我带路,我熟悉这一带。”

我让乏加尽快通知勒钢,让他派遣增援,乏加答应会让那个少年老成的阿比老板调派人手。

我们三人走向酒馆门口,但突然,另一个坐在门口的男人站了起来,他是个冷若冰霜、苦大仇深的英俊少年,穿着黑色背心,浑身肌肉匀称,脖子上纹着恶魔的长角,他的表面年纪看似只有十八岁,比索莱丝还小了一、两岁,我一看见此人,立刻知道他是谁,因为光看着他的脸就让人肠胃抽筋,怒火中烧。

弥尔塞拔剑出鞘,朝那个少年一劈,但少年站立着毫不抵抗。弥尔塞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情绪,长剑停在了离少年脸颊几厘米之处。

索莱丝喊道:“废钟?”

废钟说:“妹妹,许久不见,该来的总会来,不是么?”

索莱丝说:“我听说了你的事,你的恋人也遭遇了与泰同样的下场。”

废钟说:“我同样听见了你们的交谈,这游骑兵没答应交出我和索莱丝,这很好,我信任他了。”

我暗骂他是个没教养的野种,居然敢偷听我们这些上等种族的谈话。我心里清楚他这么做算不得错,可冥火让我看他万事不顺眼,尤其是两个活尸聚在一块儿,让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群食人鱼包围着。周围那些醉酒不归的居民将目光瞥向我们,敌意越来越显著。

我说:“先离开这儿,找到科洛夫的老巢,我们连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我们走上街,弥尔塞的表情很是不快,若非他也精通念刃,恐怕早就拔剑砍人了。他下意识地远离索莱丝和废钟,这让我自觉孤立无援。

索莱丝说:“许久不联系,你过得怎样?”

废钟漠然道:“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

索莱丝说:“我只是只是想感谢你当初带着我逃走,若不然我早就死了。”

废钟说:“科洛夫是个杀人疯子,冥火让他比恶魔更残忍,比畸形尸更凶恶。你猜我看见他做些什么?我跟踪他,进入他秘密的巢穴,他四处捉幸存的人类,将他们关在铁笼子里,让他们繁殖,再将他们宰杀。我们生前很可能来自于那群人里。”

索莱丝不禁闭上了眼,咬紧了嘴唇。我感到胃液翻腾,尤其这话是从一个活尸口中说出来,更是令人作呕。

弥尔塞问:“你们不记得你们生前的事?”

废钟说:“不记得,我们没有半点生前的记忆。”

索莱丝哀叹道:“我们很可能由不同的尸体拼凑成形,所以我们已经成了不同的人。”

我问:“所以说,科洛夫将人当做牲口养?”

废钟说:“不止如此,牲口、奴隶、泄恨的目标,取乐的对象,他的残忍没有界限,即使那些恶魔,也无法与恐怖的科洛夫相比。”他看着我,又说:“而且,他把人类贩卖给黑棺。”

我问:“什么?黑棺?”

废钟说:“对,卖给血契帮。”

我大喊:“简直荒谬,黑棺的人口控制一直很严格,我们的食物储量一直都是勉强足够的。”

废钟说:“我只是告诉你我偷听到的。”

我说:“那你听错了,黑棺可没富足到购买奴隶。”

废钟不再理我,而是面对索莱丝,说:“我曾经试图杀死科洛夫,但没能成功。这一次,我们的胜算仍极渺茫。”

索莱丝摇头说:“这两位游骑兵能帮上忙的。”

废钟说:“我很清楚,他们并非易与之辈,可科洛夫他是个不死的怪物。我们逃离的那一天,我在他秘密的洞窟中埋藏了炸弹,那炸弹的威力足以炸毁一层楼。我躲藏在两百米之外,依然被那爆炸震撼,可可我并没有杀死科洛夫。”

索莱丝问:“你确定炸中他了?”

废钟脸上肌肉抽动,他说:“我百分百确定,因为我通过望远镜望着大火,我看见他的肉身完全烧毁了,只剩下一具黑色的骨头,可那骨头仍在行走,他似乎注意到了我,盯着我看。在那时,我立即返回你身边,带着你逃了。我很害怕,害怕已经受了重伤的科洛夫。我甚至一点儿再刺杀他的勇气都没有。”

他低下头,重重喘出一口气,说:“但现在,他杀了丽塔,杀了我的爱人,杀了救赎我的女神,我唯有唯有一条路可走。”

索莱丝说:“我们必须复仇,我们不能再逃离自己的命运。”

弥尔塞问:“你那些炸弹也炸死了科洛夫那些奴隶?”

废钟说:“是,这是必要的,我别无选择。”

弥尔塞目露恨意,说:“那你与科洛夫其实是一丘之貉,你同样是滥杀无辜的活尸。”

废钟森然道:“收起你这些废话吧!与其让他们在科洛夫手中受苦,我慈悲地让他们解脱了。”

弥尔塞说:“但你是个残暴的屠夫!”

我挡在他们之间,说:“算了,弥尔塞,世界已经毁了,我们都是燃烬的灰尘,黑与白,善与恶?你还相信那一套?我们都身在灰色地带,是这些灰尘让我们活着。”

弥尔塞说:“他们现在只是在自保,根本不是存心帮我们!我怀疑他们随时会背叛。”

我说:“那又怎样?这世界已容不下纯白的人,但我们也必须除去那些纯粹的黑暗,纯粹的邪恶,比如科洛夫!”

弥尔塞扭过头,默默走了片刻,说:“朗基,你没说错。”

废钟知趣地不再开口,这么做是正确的,他和索莱丝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激怒弥尔塞。

我开始认真思考收留这两个万人恨的活尸,他们无疑都很强大,却又无疑问题重重。他们看似拒人千里之外,强硬固执,可其实格外脆弱,我感到他们是用这冰冷的伪装掩盖自己的脆弱与自卑。

正因为这份脆弱与自卑,让他们更易被打动,更容易对人类生出依赖。

换言之,只要我能忍耐他们,让他们留在黑棺,他们必永远忠诚于我。

他们对人类的善意渴望至极,我只要给予他们一些友善的施舍就足够了。

但目前还不必想这些,当务之急,是偷袭科洛夫,如果能成功,我就成了黑棺的英雄。

我们到了运动页原之外,这里曾经是体育馆,可现在场馆已经倒塌,场馆外建着一座孤零零的小楼,窗户里亮着灯光。

我服下奥丁之眼,发现楼内楼外有不少人,都是些守卫,分不清哪一个是科洛夫,我听不见萨尔瓦多的声音,但愿他没死。

我本想培养他做我的僚机,但现在我只盼着他活着,否则拉米亚必然伤心欲绝。

三十七 活尸头目

来时路上,我们似乎忘了最重要的的事。

我说:“除了畸形尸之外,科洛夫有什么古怪的邪术?”

废钟说:“不知道。”

不知道?他和索莱丝明明对科洛夫怕得要命,却不知道他的底细?

我慎重地说:“科洛夫很神秘,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我们得知道他的情报,制定方针。”

废钟说:“他能将畸形尸当做猎犬使唤,这难道还不够?”

我说:“那好,我和弥尔塞擅长剑术,也擅长在近距离内隔空伤人,我们有一定的防卫能力,但体力有限。我擅长潜行,弥尔塞更精通正面作战,你们会什么?”

废钟举起手,我看见他的手灵活的扭动,像是一条蛇,他说:“我能用冥火一定程度上重塑我的身体,我能躲避子弹,如毒蛇一般伤人。”

他这番阐述令人喜出望外。

索莱丝摘取自己的几根头发,将头发扔出,把一段孤墙刺得千疮百孔,她说:“你见过我的能力,记得么?”

简单来说,他们姐弟是生命力超常的,体力惊人的,并拥有异能的强悍战士,我必须收留他们,无论代价怎样。

弥尔塞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相信他们,说道:“朗基,告诉我敌人的分布情况。”

我说:“一层共五人,二层六人,三层五人,他们并未交谈,一、二楼的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弥尔塞问:“心不在焉?”

我答道:“是,他们都坐着不动。他们应该是血契帮,不情愿替科洛夫卖命。”

毕竟科洛夫天生可憎,血契帮的人也许出于畏惧或贪婪充当科洛夫的佣兵,可他们不可能尽力,我和弥尔塞至今饱受冥火影响,科洛夫的冥火只能更强,更惹人厌。

弥尔塞说:“科洛夫多半在顶层,这样,我、索莱丝、废钟从正面突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隐形上楼,用姆乔尼尔刺杀科洛夫,或者优先救出萨尔瓦多。”

我叹道:“我用完了药水,但我可以从后方墙壁爬上去。”

废钟说:“我对潜入很在行。”

弥尔塞说:“很好,我们会尽快解决佣兵,上楼与你们汇合。”

这方案简单粗暴,可我们准备时间有限。

此时正值黎明,黑暗正浓,月光也已消失,那些佣兵多半犯困,我们轻易到了别墅边,我看了看墙壁,是近似于黑棺的防阳光材料,虽然光滑,可不难攀爬,我找到个借力点,用游樱掌握平衡,开始向上撑,多年拾荒者的历练让我非常善于此道。

我见废钟犹如壁虎,一瞬间已没声息地爬上了五米,他的手伸长,真像是一条蛇,将我卷住向上提,我颜面无光,示意无须帮忙,但他仍带着我朝上移动。

这时,楼下有人喊:“入侵者!”枪声乱响,接着扑通几声,沉重的身体倒地,二楼的人匆忙向下跑。我抬起头,朝三楼的窗户看了一眼。萨尔瓦多双手被绑,吊在天花板上,应该没死,几个穿着皮衣的血契帮佣兵举枪对着门口。

一个短发红衣的矮个男子背对着我,安然坐在椅子上,他非常瘦,瘦得像长期挨饿的难民,他说:“愣着做什么?下去看看情况。”

这正是科洛夫的声音,他口音蹩脚,用词很不流畅,听来却异常冷酷。

废钟撞破玻璃,手臂变得如同消防水管,指甲锋利如刀,抓向科洛夫后脑勺。科洛夫一抬手,掐住废钟的手腕,他并不回身,大笑道:“我知道你,孩子,你最惯用的伎俩就是偷袭”

他话音未落,姆乔尼尔已斩入科洛夫血肉,这断金切玉的电磁长剑在他身体当中停住,我未能将他斩成两截。

是他的骨头,他的骨头坚硬至极。

科洛夫发出痛呼,松开了废钟。那些佣兵回身朝我们射击,我用铁莲挡开子弹,躲到柜子背后。而废钟的动作如同流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身躯,正如他所说,子弹击不中他。

科洛夫喘着粗气,放声大笑,他说:“原来是声东击西?真没想到还有人类能忍受你的冥火。”

废钟喊道:“我对付科洛夫,其余的交给你!”

我答道:“你的家事,你说了算。”

废钟手臂甩出,缠住科洛夫,同时他的皮肤变得非常坚硬,而他的另一条手臂闪着金属的反光,似一柄铡刀斩向他的仇敌。科洛夫双手向外撑,将废钟的手臂推开。废钟的手刀斩中目标,发出金属撞击之声,科洛夫浑若无事,哈哈大笑,逃离废钟手臂的圈子。

我对付的那三人朝我开火,我施展铁莲,防住了一轮,再斩出念刃,杀了一人。另两人喊:“见鬼”我用游樱加速,将第二人刺死,随后一个滑步,姆乔尼尔将那人烧得浑身冒烟。

科洛夫说:“你们太天真了,真是让人可笑。”

我一剑急劈,却忽又变作斜削,再度击中科洛夫先前受伤处,科洛夫表情显得有些痛,可他仍在发笑,说:“花拳绣腿而已,我还以为你们会聪明地用神剑弹呢。”

他的骨头又一次阻止住了雷刃,而雷刃的电流没法烧焦他。

科洛夫朝我冲来,我情急之下,挥出辉煌之手,他和我的拳头在空中对撞,我们同时装碎了身后的墙。我痛得大叫,科洛夫却若无其事。

废钟宛如潮水般发动攻势,他动作灵敏而迅速,在一秒钟内手臂振动数次,指甲宛如蛇牙,都落在科洛夫身上,科洛夫肌肤伤痕累累,可他的骨头却坚不可摧。科洛夫承受着攻击,笑道:“你这可笑的勇气是哪儿来的?孩子?你应该记得你的炸弹对我有什么效果。”

随后,科洛夫暴露的黑色骨头伸出一截,朝废钟手臂一切,手臂被科洛夫切断,废钟掩住伤口,咬牙后退。我喊:“你的伤要不要紧?”

废钟说:“我是活尸,这算不了什么,替我挡他一会儿。”他抓起断臂,接在断裂处,似乎这样就能复原。

我发动念刃,朝科洛夫猛攻。科洛夫的双手手肘处伸出骨头,抵挡念刃,他步步后退,脸上依旧带着嘲弄的笑容。我知道他有恃无恐,即使当年废钟的陷阱毁灭了他的血肉,可他的骨头仍维持着他的性命。

就在这时,弥尔塞与索莱丝出现在门口,索莱丝用冥火将头发变作尖针,刺中科洛夫后背,同一时刻,弥尔塞的念刃击中了科洛夫。科洛夫摔在地上,迅速爬起,这一回,他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他张开嘴,放声尖叫,那声音像是被割了喉咙的乌鸦般难听。

索莱丝喊道:“当心!他在释放冥火,召唤畸形尸!”

一瞬之间,我觉得这屋子被诅咒了,每一个角落都比粪坑更肮脏,更恶臭,湿滑的烂泥混杂着下水道的脏水,流淌在墙壁与地板上,让我恶心反胃。我意识到这是幻觉,于是坚定意志,可我浑身每一存肌肉都异常不适。而且,我看得出,弥尔塞与我境况相同,这冥火在阻挠我们行动。

科洛夫咬牙道:“自高自大、恶毒偏见的人类!我向你们恭敬谦卑,你们却残忍以报!我渴望你们的救赎,你们却还以唾弃与抛却!现在呢?现在轮到我做主,轮到我将你们如臭虫般碾碎,如牲口般玩弄了!”

他一拳击穿了地板,人朝下坠落,我当机立断,在同时用雷刃切开地面,摔了下去。

科洛夫用他的黑骨肘刀砍我,我用奥奇德的武艺还击,他被我击退,我则险些挂彩。

在我周围,那些死去的佣兵接连爬起身,变成了畸形的怪物,他们像是饥饿的猎犬,却都长着人的脸,嘴里流着口水,发出凶恶的低吼声。

科洛夫笑道:“人类就是一群狗!我给你们三分颜色,你们却把我打得遍体鳞伤,我渴望被你们接纳,但你们用刀尖将我逼入血海之中!谁给你们的权力?从那一刻起,我发誓我再也不做人了!”

畸形尸朝我张开嘴,前肢抓向我肩膀,我用姆乔尼尔劈了它,它散发出一股恶臭,令我头晕脑胀。

弥尔塞突然出现,他迅速刺出三剑,将我面前的畸形尸封住。他扶起了我,说:“撑住。”

我道:“小心!”一剑斩落扑来的尸犬。

科洛夫正在追击索莱丝与废钟,他的速度和力气都令人畏惧,虽然并不擅长格斗,可在成群的畸形尸帮助下,兄妹两人处境极其危险。

我看了科洛夫一眼,快速说道:“我有个计划。”

弥尔塞喊:“那就快点去做!”

我说:“我的辉煌之手能将钢铁变成金块,或许可以弄断他的脊椎。”

弥尔塞问:“你怎会有这么多鬼把戏?”

我喊:“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主角挂吧。”

弥尔塞问:“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说不清。

我说:“你得替我挡一会儿,再用‘牧羊’封住他哪怕一秒钟。”

弥尔塞大喝:“行动!”刹那间,他接连发动游樱,石杉,杀伤畸形尸,我突破重围,冲向科洛夫。科洛夫正指挥着畸形尸,等发现我时,我已离他近在咫尺。

弥尔塞发动念刃,科洛夫霎时无力动弹,我的右手探入之前斩伤他的伤口,喊道:“有效之物,自然有效!”

科洛夫击中了我,我重重倒地。畸形尸们蜂拥而至,但索莱丝与废钟合力将我救出。

我见到科洛夫表情扭曲,他单膝跪下,随后趴到地上,他的脊椎部分确实被我摧毁了。

三十八 歪理邪说

在这一刹那,畸形尸失控了,陷入混乱中,有些朝别墅外逃,有些变成石雕,有些茫然等死,有些仍在攻击,可已经不成气候。

科洛夫抓住一条尸犬,下了个命令,尸犬驮着他飞奔而去。

索莱丝惊呼:“别让他逃了!”她横身飞扑,但那条尸犬像风一样快,她没能得手。废钟手臂暴长,也差了半截,剩余尸犬变得愈发凶猛,弥尔塞、索莱丝、废钟被团团围住。

我知道决不能让科洛夫落跑,那些尸犬没注意到我,我爬起身,全力追逐。

我看清地上尸犬的脚印,他没能甩开我,也许他体内的诅咒之火所剩不多,他必须在维持尸犬与治愈自身之间抉择,我一边替自己扎针用药,一边将念刃集中在双腿。

我追踪他,来到一座孤独的小山坡上,黎明的前夕,天空是紫色的,人的黑影在这紫色的幕布前显得很清晰,我看见了科洛夫,他半躺半坐在一座不知名的坟墓前。

那畸形尸朝我吠叫两声,科洛夫杀死了它,说道:“吵得让人心烦。”

我说:“你逃不掉了,游骑兵会收押你,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受罚,肯定是死罪。”

科洛夫笑道:“受罚?我已经被你们人类处刑过多次了,你说的对我并不新鲜。”

我说:“我不关心,你以前多惨与我有关系吗?你触怒了黑棺,这才是你该死的原因。”

科洛夫似没听见我说的话,又或者他也不关心,他只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我也有个母亲,就像我制造索莱丝、废钟一样,是她制造了我。她让我意识到,我们活尸本不必活得太委屈。”

他碾死了几只爬过的蚂蚁,又说:“母亲带着我,试图在废土上找到容身之处。我们找到了个村庄,那儿有围墙,相对安全,他们在地里挖坑,必要时可以躲避风暴,我们母子恳求人类,他们收留了我们。”

他低下脑袋,把蚂蚁分解,露出虚弱的笑容,说:“但我们有冥火,冥火可以创造一些奇迹,比如替他们治病,可却治愈不了人的心。母亲替他们做了很多事,可他们并不领情。一个月之后,他们将母亲杀了,将她分成了好几块,脑袋插在木架上烧毁。

他们说母亲是捉小孩儿吃的女妖,但他们村子里根本没少过一个小毛孩,你相信吗?就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有罪,所以我们就有罪。他们不听辩护,不找证据,不信理性,只认定他们的偏见。”

他将冥火注入死去的蚂蚁体内,蚂蚁爬起,试图回到蚂蚁的队伍中,可其余蚂蚁很快杀死了它。

科洛夫摇了摇头,说:“我受够了,友善有什么用?善良有什么用?恭敬有什么用?助人又他妈的有个屁用?你就像块肉,他们饿了就吃你,然后把你当屎一样抛弃。”

我说:“我们都一样,在贵族眼里,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科洛夫骂道:“一样个屁!我们的生命比虫子都不如,人类至少会忽略虫子,可他们天生厌恶我们!”他望向一边,说:“你只是在利用我的孩子,然后,总有一天,你会把他们钉在十字架上烧死,算作你为民除害的功绩。”

我心头有火,喝道:“胡说,我偏不信,我绝不会让你言中,我会善待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与人类没什么不同。”

科洛夫笑道:“那你会遭遇不幸的,相信我,命运对我们总是不公平,不是我们倒霉,就是我们所爱的人倒霉。”

他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耐烦地回身张望,盼着游骑兵快点赶来,将这大嘴巴锁进大牢。

科洛夫说:“世界上的恶魔都是人。”

我认为他在瞎掰,套用宗教上原罪的说辞,试图让我动摇,我答道:“你就会这些老一套吗?”

科洛夫说:“你见到的那些白色恶魔、红色恶魔、黑色恶魔、熔岩恶魔,他们都是人变得。就像我们活尸一样,他们变异了,成了恶魔。”

我说:“你这话有什么根据?还不是危言耸听?”

科洛夫微笑道:“我知道,知道的很清楚,因为我观察过,它们被恶魔附体,患上了诅咒,我们活尸又何尝不是?我们不再是生前的我们,他们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们。”

我驳斥他:“关于末世浩劫的理论可不少,还有人说恶魔是从异空间来的,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就算研究明白又如何?我们只想在这世上活着,没空刨根问底。”

科洛夫说:“我遇到过一个人,西蒙·玛格努斯,你听说过没有?”

我心头巨震,说:“玛格努斯?他在哪儿?”

科洛夫说:“他是纪元帝国的枢机主教,他也肯定了我的观点。他认为人类的诞生与恶魔息息相关,而恶魔在我们的身体里埋下了一些按钮,一些入口。

大部分人,一旦被恶魔触动了开关,就会异化,成为嗜杀的疯子,就像白色恶魔、畸形尸那样没脑子的畜生。

而极少数人,血统却截然不同,这些少数人——西蒙称为‘奈法雷姆’——可以反过来掌控这样的力量,保持理性的同时,变得异常强大。”

我记得乏加就被卡戎的人称作奈法雷姆——恶魔的后裔,看来这一套理论由来已久,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恶魔曾经是人,难道我还能举着白旗去和他们谈判交友吗?

科洛夫说:“你自然是奈法雷姆,我们活尸也是,黑棺的贵族也是。”

他说:“我能听得到,我能闻出来,你也被恶魔碰过,某个很可怕的恶魔。我们原本都是人类,可现在不再是了。

某种仪式改变了我们。对我们而言,是死去、分解、重生,而对血族而言,是失血后补充魔血。你呢?你经历的仪式又是什么?”

我坚定地站着,可心里却只想扭头就走,我告诉自己不必理会这个魔头,可鱼的眼睛却似乎布满夜空,向我低声呓语,诉说着恐怖的,令人发疯的真理。

忽然,远方传来大呼小叫,游骑兵的增援来了。他们现在才到,无疑有摘果子的嫌疑,可至少能让我暂时避开科洛夫,我不必再单独看守他了。

科洛夫笑道:“恐惧,是恶魔降临的契机,人类休想再捉住我,羞辱我,折磨我!我不为自己的罪孽而辩护,恰恰相反,我为我对人类做的报复而自豪!”顷刻间,明亮的冥火烧毁了他的身躯,他化作了灰烬,连骨头都没剩下。

弥尔塞与萨尔瓦多在人群里,拉米亚、久楠也在,我没见到废钟兄妹,他们也应该避开,那是为了他们好。

我和拉米亚拥抱,详述了案情的经过。我没告诉拉米亚那个西蒙·玛格努斯,那得留到以后了。科洛夫关于奈法雷姆与恶魔的理论本就靠不住,我也索性不告诉任何人。

也许他是对的。

那又如何?

十个小时之后,我、弥尔塞、萨尔瓦多在勒钢的办公室,勒钢捧着资料簿,在办公桌后读着,我只觉得背后的椅子不太舒服,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的沙发,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坐到沙发上,可又觉得沙发太软,未免不称我的钢背铁臀。

于是我又坐回了椅子。

勒钢说:“朗基,你知道我们黑棺的游骑兵是有一些规章制度的。”

我说:“什么?我刚刚破了大案,你就和我说这个?”

勒钢说:“是的,比如在长官面前得保持敬意,最基本的敬意就是坐着别动。”

我无奈地说:“是,长官,但你也得找几张好点的椅子。”

勒钢说:“好,我明天就把这些椅子换掉。”

他顿了顿,又说:“时代虽然混乱,但黑棺的主旨是带来秩序,尤其在摩天楼之内查案,取证自有一套流程。”

我根本没空读那些条条框框,问:“长官,什么流程?”

勒钢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总之有该死的流程。”

我们同时笑了,我就知道勒钢根本不在乎。

勒钢说:“你击杀了科洛夫,虽然是大功一件,可并没有带回来任何可供受审之人,这未免美中不足。”

我说:“索寞被证实和血契帮有关,而血契帮长期以来一直非法从事黑民运输,黑棺的安全设施漏洞百出,形同虚设。”说到这儿,我担心自己损坏了阿比老板与乏加的利益,于是点到为止。

勒钢说:“我们会加大力度,打击黑民犯罪。然而我们动不了索寞,他是贵族,在低层可以做任何事,能约束他的唯有麦宗。”

弥尔塞问:“任何事?难道他杀人放火也无法制裁他?”

勒钢说:“当然,会有制裁的,我们会在长老院指控他,但那无疑会破坏黑棺政局的平衡。”他叹了口气,又说:“而且,我们需要血契帮。”

我们齐声问道:“什么?”

勒钢说:“这是执政官的意思,我不便多问。”

弥尔塞说:“你们不愿管理低层,所以培植那些不法之徒作为代理人?”

勒钢说:“你们的汇报就到此为止吧,朗基努斯少校,萨尔瓦多上尉,还有弥尔塞先生,多谢你们,守护了游骑兵的尊严,我还有要事,我们就此别过。”

我很遗憾,没能一口气升至上校,可看在勒钢与我的交情份上,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由于我被恶魔附体,不小心顺走了勒钢办公室的一些或许不那么值钱的小玩意儿,大家都是朋友,希望他不会介意。

三十九 黑民转正

迈克尔富丽堂皇的宅子里,我陪着海尔辛、瑶池与贝特,走向迈克尔的收藏室。瑶池的目光在壁画和雕像上流转,向往地说道:“这里的一切充满着魔力。”

海尔辛说:“幼稚的玩意儿。”

贝特则显得很害怕,他是丽塔遗留的弟弟,心灵受了创伤。但当他看着某件艺术品时,会变得很专注。

门开了,迈克尔躬身相迎,他笑道:“欢迎光临寒舍,贤伉俪的到来真是令此处蓬荜生辉。”

瑶池说:“侯爵的藏品让人大开眼界,我也不胜荣幸。”

收藏室内,勒钢与贝拉都在,迈克尔替双方引荐,随后迫不及待地将伊克斯女神像取出,他用红色透明的琥珀将两件雕像包裹起来,防止意外发生。

瑶池完全被吸引了,她走向雕像,手掌转了转,迈克尔的法术消退。迈克尔“啊”了一声,随后说:“真让人吃惊,名不虚传。”

她露了一手,如果迈克尔之前可能还认为她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此刻已然打消了疑虑。

瑶池跪在雕像前,海尔辛说:“别伤着身体。”

但瑶池并未听见,她先轻碰第一座雕像,又碰第二座雕像,说:“我感到两座雕像中有强大的强大的守护灵,数千年的死亡,死者悲伤的信念仍困在这雕像中。”

迈克尔问:“有危险吗?”

贝拉说:“这不是废话吗?我们亲身体会过这雕像致命的力量。”她与瑶池四目相对,说:“你必须结束这上面真正的邪恶根源,女士。”

瑶池突然痛苦地大叫,海尔辛将她搂在怀里,念刃化作无形气墙。瑶池颤声说:“我不能,现在不能,她们很固执,很强大。”

勒钢问:“那该怎么做?”

瑶池说:“现在,将雕像藏在藏在最坚固的保险箱里,不许任何人接近它们。我必须建立一个法阵,而你们得集齐三件雕像,缺一不可。”

我问:“为什么不把雕像毁了?”

在场至少有三个声音喊道:“你是疯了吗?”

声音来自于瑶池、迈克尔与贝拉,他们看人真准。

瑶池说:“这些古物价值无穷,我们只要驱除上面的邪灵就好,它们值得一代代流传下去。”

迈克尔笑道:“亲爱的海尔辛夫人,此言真知灼见,非同一般,我真是愈发敬佩你了。”

瑶池说:“我的法阵最快在十天后完成,你们能在十天后取得第三件雕像吗?”

迈克尔说:“泛美金字塔离这儿远不远?”

我说:“这一次,我们不用尤涅,徒步前往,隐蔽行事,十天虽不足以往返,但二十天肯定足够。”

迈克尔说:“好的,少校,你办事最让我放心。”又对勒钢说:“我亲爱的兄长,无论朗基想要什么人,想要怎样的装备,请务必满足他。”

我趁势说道:“勒钢长官,我有两位理想的人选想征召入伍。”

勒钢问:“他们是谁?”

我说:“一位叫废钟·汉堡,一位叫索莱丝·牛排。”他们的姓其实是科洛夫,但我总不能如实说。

勒钢说:“你把他们的详细资料填一份交给我,我会处理。”

我面露难色,说:“他们其实是黑民,但确实有极出众的才能。”

勒钢沉思片刻,说:“我可以网开一面,他们打算住在镇上还是摩天楼里?”

我说:“摩天楼,我会设法安排他们的住处,不劳长官费心。”

勒钢说:“入住黑棺会产生高额的费用,你确定能支付得起?”

我说:“我打算让他们住亨利鬼屋,至少房租能免了。”

迈克尔与贝拉同时大笑起来,贝拉叫道:“贫穷真能让人什么都不怕吗?”

迈克尔说:“没穷过,不知道。”

我心里有气,但这也不能怪他们,换做是我,我也想从不贫穷。

迈克尔说:“你不打算把亨利鬼屋卖给我了?”

我答道:“我也很遗憾,可暂时暂时不卖了吧。”这巨额的损失令我疼到了肉里,可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迈克尔说:“也罢,我最近打算在黑棺镇建立下水道工程,能省一些是一些。”

我倒不知这纨绔子弟还负责黑棺的民生。

勒钢是我认识的最干脆的人,他说:“结了,你让他们有空来游骑兵营地报道,但所有入住摩天楼的手续都必须齐全,他们是你的人,所有行为都由你负责。”

我霎时又想打退堂鼓,这倒并非我怯懦怕事,但汉堡与牛排天生是受诅咒的,他们就算不想惹是生非,但暴躁的人类极容易对他们产生负面情绪,除非他们一辈子足不出户。

思来想去,既然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唯有认命。

迈克尔的注意力移至贝特·曼身上,他说:“这个孩子是谁?”

我忙道:“他是游骑兵丽塔·曼的弟弟。”

迈克尔问:“是那位追查血契帮而英勇牺牲的女英雄?”他走向贝特,贝特本就有些紧张,迈克尔这么做令他朝后退。

迈克尔以吸血为生,以吸血为乐,这孩子并不知道,可他就是怕,就是畏惧,因为他的遭遇令他十分敏感,他只是怕陌生人罢了。

迈克尔说:“他受了很多苦,精神上很脆弱。”

瑶池答道:“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迈克尔说:“你们只能让他吃饱穿暖,却无法慰藉他的心灵,他的灵魂活在莫大的痛苦中。”

海尔辛问:“你能洞悉他的灵魂?”

迈克尔说:“我懂得可不少,海尔辛先生。”他向贝特友善地伸手,我生怕贝特拒绝,惹怒了迈克尔。

过了半晌,贝特把小手放在了迈克尔手里。

迈克尔笑了笑,来到墙边,指着一副画,那幅画中是个骑着战马的骑士,穿金戴银,威风凛凛,他问:“孩子,告诉我,你从中感受到了什么?”

贝特睁着眼睛,看了很久,说:“他很孤独,作画的人想让人觉得这骑士很孤独,很空”

迈克尔又让贝特看了几幅作品,询问他的感受,贝特都说出了让人一言难尽却又细思恐极的评论。

迈克尔似乎很满意,点头道:“你的才能与你的外表一样出众,孩子。”他对瑶池说:“请允许我收养他。”

瑶池说:“可我们已经收养他了。”如果她对迈克尔的意图与本质十分担心,她没表现出任何迹象。瑶池是我见过最从容而稳重的人。

迈克尔说:“你们是否还未正式提出相关申请?请恕我直言,在我这里,他收到的教育与培养将远胜低层。”

海尔辛说:“那也请恕我直言,侯爵,我知道您对血液的饥渴,只怕难以遏制。”

迈克尔脸上笑容消逝,他说:“先生,你知道的不少,但却不了解我的人格与信用。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这孩子受任何伤害,如果他成年之后想加入我族的行列,我自然欢迎。如果他不愿意,我仍然对他一样慈爱。”

瑶池与海尔辛还想说什么,我朝他们使眼色,说道:“我也替侯爵担保,他是我见过的最守信用的人。”

这句话十分之违心,可我相信迈克尔在金钱上的吝啬与他对人类的关怀并不冲突。

瑶池不再多言,海尔辛答应了。他的剑术也许无人能及,可他也无法孤身与整个黑棺相抗,更何况迈克尔的要求还算合理。

迈克尔问我何时能准备好第三次探险,我答道:“预计后天我们就能出发。”迈克尔表情洋溢着幸福,勾肩搭背地把我送出了门。

在等电梯的时候,我认为瑶池和海尔辛有些沮丧,我说:“对不起。”

海尔辛问:“你为何道歉?”

我说:“我之所以帮迈克尔说话,是因为我了解他,他能控制住自己,他并不是草菅人命,肆意妄为的野兽。”

海尔辛说:“血族某种程度上是对的,那个孩子肯对他开口,可面对我们,他始终不言不语。我的念刃并不能治愈心神之伤。”

瑶池说:“如果侯爵真能治愈他的灵魂,并将他抚养长大,也是一件好事。”

我问:“瑶夫人,能不能请您再帮我个忙?”

她笑着说好。

我带着他们来到三十层的豪宅,打开了锁。亨利豪宅一如既往的压抑阴沉,过往惨案的阴云仍挥之不去,可除去了画像和雕像之后,我确定已经不会再闹鬼了。

汉堡与牛排——废钟与索莱丝各自在房间中,他们都在读书。房间被他们打扫得十分干净,我挑租客的运气不差。

瑶池认识废钟,也立即意识到索莱丝是活尸。她望而却步,流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她深知这是冥火的恶果,可无法压抑反感。海尔辛用念刃增强了她的意志,瑶池这才宁定如常,说:“我为我的失礼而抱歉。”

她礼数太周到了,她根本什么都没做。

我简略引荐了他们,废钟问:“我们现在不是黑民了?”

我笑道:“这是我拍胸脯保证的事,你们放心,我之所以请瑶池夫人来,是为了让你们能正常外出,不至于引发乱子。瑶池夫人是最出色的驱魔师。”

瑶池说:“我无法彻底消除冥火毒咒,但我能教会你们压抑冥火的方法,那样,你们能将冥火在人心中激起的不良反应压抑至最低。”

索莱丝喜道:“那可太感谢了,我一定好好学。”

瑶池说:“不必客气,你们也给了我增进学识、改善自我的良机。这一过程并不简单,需要长期不懈的坚持。”

四十 夜闯民宅

第三次伊克斯女神行动开始了。

拉米亚这一次执意同行,勒钢也特批了这一请求。萨尔瓦多仍很积极,但我连哄带骗地回绝了他。

行动队员包括我、拉米亚、索莱丝、废钟,以及勒钢。

他们兄妹二人并未经过游骑兵的训练,枪法不准,也不善用游骑兵的装备,但他们的体能和耐力远胜过常人数十倍,而拉米亚信任我的选择。

索莱丝和废钟使用了瑶池的训练法,现在,他们已将冥火的坏处降低了一半。拉米亚面对他们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只是偶尔觉得他们会背后捅刀子。

我们沿着旧金山旧市区的街道走,白天赶路,夜间休息。考虑到活尸对太阳极其过敏,他们穿着特制的游骑兵轻装甲,浑身上下只露出嘴唇。他们感觉还好,因为他们能耐严寒和酷热。

至于勒钢?他一直在地下,如鼹鼠般跟着我们,他与我们的作息时间相反,可总能跟上。我不知道他为何参与此行,也许他只是想外出走走。

泛美金字塔也是一栋摩天楼,高约两百四十米,是古代旧金山天际线的一部分,乏加说:它初建时的造型引起了大争议,人们称其不吉利,像是印第安人的图腾和巫毒。当我看着它的照片时,觉得与黑棺相比,这座老前辈根本显得人畜无害。

根据资料:它在上世纪2033年进行了改建,由高档办公楼变成了龙蛇混杂的小公司聚落,鼓励那些新兴的初创公司进入。纪元古董拍卖行是其中某个网上交易古董的电商企业。

乏加委托给我另外一个任务:在泛美金字塔里有一座基站,是古代用于远程通讯的,那些设备已经关机,可由于先进的工艺,或许仍能开启。她希望我们启动这一基站,她可以与我们取得联系,提供一些帮助,即使是短时间的也好。

乏加总爱说些深奥的名词,我似懂非懂,不过事情听来倒也简单——在地下找到开关,砰地开启,等待乏加降临。

市区仍是绿色植物与钢筋水泥共生的王国,照着地图,我们花了半天功夫,来到了泛美金字塔之前。这曾经是古代旧金山最闻名的摩天楼之一。现在?只能说它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它的表面布满裂纹,颜色暗淡,植物将它里里外外缠绕了一圈,灰尘与空气从碎玻璃中穿过走廊,西面倒塌了,瘪进去一块,这让它更像个残疾的孤寡老者,或是残缺的木乃伊。

拉米亚说:“我们得等勒钢侯爵,听他的指示。”

我说:“那得等到晚上,意味着我们要与恶魔正面冲突,如果里面真有恶魔的话。”

拉米亚叹道:“是,可你也知道侯爵的实力,有他在,哪怕恶魔再多,我们也应当能顺利到达顶层。”

我们在离泛美金字塔两百米开外的街区找了个小店,里面相对干净,植物不多,食物当然也不能吃了。

拉米亚坐在我身边,废钟兄妹坐在远端,拉米亚斜靠着我肩膀,我抚摸她完美的脸颊,不停喂他们兄妹狗粮,他们专注于自己交谈,并未留意我们。

拉米亚笑道:“这就是夫妻一同行动的坏处,我们总是分心。”

我说:“分心什么?我专注得很,我专注于疼爱我的老婆。”

拉米亚说:“你不是曾经说过,不宜在危险时刻谈论幸福的事吗?那样会短命的。”

我说:“我有光环,不用怕。”

拉米亚问:“什么光环?”

我说:“主角光环。”

拉米亚哈哈笑道:“那是什么?”

我理所当然地答不上来,那只是古时候人们常说的俚语。

她在我怀里静了一小会儿,低声说:“我考虑再动个手术。”

我有些惊讶,问是什么手术,她回答说:“你知道就是恢复我那些该有的器官,我想为你生个小孩。”

我说:“我根本不在乎。”

拉米亚苦笑道:“但我是你妻子,却不能让你快乐,我总觉得亏欠你。”

我说:“你已经让我无比快乐了。”

拉米亚吃吃笑了,说:“可总还有些缺憾,不是吗?”

我说:“那也很容易弥补,比如用其他的部位”

她皱眉问:“用什么部位?用手吗?”

我笑道:“那也可以,只要你愿意的话”

然后她用爱的小拳拳打得我大呼小叫。

我问:“那手术有什么坏处吗?”

拉米亚说:“可能会导致我战斗力下降一些。”

我吻了她,说:“我会让你一辈子都不必再战斗,不必再受苦了。”

拉米亚笑道:“你这张嘴也总能让我快乐。”

我说:“你也是。”

于是我又莫名其妙地挨了她一拳。

我把她拥紧,开始幻想与她养儿育女的幸福画面,然后我立即打住,将那画面从脑中赶走——我虽然是主角,可也不能过度挑战人品。

地上几块石砖分开,我见一个人从泥土中升起,像是未凝固的水泥,当凝固之后,勒钢出现,他衣物齐全,是不是他在变形的过程中飞快地脱衣穿衣?

拉米亚急忙拉着我立正,说:“长官!”

勒钢朝我们点头致敬,说:“我们进去吧。”

拉米亚指着腕表说:“探针显示周围有恶魔。”

勒钢说:“抱歉让你们等了我那么久,我会解决。”

他再度沉入地底,我站在窗口观望,见他在地底游动,每当他升起,他会变成黑色的狼,将恶魔的喉管如竹签般撕碎,将它们的脊椎如烟卷般折断。

他杀恶魔就像恶魔杀小孩儿一样,他比贝拉强得多,在我看来,无法分清他与瓦希莉莎孰强孰弱。

周围的十余个恶魔甚至未察觉到这猎兽的存在,已经全数死亡。废钟与索莱丝也深受震撼,当活尸在真正的妖魔之前,也会瑟瑟发抖吗?

勒钢返回后说道:“走吧,我有预感大楼里危机四伏,而我只有晚上的时间。”

我抢着喊道:“长官,这真是让人敬佩无比的杀戮表演!”

勒钢说:“这没什么可夸耀的,我只是对付它们时用对了战术,当策略正确时,一切都会轻而易举,甚至以弱胜强。如果是正面冲突,过程就会变得相对丑陋。这也是我们游骑兵研究恶魔的出发点。”

我说:“的确是至理名言!”说着取出纸笔,胡乱涂鸦了几行。如果勒钢想看我写了些什么,肯定会大失所望,好在他并没看,而是直接走向大楼。

拉米亚轻轻捏我的脸,笑道:“勒钢不怎么吃拍马屁这一套。”

我说:“他在暗爽,心里肯定十分受用。”

穿过泛美金字塔三角网格形状的走廊,我们进入大厅,植物茂盛地覆盖、攀爬、纠缠、垂落于一切物体、一切构造。

看见那楼梯了吗?两边的扶手成了蔓藤的幕布,表面罩着湿滑的苔藓。天上的吊灯则成了巨大的花篮。那个已经干涸的喷泉水池,种类繁多的红花绿叶从中涌出,一些宏伟的梓树和樟树则从地面一直长到天花板。

而这些植物的果肉是人类无法食用的,我怀疑它们甚至是以前人的尸体为食。我在其中见到了黑果,可现在我已不用采摘了,出于不知名的原因,黑果会自辉煌之手中诞生,这让我调配药剂变得更为方便。

拉米亚取出昆古尼尔,我取出狙击步枪,我们藏身于黑暗。

勒钢走向电梯,按了数下,根本不管用。

我低声说:“拍卖行在第四十层。”

勒钢说:“那就走楼梯。”

拉米亚查看腕表,并未显示恶魔,勒钢说:“不用看了,它只能侦测最基本的恶魔类型,这座摩天楼很不寻常,我们尽量不惊动其中的居民。”

我们走向消防楼梯,推开门时,连接处嘶哑地作响,勒钢坚持走在最前方。

我说:“小心有陷阱,很麻烦。”

类似这样的大楼,或许在低层住着强盗或拾荒者,他们会布下许多防御措施,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对那些头脑简单的恶魔来说,它们遇到障碍,很可能就会放弃探索。

除了我们轻微的脚步声,漆黑的楼道很安静,植物的清香中混杂着腐烂的臭味儿,常在市区拾荒的我并不陌生。

我牢记乏加让我办的事儿,可目前还是不节外生枝为妙。

突然间,头顶的灯亮了一下,短暂的照明,我看清了走廊两边,横七竖八的桌椅形成了掩体,许多持枪的人等待着,发出低微的呼吸声。

或许自从我们打开安全门时,就已经惊醒了他们,从打扮上,看不出他们是不是杀人劫道的,还是仅仅在此苟活,可他们拿着枪,我们的处境不妙。

勒钢举起双手,湛蓝的双眼缓慢地左右观望,说:“我们并不想引起冲突。”

他们紧张的咳嗽起来,一个人引发多人咳,像是连锁反应,又或是暴露在废土空气中令他们健康恶化。一个山羊胡子喊道:“那你们为什么在夜间闯入?你们肯定打坏主意呢!”

勒钢说:“我们只想前往四十楼,如果打扰了你们睡眠,还请见谅。”

我喝了奥丁之眼,发现这一层至少有一百人,上一层也差不多有这个数,不少人住在这里,他们哪儿来食物?

山羊胡子说:“把你们的枪和食物都扔下,乖乖给爷走,若不听话,爷让你们脑袋开花!”

灯再度亮起,我看见这些埋伏者口中嚼着蘑菇干。

这蘑菇的模样我很熟悉,熟悉至极,无水村的蘑菇造型奇特,我从未再任何地方,任何图画书中见过。

除了此时此地。

四十一 层层向上

我用下巴对准他们,扬了扬头,问:“在吃什么?”

山羊胡子说:“关你鸟事。”

我叱道:“这蘑菇是哪里来的?回答我!”

拉米亚看着我,她不明白我为何如此激动。

勒钢走向山羊胡子,山羊胡子手中的枪咔嚓一声,说道:“给我站住!”

勒钢说:“我想和你们的首领谈谈,你没有首领的气味儿。”

山羊胡子手在扳机上颤动,勒钢离他越近,他越是紧张。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把枪头按下,那是一个圆滚滚的,肥胖高个儿,他穿一件整洁的蓝色衬衫,头发半秃,牛仔裤,脸刮得很干净。

勒钢说:“阁下,你好,请允许我们安然通过,我们必不会惊扰诸位。”

胖高个儿说:“你们是什么人?”

勒钢说:“我们是黑棺的文明人,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们希望前往高层,那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胖高个儿双目扫过我们,我和拉米亚知道他们容易对废钟他们产生偏见,于是挡住他们。胖高个儿叹道:“我们只住这一层和上一层,再上层太危险,我们造了墙,堵死了所有口子,你们上不去。”

勒钢问:“可我们必须向上。”他看了看窗外,说:“或许可以允许我们攀爬?”

胖高个儿说:“攀爬?天上有那些长翅膀的恶魔,只要爬到四层之上,就会没命。而且我说了,楼上太危险,全是可怕的魔怪,我敢打包票,不少是你从不敢想象的。”

我说:“你们不可能把楼道堵死,肯定有门可供出入,对不对?”

从他们的表情中,我知道我猜对了。胖高个儿说:“好,我可以放你们通行,但唯有一个条件。”

勒钢与他握手,说:“请说,对了,顺便一问,不知尊姓大名?”

胖高个儿说:“汤尼,汤尼索普,你叫我汤尼就好。”他咳嗽了一会儿,说:“我们这儿有人失踪,失踪了好几人,我们想去高层找找,可就是不敢。如果你们身手真的不错”

我说:“少糊弄人!你不是说路都被堵死了吗?为何向上找而不是外出找?”

汤尼说:“你不明白,外面的恶魔极少闯进来,他们害怕这栋楼。我们堵死的楼层是奇异的领域,有时候,人会莫名其妙消失,或许是到了墙的那一边。”

拉米亚与我对视一眼,说:“异空间?”

汤尼说:“我这些同胞可以作证,事实上,在你们来之前,我们本就在商量趁白天打开锁,上去找人。”

山羊胡子喊:“是的,汤尼的儿子小汤尼也失踪了,还有不少孩童,大伙儿都很着急!”

紧接着,一个老头喊道:“这堵墙是神圣的,是伟大的先贤竭力所造,我们世代在此繁衍,岂能逾越?那些失踪的人,只不过是墙索要的贡品,我们岂能斤斤计较!”

汤尼怒道:“烂嘴老头!失踪的是我儿子!你们护墙协会的遗老遗少别给我捣乱!要不然我先拿你祭祀那墙!”

这一幕让我很熟悉,我犹记得无水村在灾难之前产生的争执。碎嘴不允许奥奇德打开那密道,而在密道之后,奥奇德找到了那雕像。

勒钢说:“替我们开门,我们会尽所能找寻线索。”

汤尼说:“我请求与你们共同行动,别看我这样,我也曾是身手不凡的拾荒者。”他威信很高,不少人随他主动请缨。

勒钢说:“客随主便。”他让开了路,汤尼领我们上楼。

那堵黑色的墙在安全门后,这正是建造黑棺的奇妙金属。汤尼说:“我们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打开这扇门了。”

索莱丝问:“那么,你们怎知道墙后有怎样的危险?”

汤尼摇头道:“我们全无头绪。”他翻找钥匙,手激烈地发抖,很是害怕。

门发出轻微的低吟,朝后开了,这面墙约有一米厚,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推开了墙上的铁门。声音在走廊上回荡,很容易惊动入眠的东西。

勒钢伏地查看了一番,说:“没有人来过这儿,没有人的气味儿,人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汤尼说:“你敢肯定?会不会在楼上?”

勒钢说:“如果他们没经过这里,如何能到更上层?”

汤尼说:“我怎么知道?这里是奇特的异空间,我感觉他就在上面。”

我问:“你感觉?这是什么鬼?父子的心灵感应吗?”

汤尼怒道:“他肯定在这栋楼里,就在上头!”

突然间,嚎叫声充斥楼道,某种东西四肢着地,发出狗奔跑的声音,朝向我们这儿,上方和同层都有。

我说:“是白色恶魔!”汤尼一伙人吓得魂不附体,但又拥有莫名的勇气,竟没有人想着逃回墙后。

勒钢说:“你们四人守住上方,我守住下方,坚守不动。”

这安全门不大,仅能允许三个常人通过,如果是两个白色恶魔,则显得拥挤,也就是说,我们最多会同时面对两个敌人。然而这里是转角处,我们无法发挥枪械远距离射击的优势。

我说:“拉米亚、索莱丝,你们在中间射击,小心别打中自己人。”

拉米亚说:“怎么可能?”

我低声喊:“姆乔尼尔。”雷剑成形,闪着暗淡的蓝光,废钟亮出双手,手指如刀刃般明亮。

两只白色恶魔出现,我和废钟立即出手,将它们斩杀。随后它们接踵而至,凶猛鲁莽,冲劲十足。

有些极为灵敏,避开我的招式,可拉米亚立刻用昆古尼尔补上一枪。索拉斯用冥火令她的头发伸长,像是缠着丝线的箭矢,掩护她的兄长。废钟的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至极,没有恶魔能真正打中他,而他总能够重伤敌手,最多两、三下就能杀死一只恶魔。

恶魔的尸体很快就堵死了门,后续的恶魔见状似乎罢休,攻势终于消停了。我回头看勒钢那边,他一个人杀死的恶魔比我们四个人都多。

废钟与索莱丝的冥火扩散在外,让我立刻对他们产生了一瞬间的痛恨,可我早就应付自如。同时,我注意到汤尼一伙儿举枪对准废钟与索莱丝,我使出念刃,用“牧羊”将他们锁住,说:“别给我添乱!”

汤尼表情惊恐不已,叫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废钟、索莱丝盘膝静坐,将冥火回收。我答道:“我们是经过改造的游骑兵,你该感谢我们之前对你们客客气气。”

汤尼表情缓和,说:“好的,抱歉。”

我问:“你‘感觉’到你儿子在这一层吗?”

汤尼说:“不,他不在,我觉得他应该在更上面。”

我不相信他的感觉,我不相信汤姆这个人,他会不会有什么盘算?我想赶他走,可又找不到理由,毕竟勒钢已经答应了他。

勒钢说:“我们继续走,汤尼先生,请你们注意安全。”

此后接连十层楼波澜不惊,偶尔会有一、两只白色恶魔蹲坐在地,在下一秒,勒钢就会要了它们的命。我万分庆幸,觉得那四千万赏金正向我招手,只可惜身为游骑兵的最高长官之一,勒钢不能每一次都随我们行动。

再朝上,楼塌了,压垮了楼道,勒钢望向汤尼,说:“有没有路可以绕?”

汤尼说:“有的,在走廊的那一边还有安全楼梯。”

拉米亚问:“如果安全楼梯分多处,你们堵住一面又有什么用?”

汤尼说:“所以共有两面墙,分别堵住两个口子。”

到了此层,我闻到一股尸臭味儿,起初还淡,可很快浓的像是大战后无人清理的战场。我们都有一定程度的夜视力,勒钢本就是夜间的动物,拉米亚则凭借她的夜视镜。

勒钢脸色不好看,他用布塞住了鼻子,叹道:“我已不用呼吸,可曾经人类的本能依然让我闻到这恶臭,警戒些,同伴们,这儿的恶魔种类不同。”

很快,我们发现了那恶臭的一点线索,前方有大量积水,淹没了办公室,这水极为粘稠,像是泥浆一样,或许是厕所漏了。

拉米亚说:“亲爱的,你背我。”

我说:“怕什么?就是寻常的臭水沟而已。你连恶魔的血都不怕,害怕这区区脏水?”

拉米亚说:“但这可不一样,血可比水干净多了。”

我想告诉她这无疑是谬误,但和任何一个可悲而明智的已婚男人一样,我早已放弃和老婆讨论真理了。

勒钢变作狼形,攀上天花板,倒着通过这区域。索莱丝用头发,废钟伸长手臂,也都用天花板作为通道。我长叹一声,背着我亲爱的夫人——更确切的说,她坐在我肩膀上。她半金属的身躯看似窈窕,可有一百公斤重,幸亏我有辉煌之手与游樱支撑,但我怕这历史悠久的地板撑不住。

汤尼他们跟在后头,一脸执着,对这脏水不以为意。

勒钢突然喊道:“有异状!”

天花板上本粘附这一个个白色小球,像是嚼过的口香糖,那口香糖开始膨胀,成了白色的蠕虫,那些蠕虫朝勒钢喷出尖端带着钩子的丝线。勒钢毛发坚硬,丝线被他弹开。索莱丝、废钟则大声喊叫,被这丝线割开了肌肤。

废钟咬牙道:“那是什么?”

拉米亚换上弹夹,接连点射,她枪法神准,将白色蠕虫纷纷击落。汤尼一伙也帮忙清理,可他们枪法太烂,有几回险些打中我们的人。

四十二 狂人独白

我喊:“别添乱!我们能应付!”

这些白色蠕虫的丝线很锋利,能轻易割开肌肤,但上方的是活尸与血族,便效果不佳。然而针线太过密集,勒钢不得不保护眼睛口鼻不被刺入。蠕虫细小,勒钢一抓就能杀死,可又太过分散,对付时着实吃力,倒是拉米亚的点射收效显著。

勒钢咆哮,爪子闪烁着红光,一挥之下,发出类似念刃之力,将大片蠕虫斩碎。索莱丝的头发旋转,像割草机修剪草坪一样清除蠕虫,白色的虫尸像雨一样落下。

待得扫清了前方障碍,勒钢下令:“迅速前进。”我在水中努力迈步,这脏水既没有变深,也没有转浅。

路过某处时,我看清水底亮着微光,一些蘑菇覆盖地面,那蘑菇与我记忆中梦魇般的蘑菇十分相似。

拉米亚枪指斜上方,将天花板上点缀的白色圆球全部打碎,它们落入水里。我正盯着蘑菇看,却见到那白色圆球吸引了水中另外的生物,它们靠近,泛起波动。

那是长着三个犬脑袋的人形恶魔。

我毛骨悚然,喊道:“水下!水下!”

一只三头犬魔咬向我的腿,我拔出匕首,涂抹毒蛇之血,刺死了它。另外一只绕到我身后,拉米亚拔出久荣长剑,将它三个脑袋一并斩断。随着蠕虫尸体落水,更多的三头猎犬冒出,从水下水上一齐袭来。

汤尼他们被犬魔盯上,纵然他们枪炮犀利,可已经有人受伤,再过一会儿,又有人被拖入水底,咬成碎片。我和拉米亚正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

我们都知道这时不能为素不相识的人冒险,如果阵脚一乱,我们至少会被咬伤,而这脏水中或许有致命的病菌。

忽然间,索莱丝从天而降,黑色短发伸长至两米,盘旋飞舞,纵横交错,将攻得最急的犬魔或杀死,或杀伤。之后,废钟落下支援,他双臂如同蟒蛇,将犬魔卷住绞杀。大群犬魔集中攻击他们那边。

拉米亚说:“你得去帮他们!我这里能应付。”从我背上跳下,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嫌不嫌脏,她用神剑弹连射,杀死数只犬魔。

我跑向索莱丝,用念刃强攻,替她解了围,随后又相助正在僵持的废钟,将他那边的犬魔消灭。

此时,勒钢再度变化,他成了个骇人的蝙蝠,双翼发出如刀一般的风,将犬魔与蠕虫摧毁大半。汤尼一伙儿尚在搜救被犬魔拖走的同伴,我喊:“他们活不成了,快离开这儿!”

疾冲了漫长的二十米,我们爬上了岸,除了勒钢之外,我们每个人都臭不可闻,但我觉得我的嗅觉已经麻木了。

勒钢落地,恢复原状,他离我们很远,虽然表情上并不嫌弃,可我知道他嫌得很,他的嗅觉比我们灵敏百倍,换做是我,早就落荒而逃了。

汤尼有几个手下受了伤,他们开始发寒发热,脸色蜡黄,他们的伤口被污水感染了。拉米亚想给他们治疗针,我说:“那没用!治疗针治不了风寒。”

我又将废钟、索莱丝叫到一边,说:“他们是自愿跟来的,明白吗?我命令你们不许再为救他们擅自行动。”

废钟冷冷说道:“我只是为了救我的蠢货妹妹。”

索莱丝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

或许这是她的本能,活尸向往人类的善待,所以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善待人类?但如果这份善意得不到回馈,而是报以恶毒,就会产生科洛夫那样的魔鬼。

我小声说:“听着,牢牢记住,你们虽然是我小队的成员,可你们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你们是最宝贵的财富,任何任务,任何利益,任何人的命,优先级都在你们自身安危之下,我说得够清楚了。”

索莱丝问:“宝贵的财富?”

我瞪她一眼,说:“是,我说话就是这么直。”

索莱丝低头微笑道:“谢谢你,这很好。”

这时,汤尼绝望地大叫,他拔出匕首,割断了奄奄一息者的脖子。他哭道:“我很抱歉,但你们会没事的,你们会被救赎的。”他身边的幸存者拍着汤尼的背,表情哀悼,并没有怪他。

勒钢看了看手表,说:“离日出还有五个小时,你们需要休息吗?”

一到早上,我们就将失去勒钢这最强的战力。我说:“无稽之谈,长官,休息是什么?”

恰巧我见到一块亮着微光的指示牌,指示牌显示“通讯基站”并配以一个向前的箭头。

我说:“你们等我一会儿。”

基站门后躲着两个三头犬魔,我用姆乔尼尔结果了它们,基站上方是线槽,下方是一排一排长方形的机柜,但都停电,我认得电源字样,把每一个机柜都开启,随后走到总控台,按下了总电源开关。

等了一秒钟,整个机房被指示灯照亮。我等待着沉睡的女神被这光芒唤醒。

乏加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她说:“你成功了,鱼骨先生。”

我觉得她情商不够高,她应该先问候勒钢,再问候我,否则岂不尴尬?

勒钢说道:“乏加,你好。”

看吧,看吧,他抢着接话了,他显然很不满意。乏加,你不懂人心鬼蜮,在这世道,伴君如伴虎,往往说错一句话就能要人命。而在上个世纪,人们就已经为了拍照时站着中间位置而明争暗斗了。

乏加说:“勒钢侯爵,您有何吩咐?”

勒钢问:“你已经知道这大厦的地形分布了?”

乏加答道:“是的。”

勒钢问:“附近有没有能用的浴室?我想让我的朋友们休整一会儿。”

乏加说:“在此后有个蓄水池,曾经是个人工温泉,并备有洗衣烘干设施。我检查了相关指标,应当尚能满足您的要求。”

勒钢点头道:“足够了。”

到了上一层,勒钢将蜂拥而来的三头魔犬杀得四散逃窜,一路势不可挡,见他如此,我不禁自问:我们的气味儿当真如此难以忍受吗?

他快马加鞭,带我们来到乏加所说的浴室。乏加已经恢复了浴室的供电,池子里已准备好了热水。

乏加说:“你们很幸运,这浴室的水仍很清洁。”

勒钢说:“我本人无需洗浴,诸位请尽快使用。”

拉米亚也是个有洁癖的人,她很高兴,似比与我结婚那天更胜一筹,她拉着索莱丝冲刺般钻入了女士一边。

我认为和自己老婆一起沐浴是天经地义的,但被废钟拦了回来,我怒道:“我只是想保护她们!万一有危险呢?”

废钟说:“我认为长官夫人与我妹妹能够自保。”

我轻声说:“愚蠢的属下,你根本不知道人心的险恶。”

废钟愕然道:“人心的险恶?谁?”

我说:“勒钢。”

废钟问:“他怎么了?”

我说:“我认为他想偷看那一边,所以才会煞费苦心,布下这么一个局,否则你认为他会如此着急领我们来这儿吗?如果他真的如此着急,又怎会有闲情逸致让我们在这儿休闲?”

废钟奇道:“侯爵看起来不像是个如此无聊的人。”

我急促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单纯的活尸,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废钟说:“可就算他看一眼,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说:“这是原则问题,除了我之外,没人能看我老婆的身体。所以,我要去那一边,充当护花使者,哪怕勒钢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动手杀我,我也要血溅当场,宁死不屈。”

废钟说:“那你岂不是看到我妹妹了?”

我平静地微笑道:“你以为我很想看吗?不,我是个正直的人,那样的美景,不,景象简直污染了我的眼睛,可为了我心中不屈的铁则,我宁愿做出这伟大的牺牲。”

废钟指了指远处的屏风,我看见勒钢的影子坐在那儿。废钟说:“可是侯爵一直坐在那儿没动啊?”

我愤怒地说:“他为了偷瞧甚至使用了障眼法?好个卑鄙而强大的家伙”

勒钢敲了敲屏风,说:“我并不是障眼法,你说的话我全听得到。”

我顿时魂不附体,缩到浴室角落,说:“我全然弄错了!”

废钟问:“弄错?”

我紧张而恐惧,说:“他并不是为了偷看那一边,而是为了偷看这一边!”

多么险恶而难测的人,他的谋略行事简直处处超乎我的想象。

废钟说:“他如果要看,进来洗就行了,何必等在外面?”

我沉默半晌,说:“你不知道偷看的乐趣所在,他就是这么乐在其中的一个人。”

废钟问:“你怎么知道偷看会有乐趣?”

我紧张地大汗淋漓,无言以对,好在此时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池水。

勒钢说:“如果你的废话说完了,快点出来,我们时间不多。”

我心中暗暗叫苦,说:“废钟,我洞悉了勒钢的秘密,他要杀我灭口,到了那时,你一定要誓死保护我。”

废钟说:“你告诉我要把自己的性命看得高过一切,不是吗?”

我怒道:“你这笨蛋!难道不知道随机应变吗?”

废钟阴郁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笑容,他说:“长官,你是个很滑稽的人。”

他不理我,从一旁的干衣机中取出已经蒸干的轻甲,走了出去。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外头,勒钢若无其事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深邃,但我更深邃的智慧让我从中读出了许多。

那里头满满写着吃人二字。

四十三 昨日重现

好在似乎是我多虑了。

从另一侧楼梯向上,乏加在远端制造噪音,吸引走了楼道周围的恶魔。奇怪的是,我们虽然洗过了澡,但尸臭仍源源不绝,仿佛整栋楼散发着这气味儿。

拉米亚问:“楼下为什么不这样?”

汤尼说:“或许是恶魔,他们本就臭不可闻。”

我们头一次闯入恶魔老巢,大概这很正常,可再上了十层楼,勒钢发现恶魔在此绝迹,臭味却更浓了。

楼道一层不染,像是被人反复打扫过,灯亮着,光如同幽灵的幻影,时隐时现。

我觉得墙上有一张张脸看着我,可真细看时,什么都没有。我发誓我听见小女孩儿的喊叫声,不单单是小女孩儿,老年人、男人、女人、嚎叫、欢呼他们曾活在这里,他们的脑波在此挥之不去吗?

勒钢问:“汤尼,你要找的人呢?”

汤尼触摸墙壁,叹道:“不在这儿,还在上面。”

我说:“我开始怀疑你在耍我们!”

汤尼激动喊道:“我为什么要耍你们?我的亲人失踪了,我好几个兄弟也死了!我已经无法回头!”

我争不过他,唯有闭嘴,他损失最大,所以嗓门也最大。

乏加说:“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在下楼时可以去西面车库看看。”

我问:“那里有什么?”

乏加说:“交通工具,我已经替你们打开了舱门。”

我不禁问道:“是尤涅?”

乏加说:“是小型的清洁核能运输车,不及尤涅那么大,但也有充足的能源,相对而言更好操纵。”

我和拉米亚为之欣喜不已,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数着楼层,我们已经在三十八楼了,离目的地已然不远,不幸的是,这一边的楼道又被堵死。勒钢叹道:“绕路吧,要非常小心。”

刚来到走廊,灯霎时全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全神贯注,警戒可能的危险,做好战斗准备。勒钢问道:“乏加?”

没有回答,我说:“有人切断了电源。”

忽然间,在奥丁之眼的效用下,我听见头顶有轻微的呼吸声,我说:“头上!”

黑色的人影扑向我们,我举起雷剑,看清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黑色恶魔,它身形纤细瘦小,身上长着蛇一样的鳞甲,隐于黑暗中。那恶魔一脚踢中了姆乔尼尔,雷剑脱手落地,光芒消失了。

勒钢早已变作人狼,双爪将隐藏恶魔撕裂,但一转眼的功夫,众多隐藏恶魔爬上他的身躯,疯狂撕咬,勒钢的毛发胜似铠甲,但这些隐藏恶魔的牙也锋利得很,我听见勒钢连声怒骂。

我拔出匕首,靠近拉米亚,喊道:“它们比我们更擅长黑暗作战!”

拉米亚摸出手电筒,隐藏恶魔立即将其捏碎,我用牧羊形成屏障保护住我们两人。拉米亚手持长剑,我们两人背靠背站着。这些隐藏恶魔像是变色龙般,并非单单夜视所能看穿。

我喊道:“索莱丝!废钟!你们没事吧!”

索莱丝说道:“暂时还好!”废钟闷哼一声,像是被击中了。

我挥出念刃,击杀了一只,拉米亚的斩击则频频落空,在这里,我们至少是半瞎,拉米亚惊人的力气和精准全派不上用场。

我说:“我们与索莱丝他们汇合!现在只能自保,全依靠侯爵了。”

拉米亚点点头,她抽出信号枪,打出一枚,地上出现微弱的红光。隐藏恶魔将那红光熄灭,可就在这一瞬间,我们赶到废钟他们那边。他们都受了伤,换做常人早就死了,但他们本就是死而复生的活尸,这伤势还算不重。

索莱丝问:“汤尼他们怎么办?”

我说:“只能不管了!”

这时,有人在漆黑的角落中祈祷,急促而恐惧,忧伤而虔诚。

那是汤尼。

他念道:

“漆黑之夜,混乱之月,

我们深陷恐惧,我们寻找着太阳的宫阙,

我们并不畏惧逝却,我们并不畏惧流血。

我们只是害怕见不到阳光的炽烈,永生的希望就此幻灭。

啊,太阳王,是您指引我杀死了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并派遣使者,替我们打开了封印之墙。

啊,太阳王,是您说我的孩子病入膏肓,性命必绝,唯有找到您,才能让他从死地重觉。

来吧,太阳王,我们已然至此,我们离您不远,请赐我永生之血,助我化茧成蝶。”

这祈祷如寒冷的深渊吞噬了我,我血液像是被冰冻住了。

我意识到我们上当受骗!汤尼的孩子根本没失踪,他只是患上了绝症,而汤尼悄悄杀死了他,或许还杀了其他孩子。

因为他认为自己能让他们复苏,因为他想制造恐慌,逼迫这儿的居民同意他开启封印之墙。

我们恰好到来,他便利用我们,一路护送他们向上,他以为我们是太阳王派来的援手?他和奥奇德一样,他在找这大厦中的某个东西。

像是奥奇德的那个红色人像。

我破口骂道:“杂种!杂种!我要杀了你!”

忽然间,汤尼浑身散发着血色光芒,那些隐藏恶魔在一瞬间并没有见到汤尼,原本即将落在他身上的爪牙转向了汤尼的同伴,汤尼颤声泣道:“谢谢您,太阳王!谢谢您!替我开辟了道路!”

我陡然醒悟,放出我的影子,在黑暗中,影子如鱼得水,它的视觉成了我的视觉,它的本能成了我的本能。影子击出匕首,剑光宛如群蜂众蝶,将周围的隐藏恶魔击伤,它们异常敏捷,可却远不及白色恶魔耐打。我连续使出石杉,击溃这些恶魔刺客。它们畏惧了,爬上楼顶,重新集结。

影子将姆乔尼尔扔还给我,雷剑之光照亮了几米远。拉米亚找回手电筒,借着光亮,索莱丝与废钟各自杀了几只恶魔。然而景象仍令人心惊,在屋顶仍攀爬着一百多只隐藏恶魔,远非我们能够应付,我们已经被围攻了将近一个小时,或许快天亮了。

拉米亚问:“侯爵?”

一只两米高的蝙蝠飘落在地,他双足抓着另一个奇异的白色恶魔,我认出他是那偷袭贝拉的坛奇。

勒钢恢复原形,对坛奇说:“让这些恶魔散开!”

坛奇唉声叹气,大声念咒,那些隐藏恶魔飞快爬走了,像是潮水退潮。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勒钢捏住坛奇的脖子,说道:“这些恶魔全是坛奇招来,我和他稍稍交谈了一番,达成了共识。他同意不再阻挠我们取得雕像。”

拉米亚笑道:“您谈判的方法可不怎么温和。”

坛奇咬牙道:“你精通恶魔的契约,我只能只能从命,但愿我不会后悔。”

勒钢高声道:“我的契约很简单,答应我的要求,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如果不答应,我会令你毁灭。”

坛奇厉声说:“好!好!就这样吧!”

勒钢松开手,坛奇躬身而退,退到窗口,他长出双翼,变作恶魔飞远了。

我猜勒钢或许懂得该如何与恶魔打交道,他不仅勇猛强大,而且学识渊博。

勒钢看了看表,说:“还有一个小时日出。”

汤尼的同伴已全被杀死,我说:“我们被汤尼骗了!他被这儿神秘的力量逼疯,他是来找太阳王的!”

拉米亚问:“就是无水村的那个?”

我急道:“决不能让他得逞!”

可仔细想想,即使汤尼找到了某种雕像,又能怎么样?奥奇德也花了好几天才变成怪物。

汤尼需要太阳,或许是太阳长时间的照射才能唤醒所谓的“太阳王”。

勒钢说:“我们是为伊克斯女神像而来,如果汤尼想唤醒太阳王,那就由他去好了。”

我说:“如果汤尼真的成功了,这摩天楼里所有的生物,无论是人还是恶魔都会成为太阳王的一部分。”

而我怀疑这里是否有那么一个可以遏制它的鱼缸。

勒钢说:“会有办法的,但让我们先办正事。”

之后我们没花多大功夫就来到了四十层,勒钢嗅了嗅,说:“他朝更高层去了,现在,让我们看看伊克斯雕像是否在拍卖行里。”

这一层臭味几乎中人欲呕,即使我们习惯了下层的折磨,这一层却更近了一步。

办公楼的铭牌早已腐蚀得看不清,不知哪一间是拍卖行的仓库。勒钢说:“不能分散,我们一间间搜过来,如果是古董拍卖行,一眼就能看出。”

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连时光也无法掩盖的痕迹,但似乎并非恶魔,下层的恶魔避开了这里,不知它们在畏惧什么。这里都是些卖小商品的店,我忍不住摘些小首饰塞到包里,拉米亚轻声说:“喂,你别偷懒。”

我咳嗽一声,问:“侯爵,那个坛奇的目的何在?你说他是想阻挠我们找到雕像?”

勒钢说:“他真正想要捉的人是你,因为他不能触碰那雕像,而雕像上的诅咒能令人麻痹,产生自杀的念头,连我也难以抵抗,唯有你连续逃过两次。”

我点头道:“所以他埋伏在此。”

勒钢说:“他本可以等我们取回雕像后再动手,可这栋楼让他很不适,迫使他尽快行动。”

我说:“或许正是太阳王的缘故。”

勒钢说:“或许是太阳王,或许单纯是这恶臭。”

我问:“你和那个坛奇和他达成了什么契约?”

勒钢低头致歉,说:“请允许我暂且保密。”

四十四 赞美太阳

当我在各个房间中穿梭,推开货架,打开箱子时,我仍在想着那个该死的骗徒。

汤尼绝不会有机会变成太阳王,我会用涂满毒蛇之血的匕首将他的肥头大耳割下来当马桶

废钟喊:“在这儿了,对不对?”

他设法撬开了拍卖行的铁门,手电筒的光照亮了房间,拍卖品形形色色,琳琅满目,我们第一眼就看见了伊克斯邪神像,不出意外,房间里全是尸骨。

邪神像的形状是个吊死的红衣女人。

我回忆起上两次的惨剧,心有余悸,我的影子浮出掌心,这让我嘴唇发干,一层薄薄的汗覆在我肌肤上,我说:“你们全出去,把铁门”

蓦然间,手电筒熄灭,我站在空旷的走廊上,黑暗无限延伸,寒意渗入我每一根血管,我大声喊:“拉米亚!亲爱的!”

我回过头,红衣女人低着脑袋,惨白的脸上,血红的眼睛凝视着我,漆黑的长发垂到我脖子上。

她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我不是叫你,我有老婆了,抱歉。”

她雪花石膏般的手抓住我,我忍不住放声大叫。

恐惧如钳子一般挤压着我的神经、我的大脑,我听见悲伤的叫喊,我看见刀在挥舞,血正飞溅,我看着我爱的人长出羽毛,伸出尖牙,变得丑陋而扭曲,散发死亡的气息,我又看见我割断她的躯体,用火烧死了她。

是拉米亚的记忆,废钟的记忆,索莱丝的记忆,她们的情感汇聚成血海尸潮,冲击着我。伊克斯姐妹利用她们凄惨的过去试图摧毁我,也试图用我的过去摧毁他们。

我苦苦忍耐着,似朝下坠,坠入寒冷的冰窟,砰地一声,我也许摔落在沙漠中,灰尘钻入我的鼻孔和嘴巴。

感觉半真半假,这是谁的记忆?

我看见执政官密苏里·提亚多,他伸出手,挠着我下巴的毛发,我此刻正是狼人形态,我是勒钢,这是勒钢的记忆。

我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他并不是迈克尔,他与勒钢长得很像,但勒钢留着短发,而此人留着长发。

密苏里说:“我的猎犬们,狩猎开始了!”

那人也变成狼人,我和他咧嘴而笑,喜悦涌上心头,能在夜间与我的兄弟共同作战是何等快意之事。

我们四肢着地,完全成了狼,那是冰原恐狼的体型,世界上最大的狼种,我们跑过沙丘,那是敌人的军事营地,其中至少驻扎着一百个士兵。

我——勒钢——对兄弟喊道:“你对付左,我对付右。”

兄弟摇头道:“我左,你右,谁杀得多谁赢。”

勒钢咧嘴低吼,说:“不许作弊,不许算错。”

兄弟喊道:“我数到三”蓦然冲下山坡,勒钢微笑,迅速追上。

他们开始杀戮,疯狂而残忍,勒钢被打瞎了右眼,炸断了后腿,但他吸食敌人的血,治愈了伤口,营地由安静变得吵闹,又从吵闹变作安静。

勒钢计算自己杀了七十个人,他赢了,但他心中并不高兴,相反,他很恐慌。他知道自己的兄弟绝不逊色于自己,这差距不该这么大。

他嚎叫两声,嗅着味道,发现兄弟并不在军营。他哀鸣着找向气味所在,发现了兄弟的尸体。

他绕着兄弟奔跑,伏地恸哭,又将自己的血喂给兄弟喝,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兄弟在勒钢怀里变得萎缩干枯,迅速成了枯骨。

勒钢明白杀死兄弟的绝不可能是凡人,他想找寻敌人的踪迹,可太阳已在天边,勒钢找了一块大石,替自己挖了个洞,躲了进去。

至夜间,他失去了所有线索,愤怒让他狂躁不安,但他不同于其余血族,不同于其余刚格尔(一种拥有狼血脉的吸血鬼),即使在他狂怒之时,他也不会丧失理智。

他找到了他的养父,密苏里流下了血泪,他抚摸勒钢的脑袋,发誓要替义子报仇。

他们确实办到了,那是一群丑陋的吸血女妖,混迹于当地游牧民的帐篷中,在白天,她们像是患上贫血病的漂亮女人,见不得光,而在晚上,她们是最疯狂嗜血的妖魔。

勒钢得知他的兄弟曾在几天前从她们口中救下无辜的凡人,所以她们要报复。她们冒充卖身的女子,到军队中作乐,当兄弟冲入帐篷时,遭到了偷袭。

他亲手将这些异教徒绑在沙漠荒野中,当白天来临之际,她们被太阳活生生烧死。

勒钢不明白他的兄弟如何会死在这群软弱无能的女妖手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他也注意到当时兄弟的尸体周围并没有多少鲜血。

他已经逃离了她们的包围,他安全了,伤势正在愈合,是另外的人杀了他,某个强大得令他无法反抗的血族,某个掌控全局的猎食者。

但勒钢接受了这结局,此事盖棺定论,他并无异议。大部分情况下,真相唯有强者才能获悉,也唯有强者才能不被致命的真相害死。

他结束了自己的记忆,勒钢钢铁一般的意志令我振作,我离开了这儿,不断向上升。

我突破了黑暗,挣脱了幻觉,微弱的灯光中,我见到了一扇门,门上有个指纹锁,在眼睛的部位有道亮光。

我尝试用我的指纹与虹膜,门开了。

门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他说:“欢迎回来,未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仍叫朗基努斯?”

我意识到这声音并非来自于人,至少不是现在的人,前方有一个便携式电脑,屏幕中是朗基努斯教授,我曾经数次见到他,并认为他是我的祖先,因为他真的和我长得很像。

朗基努斯说:“现在是2060年,你那里呢?是多少年了?但我在胡闹什么呢?你能来到这里,一定非常不易,还是长话短说为妙。我用那个伊克斯女神像制造了开启异空间的通道,而且我有许多许多事要告诉你。”

我这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恢复,我问:“乏加?”但乏加没有回答我。

我的祖先说:“长话短说,你就是我,而我就是历史上的圣朗基努斯,刺死圣子的那一位百夫长。由于染上了圣徒之血,我受到了诅咒,成为了血族,而且是非常古老,法力深厚的血族。我作为血族并未作恶,而是造福人类,因此他们认定我为圣徒。”

我想略过这段对话,按了按空格,却没有用,我冲着屏幕大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历史,什么叫‘我就是你’?你有话就快说,我的同伴都在下面。”

其实我并不确定这里是在第几层,是四十层之上还是地下室,我只想找到返回拍卖行的方法。

这并不是什么人工智能,他只是一段影音,专门等着我到来,所以我的问题徒劳无益。

朗基努斯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血族了,那是因为圣徒之血的特殊性,以及我的修行领悟造成。我可以通过自我牺牲,转世轮回,行善积德,渐渐摆脱诅咒。到我这一代,我已经几乎没了血族的特征,但却保留了血族的力量。这是古往今来无数血族梦寐以求的境界,我怀疑连该隐都做不到,如果历史上真有那么一号人物的话。”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同时大感不满:“为什么到我这儿就没剩下多少?”

朗基努斯说:“你现在多半记忆模糊,也感到虚弱无力,这很正常,只要你能来到此地,就证明你还‘活着’,对不对?通常,从我新生到完全复苏需要一百年左右的时间,一百年之后,你将成为足以媲美血族先祖的伟大人物。但我之所以留下这地方,是为了给你一点小小帮助,加快这一过程。”

我急道:“那就搞快点!”

朗基努斯说:“世界的毁灭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各方的理论与应对都不同。”

我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万料不到他在最关键之处居然岔开了话题。

朗基努斯说:“血族中的古老者是最早预料到世界末日近在咫尺的一群人——他们认为祖先该隐将会在某天苏醒,将所有血族的鲜血汇聚于自己的身体之内,完成他成为上帝的目的。所以,当世界变得动荡和危险的2040年左右,他们开始建造防护物,或者开辟异空间,并躲在其中长眠不醒。”

我打了个呵欠,借此表达不满,可他根本不知道。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啰嗦得如此让人讨厌,尽管那个人自称是上世纪的我自己。

朗基努斯说:“血族们错了,毁灭世界的并非是该隐,但他们当中的古老者确实借此躲过了劫难。

真正毁灭人类的是太阳,它在一天之内杀死了上百亿的人,太阳光中产生了奇异的成分,被太阳光照射过的人,哪怕只被照射了一点儿,就会融化成血水,维持液态大约一个小时,随后,他们恢复自我,却并不再是从前的自我。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靠近其他人,其他生物,与他们或它们血肉融合。”

我发觉自己止不住地颤栗,我骇然问道:“太阳王?”

朗基努斯说:“这类生物,或者说这个生物,自称为‘太阳王’,他们会产生莫大的快感,诱发宗教狂热般的快乐,急于分享给旁人。唯有极其特殊的人类才能避免直接的异变,可我估计也难免被太阳王同化或杀死的命运。

我不知道太阳王能活多久,虽然他们自称永恒,可我认为并非如此,如果长久无人可以融合,他们会进入沉睡,并且缩小成雕像、或是融入地底、或是躲入植物中。

现在,我将告诉你一句咒语,这咒语能激发你一部分的潜能,如果你在这栋大楼里还有关切的人,我的建议是——带着他们立刻逃走,因为这栋大楼的上半部分已成为了太阳王,它的墙壁、地板、立柱之中,埋藏着那些沉睡的太阳王,引发无止境的恶臭。它们可能不会醒来,可一旦醒来,场面会多么壮观?我相信你能够想象。”

四十五 逃离末日

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掐住那显示器中的脸,强迫他把话讲完。朗基努斯开始清晰地念咒,咒语仿佛唤醒了我体内的鱼刺——千万根鱼刺,在我的手腕、骨头、肠胃、心脏里攒着刺着。

我发出惨痛的呻吟,像是病痛已久的病人,我的手指融化了,黑色的血从中流出,落在地上,形成阴影。

朗基努斯说:“我曾经的足迹吸引着你,让你无意识地追踪我,如果你足够幸运,应该已经遇上了我留下的那个鱼缸。”

我痛苦地问:“鱼缸究竟是什么?”

朗基努斯说道:“血族中有一位先祖,名叫拉森魃,我——你——曾与他有一场决战,我杀死了他,意外地吸了他的血,那血中有暗影的剧毒,我不得不接受治疗,将毒素排出体外。”

我突然觉得他能听懂我的话,他之前只不过在伪装。

朗基努斯说:“拉森魃是暗影血族之祖,他无疑十分邪恶残忍。但他的力量却能遏制太阳王,现在,我已唤醒了你体内暗影之血,你可以在暗影中自由行动了。”

我睁开眼,能看见这世界以截然不同的样貌呈现在我面前。万物之上皆有叠影,那不仅仅是它们的影子,而是它们在另一个世界的镜像。

我能看见异空间的入口了。

我手忙脚乱地找到一扇模糊的门,这时,整座大楼似乎都在震动,墙壁粉碎,柜子倒塌,屏幕中的朗基努斯微笑道:“再见,未来的我。”

我进入门中,霎时跌入了暗影之潮,可我在其中能游动,而且像鱼在水中穿梭那样快,我很快找到了另一扇门,开门之后,我见到拉米亚他们。

他们看见我,也吃了一惊,拉米亚问:“朗基,你又失踪了!”

索莱丝问:“这地震是怎么回事?”

勒钢问:“女神像呢?”

我抬起头,指着层顶,喊道:“必须快逃!”

层顶裂开了,人的手、人的脑袋、人的牙齿、人的头发,像是新生的婴儿,无数新生的婴儿一般从血水中渗出。而随着他们出现,臭味扑鼻而来,血水倾倒而下。

我使出牧羊,念刃激活了我的影子,一层黑色屏障横在他们上方,那血水像有知觉般调转方向,而屋顶那些苏醒的太阳信徒发出惋惜的尖叫。

他们喊道:“为何拒绝我们?为何不膜拜新神?太阳为我们打开了辉煌之门,使我们都能飞升”

勒钢的爪子变得异常巨大,他利爪一挥,层顶的人体登时七零八落,可一秒之后,他们又长全了,继续那令人发疯的嘻哈。

勒钢喊道:“我们走!”

乒乓巨响声中,墙壁破裂,太阳信徒们横档在前,我们只往前冲,黑色屏障将他们碾压成肉泥,这一回他们没有再站起。

拉米亚说:“这对他们有用!”

我说:“这是暗影之血的力量。”

此刻,这楼层已成了屠宰场,成了酷刑地狱,每个角落都有复活的古人,从墙上,从地面,从头顶,从水池和立柱,甚至从窗帘背后,都不断伸出血淋淋的人头和人手。

我本以为汤尼不会这么快成功,可我错了,也许这栋大楼一直受太阳照射,令太阳信徒们的睡眠很浅,他只需找到唤醒他们的方法,而且他办到了。

我喝下毒蛇之血,又割破手腕,将血液洒在他们每个人头上,这本会毒死他们,至少毒死拉米亚,可现在我知道不会了,我的血化作暗影,能遮蔽阳光,从太阳王手中保护他们。

拉米亚急道:“你大量失血,会没命的!”

我说:“不会,快跑!”

勒钢冲向窗口,说道:“我带你们飞下去!”

废钟说:“会有飞行的恶魔袭击我们!”

勒钢说:“总好过这些怪物”

话音未落,窗口出现一张庞大的脸,遮蔽了所有景色,那张脸由无数人组成,形成汤尼的样貌。

汤尼喊道:“见证这伟大的奇迹!使得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他张开嘴,由数百具尸体组成的舌头撞破墙壁,伸向我们,他碰上我的影子,舌头瓦解,汤尼痛的大叫,千万人随他惨呼。

我看见暗影淡了许多,立刻再施展念刃,这令我心跳加速,快得似要破碎,我喊道:“到了二十层下面,他们似无法到下层!”

我们朝下狂奔,途中太阳信徒不断涌现,他们有些畏惧我,有些并无畏惧,狂热地大叫,撞击屏障,遭受了重创,也令屏障逐渐削弱。勒钢怒吼,他双爪连抓,斩碎那些拦路的敌人。

刹那间,整个楼道变得血红,成了个大手掌,我们被捏在其中。那手掌瞬间被暗影腐蚀出个窟窿,我们朝下坠去。索莱丝头发伸长,废钟手臂如绳,合力制止了坠落之势。

屏障破灭,我唇边流下黑血,我的眼球也似乎被高血压撑爆了,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拉米亚抱住我,颤声说:“你休息吧,我们能杀出去!”

我说:“决不能被血沾上皮肤,一点不行。”

一团血从天而降,罩住废钟,我大骇之下,扑了进去,将废钟拽出。废钟浑身染血,可却并未被融化,他吐出口中脏血,喊道:“谢谢!”

看来活尸能抵挡太阳王的融合,也许索莱丝和勒钢也可以,唯一有危险的就是我和拉米亚。

汤尼的声音——万人的声音——四下回荡:“啊,难以消化之物,但太阳王是无所不能的,融入太阳王之后,你们就会明白,你们就会逐渐接受,也许融合的过程需要一年,但我们很耐心,我们会帮你们,和我们在一起吧,接受我们的爱吧。

拉米亚苦笑道:“真是恶心的表白。”

勒钢拉住我们,继续朝下跳,这时,新的活力充斥于我体内,我本已失血过量,可现在又变得精力充沛。

这是瓦希莉莎当年对我的回报,是这远古血族的魔血源源不断在我体内造血。

我再一次洒出暗影之血,笼罩所有人,拉米亚喜道:“你好了?”

我说道:“亲爱的,你抱着我,我当然好得快。”

她轻轻在我唇上吻了一口,我又险些好了。

我们应当已经到了第十五层左右,却见到那些恶魔冲向我们,我很快意识到它们并没有敌意,它们在逃命,太阳王之血像是暴雨般降临,连恶魔的异空间都阻拦不住他们。我看见一头红色恶魔被血水卷入,它摔倒在地,皮肤溃烂,第二次站起、第三次站起,终于彻底沉没。

勒钢双拳重击地面,地板塌陷,我们落在下层,勒钢再出拳爪,使我们接连坠落。骤然间,我们下方出现一张血红的大嘴,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废钟甩出长臂,抓住一根管道,我们荡向走廊,躲开了这陷阱。

走廊上出现一人,令我魂飞天外,脑袋一片空白。

他是奥奇德!他怎会在这里?

奥奇德笑道:“我的孩子,世界上所有的太阳王都是一人,当世界各地的太阳王苏醒时,我们可以出现在世界各地。我们都是太阳王,而太阳王就是我们。你释放的黑鱼没能杀死我,很遗憾,对不对?我不怪你,我依然渴望着与你团聚。”

我咬牙斩出念刃,奥奇德用铁莲封住,他是全盛时的奥奇德,武艺更胜过弥尔塞,他赞美道:“你从哪儿学会了石杉和牧羊?你遇到海尔辛大师了吗?”

勒钢本可以帮忙,但现在已经日出,他昏昏欲睡,行动无力。我对付着奥奇德,即使有废钟、索莱丝相助,一时无法取胜。霎时间,拉米亚连续射击,神剑弹打爆了奥奇德的脑袋,奥奇德哀呼道:“她让我想起了达莉亚,达莉亚在哪儿?”我斩出暗影,奥奇德落荒而逃。

拉米亚扛起勒钢,我们目前还在十层,仅仅十层楼,大约五十多米的距离,可却如此遥不可及。

拉米亚蓦然想起一事,说:“在四十楼时,你穿透了墙壁,不知去向,能再办到吗?”

我脑中灵光一闪,喊道:“或许可以试试!你们都离我近一些!”我把双手手腕都割开了,鲜血喷洒,把他们每个人都淋了个遍。我的血像活动的水母,扩散延伸,将他们全部罩住,这几乎让我昏厥。我们抱在一起,我带着他们跃入附近的一扇暗影之门。

我们似落入了狭窄的河流,我知道这是大楼中的阴影,普通的阴影,可通过这阴影,我们进入了某个异空间的碎片。

漫长的漂流后,哗啦水声中,我们跌落在一个地下室,我看见一辆卡车,大约两米半高,六米多长,造型颜色与尤涅很相似,这就是乏加说的小型尤涅。

拉米亚喊:“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开启尤涅的吗?”

我说:“它不会像尤涅那么复杂!”

我们胡乱按了按钮,这一层恢复了电力,我大喊:“乏加!乏加!”

我们的小天使说:“听见了,现在开启闸门与车门。”

闸门升起的速度缓慢得让人发疯,我跳入驾驶舱,拉米亚把勒钢用遮布遮上,我试着启动,卡车轰地一声疾驰出门。

拉米亚喊道:“你会开车吗?”

我说:“我是老司机了,怎么不会开?”

拉米亚有些怀疑,说:“是吗?”

可我这辈子从来没开过车,这是真的。地面一块大石颠簸,车子剧烈晃动,险些翻车。好在很快我就掌握了诀窍。

我们回望泛美金字塔,那些太阳王的身躯如血色霉斑,覆盖了大厦,他们的歌声盖过了卡车的轰鸣声,传入我们耳中。

金字塔底的那些人,无疑都会成为太阳王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不来,他们的命运会怎样?

我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

四十六 洪水时代

夜幕来临,令人恐惧的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废土并没有因此更令人绝望。

我把卡车停在一间废旧工厂的空地,勒钢结束了睡眠,他见到我们已然脱险,松了口气,问:“太阳王究竟是什么?”

我告诉他正是太阳王毁灭了人类,生命的源头也成为了生命的终点。

勒钢望着星空,摇头说:“我还以为太阳只对血族是诅咒,现在轮到人类了。”

我想象太阳升起的刹那,我曾经以为此景很美,可现在却令我血液冰冷。

我说:“这些太阳信徒,这些血肉集合体到处都是,他们可能就像被埋藏在地底的化石那样,与花草树木融为一体。”说到这儿,拉米亚将放在树干上的手挪开了,她说:“像这样的植物也是?”

我说:“很可能,也可能不是,我们没有手段检测它们。”

勒钢问:“那个疯疯癫癫的汤尼,还有与他同行的人,与太阳信徒有关吗?”

我说:“这些太阳信徒会产生宗教信仰,他们似乎觉得与其余人融合是神圣的使命,是与生俱来的职责。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与其余人类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拉米亚打了个冷颤,低声重复:“生命的大和谐?这个词好诡异。”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拉米亚说:“我也没那个意思,还是换个词吧。”

我总觉得拉米亚对古代的某些梗很敏感,看来我以后说话要非常小心。

勒钢说:“我们可以称太阳信徒为‘感染者’,那些感染者会吟唱祈祷,蛊惑像汤尼那样的人。”

我说:“目前看来,是这样。”

勒钢问:“现在的太阳呢?它似乎不再使人感染了。”

我说:“它仍会感染人,但危害轻得多,只是令人产生变异,那些变异最终也是致命,可不过缩短了人类十多年的寿命而已。”

勒钢说:“但它不再促成那些感染者。”

我答道:“是的,那悲剧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在那之后,阳光的危害减弱了,减弱了许多倍。”

勒钢叹道:“我们血族本就无法在太阳下生存,所以时刻躲避,反而因此得救。”

我说:“即使太阳恢复正常,可感染者会找寻未受感染的人,将他们同化。”

索莱丝说:“我和废钟似乎能抵抗这种影响。”

我说:“是的,还有血族似乎也能暂时豁免,也许最终仍难免融合,可至少比人类瞬间融化强得多。”

勒钢说:“我们必须找到消灭太阳感染的方法,并时刻侦测太阳光的异变,否则我们的重建大计仅是空谈罢了。”

我说:“我读过书,地球存在了数十亿年,太阳也照射了地球数十亿年,可仅有那一瞬间,那真正微乎其微的片刻,太阳光是有害的,这是小概率事件,我们不能因噎废食。”

勒钢说:“但小概率事件的代价太大了。”

他起身说:“你产生的暗影能伤害太阳感染者。”

我立刻将那凝重的失落感一扫而空,因为我从中见到了受重用的良机。我说:“是的,我能办到,唯有我能将这些病毒这些腐败清楚干净!我是这灾难的终结者,我对这世界来说,是真正不可或缺的福音。”

勒钢点头道:“你这话虽然夸张,但没说错。”

我喊道:“因此,长官,我必须要求更大的权利,更大的自由!唯有如此,我才能放开手,完成这神圣的丰功伟绩。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贪图名利,而是为了拯救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勒钢说:“好,回去之后,我升你为中校。”

我皱眉道:“中校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上校吧,我不能比我老婆官小,不然在家还怎么做人?”

勒钢说:“中校再加上一等功,如果你升得太快,军营内会有闲话。”

我急道:“闲话比得上这世界重要吗?中校加一等功,每个月涨薪三百金元,不能再低了!”

勒钢叹道:“最近军费紧张,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摇头道:“侯爵,你这样做我很为难的,你的眼光要放得远一点。”

勒钢说:“这样吧,中校加一等功,每年发放一年游骑兵食堂饭票如何?”

我说:“我们谈论的是关于人类,关于世界的大事,你怎么斤斤计较?一年份饭票无论如何太少了,两,不,三年的还差不多。”

勒钢双手并拢,说:“食堂的事不由我管,不过我倒可以让人在你每一顿午饭中加一块肉,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怒道:“这世界爱咋样咋样吧,我不救了!”

我们陷入僵局,我意识到勒钢只需一句话就能把我赶出黑棺,犹豫着该不该服软,勒钢说:“我另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都可以从中获利。”

我在他面前坐下,说:“真的?我听着呢。”

勒钢说:“首先,我们宣传这件事——太阳王、感染者、腐蚀一切的血水,数万人凝成的肉身,完完全全地告诉执政官,告诉长老院,必须劝他们相信。随后,我们以你为核心班底,制定一个拯救世界、消除灾患的完备计划。”

我喜道:“听起来妙极了!”

勒钢说:“有了行动纲领之后,我们成立专案部门,问黑棺要钱要人,要物资要权力,他们必须要给,不然黑棺也岌岌可危,对不对?”

我鼓掌道:“正是如此!”

勒钢又说:“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我们有了名目之后,可以成立太阳王毁灭基金会,号召黑棺的平民百姓出钱出力,并许诺事成之后给予丰厚的回报。他们见黑棺高层如此支持,肯定会不遗余力、争先恐后地参股,我们手中的股权就能翻十倍,甚至翻百倍不止,你看这买卖做不做得?”

我全听不懂他的道理,可觉得正确至极,因为的确众人拾柴火焰高,我见识过宗教的疯狂,任何宗教都会用末日与死亡来恐吓信徒,激起他们的狂热愚昧之情,这么做合情合理。我说:“就该这么办!”

勒钢说:“我看就这么说定了,但你必须先参股,现在拿出的本钱越多,将来获得的好处越多,你觉得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急道:“是,是,这一趟我能拿四千万的好处费,我全都”

拉米亚一脚将我踢飞,喊道:“白痴,你被侯爵耍得团团转!”又对勒钢说:“一等功与中校头衔足够了,我保证朗基会鞠躬尽瘁的。”

勒钢微笑着朝拉米亚鞠躬,说:“上校,您比您丈夫更明智。”

我爬起身,忽然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拉米亚之所以阻止我,怕我有钱了学坏,唉,我这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见识短浅了些,未能如我那样高瞻远瞩,穿越了时空的局限。

嫉妒是原罪。

可现在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我取出第三座伊克斯女神像,放在勒钢面前。

勒钢愣了半晌,说:“原来你没忘了拿。”

我说:“这可是四千万,可不能忘了。”

勒钢将女神像推还给我,说:“伊克斯三姐妹各自拥有骇人的魔法,能将人类变成吸血的怪物,现在,她们的灵魂仍在女神像里,仍拥有匪夷所思的力量。”

索莱丝问:“她们会不会也是血族?”

勒钢说:“有一定的可能,但不知她们是哪条血脉的。”

我问:“血族有多少血脉?”上世纪的我声称我也属于血族,并吸食了暗影之血,而勒钢属于野兽血脉,这让我产生了好奇心。

勒钢神情变得颇为郑重,他说:“你听说过古籍圣经中该隐与亚伯的故事吗?”

我说:“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勒钢说:“血族另有一本属于血族的圣经,叫做诺德文书,在诺德文书中记载,该隐杀死了亚伯后,他受到了上帝的诅咒,成为了史上第一位血族,所有的血族血脉,最早都源自于该隐。”

拉米亚说:“可我读过的诺德文书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上面说该隐是上一位替人类受罪的上帝之子,就像基督一样。”

勒钢说:“那并非真正的诺德文书,而是执政官修改过的,为了在人类之中制造该隐崇拜的宗教。真正的诺德文书中记载:该隐成为吸血的妖魔,不容于人类,被上帝流放,注定孤独,他耐不住这苦难,于是,他在人类之中挑选了三位最杰出的人物,赋予他们鲜血,让他们成为了血族的同类。这三位远古血族,就是第二代的祖先,他们分别为以诺、伊拉德与吉拉。

这三位血族又各自制造了属于自己的子嗣,这些子嗣的鲜血各自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特性——血肉变化的力量、猛禽野兽的力量、黑夜暗影的力量、未卜先知的力量、蛊惑人心的力量、操纵亡灵的力量、制造幻觉的力量、掌控自然的力量这第三代的祖先异常强大,他们联合起来,杀死了第二代的祖先,使得该隐伤心欲绝,再次自我放逐。

第三代血族各奔东西,他们又各自转化凡人,制造属于自己的后代,他们正是我们血族真正的先祖,由于他们诞生于圣经所述的大洪水之前,我们又叫他们洪水先民。现如今,我们已不知道曾有多少洪水先民,只知道黑棺中只存在四条血脉了。”

他指着自己,说:“比如我源自刚格尔的野兽之血,贝拉源自托利多的优雅之血,迈克尔源自梵卓的卓越之血”

我问:“拉森魃之血呢?”

勒钢静了片刻,说:“拉森魃之血早已灭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凡人能拥有暗影血脉之力。”

四十七 销毁实验

当车在荒野中行驶时,我望着左侧窗外的风景,风将岩石削成种种形状,笔直的山像是棱角分明的堡垒。

风景很美,但却很危险,因为我顾着看风景,险些把车开下了悬崖,场面一时极其混乱,拉米亚、废钟、索莱丝在车里上下翻滚了好几圈。

拉米亚抱着脑袋,抚摸着撞出的肿块,说道:“你到底会不会开?”

我辩解道:“我又不是专业人士,开得差很正常。”

再说了,专业开车的老威和沃登都曝尸荒野,我还活着,至少我比他们强。

拉米亚说:“那你好歹看着路啊?”

其实都是这景色的错,景色令我分神,当然这崎岖而未修的道路也有错,路政部门是吃干饭的吗?还有近来发生的大事令我心事重重,这些都是不可抗力,而我?我简直不禁同情我自己,更佩服自己能开出这么远的路。

车子一半的轮胎腾空了,我们四人鼓足了力气,才把它拉回原处。

拉米亚说:“我们给这辆小尤涅起个名字吧,它并不是尤涅,可能用处比尤涅还大。”

我随口说:“化妆舞会?”

拉米亚摇头道:“不好,太拗口了,而且与尤涅不像。”

我觉得名字如何无关紧要,我仍在想勒钢告诉我的事——很久以前,人类就与血族共存,但那时候人类并不相信血族的存在。血族隐藏在人类的幕后,通过他们的血操纵人类历史。他们能控制人心,而人类统治着世界,所以,相当于血族将世界握在掌中。

但血族的处境其实很危险,由于他们在白天必须睡眠,且在阳光照射下将很快灰飞烟灭,因此人类能轻易灭亡血族。血族们之间形成了不可违背的约定,他们称之为化妆舞会铁则,竭力消除血族在世界上行动的证据。唯有隐藏,他们才能存活,唯有隐藏,他们才能继续以人类为食。

这群猎食者害怕着猎物,又如寄生虫般依靠着猎物,他们早已落后于时代,却借着人类的帆船存活,直至人类超越了他们。

这一铁则流传至今,虽然世界已经破败,但在黑棺中,大部分居民仍不知道执政官与贵族是吸人血的怪物。

拉米亚说:“我决定了,我们叫它朱诺如何?”

我说:“可以是可以,但到时候还得勒钢说了算。”

拉米亚说:“侯爵让你负责解决太阳王的事,你有什么头绪了没有?”

我说:“首先,要解决太阳王,先得保存自己,不能被他们的血沾上一点,我们应该借鉴剑盾会,穿上毫无缝隙,连水都无法渗透的铠甲,才能与太阳王战斗。”

拉米亚说:“然后呢?”

我答道:“然后,我可以确定他们现在都在沉睡中,必须有人主动唤醒他们,在此之前,他们并无威胁。至于唤醒的方法,就是照射阳光,充足的阳光。”

我指着地面,说:“在太阳王沉眠的附近,极可能会有一种可以食用的蘑菇,以及那种三头犬魔出没。如果发现了蘑菇或犬魔,就能确定太阳王的大概方位。他们或许成了雕像,或许埋在地下,或许伪装成树木,总而言之,我们应该能看出端倪。”

拉米亚点头道:“从你的经验来看,确实如此。”

我说:“他们总说自己永恒不死,趋于完美,可他们是有弱点的,第一,拉森魃之血能伤害它们,甚至杀死它们。第二,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它们必须进入沉睡状态。我认为是夜晚,它们由太阳诞生,可能夜晚的黑暗对它们有害。”

拉米亚说:“在夜间他们也能自由行动,你在无水村时不就是这样吗?至于前一种方法,如果他们数量太多,只靠你一人是远远不够的,能不能用火烧死它们?”

我说:“若有机会,我们可以试验一番。”

我们把车开入城中,下车搜城,我不担心勒钢找不到我们,他似乎能嗅到我们的气味儿,到晚上,他就会出现。

我在一栋封闭式的商场角落见到了无水村的那种蘑菇,拉米亚仔细聆听,果然听见了细微的呓语,那呓语让人听不清,可又拼命想靠近,一旦听清了,在短短几天内就能让人发疯。

这就是太阳王的颂歌。

我们四处翻找了一圈,索莱丝说:“看这儿,这个很可以!”

在某根石柱上,我看出有人的轮廓,于是用匕首将这轮廓挖出,它并未苏醒,可明显那颂歌声响亮了许多。

拉米亚表情痛苦,咬牙道:“真是可怕,即使我知道它是什么,仍然忍不住”

废钟说:“我和索莱丝是活尸,可以抵抗他的腐蚀。”

拉米亚苦笑道:“那最碍事的只怕是我啦。”

我和她从附近的加油站搬来油箱,随后,废钟将这人像放置在阳光下。拉米亚站在远处,用枪对准雕像。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听见了仿佛在天边的歌唱声。我愤愤地说:“比乏加唱得还难听!”

拉米亚问:“你听过乏加唱歌?她什么时候和你交情这么好了?”

我说:“你别吃醋,她就像我女儿一样。”

拉米亚笑道:“吃什么醋?我也很喜欢乏加呢。”

忽然间,人像化作血水,滴落在地,我立即点燃了满地汽油,这感染者变成个人,身上长出众多器官,他露出阴森的笑容,说道:“这温度,这火焰,岂能与太阳相比?”

他朝我冲来,我长剑刺出,暗影石杉将他洞穿,太阳感染者发出难以置信地尖叫,伏在地上,不久停止了呼吸,我怀疑他是装死,又刺了几剑,果然他发出怒吼,再度跃起,我用暗影牧羊将他碾成碎片,这一次终于确定他活不成了。

我说:“确定了,他不惧火焰,再找一个!”

仍在那蘑菇附近的柱子里,我们将另一个挖出,这时,太阳已经落下,城市沦入了黑暗。

索莱丝说:“它会不会害怕室外的暗影?就像血族在太阳出来时躲到室内入眠,太阳感染者也是,他们也许比血族更脆弱。”

我们同时想到了什么,喊道:“月光!”

我们把实验目标抬到月光之下,他蓦然大叫一声,像被火烧着了屁股。他不再是石像,成了个鲜血淋漓的人,他身上不断出现细小的裂纹,这令他惊恐至极,朝着有遮挡之处逃去。我抢上几步,用念刃将他斩成肉酱。

废钟说:“确实有效。”

勒钢的声音从旁传来,他说:“不,他只是受了惊吓,可月光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大。”

我们抬头看着那月亮,这是一个上弦月,大约只露出八分之一的月面。我说:“月面越是明显,对它们就更为致命。”

勒钢说:“他们之所以陷入长眠,或许与月圆有关。”

我说:“对,你们想想,太阳感染者仅仅被阳光擦中一点儿就无药可救,相反的,如果他们被圆月照中一缕,他们就不得不进入睡眠,否则难以保命。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毁灭了世界之后,又都消失了。他们也有畏惧万分的天敌,拉森魃的血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满月之力。”

索莱丝说:“可惜离月圆时分还早得很呢。”

勒钢说:“不用等,我可以召唤月圆时的光。”

我们惊讶不已,可又相信他并未吹嘘,勒钢或许并不古老,可他经受过非人的修炼,令他犹如古老血族那样强大。

他说:“我离开了一会儿,你们再准备个实验体。”

勒钢回来时,抓着个昏迷的强盗,他咬开强盗喉咙,将他的血洒了个完美无缺的圆,勒钢坐在月下,冥想了大约半个小时,随后,他双手朝天,像是原始丛林中的狼王般发出狼嚎。

一束柔和的月光落在勒钢身上,勒钢说:“在月圆时沐浴月光,我的野兽之血会更强一倍,我通常用这种方法对付棘手的强敌,可没料到还有这用途。”

趁着那月光尚未消失,我们将感染者送入其中,正如我们所料,当第一缕月光照上他时,他露出绝望的神情,在短短十秒钟内,他彻底化作了灰烬。

勒钢说:“现在可以断定两点:一、太阳感染者会躲在室内,因为那样能避免满月。二、月光能杀伤太阳感染者,月圆时就是感染者的灭顶之灾。三、朗基努斯的念刃对单个感染者非常有效。”

拉米亚说:“四,火焰对他们而言就像洗热水澡。”

勒钢说:“我们可以制作最严密的防护服,防辐射的那一类。小队成员搜索地下那些没有窗口的地方,看看是否有凝固的人像。”

我说:“不能将他们集中保存,那些歌声会控制人心,可能效用会放大,逼疯搜寻队员,我们可以慢慢来,陆陆续续将他们销毁。”

可惜并没有大量制造月圆之光的方法,即使是勒钢的血咒,施展起来也极为麻烦。

勒钢说;“也许麦宗会有法子,听说恶魔与月光关系紧密,其中会有线索的。”

我问:“麦宗?他不是一直和我们对着干吗?”

勒钢答道:“他远不是黑棺中最阴险的人,相比于其余长老而言,他还算听得进道理。此外,我们必须找寻拉森魃幸存的血脉,如果这血脉还幸存的话。”

四十八 大桥之战

必须承认,我是个聪明人,否则我无法成为最出色的拾荒者。然而聪明如我,居然也会在世间迷路,以至于受到我妻子和属下的质疑,这正是时代的悲哀造成的。

拉米亚问:“这里是哪儿?”

我说:“放心,亲爱的,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只希望等到晚上,勒钢返回,替我们指路,可现在离天黑还有十个小时,而在夜间,我们又得避免恶魔,不宜开车。

拉米亚说:“我们的存粮用完了。”

我说:“也许我们可以搜刮个强盗巢穴什么的”

强盗们在平时似乎无处不在,转角都能遇上,现在却藏头露尾,世界似乎变得辽阔至极,让人与人无法相遇。

前方出现一座峡谷,峡谷上有一座长得骇人的桥,它的建筑材料是黄色的石头,斜着向上,成了拱形,我看至少可以令三、四辆朱诺并排通行。它的一部分被缭绕的白云遮住,贸然开上桥太冒险了。

拉米亚说:“黑棺与泛美金字塔之间根本没有桥。”

我说:“一定是空间扭曲,凭空出现的。”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我总不能说是我的错。

索莱丝说:“还是开上去吧,开得慢一点,也不会掉落悬崖。”

我们于是驾车向前,拉米亚打开天窗,手持昆古尼尔,枪上的强光穿透了一部分的云雾,我觉得我们像在天上飘。

用时速二十公里开了半个小时,我们通过了云烟,桥变得更宽阔了,竟拓宽成了个圆形的广场,我能见到广场中央有黑色的大树,高得也令人咋舌,可仔细一看,又似乎是某种水晶矿物。广场周围,这种黑色尖刺交错丛生,密密麻麻,每一根都足以把人完全遮挡住。

我驾驶朱诺缓速绕行,废钟探出脑袋,说:“这矿藏好像是黑棺的建筑材料!”

我一个激动,险些翻车,停稳之后,我问道:“你确定?”

废钟说:“是,我确定,我曾见过黑市中买卖这种材料,贵的要命!”

这话让我头晕眼花,如沐春风,我心想:“我发财了!我财富自由了!我鱼骨·朗基努斯就要成为黑棺最富有的人”黑棺要扩建城区,需要大量这种黑水晶,这里的矿藏如此丰富,我简直可以把整个黑棺重造一遍不,十分之一遍。

拉米亚叹道:“你别笑,我们本质是出来拾荒的,除了雕像之外,所有捡回去的东西都要上缴,黑棺只会付我们一部分好处。”

只听一声尖啸,一声炸响,朱诺被火焰笼罩,好在它与尤涅一样坚固,否则我们已被炸碎,火焰与浓烟环绕车身,随后,枪弹如风暴般打中车身。

我问:“是强盗?强盗占据了这里!”

拉米亚说:“总之是敌人,我们后撤!”

后方也有人包围,朝朱诺发射火箭筒,朱诺硬扛了下来。拉米亚用昆古尼尔射击,将后方众人全数击倒,我看见他们穿着红黑色的大衣,头戴方形头盔,衣物上绘有标志,我喊道:“是纪元帝国的人!”

突然间,车似撞到了障碍物,我们无法后退,那是某种无形的力场。拉米亚说:“我们下车,用黑水晶做掩护!”

敌人再度一轮齐射,又扔出手榴弹、烟雾弹、闪光弹,我们缩在黑水晶背后,叫苦不迭,处境危急,好在拉米亚用昆古尼尔百发百中,敌人也不敢冲过来。

拉米亚说:“他们早就在这儿了?还是刚到?”

我说:“应该是刚到,不然他们的包围网肯定更严密。”

拉米亚问:“敌人有多少?”

我喝了药水,说:“大约剩下二十五人左右。”

废钟说:“我杀进去,你们掩护我。”

索莱丝说:“我也是。”

我摇头道:“我一个人够了。”摸出阿蒙之水,全身变得透明。

拉米亚说:“小心,敌人说不定能反隐形。”

我笑道:“我可不仅仅只有这一招。”

拉米亚给我一个飞吻,我快步走出掩体,此刻,敌人持续不断地用火力压制,同时,身穿重甲、手持战锤的冲锋队走向我们阵地,这重甲并不是剑盾会那种外骨骼,没有助力系统,只是用铁铸的防护甲胄,这些穿甲者力气惊人,或许比白色恶魔更强。

我握紧雷剑,电光成形,给他们脖子一人一剑,那是他们甲胄最薄弱之处,他们鲜血流出,死在我身后。另两个重甲战士厉声咆哮,朝我砸落兵器,我关闭姆乔尼尔,翻滚着躲开他们的重击。我判断他们无法看到我,可他们兵器的攻击范围太大,加上远处火力不绝,我不敢随意出手。

几道细细的黑影闪过,刺中他们的眼睛,他们发出惨叫,不久倒毙,我见到索莱丝与废钟已到了近处,那是索莱丝的黑发。

废钟喊:“轮到我了。”他快速冲刺,动作宛如流水,躲开射向他的子弹,重甲战士朝他砸出一锤,废钟双手将重甲战士双腿缠住,将他一拨一转,那人身不由己地被废钟当做挡箭牌,遭到同伴火力痛击,废钟推着他前进了十米,这人已死,但继续充当废钟的大盾。其余重甲战士喝道:“放开他!”其中两个扛着火箭炮,对准废钟,霎时炮弹轰鸣。废钟朝上一跳,躲到黑水晶矿上,避开下方如潮的火焰。

我和索莱丝一人一边,杀了火箭炮兵,敌人又抛出闪光弹,我们急忙闭眼躲到掩体背后。

我看见索莱丝腹部流血,中了几枪,问:“你受伤了?”

索莱丝说:“我是活尸,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我说:“你留下,我和废钟能应付。”

索莱丝点头道:“我很快就好。”我眼睁睁看着她把头发伸入自己腹部挖子弹,这让我头皮发麻,不敢多看。

废钟已孤身切入敌人后排,他就像条不断扭曲,动作变幻莫测的水蛇,而且即使被子弹击中,仍能继续奋战,那些轻甲士兵唯有任他宰割。

我能找到他们兄妹作为属下,只怕是点满了幸运值,不过话说回来,作为故事的主角,开点挂又怎么了?

就在我思索之际,有人用锤子砸了我脑袋,我头破血流,大叫着摔倒,那是个重甲壮汉,但在下一秒,他被拉米亚洞穿了喉咙。

拉米亚也前进到近处,正在照看索莱丝,她喊道:“你又在发什么呆?”

我昏头昏脑,说:“我忘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忽然间,索莱丝喊道:“废钟!废钟那里出事了!”

我见废钟神色痛苦,似被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喉咙,被人举在空中,那是四个黑袍人所为,他们各伸出一只手,手上有个装置,发出淡蓝色的光,紧接着,其中两人拿出手枪,朝废钟脑袋开火,废钟惨叫,脑袋垂落。

拉米亚急道:“废钟他”

索莱丝身子颤抖,说:“不,他还没死,冥火能赐予他第二次性命,只要及时把他救下救治就好。”

拉米亚朝那死人射出狙击子弹,但他们身前有无形护盾,子弹未能穿透。

黑袍人喊道:“这里已经是纪元帝国的领地,任何闯入者皆格杀勿论!”“荣耀属于神圣的皇帝!大地的一切皆属于神圣的皇帝!”“死去的战士必将被铭记!我们必将拯救世界,结束苦难!”“罪人们,你们的罪孽将由你们的血来清洗!”

我屏住呼吸,见黑水晶投下的阴影连成一片,能抵达黑袍人身后,我躲到黑水晶之后,遁入阴影,大约游了十五秒,我钻出影子,这些黑袍人的背后并没有护盾,我先是一剑砍倒一人,随后,我的影子与我同时刺出石杉,又斩杀两人。

剩余那人表情惊怒,忽然大声念咒:“圣枪之雄,守护信徒!”他胸前的另一个装置发出一层金光,笼罩了他,石杉命中他要害,他却只是后退了一步,手中装置发亮,我感到浑身都被牢固的铁箍困住,无论如何挣扎皆纹丝不动。

拉米亚从远处开枪,但未能穿透此人的护罩,拉米亚眸中含泪,脱下头盔,仍不断开火,大喊:“放开他!放开他!”

那人蓦然五官扭曲,哇地鲜血狂喷,他蜷缩成一团,眼睛望向身后,说:“你你这叛徒。”旋即没了呼吸。

我和废钟同时摔落在地,我抱起废钟,发现不远处站着另外一人,那是个消瘦的黑衣老者,他大约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无疑也是纪元帝国的人,他面带微笑,举止优雅,目光对准拉米亚。

老者说道:“我亲爱的拉米亚,我们又见面了。”

拉米亚身子发颤,怒容满面,说道:“你是你是西蒙·玛格努斯?”

西蒙说:“似乎时隔多年,你仍然恨我,这可真让人伤心。”他转头面向我,说:“你似乎爱着这个人,甚至为他流泪。”

拉米亚变得冷漠如冰,不再显得软弱而激愤,她说:“你敢伤他一根毫毛,我会把你打成马蜂窝。”

西蒙笑道:“放心,拉米亚,我只是为了你好,现如今,我见你有了值得托付之人,只会为你高兴。你不像你母亲,将自己交给一个平庸软弱之辈,那才令我无法忍受,想要拯救你们。”

拉米亚说:“你管那叫拯救?”

西蒙说:“我确实救了你这位爱人,不是吗?”他并不理会拉米亚的威胁,手按住额头,过了片刻,说道:“我劝你们快点离开,帝国的后续部队很快即将到达,我们虽然缺乏可靠的车辆,但相信我,一旦被他们盯上,你们是无法逃脱的。”

四十九 有志少年

我们驶离的过程中,拉米亚一言不发。索莱丝费尽地激活废钟的冥火,废钟醒来,只是有些虚弱。

我劝慰着说:“拉米亚,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西蒙的下落,我要杀他很容易。”他是纪元帝国的某个主教,我们不再对他一无所知了。

拉米亚咬咬嘴唇,说:“你知道最让我害怕的是什么吗?”

我问:“是什么?”

拉米亚说:“我甚至没勇气向他开枪。”

我说:“你是怕他杀了我,并非没有勇气。”

拉米亚说:“不错,我担心你的安危,但我更能感觉到他的深不可测,我知道他如果想杀我们,我们一个也休想逃脱,他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那个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之辈了。”

前方,勒钢站在道路旁等着搭车,我们接起了他,告诉勒钢白天的情况。

勒钢说:“那座桥本不存在,旧金山没有那样的建筑,你们鬼使神差地驶入了异空间。”

我说:“异空间?不,更可能是异空间降临,与现实空间重叠了。”

废钟说道:“但那种黑色水晶是货真价实的。”

勒钢说:“不错,古代的人将这种水晶称作余烬,黑棺里曾有一定的存货,但随着镇子的扩建,余烬已经耗尽,我们正愁无处可寻。这么说来,那个纪元帝国也在找寻余烬?”

我说:“是的,他们也在扩张,占领尽可能多的战略要地,而且离黑棺已经很近了。”

勒钢摇头道:“你经历的是空间扭曲,事实上,那座桥可能离我们很远,等空间扭曲的迹象一结束,他们会被传送回原处。”

我愕然道:“那么我们遇上这个西蒙·玛格努斯完全是巧合?”

勒钢也曾听说过拉米亚的故事,他说:“如果不是巧合,那说明这西蒙·玛格努斯潜移默化间操纵你们接近他,引诱你们进入异空间。若是如此,他的力量更令人不安。”

我怒道:“这个老变态,为什么老缠着我的拉米亚不放?如果是萨尔瓦多倒也算了”

拉米亚嗔道:“什么叫‘倒也算了’?”

我忙说:“当然不能算了。但我想或许在西蒙那里,萨尔瓦多能感受到缺失的父爱,对他的性格成长有些好处。”

拉米亚推我一把,说:“少贫嘴。”

勒钢说:“但纪元帝国的牧师确实声称他们的远征军已抵达萨克拉门托,按照古地图,那里离这里相隔数百公里,而空间扭曲进一步扩大了这距离。即便这样,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丰富的余烬矿,加快建设,增强兵力。”

索莱丝说:“他们有奇怪的装置,能制造力场,让人无法行动。”

废钟轻按脑袋,仍有些糊涂。

我说:“是,我们要开始担心战争了。”

勒钢说:“我们要担心的事很多,比如太阳可怕的剧变,比如越来越多的恶魔,比如太阳感染者的苏醒,比如食物与水源的短缺,远在千里之外的纪元帝国仍不值得多虑,至少我们还有应对的时间。”

我们一致同意如果太阳感染再一次爆发,那仍将是灭顶之灾,可黑棺能保护我们。

我说:“如果黑棺之外的百姓听说太阳感染的事,肯定会引发暴动,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抢着进入黑棺。”

勒钢默然片刻,说:“我也在考虑这一点,这件事暂且不宜外泄。”

索莱丝问:“如果不告诉他们,万一太阳剧变再度发生,他们可就死定了。”

我为这活尸天真的善良而叹息,说:“那又如何?人类已经灭亡过一次,他们如果足够优秀,就能进入摩天楼,如果不够优秀,他们没有资格成为人类存续的火种,只能沦为燃尽之后的残余。”

索莱丝摇头说:“任何人都有存续的资格,在生命面前,应该人人平等。”

我反问道:“如果要你选择两个脑袋残缺的白痴,和两个身心健全的常人,作为最后的亚当和夏娃,你会怎么选?”

索莱丝居然真的认真沉思,我瞬间明白了,她是个极为自卑的活尸,她认为自己或许连个残障都不如。

拉米亚握住索莱丝的手,说:“索莱丝,人生快乐的秘诀在于,别为虚无缥缈的事而烦恼,你别理鱼骨的怪问题。”

我的妻子真是个可爱的怪人,她很快就适应了与活尸相处,不再因冥火而厌恶他们,而我还没能完全习惯。

索莱丝说:“不,这对我很重要,对我们活尸来说,懂得更多的道理,我们的冥火就越完善,灵魂就越接近人类。”

拉米亚转头对我说:“鱼骨,我问你,如果我和你妈同时落入水里,你会先救谁?”

我急道:“这是什么鬼问题?我是个孤儿!”

拉米亚说:“假如你妈还活着呢?”

我嚷道:“这也太离谱了,我拒绝回答!”

拉米亚笑着对索莱丝说:“你看?人类最擅长的就是逃避,你也得学着点儿。”

索莱丝用微笑回应了拉米亚,我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但看来她是明白了。

经过曲折的六天行程,我们安然到家。朱诺的出现再一次引起了小小的轰动,而且最令我高兴的是,这一次我不用付抚恤金,我从贝拉那里净赚了一笔,贝拉可比迈克尔这个吝啬鬼干脆得多。

我在游骑兵营地结了任务,填了形形色色的记录,做了些安全检查,一个小时以后,我已经在银行户头上查到了进账,又过了三个小时,游骑兵下发了晋升通知和中校徽章,当然还有一等功的奖赏,引起满营掌声。回到住处,我沐浴在贝蒂妒意如潮的目光与阴阳怪气的恭喜中,这滋味儿真让人回味无穷,就好像当年拉米亚伸在我嘴里的脚丫子

拉米亚宣布:“从今天起,你要把所有收入上交给我,由我来管账,我每个月给你零花钱。”

这句话犹如响亮的耳光,将我硬生生从美梦中抽醒,我问:“这是什么道理?”

拉米亚说:“这是黑棺里的规矩,夫妻双方由女方管钱。”

我惨声道:“哪里有?我怎么没见到这条法律?”

拉米亚说:“不是法律,而是不成文的传统,就像结婚前新郎得在黑棺里买房一样,此事并未成文,然而却由来已久,听说在上世纪,人们就已经这样做了,这是人类存续的优良传统,是一种叫做‘女权主义’的伟大思潮。”

我恨女权。

我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拉米亚笑道:“那你就不答应好了,反正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我打了个冷颤,无法说半个不字。好在拉米亚让我保留着今天的收入,这让我有种从太阳王追命中逃脱的幸存感。

我该想想如何用这四千万搞些小金库。

饭后,拉米亚取出一本厚厚的资料,上面写着游骑兵自费身体改造指南,哼着小曲,大大方方地找到那些令人窘迫的页码。我想象着拉米亚动人的身躯,想象着我们未来的某一天,情不自禁地搂着她,陪她一起看。

她红着脸说:“你给我控制着点儿,顶得我好疼。”

我叹道:“姆乔尼尔的剑柄是有点儿硬,它就这点儿不好,太粗,太重,有时候不太方便。”

她说:“那就把剑柄扔了。”

我骇然答道:“扔不得,它象征着我的剑道。扔了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我的人生只怕会走上歪路”

拉米亚笑道:“那就给我把它藏藏好,塞到该塞的地方去!”

我说:“亲爱的,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文明?”

拉米亚说:“我都看这种书啦,还能文明到哪儿去?”

我问:“这手术大概要多少钱?全包在我身上。”毕竟事关我未来的幸福,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省。

拉米亚摇头道:“不用,这是我游骑兵的福利,我能报销大部分的费用,剩下的用我的积蓄足够了,我不能让人说我一味只靠男人养,对不对?”

我亲吻她嘴唇,说:“亲爱的,你太懂事了。”

拉米亚笑道:“没办法,这也是女权主义的一部分。”

我爱女权。

这时,萨尔瓦多在门外敲门,说:“姐姐,姐夫,你们睡了吗?”

拉米亚喊:“你姐夫把我折腾得够呛,还没睡。”说罢哈哈大笑。

我说:“他才十七岁,你不怕把他毒害了?”

拉米亚说:“这叫给他打预防针。”

萨尔瓦多在外清了清喉咙,说:“姐夫,我想单独和你商量点事儿。”

我和拉米亚对视一眼,拉米亚双手一摊,说:“我不知道。”

我莫名其妙,推开门,萨尔瓦多说:“我们能到外头去说吗?”

我们来到三十四层唯一的半透明玻璃,从这里,能看见外面的风景,宁静的月光洒落在简陋的镇子房屋上,温馨而又凄凉。

萨尔瓦多咬牙半天,说:“贝蒂让我向你借钱,说如果要和她结婚,必须在中层买一套房子,她看中了三十三层的一套四十平,那里的租户付不起房租,黑棺打算回收,尽快出售”

我大吃一惊,守财奴的本能让我吓出一身冷汗,但他毕竟是我和拉米亚最亲的人,我勉强镇定,问:“要多少?”

萨尔瓦多说:“一千五百万。”

我觉得他还是把我的血吸干好了。

萨尔瓦多大声说:“不,姐夫,你别误会,我并不打算真问你借钱,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赚钱娶她,我只是希望你别再一味地保护我,比如这次任务,我觉得我能够胜任,我想多多立功,也和你一样,早些升到校级,拿更多的津贴和赏金。”

我不忍打击他,事实在于,这一次如果他随我同行,只怕早就“王者为众,众者为王”了。

五十 驱逐之术

萨尔瓦多说:“这段时日,我都在海尔辛大师家学习剑术,我已经不一样了,相信我,我不会像活靶子那样轻易死去。”

我答道:“你还是用枪为好,所谓剑术已经落伍了。”

他急道:“可剑术能引发念刃,那可完全不一样。”

我说:“你想的容易,我和弥尔塞练了整整二十年,才有如今的境界,然而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不如狙击枪和突击步枪好用。”

萨尔瓦多恳切地说:“姐夫,我已经掌握了些诀窍,我觉得我很快就能脱胎换骨。”

我心中冷笑道:“这算什么?开挂吗?我和弥尔塞辛辛苦苦学会的绝技,你居然说已经摸到门路了?”

我抓了抓他头发,说:“会有机会的,你耐心一点。”

萨尔瓦多说:“可我若不赶快,贝蒂会不会没耐心?我最近觉得她和其他男人走得很近,越来越会打扮”

我说:“莫欺少年穷,她若是转投他人,将来你发达了,就把她丈夫搞破产,娶她女儿,大小兼收,这件事我一定帮你。”

萨尔瓦多被我逗笑,这小子以为我是开玩笑吗?我已经在想帮他报复的种种计划了。

此时,拉米亚走来喊道:“喂,朗基,迈克尔派人找你。”

我问:“大半夜?”

拉米亚说:“对他们而言,半夜就是中午。”

男仆带着我到十五层,海尔辛与瑶池的家,到这时候,这一层集市的喧嚣仍未散尽,几乎每一间房子都经过改造,成了多人群租之地,因此带来了混乱,也带来了人气。这些身处黑棺底层的人在汗臭与污秽中彻夜辛苦,盼着有朝一日能逃离这泥坑,前往中层,然而他们之中的半数,仅仅能维持在黑棺不被逐走,剩余将近一半,则不得不充当黑民,替帮派卖命,或是缴纳高额的费用。

步入海尔辛宽阔的训练道场,瑶池笑道:“欢迎,朗基努斯中校,很抱歉深夜打扰你,但我们必须在凌晨时举行驱魔仪式。”

迈克尔一跃而起,先与我握手,再与我拥抱,他热情得让我以为他想要吸我的血,但他只是兴奋过头,就像初次被人带入娱乐场所点了陪酒女郎的纯良少年一样难掩兴奋之情。

除了海尔辛大师之外,贝拉和勒钢都在。海尔辛皱着眉,显然还在担心妻子的健康。

三座雕像被置于一个六芒星法阵的中央,法阵每一尖端都点着蜡烛,每一个角中央都放着一小碗血。

瑶池走向法阵,咬破嘴唇,亲吻每座雕像,霎时,她像是年轻了四十岁,变成了绝丽之姿的少女,周身漂浮着银色的光芒。

迈克尔说:“splendide!”

火焰中飞出一朵朵小火苗,血碗中飞出一缕缕血线,瑶池跳着狂野而优美的舞蹈,在她手指指引下,火苗点燃了血线,一个个六芒星浮现于空。

她喊道:“小心,她们要出现了,保护我!”

海尔辛拔剑在手,瑶池说:“你不行,你是我的亲人,这只能恶化状况,中断仪式。”

海尔辛怒道:“这法则简直愚蠢至极!”

贝拉花容失色,说:“我受不了这种气氛!”匆匆逃离道场。

勒钢说:“迈克尔、鱼骨,准备,就我们三人,每人对付一个女妖,决不能让瑶池受半点伤害。”

迈克尔笑道:“你比我还热心,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到即将面对传说中的凶杀三女神,心底颤栗不休——毕竟我可不是勒钢、迈克尔这样强横的妖魔。

血族们认为,古代世人所崇拜的圣人或魔神,都有可能是血族的伪装,而这三女神无疑是操纵人心、嗜血好杀的异类,她们的信徒要么死亡,要么变为吸血的怪物。

她们符合血族的特征,她们通过邪法,让自己弥留在雕像上,或许是将自己的血肉重铸成雕像,这又像极了太阳感染者。

血族们认为该隐是血族的始祖,然而其实世界各地的血族对起源之说都有不同的看法。

我们或许正面对着三位血族祖先。

我施展牧群,一层影子覆在瑶池身上。迈克尔做了个手势,影子之上又罩了一层血色铠甲。瑶池点了点头,继续全神贯注,海尔辛大叫道:“多谢!”

突然间,她们降临了。

道场内的所有事物皆呈现出血红色,静的可怕,却有一颗巨大心脏的跳动声。我试图找到那心脏,没看见任何迹象。

三个衣不蔽体的瘦小女人站在三个方向,她们每一个的眼神都异常痛苦,异常愤怒,她们一边尖叫,一边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我喊:“别冲我发脾气,我也是刷完牙洗过澡之后又被叫过来的!我老婆还在床上等我!”

迈克尔与勒钢瞪着我,好像我说错了话。

她们冲向瑶池,勒钢变成狼形,迈克尔成了红甲骑士,各自挡住一个。我用铁莲护体,朝我这边的伊克斯女妖斩出雷剑,她化作一道模糊的血影,到我身后,我急忙转身,可她又到了我身前,一脚把我踢飞。

也许多年的沉睡让她变得衰弱,可她仍几乎和勒钢旗鼓相当。

铁莲与游樱救了我的命,我取出鱼刺枪,左右手都有兵刃,她再一次用神速袭来,这一回到了我头顶,伸爪刺向我的颅骨。我的鱼刺枪自动竖起,挡住了她这一抓,我惊喜之余,右手竭力斩出石杉。她被念刃切中,可身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我惊骇地大喊,她双爪刺我,像要将我开肠破肚,我立即沉入阴影。她愣了片刻,双爪朝阴影乱刺,把木板石板切碎,直至露出下方的铁板,可我绕到她背后,鱼刺枪扎中她后背,她痛地尖叫了一声,可那伤口就像被针扎似的。

怪了,这鱼刺枪当年可曾伤了亚伯,难道它只对亚伯有特效?

女妖的爪子如子弹般探出,我险险地躲入影子,像是地鼠,她暂时拿我没办法。如果她此时袭击瑶池,我可阻止不了,但她狂怒之下,只盯上了我,我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不断激怒她,等待仪式完成。

我再一次打算偷袭,突然间,我看见她身子融化,成了一滩血水,我一斩落空,知道大事不妙,果然那团血水化作浪头,浇了我全身,战斗服被溶穿,我肌肤开裂,剧痛在浑身流转。我使出游樱,念刃之力聚集在足,朝前一跃,躲入影子。

我曾经淋过酸雨,但这血水酸性更强,我抹了脸颊,皮肤成了黏糊的液体,我痛得似乎神经在被钳子猛夹,无一刻休止。无可奈何之下,我唯有将念刃散布在身体各处,一层黑影由内而外地形成薄膜,这么做竟意外地有效,它隔绝了酸液,缓解了伤势,而同时,瓦希莉莎的血开始治愈我。

如果用辉煌之手,能不能将她凝固成黄金?但她极为快速,我根本来不及念咒,而我又不能一味躲藏,否则一旦她注意到瑶池,一切将功亏一篑。

我取出毒蛇之血,喝入腹中,在下一次我被她的血水击中之后,我的血会融入她的血,那就试试谁能毒死谁吧。

我探出身子,石杉念刃袭向她,不出意外,她变作一团血流,一瞬间躲开了念刃,在半秒钟之后将我席卷上天,我用铁莲抵挡,但铁莲也在片刻后也被熔穿,我心想:“机会只有一瞬间!”她的血滴穿透护盾,落在我脸上,我连续翻滚,我的血混入其中。

她骇人地尖啸,鲜血汇聚成人,身子歪歪斜斜,左右摇晃着,我的剧毒在她体内肆虐,连这半生半死的女妖也备受折磨。我强忍着伤势,用雷剑刺出,灼热的电流终于重创了她,她痛苦地朝后退,我又连续猛击,她身上开始冒烟。

我继续追袭,却没料到她再度发生了变化,她开始膨胀,成了个体型纤瘦而高大的红色恶魔,一根根白刺突出体外,我大惊失色,迅速躲闪,可她的利爪犹如雷霆一般朝我刺来,我用暗影铁莲试图护体,可它在这怪力面前,简直连纸都不如。

一层血色铠甲替我挡下这一击,一只黑狼又将她击退,瑶池平静而祥和的咒语响彻室内,女妖发出绝望的喊声,她开始瓦解——并非自行融化为血,而是真正的消亡。不仅仅是她,其余两个女妖也是如此。

我发现自己不在这道场里了。

我在丛林中,一座金字塔上,这金字塔大约二十米高,由无数台阶组成,在金字塔的顶端是一个祭坛,此时正是月夜,伊克斯三姐妹面对着下方无数玛雅人,他们正在跪拜。

在祭坛中央有个早已死去的少女,可伊克斯三姐妹却仍注视着祭坛,目光忧虑。

我能听懂她们的话了。

姐妹之一说:“她并非我们所崇拜的伊克斯女神,她极为邪恶,她并没有指引那些少女的灵魂前往极乐,而是吞噬了她们。”

姐妹之二说:“她到底是什么?她到底在哪儿?”

姐妹之三说:“她就在这祭坛上,她一直苏醒着,她能听见我们说话,她贪得无厌,总有一天会毁灭我们的国度。”

我看清三姐妹的样貌,她们的眼睛在夜间异常明亮,她们有着血族特有的犬牙,她们确实是古代的血族。

姐妹之二说:“将这祭坛粉碎,她的力量就会衰弱。”

姐妹之三说:“粉碎的祭坛会令她逃走,但万一她又找到了其余法器呢?”

姐妹之一说:“为了我们的子民,为了真正的伊克斯信徒,我们必须封印她,哪怕用我们的血肉,我们的性命,我们的灵魂。”

五十一 柴米油盐

我摆脱了这幻觉,这记忆,勒钢、迈克尔和我一样,也都似乎刚刚从噩梦中苏醒。

我说:“那幻觉很不对劲三姐妹三姐妹并非伊克斯女神,她们只是为了封印那污染了伊克斯祭坛的某种邪恶而牺牲自己。”

现如今,伊克斯三姐妹消失了,那邪恶呢?那邪恶又在何处?

迈克尔走向邪神像,将它们抱在怀里。我神经紧绷,生怕出现一个吞噬人灵魂的恶魔,占据迈克尔,那可就万事休矣。

海尔辛紧紧将瑶池搂住,她重又变得衰老,更异常虚弱,海尔辛握她的手,叹道:“我不该让你胡来。”

瑶池笑道:“别担心,这对我有好处。”

迈克尔说:“女士,现在这雕像上的”

瑶池说:“我再也感受不到邪恶,除去它的历史上血腥的故事,这雕像已经没有危险了。”

迈克尔大声说:“这是我一生中至为重要的时刻,是我们血族历史上最为璀璨的宝物之一。我感谢你们每一个人!瑶池女士,是您让这藏品变得安全!勒钢,是你作为朋友,支持我走到这一步!海尔辛大师,是您没有固执己见,放手让贵夫人帮我!贝拉她人呢?算了!最后,是你,鱼骨·朗基努斯,我忠诚而了不起的朋友,这件事你居功至伟!”

我本来可以借机再讨一笔奖励,但我知道这是徒劳的,更何况三姐妹的记忆阴森得让我心中难安,我说:“你确定没事了?可你也见到那记忆”

迈克尔说:“瑶池夫人是绝对的权威,我相信她的判断不会出错,三姐妹就是这雕像上最后的诅咒,现在,这宝物已经彻底干净了。”

他打了个响指,让·瓦冷不知从哪儿冒出头来,手中捧着个礼盒,笑道:“请接受我为你准备的薄礼,我亲爱的朗基努斯,这是我们友谊的另一证明。”

我现在满身强酸,皮肤坑坑洼洼,如果不及早治疗,多半命不久矣,但礼盒的出现吊住了我一口活气,我迫不及待地把礼盒打开,里面是两柄钥匙,一本房产证。

迈克尔说:“如你所知,我司职你居住街区附近的管理之权,碰巧,在三十三层有一间租户因为拖欠房租,而被逐往低层,我于是擅作主张,将此屋调拨给你使用。”

我捧着礼盒,目瞪口呆,我感到我的血都往脑子里涌,然后,我眼前一黑,万事不知。

我是在游骑兵军用医院好转的,毒血的灼伤经过医治,已经好了大半,他们说会留下一些疤痕,但没有疤痕是血族的魔血治不好的。

迈克尔替我保管了那礼盒,探望我时,他把那礼盒转交给我。

我搂着他搂得如此用力,话语如此感激,以至于迈克尔怀疑我的取向,而最让我惊骇的是,他似乎乐在其中,这让我赶忙远离此君,将他送走。

我理所应当地应该将这房子赠送给萨尔瓦多,可我决定再等等。等什么呢?不知道,就是想再等等。

我反复看那证书,看着证书上我的名字,越看越是顺眼,至少比那三个鬼头鬼脑的邪神像顺眼的多,唉,我何必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操心呢?拉米亚不是说过吗?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活得开心。

等废钟与索莱丝来探病时,我托他们替我保管礼盒。

奇怪的是,我没见到拉米亚,护士告诉我她早上来过,可又匆匆离去。等到午后,拉米亚才来。

我问:“你去哪儿了?”

拉米亚神色憔悴,歉然笑道:“抱歉,我见你没事,去萨尔瓦多那儿了。”

我问:“萨尔瓦多,他又怎么了?”

拉米亚说:“他试图开枪自杀。”

我吓得宛如炸鱼,一坐而起,问:“他还活着吗?”

拉米亚叹道:“是,子弹正中他太阳穴,可他的改造以及近来炼成的念刃偶然地保护他头部未收重伤,他捡回了一条命。”

我怒道:“他干什么?不就是我没借他钱吗?我还以为他多有骨气”

拉米亚说:“和你不借钱无关,昨天,他见到贝蒂和另一位实验室的游骑兵中校在餐厅用餐。”

我问:“昨天?昨天晚上我还和萨尔瓦多谈话”

拉米亚摇头道:“你昏迷了整整两天,没人告诉你吗?”

我愕然片刻,又说:“用餐也说明不了什么,我还整天和贝蒂的母亲用餐呢,难不成贝蒂他爹也要自杀?”

拉米亚苦笑道:“别耍嘴皮子,他们是单独用餐,是约会。”

我陷入了沉默。

拉米亚说:“萨米试图将贝蒂从那中校身边带走,贝蒂当场和萨米分手,她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取消了婚约,萨米向那个中校提出决斗,却被他击败了。”

我说:“退婚流?”

拉米亚问:“什么退婚流?”

我说:“似乎是上世纪的术语,你别介意,我总觉得贝蒂将来会被打脸。”

拉米亚说:“总而言之,他死里逃生,你得好好劝劝他,我毕竟是女人,他心目中最尊敬的人还是你。”

我说:“这件事容易极了,我这就去把那中校狠揍一顿,骑着他脑袋拉屎”

拉米亚急道:“你别那么恶心。”

我说:“这只是比喻,我是个文明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拉米亚嗔道:“你总是怪话连篇,现在给我正经些吧。”她想了想,又说:“那个中校是缇丰女士手下某个长老的忠仆,据说前景光明,还是不宜将矛盾激化。”

忠仆的意思是这人喝了某个血族的血,成了专属食尸鬼。而前景光明之意,是此人将来很可能晋升血族行列,如果他和贝蒂结婚,那贝蒂未来岂不是也会成血族了?若真是如此,萨尔瓦多将来拿什么打脸?

我强撑着爬起床,说:“我这就去开导开导萨米,然后,今晚我们就把贝蒂一家赶出租屋。”

拉米亚说:“不用我赶,他们已经连夜搬到四十层去了。”

我叫道:“什么?说搬就搬,这十多年都是你付的房租,她们可一毛都没出,难道不问她们讨回来?”十多年,那也是将近一千万信用额的巨款了,还不算水电费用。

拉米亚摇头道:“算啦,别斤斤计较。”

我问:“四十层是那中校的房子?”

拉米亚说:“可不是吗?”

我想不通——贝蒂确实还算漂亮,可也不是国色天香,她军中职位不过是上士,也算不上才能出众,那中校怎么会被她迷得服服帖帖?

或许这可以归咎于爱情,让人无法理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贝蒂和那中校之间眉来眼去,只怕由来已久。

今天夜里,我是无法吃到贝蒂母亲的家庭晚餐了,这可真是遗憾,我或许可以溜到她们家去逛一圈

此时,一位军装整齐的上校率人走入病房,说:“拉米亚上校,朗基努斯中校,根据上级通知,请随我前往参加长老会。”

我一时晕乎,问:“长长老会?是在”

上校说:“是在九十层之上。”

拉米亚也激动不已,说:“可这是何等光荣,我根本毫无准备。”

上校说:“我也是临时受到通知,你们只穿军装即可,请快一些,长老们可不愿多等。”

长老会,除了三巨头之外,另有三人,是黑棺权力之核,权力之巅,他们无疑都是血族,而且是极为古老,令人生畏的嗜血贵族,这六大公爵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合纵连横,他们手下的子嗣,以及被他们利用的棋子,在黑棺中上演着一次又一次背叛与结合的戏码。

我们乘坐特殊的电梯,通过层层关卡,经过搜身与消毒,到达了九十层,在这里,五层并做了一层,成了极为高大广阔的空间,头顶金色的灯光照耀着整层楼,我见到青色的草地,万紫千红的鲜花,一栋如同白宫般的城堡,六条红色的帷幕如瀑布般从屋顶垂落,恰好触碰地面,静止不动。它给人以庄严之感,可巨大幕布倒映着红光,为整栋建筑染上了鲜红的色彩,又增添了残酷与审判之意。

我们接近城堡,几头小驼鹿撒欢地跑向我,我不由喊道:“原来他们把你们养在这儿了!”

上校说道:“它们由勒钢侯爵承担饲养费用。”

它们围着我撒娇了片刻,上校催促我们别惹恼了长老院,我们继续朝前,走过奢侈的令人心颤的走廊,步入了宛如皇宫议事厅的会议室,这里是法庭式的建筑布局,六位执政官坐在高台背后,下方则是几排舒适的桌椅,坐着长老们要召见的血族与忠仆(食尸鬼)。

密苏里·提亚多、缇丰、麦宗坐在正中。

除了这三巨头之外,另有一个长发的黑人血族,五官俊美,留着短须,气度宛如美洲古老帝国的皇帝,据说他叫麦克斯韦尔,与提亚多、缇丰是相同的血脉,其实力令人畏惧。

在麦宗右边,坐着个双目低垂,面带微笑的老人,他头发仍是半黑半白,可却给人以极为古老的怪异印象,听说他叫诺里斯,与麦宗交情很不错,擅长令人毛骨悚然的法术。

一个光头的男人坐在缇丰身边,他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勇猛卓绝的人,可他眼中闪烁着虔诚、狂热的光辉,像是一种满脑执念的僧侣或牧师,令人不禁猜测他会不会时常把人绑在火柱上活生生烧死,他是牧师博驰,在黑棺中不遗余力地推行他信奉的宗教。

五十二 危言耸听

长老会的坐席之下,是勒钢、迈克尔、贝拉这些侯爵,共九人,那些伯爵并未获邀。

执政官说:“上校,中校,你们让本庭足足等了二十分钟。”

迈克尔大声说:“大人,朗基努斯中校刚刚从重伤复原,如此责备他并不公平。”

执政官说:“可我看他此时精力充沛,似乎并非动弹不得,而是他缺乏对长老院的尊敬。”

麦克斯韦尔悠闲地说:“提亚多,别纠结这些小事,我们都有永恒的生命,不是吗?”

我对他产生了感激之情,这位麦克斯韦尔公爵目光沉静,像是一座黑色的希腊雕像。

执政官答道:“如果我们处理得好,我们确实永恒不灭,但在这年代,有许多致命的威胁,甚至多于上一世纪。”

他转过头,对我说道:“比如太阳感染者。”

我终于明白为何会受邀来到这如此隆重的会场了,他们将讨论这至关重要的议题。

缇丰说:“诸位,有请勒钢发言。”

勒钢站起身,用清晰而雄辩的口吻将泛美金字塔之行详尽道来,并讲述了我们针对太阳感染者的实验,以及纪元帝国扩张的行为。

大厅中有人知道详情,有人不知道,此言引发阵阵惊呼。缇丰居然还笑得出来,她说道:“哪怕仅剩下一个太阳感染者,对我们也是极大的威胁,因此,我提议将黑棺目前首要的战略,调整为清查黑棺镇——既硅谷附近所有的状况,全部销毁,决不能放过一点儿。”

六位执政官进行了表决,一致同意此提议。

执政官对麦宗说道:“博士,您可以开始了。”

麦宗打了个响指,从大厅一侧,三个士兵推进来一辆小车,推车上是一盆泥土。我看着那泥土,感到它极为危险,令人倍受威胁。

麦宗戴上眼镜,说道:“我第一时间得知了勒钢侯爵的发现,并根据其理论进行了试验。这泥土既是被新近消灭的太阳感染者。”

所有贵族皆露出好奇的表情,一位女侯爵说:“世上真没有比它更恶心的东西啦。”

我在血族群中见到了贝拉,本来以她的性格,她应该叽叽喳喳,吵闹不休,可现在她却意外地沉默。

麦宗说道:“我同时发现,当太阳感染者的残余冷却并在黑暗中放置一段时间后,它的化学成分会改变,逐渐趋向于‘余烬水晶’。”

血族们发出叫喊声,情绪激动者站起身,伸长脑袋,牢牢注视着那泥土。

执政官问:“你的意思是”

麦宗说:“没错,太阳感染者的遗骸就是构建黑棺的主要建材,余烬水晶,太阳燃尽了古文明的生灵,我们在其余烬上建造了这座伟大的丰碑。”

我和拉米亚不由得握住了对方的手,我骇然四顾,黑棺的墙中仿佛随时会伸出万千手臂,抓向我们。

麦宗说道:“放心,它绝对安全,太阳感染者也会死亡,绝不像他们宣称的那样。”

执政官说:“人类也曾以为太阳绝对安全,可然后呢?”

麦宗缓缓说道:“我们不能用小概率事件来否定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保证黑棺并不会突然活转,边唱着歌,边把我们像火锅食材那样吃了。”

迈克尔起身说道:“大人们,据说黑棺早在灾难发生之前就已经开始建造了,那这些这些余烬水晶是从哪儿来的?”

一点儿错没有,麦宗理论最大的漏洞在于,黑棺所需的建材根本无从谈起,难道早在浩劫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人被太阳剧变杀死了?

人们看着麦宗,静待他的回答,麦宗答道:“根据年代检测,黑棺的余烬水晶大约是三十万年前形成的。”

血族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三十万年前?”

麦宗答道:“是。”

缇丰说:“这意味着三十万年前,太阳也曾也曾”

麦宗说:“根据我的理论,三十万年前,太阳光也发生了剧变,毁灭了一切生灵,太阳王很快被月光所杀,随着地质变迁,成了这些余烬水晶,也就是我们如今的黑棺。”

执政官问道:“是否可以断定——每一次太阳剧变都将间隔三十万年?”

麦宗答道:“我并没有找到其余年代的余烬水晶,并不能简单推断,也无法断定太阳剧变是不是人为造成的。”

我忍不住问道:“人为?什么人能具备如此可怕的手段与力量?”

麦宗叹道:“科学的尽头或许是玄学,与真理相比,我只是个无知的白痴。我假设:太阳剧变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某种科学实验的产物,但也可能是我错了,我根本毫无证据。”

他抓着凌乱的卷发,说道:“但目前看来,我们没有必要太过担心,如果一直担心末日降临,那社会就将毁灭,末日也将提前光顾。我真正想要说的是,我找到了发现太阳感染者的方法。”

血族们欣慰地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并不用呼吸,但这是身为人类时养成的本能,执政官说:“该怎么做?”

麦宗拍了拍其中一位穿咖啡色军装的士兵,那士兵发出大喊,须臾间,他脑袋上长出恶魔的尖角,身躯也变得更健美强壮,将近两米。

他变得比白色恶魔更充满压迫感。

麦宗说:“恶魔本能会畏惧余烬水晶,但我调整了这些士兵的脑神经,让他们能够感应到太阳感染者,只要在他们附近一百米之内存在此类威胁,他们立刻就能知道方向。”

牧师博驰忽然说道:“且慢!你这些士兵是从哪儿来的?为何我们从未见过?”

麦宗说:“是我秘密培育的试验品。”

执政官森然说道:“你瞒着我们,秘密研制强化过的半恶魔士兵?你根本不把长老院放在眼里吗?”

麦宗搓了搓双手,可我觉得他这么做并非因为慌乱,而是感到无聊,他说道:“如果我对你们说了,你们不会答应,那我的研究便无从谈起,那将导致现在,我们根本无法找寻太阳感染者。”

执政官哼了一声,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麦宗想了想,说:“并没多少。”

执政官怒道:“你”一时竟无言以对。

麦宗说道:“提亚多,我可以继续了吗?”

执政官无奈地点了点头,麦宗又说:“根据实验,月光对太阳感染者有显著地杀伤效果,越临近圆月,效果越强,这就给了我们大批量销毁太阳感染者,获取燃尽水晶的机会。”

他取出一张地图,贴在一块白板上,说道:“首先必须排除在黑棺内部有太阳感染者。”

索寞——那个血契帮的参股者——惊呼道:“大人,这如何可能?”

麦克斯韦尔说道:“太阳感染者会不惜代价地同化他人,并唱出蛊惑人心的颂歌,如果有迹象,绝无法瞒过我们。”

麦宗叹了口气,目光透着倦意,像是大学教授面对着总是心存侥幸的学徒一样,他说:“并不能肯定太阳感染者一直会被本能左右,在我看来,他们与人类一样——与我们一样,都拥有智力,而且是不凡的智力,近万年来,我们血族尚能在人类之中隐藏自己,压抑吸血的欲望,你怎么知道太阳感染者中不存在异类?不存在狡猾而可怖之辈,懂得伪装,混入了黑棺,在暗中捕猎着,同化着?”

他的话让我们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麦宗说:“所以,我们必须排除这种可能性——尤其是低层帮派林立,黑民泛滥,黑棺对他们而言千疮百孔,这就造成了极大的漏洞。中层、高层有严格的人员登记,所有凶杀案都会被彻查,我相信对机智的太阳感染者而言,不会离开低层的猎场。”

我忍不住心想:“他可能是血契帮的幕后金主,现在他后悔了吗?”可看他的表情,没显露出半分后悔的意思。

执政官说:“那我们立即彻查低层!”

麦宗说道:“朗基努斯中校必须在场,据说他已能熟练使用拉森魃的力量,除了月光之外,这是唯一已知的办法。”

大部分血族对此深为震惊,缇丰喃喃说道:“该隐在上,拉森魃?一个凡人?”

我心情大好,能让人敬畏的感觉总是不错的。

执政官说道:“连你的巫术都不行?”

麦宗说:“我试过闪电与火焰,无效。在我们找到模仿月光的手段之前,唯有借助中校的力量。”

我喊道:“我愿意效劳,可加班工资得翻十倍”拉米亚赶忙堵上了我的嘴。

勒钢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低层存在这么一个感染者,一旦被他发现我们在找他,他能化作血水,顺着缝隙逃往任何地方,更何况在人员繁多之地。因此这行动必须极端隐秘。”

麦宗走向那地图,说:“行动细节由游骑兵决定,我仅提供我的强化士兵,他们能侦测处于活动与休眠状态的感染者,且不会受余烬干扰。”他指着那地图说:“这张地图,是黑棺的地下层。”

我从未听说黑棺还有地下的空间,而这张地图显示地下空间极其广阔,八条通道延伸了至少五公里远。

麦宗说:“当排除黑棺内部的感染者之后,就需要游骑兵进入四百米之下的地下水库与矿场。在这里,如果存在的话,太阳感染者呈现雕像状态,只要不接触大量阳光,可以安全的搬运,我们将其集中在密闭的仓库内,等月圆之夜再一并处理。”

执政官说道:“黑棺地下设施是机密,不能令太多人得知。”

麦宗说:“修改人类的记忆是梵卓之血的特长,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五十三 胡编乱造

我从咖啡桌上拿起咖啡杯,又看了我的徽章一眼——现在我是朗基努斯上校了,这可真让人满心欢喜,百看不厌。萨尔瓦多少校、废钟少尉、索莱丝少尉坐在我周围,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干的着实不赖。

但也真是人不如狗的一年半。

起初,我跟着特搜队穿着便衣,沿着二十九层朝下,层层不落,钻缝入洞,加班加点,三天之内搜完了将近三十层楼,仅仅证明麦宗白白担心了一场,不过说实话,当搜查结束时,我们背地里嘴上骂着麦宗,可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太阳王并没有麦宗想象的那么危险,这对我们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

从某方面来说,我们宁愿证明麦宗是错的,也不愿证明麦宗是对的。

那之后,所有游骑兵,不分瓦尔基里与实验室,全部开始三班倒,通宵达旦地进入黑棺的地下层,这里是黑棺的地下水库、采石场与铁矿场,位于地下四百米之下,可以见到上世纪惊人的重型盾构机,比尤涅不遑多让的钢铁巨兽,只可惜它已经成了一堆废铁。

或许黑棺的建筑师本打算围绕着黑棺建造复杂的轨道运输系统,绝非民用,而是军用,否则何必藏得那么深?

这水库与深层地下水相连,可以保障黑棺镇的用水,虽然有极轻微的污染,但居民们既不知道,也不在意。可黑棺本身并不需要这地下蓄水池,它的清水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在地下深处发现了那种蘑菇,以及大量的三头犬魔,在全副武装的游骑兵面前,它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我们有伤亡,但直至整个行动结束,因此而死的都不超过十人。

然后则是体力活了。

要游骑兵们克服心理恐惧并不难,他们绝大多数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认为这只是些遇难者的活化石——甚至连化石是何物都要科普,这也难怪,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一般好学,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是圣·朗基努斯的重生者。

艰难的是一旦发生异状,需要及时处理,有几回,感染者居然苏醒,他们同化的能力极弱,仅能杀人,并不能复活,我赶去替他们收尾,并用蹩脚的借口蒙混过去。

随着清查活动的扩大,我们都成了矿工,而非警官与战士,我们用推车将感染者雕像往上搬。雕像很多,他们是如何渗透到地下的?我答不上来,或许他们被圆月照中之后化作血水,拼命朝下钻,却仍难逃沉睡的命运。

为什么太阳王之中并没有至今清醒者?难道竟没有一人懂得躲避月光?我不愿深究,就像麦宗说的那样,想那么远对我们没好处。

黑棺镇曾是一个叫硅谷的地方,残留的建筑不高,但却复杂而宽阔,每一座都必须搜寻,这里也存在这感染者,数量不多,可面积不小,长老院催命般地让我们加快行动,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们也不敢怠慢,第一次侦查行动花费了三个月,随后每个月再分地区细致搜查。

每个月都有一次接近满月,那就是我们销毁感染者和制造余烬的时机。我们迅速而有效地工作,将雕像堆积至广场,驱逐一切平民,让月光替我们完成接下来的事。当销毁之后,我们将余烬重新运回地下,麦宗说在越黑暗与寒冷的地方,它们凝结成水晶的速度越快,只需一个月的时间,就能用于建设。

我们终于有了能将黑棺镇完整建成,并将镇子的直径扩大一倍的建材。用执政官的话来说:这是一次伟大的战役,人类终于查明了真相,向末世的罪魁祸首宣战,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当然,随着行动圆满结束,所有游骑兵都获得了丰厚的加班费,我个人也晋升为上校,并厚着脸皮提拔了萨尔瓦多他们。不久之前,剑盾会将弥尔塞召回,并派来了新的外交官与保镖,黑棺与剑盾会的关系朝好的方向发展。弥尔塞一走,不免让我觉得失去了重要的盟友,但从长远的角度来说,我希望弥尔塞在剑盾会中加官进爵,他与我的兄弟情义对彼此都是保障。

萨尔瓦多仍没从贝蒂离开的打击中完全复原,他拒绝接受任何感情,可以看出她是他的真爱。但好的方面是,他对念刃的练习更加刻苦。

我把三十三层那间房子给了他,他执意独居,我有几回去那里看他,都能见到他留着贝蒂的照片和曾经的衣物。

我会理解地拍着他的肩膀,用温厚的目光凝视他的双眼,柔声说:“凡事不能过度,要注意身体。”他则会涨红了脸,说:“我没有,你误会了!”

我当然会说:“不,不要掩饰,我会帮你。要不要我去他们家帮你顺点气味新鲜的?我上次看贝蒂穿了一条半透明的袜子挺不错”

然后萨尔瓦多会轰走我,还怪我偷看贝蒂,这个不知感恩的小子,可是他现在正在青春期,谁不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呢?我也不与他计较。我只是偶尔抽空,偷偷从贝蒂的住处,把萨尔瓦多渴望之物悄悄送到萨尔瓦多的桌子上,像古代满足孩子美好愿望的慈祥的圣诞老公公那样

拉米亚终于有时间完成我们期望已久的手术,在此,我不便描述细节,只能说,那几天,我仿佛比清查感染者那一整年都累,累得直不起腰。如果某一天,我死在家中,死在床上,会不会算是因公殉职?我觉得应该算,毕竟我是在替游骑兵的大校卖命。

是的,她又升了官,仍然是我上司。

现在,我暂时被派往低层的警局担任探长之职,似乎是勒钢想让我暂时悠闲几个月,然而这里满是帮派之间的明争暗斗,甚至时常发生暗杀,我明白手下的民兵团里没几个干净的,只是我暂时懒得管。

萨尔瓦多忽然说:“姐姐说她想要个孩子。”

我叹道:“我问过相关专家,他们说这很难,我和拉米亚都是所谓‘恶魔的后裔’,生育是个难题,不过我们会尽力的。”

废钟递过来一张广告单,说:“长官,你最好看看。”

我问:“是什么?你又要去听演唱会了?”最近黑棺中有一个女人唱歌火了,常常在各层的歌厅剧院演唱,废钟作为一个活尸,居然挺迷这类,真是活尸之耻。

废钟摇头道:“与那无关。”

我读道:“《荒野惊魂十天》,本周黑棺畅销书榜榜首,讲述游骑兵拓荒史上的曙光,尤涅发现的历程,以及著名游骑兵朗基努斯上校与作者爱恨情仇的故事——天才美少女作家贝蒂斯塔著。作者曾在游骑兵中崭露头角,冉冉升起,旧金山荒野上各处皆留下她的倩影芳踪。其后,她退伍全职写作,其作品风格诡异而真实,更充满惊人的游骑兵内幕”

我和萨尔瓦多齐声怒道:“这是什么狗屎!”

废钟说:“你们认识这贝蒂斯塔?”

萨尔瓦多浑身颤抖,说:“她就是贝蒂!贝蒂!她退伍当作家了?”

我喊:“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书到底写了什么?”

索莱丝举手说:“我不久前看过,讲述了长官你和萨尔瓦多——书中叫萨多——在完成任务的途中为了贝蒂斯塔争风吃醋,不过她很明智地保持冷静,正确地处理了这段感情,并领导你们一次又一次度过危机,并最终依靠她开启并带回了尤涅。然后,她为了顾全你和萨尔瓦多的兄弟之情,毅然斩断情丝,离开了你,并离开了游骑兵,将所有名利抛在脑后。”

我气的直拍桌子,喊:“放屁!放屁!这杀千刀的婆娘!”

萨尔瓦多说:“她这么做是不是泄露了游骑兵机密?”

我说:“泄露个头!她根本就是胡编乱造!混账东西,我要向报社揭发她!”

废钟说:“她巴不得你与她对质,报纸也渴望话题,你们吵得越凶,她的书销量越好。”

索莱丝笑道:“最有趣的是,她还拿她家中遭窃来做宣传,说书红了之后,家里的贴身衣物频繁被盗,或许是哪个无耻的痴情书迷干的。”

我和萨尔瓦多对视一眼,我看到他额头流下冷汗,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说:“她在书里用我的名字,我能不能问她收费?她明显侵权了。”

索莱丝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我要回兵营去啦,长官,谢谢你请客。”

我急道:“我可没说请客!我所有钱都要上交的!喂!喂!”可这没用,他们和萨尔瓦多迅速抛下我走了。

我看了表,下午三点半,离下班还有两个钟头,我在外头摸鱼,局里那群败类定然也不干正事,这么做虽然对不起这一层的居民,可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毕竟指望我几个月内把这群害虫全部带上正路绝不现实,几个月后,我回军营当差,这里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更何况他们待我还算客气。

我板着脸回到局里,副警长谢八德乖觉地迎了上来,笑道:“长官,什么事惹恼了您?我和兄弟们去替你摆平。”

我说:“你们看过那本荒野惊魂十天吗?”

十个人中有六个人点头道:“当然看过,写的很精彩!”“我们就猜到主角一定是您,您就是我们游骑兵中的传奇英雄。”

五十四 箱底旧案

在这娱乐贫乏的年代,这种毫无营养、文字苍白、满纸荒谬的小说,就是贫苦人最好的消遣了。

我问了他们关于利益之事,这群草包又能有什么用?

有人说:“我认识个线人,可以替你找血契帮教训教训这女的。”

我瞪他一眼,说:“她住在中层,血契帮能在中层做什么?”

他们唉声叹气,开始装模作样的办公,局子牢笼里关着些痞里痞气的帮派人士,但只要帮派交了保释金,他们就又能回到街上肆意妄为。

迟早有一天,我会为这里带来正义,可现在我还没空,我快下班回家了。

我闲着无聊,发现我桌上多了一个文件夹,其中是一沓资料,我问:“谁给我的?”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无头绪。

我得试着办些正事,把注意力从贝蒂的烂摊子里抽出来,在此荒废下去,我的所有斗志只怕都会荡然无存。

那是一份关于低层失踪人员的档案,我看了几张,浑身冷汗,不由坐直了身子。那些都是黑民,但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还有些不足十四岁的孩子。这些案件一直延续了十年,失踪人数超过六十。

六十个无辜的孩子失踪了!

资料整理的非常详细,不像是假的。

我对副手说道:“谢八德!你过来给我看看这些!”

谢八德快步走来,一张张读过,他的表情并非异常惊讶,像是早就知道。

我问:“这些是你放在我桌上的?”

谢八德急忙摇头道:“不,长官,不是我!”

我说:“你们接到过类似报案吗?”

谢八德叹道:“是的,长官,但你也知道,失踪的都是些黑民,我们可没法管。”

我说:“我们是在黑棺之内,不是在黑棺之外,涉及人命,尤其是六十条人命,岂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谢八德说:“可我们很忙,您也知道嘛,我们这儿乱的要命,每天都有重案与命案,哪有空查这种?”

我骂道:“忙什么?忙于和帮派的人称兄道弟吗?”

他脸色变了,不吭一声地退走,我环顾四周,他们躲闪着我的目光,我无法判断是何人给我的档案。

档案最后有个不起眼的地址,那是在十三层四十四号,给我档案的人想让我去找他?

这会不会是陷阱?毕竟我得罪过血契帮,得罪过索寞,得罪过麦宗。

我站起身,喝了口水,拿起档案往外走。

谢八德喊道:“长官!”

他的语气不再恭敬,像是看着一个愣头青即将自讨苦吃的腔调。

我“嗯?”了一声。

谢八德说:“你其实不必查这案子。”

我问:“你知道绑匪是谁?”

谢八德叹道:“我不知道,但你惹不起,我们也惹不起。”

我说:“你不知道是谁?怎么知道惹不起?”

谢八德说:“我打个比方,如果你查到是上头的人你会怎么办?”

我问:“你认为是上面的人干的?比我这个上校更高?”

谢八德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低头叹气,说:“我劝过你了,长官,我再劝你一句,别逞英雄。”

突然间,我释放出我的影子,影子与念刃融合,掐着谢八德脖子将他举起,我喝道:“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谢八德痛苦不已,所有探员都吓得退后,谢八德竭力说:“曾经曾经有人追查过,他们也都失踪了。”

我问:“游骑兵吗?”

一个老民兵说:“是的,我们没能追查下去,因为上面找到了罪犯,那些人承认了罪名,案子已经结了。”

他们的说法自相矛盾,一个人说这幕后水很深,另一人说这已经结案。

我说:“你怀疑抓错了人?”

老民兵不敢说任何一个字。

我又说:“你怀疑那些被抓的是来顶罪的?”

老民兵用力摇头说:“那些罪犯的神情很不对,他们认罪时就像说梦话一样”

说话就像做梦?这让我想起了拉米亚的父亲,想起了被西蒙操纵的人。但不排除另有可能。

老民兵又说:“可上级并没有怀疑,而是很快审判,将那些罪犯处决。”

我问:“找到那些黑民的尸体了吗?”

老民兵说:“是在黑棺镇外的树林里找到的,他们白的像幽灵,像是流尽了流尽了鲜血。我知道这里头有蹊跷,但长官,我们真的难有什么作为。”

我见谢八德行将断气,放了他,又说:“结案是在什么时候?”

谢八德闷声不响,老民兵说:“我记得是在五年前。”

我问:“然而失踪案呢?我看到档案中最近的日期就是在前天!”

他们都不再答话,可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我扫视他们每一个人,问道:“还有谁有什么要说的吗?”

屋里很寂静。

我离开警局,前往那个不吉利的楼层,不吉利的号码,我问乏加:“能给我提供些线索吗?”

乏加说:“这里是低层,我在这儿的资源有限,要不要我替你通知勒钢或迈克尔?”

我说:“不,先不要惊动任何人。”

也许正如老民兵所说,这里头水很深,但我是游骑兵的上校,我总得独力解决一些麻烦,我在这里尸位素餐了整整一个月,而在我眼皮底下,罪恶仍在发生。我至少得查清这一桩案子,为这儿的人做对一件事。

我现在完全清醒了,我来到黑棺,是为了治理好黑棺,带给人类曙光,而不是混吃等死地度过一生。

那是个不超过三米半高的房子,分上下两层,脏乱污秽,第二层得低着头才能走路,走廊两旁住着形形色色的低层人。有人试图偷我东西,被我捉住,但那只不过是些小孩儿,我放了他们,随后,我索性把游骑兵上校的徽章戴上。

屋外很吵,唱曲的、吵架的、狗叫,各门各类,五花八门,我敲了敲门,没人回答,里面的人只怕听不见。

我推门入内,关上门,屋外的喧嚣一下子被隔绝了,昏暗的橙色灯光,家具稀少,几乎家徒四壁,却没有任何异味儿。

我听见一个人在说话:“援军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什么?你说那个人会杀了我?为什么?他是谁?鱼骨·朗基努斯?对,对,我还记得他,他现在是大人物,不会计较那时的事,对不对?我们现在真的没其他办法了。”

我没听见与他对话者的声音,但他肯定在和某人对话。他的声音非常耳熟,可我想不起他是谁。

我走到他身后,看见他蹲着,正和一个没接电源的显示器面对面,他年纪不大,很是消瘦,他说:“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就在今晚,我必须必须找人帮忙”

他在和关闭的显示器聊天。

我把档案抛在他一边的地上,他回过头,我的怒火被点燃了。

是那个骗子面具!是卖给我亨利豪宅,险些害得我丧命的骗子面具!

他起身说:“啊,上校,欢迎光临寒舍。”

他似乎要给我一个欢迎之吻,我一拳把他打了个人仰马翻。

我指着档案,森然道:“给我解释,不然我就把你赶出黑棺,让你到荒野吃土。”

面具抬高脑袋,止住鼻血,他说:“我别无选择,快来不及了,我一个人肯定不行,我知道其他的民兵和游骑兵不会帮我,我只能在你身上赌一赌。”

我知道此人虽然可恨,但绝不会是那歹毒的绑匪,我说:“这些资料是你整理的?”

面具说:“我是私家侦探。”

我骂道:“你是个骗子!”

面具忙道:“那次是公平的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怒气消了,毕竟正事要紧,而且如果没有亨利豪宅,我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我说:“这些失踪案很有规律,都是在每年特定的时间段集中发生的,失踪的人都是黑民,又全是不超过十八岁的青少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面具说:“他们都是清白的、未经人事的孩子。你发誓要彻查到底,不会半途而废吗?”

我说:“我不发誓,但至少今天,我会把能做的事做到。你说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了?”

面具说:“那是个仪式,仪式就在今晚午夜,我们必须赶快。”

他的意思是,在黑棺中存在着一个诡异的教派?那些被捉的孩子都是祭品?

我头有些疼,看表说:“他们那个邪教有多少人?”

面具说:“不多,可我不确定究竟多少。”他取出一柄手枪,那手枪看起来有些年头,极为不靠谱。

我说:“我得通知游骑兵总部。”

面具说:“没时间了,那会打草惊蛇的,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

我问:“游骑兵里有他们的人?”

面具点头说:“不仅仅游骑兵,在贵族里也有,甚至在长老院里”

我恼道:“长老院仅有六人,你在说谁?”

面具叹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上一次的案子被极快地压下,就像火苗般被瞬间熄灭了,我不知道那需要多大的权势,我只能想象。”

我说:“上一次也是你捣的鬼?”

面具说:“上一次是那位游骑兵主动查案,我只是协助他,提供线索。从那之后,我躲避着这案子,躲避着这里巨大的邪恶。”

我问:“这一次你为什么不躲了?”

面具说:“我认识的一个小女孩儿,她是黑民,她才十三岁,父母都是残渣废物。她不见了,她如果死了,她的妹妹将无人照顾,她委托我找她的姐姐,我不得不不得不这么做。”

五十五 理智推测

他在说谎,哪儿来那么戏剧性的事?一个少女被绑走,她孤苦伶仃的小妹妹找私家侦探帮忙?我可不傻,不会为这骗傻子的故事而心软——即使我已决定帮他。

门被人推开,屋外的噪音短暂地传来,有个纤小的人影走向我们。她是个大约十二岁的少女,皮肤脏兮兮的,眼睛明亮,穿着大概是她姐姐的衣服,怀里捧着个铁盒。

她急道:“面具先生!你还不去救我姐姐吗?”这时,她看见了我,吓得大叫道:“绑匪!”她从铁盒中取出一把小刀,对准我,吓得鼻涕眼泪喷涌而出。

我看了面具一眼,面具说:“阿希,此人并非恶党,而是一位善良的警探。”

阿希点点头,擦去眼泪,把那个盒子交给面具,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不少铁币和纸钞,大约一百铁币可以兑一个金元,里头大约三十金元左右,在这里算一笔不小的钱。

阿希说:“面具先生,你迟迟不去救我姐姐,是因为我没付定金吗?我现在付钱啦,你快点去吧。”

我看清她膝盖流血,只穿着一只鞋,脚底都被磨破,于是拿游骑兵的自救包替她包扎,给她涂了些消毒药,她痛的直吸气,说:“谢谢,不过我没钱付给你。”

面具说:“这铁盒子属于血契帮,你从他们那儿偷的?”

阿希再度泪水滚滚,说:“是,我很害怕,有人看见我了,可我可我宁愿不要这条命,也要救姐姐。”

面具喃喃道:“孩子,我不需要钱,我需要的是为之拼命的理由,而你已经给我了。”

我承认我是个容易上当的人,连面具这样的疯子也能骗我,现在,如果他们在演戏的话,这演技实是毫无破绽,已经成功地把我骗到了,我发誓不惜代价也要替阿希救回她的亲人。

门被人用力踹开,一个穿背心的男人出现,他手里拿着砍刀,破口大骂道:“阿希!小杂种,你死定了,你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你会被抓去卖”

我一剑洞穿了他的喉咙,将他朝外扔,撞翻了他身后的另一人。我抓着另一人未死者的头发,走到阳台,把他悬空拎着,下方凌乱的人群叽叽喳喳地朝上看着。

我大声说:“我是鱼骨·朗基努斯,游骑兵上校!阿希由我罩着,你们最好别让她掉一根毫毛!”

那个未死者骂道:“什么狗屁游骑兵?我会把她剁成”我一拳打碎了他满口牙,念刃钻入他的心,他本就很害怕,念刃会让他更害怕,害怕得像一条丧家犬。

我把那铁罐子在他眼前晃一晃,说:“血契帮的好处我收下了,别忘了向索寞问好。”

我把他扔下了楼,他满脸是血,落荒而逃。

我回过身说:“他们不会再招惹你了。”

阿希眼中闪着星星,叫道:“哇,面具先生,你的帮手好帅。”

我把铁盒留给她,说:“面具,告诉我那仪式的地点,你和阿希留在这里,我会替这案子真正收尾的。”

面具说:“我必须去,那地方在神秘而灰暗之地,如被神遗弃的罪恶之城,唯有在我指引之下,信徒才能到达。”

我说:“我们本就在罪恶之城。”

面具说:“那它就是罪恶之城中最黑暗之处。”

我说:“阿希怎么办?”

阿希嚷道:“我自然跟着你们去啦!”

艰难的纪元铸造坚强的心,她既然如此决定,我们也不必太执意保护她幼小的心灵。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儿,即使我的威名也未必能保证她百分百安全。

第二层也是黑棺中第二大层,与第一层相比也没小多少,而与第一层的金碧辉煌截然相反,这一层则是屠宰场、棚户区与陋街小巷的集合,低矮而脏臭的房子,油腻而黏滑的地面,昏暗幽红的灯光,伴随着种种粗俗之音。

即使黑棺的排风系统,也无法驱散这儿的种种恶臭。

我踏在了罪恶的温床上。

这里与其余低层一样,作息毫无规律,勤劳的人必须忍耐游手好闲的帮派分子彻夜不眠的吵闹。我、面具、阿希走在街上,即使我们很显眼,也没人看我们。

我察觉到了异样,问:“怎么回事?”

面具说:“他们是意志薄弱的凡人,我让我们在他们眼中宛如尘埃,他们即使见到我们,也不会留下印象。”

我很惊讶,说:“你也会念刃?”

面具说:“这并非念刃,我精通一门前所未有的语言。”

我重新打量眼前的侦探,不管他是否是骗子,他拥有奇妙的能力,也有不错的侦查手段,我无论何时都用得上这样的人。

我说:“要不要加入游骑兵?跟着我的人都会发达的。”

面具摇头道:“我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连上帝之笼也无法束缚我。”

我说:“我可以把你用诈骗罪关起来。”

面具说:“也许你可以加入我的侦探社,赚头肯定比游骑兵好。”

我怦然心动,问:“真的?”但我又立即摇头,说:“我才不会上当,你是个穷鬼。连从我这儿骗走的钱也救不了你。”

面具说:“终有一天,你会看穿世界的真相,投入我的阵营,与我一起并肩作战。”

这面具喜欢用些神神叨叨、玄之又玄的词,就像那伪装成鱼的恶魔似的。

在前方突兀地变成了一片围栏,高大的铁皮将这片区域围住,血腥味浓厚的血水顺着水渠流出,进入排污管道,这气味儿令人作呕,根本瞒不过任何人。

面具说:“这里是屠宰场,有一些人工饲养的猪。”

我倒不知道黑棺里有这样的地方。

面具说:“猪肉唯有上层的人类贵族——那些血族赏识的食尸鬼——才能享用,凡人不能品尝此佳肴,但正因为此,他们可以掩盖自己的罪孽。”

一股寒意贯穿我的脊梁骨,也许这里头并非唯有猪肉

此地由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着,装备不坏,可不超过十人,我服用奥丁之眼,看到他们头盔之下的脸满是伤疤和纹身,他们是血契帮的佣兵。

我低声说:“看样子不用你们了,在最隐蔽的地方躲着,我一个人绰绰有余。”

面具说:“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件事向你坦白,向你忏悔。”

我说:“什么鬼?”

面具说:“鉴于你的名声高涨,我已经用你的名字抢注了商标,打算推出相应的产品。”

我怒道:“什么?你这混账又阴了我?”

面具说:“这是合理利用资源,如果你不死,我会给你分成的。”

真是个不吉利的疯子,我怎么会死?对手又不是亚伯那样的梦魇。

我以策万全,在脸上、喉咙、腹部和心脏涂了硬化药水,又喝了阿蒙之水,我之所以如此郑重,都是因为谢八德他们过度的恐慌让我也不由紧张,而且,这地方确实可疑,可疑极了。

这屠宰场是专供贵族食物之处,本就很不寻常。绑匪居然利用这里,他们的背景不一般,很不一般。

面具说可能涉及长老院,这无疑绝无可能,但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是真的,六人之中谁最可疑?

首先凭借我华丽的推理,得排除执政官

我一个接一个撂倒那些护卫,他们的防护太严,我无法敲晕他们,只能在他们脖子上来一刀,这不能怪我,而是他们不给我手下留情的余地。

我防止意外,干掉了他们中的每一个,他们的血混入猪血中,尽管我怀疑其中并非全是猪血。

货仓里是被宰杀的猪,挂在钓钩上,猪圈的味道从更深处传来。当路过一个六米长的货箱时,我一阵恍惚,觉得箱子里有白色的眼睛,黑色的瞳孔滚圆滚圆,正看着我,那眼神很惊恐,也很可怖。

我用辉煌之手将锁变成了金粉,打开了铁皮箱,事实证明里面并没有人,至少并没有活人。

我不想数多少,数字已经没意义了,他们全部因失血而死。

不止六十个,这还仅仅是未腐烂,未被销毁的罪证,十年间,只会更多,多得无法想象。

我想起废钟的话——科洛夫将人类奴隶贩卖给黑棺。他并没弄错,我也没弄错,黑棺确实对外来的居民审核严格,但那些奴隶并非被买来成为居民的,他们甚至算不上奴隶,他们只是消耗品。

我刚刚从箱子里见到的人眼,那应该是人的脑波残留在这金属板上,或许也就是世人所称的鬼魂。

我竭尽全力,才抑制住胸腔中的怒火,逝者已去,我只希望仍有生者,我想的很简单,我并不是主持正义的英雄,我只是受阿希托付,来救她相依为命的姐姐。

无声无息地走过猪圈,一座黑色的小教堂,我从窗户跃入,借着火光,他们正在仪式之中。

他们共有六人,被关在小笼子里,挂在三米高的地方,我认出阿希的姐姐,他们都抱着身子蹲着,她在哭,其余人也在哭。

在笼子下方,一群青年在笑着狂欢,他们拿起地上的长矛长戟,往笼子里刺,有时长矛不够长,他们不得不跳起,那些被绑架者试着躲避,可笼子狭小,他们躲不开。

笼中人受了伤,血从笼子滴下,这些人张大嘴巴,如游戏般去接。

他们并不是血族,可很像,他们并没有血族的犬牙,他们呼吸粗重,凭借奥丁之眼,我听见他们有力的心跳。

他们也不是食尸鬼,那些对血族忠心耿耿的奴仆,食尸鬼不会如此为血液疯狂,他们只喜爱主人的血,常人的血令他们反胃。

有两个人朝我这边缓步靠近,我虽然隐形,但仍小心地藏在柱子之后。

五十六 误杀屠子

这教堂里很冷,像是亡者用哀怨的目光注视着我,诅咒着我,而我却无从得见。

靠近的两人,一个是竹竿般的女性,一个是肥壮的男性,都穿着贵族阶层才能负担得起的贵重礼服,在这泥泞、阴冷、肮脏的地上散步,石板上响着尖锐的脚步声。

女性望着那些狂欢者,叹道:“没一个把持得住。”

男性说:“他们一遇上血,就暴露出野性,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女性说:“但他们也算经受洗礼了吧。”

男性嗤笑一声,说:“当然,我们只是交差罢了,难不成真找牧师来替他们念经文,在额头上画十字架?”

女性说:“让他们找些乐子,他们也就这样了。”

我听闻古代信封某种宗教的人将经受一种洗礼,由圣职者住持仪式,令信徒浸泡在洁净的水中,净化身躯与心灵。

这些绑匪是宗教疯子,他们在每年这个时候,绑架黑民中的纯洁者,用他们的血完成这洗礼。其余奴隶呢?如果仅仅是完成年度仪式,为何要害这么多人?

我看清在教堂黑暗的角落另有笼子,里面有人,瘦骨嶙峋,满身秽物,惊惧地瑟瑟发抖,不敢看仪式的过程。

我猜测那些奴隶是受洗者的食物,就像上等人吃上等佳肴,下等人吃残羹剩菜那样,这些低层的血族用从荒野抓来的、奄奄一息的奴隶的血过活。

受洗者像是某人饲养的宠物犬。

那么,这里是唯一的一处?我深表怀疑,在其余楼层会不会也存在类似的猪肉屠宰场?又也许他们找到了其余的幌子?

受洗者陷入更大的癫狂,更频繁地刺矛,沐浴于那些孩子的血雨。

该死,我意识到这里头有黑幕,可我看不下去了,若再耽搁,那些孩子就会死。

我绕柱而出,用鱼刺枪刺穿两个受洗者心脏,他们居然没死,痛苦大叫着,手指指向我。我趁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左右连刺,在受洗者们的咽喉、眼眶、额头、心脏处破开窟窿,他们无力地倒下,却都还活着,然而又未能像血族那样用自己的血医治自己。

他们只是些半吊子的血族,也许还不如高层培养的食尸鬼,短短几秒钟,他们已被我废了。

竹竿女人和肥壮男人喊道:“怎么了?”“谁在那儿?”

我正面凝视他们,他们用面纱遮住脸,看不清容貌,他们很可能是高层贵族,甚至是黑棺血族中的两人。他们实力未明,我不打算冒险,趁着药效未逝,我逃向角落。

肥壮男人双眼发红,喊道:“看见你了!”他跳着踢向我,我躲在一根石柱后,他那一脚把石柱踹断,我激活姆乔尼尔,斩向他的脚踝。他腿一缩,灵活地左腿飞踢,我横着雷剑,等着他自投罗网,可他腿脚坚硬似铁,我反而被他击飞,撞中了墙壁。

敌人追击而至,他大喊:“你是那个游骑兵!你是朗基努斯?”

他认出我了?认出了姆乔尼尔?但这并不足为奇,高层的血族都像是四处撒网的蜘蛛,擅长捕风捉影。他摆出拳击架势,在几秒钟内挥出十余拳,我翻滚着躲开,地面石屑飞扬,像是被机枪扫射过似的,他变拳为掌,朝我劈落。

他确实凶猛强悍,可速度不快,甚至不如贝拉,我从最初的狼狈中摆脱而出,施展游樱,在一瞬间闪过他那一掌,姆乔尼尔直刺他胸腹,他气急败坏地大叫,可这一击必中无疑。

竹竿女人挥舞一根鞭子,卷住肥胖男人,一扯将他救下,而另一根鞭子打向我头顶,我用鱼刺枪格挡,她冷笑一声,鞭子旋转,向蛇扭动身躯一般,从侧面打了过来,我释放铁莲护住侧面,听见了宛如玻璃破碎的响声,我的念刃护盾被击碎,她这一击也宣告无效。

肥壮男人怒道:“你可知道自己在与谁打交道?趁你没做出更大的错事,我命令你退下!”

我确实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这件事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水,我还是装作无知为妙,但在此之前,我不能让她们两个逃走,不管她们是哪个长老的亲戚,她们不可以活着离开。

我说:“你怕被我在这儿宰了吗?猪猡?”

竹竿女人放声大笑,露出雪白尖锐的牙,更显狰狞和暴戾,她说:“你被凡人瞧不起了!莫迪!”

我听说过莫迪,他是高层的血族,和迈克尔、勒钢他们走得很近,似乎是一位伯爵,这线索让我更接近真相,也让我处境更加危险——她打算杀了我,而且很有把握。

莫迪也狞笑道:“那你还不赶快帮我一把?”

竹竿女人在莫迪的手臂上咬了一口,流下两道血线,莫迪捏紧拳头,像是刚刚被抽血的体检者,骤然间,他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吼叫,再一次发难,他张开双臂,朝我一扑,我朝后避让,莫迪猛然一个撞击,我人仰马翻,不知翻了多少跟头——他的力气竟瞬间提升了一倍。

我受了些伤,头上流血,幸亏铁莲替我挡住了大半力道。

竹竿女人的鞭子趁隙偷袭,攻势变幻莫测,我一边勉力挡住她,一边躲避莫迪凶悍的强攻,这让我毫无还手之力。忽然,她的鞭子上下飘忽不定,卷住姆乔尼尔,将雷剑卷离了我的手,我大喊道:“不好!”莫迪从旁撞来,我被撞得腾空而起,接连撞碎墙壁,碎石破瓦簌簌而下,把我埋住。

局面看似危险,其实是我兵行险招,他们必定会掉以轻心,因为血族对人类的轻视刻在他们的血肉之中,无可消除,那将是我取胜的时刻。

竹竿女人说:“莫迪,去打碎他的脑袋。”

莫迪笑道:“这还用你说?”

他两拳将碎石打散,愕然道:“他他不在下面!”

竹竿女人惊呼:“什么?”

我已顺着阴影出现在她背后,捡起地上的雷剑,重重地砍掉了她的脑袋,我不管她的亲爹亲娘究竟是谁,又是谁的老婆情人,这一剑真是畅快至极。

莫迪暴喝道:“不!你杀了赛佛萝丝!你全家都必死无疑!”

赛佛萝丝?我记得她是迈克尔的同僚,负责黑棺的农业部门,她是一位侯爵!我杀了一位侯爵!

我看了看她的脑袋,又看了看她的尸体,捡起脑袋,按在尸体上,想试试她能不能活过来,但她没有,正相反,她皮肤加速风化,一转眼就没了。

我说:“啊呀。”

莫迪怒道:“啊呀什么?”瞬间一个下勾拳中我腹部,我低声痛呼,体内的血管似乎破了,大口吐血。莫迪掐住我的脖子,又一拳打向我头颅,然而,我的影子熟门熟路地给他后背来了一下,他手臂受伤,松开了手掌,我和我的影子前后夹击,朝他一轮急砍。

奇怪的是,他身体一下子变得坚如磐石,我们只在他身上留下浅浅的划痕,他也不反击了,就这么无赖般地龟缩着,任凭我们风吹雨打,他自岿然不动。

我必须杀了他,不然赛佛萝丝的命案就会事发,她的确是个罪犯,可也是得罪不起的人。

我奋力一剑,铛地一声,我被他弹得退后了两步。他一下子能动弹了,大叫着猛冲出去,像是头敏捷的棕熊般,我急忙从后追击,可莫迪将碎石朝我扔,就像炮弹似的,我只能不断躲闪。

他熟悉地形,在这里很容易躲藏,而且一旦遇上巡逻士兵,我实是有口难辩,我急得汗流浃背,可知道来不及了。

这时,一声枪响,莫迪厉声哀嚎,背后心脏处有血流下,不久,他在地上蜷缩,飞速老化,成了灰烬。

我看见面具从黑暗中走出,阿希跟着他,神情紧张,但她立即就看见了笼子里的姐姐,哭着奔向了她。

我忍不住问:“你用枪杀了这血族?”

面具回答:“这是致命的武器,我用它杀死罪恶之人。”

那并不是神剑弹,神剑弹的声音没那么响,而且我怀疑神剑弹也无法通过命中心脏杀死血族。

可能这莫迪有心脏病,跑着跑着,就仙去了,不管如何,反正不是我杀的。

我们释放了笼子里的所有人,他们惊吓过了头,一个个傻愣愣的,只知道哭,面具从教堂旁的小房间内找来了衣物,根本不够他们所有人穿。

我头大如斗——他们看见我杀了赛佛萝丝和莫迪,当然,我也很快会杀死地上这些受洗者,销毁我执行正义的“罪证”,可这些奴隶,这些被绑架者,即使我是他们的恩人,也无法保证他们能抵挡血族的精神拷问,不把我招供出来。

我不能杀了他们,我做不出那种事。

我无路可走,只能寄希望于正义,寄希望于友情,这许多人都是我的证人,他们能证明我只是制止了凶残的罪犯。

我说:“乏加,替我通知勒钢,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过了片刻,乏加答道:“我通知他了,另外有一支游骑兵已经在路上了,他们离你非常近。”

我骇然道:“什么?他们怎么知道的?”

乏加又静默了一秒,说:“我暂时查不到。”

这教堂里不可能有其他人,他们瞒不过我的药剂。刹那间,我意识到很可能是我警局的人向幕后主使发出了警告。

我咬牙问:“我警局里是否有人在背后偷偷摸摸”

乏加答道:“该警局在一个小时前出了命案,有人死了。”

我大惊失色,问:“谁死了?”

乏加说:“所有人都死了,黑棺的防火系统也没能及时浇灭那大火。”

五十七 夜间访客

我透过牢狱的铁栏,望着一成不变的墙壁,已经整整八个小时了,他们不许任何人探望我,也不许任何人与我说话。我自然可以轻易逃脱,可那不行,那是下下之策。

八小时之前,当游骑兵赶到时,我束手就擒,反抗并无意义,我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妥善处理。他们无疑认出了我,可没人提问,他们知道这事有蹊跷,知道很不同寻常。

他们都选择保持沉默,不像某个冲动莽撞、擅自行动的白痴。

那个面具偷偷逃了,带走了阿希姐妹,其余奴隶和黑民则被游骑兵控制住,那个游骑兵指挥官也并未询问他们,是勒钢吩咐的吗?

鱼骨,与他们周旋,与他们谈判,表现得人畜无害,你对他们还有用,他们或许会网开一面。

可我只是查案,我杀的至少都是违抗执法的恶徒,我并没做错什么。

无关对错,你早就知道的,这件事牵扯到了某方面的利益与名声,他们本想杀人灭口,但来不及了。

也许也许赛佛萝丝就是那个黑手,这件事全由她引起,我杀了她,结了案,黑棺即使不嘉奖我,至少会放我一马。

我总比死人有用。

别抱有幻想了,如果赛佛萝丝只是个棋子,这件事极可能牵涉到六长老。

问题在于,是谁?

根据我华丽的推理,首先得排除执政官,因为他是个大公无私、志向高远的楷模,更因为如果是他,我就完蛋了。

我希望是麦宗、博驰或诺里斯,他们看起来是长老院中不受欢迎的那一类人。

乏加说:“抱歉,我不能提供更多的消息,长老院在商议你的案子,可他们所在的房间,我暂时并无法侦测。”

我问:“拉米亚还好吗?”

乏加说:“还好,她已经镇定下来了,她寻求久楠与勒钢的帮助,勒钢答应了她。这是黑棺有史以来第一次血族的高层被杀害,事情很严重。”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乏加,乏加说:“我会去查的,可是很不乐观,赛佛萝丝和莫迪都是执政官一派的。”

我说:“他们是叛徒,是埋伏在执政官阵营中的奸细!”

乏加说:“希望如此。”

监狱的门开了,勒钢出现在门口,见到他,我信心增长,不知为何,我觉得勒钢会帮我。

勒钢说:“长老院让我来审问你。”他身后跟着另两个年轻血族,应该是其余巨头的手下。

我说:“总算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儿?”

勒钢答道:“长老院不想这件事被寻常游骑兵知道,牵涉的人越少越好。”

我问:“那些奴隶和黑民呢?你问过了吗?”

勒钢说:“什么都问不出,他们似乎受了极大的创伤,失魂落魄,不愿回想起此事。”

我心中一凉:“有人抹去了他们的记忆!而且这么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是极强大的血族所为。”

另一个血族说道:“勒钢,你难道没察觉不对劲吗?有人试图掩盖真相!我看了现场照片,有人挪动了尸体!”

还有一个血族冷笑道:“真相?我们只需要看见应该看见的,听到应该听到的。”

勒钢忽然对他们说:“你们出去!”

他们表情不悦,说道:“你想违背长老院的命令?”

勒钢说:“执政官在此案上行使独断权,他不想让任何人干扰审问。”

那两人无可奈何,我心底越来越没底,房间内只剩下我与勒钢。

勒钢低声说:“那不仅仅是抹去记忆,而是用蛮横的意志力重创了他们的脑神经。现场只发现了两个贵族的遗骸,还有那些血契帮的残渣,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我忙道:“有些类似血族,又比普通人类强不了多少的人物,他们用酷刑,以血洗礼自己。他们都被我杀了,可尸体没风化,你没找到他们?”

勒钢苦笑着摇头,他说:“据我所知,黑棺中唯有三个梵卓血脉的血族能在短时间内摧毁许多人的大脑——缇丰、麦克斯韦尔、我的养父,连迈克尔也做不到。”

我说:“如果迈克尔能想出这么严密的犯罪,这世界还是完蛋了好。”

我和勒钢都大笑起来,我意识到勒钢是站在我这边的。

勒钢说:“血族的强弱有很大的部分可根据血统与年代判断,第三代的血族是目前已知最强的,被称作洪水先民,幸亏这些魔头都已确定死亡了。第四代的血族也是可怖的怪物,被称作远古先祖,他们有些还行走于世,但稀世罕见。第五代的血族被称作崇高长老,像缇丰、麦宗与麦克斯韦尔都是第五代的,相比之下,他们还算正常。”

我问:“执政官呢?”

勒钢说:“他的血统奇特,介于第四代与第五代之间,如果是敌人,最为棘手。”

我听他说到“敌人”二字,心中一颤。

勒钢在我耳边低声说:“再明显不过了,是执政官,他想掩盖这案子,长老院的人都看得出来,可没人能阻止他。”

我对自己所谓华丽的推理能力彻底绝望,我说:“他们难道不能凭借这丑闻将他搞下台?”

勒钢说:“密苏里掌握了黑棺中重要的秘密,这是他屹立不倒的本钱。而长老们不愿意与他公开闹翻,他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说:“那我们就如实告诉他们有多严重,不就得了?”

勒钢摇头道:“那反而会令局面恶化,如果逼急了,密苏里很可能会动用黑棺的秘密,没人能料到会引起多大的祸患。密苏里正在找人顶罪,如果找到了,其余长老就不会深究。”

我慌了,问:“替罪羊不会是我吧。”

勒钢笑道:“不,他们都知道你没那么大的权力,也知道你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小石头,说:“我坚信念刃之力,如果密苏里想要摧毁你的脑组织,你应该能抵挡得住,这护身符只是保险。”

我颤声道:“他他可能也会害我?”

勒钢说:“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明天长老院会开庭审问你,今晚他必定会行动,以求万无一失。”

我问:“长老院不会派人守着吗?”

勒钢说:“他们懒得如此,他们只追求政局稳定,不想激怒密苏里。而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一枚可以丢弃的棋子。”

我问:“你审问了我这么久,会不会也有危险?”

勒钢说:“这就是唯一的好消息,他还信任我,尤其是莫迪和赛佛萝丝死去之后,他暂时没有别的心腹了。他会让我做走狗,却不让我得知事情的真相。”

他又说:“示弱给他看,装作让他得逞,否则他会杀了你。他不太情愿杀你,因为你是很好用的走卒,但惹怒了他,他会的。”

这话让我手脚冰凉,如坐针毡。

诚如勒钢所说,在深夜,当灯光寂灭之后,密苏里亲自来了。

他打开了牢房的门,只一个念头,我已经浑身麻痹,这正类似于那些脑波冲击,足以与伊克斯姐妹相提并论。他非常非常强,几乎与瓦希莉莎一样危险。

他并没有掩盖自己的面容,因为他有自信,他的意念力能令除了其余长老外所有人都瘫痪昏迷。

他走到我的床前,我觉得自己正朝罪孽的深渊坠落,找不到任何依靠。

密苏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我不知该不该回答,但我开不了口,还是不答为妙。

密苏里说:“我也许该让你喝我的血,把你变成忠心耿耿的食尸鬼,但你经受了许多改造,意志力非同一般,这就着实不便。”

我感到似乎一柄刀子刺入了我的脑袋,我痛得浑身痉挛。

密苏里一边进行着他的心灵手术,一边说道:“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保留一些私人爱好,一些放松的空间,一些他可以在繁忙之余,能够悠闲享受的时刻,不是吗?我自问我对黑棺,对人类问心无愧,但你不知道我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我有多么急切地想看到这世界恢复往昔的荣光。”

突然,他下手极重,我怀疑我的脑子已经被他搅得七零八落了。

密苏里说:“我是个完美无瑕的人,是血族与人类的领袖,我不能让他们那样看待我,但你必须知道,即使我毫不掩饰,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只是只是有些洁癖,我非常看重我的名誉,你会明白我的,对不对?渺小的人类?”

这时,勒钢给我的石头穿透我的衣物,进入我的血管,我得以恢复了一丝清醒,这感觉异常奇妙,就像是我被替换了,掉包了,密苏里折磨的是一个虚假的灵魂,而不再是我的。

密苏里说:“啊,很好,完成了。你将不记得任何案情,你将一问三不知,你守卫了我崇高的名声,在此,我必须感激你,鱼骨·朗基努斯。”

我不小心说:“不用谢。”

密苏里表情僵住了,他问:“什么不用谢?”

我发现他似乎戳破了我的伪装,惊恐万分,说:“那个我完全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老兄,你是谁?你贵姓?你妈可好?”

密苏里眸闪红光,我心胆俱裂,似乎自己身在一处充满妖魔鬼怪的狭小密室里。

就在此刻,突然警报声大作,密苏里哼了一声,遮住脸面,一瞬间就不见了。

乏加问:“你还好吗?”

我气喘吁吁,说道:“小天使,多亏了你,我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五十八 庭审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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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被带到了长老院面前,就如上世纪的法庭戏,这儿的座位满了,所有贵族——不分血族还是人类——都对此案很感兴趣。

这才是密苏里害怕的原因,他生怕我说出的真相被大众猜测,有损他的光辉形象。他一直鼓吹黑棺将救赎这末世,他自己则是领导这场救赎的救世主,他享受受人崇拜,可同时,他也享受他那黑暗的小秘密。

密苏里喝道:“肃静!肃静!”但堂上本就安静得很。

他又说:“鱼骨·朗基努斯,你被控谋杀了第十七层末卡维大街警局所有警员,并谋杀第二层屠宰场员工十人,贵族两人,此外,你涉及绑架、囚禁、屠杀黑民与奴隶之重罪”

缇丰笑了一声,麦宗叹了口气,密苏里用威严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人,说:“两位有何异议?”

缇丰说道:“凡事皆有动机,朗基努斯上校为什么像疯了般突然间大开杀戒?”

密苏里说:“也许他真的疯了。”

缇丰说:“如果他真是难以遏制的杀人狂,那何必专程从十七楼跑到二楼?沿途却不曾伤害一人?”

密苏里说:“是很奇怪,但我们都见过更奇怪、更残忍的事,不是吗?”

迈克尔起身说:“大人,请容许朗基努斯上校为自己辩护。”

按照密苏里原先的计划,这时我应该变成了个开不了口的傻瓜,他就能把这场戏导演下去了,可现在他未能如愿,我呢?我该说什么?说多少?

这就像在法庭上与他讨价还价,如果我不当场越过他那条底线,他就会容我多活一段时间,或许不会很久,可我需要这时间去赢得更多的时间。

我告诉他们:我得到一条线人的线索,查明血契帮绑架黑民,走私奴隶,特地去查案,在过程中,我遇上了血契帮佣兵阻挠,受到赛佛萝丝与莫迪的夹击,迫不得已杀害了她们。我也怀疑警局的惨案是帮派的报复行为。

在我讲述时,密苏里并未打断我,至少表明他并无不满,事实上,在经受了他的精神摧残之后,我能体察到他极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显得很满意,至少暂时松了口气。

这其中的关键,是那些奇特的、弱小的血族,他最想掩盖的正是这些受洗者,他甚至不怎么在乎赛佛萝丝与莫迪。可能他仍想将我杀了,为属下报仇,但只要我不说受洗者,他可以推迟报复之举。

缇丰用一支笔的末端轻点自己的下巴,显得干练而动人,她说:“密苏里,你怎么看?”

密苏里说:“听来并无明显的破绽。”

缇丰又问:“麦宗,你呢?”

麦宗说:“很合理,比杀人狂的故事合理百倍。”

密苏里并未理会麦宗显著的嘲讽,他说:“上校,为何不将案情上报?你是黑棺军中的功勋战士,对于游骑兵的规章制度想必不陌生。”

我说:“我急于救人。”

密苏里说:“我知道你这类人,你们利欲熏心,一意孤行,狂妄自大而自私自利,总想独占功劳,把所有人都视作障碍与累赘。你并不是想救人,你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自己一个人行动胜过一百人,一千人,是不是?”

迈克尔大声说:“父亲,据我对朗基的了解,他是有些贪婪,但我们谁又不是呢?更多时候,他显得明哲保身,绝不会冒无意义的危险。”

密苏里冷笑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迈克尔说:“但本质上,他是个英勇的骑士,会为了心中的正义而不惜豁出性命。”他拍了拍手,让·瓦冷拿来一些档案,他说道:“案发之后,我在第一时间命人搜查了莫迪的住宅,发现了他与血契帮往来的证据,足以证明他是二层‘祸宏左冷’屠宰场的实际拥有者。这至少表明当场的那些奴隶绝非朗基努斯上校囚禁!他确实是去救人的。”

如果不是迈克尔离我有点远,我就扑上去拥抱他了。

密苏里眼眶收缩,瞳孔扩张了半毫米,他在压抑自己的怒火,他说:“迈克尔,我的孩子,请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成了游骑兵的探员?”

迈克尔说:“我天生的浪漫主义情怀令我一直渴望成为侦探,朗基努斯是我朋友,而莫迪曾是我的属下,我不能容忍我的朋友因我的属下而背上不该有的罪名。”

我大喊道:“迈克尔,我将来有了孩子,你就是他的教父!”

迈克尔朝我微微一笑,密苏里却说:“你擅自搜查贵族的府邸,此外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他是怕迈克尔知道那些弱小血族的存在。

迈克尔好奇地说:“并没有,难道我疏忽了?”

密苏里察言观色,知道迈克尔并未说谎——迈克尔不是那种擅长说谎,面不改色的人,他说:“赛佛萝丝呢?你找到她相关的证据了么?”

迈克尔说:“我并不知道赛佛萝丝的住处,况且——尽管我和勒钢的友谊天长地久——我不想抢了游骑兵太多风头。”

密苏里的目光扫过勒钢,勒钢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偶尔目光与密苏里交汇,密苏里发出叹息,可我体会到这叹息声中颇为喜悦。他深信勒钢已替他销毁了赛佛萝丝府上一切线索。

博驰——这个秃驴牧师——喊道:“但这个凡人杀死了我们中的成员!甚至不经审判!不留情面!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对我们神权毫不掩饰的挑衅!”

我喊道:“他们要杀我!我根本逃不掉,难道就让他们杀了?”

瞧博驰的表情,似乎觉得我应该老老实实让血族大人们吸干了血才好。

麦克斯韦尔叹道:“感情上说,我倾向于赛佛萝丝与莫迪是无辜的,可事实上看,却绝非如此。莫迪和赛佛萝丝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一人涉案,另一人只怕难辞其咎。”

诺里斯说:“一个凡人,击败了两位第七代、第六代的同胞,这固然是惨痛的损失,可此人的实力值得我们重新审视。”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难道他们想把我变成血族,补齐他们的成员?可我还没能与拉米亚养个孩子呢。我听迈克尔说,他们血族并没有人类常有的欲望,他们只想吸血,并从吸血中使两种欲望同时得到满足。拉米亚好不容易做成了手术,我还想多享几年福。

密苏里说:“如果在中世纪,甚至是法治微弱的上上世纪初期,他残杀我们同胞的行为足以让他成为我们的仇敌。”

迈克尔大声道:“可现在我们是在黑棺中,我们试图重建上世纪的文明!如果他所作的一切合乎正义和法律,他又有什么罪?”

密苏里环顾左右,说:“迈克尔,我警告你,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别把我的恩宠当做你肆意妄为的护身符!”

迈克尔说:“我只是为我的朋友两肋插刀而已。”

密苏里敲击法槌,说道:“足够了!我在此宣判,迈克尔·提亚多因滥用职权、御下不严之罪,被剥夺侯爵头衔与黑棺内所有相应官职,贬为男爵,赋闲在家思过。”

迈克尔目瞪口呆,但过了片刻,他笑道:“我们为友情付出的代价,再如何沉重也不为过。”

我万分愧对迈克尔,也为我一直以来轻视他心目中的友谊而无地自容。黑棺的长老们并不反对,因为迈克尔是他的义子,他们乐于见密苏里自断左膀右臂。

密苏里又注视着我,我知道我的性命不会有危险,他不想逼急我,我也不想逼急了他,他只是不甘心不报复。

他说:“鱼骨·朗基努斯违反军规,杀害黑棺贵族,我提议除去他的军衔和官职,并将他逐出游骑兵军营。”

我一时间竟茫然无措,随后心中一股怒火直往上烧,我为黑棺立下这无数功勋,难道他一句话就能抹杀?更何况我所杀皆是罪恶之徒!

迈克尔怒道:“父亲!你疯了么?在没有月光为武器的情况下,唯有鱼骨能对付太阳感染者!他对黑棺而言无可或缺。”

麦宗说:“密苏里,这我们需要拉森魃之血,也需要这极为特殊的奈法雷姆。如果你要放弃他,我们实验室很乐意接收他。”

执政官闭目片刻,说:“很好,你提醒了我。那么,我暂且将鱼骨·朗基努斯降为中士,对于他的真正刑罚,还需与诸位共同定夺。”

缇丰叹道:“真是乱了套。”她起身走向厅外,执政官忽然问道:“缇丰女士,你的女儿贝拉最近如何?为何屡次缺席贵族间的宴会?她以往对此可是乐此不疲,她一直是个宴会动物。”

缇丰指了指迈克尔,说:“这些孩子都到了叛逆期,已经不那么可爱了。”

诺里斯微笑道:“在黑棺之内,同胞也在死去,这世界真是奇妙,不是吗?”

麦宗说:“麻烦事还真是不少。”

麦克斯韦尔说:“这场闹剧已经闹得足够惊人,是时候罢手了,密苏里。”

密苏里神色冷漠,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麦克斯韦尔在气势上与他争锋相对,说:“我知道的不多,但如果我知道多了,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心里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虽然是嗜血的异人,但如果偏离了人性,我们就将沦为野兽。”

他们言尽于此,各再不语,六位长老相继离去,游骑兵押送着我,返回牢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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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暗夜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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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释放了我,我虚弱得像是患病,朝家的方向走。

我知道执政官的地位仍稳如泰山,这意味着我的仕途完了,而且,他一直会记得此事,在我被世人遗忘的时候静悄悄地将我杀死。我不能告诉拉米亚,否则她也会遭殃,我将不得不疏远我的妻子。

有人在我家,可拉米亚却不在。

那是一个仲裁者,这些守卫黑棺大门的侍卫,穿着威严的铠甲,微弱的灯光照射着他,他显得不再神圣和蔼,而是可怖可憎。

拉米亚说他武装到了牙齿,虽是凡人,但却胜似血族的精英。

他问:“你的妻子拉米亚与你的妻弟萨尔瓦多在哪儿?”

我怒道:“是密苏里派你来的?”

他走上一步,说道:“该我问你,你必须回答,不然我有权处决你!”

另一个仲裁者从阁楼上走下,从两边堵住了我。

我看着他们,视线变得狭窄而模糊,远方的一切都难以看清,但他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却分毫可辨。我说:“把他们还给我。”

我的声音低沉的令我陌生。

一个仲裁者举起步枪,里面无疑有神剑弹,他说:“执政官对你慈悲,可若你不乖乖合作,性命也将到此为止。”

刹那间,我朝他冲去,手中鱼刺枪虚晃,他举枪连射,可我一直斜着跑,这骗过了他,我刺中他的咽喉,可未能刺穿他的铠甲,他身上没有一点缝隙。

姆乔尼尔被他们收走了,否则强烈的电流会让他吃尽苦头。

另一个仲裁者开火,我往家具后一躲,那家具顿时散了架。第一个仲裁者再度瞄准,可我的影子将他的枪击飞。

他们喊道:“你犯了大错了!朗基努斯!”

我答道:“我所犯最大的错误,就是未能早些杀了密苏里!”

那持枪的仲裁者再度射击,我使出游樱,飞檐走壁,行踪不定,他依旧全数落空。随后,我刺出念刃,他左臂有一面金属盾牌,将念刃挡住。

此时,那无枪的仲裁者拔出一柄双手剑,朝我重劈,我跳上阁楼,他这一剑将橱柜与桌子扫得稀巴烂。

我心想:“该死!该死!该死!我要你们的命!我要密苏里的命!”

我心跳加速,脑袋嗡嗡鸣响,宛如蜂巢,可由于愤怒,巨大的力气灌注于我的四肢。瓦希莉莎赐予的血,海尔辛传授的游樱,辉煌之手的神力,以及我影子中蕴含的意志,刹那间融汇于我的掌心。

无枪的仲裁者又击断了一根柱子,阁楼开始垮塌,我从破洞中钻出,一枪疾刺,这仲裁者的铠甲破碎,血肉飞溅,他撞破了后墙,倒地不起。

持枪仲裁者惊呼道:“这他妈的是什么?”

我精疲力竭,仍转身面对他,他开启了身上的某个开关,我看见他胸前出现了一片炮孔,他这铠甲像是小型的坦克似的,布满种种枪炮。

忽然,一个拳头洞穿了仲裁者,他铠甲上迸射火花,朝前摔下,鲜血流了一地。

一个穿黑衣的蒙面人说:“那一招很精彩。”

他是勒钢。

我觉得应该为这一招命名,答道:“它叫做‘弑神’。”

勒钢并未赞美我这天才的主意,抛给我一件游骑兵制服,可用兜帽遮脸,说:“快些,随我来。”

我们乘坐电梯直达十三层的贫民窟,来到面具的那个小屋,拉米亚、萨尔瓦多、废钟、索莱丝都在里头,他们关切地迎接上来,拉米亚与我拥抱,说:“亲爱的,我大概都知道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你共同承担。”

我抱住脑袋,叹道:“我搞砸了,我完全搞砸了,各位,真是抱歉。”

废钟答道:“这不算什么,你是我的恩人。”索莱丝也道:“也早就是我们的亲人,我们随时可以为你牺牲一切。”

我抱了抱废钟,又抱了抱索莱丝。萨尔瓦多最后一个向我问候,他仍有些魂不守舍,好在我不用担心他成了二五仔,他现在和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面具蜷缩在角落,泪流满面,说:“为何抢占我的家园?难道还嫌我不够穷苦吗?若要夺走我栖身之所,还不如将我的纯洁一并取走”

他说话时盯着索莱丝和拉米亚,这混球想得倒美。

勒钢说:“我派人抢先一步,将你的家人与属下带到这里。”

我问:“你怎么知道面具的住处?”

勒钢说:“我要与你单独谈谈。”

我们走过楼层之间的一座木桥,到了一个无人的屋顶,从这儿眺望,整个楼层更是脏乱无比。

我有些理清头绪了,我说:“你是故意把我调到警部的?也是你让面具去找我的?”

勒钢说:“我知道执政官的洗礼时期即将到了,即使没有面具,我也会指引你去看穿执政官的罪恶。”

此时,我心中竟出奇平静,我并不恨他将我逼得走投无路,我说:“把真相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勒钢说:“在泛美金字塔,你见到了我的记忆,应该能理解我为何恨密苏里·提亚多。”

我说:“他杀死了你的兄弟!”

勒钢说:“不仅仅如此,密苏里杀了他,吸干了他的血,他觉得我还有用,所以留我的性命。而我的兄弟性格如火,得罪了当地的大血族,密苏里不愿保护他,反而亲手处决了他,并且吞噬了他的血与灵魂,令我的兄弟万劫不复。”

他转过头,双目如狼犬般闪烁,他说:“他以为我很忠诚,也以为我并没发现真相,可仇恨的种子早在那些年就埋下了。我和兄弟来自于东方的蒙古草原,我是混血儿,他是蒙古族,我们是安答,是同血同魂的亲友,虽非同父同母,可亲情胜过世上万物。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杀了密苏里·提亚多。”

我说:“你为什么等到今天?无论多么强大的血族在白昼必须睡眠,只要你知道他藏身处,派你的仆人动手就行了。”

勒钢说:“密苏里比我更深知这一点,数百年来,他控制着人类中的强者,沉睡于最深最严密的城堡,几乎从不在外过夜,即使有,也无法掌握他的行踪。而他的疑心很重,我不能露出丝毫对他的不忠,暴露一点儿反叛的企图。他是现存的、我所知道的最强血族之一,掌握着黑棺中的命脉,我必须等到能够一举击杀他的机会。”

我问:“所以你拉上了我?你也见到了,如果不是你,我未必能杀死那两个仲裁者,如果真要面对密苏里,而密苏里又如同你想象中的那么强,我们依然没有胜算。”

勒钢说:“我听说你曾击败过瓦希莉莎也束手无策的强敌,因此认为你深藏不露。”

我目瞪口呆,想告诉他那是我自己胡乱吹嘘的,可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勒钢笑道:“放心,我也考虑到了你名不副实的可能性。那一次泛美金字塔之行,我所梦寐以求的所有条件都已集齐,你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可我并不要求你能正面杀他。但是,在我告诉你我的计划之前,我必须确信你心中仍有崇高与牺牲的精神,能够为弱小与不公挺身而出。”

我说:“所以,那个警局,那些绑架案,都是为了考验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密苏里的秘密?”

勒钢说:“我暗中查探了许久,才查明了这一黑暗之谜,知晓了密苏里的本性。

数百年前,密苏里曾在前往美洲大陆探险的一艘船上,船遇上了海难,将船上与他同行的所有血族棺材送上了遥远的海滩,他醒来之后,异常饥饿,找不到可供吸血的凡人,所以,他吸自己同胞的血,把他们一个个杀害,对血族而言,他就像人类中的食人魔,‘食亲’是不可饶恕的罪孽。而他将这往事隐瞒起来,不让任何人得知。

但他从那时起,就已沉迷于此道,单单人类的鲜血已不能满足他,他必须从自己的同胞身上获取食物。

他在印第安人中悄悄制造些子嗣,等他们成长到一定程度,密苏里再杀了他们,以他们的鲜血为食。等他在殖民地定居后,他又从那些殖民者中挑选合适的人选——都是些无依无靠的人,将他们变成血族,用以果腹。

‘食亲’的举动一点点成了密苏里心中沉重的负担,他害怕被其余血族发现,同时,他的愧疚感也与日俱增。他开始信奉古代的一种宗教——基督教,渴望通过向神父忏悔,减轻负罪感。

食亲也让他的力量飞速增长,他成了卡戎公司的董事,成了人类中的富豪,成了美国的幕后推手,又成了德高望重的血族‘崇高长老’。他不得不花更大的心血,去遮掩他的恶习,随着秩序的建立,他无法再随心所欲地宣泄欲望。

他的瘾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不可理喻,直至在血族中创立了基督教分支,诱骗一些穷困而弱小的高年代血族信奉,对他而言,这些受洗者这些有信仰的血族之血,既是美味,又能洗净他身上的罪孽。弱小血族并不知道自己的信仰会导致灭亡,他们是真以为自己找到了家庭和归宿,这让他们更加可悲,而密苏里更加不可饶恕。

但密苏里知道这些血族毫无价值,他杀死他们,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也见到了,这些‘弱血者’几乎不比人类强到哪儿去,如今到了黑棺,密苏里用野外低价购入的奴隶喂养这些弱血者,用一些纯洁的人类给弱血者宗教洗礼,再用这些弱血者,满足他丑陋而扭曲的食欲。

这就是屠宰场幕后的故事,这就是密苏里必须掩盖弱血者的动机,他不能容忍别人发现他是个食亲之徒。也许即使暴露了,其余长老也拿他没辙,但密苏里精神上的洁癖与自我崇拜催促他必须消除一切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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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两个魔鬼

我接过勒钢递过来的水壶,里头是浓郁的咖啡,仅那香气就让我精神一振,我们继续耐心地等着,期待勒钢计划的一幕发生。

我们是在第四层的某个角落——杰诺亚街,“无主义”佛堂,这里曾是上世纪一种流行的佛教所用的寺庙,一间小院子里分布着三间朴素的东方小屋,但讽刺的是,现如今,这佛堂被改造成了风格奇特的酒吧,红色灯光如流水般洒过各个角落,哥特打扮的客人三两结伴,在本该幽静冷僻的屋子里喝酒聊天,乐队奏着吵闹而混乱的歌曲。

这里是低层,来的客人却不乏高层贵族。

“无主义”酒吧的拥有者是贝拉。

一个瘦老头靠近了我们,他揭开面罩,我认出了他,他是坛奇,那个曾偷袭贝拉,又在泛美金字塔埋伏我们的半恶魔怪客。

我问勒钢:“他就是你请来刺杀执政官的杀手?就凭我们三人?”

坛奇神色苦恼,说:“不,我仅仅是顾问,若非我已与勒钢建立了契约,我是不愿释放那恶魔的。”

我更是一头雾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我看见一群穿红色雨衣的女孩儿走向酒吧,她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丑有美,大约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贝拉穿着美艳的红色吊带衫,露出部分纤细而嫩白的肌肤身躯,她笑了笑,领她们走向后院。那些酒客想纠缠这些诱人的女孩儿,但贝拉的手下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人骨头拧断。

这景象令我颤栗,令我仿佛见到了伊克斯邪神的仪式,我知道,我这怀疑是没有根据的,贝拉仅仅是接待了一群她结交的少女朋友,可这阴森的寺庙,诡异的音乐,暗红色的灯光,贝拉神秘的笑容,让我的胃在震颤。

勒钢说:“设法隐藏自己,别让贝拉或任何人发现。”

我喝了阿蒙之水,悄然绕过人群。勒钢变成一头黑色的猎豹,没声息地跳上了一棵恰好可以俯视内院的矮梧桐树。坛奇飞上围墙,伏在屋顶,如变色龙般成了砖瓦的颜色。

女孩儿们整整齐齐地站着,院子里没有其余人,只有她们,贝拉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有痛苦,都有折磨,都在为生命挣扎,都在痛恨自己的命运。黑棺是个森严而无情的地方,你们之中,有些是在低层得不到教育与抚养的穷孩子,有些则是在中层学校中受欺压的丑小鸭,还有些是贵族,可你们的父母仍不过是其余贵族的奴隶。回答我,你们痛苦吗?”

她们都说道:“是的,我们很痛苦!”

贝拉手中多了柄黑色的镰刀,那镰刀上长满人的脸,它是从何处出现的?

贝拉握住一个矮胖少女的手,将她带至身边,她吻了矮胖少女,忽然间,那少女开始吐血,过了一分钟,她站起身,变得很苗条,很有魅力,眼睛也大了不少。那少女“啊”了一声,说:“我我心想事成了!”

少女们眼睛发亮,合十双手,说:“伊克斯女神,也请赐予我们福音吧。”

我打了个冷颤,爬上树,靠近勒钢,低声问:“瑶池夫人不是确定伊克斯三姐妹已经被驱散了吗?”

勒钢说:“那个被封印者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伊克斯三姐妹封印了她的力量,但她早就选择了贝拉,让她成为傀儡,替她促成了逃脱的条件。”

我记得当时的经过——贝拉突然出现在迈克尔府上,热心地愿意替迈克尔集齐所有女神像,她自己出钱——连续两次支付费用,甚至跟随我们进入荒野探险。她这时候已经被操纵了吗?又或许是坛奇掳走她时,对她动了手脚?

勒钢说:“坛奇向我坦白,他之所以阻挠我们夺得邪神像,是想守护伊克斯三姐妹的封印。他劫持贝拉,则是为了净化她灵魂中那邪灵的蛊惑,但由于你,他未能成功。当三座雕像重新齐聚时,邪灵的力量重新融合,而瑶池夫人驱逐了三姐妹后,那邪灵真正附在了贝拉体内。”

我想起从那之后,贝拉变得十分不正常,她是个活泼而放纵的女孩儿,可渐渐变得深居简出,闷闷不乐,言行举止颇有些鬼鬼祟祟。

我说:“瑶池夫人为什么没能发觉?”

勒钢说:“因为瑶池夫人也受了她的影响,她潜意识中想帮助这邪灵脱困,自己却没想过原因。”

我问:“那个邪灵究竟是什么?”

勒钢说:“坛奇没告诉我,他十分忌惮邪灵的姓名,甚至觉得只要提及邪灵,他就会被这邪灵发现。然而这邪灵的本性残忍,她通过死去少女的灵魂获得力量。”

我说:“怪癖。”

勒钢点头道:“是,就像密苏里一样,是个心灵畸形的魔鬼。”

我说:“她并不是玛雅人的伊克斯女神,我看到过伊克斯三姐妹的记忆,她们说伊克斯女神被人冒充了。那个邪灵甚至”

勒钢微笑道:“甚至连三个远古先祖也束手无策,唯有牺牲自己的性命才能封印。”

我说:“连恶魔都觉得她危险,想要阻止她逃脱。你你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

勒钢答道:“我不瞒你,早在泛美金字塔时,坛奇已经如实招供了一切。”

我说:“所以你促成了她的释放,你想用她来杀死密苏里?”

勒钢将咖啡壶塞在我怀里,说:“我等待复仇的时机,终于等来了一线希望,我不得不冒这个险。我从不信仰上帝,可我信仰兄长之灵会赐予我复仇之运。”

我说:“这可是不着边际,你怎能断定这邪灵有你预料的那么强?又怎能断定这邪灵一定会攻击执政官?”

勒钢答道:“凭借我对密苏里的了解,以及对局势的判断,我最敬爱的朋友,接下来,无论你见到什么景象,都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贝拉喊道:“你们的前世通过自己神圣的死亡,能将福报传至自己的下一世,唯有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才能从苦难中解脱,收获渴望的幸福。蕾贝卡现在很美丽,不再肥胖而丑陋,是因为她前世信仰我,把性命托付于我,今世才有此恩惠。”

众少女不禁动容,都说:“是的,伊克斯大人。”

贝拉说:“很好,我感受到了你们的诚信与信仰,我今夜将开恩拯救两人,谁愿意用伊克斯之镰,将自己的性命献给我?”

两个少女抢出人群,最早走到贝拉身边,贝拉将伊克斯之镰递给其中一人,她默念伊克斯之咒语,结束了自己含苞待放的生命。紧接着,另一个也倒在了贝拉的怀中,鲜血染红了贝拉的晚礼服。

我忍住救人之心,同时咒骂自己的怯懦与自私,勒钢冷静地看了我一眼。

贝拉小心翼翼地将两具尸体横放在地,那些少女敬畏万分,恭恭敬敬地跪地祷告,称颂那两位勇敢的信徒,并宣称要以她们为榜样。

贝拉又说:“然而仅有勇气尚不足够,你们必须建立功德。回去之后,你们需互相帮助,将更多迷途苦难者带到我这儿,引导她们也收获我的教诲,我的祝福。”

她还想杀更多的人,吞噬更多的灵魂,从本质上而言,她与执政官并无差异。

然而她不是我的敌人,而执政官想要我们的命。

我听见墙外有人说:“我闻到血腥的气味儿,缇丰女士,你是否也闻到了?”

贝拉目光惊异,立即遮住脸面朝反方向走,但顷刻间,她身躯无力,双足发软,绊倒在地上,我立刻知道这是强大的精神袭击——密苏里来了!

是勒钢通知他来的,可他为何断定密苏里一定会来?

因为因为密苏里想要找替罪羊,他想用另一个邪教掩盖自己那个洗礼教的罪行,他想维持自己完美无缺的光辉形象,彻底消除长老会与所有贵族的质疑。

勒钢选的时机完美无瑕,他利用我揭露了洗礼教,又利用伊克斯邪教引诱密苏里上钩。密苏里不会怀疑贝拉体内寄宿着邪灵,他只会感激勒钢的机智和善解人意。

密苏里必然会到场,而且,他还会精心挑选证人,目睹贝拉的罪行。

长老们都很精明,或能察觉到两者间的不同,可是他们并未亲眼见证洗礼仪式,也并未见到贝拉的传教。

对密苏里而言,这简直是上天赐下的礼物,实在太方便了。

执政官跃过围墙,落到院子里,他看清此地的一切,脸上的表情欣喜若狂,但转瞬即逝,他大声喝道:“贝拉,原来是你!”

紧接着,缇丰与博驰相继飘落,五个仲裁者与二十个游骑兵从正门冲入院子。我急忙用暗影将自己遮住,以免药效退去。

勒钢会不会过于乐观了?三位血族长老,加上这强大的援兵,贝拉的邪灵能否抵挡得住?

缇丰看着贝拉,表情复杂,她立刻明白了发生之事,犹豫着是否该保护自己的义女,又或者撇清一切关系。

密苏里指着贝拉,厉声斥责:“自从惨案发生之后,我念及黑棺所有居民的安危,深知真相绝不简单,于是,我寝食难安、不遗余力地收集线索,既为了洗清关于我本人的种种污蔑,也为了找到真正的凶手!贝拉,缇丰之女,你!正是在幕后操纵赛佛萝丝与莫迪的首领!你,正是以残忍手段杀害无辜凡人的败类与害虫!”

六十一 夺命追击

贝拉的双手在地上乱抓,留下一道道划痕,她说:“你放开我,放开我。”

但密苏里不打算放松,他正集中意志,想要摧毁贝拉,让她无力抗辩。

缇丰说:“松开她,至少给她辩解的机会。”

密苏里说:“那也只能是卑劣的狡辩,在场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她们足以证明贝拉的罪行!”他满口仁义道德,如果我不是早知道真相,定会被他的悲天悯人感动。

缇丰提高嗓音:“我再说一次,放开我的养女!”

密苏里怒视缇丰,然而缇丰也散发出旗鼓相当的威严,犹如审判生死的女战神,密苏里叹了口气,说:“你也牵涉其中了吗?”

他终于放了贝拉。

缇丰说:“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抓起一个女孩儿,问:“回答我!这里发生了何事?”

女孩儿害怕万分,但缇丰的意念令她镇定了些,她说:“我们伊克斯说我们唯有在她面前自杀,将虔诚的意志奉献给她,死后才能获得幸福。”

缇丰将她抛在一旁,说:“这并不像是赛佛萝丝的邪恶教会。”

博驰怒不可遏,道:“亵渎者都一样,纵然形式不同,可本质都是渎神的孽种!”

密苏里问那女孩儿:“已经持续多久了?”

女孩儿答道:“我不知道,因为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死了,而我们也会很快死去。”

密苏里怀抱着她,仁慈地说:“可怜的孩子,你必须明白,黑棺之中存在着光明与正义,我们怜悯着凡人,就像牧羊人关怀着小羊。”

或许密苏里说的没错,他并不吸凡人之血,他只是将凡人喂给弱血者,再用弱血者大快朵颐。

贝拉站了起来,缇丰、博驰和密苏里从三个方向包围了她,无数枪口瞄准着她,她无路可逃了。

缇丰说:“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做?”

贝拉哭道:“别bi)我!别bi)我!你们没看到吗?我别无选择,她并不让我逃脱。”

密苏里问:“她是谁?”

贝拉说:“她是个忘记份的灵,她是个漂泊万年的神,她是个遭遇背叛的魂,她是个渴望复仇的鬼。”

她开始发笑,她说:“一开始,她告诉我她能逆转这诅咒。她告诉我能将我由血族重新变成人类,让我能享受人的温度,人的,人的缠绵,人的美食。我受够了,我受过了做这冰冷而死去的妖魔,非人非鬼的吸血怪物。她说能治愈我的疾病,只要我只要我照她的话行事。”

博驰说:“这你就相信了?我们上的血咒乃是祝福,也是惩罚,唯有经受着惩罚,我们才能享受这祝福。这让我们高于人类,也低于人类。我们比人类更神圣,也比人类更不洁。我们是行走于世的神,亦是逃离地狱的魔。”

贝拉说:“然而我真的体会到了,那些女孩儿她们的心与炽的希望,都汇入我的体,让我升华了,缇丰女士,我的母亲,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

缇丰皱眉道:“什么正确的路?”

贝拉说:“我们由人堕落成死尸,再由死尸升华成神灵。”

密苏里喝道:“真是荒谬绝伦!”他双眼放光,贝拉发出凄厉的叫声,再一次被沉重的意念力击垮。

我注意到了贝拉的转变。

她长出一个血红的头颅,那个头颅的脸面部分像是戴着一副白色面罩,刻着简单的五官,并无表。四条纯洁如白玉的手臂破开她的血,摇曳在外。她的长发疯长,变成黑色,覆盖了全。长发中又冒出一张张空洞的脸。她有一根白骨的尾巴,而那尾巴的末端是血红的镰刀。

这畸形的怪物甚至比太阳王更令我胆寒,太阳王并无固定的形状,而这邪灵就像是无药可救的畸形儿。

密苏里惊呼道:“这他妈到底”

我和勒钢也险些说粗口,这古老的邪灵实在骇人,不单单是她那诡异的外形,而是她散发出的黑暗与邪恶。

邪灵发出悲鸣,镰刀斩向密苏里,密苏里朝邪灵伸出手,喝道:“臣服于王!”我感到无形的波动压迫向我,思维变得极为紊乱,这多半是密苏里全力的精神攻击。

但镰刀继续下落,密苏里未料到自己攻势无用,用非人的速度朝后一闪,那镰刀刮起刀风,割裂了地面,将一个仲裁者一分为二。仲裁者们骇然喊道:“找掩体!找掩体击!”

神剑弹向邪灵,邪灵飞快躲闪,仍被击中数枪,她子颤抖数下,似乎很疼,紧接着,她口中低吟,发出杂乱的乐声,仲裁者们与游骑兵们大喊:“女鬼!女鬼!”他们开始胡乱开枪,胡乱挥砸,一分钟之后,游骑兵纷纷开枪打碎了自己的脑袋,仲裁者脱下头盔,效仿了那些游骑兵。

邪灵cāo)纵他们自杀了。

博驰脱去牧师长袍,露出满是赘的躯,突然间,他大喝一声,上出现血色的花纹,他单手拔起一棵梧桐树,朝邪灵扔去,邪灵的镰刀将那梧桐树斩碎。

我有些担心博驰会把我们这棵树也拔了,但邪灵朝博驰低声吟唱,博驰捂住脑袋,怒道:“任何人都休想动摇我的信念!”咆哮声中,他朝邪灵狂奔,一拳打中邪灵面罩,邪灵庞大的躯腾空而起,博驰又重重一踢,邪灵将整面石墙撞得粉碎。

也许这博驰的力气比勒钢更强许多。

密苏里说:“做得好!”

缇丰从旁现,站在远处,密苏里说:“你为什么不出手?”

缇丰叹道:“我是个淑女。”

这时,透明的影穿透碎石,那是那些死去的人,穿着红衣的怨灵,表狰狞,手持镰刀,冲向三个长老。

博驰喊道:“是幻觉?”

密苏里脸色剧变,说:“不是!”一个怨灵朝密苏里挥刀疾刺,密苏里拔出一柄细剑,剑上鲜血流淌,将这怨灵洞穿,怨灵流出白色的血,密苏里喊道:“是死灵等离子体!”

怨灵好似潮涌,我预计至少有上千之数,他们是千万年来为邪灵献上命的亡者,他们的信念成了脑波残余,又形成了巨大的能量。

缇丰剑法高超,可并不进击,反而一步步后退,攻击她的怨灵并不多,大部分集中在密苏里与博驰上。博驰像是传说中的狂战士,他被刺出伤口,伤口流血,却反而越战越勇,他的拳头卷起狂风,能在一瞬间击溃一群怨灵。密苏里的鲜血在他体外形成凝重而庄严的铠甲,那些怨灵一靠近这铠甲便方寸大乱,被密苏里轻易杀死。

密苏里望向缇丰,怒道:“缇丰!你在发愣吗?”

缇丰微笑道:“战争是男人的事,我们女子只需遥望观战,沉醉于两位的英姿,这又有什么不对?”

密苏里哼了一声,他释放出更强的意志,怨灵不堪其压迫,尖叫着逃向远处。密苏里说道:“缇丰,如果你想趁人之危,长老院不会饶恕你!”

缇丰摇头道:“我比你明白事理得多,我知道传统与轻重。”

勒钢低声说:“密苏里已经很虚弱了,他使出太多意念,消耗了太多神血。”

神血又被称作魔血,既血族体内的鲜血,那是他们的生命之源,也是他们的力量之源。

密苏里与博驰互视一眼,走向那堆碎石,密苏里的血汇聚于细剑之刃,细剑变得约有两米长,而博驰的双手被血液包裹,像是两柄战锤。博驰一拳猛击,像是发了一颗血色炮弹,只听轰隆巨响,那石堆似乎被数枚手榴弹炸了一般,烟尘升起大约三米多高。

博驰大笑道:“我重伤她了!”

一卷长发缠住博驰双脚,博驰摔倒在地,那长发旋转,将博驰撞向密苏里,博驰力气可怖,但反应稍慢,他另一只手上仍裹着血色圆球,正击中了密苏里,只听见金属粉碎的声音,密苏里铠甲飞散,密苏里怒道:“博驰,你这白痴!”急忙朝后退开。

但邪灵出现在他背后,镰刀切开了密苏里肌肤,穿透他膛,密苏里发出惨痛的叫声,回肘猛打,那邪灵被他击飞,落在远处。她唱出杂乱的乐章,另有幽暗的影浮现在她边,布满上空。

密苏里大口喷血,他转头看向左右,惊觉缇丰和博驰都已逃了。他表愤恨,突然爆发出神速,如离弦之箭般逃离了众鬼影的追击。

邪灵低声微笑,众多能量体回到她体内,她重又变回了贝拉,她也已虚弱至极,朝反方向跑去,如鬼魅般失踪了。

勒钢说:“我们追击。”

我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问:“追谁?”

勒钢说:“贝拉。”然后朝密苏里那边赶。我没想到他也有这种幽默感。

那个恶魔坛奇跟上我们,勒钢嗅着密苏里的气味儿,不会跟丢。

我说:“密苏里会不会去游骑兵营地?”

勒钢说:“在他脆弱的时候,他不会信任任何人,他会前往他的密窟,除了他之外,从未有人进入过那儿,也从无人知道那地方究竟在哪儿。”

我说:“那里就是他所掌握的黑棺秘密所在?”

勒钢说:“是的。”

我又问:“可他比我们更快一步,我们该如何进里头?”

密苏里虽受了重伤,可只要经过吸血和睡眠,他能很快复原,到时,勒钢至今的布局岂不白费了?

勒钢说:“在泛美金字塔时,你曾带着我们通过暗影通道,穿越了空间,你还记得吗?”

我愕然道:“你指望的是这办法?”

勒钢说:“是,只有你,才有可能穿过层层防御,进入密苏里的避难所,给予他最后一击。”

六十二 王权陨落

我难以想象为何勒钢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我,但我没有让他失望。

执政官当然前往了一百层之上,勒钢的权限仅能让他抵达第一百层,这还是因为非常时期,他从密苏里那儿获得的特殊权限,那些仲裁者护卫认为他是去保护执政官的,并未阻拦。

这里古色古香,宁静优雅,令人仿佛置身于古代庭院、青山绿水之间,甚至空气也格外清新,自然是古代科技模仿而成的。

勒钢说:“该怎么做?”

我说:“必须找一处影子,直达上层的阴影。”

我们同时看着那如飞翼般的屋檐,恰好一处灯光照落,大片阴影覆盖了地面。勒钢说:“靠你了。”

我用暗影之血遮蔽了我们三人,随后沉入黑影中,进入异空间。

我本以为会失去方向,但并没有,我知道上下左右,更知道该如何追逐,我甚至无需勒钢嗅到执政官的气味儿。

我料到他会去哪儿,我对黑棺的顶层熟门熟路。

是圣朗基努斯的记忆指引着我,他无疑与黑棺的建设有关。

这是黑棺最顶层,但又并不在黑棺之内,就像亨利豪宅一样,这儿是一处虫洞,一个隐秘的异界。

我见到中世纪城堡般的装饰,砖墙、壁炉、骑士铠甲、武器架、壁画、旗帜,木桌木椅,玻璃吊灯,这房间很大,像是个皇宫的舞厅。

执政官艰难地,一瘸一拐地走来,他念了句咒语,大厅中央的地板分开一条裂缝,升起一具水晶棺材。

棺材里躺着一具干枯的尸体,尸体抱着一本极厚的书。

执政官面露喜色,快步走向那古尸。

勒钢拦在了执政官与古尸之间。

执政官表情震惊,但他立即明白了,他挺直身躯,显露出威仪,说:“我早就该知道的,你让我去找那个贝拉,并非是出于忠心。”

我和坛奇走到勒钢身边,分列左右,执政官并不认识坛奇,但我解开了游骑兵头盔,执政官愣了愣,哈哈大笑,说:“我当时怎么没杀了你?朗基努斯中士。”

勒钢说:“你杀了我的安答,吞噬了他的灵魂,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仇恨,更大的耻辱。”

执政官笑得厉害,他走到一旁的酒柜,拿起一瓶红酒,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其余理由,就这?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小小仇恨?哦,勒钢,勒钢,我的孩子,我以为我把你教得很出色,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拔枪击碎了那红酒,酒瓶中的鲜血洒了一地,他是个古老的怪物,我不能让他有任何复原的机会。

执政官双手高举,无奈叹道:“真是无礼,我们可是在黑棺最神圣的地方,能不能有点儿骑士精神?”

勒钢答道:“我本就是荒蛮民族的勇士,对我而言,杀你的理由并不需要太多,也不会在意用何种手段。”

密苏里装作若无其事,回头打趣般说:“你们是如何进来的?我记得上次我来时,门还锁得好好的。”

勒钢说:“朗基努斯拥有顺着暗影,穿梭异界的能力。”

密苏里打了个响指,说道:“啊!这就叫专业!我真是错的离谱了,中士,像你这么出众的人物,理应受到最高礼遇。”他朝我们走近一步,勒钢露出了长爪,我拔出姆乔尼尔与鱼刺枪,坛奇变化为恶魔。

密苏里亲热地说:“朗基努斯,别这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猜怎么着?我决定颁布一条新号令,授予你公爵头衔,并赐予你长生不死的高贵血统。我可以不动声色地杀死缇丰,让你继承她的一切财富,你将成为六位长老之一,成为我最信赖的盟友。”

他声音中充满诚信,像是我一辈子的老朋友在恳求我照顾他的小狗般恳切,他的意念悄然渗透向我,只要我稍有动心,我将不可逆转地背叛勒钢。

我答道:“勒钢是我的朋友,没有什么能动摇我对他的友情。”

勒钢微笑道:“这也是我的回答。”

密苏里收敛笑容,板着脸道:“真是太幼稚了,你们和迈克尔玩了太久的过家家,所言所行,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的目光越过我们的肩,对准那具干尸,他说:“祖先,你能帮我个小忙吗?”

我吃了一惊,回过头,那具干尸动也不动,我立即知道上当。密苏里撞向勒钢,勒钢在一瞬间变成狼形,挥爪重击,密苏里笼罩在血铠甲中,被勒钢击退,密苏里喊道:“你一直在隐藏实力!真是好样的!”

坛奇低声道:“你畏惧火焰,血族,在我的火焰面前,你绝无立足之地!”他双手燃烧,喷出两道扇形烈火。密苏里跃起躲开,地面熊熊燃烧。

突然,墙壁两边发出寒气,将火焰熄灭。坛奇舌挢不下,再度喷出火焰,可寒风大作,火焰又在瞬间消失。

密苏里笑道:“恶魔,这里是神圣之地,你以为没有灭火的措施?即使上世纪那些蹩脚的办公楼都不会任由火焰肆虐。”

坛奇怒道:“我是火焰恶魔,岂能与寻常的火灾相提并论?”他接连扔出火球,可房间内的魔法顷刻间抵消了烈火。

密苏里喊道:“勒钢,你从哪儿学会奴役恶魔的本事?”

勒钢说:“你们守着干尸,不能让他靠近!”他毛发张扬,像是一团黑色之炎,扑向密苏里。密苏里抓住勒钢手腕,刺剑一闪,勒钢高声吼叫,胸口出现一道重伤,但他立即用利爪挠中密苏里,穿透铠甲,密苏里也被开膛破肚。密苏里提起勒钢,两拳将勒钢打得飞出。

密苏里冷笑道:“即使我的力量仅剩十分之一,解决你也绰绰有余!畜生!”

勒钢四肢撑地,龇牙咧嘴,愤怒低吼,他的伤口愈合,而密苏里的伤还在,这是勒钢的优势,他的技法和力量仍不及密苏里,可此刻,他的持久性更胜敌人。

我说:“勒钢,与他拖延!我们没必要着急!”

勒钢远比我冷静,足智多谋,他比我更清楚局面怎样。

密苏里答道:“很好,很好,我随时可以逃走,然后让亲卫队解决你们这些小麻烦。”

勒钢说:“如果能逃,你早就逃了,何必多言?你怕我们破解这干尸的秘密。”

密苏里笑道:“你以为这很容易吗?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能与这祖先交谈?我出去叫来援军,根本不需要十分钟,你们又能做成什么?”

我摇头道:“你出不去,开启出口的机关在我们身后。”

刹那间,密苏里凶相毕露,他用更快更凶猛的态势发动冲锋,他已是穷弩之末,可依然快如骏马,勒钢扑上前,与他扭打在一块儿,他的利爪嵌入密苏里的血肉,用牙齿撕开密苏里血管,密苏里怒喊,他把勒钢高举,重重摔倒,随后折断了勒钢手骨。

我和坛奇冲动之下,想上前相助勒钢。但勒钢喊道:“我一个人对付他!你们退后!”

密苏里勒住勒钢咽喉,他笑道:“为什么?我亲爱的义子,为什么你突然变得固执了?为什么你突然像个骑士和贵族,要与我单打独斗?你意识到他们两个即使相助,也会在一瞬间被我杀死,对不对?”

蓦然,勒钢变作一只极强壮的黑豹,他的尾巴反而卷住密苏里的喉咙,猛然一扭,咔嚓一声,密苏里发出痛苦的呼喊,勒钢挣脱密苏里,将他摁倒,双爪连续刺穿密苏里,鲜血宛如潮涌。密苏里暴喝,一脚将勒钢踢开,勒钢在墙上优雅地一踏,落在密苏里面前,缓缓踱步。

勒钢说:“我的安答死时,他的灵魂已与我同在!我并非孤军奋战,是我的安答在天之灵,借我的手,终结你这罪恶的暴君,你这卑劣的噬魂者。”

他朝密苏里逼近,每一根毛发都令人恐惧,令人像是陷入了黑暗丛林,不知危险将从何而知。

此时,他是捕食者,密苏里成了猎物,他要将恐怖刻入密苏里的骨髓。

密苏里颤抖着,他终于害怕了。在这一刻,勒钢的精神超越了这黑棺的王者,他让密苏里想到了死亡。

密苏里大喊:“就因为微不足道的谋杀,你就要杀害我?我是人类的英雄,我与卡戎公司合力建造的黑棺保存了人类的火种,在我领导之下,人类的文明将复兴,将壮大,我!是!伟!人!你们杀了我,正是毁灭了人类的前程!毁灭了这世界最后的希望!”

勒钢说:“人类并不需要血族来拯救,我们只不过是躲藏于人类中的寄生虫,一群懦夫,真正意义上的吸血鬼。你更是吸血鬼中的吸血鬼,我族的败类,我会杀了你,黑棺仍会继续向前。”

密苏里瞪大眼睛,绝望地指着那干尸,说:“我告诉你这秘密,如何能让这祖先对你们开口,他会赐予你们力量,他能帮助你们掌握黑棺中的至高权力,他能帮助你们杀死黑棺中的任何威胁。我愿意放弃一切,我愿意离开黑棺,永远在你眼前消失。”

勒钢前冲,像是一团黑雾霎时笼罩了密苏里,他咬断了密苏里的喉管,挖出了密苏里的心脏,密苏里难听地惨叫让我不禁捂住了耳朵,但不久后,他开始惨笑。

他说:“喝光我的血,勒钢,吞噬我的灵魂,那样你将收获我的力量,继承我的意志。”

勒钢冷冷说道:“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我将依靠自己变强,而不做食亲的孬种。”

他砍掉了密苏里的脑袋,这黑棺执政官的尸体霎时燃烧殆尽,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残渣。

六十三 傻瓜继任

勒钢说起我听不懂的语言,似在向死去的兄弟祈祷,又或许是悼念执政官。

这时,有人说:“弑君者,靠近我。”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声音让人产生末日将至的恐惧感,那声音来自干尸。

勒钢似乎一下子成了初上战场的少年,显得犹豫不决,担惊受怕,但他还是照干尸说的做了。

我们得以仔细观看干尸,他根本还是个孩子,至少死的时候是,可他明明活着,他让我觉得自己面临着亚伯。

勒钢问:“祖先,你究竟是谁?”

干尸说:“我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但我记得自己很古老,非常古老,在我还是凡人的时候,石头会说话,星星会流血。”

我们都无法开口了,无可抑制的敬畏与恐惧油然而生,那并非魔法,而是人的本能,我们天生畏惧莫测的神灵。

干尸:“我看着你们杀死君王,本可以阻止,但我察觉你比君王更值得我的力量。”

他又说:“你选择并不吸食密苏里的灵魂,你高贵的心拯救了你,如果你当时那么做了,密苏里反而会摧毁你,吸尽你的血,他擅长此道,而你却不行。”

我心中暗叫:“好险。”

忽然间,两边的黑色骑士雕像活动起来,铠甲瓦解后,走出两个被缠在绷带中的僵尸,两个木乃伊。其中一个木乃伊向勒钢伸出手,勒钢并未抵挡。

干尸说:“我赐予你生杀之权,从此以后,你可以用我的仆从,处决黑棺中任何敌人,即使是五位长老,也未必能逃过一劫。当你决定要这么做时,只需将你的鲜血滴入我的口中,而这座大厅之门,随时向你敞开。”

勒钢说:“我并没有要杀的人了,祖先,我的仇怨已经结束。”

干尸说:“死亡的威胁更胜过死亡本身,所有长老已经知道你获得了这权威,他们会畏惧你,也会敬重你,明智地运用它,你会超越密苏里。”

勒钢说:“我并不追求执政官之权。”

干尸说:“你不必,但谨慎地选择你要追随者,不要重蹈覆辙,你的任何选择都将决定这里未来的命运。说吧,说出你愿意推举者的姓名,我会将其变为现实。”

勒钢毫不犹豫地说:“迈克尔·提亚多。”

我忍不住笑道:“迈克尔?你是想把黑棺变成游乐园吗?”

勒钢答道:“有何不可?”

干尸说:“此事已定下了,我会让所有长老知道密苏里的死讯,也会让迈克尔成为继任的执政官。请在此稍候片刻,我当放三位离开。”

我们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休息,勒钢与坛奇喝着葡萄酒,我闻着味道不太对,颜色也太红了些,只能敬而远之。

我觉得坛奇意外地好相处,于是问他关于贝拉与伊克斯之事,坛奇叹道:“我们是恶魔。”

我说:“这答案也太敷衍了,我难道看不出来?”

坛奇说:“好,说些劲爆的内幕,当然全是我的推测——当太阳剧变发生之后,在一个小时之内,异空间与现实世界发生了重叠,未被融合的人类变成了种种恶魔,逃过了太阳感染,代价是他们的理智,他们永远丧失了人性与心灵。”

我不禁说:“我听人这么说过!当前那些密布荒野的恶魔都是人类所变。”

坛奇答道:“可我不一样,早在两百多年前,我就已经被恶魔附体,我的体质特殊,本就是恶魔的后裔”

我指出:“奈法雷姆?”

坛奇笑道:“正确,奈法雷姆。我们这类人,可以掌控特殊的能力,而不丧失自我,比如成为血族,比如被恶魔附身,比如成为活动的尸块。然而,那个冒充伊克斯的邪灵却不同。”

勒钢说:“她能匹敌三位血族长老,单凭贝拉是绝无法办到的。”

坛奇说:“附身于我的那个恶魔,认识附身贝拉的那个恶魔,他们都是堕天使,曾经与天堂作战而落败。”

我说:“这简直越扯越离谱了!”当然,血族的古老传说已经够呛,可如果涉及到恶魔与天使,我不得不怀疑这位坛奇有点儿神志不清。

坛奇说:“贝拉——伊克斯邪灵——本名叫贝尔菲格,和我体内的那一位福赛格姆,是很久以前的战友。天使因落败,而被创世神——不管是叫西方的‘耶和华’还是叫埃及的‘拉’——放逐至地狱中。

早在天使战争时期,贝尔菲格就已经变得极为残忍和恶毒,她不仅仅是堕天使,而是真正的屠夫和杀手,她杀戮过往的同胞,并享受虐杀的过程。

她是被人类召唤回这世界的,那可能是在数千年前,人类的文明尚在襁褓中时,她比我早得多,也疯狂得多。

当她逃离地狱时,附身于一位寻常的原始部落少女。贝尔菲格是十分强大的堕天使——或恶魔,凡人之躯无法承受她,创世神的诅咒折磨着她,那身躯开始腐烂,她于是大开杀戒,吞噬人类的灵魂,以维持自己的生命。

但那终究不能长久,她寄宿的身躯死去了,对她而言,还算幸运,她找到了玛雅人的金字塔,那金字塔上有一块祭祀用的石板,于是她将灵魂融入了石板中。那石板恰好是伊克斯女神的祭坛。”

勒钢问:“你们恶魔还能附身于物体?”

坛奇说:“必须是寄托人类信仰之物或地点,这样,就可以汲取灵魂中的信仰之力,维持自己的生命与力量。贝尔菲格轻易吞噬了伊克斯女神——我怀疑伊克斯女神仅仅是人类信仰的集合体,并非真实的神祗。在那之后,她开始利用伊克斯教,维持并壮大自己。”

我说:“她和密苏里一样,都是擅长伪装的噬魂者。可惜他们未能同归于尽。”

坛奇说:“伊克斯三姐妹最终发现了事情的部分真相,于是封印了贝尔菲格。我——福赛格姆——降临人间后,开始找寻我昔日的战友,偶然间,我找到了伊克斯邪神像,从中见到了贝尔菲格的端倪,可我也从她体内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邪恶,甚至远胜过战争时的她。

我本想将她释放,可那份不安越来越严重,我暗中观察她,发现她利用邪念,不断引诱人类向她奉献自己的生命,那正是在博物馆中,记得吗?”

我说:“当然,我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坛奇说:“我假装成为她的同谋,从她口中套出了她的经历,那让我毛骨悚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天使的尊严与高贵,真正成为了凶神恶煞、魑魅魍魉。”

我问:“你都是恶魔了,难道还讲正义善良那一套?”

坛奇说:“我们只是战败而囚禁,天堂的天使让世人以为我们代表着罪恶,可我们仍渴望着救赎,找回昔日的荣光。我很感激我寄宿的人类,因此,我想为这世界做些什么。首先,我必须找到另外两件邪神像的下落,再设法找到消灭她的方法,但在那之前,太阳剧变发生了。”

勒钢问:“荒野中那些恶魔,并未像贝尔菲格的初代宿主那样不断腐烂。”

坛奇说:“堕天使之中也有强弱之分,福赛格姆与贝尔菲格属于强者,而现如今大多数恶魔并非如此,人类的精神无法承受他们的灵魂,肉身却可以。

其中的最强者——我们堕天使的领袖——晨星路西法,统领猩红军团,他令人怀念,我渴望再度追随他。”

我吃了一惊,问:“晨星?”

坛奇未察觉到我的惊骇,点头又道:“在他之后,则是六位堕天使大公:

阿斯莫迪斯,阴谋之王,统领银之军团;

阿巴登,吞噬者,统领黑曜石军团;

大衮,暗杀者,统领铁之军团;

亚兹拉尔,死亡天使,统领白雪之军团;

彼列,永世深渊之巨兽,统领绯红军团。

巴尔,篡位者,统领反叛者军团。

这七位领袖,曾引领我们在末世之战在堡垒与天堂的军团对峙,即使人类遗忘了我们,我们依然坚守了整整九十天”

勒钢聚精会神地听着,我却打断他道:“那个晨星——路西法,他也和你们一样逃出来了吗?”

坛奇说:“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我仍在追寻那古老的过往,一些事已被我遗忘,又或者真相已模糊不清,我只想找到他,问个清楚。”

我又问他那七位堕天使的下落,他们是否仍在地狱?坛奇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他的记忆中,地狱成了抽象而虚幻的概念。

我究竟在纠结什么呢?或许这个坛奇就是个妄想狂,因为伊克斯邪神像刺激了他,让他幻想出这些乱糟糟的理论。

这时,神秘的祖先说:“现在,你们可以离去,六位长老已经等候在外了,请将迈克尔带至此间。”

我忐忑不安,而勒钢与坛奇表面却很镇定。

我们出现在执政官的楼层电梯口,缇丰、麦克斯韦尔、诺里斯、博驰、麦宗和迈克尔正等着我们。迈克尔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甚至还穿着睡衣。

他喊:“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天亮了,诸位亲爱的长老,还请原谅我这卑微之徒想要睡眠的小小心愿吧。养父他已经把我罚得够惨,我实在不想加班加点。”

缇丰微笑道:“我早就看出你是帝王之才,迈克尔公爵。”

麦克斯韦尔说:“真是深藏不露,令人惊佩的才智,我愿意追随于你。”

诺里斯说道:“你做到了我们不敢想象的事,我早就觉得,你是最合适的。”

博驰指着迈克尔说:“神选择了你,而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请接受我最诚挚的祝福!”

麦宗说:“快点去继任吧,我们都困了。”

迈克尔像是觉得这是某种糟糕的整人节目,他苦笑道:“勒钢、朗基,你们说说,玩笑开到这份儿上,是不是太”

我明白为何长老们对迈克尔如此推崇,而不将其视作儿戏了,勒钢完全正确,首先,执政官已死,他们并无意追查凶手。其次,有些时候,选择一个好心的傻瓜登上王位,胜过一个野心勃勃、锋芒毕露的枭雄。

勒钢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一起上前,拉住迈克尔的手腕。

勒钢说道:“当上执政官后,别忘了还我的钱。”

我说道:“你的第一条政令,请务必允许我从游骑兵退伍,并给我一些本钱,好让我去做些买卖。”

迈克尔大喊:“我的朋友们,我纵然聪明过人,可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我和勒钢异口同声地回答:“那你还有很多要学,执政官大人。”

随后,我们迈开大步,将他带入了祖先的大殿中。

————

本卷完

一 拯救淑女

我告诉拉米亚自己想要退伍的消息时,正在和她练剑。

在我的训练下,她的技术越来越好,进步显著,不再如最初那样生涩。

拉米亚兴奋而吃力,脸色微微泛红,闻言娇躯一颤,她喊道:“什么?”手中长剑竖劈,力气加倍。

我卸下她的力道,退至离她两米之处,说:“我已经和勒钢说好,他允许我退伍,拿少将的全额退休金。”

拉米亚说:“你这就退休了?你抛下我们这些瓦尔基里联队的战友们不管,难道你将来就混吃等死吗?”

我答道:“我岂是那样的人?我和那个面具商量好了,用我的名义开一间侦探社,我拿四千万参股,面具负责揽活,五五分成,我们很快就会富可敌国。”

说话间,我高接抵挡,左躲右闪,拉米亚连连使出剑盾会剑招,虚实结合,有几次我险些被她木剑打中。

她说:“你忘了当初被那面具骗的多惨吗?”

我说:“当然没忘,可这一次他跑不了。而且我都问过了,面具说他是智障人士,可以享受黑棺的关爱福利,我们只要交一半的税。”

拉米亚喊:“你被智障人士耍得团团转啦!”我的木剑和她的缠在一起,她趁势拿我的手腕,将我抱在她怀里,摁倒在地,我急忙喊停——这里是海尔辛的道场,我们俩再纠缠下去,我另一柄宝剑只怕就要出鞘了。

拉米亚放我起来,说:“我赢了。”她的汗水顺着她脖子往下淌,淌入她的道服,她故意扯了扯湿透的衣服,说:“今晚别上我的床。”

我急道:“这怎么可以?”

拉米亚做了个鬼脸,说:“罚你,谁让你不早和我说?”

我忙解释:“我忙得很,三天前才和勒钢杀了执政官,前天陪迈克尔视察贫民窟,昨天又要办离职手续”

拉米亚说:“打住!你昨天办离职手续时,就应该告诉我了。”

我说:“我那天也有事,不是还要和面具签合同吗?”

拉米亚扑上来掐我脸颊,叫道:“你合同都签了?”

我惨叫道:“放心,我找乏加看过了,那合同没问题,面具这一次没有骗人。”

拉米亚恼道:“好哇,你告诉乏加却不告诉我,这一周你都别想碰我。”

我急中生智,说:“你不要孩子了?”

拉米亚咬咬牙,说:“那就三天,三天休想碰我一根手指头!”

她退开两步,向我行了个优美的抱拳礼,将木剑一扔,落入一旁的武器架,走入了更衣室。

我的腰有些酸,仔细想想,也许是该让她赦免我一周,以免伤了根本。

瑶池夫人出现在门口,她朝我鞠躬说:“贵夫人的剑法进步神速,她的天赋更在萨尔瓦多之上。”

我想起她可能听到我和拉米亚的对话,微觉尴尬,说:“是啊,多谢夫人借我们道场,每周都要麻烦你们。”

瑶池夫人笑道:“海尔辛其实很欢迎你们来,我也是,你们来时,这里会热闹许多。”

我说:“能蒙受大师亲自指点剑术,也是无上的荣幸。”

瑶池夫人和拉米亚已经很熟,拉米亚像是她不曾有过的女儿,瑶池夫人则像是拉米亚早已身故的母亲,我确实很喜欢来此,海尔辛的每一句指点都让我受益不尽。

瑶池夫人问:“有关于贝拉的消息了吗?”

我叹道:“还没有,她可能是在低层,甚至可能已经逃离了黑棺,藏在镇上,有些尚未动工的余烬建筑是她最好的藏身处。”

瑶池夫人黯然道:“我未能察觉到恶魔的迹象,真是惭愧至极。”

我说:“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您释放了那恶魔,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是要饭的乞丐,甚至是路边的尸体了。”

瑶池夫人说:“我夫君曾经说过:‘心如明镜,剑如其人’,念刃的力量源自于心,你对待敌人的态度决定了你念刃的强弱。朗基,你是个奇特而了不起的人,但你的心仍未坚定,因此,你的念刃仍未臻完美。”

我将她的话默默重复一遍,深觉大有道理,可又难言其妙。

瑶池夫人又说:“当你遇见敌人——那些强盗、恶魔、血族或活尸,你必须决定如何对待他们,是毁灭他们呢?还是了解他们?是救赎他们?还是出于守护的目的,仅仅将他们赶走?不同的情况,不同的敌人,采取不同的心态,你的念刃将无所不能,变幻莫测。”

我开始流汗,因为她说到了我隐约感受过,却无法突破的境界。

念刃是人类对付异类的绝技,是人类隐藏的潜能,就像血族的魔血,活尸的冥火一样,如果能像海尔辛那样强大,真是令人梦寐以求。

我忽然灵光一闪,愕然道:“您您是故意放走贝尔菲格”

瑶池夫人说:“如果我不这么做,贝拉就会死。可因为我一时心软,导致更多无辜的少女遇害,我难辞其咎。”

她确实有责任,可她也是我的恩人,她的慈悲心造成了悲剧,可若不是她对贝尔菲格的纵容,执政官不会死,未来将会有更多的人成为他的牺牲品。

我大声说:“您在胡思乱想什么?我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您,世上没有谁比您更令我尊敬了,您的身子不好,切莫自责,否则万一不舒服,我如何向海尔辛大师交待?”

瑶池夫人说:“多谢你这番话,我该去为你们准备晚餐啦。”

我说:“这怎么好意思?不能总是麻烦你们。”

瑶池夫人说:“海尔辛不在,如果贵夫妇不嫌弃此地的粗茶淡饭,还请多陪陪我。”

拉米亚从旁走来,说:“那好啊,夫人,我和朗基正好替你们打扫道场。”

我们把地板拖了两遍,陪瑶池夫人吃了饭,我问海尔辛大师去做什么。瑶池夫人皱了皱眉,说:“但愿一切顺利。”

此时,道场门响,贝拉尖声叫道:“放开我!老头!放开我!你想对我怎样?我警告你对我规矩点儿!”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海尔辛竟抓住了贝拉。

海尔辛将贝拉五花大绑,扛在肩上,走入餐室,我担心他会受伤,好在他一点儿伤都没有。

瑶池夫人喜道:“想不到如此顺利。”

海尔辛说:“她体内的恶魔正虚弱,被我用念刃制住,若不是三位血族长老曾合力围攻她,她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消耗,那样就会造成小小的麻烦。”

我注意到那绳索是用一根根白色的布条搓成的,上面画着红色的字迹,这是瑶池制作的封魔工具。

贝拉看见我和拉米亚,忙道:“喂!朗基、朗基老婆!别让这色老头欺负我!”她还不知道我和勒钢已经洞悉了她的身份。

拉米亚摇头道:“海尔辛大师是为了救你。”

贝拉怒道:“救我?你瞎眼了吗?”

我说:“贝拉小姐,你体内藏着恶魔之事已经众人皆知,如果那恶魔长久不吞食灵魂,你的身躯将会在几个月内变得丑陋苍老,虚弱无力,你希望这样吗?”

贝拉神色惊惧,似在问:“你已经知道了?”

我说:“而且,若不遏制这恶魔,你眼下享有的奢靡与权势都将不复,你再也无法参加任何一场宴会,也无法再被众人环绕,挥金如土,你觉得可以忍受吗?”

贝拉咬牙道:“我该怎么做?”

我说:“现在,新任执政官迈克尔已经下令,要将你活捉,念在你也是受害者,他特赦了你的罪,但唯有一个要求——你必须驯服体内的贝尔菲格。”这当然是我现编的,可我相信迈克尔和勒钢也会同意如此处置,唯一的难处是说服坛奇,不过坛奇这恶魔挺好说话的。

贝拉惊呼道:“什么?迈克尔执政官是什么鬼?还有,你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了?”

我说:“不错,现在,你意下如何?”

贝拉茫然道:“那就试试吧。”

瑶池笑道:“恶魔已经与你的灵魂融合,想要毁灭她,必会毁灭你,但我可以削弱她的戾气,增强你的意志,直至你们能够共存,通过饮血,就足以维持你们的生命,就像古代治疗癌症那样。”

我暗想:“贝拉的戾气其实也很重。”

贝拉说:“那要多久?”

瑶池说:“我预计需要两年时间,您大可以放心,我们不会限制您的行动,只是您必须每隔两天,到寒舍接受治疗。”

海尔辛说道:“但若你想逃走,我发誓一定会将你逮回来,届时唯有杀你一条路可走。”

贝拉根本没有选择余地,她说:“真是没法子,讨厌!讨厌!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

瑶池将贝拉带入早已准备好的仪式中,很快,神圣的光芒环绕着她们,我们三人站在一旁,紧张地守着。

我听见海尔辛的声音钻入我的脑海,就像乏加那样对我说话,他说:“听说你开了个侦探社?”

我忙道:“是的,大师,您有何吩咐?只要替您办事,我一律五折收费。”

海尔辛悄然说:“瑶池这么做会加重她的病情,我需要找一种药,能补充她丧失的魔力。”

我问:“补魔?”

海尔辛瞪着我,我也不知说错了什么,总而言之,补魔、练剑这一类词好像确实有点不妥。

他说:“没错,卡戎公司涉及的领域很广,是世界著名的制药公司,他们研究超自然现象已有几百年,或许有类似活化体内魔法血脉的药物。”

二 卡戎重工

我去见迈克尔,让·瓦冷告诉我执政官正在黑棺地下,参观黑棺的动力源泉。

我从不知黑棺还有这种地方,本以为黑棺的能源全部来自于太阳能。

勒钢给了我特许,我搭乘秘密电梯去找执政官,能源核心像是个巨大的炼铁厂,交错折转的粗厚管道横跨过近两百米的距离,连接至一个半径约三十米的发光蓝色球体,迈克尔正陪同缇丰女士,聆听她的介绍。

仲裁者士兵发现了我,迈克尔欣然转身,笑道:“啊,我的朋友,你和我们血族待得越久,越养成了夜猫子的习惯。”

我问:“这球体是”

迈克尔现学现卖,说;“它叫尤科斯·冯反应炉,与尤涅的原理相近,不过规模大了千百倍,通过其余能源操纵可控核聚变,在一定时间内产生有限的能源,但如果时间无限,能源也是无限。”

缇丰说:“密苏里原本隐瞒了此地,但他死后,迈克尔获得了权限,我们已经让乏加接管了这设施。”

我们站在高高的钢铁架子上,高约三十五米,下方,我见到尤涅驶来,将余烬水晶送入管道中。

另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子——他多半也是血族——说道:“余烬水晶很坚硬,唯有通过这反应炉内的超高温灼烧,才能变形和塑造。”

缇丰指着瘦弱男子说:“他是密苏里的首席科学家罗盖恩博士,多年来,他也被密苏里幽禁在此,替他卖命。”

我叹道:“密苏里藏着的底牌可真不少。”

迈克尔说:“他忘了自己该为黑棺服务,而不是以此要挟黑棺,现在,我认为,我们应该放开这些知识,让更多的人能够享受权利,分担指责。”

他又说:“我决定完善黑棺的教育体系,成立科研所、大学、高中、中学、小学,面向整个黑棺镇招募智商出众的人才,并招纳那些怀才不遇的专家学者来此任职。”

我说:“我觉得乏加一个人就够了。”

迈克尔笑道:“如果仅限于黑棺镇,自然绰绰有余,可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湾区,下一步,将是旧金山,甚至是加州。我们需要武器、需要食物、需要工业,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贤能。”

缇丰说:“这是苦难之时,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英雄辈出,群星璀璨。”

我心想:“可人类壮大,对你们并不算好事,你们岂不是又得隐藏在铁幕之后了?”

迈克尔或许心里没数,但缇丰女士却不可能没想到过,她的城府很深,在我面前只字不提。

我问:“执政官,你找我来是”

迈克尔喊道:“我亲爱的鱼骨,你永远只需要叫我迈克尔。现在,乏加通过研究密苏里的资料,又有了重大的发现,我们或许很快就能多拥有一个镇子了。”

我说:“什么?单单这一个镇子还没整治完呢,你不知道街头巷尾有多少个犯罪集团。”

迈克尔说:“那些在任何年代都无法除尽,有时候,将密集的人口疏散,便于我们治理,乏加,让朗基看看!”

墙壁上出现大屏幕,屏幕上是湾区地图,我看见在我们西南面大约五十公里处有一个红点。

我预料到这是什么意思,忙递上一张名片,迈克尔接过一看,皱眉问:“鱼骨·朗基努斯与面具·无名玩家侦探事务所?”

我忙道:“是啊,我退伍去干了这行。”

缇丰掩嘴微笑,我察觉到她似有嘲讽之意,忙说:“我的合伙人说,将来肯定会门庭若市,前途无量的。”

迈克尔喊:“啊呀,难道你要我付你钱吗?”

我说:“如果涉及到拓荒,我们的收费是每往返十公里两百万信用额,价钱绝对公道。”顿了顿,又说:“但对于诸位长老贵族,我可以打八折。”

迈克尔愕然无语,缇丰笑道:“你知道吗?如果你不退伍,现在已经能混到中将了,在游骑兵中,你将直接听命于勒钢,这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我说:“可工资不高。”

缇丰摇头道:“不可理喻,对那个位子的来说,财富能用金钱衡量吗?”

我说:“对不起,大人,我读书少,只认钱。”

迈克尔嚷道:“好,好,好,我付钱就是,现在我手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他继承了密苏里所有财产,可他本就凌驾于金元体系之外,他随口一句话都能让人一夜暴富。

乏加说:“鱼骨先生,许久不见。”

我喊:“你想我了吗?小天使?”

缇丰与迈克尔惊讶地看着我,我觉得不应让他们看出我与乏加的好交情,急忙摆出严肃的神色。

乏加清了清嗓子,地图上那个红点展开,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黑色建筑,那像是一个重工汽车装配厂房,长宽皆有两百米,高五十米,用得似乎是余烬水晶。

乏加说:“卡戎重工总部,我追查了百年前的资料,黑棺所用的建材大部分都是从此处运输而来。”

我问:“里面有许多太阳感染者?”

乏加否认道:“未知,但很可能也存在着类似黑棺的这个尤科斯·冯反应炉。”

我立刻明白过来:“不错,不然上世纪的他们无法锻造余烬水晶,建造黑棺。”

乏加说:“卡戎重工总部里,不太可能存在恶魔,但说不定会有人定居,也不排除太阳感染者。”

我说:“即使有,他们一定未能苏醒,那就很好办了,再过几天将临近月圆。”

乏加还说:“重工总部中,或许还存在类似朱诺那样的运输车,架构与朱诺类似,通过可控核聚变与太阳能实现永动。”

迈克尔说:“你此行的目的,是清除那儿可能的威胁,并确认尤科斯·冯反应炉的存在。”

我犹记得上一次在罐头厂里,那些被我们抛弃的老弱妇孺,我问:“如果已经有居民,那该怎么办?”

迈克尔说:“务必说服他们加入我们黑棺阵营,如若不然,就把他们押回黑棺。放心,我不会做密苏里那样的事。”

这一点是我最赞赏迈克尔的地方,他对人类的同情心近乎圣母,让人反而担心人类占他的便宜。

我又说:“是我单独行动吗?”

迈克尔说:“你可以挑游骑兵中你信赖的人,也可以选择开朱诺前往,但万一出事,他们的抚恤金”

我笑道:“放心,我挑的人是绝不会死的。”

临走之前,我突然想起海尔辛的委托,又问:“乏加,你知道卡戎公司在附近有制药研究设施吗?”

乏加检索片刻,在地图上标注了另一点,说:“离卡戎重工直线大约十公里路程,就是卡戎制药总部,那里并非余烬建筑,极可能隐藏着恶魔。”

我说:“知道了,多谢。”

缇丰说:“我们可没让你去那个制药公司,请别节外生枝。”

我说:“那是另外的一桩案子,放心,支线任务不会影响主线任务的。”

迈克尔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清楚,大概上代圣·朗基努斯是个不可救药的游戏迷吧。

迈克尔说:“这一次拓荒尤其重要,比发现尤涅更甚,如果我们能拥有两个无限能源引擎,并启动那儿的重工厂,黑棺的工业力量将强上好几个台阶。”他取出几个乏加耳机交给我,说:“也许那儿的网络与此地相通,那就可以使用这通讯装置,一旦有事,务必与我们联系,我们会立即组织支援。”

我可以直接感受乏加的脑电波,用不着这玩意儿,不过还是收下了。

乏加说:“鱼骨先生,再见。”

我向他们道别,通过秘密电梯返回了黑棺。

行动日期在两天之后,在那之前,我有一堆跑腿的活要忙。

我先找到拉米亚,告诉她这一次行动,她执意要我选她同行,我好不容易劝她打消了念头。

随后,我找到了废钟与索莱丝,他们欣然同意前往,毕竟我是他们的老上司。索莱丝甚至打算和我一起干个体户,因为她生性腼腆,不喜欢拥挤的军营生活,更害怕冥火外泄,导致混乱,而废钟嘴上不说,似乎也有相同的打算。

我怦然心动,但说:“那可不好,勒钢是我朋友,我怎能老挖他的墙角?你们暂时待在军营,升官发财,我会想办法的,这得慢慢来。”

离开鬼屋,呸,豪宅,我前往十三层四十四号,侦探社的地段真是糟糕无比,我决定等做完这第一笔买卖,就搬往好一点的楼层。

面具在黑暗中一个人吃泡面,我见惯了危险和诡异,却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阴森。

我笑道:“好消息,凭借我了不起的人脉,拿下了一个几千万的大单子。”

面具看了看手边的委托书,表情郁闷,我上前一瞧,全是些调查出轨和谣言的小事,我说:“你这市场推广是怎么做的?”

面具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得有些耐心。而且,凭借你在黑棺中的威名,我预感我们很快就要火了。”

我闻到一股焦味,急忙冲到厨房,等扑灭了火,面具那破旧的火炉以及整个房间都已完蛋。

面具陷入了自闭。

我说:“你加油把这些小案子处理完吧,目前我们刚做生意,重要的事口碑和人气。”

面具说:“哦,对了,有个叫贝蒂的女人要找你。她留了名片,说明天一早在三十层的咖啡馆,不见不散。”

我怒道:“什么?是这婆娘?”

面具说:“如果你出轨了,给我些封口费吧。”

我骂道:“去你的。”

三 狗血套路

我告诉了拉米亚关于贝蒂的邀约,因为上世纪有某种狗血剧,常用此类无聊的误会制造冲突,我还是诚实些为妙。

拉米亚问:“她找你什么事?”

我说:“这我也想知道。”

拉米亚笑道:“她那本书写得可真有趣——你和萨尔瓦多争风吃醋,哈哈,说不定她真喜欢你呢。”

我忙说:“怎么可能?她只是个唯利是图的骗子而已。”

拉米亚指了指她的肩膀,我替她按摩,这是个不错的信号,今晚也许有戏。

她说:“我并不担心你俩发生什么,只是别让萨尔瓦多看见就好。”

我说:“哪有那么巧?这种恶俗的剧情怎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连二流的小说家也不会用这套路。”

拉米亚笑道:“三流的说不定会用,就比如贝蒂。”

我们又聊了几句,拉米亚指了指床铺,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唉,过两天我又要外出了,她居然可真半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过也许是贝蒂约我这事刺激了她的好胜心,又或许她想让我进入圣贤模式,以免被贝蒂所诱。

早晨,我到那咖啡店,又等了十分钟,贝蒂姗姗来迟。她精致地化了妆,竟显得妩媚动人。

可我见到她就心里有气,大声说:“今天你请!”

贝蒂说:“这是自然,拉米亚最近好吗?”

我说:“当然好。”

贝蒂问:“萨尔瓦多呢?”

我恼道:“你还有脸问?你不是和那个中校恩爱去了吗?”

贝蒂叹道:“其实那只是暂时的,吕西安中校很得缇丰女士的青睐,他正在接受训练,希望获得成为血族的授权。”

我幸灾乐祸,可脸上没表现出来,只是漠然道:“你后悔了?”

贝蒂说:“不,我从一开始也并不喜欢他,我只是利用他认识的出版社人脉罢了,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成为小说家,我必须抓住时代的机遇。”

黑棺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任何产业都很有前景,她是对的,在苦难的年代,一本小说、一支曲子、一场歌剧,都能极大的鼓舞人们的精神,成为传奇。

我叱道:“你却利用的是我和萨尔瓦多的名字,利用我们的功绩,给你自己脸上贴金!”

贝蒂点着了一支烟,递给我,我摇了摇头,她吸了一口,说:“我听到了一些谣言,据说是你促成了新执政官的继位,是不是?”

我说:“是又怎么样?”

贝蒂叹道:“难怪他们都在称颂你,说你是黑棺的英雄,报纸上翻来覆去介绍你的功绩,你成了黑棺的名人,拓荒的大明星,人类的守护者。”

我又惊又喜,竟不知我的声誉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贝蒂说:“这几天你一定很忙吧,如果你有空去中层走走,你就会发现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你的事。”

我兴奋地快要心脏病发作了,我不得不拧自己的大腿肉,用痛苦不让自己笑出声。

贝蒂又说:“我与出版社的编辑谈论过,他们要我借上本书的热度,我打算写一本长篇侦探系列,故事的主角是一位鱼刺·朗基努斯,主要以你为主,讲述你在拓荒过程中的隐秘经历,可我需要第一手的材料,你的切身感受。你现在不是游骑兵了,因此不再受限于保密协议,对不对?”

我好不容易恢复镇定,说:“我为什么要与你合作?”

贝蒂说:“每出版一本书,我愿意付你百分之三十的收益。这是上一本的。”她递过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的金元晃得我眼花缭乱,至少有二十万金元。

我说:“真是,你太客气了,大家这么熟,以为我是这么贪财的人吗?”随后,我抬头对服务员说:“给这被小姐来一杯大杯奶昔,最贵的那种,算在我账上。”

奇怪,她的那个信封怎么不见了?奇怪,为什么那个信封会到了我的口袋里?这世界真是太他么的奇怪了。

贝蒂微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性格。”她又给我一份协议书,说:“你可以仔细读一读,里面大概说你会给我独家的机密,无论我问你什么,你都必须如实告诉我,而且不许告诉另外一个文字工作者,否则你要付双倍的违约金。”

我说:“你确定?有些秘密会导致杀生之祸,你以为我前段日子为什么进监狱?因为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贝蒂咬咬嘴唇,说:“我会小心的,从此以后,我会与你悄悄见面,隐瞒我们之间的协定。而你,尽量别把太危险的事告诉我。”

我说:“等你有钱了,最好雇最好的保镖,住在最保密的地方。”

贝蒂说:“多谢你给我的忠告。”她与我约定了见面的暗号,忽然间,她在我耳畔说:“你告诉萨尔瓦多忘了我吧,我不用他养我,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

我们握了握手,她匆匆走了。

我抬起头,哈哈笑了几声,转过脸,见到萨尔瓦多远远地站着,表情像是看见了牛头人现场。

这是什么沙雕发展。

我走向萨尔瓦多,他转身快步走开,竟使用了游樱,我化作一团影子,瞬间抓住他胳膊,萨尔瓦多停住不动了,很好,这场面还在控制之内,至少不像贝蒂小说中那样我和他为了贝蒂大打出手。

我说:“我和她没什么的。”

这话也俗套无比,可我还能怎么说?对不起?

萨尔瓦多苦笑道:“那你为什么见她?”

我该不该把秘密协议的事告知?我或许可以告诉拉米亚,可不能告诉萨尔瓦多,他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他对贝蒂念念不忘,肯定会利用协议想要追回贝蒂,那可就真闹大了。

我说:“我威胁她要告她损害名誉罪,她愿意付赔偿金。”说着取出信封给他看。

萨尔瓦多松了口气,他说:“她也很可怜,从小时候起,她就比任何人都渴望出人头地。”顿了顿,又说:“她和你很像。”

我说:“别胡思乱想了。”

萨尔瓦多说:“我想来找你,你不在家,我想来豪宅这里看看,所以路过这店。”他声音和脑袋都低了下去,忽然又抬头说:“我并不是故意跟踪你。”

我说:“放心,如果你是跟踪我,我早就能察觉。”

萨尔瓦多说:“我是来告诉你,我将离开黑棺。”

我顿时如坠云雾,问:“什么?你想走?你离开黑棺又能去哪儿?我绝不答应,你姐姐也绝不答应。”

萨尔瓦多说:“弥尔塞师兄在的时候,我曾向他提出过请求,想要去剑盾会学艺,他答应替我问问,昨天,他的回信到了,剑盾会一位伯爵愿意收我为徒,我将从最基本的开始学,游骑兵也已同意我暂时前往剑盾会。”

我说:“剑盾会的那些把式,海尔辛大师都会,你在哪儿学不是学?”

萨尔瓦多颤声说:“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想离贝蒂远远的,我想靠自己一点点爬起来,一点点振作,我真的受够了,姐姐对我关爱得太深,而你像担心婴儿一样担心我。我只想自己去闯,在陌生的地方实现我自己的价值。”

我不禁默然,在我心底,我认同了他的说法,他是对的,他和无水村中的我一样,甚至和贝蒂一样,都想离开别人为我们铺好的路,离开自己曾经渴望的人,去冒险,去闯荡,去实现梦想。

我说:“废柴流?”

萨尔瓦多问:“什么废柴流?”

我说:“你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门派,受到师兄弟们的白眼和欺凌,你基础很差,学得很慢,又被那些师父师伯严厉责骂,不过,门派中有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妹对你很好,你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点温暖。”

萨尔瓦多说:“姐夫,你在编故事吗?那我可有些惨啊。”

我又说:“然后,你会发现在晚上专门有高人偷偷传授你武艺,并要求你不要声张。在那之后,门派高层被杀,你因此受人诬陷,面临惩罚,连善待你的人都不相信你,你不得不奋起反抗,用高深神功打伤了门派的高官,仓皇出逃,浪迹江湖。终于,真相揭露,门派的首领其实是你爹,你娘其实是女性恶魔,你的身世介于正邪之间,就注定你会一生波折”

萨尔瓦多似乎晕了,他说:“这都是什么呀!”

我说:“主角模板。”

萨尔瓦多说:“什么主角可我父亲母亲都不过是普通人,剑盾会的首领更不会是我父亲。”

我叹道:“正常来说,剧情不会如此,可现在事情的展开有些太俗套了,你已经落入了退婚流,应该不介意再套用废柴流。”

萨尔瓦多瞪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姐夫,你有些不正常。”

我哈哈一笑,在腰间摸索片刻,取出我常用的两柄匕首,说:“这匕首上已浸润了太多毒蛇之血,永久附上了剧毒,连红色恶魔都能很快毒死,你虽然未必用得上,可如果遇上了非常危险的事,也许能用此保命。”

萨尔瓦多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他说:“姐夫,我会想念你和姐姐的。”

我说:“我们也是。”停顿了一秒,又说:“别忘了问剑盾会首领他是不是你爹。”

萨尔瓦多说:“我死也不会问的。”

我笑道:“那就当他是吧,祝你在剑盾会混得比我好。”

萨尔瓦多不再说什么,他把匕首珍重地收下,毅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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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难念的经

方向盘的皮摸着很粗糙,我启动引擎,为朱诺的鸣响吸引。我现在明白老威为什么把载具视作第二任妻子了,它们实在有可之处。

废钟坐在后方,检查物品。索莱丝则将狙击步枪拆开又装起,将枪管擦得一干二净。

我再也无权享受游骑兵的装备件,座椅底下的行李箱中,塞满面具找来的二流货色——木头枪托的步枪、塑料水壶、廉价手电筒、上世纪保留至今的干粮、只有酒精棉的医疗包、一柄多功能军刀。

照他的理论,我这条命苟活至今,已经证明不必用太好的装备,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攒人品用的,保佑我能有运气,根本用不着它们。

我问:“你们的枪法练得怎么样了?”

废钟说:“还行,能过得去,但我还是用冥火更得心应手。”

索莱丝说:“瞻礼斯bi)我学枪,我进步了很多。”

我愕然道:“瞻礼斯是谁?”

废钟说:“索莱丝的新男朋友。”

车险些撞上一块岩石。

我们坐稳之后,我喊道:“新男朋友?是游骑兵吗?”

索莱丝说:“是的。”

我说:“可你你的冥火,他不介意?”

索莱丝说:“我已经能将冥火压抑至极低的地步,我和他还没有同居,所以并没露出马脚,但我会小心的,长官。”

我说:“你可真是”索莱丝可怜兮兮,渴求人类的善意,我不能劝她放弃来之不易的,可她毕竟是活尸,稍有不慎,我好不容易为他们争取来的正常生活可就完了。

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

废钟说:“长官,由她去吧。”

我说:“是你追的他,还是他追的你?”

索莱丝微笑道:“你信不信是他追我的?”

其实索莱丝是个外形出众的女孩,在常人眼中姿色秀丽,但那是被冥火掩盖后的假象,假象过后,她就像是一具离腐烂只差一步之遥的尸体。

我喊道:“这个混蛋!”

索莱丝轻呼一声,笑着陷入沉默。废钟问:“长官,你在吃醋?”

我说:“当然!你们就像是我的儿子和女儿,这个瞻礼斯好肥的胆子,居然敢瞒着我做这种小动作?”

索莱丝说:“朗基,我明白你对我们很好,当世界抛弃我们时,是你接纳了我们。我也想早些对你说,可你一直忙着”

我说:“那么,你们咳咳有没有”

索莱丝有些害羞,仍说:“是的。”

我觉得我要吐血了。

索莱丝说:“你听说过匹诺曹的故事吗?”

我怏怏地说:“我还真听过。”

索莱丝说:“我相信这传说,如果我们和人类能长久相,冥火就会升华,将我们变成人类,而不再是这幅模样。我和瞻礼斯,这既是我的,也是我的考验。”

我想斥责她胡思乱想,想纠正她这不切实际的梦,可又实在不忍心。

我说:“废钟!你有什么事要坦白吗?”

废钟说:“我现在是中尉了。”

我说:“不是这方面的,是你有没有找女人!”

废钟说:“没有,我也找了个男人。”

我眼前一黑。

我的中年危机提前到来了,而且比我想象的更糟,这就像我的女儿未婚先孕,而我的儿子被人掰弯,更可怕的是,我还不能劝阻。

废钟说:“长官,开车时请正视前方,集中注意力,如果你太累,我可暂时替你。”

我咬牙从死亡的深渊爬了回来,现在多想无益。

南方似乎发生过地震,山路崎岖,裂缝暗藏,旅途十分艰难,好处在于,南方的恶魔相对黑棺北面较少,这也与我听到过的传闻相符——北方才是恶魔集中的地方,我怀疑有不少类似坛奇这样的,甚至不乏像贝尔菲格之辈。

黑棺在过去着重探索北方,其实他们弄错了方向,南方可能更适合拓荒。我看了乏加给的地图,卡戎制药比卡戎重工离我们更近,它位于一座废弃小城的郊区,我们抵达时,刚刚是上午十点半,时间卡得很完美,白天,恶魔不会活动,是我们行动的良机。

我看见灰色的围墙阻隔了许多白色的厂房,厂房之间通过白色的管道方便通行,另有一座五层的办公楼,表面布满植物,灰蒙蒙的,像是被死亡的影裹着。

我戴上乏加耳机,没任何声音,我叹了口气,试着回思圣朗基努斯“教授”丰富的学识,仍一无所获。这个上世纪狂的游戏迷没留给我半点关于电脑技术的天赋,一点儿也没有。

我一脚踹开了行政楼的铁门,然后,一只五岁小孩般高矮的白色老鼠扑向了我,我吓得一跤摔倒,眼见索莱丝用长发将这老鼠活生生捏死。

我说:“索莱丝,你得洗头了。”

废钟说:“你应该关注的不是这大的不正常的老鼠吗?”

我说:“这种怪事,我们见得还少吗?不过是寻常的变异而已,我还见过这么大的蟑螂呢。”

废钟一抬头,说:“长官,你真是乌鸦嘴。”

我看见头顶全是成年人胳膊大小的蟑螂,它们黑色的翅膀一振一振,蓄势待发。

我喊道:“不要慌,不要慌!蟑螂很好吃!”

废钟说:“你该想到的不是吃吧。”

我说:“我只是鼓舞士气罢了。”

蟑螂朝我们扑下,废钟体里又伸出两条多余的胳膊,四条手上全伸出尖锐的利爪,蟑螂飞近,就被他斩成碎末,流出黑色的液体。蟑螂吱吱作响,那是它们的脚摩擦墙面产生,也是它们被碾碎时的恶心声音。

我说:“你的冥火又有长进了!”

废钟说:“是,可是想压抑冥火,就必须更加慎重。”

我掣出姆乔尼尔,用强烈的电流将蟑螂一个个烤焦,香气四溢,同时,我发现索莱丝躲在我和废钟之间,表慌张。

我喊道:“不是吧,你怕蟑螂?”

索莱丝说:“还真有点儿,我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虫子。”

我抓起一只死蟑螂,递到索莱丝面前,说:“送你的礼物!”索莱丝尖叫着狠狠抽了我两个耳光。

我怒道:“危急关头,你还顾着窝里反?”

索莱丝说:“谁让你犯jiàn)!”

我对这个不孝女太失望了。

蟑螂是聪明的物种,等我们杀了几十只后,它们开始有序撤退。

我若有所思,废钟问:“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们黑棺不是食物短缺吗?”

索莱丝骇然掩耳,尖叫道:“不要再说了!”

我说:“我们可以通过饲养这种变异蟑螂来补充粮食,我敢保证它们的味道还是不错的。”我考虑在镇上投资开个蟑螂饲养场,进军饮食业,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索莱丝怒道:“不许!”

我说:“鼠目寸光!凭什么不许!”

索莱丝说:“不许就是不许!没有为什么!”

唉,女人发起脾气都是不讲道理的,索莱丝这活尸也不例外。

我说:“你可以瞒着我找男朋友,我不能做主开店做买卖?”

索莱丝叫道:“那能一样吗?我谈恋可没碍着你,你饲养蟑螂是在扰民!”

我长叹一声,不愿和她争执,女人吵起架来不能以常理度之。

废钟说:“索莱丝其实说得没错,正常人一听到蟑螂就厌恶,你的饲养场非但开不起来,还会败坏你的名声。”

我心中一凛,知道他说到点子上了,唯有悻悻作罢。

这办公楼里形成了奇怪的生态,蟑螂和老鼠共存,老鼠吃蟑螂,而老鼠老死后,蟑螂又吃老鼠。我们这些贸然闯入者受到他们招待,可不久之后,它们似乎被我们的手段震慑住了,对我们避而远之。

不过蟑螂与老鼠的泛滥说明这里不太可能有太阳感染者。

我说:“他们用小白鼠做实验,结果老鼠变异,逃出了牢笼。”

废钟说:“我从未见过这么大量的变异。”

我说:“而且这种变异彻底改变了遗传基因,这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为制造”

索莱丝说:“看这儿!地图!”

那是卡戎制药的区域地图,他们共有五个厂房,每个厂房又分割成不同的实验室与制药厂。我仔细研究了一番,叹道:“老规矩,先到楼下开启备用发电机,然后打开电脑,让乏加读取里头的档案,找到海尔辛要的那种补魔药。”

索莱丝问:“补魔?”

我问:“有什么奇怪?”

索莱丝说:“不,不奇怪,但你说到补魔时为什么笑?而且笑得很邪恶。”

我叹道:“索莱丝,人类的思维很复杂,有些上世纪的梗你还是别追问为妙。”

索莱丝好奇地想追问,但我不想让自己在她心目中沦为低俗之徒,笑而不语。

我说:“发电机在地下室。”

索莱丝说:“你和废钟去吧,我怕蟑螂,就留在这儿。”

我说:“你好歹也是游骑兵中尉,死都不怕,怕什么虫?”

索莱丝说:“我反正就是怕,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所以说养女不如养儿,真要上阵干仗,还得靠儿子。

废钟说:“我们分头行动,我直接去药品库,勒钢说我们需要大量药品。”

在上世纪,食物与药物的保存技术有了飞速增长,它们确实可能并未过期。

我叹道:“好,我去地下室,你们都小心些。索莱丝,尤其是你,你现在背后有只蟑螂。”

其实并没有,但索莱丝仍尖叫着给了我一拳。这儿的老鼠和蟑螂并没碍着我,我现在上的伤全源自于她,莫非我这次出行要死在她手里?那可就太不值了。

五 外交胜利

这里是个防空洞类的设施,可又似乎有过一场洪水,现在成了苔藓、蔓藤以及鼠类虫类的天下。

我朝前走,地面黏糊糊的,我每一次抬脚都不顺利,这气体充斥药味儿,我不得不取出面具的二流氧气面罩。

地窖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蟑螂与老鼠死伤惨重,铺满地面,招来更多的蟑螂取食,自然界的残酷由此可见一斑。我从死的活的虫鼠遗骸中穿过,保持警惕,它们不敢袭击我,我也不想袭击它们。

道路拐角处有人在埋伏我,我停下脚步,谨慎起见,我涂了硬化药水,一个人闪身而出,用枪远远指着我,我也用枪指着他,他喊道:“站住!你是何人?”

他们是人类,也许是强盗,反正不是黑棺的游骑兵。我说:“你又是什么人!”

事实上,他们共有六人,陆续从拐角出现,五柄枪对准我的脑袋,不过铁莲加硬化药水,应该顶得住。这些人比我们来得早,就是他们杀死了这儿的蟑螂老鼠。

其中一人的衣着打扮太显眼,他应该是纪元帝国的牧师,此时戴着个类似乌鸦的氧气面罩,像是古代欧洲的验尸官。

我问:“纪元帝国的?”

那人说:“黑棺的游骑兵?”他的氧气面罩里似乎有个话筒,能让人听清他说的话。

我尚未答话,牧师说道:“把他捉住!”

我立即扭头就跑,他们开枪射击,但我动若脱兔,蜿蜒蛇行,子弹都打偏了。

我记得那内部地图,这地窖像个迷宫,很庞大也很复杂,他们未必知道我要前往的是电机房,我可以绕路。

沿着一条本该是车辆行驶的圆形地道,又往下走了一层,这里更加潮湿阴暗,暂时看不出有太阳感染者的端倪。

突然间,我察觉到了不对,听见隆隆水声,抓住一旁的蔓藤朝上爬,只见滚滚洪流涌动而过,那洪流气味儿更加刺鼻,竟透过了氧气面罩。

面具这抠门的混账,人命关天,他不知道拾荒的装备不能有半点马虎吗?

洪流平缓,下方已没了立足之地,然而那些老鼠蟑螂却跑出来喝洪水,喝的肚子膨胀。

我心想:“这些都是制药的废水,难道是循环系统的一部分?这些动物都以此水为生?”

看来这废水非但没毒死它们,反而让它们大得惊人。

忽然间,废水被排尽,一些喝饱肚子的蟑螂老鼠躺着不动,我见到一群肥大的人眼沿着水道跑来,他们浑身赘肉,一根毛发也没有,长得也几乎一模一样,是那种最丑陋愚蠢又凶狠的脸,各个儿都是两米高矮,他们抓起蟑螂老鼠,像是啃烤肉一般张嘴就咬。

那药水和这场面让我难受无比,我不知道人能为了生存适应到这样的地步——他们究竟是谁?是某种低能的二十胞胎吗?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况的?又怎会与老鼠蟑螂形成诡异的生态?

我忍住排斥的心理,暗忖:“别管地下,关键是地上,我去打开发电机。”

二十胞胎中只有五人在用餐,其他人傻愣愣地站着,那五人的胃口也太大了些,过了一个钟头,他们吃的干干净净,我发现这二十人同时胖了一些,竟看不出谁吃了饭,谁没吃。

等他们走后,我抵达了机房,开启了开关,电流转动,房间亮了。

我问:“乏加,这里有网络吗?”

乏加说:“有的。”

我松了口气,说:“这里简直太别扭、太肮脏,比太阳王还让人恶心。”

乏加说:“稍等,我在读取资料,好了,你要找的药物叫‘顾思虎以太维他命’,目前已经没有存货。”

我大失所望,说:“那怎么办?难道要用其他方法替瑶池夫人补魔?”

乏加说:“我不知道另有其他方法。”

我叹道:“这很简单,只要找个体内也有魔力的人”

乏加说:“闭嘴,我不想听。”

我笑道:“原来你都懂啊,你这个小恶魔。”

乏加说:“这里的网络档案上记载了调配以太维他命的方法,你可以前往原料室,取一些以太原料和维他命药浆,随后放入便携反应炉中。”

我的视网膜上出现了路线图,我叹道:“好吧,我本来还想舍身忘死,替瑶池夫人补身子呢。”

乏加说:“你根本没那种功能。”

我说:“试试总好过不试,我这是为了报恩,没有别的念头,你可别用有色眼光看我。”

乏加说:“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不能再低了。”

你这话可太让人伤心了,乏加,她不过是个老妇人,我还能从中享受乐趣吗?

目前只能照乏加的话去做,我十分不想遇见那群丑陋的肥猪,相比之下,蟑螂们就显得可爱多了。

乏加指的路线只有猴子能顺利前往,好在我的身手不逊于猴子,她让我爬进一根通风管,我拆除了几个栅栏,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实验室,分上下两层,有亨利豪宅那么大,这一路上的药水味儿熏得我浑不知身在何方,幸亏我有极强的耐药性。

乏加说:“剩余的以太原料在右手边b12柜子里,维他命药浆在a33”

我找到后,乏加指点我放入那个便携反应炉,让我调配了几个参数,反应炉开始制药。

这时,那些纪元帝国的人迅速冲上阶梯,将我包围,我大吃一惊,才意识到奥丁之眼药效过了。他们腿上绑着个小型的推进装置,似乎能极大增强他们的弹跳力,因为刚刚他们只一跃之下,跳过了四米高的楼梯。

那个牧师叹道:“多谢你,游骑兵,我们也是为找补充魔力的药物而来。若不是你,我们恐怕无法调配此物。”

我问:“你们也是用魔法的?”

牧师答道:“纪元帝国内部的高层都擅长此道,而我们所用的一切科技,或多或少都利用了以太的能源。”

我说:“你们之中如果有那么多法师,难道不能通过那种方法互相补充你懂得。”

牧师笑道:“那种方法是不存在的,那只是古代凡人为了享受乐趣而编造出来的旁门左道,通常,我们的魔力会自行再生,可万一出现消耗过度的情况,就不得不依靠卡戎公司的这种特效药。”

一个纪元士兵将手放在反应炉上,说:“此物我们也必须带回帝国。”

我说:“帝国的军队已经深入到旧金山以南了吗?”

牧师摇头道:“我们并不属于帝国军,而是帝国中的佣兵公司——西蒙·玛格努斯黑门集团,我们奉枢机主教西蒙·玛格努斯之命,前来旧金山,传播西蒙主教的伟大信仰。”

我说:“又是这个老家伙。”

众士兵十分愤怒,这牧师却挥手示意众人平静,他说:“主教是为人类着想,他的信仰中包含着魔法的力量,荒野中幸存的人类,一旦相信并学习了本教,就能获得魔法之力,能够从恶魔与恶劣的环境下保护自己。”

我说:“我们可不可以商量商量?你们把这机器带走,里头的药给我,我有朋友急需要用。”

牧师说:“据我所知,世界上存在的所有法师都应当被纪元帝国管辖,难道黑棺中存在着这么一位叛逃的法师吗?”

我答道:“放屁!谁说所有法师都归你们纪元帝国管?谁说只有你们法师用得着这些药?”

士兵们喊道:“别废话了,结果了他!”

我拔出枪,说:“哪个不要命的不识相?”

牧师注视着我的枪,忽而露出微笑,他说:“你这枪你也是赏金协会的人吗?”

这下我更摸不着头脑了,我问:“什么赏金协会?”

他指了指我的枪身,我看见上头写着“iba——为安全而生”的喷漆。我记得这枪是面具从二手市场上淘来的便宜货。

牧师说:“iba正是国际赏金协会的缩写,在上世纪,这协会是个世界性的合作组织。西蒙主教至今仍以身为该组织的委员而自豪。”

我十分确定我和这组织没关系,但这人的态度如此之友善,让我忍不住想冒充一番。

我笑道:“啊,我想起来了,是的,我确实受雇于那样的人。”

牧师与我握手,说:“同志,里头的药物已经制成,你可以取走了。”

谢天谢地,我蒙混过关,面具的便宜货理论难道是正确的?这些便宜货虽然不好用,但能带来好运?

我说:“万分感谢,同志。”

牧师说:“我全名为左梯·莱曼,你可以叫我左梯,事实上,国际赏金协会至今仍然存在,也仍然在运作。”他给了我一个小簿子,说:“你可以按照这小簿子的指示,凭借这杆枪,到某个地点领取通缉令和赏金任务。”

我问:“那个协会也是纪元帝国的?”

牧师说:“不,它从不曾隶属于任何国家,现在更不会了。协会十分神秘,即使浩劫也未能使其中断。我们都能从协会中收益,协会也能感受到我们的贡献。”

我从反应炉下方拿出一个大药罐,里面至少有一百粒以太维他命,希望足够替瑶池夫人补补身体了。

我说:“很高兴认识你,左梯,我叫朗基努斯,代我向西蒙主教问好。”

左梯欣然道:“你若有兴趣,也可以聆听主教的教诲,只可惜目前我没空”

说话间,我不小心往旁看了一眼,见两边的玻璃上,竟已爬满了那些诡异的肥胖怪人,他们瞪大眼睛,用同样凶恶与贪婪的目光看着我们。

六 兄弟天下

纪元士兵们问道:“那些他妈的是什么?肥仔游乐园?”

又有人问:“马戏团吗?”

左梯敲了敲办公室玻璃,说:“这是防弹的,他们未必能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肥仔挥拳重击,玻璃粉碎,他们朝我们落下。

纪元士兵口中念道:“以西蒙·玛格努斯之奥义,看我蓝焰神拳!”

我只觉得这咒语十分羞耻,我是说不出口的。他们抛下枪械,用拳头将坠落的肥仔打得头破血流,肠穿肚烂。不得不承认,他们这拳头异常厉害。

然而一瞬间,肥仔的惨状已经复原,随后,他们张嘴撕咬士兵,左梯哼了一声,手中扔出一个绳圈,卷住一个肥仔,肥仔燃烧,霎时已成了烤猪,他收回那绳子,继续套住那些恶心的东西,大烧大烤。

肥仔们嘻嘻哈哈,发声奸笑,那个被烤焦的肥仔立刻又站起身。我冲上去补上雷剑,他发出怪异地笑声,咕噜咕噜,咯咯嘞嘞,我看着他皮肤变黑,可再度恢复原状,我拔出武器,朝后躲闪,避开了他的拳头,他打碎了我身后的铁柜。

这些肥猪是不死的!

左梯解开牧师袍,施展魔法,一圈六柄手枪浮上半空,他喊道:“卧倒!”手枪枪管极粗,同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打爆了六个肥仔。

之后,这些肥仔的头再一次从肩膀中升出,他们不仅仅是不死之躯,力气比熊还大,比大象差不了多少。

我说:“地形不利!先别恋战,从这儿出去再说!”

我们撞破了玻璃门,我和左梯掩护士兵撤退,当我的念刃杀死数个肥仔后,我清楚地看见躲在远处的肥仔肌肉颤抖,被杀的肥仔血肉开始恢复。

刹那间,我想起他们啃食残骸的景象,我立刻喊道:“这些肥猪在分担伤势!”

左梯喊道:“不错,而且他们还能汇聚力量!”

一个肥仔变成了个肥胖的巨人,他身后那些变成了瘦子,肥胖巨人大笑着撞向我们,我使出“弑神”,左梯六枪齐发,肥胖巨人朝后倒,压塌了地面,整个办公室崩溃。我们早已进入了通道,我喊:“乏加,往哪儿逃?”

乏加指明方向,说:“之前出现的这些怪物大约三十人,只怕还有更多。你们除了向上跑,逃离此地,别无选择。”

左梯那边的人受了伤,可并未殃及性命,我们沿着管道飞奔,跑到一半,左梯忽然停步,说:“这地方很不错。”

我们位于一个平台,居高临下,后方是一面墙,如果那些肥仔靠近,我们的火力足以撂倒数百人。

我说:“与他们硬拼可划不来。”

左梯说:“必须消灭这些邪恶的怪物,不然会有更多的人被他们所杀。我们之前地形不利,只能避战,可现在不同了,在这形势下,他们径直冲锋,就只不过是一群肉靶子而已。”

我心想:“纪元帝国的牧师倒也并不全是恶棍。”

过了一会儿,他们果然出现,沿着泥泞地面奔跑而至,满身的肥肉都在翻飞。左梯喊道:“开火!”

他们的枪法也烂的可以,但这些肥猪目标太大,跑得又慢,根本无需瞄准,一扫就是一大片。他们靠近,被放倒,爬起身后又前进几步,再一次血肉模糊,可他们仍在接近中。左梯的六柄大口径手枪用完了子弹,他打了个响指,手枪自动上膛,继续猛打一通。

我子弹打完,左梯他们递过来一把,我心想:“这样子岂不是白赚了?”偷偷藏了几颗在口袋里,用完了继续问他们要,他们都是好人,马上给我,半点也不含糊。

前方的那些肥仔被我们干掉了至少二十次,终于倒地不起,全都瘦骨嶙峋,像是一夜之间耗光了十多年积蓄精华的单身汉。

我们如释重负,击掌相庆,我说:“只要知道如何对付,这些肥仔倒也不算惊险,至少与太阳感染者相比差远了。”

左梯说:“你说的是那些余烬怪物?”

我说:“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双方的叫法不一样,可其实所指相同。

就在此时,左侧有人喊道:“还没完,还有更多!”

我们不及去找声音来源,就见到肥仔们重新爬起,我望向远方,我们一齐颤声道:“不会吧。”

道路那一边,又跑来两百多个肥仔,我看清从他们身体中伸出不易察觉的细线,黏住前方的肥仔,似乎将能源与热量输送过去,这让前方的怪物们继续活蹦乱跳,他们欢呼道:“谢谢!兄弟!喔喔!”

左侧那人又喊:“这边,我这边!”

那说话的是另外一个肥仔,声音像女人,她的眼睛与下面那些白痴怪物不同,她更理智得多。

纪元士兵使出蓝焰神拳,摆出架势,怒道:“你是什么怪物?”

女人说:“我想活命的话就和我来,我知道该如何躲开它们!”

我心生疑虑:“会不会是陷阱?”可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如果不跟她走,我们会被肥猪们生吞活剥。

我喊道:“还请领路!”

她带我们走入一旁小门,爬上一座梯子,她把那梯子收好,关上了门,我们在狭小漆黑的管道中爬行。我悄悄对乏加说道:“让索莱丝与废钟离开,到开阔的地方,守着朱诺。”

乏加说:“你也千万小心,在这里,我无法保护你。”

我说道:“多谢关怀,我的小恶魔。”

十分钟后,我们爬出管道,这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库房,女人说:“就是这儿,他们找不到来。”

左梯表情放松了许多,我四周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余出入口。

左梯说:“多谢你,可敬的女士,我们有许多话要问你。”

女人说:“问吧,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们,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把这些恶鬼全杀了。”

我说:“我反对!”

他们全瞪着我。

我说:“我反对叫他们恶鬼,而应该叫肥猪。”

左梯咳嗽一声,说:“女士,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女人说:“我没有名字,你们叫我腐肉就好。”

我总觉得她这称呼十分让人心酸。

左梯无奈叹道:“好的,女士,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肥猪有什么弱点吗?”

腐肉说:“他们最初并没有这许多人,而是只有六个,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们是卡戎公司负责这个‘血肉兄弟’实验的核心工作人员。”

我问:“那你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腐肉痛苦地说:“因为我想不起来,我不愿用另外一个名字代替我原来的名字,所以我情愿没有”

她似乎快哭了,我怕惹了众怒,不敢多问。

左梯说:“请继续说吧。”

腐肉说:“卡戎公司是研究超自然现象的跨国集团,他们研究那些古代传说,比如血族、比如恶魔、比如狼人、比如法师、比如木乃伊还有那些梦啊、异界啊这类东西,他们试图从中挖掘出科学规律,并用来牟利,这些你们了解吗?”

左梯说:“事实上,纪元帝国中有些伟人正是源自古代的卡戎集团。”

腐肉说:“是,那就好。我们卡戎制药研究的主要方向是血液——血族的血、狼人的血、法师的血,浩劫发生之前,我们正在开展的一个项目,涉及一个古老的血族分支——斯密茨血族,依照那位血族祖先的手稿,研制某种让人长生不老的药物。”

我说:“变成血族后,几乎就是长生不老了。”

腐肉说:“是的,可他们也畏惧阳光,我们的目的,就是竭力避免这一副作用,让我们仍是常人,只不过性命大大延长,我们会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人类千万年那样。”

左梯叹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们人类的寿命或许短,可我们在短时间内能绽放出比任何血族更光辉灿烂的光芒。”

腐肉说:“是的,蒙您教诲,可当时我们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们只是依照上面的指示,用血族的血进行种种测试。我们不断进步,已经可以用普通血族的血延长动物寿命,并没有食尸鬼那样的成瘾效果。我们决定申请活人实验,一旦成功,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我说:“如果真是那样,血族和人类的地位将彻底相反,血族将成为人类的食物。”

腐肉说:“是,但我们并没有从血族那边考虑问题,因为我们是人类。

某一天,项目有了重大进展,集团总部在喀尔巴阡山脉发现了一小瓶血,那瓶血的保存方法极为奇特,有人鉴定它至少有一万年之久。”

我们都惊呼道:“一万年?”

腐肉说:“是的,至少一万年。我们用之前对普通血族血液所使用的的分离中和法,打算小心翼翼地实验。可是,卡戎公司的总裁却下令让我们尽快取得成果,用他的话说:‘灾难就要来了,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这瓶血以及它的成果很可能关乎人类的存亡。‘”

我吃了一惊,问道:“他怎么知道末日将近?他是什么人?”

腐肉说:“没人知道总裁是谁,可他是个很可怕的人,一旦违背他的心意,他能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众叛亲离。所以,在他的一再催促下,我们打算忽略动物实验,直接将这血液用于人类。”

七 连窝铲除

我问:“谁这么倒霉?成了你们的实验品?”

腐肉沉默了很久,说:“我们自己。”

我竟不知是该安慰她还是斥责她。

腐肉说:“要进行人体试验,需要经过大量的手续,进行严格的筛选,经过一层层审核,我们没时间了。所以我们只能这么做,而且我们认为这是光荣,我们是为人类做牺牲。我们预料到会失败,以为最坏的后果就是死亡,可那血液那血液抹去了我们的自我,让我们成为这种这种群体,这种不是个体的个体”

这确实很像太阳王,而且他们活到今天,并未受太阳王的影响。

左梯问:“你为什么还能保持清醒?”

腐肉说:“我和我的丈夫在一个团队,我们那时正在争吵,我发现他和另一个女人有染,他们想要谋杀我,在那血液中动了手脚,我并没有死,可却能独力存活于群体之外。”

所以说办公室恋情应该是禁忌,是红线,一旦处理不好,整个办公室就完了。我和拉米亚算是办公室恋情吗?曾经是,可后来我不是退役经商了吗?

我是多么的明智。

腐肉继续说道:“我们他们很快失控,成了这种低能的怪物,他们只有吃喝的本能,以及把别人同化的愿望,他们将实验室的员工一个个变成了我们,我们不断壮大,整个办公楼都成了地狱,那些药品药剂混入水池中,成了浓厚的毒液,令蟑螂和小白鼠都变异了”

我和左梯对视了一眼,也许他也觉得这些血液兄弟与太阳感染者颇有相似之处。

我问:“你们知道外面发生了灾难吗?”

腐肉说:“当然,可不知道多严重,我们见到与我们相似的,却更为糟糕的人类进入大楼,他们的血肉能融化和融合。”

我心中一凛,问:“太阳王他们在哪儿?”

腐肉说:“他们离开了,放过了我们,我确实感到与他们是同类,只不过是不同的族群。”

她解开自己身上的袍子,我不知道她原先是怎样的,可现在的她,身体没有任何特征,看不出男女,只是个丑陋肥胖高大的人类,既可怜,又可悲。

她说:“我想到过要自杀,可办不到,如果我没能死去,他们立即就能找到我,设法将我纳入群体。我也想过离开,可每当我远离时,巨大的痛苦就会逼迫我返回。我们都被诅咒了,他们畸形而恶毒,一百多年来,他们不断捕捉误入办公楼的人,将他们杀害,或者融入大群,我只想结束这一切,唯有他们全都死了,我才会死。”

我问:“我乐意帮忙,可怎么才能办到?这些血液兄弟根本不知有多少。”

腐肉正想回答,却忽然将目光对准受伤的纪元士兵,她厉声问:“他们是被血液兄弟咬伤的?”

左梯问:“怎么了?”

腐肉猛然一扑,抓住一人,其余士兵以为她发疯,厉声喝阻,左梯却说:“让她查看!”

腐肉瞪大眼睛,伸出肥胖的、颤抖的手,我看见那士兵伤口处长着近乎隐形的血管,一直延伸至管道处。

她尖叫:“他们要找来了!”

蓦然间,血管膨胀,像是吸饱了血的水蛭,士兵低沉地发笑,我看见他毛发脱落,脸变得圆润而丑陋,一眨眼间,他变得肥硕健壮,不断长高。

我拔出剑,斩向那黏连的血管,腐肉说:“砍不断的!”

诚然如她所说,我这一剑像是斩中了空气,但如果他们与太阳王是近亲,拉森魃之血未必不管用。

我将黑影缠绕鱼刺枪,再度砍落,士兵的血管断开了,他发出刺耳的大吼,表情狰狞,穷凶极恶又痛苦不堪。腐肉欣然喊道:“快,快,可以杀他了!”

左梯悲叹道:“抱歉了,兄弟!”扔出雷电绳圈,将这士兵电得五内俱焚,倒地而亡。

腐肉说:“我背后,我背后也有一些,快帮我斩断。”我照之前那样做了,她似乎很疼,跪在地上,掩面哭了一小会儿,立即说:“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这儿。”

纪元士兵说:“我们就守在这里,他们只能从管道一个个下来,朗基努斯先生可以砍断他们的血管,我们各个击破。”

腐肉指了指墙壁,说:“他们可以轻易击碎这面墙。”那人嘟囔道:“他们未必有这么聪明。”

但我们不能冒险。

我说:“先逃跑,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她推开一旁的铁门,我们再度不分左右地狂奔一气,又继续攀爬排气管,到了另一处小房间,她说:“好,希望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儿。”

我问:“我总不能一根一根血管去砍,要除掉这些血液兄弟,你有什么好建议?”

腐肉指着墙边的箱子,从中取出一罐黑色药水,她连声咳嗽,说:“这是那年我的丈夫毒害我用的药剂,我只有这么多,但应该足够了。他们会定期释放洪水,那些洪水是他们的饮用水,也是用来捕捉蟑螂老鼠的,只要把这药水倒入走廊尽头的蓄水池,就能让他们与我一样解脱。那里有许多血液兄弟把守,你们千万小心。”

我从这药剂中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转开瓶盖,又仔细嗅了嗅,我认为这里头是毒蛇之血。这让我对她的计划信心更增。

左梯问:“你是说能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腐肉说:“不可能,他们已不具备个体思维,他们的大脑已经萎缩,身躯营养过剩,这药水能很快杀死他们。”

我发现她显著地衰弱,莫名间不禁悲哀,问:“你不会也快你怎么样了?”

腐肉蜷缩在墙角,她开始变瘦,脸颊显露出个人特色,很快,她便瘦得宛如骷髅,可她的独特让她与之前相比显得异常美丽。

至少现在她是人类了。

我握住她的手,说:“我立即替你去办,坚持一会儿。”

她笑道:“我现在美吗?”

所有人齐声说道:“美极了。”“如果不是我有妻子,我一定会娶你。”

她笑着笑着,哭泣起来,她说:“永别了,我的名字叫路德安娜。”

我们都说:“多么美丽的名字!”“真是梦中情人一样。”

路德安娜侧身躺倒,就这么逝去。

左梯给手枪上膛,表情凶狠,纪元士兵们也都咬牙切齿,目中含泪,我看不见自己,但恐怕和他们一样。

左梯说:“到蓄水池那儿去。”

我说:“不用,我一个人足够了。”

左梯喝道:“你在说什么呢?那儿有许多肥仔,你一个人又能办到什么?”

我喝了阿蒙之水,不多时,我透明无形,左梯他们大吃一惊,随后笑道:“真有你的,游骑兵果然名不虚传。”

我想说我已经不是游骑兵了,但转念想想,又何必反驳呢?

乏加将地形图呈现在我脑中,我打开门锁,开始朝蓄水池前进。那些恶心的肥仔并未看见我,但他们肥硕的身躯堵住了路,我用拉森魃之法潜入暗影,躲过了他们,十分钟后,我找到了蓄水池。肥仔们漫无目的,散布各处,甚至在池水中走来走去,做着极端无聊又令人作呕的事,比如挖鼻子,比如抠脚,比如放屁,比如排泄。

我惊讶于这些肥仔将自己的饮用水竟如此珍重,若不是我意志坚定,早就大呕特呕一通了。

我给他们加了点料,将毒蛇之血全倒了进去,还加入自己包里的存货,然后溜之大吉。

我回到房间内,纪元牧师问我进展,我说:“事办成了,就看之后效果怎样。”

这时,乏加耳机响起,里头是索莱丝,她问:“朗基,你让我们等得好久,听说你遇上危险了?”

我说:“一切都还好,你那儿呢?”

索莱丝说:“还行,我和废钟遇到了一些肥仔的袭击,我们逃脱了。”

我急忙问:“你们受伤了没有?”

索莱丝说:“并没有,怎么了?”

我放心下来,笑道:“不,只是这些胖子身体里只怕有蟑螂卵,我很担心你们。”

索莱丝怒道:“你是个白痴!我才不相信你!”

我说:“相信我,如果你知道真相,会觉得蟑螂卵其实每那么糟!”

废钟的声音响起:“他们发现我们了!”

索莱丝说:“都怪你!鱼骨!”

我顿时忐忑不安,喊道:“快逃,我立即上来帮你们!”

话音未落,那些肥仔的惨叫声震耳欲聋,一声高过一声,我心头一热,见到纪元士兵们的眼中也满是兴奋之意。

左剃说:“对,他们只要一个人喝水,剧毒就能传遍他们每一个人!而且这群肥猪一口气能喝一吨。”

我偷偷打开门去看,那些肥仔一个个浑身发黑,成了黑色的雕像,这些雕像的身材都正常,看起来顺眼极了。

死的血液兄弟,才是好的血液兄弟。

我问:“索莱丝,你们那儿怎么样?”

索莱丝说:“他们都突然死了,是怎么回事?”

我笑道:“是我干的,你们不必感谢我,因为你们欠我的实在太多,感谢也没用。”

索莱丝说:“你别嬉皮笑脸的,药找到了吗?”

我看着手中的药罐,叹道:“放心,有我替她补魔,瑶池夫人会长命百岁的。”

索莱丝骂道:“去你的。”

左梯他们与我开始朝外走,他认为与我已经交情不浅,于是试图劝我信奉他们那个西蒙神教,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八 临近要地

我们继续开车,前往卡戎重工,左梯他提议要搭车,我不知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同意让他们同行。

废钟问:“你们要去卡戎重工做什么?”

左梯微笑道:“如果那里存在居民,我可以传播西蒙主教的教义。”

我说:“如果真有人住在那儿,我们黑棺会收容他们,左梯老兄,你还是靠边站吧。”

左梯说:“收容与传教并不矛盾,我只是教会他们一些防的技巧,并无坏处。”

我转动方向盘,绕开一道深谷,说:“你们会不会强制邀请他们信仰西蒙?”

左梯躬回答:“不,只要他们熟练掌握西蒙的法术,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索莱丝问:“你们纪元帝国曾经袭击过我们游骑兵,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左梯叹道:“纪元帝国很庞大,人员众多,各自肩负不同的任务,现如今驻扎在萨克拉门托的只不过是远征军。我们只负责传教,不会主动与游骑兵冲突。”

我有些闷闷不乐——因为我觉得黑棺才是人类拓荒的希望所在,可想不到早在我们之前,纪元帝国已经扩张得极具规模。如此一来,我们那些“末世黎明”的口号岂不都成了假的?

我说:“所以说嘛,你们还是随远征军来的。”

左梯:“如果我国的同胞曾经冒犯了你,我深表歉意,我向你发誓绝不会阻碍游骑兵的任何行动,除非万不得已。”

废钟低声说:“万不得已?那况可太宽泛了。”

我急忙制止,生怕激起冲突,引起多余的麻烦。

路很难走,地震形成了深谷与山峰,往往得开很远,才能找到下山的陡坡,有时我恨不得将朱诺径直开下山崖,反正它没那么容易损坏,只不过我自己怕疼。

经过两天的绕弯,我终于见到了卡戎重工的建筑群。黄昏下,巨大的支架、高耸的起重机、巍峨的烟囱,一颗宛如月球的蓝色球体,那确实是尤科斯·冯反应炉,但它现在暗淡无关,也许需要维修或是开启。

人类建造了这用钢筋铸成的命脉,这无冰冷的巨型工厂,我看着它,似乎能听到庞大的工业机器发出震耳的鸣响,重工业的巨兽们在不断创造属于人类的世界,不断毁灭大自然的美景,这无疑很残忍,也无疑很壮观。

左梯愁眉不展,我明白他的心思,他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他始终必须为纪元帝国担忧。他认出了反应炉,并且从未料到过这里会有如此重要的资源。

他叹道:“实话对你说,朗基努斯兄弟,我们必须好好商讨关于这地方的所有权了。”

我说:“这没得商量,我们黑棺要定了。”

纪元士兵们的手不由地摸上了枪托,废钟与索莱丝也站起,面对着他们。

左梯喊道:“我愿意给你丰厚的财富,只要你向黑棺隐瞒这发现。我们并无意占据此地,所以,我只需要你不开口就行。”

我说:“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能商量的事。你们纪元帝国想占据黑棺的后方?门都没有。”

左梯摇了摇头,很是沮丧,他说:“如果那儿存在居民,而他们另有主张,你会听他们的意见吗?”

我答道:“我的任务就是排除一切障碍,让黑棺接管此地。”

左梯说:“包括杀人?”

我并未回答他,在心底,我知道答案,可我不愿事到这一步。

左梯上的六柄枪抬起枪口,对准我们。他说:“朗基努斯,请你们下车。”

我问:“这就是你要传的教?”

左梯说:“我对纪元帝国有公民的义务,你能理解我。”

我说:“我好心让你搭车,你却拿枪指着我脑门儿?”

左梯答道:“我知道自己正在犯错,可如果我们处于战争,这么做无可厚非。”

索莱丝动了动头发,将六柄枪卷住一甩,左梯惊骇地大叫,在密闭的车厢中,他不敢开枪。废钟给了他们每人一拳,他们晕了,除了左梯。左梯又拿出雷电绳圈,废钟在一瞬间折断了他的手臂。

我停下车,把他们全扔出车厢。

索莱丝问:“为什么不杀了他?他知道反应炉的位置了。”

我明白自己犯了个错误,但左梯他确实在加州废土上做着救苦救难的举动,因为他的善举,我饶了他一命。

我答道:“人死的时候会失,我不想弄脏了朱诺。”

废钟笑道:“很有道理。”

我擅长记忆路线,纵然一路上绕了千百个弯,可仍能回忆起黑棺与卡戎重工间最快捷的路线,这条路即使厚重如尤涅,也能抵达,如果一切顺利,大约需要两天时间。

正如我说的,我是最出色的拾荒者,在荒野上,我明察秋毫,仿佛全知全能的神。

我露出微笑,得意地看着索莱丝和废钟,他们露出惊讶的表。突然间,前方地形剧变,车掉下了山坡。

我们哇哇大叫,索莱丝怒道:“你乱笑什么?”话说一半,车轮碰上了平滑的地面,继续飞速向下,我们正行驶在陡峭的坡道上,快得让人心慌意乱,我不敢刹车,否则车会翻。

幸亏这条坡道顺利抵达山脚,我缓缓刹停。我们都在惊愕中,长久沉寂不语。

我说:“一切都在我预料中。”

他们没接话,看来都生我气了,这能怪我吗?应该怪那毁灭地形的地震才对。

我说:“刚刚我的驾驶技术不错吧。”

骤然间,大地震动,我看见一只黑色巨象恶魔朝我们跑来,废钟说:“快开车!”

我将油门踩到底,朱诺猛冲向前,黑色恶魔与我们擦肩而过,相差不过毫厘。索莱丝说:“它又追来了!快!快!”

废钟左右张望,说:“目前只有这一只恶魔,就在这儿干掉它。”

没错,如果再往前,就是反应炉,那里未必没有恶魔,只能趁着它独时迅速解决。

我说:“你们拖住它,我用毒蛇之血!”说话间,我把车停稳,废钟与索莱丝跳下车。那恶魔挥手抓向废钟,废钟如蛇一般扭躲开。索莱丝头发延长,缠住恶魔后腿,恶魔咆哮,双足分开,将她长发震断,它体内长出尖刺,回撞向索莱丝,索莱丝用长发护体,摔向远处。

废钟双拳伸长,重击黑色恶魔脸部,恶魔承受不住这重拳,躯摇晃,但转瞬间恢复平衡,冲往废钟,但它一迈步,立即摔倒,是索莱丝的长发又再一次缠住了它。

我飞一跃,鱼刺枪刺入它的眼珠,它嗷嗷地怒吼,爬起,再次挣脱束缚,它发疯般抖动躯,双眼充血,像是一座摇摇坠的大山。

废钟问:“剧毒没用吗?”

我说:“它太大了,至少五分钟后才生效!”

我们找到索莱丝,她腿受了些伤,我们带着她没命地跑,这恶魔陷入剧烈的暴躁,紧追不舍,接连把沿途的岩石撞碎,两分钟后,它撞在一座山上,发出悲鸣而死。

毒蛇之血的毒似乎更强了些。

我问:“都伤得怎样?”

废钟说:“我没事。”

索莱丝说:“腿断了,但修养一个小时肯定能好。”

我将她抬上车,心中过意不去,说:“是我有些粗心,惊醒了这怪物。”

索莱丝微笑道:“别提了,根本不算什么。”

我把车藏在一处山坳,静候夜晚结束。索莱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说:“朗基,在黑棺之前,你一直独自在荒野生活吗?”

我答道:“差不多,我是个拾荒者。”

索莱丝问:“像这样的黑色恶魔,你曾经杀过吗?”

我说:“只杀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没人敢惹这种怪物。”

索莱丝叹道:“瞻礼斯他很崇拜你。”

我精神一振,问:“是你那个男朋友?”

索莱丝说:“是的,那天,我在食堂吃饭,他主动坐在我边,我们聊的就是关于你的事。”

废钟也说:“你也许自己不知道,你在游骑兵中的短短一年半时间堪称传奇,你有很多崇拜者。”

我高兴至极,可又忍不住后悔心酸,难道我退伍与面具合伙做买卖是错误的选择?

索莱丝又说:“我不善言辞,可每次和瞻礼斯聊起你,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在我看来,他就像是你赐给我的礼物一样。”

我摇了摇头:“唉,真是天真的家伙,这小子只是用我做借口来泡你罢了。”

索莱丝也向我摇头:“不是,我完全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他为什么”

我笑道:“你在胡说什么?他看中的不是你的容貌材,难道看中的是我?索莱丝,你是个美女,千万别看不起自己。”

她看了看废钟,又看了看我,浅笑着低声说:“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就像是我们的兄长,不,不仅仅是兄长,更像是导师,像是慈的长辈,和你在一起久了,我觉得自己越变越像人类,也许有一天,我真的能变得和你们一样。”

我心中咯噔一跳,急忙阻止她大放厥词:“别说这种败人品的话!你可没有主角光环。”

索莱丝与废钟都笑了,废钟说:“你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词。”

一个人影走出月光,靠近朱诺,我们顿时察觉,我开启近光灯,看清是个瘦弱的女人,穿得像是土著民一般。

她说:“是你们杀了黑色恶魔吗?我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九 悲哀村庄

她的名字叫维林,她说她是号泣村的人。维林说话时颇为害怕,似乎在提防着某种危险——可能是恶魔,也可能是我们。

她说:“能不能和我去村子一趟?”

我看着她,她的身体很瘦,但并不纤弱,像是我们这些擅长奔行的拾荒者,她让我们去号泣村做什么?

我打开车门,跳到她面前,问:“什么事?”

维林用急促的语气答道:“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又问:“号泣村在哪儿?”

她指着尤科斯反应炉说:“就在大铁球边上,我们住在大铁球的地下避难所中。”

我问:“你们是大铁球的居民?有多少人?”

她说:“三百多人,我求你了,赶快和我来吧。”

我朝索莱丝与废钟点了点头,说:“请带路。”

维林快步奔出,猫着腰,穿过起伏的山丘,她来到离“大铁球”大约三百米远的地方,我居然见到了一个极大的湖泊,一眼望不到边的那种,我们被这景色震住,直到维林催促,我们才继续前进。

湖泊旁有一个隐蔽的山洞,我见到山洞中的铁架和坚固的电梯。这里和无水村一样,也是个地下避难所。

维林按下开关,喊道:“是我!维林!”

一个监视摄像头拍到了我们,里头的人喊:“你怎么带外来者?你知道规矩的,维林!”

维林急道:“他们三人杀死了一个巨象恶魔!他们能帮我们!那总好过坐以待毙吧!”

那人叹了口气,电梯门开了,将我们送入地下。

电梯门开,我见到了熟悉的灯光,避难所的昏暗让这白色灯光呈现出压抑而温馨的色彩,让我想起了无水村的岁月,钢板走廊两边站着几个壮汉,拿枪对准我们,这又与无水村不同了,无水村是禁枪的。

维林说:“把枪放下!连巨象恶魔都撞不死他们,你们又能怎样?”

一个黑人喊道:“你怎么帮他们说话?我们现在的乱子还不够多吗?”

维林说:“什么叫你们的神经太紧张了,我们需要外援!让我去见瑞银!”

我们走过走廊,脚步踏在钢板上梆梆作响,洞窟很大,比无水村更大一些,像是个地下的城镇,所有建筑几乎都连在一起,用银色钢板铸造而成,就像是一艘地下的航空母舰,村中的人们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们。

越往前走,持枪的战士越多,两两搭档,监视着我们,一扇铁门背后,三个人站在办公桌后,两个强壮的黑人男子,一个皮肤苍白的中年女士,让我想起了古代一种奥利奥饼干。

中年女士神色困顿,两个黑眼圈很醒目,她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她梳着马尾辫,穿着古时军方的迷彩服,身形矫健,腰间挂着两柄手枪。

维林兴冲冲地说道:“瑞银!我带来援军了!”

中年女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我们,最后目光又回到维林身上,她说:“即使是作为我的女儿,你也太胡来了!”

维林的肤色是黑白混血儿的特征,不知她的父亲是这两位黑人中的哪一位。

我伸出手,说:“我们是黑棺的游骑兵。”

瑞银没有与我握手,反问:“没听说过,什么黑棺?”

我耐着性子向她解释:“黑棺是离这儿不太远的人类聚集地,我们正在拓荒,想把剩余的人类联合起来,保护起来。我们有很强的兵力,也有充足的资源,更有先进的科技,能保护你们不受恶魔与灾难的危害。”

瑞银说:“很强的兵力?你这是什么意思?向我炫耀武力吗?”

我怒道:“你”但想起我此行是来何谈,而不是强占,于是辛苦地压下脾气,我说:“我能帮你的忙。”

瑞银眼中闪过犹豫之情,她望向左边白胡子的黑人,那黑人问道:“你们会什么?”

我指着维林说:“她亲眼见到了,我们三人与一个巨象恶魔硬碰硬,将它宰了!这还不是我们三人的全部实力!我们可以”

面具说过,有时为了推销我们的生意,应该尽可能撒谎,而且撒大谎,谎言越大,越不容易被拆穿。

略一停顿,我继续说:“我们甚至可以在数百恶魔的包围中来去自如!”

两个黑人齐声说:“别吹牛了!”

我冷笑道:“我们是游骑兵中的精锐,你们与我们相比,简直是井底之蛙——我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右边一个年轻黑人举枪对准我的脑袋,说道:“如果我现在崩了你,你能拿我怎样?”

话音刚落,我已发动牧羊念刃,他像是被绳索捆住,表情惊恐而艰辛,却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虐菜的感觉真是024

我松开了他,他怏怏放下手枪,低头不语。我说:“我们是为帮你们来的。”

瑞银思索再三,叹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究竟要什么?”

我答道:“正如我所说,我们是黑棺派来帮助你们的,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保护,会为你们建造城镇,让你们能安居乐业。”

瑞银说:“你要我们臣服于你们?”

事实上,我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尤科斯反应炉,但她说的也在理,她们在此定居,如果要占有“大铁球”,她们是绕不过的坎。

我说:“不是臣服,是合作。”

她双手放在头顶,往后捋头发,发出长长的一声“天哪!”。维林紧张地看着我们,深感不安,似乎也觉得自己是否引狼入室了?

过了片刻,瑞银说:“我不能立刻答应你,但如果你们帮我们解决了麻烦,我或许可以考虑。”

我问:“什么麻烦?”

瑞银说:“大铁球里的麻烦,非常棘手。”

我是不是个灾星?到哪儿哪儿出事?我记得上世纪似乎有这么一个人物,是个受诅咒的小学生,所到之处,必有谋杀,我或许也被如此诅咒了?

我说道:“无论什么麻烦,都包在我们身上,你但说无妨。”

瑞银取出地图,铺在桌上,让我们看,她说:“号泣村有两条通道,一条通往大铁球的地下室,另一条通往偏移湖泊的临时水坝,我们通常从地下室进入大铁球,摘去工厂里的果子充当食物,再从偏移湖泊取水,这样就能保证我们的存活,你明白吗?”

我两眼就把地图全记住了,这是我的专长,这村子确实很大,能住下一、两千人,更何况它靠近清水源,这简直是上天恩赐的风水宝地。

我们必须占领这里,这里会是最重要的战略中枢,比黑棺更适合作为复兴之国的大都市。

我说:“那现在呢?工厂那里变得不安全了?”

瑞银说:“大约一个月前,一群诡异的恶魔占领了那里,那些恶魔恶心至极,更叫人害怕,我们派去工厂取食物的拾荒者都无法再回来。”

我问:“无法再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瑞银说:“他们被囚禁了,被恶魔变化为可悲的怪物,那些恶魔有个首领叫做索坎,他放回了我们中的一员,那个女孩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告诉我们索坎的口信:“他会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死的苦不堪言。”

白胡子黑人说道:“我们派了一队拾荒者进入工厂,想剿灭那些恶魔,他们都带着枪,可他们全没了消息。”

年轻的黑人说:“不,这么说并不确切,索坎特意让我们看了他们的惨状,他们也都成了凄惨悲凉的牲口,唉,老天,老天”

瑞银说:“我们的村子是个紧密的团体,绝不会放弃那些同胞可我们试图救人,去的人也沦陷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索坎手下有怎样的火力?有怎样卑鄙的诡计。

我们无奈,只能关闭通往工厂地道的大门,可索坎送来一封信,他说会持续打击我们,折磨我们,直至我们每一个人都沦为他的奴隶。他说到做到,这一个月来,我们每一天都有人失踪,随后,我们能在夜间,听到那些失踪者的号泣声。”

白胡子黑人说:“大家都很紧张,村子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正商量着是不是该撤离这里。”

他们的绝望显而易见,再也掩饰不住了,按照面具的市场理论,这是发战争财的好机会。也许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们现在自身难保,而我们有保护他们的实力。

我告诉瑞银:“我们会保护你们,我们会击败索坎,但如果我们成功了,从今以后,号泣村必须纳入黑棺的保护之下,成为黑棺的一员。”

瑞银怒道:“你这是趁人之危!”

我叹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世界充满着危险,不仅仅是索坎,也许还会有其余恶魔,其余怪物,其余疾病,其余灾难,你们仅仅依靠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瑞银说:“你是在威胁我们?”

我说:“我是在帮你们。现在,我要求你向我承诺,一旦铲除了索坎,号泣村的大门将永远向黑棺敞开。”

瑞银咬了咬嘴唇,说:“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说:“我们这就离开,什么都不会做,你们自己解决索坎的问题。我相信你们也逗留不了多久,等你们离开之后,我们再接管此地也不迟。”

十 隐蔽尸骸

瑞银死瞪着我,似乎随时会拔枪与我拼命。迈克尔嘱咐我以和为贵,以德服人,如果局面真成了那样,他还会付我钱吗?

我等了漫长的一分钟,瑞银说:“好,就这样吧,脏·李伯格,你带他们去大铁球。”

那个叫脏·李伯格的年轻黑人恨恨说道:“这边走!”

维林说:“我也去!我会在途中告诉他们我们所知的一切。”

瑞银叹道:“你这固执的孩子,好吧,但千万别把自己扯入危险中。”

维林略一迟疑,说:“我们本就濒危了,母亲。”

脏和维林领着我们走过船舱般的走廊,维林说:“我一直建议母亲放弃号泣村,另外找定居点。我们有枪,也有存粮,我们总能找到住处的。”

脏摇头道:“妹妹,你这是盲目乐观了。我拾荒时走了很远很远,我告诉你,没有人能在地面生存。”

我说:“胡说八道,我们黑棺在地面上建造的房子可以抵挡辐射,驱逐恶魔,甚至扛住风暴。”

维林变得很亢奋,她问:“真的吗?黑棺真能做到这些事?”

我昂首回答:“这是当然,我告诉你,我们简直是来做慈善的,这些好处都是免费赠送,不收你们一分钱。”

脏冷笑道:“但我们必须俯首听命?”

我说:“这算是小小的代价,我们黑棺有公正和完善的法律,食物和水应有尽有,居民平均寿命达到六十岁,简直像是天堂般清明。”

这话说的简直连我自己都信了,我确有做生意的天赋。

脏只是低声哼哼,维林望向脏,说:“哥哥,你别这样,我觉得他们很有诚意。”

脏·李伯格说:“我们到了。”

一个圆形的大铁门挡住了去路,门表面锈迹斑斑,可依然厚实,不知道索坎是通过什么手段绑架村民的。

维林说:“索坎把捉住的女人都放了回来,她们的身子里全是全是白花花的寄生虫,没一个人能挺过两天。而男人回来的人说,男人被黑色的怪物缠住,他对他们动用酷刑,却不让他们他们死。”

我遇见的恶心怪物足够多,害得我已经麻木,于是答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维林说:“还有怪物,小怪物,一种令人作呕的恶魔,我见过它们,可不知道它们有何危险,你们千万小心。”

我们点头答应,脏转动轮盘,铁门敞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涌来。

维林突然抢先一步,踏入门内,说:“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我们齐声喝道:“胡说,快滚!”

维林说道:“我只在远处看,绝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脏·李伯格严厉地说:“你是放不下他吗?”

维林带着哭腔回答:“是的,是的!我爱着他,我要见他一面,哪怕死了也好。”

我一拳打晕了她,将她交给脏,脏很感激,说:“多谢,我妹妹容易冲动,多谢你制止她。”

他说完之后,匆匆关上了门走了,我饮下阿蒙之水,变得透明,说:“我先去侦查一番。”

废钟说:“他们很可能已经听到门开的声音,提防着点儿,他们或许会有所察觉。”

我朝他竖起拇指,随后动身,穿过一个个高大的装置、半径两米的管道、黑漆漆的工程电梯以及密如血管般的电线网络,在这个大铁球的中央有一个小铁球,它半径大约十米,目前并未运转,呈现墓地一般的黑色,所有管道与电线都最终汇聚到它身上,像是人眼珠中的瞳孔。

这或许就是尤科斯反应炉的内核。

我花了四十分钟,搜遍了建筑上下,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人物,这让我好生纳闷:“莫非中了瑞银的计?可她们这陷阱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而且如果是演戏,那演技也太逼真了些。”

我回到废钟与索莱丝那儿,把情况告诉了他们,索莱丝愕然道:“会不会他们发现我们,躲起来了?”

废钟说:“不可能,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底细,没有躲避的理由。”

我说:“我们三人不能分散,这样,你们跟我一起走,我走在最前头,说不定它们发现你们,就会冒出头,我可以趁隐形效果还在,将他们解决。”

照此策略,我们顺着梯子向上爬,一直爬到第四层,走近那个黑色内核。我想先启动反应炉,这样就能惊动隐藏在这儿的敌人——无论它们是怎样的凶恶,总好过见不着它们的面。

突然间,建筑物的大门被人撞开,我们吃了一惊,见到是纪元帝国那伙人。左梯敏锐的眼神扫视工厂,看见了废钟,说道:“阻止他们!”他们施展咒语,掌中出现蓝色的光圈,举起枪口,朝我们射击。

他们离我们至少两百米远,可子弹呼啸着,威力丝毫不减,打在钢架上炸开,爆发出蓝焰,这咒语让子弹变成了火球!

索莱丝头发伸长,她伸手摘下,扔向子弹,将子弹在空中引爆。我喊道:“干得好!加油!”他们不断射击,索莱丝不断挡下,我越看越是惊讶,不禁汗颜:“索莱丝的身手只怕已经比我强了,我可是她老上司,这让我情何以堪?”

她是活尸,远超人类常识的活尸,在人类中住的越久,她的冥火就会越强,而且进步神速,废钟也是。

我听说过的,那些一开始贫穷的、可怜巴巴、人畜无害之辈,一旦有了钱,就会突然转变,像个暴发户似的颐指气使,展现出丑陋凶恶的一面。她们在未来会不会疏远我?看不起我?因为我不再是他们的长官了,我再也无法对他们名正言顺的下令,我就像个老弱无力的孤寡老人,被这对无情的儿女抛弃。

我已经能看见了,看见在不久的未来,我抱住他们的腿,哭着挽留他们,可他们把我一脚踢开,让我滚得远远地。

废钟问:“怎么有哭声?你怎么了?”

我握住他的手,凄凉地说:“你和索莱丝都要答应我,不要忘恩负义,不要做不孝子孙!”

废钟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现在谈这做什么?”

子弹从我们头顶飞过,我仍喊:“快答应我!不然我死不瞑目!”

索莱丝急道:“别添乱,我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左梯下令众士兵靠近追击我们,局面更加紧迫。但刹那间,他们所在的地方天翻地覆,全然变了模样,尸体,到处都是尸体,发黑的、堆叠的像小山般的尸体将他们围住,将他们挤在中间。

那些尸体从哪儿来的?它们本来并不在那儿!

他们看清了自己的状况,异常惊恐,他们试图将尸体推开,但尸体中钻出白色的蠕虫,像是卫生棉条般大小,往他们身体里钻,他们想要念咒,还没发声,已经被蠕虫塞住了嘴。

蠕虫很灵活,很滑溜,甚至能挤入他们的眼睛而不伤眼球。这些士兵被密密麻麻的蠕虫扑满身躯,倒在地上,模糊不清地喊叫着。

左梯的六柄手枪一齐开火,将蠕虫打得粉身碎骨,他往回跑,可更多的尸体,堆得整整齐齐,像是大块大块巨型年糕,挡住了他的退路。

左梯拔出长鞭,鞭子上电流滋滋发亮,他打向蠕虫,那些蠕虫用尸体做掩护,他这鞭子伤不到它们。

可能这么做对不起左梯,但他们替我们吸引了火力,我们可以干自己的事了。

索莱丝颤声说:“我们也也一样!”

我发现我们也陷入了尸体的迷宫中,数百具尸体堆成了墙,蠕虫从尸体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里探出头,拂过我们的脸颊,似在找可以钻的地方。

废钟和索莱丝抓住我,往上一跳,落在一根长长的横杠上,这里也有尸体,索莱丝的长发变成许多尖刀,斩裂那些蠕虫,她动作之精准,手法之熟练,加上蠕虫的大小形状,看似正在阉割,让我心中发寒。

废钟体内长出多臂,也一刻不停将蠕虫撕碎。我使出铁莲,念刃将靠近的蠕虫碾成肉酱。可尸体能从任何地方出现,而尸体中的蠕虫是无穷的。

骤然,我脚底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瞧,我踩入了一个黑泥坑,坑中百来条蠕虫顺着我的腿往上爬。我立刻使出全力,黑影笼罩了我的全身,将蠕虫震下。

索莱丝朝上指,我抬起头,看见了维林所说的那种小恶魔。它们体型宛如婴儿,皮肤白而破碎,像是被一条条白色绷带裹住,它们脸上长着邪恶的金色小眼,四根手指的小手像是在搭积木一般,凭空晃动着。

是它们在操纵这些尸体,这些蠕虫!

我喊道:“索莱丝,废钟,这些东西!”

索莱丝和废钟点头,扔出长发,掷出长臂,我发出念刃,那些小恶魔突然消失,我们攻击落空。

但如此一来,那些尸体也消失了。

我们跳至角落,隐藏形迹,我们找不到它们,它们暂时停止了攻势。

废钟问道:“怎么回事?它们究竟在哪儿?”

我说:“它们躲在异空间,这些尸体也是,这些小恶魔能随时从异空间出入,发动攻势。”

索莱丝问:“这意味着只有你能攻击它们?”

我用阴影之血缠绕身躯,答道:“这是自然。”

十一 生儿育女

在阴影中,我找到了异空间的入口。

这里非常阴暗,一层一层的黑尸,堆砌至数十米的高空,形成立柱与墙体,尸体中的蠕虫窥视我,试图偷袭我,我不时使用念刃保命。

这里不是密闭空间,而是野外的仪式场所,我见到黑色的天空,怪异的鸟,好似人脸的云,模糊不清的星辰,我感觉自己是在梦境中,却又被这真实所震撼。这并不是空间重叠导致的,我确确实实到了恶魔们所在的异空间。

当空间重叠时,我像在做一场虚幻的梦,而现在,我在如梦幻般的现实中。

我无法描述具体的感受,我完全被这恐怖而奇异的景色迷住了。

好在我仍知道自己的使命。

白色的小恶魔在这儿失去了神出鬼没的能力,我毫不费力地追上它们,刺穿它们的脑袋。它们死了,像是缠满绷带的三岁儿童,却被我杀死。我心里有些动摇,但强迫自己坚定不移。

突然间,尸体的上方响起尖叫声,紫肤色的女人从空中落下,朝我猛攻,她们的手脚像黑色章鱼的触臂,容貌却甚是秀美,我手中雷剑运转,电光流动,斩中她们,迫使她们痛苦地退后,可她们很强,并没受多重的伤。

她们手臂表面有坚硬的鳞甲,挥舞起来像是铁鞭,迅猛沉重,足以打碎白色恶魔的骨头。我不停移动,接连躲闪,有几次被击中,铁莲的防御险些被击破,与此同时,我还要提防那些蠕虫。

幸亏我动作不慢,即使被围追堵截,我仍然找到了有利的位置,恰好她们连成了一条线,我集中意志,使出弑神念刃,当她们胸口被洞穿时,惨叫声像是悲哀的北风。

一瞬间,她们都逃了,尸体重归平静,蠕虫陷入沉睡,这尸骸的迷宫总算消停。

我听见人类的哀嚎,遂朝哀嚎方向走,在尸骸围墙的尽头,我看见了一些受害者,很快意识到他们是号泣村的男人。

我躲在一棵树后,更仔细地观察——他们被黑色触臂捆绑在树上,更多的紫色女人正在喂他们蠕虫吃。男人的肚子很大,肿起一个个薄膜,薄膜中是那些白色小恶魔的胎儿。偶然间,薄膜破裂,紫色女人赶忙将新生的白色小恶魔抱住,满脸慈祥,用最温柔的动作抚摸它们,照看它们。

生育后的男人并没死,另一个紫色女人走近他,与他紧紧拥抱,男人竟发出喜悦的呼喊。

我心跳加速,恐惧与兴致并存——这些紫色女妖将男人捉住,利用他们生产这些操纵空间的小恶魔,与人类的繁衍规律恰恰相反,是由男性生育的,就像是像是海马。

一个男人从树上飘落,他的皮肤像是黑色绷带,本该是脸的地方没有五官,或者是被绷带缠住了。

他说:“他们很快乐,也很痛苦,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难道他发现我了?我并没有回答。

他捏住一个号泣村男人的脸颊,说:“当男人与女人在一起,男人比女人更快乐,但生儿育女的痛苦,却由女人承担,这很不公平,你觉得呢?闯入者?”

他果然知道我在这儿。

我喊道:“你就是索坎?”

索坎回答:“啊,想不到你知道我,这可真让我受宠若惊。”

我说:“你为什么要折磨号泣村?能不能高抬贵手?你的领地是这儿,与他们根本没关系。”

索坎说:“当你对一事一无所知时,任何想当然的评论都显得很愚蠢,闯入者。”

我说:“那你说来听听,我或许能替你排忧解难,找出折中的方法。”我独自一人绝无法胜过这么多紫色女恶魔,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祭出名为嘴遁的神秘力量。

索坎握住一个紫色女恶魔的手,将她从男子身上拉开,他一拳打碎了那个男人的脑壳,男人发出愚蠢的号泣声,而那些蠕虫吐出唾沫,修复男人的伤。索坎哈哈大笑,说:“他们只是生育的工具,蠕虫不会让他们死。”

我见他折磨人,却并不怎么生气,因为我确定这些男人爽得很,吃些苦也是活该,不是有句话吗?男儿牡丹花下死,便称英雄也枉然。

索坎说:“三十年前,我正是在号泣村出生的。我的父亲是号泣村的凡人,我的母亲则是这些紫色夫人。”

我深感震惊,不料这其中竟有这样的渊源。

索坎说:“我的母亲是误入号泣村的女恶魔,他们可以随意‘使用’她,羞辱她。不在这位面时,她没有多少反抗的力气,生育的方式也和人类相同,只不过她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我见过我母亲最后一面,可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哪个混账。”

他又说:“你看我这怪模样,我本来也会死,但一位恩人拯救了我,他带我来到这儿,让我了解我的身世,了解这些紫色夫人。他说他叫斯密茨,是一位血族,你听说过他吗?”

我说:“听说过,斯密茨似乎是血族的祖先之一。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索坎脸上的绷带肌肤分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问:“为什么太好了?”

我说:“我听说过斯密茨,你也认识他,我们有共同的话题,这难道不好吗?”

这是没话找话,可厚着脸皮尬聊也是一种本事。

索坎说:“不好,因为你从号泣村而来。我的誓言,让我不得不杀死号泣村的每一个男人,因为他们都可能是我的父亲,更因为他们每个人必然是我的仇敌。”

我急忙说:“我可以让他们补偿你,怎样?我看你受了三十年的苦,怎么也该补偿你三千万信用额,不过现在他们很穷,能不能按揭三十年慢慢还清?你可以算些利息”

他抓起一具僵硬的尸体,那尸体中的蠕虫变得宛如毒蛇。他说:“这些尸体,这些蠕虫,是我精心培育的,是用来杀人的武器。这位面是个危险的地方,你知道我存活的多年间,用它杀了多少恶魔吗?”

我决定继续恭维他,说:“我是个为了杀恶魔而训练多年的新手,我可以好好向你请教,对了,我可以拜你为师。”

刹那间,索坎闪现在我身侧,将尸体当做战锤砸向我,我以鱼刺枪抵挡,震得骨头剧痛,如杀鱼般惨叫。

索坎再当头砸落,我用鬼魅般的身法躲开,但那尸体中的蠕虫骤然缠住我的右手,我死命捏住蠕虫,喊了咒语,将那蠕虫变成金粉。

索坎左手挥拳,我被击飞,大概在空中飞了有十米吧,撞塌了一堵尸墙,发黑的尸体朝我摔落,我化作一道黑影逃开。

他说:“斯密茨先生说过,这是拉森魃的高深绝技,难怪你能穿梭空间,你是拉森魃之血的始祖之一?”

我喊道:“不错,你如果怕了,就这样认输如何?”

索坎跳起,尸体战锤再度袭来,我使出游樱,再让影子与我重叠,这让我的动作几乎与贝拉一样灵活,他横扫竖劈,看得出是身经百战,武艺纯熟的战士,但如何能与我相比?我可是身兼奥奇德与海尔辛两位宗师亲传的学武奇才

他用卑鄙的变招砸中了我的后背,我口喷鲜血,如游鱼般逃离险境。

索坎动了动手指,我身边的一具尸体爆炸,我被蠕虫一通狠咬,狼狈至极。我怒道:“有种别用尸体!占地势之利算什么英雄好汉?”怒气勃发之下,我用念刃将蠕虫震离身躯。

索坎走向我,说:“你体内有强大的鲜血,是这鲜血让你的伤势复原,否则你早已死了。”

我当然知道是瓦希莉莎救了我,我唯一的胜算是逃离这尸堆,摆脱不利的地形,可这恶魔几乎和勒钢难分高下,即使不凭借这些尸体,我又能活多久?

我变成影子,影子宛如流水,全速逃离,但这索坎跑起来风驰电掣,像是引擎残暴的跑车,十秒钟之内已离我近在咫尺。

让他追,他追上我之后,就该我让他吃苦头了。

蓦然间,他劈出尸体战锤,我早有防备,鱼刺枪与之再度交锋,我手骨剧痛,但在同时,鱼刺嵌入尸体中,我和他僵持,忽然间,我吐出拉森魃之血,将他和我一起罩住,随后纵身一跃。

他立刻将暗影击碎,我落在不远处。他的目光朝左右扫了扫,索莱丝与废钟将他包围,现在是三对一。

我的撤退只是幌子,我在找异空间的通道,以便能将他带到主战场。

索坎说:“你以为在这儿就能不死吗?”他一闪身,攻击距离最近的废钟,他可错了,废钟的动作行云流水,令索坎的攻势落空。陡然间,索莱丝的发针击中了他,却完全无效,他的身躯强壮得不可思议。

索坎高高跃起,劈断了我们站立的钢管,随后继续追击,像疯狂的狮子。我们抵挡了一会儿,实在挡不住,三人朝另一方向逃,索莱丝喊道:“他太强了!这可真没想到!”

我答道:“别急,老策略,你们设法困住他,三秒钟后,我就能结束这场战斗!”

索坎猛然一冲,抓住索莱丝的头发,我急忙将她头发劈断,索坎那骇人的兵刃击中了我,我再度喷血,掉落在下面一根横杠上。

索莱丝说:“废钟,保护他!”废钟抢先一步将我扶住,带着我躲开索坎。

我迷迷糊糊,绞尽脑汁地想主意,但骤然间,我见到无数金光击中了索坎,那金光似是有形的物质,状若锋锐的金色长剑,将索坎刺穿,重重钉在了墙上,这一回,是索坎遍体鳞伤。

发射金光的是一位重甲战士,他个子不高,站在二十米远之处,铠甲上有剑盾会公爵的标志。

十二 第二公爵

索坎用力挣扎,那些金色的剑被他逼出,他厉声暴喝,霎时恢复自由。

剑盾会公爵说:“还行。”听声音是女人。她手中长剑朝前指,宛如统帅万军的女战神,金色的光芒凝聚成剑形,如疾风暴雨般袭向敌人。

索坎将那尸体战锤舞得像是旋风,抵挡的同时,朝女公爵靠近,女公爵又说:“好奇特的武器。”她朝前踏上一步,长剑再一次下压,于是那上百道金光凝聚为一道光芒,我听见鸣金般的声响,尸体战锤被从中剖成两半,索坎中剑,鲜血如喷泉般飞离了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站立不住,直接摔落在低层。

我被这威力强悍的念刃震住了。

此时,一个小恶魔出现,双手紧张地做手势,令索坎陷入尸体的包围,剑盾会公爵并没意识到其中伎俩,只是看着这一幕。一眨眼,索坎、尸体、蠕虫、小恶魔,消失在我们眼前。

女公爵“啊”地惊呼起来,说道:“他们能躲入异空间?”

我急喊:“不能放他跑了!”我再一次身披暗影,坠入异界,刚一动身我就后悔了——我一个人够吗?不会被打脸吧。

但我已无法回头,回头只会更没面子,我只能祈祷,祈祷索坎已经半死,再无还手之力。

我赌对了。

我恰好落在索坎身边,同时双剑在手,鱼刺枪对准索坎心脏,姆乔尼尔对准索坎咽喉,索坎那惊人的速度不见了,他根本动不了,只能勉强保持清醒,小恶魔发出怪叫,扑向我,我发动牧羊念刃,将它弹得远远的。

索坎倔强一笑,他的眼神凄凉而仇恨,令我心寒。他说:“你可以杀了我,但我们的复仇不会停止,我誓要杀尽号泣村的每一个男人!无论老幼都得死!即使我死了,紫色夫人们也会继承我的意志。”

我收起了武器,索坎略显惊讶,他止不住地咳嗽,那牵动了他的伤口,血仍不停地流。

他是个恶魔,这是恶魔的鲜血,他现在很虚弱。

我斩断了我的手指,左眼萎缩,鲜血淌过脸颊,落在地上,滴入他的鲜血里,他显得惊慌万分,喊道:“灵魂契约?”

我将鱼刺枪刺入他的心脏,他发出濒死的哀嚎,但他并没有死,他也不会死,他抓住我手掌,想将我推走,可现在的他并没多大力气。

他勉力问:“这是什么?”

我说:“精灵球。”

他茫然不解,我也不是很懂,但契约已经完成了,只要我活着,这契约将永远约束他。

我放开了他,说:“我的契约很简单,从今以后,放过号泣村,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属下,都不许再袭击那村子。”

他喊道:“这不公平!”

这很公平,你已经杀了数十人,足以抵偿血债。

索坎如发寒热病般颤抖着,过了半晌,他说:“如你所愿。”

我不发一语,走过他身边,穿过尸墙,索坎起身跟着我,我镇定自若,气定神闲,面无惧色,虎步龙行,在这危机环绕之地,依然彰显大将之风,豪迈之气。

这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盖世豪情,当世能有几人能够?

他说:“你的腿发什么抖?”

风一吹,冷汗打湿的衣襟令我格外寒冷,我说:“发抖?我这不是发抖,我们人类走路就是这样的。”

索坎说:“你不必害怕,你自然知道灵魂契约是最强的律法,令我永远无法伤害你。”

我说:“是啊,我自然知道。”其实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明白我刚刚做了些什么。圣朗基努斯给我的记忆像是守财奴给儿子的零花钱,比挤牙膏还少。

我走到产子树墙,那些男人都已神志不清,各个儿憔悴虚弱。

我大声问:“你们谁是维林的相好?”

我问了三遍,有五个人竭力睁眼,说:“是我。”

真他么的操蛋,维林这丫头可忒风流了。

我找了其中一个最英俊的,说:“这些人你随便处置,但切记我们的约定。”

当索坎望着他们时,他眼中有复仇的喜悦,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半不是杀他母亲的罪魁祸首,三十年前,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也还是不懂事的孩童,而我估计号泣村的人均寿命不会太长,很可能索坎的仇人早就死绝了。

他要的只是宣泄,那就让他宣泄吧。我不是主持正义的法官,只能以最小的代价,尽力让双方都满意。

我回到现实世界,废钢与索莱丝迎接了我,废钢问:“你的眼睛”

我说:“很快就会复原,不必担心。”

他又问:“那个索坎死了吗?”

我昂然说道:“不,结局更好,我降服了他,他答应放过那村子一马。”

索莱丝叹道:“你信得过他?”

我自尊受挫,摇头叹曰:“我可敬的索莱丝,你这话说得可真让我失望,我可是黑棺的传奇人物,哪一次我曾办事不利过?”

索莱丝笑道:“我只知道跟着你可遭了不少罪。”

我霎时仿佛被迈克尔附体,正想与她辩论,却见到剑盾会的女公爵坐在一旁。

我们朝她走去,她彬彬有礼地起身,我们同时向对方鞠躬,我说道:“公爵阁下,我们是黑棺的游骑兵,我是鱼骨·朗基努斯,这位是废钟,那位是索莱丝,多谢你出手相助。”

公爵取下头盔,我心中惊异,万不曾想到她是个比拉米亚更美的女孩儿,她的笑容自信而纯洁,目光清澈而忧伤,一张脸像是古典艺术与现代风格的完美融合,若非她展现了刚猛凌厉的念刃,我定会认为她无法在这险恶的废土中生存哪怕一秒。

她说:“我是剑盾会的公爵,九隐士之一,娜娜·克里斯蒂安,三位可以叫我克里斯蒂娜。”

我喊道:“果然是九隐士,阁下剑术之神妙,绝不逊于瓦希莉莎公爵的怪力神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不胜钦佩。”

克里斯蒂娜微笑道:“你就是击败亚伯的勇士?瓦希莉莎对你推崇备至呢。”

我似乎吃了个热气球,快要飘上天了,但我敛去笑容,沉声说:“请最多不要向超过一千个人宣扬此事,我是个低调行事的避世者。”

克里斯蒂娜说:“来不及了,瓦希莉莎已经把你的事传遍了整个剑盾会。”

我放声大笑,可立即用拳头塞住自己的嘴,过了片刻,我叹道:“唉,她怎能这样?这真是真是大违我本意。”

克里斯蒂娜说:“我正在前往黑棺的途中,因为我接到调令,命我去接任特使之职,对于这次旅行,我是期盼已久的。”

我注意到她精美而凸出的犬牙,这非但没让她显得可怖,反而让她如猫科动物般惹人怜。

我问:“阁下也是如瓦希莉莎阁下一般”

克里斯蒂娜说:“正是,白昼降至,我需先行离开,待晚间再与诸位相见。”

我说:“我们可以守护您的栖息之地。”

克里斯蒂娜说:“不必,这并非我信不过你,而是我独来独往惯了。”她想了想,又说:“我听瓦希莉莎介绍黑棺的重要人物,竟得知缇丰也在黑棺之内,你可知道她是我曾经最亲近的姐姐?”

我盯着她的鞋,想着也许该替她擦干净,可这样拍马屁会不会太露骨了?

思索许久,我觉得还是悠着点儿好,溜须拍马讲究润物细无声,那才是最高境界。

我摸出手绢,擦泪说道:“我对缇丰公爵也是忠心耿耿的,如今你们姐妹重逢,真是感人至深,再好不过。”

克里斯蒂娜说:“一百多年前,我曾与她有过争执,闹得不欢而散,但经过这场浩劫,我们劫后重逢,应该能尽释前嫌了。”

我问:“不知你们双方为何争执?”

克里斯蒂娜显得很不确定,她说:“我不同意她的一些做法,她似乎杀了对我很重要的人,也反对我去找寻”

我问:“找寻什么?”

她说:“找寻某个隐士,她说那人是我幻想出来的,本就不存在。”说到这儿,她笑了笑,说:“不必介意,这都是我擅自的妄想,不劳诸位费神,再见啦。”

我说:“是啊,彩蛋什么的都是邪道,不必纠结。”

她问:“什么?我是彩蛋?”

废钟说:“阁下不必理会长官,他有时自己都不知自己所言何意。”

戴上头盔后,克里斯蒂娜摇摇摆摆,笨笨地走了,我们遵从她的意愿,并未跟着。

我如释重负,说:“还好她没和我们争抢此地。”

废钟说:“我觉得她不会这么做。”

索莱丝说:“她是血族吗?我从未见过这么天真的血族。”

我们还有正事要干,我走近反应炉,乏加运行了测试程序,说:“它完全正常,且输出功率足以与黑棺相当,我们发现了第二绿洲。”

好极了,现在,我们只需敲定这里的所有权就好,唯有乏加能启动反应炉,而号泣村根本不知道自己坐在一座无穷的宝山上,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我们敲打铁门,过了二十分钟,铁门才开。

维林看见我肩上那小子,喜极而泣,喊道:“杰森!你果然果然还活着。”

看来我救对人了。

我说:“他很好,就是养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父子平安,恭喜恭喜。”

维林问:“什么?他养了什么儿子?”

这现实如此残酷,我实在不忍心告诉这可怜纯真的少女结果,我花了不少口舌,才细致入微、活灵活现地让维林了解到了杰森遭遇的悲剧。

十三 进步号角

瑞银双手支在桌上,将她的手枪拆开,清洁枪管,抹去灰尘。我坐在对面等着,对她的装腔作势异常反感。

她以为她是谁?我可是刚刚救了她们的恩人。

瑞银说:“你只救回来杰森一人?”

我答道:“其他人已没必要救了,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她眉宇间似乎很不快,很纠结,又说:“你杀了索坎?”

“不,我没有,但我能保证索坎再不会成为你们的麻烦。”

“那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我撑着桌子站起,心中愤愤不平,再也遮掩不住,我提高嗓门:“我们将来是要治理这村子的,说谎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明确告诉你,索坎的事已经解决了,对你们而言,他和死了没什么分别。你就当他是个无害的幽灵好了。”

瑞银说:“杀了索坎,再回来与我谈臣服。其余条件,我们一概不接受!”

我怒道:“你这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她身边的两个黑大汉又摆出一副要动手的架势,他们还不知道就这点火力对我们三人是不够的吗?

维林插话:“母亲,他说得对,我们太弱小了,必须和别人联手才能活得下去。”

瑞银严厉地叱道:“我们村子已经存在了六十年,祖祖辈辈住在这里,我们独立顽强地生存着,非但活的好好的,而且还保留了尊严!”

维林说:“他们帮了我们,救了我们!要不然我们根本没法活。”

瑞银:“好,我们很感激,也愿意与他们通商,建立往来,但绝不是低头投降!绝不是摇尾乞怜!他们是来奴役我们的,你以为他们比索坎好到哪里?”

我大声怒斥:“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从索坎手中救了你们所有人!”

瑞银说:“你翻来覆去的就只有句话?第一,我不相信。第二,你没杀了索坎。等你杀了他之后,我们再谈接下来的事。”

在这一瞬间,我真想刺穿这女人的心脏。

维林:“母亲!听听他们的吧!朗基努斯先生说了,他们能延长我们的寿命,能带给我们最好的医生,能让我们吃上丰富美味的食物,能让我们自由自在地在陆地上生活,而不是在这儿做蚯蚓地鼠!他能带给我们天堂般的生活!”

瑞银给了她一耳光,骂道:“你被他骗了!你这小贱人!你和村子里的男男女女做那些不知廉耻的勾当,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懒得管你!现在可不一样,你竟然吃里扒外?你这个不要脸的叛徒!你爸当初就该把你射进下水道!”

我插上一句:“黑棺有更好的安全措施,那是一种很薄的塑料薄膜,丝毫不影响使用者的感受,也可以杜绝大部分传染病,你们可以了解一下”

瑞银拿枪指着我,怒道:“给我滚!蛊惑人心的混蛋!给我滚出克!”

我要杀她易如反掌,可想起迈克尔吩咐的和平方针,我只能忍着。我们退出村长办公室,没走多远,一群年轻人等在路口,他们看见维林,喊道:“怎么样了?”

听说这儿的人一辈子都吃素,难怪长得都很瘦。

维林指着我们说:“黑棺的游骑兵们帮了我们大忙,可母亲仍固执的匪夷所思。”

一个瘦高的黑人说:“她太老太顽固,默守陈规,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了。”

维林说:“是啊,照她的理念,我们只能一辈子躲在地下,饱受病痛,吃着单调的食物,活得不超过四十岁!我一直劝她说,我们应该多出去走走,与外头的人交流”

一个瘦小的白人说:“就连拾荒的人,她也不许走远,她时刻提防着我们叛逃,就像个多疑的暴君!”

维林说:“自从哥哥出走被杀之后,她就一直这样了,她已经无药可救。”

另一个黄种人说:“她今年多大了?五十岁了吧,偏偏就是她命长,唉,什么时候”

他们大声抱怨着,一队持械的卫兵听见我们交谈,喝道:“说什么呢?当心把你们全抓起来!”

维林冲他们骂道:“混账东西!”又对她的随从们说:“我们去食堂!”

我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个大房间,这是公共食堂区域,就和无水村一样。维林替我们要了些菜,端上来一看,全是类似番茄酱与土豆泥,菜品单调,油水不足,他们一辈子就吃这个?

维林看出我对食物不满意,问:“你们在黑棺,一定有许多好吃的吧。”

我说:“就比如这土豆,我们会用一整锅的油炸它们,炸得金黄发脆,香气四溢。你吃过猪肉没有?”

他们都喊道:“我们吃过一回!”“有一次拾荒者捡回来几个猪肉罐头,维林偷出一个,我们用火烧熟了,都尝了一小勺。”“那真是我一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了!”

瑞银那个老太婆说我蛊惑民心?那我就蛊惑着让你瞧瞧,小年轻是最容易争取的,我会让你这里不得安宁!终有一天,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维林这些年轻人会获得统治权!

我取出面具准备的粮食,恰巧有一罐牛肉,当它一出现在桌面,他们的目光再也没离开过它。

我说:“黑棺的人之所以长寿,是因为他们既吃肉食,又吃素菜。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性,就会有美好的未来。”

维林伸出手,紧握着牛肉罐头,像是握住了她的生命,她的希望。我点头说:“可以,拿着吧,这是我送给你们的小礼物。”

他们急忙放倒火上烤,等热了之后,一打开,牛肉酱那甜美的味道令食堂仿佛天国降临。他们迫不及待地拿出勺子,一人一勺品尝,表情宛如饿鬼,又像是醉鬼,赞美之声一时间不绝于耳。连食堂的厨子都望眼欲穿,等他想要加入时,罐头里已经连一点肉末都没剩下。

面具准备的物资杂七杂八,竟然还有啤酒、咖啡和面包干,我索性全拿出来让他们开宴会,他们兴奋得昏了头,狂野地大叫,高声地欢唱,蹦蹦跳跳,载歌载舞。维林眼中满是憧憬,就像是三岁小孩看着新奇好看的玩具似的。

我趁机添油加醋地讲述黑棺的种种奇迹,我说:“黑棺目前有扶贫的政策,你们如果加入,我可以安排你们当中的优秀人才去黑棺住个几年,那里有最新奇的潮流,最美丽的风景,最高明的科技,还有最漂亮的人物。我们会帮助你的故乡也变得和黑棺一样好。唉,只可惜”

维林看着我,笑得像个花痴,我怀疑再闹下去她就要爱上我了。这些教育不足的女孩儿容易意乱情迷,更何况维林本就是个不稳重的人。

我急忙拿起一罐啤酒,倒了一点儿在杯子里,举杯喊道:“朋友们,很遗憾我们即将走了,不能把福音带到此间,但不要紧,今天一聚,足以使我们的友谊长存!”

他们围着我们仨,仿佛我们是他们最亲的朋友,最爱的长辈,男孩儿们都与我们拥抱,女孩儿笑着跑来,献上最热情的亲吻。我牢记我肩负着外交使命,牢记着对拉米亚的忠诚,才能够坐怀不乱。

当然这些女孩儿瘦骨伶仃的,我也不忍对她们怎样。

我有一点醉了,并不是因为啤酒,而是因为这醉人的氛围。在众人环绕下,我伏地身子,压低嗓门,对他们说:“知道吗?有一个秘密。”

维林比我醉的更厉害,她痴迷地与我四目相对,脸贴的很近,微黑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色,笑道:“什么秘密?”

我说:“你的母亲之所以长寿,肯定是因为她藏着不少肉食,只供她自己享用,不单单是肉食而已,她的存货里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只是她不分享给你们!”

维林格格地轻笑,说:“少胡说了!我不信,除非”

我问:“除非什么?”

维林说:“除非你亲我一口。”

众人开始起哄,我望向废钟和索莱丝,他们都说:“放心,我们不会去告密。”

我给维林脸颊一个长长的吻,维林像个母鸡一样尖叫着,所有人都高兴地仿佛打赢了一场世界大战。

我站起身,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朋友们,天色已晚,我们要去外头的卡车里过夜了。”

维林喊道:“你可以睡我的床!”那些年轻人居然为维林的大胆鼓掌,维林毫不羞怯地笑着,握住我的手。

我摇头道:“不,那有负我的使命,我们黑棺是礼仪之邦。”尽管他们百般挽留,我们三人还是离开了村子,回到卡车中。

索莱丝说:“朗基,你让他们太激动了。”

废钟说:“是,局面好像会失控。”

我双手一摊,无辜地说:“放心,放心,年轻人就是这样,劲头一过就会没事的。”

次日一早,有人敲车门,我以为是克里斯蒂娜,结果是维林,还有许多人,远不止她之前的那些跟班。

她身上都是血。

门一开,她扑入我怀中,哭着不说话,但她身后的村民开始有人鼓掌。

我十分纳闷,问:“孩子,怎么了?”

维林说:“昨晚,我们去搜查了母亲的房间,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她藏了很多很多‘好东西’。”

我被她吓得完全清醒了,因为当时我只是瞎掰,我问:“那那你母亲呢?”

维林深深地拥抱我,说:“哦,我的外交家,我替您处决了她,我替大家处决了她,也处决了她那些可恨的同党。”

村民们都说:“维林,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替我们惩罚了罪人!”“我们所有人都参与了审判,参与了处决!”

索莱丝、废钟与我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维林说:“朗基努斯先生,我崇拜您,我们每个人都崇拜您,为了您,我们什么都愿意做。我们的大门为黑棺敞开了,我们很高兴能追随您,成为黑棺的一份子。”

十四 播种信仰

我站着死在处刑架上的瑞银,她的心脏受了致命伤。她并非死于我手,但确实是因我而死。

维林他们簇拥着我,每个人的眼睛都满是虔诚与感激,仿佛光凝视着我,就能让她们舒适,就能让她们不再饥饿口渴,不再疲倦劳累,仿佛我是她们的神。维林不再渴望我的爱慕与亲吻了,因为只需靠近我,接近我的灵魂,就能让她狂喜。

怎么会这样?昨天晚上,我们还只不过是喝啤酒、开派对的朋友而已,最多她对我有些小小的爱意,可现在为什么

是感恩与爱情改变了她?是希望与光明令她蒙受洗礼?

不,是愧疚、是恐惧、是贪婪、是欲望。

她亲手杀了村子的领袖,杀了自己的母亲,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深知自己大逆不道。

因为愧疚,她必须找个人——她信服无比的人——告诉她并没有做错。

因为恐惧,她必须找个人——强大而铁腕的人——保护着她不被杀害。

因为贪婪,她必须找个人——与她狼狈为奸的人——赋予她曾属于母亲的权利。

因为欲望,她必须找个人——象征至高权威的人——引领她前往她梦想的方向。

我并没有因为做了正确的事而受人崇拜,却因将人引上邪路而成为神祗。

但这是最优的结局,号泣村从一个掌权者更替为另一个掌权者,村子里并未发声动乱——至少现在没有,村子里的绝大部分人都还活着。

我凝神使出念刃,散发出气势,我并不能做到像海尔辛或密苏里那样震撼百人,可至少因念刃之效,我精气神充足,算得上是个像模像样的领袖。

我高声说:“瑞银夫人犯了罪,因此受了罚!

她身为领袖,应该为村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她却只顾着自己长命百岁,而不与村民们共同分享健康与财富,这是她的第一条罪行!

她面对着巨大的危机,却龟缩不出,坐以待毙,若非瑞林将我们带到这里,村子注定将灭亡,她难堪重任,尸位素餐,这是她的第二条罪行!

她在我们击败了索坎之后,拒绝兑现答应的承诺,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只顾及自己的权利,这正显现了她的自私,这是她的第三条罪行!”

忽然间,一个头发花白的矮壮老人率领一群持枪者闯入广场,他怒道:“闪开!不想死的就给我闪开!把那个叛变的婆娘给我交出来!”

维林面无人色,躲到我身后,小声道:“是高木先生!他是上任村长!”

高木先生喝道:“你说的那些狗屁统统臭不可闻!瑞银是被谋杀的!而且杀人犯是她的亲生女儿!把她交给我!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维林与我贴的更近了,她意识到只有我们才能保住她,因为她害怕,所以她唯有依靠我。

而高木还不够害怕,这村子还不够害怕。

我说:“高木先生,你年纪一定不小了。”

高木喊道:“我已经六十岁,这村子里没人比我资格更老!村子伟大的创始人格伦先生我也认识!”

我说:“那你是否记得,三十年前的某天,村中出现了一个紫色皮肤的女恶魔?”

高木顿时沉默,他狡猾多疑的眼睛左右一转,喊道:“那又怎样?”

我说:“你羞辱了那个恶魔!让她怀上了孩子!”

人群轰动,目光对准了高木。高木大喊:“你在污蔑我!我是个正直的人!绝不会去搞什么恶魔!”

他虽然理直气壮,但我知道他在撒谎,他一定是这里胡作非为的霸王,吃穿用具都是最好的,否则他不可能活到这一把年纪,当他吃饱穿暖之后,他会管不住自己那玩意儿。他不是谦恭有德的奥奇德,他只是个拳头硬的粗鲁败类。

维林鼓足勇气,喊道:“你是个人渣,在村子里娶妻纳妾,没人敢阻止你!要不是你年纪大了,恐怕至今仍不会收敛。可现在不一样了!朗基努斯先生来了,他是我们的救世主!”

高木气急败坏,举枪朝维林射击,他离得尚远,子弹威力锐减,废钟走上前,双手轻拂,将子弹全部打飞。维林的人惊讶地爆发出欢呼声,而高木的人则露出懦夫的表情。

我说:“那就让我告诉你们,索坎究竟是怎么回事!索坎正是那个恶魔女人生下的孩子,他之所以杀害村民,是为他惨遭虐待而死的母亲报仇!我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认为,当时残害那个女恶魔的带头者,是不是高木?他该不该为村中的死者承担罪责?”

村民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气瞬间爆发,他们喊道:“正是高木!不会有别人!”“他一直是最好色!最野蛮的!”“高木与瑞银为我们带来了灾祸与危险,而朗基努斯先生为我们带来了正义与安全!”

无需审判,高木已经被定罪,而且他根本没有自证清白的机会。人们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辩解和喝骂,他惊慌失措,与他的爪牙一起持枪对准大怒的民众,骂道:“退后!退后!”

我大声说:“你被判死刑了!恶霸!”说话时,我朝他一指,这只是个助威的动作,我并未发动念刃,也并未使出暗影,但在高木头顶,空间出现了短暂的扭曲,阴影中,我看见了索坎。

我自己也惊了——他怎么在这儿?我难道扔出了精灵球吗?

那漆黑的恶魔露出苍白的脸颊,快意的笑容。高木抬起头,脸上仿佛心脏病发时被电击的那种表情,他叫道:“你是什么东西?”

索坎说:“我认得你这张脸,你就在那天的人群中,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多谢召唤!朗基努斯!”

他伸出尸体战锤,其中钻出巨大的蠕虫,高木那些人想逃,却被蠕虫一股脑全绑了。这之后,似乎那些小恶魔施展了法术,高木一伙被拽入了虫洞,无影无踪,

索坎说是我召唤了他?我是怎么办到的?难道开启了某个缝隙?

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

人群仍沉浸在那一瞬间的震骇,恐惧刻在了他们的脸上,也刻在了他们的心里。他们会永远记得我惩罚了高木的罪,我召唤了恶魔索坎,我象征着正义,我也象征着灾祸。

我告诉他们安静,他们于是安静。

我说:“依照约定,这里已归黑棺统治,我任命维林为这里的治安官,暂时代理黑棺治理此地,她直接向我负责,任何不服从她的人,都等于向我、向黑棺挑战!索坎永远监视着此地!”

维林他们竭力鼓掌,高声营造气氛,顷刻之间,人们都接受了这一转变。

又整整闹了大半天,我解散了人群。维林跟着我,像条小狗,她问:“朗基努斯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答道:“我真的得走了,但最多两个月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们都说:“我们会想念你的,先生!”“先生,请千万别抛下我们不管。”

他们如此盛情,倒让我很不适应,不过这不正是我期望的么?我离君临黑棺的地位还天差地远,但至少我君临了号泣村。

我们走到卡车边,克里斯蒂娜背着自己的大棺材等着我们。

我这才想起竟让她等了足足一天,万分过意不去,说:“阁下,真是抱歉,我们被紧急的事务缠身”

克里斯蒂娜说:“不要紧,我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每个血族都像克里斯蒂娜这样好性格,我不介意成为她们的奴隶。

她把棺材放到后方车厢,与我们一起坐在前头,此时离天明还有八个小时,必须小心恶魔。不过有克里斯蒂娜在旁,我们处于开挂状态,可以高歌猛进。

她问了我们号泣村发生的事,我详细告诉了她,她说:“你们现在离开可不明智。”

我说:“当然,我们会尽快返回,不过我已经震住了他们,他们会老实的。”

她问:“那个维林像是个合格的领袖吗?”

我看着废钟,废钟看着索莱丝,索莱丝看着我,我说:“有一群人帮她。”

克里斯蒂娜叹道:“我听你的描述,那都是些毛躁的年轻人,各有各的想法,而且她们之间的关系又是半情侣半朋友,依靠裙带关系支撑的体系是无法长久的,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教她们该怎么做。”

我说:“我把黑棺的法律简要告诉了他们,只有信仰,他们会照办的。”

她问:“信仰?他们信仰什么?”

我答道:“他们信仰我,认为如果跟着我会有好处,违逆我会有惩罚。”

克里斯蒂娜笑了,她说:“好吧,这也不错。”

我仔细想了想我自己的回答,意识到我再也脱不了干系,号泣村的局面由我造成,也必须由我来收拾。它几乎是无水村的孪生姐妹,经历过相似的经历,面临着相同阶段的相同问题。如果奥奇德不曾发现太阳感染者雕像,我可能已经和维林一样,被推上了最高的位置。

号泣村信仰我,那我也应该将它视作我的第二故乡,我的精神寄托。黑棺选择号泣村作为它开疆拓土的第一站,凭借它优渥的地理位置与资源,它具备成为未来黑棺帝国核心都市的一切条件。

我要让它成为它理应成为的模样,维林她们认为我能带给她们信服,我必须证明她们没有信错人。

我曾经的梦想未必要在黑棺实现,现在,号泣村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十五 姐妹叙旧

我带着克里斯蒂娜去见长老们。

迈克尔高升之后,搬到了执政官府,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的我获得了出入黑棺所有楼层的权力,但这只不过具有象征意义,象征着他们对我的器重和信任。勒钢和迈克尔知道我通过暗影能随心所欲地前往各处,却不知道乏加能帮忙抹去关于我的所有监控录像,整个黑棺与我自己家区别不大,唯一的不同在于,黑棺太大了。

当然,关于我的出入权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其中不少谣言将我与黑棺中贵族的失窃案联系在一块儿,这让我很生气,因为其中大部分都是诬告。

我告诉自己,作为公众人物,承受诽谤也是代价之一,如此一来,我便能宽宏大量地原谅那些匿名的指控了。

只是如何处理那些失窃的物品,可着实让我有些伤脑筋。

迈克尔在一座东方式的寺庙建筑内接见我们,他伸出手,笑道:“啊,赫赫有名的娜娜·克里斯蒂安小姐,即使在上一纪元,我也为血族中女剑豪的威名而心醉不已。缇丰公爵不止一次向我提起您,真想不到您居然成了剑盾会的九隐士之一,您的风采毫不逊于瓦希莉莎女爵。”

克里斯蒂娜答道:“我也听闻黑棺中的新执政官开明贤能,文雅有礼,今夜得见,并未令我失望。”

迈克尔握住克里斯伸出的手掌,亲吻她的手背,却亲在了厚重的手套上,他毫不介意,说道:“我的好朋友朗基是个令人愉悦的伙伴,我相信他在途中与你相处得很好,是吗?”

克里斯说:“的确,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某些时候有些古怪,但这古怪的风格却让人觉得格外亲切。我总觉得在哪儿遇上过这样的人。”

我闻言叹息,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身为主角,哪怕我是个残障人士,娜娜小姐现在也应该寻死觅活地爱上我了,可惜这不是后宫流轻小说。

迈克尔瞧见她带着的大棺材,说:“您旅途劳顿,是该休息了,我已嘱咐我信赖的管家让·瓦冷在第八十八层为您安排了住处,我以名誉担保,那豪宅即使对您这样高贵的女性而言,也一定是相得益彰的。您还有其余行李吗?”

克里斯答道:“多谢您的体贴,但在此之前,我还想见见我的姐姐。”

迈克尔说:“当然,我已第一时间知会了缇丰公爵,我相信她也一定迫不及待”

一秒钟后,身穿黑色礼服,仪态仿佛女元帅的缇丰走入庙堂,她看见克里斯,露出笑容,克里斯也是。但缇丰显得矜持而克制,克里斯则温柔而诚挚,她们并没握手,而是心有灵犀地拥抱在一起。

我的理解是,在上世纪,血族间已经存在着某种私密圈子,不为人类所知,只有圈内人才知道。缇丰和克里斯未必是亲姐妹,但她们成为血族之后,通过某种仪式成了亲人,而且她们名声远播,闻名于血族的世界。

缇丰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克里斯说:“我的姐姐,你也一样美。”

迈克尔搂住我肩膀,说:“我和朗基还有事要谈,不便逗留,两位自便。”

我觉得陪他还不如陪美女,于是大声抗议,但迈克尔把我硬生生拽走了。

他问我:“怎么样?找到反应炉了吗?”

我说:“当然,不然怎么从你兜里赚那些金元?”

我向他事无巨细地描述了号泣村发生的一切,没隐瞒任何细节,同时,我还将我心中关于号泣村的宏大设想灌输给他,迈克尔听得来劲,不停用手绢擦血汗,连连点头,时不时来一句“splendide”或“excellent”。

最后,他叹道:“我同意,号泣村将是我们未来版图的重工基地,也是最重要的中枢城市,而你将是那座城市的创始人。”

我精神一振,心头发热,刹那间,心中涌出千谋百计,万般策略,该如何运筹帷幄,如何布局扩张,如何发展经济,如何招商引资,如何推动科技,如何文化输出,如何降低恩格尔系数,如何共建小康社会,种种畅想与前景在我脑中变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乱。

迈克尔说:“然而,发展需要钱。”

我的心沉入了海底,颤声道:“要多少?”

迈克尔说:“你是创始人,你说了算。我提议将你本次的酬劳——两千万信用额度——作为先期资金投入到城市建设中,你觉得怎么样?”

我怒道:“为什么要我出钱?现在那里就是一个破村,哪里值两千万了?”

迈克尔说:“当然不值,但你要不要反应炉的股权?我可以让百分之十给你,这是个吉利的数字,未来肯定十分光明。”

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友谊的小船在金钱的风暴面前说翻就翻,我还以为迈克尔当上执政官后会变得更阔绰,想不到他还是一样地杀熟。

我咬一咬牙,就当白跑了这一趟,因为迈克尔犯了大错,在如今的世界上,反应炉是独一无二的,而信用额只是黑棺印刷的工具。我答道:“成交。”

迈克尔喜道:“jet‘aime!”这似乎是法语“我爱你”的意思,可现在我深深怀疑此话的真实性。他又说:“现在,让我尽快筹备,早早让工程队驾驶尤涅,携带物资与建材,前往号泣村,开始初期的建设。我们的余烬与钢材很充裕,但也只能有选择的建造,你认为该先造什么?”

我说:“先造粮仓和哨所,还得造个市政府与纪念碑,先攘内安外吧。”

迈克尔说:“pasdeproblème!英雄所见略同。”前面那半句话似乎是没问题之意。

我两手空空地返回庙堂,感觉再一次被迈克尔榨干了血,但这都是为了梦想,如果我有一个亿,这一个亿都得投进去。

那对姐妹仍在谈话,我虽然绝不会对拉米亚不忠,可看美女能延年益寿,也有助于提高我和拉米亚养小孩的成功率,这是不是一种迷信?可在末世,许多迷信的传言已经变成了现实。所以,我喝了阿蒙之水。

这药水的毒性不小,可我是如此地坚韧不拔,不惧牺牲,我承受巨大的痛苦,伏在地上,偷看着她们。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个秉性低劣的人,请理解我刚刚被迈克尔蒙骗,不得不用这种方式缓解心中的伤势。

可惜她们没穿短一些的裙子。

缇丰苦笑道:“我始终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当年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漂泊在外?如果有你相助,我或许已经成为了血族的女王。”

克里斯说:“你还在想那座岛屿?那个理想国?”

缇丰说:“是啊,我本该在那座岛上实现人类与血族的共存,而不是待在黑棺,穷极无聊,无所事事。”

她们谈的都是正经话题,没什么花边绯闻,这可真让人难受。

克里斯握住缇丰的手,说:“姐姐,你变了,你已经失去了失去了动力。”

缇丰叹道:“经历了这样的浩劫,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我确实感觉老了。但你呢?你还在做着那个荒唐的梦?你还在找那个不存在的人?”

克里斯说:“在浩劫之前,我觉得我似乎找到他了,可那就像是一场梦,很快我又什么都不记得,我又再一次陷入寻找中。”

缇丰说:“你是不是中了疯狂之血的邪术?所以才产生了这种荒谬的念头,什么不存在的人?那就和该隐的传说一样不切实际。”

克里斯答道:“不,我确定我神智清醒,那些末卡维族早就灭亡了,现在我和你一样迷茫,我只能寄希望于命运了。”

我对她们在说什么一点儿也听不懂,或许是某种无聊的彩蛋。

缇丰说:“对了,明晚有一场宴会,你必须出席,黑棺的所有血族都会在场。”

克里斯叹道:“可我并非黑棺血族,我是剑盾会的隐士。”

缇丰说:“就算你是人类也可以参加,因为我邀请你了,还有你,朗基努斯。”

我大吃一惊,喊道:“我不在这里!”

她们都笑了,缇丰说:“你不仅有暗影之血,还有隐秘之术,作为黑棺中最特殊的人类,人们口中的英雄,血族与人类之间的桥梁,你也获得了参加我们特殊宴会的资格。”

我想起三十多个血族环绕着我一人,盯着我的脖子虎视眈眈,这让我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了某种类型片现场的清纯女孩儿,面对一群大汉,倍感无助而绝望。

我问:“那宴会是关于什么的?”

缇丰说:“一场比武,决定谁能获得下一个成为血族资格的战斗。”

我想起贝拉说过的那种可怖仪式,急忙摇头说:“我不参加,我开挂过度,参加了必胜无疑,但也没什么意思。”

缇丰说:“如果你不参加,现在的你,就是窥探长老隐私的疑犯,我可以把你抓起来,处以宫刑。”

她这话说的真可笑,好像我会害怕似的,不过也就是一场比武嘛,参加了没什么损失。

十六 机械工程

这一层全是整洁而死板的办公楼,六米左右的高度,分为上下两小层。黑棺的千百个官方文员在此工作,我不知他们在忙些什么,但总之他们看起来很忙,捧着文件走来走去的样子。

唉,一群可悲的社畜。

有些人认出了我,找我签名,我很欣慰,他们不愧是黑棺的公仆,文化素养确实喜人。

办公楼之间有小咖啡馆,档次比三十层那个高一些,贝蒂戴着墨镜,在角落里等我。她看见我,装作毫不在意,其实显然如释重负了,毕竟我和她利益相关,她下半辈子过得宽裕与否全在于我一念之间。

她说:“你果然活着回来了。”

我说:“你这是什么话?”

她又取出二十万金元给我,说:“预支的稿费。”

那金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我的口袋里,真是不可理解的现象,因为我显然是个淡泊名利的人。

我对侍者说:“给这位小姐倒一水缸最好的咖啡,我请。”

贝蒂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我不禁感慨这社会的堕落,没有比严肃庄重之人被误解为幽默滑稽者更悲惨的世界了。

她取出一个高档录音机,说:“尽量说的自然些,带点口音也无妨,这些录音的片段是作为豪华版图书的赠品。”

我有些紧张,开始讲述,先是卡戎制药,再是卡戎重工,我显然不能说是我策动了号泣村的剧变,只是说他们兑现了最初的承诺。

贝蒂一边记录,一边发问,采访持续了两小时,她显然很高兴,却又若有所思,说:“内容很丰富,可我的读者群里有你的迷妹,女孩子嘛,对打打杀杀兴趣不深,嗯,有必要做一些人设的修改。”

我警觉起来,问:“什么修改?”

她说:“那个左梯可以修改为英俊的中年人,与你做成cp,穿插些爱啊恨啊,你攻他受什么的。”

我怒道:“什么cp?你别瞎搞!那可是个老头!”

贝蒂点头道:“了解,那就写成小小的心动,营造些暧昧的气氛,这样改能让销量翻倍。”

我本想阻止,但这句话让我全盘答应。在如今的年代,我们要有包容的心。

贝蒂又提出让书中维林和瑞银母女为争夺我而相爱相杀,我觉得她这改动反而会让我和拉米亚先相爱相杀,竭力劝阻,她接受了,但很不情愿,似乎若非如此,她不知道该如何凑空缺的字数。

还好我没告诉她娜娜·克里斯蒂安与缇丰的事。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方砖般的照相机,说:“下一次多拍些照回来,我们可以让书迷抽奖,也能大赚一笔。”

我抱怨道:“保命还来不及,哪有空拍照?”

贝蒂笑道:“不用多,只要五、六张就够了,你杀了恶魔之后,在尸体旁摆个pose就行。”

没法子,我要养家,只能听从这最为典型的拜金女的建议。

我说:“那么,下次再见了。”

贝蒂看着侍者端来的一水缸咖啡目瞪口呆,我付账而去。

面具仍在侦探社,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一顶乌龟形状的帽子戴着,他应该不知道此物在上世纪有不好的寓意,还好他并未成亲。

我笑道:“我的合伙人!你这打扮挺新潮啊!”

面具说:“我寄希望它能赐予我好运,避过将来的祸端。”

我咳嗽一声,点头说:“你那些案子都忙完了吗?”

面具笑着说:“对我而言,连热身都算不上。”指着桌上大约三千金元的存单,那是我的分成,唉,真是少,不过我们是赔本赚吆喝,这也没办法,不知道面具为此抓了多少出轨的狗男女。

他问:“你不是应该赚回来两千万吗?”

我放声大笑,东张西望,说:“外面的天很蓝,你别总是宅着,该出去走走为妙。”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面具说:“你又被人骗了?”

我急忙说:“我进行了一项很重要的投资,那是迄今为止最前景光辉的大项目,我们现在是号泣城的创始人物!”

面具叹了口气,神色居然显得很怀疑,这无知小儿简直欺人太甚,我如此精明,这世上怎会有人能骗得了我?

我岔开话题,说:“黑棺来了剑盾会的大人物,一位大美女,剑术可真是厉害,她叫娜娜·克里斯蒂安。我带她去见了缇丰,原来她们是姐妹,这两人站在一块儿,确实令人大饱眼福。她们对我眉来眼去的,但我是个正人君子”

不知怎地,面具的帽子变得愈发绿,愈发亮,那绿光真是刺眼。他沉默了有一小会儿,说:“别把她们招来,只怕没什么好事。”

我感到面具很害怕她们,问:“你怕什么?她们又不是你老婆?”

面具说:“谁说的?”

我不由地大笑道:“神经病,是个女人就是你老婆么?”

面具也笑了,他取出一个黑色盒子,说:“我在黑市上发现了一盒有趣的录影带,或许你会感兴趣。”

他这小屋中有个老旧的放映机,一架快入土的投影仪,我见他微笑神秘,顿时会意,说:“我们要抱着瞻仰古代遗产的庄重心态来看待。”

面具说:“这是当然的。”

我们盘膝而坐,我找了找这房间,没有纸巾,这可真是遗憾,他开始放映,画面上是一个办公室,一个穿着正装的漂亮女士安静地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大胡子走向她。

哦,这上世纪的风土人情,总是这么的让人激动。我不禁双手紧握。

一回头,我见到上次我们帮助的小姑娘阿希站在我背后,还有她那个被救出的姐姐,她们瞪着清澈的眼睛,看着那不断变幻的画面。

我魂飞魄散,喊:“谁让你们进来的!”

阿希说:“你没关门啊,我们就进来了。”

我看那影片还在文戏中,如释重负,说:“出去!我们在研究机密文件!”

阿希喊道:“你别唬我,我知道你在看不文明的东西,你不让我看,我就去马路上宣传!”

我五内俱焚,正想着该如何哄骗她,影片中的人说:“我是朗基努斯教授,这是卡戎公司的机密,这份资料决不能落入七等以下的人员手中。”

我一听这剧情不对劲,回头一看,确实是以前的我。我倒没料到他我居然拍过这种片子,难道是为了公益吗?想想也不可能。

圣·朗基努斯说:“这里是卡戎重工的总部,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尤科斯·冯反应炉,又名为太阳能驱动可控核聚变反应炉。”画面拉远,那里确实是上世纪的卡戎重工,充满科幻气息的工厂设施,简洁而神奇的光芒让这工厂仿佛正施展魔法。

我问:“不是那种那种方面的吗?”

面具说:“你要看那种方面的?我也有,我这就去翻”

我急道:“不,就看这个!”

圣·朗基努斯说:“理论而言,永动机并不存在,但凭借尤科斯,我们实现了一定限制条件下的永动。卡戎重工意识到存在世界末日的可能性,而这些尤科斯·冯反应炉,正是他们——我们——可以用来应付世界末日后,重建人类文明的手段。”

以前的我真是风姿不凡,这讲解简直是纪录片水准。但接下来的画面更让我震惊。

“我”走到反应炉的控制面板前,输入了他的掌纹,于是地板朝下陷,无人机摄像头追踪着他,进入了地底,这里又是另外一个工厂,一百个矫健的金属铠甲排列在橱窗之内,每一个大约两米左右。

圣·朗基努斯说:“这是名为“最后的晚餐”批次的重工业机器人,简称last,它们使用较出色的人工智能,直接从反应炉获取能源,可以用于建设、巡逻、防卫与侦查工作,并服从卡戎公司高阶人员的一切命令——除了伤害另一个高阶人员之外。它们的工作效率是普通法国男性的二十倍,普通美国男性的五倍,是普通中国男性的三倍。”

我惊讶过度,合不拢嘴,这正是我实现夙愿最需要的!有了这些帮手,我在短短几年间就能造起一座小号的黑棺!

我急忙暗中呼唤乏加:“你见到了吗?小公主?”

乏加说:“是,真是惊人的发现,我搜索过反应炉的主控电脑,并没有相关记载,这确实是最高机密。”

我问:“是真的吗?”

乏加搜索了一会儿,说:“是的,我找到了相应的用户接口。”

我问:“你能获得这些机器人的控制权吗?”

乏加说:“很遗憾,不能,它们目前的控制者只有两位,一位是画面中的朗基努斯教授,另一位是卡戎公司早已逝世的董事会主席。只有清晰的朗基努斯教授声纹能唤醒他们。”

我喜道:“那不就成了?我的声音就行!”这消息让我躁动不安,恨不得立即就返回号泣村。

乏加说:“我不确定,我需要进一步校对你和朗基努斯教授的声纹”

我又问面具:“你怎么会找到它的?”

面具说:“我听闻你要去卡戎重工的事,忽记起似乎见过黑市中有贩卖类似的东西。”

我搂抱了他,也搂抱了那两个小女孩,吓得她们扭头就跑。我跪在地上,高举双手,流泪说道:“这下,我们发财了,真真正正的发财了。我们可以成为废物人类,一辈子都不愁吃穿,全靠机器人养活。”

十七 大师传火

拉米亚外出拓荒去了,我没法告诉她这好消息。

在勒钢充满军人气息的豪宅中,我摆弄着一座女武神雕像手里的鹅卵石。突然,石头掉落在地,我头皮发麻,深怕自己闯了祸,好在它没摔坏。

即使坏了也不能怪我,谁让它这么不结实?

勒钢正在书房中翻阅军情,我进门后笑道:“你听到消息了吗?我又立功了。”

勒钢抬头一笑,回答:“恭喜你。”

我说:“我刚刚没找到迈克尔,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勒钢说:“他可能在筹办晚会,拓荒到了紧要关头,我们现在都忙得很。”

他不再说话,埋头苦读,我有些尴尬,便在他屋中随意走动,翻阅书籍。勒钢并没阻止我。

我打开一本书,说:“论后勤,好书。行军打仗,后勤几乎是最重要的,后勤关乎军心的稳定,关乎”

勒钢说答道:“你说的都没错,那就请开始读吧。”

他是嫌我吵?若是那样,他为什么不明说?

我说:“我可能要问你借点钱。”

勒钢说:“借多少?”

我说:“六千万金信用额,采购一些建设的必需品。”

勒钢写了张支票给我,说:“现在,请让我安静一些吧。”

我知道勒钢爽快,可没料到他这么爽快,我哆嗦着上前与他握手,问:“多少利息?”

勒钢皱眉道:“不收利息,但一年之后必须归还,好了,我的朋友,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他为什么对我如此施恩?即使我们的友谊非常深厚,可六千万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啊,他会不会以为我在用密苏里的事要挟他?恐吓他?天地良心,我根本没这么想过,但他万一这么想,那岂不糟糕?不,我必须解释这并不是敲诈,只是小小地试探我们的友情。

我咳嗽一声,说:“听着,勒钢,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你还不明白我这个人吗?我们经历了那么许多事,你完全可以信得过我,这钱我肯定会还,并不是刘备借荆州,借钱不还的人,还能叫做人吗?”

勒钢放下书本瞪着我,目光有些凶,我果然没算错,他把我想成了卑劣的敲诈犯!可我明明只是一心为公

这六千万是封口费吗?不,更有可能是杀头饭!他只是为了暂时稳住我。

我急道:“朋友,你冷静,千万冷静,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这六千万我不要了”

勒钢怒道:“给我出去,爱干嘛干嘛,别打扰我办公就行!”

我颤声说:“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勒钢怒极反笑,说:“本来不会,但你再不走,我现在就宰了你。”

我化作影子,滋溜一声没了影。

到了下层,我总算能理智思考了——勒钢并不会在乎暴露谋杀密苏里的罪行,因为他和迈克尔是统一战线,有那位干尸祖先撑腰。

一年时间,这六千万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花,我先得组织一支商队,在黑棺中采购尽量多的物资和武器,再用尤涅和朱诺运到村子里。我还得从迈克尔那里买更多反应炉的所有权,迈克尔不是勒钢,他多半会狮子大开口。

我本来不必如此着急,可号泣村的位置太优越了,优越到就像一个美女在我面前昏迷不醒,任由我尽情偷窃她的财物。

采购的事我可以交给面具,他坑人的能耐是一流的。

海尔辛府上,贝拉的声音从道场传来:“啊呀,夫人,你可得学会保养才行,女人要对自己好,男人才能对你好,这道理难道你不明白?我专程带了这瓶丽薇娅嫩白润肤水,我已经是半死不活的血族,是用不着的,你用着试试看”

我苦笑道:“瑶池受得了她吗?”

海尔辛说:“事实上,瑶池很喜欢贝拉,她虽有些吵,可对待瑶池非常热忱。”

“她体内的贝尔菲格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很多,再过一个月就会被净化。”

我拿出以太维他命药罐,海尔辛接过,看得出他在竭力掩饰激动的心情。

我说:“大师,但愿瑶池夫人她能恢复健康。”

海尔辛不是个擅长道谢的人,他点了点头,问:“该如何服用?”

我叹道:“有些麻烦,必须是您先服用,然后通过那种方式过渡给她。”

海尔辛表情窘迫,他大声问道:“哪种方式?”

“就是那种夫妻咳咳你懂得,我不便描述。”

海尔辛骇然道:“我们都七老八十了,怎能”

我悲哀地说:“我从古代书本上看到的补魔,都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海尔辛的表情由失望变作坚毅,由坚毅变作无畏,仿佛随时愿意为瑶池牺牲性命,我不由感动,告诉了他实情:“其实我是开玩笑,只要她直接服用就好了,每天饭后一粒”

这时他的表情像是要拔剑砍我,我并不意外,唉,人类从来就是这么的忘恩负义,轻浮善变,即使高贵如海尔辛也不例外。

我们僵了一分钟没说话,海尔辛说:“我欠你多少钱?”

我说:“不,我怎敢收您的钱?您传授的剑法都救了我多少次性命了?”

海尔辛拔出木剑,我准备跑路,却听他说:“你已经掌握了石杉、铁莲、牧羊、游樱,我将传授你其余四剑。”

他走向庭院,我怀着敬畏的心情跟着他——从我幼小时,我就崇拜着奥奇德,渴望得其剑法真传,而现在我面对的是无论剑法还是品德都更远胜奥奇德的海尔辛,在我心目中,他已取代了养父,甚至更胜过奥奇德一筹。

虽然我不认同他隐居的方式,可我渴望成为他那样的伟人。

海尔辛说:“八仪剑源自骑士的次我已详述,这力量似乎源自于上界的神,无论你叫祂上帝还是佛祖。你累积的功德越多,你心中的理念越坚定,便能领会更强的念刃。剩余的四招是之前四招的进阶,你必须更刻苦地修炼。”

我答道:“我不知道自己够不够资格。”

海尔辛微笑道:“这当由我来判断。”

陡然间,他出现在我背后,移动过程中的狂风激起地面的草屑,这神速竟在我眼中形成了数道残影,似乎我的脑子还未能反映过来。

他说道:“这是游樱的下一招‘激流’,你用念刃刺激身体的血液,引发更大得痛苦,但这痛苦会让你远胜过之前的境界,踏入神明的领域,使用激流时,你甚至能举起十吨、二十吨的重物,或在水面上自由行走。”

我问:“大师,这痛苦有多大?”

海尔辛说:“足以让人发疯,所以需要你意志坚定。”

紧接着,他演示第二招,须臾间,他形影模糊,笼罩在阴暗的雾气中,那雾气弥漫得很快,我来不及脱离,已被包围。我望向四周,毛骨悚然,觉得海尔辛无处不在,仿佛每个方向都会出现利刃。

他说:“这是铁莲的进阶‘暗云’,你的念刃将隐藏你,极大的削弱敌人,他会变得缓慢而多疑,你可以大胆出击,因为他已经逃不掉了。”

霎时,海尔辛的剑刃已指着我咽喉,而我根本没感觉到他的靠近。

我擦了擦汗,为了掩盖心中的惊骇,说道:“这里可真热。”

随后,海尔辛闭上眼,塞住耳朵,说:“你试图用全力攻击我。”

我喊道:“大师,这可不是开玩笑,我现在全力一击,有可能杀死一打恶魔。”

海尔辛大声说:“照办!”

我不由自主地照做,拔出鱼刺枪,使出了弑神,骤然,强大的力量直朝海尔辛而去,但海尔辛站着不动,那力量不见了,他连一根头发都没被吹动。

我张大了嘴,表现得像个白痴。

海尔辛说:“牧羊的进阶剑招‘无痕’,当我在意识中将你排除时,你也无法伤害我,你的一切攻击都与我无关,但我也绝不会主动伤害你。”

我问:“敌人如果随手扔炸弹,埋地雷呢?”

海尔辛笑道:“人是活的,当敌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破坏时,你悄然撤走,他根本拿你没办法。”

他睁开眼,竖起长剑,下一秒,他成了风暴的中心,剧烈的火焰与雷电从他开始向外爆发,形成漩涡,响声震耳欲聋,我离他二十米,可皮肤灼热而刺痛,像是被扎了针,浇硫酸一般,不得不用铁莲抵挡。

海尔辛说:“石杉的进阶‘灭绝’,你的念刃成为火焰风暴,在你二十米之内的敌人将倒霉透顶,大难临头,这一招攻守兼备,离中心越近威力越强,能将子弹在半空中融化。”

我问:“这招看起来好危险,自己在这里头会不会太热?会不会烧焦自己的衣服?大师,当心把你的院子烧着了,不然可惜了。”

海尔辛的目光对准他的衣物,又瞪着我看,我大概没问到点子上,但他很快收招。

他说:“当你使出激流时,你必须唤起巨大的渴望;当你使出暗云时,你必须拥有守护身边人之心情。当你使出无痕时,你必须心平气和,忘记一切仇恨。当你使出灭绝时,则必须将敌人当做刻骨铭心的仇敌。使用进阶念刃的高手,需时刻掌握自己的情绪,才能随心所欲地展现各种变化。”

我欲言又止,海尔辛说:“有问题就问,我会回答你。”

我问:“这样变来变去,会不会变成疯子?这年代挺缺心理医生,而我心里其实挺娇嫩的。心理健康,也是健康的一部分。”

海尔辛冷冷说道:“那你自己最好给我学一点儿心理学,现在,给我开始练习!”

十八 法师之国

结果我又在海尔辛家蹭饭,瑶池夫人的手艺让她的形象在我眼中愈发光辉,她的一颦一笑都让我怦然心动

停!打住,鱼骨,当心大师砍了你。

我怀疑自己也许中咒了。听说在古代有一位邪恶的魔法师叫做弗洛伊德,他创造了一种居心不良的魔咒,让中咒者容易被年长成熟的女所吸引,或许我正是读了他的咒术书,故罹患此厄,这才如此魂不守舍。

瑶池夫人给我夹菜,我的筷子不小心碰上了她的筷子,我似乎遭受了电击,啊,这诡异的、不合时宜的电流

贝拉在一旁笑道:“他是不是练伤了神经?”

海尔辛说:“高阶念刃让他的绪不太稳定,无论怎样的表现都不足为奇。”

瑶池夫人温柔说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喃喃回答:“你是个美丽的女士。”

瑶池夫人露出微笑,说:“多谢夸奖,也多谢你的特效药,我感觉好多了。”

我说:“为您补魔是我应该做的。”

如果海尔辛知道这典故,我只怕难逃一刀,好在他似乎不知道。

海尔辛与我喝珍藏的葡萄酒,我兴致盎然,向他们讲述号泣村的光辉未来。海尔辛说:“如果我年轻三十岁,我一定会去这荒野上闯闯。”

我立刻说:“等我造好了城,你们可以搬到号泣村住,那里的余烬也能抵挡恶劣的天气,而且那里还有一个大湖,水质很干净。”

贝拉说:“真的?我可不可以投资入股?”

我喜道:“求之不得!你拿的出多少?”

贝拉说:“我得回去和缇丰大人商量商量,她的眼光一向很准。”

我该不该把last机器工人的事告诉他们?这事他们迟早得知道,可如此重要的资源,血族不会任由我一介凡人独占的。只可惜拉米亚不在,我找不到人商量。面具?他比现在的我还糊涂。

突然间,我喊道:“不好!”

贝拉问:“怎么了?”

我说:“我在途中遇到了纪元帝国的牧师,那人知道号泣村的位置,也知道卡戎重工里的反应炉!他们是否会试图抢占我的村子?”

海尔辛的眼神变了,瑶池也是,前者的眼神警惕,而后者显得凄凉柔弱,海尔辛说:“纪元帝国不会这么做,他们离那里太远,如果长途跋涉得不偿失。”

我说:“大师,女士,你们与纪元帝国有过节?”

瑶池说:“我也曾经是纪元帝国的牧师。”

这让我大吃一惊,问:“这么巧?现在不是了?”

瑶池说:“不是了,他们可能仍在追缉我,而若不是为了我,海尔辛也不会与剑盾会决裂。”

我问:“这是什么原因?能告诉我吗?”

瑶池看着海尔辛,海尔辛喝了口酒,说:“让我们从头说起,你听说过奈法雷姆这种异人吗?”

我答道:“都听了好几遍了!”

海尔辛点头道:“很好,那解释起来就容易得多。这一类异人很容易获得奇特的能力,比如那些强大的血族,比如你那两个活尸手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奈法雷姆的血统。

数千年前,一些奈法雷姆陆续觉醒,他们并没有变成血族,也并没有死而复生,更没有被恶魔附体,他们只是获得了一种被称作“魔法”的能力,自认为看见了这世界的真相,他们的寿命并没有因此增加,也并没有渴望鲜血或生,更没有长出黑毛与尖牙,从任何外在习上看来,他们仍然是人类,可本质上,他们已经截然不同。

他们在精神层面上进化了,他们掌握了魔法,他们形成了组织,自称为法师。”

他指着瑶池,说:“瑶池就是这样的人,纪元帝国的统治阶层也是。”

我和贝拉点头道:“听懂了,请说下去。”

海尔辛于是继续说:“法师们意识到这世界与原先所看到的截然不同,血族、狼人、幽灵、活尸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类一直面临着这些异类的威胁,对自己被cāo)纵的事实浑然不知。

然而,法师们自己也已不认为自己是人类了,他们视自己与血族拥有同等甚至更高的地位,是食物链顶端的玩家。血族们成立了世界幕后的庞大机构,利用人类的无知,满足自己的利益。法师们也联合起来,建立组织与血族明争暗斗。

这一组织就叫做纪元会。”

我说:“就是纪元帝国的前了?”

海尔辛说:“并不尽然,事实更为复杂。纪元会虽然强大,可内部也出现了斗争,最终分裂成为了四个新的集团:剑盾会、卡戎公司、恶魔之女、迷宫守护者。”

贝拉说:“有两个听起来很耳熟啊。”

海尔辛答道:“剑盾会就是如今的剑盾会,他们源自西方梵蒂冈教廷的虔诚信徒,使用的念刃,其实也是魔法的一种,偏向于近距离作战。我们用魔法锻炼自己的**,是纪元会中的打手与士兵。

卡戎公司信奉金元政策,是庞大的跨国集团,涉及生物、医药、重工、军火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们将魔法伪装成科技,是四大组织中最富有与最公开的,他们cāo)纵选举,控制选民,为纪元会提供资金。

迷宫守护者是顽固派,他们坚信法师的份决不能被凡人知晓,忙于制止那些泄密的行为。他们是法师中的法官、警察与杀手,不放过任何泄密者,哪怕某个法师当众变个显眼可疑的魔术,他们也会千里迢迢地抓人受审。

恶魔之女就是现如今的纪元帝国,他们是法师中的精英,擅长通过法师的族谱和血脉,找出那些血统和天赋最出色的法师,这些天赋卓绝者被认为传承着强大恶魔的力量,恶魔之女会严格训练他们,让他们的潜能完全发挥,用以对付那些超越常识的怪物和现象。”

我说:“这组织里莫非全是女?”

瑶池说:“最开始的传统是,他们只找那些未成年的、血统超凡的女奈法雷姆,让她们觉醒为法师。”

我怒道:“这根本是别歧视!谁说男儿不如女?”

瑶池笑着回答:“根据概率学来说,女法师成材率更高,据传说,在欧洲人类中世纪的黑暗年代,各个国家猎杀巫女的行动,正是因为女的魔法天赋更容易显现,后果也更为严重。

但后来,出现了一位强大的恶魔之子,他的法力空前绝后,为恶魔之女创造了新的辉煌,那位恶魔之子破例成为了恶魔之女的首领,从他开始,恶魔之女开始少量地发掘男进入组织。”

我叹道:“这也许与上世纪男娘炮化的趋势有关,据说末之前,男外出化妆的比例和花费已经不比女少了。”

瑶池说:“这我不清楚,或许是吧。”

这么一说,我是不是也该买些化妆品保养保养了?因为颜值越高,法力就越强。我觉得我颇有成为小鲜的潜质。

瑶池说:“然而,血族比法师们更狡猾,也更擅长精神控制,在不知不觉间,他们渗透了剑盾会与卡戎公司,将这两个组织的首脑变成了傀儡。事变得很复杂,血族和法师本来是暗暗对立的,可到后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经敌友难分。”

海尔辛说:“浩劫之后,恶魔之女募集迷宫守护者的一些残余,他们开始拓荒比黑棺早了五、六十年,占领了俄勒冈州与一小部分华盛顿州,这就是纪元帝国。”

我问:“好,恶魔之女成为了纪元帝国,那么,瑶池她是怎么从纪元帝国逃出来的,里面是不是有些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

瑶池起收拾碗筷,说:“时候不早了,听说你今晚还要参加晚宴?”

我说:“那晚宴不参加也罢,我只想把故事听完。”

瑶池抚摸我的头发,说:“孩子,故事的结局就是,我和海尔辛幸福地生活在黑棺,与你畅所言,喝酒聊天。至于之前的经过,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叹了口气,知道他们无意透露,事已至此,倒也不必强人所难,也许哪天趁瑶池孤一人,我可以把她灌醉,然后从她嘴里出完整的往事。

贝拉挽住我胳膊,说:“走啦,走啦,大红人,去参加我们血族最重要的晚宴吧。”

我如果不去,缇丰威胁要把我阉了,我当然是不惧任何恐吓的然而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以和为贵,我给她个面子又何妨?难不成他们还能当场把我的血吸干吗?

贝拉说:“咦?你怎么流冷汗、咽口水?”

如果事不对,我就找血族中最弱的,把他当成人质,溜之大吉。

贝拉与我约好在她的住宅前碰面,唉,这就是为红人的麻烦之处,应酬实在太多。拉米亚如果知道我和贝拉出双入对,会不会吃醋?这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贝拉看见我的打扮,哈哈大笑,说:“你带着枪和剑做什么?”

我说:“不是化妆舞会吗?”

贝拉说:“你化妆成什么人了?”

我说:“吸血鬼猎人。”

贝拉笑道:“亲的鱼骨,如果你不想死得很惨,最好打扮的正常一些。”

我只能把枪和剑扔进了垃圾桶,不过在裤中藏了姆乔尼尔,这未免让我看起来太大了些,可也没法子。这柄剑重的可怕,好在我的裤子足够结实。

十九 重赏之下

宴会举办地是长老层的大剧院,它有些像是一只停歇的雄鹰,暂且收敛了双翼,却蓄势待飞,它很是高大,充满着压迫感,又颇为新潮。

走入剧场,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会客大厅,明亮的吊灯让人晕眩,来宾们穿着光鲜亮丽、五光十色的礼服,戴着奇形怪状、难辨真容的面具,侍者举着餐盘,穿梭于宾客之间。

餐盘上是生肉与红色的酒。

这就像是一场文明人聚在一块儿,参观屠宰场的荒诞剧。

我就是那砧板上的鱼?

我喊道:“借过,我去上厕所。”

贝拉拉住我说:“厕所在那边,不在外面。”

我说:“我渴望在自然的环抱下,让我的液体归于自然。”

贝拉说:“你在黑棺里头,哪儿来的自然?”

迈克尔遥遥喊道:“看哪,我的人类朋友,黑棺游骑兵的传奇英雄!”

这下我逃不掉了,他们都看见了我,围住了我,争相与我握手,由于他们戴着华丽的面具,我只能通过他们的体型辨别他们是谁。

据我所知,缇丰和娜娜应该是飞机场,如果她们不是,为什么每次都穿得严严实实的?像贝拉总是迫不及待地展现自己的好身段。

人很多,远不止三十个,甚至不止六十个。

夺目的灯光,熟悉的人物,陌生的血族,独身的异客,美丽的服饰,精致的珠宝,贪婪的眼神,暗流涌动的政局,尔虞我诈的名利场。

年长的血族极度危险,他们不经意间散发出操纵人心的气息,我透不过气,强迫念刃生效,保住自己不被他们变成傀儡,或者被逼成疯子。

迈克尔说:“贝拉,你和鱼骨如此亲密,难道不怕在他们家中引起小小的纠纷吗?”

贝拉笑道:“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我是不会把让他把我拉进厕所,由他对我做出格的事。”

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你也别反着来。”

他们发出笑声,迈克尔命侍者专门为我准备一瓶不掺血的葡萄酒,我和他们碰杯。缭乱而璀璨的光芒,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在面具之下聊着话题,试图让自己不那么无趣,试图让自己变得出名。

勒钢出现在我身边,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他很高大,而且如标枪般笔挺。

他说:“你别紧张,基本没你什么事。”

我说:“我怎会紧张?不紧张是我的绰号,泰然自若这个词就是为我发明的。”

勒钢说:“今天来了许多候选者,将由贵族们投票决定谁能成为下一个贵族,获得头衔和封地。”

难怪这儿这么多人,可他们都喝血吗?

勒钢回答:“不,他们之中只有一小部分习惯以血液为食,其他都还是凡人,但他们渴望成为我们的一员,所以勉强自己喝下去。”

啊,所以你们在看笑话。

勒钢做了个“嘘”的手势,让我保守秘密。

迈克尔说:“鱼骨,我一直说,如果你不能成为我们黑棺的贵族,那未免太遗憾了。你难道不想不朽吗?”

我答道:“我家庭美满而幸福,夫妻和睦恩爱,对我而言,不朽的收获尚不能与之相比。请原谅我忍痛婉拒。”

据我了解,成为血族之后,在那一方面几乎和死人并无差别。如果让我失去对拉米亚身体的渴望,那还不如杀了我好。

迈克尔叹道:“我不该用我们之间的友谊强迫你做出决定,你不必求任何人原谅。”

贝拉在我耳边说:“吸血时的快乐,比起人类间那庸俗的互动强的多了。你可以让拉米亚品尝更大的愉悦。”

我东张西望,问:“厕所在哪儿?”

贝拉笑道:“你想逃?没门儿!今天你非全程陪我不可!”

一个消瘦的老人走向我们,他肯定是坛奇。贝拉看见了他,我却不知她脸上的表情。

坛奇说:“贝尔菲格,我能感受到你仍在她体内。”

贝拉说:“福赛格姆,你少危言耸听,我已经能控制堕天使了。”她拽住我走开,远离了坛奇。

我听说长老会审判了贝拉,认定她无罪,但必须接受治疗,那就像上世纪的精神病罪犯一样,其实某种程度上是变相替她脱罪了。

至于那些惨死的少女,唉,人死不能复生。

迈克尔走上演讲台,敲了敲酒杯,开始他最擅长的脱口秀。他虽然是执政官,但却很有喜剧演员天赋,三言两语就把人逗得大笑,而且包袱接连不断。

当然,由于他身份高贵,他说的笑话,人人自然都要捧场。

迈克尔说:“上一任执政官留下遗嘱,使我们能够发现黑棺中隐藏的一些同胞——他们血液中的魔力微弱,但仍旧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对他们不幸的遭遇深表同情,并将他们邀请至此,享受同等的权利。”

我立刻醒悟:“密苏里在黑棺中藏了弱血者,充当他的零食储备。迈克尔将这些弱血者救出来了?难怪今天人这么多,都快上百了。”

百个血族,居住在不足四万人类中,这太极限,太危险了,我不知道血族的胃口多大,但黑棺的人口很可能不足以承受。

血族对血液的渴望不逊于人类对任何事物、任何娱乐的追求,足以与那些沉迷于药品之流媲美,当他们进食时很容易失控,将猎物吸至濒死甚至死亡。因此,根据黑棺中隐秘的律法,每一个成为贵族的吸血者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训诫与严厉的考核,才能受封。

而这些弱血者几乎没受过任何教育,如果不严加约束,他们会成为失控的野兽。

我听见缇丰的声音:“这些孩子真是让人头疼的负担。”

克里斯说:“他们很可怜,但执政官太心软了。他们是违规被制造出来的产物,依照传统,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得处决。”

两人默然片刻,克里斯又问:“姐姐,听说你在研究人造血?”

缇丰说:“是的,那些血液能让我们摆脱对人类的需求,然而极其难喝。”

克里斯笑道:“那可很难卖吧。”

缇丰说:“只有走投无路的家伙才会买,所以我只是种着玩儿玩儿。”

我心想:“还有这种好事?如果是真的,不失为解决问题的良策。”

迈克尔说:“我们在此团聚,正是愿将贵族的殊荣与权利授予下一位值得尊敬的公民。”

博驰走到迈克尔身边,说道:“选举依然是使用一对一决斗的方式,但在比武的过程中,必须充分展现骑士精神,博得六位长老与荣誉嘉宾的首肯,如果出现任何不道德的行为,经过我们投票商议,将至少判负,甚至会有下一步的惩罚。”

一个高昂的年轻声音响起:“请问公爵大人,何谓不道德的行为?”

博驰说:“目前仅有一条规矩:不允许割掉对手的脑袋,刺穿对手的心脏,其余的一切皆由现场的裁判裁决。”

年轻声音问:“裁判是谁?”

博驰说:“是剑盾会名震当世的女剑豪娜娜·克里斯蒂安公爵。”

很遗憾,我本以为裁判会是我,毕竟我也是剑术方面的权威。

贝拉攥紧我的手,轻轻摇晃,说:“你要不要出场?你要不要出场?你要不要出场?你一定想出场”

她这复读机般的本质让我不厌其烦,我说:“可我已经拒绝了迈克尔。”

博驰又说:“当然,我们尊重自主选择权,如果比武获胜者不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错失永生的机会,仍可以获封爵位,并获得六百万金元的赏金,与七十三层豪宅一套。请有意参赛者尽快前往克里斯蒂娜公爵那儿登记。”

我虎躯一震,霎时昂首挺胸,器宇轩昂,面带冷笑,目光如炬,从裤裆中摸出姆乔尼尔,展现出无敌而无畏的气势。由于裁判亲自出场比赛,这场比武的结果已成定局。

贝拉笑道:“啊,你果真要出场?”

我笑道:“是时候让世人见识见识真正的剑术了。”

我走向克里斯,向她报名,克里斯尽职地像小学时的班委干部,规规矩矩地摸出纸笔,把我的名字记下。

她花了大约二十分钟,统计无误,走上演讲台,她的美貌震惊当场,唯有我暗暗叹息,因为她的胸口一马平川,未免美中不足。

克里斯说:“参赛者共十六人,分别为迈克尔执政官的养子索萨,勒钢的养子纳尔雷”

我倒不知迈克尔与勒钢都已经有了养子,不知是长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像我一样是偶像派加实力派?

麦宗那边提交的参赛人数最多,莫非都是他实验室的新士兵?恶魔改造加上血族之血,会诞生怎样的怪物?

有几个名字引起了欢呼,但我没记住,因为这没有任何意义,比赛的胜利者已经内定了,必然是我。凭借我和迈克尔、克里斯的良好关系,就算我有那么一点点小小落败的可能性,难道他们不会替我将我的对手判负吗?

是的,我已经看穿了这场比武的真相。参赛者的实力固然重要,但真正重要的是人脉,是名声,是权势。就像参加上世纪的选秀节目一样,大多数被选上的,幕后都有势力非凡的金主。

我偷偷走到迈克尔身边,朝他眨眼,说:“待会儿帮着我点儿,你懂的。”

迈克尔说:“鄙人可是铁面无私的执政官,你说这话是想我逮捕你吗?”

这残酷无情的混账,竟丝毫不顾友谊?

我颜面无光,灰溜溜地跑了。

二十 寒霜残剑

寒风不知从何处吹过,

穿过这即将化作修罗场之地,

我的脸是冷的,

我的心是冷的,

我的血是冷的,

我的剑是冷的,

我的剑在我的手上,也在我的心中。

人们只看见我手中的剑,却看不见我心中的剑。

当我的剑出鞘时,敌人的血会冷,如冰一样寒冷,

落在地上,成了干涸的红影,

倒映出我一刹那无的剑,象征着无可避免的死亡,

死人,也总是冷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我就是这么冰冷,这么绝的剑客。

看台上的克里斯问我:“你向大家介绍下你自己吧。”

我戴着随手捡来的面具,背对着所有人,双手负于后,低头不语,她这话未免破坏了我精心营造的神秘气氛,若回答,更令这一代剑圣般的气势dàng)然无存。

我抬头叹道:“我本无名。”

克里斯说:“你分明叫鱼骨·朗基努斯,是一名侦探。”

我心中暗怒,表面上不动声色,叹道:“名只是代号,只是面具,而我,已超脱了名,超脱了利,超脱了自我。”

索寞在台下起哄道:“真的,那如果你赢了,我可以代你接受这些奖赏。”

我说:“这是不行的。”

观众中有人居然笑了,去他么的。

他们问:“你不是不要名利的吗?”

我说:“名与利也不过是个象征,是个代号,虚无缥缈,若有若无,既然若有若无,有与没有,并无分别。”

他们又笑道:“是啊,那你不如没有好了。”

我不能再说话了,否则我苦心经营的人设将崩塌,我是来创造无敌的神话,可不是来让这群混蛋血族耻笑的。

娜娜·克里斯蒂安说:“各位,谁想先上来挑战这位视名字为无物的”

我抢着说:“冰霜残剑。”

克里斯忍住笑意,说:“冰霜残剑?”

其实,我不该头一个跳上舞台,正确的策略是等到最后一刻,等所有人都打得精疲力竭之后,再上场摘取胜利的果实。然而,我决定创造连胜十五人的壮举,此事必将在黑棺中成为话题,再度炒我的名字。人们会为我疯狂。

黑棺一百零一楼,打听打听谁是头?朗基努斯一扬眉,群龙四散鱼为首。

好诗。

我听见脚步声响起,这让我很想去看看对手,可我不能看,我必须用王一般的姿态藐视他,这才是君临天下的气概,这才是冰霜残剑的排场。

克里斯问:“还请报上你和你主人的名字。”

来者大喊:“我叫阿姆·狄乐,我是麦宗主人的仆从。”

是个女人。

克里斯说:“好的,请你们开始吧。”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动,狄乐似乎拔出了什么武器,说:“朗基努斯先生,请转过来吧。”

我说:“你的话很多。”

狄乐回答:“你的话也不少。”

我说:“我平时不怎么说话,你可知为何今天我对你多说几句?”

狄乐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你将死在我的剑下,我会让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来临前多听听人类的声音”

克里斯打断了我,说:“我提醒一句,比武时不能杀人,否则以杀人罪论处。”

我想了很久的台词被她这么一搅合,引起台下人的笑场,以至于接下来的话没法接了。我怀疑这个克里斯蒂娜是存心来拆台的。

狄乐突然开枪,打断了我的腿,我惨叫着滚倒在地,怒道:“怎么还能用这玩意儿?”

狄乐说:“只要不出人命,随便用什么武器,对不对,公爵大人?”

克里斯说:“规则是这样,但你开枪时应该提醒一声,突然袭击有违决斗礼仪,警告一次。”

狄乐说:“了解,是我不好。”

我大喊:“她犯规了!这两枪打断了我的动脉,我快要死了,快要”

克里斯说:“你要死了吗?那可不行,毕竟人命关天,快点认输吧,我们可以替你输血。”

我咬牙站起,用瓦希莉莎之血治好了伤,这时,我才意识到狄乐用得是神剑弹,这婆娘为了取胜,真是不惜血本。

克里斯喊道:“那么,再度开始!”说罢退后,狄乐又朝我开枪,我在她开枪的一刹那使出游樱,子弹很快,但我算了提前量,得以躲开。

我冲向狄乐,突然间,狄乐整个人变成了红色,双角伸长,那是个矮了二十公分的完整红色恶魔,朝我猛击一拳。我一侧,令这一拳落空,她一甩尾巴,缠住我的脚,将我倒吊在天。

我喊道:“犯规!犯规!这根本不是人!是替!是替攻击!”

麦宗说道:“她经过了先进的恶魔改造而已。”

麦宗实验室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

我拔出雷剑,使出石杉,将她尾巴割出了血,她凄厉地喊叫着,我朝下摔落,蓦然间,我在地上一弹,已经使出了激流,剧痛如电击,在我每一根神经肆虐,也令我爆发出神力,我一拳打碎了她满口尖牙,当空一翻,将这大个子踢出十米远,她险些摔出了场。

她爬不起来,已然陷入昏迷,很快变回了人形,她的衣物全碎了,我这才看清她是个样貌端正的女黑人。

我骂了一声,朝她竖起中指,忽然间,我意识到这有损于我的形象,我解下外,解开腰带,想罩住毫无遮掩的她,克里斯蒂娜却说:“鱼骨·朗基努斯判负。”

我大惊失色,喊道:“什么?我明明赢了!你这是黑哨!”

克里斯蒂娜说:“第一,她是个女孩子,你却对她做出不雅的手势。”

我说:“这手势的意思是请请她吃香蕉。”

克里斯蒂娜说:“第二,她是黑人,你这动作涉及种族歧视。”

我怒道:“你在上世纪是个白左圣母吗?现在这年代哪有什么种族主义?”

克里斯蒂娜说:“我确实是个保守的环保主义者。第三,你对着她脱掉外裤子做什么?是不是想进一步做羞辱的举动?”

我喊道:“这可真是冤枉!我是想做个绅士,替她罩上”

克里斯蒂娜说:“可鉴于你之前的表现,我觉得你这借口毫无说服力,抱歉,朗基努斯先生,你的实力超人一等,可品德仍不足以成为贵族。”

我趴到在舞台上,颜面无光,倍感不公,巨大的抑郁让我不想动了,直到勒钢把我抬下了场,迈克尔朝他招手,我们三人坐在一块儿。

我说:“迈克尔,你怎么能让这个克里斯蒂娜瞎折腾?”

迈克尔拍着我的肩膀,笑道:“算了,反正你淡泊名利不是吗?”

我叫道:“那可是六千万信用额!加上一贵族区景观别墅!”

勒钢说:“但除了你之外,我敢打赌所有人都会选择永生。”

我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和克里斯蒂娜串通好了,故意坑我落败?如果我此时答应选择成为血族,他们会不会改判,至少再重新给我一次机会?

那不行,我还是认栽为妙,我还有未完成的梦想,我想成为人类的救世主,而不是成为人类幕后的怪物。

我即使输了,狄乐也再无法战斗,她被人抬走。

结果证明,若不是遇上我,狄乐说不定能一路取胜到底,剩余的那些都是普通人类,既没有念刃,也没有冥火,更没有经过拉米亚那样彻底的改造,他们只是些擅长兵器的特种兵而已。麦宗派出的几个恶魔实验体摧枯拉朽,横扫各路豪强,很快这场选拔成了他们内部的斗争。

老实说,这几人比狄乐差得远,我越看越有气,在看台下大声嘲讽他们,结果害得其中两个人想要揍我,他们因冲动犯规而被罚下。

我心里平衡了许多,但我认为我得罪麦宗了,接下来最好还是避避风头为妙。

克里斯说道:“朗基努斯先生,管好你的嘴,不然我可要驱逐你了,别说我此举冒犯了执政官,我也是无奈为之。”

我摊开双手,表很无辜。

剩下的麦宗仆人遍体鳞伤,状态并非上佳,恶魔实验体确实厉害,可并没有血族那惊人的自愈能力。

这时,一位俊秀的黑发少年走到了这恶魔之前,他有着湛蓝的双眼,拔的鼻梁,红色的双唇,表严肃,这是个容貌仿佛在勾引人犯罪的美丽的孩子,他绝不超过十六岁。

他说:“我是索萨迈克尔。”

我大声问:“这是男的女的?”

索萨又说:“我是迈克尔执政官的义子。”

我大吃一惊,用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迈克尔,迈克尔道:“你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收养他时他还是个婴儿,我可没料到他会长这么美。我当时是在做善事,没半分邪念!”

我长叹道:“美之心,人皆有之,迈克尔,我懂你。”好在迈克尔是血族,在某方面比人类高尚百倍,我不用担心这少年的心受到那些不便描述的待遇。

那恶魔实验体喊道:“你怎有胆量面对我?小孩!别以为仗着自己是执政官的义子,我就不敢打断你的下巴。”

索萨的红唇向上弯曲,目光调皮又危险,但一瞬间,那眼神又变得清澈而纯真。

他说道:“我要为父亲的荣耀而战,奋战不屈,绝不退缩!”说罢,他拔出一根细剑,对准那近乎三米的庞然大物。

二十一 兄弟决斗

红色的大块头朝索萨招了招手,索萨摇了摇头,说:“你先。”

这是正确的策略,他与敌人相差悬殊,主动进攻就是找死,但被动防守呢?结果多半也是一样。

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小白脸,就算是迈克尔选中的人,又如何能与我相比?

恶魔实验体一步踏上,已到了索萨前,又一拳打出,他不敢杀了索萨,因此这一拳更像是打苍蝇。

索萨眼中闪着微光,他避开这一拳,细剑刺穿恶魔实验体的手腕。随后,他翻了个跟头,站在敌人手臂上,恶魔实验体发出饱含愤怒的痛呼,另一只手朝索萨抓去,但索萨再一个后空翻,已到了恶魔的肩膀。

我看傻了眼。

这少年不仅经过游骑兵的改造,而且改造的十分成功,这令他轻盈地不可思议,仿佛随时能飞上天。而他手中的利剑甚至比姆乔尼尔更锋利,又是什么金属的?

他如果轻易赢了恶魔实验体,我的脸往哪儿搁?

我大喊:“这小子在你肩上,快拍死他!”

迈克尔与勒钢盯着我看,我立即改口:“加油!索萨!”

恶魔做出大动作,子回旋,想把索萨甩开,索萨体失衡,朝后摔倒,我心中大喊:“就是这样,趁他失控,结结实实给他一拳,结束战斗!”

在一瞬间,索萨从怀中摸出个特制炸弹,黏在恶魔肩膀,跳向远处。一阵火光,一通巨响,伴随着恶魔嗷嗷地大叫,索萨如滑冰般绕了个圈,停在十米之外。

我喊:“这不是犯规吗?炸弹都用上了。”

克里斯说:“轻微犯规,警告一次。”

我怒道:“我只做了个手势就被罚下场,他这只换来一次警告?这警告有什么用?”

克里斯答道:“他还在战斗中,你是在战斗后羞辱对手,节不一样。如果他在战斗之后朝敌人丢炸弹,你觉得我会不将他驱逐吗?”

我还想争辩,迈克尔笑道:“你是在嫉妒吗?”又叫道:“索萨,干得好!”

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我确实很嫉妒,可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折中的办法是立即闭嘴。

恶魔实验体冲出火焰,凶猛地追击索萨,但是索萨动如脱兔,翩若惊鸿,用异常优美迅速的动作辗转腾挪,恶魔实验体抓不住索萨,却接连被他那利刃刺伤,终于,麦宗叹道:“算了,雪里昂,算了。”

那个雪里昂不再冲动,他变回了人类,浑是伤,朝索萨行了一个优雅之礼,说:“我服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索萨朝雪里昂伸出手,将他扶起,两人相视一笑,像是尽释前嫌。

我对这假惺惺的礼仪厌恶得很,面前的可是刚刚大战一场,可恨至极的敌人,取胜之后还要握手言和?我们何时成了如此虚伪的动物?换做是我多半又会被罚下。

这就是世道对一个真的人无的迫害。

克里斯说:“那么,这一场是索萨取胜,恭喜你,英勇的孩子,剩下的唯有勒钢侯爵之子纳尔雷,你想挑战索萨吗?”

舞台上多出了另一个容貌极其出众的少年,他肤色相较于索萨略黑,可一头长发,加上黑曜石般的双眸,纤细而修长的体魄,也令人不浮想联翩。我记得好像是古代类似的刑罚似乎是三年起步,死刑封顶

咦?我为什么会想到那方面?近墨者黑,是不是纯良的我被那个污秽的面具传染了?

纳尔雷点头说:“索萨。”索萨看着纳尔雷,脸上露出笑意,说:“纳尔雷。”

看来他们早就认识。

我叹道:“勒钢老兄,想不到啊想不到。”

勒钢冷冷看我一眼,说:“想不到什么?”

我说:“迈克尔倒也算了,想不到你也好这一口。”

勒钢取出一柄小刀,开始修指甲,可修着修着,那指甲越来越长,越来越尖。我心中一凛,望向迈克尔,却见迈克尔朝我微笑,唇边露出尖尖的牙,他的嘴里可真红,红的像刚喝了血

我索逃到麦克斯韦尔边去了。

麦克斯韦尔朝我点头致意,仪态宛如古埃及的法老、中东的国王,说道:“朗基努斯先生,真是可惜啊,不料你会落败。”

我说:“我本人并不觉得可惜,没选中我是贵族的损失。”

麦克斯韦尔笑道:“的确如此,索萨,纳尔雷,两位黑棺中最具天赋的少年,真是让人怜而赞赏。”

我说:“最具天赋的少年?”

那不应该是我吗?哦,不,我已经不是少年了。

我问:“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他们成名很久了吗?”

麦克斯韦尔答道:“在我们血族中可谓人尽皆知,这两位少年的聪明与才智、意志与修养,都可谓出类拔萃。执政官密苏里曾对他们垂涎三尺,想要从迈克尔与勒钢手中将他们夺走,令他们变作他自己的子嗣,但可惜他的这一愿望未能实现。”

这么说,勒钢杀死前执政官,或许不单单是为兄弟报仇了?这段隐如果被贝蒂知道,不知又会写出多么缠绵纠葛,麻尴尬的桥段了。当然,更可能引来杀之祸,还是不告诉她为妙。

我问:“他们经过瓦尔基里联队的改造?”

麦克斯韦尔说:“是的,他们经受的是最先进的实验改良,比贵夫人的更胜一筹。”

“将来变成血族后,会不会产生排斥?”

“目前还不清楚,我对技术方面并不在行。”

舞台上,纳尔雷与索萨都抛弃了兵刃,索萨说:“我们来打赌把,纳利,谁输了就请赢家吃一年份的塔克冰淇淋。”

纳尔雷哈哈笑道:“赢家会成为贵族,还有胃口吃冰淇淋吗?”

索萨说道:“那就是赢家请输家吃好了。”话音刚落,他骤然出手,一个前冲,用拳击的架势击打纳尔雷脸部,纳尔雷斜着避开,子灵巧地倒转,如猫般用后退蹬踏反击,命中索萨腹部,后者如蝴蝶般飘走,卸掉了大部分力道。

他们都年轻气盛,崇尚进攻,不喜防守,更喜欢冒险去赌,哪怕拼着中招,也要占据上风,令对手同样吃亏。而且他们的武术动作又掌握得炉火纯青,一举一动既飘逸又灵动,这委实是一场赏心悦目,酣畅淋漓的决战。

索萨使用的西洋拳术,加上一些自由搏击的路,攻守平衡,灵巧间不失刚猛。纳尔雷则宛如优雅的猫科动物,动作舒展而奇妙,总能发动意想不到的反攻,充满威胁,变化多端。

时而,索萨击中纳尔雷一拳一脚,立刻就会被纳尔雷来个重重的过肩摔,挨打后,他们表显得恼怒,又很是欣喜,斗志愈发高昂,他们绝不是在搏命,而是在与一起长大的朋友嬉戏。

他们开始飞檐走壁,你追我赶,在轻柔的幕布上借力,似乎轻的没有重量。他们是如此地投入,以至于忘了在场的父辈与贵族们。正是他们沉浸其中,才为我们奉献了一场极其精彩的表演。

他们毕竟是人类,一个小时的激烈攻防令他们疲累,忽然间,他们近缠斗,扭打在了一块儿,两人美观的体魄互相缠绕,汗水令他们肌肤发亮,肌的碰撞发出鼓点般的声音,就像是刚刚出炉的,被烹饪得嫩滑多汁的三分熟牛排那样,让人向往,让人饥饿,让人仿佛成了贫穷的流浪汉,想为了饱餐一顿不由得铤而走险

麦克斯韦尔说:“朗基努斯先生,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擦了擦口水,敛去笑容,说:“病?我没病,我好得很。是这剧场太了。”

麦克斯韦尔说:“可是如果太,你应该流汗,而非”

我鼻子一凉,鼻血落下,我叹道:“看,是不是太导致的?”

麦克斯韦尔笑道:“随你怎么说。”他又叹道:“年轻的美少年,总是秀色可餐,我能理解密苏里,看着如此出众的花朵,任谁都想据为己有,看看能开出怎样的果实,尝尝他们的鲜血是否甜如蜜糖”

他的笑容让我意识到他也是个吸血鬼,这满屋子就没几个正常人,我赶紧向他告辞,他点头挥别。

这么说来,我年轻时也是村里出名的俊后生,还好当时没被这群血族看见,不然只怕难逃厄运,难保清白之躯,毕竟一入宫门深似海。

舞台上,纳尔雷双足交叉,勒住索萨脖子,并抓住他一条胳膊。索萨没力气了,可强忍着不认输。纳尔雷喊道:“放弃吧!”

索萨勉力喊道:“绝不!”

纳尔雷叹了口气,松开索萨,索萨朝后一抓,落了个空,纳尔雷闪躲在一旁,说道:“你赢不了我,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你有所消耗,承认落败吧,你还有后年。”

索萨笑道:“那一年份的冰淇淋呢?”

纳尔雷露出微笑,说:“放着诸位大人在此,听得清清楚楚,我是抵赖不掉的。”

他们走近对方,双手紧握。如果换做是我,这时候就请纳尔雷吃一招猴子偷桃,定能反败为胜,只可惜这冠冕堂皇的决斗不许这凌厉的杀招。

克里斯蒂娜说道:“勒钢之子,纳尔雷取胜!”

所有人由衷地拍手鼓掌,勒钢对迈克尔说:“抱歉了,兄弟。”

迈克尔叹道:“好说,兄弟,一切都好说。”

二十二 婚姻问题

我并未料到久楠会出现在面具的店里,而且她还没给我好脸色看。

她正在吞云吐雾,白烟让她的脸模糊不清。

面具说:“这位长官要见你。”

久楠说:“你这混蛋。”

她怎能跑到我的地盘骂我?我也算是有身份的人,她有什么资格?她最多算是我的岳母

我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说道:“长官,您身体还好吗?”

久楠说:“别来这一套!”

我豁出去了,索性起身去亲吻她起皱的脸,这让我憎恨自己,仿佛我成了那些卖笑的。

久楠一脚把我踢开,笑道:“去你妈的。”

她的笑证明她心情好转了。

她在笑,却不知我觉得自己很脏,我问:“您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久楠打开一罐啤酒,吮光泡沫,说:“你为什么挖走废钟和索莱丝?”

我喊道:“他们也退役了?”

久楠说:“你明白规矩,我不许他们退役,他们是走不了的。我只是来问问你,这是你的意思吗?”

我不料他们两人如此冲动,我正在筹备第二次去号泣村的远行,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我把心一横,说:“我的确希望他们来帮我。”

久楠把烟蒂扔进未喝完的啤酒里,这啤酒可不便宜,我见状一阵心疼。

久楠说:“你是执政官那里的红人,你是我们游骑兵中的名人,你是黑棺的传奇故事主角,你还是血族中的宠儿,但别忘了,你曾是我部下,你也娶了我的养女。”

我答道:“我绝不会忘,长官,我和拉米亚一直很感激你,尊敬你。”

久楠的笑容很诡异,她说:“我可以把那两个人还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她看着我的脸,可目光在我身上游移,我霎时明白她要什么了,可我该不该给她?如果真演变成那样,我该如何面对拉米亚?清纯如我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我又如何能喂饱这胃口极大的大妈?

人要有气节,要有尊严,在此艰难的抉择时刻,我只想念一首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久楠说:“我的条件就是你给我两千万信用额,我同意他们退伍。”

我脸色剧变,问:“可不可以肉偿?”

久楠说:“不可以,你的肉不值钱。”

我不禁大怒,可想要争辩,却无语凝噎。

我写了张支票给她,久楠惬意地将支票弹了弹,摇头说:“赞美这张小纸片吧,上头写的是人类的福音。”随后收进了口袋。

我心中骂声不绝。

她摸了摸我的脸,说:“拉米亚和你最近关系不错吧。”

我答道:“托您的福,我们很好。我们正打算要个孩子。”

久楠霎时愣住,她说:“你知道的,拉米亚是改造人,她没有器官,怎能”

我奇道:“不是您替她做的手术吗?她现在那方面已经健全了,我们都很感谢您的妙手。”

久楠摇头道:“我从没做过那种手术,瓦尔基里联队是生产战士的,绝不会植入与战斗无关的器官。”

这让我脑子全乱了,我说:“可我明明已经和拉米亚这么说,不是您动的手术?”

久楠说:“不管是谁,瓦尔基里联队也肯定没类似的手术品种。”

那与我共度每一个愉快夜晚的妻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她擅自到外头动的刀吗?

突然间,我听乏加说:“她在装傻,这种改造是联队的机密,不便外传。”

我恍然大悟,心领神会,说:“是,长官,既然您这么说了,我自然懂。”

久楠眨了眨眼,斜着嘴一笑,说:“我倒是越来越不懂了。”她把手伸进口袋,攥了攥支票,发出欢快的笑声,走出了门。

我和面具像是挨了重重的一刀,却又侥幸逃过一劫,心中虽然不甘,可又感到释然。

我问:“采购的物资全了吗?我得快点出发,以免纪元帝国从中作梗。”

面具领我到街另一侧的仓库,里面的货物堆积如山,我几乎以为面具快把黑棺搬空了。他说:“到时会有工人把货物搬到车上去。”

我立即说:“我这就去联络。”

经过打听,迈克尔正在长老院,我抵达那一层,在长老院建筑外的大草地上看见了勒钢、迈克尔与天才二人组——纳尔雷与索萨,另有一个很漂亮的男孩——我记得他叫贝特,是当年活尸科洛夫谋杀案的幸存者,已故游骑兵丽塔的弟弟,对,他也被迈克尔收养了。

他们正在与驼鹿玩耍,这些驼鹿现在已长得很健壮,很高大,勒钢像是神话中的德鲁伊般,拥有与动物沟通,促进动物生长的奇迹之手。

纳尔雷似乎还未成为血族,他已经受封为男爵,但迈克尔决定稍稍延后变化的仪式。

迈克尔也看见了我,喊道:“孩子们,看哪,游骑兵中的大人物来了!”

我叹道:“很遗憾,是前游骑兵。”

迈克尔与勒钢分别与我拥抱,那三个孩子遵循贵族的礼仪,向我躬身问候。

纳尔雷说:“朗基努斯先生,您的身手的确名不虚传,只一击就打败了阿姆·狄乐,她据说是目前恶魔实验体中最强的。”

看来这小子倒并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说:“孩子们,你们还有很多要学呢。”

迈克尔、勒钢与我走到一旁,我说:“我担心纪元帝国会派兵攻打卡戎重工,我们得事先布防。”

迈克尔说:“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你认为什么时候该动身?”

我说:“只要尤涅有空,带上两百吨的建材,一百吨的食物,我们立刻就走。”

迈克尔点头:“我会命人加快准备余烬的进度。”

勒钢说:“拉米亚已经从拓荒返回,她执意与你同行。”

我叹道:“她如果这么想,那可是万万阻止不了的。”不过我和她还没有试过在尤涅里办事,以她的性格,只怕会想尝尝滋味

迈克尔问:“你脸红什么?”

我说:“你们血族是不懂的。”

迈克尔笑道:“多半没好事,快滚吧,别污染了我这些纯净的孩子。”

我说:“纯净就是用来被污染的,我不介意用我肮脏的心灵给予他们人生宝贵的第一课。孩子们,快到叔叔这儿来吧”

结果迈克尔与勒钢一同追杀我,把我赶走。

我和拉米亚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可惜时间紧迫,于是她决定用另外的法子代替交谈,一切尽在不言中。

至晨间,我和她握着手,在镇上看着面具指挥装卸货物,我把关于号泣村的美好未来灌输给她,她说:“你在哪儿,我在哪儿,我会向久楠申请去卡戎重工常驻。”

我说:“我已经挖走了她不少人,她绝对舍不得你。”

拉米亚倔强地抬起脸庞,说:“哪怕她降我的级,我也不愿与你长久分居。”

我心情激动,紧拥着她,说:“你千万不能降级,不然万一我买卖翻船,可全得靠你养活。”

拉米亚抿嘴轻笑,说:“你就知道钱,没有钱我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我过得像狗一样都无所谓,但我不能忍受拉米亚陪我一起受苦。

一条孤独的狗走向亲密的我们,不,是我看错了,是面具。他眼神哀怨,说:“车子准备好了。”

我喊道:“那么,各就各位,准备出发!”

拉米亚问:“车由谁来开?”

我说:“司机。”

拉米亚问:“司机是谁?”

我望向面具,面具望向某个临时工,那个临时工歇工回家了。

我惨声道:“糟了,我忘记找司机!”尤涅与朱诺截然不同,我开得了朱诺,开不了巨兽尤涅。

拉米亚叹道:“他们说尤涅是诅咒之车,已经死过两任司机,没人愿意接手。”

我说:“难道他们还能违抗游骑兵的军令?”

拉米亚说:“即使有军令,现在找一位来不及了。”

面具说道:“我可以开车,实不相瞒,我有过多年驾驶经验。”

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侦探社只能暂停营业,毕竟卡戎重工才是重中之重。

出了城,我们一路朝南开,我一开始就画好了路线图,暂时很顺利。

夜间,驾驶舱的门被推开,我一回头,是索莱丝和一个高大的国字脸游骑兵。

他朝拉米亚和我行军礼,说:“两位长官!”

索莱丝笑道:“他是瞻礼斯,我向你提到过的。”

他就是勾走索莱丝的那个混账东西?

拉米亚说:“你好,少尉。”

我从鼻子里发出哼地一声,想着该如何刁难这混球,瞻礼斯握住我的手,激动万分,说:“长官,我是你的书迷,我一直想着能见你一面。”

情商极高的我,知道巴掌不打笑脸人,我说:“在这儿坐一会儿吧,喝杯啤酒。”

他坐下了,开了一罐啤酒,我问:“你有房子了吗?在第几层?有多大?你拿得出一百万信用额的礼金吗?”

瞻礼斯呛了酒,连连咳嗽,索莱丝红着脸说:“朗基,你又不是我父亲,问这些做什么?”

我瞪着瞻礼斯,对索莱丝说:“怎么不是?别忘了是我收养了你!”

索莱丝扭头说:“我现在不想谈论这种问题。”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但废钟出现在车厢内,说:“在货物中发现了两具棺材,非常厚重,不知是什么时候搬上来的。”

二十三 弑神之人

我望向面具,面具喊:“不可能!我买的货物里绝不会有棺材!”

我又转盯着瞻礼斯,瞻礼斯说道:“是的,使我们搬上车的,我们突然接到上级指示,运送这两位大人。”

我问:“两位大人?”

两人从门口现出身影,拉米亚瞪大眼睛,说:“是缇丰大人?”

另一人是剑盾会外交官娜娜克里斯蒂安。

我完全糊涂了,问:“两位公爵,为什么?你们也是前往卡戎重工总部的?”

缇丰多半想监督我,是迈克尔派她来的?还是她擅自决定?我如何瞒着她启动那些机器人?

缇丰摇头答道:“我们只是顺便搭车,稍稍修改你们此行的任务,我们会走得更远一些,调查一些事。”

我说:“可我们会在卡戎重工逗留很久,在那儿建造防护措施。”

缇丰说:“这是当然的,可我们调查的地点离卡戎重工并不远,并不影响你们的计划。”

她们的实力远在贝拉之上,甚至胜过勒钢,可能比瓦希莉莎稍逊一筹,但也令我深感敬畏。我不必担心她们,她们反而能帮我们应付可能出现的纪元帝国,毕竟我们兵力不足。

克里斯忽然问:“那是谁?”

她指的是面具,为什么她会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家伙?

我说:“他是我的合伙人,私家侦探面具,是个非常可靠的伙伴。”其实他并不可靠,曾以诈骗为生,不过现在他站在我这一边,那可就可靠极了。

面具回头答道:“两位大人,我向你们问好,请恕我无法起身行礼。”

克里斯愣了大约十秒钟,说:“私家侦探面具?这可真是有趣的职业,有趣的名字。”

缇丰说:“你还能驾驶这大家伙,可真不容易。”

面具叹道:“我们过的是苦日子,什么都得会一些,我保证我的车技非凡,定会让两位大人满意。”

这位仁兄的一语双关委实炉火纯青,里头的梗唯有我能心领神会。

我不禁微笑。

克里斯走到面具身边,望着前方窗外的夜景,尤涅的大灯仿佛将一片白昼短暂地召唤到了深夜,明亮而突兀,像是黑暗之海中属于光的孤岛。

她说:“在这荒凉的世界,孤独地驾车,漫无目的地游荡,永无归宿,永不停歇,其实不失为一种浪漫。”

面具回答:“您为何会想到这些?”

克里斯说:“我也不知道,但这次旅途,这些景色,这些人,让我想到了漂泊。”

面具说:“然而我们远谈不上孤独。”

我笑着插话:“是啊,而且这车厢已经太拥挤了。”

克里斯问:“面具先生,你有其余的名字吗?”

面具说:“其余的名字?那不重要,我已经忘了,我所有的亲人也都忘了。对有的人来说,过去的名字像是不详的诅咒,还是遗忘为妙。”

缇丰也坐到了面具身边,她说:“这夜景确实值得好好观赏,我已经有许多年不曾踏入这世界一步了。”

咦?为什么我觉得面具像是获得了主角待遇?被美女环绕不是主角本人的特权吗?看这架势,到底谁才是主角?

面具陷入了沉寂,这小子应该是个好色之徒,但两位美丽的小姐坐在他身边,似乎将他吓得萎靡不振。或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

乘坐尤涅出行可以显著降低被恶魔袭击的概率,除非有那种极其罕见的熔岩恶魔撑腰,小型恶魔是不敢靠近尤涅的。即使对恶魔而言,尤涅也像个不可招惹的巨人,在深夜行走,宛如地震,令它们望而却步。

花了两天时间,当到达卡戎重工时,恰好是黎明,越过山丘,在平原上,我见到几座临时搭建的帐篷。

帐篷?那里怎么会有帐篷?

帐篷里面肯定有人,多半是纪元帝国。是左梯,他果然通风报信了。

我喊道:“尤涅开过去,直接把帐篷压平!”

当尤涅靠近了一些,帐篷中有人走出,那是个浑身如蛋黄般颜色的秃头壮汉,他约有七英尺高,掐着维林的脖子,用狼似的眼神瞪着我们。我很快发现被俘虏的不只是维林,还有号泣村的其余一些年轻人,那些蛋黄秃子将俘虏如抓小鸡似的高举着。

在蛋黄秃子之前是他们的头头,一个留着猫王发型的蛋黄秃子,不,他并不秃,但和其他蛋黄秃子是同一人种。蛋黄秃子首领面带冷笑,他们共有十人,劫持人质,等着我们。

我喊:“停下。”

面具停了车,蛋黄秃子首领竖起大拇指,做了个割喉的手势,举起喇叭,喊道:“让你们的头儿过来!如果你们不想让他们死的话!”

索坎就住在卡戎重工的异次元内,为何他不救人?不,即使他已经报了仇,可他永远不会拯救号泣村,连我都无法命令他这么做。

拉米亚说:“他没说单独一人,我们一起下去!”

我说:“我一个人足够了。”

索莱丝说:“你服下阿蒙之水吧,让废钟吸引他们注意力。”

我摇头道:“他们这群怪人应该认识我,还是别耍花样。”

缇丰和克里斯蒂娜正在货舱呼呼大睡,如果她们在,这事儿根本不算什么,可偏偏每一次都这么不巧。也许现在正是封外挂的时候

我空着手走向他们,那个蛋黄猫王头笑了笑,示意手下将维林她们抛下,我看清维林伤得很惨,只怕这群巨汉痛揍了她,其他人也是。

维林哭喊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这样的怪物!朗基努斯先生,他们一直是与我们做生意的行商,可这一次,这一次他们成了这样子,骗我们打开了门!”她说着说着,吐出一颗牙。

难怪他们能破门而入,捉住维林他们。

蛋黄猫王踢了维林一脚,维林痛得吐血。这怪物没用全力,不然维林已被他踢死。他单手拿着一柄加特林转筒枪,他的手下也都持有重型兵器火箭筒、火焰喷射器与榴弹枪,这是群魁梧的力士,提着这些重型武器,一个个儿轻而易举。

蛋黄猫王说:“你胆敢在纪元帝国看中的地盘上撒野,这些反叛者一个都活不成,你们也得死,你们那辆车归我们了,包括里面的货物。”

我看他们的帐篷,那上面没有纪元帝国的任何标志。

我问:“你们一直都是类似这样的恶魔,还是最近被纪元帝国转化的?”

这首领抬起头,用下巴对准我,咧嘴说道:“我们一直属于纪元帝国,帝国派出众多的行商与牧师,侦查这片即将被帝国征服的土地,到底有多少子民。我们并不是什么恶魔,而是魔法的杰作,能随时变化为这神圣的模样!。”

我说:“你们遇上这种地下村庄,用行商的名义慢慢赢取他们的信任,随后再设法占领和奴役他们!”

蛋黄猫王说:“少废话!”他用枪指着一众俘虏,说:“把你的武器都抛了,照我说的做,快些!”

维林哭喊道:“先生,我们宁死也绝不会背叛你,你不用管我们!”

我喊道:“别说话了,维林,有我在,你们不会有事。”

蛋黄猫王扯去维林的衣服,我见她黝黑的肌肤上刀痕累累,她睁大眼睛,仍虔诚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信仰我,信仰我是他们的神。

蛋黄猫王说道:“你看了很生气吧,朗基努斯,你看,这就是我们纪元帝国的手段,我们会向那些顺从的家伙们传道,然而对于那些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民,我们也会给他们一些颜色看看。”

他用粗厚的手指抚摸维林的身体,又将手指放在嘴里吮吸,说:“多么漂亮的年轻身躯,可就因为她信错了人,所以沦落成这幅惨样”

话音未落,我的雷剑已刺入了他的眼,激流的神速让他还没来得及说完遗言那是好事,他的遗言很让人恶心。电流灼烧他的脏器,他如同落在岸上的鱼一样震颤。

蛋黄秃子们发出惊呼和怒吼,此时,他们的重型武器反而成了累赘。他们扔了武器,张开双臂,朝我扑来,我将维林推在一旁,回身四剑斩在他们身上,他们的皮肤像岩石一样厚,雷剑毫无效果。这群行动缓慢的莽汉身体坚硬的像是堡垒。

我使出暗云,在一瞬间让他们陷入迷雾,他们喝骂道:“这他妈的什么?”挥舞着手,试图驱散这迷雾。

他们弄错了,这迷雾宛如沼泽,令他们的动作更慢,慢得像是蜗牛,姆乔尼尔悠闲地搜寻着他们的眼睛,刺入他们的脑子,把他们的内脏烤熟。

这念刃与我天生投缘,在迷雾中,我如鱼得水,我宛如新生,这些迷雾像是一直跟随着我的信徒,隐形着,等待着我的召唤。

这想法让我惊惧。

我意识到鱼从未离去。

他们愈发惊恐,发出粗豪的吼叫声,身躯颤抖,石块般的肌肉因此隆隆作响。他们是否认为有一些食人的鱼,在黑雾中找寻着他们的要害,撕咬、钻入、破坏着他们的血肉之躯?他们猜对了,我就在这儿,就在黑雾里,与他们在一起,让他们体会我曾经体会过的恐怖与寒冷。

我是鱼骨,是鱼的残骸,是鱼的幽灵,他们的岩石甲胄保护不了他们,因为鱼在他们之外,鱼也在他们之内。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死在了姆乔尼尔的雷刃之下。

黑雾散尽,鱼也消失,我从黑雾中浮现,将一块布罩在维林身上。

维林跪地哭泣道:“先生,我知道我绝不会信错,多谢你,多谢你赐予我的信仰,多谢你赐予我的救赎。”

俘虏们每一个人都跪着,伸出手,触摸我的一片裤脚,却又怕触碰到我的身躯,冒犯了我。

我扶起她说:“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安静地养伤。我已经到了这儿,一切都会安好的。”

维林问:“你是我们的神。”

我摇头笑道:“恰恰相反,我是朗基努斯。如果你们知道这名字的含义,就不会这么想了。”

二十四 温和惩戒

村子里的人大多是墙头草,当局势不对时,他们爽快地投降了,好处在于,村里死伤不重,坏处在于他们是墙头草。

维林把那些最早投降的人带到我面前,我该如何处罚他们?他们之所以遭殃是因为效忠于我,是因为我未能防止左梯告密,我应当负大部分的责任。然而若无惩罚,下一次面临敌人时,他们还是会打开城门的。

我走向跪着的人,维林仍在大声痛斥他们。其中有的人是维林那青年军中的成员,也是起先与我开宴会的朋友,有些则甚是陌生。

我让维林停止控诉,俯视着这群被指控有罪者,我柔声说:“全是我的错,是我的罪孽,是我没能守护你们这些忠诚的朋友,这些可敬的人民。我相信如果是我,面临生死关头,也未必能保持忠贞不二。”

他们抬起头,水汪汪的眼中充满希望。

我大声说:“但是,你们背叛的不仅仅是我!维林、曼训、托德你看看这些遍体鳞伤、饱受折磨的同胞,难道你们不觉得他们的痛苦是由你们造成的吗?在他们坚定的信念面前,你们难道不羞愧吗?”

其实无论他们是否投降,维林等我的狂信徒也一定会受苦受罪,这句话全无逻辑,但神权统治本就无需逻辑。谁说自杀者就一定会进地狱?谁说奢靡之城一定会毁灭?

一味施恩是无法控制人心的,罪孽必须得有严厉的惩罚,畏惧比喜爱更利于我的统治。

我对一个哭泣的中年人说:“告诉我,你是否忏悔?”此人据说是头一个向那些蛋黄行商跪地求饶的。

他低头惨声道:“是的,我忏悔,我万分愧疚”

我召唤了索坎,索坎用蠕虫将他绑住,欣然消失,那人的惨叫声似乎仍回荡在室内。

我说:“他将在恶魔手下遭遇无尽的、惨痛的酷刑!他会体会无数次分娩的撕裂感,他会看着一个个罪孽的小恶魔从自己体内诞生,他会希望自己从未投降,他会希望自己能早些死去!”

我的描述让他们不安了,他们大汗淋漓,眼神躲闪,希望避开我的怒火。

我指着一个罪人,他是维林的朋友,我说:“你曾经是我最坚定的信徒,最强有力的支持者,因此,你的背叛最令我心痛。”

他大喊:“我绝不会再犯了!我发誓!”

我缓慢地割掉了他的两根无名指,他起初惨叫,但突然间,他咬紧牙关,死命忍耐着。

我说:“斯万内斯,活下去,再度成为令我骄傲的战士吧。”

他哭泣道:“是的,大人,我永远会跟随您。”

我亲吻他的额头,让他站在维林身边,维林他们替他止血。

我亲手斩断了剩余者每个人的无名指,这才释放他们,让他们得到治疗。

我说:“我的惩罚并非到此为止,而是暂且告一段落,我将在此逗留一段时日,考察你们是否悔过,是否赎罪。若我发现你们仍有迟疑,我会让你们面临索坎。明白了吗?”

他们用最大的嗓门,声嘶力竭地呼喊“明白”,我让他们反复喊了许多遍,直至血液涌上了脑袋,令他们满脸血红。

我又问:“你们之中谁懂得记账?谁懂得买卖?”

维林指着自己说:“我懂,母亲都教过我。”

我说:“我会颁布新的制度,从今往后,你们需用劳动换取黑棺的货币,再用黑棺的货币换取生活用品。但今天,我格外开恩,每个人都能领取三金元。随后,我会成立军需处,由维林负责记账,你们可以从军需处用金元采购商品,也可以出售自己的物品,换取金元。”

他们发出震耳的欢呼声,这虽未必是发自真心,但也许他们习惯了之后,会自发地相信和维护这一信念。

随队而来的游骑兵中有人擅长此道,很快就与维林他们建立了默契,投入忙碌中。

我回到拉米亚身边,拉米亚笑道:“你可真威风,不像是干这一行的新手。”

我答道:“这村庄是属于我的,这城市未来必定辉煌无比,你相信我吗?亲爱的。”

拉米亚说:“我相信你,不过并非像他们那样狂热。”

我说:“我也不希望你像他们那样狂热,狂热会导致盲目。”

拉米亚握住我的手,我能感受她的脉搏,她的心意,她对我的爱比狂热更真挚,更深厚。

索莱丝和瞻礼斯走来,索莱丝说:“朗基,重工厂里残存的敌人已经被消除了。”

我问:“什么?还有残存的敌人?”

索莱丝说:“是的,也许是左梯派来的,他们想暗中埋伏,结果索坎提醒了我们,一旦知道他们的位置后,想要战胜并不难。”

我暗呼侥幸,如果我冷不丁后脑勺挨了一枪子儿,瓦希莉莎之血或许也救不了我。

我独自一人来到反应炉核心面前,乏加说:“你可以随时启动反应炉,启动之后,下方是你那些last机器人。”

我战战兢兢,问:“这反应炉会不会有辐射?我还没和拉米亚养小孩儿呢,会不会有影响?”

乏加说:“这设施很安全,无数员工曾在这里工作,并未报道显著的异常。”

我又问:“但那是一百年前,这设施已经一百年无人维护了。万一将来我们的小孩儿长了一条猪尾巴怎么办?”

乏加说:“你和她都是奈法雷姆,如果能有孩子,极大的概率并非常人,长猪尾巴并不算什么重大事故。”

我说:“你说的可轻巧,万一他是魔王降世,撒旦降临呢?”

乏加说:“那我倒真想看一看,别废话了,到底动不动手?”

我说:“如果真出了事,你将来得赔我个一、两个亿。”

乏加说:“我会赔你两亿枪子儿。”

我一边干笑,一边冒冷汗,为乏加新开发的冷幽默程序而暗暗心惊,万一她不是开玩笑呢?这怎么可能嘛,她就像我可爱的女儿一样

一声仿佛穿越时空般的鸣响,引擎启动了,神圣而强大的光辉如天国开门般照亮了整座设施,一瞬间,我几乎睁不开眼,但片刻后,光线归于缓和。

乏加说:“果然不出所料,它与黑棺的网络是相连接的。”

我照着圣朗基努斯的做法,试了试声纹,密门开了,通往last机器人的道路畅通无阻。

我的军团,我的忠仆,我的财富,我的权势,我的筹码,我的底牌,我的力量。我将用以改造末世的修改器,我的前世留给我的系统漏洞,这些都属于我,只属于我,有了它们,我就有了能与黑棺长老们讨价还价的底气。

从今天起,我朗基努斯终于站起来了,我再也不用臣服于任何人!我将成为一方诸侯,一方霸主!万千人类将跟随我的脚步,迈向如太阳般光明不不明不暗的未来!

缇丰在我背后说:“真想不到还有这种地方。”

克里斯说:“是啊,真是奇特。朗基努斯先生,你还真有许多事瞒着我们呢。”

天已经黑了,是该她们醒来的时候,我怎么没料到呢?她们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我尚未转身面对他们,已感到沉重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

缇丰问:“朗基努斯,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沉稳地转身,泰然自若,镇定如常,我的仪态无可挑剔,我的举止不卑不亢,历史上任何外交官,见到此时我的举动,必然会为之折服。

克里斯显然被我的气势震惊,她问:“你不必跪着呀?站起来说话吧。”

我说:“两位公爵大人,是乏加给我的情报。”

缇丰笑道:“我就知道是乏加,这些机器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说:“它们是建设用设备,用来加速城建的,对不对,乏加?”

乏加通过广播说:“正确。”

这很好,我的小天使与我一搭一档,默契得很。如果缇丰知道我心怀不轨,而乏加又有自由意志,我们俩都没好果子吃。

缇丰问:“它们是受乏加控制的吗?”

我说:“是的。”

乏加说:“解码还需一段时间。”暗中对我说:“快给我授权。”

我想:“该如何授权?”

乏加说:“你大声说,将管理员权限归于faca,地址段为全开放,立即就能生效。”

我骇然道:“她们不是傻瓜,这不是铁定露陷?”

乏加说:“她们是老古董,对技术一窍不通。”

这怪丫头的用词越来越接近人类了,或许她能通过轻易图灵测试,把那些蠢人耍得团团转,当然,她瞒不过我,因为我有圣朗基努斯遗留的深厚智慧。

我斟酌一番,说:“这地方的管理员权限,一定已经归于faca了吧,至于地址什么的,全开放也就可以了,立即生效的,是吗?”

缇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别看我这样,我其实是个技术宅。”

几个指示灯宛如呼吸般闪烁,一个女声说:“对外来访客授权完毕,faca获得管理员权限,另外,欢迎回来,朗基努斯教授。”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她们盯着我,像是毒蛇盯着青蛙。

我哈哈大笑,说:“乏加,你想不到也会开玩笑?这声音模仿的真像。”

乏加说:“多谢夸奖。”

缇丰叹道:“管他呢?我们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这儿的事交给乏加就好。”

克里斯说:“是,我们也该动身了,对手是死灵法师,还是出其不意比较有利。”

二十五 死灵法师

我问:“死灵法师?那是什么东西?”

缇丰说:“你根本不必知道,来吧,我们得提前埋伏。”

我问:“要开尤涅吗?”

缇丰说:“当然,那地方可不近,我们驾驶尤涅,在靠近那地方时步行。”

克里斯说:“缇丰,敌人是死灵法师,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缇丰点头道:“了解,不必带太多的人,跟我们去的必须全是精英,任何死伤都会反噬我们自己。朗基努斯,你去下令吧。”

我前脚还没迈,她又说:“你的妻子必须同行,我们需要她作为狙击手。”

反正有这两位女公爵顶着,敌人只要不是那个可怕的亚伯,我们此去与痛打落水狗并无分别,我也不必担心拉米亚的安危。

我留下索莱丝与瞻礼斯,还有几个游骑兵,带上面具、拉米亚、废钟。这时,所有人都惊骇地见到那些机器工人走出工厂,它们的动作很协调,也许乏加还能训练它们进行战斗。我是不是该设法给这支军团配备武器?若手下有一支机器人部队,那我可威风极了。

面具启动开关,尤涅轰隆咆哮,根据缇丰的指示在废土上行驶,这里应该是出城的路,鲜有房屋与高楼,或许曾是农田或者公路,尤涅可以尽情地全速前进。

大约一个小时后,缇丰说:“看,是麦田,我们到了!”

在这残酷的纪元,小麦却并未灭绝,它们成了最顽强的植物,到处生长,泛滥成灾,它们已含有致命的病菌,会引起肠胃的变异,所以,它从人类的口粮变成了谈之色变的毒物。人们早已忘了自己曾以小麦为生,转而称其为毒草。

但恶魔却很喜欢吃。

拉米亚说:“麦田附近容易有恶魔。”

缇丰说:“不会有的,相信我。”

我们把尤涅藏在树后,开始下车移动,走了半个小时,月色晴朗,我们见到一座农场,农场中有房屋与谷仓,显然已经荒废,呈现出灰蒙蒙的凄凉感,说它可能闹鬼也不足为奇。

拉米亚找了棵树木,爬上树枝,她说:“这里视线很好。”

我也开始往她那棵树上爬,目标是她那根树枝,她笑道:“你上来做什么?别打扰我。这里坐不下。”

我说:“坐得下,我们贴在一起不就行了?”

拉米亚挥拳道:“滚,现在是在工作。”

我急道:“老夫老妻了,你忸怩个什么劲儿?”

缇丰很不快,说道:“朗基努斯先生,如果你再捣乱,我会让你的公司倒闭。”

唉,这年头,与自己老婆开玩笑都有人管,她是不是嫉妒了?

缇丰说:“鱼骨,请你隐形,离我们近一些,其余人藏在麦田里,用神剑弹支援。”

农场中的土地是灰色的,小麦似有知觉般避开了它。风吹得小麦宛如潮汐般摇动,也发出海浪之声,然而临近农场,这里十分安静,寂静的像是神话中的冥界。

缇丰和克里斯走向农场,缇丰摆弄着手里的一件仪器,那像是指南针,又像是手表,也许是带指南针功能的手表。

月光似乎变了,凝聚于从农舍中走出的一个男人,他的脸白的像是恐怖片里的鬼,金发,大鼻子,穿黑色大衣,一双眼让人看得极其压抑,像是他不经意间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在抑郁症的晚期挣扎着。

他令我颤栗,他非常非常可怕,超越常理,超越生物,超越凡世,超越永恒

不对,我为何会这样想是他当然某些特征让我胡思乱想吗?

缇丰和克里斯停步,那个死灵法师也站立不动,他们形成了个等腰的三角形。

缇丰朝他鞠躬说道:“桑吉特缇丰。”

克里斯同样行礼,说:“娜娜克里斯蒂安。”

死灵法师说道:“啊,久仰久仰,我听说过缇丰女王的名声,你几乎登顶血族世界的顶峰这呼声在杀死了奥古斯都乔凡尼之后尤甚,可惜这世界却中途毁灭了。”

缇丰问:“你叫什么?”

死灵法师说:“我叫安布罗撒乔凡尼。”

缇丰说:“你也是乔凡尼一族的?”

这个安布罗撒乔凡尼也是血族了?我怀疑乔凡尼一族又是血族中的一个血脉,瞧这一大家子,烂事儿可真不少。

安布罗撒答道:“奥古斯都乔凡尼恰好是我的父亲,不仅是亲生的父亲,也是血族的父亲。”

克里斯说:“乔凡尼的传统一向如此,你们总是在自己的家族中选人。”

安布罗撒说:“我们只信任自己的家人,当然,如果有外来的成员表现出色,我们也不吝赐予其乔凡尼之名。”

缇丰指了指死灵法师的手,我看他手里攥着一颗黑色宝石,那宝石一定非常值钱,否则缇丰和克里斯不会专程为此而来。

我能不能把它抢了,再卖给缇丰?

安布罗撒说:“为何你们会知道这石头?谁告诉你们的?”

缇丰答道:“诺里斯乔凡尼。”

诺里斯?他和缇丰都是黑棺的长老,是诺里斯委托缇丰来这儿的?

安布罗撒陷入短暂的沉默,很快又将其打破:“缇丰小姐,灾难之前,我的父亲曾与你携手共创大业,你们想建立一个属于血族的理想国,然而你谋杀了我的父亲,并篡夺了属于他的财富和地位,这既是我所知的实情,我说的有没有错?”

这么听起来好像是缇丰不对,但这正是权力斗争的本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缇丰说:“我必须澄清,是奥古斯都乔凡尼试图杀我,但被我与我的同伴们反杀。”

安布罗撒又说:“诺里斯我愚蠢的弟弟慑于你的威胁,投靠了你,你于是拥有了乔凡尼家族遍布全球的资产,并且获得了卡戎公司的股权,以及黑棺的地契,这些话,你总不会反驳了?”

缇丰说:“这正是奥古斯都失败后的结果,如果他不曾想暗算我,我们说不定会相安无事地渡过一段平稳期。”

安布罗撒拿起手掌中的黑色石块,说道:“你想当然地认为,杀死我父亲之后,就能够得到他所有的遗物,包括这远古的封印之石吗?”

缇丰说:“这都亏了诺里斯,他一直在整理奥古斯都的遗产,在一份资料中,他读到了关于封印之石的记载,这是奥古斯都生前一直试图找寻的东西。”

安布罗撒笑道:“无能的诺里斯,唉,他居然被个女人像个畜生般使唤。”

缇丰说:“这只是其中一块,另外还有几块,它们会在月圆之时,于特定的星象下显现出实体,就像你现在持有的这一块。”

安布罗撒耸耸肩,说:“这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缇丰说:“诺里斯认为他的父亲奥古斯都,一直在寻找成为神的途径,奥古斯都并不是白痴,他如此苛求的事物,想必有极大的价值。”

安布罗撒说:“你可知道什么是神?我们已经不朽了,我们已经凌驾于人类之上,我们的力量甚至超过了大象,我们的速度甚至能快过跑车,我们能做到一些人类认为不可思议的事。那么,请告诉我,桑吉特缇丰,你认为父亲想成为怎样的神?”

缇丰摇头回答:“我不关心,但我不能容许奥古斯都的秘密,落入一个仇人后裔的手中。”

安布罗撒说:“那就全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原因,你们对这封印之石根本全无所知,你们连父亲想成为怎样的神灵都不知道!”

他的语气变得极其严厉,刹那间,荒野上响彻了他的喊声。缇丰手中出现巨大的血剑,它有一人多长,伸缩不定,变幻无常,血光环绕着这骇人的兵刃。克里斯也把她金色的长剑取在掌中。

突然间,拉米亚抢先开枪,神剑弹射中安布罗撒,他的脑袋当即爆炸了。我觉得这安布罗撒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好像强的不得了,谁料竟如此不堪一击。

缇丰朝那农舍斩出一剑,血像瀑布一样冲垮了农舍,我见到农舍中全是尸体,那些尸体睁开眼,朝缇丰和克里斯张牙舞爪地扑来。

克里斯立即拿起封印之石,但那石头像是蒸发了一般。克里斯表情痛苦,低声说:“这是假的!石头上有诅咒!”

缇丰说:“这不是假的,这石头能变成幽灵!他也不是安布罗撒!他是一具寻常的尸体!”她朝那些尸体攻击,以她的力量,这几剑足以斩断坦克或装甲车,那些僵尸却异常坚硬,她的剑勉强只将它们剖开。

克里斯手臂一振,发射出金色的剑光,刺中僵尸的脑门,将它们放倒。她喊:“他就在这里不远处,找到他!”

废钟说:“在那里!”

尸堆中的一具正坐着,他的脸缓缓变成安布罗撒,在他手中仍握有那块封印之石。

废钟冲向他,手臂伸长,手掌变得锋锐如刀,斩向安布罗撒的脖子。安布罗撒抓住废钟,他的手掌上带有黑气,迅速朝废钟身上蔓延,一瞬间,废钟浑身被黑气包裹住了。

缇丰喊道:“糟了,是死亡之触!”血剑朝安布罗撒猛刺,安布罗撒用那黑手挡开,又连续躲闪克里斯的金剑,拉米亚的神剑弹,在躲闪的同时,他说道:“原来是罕见的活尸,我曾见过你的同类,他们非常有趣。”

我扶住废钟,问:“你感觉怎样?”

废钟答道:“没事,这法术杀不死一具尸体。”

克里斯迫近安布罗撒,但突然间,安布罗撒硬生生扭断了自己的脑袋。克里斯的剑把他斩得四分五裂,我们知道已经太迟了,这地下一定埋藏着许多尸体,他已带着封印之石远走高飞,我们根本无法阻止他。

二十六 祖上阔过

缇丰愤怒地将大片麦田斩碎,剧毒的麦穗漫天飞舞。她怒道:“朗基努斯!你去追!必须给我追上他!”

我告诉她我不知他逃往哪个方向,即使知道,我也奈何不了安布罗撒。

缇丰喊道:“那就搜这里!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克里斯说:“他至少是五代的血族长老,小心布下的陷阱。”

面具在毁坏的农舍中发现了一截舌头,现场都是些零碎的器官,也真亏他能找到这小东西。但这舌头一放在我们眼前,我们就知道它很不对劲,它散发着腥臭,巨大的腥臭,死亡的腥臭,让人畏惧,却又被吸引。

缇丰说:“这是死灵法术的法器,却不知有什么用?”

忽然间,面具把这舌头吞入嘴里,见状,我胃里忍不住翻滚,可其他人都装作镇定,我也只能装模作样地保持冷静。

面具眼中绽放出冰冷的寒光,他尖叫道:“去找奥斯莫,奥斯莫会将封印之石卖给我!他只会把封印之石卖给出价最高之人!”

缇丰问道:“奥斯莫是谁?”

面具说道:“一个被困住的恶魔!”说到此处,他开始痉挛,口吐白沫,克里斯说:“按住他,拉出他的舌头!”

我和废钟将面具按住,我伸手拽着面具那多了一大截的长舌,那玩意儿黏糊糊的,我觉得自己快要呕吐。

娜娜金剑一闪,将那法器完整精确地切断,面具喷出一大口血,我则把晚饭全吐在了麦田里。

缇丰拍了拍面具,说:“你还好吗?我可以喂你喝魔血,一瞬间就能治好你。”

我也够惨的,她怎么不关怀一下我?我晚饭全都白吃了。

面具唉声叹气,勉强坐起身说:“我还好。”

缇丰说:“这舌头里刚刚是谁在说话?”

面具说:“是埋藏在这儿,看守封印之石的守卫。”

缇丰说:“是亡灵?”

面具点了点头,我纠正他说:“是遗留不散的脑电波而已。”我是个科学至上主义者。

缇丰与娜娜克里斯对视,眼中流露出欣慰之情,缇丰说:“这是好消息,我们知道另一块封印之石在哪儿,同时,安布罗撒由于急着逃走,忘了这法器,所以,他并不知道那块石头的下落。”

克里斯点头道:“我们只需确保他得不到封印之石就行,缇丰,你并不是真的想成为奥古斯都追求的神,对不对?”

缇丰笑道:“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神是什么,更怀疑奥古斯都已经疯了,但我不能冒险让安布罗撒成功,因此我们至少要取得一块封印之石。”

克里斯说:“但那石头本身也是幽灵,我们碰不到它,又如何得到它?”

我说:“这就像伊克斯女神像,我或许能通过拉森魃之奥触碰这玩意儿。”

缇丰一拍手,说道:“值得一试!面具,你知道奥斯莫在哪儿吗?”

面具回答知道。

缇丰说:“多远?”

面具说:“顺利的话,车程至少要三天。”

缇丰叹了口气,她闭目片刻,地上钻出一只半米高的大田鼠,她说:“找到卡戎重工的游骑兵,通知他们我们将在八天后返回,同时带一位叫温岭的游骑兵来见我,越快越好!”

她的血滴入田鼠体内,那田鼠霎时变得比人还高,在我惊讶的注视下,田鼠飞奔而去。

娜娜笑道:“你什么时候会野兽之血这一套了?”

缇丰说:“活到老,学到老。”她取出两袋血,自己一袋,给克里斯一袋,唉,我本来以为她会喝我身上的血,原来不用这可真让人如释重负,逃过了一劫,好险,好险,唉可我为什么要叹气?难道在内心深处,我渴望被她吸血吗?不可能,像我这样自尊的大男人,怎会有这种想法?

我们原地守着,希望安布罗撒找回来自投罗网,但直至天亮,他并没有出现。克里斯的握剑主手受了些伤,但她用魔血治愈了自己。

等候期间,缇丰看着废钟,说:“你是传说中的活尸?”

废钟冷漠地说:“是的,大人。”

缇丰说:“我听说过你们这类怪人,你们比血族还罕见,比血族还不受待见。”

废钟叹道:“我们确实是人人喊打的。”

缇丰说:“但你能克制安布罗撒的死灵法术,他的死亡之触连血族都能杀死,却对你毫无效果。”

废钟说:“也许吧,他那些奇术拙劣地模仿着死亡,可我一直经受着死亡的诅咒。”

缇丰说:“很好,安布罗撒也想不到我们居然有对付他的特殊武器,他对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拉米亚问:“缇丰大人,能告诉我们关于奥古斯都、安布罗撒、诺里斯公爵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吗?”

缇丰看了看夜空,计算着天亮的时间,点头说:“那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在末日来临之前,我曾在血族中很有权势,经过一系列的战争与阴谋,血族中的派系渐渐被我联合统一,我们形成了紧密的团体,打算建立一个血族与人类共存的国度。我们将它命名为‘理想国’。”

克里斯说:“类似的理想国曾经存在过,也全都灭亡了。迦太基、罗马、康士坦丁堡缇丰,我总觉得你当初这一愿望有些天真。”

缇丰说:“是有些天真,但当时我有理由,有信心能完成这一事业。在我面前最大的阻碍,就是这位奥古斯都乔凡尼。他自称是一位第三代的血族,在理想国中地位最高。”

据我对血族编撰的冗长历史的了解:血族的第一代是该隐,是血族的始祖,亚当之子。第二代是三个倒霉鬼以诺、吉拉与伊拉德。第三代的血族杀了自己的三位长辈,并将血的诅咒传遍了整个世界。因此,第三代血族被称作洪水先民,是现代的血族们在祠堂中供奉的起源之神。

当然我还认为以上传说都是扯淡,因为我本质上是个无神论者,而本书属于科幻分类,哪怕圣朗基努斯现身说法,哪怕现如今满世界的恶魔异象,也不能令我动摇。

拉米亚又问:“如果他是洪水先民,大人您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缇丰说:“那年的我非常强大,强大的宛如做梦一般。而乔凡尼是个骗子,他虽然很厉害,可并没有他吹嘘的那么强,他或许是一个第四代的血族,但绝不是洪水先民。

奥古斯都对外宣称他的伟大计划,可实际上他只是借此机会巩固权力,铲除异己,他根本不相信理想国能实现,因此,如果我要推动理想国,就必须先杀了他。

我用了个计策,表现得很虚弱,奥古斯都一直视我为眼中钉,他决定先下手为强,但他不知道我早已料到了他的每一步。他以为把我逼入了绝境,可其实反而进入了我的埋伏。

我在一些盟友的帮助下杀了他,而且,我有充分的证据是他先对我心怀叵测,我顺理成章地掌握了理想国计划的一切资源,一切财富,正如安布罗撒所言,我几乎已成为了血族的女王。”

拉米亚问:“然后就是浩劫了吗?”

克里斯摇头轻叹,缇丰说:“事态变得非常紧急,各种诡异的灾难接二连三,有虫灾,有瘟疫,有地震,有海啸。我在世界各地的朋友有的失踪,有的被杀,理想国的计划受到严重的挫折。天上出现了红色的流星,血族的先知预言说该隐和莉莉丝将苏醒,他们将像天启骑士那样审判世界上所有血族,但凡有罪者,都将被他们吞噬。”

我听见面具的肚子咕噜了一声,我都没饿,他怎么先饿了?

缇丰又说:“血族中的每一个都吸过人血,每一个都是有罪的。人类的世界末日或许没到,但血族的即将来临,一切都如古书中预见的那样。

我不能冒险,于是我用一些余烬造了棺材,躲在里头,进入长眠。不仅仅是我,许多血族都这么做了。”

克里斯说:“我也一样。”

缇丰说:“等百年之后,我苏醒过来,与密苏里、诺里斯来到理想国旧金山分部的废墟汇合。我们发现了卡戎公司的秘密记载,知道了黑棺的存在,找到了它,并用卡戎公司股东的身份占据了那里。

诺里斯乔凡尼是奥古斯都乔凡尼的儿子,他是第一个投靠我的乔凡尼家人,若不是他,我不可能顺利地干掉奥古斯都,获得奥古斯都的遗产。他的能力也许不算出众,可他是我值得信赖的朋友。

自从来到黑棺,他发现了更多奥古斯都的秘密,乔凡尼家族的秘密。这是个极其庞大的家族,几乎是一个国家的幕后首脑,连美国的黑手党都受他们指使。奥古斯都花了许多钱,找寻成为‘神’的方法。”

克里斯说:“他们是一群研究死人的巫术师,也是巨大的金钱帝国,这可真是怪透了。”

缇丰说:“他们认为:我们血族本就更偏向于死者,我们没有心跳,与死人一样寒冷,这都是最有利的证据。通过研究死亡,他们才能进一步完善自己,达到足以操纵世界、改变现实的神灵境界上帝的境界。

在这家族中,有一位天才他是奥古斯都的长子,现在我知道他叫做安布罗撒,这人远比奥古斯都更聪明,也更狂热,诺里斯说他在数百年前失踪,不知去向,连奥古斯都也忌惮这位离经叛道、疯狂难测的儿子。

奥古斯都一直在惧怕着什么东西,这才令他心神不宁,被我有机可趁。他怕的也许真是安布罗撒,怕他真的已经接近死亡之神的奥秘。”

二十七 异界幸存

我开始担心那在星空下奔跑的田鼠时,田鼠载着游骑兵而来。

她是游骑兵中尉温岭,一个样子很平常的中年女性,但此刻,我注意到她很消瘦,驼着背,像是个病人。

缇丰说:“让诺里斯开口。”

温岭哆嗦了一下,她颤抖地转过身,掀起长发,她的脖子背后有个骇人的肉瘤,肉瘤变成一张人脸,很像诺里斯乔凡尼。

这法术是如此的恶心,又令我胃里很不舒服。

诺里斯说:“缇丰女士,进展怎么样?”

缇丰说:“根据你的星象理论,我们找到了第一块封印之石,现在已有了第二块封印之石的线索,那属于一个叫奥斯莫的恶魔。”

诺里斯说:“那很可能会让你们进入异界,千万小心,我怀疑除了安布罗撒之外,另有其余人对封印之石图谋不轨。”

缇丰皱眉问:“是谁?”

“很难说,有可能比安布罗撒更棘手,更凶险,我听到了来自死者的声音,那声音令我毛骨悚然。”

缇丰说:“劳烦你猜测敌人的身份,我情愿被误导,也不愿对敌人一无所知。”

诺里斯说:“亡灵在我耳边低吟:‘小心苍白的新娘,她从坟墓中来找乔凡尼报仇了。’我从不认识什么苍白的新娘,但亡灵不会对我说谎。”

但他可不太信得过,因为他说到这儿犹豫了一下。

缇丰问:“这个苍白的新娘不是乔凡尼家族的人?”

“她应该是个复仇者,而我们家族多得是仇家。”

“她也想成为亡灵之神?”

诺里斯答道:“近来的种种预兆变得很明显,封印之石所在地会指引我们找寻其余石头的踪迹,她未必想的与安布罗撒相同,可我的父亲隐藏的秘密足够诱人,饥饿者会蜂拥而至也不足为奇。”

缇丰说:“但我最担心的还是安布罗撒。”

诺里斯说:“他行事非常棘手,可死灵法术最强之处在于陷阱机关,如果不必提防他预先布置大量尸体,他并不是您的对手。”

缇丰苦笑道:“对付死灵法术,看来我们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那就带着温岭吧,她是我施法的媒介,保护她活着,我将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那个肉瘤闭上了眼,温岭的长发将其盖住,她更害怕了,可依然服从诺里斯的命令。我只希望诺里斯的咒术不会将她害死。

拉米亚握住温岭的手,说道:“会没事的,遇到敌人躲远一些,就和我一样。”

温岭小声说:“多谢你,长官。”

面具发动引擎,我们继续踏上了旅途,根据诺里斯的建议,我们丢掉了那肮脏的舌头,以免被安布罗撒跟踪。

三天之后,我们抵达的地方有一座村庄怪异的村庄,这里似乎是书中描绘的唐人街,一扇红漆的大街门上写着看不懂的东方文字,而街上居然有活人,按理而言,幸存的人类通常不会选择住在地上,因为恶魔绝不会容忍人类存活,而且阳光也会缩短人类的寿命。

天色正暗,是血族活动的好时机。

拉米亚说:“很奇怪。”

缇丰说:“是非常奇怪,这里是异空间!面具,你守着,决不许下车。”

克里斯说:“我也留下,伺机支援。”

我说:“公爵,你不许对我的合伙人做过分的事。”

克里斯紧盯着我,问:“什么过分的事?”

我微笑道:“不能说太细,不然你会打我。”

然而我依旧挨了打,这些女血族是不是不揍人就会手痒?

我们下车落地,朝村庄走去,村子里的灯笼发出又暗又红得灯光,雾气稀薄,让人不由得紧张。我怀疑这村子里的人是否都是鬼魂?不,这是科幻,不是灵异,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会不会是脑电波残余的幻觉?

有人喊道:“是人类!是人类!是外界的人类!”

他们纷纷放下在做的事,朝我们跑来。缇丰拔剑在手,拉米亚握紧昆古尼尔,我踏上一步,走在最前面,看清这些是人类,并非虚幻或是假象,是如假包换的人类,有活气,只不过脸色发青,像是一辈子没晒过太阳,比地下村庄的居民更严重。

我喊道:“停下!”

其实不必我喊,他们已经停步了,离我们大约三、四米左右,数百人堵住了街道,每个人都用动物园看动物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说:“我们是黑棺的游骑兵,带着善意而来,这里是哪儿?”

有人回答:“奥斯莫堡。”

我们知道来对了地方。我问:“这里是不是异界?”

他们七嘴八舌地答道:“说的没错!”“我们无法外出,但偶尔会有人通过虫洞进来。”“似乎和外面的星象有关系。”

我问:“那最近有没有人进来过?”

“不,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见到外界的人了!”

我观察他们的表情,刹那间,一道雷电从姆乔尼尔中激发而出,他们受了惊吓而后退,我喝道:“我清楚你们这群家伙!我警告你们,我手中的剑可不是吃素的,你们要是想把我们捉起来吃了,或是一辈子当做动物参观,我把你们一个个脑袋砍下来当马桶”

他们群情激奋,指着我大骂,我果然没有料错!

我义愤填膺,体内真气流转,霎时打通任督二脉,内劲灌注四肢百骸,正准备奋勇上前,大杀四方,拉米亚急忙捂住我的嘴,说:“我们只想见一见奥斯莫,绝无恶意。”

他们喊道:“你们要见奥斯莫神?为什么?”

拉米亚说:“有非常重要的事,如果有差错,你们承担不起后果。”

他们怕了,一个村中的老人说:“我会带你们去见神明,但切记,在神明面前,你们决不能让他看见你们的武器。”

我冷笑道:“你是怕我们杀了他?”拉米亚熟门熟路地给了我一脚,这婆娘,我晚上会要她哭着求饶的,不过今晚好像没机会了。

老人说:“不,武器会触怒神明,你们都会没命,就像之前到来的所有误入者那样。”

我心头巨震,正想着该不该一见面就给那个恶魔一剑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受遭殃。不给他三分颜色,他以为我不开染坊。缇丰喝道:“鱼骨,你如果再轻举妄动!我就阉了你!”

她怎么老用下三路威胁我?唉,真是最毒妇人心。

缇丰又问:“你们原本来自于我们的世界?”

老人答道:“如你们所见,这里本是旧金山的唐人街,这些都是写在村子的地方志里的。”

“那你们怎会来到这儿?”

老人说:“这都亏了神明,是他将我们救到了这里,避开了世界末日。”

我问:“什么神明?他一定是个有钱的科学家,发现了先进的虫洞技术。”

老人瞪大暗淡的双眼,似乎我此言是对牛弹琴了。

缇丰:“老先生,你们怎么知道发生了世界末日?你们不是一直被封在这儿吗?”

老人说:“是从外界来的旅行者说的,而且并非一次,每一次、每一个旅行者都这么说。我们这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神明,从那时起,我们将此地命名为奥斯莫堡,以感谢神明的救命之恩,一代一代,传至今时。”

我搀扶住老人家,显得格外和蔼。拉米亚问:“你又捣什么乱?”

哦,我亲爱的拉米亚,这并不是捣乱,你想想吧,这件事的行事风格是多么像某个人精通空间传送技术,并且有济世救人的心怀智慧,就我所知,唯有我英明神武的前世能办到。

是的,那位奥斯莫一定曾是圣朗基努斯的门徒,他也一定会认出我的,到时,他会感激涕零的把这村子的一切权利都让渡给我,让我继承这救世主的威名,让我再成为此地的新神明。

但我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一事实,应该让他们为此惊喜。

我们走入一座漆黑的,窗户血红的高楼,高楼的大厅中央有一座高高的椅子,椅子上坐着个怪人,他仅仅是个人脑袋,一个瘦而巨大的秃头脑袋,戴着一顶黑色王冠,但仔细看,在脑袋之下垫着一层红布,而红布之下,似有许多条蛇在蠕动。

奥斯莫睁开眼,他显得很不愉快,眉头弯弯,仿佛正在出殡的孝子。

他说道:“又是外来者,我警告你们,如果对我动武,你们全都得死。”

我是何等人物?怎会受此威胁?我踏上一步,说:“请问,你认不认得我?”

他说:“不认识。”

刹那间,我仿佛向一位相恋十年的恋人求婚而被拒绝的备胎一样凄凉。

过了一秒,我重整旗鼓,大声道:“你认不认识一位叫朗基努斯的教授?他可能长着大胡子。”

奥斯莫又说:“没听说过。”

我气往上冲,觉得自己像是在新婚之夜得知妻子出轨伴郎的新郎般很没面子。我刚想亮剑,拉米亚和缇丰同时给了我一巴掌,令我扑街。

缇丰说:“尊贵的阁下,我们是为一块属于奥古斯都乔凡尼的封印之石而来,不知他是否在你手上?”

奥斯莫说:“不。”

缇丰朗声说:“阁下,您既然是这里无上的统治者,就没有必要向我们隐瞒。”

奥斯莫说:“我回答‘不’并非意味着‘封印之石’不在我手上,而是那封印之石并不属于奥古斯都乔凡尼,而是属于一位叫卡帕多西亚的古老吸血鬼。”

二十八 侦查魔窟

缇丰对卡帕多西亚这个名字表现出显著的担忧。

我心想:“卡帕多西亚又是什么鬼?”但我没问,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集中注意力,从奥斯莫手里取得封印之石,而不是把几百年、几千年的事问个底朝天。

奥斯莫说:“如你们所见,这里是异空间。世界性的灾难发生前,我启动了避难程序,我的本意只是独自躲藏进入这地方,意外的是,唐人街的其他人也被卷了进来。而我,出于古怪的原因,变异成这模样,我相信我现在是个恶魔了。”

这话倒还在理,他这怪模样倒不比坛奇古怪多少,更及不上贝尔菲格了。

缇丰问:“你为什么能提前预见灾难?你以前到底是什么人?”

奥斯莫说:“我,曾是一位法师,人类时,我名叫胡莱,隶属于迷宫守护者,而且地位很高,可以说是顶尖的那几个人之一。我经过大量分析,认为会有一场浩劫,同时,我察觉到那些位高权重的血族在暗中准备着避难。”

我愕然道:“那你也不至于躲得这么隐蔽,掀起这么大动静。”

奥斯莫说:“我是个胆小的人,所以做得过了头。而且,我召唤的一个恶魔篡改了我的实验数据,导致殃及无辜。在我穿梭时空的过程中,那个恶魔与我融为一体,我成了奥斯莫,这个小空间的统治者,这个小空间的神,但我已无法离开,我甚至不能从这椅子上下来。”

我问:“那你该怎么上厕所?”

缇丰和拉米亚显然想要阻止我这个问题,可已经来不及了。

奥斯莫说:“我已经不用进食,也无需排泄。你为什么要问这么无聊的事?”

我心中想:“你说的事本就无聊。”

缇丰说道:“你做的不算过火,好几百人因为你的举动而获救,不管你是不是存心的,但这都是伟大的功绩。”

奥斯莫说:“事实上,我救了三千五百人,然而在最初的一年里,他们憎恨我,举着手电、手枪和菜刀想将我宰了,但在这个房间里,我一个念头就能杀死他们,所以他们退却了,我们维持着微妙的平衡,直至后来的旅行者向他们描述了现实的残酷,我们的关系才缓和。”

废钟说:“他们很崇拜你,将你奉若神明。”

奥斯莫说:“但他们不懂我的痛苦,我付出的代价。”他的垫子下方伸出一条蚯蚓般的手,指了指红白相间的地板上两摊血迹,他说:“我的妻子和儿子也加入了最初反抗我的人群,我很遗憾,他们如此自寻死路,我只是无法放过背叛者。”

他的语气很平淡,以至于我们无法感受到他的难过,都觉得他其实不在乎。

缇丰说:“我们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只要你把封印之石给我们。”

奥斯莫答道:“奥斯莫堡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这里是恶魔的巢穴,是恶魔的故乡,他们常常蜂拥而来,杀死我的臣民。我尽力赶走那些恶魔,但并不足够,每当至暗时刻来临,就会死很多人。”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缇丰说:“那些恶魔有多少?”

奥斯莫说:“每次来袭的不超过二十个,具体多少,我不得而知。我的法力范围不能延伸至街门之外,你们必须替我降服这些恶魔的首领,让他们转而为我服务,保卫奥斯莫堡。”

他用那怪物般的手递给我们一些水晶,说:“击败那些恶魔首领后,将水晶塞入他们的伤口,水晶能麻痹它们,把它们送来见我,我就会给你们封印之石,并告诉你们使用的方法。”

之后,他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大厅中走出一个穿着华丽的女恶魔,有些像那些紫色夫人,她说:“请随我来。”领着我们走出了宫殿,我认为这是个苦差,但我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们走向村子的另一边,在那里用铁板、木头和铁丝筑造了围墙,围墙上居然有重机枪和火箭筒,真是开了眼了。

我问:“这铁桶阵还真不赖,弹药从哪儿来?”

女恶魔说:“原先唐人街里有帮派在地窖建了个军工厂,一小半的设备还能用。地下有地热,能有限的发电。”

她指着这一边的街门说:“唐人街四面的‘天下为公’之门,根据东方的传说,有辟邪驱魔的作用。在平时能帮助我们遏制住恶魔攻击的**,但到了至暗那天,防线就变得非常危急。”

我注视她半晌,问:“你不是恶魔?奥斯莫不是恶魔?你们难道不被辟邪驱魔”

女恶魔说:“受奥斯莫允许的恶魔是可以进入四面大门的,何况我原先也并非恶魔,我曾是胡莱的助手,人类的名字是许琪,现在叫艾德里尔。”

她走到门前,说:“奥斯莫大人不甘心龟缩在这村子里,一味的防御仅有灭亡的结局,他想要在这儿建立一个兴盛的国家。我们需要强而有力的战士,也需要削弱外边的恶魔,更需要可依靠的盟友。”

这奥斯莫看着像是自闭症,不料却挺有雄心。我说:“你们是外来者,这些恶魔才是原住民,你们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艾德里尔说:“我们宁愿成为以色列,宁愿成为美利坚,也不愿从这世上消失,哪怕这意味着牺牲与屠杀。”

缇丰微笑道:“这正是人类的本性。”

我答道:“可不是吗?这也没什么不好,尤其在这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发现我还是个人类至上主义者。

女恶魔说:“根据侦查,从这扇门出去之后,一直朝前走,你们会抵达尖骨狱,尖骨狱是恶魔聚集的地方,也许会有成百上千的恶魔,请保重,务必成功。”

我大惊失色,说:“之前不是说只有十几个吗?”

女恶魔说:“都只是猜测而已。”

如果真有那么多,即使是缇丰也未必能保住我和拉米亚的小命。

我问她是什么颜色,她说是白色的,偶尔有红色的。

我问她有没有黑色,她说没有见到过。我又问肉色和粉红的呢?拉米亚给了我一巴掌。

唉,这些女人真不知整天在想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偏偏她们的眼神像是我活该似的。

我认栽,我认栽,女人总是对的,真没地方说道理。

但为什么我觉得废钟看着我的目光也有那么一缕轻视?

走出阿莫斯堡,是不知名的树林和山地,这儿的树木像是烤肉用的尖树枝,光秃秃的,锐利如矛,到处飘荡着硫磺的气味儿,万物都被一层微弱的红光笼罩着,像极了古书中的地狱。

沿途,白色恶魔时常可见,它们采集着植物,也猎杀林间的野兽,是一些猎犬大小的甲虫,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躲开它们。

艾德里尔从山坡上探出脑袋,指向下方,那是一个深坑,像是月球表面的环形山谷,外形正是恶魔居住地该有的模样,尖锐、锋利、危险、血腥,黑暗,倒刺丛生,宛如鳄鱼咧开的嘴。

缇丰说:“鱼骨,去侦查一番。”

我服了药后,隐行下山,绕过挡路的恶魔们,地上堆满骨头,人类的,野兽的,都有,它们和人类一样都不挑食。

这些恶魔比现实常见的恶魔要矮小许多,大约在一米七、八左右。它们是人类变成的?还是本就如此?

洞穴中的恶魔比想象中少得多,这让我心中宽慰,粗略数了数,大约三百来个。如果缇丰有接近于瓦希莉莎的战斗力,这场战斗是可以应付的。她既是肉盾,又是输出,还能自疗,我甚至可以安心地在后方看戏。

巨大的呼噜声让我心里一颤,我看见山崖上躺着个黑色恶魔,睡得正酣。两、三个红色恶魔陪着它,也许是它的妻妾。我倒不知恶魔如果做出那种事是怎样的壮观,也许该拍些照片给贝蒂,这肯定销路很好,但更可能让我身败名裂。

三座山崖,三个黑色恶魔,还行,缇丰也能对付,但我们得小心点儿了,我可能要出出汗,用用力

我脚下突然晃动,脚步声震耳地传至,火光照亮洞穴深处,我见到一个熔岩恶魔从洞穴里走出,恶魔们轰动了,赶忙伏在地上,向熔岩恶魔行礼,熔岩恶魔抓起一个白色恶魔,像是啃鸡腿一样吃了它。恶魔的鲜血淅沥沥地打在地上。

他用金色的眼睛对准了我,我生怕阿蒙之水对它无效,立即施展念刃中的“无痕”,我将熔岩恶魔从心中排除,当我不想它时,它也对我熟视无睹。

这么做是掩耳盗铃,但海尔辛亲测有效,我不能想起那个什么来着?总之,我必须强迫自己遗忘一些东西,一些危险。

哈哈哈哈,真是爱说笑,哪有危险我只是在不知什么地儿闲逛而已。

某种巨大的野兽跟在我身后,我为什么会流汗?它似乎靠近了我,低头嗅着,火光照亮了前方,我还是让这它点儿好,尊老爱幼嘛。

它跟了我大约五十米,走开了。这个本不存在的东西一下子浮现在我脑海里,我不可抑制地恐惧起来,拔腿就跑。我担心它会追我,好在它也把我忘了。

山顶上,缇丰问我:“很棘手?”

我说:“非常棘手,是那种熔岩恶魔,和尤涅一样大的体型,力气也可怕的很。上一次和它冲突,它几乎把尤涅顶翻。”

二十九 年度员工

缇丰质问艾德里尔:“你们的情报差点害死我的人。”

艾德里尔叹道:“抱歉,我们并不知道”

缇丰说:“如果只有熔岩恶魔,我或许还能对付,但是鱼骨见到了一大群其余恶魔,我们人手不足。艾德里尔,你们必须也派人协助我们!”

艾德里尔说:“村子里的都是些普通人,他们即使有枪,单独遇上白色恶魔也是死路一条,我们帮不上忙。”

缇丰说:“可这样我们也没有把握。”

艾德里尔摇头道:“这是交易的一部分,抓不住恶魔,就别想要封印之石。”

我琢磨或许从奥斯莫那里偷窃至少比捕捉熔岩恶魔容易得多。

艾德里尔看我一眼,说:“我警告你们别打其余主意,奥斯莫能察觉任何进入他城堡的人。”

我怒道:“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我像是偷东西的人吗?”

艾德里尔说:“我看见你眼珠乱转,笑容狡猾,就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万料不到我的表情竟出卖不,陷害了我。

缇丰说:“我们或许可以把它引出洞,用神剑弹对付它。”

拉米亚说:“鱼骨对我说过,那种体格,神剑弹根本没用,他曾经打空一梭子神剑弹,一枪枪都命中脑门儿,可它还几乎无伤。”

我说:“而且它会喷火,火焰是血族的克星,对不对?”

缇丰眉头紧锁,让我详细描述发现它时的景象,以便找到什么规律,当我说起它曾跟踪我一段路时,她问:“等等,你是说,只有它跟着你,其余恶魔并没注意到?”

我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我问:“好像是这样,又好像不是。”

缇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也许能用这种法子将它单独引出来。”

我无奈说了海尔辛传授的念刃“无痕”。

缇丰与密苏里一样,也是催眠术的大师,她思索着对策,渐渐面露微笑,说:“就是这样,熔岩恶魔很警觉,也很骄傲,它发觉了你,可又不敢肯定,你保持这种若有若无的联系就行了。”

她让我对她使用无痕,直至我与她建立了一种断断续续的心灵感应,她完全看不见我,可又认为存在某个可疑人物。她说:“就是这样,即使是我的心灵法力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拉米亚断然说:“大人,这样对朗基太危险,万一失效了,他将面临魔窟中所有恶魔的围攻。”

缇丰竖起四根手指,说:“如果事成,我给你四千万信用额。”

拉米亚急道:“不是钱的问题!”但这一次轮到我掩住她的嘴唇,说:“好的!公爵,全听您的吩咐。”

拉米亚回过头,抓紧我手臂,急促说道:“朗基,我一直不怎么管你的行动,可这一次太盲目了,你根本没练熟,而且你的阿蒙之水有剧毒,不能反复喝!”

我小声说:“我们不是说过了吗?若外出一起行动,你相信我,我相信你,绝不会因关心乱了分寸。”

她还想再说,我告诉她我是曾经对抗过亚伯的英雄,我其实深藏不露,她俏脸惨白,抿紧嘴唇,不再劝阻我了。

缇丰说:“道别完了吗?完了过来听我的计划。”

拉米亚是专业的战士,她很快摆脱了不安,镇定如常。缇丰说:“好样的,拉米亚,我会推荐你成为游骑兵的中将,你很快就彻底不用再外出辛苦,只要躺着数钱就行。”

拉米亚昂然道:“长官,我喜欢实地外勤,我只关心我的丈夫。”

缇丰让艾德里尔画了这一带的地形图,回忆来时的路,指着一处平地说:“这里是埋伏的最佳地点,两边的山足够高,鱼骨会将它引到这里。少将发射神剑弹,在它身上开个口子,我会吸引它注意力,设法阻挡它,废钟,由你负责将水晶送入它伤口。”

艾德里尔说:“这样体型的恶魔,水晶只有在它额头深处才能生效,浅的伤口未必可行。”

缇丰冷笑道:“你的要求可越来越离谱了。”

艾德里尔说:“我并没有加害诸位的意思,可我需要考虑我村子的安危,如果能让熔岩恶魔听命,将是奥斯莫堡历史上重要的转折点。”

我说:“我还想统治世界呢,做白日梦谁不会?”

艾德里尔不再说话,但我们别无选择,至少熔岩恶魔并不狡诈难测,而安布罗撒却让人难以捉摸。

缇丰说:“好,我和拉米亚会在它额头开个深口子,你最好确定这水晶不会让人失望。”

艾德里尔说:“我发誓它会有用的。”

我服下第二瓶药水,即使我感到了不适,可仍比预想中好得多。

他们开始移动,我也是。

洞里依旧凶险的让人喘不过气,我面对的是恶魔,字面意义上的恶魔,象征着凶狠、愤怒、歹毒、残忍的恶魔,或许我已经杀了许多恶魔,可恶魔也杀了不计其数的人,它们杀人的理由很纯粹比如单纯的饥饿,比如单纯地泄恨。如果说纪元帝国尚算是可以理解的敌人,恶魔仍是末世所有人类最可怖的梦魇。

一条条岩浆流过地面的小沟渠,熔岩恶魔坐在一块斜着的平台上,那巨型岩石是专属于它的王座。

我不敢靠的太近,转过身,背对着它,将它送入脑海中的虚无,它只剩下一个轮廓,像是个影子。

它在找我,我开始朝洞外前进。其余恶魔困惑地看着它,但没有它的命令,它们不敢跟随。

那思绪很微弱,动荡很大,我必须保持微妙的平衡,如果记得太多,它会识破无痕,开始咆哮,让爪牙们袭击我。如果记得太少,它将如上一次那样对我失去兴趣。

我记得一本童话书中有吹笛子的人,用这样的方法拐走一个镇上的孩子。

但我正在拐的是个十多米高的、浑身燃火的巨怪。

它和其余恶魔一样,并不笨,但也不算聪明,这比完全的愚蠢更糟,因为更容易中计。而且,它很傲慢,傲慢地认为自己凌驾于一切之上。

我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地到了埋伏处,空中响起枪声,熔岩恶魔的喊声震得我耳膜出血,我抬起头,熔岩恶魔的额头正中挂彩了!拉米亚的枪法从不落空。

熔岩恶魔抬起头,朝拉米亚所在的那块岩石喷出烈焰。我见状大怒,一道“弑神”朝它斩去,熔岩恶魔腿上染红,但也只是一道小伤疤,它回过身,尾巴扫向我,我立即遁入阴影中。它这一击引发了塌方,整座小山的石头宛如雨落。

这巨怪稍稍停顿,似在判断局势,缇丰跳在半空,手中的血剑长达四米,身上是血液凝聚成的玫瑰色铠甲,她再朝熔岩恶魔劈出一剑,空中的血光宛如惊雷,她击中恶魔额头中的伤处,更多的血喷溅在外,那伤口已经很深了。

熔岩恶魔大叫,滚滚烈焰披散于全身,刹那间,真宛如魔王降临于世。缇丰背后长出血色双翼,扭转方向,避开了烈焰。血族对火焰有天生的畏惧,即使是缇丰也不能在阳光下生存超过十秒,火焰并非阳光,但它们的相似处让血族发自心底的害怕。

她喊道:“伤口还不够深!”

我使出激流,以神速跃起,再用暗云遮掩自己,用铁莲抵挡烈焰,那灼热的烈焰立刻将铁莲抵消,但我用雷刃再一次切割它的伤口。熔岩恶魔脑袋往山上一撞,我听到自己身体喀嚓作响,像是被踩碎的饼干。

疼倒不怎么疼,但更糟,我完全麻了。它瞪着我看了几秒,转过身,去找缇丰她们,因为我潜意识里一片空白,所以它也忘了我这个人。拉米亚赶来,将治疗针刺入我体内,我说:“不要紧,瓦希莉莎之血会治好我。”

拉米亚开始哭泣,说:“那就好。”

我对她说:“我的妻子,我不会有事的。”

拉米亚亲吻我说:“我知道,可我看着心疼。”

缇丰用强大的意念力令熔岩恶魔静止了三秒钟,废钟趁势将手臂伸长十米,送给这恶魔一份大礼,恶魔继续猛扑,更加横冲直撞,废钟也摔下了山,我猜他也不妙。

我喊:“艾德里尔,你被骗了!这水晶和钻石一样是智商税!”

艾德里尔问:“什么是智商税?钻石为什么是智商税?”

顷刻间,熔岩恶魔完全僵住了,它一头栽倒,最后一次引发了山塌。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把这数百吨的恶魔运回村?即使我们缇丰拽得动它,它也根本不可能进的了街门。

艾德里尔急不可耐地跑向熔岩恶魔,开始对着它的脑门念咒。熔岩恶魔缓缓爬起身,把我吓了一大跳。但它像是梦游一样,朝奥斯莫堡走去。

我的脊椎伤得很惨,但瓦希莉莎之血真是灵丹妙药,我能动了,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用完?唉,当初也没向她要个说明书,问个保质期啥的。

缇丰飘落在地,亲吻我的额头,说:“干得漂亮!”

拉米亚笑道:“喂!公爵!我还在这儿呢。”

缇丰也亲吻了拉米亚,说:“你也一样出色。”

废钟一瘸一拐地走来,他的冥火散布在周围,缇丰本也想给他一个奖励之吻,但冥火的诅咒令她面色不善。

她只是说:“废钟,你表现得很好,时机掌握的很完美。”

废钟点点头,没说什么,默然坐在一旁。

我喊:“孩子,来这儿!”

废钟问:“做什么?”

我说:“我快不行了,要见你最后一面。”

废钟说:“胡说。”但仍来到我面前,我捧住他脑袋,给他额头用力一吻,我吻的如此投入,以至于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歪了人生之路。

废钟推开了我,骂道:“白痴!”

我怒道:“你骂谁白痴?我这是安慰员工!”

废钟立即回身走开,我觉得他在偷笑,可又没什么证据。

听说这小子找了个男友,啊呀,我刚刚是不是表现的糟糕,我得小心了,小心盯着他,小心这小子在夜间对我图谋不轨。

三十 苍白女士

艾德里尔在熔岩恶魔躺着的地面周围画了一圈魔法阵,并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液洒在了六芒星的各个尖角上,当奥斯莫章鱼般的手从法阵中升起时,我这个坚定的科学信仰者也不禁产生了动摇。

章鱼手伸入熔岩恶魔脑袋上的伤痕,这形状、这蠕动,这黏糊的声音,让我不禁想起了上世纪的某种类型片。

我毛骨悚然。

我有些兴奋。

熔岩恶魔蓦然吼叫起来,有几个村民心脏病发作倒地,吓走了无所事事的围观群众。

它坐起身,换成跪拜的姿态,面朝宫殿,神态恭敬。契约成了,奥斯莫已成了这熔岩恶魔的主人,也意味着尖骨狱的恶魔将臣服于奥斯莫堡。

艾德里尔说:“请去领取你们的奖赏吧。”

我们回到奥斯莫之前,奥斯莫念了句咒语,他黑色的王冠中飘出一块黑色的石头封印之石。

他叹道:“我们终于能够迈出了第一步,对你们的感激,再如何也表达不完。”

缇丰问:“这里不出意外应该是恶魔们发源的地方,换言之,这里是地狱,你们真不打算返回外界?”

奥斯莫:“我们无法返回,他们的体质已经适应不了外面的阳光,只能在这儿试图存活。”

缇丰点头道:“我们也是,今后也许我们还会合作。能有存在于异世界的盟友总是好事。”

奥斯莫脸色阴沉,似乎在好的消息也无法让他摆脱坏心情,他说:“会的,我们总有数不完的麻烦。人类的王国,处在地狱之中?没有恶魔会看得惯我们。”

缇丰去碰封印之石,石头化作了烟雾,在远处重新凝聚。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手像是被无形的刀割过一般,余下道道血痕。她叹道:“鱼骨,靠你了。”

我唤出我的影子,将石头拿在手中,这石头表面很其实漂亮,像是冰冻的黑暗。

奥斯莫说:“这是拉森魃的阴影。”他沉闷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激动。

缇丰问:“我们该如何保存这石头?”

奥斯莫说:“你们可以用一种叫做余烬水晶的容器。”一个黑色的匣子飘向我们,缇丰向他再次鞠躬,我将封印之石放在里头。他说:“再会了,诸位,当你们从来时的街门外出,应当就能返回原来的世界,如果不能,请使用拉森魃之奥。”

我们远远望见了尤涅,他们也看见了我们,但快步走了半个小时以后,我们仍离尤涅很遥远。

缇丰说:“朗基努斯,试试奥斯莫说的方法。”

我刺破掌心,黑色的血散在空中,我看见了隐藏的门,由此,我们回到了尤涅身边。

克里斯问:“成功了吗?”

缇丰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答道:“有些波折,但还是得手了。”

此时将近天明,到了血族们入睡的时候。缇丰说道:“把车停在这儿,还不忙着离开。”留下这句话,她与克里斯躺入各自的棺材。

我问面具:“你和克里斯蒂娜相处的怎么样?”

面具说:“想象一下你家中养着一只母狮子,你就知道了。”

我笑道:“你的口味真独特。”

面具居然没领会我这笑话的笑点,真让我尴尬。

我向面具述说了奥斯莫的事,面具说:“也许不仅仅只有奥斯莫堡,世界上还有许多这样逃过一劫的人类。因为太阳剧变发生之后,据说异空间与现实世界重叠,这不仅导致恶魔出现在这里,也导致我们前往了那边。”

我说:“有道理,但要找到你说的这些地方也太难了,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奥斯莫堡那么幸运,一百多年,恶魔足以杀死他们了。”

拉米亚说:“迈克尔执政官说我们需要人才,需要上世纪的技术,世界的重建也需要人口基数,或许我们应该设法拯救异空间的幸存者。”

我望着这空旷的荒野,说:“还不如都躲到异空间去,至少不用担心太阳把我们变成肉泥。”

我和拉米亚也困了,彼此依偎着入睡,忽然间,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气让我惊醒,拉米亚也睁开眼,我发现窗外暗得很,已经入夜了吗?

面具喊道:“是暴风雨!”

我急忙喊:“用遮板护住窗口,不然没法清理!”

废钟说:“不对劲!不对劲!”我们抬起头,透过天窗,看着乌云,它静止着,又悄然涌动着,像是电视机失去信号后杂乱无章的画面,仿佛亿万只苍蝇在云中乱爬。

车厢内越来越冷,并未结冰,可就是冷,我看着车窗,看着内饰,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腐朽的灰尘,又像是会长出黑色的杂草,墓地般不祥的气息充斥着车内。

这不是风暴,风暴不可能透过尤涅的车身,进入车内,我打开尤涅的空调,将暖气调到最大,可并没有用,那潮湿发霉的感觉让我像是生病了一般。

拉米亚说:“看!是封印之石!”

的确,是封印之石散发出的黑暗阴寒。面具说:“尤涅不怕热,不怕撞,但很可能怕冷,极度的冰寒会损坏反应炉!必须把它带到车外!”

我说:“然后呢?然后怎么办?我们不能把它扔了!”

拉米亚找到温岭,说:“抱歉!”

温岭咬咬牙,转过身,卷起头发,露出诺里斯的肉瘤。诺里斯的脸一出现,便显得异常惊惶,喊道:“是死亡之影!是死亡之影!是卡帕多西亚的咒术!”

拉米亚说:“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卡帕多西亚?难道奥斯曼那家伙骗了我们?”

诺里斯说:“不,不!有人利用封印之石作法!我没料到还有人能这么做!”

我问:“是安布罗撒?”

诺里斯说:“不排除这种可能,在他失踪的数百年间,可能他学会了这失传的法术。”

拉米亚说:“现在可是白天。”

诺里斯颤声道:“不再是了。”

这时,他露出十足胆小的表情,双眼瞪得夸张,牙齿咬进嘴唇,我觉得他吓成这样,还不如断气算了。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见了灰色的大地上,一位苍白的新娘。

她穿着新娘穿的白色婚纱,戴着白色面纱,长裙拖在地上,那婚纱是破烂的、肮脏的,更像是裹尸布一般。她的头上戴着白色的花环,可花环折断了,向两旁翘起,像是山羊的对角。

她的双手腐烂发紫,她脸上仅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她缓慢地走向我们,仿佛久未活动过的尸体。

车厢内的寒气已经难以忍受,我宛如被一群尸体拥抱着,而又没有那方面癖好,于是加倍痛苦。我说:“这女鬼出去和她拼了!”

拉米亚说:“在被冻伤之前,先给她几枚神剑弹!”

突然间,我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可以用尤涅压死她。我喊:“面具,撞!”

面具说:“可她说不定只是个女神经病!”

我喊:“那也是个碰瓷的,撞死活该!”

面具说:“哪有这道理?碰瓷的也不容易”

我怒道:“他妈的,就因为她是你同行?”

面具大怒,一脚油门踩下,我看见苍白新娘被撞上了天,摔出大约五十米后落地。尤涅也在一瞬间刹停,像是撞上了一面坚不可摧的墙。

她像是有一百吨重。

她直挺挺地躺着,一秒钟后,又直挺挺地翻身而起。诺里斯大喊:“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我们明明杀死了你们每一个人!连灵魂都摧毁了!”

苍白新娘身躯轻颤,伸出左手,像是等待丈夫替她戴上婚戒,同时,封印之石变得愈发折磨人,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押赴刑场的死囚。我喊道:“只能出去与她刚正面!”

废钟不惧怕这死亡之影,留在车内,我们其余人推开车门,拉米亚朝苍白新娘开枪,她本以为眼睛是敌人弱点,但子弹钻入她眼睛之后,新娘仍站着,继续走向我们,她的眼睛一眨一眨,恢复如初。

拉米亚说:“她是死尸?”

诺里斯说:“我不知道!她不可能还活着。”

我使出弑神,剑气打在她婚纱上,她朝后退了一步,黑色的液体打湿了她的面纱。蓦然间,地上伸出无数只手,捏住我小腿,我立刻使出铁莲,可它们轻易撕裂了念刃护盾,我奋力朝上一跃,那些鬼手撕开了我的血肉,我鲜血长流。

我躲到尤涅上,那些鬼手继续追踪我,甚至从尤涅表面长出。拉米亚、面具也被这鬼手逼迫得岌岌可危。

忽然间,克里斯蒂娜跳出尤涅,朝苍白新娘斩出数十道金光,苍白新娘召唤出一层白骨外壳,将金光挡住,克里斯蒂娜急速冲刺,一剑刺穿苍白新娘的腹部。苍白新娘举起手,那瘦得皮包骨头,不,仅剩下骨头的手臂,一下划伤了克里斯蒂娜的喉咙,克里斯口中吐血,但长剑向上一划,苍白新娘发出惨叫,几乎被剖开,我看清她的脸也几乎只是骷髅。

克里斯蒂娜治愈自己伤势,喊道:“卡帕多西亚早该灭绝了!”

苍白新娘开始瓦解,变成骨灰。我们以为她已经死了,却听见车内废钟喊道:“糟糕!”

苍白新娘如幽灵般从废钟嘴里钻出,她抱住封印之石的盒子,推开车门,像是乘风飞行般逃走。

我见废钟已经昏迷,大惊失色,克里斯蒂娜快步追赶苍白新娘,却见她打开箱子,让封印之石随风而逝,她自己也消失在封印之石的灰尘中。

三十一 灭族之战

死亡之影很快褪去,诺里斯陷入沉寂,克里斯蒂娜返回棺材。我们毫无头绪,只能等着。废钟并无大碍,但我想不通他怎会成为苍白新娘的媒介?

也许,就像缇丰、密苏里他们能控制人类一样,苍白新娘的死灵法术连活尸都能控制。

我问:“孩子,你感觉怎么样?”

废钟说:“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她可是从你身体里朝外钻的。”

废钟说:“就像是我一下子不存在了,她占据了一切。”他摇了摇头,说:“我很抱歉。”

拉米亚说:“这谁都没料到,诺里斯也没防备,这不是你的错。”

废钟说:“我的存在就是个错误。”

我们一起喊道:“少胡思乱想!”

黑夜,缇丰这才苏醒,她已经知道了一切,看似神态如常,可我知道她心中的怒气正接近沸腾。

缇丰咬牙道:“卡帕多西亚!”突然间,她掐住废钟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废钟只能用冥火抵挡,这反而更激怒了缇丰,她冷冷说道:“你知道我一向怎么处置叛徒?”

废钟漠然看着她,仿佛这身体不是自己的。

我将鱼刺枪对准缇丰心脏,说:“放开他。”拉米亚并未阻止我,似乎默认我的举动。

缇丰说:“朗基努斯,这可不像你,你真以为你是我的对手?”

我答道:“这也不像你,你根本不知道我全部的实力,就敢威胁我朋友的性命?”

缇丰放开了废钟,我收回了鱼刺枪。我赌对了,我知道缇丰这一脉的血族比人类更知道变通,毕竟她们弄权数百年,精通一切权谋手腕,她绝不会树立不必要的敌人,也不会放弃有价值的盟友。

她召唤诺里斯,诺里斯再一次出现在温岭背后。缇丰呵斥道:“为什么卡帕多西亚的人会出现在此?我听说乔凡尼已经把他们杀光了!”

诺里斯神态怯懦,像是仆人,而不像是地位同等的公爵,他答道:“我记得她,是的,我记起来了,是她!”

缇丰说:“她是谁?”

诺里斯答道:“玛拉切尼,她是卡帕多西亚的女儿。”

问题来了,他们一直说的这个卡帕多西亚到底是谁?

缇丰说:“她还活着?”

诺里斯叹道:“她死了,我亲手将她绑在火柱上烧死,她不可能还”

看来我们这位诺里斯也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

缇丰说:“现在两块封印之石都不见了,你给我个建议吧,诺里斯,不然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怒火。”

诺里斯半晌无话,终于说:“幸运的是,克里斯蒂娜小姐重创了玛拉切尼,她肯定也需要时间休养。”

缇丰说:“她和安布罗撒是一伙的?”

诺里斯急忙喊道:“绝无可能!她死时,安布罗撒和我都是行刑者!定然是她和安布罗撒同时察觉了封印之石的涌现,各自行动,他们绝不会联手。”

缇丰嘲笑道:“你们两人真是再蹩脚不过的刽子手,她根本没死,还把我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诺里斯惭愧极了,低头说:“我们都失算了,这许多年来,我们只学到了死灵法术的皮毛,我们钻研尸体,而卡帕多西亚探寻灵魂,他们的境界比我们深奥得多。”

这时,克里斯蒂娜出现在车内,说:“我们至少得取得一块封印之石,还有剩下吗?”

诺里斯答道:“我需要分析星象,可时机已经错过了,本来我可以通过获得的石头找下一块石头,但石头也”

面具忽然指向废钟,说:“也许废钟兄弟会有线索。”

废钟问:“我?”

面具说:“他是活尸,并不是寻常的尸体,即使是那苍白的新娘,也必须灌注大量的意志才能占据他的身躯,在那短暂的一刹那,必然会留下深藏的印记。”

诺里斯思索片刻,说:“有戏,有戏!通过冥火,我们或许能追踪玛拉切尼,即使追踪不了,也能发现她当时在想些什么。”

废钟叹道:“你们想怎么做?”

诺里斯说:“到月光下来,孩子,完全抛弃杂念,让我阅读你的心灵,将你的冥火展现出来。”

废钟的表情很不情愿,看着我,我朝他点头,出于对我的信任,废钟答道:“好吧。”

我们来到车外,从温岭的囊肿中涌出一些黑水,那黑水扭动着,蔓延着,像是植物般生长,突然,那黑水钻入废钟手指,即使是痛觉麻木的废钟,也似感受到了剧痛。

三十分钟后,废钟将黑水吐出,诺里斯说:“我没能追踪玛拉切尼,可我知道她把封印之石藏在哪里了。”

缇丰说:“上车,我们没时间可以浪费。”

诺里斯说:“算上她刚刚夺走的那一块,现在,她已经拥有两块封印之石。但她并没有把两块都带在身边,其中一块藏在离这里一天车程的城市废墟中。”

缇丰说:“她另有同党吗?”

诺里斯说:“奇怪的是,有的,是另一些血族,可能是她苏醒后转化的人类。”

缇丰说:“你给我想出杀她的办法,决不能再让她逃之夭夭。”

诺里斯答道:“遵命。”他潜回温岭体内,温岭消耗过度,虚弱地入眠了。

窗外是漆黑的夜,尤涅像在死灵之地游荡的巨型亡灵。

我问:“公爵大人,能解释解释这个卡帕多西亚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已经完全糊涂了。”

缇丰说:“血族的历史非常久远,几乎与人类的历史重叠。在历史长河中,消失的血脉并不少,这卡帕多西亚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被称作通灵法师,他们的祖先卡帕多西亚是一位第三代血族洪水先民。

数千年前,不,或许是万年前,该隐想要了解死亡的知识,他带着子嗣以诺来到一位死亡祭司之前,命以诺将这位死亡祭司变成了血族。这位祭司就是卡帕多西亚,他成了该隐创建的帝国中一位地位崇高的学者。

血族介于生与死之间,不知道卡帕多西亚是否通过这一状态获得了灵感,他的死灵法术变得更强大,更神秘了,连该隐也无法通晓他的境界。

卡帕多西亚是个孤僻的人,他宁愿钻研知识,也不愿关心俗事,因此,他将家族的一切事业交给他的子嗣们处理。他们这一族卡帕多西亚族也都以死灵法术而闻名,然而,死灵法术毕竟触犯了忌讳,即使在血族之中,他们也到处树敌。

这敌意并没有发展到战争的地步,其余血脉厌恶卡帕多西亚,但表面上仍与他们相安无事。

据说在十六世纪的时候,卡帕多西亚听了他子嗣们的建议,决定更多地参与人类社会的活动,获取更大的利益和权势。他们盯上了一群来自意大利的死灵法师家族,卡帕多西亚本人亲自将那家族的首领奥古斯都乔凡尼变成了血族。

在那之后,形势发生了剧变,卡帕多西亚非但没有兴旺,反而更止不住颓势。记载中,当时卡帕多西亚的血族人数达到一千多人,是所有血脉中数目最多的,可似乎他们之中出现了内斗,大量的卡帕多西亚血族神秘失踪,至今仍是血族历史上的一个谜。”

我说:“有内鬼?”

缇丰与克里斯都阴冷地笑了,缇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内鬼就是奥古斯都乔凡尼。他从成为血族开始,就一直觊觎深奥的死灵之术,他也察觉到了卡帕多西亚与其余血族的紧张关系,决定利用这一点。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也因此极端危险。”

我说:“然而他还是死在了一位英明神武的女王剑下。”我之前得罪了缇丰,只怕她会秋后算账,所以,我现在必须不断讨好她,或许这样她会原谅我先前的小小无礼。

缇丰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活得越长,犯错的机会就越大。卡帕多西亚的统治持续了数个纪元,终于露出了破绽,乔凡尼找到了卡帕多西亚长眠之地,吞噬了这位祖先的血与灵魂。随后,他对卡帕多西亚一族展开了血腥而彻底的追杀。

他的行动时如此的迅速果决,震惊了当时的血族世界。卡帕多西亚一族是最古老、最正统的大血脉,其余血脉认为乔凡尼此举大逆不道,应该果断制止,并予以严厉的惩罚,誓要将乔凡尼一族斩草除根。

但卡帕多西亚树敌不少,委实惹人厌恶,所以,在关于此事的第二次众长老的会议上,各血脉的代表人物经过商议,做出了一个最荒唐的决定,他们非但对乔凡尼的叛乱不加理会,反而签订条约,拒不收容任何卡帕多西亚族的逃亡者。

最终,在第三次长老会以上,奥古斯都乔凡尼出席,他甚至和那些古老的吸血鬼勾肩搭背,把酒言欢,议会接纳奥古斯都乔凡尼,成为血族中的一大家族,而卡帕多西亚族则被抛弃。奥古斯都得以放心大胆地铲除卡帕多西亚残余。”

克里斯蒂娜点头道:“这一事件被称作‘乔凡尼战争’,与几乎在同一时期的另一场叛变一起,重塑了血族的历史。从那时起,直到末日来临之前,那两大新兴家族都是血族中数一数二的势力。”

缇丰叹道:“最令我困惑的是,当我杀死奥古斯都时,他并不出奇地强大,我的意思是,他应该拥有先祖之力,可为什么为什么并未彰显出与之相称的力量?难道他吞噬卡帕多西亚魂魄时,出了什么差错?这许多年来,他一直是在虚张声势?”

三十二 现代战争

我问:“精通死灵法术好像挺方便的,这样是不是不会死?如果这样,我勉为其难地可以学一招两招。”

他们都笑了,真可恶,我说了什么这么好笑?

缇丰说:“你的意思是奥古斯还活着?他确实死了,我用十分可靠的方法确认他死的不能再死,我的朋友直接毁灭了他的灵魂。”

我急于挽回颜面,说:“但别忘了那个苍白新娘。”

诺里斯忽然说:“关于她,确实是一场悲剧。”他这可恨的肉瘤,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缇丰说:“那就告诉我们,现在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诺里斯说:“我的父亲——奥古斯都——杀死卡帕多西亚之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行动,因为卡帕多西亚家族中的强者至少有三人,其中一位就是玛拉切尼,她被叫做苍白女士,以出神入化的通灵术著称。在突袭卡帕多西亚藏身处时,我们杀死了一位强者,另一位下落不明,只剩下玛拉切尼。

只要她还活着,一旦事情败露,我们的行动将变成一场战争,而当时,我们不确定其余血族的反应,如果处置不当,灭亡的反而是我们。

但父亲早有预谋,又或者可以说是机缘巧合,苍白女士玛拉切尼爱上了我们家族中一位英俊的成员,她不顾双方地位的差距,打算嫁给他,并举行隐秘的婚礼。”

我说:“你们都是血族了,为什么还遵循人类这一套繁文缛节?”

拉米亚嗔道:“就算是血族,她也还是个女人,女人总是渴望浪漫神圣的婚姻的。”

我一句“无聊”差点脱口而出,但最终硬生生忍住,我不得不悲哀的承认我怕老婆。

诺里斯说:“她不知道,这与世隔绝的秘密婚礼早就被我们知道,那位家族中的兄弟一直站在我们这一边。我得到父亲的命令,立即赶往现场,伺机行事,安布罗撒早已抵达。看到这位兄长在,我心中欣慰了许多,因为安布罗撒的法力远胜于我们,有他在,我们应当不会失手。

其实我完全多虑了,苍白女士早已为爱情迷醉,根本全无防范。新郎在接吻时,将尖锐的木锥刺入新娘的心脏处,这也是血族的弱点之一,一瞬间,她浑身麻痹。

我听见安布罗撒笑道:‘做得好。’他立即对玛拉切尼施展了个法术,一圈圈白骨将她缠绕,刺穿了她的肌肤和血肉。随后,安布罗撒说:‘我有重要的事需审问她,你们全都退下!’”

我听到这里,冷笑道:“我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一定是安布罗撒背叛了你们,暗中拯救了玛拉切尼。”

缇丰说:“的确,很有可能。”

诺里斯愣了片刻,说:“谁能说得准呢?我们谁也不敢忤逆安布罗撒。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们返回教堂,发现惨绝人寰的景象,安布罗撒这个疯子将苍白女士折磨的不成人形,她的婚纱上沾满了鲜血,只有脸颊上的肌肤还完整。可凭借这张脸,我们确定她是玛拉切尼,不会有假。

夜长梦多,我们决定立即处死她,在场的人都是死灵法术的高手,可我们仍必须小心翼翼地防范她会通过地下的尸体逃脱。我们运来大量的盐水,洒满教堂的地面,这样,她就无路可逃了。”

克里斯说:“那你最早怎么不提醒我们带盐?”

缇丰说:“即使我们带了,也来不及布置,当时安布罗撒早已抢先我们一步。”

诺里斯继续说:“我们将惨遭酷刑的玛拉切尼送上火刑架,烈火开始吞噬她受伤的身体,不多时,她已化作了灰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发誓她死了,即使是苍白女士,没有任何存活的可能性。”

面具说:“你们有没有取走她身上的重要物品?比如戒指,比如头环。”

诺里斯打了个冷颤,说:“是的,头环!是安布罗撒拿下了她头顶那个这段的花环,递给那个新郎,他说:‘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留下这玩意儿吧,你刚刚杀了自己的妻子,多少留点儿纪念。’那个新郎是个除了相貌一无是处的小人物,安布罗撒的话令他异常愤怒,可也无可奈何。”

面具说:“据说有这么一种法术,能将部分灵魂碎片安放在物体上,这并不一定是死灵法术,但却需要极高深的学识与法力才能办到。”

我陡然想起一事,和拉米亚齐声说:“对,伊克斯女神像!伊克斯三姐妹!”

诺里斯惊声喊道:“没错,我完全忘了那个花环,我们都没留意到,是安布罗撒”

面具说:“他之所以折磨苍白女士,让她的血洒遍各处,或许是仪式的一部分。”

诺里斯说:“可他为什么要帮助玛拉切尼?她在血族中的权势不小,如果被她逃走,我们家族可能会万劫不复。”

面具说:“他或许并不是想帮她,因为那个花环并不是什么珍贵的法器,而是随处可见的饰品。它能容纳灵魂没错,可能容纳多少?我认为只是残缺不全的一部分,所以,今天我们看见的苍白新娘才惨成这幅模样。”

缇丰说:“安布罗撒利用苍白新娘作为他的武器?”

克里斯蒂娜说:“这个疯子想成为神,更可能是从她这儿研究更深奥的死灵法术。现在完全弄清楚了,他们是一伙儿的。苍白新娘受安布罗撒的操纵。”

缇丰说:“但你已经重创了她,她已不再是完整的血族,复原绝不如我们迅速。安布罗撒独身一人,我们两个人是可以对付的。”

诺里斯说道:“我会设法相助二位,而且,她不会料到我们能找到她安置封印之石的地方。”

这群血族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是与亚伯势均力敌之人,我是黑棺街头巷尾的传说,我是黑棺未来的统治者,我是末世人类的救星,可他们说的似乎这事我全没插手余地,这让我心里烧起一把火,让我只想好好表现,让他们刮目相看。

缇丰说:“拉米亚,鱼骨,那些杂兵就交给你们了。”

我抢着说道:“遵命。”

临近目的地时,依照原计划,我们将车停在山石间,让面具独自一人留下,其余人徒步接近。

那是一间破旧的酒吧,不知为何,发电机还在运转,点亮了灯,那耀眼的大字很花哨,但看看周围吧,那儿全是断壁残垣,文明的废墟,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像是地狱的火焰,像是妖异的鬼火。

我服下奥丁之眼,侦测到酒吧**有十人,他们在说话,听不见显著的呼吸声,他们都是血族,但寻常的血族并不比白色恶魔难缠,现在的我,一个人就能摆平。

缇丰对我说:“你有把握偷出石头吗?”

我说:“当然了,只要您肯慷慨解囊,我连他们的蛋都能偷来给你。”

缇丰冰冷地说:“我不会再付给你多余的钱了,如果你不干,之前答应的四千万你也别想要,而且,你还会失去你的蛋。”

这万恶的女魔头呀,可为什么我依稀觉得她听到“蛋”这个单词格外敏感呢?

我一靠近酒吧,有人喊道:“有老鼠!”刹那间枪林弹雨,我急忙施展铁莲,护盾一转眼就崩了,我回身使出激流,躲到一块断石之后。他们能发现隐形的我!

缇丰说:“那些血族擅长心灵探查,克里斯。”

突然间,克里斯蒂娜化作一道金光,飞入窗口,紧接着,窗口光芒闪烁,像是一条金河在窗中涌动,那些血族像是被屠宰的狗般大叫,很快,一切归于寂静。

我冷汗涔涔,因为我连个杂鱼都没干掉。

克里斯说:“鱼骨先生,进来拿石头吧。”

石头悬浮在吧台上的一个鱼缸中,里面并没有鱼,我对鱼缸很敏感,谨慎地注视着它,突然间,我看见一条黑鱼从封印之石背后游出,它转过身,正面对着我。

克里斯蒂娜问:“你犹豫什么?”

她没看见鱼,我看见的是幻觉。

缇丰她们正朝酒吧赶来,已经快到门口。

黑鱼并非看着我,而是看着我的背后,看着我背后的地面。

它在暗示着我,它察觉到了什么。

鱼从未离开,它现在已完全清醒。

你到底是谁?你所谓的谜语何时能有答案?

那答案是否已然接近?

我朝那儿看,见到地板下红色的亮光。

是炸药,地板下全是炸药!

我喊道:“是炸药!”霎时念刃全开,使出激流朝外全速飞奔,但炸药爆炸了,火焰震荡,散布各处,我抱住克里斯蒂娜,钻入暗影中。

即使身在暗影,我仍感到剧烈的震动,我拉着克里斯朝前游,急忙探出头——我担心我的妻子,我担心见到最糟糕的景象。

这爆炸比我想象的更惊人,将本就破烂的街区彻底变成了地狱火海,废钟在紧要关头挡在了最前面,救了温岭、缇丰和拉米亚,他浑身多处骨折烧伤,但活尸惊人的体魄让他“活着”,我们被火焰隔开了。

缇丰喊道:“娜娜没事吧!”

我喊道:“她好得很,我被炸残了,可能只有八千万的医药费能让我多喘一口气。”

缇丰冷着一张脸,她真是太抠门儿了,抠门儿的连幽默感都没有。

拉米亚咳嗽着说道:“是铝热炸弹,这么多的铝热炸弹!”

我们被火焰包围,封印之石不知会不会被炸毁,可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缇丰挥出一剑,风劈开了我们之间的火苗,克里斯和我跳到她们那边,缇丰说:“鱼骨,带我们离开。”

三十三 武器优劣

我环顾四周,火焰的光芒令所有影子都消失了,我们的人影仍在,可这人影不停摇晃。

影子也有强弱之分,不够强的影子无法带众人移动。

我说:“这样行不行?两位公爵硬冲出去,让尤涅过来载我们逃走。”

缇丰说道:“我不想被烧伤,更不想毁了我这身衣衫。”

我急忙劝她:“只要能活命,不穿衣物又能怎样?不如您先脱了,我替您保管”

缇丰目光凌厉,像是要把我扔进火里烤熟。突然间,火焰剧变,升得更高,变得更猛烈,像是会发生再一次爆炸。我们所在之处仿佛随时会被淹没的孤岛。

拉米亚不住咳嗽,她虽然经过许多改造,但她本质上还是凡人,这浓烟对凡人而言是致命的,而废钟重度烧伤,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我走近火焰,想起在鱼缸中的水,鱼缸中的那条黑鱼,鱼散发出黑暗,将水染成了黑色,将整个大海,整个世界染成了黑色。

海尔辛教会我阴影是可以制造的。

我搜索脑中全部的意念,将暗云释放,投入火焰中,黑暗与光明交战了一会儿,终于掩盖了光明,一条黑色通道呈现在前。

我使尽全力,已说不出话,只能朝她们招手,克里斯背起废钟与温岭,缇丰搀扶拉米亚,随我走入暗云,顺着阴影进入异空间,在途中,我感觉到了那块封印之石,将它拿在手里,随后,我继续不断制造暗影,走向更远的地方,直至我难以为继。

暗云消失,火海已在远处,我们在附近的山上了。

拉米亚和我互相拥抱,亲吻彼此,我们都意识到对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缇丰说:“套用执政官的话说,splendide!朗基努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我弯腰吐了血,可那些血是黑色的,拉米亚握住我的手,问:“你伤得很重吗?”

克里斯说:“他救了我的命,我可以用我的血替他治伤,但那可能会有风险。”

我意识到是我的视觉出了问题,我将红色看成了黑色,而黑色仍是黑色,其余一切色彩都因此变了样。世界宛如沉入了黑暗的无尽海底,我只能听见震耳的水声。

我将封印之石扔在地上,过了半分钟,我的视觉、听觉恢复了正常,我现在很虚弱,不能触碰这石头。

缇丰看着封印之石,说:“终于得到了这一块,但苍白新娘有办法操纵它,我们这一回要加倍小心。”

克里斯喊道:“诺里斯先生!你也该想些办法了。”

温岭背对我们,诺里斯念起了咒语,肿瘤中流出黑色液体,将封印之石包上了一层,说:“这样应该管用,除非那个苍白女士另有什么鬼把戏。”

山上有人走向我们,是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红色领带、头戴礼帽、手持机枪的男人,站在山坡顶端的是个健壮的秃头,嘴里叼着根雪茄,他笑道:“克里斯蒂娜,缇丰,老朋友,还认得我吗?”

缇丰摇头道:“不认识。”

那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拿起雪茄,吐出口烟,脸色阴沉,他说:“我叫西莫科,他们都叫我角头西莫科,你想起什么了没有?”

缇丰叹道:“自从末世醒来之后,我忘了许多以往的事,小血族。”

西莫科说:“那可太不方便了,万一你忘记了刚刚那些炸弹,以你记仇的本性,岂不会把自己活生生憋死?”

刚刚的炸弹是他放的?

即使这些人占据了地利,将枪口对准我们,缇丰仍平静如常,说:“你是为安布罗撒效力的人?”

西莫科摇头道:“没听说过什么安布罗撒,将我从老巢中唤醒的是一个白色的妖婆,她可把我们吓得半死,幸亏她并不如外表般那么听不进人话。”

缇丰说:“是那位苍白女士?”

西莫科说:“就是她,她也这么称呼自己。”

克里斯说:“你这是意大利的口音,你是乔凡尼家族的一员?”

西莫科说道:“不错,我是斯通北里·乔凡尼的曾孙,当末日来临之前,我们藏身于萨克拉门托的某个地下室,但不久之前,当我们睁开眼时,却不见了曾祖父,只有那老妖婆飘荡在我们头顶,真是十足见鬼。”

缇丰转向温岭,问:“诺里斯,我记得这位斯通北里是你的兄弟,因为不肯臣服我,被我下令追杀了好一阵。”

诺里斯答道:“正是他,我们乔凡尼中最没出息的长老。顺便一提,他也是玛拉切尼的那位丈夫——确切的说,是未婚夫。”

缇丰点头道:“那就可以解释得通了,他保留的那个花环最终还是令苍白女士复活,不过他自己倒是难逃一死。”

西莫科看见诺里斯,神色震怒,喝道:“叛徒!你现在只是一颗肉瘤了?真是报应!”

诺里斯笑道:“孤陋寡闻的孩子,这肉瘤不过是我的一种法术,我人在几百公里之外的豪宅中。”

西莫科怒道:“没用的老东西!死灵法术是老掉牙的货色,怎能与先进的现代武器相比?我们花钱买的军火,足以把你的豪宅炸得一点尘埃都不剩!我们斯通北里一族才是乔凡尼家的栋梁,你们其余老家伙全是败家子儿,只会花钱,不会挣钱!”

缇丰如看着个小丑般微笑着说:“是吗?你的铝热炸弹确实把我们吓了一跳。”

西莫科说:“我们的枪火同样厉害无比!开火,杀了他们!”

他们架起机枪朝我们扫射,缇丰冷笑着走上前,身上罩着一层血玫瑰色的铠甲,子弹无法穿透,她朝他们一扬手,那些枪手立刻停止射击,而已经上膛、准备发射的火箭炮手放下了武器。

西莫科的脸本就苍白,现在更像是一团快要融化的雪球,他颤声道:“怎么可能?他们全是血族。”

缇丰说:“你的血太弱了,而你这些子嗣更是弱小,以他们薄弱的意志力,我可以让他们轻易成为我的武器,我的属下。”

西莫科持枪连射,膛中是以太弹,缇丰长剑极快转动,将子弹挡住,西莫科大骇,从怀里摸出铝热手雷,但缇丰轻盈一跳,来到他的身边,她的手指在西莫科额头一点,这血族意志瓦解,在她面前崩溃地嚎啕大哭。

缇丰握住掉落的铝热手雷,塞回西莫科手里,说道:“现在告诉我,苍白女士在哪儿?”

西莫科颤声道:“她需要在埋葬尸体的地方休息,我们也不知道她藏身处,我发誓”

缇丰说:“我完全相信你,因为你这点道行是无法对我说谎的。”

缇丰将手交给西莫科,任由西莫科吻她的手背,说实话,我看得有点羡慕,如果做她的敌人有这样的好处,我还不如当场造反呢,可我又有点怕被她一剑宰了。

克里斯走近他们,问:“你怎么想?”

缇丰说:“多这么一个奴仆,也没什么不好,他说的也有些道理,热武器的威力或许已比我们血族的咒法更强,我们需要大量热武器的专家。”

她割破自己的手腕,带着征服者的威严,伸向西莫科。

西莫科看着这绝丽女公爵染着血的玉手,却像是看见了死神的镰刀般惊恐万分,他抖得像是癫痫,用极小的幅度拼命摇头,可他被控制住了,无法退后。

他在等什么呢?换做是我,早就扑上去,舌如灵蛇,即使我是有老婆的人,而老婆又在身边盯着,只怕我也忍耐不住,来她个先干为敬

缇丰说:“张口吧,就喝两口。”

西莫科张开嘴,咬上她的伤痕处,缇丰闭上眼,显得很喜悦,而西莫科终于不怂了,他痛饮缇丰的血,一边喝,一边流泪。

他像是个破碎的玩具。

拉米亚问道:“小心!他这么喝不会有事吧!”

我说:“是啊,当心玩脱了,有句老话叫自古剑士幸运e”

克里斯摇头道:“这是另一种契约,给予他适量的饮血不会殃及缇丰的魂魄,反而会让西莫科永远成为缇丰的臣子,无法反抗,无法变心。这是血族中最严厉的惩罚。”

缇丰推开西莫科,重重提了西莫科一脚,西莫科痛苦地惨叫,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的某种属性似乎觉醒了,这一脚让他很幸福。

诺里斯会不会也喝过缇丰的血?同样身为黑棺的公爵,他对缇丰也太恭敬了些。

缇丰说:“现在老实地回答我,你知道安布罗撒在哪儿?”她曾问过西莫科一次,但这一回他绝不肯能再撒谎。

西莫科颤声道:“我从没见过安布罗撒,我根本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缇丰问:“你从没见过一个金发的大鼻子男人找苍白女士?她并非受人操纵的?”

西莫科说:“主人,是苍白女士一直压迫我们,残害我们,我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很清醒,我觉得她不会听另外一人的命令。”

缇丰叹道:“现在去拿你们的所有武器,送到尤涅车上,如果途中见到玛拉切尼,我说开火,你们就把她给我烤成羊排,听见了吗?”

西莫科喊道:“我的一切都属于您,我的主人!我会照您说的做,但还请您给我一些小小的赏赐。”

缇丰微笑道:“很好。”

她一脚踢的西莫科满地打滚,西莫科在这一刻似乎人生圆满了,他欢乐地召集所有手下,奔向他藏军火的地方。

我叹了口气,痛斥自己从没见过这么低贱,这么欠揍的男人。

可为什么拉米亚笑吟吟地看着我呢?

我望向她的脚,莫名间,不由想象着她用力践踏我时的情景,想象着那样的痛苦与快乐。

这个堕落的世界,害得本应圣洁的我如此堕落。

三十四 追求神明

面具麻木地躲在尤涅中,像是个被社会抛弃的死宅。我问他还好吗?他只是说这些“过气主角不如狗”之类让人听不懂的废话。

西莫科带来的都是骇人的家伙,我不是很懂枪械,可拉米亚看着那些军火,像是个被玩具迷住的孩子。

缇丰说:“现在我们有了一块封印之石,局面不错,现在必须把它藏于最安全之处。”

她也许想把石头藏在黑棺,可实话实说,黑棺的准入机制其实挺坑人的,对于苍白女士、安布罗撒这些诡异的术士,只怕形同虚设。

诺里斯说:“可还有两块,落在敌人手里也非常危险,您也见到了,苍白女士能用它做些什么。”

缇丰说:“你是什么意思?”

诺里斯慌忙道:“我并非催促大人做事,然而为了完全起见,难道不该将三块石头全拿在手里,才能安心吗?”

缇丰沉思片刻,说:“设法毁了这封印之石。”

克里斯蒂娜说:“把它放到尤科斯反应炉里,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东西能耐住反应炉的高温。”

缇丰笑道:“好办法。”

诺里斯急道:“这如何使得?这块石头关乎奥古斯都一生中最大的秘密,可能是无以伦比的宝藏,可能是法力无穷的魔血”

缇丰双瞳凝视诺里斯,诺里斯的肉瘤赶忙闭上了眼,缇丰说:“我觉得你也很想要这石头。”

温岭开始流汗,诺里斯颤声道:“唉,我不能隐瞒您,可我毕竟也是乔凡尼家族的人。”

缇丰说:“你最好绝了这个念头,我优先考虑的是保全自身,而不是把这未知作用的石头集齐”

突然,西莫科牙齿格格作响,说:“她在召唤我们。”

缇丰问:“苍白女士?”

西莫科说:“是的。”

缇丰说:“她与你也建立了血契?”

西莫科痛苦地摇头,他解开半边衣衫,我们见到他的骨头正在撕咬他自己的身躯。

克里斯问:“苍白女士知道你的状况吗?”

西莫科喊道:“不,我可以告诉她我把你们杀了。我知道她在哪里”

缇丰与克里斯蒂娜陷入无声的交流,她们目光交错,频繁闪烁,过了半分钟,缇丰说:“好,你对她说已经完成了任务,所有人,做好准备,我们去找她。”

这么做是英明的,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找到她之后,我们可以等白天动手,到时,即使缇丰与克里斯也不能战斗,苍白女士对我们凡人而言,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

她在离这里不足五公里的地方,尤涅开出三公里后,我们徒步前往。

那里曾是荒漠上的一处加油站,并扩张成一个小村落,约有二十座破碎的小砖房。西莫科抬起头,指着村子中央一座三层红砖楼,这楼房是此地最完整的建筑,说道:“她在里面。”

我见到苍白的雾气缭绕于此楼周围,像是巨大尸体的手温柔地触摸着它。它又宛如一条饥饿的、如龙一般庞大的水蛭,盘踞在大地上,贪婪而歹毒,吸食着热量,吸食着生命。

诺里斯说:“她在吸收封印之石的力量,并通过封印之石制造死亡之影,这样,即使在白天,她也能短暂地行动。”他的声音在发抖。

缇丰说:“她可以做到这一点?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诺里斯说:“这封印之石或许本不属于奥古斯都,而是被奥古斯都吞噬的卡帕多西亚。苍白女士是卡帕多西亚一族中的大师。”

克里斯说:“那我们必须在这儿阻止她了?”

诺里斯急道:“是的,必须如此!”

这建筑阴暗得仿佛被泼了滚烫的墨水,漆黑之中散发着白烟。缇丰说:“鱼骨,麻烦你再去探探。”

拉米亚问:“为什么又是他?玛拉切尼很可能通过这死亡之影探测着外来者。”

缇丰叹道:“拉米亚,我很赏识你们夫妇,可别忘了你们都是战士,都是士兵。”

拉米亚不再反驳,她对我说:“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我告诉她不用担心,我有一百种保命的方法。我先喝了阿蒙之水,喝了奥丁之眼,在身上涂抹硬化药水,想了想,又喝了些毒蛇之血。

诺里斯抱怨道:“你这一套都够我吃一顿晚餐了。”

我说:“增益效果还是要加满的。”

虽然我做了这么多准备,可依旧感到毛骨悚然,我进入建筑延伸的长长的阴影里,使出拉森魃之影,先如今大厅,探出脑袋。

大厅中布满尸体,大约死了二十人,都是被撕裂喉咙后杀死的,死去不久。他们都有枪,但也有老人和孩子。

这是一群在这儿的定居者,他们冒着太阳的危害与诡异的风暴,躲避着成群的恶魔,竭力活在这残酷的世界上,然而,苍白女士看中了这里,看中了他们的生命,将这里变作了坟墓,变作了她入眠的巢穴。

这个不可饶恕的畜生。

第二层楼也是一样,一个人都没生还,甚至没有人能逃走。玛拉切尼受的伤需要在尸群中静养,这些人对她而言并无意义,只是食物。她杀死他们是并无任何感情。

我越来越冷,像是吞了一块冰,把浑身的血管冻得松脆,我撑着身躯,每动一寸都疼痛难忍。

到了第三层,仍是定居者的死尸,有一间大房间,在其中,我见到的一切让我怀疑人生。

苍白女士如幽灵般走动着,长长的婚纱扫过地面的灰尘。安布罗撒的脊椎突起,成了个束缚他的刑架,一只只苍白的手攥住安布罗撒的血肉,将他困住。他受了很重的伤,血一直在流。

他似乎看见了我,朝我一笑,但并没多说什么,看来是我多心了,他并没有察觉到我在这儿。那我打算让苍白女士多享受一会儿,毕竟安布罗撒是杀害她的罪魁祸首。这两人窝里斗最好,这是我们的好消息。

他们夺走的两块封印之石被安放在一个奇特的架子上,那是六个大小相同的人手组成的,人手表面发青,托着黑色的石头。

苍白女士用黑色的尖刀刺入安布罗撒的腹部,安布罗撒痛苦地叫喊,伤口与嘴里同时吐出黑色的血,吐完,他说:“真是一团糟。”

苍白女士说:“你要为对我所做的一切,以及对卡帕多西亚一族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安布罗撒的金色长发遮住了他半张脸,他说:“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只能这么做,我必须阻止你的父亲——卡帕多西亚,他已经失控了。”

苍白女士发出女妖般的尖叫,几乎把我的魂都吓丢了,她说:“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她的尖刀不停刺入安布罗撒的身体,动作如此快速,以至于我以为她会叫欧拉欧拉或是没用没用。

安布罗撒随着她的酷刑而惨叫,当她停手后,安布罗撒说:“我救了你的命!我让你活着。”

苍白女士说:“你想利用我!从我这里一窥死灵法术之密。”

安布罗撒摇头道:“那对我没用,我并不是为了钻研死亡我很抱歉,我当时没有余力保护你,我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我唯一所能做的,就是让你的灵魂存活。你不会知道我是谁。”

他们说得越多,我越糊涂,只能等着他再多说些,把挖的坑填了。

苍白女士说:“你让我的丈夫背叛了我!你划破了我身上每一寸肌肤!你让我变得比尸体还残破!”

安布罗撒说道:“但我让你占据了斯通北里的身体,直至从他身体中复苏,不是吗?玛丽,我向拉伦佐承诺过的一切,我并没有违背。”

苍白女士叫道:“你还有脸提兄长的名字?斯通北里那个混蛋承认,在突袭祖先藏身处的时候,你亲手杀死了他!”

安布罗撒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最信任我的人,可因为他也被控制了!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在他死后,实现他的遗愿,你并不知情,你并没受到控制,所以我保全了你。你知道,卡帕多西亚疯了,多年来的幽居让他受了恶魔蛊惑,他所追求的事决不能实现。”

苍白女士问:“你知道封印之石通往何处?你知道奥古斯都追求的是成为怎样的神?”

安布罗撒并未回答,他说:“你还记得吗?当我们乔凡尼家族最初被纳入卡帕多西亚一族时,是你和洛伦佐兄长传授我死灵法术深奥的道理,你们对我的恩情,让我很是感激。”

苍白女士冷冷地将匕首刺入安布罗撒的四肢,安布罗撒颤抖着,但他不再惨叫了,苍白女士说:“我们没料到是给自己带来了灾祸。”

安布罗撒说:“不,你之所以这么说,是不知道卡帕多西亚到底做了什么!连奥古斯都也不只知道,唯有我知道真相。”

苍白女士说:“怎样的真相?”

安布罗撒说:“卡帕多西亚一族在它的鼎盛时期,族中的血族数量远胜过其余血脉,然而,为什么那数量庞大的血族几乎在一夜之间失踪?为什么我们奥古斯都在追杀卡帕多西亚残党时并未遇到太大的抵抗?”

“为什么?告诉我那是为什么?”

安布罗撒凄然说道:“因为卡帕多西亚把那一千个子嗣埋藏在洞穴的深处,将他们全数杀死,以追求自己成为神灵的契机。”

三十五 山脉之下

苍白女士高举匕首,似乎将刺穿安布罗撒的头颅,但安布罗撒抬起头,眼中并无惧意。

她问:“是真的?”

安布罗撒说:“是的,卡伊马克勒,他把他们埋藏在卡伊马克勒的最深处,封印之石正是通往卡伊马克勒地下城的钥匙。”

苍白女士说:“但父亲并没有真的成为神灵,否则他不会死在你们手里。”

安布罗撒答道:“卡帕多西亚是被一个非常强大的恶魔蛊惑的,如果不制止他,后果只会越来越严重,他会杀死你,杀死洛伦佐,杀死康士坦西亚所有剩余的卡帕多西亚血族都会被他献祭,下一步呢?他会用新获得的力量去对付其余血族。”

苍白女士说:“你刚才说奥古斯都并不知道封印之石里埋藏的秘密,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安布罗撒苦笑道:“拜你们所赐,在我徘徊的不死生命中,我常常能听到死者带给我的消息我知道奥古斯都是极端贪婪的,我可不敢把卡伊马克勒的消息告诉他,只是告知他卡帕多西亚先祖正想除去我们这一脉,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我们组成一支敢死队,突袭卡帕多西亚的城堡,父亲就这样吞噬了尚在长眠中的祖先,然而,卡帕多西亚的灵魂早已不完整,奥古斯都只获得了有限的力量。我以为杀了卡帕多西亚,一切都结束了”

苍白女士说:“可婚礼的阴谋呢?那长达一个世纪的追杀呢?为何要将我们完全赶尽杀绝?”

“因为局面失控,我的父亲深知他是背叛者,也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性,他必须行动,不留下任何活口,用决绝的手段让血族们以为他已获得了卡帕多西亚先祖全部的法力,震慑他们,保全我们。”

苍白女士抓住安布罗撒的头发,硬生生扯下一大片,发丝上沾着血迹,她说:“你根本不曾试图阻止,你根本不曾试图挽救。”

安布罗撒说:“我在你的婚礼之前已经精疲力竭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能在未来某一天重生。”

苍白女士说:“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嫁给那个无能的斯通北里?”

安布罗撒发出断断续续的惨笑声,他说:“不,你不会的。”

苍白女士说:“我真正爱的人是你,但你从未回应过我的爱,所以我通过斯通北里与卡帕多西亚结缘,我通过他,试图更接近你。对我们血族而言,婚姻并无实质,只是身份的转变,我和他的婚姻并不能阻止我和你的亲近。然而,就在那一天,我深爱着的你,亲手将我切割得支离破碎,将我的灵魂囚禁在朽木之间。

你可知我的悲惨?即使世界毁灭,即使无数人经历死亡,都无法与我的痛苦相比。”

安布罗撒喃喃说道:“憎恨才能让你弥留,爱情只会让你早逝。”

苍白女士说:“你呢?你可曾爱过我?”

我听这对话的方向越来越不对,如果安布罗撒说他爱过呢?苍白女士会不会当场放了他?女人都是不理智的,为了爱,她也许能放下一切,即使她已经是个骷髅般的血族,比活尸更可怖,比血族更悲凉,爱情仍是她难以逾越的魔咒。

安布罗撒说:“抱歉,我从未爱过你,我对你唯有感激和愧疚,就像我对洛伦佐一样。”

苍白女士说:“那就永别了,安布罗撒,这一回,我会确认让你的灵魂无处可逃,彻底消失。”

安布罗撒突然高声道:“喂,朗基努斯,别来无恙!”

这混蛋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苍白女士回过头,我急忙往阴影里一钻,祈祷她千万别看见,祈祷她认为安布罗撒又对她撒了谎。但苍白女士的手朝我这儿动了动,我感到这阴影骤然变冷,冷的裂皮冻骨,我急忙跃出阴影,去抓封印之石,但那托举石头的手突然合拢,我只拿到了一块。

苍白女士朝我飘来,我立刻使出暗云,将我掩盖在其中,随后,我冲出云雾,朝楼下疾冲,但途中,墙壁上出现众多惨白的手掌,抓向我的眼睛,我的咽喉,我的腹部,我的心脏,我的念刃护盾瞬间粉碎,幸亏硬化药水救了我。

我发动激流,雷刃一转,把这些鬼手削掉大半,随后,我从楼梯上直接跳到底楼。

苍白女士的死亡之影与大量鬼手仍对我穷追不舍,我喊道:“我又没多拿,你不是还有一块吗?那么斤斤计较有必要吗?”

一层白雾挡住了我的去路,从中出现了个持匕首的白纱新娘,她容貌美丽,神态悲戚,眸中含着血泪,刹那间,我被那悲伤感染,浑身所有力气不翼而飞。白纱新娘说:“随我去吧,我亲爱的丈夫!”

我急道:“我不是你丈夫!”

匕首朝我头顶落下,我再一次发动激流,剧烈的痛苦令我一下子清醒,匕首在我脸上切下一片肉,我用力跳上高空,劈出石杉,将那白纱新娘切成两半。

她是地上一具死尸变得,并非玛拉切尼本人。

我鼓足全力大喊:“她发现我了!快来帮我!她人在三楼!”

地上的尸体一具具站起,在雾气作用下,全变成了一模一样的美女新娘,或许正是苍白女士婚礼时的外形。

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的不对,在这样的危险中,我实不该分神去欣赏她们,然而,她们的礼服确实有些低,让她们的一些部位显得尤其显眼。我忍不住凑近了看,突然又挨了两刀,叫的像条死鱼。

这是玛拉切尼的诡计!她这狡猾的妖女!竟懂得利用身为男性无可抵抗的弱点。但我必须指出,这并不是因为我贪恋美色,而是我实在好奇那是真的假的。

就在此刻,一个铝热炸弹飞入,轰地炸开,烈焰将这些女妖毁灭。拉米亚站在对面楼上,不断发射神剑弹,喊道:“快逃!”

这一刻,我追悔莫及,我后悔不该去看那些不该看的东西,我后悔自己当初就不该依靠念刃和药水,如果我穿着防弹衣,带着满腰的铝热炸弹,岂能冲不破这区区的死亡之影?

我开局点错了天赋。

西莫科与他那些手下也站在高处不断扫射,铝热炸弹落在二、三楼窗户中,燃起熊熊大火。

忽然间,房中大雾扩散,寒气将火焰熄灭,抵达拉米亚他们的落脚处,那些苍白新娘现身,挥动匕首,刺入西莫科手下他们的心脏。拉米亚和西莫科立刻反应过来,拉米亚避开了刀刃,而西莫科仍然被刀刃重伤。

果然不出所料。

是男人就不能忍住去看她们。

那不是我的错,而是女妖满脑子邪恶的智慧。

拉米亚背起西莫科,我用激流逃到她身边,将西莫科接过,说:“你快逃,被伤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拉米亚说:“两位公爵呢?”

我答道:“没看见啊!”

拉米亚说:“也许她们带着温岭去杀玛拉切尼了。”

我又问:“废钟呢?”

“他似乎也冲了进去。”

我说:“她们是对的,必须阻止玛拉切尼。她已经丧失了理智,会持续不断地杀戮,凭借封印之石的力量,她会越来越强。”

拉米亚说:“我掩护你。”

我将西莫科扔在一旁,让他自生自灭去吧,我要和我的妻子并肩作战了。

我们再度进入迷雾中,在这里,寒气像是有知觉的生物,铝热炸弹的会在瞬间被冻住而无法引爆,我不停散发暗云,阻隔女妖的视线,但偶然仍会有女妖靠近。拉米亚应变神速,用神剑弹将她们击退。

我喊:“杀不完的,雾气会救走这些尸体,再度化作女妖。”

拉米亚说:“唯有杀死玛拉切尼一条路了。”

我知道真相,这封印之石或许并没有成为死亡之神的奥秘,而只是通往被封印的某个地下城的入口。我们只是被卷入了卡帕多西亚一族与乔凡尼家族的仇恨漩涡中。

但我们必须终结这一切。

我们来到顶楼,缇丰和克里斯正在雾气中追击苍白女士。她体内不断伸出白骨般的手,面对着缇丰和克里斯的双剑,却落于下风。

从雾中,苍白女士的苍白新娘无休止地涌现,不知从何时起,废钟似乎掌握了令她们退散的诀窍,他的冥火能令她们静止不动,随后变回死尸,这让缇丰她们能腾出手来,专注地对付苍白女士。

缇丰刺出排山倒海般的一剑,苍白女士撞断了数根立柱,身躯变得更为残破。克里斯发出金剑,斩断苍白女士的手足,她极仓惶地翻滚,堕入了雾气。

我没见到安布罗撒,他已经趁乱逃离了吗

诺里斯喊道:“趁现在,把封印之石放在一块儿,我能散去这烟雾,她在劫难逃。”

我将夺来的封印之石放在他面前,他取出之前那一块,四周雾气涌动,看不清两米之外,缇丰喊道:“赶快,别让她”

忽然之间,温岭尖叫,诺里斯的肿瘤撕裂了她的身体,他本人浑身都是血肉,出现在这里。

缇丰怒道:“诺里斯?这是怎么回事?”

克里斯朝他刺出数道金光,但诺里斯哈哈大笑,他抱住所有封印之石,金剑未能伤他分毫,他说道:“我亲爱的缇丰公爵,多谢你的款待,风水轮流转,这一回”

他话未说完,缇丰挥剑重劈,但诺里斯已成了个幻影,长剑轻易透过,什么都没能砍中。

三十六 幽魂之城

卷起了一场风暴。

死亡的雾气、死亡的阴影,死亡的人、死亡的石头,汇聚成了这宏伟的黑色大旋风,我浑身像是被锁链绑住,牵扯着我朝上飞,风暴中伸出苍白的手,似要将我的血肉撕碎。

我无法挥剑,无法抵抗,好在那些手也身不由己。我心里只有拉米亚,我努力地摆动四肢,调整成游泳的姿态,可另有剧痛传来,似乎这么做只会让我伤的更惨。

这风暴是诺里斯造成的,肯定是这样。他一直在欺骗缇丰,欺骗我们,他一直都在温岭身体中,变成那丑陋的肉瘤,让我们认为这只是个小把戏。

他想要奥古斯都寻找的一切,他想要卡帕多西亚的遗产,他坚信他也能成为死亡的神。当他集齐三块封印之石后,他立即开启了它们,召至这场死亡的飓风。

诺里斯会如愿的,我会杀了这叛徒,他未必会死后成神,但他至少会死。

这时,一双手拉住我的胳膊,我大吃一惊,待看清是废钟后松了口气。

我喊道:“我动不了!”一开口,如刀般的风割得我满口是血。

废钟做了个姿势,示意他能在这风里行动,他用血写了两个字:“死亡。”

他是什么意思?死亡?难道只有死人才能在这风里行动自如?因为他是活尸,所以这风不急着将他撕成碎片?

我感到风的撕扯感加重了,只能使用游樱和铁莲加强体质,否则会被大卸八块。废钟游开,不多时,抱来一具尸体,示意我抱住。我抱住尸体,忽然间,风小了许多,我像是躲入了一块大石背后。

我大喜过望,不禁亲了那尸体一口,在风的吹动下,那尸体的脑袋转了过来,呃,真是恶心,抱歉我认错人了。

我试着呼喊:“废钟,然后呢?拉米亚在哪儿?”

拉米亚说:“我在这儿!”

废钟也给了她一具尸体。

我说:“这风暴何时会停?”

拉米亚说:“我也不知道!”

我又问:“我们会不会正在下地狱?”

拉米亚说:“地狱也不会比这里更糟了。”

这话可真让人丧气。

我试着放出我的影子,与拉米亚连在一块儿,我们靠近,握住对方的手,拉米亚说:“感觉好些了吗?”

我说:“我好了,你呢?”

拉米亚问:“我也是,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我笑道:“你应该问我为什么好的这么快。”

拉米亚踹我一脚,我急道:“这关头你还有心思内讧?”

她喊:“说得对,这关头你还有心思玩梗?”

我说:“连对自己老婆开荤玩笑都不行了吗?”

她说:“麻烦你去死一死好吗?”

不知她是不是说对了某种暗号,那风暴一瞬间停了,我们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我试图在落地时保护拉米亚,结果她认为我别有所图,狠狠咬了我的手。真没天理,就算我在慌乱中摸错了地方,那又怎么样?

拉米亚掩住口鼻,吐出一口浊血,我紧张不已,问:“你怎么吐血了?”紧接着,我也吐了一口。

这里的空气似有剧毒,若不是我们体质不一般,只怕难逃一死。

这里似乎已有几百年,几千年不曾有过新鲜空气了,闻起来像是乱葬岗的气味儿。

拉米亚说:“我的肺有净化功能,你呢?”

我答道:“这毒不死我,我点了毒抗天赋。”

拉米亚放心地笑了,说:“天赋你个鬼。”

我们在一座极大的洞穴中,石壁被雕刻成壁龛,地面有人工挖掘的沟渠和圆洞,还有一个个石室,里面有石床、石桌、石椅。

我忽然意识到,这里是卡伊马克勒,卡帕多西亚的一千个古老吸血鬼被埋葬之处。

我心中极寒,忙保护住拉米亚,拉米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诺里斯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

缇丰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一直在骗我们。”

我看见缇丰和克里斯朝我们走来,她们各自在喝一袋鲜血,身上无伤,可她们那引以为傲的贵重衣服已经毁了,只可惜她们穿得太厚,没什么看点。

现实真是残酷,如果是上世纪的某种电影或娱乐产物,她们现在应该无衣可穿,不得不羞涩地向我要衣物遮体才对。

我们现在危在旦夕,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拉米亚问:“我已经全然闹不清前因后果。”

我说:“这里是卡伊马克勒地下城。”

缇丰与克里斯皆神色惊讶,克里斯说:“我听说过此地,它据说被埋藏在卡帕多西亚山脉里,我们现在是在欧洲?”

缇丰说:“鱼骨,你可能是我们当中听到真相最多的,我们边走边说。”

我问:“你知道该往哪儿走?”

缇丰说:“我用土拨鼠带来温岭的时候,曾将我的魔血沾在温岭身上,诺里斯以为能甩开我,那可全然错了,这个卑鄙的老鼠,我会让他觉得死亡与我的残酷相比,真是莫大的慈悲。”

她的话让我不寒而栗。

前行不久,我们又遇上了废钟,我急忙扶起了他,是他救了所有人。废钟精神不佳,他作为活尸,感受到此地极端的亵渎与邪恶之气。

我把安布罗撒与玛拉切尼的对话告诉他们,也顺便整理了头绪。

卡帕多西亚确实想要成为死亡之神,为了实现愿望,他秘密将大量的血族聚集在此,将他们埋葬和封印。但他并未殃及玛拉切尼等族中重要人物,不知是不是尚有良知。

安布罗撒知悉了这一点,认为卡帕多西亚着了魔,也认为卡帕多西亚此举非但未能如愿,反而极大的削弱了他,于是,他建议奥古斯都叛变,他们袭击了卡帕多西亚的老巢,奥古斯都吞噬了卡帕多西亚的部分灵魂,也彻底杀死了他。

在袭击中,安布罗撒并未告诉奥古斯都这座卡伊马克勒地下城的秘密,也根本不曾试图进入这里,不知为何他现在改变了主意。

在卡帕多西亚族中,有安布罗撒的一位好友洛伦佐,安布罗撒杀死洛伦佐时,这位好友托付安布罗撒拯救苍白女士玛拉切尼。

于是,当杀死了卡帕多西亚之后,安布罗撒会同诺里斯等立即赶往举行婚礼的秘密教堂,他自称已非常虚弱,无力阻止在场的其余同胞,只能蒙混过关,通过灵魂法器使玛拉切尼苟延残喘,作为一个骷髅新娘,在数百年后的末世重生。

奥古斯都的乔凡尼家族最终赢得了血族们的认可,并成为了末世之前血族中的顶尖势力。他们在百年间不断追杀卡帕多西亚残党,最终将他们消灭。

这位血族首领最终还是打听到了卡帕多西亚关于封印之石的传闻,他想当然地推测:以卡帕多西亚深邃的智慧,或许发现了超乎想象的神秘力量,于是想要将这力量据为己有。诺里斯作为奥古斯都之子,也继承了他这一野心。

只是奥古斯都没料到缇丰能够杀他,他遭受了与卡帕多西亚同样的命运,他的野心和愿望终于灰飞烟灭。

缇丰神情不悦,她说:“所以,封印之石的秘密根本不是成为神的方法?这里只是卡帕多西亚自毁长城的坟墓?”

我说:“如果安布罗撒没有说谎,就是如此。”

“那么说,诺里斯也完全弄错了?他虽然取得了封印之石,也绝无法获得神启。”

我答道:“安布罗撒是这么说的,但他为何自己急于收集封印之石?”

克里斯说:“或许他的话只是想骗玛拉切尼放弃这念头。”

缇丰说:“且不管安布罗撒怎么想,当务之急,是先宰了诺里斯这个杂碎。”

克里斯摇头道:“他有三块石头,你也见到玛拉切尼能用这些石头做到的事,诺里斯隐藏的很深,我们必须更谨慎。”

缇丰说:“如果你曾像我一样一直监视诺里斯,就会知道他的斤两到底怎样。我承认,这一次我被他所骗,我低估了他的法术。可他也仅仅如此而已,他的死灵法术乏善可陈,构不成威胁,若不然,他绝不会乖乖让我霸占乔凡尼的所有财产,我也绝不会容他活到现在。”

拉米亚说:“我们能活着抵达这里,苍白女士和安布罗撒未必不能。最坏的情况是,他们三人联手。”

缇丰点了点头,说:“鱼骨”

我说:“如果您再让我去当探子,还是痛快地把我宰了好,我的隐形药水已经用完,我一探头就会被逮住。”

缇丰苦笑道:“真是话痨,我还没让你做什么。”

唉,那我就闭嘴好了,其实我最初的人设挺高冷的。

而且,我们可以不管诺里斯,这里可是欧洲!不是美洲,更不是旧金山。就算诺里斯真获得了所谓的什么神力,他又能怎么样?他难道还能远渡重洋跑到旧金山找我们算账吗?

更大的问题在于,我们该怎么回去!我们根本找不到交通工具,也不知道欧洲的恶魔是不是好打交道?欧洲的太阳王是不是还四处潜伏?欧洲的人类是不是已实现了复兴?

上一张地图还没探索完,怎么就换地图了呢?

死气沉沉的风,宛如无数死者的哀鸣,从下方传来。我们到了悬崖边上,这里似曾有一面厚重的墙,可现在已被封印之石开启。

真正的卡伊马克勒地下城的尸骸呈现在我们面前。

三十七 巨兽之怒

黑暗的鱼浮于黑暗的宇宙,星辰宛如珍珠,它的双眼宛如明月。

看着漫天降临的翼人,鱼张嘴,满口锋锐的牙。

杀戮即将降临,但它很饥饿,它早已厌倦了凡人,它早已遗忘了誓约,鱼只追随着他们的晨星,最初与最强的大天使。

晨星还没放弃,鱼也不会。

那之后会怎样?鱼终止了思考,天堂的大军已经到了。

我摔了一跤,这一跤可摔得够呛,我一时爬不起来。

拉米亚急切万分,擦去我额头的汗水,喊道:“他发烧了,烧得很热!”

缇丰问:“怎么会这样?”

拉米亚说:“他消耗过度,又受了很重的伤。”

克里斯蒂娜说:“据说他喝过瓦希莉莎之血,为什么”

拉米亚说:“那血需要时间回复,他已经超过了量,而这里的毒气正在杀死他。”

我想拥抱拉米亚,我想告诉她我会没事的,但我做不到。

黑鱼的影子在洞壁上掠过,它比这儿的黑暗更深,更神秘,更邪恶,更让人捉摸不透,我看见它一直张开的嘴,看着它一直露出的尖牙。

它在这儿,它从未离开,这里,卡伊马克勒的乱葬岗中,它苏醒了。

为什么?

这里很像我找到它的地方,那黑暗与苍白交织的地下,神圣与死亡重叠的迷宫,肮脏与洁净共存的教堂。

一间间中世纪的砖石屋子,钟楼、农舍、猪圈、街道,一切就像一千多年前一样,城中死寂,可仍残存着人的影子,人的意念,人的灵魂。

千年中致命的毒气,像是亡者们的怨念,像是死神的诅咒,侵蚀着我,折磨着我,唤醒了一个恶魔,可我只希望我的拉米亚能活着。

看着那些石头,那些工具,那些木车,那些装饰,我仿佛还能听见人们的话语声与脚步声,但大多都是哭喊和奔走。

他们说:“为什么?为什么?卡帕多西亚祖先,我们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杀死我们?”

我感受到怒气,来自于年轻有为的血族,他明明前程似锦,为什么会被关押在这儿?

我感受到警惕,来自于老谋深算的血族,他深知卡帕多西亚的封印是绝对的,即使他们合力策划逃亡也无济于事,他们不会再有食物,或者说,他们都将是彼此的食物。

我感受到了虔诚,来自一位跪地祈祷的女血族,她说:“哦,我的大人,我知道我越界了,所以,你把我关押在此,是为了惩戒我,让我明白过错,现在我已经得到教训了,我接受这命运,我将自己献给您,献给未知的神。

我的名字叫达莉亚。”

达莉亚?

我看见了达莉亚,她就在无尽的亡灵中跪着,她的穿着打扮正是我们分别时那样,黑色的影流过她的肌肤,却让她仿佛沐浴着圣光。

达莉亚!

她听到了我无声的叫唤,站起身,她的眼神很迷茫,很快,她似乎看见了什么,她露出笑容,我看见她那尖锐的犬牙,在黑暗中白的发亮,正如她惨白的肌肤那样。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告诉她我是鱼骨,她却说:“康士坦西亚?你也被困在这儿?这里究竟是哪儿?”

缇丰说:“我看见他了!”远远地出现诺里斯,他离我们至少五百米远,正爬向山上的一个空地。

另一个声音说:“我看见他了。”

这声音来自我的脑海。

看见了谁?

看见了晨星。

晨星?你让我猜的迷,你难道不是晨星吗?

啊,你相信了那歌谣,这并不奇怪,我在心中默念那歌,那持续了无可计量的时间,以至于我自己都信以为真。通过吟唱那歌谣,我坚信我会被命运所指引,找到歌谣中描述的人。

我并非最初的光,我并非黑暗之王,我在寻找歌谣中的大天使,我已经找了很久很久。

找到之后,他可就遭了秧,他会承受我们所承受过的所有痛苦,他会后悔他对我们的背叛。

你究竟是谁?拉森魃的始祖?你为何要找寻那位大天使?

我是堕落的神灵,深渊的巨兽,我是无尽之海的梦魇,我是吞噬天使的天使。

我是彼列。

朗基努斯,你做得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很久以前,你虽然杀死了我的仆人拉森魃,但你却让我寻到了我的仇人。

我完全糊涂了,我

彼列不再让我思考,他占据了我的躯壳,将我的灵魂关押。

拉米亚问:“鱼骨,你好身体好了吗?”

彼列回答:“已无大碍。”

缇丰她们已赶到了那处平地,平地的中央有一具石棺,石棺上仍有血手印,这石棺是用人手造的。

诺里斯发动封印之石,几道苍白的光打向缇丰与克里斯,她们朝后退,避开了这致命的武器。

诺里斯喊道:“滚开!这里面的东西是属于我的!”

缇丰朝诺里斯伸出手,发动意念,喊道:“我以血契的名义命令你服从!把封印之石交给我!”

诺里斯大声道:“你以为血契对我还有用吗?封印之石中的力量让我获得了自由!缇丰,我隐忍多年,对你卑躬屈膝,就是想看你脸上这气急败坏的表情!”

被那白光扫过之处,地面裂开,爬起四米高的骷髅,手中握着巨剑。缇丰将血液凝聚在长剑上,剑变得巨大,一击就将那些骷髅斩成白骨。克里斯手中金光如雨,令眼前的骷髅四分五裂。

诺里斯从封印之石中释放出迷雾,发射骨刺,升起布满死尸的城墙,让缇丰与克里斯无法靠近。

克里斯喊道:“你能持续多久?这石头的力量终有耗尽的一天!你死定了,诺里斯!”她一剑剑如雷电般斩在尸墙上,令尸墙一点点瓦解。

诺里斯神色狰狞而急促,他转过身,去推那石棺。陡然间,一个白色的身影冲向诺里斯。

诺里斯叫道:“玛拉切尼!去你的吧!”地上刺出一丛仿佛荆棘的白骨,玛拉切尼却化作一团雾,向诺里斯急速靠近。

诺里斯喊道:“死亡的气息?你以为我使用不了吗?”他召唤出大量死尸,那些死尸朝白色女士吐出雾气,白色女士重新变回实体,躲避诺里斯的攻势。

彼列感到了不耐烦,他察觉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与恶魔有关,某个堕天使,一个大恶魔,就像自己一样操纵着卡帕多西亚,让他犯下了屠戮同族之罪。他怀疑是亚兹拉尔,那位死亡天使的首领,但这与他无关。

他是在追踪路西法。

他曾经视为信仰的路西法。

但最终背弃了所有堕天使的路西法。

彼列双手紧握着,默默看着血族们的战争,随后,他将目光转向那具石棺,从石棺中,这藏身于凡人体内的巨兽嗅到了路西法的气味儿。

路西法就在石棺中?

那气味儿是路西法的法力,不会错的,即使石棺中的人不是路西法,这石棺也肯定是路西法的法器。

彼列在久远的沉睡中,思索的是找寻路西法的手段,纵然路西法本人并不在此,可凭借法器,他能找到路西法的下落。

路西法无法预料到彼列的追杀,而吞噬天使的巨兽,这一回将吞噬最初的天使。

那个女孩儿达莉亚似乎曾来过这儿,朗基努斯祈求自己拯救她,彼列通过暗影将她送走,连他自己都无法预料她将抵达何处,他只能确保她的绝对安全,由此完成了彼列与朗基努斯的契约。

但在封印之石解封此地的一刹那,她逃脱了,未能与朗基努斯相见。

他意识到目前被自己占据躯壳的朗基努斯仍活着,并试图摆脱囚禁,曾经的圣朗基努斯很强,杀死过彼列培植的傀儡拉森魃之祖,现在的他仍拥有卓绝的意志。彼列必须小心,必须非常小心。

他继续侦测石棺,石棺中沉睡的那个血族逐渐苏醒。

亚兹拉尔的造物,他欺骗卡帕多西亚而得到的血族,他想用这个血族做什么?他也在猎杀路西法?

但彼列与亚兹拉尔并非战友,自从堕落之战时,他们就是敌人,若非路西法约束,彼列会毫不犹豫地咬断亚兹拉尔的脖子。

彼列忽然看到了石棺中血族的梦境,他的思维逐渐清晰,在彼列面前展开。

她和达莉亚一样,是个纯洁的少女,她叫康士坦西亚,是卡帕多西亚最后一个亲自转化的人类。

她是被亚兹拉尔选中的,一个奈法雷姆。

卡帕多西亚养育着少女,疼爱着少女,她学习卡帕多西亚的知识,卡帕多西亚之血的力量,加上奈法雷姆超凡的天赋,让她很快变得极为出众。

但在被称为愚人之夜的那一天,卡帕多西亚秘密召唤散布在卡帕多西亚山脉附近城市的子嗣,返回卡伊马克勒的城堡中。

卡帕多西亚认为这些子嗣都是有罪的,而唯有净化这些罪徒,才能让他见到成为神的那个人。

他希望康士坦西亚存活,经过这场考验,成为死亡之神。

康士坦西亚随着父亲来到地下城深处,站立在那个悬崖上,俯视着下方的一千个吸血鬼,她以为这是父亲在向她展示家族的兴盛。

当她向回头向父亲微笑时,卡帕多西亚将她推下了悬崖。

他说:“在你们生命的最后一刻,反思自己的罪孽吧,封印已经开启。

从此以后,再无人类能走入这地下城,也再无血族能走出卡伊马克勒半步。

希望有罪之徒逝去,而无罪之徒永生。”

卡帕多西亚转身走了,他是对的,康士坦西亚最终活了下来。

而他又是错的,康士坦西亚已不再是族中唯一无罪的血族了。

三十八 虚荣代价

彼列感受到彼时康士坦西亚的悲痛与恐惧。

康士坦西亚看到一个壮年的血族朝山上跃去,用大象冲撞的力气撞击那封印的大石,这导致他被弹回,断了大半的骨头。

她又看见另一位古老的血族召唤成群的死尸,朝封印的大石猛攻,但那根本没用,康士坦西亚怀疑即使用炸药来炸也无济于事。

血族们联合起来,用地下城中的工具试图凿开大石,他们也失败了。他们开始在地下城找寻其他的出口,康士坦西亚知道他们不会成功的,卡帕多西亚的仪式不会犯下这么简单的错误。

血族们哀求他们的祖先能高抬贵手,同时不承认自己有罪,但康士坦西亚知道并非如此——他们一个个儿都是罪人。卡帕多西亚在山脉之间建立了一些大城市,而这些血族自以为是的贵族在城市中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他们如人类对待牲口一样对待人类。

祖先这么做是对的,这些罪人该死,这些人是该尝尝沦为牲口和食物的滋味儿,但康士坦西亚自己呢?

她爱人类,她善待人类,她将人类视作自己的孩子,的确,她也吸血,但她从未因吸血而杀死任何一个人,她帮助穷苦,救济弱小,当人类生病时,她给他们钱去找医生。当天寒地冻时,她为人类祈祷这灾难早些过去。

慈爱的父亲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

这是不是他的试炼?

康士坦西亚跪在冰冷的石板上,开始祈祷。

她是卡帕多西亚的女儿,其他血族的地位皆低于她,但她的年纪其实很小。她的不死生命开始于二十年前,她很强大,但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她看起来很软弱。

他们提议折磨康士坦西亚,因为他们知道卡帕都西亚对她的疼爱,如果这么做,或许卡帕多西亚会不忍心,继而出面,他们就有逃走的机会。

康士坦西亚明白自己的困境,她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她可以反抗那些恶人,将他们杀死以儆效尤,但她不能冒险激怒所有人,她绝不可能是在场所有血族的对手,这里面有活过数百岁的长老,他们就足以与她抗衡。

她需要先下手为强,团结他们之中她可以团结的力量,她必须撒谎,让他们相信她。

康士坦西亚这辈子从未撒过谎,但做起来比想象的容易。

她秘密找到一些年轻而强悍的血族,告诉她们自己知道该如何逃脱,这整件事不过是卡帕多西亚的一个考验,自己之所以在场,是充当仲裁,如果他们能从这场仲裁中活下来,他们就将得到降低自己辈分的机会。

对血族而言,降低辈分是崇高的奖赏,一个第六代的血族永远比不上第五代,那不仅仅是身份的高低,更关乎实力的强弱,每降低一级辈分,获得的是超乎想象的力量。

这些血族被她说服,答应帮助她,并且喝下了她的血,成为了她的奴仆。在她的暗中指挥下,他们开始杀死血族中那些古老者。在其余血族尚未开始联手时,她已经这么做了。

似乎那是天性。

其实,她对卡帕多西亚族中那些知名的长老了若指掌。她的血族父亲告诉她,你必须看紧你的朋友,更必须看紧你的敌人。卡帕多西亚会把他族中每一个人的性格、喜好、丑事和恩怨告诉她,她以前只是当古时听,从未想过利用。

但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候。

她一刻不停地策划,散布谣言,挑起争端,制造恐慌,巩固自己的权力,她炫耀武力,并凭借对长老们的了解拉拢或分化他们,她用残忍的法子吞噬同胞的灵魂,并给予年轻血族们奖赏——让他们吸尽长老之血,降低辈分。

在被关押的十天后,洞中的长老死绝,这里落入了康士坦西亚的掌控中。

她认为自己通过了考验,但父亲为什么还不来释放自己?

血族体内都有诅咒,那既是对鲜血的渴望化作的野兽,当血族们犯下暴行,丧失人性时,野兽就会蠢蠢欲动,让血族彻底失控。

康士坦西亚沦陷了,她的心神完全被野兽所掌握,而她收的那些手下又何尝不是?他们仍然处于绝境,她的谎言终究会被戳破,到那时,她将面对一群极度愤怒的狂暴者。

她很饥饿,他们的处境没有丝毫改善,她知道她无可避免地需要以他们的血液为食。

他们曾是欧洲的领主,曾在人类的血液中尽情狂欢,享受无尽的快乐,但在十天之内,他们即将成为一群互相撕咬的疯狗。

当血族衰弱而绝望时,他们可以选择进入长眠,这长眠就像是人类的植物人,血族无法决定自己能够醒来。如果是单纯的饥荒,康士坦西亚能用这种方法躲过一劫。

现在可不行,只要这些人还剩下一个,她就不能使用这样的方法。

她必须成为最后的幸存者,哪怕她必须犯下丧心病狂的罪行。

在丧失理智之前,她独自躲在黑暗中,向着父亲祈祷,然而这一次,有一个声音回应了她。

她问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告诉她自己是死亡的天使。

既然她是死亡的信徒,又如何能不散布死亡呢?

彼列再感受不到康士坦西亚的意念,这位亚兹拉尔的杰作已经完全醒了。

堕落的大天使们都在找寻自己的代言人,彼列看了看朗基努斯的手,觉得自己的运气并不算太糟。

诺里斯布置的防线被缇丰、克里斯蒂娜、玛拉切尼同时突破,他情急之下退到了棺材边,用封印之石最后的力量制造了一圈透明的白色屏障。

这为他赢得了时间,但康士坦西亚等待的就是这时机。

诺里斯推开了棺盖,他本以为石棺中的血族仍在沉睡,他可以喝光她的血,不受任何抵抗。即使她没睡着,封印之石也能保护他。

然而两件事他全弄错了,康士坦西亚已经苏醒,封印之石也已失效。

石棺中伸出苍白的手,长长的指甲刺入诺里斯的脖子,一瞬间,诺里斯像泄气的皮球,迅速干瘪,成了地上的一具皮囊。

缇丰、克里斯蒂娜、玛拉切尼停止了攻势,她们被这一幕震惊,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石棺上。

康士坦西亚从石棺中站起,她也是位苍白的女士,像是雪花石膏雕刻而成的雕像,她长发缭乱,衣不蔽体,恶毒的目光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仍在饥饿,食亲已成了她的本能。

玛拉切尼认出她是谁,问道:“康士坦西亚?你是你?怎么会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康士坦西亚走向玛拉切尼,姿态宛如鬼魅,连外形可怖的玛拉切尼都不禁颤栗而后退。

她叫道:“父亲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康士坦西亚答道:“为什么你会如此幸运?我的姐姐?”

玛拉切尼说:“幸运?看看我现在吧,你管这叫做幸运?”

康士坦西亚说:“我被父亲背叛了,你呢?”

玛拉切尼答道:“我死在了我爱的人手里,你想和我比较谁更惨吗?”

康士坦西亚说:“并非如此,我只是仍然饥饿,而且这饥饿似乎永远无法填满似的。我很抱歉,我的姐姐。”

一刹那,她已咬上了玛拉切尼的脖子,玛拉切尼发出哀嚎,想要化作骨灰逃脱,但那无济于事。康士坦西亚吸尽了玛拉切尼残躯内最后的魔血,她的身体粉碎了,这一次并非逃跑的伎俩,是最终的死亡。

康士坦西亚望向缇丰和克里斯,她们两人迅速朝后一跳,远离这食亲的魔女。

她们自知无法抵挡她,她们在她面前只不过是食物。

缇丰说:“古老者,我们与你无冤无仇!”

克里斯蒂娜说:“我们与乔凡尼一族也是仇人!对你并无恶意。”

她们还没明白吗?绵羊在人类面前啼鸣,能阻止人类将它们作为食物吗?

彼列冷冷看着这渺小而可笑的闹剧,巨兽终究会擒住康士坦西亚,从她身上找到晨星的踪迹,但他可以等,等待血族的这场闹剧结束。

康士坦西亚攻击缇丰,缇丰散发出潮水般的鲜血,她的长剑在空中滑过,宛如一条巨蟒,康士坦西亚轻易击碎了这血浪。她的攻击方式很简单,并非死灵法术,甚至并非血族奇异的把戏,却有异乎寻常的狂暴与力量。

她的指尖伸出长长的骨头,刺向缇丰,这时,克里斯蒂娜的金色剑光击中了康士坦西亚。这一击对她毫无作用,但缇丰却趁机逃过了一劫。

康士坦西亚的手中发出一股力量,娜娜的叫声中充满痛楚,她摔倒在地,骨头断裂。

拉米亚将铝热炸弹扔上半空,随后用枪将炸弹炸开,火焰笼罩了那野兽般的苍白少女。但她很快冲出了火焰的重围,在眨眼间,她击中了缇丰,离她心脏仅有毫厘之差。

拉米亚不停朝着康士坦西亚射击,这导致康士坦西亚撇下缇丰,朝拉米亚扑来。

这弱小的人类宛如尘埃,怎能在恶魔的造物手下活命?

在这一刻,彼列阻挡住了康士坦西亚,他的手上沾染着黑色的影子,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

康士坦西亚腾出另一只手,抓向彼列,但彼列将她扔了出去,她飞出了至少两百米远,将沿途的建筑如沙子般击溃。

只要彼列愿意,他能毁灭这座山脉。

彼列不禁微笑,向渺小者展示力量的感觉好极了,他毕竟是大恶魔,他也渴望虚荣,渴望信仰。

缇丰、克里斯、拉米亚、废钟惊骇地看着彼列,他们仍不知道这已经不是朗基努斯。

这并不是救人,彼列只是不想令拉米亚受伤,惊醒刚刚消停的那个圣徒,破坏了自己的复仇线索。

彼列召唤出他的鱼群,他的深海巨兽,他的利维坦们,整个洞穴已经成了他的海洋。

缇丰问:“鱼骨,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她声音中的颤栗令彼列愉悦。

彼列答道:“我告诉过你,我一直深藏不露,你现在相信了吗?女公爵。”

三十九 旧友迟来

康士坦西亚从碎石和瓦砾中站起,她放声咆哮,像是这座亚兹拉尔的死亡城市最后的钟鸣。

她注视着彼列,眸中仍有食欲,她渴望着彼列之血。

为什么?你不过是亚兹拉尔残破的玩偶,为何有勇气向堕天使中的巨兽挑战?

何来勇气想要吞噬我彼列?从古至今,唯有我吞噬他人!

大恶魔动了动手指,两条黑色的鲸鱼游向康士坦西亚,向她张开通往暗影虚空的嘴,当她被咬中时,她会被空间的挪转而撕裂,即使强悍如亚伯,也在彼列的法力之下狼狈不堪。

当时,彼列并非无法击败那凡人之祖,只是那场战斗并不必要,但这一次,彼列绝不容许这玩偶挑战巨兽的威严。

康士坦西亚躲避着黑鱼,但黑鱼是无限的,它们潜藏在黑暗中,等待着猎物最虚弱的时刻,康士坦西亚,你又能躲到何时?

她被黑鱼击中了,除了鲸鱼之外,仍有黑暗的小鱼,它们追踪着猎物的恐惧,并以恐惧为食,当猎物的恐惧增长,它们会变得愈发凶猛。这小鱼咬中康士坦西亚的脖子,她跌倒而停下,更多的小鱼开始咬她身上的血肉——属于不死生物的血肉并不美味,但能令她更害怕。

人类畏惧很多东西,但尤其畏惧黑暗与神权。康士坦西亚,你在死亡的孤影中沉睡许久,即使聆听着死亡天使的镇魂曲,又岂能逃过恐惧的侵蚀?

黑暗象征着未知,它始终在你心底。

康士坦西亚再度尖啸起来,她挣脱了小鱼,在黑鲸吞下她的一瞬躲开。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她的体能已很接近亚伯了,或许彼列的处刑还需耗时更久。

可悲的玩偶,你的魔血无法治愈黑暗所制造的伤。当人类犯下罪孽时,上帝会派下神罚的炽天使,但并非所有的惩罚皆神圣光明,你知道彼列的黑暗曾吞噬过多少光明的使者吗?

巨兽从不记忆,巨兽只管吞噬。

彼列吐出六条剑鱼,它们化作数道影子,朝垂死挣扎的血族游去。黑暗的剑鱼隐秘而迅速,它偷窃敌人的意志,让它的剑追魂夺命,锐不可挡。薄弱的意志会让恐惧加深,她即将崩溃,在利维坦鱼群的攻势下奄奄一息。

然后,巨兽会查明真相——路西法与亚兹拉尔究竟有何密谋。

她挥拳挥爪,在防守与进攻之际,将这宏伟的地下城一点点击毁。她确实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蛮力,沉重的罪孽与扭曲的心灵,令她仿佛将一千个血族的魔血融合为一。彼列小看了她,或许还需召唤更多的鱼。

山体摇晃,大石崩塌而下,彼列不禁叹息,卡帕多西亚古老而脆弱的岩石承受不住暗影的侵袭,他得赶快,在这里变得一团糟之前彻底让康士坦西亚停止行动。

这山崩对彼列自然毫无影响,可他察觉到了朗基努斯的焦急,他担心拉米亚的安危。彼列不能出差错,朗基努斯的灵魂对他而言是比康士坦西亚更值得提防的敌人。

她已经快倒下了,她的双手已经残废,双腿也几近瘫痪,她的精神疲弱不堪,这本该灭亡的幽灵,亚兹拉尔诡计的牺牲品,彼列击败她了,这让彼列感受到了快乐。

没有什么比挫败亚兹拉尔更让彼列欣慰的事。

突然间,康士坦西亚的浑身刺出白骨刺,伤了包围她的鱼群。

彼列欣赏这垂死挣扎,这让彼列的猎食更增了一份乐趣。

但当彼列看见他的鱼群在白骨的末端融化时,彼列失去了笑容。

康士坦西亚开始舞蹈,风穿过骨刺之中的空洞,发出悲哀的乐声,这是亚兹拉尔的镇魂舞曲。

对凡人而言,死亡不过是灵魂的离体。但亚兹拉尔的死亡并不简单,它如同空气般充斥着这个世界,笼罩着万物,从一只虫子被碾碎到破坏一切的龙卷风,它轻轻地披在所有事物之上。

更确切来说,亚兹拉尔的死亡意味着万物的消逝。

亚兹拉尔能从万物中夺取寿命,连彼列的黑鱼也不例外。黑鱼并非生命体,但也会消亡,黑鱼的消亡令康士坦西亚获得了重生。

这总不简单,与另一个大恶魔之间的交战绝非易事,彼列太轻敌了。

亚兹拉尔在消耗彼列。

何等的傲慢让你这无知的死亡天使认为能消耗我彼列?我是无穷的巨兽!我是黑暗的天使!

彼列让黑暗成为自己的外壳,他成了一条黑暗的巨龙,朝那玩偶,不,亚兹拉尔游去。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并非面对着一个简陋的造物,他必须将其视作亚兹拉尔的本体。

黑暗巨龙吐出黑暗的火,死亡天使挥舞白骨的剑,黑暗之火以恐惧为燃料,以意志为食物,而白骨的剑能令万物凋零,连火焰也终会熄灭。

在攻击的间隙,彼列怒吼道:“亚兹拉尔!你也是背叛者的一党?”

死亡天使并未回话,他面无表情地将彼列的攻势挡回。他一个闪现,已出现在黑暗巨龙的头顶,一剑斩伤了彼列的外壳。

彼列大叫,他的伤口中流出暗影之血,这黑血瞬间化作鱼的嘴,将死亡天使吞没。彼列抓住那条鱼,砸向地面,在亚兹拉尔夺取鱼的寿命之前令鱼消失,防止他治愈。黑龙挥舞龙爪,正中敌人,以仿佛万吨巨轮的重量将亚兹拉尔击倒。

但亚兹拉尔的剑也刺入黑龙的爪子,那爪子开始崩溃瓦解,这毁灭不断蔓延向黑龙身躯。彼列立刻斩断了整条胳膊。死亡天使仍然矗立着,悲伤之风回荡在上空。

彼列意识到自己仍能占上风,但不能再急躁。他必须先停止亚兹拉尔的镇魂舞曲,不然这场战斗将永无止尽。

他复原了黑龙的躯壳,凝聚力量,从口中吐出一颗黑暗的圆球,那是最纯粹的黑暗,黑暗的恒星,连亚兹拉尔也无法迅速将它消除,而它会吸收亚兹拉尔的意志,从灵魂处将他摧毁。

亚兹拉尔似察觉到了,他用神速朝后退,避开了它,彼列命令鱼群围堵逼迫亚兹拉尔,至少延缓他,黑暗恒星则加速行向敌人。

终于,亚兹拉尔被黑暗恒星的引力捕捉住了,他纵然竭力抗拒,仍不断被黑暗恒星吸引。他无路可走,将白骨长剑刺入黑暗恒星中,试图在被它消化之前毁去它。

彼列凝神对付亚兹拉尔,他们陷入了僵持,也陷入了险境。黑暗恒星必须在亚兹拉尔毁灭它之前,毁灭亚兹拉尔的灵魂。

彼列意识到这仍不过是康士坦西亚,亚兹拉尔在她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并赋予她可观的力量,但她仍是血族,对大恶魔而言,她不过是**凡胎。

她支持不住,黑暗恒星占了上风,最终,彼列赢得了胜利,她的恐惧令她松开了白骨长剑,她伏在地上,身体虽然完整,可心灵却已支离破碎。

而黑暗恒星仅剩下人体般大小,彼列胜得非常惊险。

他走向康士坦西亚,现在,他可以放心检查她的灵魂了。他丝毫不惧这可能是亚兹拉尔的示弱,当彼列将对手吞噬殆尽时,他会知道,无人能欺瞒他。

彼列见到了过去的景象,康士坦西亚深陷痛苦中,她已杀死了这儿的每一个血族,而救赎的曙光远未到来。

她低声念道:“死亡的天使,你还要我做什么?是要我死去,在死后侍奉你?”

亚兹拉尔告诉她爬入她的棺材,静静地入睡,等待死亡天使完成他最后的仪式,然后,他将降临,带康士坦西亚离开这里。

他告诉她那会是很短暂的岁月,但并不是。

当她在棺材中睡眠时,她感到另一人出现在棺材之外,晨星般的光洒在棺材上,这令康士坦西亚忐忑不安,她想要出棺杀死那人,但很快,她失去了所有的意识,她彻底睡着了。

彼列明白发生了什么——亚兹拉尔利用卡帕多西亚,利用他纯洁的女儿,将她塑造成自己的武器,能将自己的法力散布至世界各处,也能让亚兹拉尔摆脱目前的囚禁。

他即将成功,但路西法来到卡伊马克勒,阻止了亚兹拉尔,让康士坦西亚一直沉睡至今。

近来,康士坦西亚将再一次结束长眠,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巧合。

路西法知道她会醒,所以他必须设法来到这儿。

彼列无需找寻路西法,他早已经在卡伊马克勒。

彼列听见一人说:“为何你总是执迷不悟?我的朋友。”

那个名为安布罗撒的死灵法师出现,他仍如之前照面时那样镇定,像是在圣彼得大教堂或是帕维纳修道院的一个贫苦修士,对你并无恶意,唯有拯救之情。

堕天使的首领,大恶魔的象征,这伪装的死灵法师现在看起来倒如同替代人类受难的圣人。

彼列咧嘴大笑,他露出的龙牙仿佛即将浸泡在安布罗撒的鲜血中,这复仇的蜜糖水让他欣喜若狂。

他说道:“你将我们出卖给了米迦勒的大军,我们堕入了地狱,而你却从未在那儿,你在哪里?曾经的天使之首,我们供奉的恶魔之王?”

路西法说:“如果我说造物主提前释放了我,而我对此毫不知情,你是否会相信?”

彼列说:“当然,我相信你说的每一给字。”

这并不能阻止彼列将这个骗子和叛徒的每一片灵魂放入沸腾的血中煮熟后撕碎。

四十 短暂叙旧

彼列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确切的说,他无法再驱使朗基努斯的身躯。

怎么会这样?他与朗基努斯签订了契约!

安布罗撒——伪装的堕天使——这样回答:“你知道朗基努斯是一位圣徒,而恶魔决不可试图占据一位圣徒,因为圣徒不会堕落。尤其是他喝下了圣子之血,他是恶魔的天敌。”

彼列感到朗基努斯的灵魂如那条蓝鱼的骨头那样在体内钻营,挑破神经,抵消自己的魔力,彼列像落入食人鱼之池那样,被这凶猛卓绝的猎手一点点咬碎。

圣枪?

安布罗撒说:“真是感谢你替我阻止了亚兹拉尔的武器,如果是我与亚兹拉尔战斗,也不能保证比你做得更好。”

彼列愤怒至极,胸腔气的发痛,问:“契约岂能就这么算了?这是与恶魔订立的契约!我是恶魔的大公!”

安布罗撒说:“还记得所罗门么?当我们与上帝为敌时,契约又算得了什么?他用契约欺骗我们又非头一回,就像我们——你们一直用契约欺骗凡人一样。”

彼列从朗基努斯体内消退,正在离开人世,回到封存他的无底深渊,这就像在罗马、长安或是耶路撒冷那样,彼列又一次将被放逐。

彼列的怒火令他大笑起来,说道:“但这一次我知道是你捣鬼,我以前就在怀疑,可你把痕迹掩藏得很好。下一回,你逃不掉了,我会亲自把你咬成肉末,咀嚼你灵魂的滋味,咀嚼背叛的滋味!”

安布罗撒表情冷漠,不再多言,在眨眼间,彼列再一次败退,再一次堕落。

“我”回来了,我胡汉朗基努斯又回来了。

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有点虚幻,我仍回味着那无所不能的力量,因此产生了庞大的空虚,想要去寻找,去填补。

但至少我是我自己了。

安布罗撒抱起了康士坦西亚,他说:“彼列消失了,但拉森魃的力量没有,相信这短暂的时间里,你对暗影的理解变得更加深刻了。”

我问:“你和我很熟吗?”

安布罗撒说:“可以说非常熟,你是杀死圣子的人,而我是他们鼓吹的基督之敌,我们甚至曾是非常好的朋友。但你会忘了我的身份,只记得我是安布罗撒。”

我说:“我总觉得你带走这个这个康士坦西亚会不会很不好?我该不该阻止你?”

安布罗撒笑了,他说:“我将你从彼列的魔掌中释放,你应该感激我才对。”

我答道:“一码归一码,你放了我固然是好,可毕竟我不知道你带走她要做什么。而且,难道不是圣枪之力逐走了彼列?”

安布罗撒说:“那你应该感谢的是亚兹拉尔,他消耗了彼列,让圣枪以及圣枪之血的法力超过了彼列的契约。”

我沉思片刻,说:“你撒了谎,你早就来过这里,当卡帕多西亚封印卡伊马克勒时,你就开始行动了。”

安布罗撒说:“数百年前的我曾经非常虚弱,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亚兹拉尔暂时封禁,而不是与他为敌。”

“封印之石呢?你既然曾有本事来去自如,为何现在反而需要封印之石才能来这儿?”

“时过境迁,我已经失去了第一次返回的手段,只能通过卡帕多西亚本人预留的后手。我是来再度封印亚兹拉尔造物的。”

“你毁了卡帕多西亚一族,造成了百年的屠杀,无数的人因你而死,难道你不曾后悔?”

安布罗撒说:“你何时有了这么高尚的正义感?弑神者?”

我说:“你该不该给我些好处?至少充当封口费什么的”

安布罗撒笑了几声,说:“我们是同谋。”

我问:“什么同谋?”

安布罗撒说了些什么,可我听后就忘了,他到底是谁?和我很熟吗?为什么弄得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他仅仅是个死灵法师?还是另外藏着玄机?他怀里为什么抱着康士坦西亚?他和康士坦西亚是什么关系?难道他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抱得美人归?

我觉得也许在很久以前我和他就认识,却说不上是何时。我认为他挖走了我部分的记忆,可又没有什么证据。

随后,安布罗撒失踪了。

他甚至没告诉我该怎么从欧洲回旧金山。

我找到了缇丰她们,天幸她们避开了塌方。缇丰被康士坦西亚吸了血,若要复原只怕需要很久。但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我们该怎么回去。

先不论缇丰、克里斯和废钟,连拉米亚看着我的眼神都很陌生,就像我刚刚是一拳一个打爆了小朋友脑袋的杀人狂似的。

等等,他们见到了我对付康士坦西亚,也许见到了战斗的全貌。

也许安布罗撒也篡改了他们的记忆,可这一部分我还记得,他们也应该记得。

他们不知道彼列的力量已经不复存在,他们以为我仍身负巨兽之力。

刹那间,我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背不拖了,胸不缩了,智商占领高地,情商永不下垂。我像是大卫雕塑那样矗立在他们面前,目光凝重而睿智,表情深刻而神秘,在这一刻,蒙娜丽莎的微笑不及我这般难描难述,达芬奇的妙笔亦无法勾勒出我神采的万一。

在他们眼中,我已成神。

成神的我,自当注重形象。

拉米亚的一声嗤笑将我打落了神坛,她说:“还好,你还是个傻瓜。”

这败家娘们儿,怎么老在别人面前拆我的台?

缇丰问:“你的力量从哪儿来的?”

我想了一大段话,可以将这力量之源吹得天花乱坠,并显得华丽而低调,帅气而不自知。然而,我忽然意识到故事中的战力天花板都是高深莫测、模模糊糊的,说得越多,反而越容易失去这种敬畏。

我说:“我本就拥有。”

克里斯问:“你一直隐藏着?”

我叹道:“我本不想张扬,不错,我就是击败亚伯之人,摧毁亡神之男,末世的救星,人类的希望,无尽荒漠的独行客,星辰大海的征服者。你可以叫我鱼骨·朗基努斯,但千万不要像崇拜神祗一样崇拜这个名字,哦,不,不,我不喜欢那样。因为我本无名,我是寒霜残剑,我是闭日断刀”

话没说完,他们已经去找出口了,这让我很生气——他们就算不敬畏我,至少也该说那么几句恭维话才对,尤其是我老婆,她不懂夫唱妇随这句话吗?我跟上他们,捏了拉米亚的腿一把,她反手轻轻扇了我个巴掌,这冰冷残酷的事实让我觉得这世界是该趁早完蛋。

我拯救了世界,却连碰老婆的权力都没有吗?

缇丰说:“诺里斯这混账已经死了,他虽然窝囊,可却是黑棺重要的一根立柱。”

克里斯说:“勒钢侯爵早就可以进入元老院了,这正好是个机会。”

我出现在他们背后,咳嗽了一声。

他们没有理会。

缇丰说:“诺里斯在黑棺内有巨大的财富,该如何分配又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勒钢和迈克尔本已势力很强,我们得秘密清空诺里斯的财产。”

我又咳嗽了一声,不,是两声。

克里斯说:“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如果这里真是卡帕多西亚山脉,也许我们一百年都回不到黑棺。”

我终于忍耐不住,说:“你们难道没有什么感激的话要说吗?”

缇丰说:“对了,如果回到黑棺,我立即付清欠你的四千万。”

我怒道:“什么?你就说这个?”

缇丰笑道:“难道你觉得四千万太多?”

我大声说:“我可是单枪匹马干掉了康士坦西亚!难道就值四千万?”

缇丰说:“你如果不满意,当然可以随时杀我。如果你不杀我,我就开这个价。”

我大感沮丧,说:“多少给我点面子,四千万也太寒酸了,四千五百万也比四千万听起来有诚意”

缇丰、克里斯和拉米亚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我根本不明白自己哪里好笑,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弑神者!虽然现在有些名不副实,可她们并不知道我名不副实,按理而言,她们不该对我顶礼膜拜,当关公一样供着吗?

克里斯说:“我承认你是我见过最强的人类,也许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加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对手。”

缇丰说:“可我没见过这么滑稽的强者,为了区区四千万与我吵了半天,你是故意装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并不可怕,反而对我们很有利。”

真是他妈的可恨,我已经尽力表现得非常睿智,她们居然用看待白痴的眼光看着我?若不是我现在没了彼列的力量,我就把整座山给夷平,让你们见识见识。

拉米亚抱紧了我,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丈夫,你没有变,对我永远不会有恶意,这一点我坚信不疑。”

对,我有拉米亚,她是我深爱的妻子,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缇丰说:“你现在是黑棺最强的人了,或许比那位干尸祖先更强。但在此讨论这一点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得先设法回家。”

她说的两点都很对,缇丰、克里斯、废钟和拉米亚亲眼见证了我的战力,有他们作证,我将作为黑棺武力的顶峰而屹立不倒,即使是虚张声势,也无人胆敢质疑。

重点在于,必须得回到黑棺。

这一点其实不难,当我们临近山洞出口的时候,我意外地见到封印之石打开的空洞仍在原地,是可以通过暗影法术穿过去的。

四十一 矿藏协议

在穿过出口的刹那,我觉得似乎刚刚有一条黑鱼从此穿过,留下了令人心惊的印记。

拉米亚问:“朗基,你还好吗?”

我说:“是达莉亚。”

拉米亚不禁惊呼道:“是她?你确定吗?”

我点了点头,冰冷的汗水淌落在地,是达莉亚从这儿离去。

彼列与亚兹拉尔的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甚至更久,即使我现在追赶她,很可能徒劳无功。

不,让她去吧,我知道她还活着,这才是这多日苦难以来最珍贵的馈赠。

我握住拉米亚的手,说:“我有些太疲倦,或许弄错了。”

拉米亚不再多说什么。

事实证明,做主线任务的回报最为丰厚。

出口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栋楼,而是另一个洞穴,里头有多得超乎想象的余烬矿藏。

我的嘴张的比鱼还大,似乎再张大些就能把这些余烬矿全吞下肚子似的。

缇丰说:“这里不会又是某个非洲洞窟吧。”

我宛如梦醒,忙冲出洞查看,经过一番找寻,我见到之前安布罗撒与苍白女士所在的城镇,它离我们大约五公里远,就在山的下方。

缇丰来到我身边,与我一同俯瞰下方的风景。

我觉得她此举未免会让我妻子疑心,但转念一想,我能血族又能发生些什么?她最多把我吸干鲜血,可那又算不上背叛婚姻。

缇丰说:“关于这莫名其妙的矿藏,我有个提议。”

我急忙说道:“你想杀了我独吞?可没那么容易。”

缇丰脸上的表情似乎觉得我要么是在开蹩脚的玩笑,要么是个纯粹的白痴,这让我觉得极端憋屈。

她似乎最终决定当做是玩笑,说:“你有这矿藏的优先开采权,我有优先购买权,而且,我们签订协议价,你不可以擅自对我涨价。”

我说:“我得咨询一下本人的财务顾问。”

缇丰问:“是那个面具吗?我认为像你这样无比强大的人物,应该是有一定主意的,不会事事要借旁人决断。”

这“无比强大”一词真是无比精准,就像在我心灵中倒入了一碗温暖鲜美的鸡汤。

我说:“就这么办吧,强大如我,是不会为世俗的小事所烦恼的。”

缇丰微笑叹道:“世外高人,无过于阁下之洒脱,英雄豪杰,无过于阁下之英姿。想不到我缇丰一直看走了眼。”

我仰天一笑,正欲低吟一首“欲与天公试比高”以舒胸怀,缇丰又说:“当然,我还可以为阁下的开采提供工人,如果你的钱不够,我可以贷款给你,利息是市面上最优惠的。”

这些听起来都挺不错,我答应了她,因为她是不敢欺骗我这如魔神般威严的人类战神的。

她说:“约定好了的事,像你这样的伟人,一定是不能反悔的了?如果你出尔反尔的事传出去,你的崇拜者将大失所望。”

我冷漠又略带轻蔑地回答她:“我不会为这些小事而烦扰,这件事已经敲定了。”

缇丰笑着朝我鞠了一躬,与克里斯蒂娜一同离开。

身后站着废钟和拉米亚,我急忙问他们我有没有吃亏,可惜他们都不懂这行当。拉米亚或许知道些柴米油盐的价格,可涉及这么巨大的商机,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废钟就更靠不住了。

五天,整整五天,尤涅才回到卡戎重工工厂,最后的晚餐机器人已经完成了部分环绕厂区的余烬围墙建设,这应当是乏加指挥他们做的。

乏加告诉我晚餐机器人很好用,她的资料库里有许多设计图纸,只要有足够的材料,她都能一一实现。我笑着告诉她,至少我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用担心余烬的储量了。

索莱丝她们也干得不赖,号泣村的人已经逐渐喜欢上了黑棺带来的好处,金元和信用额在号泣村流通非常顺利,维林她们以前惯用的货币是一种饮料的瓶盖,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

缇丰说她将在这里设立墨丘利商行的分行,并将她的一些娱乐产业布到这里来。她说:“鱼骨先生,这里将是你的城市,你是这里的统治者,这里的市长,我相信长老院会同意我这一提议,尤其是当他们了解到你的力量之后,谁也不会反对。但我希望你切记,你是黑棺的人,是我们的朋友,执政官与勒钢都将你视作最好的朋友。黑棺的利益对我们所有人而言都是最重要的。”

我说:“你可以称我为黑棺之子,也是黑棺人民的仆人,你最不用担心我了,我对黑棺唯有深深的爱意,那里是我心目中的故乡。我始终将站在黑棺这一边。”

这话说的连我自己都感动了,可实际情况是,彼列那混球连一丁点儿法力都没留给我。是的,也许我对暗影奥术理解更深刻,可如果与缇丰交手,多半还是会被一剑捅死。我哪敢与黑棺为敌?

我就像是古代的核威慑,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被引爆,希望他们也不敢轻易试探。

圣朗基努斯,如果你真像自己吹嘘的那样强大,就快些让我变强吧,我等不了一百年,我连一年都不想等。

缇丰、克里斯、面具与其余游骑兵先行返回黑棺之后,过了一个月,某天,拉米亚与我正在反应炉工厂散步,手拉着手,反应炉发出美丽夺目的光芒,有规律的鸣响声充满力的美感,似是一种超现实的罗曼蒂克。

这气氛让我感到温馨,温馨得让我感到有些热,热得让我忍不住想提拉米亚除去碍事的衣物,除去碍事的衣物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办一些事,结果拉米亚给了我一拳,笑道:“你是猪吗?脑子里只有这种?”

我惨叫着后退,碰上了背后一人,我回头一瞧,险些被他吓瘫,那人是索坎,这个隐藏在异空间的恶魔真是无礼呀,他险些看见我和拉米亚共同谱写生命的乐章,描绘春天的绘卷,练习融合的舞曲,完成快乐的大和谐

索坎说:“有些东西,想让你看看。”

我用暗影罩住拉米亚,抵达了他的地盘,每一次看见这里堆积如山的尸体,我就想劝他转变装修风格。

我们来到一座巨大漆黑的金字塔之前,有一扇门,四面不挨着,仿佛一打开门就只能看见对面的空气。

我问:“这门是什么东西?”

索坎说:“不知道,是几天前出现的,我无法打开。”

我警觉了起来,问:“这是支线任务还是主线任务?”

索坎问:“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我叹了口气,说:“我帮你做任务有什么好处没有?”

索坎说:“没有,但我觉得你有义务替我清理这里的隐患,毕竟你是这里的市长,不是吗?”

他这话真的没错,一点儿都没错,我是市长,而他也算是这里的居民,万一这门里出现了敌对的恶魔,号泣村不也得遭殃吗?

拉米亚说:“我没带武器,你自己一个人不要紧吗?”

我说:“不要紧的,但你紧得很,亲爱的。”

她一脚险些谋杀了亲夫。

我怒道:“我说不定马上就要开战了,你还踹我一脚是什么意思?万一挂彩了怎么办?”

她说:“你少唬人了,你是无敌的。”

对,真对,对的我想哭,无敌的人注定是孤立无援的,而对别人以为无敌却并非无敌的我而言更是悲哀。

无敌是一种寂寞,悲凉的寂寞。

我深吸一口气,只希望门后的恶魔不是那么难对付。

风萧萧兮易水寒,门里的敌人最好很简单。

我用黑影缠住手掌,推了推门,门开了。我拔出姆乔尼尔,走入门内。

这里很阴暗,弥漫着不祥的气息,像是发生过凶杀案的现场,像是亡灵游荡的鬼宅,哦,这里是多么的恐怖啊,这里藏身的恶魔要么是亚兹拉尔,要么是彼列,要么是阿斯莫迪斯,要么是巴尔,要么是阿巴登,要么是大衮,要么是路西法,总而言之不好对付。

我看见一面空白的墙壁,幻觉让我见到了一幅画,一副女人的画,那女人仿佛会随时破墙而出,掐住我的脖子

这里不是亨利佩慈的豪宅吗?

我喊道:“乏加!乏加,这里是在黑棺?”

乏加答道:“是的,鱼骨,你怎么也回来了?”

原来这里是废钟与索莱丝的住处,难怪让人这么难受,是冥火让我紧绷了神经,真是让人虚惊一场。

我急忙跑到门那一边,喊道:“拉米亚!拉米亚!快来!”

拉米亚也被惊呆了,当她确信这不是她的幻觉后,又叫来了废钟与索莱丝,这两位也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拉米亚问我这又是什么道理,我本人也是一头雾水。

但我告诉她一切都在我计算之内,他们都相信了,现在几乎我说什么他们都会信。

这其实并算不得撒谎,仔细想想,豪宅是黑棺存在的异空间,而索坎森林是号泣村的异空间,两者唯一的关联就是圣朗基努斯,那不就是我本人吗?

我现在有方法自由来去于黑棺和号泣村了,简单的就像穿过几条马路去丈母娘家吃饭一样,这发现极其重要,甚至比一千吨的余烬矿藏更让我惊喜,我不必舍弃黑棺的一切,确实,我对黑棺仍有很深的感情,就像拉米亚一样,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拜黑棺所赐。

四十二 教父教子

现在,乏加似乎在长老会的议事厅安装了窃听装置,她问我想不想听听长老会关于我的议论,我急着让她告诉我。

录音中,缇丰说:“我说过了,那是我亲眼所见,娜娜也可以作证,他独自击败了一个我们谁也不可战胜的血族,加上瓦希莉莎宣称他曾经击退过亚伯,我真不明白你为何还不相信?”

麦克斯韦尔答道:“请允许我表达震惊之情,女士,因为这件事如此的离奇,我相信执政官本人也与我一样惊讶。他以往的表现不像蕴藏着这么大的潜能。”

勒钢说:“如果和他一起冒险过,你就会知道,他身边经常发生不可思议的事。想想吧,想想他完成的一切,他有时也许表现得像个傻瓜,可真正的智者绝不会从一开始便暴露所有的底牌。”

迈克尔说:“这有关系吗?他仍是鱼骨,他仍是我的好友。”

博驰喊道:“执政官!请恕我直言,你这话未免太幼稚了。他就像是埋在黑棺地下的一万吨铝热炸药,随时可能爆炸。”

迈克尔说:“可他炸了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炸弹一旦爆炸,自己也不复存在了。”

博驰说:“他是人类,我们是血族,血族以人类为食,想想密苏里所做的一切吧,你以为知道我们本质的人类会不对我们抱有敌意吗?”

迈克尔说:“鱼骨即使对我隐瞒了他的实力,可我坚信我们的友谊是真的。”

博驰的语气听起来暴躁而不耐烦,说道:“你听听你自己,这像是执政官说出来的话吗?”

勒钢冷冷说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办?我们把他诱骗入埋伏中,把他解决掉?别忘了,博驰,我们没有理由,也没有余力那么做。”

博驰说:“绑架他的妻子,操纵他的亲人,策反他的亲信,怎么着?你们这些吸血怪物对付自己人一套接着一套,但涉及一个天真的凡人,就一个个变得纯洁无辜了?”

这暴躁狂的提议让我心惊胆战,如果他真这么做,而迈克尔他们又同意了,我该怎么办?

缇丰说:“要控制一个人,通常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让他害怕,使他成为奴隶。另一种是让他高兴,让他与我们结盟。那么,我们来表决吧。同意前者的请举手。”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博驰怒道:“一群软蛋,一群懦夫!”

迈克尔说:“主教,你别太过分了。”

缇丰说:“经表决,我们血族将竭力与鱼骨修好。”

迈克尔说:“黑棺将授予朗基努斯侯爵头衔,并授予他八十三层豪宅一套那也是我曾经的住宅,并且,请他成为我孩子索萨的教父。”

勒钢说:“我可以聘请他为即将创立的游骑兵军事学院荣誉院长,瓦尔基里联队的特殊行动顾问。”

麦克斯韦尔苦笑道:“想不到我们血族竟对一个人类如此卑微谄媚,麦宗,你怎么看?”

麦宗说:“我持保留意见,随你们喜欢吧。”

缇丰说:“博士,请如实回答我,如果将来鱼骨朗基努斯有威胁血族生存的意图,你有办法阻止他吗?”

麦宗说:“为何问我?为何不问问黑棺的实际领导者?”

缇丰:“我怀疑执政官,以及执政官背后支撑他的力量,或许不足以遏制朗基努斯。而你却总能让我们大吃一惊。”

麦宗叹道:“数千年以来,我们是高悬于人类之上的神祗,但在我们之上,也曾有操纵我们的神明。人类与我们共存至今,而我们也与我们的神和平相处。这个世界自有维护平衡的力量,即使那曾经毁灭万物的太阳,也终究变得沉寂而温和了,不是吗?”

博驰说:“你现在是想和我讨论神学?”

麦宗说:“先生们,女士们,我们在此的争辩毫无意义。我不会选择与朗基努斯为敌,但即使局面存在恶化的可能,我也不认为我们应该反应过度。诸位不乏智慧,理应明白事理。我言尽于此,请诸位容我告辞。”

这会议就此告终。

我是屏住呼吸听完这场辩论的,结束之后,我不禁长长松了口气。

乏加说:“这场会议是在两天前,他们正准备召你返回,并赐予你上述奖赏。”

我问乏加:“你怎么看?”

乏加说:“他们如何判断,我无法辨别。我的数据显示出某种极端的矛盾,首先,我不认为缇丰公爵对你的实力判断失误,你确实是击败康士坦西亚之人,也确实是遏制亚伯之人。然而,根据我对你的战力指数统计,你又绝无可能具备那样的力量。”

我猜我一定吓得脸都白了。

乏加:“我判断你的力量极其不稳定,在某些时候,你并不强,但某些时候,你的表现超出了计量。”

我问:“那你的结论是”

乏加说:“你仍需要我的帮助,需要黑棺的帮助,所以,我仍会照看你,以免你糟糕的运气让你遭殃。”

我可爱而可靠的乏加,你就像是我孝顺而有出息的女儿那样让人欢喜,让我这垂垂老矣的父亲放心。

我离开豪宅,决定去见迈克尔,他在会议中所说的话让我感动,从不敢相信血族中有他这么心胸宽广的人。

我会告诉他,我将始终站在他身边支持他。我对之前怀疑他对我的友谊惭愧万分,今后,该是我回馈他信任的时候了。

当我靠近通往顶层电梯时,守卫在电梯旁的几位仲裁者精锐站直了身子,我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他们的呼吸声变得低微而短暂,他们很紧张。

他们中的首领问道:“朗基努斯侯爵!您何时回来的?”

侯爵?

我假装没听见,说:“就在今天,我来拜见执政官,他是否有空接见我?”

仲裁者队长说:“大人说无论何时都不得阻拦您。”

乏加,他们知道了吗?

是的,他们都知道。

好极了。

我步入执政官富丽堂皇的大殿,那些仲裁者训练有素,一动不动,仿佛一些铠甲展示架。以往我每一次经过这长廊,都不禁为他们的威严而震慑,像是漫步于巨人的注目之下。

可现在,他们似乎缩小了,一个个恨不得低下脑袋,缩小身子,躲避我,躲避被我惊扰的空气。

彼列说的没错,虚荣是个好东西。

来到迈克尔的会客大厅,我喊道:“老朋友,我回来了!”二话不说,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迈克尔说:“鱼骨,你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说:“我可从没想骗你,只是你从来不问,而我又是这么一个低调而华丽的人这不是借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变,我自始至终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迈克尔真诚地笑了,他把录音中许诺给我的所有荣誉说给我听,那豪宅、爵位、院长与战争英雄的头衔,在我脑中像是一场悦耳的仙乐演奏。

他命令一位仲裁者将索萨带来,随后与我坐下聊天。他是个繁忙的人,不像以前那样悠闲,但与他这样健谈而有礼貌的贵族聊,确实令人心情舒畅。

过了不久,索萨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鞠躬之后,就用看着英雄的目光看着我,看得我心头小鹿乱撞,颇有些不好意思。

迈克尔说:“我请求你担当这孩子的教父,教导他,保护他,做他的师父与主人,而他也将永生永世尊敬你,热爱你。”

可我压根儿不信教,无论是基督教还是该隐教都不信。

但我信什么都不重要了,这只是走个过场,就像古时候的那些大人物互相联姻一样,他让这孩子与我多了这样一层亲情,是为了向我表示他的好意。

对该隐教的教徒而言,教父甚至比父亲更重要,那是他们终其一生都必须信任的人。

我笑着说:“那还等什么呢?就让我成为这采摘蜜桃咳咳培育树苗的园丁好了。”

好险!差点说错了话,那并不是我的本意,而是彼列残存在我心中的邪念如幽灵般作祟。

他妈的彼列!你真是个万恶的畜生!

索萨单膝跪在我面前,说:“我索萨迈克尔以该隐的名义起誓,认鱼骨朗基努斯先生为我的教父,终生侍奉他,崇敬他,爱戴他,信任他,视他为该隐在世的化身。”

我说:“我鱼骨朗基努斯以该隐的名义起誓,认索萨迈克尔为我的教子,终生保护他,指引他,纠正他,信任他,视他为我的义务和职责,令他成为该隐的荣耀与楷模。”

我不能喂他喝血,因为我血里有毒,能毒死凡人,所以迈克尔提议用葡萄酒代替,我喝了一口葡萄酒,看着这完美的宛如雕塑般的男孩将混杂着我唾液的葡萄酒喝入他鲜红的嘴唇。

啊,他还未醉,我为何已然微醺?

打住,鱼骨,打住,切记你不是个哲学家,更不是个绅士,而是一个圣徒。

迈克尔让索萨陪着我四处转转,接受我的教导。这小子是什么意思?我记得古时的中国有让丫鬟为贵客侍寝的邪恶习俗,他把我圣徒朗基努斯当做什么人了?

整个下午,索萨纠缠着我,一刻不歇,终于让我精疲力竭。

他缠着我反反复复讲述与康士坦西亚作战的前因后果,细枝末节。他对我表现的如此崇拜,以至于在某一瞬间,我真觉得我有了这么一个完美无瑕的儿子。

四十三 青春无悔

贝蒂联系了我,我把素材整理了一遍,交给了她。

她说“哇哦!”

她又说:“这玩意儿太敏感了,我不知道写出来会不会被追杀。”

我认为如果缇丰认为贝蒂是我聘用的枪手,是不太敢拿她怎么样的。

她笑道:“这么滚烫的素材,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用?也许把人物背景名称全改了?总而言之,谢谢啦。”

她给我上次那本书的收入分成,这些与建设城镇的投入相比是杯水车薪,但有总好过没有。

当我来到电梯门口时,长老院的卫兵说:“侯爵!鱼骨侯爵!执政官有请。”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急促,问:“怎么回事?”

卫兵说:“执政官说是关于索萨。”

我大吃一惊,记得前天离开宫殿时索萨还好好的,难道他们以为我对索萨做了些什么?真是岂有此理。他们难道不知道我为了抵抗彼列在我灵魂中留下的卑劣之心,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吗?

或许,我确实有两次捏了索萨的下巴,亲吻了他的额头,那都是出于长辈的慈爱,而不是为了让我自己暗爽一通

我霎时觉得自己比萧峰还惨,比狄云还冤。

卫兵说:“您最好快一些,不然情况会对索萨少爷非常不利。”

我意识到或许他们并不是要对我仙人跳,匆匆赶往长老院。在一间宽敞的办公室里,我见到了迈克尔、勒钢与其余长老,此外还有索萨和纳尔雷。两人跪在地上,像是私奔被捉回来的小两口。

这比喻不太恰当,但情况就是如此。

迈克尔维持着他的礼仪和气度,勒钢依旧冷静沉折,但看得出来,这件事令他们很不快,是一件令人发愁的祸端。另外四位长老则有些幸灾乐祸,血族之间一贯勾心斗角,最亲近的人之间也难免俗。

迈克尔说:“鱼骨,由于你是索萨的教父,处理他时,必须有你在场。”

我问:“处理?为何处理他?这孩子还小,又能犯什么错?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勒钢叹道:“纳尔雷,由你告诉侯爵。”

纳尔雷抬起头,目光对准我,无丝毫敬意。我几乎以为他看穿了我强者的伪装。

他说:“昨夜,我将索萨变作了血族。他竭力反抗,但未能敌得过我的力气。”

我大惊失色,因为我记得长老院最为严厉的一条律法:在黑棺之内,不经过长老院选拔,血族成员不得擅自创造另一血族,违者必须处死包括创造者与被创造者。

索萨颤抖着摇头道:“不,是我央求纳尔雷这么做的。”

我问:“为什么?下一次选拔也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你为何这么着急?”

纳尔雷高声说:“别听他胡说,是我强迫了他,是我执意将他变作我的子嗣,我的同胞,我的兄弟。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此事与索萨无关。”

索萨说:“纳尔雷,你别混淆事实了!”

他们是在互相替对方脱罪,试图拯救对方,多么令人感动的情义,虽然这情义不免让人想歪,可仍让人钦佩。

博驰叹道:“我不知道你们两人谁在说谎,但这无济于事,根据法律,执政官,该如何处置他俩?”

迈克尔居然还笑得出来,那不仅仅是苦笑,而是为了遮掩心中的惊怒而做出的笑容。

他说:“依照法律,应当是死刑。”

我说:“算了吧,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把两人领回去,各自痛揍一顿,让他们领了教训就得了,何必那么认真呢?”说着,我拍了拍索萨肩膀,说:“和大家说声对不起,喝点热血,让自己好过一些,这算得了什么大事儿?”

缇丰叹道:“鱼骨,你不是血族,不懂得这铁律已经持续了数百年。”

我怒道:“上一任执政官密苏里偷偷制造了多少血族?”

麦克斯韦尔答道:“但密苏里死了,侯爵。”这话让我一时语塞,愣了一会儿,我又说:“那些弱血者不好活得好好的吗?凡事都有例外。”

博驰冷笑道:“弱血者是一群低下的小白鼠,不值一提,只要我们愿意,随时能处死他们。”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给执政官面子吗?你不给勒钢公爵面子吗?”

博驰说:“我只要执政官一句话,无论是‘处死’也好,‘释放’也罢,我都会遵从。但我们都会记得,记得执政官今日的处决。”

我明白一旦迈克尔放了索萨与纳尔雷,他的威信将急剧下降,而其余贵族也将获得随意创造子嗣的资格。

若一切都留在暗处,回旋的余地很大,可事情摆到了明面上,就非常不好处置。

他们必须被惩罚,但我不能让他们被杀死。

我说:“且慢,他们今年都不超过十六岁,对不对?”

博驰说道:“这又怎样?索萨和纳尔雷都为了成为贵族而经受过最严苛的教学和训练,任何略有瑕疵的表现都是不可接受的,更何况是这样的大错?”

我说:“别拿血族的那一套来唬人,依人类的年龄,他们还都是不懂事的孩子!应当减刑,甚至完全豁免。”

博驰说:“真是一派胡言,若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可以教唆那些小娃娃大摇大摆地上街杀人,而不受法律制裁?”

我说:“当然,只要你有本事教唆的动。”

博驰怒视着我,咬牙切齿,但当我垂下右手时,他表情剧变,像是被人用枪指着脑袋。

我想起我其实是核威慑级别的骗子,而且他们都还信了。

我说:“我不知道,但这孩子是我的教子,如果他遭遇了什么不测,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尤其是那些咳咳烦人的苍蝇。”

看来博驰的信仰在这一刻背叛了他,他坐回了椅子,说:“无聊,真他妈的无聊。”

我不介意他说脏话,只要博驰信仰的神不介意就行。

勒钢说:“我坚信索萨是无辜的,鱼骨,你带着他到外头等候片刻,我们很快就会做出裁决。”

我知道索萨安全了,赶忙将他带到府邸的阳台上。索萨本就苍白,现在脸上更罩上了一层死者的青色。

我挠了挠他的头发,说:“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纳尔雷,这小子看似一本正经,想不到比我还猴急”

我在说什么?这话太可疑了,不会开玩笑就别开玩笑,鱼骨!一定是彼列让我管不住自己的嘴。

索萨望着下方的景色,望着明亮的灯光照射的草坪,眸中流下血一般的泪。

他说:“教父,昨晚我和纳尔雷见面时,他嫉妒你了。”

嫉妒我?

索萨说:“我很尊敬你,我对你的崇敬近乎狂热,所以,我说了你很多好话,我把你告诉我的英勇事迹全告诉了他。这让他很恼火,他当时说:‘你与他亲密的不正常!你简直是发疯了。’”

我觉得一口锅扣到了我的头上,但我还不能甩。

我问:“他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索萨说:“他是那种争强好胜的性格,他似乎认为我的知心朋友只能有他,我不应该盲目地仰慕旁人。”

我说:“真是荒天下之大谬!你难道不能仰慕迈克尔?仰慕勒钢?”

索萨摇头道:“他不在乎我对养父们的感情,只在乎我对您的热忱。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很复杂。”

这些幼稚的孩子,在他们的年纪,他们分不清许多事,他们会将生活的烦心事发泄到任何地方,也会把任何感情混为一谈。

也许纳尔雷成为血族之后,自认为应当受到索萨的顶礼膜拜,甚至将索萨视为他的所有物,不许索萨不忠诚,不允许额外的人分享索萨对他的情义。

而索萨成为我的教子,对纳尔雷而言是沉重的打击,他认为是我夺走了他的朋友,他珍贵的物品,受他监护的孩子。

甚至是他的青梅竹马,他的两小无猜,他的兄弟,他的情人。

啊,青春年华,是多么的混沌蒙昧,难以言喻,我越是理性分析,越觉得自己茫然而无知。

我问:“所以他就转化了你?”

索萨说:“我们开始吵架,他说了过分的话,我也毫不留情的还击。到了最后,我向他道歉。他说:‘如果你是真心道歉,那就把你自己献给我。我们共同面对后果。’”

我怎么有一种自己被牛头人的感觉了呢?

我问:“然后你同意了?”

索萨低声道:“我很抱歉,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只想‘好,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那就看看谁更勇敢吧。’”

我轻拍他肩膀,说:“会没事的,谁年轻时没有个犯错的时候?”

卫兵叫我们回去了。

会客厅内,迈克尔说道:“鱼骨,经过讨论,我们做出了以下决议:

第一,剥夺纳尔雷所有贵族的头衔与财产,调拨至瓦尔基里联队进行为期五年的野外拓荒,不得宽恕,不得减免。

第二,剥夺索萨所有贵族的头衔与财产,在家中监禁思过,唯其教父能探望他,不得外出,不得宽恕,不得减免。

其余长老已无异议,你觉得如何?”

我点头道:“就这样吧。”

血族们都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开,唯有迈克尔与勒钢仍坐在沙发上。

过了半晌,勒钢说:“抱歉了,兄弟。”

迈克尔答道:“好说,一切都好说,兄弟。”

勒钢和我先后与迈克尔握手,随后走出了门。

在这一刹那,我觉得迈克尔很孤独。

可在这遭天谴的时代,谁能没有几桩烦心事呢,对不对?

本卷完

一 梦中废柴

我做了个梦。

梦中,我不再是我,而是萨尔瓦多。

我不在黑棺,也不在号泣,而是在剑盾会的阳中影地堡内。

奇怪,为何我会梦到萨尔瓦多?不可否认,他和他姐姐长得有几分相似,可我也不至于拿他来做梦。

希望这梦境的走势正常一些,不会出现一些让人不适的场景。

我也当竭力控制我的双手,不去触碰我那异物。

萨尔瓦多被起床号惊醒,他从双层床铺中一跃而起,花了不到二十秒穿戴整齐,又花了不到三十秒叠好了床。

闪亮的肌肉群、健壮的人影,浓郁的汗味,粗豪的叫喊,剑盾会的骑士随从们跑过卧室,在水池旁洗漱。

他们是剑盾会的底层学员,生活和训练极其严格。

萨尔瓦多不知被谁绊了一跤,摔了个跟头,这些男孩儿都笑了起来,有人说:“间谍!别慌!我们还没怀疑你。”

他的绰号是间谍。

萨尔瓦多看来过得确实不怎么样,不过这并不意外,废柴流的主角都过得不怎么样。

废柴流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就怕不是废柴流。

随后,他们开始练习训练剑法。

他们聚在一个钢铁铸成的大厅里,挥动长剑,挥洒汗水。一剑接着一剑,同一个动作重复一百遍,一千遍,直到肌肉形成条件反射。随后,习练下一个动作。并在剑上捆绑重物。

萨尔瓦多曾跟随海尔辛练过念刃,但与这训练截然不同。海尔辛锻炼的是萨尔瓦多的意志,而这时练习的则是基础体能。忍耐躯体的苦可以增强意志力,从而诱发念刃的产生。

如果这些少年不能在二十岁前通过剑盾会的念刃测试,他们会被送往荒野,自生自灭,那通常意味着他们的死亡。

完成了上午的训练,到中午用餐时间,萨尔瓦多领了剑盾会的炼体秘药、面包和粥,坐在一张桌子旁。其余剑盾会的侍从推了他一把,喊道:“间谍,别偷听我们说话!”这举动将萨尔瓦多勺子里的土豆弄翻在地。

萨尔瓦多朝他们怒目而视,那些侍从挑衅地回瞪他,并说:“怎么?想动手?好啊,来啊!”

萨尔瓦多闭上眼,压下怒气,坐在一旁,独自进食。

这时,剑盾会中的女生们来了,这让男生侍从们一下子双眼发光。

正值青春的少男与少女们,经过刻苦的锻炼,身躯美观,洋溢着活力,彼此用自己美好的岁月吸引着对方,考验着对方的忍耐力。

这梦境太真实,真实的让我有点儿把持不住

一个皮肤白皙的少女,大约十八岁左右的年纪,身上犹有汗香,在人群中张望了一会儿,坐在了萨尔瓦多的身边。

我不知道萨尔瓦多和贝蒂之间是否有发生过不该发生的事,可面对这样的女孩儿,萨尔瓦多一下子变得很不淡定。

这毕竟是梦,为何不大胆一点儿,为何不亲她一口,为何不把她拉到没人的草丛中

我正在幻想,女孩儿问:“为什么他们都叫你间谍?”

萨尔瓦多答道:“我是从盟友那儿来的。”

女孩儿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睫毛上的汗珠似被她的眼睛照亮,她说:“我叫尼德丽儿,你叫我尼丽就好。”

她又问:“为何黑棺中那么多人,偏偏就你一个来这儿?”

萨尔瓦多:“我是主动申请的。”

尼丽低声说:“我知道你和弥尔塞很熟,对不对?”

萨尔瓦多说:“是,我是认识他。”

尼丽笑道:“弥尔塞是超凡的天才,也是个大帅哥呢!哪有这么年轻就升上子爵的?我们女孩子晚上常常讨论他。”

萨尔瓦多笑了笑,闷头吃饭。

尼丽说:“你可不可以替我引荐引荐?”

弥尔塞这个混账,原来在剑盾会中混的如此受欢迎?唉,只可惜我

唉,我已经结婚了,其实也该无欲无求,但羡慕嫉妒恨乃是人之常情,堵不如疏,如果我醒着,我一定已经开始扎弥尔塞的小草人儿了。

萨尔瓦多说:“我不知道,弥尔塞爵士与我并不常见面。”

尼丽“嗯”了一声,又凑近了些,问:“黑棺那里怎么样?你给我讲讲?”

萨尔瓦多说:“讲什么?”

尼丽伸出手,扳着手指说:“那里不是摩天楼吗?是怎么样的?那里的人穿什么?吃什么?他们知不知道我们剑盾会的情况?你在那里是不是也很了不起啊?”

萨尔瓦多说:“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尼丽嗔道:“你还真什么都不透露吗?间谍?”

萨尔瓦多神情苦涩,索性不再理她,尼丽急忙说:“喂,人家和你开玩笑的嘛!你怎么当真了?”顿了顿,又在萨尔瓦多耳畔说道:“其实,你也很帅呢!就因为你这个外来人很帅,我们女生有很多看好你,所以,那些男生就对你凶凶的,对不对?”

忽然间,之前那个挑衅者举起饭碗,朝萨尔瓦多扔了过来,萨尔瓦多侧身避开,碗中的土豆汤险些洒中了尼丽。

尼丽跳起身,喊道:“高志!你找死吗?”

高志表情狰狞,就差在脸上明明白白写上“妒忌”两字,他说:“你和他离那么近做什么?”一群剑盾会侍从跟着他一通站起。

这是人类世界与野生动物的相通之处,雄性为了雌性而争执,这老套的戏码在我的梦中重现,真亏我以为萨尔瓦多和尼丽会发生些奇妙的、不方便描写的事。

这时,萨尔瓦多的视线转向门口,他见到弥尔塞与一位留着细碎胡渣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侍从们躬身行礼,齐声喊道:“瑟斯卡伯爵,弥尔塞子爵!”

瑟斯卡起初沉默不语,但他的目光敏锐如剑,所到之处,所有侍从皆恨不得把头埋到地底。

瑟斯卡忽然笑道:“尼丽,又是你在捣乱吗?”

尼丽说:“没有这样的事儿!我只不过和新来的说几句话!我看不过高志他们欺负人!”

瑟斯卡说:“男人自有男人解决的办法,你以为这么做是在帮萨尔瓦多?不,你是在羞辱他,让人们以为他只能靠女孩儿才能脱困!”

尼丽满脸通红,走回女生之间,在走过弥尔塞身边时,她朝弥尔塞投去闪烁的目光,但弥尔塞目视前方,不为锁定。

尼丽神情失望,她与女生们汇合,女生们发出叹息声,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她,似乎尼丽地位很高。

这又是老套路,我怀疑尼丽是剑盾会某一个侯爵或公爵的女儿。

瑟斯卡说道:“午饭时间结束,萨尔瓦多与高志留下打扫食堂,其余人各自会床铺休息,午后两点继续训练!”说罢,他转身离去。

弥尔塞走近萨尔瓦多,拍了拍他肩膀,说:“你表现得很好,朗基会为你骄傲的。”

我骄傲个头!如果换做是我,早就把这高志扔到粪坑里了。

这梦也实在太长了,我又完整地看了一遍萨尔瓦多他们下午的训练,无聊的让我想打呵欠,却悲哀地意识到我是在做梦。

晚饭时间仍是平淡如水,那些女生远远地交谈着,这一会不再招惹萨尔瓦多。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何要看萨尔瓦多无聊的男性学徒生涯?

高志那些人在远处议论,萨尔瓦多凝聚意念,听他们说:“今天晚上,用被子蒙住他,狠揍他一顿!让他不知道是谁干的。”

“可别打伤了他,到时怎么向瑟斯卡交待?”

“他和弥尔塞的交情可不一般!”

“他们不会管的,你没听瑟斯卡说要他自己克服吗?”

他们发出笑声,高志说:“他要克服我们?他们以为他是谁?”

我闻言不禁叹息:他是这梦的主角,你们只不过是些非玩家角色,事实上,你们的戏份已经多得让人厌烦了。

入夜,萨尔瓦多在床上躺倒,他居然不打算反抗,而是想用类似铁莲的念刃护体。

他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显露海尔辛传授的念刃,那可能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海尔辛曾向我们透露过口风,他可能是剑盾会的一位大叛徒。

高志他们悄无声息地下床,蹑手蹑脚地接近,萨尔瓦多深深呼吸,准备迎接痛击。

突然间,警报长鸣,像是某种海兽的啸声。屋中所有侍从全被惊醒,以为是一场紧急集合,开始穿衣。

萨尔瓦多喊道:“不,屋外有敌人!”

数个白色恶魔破门而入,举起一个尚在穿裤子的侍从,将他摔得断了气。

众人大骇,喊道:“是恶魔!”“这里怎会有恶魔?”

萨尔瓦多在拳头上附加念刃,一拳打在白色恶魔脸上,白色恶魔退后一步,脸上挂彩,随后,他抓起床边的长剑,再一剑让这白色恶魔鲜血长流。

其余侍从却远不如他,最外边的侍从被白色恶魔扑倒在地,霎时被咬得血肉模糊。这些恶魔即使持枪者也不易对付,更何况是这群学艺未成的剑盾会初学者?

高志冲上前,紧握长剑,大喊着跳向与萨尔瓦多对峙的那只恶魔,但只划破了恶魔的皮,恶魔回身给了他一爪,高志鲜血淋漓,撞倒了双人床。

我心想这到底是梦还是事实?不会萨尔瓦多真有危险吧。我喊道:“刺恶魔的眼睛,刺他们的眼睛!”

萨尔瓦多是个神枪手,而剑术的训练让他手眼精准,他朝前一扑,剑刃刺入那恶魔之眼,念刃钻入脑子,将那恶魔结果。

二 奴隶巢穴

一只恶魔倒了,更多恶魔出现。

我现在十分后悔,因为我情愿看无趣的青春剧情片,也不愿陷入无力的噩梦中,看着萨尔瓦多用蹩脚的技巧保命。

这些年少的侍从其实人高马大,虽然剑技不入流,可力气不小,身体结实,被恶魔抓挠几下也死不了。他们缓过神,四、五个一拥而上,将恶魔牢牢架住,另一人空出手,拿起佩剑去刺砍。

他们自然无法砍伤皮肤如甲胄一般的恶魔,但这至少是个好现象,他们现在有活干了,而不是一味地被恶魔当做夜宵吃。

萨尔瓦多大叫着,双手握剑,朝人堆中钻,趁着他们控制住恶魔时,用剑刺入恶魔的脑袋。恶魔的脑壳也不软,这么做能令它们受伤,却难以杀死。不过萨尔瓦多刺了数下,恶魔变得虚弱不堪,终于死去。

有人百忙中打开了灯,橙色的光与影融合在一块儿,侍从少年们看清帮他们杀死恶魔的是萨尔瓦多,都大吃一惊。

萨尔瓦多喊道:“继续摁住他们,由我来杀!”

侍从少年们使出全力,将恶魔控制住,恶魔即使强壮如牛也动弹不得。萨尔瓦多力贯双臂,长剑直刺,剑光宛如子弹般迅速,鲜血喷溅,染红了床铺与墙壁。

他又杀了两只恶魔,这时候,另有六只恶魔出现,向少年们发出怒吼。

高志颤声道:“不!这是在做梦吧!”

萨尔瓦多喊道:“我拦着,你们走。”

高志摇摇头,拿剑说道:“拼了。”

萨尔瓦多深吸一口气,说:“好,拼了。”

忽然间,堵门的恶魔背后出血,倒地而亡,一个身穿铠甲的战士冲入恶魔群中,他剑法刚猛,大开大阖,技巧又变化多端,在短短片刻之内已扭转战局。

侍从们喊道:“瑟斯卡伯爵!”

瑟斯卡被恶魔包围,他左接右挡,神色悠闲,朝少年们笑道:“这些低下的畜生耽搁了我一会儿,你们现在立刻前往食堂集中。”

萨尔瓦多说:“我们帮你!”

瑟斯卡喝道:“我还没软弱到需要侍从相救的地步,听我号令,立刻撤退!”此话一出,他剑锋划了一道圆弧,念刃将一圈恶魔全劈出了血,令它们退却。

这念刃海尔辛没教过我,我可以学学。

少年们听他命令,前往食堂,途中地上躺满了恶魔尸体。他们心慌意乱,恐惧感让他们有些木然。有些少年躲闪尸体,不小心脱落了鞋子,只能光着脚跑步。

我听说剑盾会的地堡戒备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不放过,恶魔从何而来?看来传言毕竟只是传言。

食堂中,其余营的侍从少年已经到了。弥尔塞走向萨米,欣然道:“你活着就好。”

萨尔瓦多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恶魔恶魔怎能进的来?”

弥尔塞说:“目前没人知道,地堡大的像迷宫,可能是哪里出现了破洞,致使这些闲逛的恶魔出现在此。”

一个女生大声道:“不对!不对!这不是偶然!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是尼丽,她们现在穿得很少,不过此刻不宜欣赏这风景,反而让人觉得乏味。就像你看见一个美女在你面前出了拉肚子似的,那一下子让她跌下了神坛。

弥尔塞问:“为什么这么说?”

尼丽似乎因为能和弥尔塞说话而兴奋,她说:“这些白色恶魔不去攻击军官爵士,而是直接杀向我们这些侍从。那是因为我们容易对付,如果是攻击军官,恐怕出现的就是红色恶魔了。”

瑟斯卡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只见他背着五个身受重伤的少年,兀自健步如飞,他说道:“弥尔塞,帮我一把。”

弥尔塞喊道:“是,伯爵!”他们轻轻将受伤者放在地上,各自取出疗伤秘药,喂伤者喝下。

瑟斯卡说:“其余教官呢?”

弥尔塞说:“还未返回,不过如果仅有白色恶魔,倒也不足为惧。”

瑟斯卡说:“尼丽说得对,敌人很了解我们,攻击的都是咱们的后继者,剑盾会的未来。这群狡猾的混账。”

他走到一面墙边,开启了机关,那是一个秘密储藏室,他取出些军装,让衣不蔽体和丢掉鞋子的人穿上,随后,他取出一张大地图,放在桌上。

我正好可以看看剑盾会的地堡地形,可是这梦境多半是我的幻想,看了也没什么用。

话说回来,这梦什么时候结束?就算看电影也得让人上厕所啊。

这不是个地堡,而是整整一座地下都市。他们所在的是南新兵训练营,那些侯爵、公爵们只怕在地下的更深处。

瑟斯卡说:“南训练营的西广场和东哨所是余烬水晶铸造的铁板,恶魔无法突入,唯有通往中轴的走廊、新兵寝室与奴隶坑是普通的不锈钢材料。”

弥尔塞说:“也有可能是异空间重叠导致的。”

瑟斯卡问:“你猜测是瓦希莉莎大人的伊凡之镜造成了这一切?”

弥尔塞摇头道:“异空间重叠的原因不明,伊凡之镜只是让这现象变得短暂可控,但也有其他的手段诱发。不,怎么可能是瓦希莉莎大人?”

说话时,另有两个教官返回,瑟斯卡问:“去奴隶坑的荷蒂和凯伊呢?”

无人回答,弥尔塞说:“不对劲,他们也该回来了。”

食堂门口,一个浑身是血的战士缓步靠近,弥尔塞喊道:“是凯伊!”

一些侍从忙将他搀扶入内,凯伊说:“已经吃了秘药,我能支持得住。在奴隶奴隶坑有个红色恶魔,大家伙,荷蒂她她有危险。”

弥尔塞说:“我过去!”

瑟斯卡说:“我俩都去,其余人守在这儿,不许离开。”

萨尔瓦多趁他们不注意,冲出了门,跟在弥尔塞背后。弥尔塞一回头,问:“你来做什么?”

萨尔瓦多说道:“我见过红色恶魔,我想帮忙。”

弥尔塞望向瑟斯卡,瑟斯卡说道:“命是你自己的,由你自己决定,但我不会救你。”

奴隶坑是剑盾会收容奴隶之处,剑盾会的骑士们虽自命为人类的守护者,但等级森严,如果想托庇于剑盾会,而又并无念刃潜力,就会成为奴隶。奴隶的日子过得并不悲惨,只要努力干活,能得到衣物和食物,还有些基础的教育课程,但地位低下,得不到尊重。

为什么要为这些奴隶冒险?他们值得吗?

忽然间,我理解了萨尔瓦多的心情,他和我当时一样,想要向奥奇德证明自己,想要让达莉亚对我青睐。而他呢?他想要立下功劳,尽快融入剑盾会,不再被视作一个异类,一个间谍。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在他心底,他想向贝蒂证明自己,因此格外急切地想要出人头地。

小心,萨米,小心太过急躁而犯错,就像当年的奥奇德一样。

当靠近奴隶坑时,一声巨大的吼叫,真是先声夺人,敲山震虎。瑟斯卡率先冲入房间,弥尔塞和萨米也随之冲上。

萨米见到那个红色的大块头,带着它那些白色的喽啰,一些奴隶死了,它们正在进食,而剑盾会战士荷蒂侧身躺着,鲜血像是地毯般环绕着她。

瑟斯卡怒容满面,喊道:“畜生,我送你们下地狱!”他径直冲向那红色的恶魔首领,一剑重劈,那红色恶魔痛苦地后退,瑟斯卡低声探奴隶的鼻息,神色愈发狰狞,他喊道:“你杀死了她!你吃了她!你这撒旦粪便里的蛆虫!”

瑟斯卡对奴隶倒意外地有同情心,这可真是稀奇。他与那红色恶魔撞在一块儿,用剑挡住它的利爪,他的剑上燃起红光,一圈圆弧斩中红色恶魔,那恶魔受了伤,反手一拳,瑟斯卡摔向远处,眼看他即将撞中一旁的奴隶,将他们的骨头压断,他长剑在地上一刺,硬生生止住了势头。

弥尔塞先发动石杉,斩死两只白色恶魔,随后使出牧羊,将一群白色恶魔逼退。他喊道:“萨米,将她带走,越快越好!”

萨尔瓦多横抱着荷蒂,这女战士也很年轻,不超过二十三岁,一头黑发,肌肤如光洁的玉石,即使并未张开眼,也足以看出她十分美貌。

萨尔瓦多遇上了美差,但现在他无暇多想,回头赶往食堂。

跑到半路,另有白色恶魔从天花板上的破洞跳落。那恶魔挥爪抓向他,萨尔瓦多背过身子,保护荷蒂,自己被恶魔的利爪扯下一片血肉,还好他尚不成熟的念刃让他受伤不重。

萨尔瓦多从腰间拔出我赠给他的匕首,一回手,刺入恶魔的眼睛,那恶魔当场断气。萨米表现的非常惊喜,说道:“朗基,多谢。”

他说的好像我能听见似的,虽然我确实听见了。

在实战中,他进步很快,沿途又用匕首杀了两只掉以轻心的白色恶魔。食堂的战士出来接应他,一位男爵查看荷蒂的铠甲,铠甲上的屏幕显示着她的伤情,他说:“她肋骨断了好几根,但还活着,拿秘药来。”

萨尔瓦多收回匕首,并不逗留,再度冲向奴隶坑。我心中着急,只觉得这小子太过莽撞。

他来到之前逃离的地方,见弥尔塞与瑟斯卡正合力对付那头红色恶魔,这家伙异常健壮,与其他红色恶魔甚是不同。瑟斯卡遍体鳞伤,却死死扛住红色恶魔的猛攻,不让它伤及任何一个奴隶。

萨尔瓦多正想帮忙,弥尔塞使出游樱,跳至红色恶魔头顶,一剑刺落,结果了它。

三 成长烦恼

有人掐我大腿,随后狠狠一攥,我在惨叫声中醒来。

是拉米亚。

我说:“你做什么?我险些绝后!”

拉米亚脸上带着的笑容,说:“我没碰你那坏东西,起床,已经大中午了,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试着回忆起梦境,但徒劳无功,我只觉得这梦境是如此的漫长,发生了重要而紧急的事,但究竟是什么事?

我问:“什么日子?”

拉米亚说:“小阿茹的庆生会!”

小阿茹,她是我担任此地市长以来第一个诞生的孩子,拉米亚建议为她举办宴会,让整个号泣村的村民好好庆贺一番,这是某种美好的象征,象征着我们重新起航。

我急道:“快请我的化妆师和造型设计师!”

拉米亚被我逗笑了,说:“那都是我,我就在这儿,快过来,我帮你修理一番。”

我说:“我想要专业的。”

拉米亚板着脸说:“没钱,请不起!”

她这话真是扎心了。

我通过卖给缇丰余烬矿能挣些钱,她的价钱还算公道,此外将卡戎重工改造成了枪械工厂,也能挣一些,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卖些水给黑棺。但我们必须从黑棺采购大量的用品——钢铁、木材、装饰品、药物、食物、金元,甚至他们委派来的技术专家和熟练工也贵的要命。

有那么几个月,我觉得我们就要破产了,但缇丰给我的贷款让我缓了一口气。拉米亚提议让我放缓城市建设,安于现状,从长计议,缇丰则派来了一个理财团队,替我收拾烂摊子,并另派警卫团队,低价承包了城市的安全防卫工作。这些措施令我们起死回生。

可现在,我又觉得我被这些形形色色的团队束缚住了手脚,他们说的一些专业名词我根本不懂,我索性让他们全盘处理。

他们原先担心我用武力威胁黑棺的统治地位,可现在我已经完全被他们用和平的手段征服了。

我像是某种神权人物,村子里的人崇拜着我,可如果我缺了黑棺的帮助,就觉得自己将手足无措,一事无成。

真是让人着恼。

不过也有好的方面,比如我可以抱着拉米亚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到晚上六点之后,当消化了晚饭的食物,我们又可以尽情地练剑练习念刃剑法。

算了,急不得,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号泣未来将成为与黑棺比肩的奇迹,现在,我们可以慢慢来。

拉米亚替我刮了胡子,梳了头发,换上一股浓浓神棍风情的长袍,这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招摇撞骗的骗子虽然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是,可我就是觉得不爽。

晚餐机器人们用余烬水晶建造了一个室内花园,大约有一千平方米左右,里面的花种类不多,却能通过余烬的某种化学反应存活——乏加说的原理我听不懂,宴会将在这儿举行。而经过余烬水晶过滤的阳光照亮了花园,环境看来还算优雅。

市政厅的员工搬来从黑棺购得的高档桌椅,摆放整齐。可其实它们并不高档,都是三十层左右用的,但在号泣村就成了奢侈品,利用信息不对称卖出天价,我听说这是上世纪的老法子,并不新鲜,却想不到黑棺的血族用这招来吸我的血,我对此毫无办法。

时间差不多了,全村的人迫不及待地蜂拥而至,厨子赶紧将一些冷菜和饮料端上餐桌。人们疯了,像是感恩节抢购那样,像是见着血的僵尸一样,向着餐桌冲来。

我喊道:“这是欢庆的时刻,请大家保持秩序!”

他们立刻规矩了,维林带着治安队开始维持治安,人们井然有序地拿取餐盘进餐。

神权人物也有其好处,至少能让人听话。

我站在演讲台上,开始说笑话,逗得人们乐不可支。得承认,我是那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人,我天生就有那种才能,现在我的演说水平已经不逊于那些蛊惑人心的血族了。

维林陪伴着小阿茹的父母,他们抱着小阿茹本人,也走到演讲台上。我抱起小阿茹,喊道:“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是不是?你今天是整个村子,不,整个城市最幸运的孩子,你带给了我们城市希望。我宣布从此以后,每年的这一天,就是阿茹日!”

维林和我的拥趸们率先高呼,热菜被陆续端上,人们随即开始狂欢。

拉米亚接过那孩子,亲密地抱了好一会儿,时间久得让我感到一丝丝尴尬,终于,她将那孩子交还给他的父母,我们携手走下演讲台。

拉米亚低声说:“你用念刃,把蛋糕的蜡烛点燃。”

不错,我得这么做,就像耶稣当年展现他的神迹一样,我也要让他们对我的神力坚信不疑,用念刃做些毫不费力的小事,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朝蜡烛伸出手指,使出少量的灭绝念刃,蜡烛被电流击中,火苗升腾而起。人们发狂似的为我鼓掌,我向他们略一示意,与拉米亚离开了花园。

拉米亚挽着我的胳膊,靠得很紧,我感到她在颤抖,问:“怎么了?”

拉米亚说:“没什么,我只是只是看见小阿茹,心里有点感触。”

我说:“我其实对婴儿没什么感觉,他们很吵,又很烦人。”

拉米亚与我在街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低声说:“你这话是不是仅仅为了让我好过一些?”

我问:“这什么呀!我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有话直说是我的忍道咳咳不对。”

拉米亚坚定地说:“我想要个小孩。”

她这话让我如坐针毡,我们试过,试了很久,一直在尝试,可并无进展。听说像我们这样血统奇异的人本就难有小孩,而拉米亚体内又是人造的,以目前世界的医疗水平,我委实不抱多大希望。

拉米亚说:“我想抱着那个小生命,捏着他软绵绵的身躯和脸蛋,听他叫我妈妈,叫你爸爸,我们一起陪他玩,陪他成长,给他过生日。就像小阿茹那样哦,该隐呀,我多么希望她是我的”

我见左右无人,小声说:“我可以把那孩子据为己有。”

拉米亚瞪视我,说:“你这是什么鬼主意?”

我说:“只要你点一点头,我立即把那孩子买过来,甚至我只需说一句话,他们立刻就会乖乖照办,别忘了,在这城市里,我就是神的化身。”

拉米亚苦笑道:“不是,你别老是搞这种歪门邪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不能为你养育孩子,很对不起你。”

我说:“我明白了,这都是因为你爱我。我听说迈克尔在黑棺里创立了孤儿院,如果你不介意,过几天,我可以陪你去领养。”

拉米亚想了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说:“那样也好,有些时候,我们总得认命,对不对?”

我亲了亲她,她靠在我肩上,我长长地松了口气,为我的机智而暗暗庆幸。

如果想开窗户而房间里的人不同意,就说自己想要砸个窟窿,反对者多半就会同意开窗了。

我被催人变异的阳光照得浑身懒洋洋,正准备虚度光阴时,一队游骑兵巡逻队向我走来。

这群电灯泡。

队长是个少尉,叫蔡文瑞思,他带领众士兵向我立正,说:“鱼骨先生!有状况!我们想寻求您的帮助。”

这群游骑兵各个儿崇拜我,让我着实有些轻骨头,不过这也惹来了麻烦,他们动不动就向我求助,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只是想找借口亲眼目睹我施展武力。

幸亏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勤勉的练习念刃,总能让他们满意。即使有时效果并不如何惊人,他们也只是以为我刻意低调罢了。

我问:“帮助?什么事?”

蔡文瑞思说:“报告先生,是码头,在码头那里,有两艘余烬船出海后并没有返回。”

号泣村虽然邻近湖泊,可村民们从未想过出海捕鱼,而是靠生长在卡戎工厂里的果子生存。海里潜伏着凶险的生物,不知是鱼类还是恶魔,让出航的人每一次都葬身鱼腹。

之后,乏加给晚餐机器人输入了驱动程序,他们能用余烬水晶制造渔船,这渔船非常坚固,而且能令海底的危险远离。于是,村民中有人自愿出去捕鱼,那些鱼奇形怪状,但味道还行,人吃了也不会死。

黑棺的商队有时会高价收购这些鱼,捕鱼业在号泣村中发展很快,也许将来能改变与黑棺的贸易局势,毕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我稍一低头,当抬头时,我已是寒霜残剑。

我的脸是冷的。

我的心是冷的。

我的手是冷

蔡文瑞思问:“长官?”

我不回答,因为我是空无,我只需散发气势,就能道尽千言万语

拉米亚拧了我大腿一把,我哀嚎如死鱼。

我怒问:“你这是做什么?”

拉米亚说:“没礼貌,这位长官问你话呢。”

我看向他们,他们的表情不像看着寒霜残剑,而是寒霜残脑。

我没好气地问:“怎么可能呢?这么久都不曾出过事。”

蔡文瑞思说:“但他们确实没回来,消息传开,我们禁止渔船出海,以免再有人失踪。”

的确,末世之时,人的命不重要,但我地盘里渔夫的命非常重要。何况余烬船贵得惊人,一艘至少五千万信用额。

这件事自然落到了万能而无敌的寒霜残剑头上。

四 高手寂寞

我让他们准备一艘船。

蔡文瑞思说:“我们愿意追随您前往,先生!”

我说:“不必了,我习惯了孤独,就像雪地的孤峰一样,那么的高耸入云,那么的傲然雪中。”

拉米亚想要笑,却憋住了,可她这表情的变化无疑已经出卖了我,令我苦心经营的气氛崩塌,令我这句华丽的名句付诸东流。

她想和我一起去,我说:“你留在市长办公室,替我处理些事,我一个人足够了。”

拉米亚说:“那不过是签字和敲图章的活儿,我根本不懂。”

很遗憾,因为我也不懂,我甚至不知道那个理财团队是不是从金库中饱私囊,不过市政府的经济状况很不错,我也不是很担心。

拉米亚中将打道回府办公,我和蔡文瑞思一行人走向码头。

晚餐机器人修建了一层一米高的石头河堤,防止湖水上涨,又建立了水路,让水流入城市的几个地下蓄水池。听说这是古代康士坦丁堡的做法,乏加说她会在今后升级换代,加入电动过滤装置,但目前我们仍不敢让反应炉全功率运转,所以用电有些紧张。

湖水相对干净,可以直接饮用而不当场把人毒死,当然四、五年之后可能会生严重的胃病。在这个饮鸩止渴的年代,我们还能指望什么?

游骑兵们说:“长官,选一艘船吧。”

我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不会划船,只能让他们帮忙。可万一出现棘手的敌人,比如红色、黑色恶魔,比如水下陌生的水怪,让我陷入狼狈的苦战,他们会不会怀疑?

不过我早有准备,我不止一次在公共场合表现的呆萌,让人们以为我大智若愚(不过难道我本不就是大智若愚吗?我又不是真蠢。)。即使我遇敌后表现不顺,也可以解释为我在找寻激烈战斗的乐趣。

毕竟无敌等于寂寞,而寂寞让我放水,就像猫玩弄耗子一样,这是人之常情。

我思虑周详后,露出了自信的微笑,看准一艘船,一招精妙灵巧的梯云纵,朝船上一跃。

这船底好滑,我摔得不轻。

他们沉默地坐在我身边,我也打算用沉默应对,但这不行,我必须说些什么以掩盖尴尬。

我说:“这水很蓝。”

他们说:“是啊。”

他们摇起船桨,船在灰色的湖面上行向远方。

这个湖目前命名为“止泣”,因为是号泣村一面的尽头,它非常大,非常广,离岸一公里后常年笼罩着雾气,没人知道它的边界在哪儿。通常,由于捕鱼业开展不到一年,岸边的鱼群就很丰富,不过仍有渔夫冒险去雾气中捕鱼。我们在岸边建了个小灯塔,确保这些冒险者不会迷途难返。

蔡文瑞思说:“先生,我问过失踪渔夫的家属,他们说那四个渔夫曾说在雾气中见到一个岛屿,他们晚餐时说想要去岛屿上看看。”

我问:“岛屿?他们不是海盗,不是拾荒者,只是渔夫,遇到奇怪的岛屿应该告诉我们。”

蔡文瑞思说:“没有不敬之意,但号泣村的村民还不懂得令行禁止这一原则。”

的确,号泣村大多是未受过黑棺教育的人,他们或许信仰我,可本质上他们散漫惯了。

我问:“那岛屿在雾气中吗?你问过那些家属有没有登岛的线索?”

蔡文瑞思取出一本小本子,用手电筒照着,上面写道:“雾气中,会有金鱼,闪闪发亮,散发着焚香的气味儿。沿着香味航船不久,他们看到了一个岛屿的轮廓。大个儿说他们应该上岛探探。”

我说:“原来如此,我就说船不太可能被袭击,他们肯定是上岛之后出了事。”

蔡文瑞思说我们已经差不多到了那块区域,果然,过了不久,船下有一些金鱼,差不多手掌大小,闪着点点金光。

我闻到烧香的味道,又像是烤苹果、烧生梨。游骑兵们打起了精神,说:“正像他们所说的!”

岛的轮廓出现在前方,那岛不大不小,最多不过一公里的半径。游骑兵们取出步枪,戴上头盔和护目镜。

我们沿着河岸绕了大概两百米,到了一处浅滩,看见了那些失踪的船,渔夫的足迹果然延伸向岛内。

我说:“在这儿守着,我一个人够了,遇到不对就躲到湖里,恶魔应该不敢靠近余烬船。”

他们无法抗命,说:“千万小心。”

这岛上也是植物的天堂,那些树常年被雾气侵蚀而发霉,散发出一股酸味儿,毒不死人,我吸一口气,让人嘴里像是吃了过期的罐头。

我叹了口气,喝下了我的探险套餐奥丁之眼加硬化药水。其实,现在我已完全能应付红色恶魔,甚至黑色恶魔也不在话下,哪怕是熔岩恶魔,我也能用至少十种方式溜走。

弥尔塞已经远逊于我了,或许有朝一日,我能达到海尔辛的境界。但我的这位恩师境界太高,让我难以揣测。

瑶池曾告诫我,你必须明白你自己的选择,才能将念刃完美地发挥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已做出了选择,但我知道我并不坚定。

忽然间,我听到脚步声,一种庞大的野兽的脚步,就像是大象,甚至更大一些,是黑色恶魔。

对了,我现在狩猎恶魔,把它们的器官保存好卖给缇丰,缇丰再转卖给麦宗,这是好买卖。如果麦宗的需求量够大,我觉得人类甚至可以把恶魔杀得绝种,就像我们人类数十万年来一直做的那档子事一样,灭绝其他物种是我们的天赋技能。

不过恶魔似乎也挺擅长灭绝人类,那就看看谁的技能练得比较高好了。

那黑色恶魔双臂折断一根树,像啃甘蔗一样啃它,恶魔既食肉,又食草,对了,它们只不过是寄生在人类身上的寄生虫,却令宿主面目全非。它们和人类的食谱类似,只不过肉食方面,它们不太吃其余动物,它们只吃人。

我走向它,它看见了我,双眼放光,发出低呼声,在这寂静的林子里更是恐怖。

我在钓鱼执法,毕竟它在吃饭时攻击它好像不太体面,毕竟我是城市的市长,黑棺名义上第一的战士,而且是与第二名差距非常大的那一种,我也是有身份的人,从背后拿着涂毒的剑刺它一下不太符合我的身份。

我已经摆脱了拾荒者的身份,我已经从对物质的追求转为对精神的追求,这就是所谓马斯洛

巴甫洛夫的狗。

它条件反射般朝我一个猛扑,张嘴咬我,我拔出雷剑,斩出石杉,它中剑后一个踉跄,几秒钟缓不过劲儿。

我这石杉,真不是吹的,就算勒钢见了也要绕着走。

我说:“是你先动手的,我是自卫反击。”

黑色恶魔肌肉颤抖着,狂暴地发怒了,它举起一块大石朝我一扔,我用铁莲震开了它。

即使用弑神,杀它也不是一下两下,它很可能逃走,把我引入恶魔群中,看来我得出些汗了。

我使出激流,开始奔跑,靠近恶魔,它在咆哮声中也朝我撞来,脸上的獠牙伸长,这让它更加丑陋,就像个巨型粉碎机成精似的。

暗云从我体内弥漫在外,几秒钟将它包围,念刃令它软弱而迟缓,随后,我用姆乔尼尔斩出弑神,这场猎杀在我第四次击中它时结束了。海尔辛传授的灭绝念刃极大地加强了姆乔尼尔的威力,在切割血肉的同时烤焦了它。

从没有人想过吃恶魔的肉,因为百分百会毒死人,而且恶魔的本质就是上世纪的人类,这让人类本能地避开了这食物。

更何况我已经过了拾荒的年代。

唉,现在想来,不堪回首,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我当年怎么会吃狗狗呢?更别提那些强盗

我割了这恶魔的獠牙,挖了它的眼珠,抽了它的一些血,用暗影之血塑造的薄膜将其保存,待我完成岛上的差事,就把它们送入冷冻库。

脚印在此分了岔,一道脚印在这里结束了,而另一些脚印钻入一旁的山中。看来黑色恶魔吃了其中一个渔夫,其余渔夫抛下他跑了。

我沿着上山的脚印继续追踪,听说黑棺的商队这两天会到这里,我不确定是什么时候,这里的事得赶快办妥。

说真的,这里的风景还有些小小的宜人,如果不是沿途偶尔出现的恶魔和野兽,说不定将来可以办个旅游项目什么的。

这岛屿是号泣村的人首次登陆,黑棺的规矩,这算是自古以来就归号泣村所有了。我得在这里插面小旗,宣誓主权,最好造个雕像

那些渔夫的脚印显然遇到了大麻烦,他们又被野兽袭击了,他们开了枪,但没用,子弹打中了树干,等于是向这野兽发出进餐邀请。那些野兽很精明,借着树林的掩护靠近他们,他们慌了神,枪法更是不知所云。

但随后,有人救了他们,逐走了那些野兽。

他们的脚印中又多了一人,那人是谁?

我走过一段庞大浓密的树墙,见到了一座惊人的古代遗迹,它似乎曾经是一座山间庄园或城堡,现在却像是一座陵墓。

我流下了冷汗,毕竟我只是来做点日常任务的,现在这剧情走向不太对劲。

突然,我听见那三个渔夫朝我喊道:“是市长!是朗基努斯市长!”

我松了口气,无论那庄园里有什么,我现在只需要送这些累赘回家就行了。

五 孤岛火剑

我的脸色肯定很不好,这让他们战战兢兢、哆哆嗦嗦。

我说道:“未经允许离开捕鱼区域,危害公共财产,这是重罪!”

一个渔夫(他叫佩罗)说:“我们只是迷路了。”

另一个渔夫(他叫野果)说:“大雾扩散了,我们看不清方向,所以”

第三个渔夫(他叫斯威)说:“我们饥寒交迫,还险些被恶魔吃了,我们受了很多苦,耶皮尔他死了!死了!哦,我的神,可怜可怜我们吧。”

我发动念刃,蓦然间一剑刺向佩罗,他的血洒在了另两人身上。野果和斯威吓丢了魂,我又一剑洞穿野果,这让斯威吓趴在地。

斯威颤声道:“为为什么。”

我说:“因为他们撒谎,起来吧,你没撒谎,你可以活着,我希望你记得这个教训。”

斯威抱住我的腿,亲吻我的鞋子,站起来时,表情像是驯服的狗。

我指了指前两个人,他们并没有流血,更没有死,他们所见到的一切不过是念刃导致,我用念刃在一瞬间摧毁了他们的意志,让这三人经受死一般的恐惧。

他们不过是普通人类,对我本就敬畏,所以我能如此威吓他们,这一招我并未完全掌握,不能做到像海尔辛那样具有威慑力。

佩罗和野果丧魂落魄,他们仍觉得自己死了,在这催眠之态中需要渡过三天。

我问斯威:“你们来时发生了什么事?”

斯威说:“我们上岸,想看看岛上有什么好东西,也许可以拿去卖钱,您知道,黑棺的游骑兵快来了,集市日即将到来”

“然后呢?”

“我们被那个大怪物盯上,我们开始跑,可是佩罗他拔枪射中了皮耶尔的腿,我发誓这是真的,佩罗一直和皮耶尔的妻子走得很近,所以他是故意要杀皮耶尔。”

我用念刃拷问斯威,他抖得像个落水狗一样,却并未改变说辞,我于是把佩罗杀了,这一次他是真死,并非幻觉。

按理说,我需要通过游骑兵的内部机构举行审判会,可那流程太过麻烦,而我实在没时间折腾。

斯威变得更为可怜巴巴,惶惶不安。

我问:“继续说下去。”

“黑色恶魔开始吃皮耶尔,皮耶尔的惨叫声一直持续了很久还未停止。我骂佩罗会有恶报的,大人,您真是位天使,使我的话很快得到了应验。我们继续逃,往最密的林子里逃,可忽然间,那些变异的狼,长着角的狼盯上了我们,我们开枪射击,乒乒乓乓,根本没用!

这时,一个人救了我们。她手上拿着一柄剑,那柄剑燃烧着火焰,将那些狼啊、恶魔啊,全部赶走。”

我很惊讶,问:“燃烧火焰的剑?”

斯威点头道:“是的,她说她叫赵洛,是来这儿寻宝的,我们求她保护我们,她这么做了。”

我问:“赵洛?这她又是谁?她不是村子里的人,是不是?这是个东方的名字,像是古代的中国或是”

斯威说:“是,然后她领我们来这儿,就是这个山上的城堡或是什么,真是稀奇,我在这儿住了一辈子,根本没想到这里还有一座城堡!而城堡里面还有宝藏。”

我怒道:“真是一派胡言,什么宝藏?我问你,这岛屿是不是离号泣城很近?”

斯威说:“是很近。”

“那么,这岛屿算不算号泣城的一部分?”

“算是吧。”

“城堡也算了?”

斯威点头道:“当然,您说了算。”

我说:“好,这个名叫赵洛的女人,竟敢闯到属于号泣村的岛屿,闯入属于号泣村的城堡,想要夺走属于号泣村的宝藏?你评评理,这女人有这权力吗?她凭什么这么做?”

斯威说:“是的,她完全不应该这么做。”

我说:“行,你现在带着野果回到船上去,路上已经安全了。”

斯威问:“大人,您是要是要去找宝藏吗?”

我说:“我是去阻止那个女盗贼偷属于原本属于我们号泣城的东西,这与盗墓挖宝藏有着天壤之别,你明白吗?”

我的表情时如此的严肃,我的眼神是如此的澄澈,我的脑袋是如此的高昂,我的言辞因此有一种名叫正义的东西在里面。

正义必胜。

斯威连声称是,扶起野果走了。

我快步上山,赶往那不知名的城堡。

这是一座风格朴拙的建筑,围墙和塔楼并无特色,连一处花纹,一个尖角都没有。它只是十分高大,围墙十米左右,中央的塔楼大约十五米高,所有的房屋也没有装饰品。

我依稀觉得连阴影都在这城堡上凝固,它非常古老,像是某种死而复生的幽灵船或幽灵建筑。

我不想加班,我想早点回家,与拉米亚共进晚餐,做些应该做与不应该做的事,然后看一本藏书,看完书后闷头大睡,我不想面对这闹鬼一般的城堡,还有城堡里头莫名其妙的赵洛与怪物。

但赵洛说里面有宝藏。

见者有份,至少二一添作五吧。

城堡的门开着,我步入其中,立刻就感到了异样,这里是异空间,而在异空间中,我见到了那个赵洛。

她是一个看似瘦弱的白衣女子,一头黑发,肌肤是蓝灰色的,一双眼如绿宝石般,极具异域风情的美女。在她额头处有一道伤疤,像是额外的紧闭之眼。她手中握着那火剑,照亮了进入塔楼的门。

我喊道:“喂!这里是私人地盘!”

她说了几句东方话,我表面得很茫然,她叹了口气,用异国腔调说:“这里不是任何人的地盘了。”

我答道:“这不是你说了算的,这里靠近我建立的城市。”

她说:“这里是异界。”

我说:“那也是属于我们的异界!”

她问道:“蛮横无礼之人,我相信我刚刚救了你的同胞,现在,请不要打断我,这里头有更多的麻烦等着我去处置。”

我走上一步,她把长剑朝地上一指,一面火墙那种很夸张,火焰张牙舞爪的那种拦住了我前进的道路。

我脸上变色,知道她很强,而那火剑可能是某种极先进的兵器。我和她硬拼没有半分好处。

我说:“我们可以平分那宝物,知道吗?那是西方的说法,叫做‘与人分享的宝藏才是真正的宝藏。’”

赵洛叹道:“与人分享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宝藏只会越分越少。而且,我不相信你们西方人,你们都是言而无信的。”

我说:“是啊,你找到宝藏后很快乐,与我分享,我也很快乐,宝藏是少了,可快乐多了呀。而且我是个地位很高的人,与我联手,你会得到非常多的好处。我甚至可以为你在我的城市中安排很高的官职。”

我并不是信口胡说,我打算拉拢她,在这苦难的纪元,人类应该互相帮助才对。她是个孤身的女子,需要容身之处,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帮忙。

赵洛说:“凡人,这宝藏对你们是无用的,现在,请不要打扰我,我必须专心解开这城堡的谜题。”

我脸皮很厚,她赶不走我,我继续问:“什么谜题?我这人最擅长猜谜了。”

赵洛说:“弑亲之人,蒙父惩罚遭受放逐,孑然独行百年。诅咒之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庄稼凋零成灰。”

虽然我对该隐教的理解浅薄,可立刻就反应过来,我说:“这说的不正是该隐吗?”

赵洛说:“该隐是西方血族的祖先?对不对?”

西方血族?她是什么意思?她也是血族吗?这抽风的世道真是搞不懂了,血族似乎比凡人还多。

我说:“正是如此。”

赵洛说:“那么,然后呢?”

“什么然后?然后他就成了血族。”

赵洛散去了那火炎,那令血族畏惧的神罚,如果她是血族,为何能安然面对烈焰而无惧?

她说:“请帮助我解谜。”

我喊道:“七三分成怎么样?”

她说:“当你见到那宝藏之后,你就会改变主意了,现在,我同意与你对半分成。”

我一个健步,至她身边,她丝毫不提防我出手袭击她,而是直视高塔的门,目不转睛,正蠢材,在这世道如此轻易相信别人,你是自讨苦吃,就别怪我鱼骨朗基努斯出手不容情了。

我趁她看门时把她放在地上的行囊翻了个遍,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些换洗的衣物,我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有点小失望。

她说:“你们西方人都这么恶心的吗?”

我怒道:“什么叫恶心?我是看你有没有携带凶器。”

她指了指手中的火剑,我闭嘴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石门上写着那两段话,但浮雕却是一男一女相护搀扶着离开花园,在烈日之下于农田劳作的场景。

她说:“似乎需要用血来开启这扇门,我试过我的血不行。”

我试了试我的,划破手指,点在门上,也不行。

她说:“浮雕和文字的意思不一样,你熟悉该隐教教义,能想通吗?”

这画面上无疑是亚当和夏娃,伊甸园的故事。

人类因触怒了造物主,而被放逐出了天堂,他们只能终日辛勤劳动,才能获取食物。

该隐因触怒了亚当,而被放逐出了光明,他无法以农作物为食,只能选择血液。

我说:“这画面上的人将该隐比作亚当,似乎对造物主的惩罚很不满。”

六 贤者时间

赵洛满怀期待地看着我,而我却想不出办法。

我说:“既然这门被封印了,或许并不想让人进入,请容许我回去搬些炸药来,轰地一声,这门肯定开了。我们要相信科学,而不是神汉神婆的那一套。”

赵洛说:“这里是西方血族的圣地,不能这么做,不能破坏此地,而且,我怀疑炸弹是否有效。”

这个东方女人还挺有人文关怀的。

我释放阴影,想从门缝中钻入,可一股斥力将我弹回。

赵洛愕然问道:“你是西方血族的暗影一族?”

我让她看了看我的犬牙,她哦了一声,说:“我并非不懂装懂之辈,我只是如此听说而已,原来凡人也能掌握这魔法。不过,你倒提醒了我,我必须窥探隐形之事,或许能有解答。”

她额头上那道伤痕开始扩张,成了一只完整的眼睛。而我对血族种种匪夷所思的变化已经麻木,就算她说自己其实是男人,掏出某种东西来,我也不会惊讶。

我一贯迎难而上。

她大声说:“还有两行文字!用智慧换取的诅咒,唯有智慧才能解除。用鲜血换取的诅咒,唯有鲜血才能解除。此门中人曾犯下罪孽,故用罪恶亵渎之圣物,方能开启萨根之门。”

罪恶亵渎之圣物?世上有这种东西吗?如果邪恶而充满罪孽,如何能被称为圣物?

赵洛说:“果然不出所料,需要两件古老的神器才能开启,第一件,就是我这智慧之火剑,它的拥有者曾经除去一位恶魔的代言人,沾染了恶魔之血,故它既神圣又邪恶。”

我瞪着她说:“你怎么不早说?”

赵洛皱眉道:“我只是受了这密文的启发,想起了过往的书稿。第二件神器,只怕已无处可寻,它与智慧之火剑相反,它必须曾是一件邪恶之物,却沾染了圣洁之血。”

我忍不住挠了挠头——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习惯,有损我无敌的人设——说:“我可能有那种东西。”

赵洛说:“别开玩笑了,纵观西方历史,可能只有该隐杀死亚伯的刀,或是朗基努斯刺死耶稣基督的枪,才能”

鱼刺枪从我的手里伸了出来,我得意地看了她一眼,说:“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朗基努斯之枪。”

她说:“你精通许多把戏,西方人,但我不相信这是那传说中的圣枪。”

我说:“我就是朗基努斯,这是我用的枪,我还能不知道?”

她摇头道:“圣枪不可能是鱼刺的形状,我的火剑能与这墙壁共鸣,而你的”

我的鱼刺枪开始震动,她表现得像是受了重大的打击,比如被我狠狠打脸。

我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我又说:“你们这些东方人,就是总觉得自己聪明,洞若观火,什么都知道,哼,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我朗基努斯活了几千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现在把这把圣枪拿出来给你看,这个机会我等了多久你知道吗?我不是为了证明我有一点点了不起或是怎么样,我只是为了证明我非常的了不起。”

我吸了一口气,还想再数落她一通,她将长剑贴在浮雕上,我的枪也不由自主地往前一送,那门以飞快的速度开启了。

她说:“所以,你真是朗基努斯的后代?”

我急道:“你听不懂英语吗?我就是朗基努斯本人,我是黑棺的游骑兵,无水村的拾荒者,弑神之人,黑棺第一高手,恶魔附体,永世受到诅咒的寒霜残剑,圣徒鱼骨·朗基努斯!喂,你走什么?你听我说完行不?”

我跟在她后头,这城堡中有一股寒气,让人像是走入了冰窟,在石头雕刻而成的大厅内,地上墙上皆罩着一层冰霜,寒风吹过,连空气都凝结成白色。

一张大餐桌,桌旁坐着人的尸体,他们已成了干尸,尸体结了冰,有的趴在桌上,有的脑袋后仰。

我问:“那扇门叫萨根之门,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赵洛说:“萨根城堡,这里是古代亚述王朝的遗迹。”

我说:“胡扯,亚述王朝遗迹怎么会在旧金山?你地理知识只怕有限吧。”

赵洛说:“不,并没有,这里是异界,地貌与方位并不与现实世界完全相似。”

我问:“那也不能差了数千数万公里”说到这里,我知道自己是在抬杠,这样远距离的移动是完全可能的。我们可以在一瞬间从欧洲山脉回到美洲荒漠,还有什么地理乱象不能实现?

赵洛说:“亚述王朝的贵族们曾经创立了一个邪教,崇拜的是一位长生不老之人,一位伟大的圣者,曾经救助了成千上万的病人。而这座萨根城堡,就是那位圣者遗留下的。”

她用火焰长剑融化了门上的冰,我推开木门,我们开始沿着楼梯朝上走,这城堡朴实无华,没有雕饰,没有装饰,没有壁画,造城堡的人是个铁憨憨。

我问:“你是怎么从东方来到这儿的?东方那里还好吗?是不是也全是恶魔?”

赵洛说:“我这双眼能找到异空间的入口,而智慧之火能指引我方向。东方与此地一样,也沦为月亮恶魔的巢穴,以及太阳魔鬼的庇护所。”

月亮恶魔,太阳魔鬼?这倒挺形象的,指的就是恶魔与太阳王。

我问:“你找的宝藏到底是什么?”

“一本书,或者说,是书的残卷。”

“书?这本书很贵重吗?”也许能卖给迈克尔。

赵洛摇头道:“它是我祖先的遗物。”

“你的祖先又是谁?”

我们很快走到了塔楼的最顶层,这大房间内有一张像是王座的椅子,在椅子背后是个巨大的雕像,雕像是个慈爱的年轻男子,有三只眼睛,张开双手,普度众生的模样。

我看看赵洛,又看看雕像,问:“它就是你的祖先?”

赵洛答道:“是的,他就是,他是西方血族中的一位洪水先祖,名叫萨洛特,他拥有的眼睛能够洞悉人类的灵魂。”

我对血族那些又长又烂的族谱并不感兴趣,只知道圣朗基努斯曾经是血族的一员。

她又说:“我本名并不叫赵洛,而叫轻蝉。据说,在数千年前,这位血族的先祖曾经前往东方学习那里血族的哲思。他在那儿被叫做赵洛,后来,他返回了西方。但在东方留下了我们这一分支,叫做‘赵洛’一族。而我们在这里行走,也往往自称为赵洛,以免西方人叫错我们的姓名,引发争端。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收获了这萨洛特的眼睛。”

我颇有些自鸣得意,说:“好吧,轻蝉是挺拗口的,我还是叫你赵洛。原来东方的血族也源于我们西方。”

赵洛摇头道:“不,你没听明白,萨洛特——赵洛——到东方并不是为了传教,他是去学习,去取经,向东方一位伟大的血族始祖学习东方的思想。他是一位先驱,但在赵洛并未领悟东方血族的真谛。”

“那本书是”

赵洛说道:“萨洛特祖先在东方哲学的熏陶下大受启发,但也意识到东方血族与西方血族的本质截然不同,能够拯救东方血族的方法拯救不了下方血族。他在亚述帝国定居后,开始重新钻研西方血族的本质。他遗留下一本名为埃尔吉亚的古书,我在找的就是它。”

我叹道:“那本书想必对我没什么用了?”

赵洛摇头道:“完全没用,你不具备领悟埃尔吉亚书中深奥知识的智慧,而且,作为非血族,你从书中丝毫不能获益。”

我竖起大拇指,对准自己,说:“我可是朗基努斯!一位古老的血族长老。”

赵洛说:“你并不是,请你别开玩笑了。你完全不是血族,而只是个精通魔法的人类,碰巧找到了朗基努斯的圣枪,就像我碰巧找到了萨洛特的圣剑一样。”

我说:“你不懂,那是一种神奇的轮回转世”话及于此,我不想说下去了。

我曾向拉米亚鼓吹过我神奇的身世,但连拉米亚也根本不相信,甚至听过就忘。我怀疑这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诅咒,说多了容易遭殃,索性令世人难以记住。

赵洛不再多言,她走向那王座,我这才看清王座上其实坐着个人,他被冰雪封印住了,身躯矮小,看起来像是王座上的装饰品。

我问:“他是他是萨洛特?”

赵洛说:“他被神圣的冰霜封印,不可能是萨洛特,祖先是被卑劣的敌人谋杀的,这很可能是崇拜祖先的古代人类。”

萨洛特已经死了?

赵洛用火剑照耀那王座上的人,冰雪开始融化,突然间,宫殿顶上传来尖锐的啸声,让我心中一寒。

那是一个浑身霜白,满口血红的女人,抱着一根冰柱,悬在半空中,她头发半秃,绿色的双眼,透着凶恶之意。

她是个恶魔?还是苏醒的血族?

赵洛说:“请帮我挡住她,如果你能够的话。”

我知道自己完全白跑了一趟,沮丧中,现在只想早点回家,那女人蓦然朝我扑来,我拔出雷剑,施展灭绝念刃,一道电光将她烧焦落地。

赵洛问:“你这是什么神器?”

我说:“这是科技,高科技,现在这年代已经不兴神器这一套了,高科技武器才是趋势。二十二世纪是高科技武器的世纪,你听过这句话没有?像你这种火剑,在现代科技里就是玩具。”

赵洛说:“我知道,我并不是老古董,东方的某个国家曾因为核武器而遭受巨大的灾难,但这智慧火剑拥有无以伦比的威力。”

正说话时,我看见更多这种霜雪的怪人攀爬着进入宫殿,他们像是冻坏了腰,直不起身子,只能爬着行动,或者黏在墙上,像是某种蜥蜴。

七 付费玩家

这些怪物并不算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要如何解决的轻松惬意。我背负着盛名,面对着陌生人,尤其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说:“这些要全部杀掉吗?它们是什么人?”

赵落专注于融化王座冰冻者,没有回答。

那些怪物朝我发动攻击,同时三个举起手掌抓我,它们的指尖像是冰锥,我稍一动念,由灭绝引发火焰的漩涡,将它们烧死。

看见吗?你的火焰剑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神器,人类早已掌握了火焰,那些甚至能将地球表面付之一炬的武器。

我发动激流,瞬间出现在怪物们身后,随即刺出雷剑,斩出石杉,我斩断一只冰冻者的臂膀,紧接着切开它脑袋。我上前一步,避开它们的围攻,电光旋转着将怪物们拦腰劈开。

它们陷入了迷茫,变得缓慢迟疑,我并未停下,两道弑神飞去,十余只怪物粉身碎骨。

突然间,一旁倒下的冰冻者抬起头,朝我吐出一口白色的霜雪,我往一侧跳开了几米,左手沾上了些寒霜,我看我的皮肤被冻得发青,如果是常人中了这霜雾,手只怕已经坏死。

它们如果早用这一招,那战况就麻烦多了。

不妙的是,冰冻者们似乎一下子开了窍,它们不再横冲直撞,试图近身,而是面对着我,深深呼吸。我知道决不能让它们吐出冰息来,否则连我也未必能在这房间保命。

激流让我在下一秒已到了它们之中,霎时,灭绝形成火焰风暴,雷电与烈火轰击它们,将它们麻痹、烧毁、撕裂、粉碎。它们在这超自然的寒冰中生存得太久,无法承受这等灼热。

炎热的火宛如飘落的樱花。

冰冻者的碎片在周围飞舞。

我在尸骸中孤傲而立。

无敌。

我只能用无敌形容此刻的自己。

我是虐菜大神,我是鱼塘巨星,我是幼儿园的霸王,我是弱者中的最强。

我沉浸在自我陶醉中,忽然,屋顶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一只湿了脚的大狗跑过地板。

那条狗一定非常巨大。

我抬起头,阴影中,一个又高又长的身影倒爬过天花板,它缩着身子,可也绝不少于三米高。

我微微冷笑——鱼塘中是不可能有鲨鱼的,它纵然体型不小,可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它翻身落地,身体发出白色的光,这是个雪白的傻大个,三米多高,披头散发的,体型宽阔,非常强壮。

这又是个衬托我实力的垫脚石。

我倒持雷剑,至于身后,绕着它悠闲地慢慢踱步,我说:“大家伙,你大概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不过,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我指着它那些同伴的残躯,又说:“胜负,一目了然。你也许是什么珍稀物种,或是罕见的恶魔,但我告诉你,我生平杀死过无数恶魔,不介意多加上一个,你明白吗?”

它仍旧不答,蓝色的双目,阴冷地看着我。

我怎么觉得我像是个反派?

反派死于话多。

我咳嗽一声,说:“你当然有选择,你可以选择不当一个英雄,乖乖地走开,我会彬彬有礼,和蔼可亲地看着你离去,绝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或者,你选择为你的亲友们报仇,那自然很有英雄气概,但你扪心自问,这么做值得么?”

白大个儿说话,我居然听懂它在说什么:“他们并不是我的亲友,而是囚禁我的人。”

这是某种心灵交流。

我说:“那我释放了你,你是不是该心存感激?”

白大个儿的思绪剧烈的变化,不再理性,而充满了骇人的愤怒,像是被饥饿逼疯、或是遭受重创的猛虎,它渴望杀戮,渴望见到敌人的器官洒满大地,布满眼前。

我仿佛见到了血的海洋。

我经历的一切危险和绝境,让我有那样的本能,当我遇上可怕的敌人、不祥的预兆,我会有所察觉。

现在就是那样的时刻。

它仍在沉默。

我赶忙换上笑脸,说:“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是专程为了释放你而来的。”

遗憾的是,白大个儿不像是那种听人劝的类型,它看起来仍没放弃把我开膛破肚的想法。

我也没放弃,因为我有老婆,哄生气的老婆又何尝容易了?诀窍在于,你必须放下尊严,温言细语,让她知道你有委屈,但决定委曲求全。

我正打算开口,它没给我那样的机会,他在一瞬间到我面前,挥动笼罩着寒气的拳头。

我不及拔剑,使出激流,令力气倍增,打出辉煌之手,我们的拳头相撞,身体周围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似被冻结,我在地上滚了几圈,我的手险些被冻成冰块。

它喉咙中响起低吼,再度发难,从口中喷出寒风。我施展灭绝,用熊熊烈火阻挡它,它占据上风,可我也不会轻易认输。

片刻后,它停止了攻势,一时间显得很虚弱。

如果是开启萨根之门时它才苏醒,那长眠后的它绝无法这么快适应,就像游泳后的常人通常需要适应陆地的重力,它在梦的海洋中生活了太久,这里对它太过陌生。

就像当年的亚伯,如果不是他刚刚醒来,我们根本没机会活命。

我挥剑,三道弑神的念刃正中它脑部,它连退三步,剧痛中不停哀嚎,它脑袋上裂开一道大口子,它并不是无敌的。

我损伤的手又疼又麻,而我的念刃也有限度,必须速战速决,一旦我空蓝,我就成了高级步兵,只能平砍。

我转动手腕,弑神念刃再度破空而去,这威力就像巴雷特狙击枪的穿甲弹,射程虽到不了那么远,可也能轻易撕裂装甲,它头部的伤口像是喷泉般喷血,这伤势很重,它支撑不了多久。

我暂停片刻,喘了口气,这时,我看见它的伤口竟然在修复。

我怒道:“还带这样作弊的吗?你是不是锁血了?”

它朝上一跳,从天上朝我重压下来,仿佛霎时雪崩,黑压压的雪罩向我的脑门。我慌忙朝某个方向一扑,险险躲过被埋。

我想向那个高深莫测的赵洛求救,可她正专注地玩雪人。白大个儿为什么不去攻击她?

重点是,我先前把话说满了——黑棺第一高手云云,我必须独力解决这个付费玩家。

它再度往高处蹦,随后一次次降落,乒乒乓乓,每一次都像是塌方,我东躲西藏,将游樱使用得淋漓尽致,这宫殿幸亏很坚固,坚固得不可思议,不然早被它拆迁了。它散发的寒气让这里冷的仿佛北极的冬天,冷的让人发疯,让人的腿脚变成冰,变得慢。

我观察它的伤口,愈合得慢了,剧烈运动有碍伤势恢复,这是医疗常识。

我拔出鱼刺枪,涂上剧毒之血,当它再度升空的刹那,我用了无痕,从它的意识中消失了。

不管怎样,它没击中我,我也管不了它,因为我把它给忘了,这令它失去了目标。在下一秒,我解除了无痕。我和它离得非常近,它看着我,眼神从茫然变作惊怒,但那已经太迟。

鱼刺枪洞穿了它正在愈合的伤口,毒蛇之血开始撕咬它愈合的细胞。

它一个勾拳击中我的胸口,我早有防备,用铁莲挡住,可我仍吐血了,剧毒的血钻入它脑袋的那个窟窿,来吧,互相伤害吧!可恶的挂逼!

不过我好像没资格这么叫它。

它又是一拳,我勉力防了防,它打断了我的骨头。我手上用力,把鱼刺枪朝里面推去,那就莽吧,看谁先把谁莽死。

我发出怒吼,把它脑袋桶得血流如注,它一拳接着一拳,仿佛我是沙袋,我的骨头簌簌作响,断吧,尽管断吧,反正已经差不多断光了,希望瓦希莉莎之血能治好我,谁还没开过锁血挂还是怎么地?

它最后一拳非常重,我在空中飞了好一会儿,落地时觉得自己只怕要交待了。

它按着脑袋,跪地发出可怜的嚎叫。我叹道:“对不起,不是你,就是我,这世界充满着无奈。”

它的胸口处渐渐出现了文字,那是苏美尔语,我的心跳加速,鲜血涌上脑袋,嗡嗡地响个不停,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脑子里像是开了震动的手机似的?

白大个儿的苏美尔语是“亚伯生命体”的意思。

我在冰面上照着自己的额头,上面写着亚伯二字。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亚伯显然不是那种偷偷摸摸钻入我房间在我脑袋上写字的变态,我记得应该是我们第二次相遇,他替我杀了熔岩恶魔后,伸手在我眉间点了点。

他留下了他的印记,因为他认为我是个有价值的对手。

我忽然有了这样的猜测:这座亚述帝国的城堡,也许是试图复活亚伯的远古实验室。白大个儿可能是这儿唯一存活的实验体。萨洛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血族,为何试图复生人类的祖先?

我的血流入它的身躯,它的大脑,和亚伯的印记产生了共鸣,这至少让我弄明白了它是什么,这城堡是什么。

我喊道:“走吧!走吧!不必再斗了!你自由了,我也想早点下班”

它大叫着再一次跑向我,动作很慢,我手持鱼刺枪,对准它的心脏。

但它并没有攻击我,而是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伏在地上,状若臣服。

我有时怀疑,人的运气如果太好,会不会遭天谴?

八 长夜追袭

赵洛在我身后说:“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由衷欣赏你的力量。”

我得想法解释为什么会斗得如此狼狈,白大个儿很强,却不足以能让身为弑神者、号称强无敌的我站不起身。我已成为了名誉的囚徒,最强的威望是我难以摆脱的枷锁,我为此可悲,却又沉迷于其中的乐趣而不愿离开。

我笑道:“我喜欢被敌人打至残血再反击,这样更有趣。”我看着一截戳破我胸口的肋骨,眼泪险些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赵洛说:“好奇怪的兴趣,你有自虐的倾向吗?”

我说:“是啊,我经常让我妻子准备些鞭子和皮靴什么的”

我只是随口说说,因为我发誓并不明白它们意味着何意,谁都知道我比天使更纯洁。她皱了皱眉,这话题让她不喜,奇怪,如果她不喜欢这些,为什么懂得里面的内涵?

人人都戴着属于自己的面具,隐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就比如我并不喜欢被虐,我只是并非最强,而她并不排斥那些用途不明的道具,她与我一样虚伪

赵洛手里捧着一块石板,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她说:“这确实是埃尔吉亚之书,我已经通晓其中的含义,但它并非出自萨洛特祖先之手,而是另外一人。萨洛特想通过钻研这本古代卷宗获得解脱。”

我想打个呵欠,但身为强者的自觉让我只是内敛地点了点头,问:“那是谁?”

赵洛说:“该隐。”

我说:“这也太老了,几千年前的事我并没有多大兴趣。”

赵洛皱眉道:“鱼骨先生,你自称是朗基努斯悠久血统的后代,应当具有一些学者风范才是。”

我无力地说:“我就是朗基努斯算了,算了。我也该返回我的城市。否则我老婆该怀疑我在外面有什么外遇”

赵洛说:“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可以向你妻子解释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因为我是血族,不会与异性发生不当之事。”

我大惊失色,说:“你是存心捣乱吗?”

赵洛说:“如果你妻子会怀疑,我会替你辩解。有话直说是我们一族的处事之道。”

我问:“你也是上世纪的动漫迷?”

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轻蝉,这名字好中二,你是某种忍者还是什么?”

赵洛说:“我说了,我们是萨洛特一族在东方的分支血脉,遍及中国与日本,并非忍者。”

并非人人都像圣朗基努斯这老头那么无聊,在腐朽的上世纪,一大把岁数了还沉迷于什么acg,令我也饱受此类知识的荼毒。

我不想在这话题上往下聊,我的伤好了许多,转而查看白大个儿的伤,它没好也没坏,剧毒毒不死它,它也难以愈合。我觉得不该用“它”这个代词来称呼他,还是用“他”好一些。

他现在能用心灵与我沟通,我问他姓名,他说他叫“亚伯生命奥秘七号”,我问:“能叫你七号不?”他说可以。

七号把我揍得太狠,忽然间,我感觉瓦希莉莎之血停工了,不再供给源源不绝的疗效。我感到心痛,但自知也该知足,若不是她这份大礼,我活不到现在。

现在,我得去找另外的挂。

我注意到赵洛抬起头,皱起眉毛,她的第三只眼睁开,警觉四下转动,她说:“我们被包围了。”

我问:“你确定?”

她说:“确定。”

“是谁?”

“另外一群人。”

我急道:“你这不是等于没说?我知道是另外一群人,但是哪群人?”

赵洛说:“是纪元帝国的人。”

我对这群难缠的法师余孽厌恶至极,他们每一次都给我带来大麻烦,更糟的是,现在正是我最虚弱无力的时候。

我问:“他们是为这书来的?”

赵洛说:“确切的说,是为了此书与此剑。”

“他们有办法追踪你?”

赵洛耸了耸肩,说:“我杀了他们的人,才夺得这智慧之火剑,他们不会放过我。”

我怒视着赵洛,无声地斥责她给我带来无妄之灾,赵洛说:“我猜测纪元帝国是你的敌人,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把这件强大的武器夺走。”

“他们可能有重火炮和火焰喷射器,不缺你这件古董!”

赵洛说:“那么,请你与我并肩作战,我将用我的法术治疗你的伤。”

“你还会治伤?”

赵洛说:“我是萨洛特一族中的战士,但萨洛特一族都是天生的医者,我不必动用鲜血,就几乎能起死回生。”

这职业听起来挺像圣骑士的。

她将第三只眼对准了我,绿宝石般的眼珠发出柔和的光芒,轻拂过我的伤,又似一阵温和的春风拂过我的灵魂。我断了的肋骨,损伤的脏器,弯曲的骨头,在十分钟之内已全数复原。

我指着七号,说:“还有他。”

赵洛的神目转为白色,她说:“他本就拥有强大的自愈力,我只需驱除血中的毒素即可。”

我喝了奥丁之眼,从城堡的窗口朝外望,她说的不错,在夜色的掩护下,纪元帝国的士兵正在靠近,人数不多,但他们可是追踪赵洛的部队,定然有备而来。

我问:“有他们的情报吗?”

赵洛说:“其中有萨洛特一族的血族。”

我惨哼一声,说:“为什么纪元帝国里会有你自家的人?”

赵洛:“东方的赵洛一族被他们视作异端,我们和他们是仇敌,并非亲戚。”

有句话说得好,越是亲,越是仇。不是自家人,哪来天大恨?

“那你杀人夺剑有什么正当理由吗?”

“在这纪元,杀人夺剑并不需要理由。”

倒也是,她是我一边的,纪元帝国是我对面的,这理由足够了。

我问:“萨洛特的血族会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吗?”

赵洛说他们会治疗。

我说:“他们都有你这样的眼睛?”

赵洛说:“是的。”

我问:“是不是只有杀了亲戚朋友才能开眼?”

闭嘴!闭嘴!现在不是谈论动漫梗的时候。

赵洛笑了笑,说:“并没有这么苛刻的条件,只要被我族的人转化,这眼就会自己睁开。”她又说:“这只眼被称作奥丁之眼”

我说:“这名字侵权了,我的药就叫奥丁之眼!”

赵洛说:“请别打岔,它也叫灵视之眼,在萨洛特一族中,有些人能通过这只眼洞察危险,观察隐秘,就像我一样,所以,我毫不怀疑我们已经被他们察觉到了。”

我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嗖地一声,一枚子弹从窗口飞来,我反应迅速,大叫一声,用极帅的动作朝后仰,子弹击中了背后的墙。

稍后,我查知有十个人走左边的楼梯,九个走右边的,动作非常快,只怕不是法师,就是血族。

赵洛说:“神目还能扰乱敌人,小心幻觉。”

惊喜真是源源不断,她怎么不一口气说完?

我背后出现一个黑衣人,朝我刺出一剑,因为赵洛的提醒,我知道他是敌人的意念威胁,并非实体,不为所动。果然,那黑衣人自行消失了。我朝门口斩出石杉,将一个纪元帝国士兵斩杀。

叮叮当当几声,一枚手雷滚入,我发动铁莲,轰地一声爆炸,将我震退几步,幽冥的光线四处流转,这是以太手雷,是用来对付异能和怪物的。

一个男子的声音喊道:“交还圣物,女贼!不然我以萨洛特的名义起誓,将你们这一族异端全数烧成灰!”

赵洛答道:“异端?不,你们才是违背了圣者萨洛特的遗愿,忘记了祖先的仇恨!我不能容忍此剑在你们手中!”

他们两人一边上演激情喊话,这厢纪元帝国士兵也没闲着,以太手雷跟不要钱似的朝里扔,以太的爆炸能扰乱阴影,我没把握借暗影逃脱,只能躲到王座后面。

但他们激怒了七号。

七号朝外冲,一口寒冰将门外的数个士兵冻僵,我见势头不坏,朗声大笑,说:“不错,我可爱的宠物,对付这些弱者还不用我亲自出手。”

我是用古代武侠片中前辈高人的语气这么说的,应该效果不错,正如某本小说中的天机老人般那么令人闻而生畏,那么名不副实。

但所谓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七分。突然间,七号似乎中了邪,挥拳攻击空气,那些士兵绕过了他,朝我一轮火力齐射,我借王座掩护,可粉碎的石屑与反弹的子弹仍让我很不好受。

赵洛横斩了一剑,一股炫丽的、雄壮的、猛烈的、炽热的火焰将所有士兵吞没,他们穿着防火的甲胄,可火焰从缝隙钻入,从他们体内开始燃烧,将他们全数烧成了肉油。

我收回前面的话,火焰喷射器可办不到这一点。

赵洛又朝门口释放烈焰,然而,门外的敌人也朝里喷火,那火焰很奇特,与赵洛的火焰互相冲抵,翻来覆去,时消时涨。赵洛怒道:“是法师?睿摩尔的血法师?你们果然与他们联手?”

门外的人说道:“时过境迁,你无法发挥圣剑全部的力量,你们死定了。”

我用影子遁至他们身后,那个嘴强王者正和赵洛对喷,又似在用神目替那些睿摩尔补充体能,常言道:一心不能二用。他未能察觉到我,我赏了他一道灭绝,他在痛呼声中化成了灰,另外两个法师回头看我,目光惊恐,旋即被赵洛的火焰点燃。

九 等价交换

船在水面上行驶过,留下道道涟漪,游骑兵们看着赵洛与白大个儿,显得毫无头绪。那两个幸存的渔夫都已入睡。

赵洛说:“这书缺少了重要的部分,我需要在你的城市定居研究它。能否请你定期为我提供一些食物?”

她的意思是,能不能找几个人让我吸血。血族其实是群居动物,越是人多的地方他们越高兴,就像住在羊群中的狼。所以,前执政官迫不及待地想重现人类文明,其实本质是为了血族的利益。

在末世,人口稀少,血族们也无法长途旅行,运气不好会饿死途中。

我说:“我会想办法的。”

白大个儿七号怎么办?它也是个血族,而且胃口不小,留在村子里肯定会被人们发现。

或许,我可以让它住在索坎那里,并给它送些囚犯为食。

号泣村的总人口是五百五十,不可能喂养两个血族而无人察觉。虽然我们远离黑棺,但我无意破坏血族的化妆舞会法律血族的存在不能为人类所知。

当然,黑棺的居民隐隐觉得不对劲,对贵族们抱有敬畏之情,可普通大众仍被隐瞒住了。这条法律历经千年,已经被血族们奉为至高法则,即使在末世也不愿轻易忽略。

我需要更多的人,可那意味着更多吃饭的嘴,更混乱的人际关系,而且,在这荒凉而灭绝的土地上,人类是十分稀缺的资源。

啊,我现在多么希望号泣村周围全是强盗的窝点。

赵洛念道:“这是该隐写的:

‘我的父亲,亚当,他依照神的模样被塑造。他因收获了神的智慧,而被放逐在荒凉的大地。

我的母亲,夏娃,她依照神的模样被塑造,她侍奉我的父亲,将智慧带给了他,因而与他一起被放逐。

他们违背了圣主的意愿,可他们有错吗?

智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权利,如果禁止被收获,为何放置于毫无看守的果园,任由人类采摘?

母亲的职责在于侍奉父亲,她难道不该让父亲受到启迪吗?

天堂的神灵那些天使们将我们赶出了天堂,并宣布圣主的旨意:‘你们将不得不辛劳工作,方能果腹而活命。’”

我说:“你怎么确定这是该隐写的?说不定那人是冒充该隐的名字。说不定该隐根本不存在。”

我在说什么呢?去年我亲眼见到了一个恶魔般的死灵法师带走了某个洪水先民的创造怪物。该隐的传说听起来也不怎么离奇,不是吗?

赵洛回答:“如果这本书是萨洛特祖先留下的,本身就已经验证了其真实性,他不可能郑重地保留一本假书。我怀疑制造七号的幕后主使并非祖先,而是该隐,是该隐想要复活他的兄弟亚伯,从而逆转上帝的诅咒。”

我说:“我认识亚伯,他人还不错的,下次介绍给你认识。”

连赵洛的第三只眼都流露出看着骗子的眼神,这让我很伤心。

赵洛继续念书:“人类的故事我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我负责农耕与种植,从农田中收获粮食。

我的兄弟负责狩猎与畜牧,从野兽中收获食物。

我强壮而勇敢,我的兄弟纯洁而无暇。

我是该隐,他是亚伯。

父说:‘祭祀主的仪式将近,你和亚伯各自准备祭品。’

我从作物中挑选了最好的部分,最饱满的稻谷,最脆嫩的蔬菜。

亚伯从他的牧群中挑选了最好的部分,最肥硕的羔羊,最健壮的公牛。

我们燃起火焰,火焰升上天空。

我将作物呈上,在火焰中,它们熠熠生辉。

亚伯将牲畜呈上,他让它们的血染红了土地。

主的形体出现,他对亚伯说:‘你的贡品令我欣悦。’

对我,他不置一词。

我问主这其中的原因,圣主不答,就此消失。

我又问吾父亚当,为何我的贡品不受喜爱。

父亲答道:‘圣主不纳有瑕疵之物,你的供奉定有瑕疵。’

这绝无可能,我的供奉由我精心挑选,任谁见了,都无法挑剔。

我又问亚伯,为何我的贡品不得采纳。

亚伯说:‘父母之罪,遭遇放逐,行走于这大地,这大地本就不洁。

产自大地之物,自本有诅咒。

唯有血能令他欢喜。’

唯有血,唯有无暇之血能令圣主欢喜。

若真如此,我当献给圣主无暇之血。

我依照父亲的建议,选择我所能找到最无暇的,

我依照圣主的命令,献给他我最珍惜和最喜爱的,

我燃起火焰,割开了亚当的咽喉,刺穿了亚当的心脏,

看着他在我面前,流血而死。

大地宛如口舌,将这血吸入土壤,

这世界揭示了隐藏的秘密,不为人知的罪孽。

世界既是吸血鬼。

吾父亚当走来,他的声音宛如雷霆,问:‘你做了什么?’

我说:‘我进行了燔祭,奉献了无暇。’

圣主出现在空中,他的声音犹如天崩,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说:‘因你令我注定劳苦而无所得,因你喜爱看人类受苦,因你喜怒无常,因你耗尽的欢心,我必须这么做。’

我释放了罪恶,我创造了谋杀。

圣主说道:‘该隐,因你之罪,你将被流放。

大地再不会向你奉献粮食,你必将永世飘荡,孤身无依。

直至时间之末。’

我跪地祈求道:‘您若如此,人必杀我。因你的旨意在我身上留下了烙印。’

圣主答:‘所有凡人,不得害你,伤你者必受七倍之苦,亦将承受我之怒火。’

我知圣意已决,泪水涌上眼眶,但我将其忍耐。

我说道:‘如此便罢。’

随后,我起身转向,背离了光明,背离了亲人。

开始漂泊。”

这已经是残卷的末尾了。

我听得明白,问:“这故事该隐教曾说过许多遍了,你为什么非要找这卷宗?”

赵洛答道:“萨洛特祖先所研究的,我必会研究,祖先未能办成之事,必将经由我的手办成。”

“呃,我曾遇见过一些血族,他们是乔凡尼族的,你听说过吗?”

赵洛露出厌恶之色,说:“又是一群篡位者!”

为什么是“又”?

我说:“这些乔凡尼想要找寻祖先的遗物,成为死亡之神,你难道也想成为神灵?”

“不,我所追求的并非如此虚无缥缈,我只是希望能有朝一日,行走在阳光之下,并不再以鲜血为生。萨洛特祖先所渴望的也是如此。”

我问:“这有那么难吗?我本人就已经实现了你梦寐以求的”

赵洛盯着我看,眼神像是受了冒犯。

她肯定不信,而且我没办法证明,第一,我不吸血,第二,我不怕太阳,第三,我没有犬牙,第四,我并非白得像死人。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半点血族的特征。连我也怀疑圣朗基努斯这一番说辞是自吹自擂。

就算她相信了,麻烦更大,她会不会喝干我的血,试图重现我这一奇迹?就算她不那么做,我没任何办法能让她也做到我所做到的。所以,告知她实情并说服她相信,只是徒然招人嫉恨。

我把话吞回了肚子,说:“祝你早些实现愿望。”

船靠岸边,正值黎明前夕,我解散了游骑兵,让渔夫回家,但我警告他们不许多嘴。

就算他们管不住嘴巴又如何?我在岛上带回了一个巨人和一个剑士,这是我的常规操作。一个传奇游骑兵遇上些稀奇古怪的事,值得大惊小怪吗?

拉米亚被我开门声惊醒,走下楼,看着弯腰驼背的七号与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赵洛。她愣了一会儿,问:“这是谁?”

我说:“算是市政府的新雇员吧。”

赵洛表情严肃,像是急于澄清罪过,说:“朗基努斯夫人,请不必怀疑我与朗基努斯先生有染。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我感觉仿佛脊梁骨被人戳了一刀。

拉米亚被她逗笑了,说:“我不怀疑,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小气,他身上的血是哪儿来的?”

赵洛答道:“请放心,他的伤已被我治愈。他对被敌人所伤这一事实并不在乎,事实上,他是刻意寻求险中求胜的境界,他还承认喜欢你平时用鞭子毫不留情地折磨他。”

拉米亚问我:“真的?”

真是岂有此理,我们结婚那么多年了,她竟不知道我的为人?

我羞涩地说:“真的。”

拉米亚问:“你怎么不早说?你还有什么特殊嗜好没有?要不要我拿笔给你写下来?”

我更加愤慨,她在外人面前这么说,别人是会怀疑我的为人的。

我说:“不,不必列了,也不多,差不多二、三十条的样子,嗯,仔细想想,也许是五十条”

唉,人性,真是黑暗,越挖掘越黑暗。每当我审视我的内心,总有毛骨悚然的发现。宗教是对的,人的智慧是一种罪。

拉米亚眯起眼睛,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暗号,我也不方便说的太明白,痛并快乐着吧。

她笑着说:“两位客人需要吃晚餐吗?”

当然不必,他们在岛上已经喝够了血。我做了个吸水的动作,咳嗽了几声,拉米亚立刻会意。

她说:“我会安排不见阳光的房间,两位客人还请稍候。”

赵洛躬身向拉米亚道谢,拉米亚吩咐管家替他们安排。

我们走上楼,我说:“我得先洗个澡。”

拉米亚笑道:“其实,我也有点小怪癖。我喜欢你又脏又臭,身上染血。”

“真是意想不到,我一本正经的妻子,你竟是这样的人。”

“是啊,那你是不愿意了?”

“那要看你有没有鞭子和高跟鞋了。”

拉米亚抿嘴一笑,说:“成交。”

十 奴隶福音

我又回到了那异常真实的梦境中。

我穿着剑盾会沉重的外骨骼,行走于城市废墟与植物王国。

烈日曝晒,但铠甲能抵消大部分的热量。我——弥尔塞——看见山崖上有一扇铁门。

那是一个避难所的入口。

情报没有错,距离地堡东北方向九十公里,卡戎公司昂贵的避难设施,从门的状态来看,它是完好的。

弥尔塞朝身后的战友示意跟上,铠甲的喷射装置让他们能轻易跃上两米高的台阶,如果是三米的,必须借助钩绳。

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通过无线通讯装置传达给弥尔塞,那属于萨尔瓦多,他说:“子爵大人,我仍在想那天地堡被袭击的事。”

萨尔瓦多已经能穿上铠甲外出了?这说明他至少已经获得了骑士头衔,这是什么时候?我记得上一个梦中,他们刚刚躲过恶魔的袭击。

弥尔塞说:“但说无妨。”

“地堡应该是无懈可击的,可那一天至少出现了一百只恶魔,原因调查清楚了吗?”

“目前仍没有。”

这时,瑟斯卡伯爵说:“我们查过所有设施,没有漏洞。地堡仍严密得很。那些不知怎么钻进来的恶魔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布置余烬水晶的路线。”

弥尔塞肃然起敬,瑟斯卡,这位聪慧而英勇的骑士楷模,弥尔塞最认同的老师,一定已有了自己的结论。

瑟斯卡说:“有奸细,而且这个奸细能召唤大量的恶魔。”

这些战士纷纷说道:“什么?”

瑟斯卡:“是的,你们没听错,我们之中存在着一个厉害的恶魔使,而且是纪元帝国中为数不多的狠角色。”

弥尔塞说:“一个女巫?”

瑟斯卡:“也可能是个男巫,一个满心仇恨的恐怖分子。”

弥尔塞听说剑盾会的戍卫曾在边境与纪元帝国打过多次交道,他们非常卑鄙,擅长用间谍与恐怖袭击扰乱人心。

在加州废土的三大势力中,纪元帝国也许是最强的,他们的总部甚至可能在恶魔如潮的大陆东北部。黑棺目前势力很弱,尚不足以与纪元帝国抗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剑盾会将独自面对这卑劣的对手。

弥尔塞说:“必须将他尽快找出来。”

瑟斯卡说:“即使是恶魔使,也不可能经常像上次那样办一场盛宴。不知你们是否注意到,那一天空中有彗星。”

弥尔塞:“原来如此。”

另一位年轻的女战士——那个被萨尔瓦多拯救的荷蒂——问:“我们该如何分辨出那个恶魔使?他甚至有可能就在我们当中。”

瑟斯卡说道:“抽血、尿检、审问、调录像,方法多得是,但现在,还是让我们专注于任务吧。”

尼丽笑道:“伯爵,你总是让人放心。”

他们顺利来到那门前,瑟斯卡取出一个平板似的装置,放在铁门上,说道:“里面如果有居民,还请回话。”

过了许久,一人激动地说道:“你们是谁?怎么能侵入我们的控制系统?”

瑟斯卡说:“这些避难所的系统是我们剑盾会的拿手好戏,废话不多说,你们里面有多少人?”

那人说:“多少为什么要告诉你?”

瑟斯卡说:“请务必告诉我,因为我们是你们的救世主。”

“放你的狗屁!老子上了你的娘”

瑟斯卡笑道:“喔,别这样,我只是很关心你们,你们的食物够吃吗?里面的空气系统正常吗?你们的拾荒者今天想必还未返回,这么好的天气,你们想不想来外面走走?”

那人怒道:“你用他们的性命威胁我们?”

瑟斯卡摇头道:“不,事实上,你想不想看看这个?”

他从背包中取出几个人头,在铁门的监视器前晃了晃,那人“啊”了一声,说:“这是这是附近的”

瑟斯卡说:“他们自称是曼森帮的,一群占山为王的实力派,可其实弱得像一群小鸡。我们上了山,乒乒乓乓了一会儿,这就是结果。你说将他们当做战利品挂在墙上,是不是挺合适?”

对面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老妇人,她说:“你们想要什么?”

瑟斯卡说:“我们是剑盾会,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你们必须离开家园,随我们回我们的地堡。我们会优待你们的,至少比你们现在过得舒适一些。”

老妇人怒道:“我没听说过什么剑盾会!但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与强盗并无区别,离开,我们不会听你们的命令,而且我们福拜楼村民永不为奴。”

瑟斯卡说:“我是认真的。第一,你们的避难所可能存在巨大的隐患。第二,你们这儿离我们地堡太远,我们不能派人常驻。第三,我实在算不上个谈判专家,在这件事变得很丑陋粗暴之前,你能不能听人劝?”

老妇人说:“夜晚将至,这里将有红色恶魔出没,你们再不离开,性命必将难保。”

瑟斯卡望向弥尔塞,问:“兄弟,你要不要试试?”

弥尔塞摇头笑道:“我没法做的比你好。”

瑟斯卡按动平板,那扇铁门很快开了,村里的人发出绝望的惊呼声。瑟斯卡说:“放松,放松,我们会尽量温柔地邀请你们。”

他继续在平板上按着,那电梯也像迎接他们一般开了,他们步入电梯里,朝下降。

如果村民足够聪明,或许可以通过破坏电梯防止入侵,但这些避难所的电路太复杂,村民通常弄不懂,也根本不可能破坏。

许多年前,剑盾会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入侵了无水村,降服了村民,奥奇德在那儿留下。

但无水村离剑盾会似乎不远,所以剑盾会并未把人们捉回地堡。

在下方,铁门一开,立即子弹如雨,命中了弥尔塞与瑟斯卡,但外骨骼铠甲让他们坚硬得如同坦克,子弹到处乱弹,反而令村民们受伤。

瑟斯卡发动念刃,那些软弱者拿不住枪,喀嚓喀嚓,接二连三地掉落。

瑟斯卡说:“看见没?我说过还是别反抗为妙。”

那个老妇人脸色铁青,仍死死攥着双筒猎枪,如果她再年轻四十岁,是有机会习练念刃,成为骑士的。

弥尔塞目光敏锐,环顾四周,看见几个眼睛明亮的少年并未因瑟斯卡强大的念刃而颤抖,他走入人群,将那些少年拉至身边,孩子们奋力抵抗,可弥尔塞加强了念刃,让他们终于放弃。

弥尔塞说:“我再问一遍,你们的食物是否大部分依赖于地下的某种蘑菇,在蘑菇生长的地方,是否曾有三头猎犬的恶魔出没?”

这一事实是我们黑棺发现的,但作为盟友,我们曾经告诉过剑盾会,所以,他们也掌握了收集余烬的方法。

老妇人摇头道:“并没有,但地下有一条河,河里有些螃蟹和水草。”

瑟斯卡说:“村里有多少人?”

“两百人。”

瑟斯卡说:“现在,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回家收拾行李。夫人,您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冷冷说道:“金骏。”

瑟斯卡肃然道:“美丽的金骏夫人,我用我的名誉向您发誓,我们的地堡与你们这里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你们会感激我们今日的举动,并后悔曾对我们兵刃相向。”

突然间,一个卷头发的黑人少女大叫着冲向骑士们,手里握着一柄散弹枪。金骏急忙道:“艾依,住手!”

那少女不听,弥尔塞看着她,突然脱掉头盔,用脑袋抵住她的枪口,那少女尖叫一声,望着弥尔塞的面容,表情很无助。

她比当年的达莉亚更年轻一些,弥尔塞想起了达莉亚。

弥尔塞说:“小姐,请相信我们是想拯救你们。”

少女哭了,将散弹枪一扔,弥尔塞搂了搂她,我知道他又俘虏了一位少女的心。这可恨的兄长,真是黑白通吃。

可他偏偏是撩了不娶的那一种,既然如此,又何必撩呢?

萨尔瓦多与那群年轻骑士们走入村子广场,这里的地形与无水村如出一辙。他们监视每个人的行动,防止任何小动作,制止一切隐患,半个小时之后,他们采取强硬的手段,将磨磨蹭蹭的村民集中在一块儿。

剑盾会常常这么干,时间算得刚刚好,陆续回来的拾荒者被瑟斯卡瞬间控制住,当他们明白局势后,也知道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入夜,两百人走下山,途中无疑会有恶魔。

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越过这九十公里的漫长旅途。

不远处是一座城市的遗址,在两座办公楼间,我见到一个消瘦的老者,他有着黑眼圈,脸色发紫,彬彬有礼。

他身边是死去的十余只恶魔,其中不乏红色恶魔,而老人毫发无伤。

众骑士朝他跪拜,说道:“波德莱尔公爵。”他是九隐士之一。

波德莱尔微笑着说:“时机掌握的再好不过。”

他指向办公楼间的一个玻璃建筑,建筑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平台,骑士们催促一些村民走上平台,眨眼间,他们全都消失了。

村民们惊慌失措,母亲和父亲抱住孩子,老人低头哭泣,他们以为是处决。

波德莱尔说:“放心,这是卡戎公司的古代技术,在每一个避难所附近都有传送点,我拥有权限能移动大量的难民,它并不是刑具,而是交通工具。”

村民们难以置信,有人掉头就跑,萨尔瓦多拦住了他,用念刃令他平静下来。

他们开始有序地撤离。

十一 尊严重量

梦境如蒙太奇般流转。

也许是几天后,也许已经过了一个月,我不知道,但画面回到剑盾会的地堡中。

我——弥尔塞——完成侍从们的训练,躺在床上休息。他床的一侧有个十五寸的薄显示器,这是个微型电脑,侍从们在剑盾会的服务器发帖聊天,弥尔塞是这聊天室的管理员,监视着侍从发言。

尼丽——论坛名叫果冻梦游者——说:“经过这么多调查,还没发现上次袭击的始作俑者是谁吗?”

高志——在上面他是追梦者,用意再明显不过——说:“还没有,肯定是上头隐藏了消息,他们根本不把侍从性命当一回事,更何况是奴隶?”

弥尔塞向高志发出警告,高志忙私下向弥尔塞道歉。

一个网名为“太监尤拉”的说:“是‘间谍’!他肯定是黑棺派来害我们的!他一直隐藏得很深。”

一石激起千层浪,论坛上吵成一团,女孩子们认为萨尔瓦多是他们当中的英雄,男生们则用仇视情敌般的态度对待他。

弥尔塞开始挨个警告出言不逊者,尤其是那个“太监尤拉”。

太监尤拉发来私信:“子爵大人,他太可疑了。你不觉得他在面对恶魔时表现太出色了吗?他学念刃才多久?为什么已经能将念刃熟练地运用在刀剑身体上?我不相信他是个比你还了不起的天才!”

弥尔塞叹了口气——确实,萨尔瓦多的表现过于出色,远超出寻常的学员,他们中最有天赋者,也需经过三年的苦练,才能用念刃让拳头的威力增强一倍。

萨尔瓦多师承海尔辛大师,弥尔塞并未亲眼目睹他经受过海尔辛的考验,但也知道那定然艰苦卓绝。

那场危机险些让萨尔瓦多暴露了海尔辛大师。

男性对于女孩儿收割机这类男人抱有天生的敌意,不管那人是否有自觉,也不管那个人品德如何,是否为他们做出贡献。

自从来这儿后,弥尔塞对此深有体会。他对女孩儿们的好感一直不予回馈,除了忘不了达莉亚之外,也出于如上考虑。

弥尔塞回答:“事情仍在调查中,请不要散布谣言,否则就要承担责任。”

太监尤拉急忙认错。

他关闭显示器,闭眼躺在床上。念刃使用者需要充分的休息,保持心情开朗平和,这是瑟斯卡教给弥尔塞的话。

剑盾会习练的念刃属于“审判”一支,而非“仇恨”的路子,如果弥尔塞满腔愤怒,他以往所学的一切都会大打折扣。

愤怒。

有人敲门。

弥尔塞说:“请进。”

开门的是上次他们从村子里解救的黑肤色女奴隶,她叫艾依,但经过审查,她才能不错,现在是剑盾会的学徒了。

她看见弥尔塞,开始哭泣。

弥尔塞用念刃试探她,知道她并非因为私人感情而来,她很害怕,害怕得不知所措。

弥尔塞问:“孩子,怎么了?”

艾依颤抖地抓住弥尔塞的手,说:“请随我来,您一定不知道这事。”

弥尔塞点点头,想了想,带上剑鞘,与艾依沿着走廊小跑。艾依咬着嘴唇,始终不告诉弥尔塞发生了什么。

她发现了上次袭击的线索?

他们来到奴隶坑,这里上上下下的洞窟宛如鸟笼,人员密集,其实比他们的村子好不了多少。

弥尔塞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异空间,一个穴居人的地洞,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一个小洞口,勉强保持自己的**。这里有数千人居住,相当于一个不小的镇子。

他们来到一排洞窟,这里是公共区域,地方更宽敞,可现在是深夜,没有人睡在这儿。

艾依指了指上头,弥尔塞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艾依眼神恐惧而愤怒,说:“看了你就知道。”

弥尔塞爬上梯子,一个大洞中有七、八个人,传来男人急促的呼吸声,女人则屏住声音,听起来有些悲苦,弥尔塞隐约见到人的影子重叠在一块儿,有规律的动作。

这没什么好看的,奴隶坑中的奴隶难道不能享有私人生活吗?即使是这种混乱的私交,也

弥尔塞开始往下,却听那个男人喝道:“是哪个杂种在偷看?”

那声音是瑟斯卡。

弥尔塞举起一旁的照明灯,见到瑟斯卡手中拿着长剑,正在穿裤子。

还有另外两个剑盾会的骑士,一些这儿的女奴隶,她们用手遮住身躯,脸上的泪水清晰可见。

弥尔塞一直认为剑盾会是这末世的拯救者,是这些奴隶们可以依靠的基石和护盾,现在,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骑士默里问:“是弥尔塞?”

骑士凯伊说:“没事了,是自己人。”

弥尔塞问:“你们在做什么?”

默里和凯伊都笑了,默里说:“我们在查案。”凯伊说:“我们在保护奴隶。”

瑟斯卡走向弥尔塞,握住他的手腕,问:“想加入吗?”

弥尔塞抽回手,不发一语,朝下攀爬。瑟斯卡叹了口气,抓起上衣,跟着弥尔塞。

到了地面,瑟斯卡看了一眼艾依,说:“是你告诉弥尔塞的?”

艾依害怕地退到墙边,说:“是。”

弥尔塞将艾依拉到他身旁,保护住她。

瑟斯卡说:“孩子,你什么都不懂。我是从不对同伴动武的,这是我身为骑士的信条。”

弥尔塞高声问道:“骑士的信条允许你去做那事?”

瑟斯卡说:“别叫得像个天真的娘们儿,会规中写得很明白,我们有权处置没有主人的奴隶。”

弥尔塞说:“可没说是这样处置。”

瑟斯卡笑道:“这就是会规模棱两可之处,但我告诉你,我们这么做已经很久了,而且会一直继续这么做。”

弥尔塞觉得这不是自己所认识的瑟斯卡,他认识的那个老伯爵是个高贵而刚正的人,是个热情而慷慨的好汉子,大英雄,是在弥尔塞在痛失亲友的时候出言安慰,并引导他走出绝境的挚友。

现实在弥尔塞的眼中变得面目全非。

瑟斯卡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没叫你参加我们的活动,我没有看错人,我永远不会看错人。你们这些小年轻,便是忍受不了我们这么对待女人,对不对?似乎只要我们这么做了,我们就变得十恶不赦?”

弥尔塞说:“会规教导我们不可为非作歹。”

瑟斯卡从口袋里摸出一些纸币,说:“我们付钱,让她们改善生活,这是她们的工作,也是我们的职责。”他拍了弥尔塞肩膀一下,说:“来吧,到外面说,这儿的气味儿让人难受。”

他们留下不知所措的艾依,两人来到奴隶坑外的空地,瑟斯卡吸了口烟,吞云吐雾一番,说:“奴隶坑中有一些是我的孩子,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们,不管肤色怎样,他们像我年轻时候。”

弥尔塞捏了捏手掌,并不作答,疼痛让他知道这并不是梦境。

瑟斯卡说:“我会定期给这些孩子一些钱,如果天赋好,就让他们学念刃,成为侍从,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是他们的父亲,但如果他们问起,我会承认。我们需要战斗力,弥尔塞,我们也需要繁衍,我所做的事,地下城中数十个奴隶坑都会发生,上层知道,暗中也鼓励我们这么做。”

“为什么?”

瑟斯卡笑道:“我们在改善这些低贱奴隶的血统。”

弥尔塞惊愕地看着瑟斯卡,而瑟斯卡只顾着抽烟,并未与弥尔塞对视。

瑟斯卡说:“我们——精通念刃者——是高贵的,这并非我吹嘘,事实如此而已。那些领悟不了念刃的,血统低下,这也是实情。我,还有凯伊、默里,还有许多战友,我们在奉献自己的种子,让这些女人的未来怀有希望。

否则她们毕竟只是奴隶,一辈子都是努力。”

弥尔塞说:“我们当初接奴隶们来此,承诺她们的是尊严与安全。”

瑟斯卡说:“她们很安全,生命不会因食物短缺、太阳变异而缩短。她们的尊严?一旦涉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道理就很难讲通了。告诉我,弥尔塞,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尊严受损了?”

弥尔塞说:“因为你强迫她们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因为她们在哭泣。”

瑟斯卡哈哈大笑,说:“我也会哭,我哭起来甚至比她们更可怜。我服役三十年,死过亲人,死过战友,被恶魔的利爪洞穿过腹部,离心脏只差几厘米,我曾觉得自己的眼泪都会流干。她们这些算什么呢?只不过是装模作样,这些女人都矫情得很,我的小兄弟,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弥尔塞说:“我不是你的小兄弟。”

瑟斯卡突然大怒,掐住弥尔塞的脖子,喝道:“你是我的兄弟,我愿意为你牺牲性命,你也愿意不惜性命救我,在我眼中,一千个女奴也及不上你重要,你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而那些女人不是!现在,你告诉我就因为我上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女奴,你就背弃了我们的兄弟情义?”

弥尔塞推开瑟斯卡,说:“你愿不愿意从此罢手?”

瑟斯卡将手中的烟扔了,说:“我曾经想戒烟,可三十年了,仍戒不掉。看清事实吧,弥尔塞,在末世,我们这么做是对的,强者的基因有权更多的传宗接代。你也是强者,你也有这权利和义务。”

弥尔塞冷冷说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他挺起胸膛,昂起头颅,仿佛连上帝之手亦无法让他屈服,他不再看瑟斯卡一眼,迈着大步,走得远了。

十二 重拾旧业

我养成了起床后就忘记梦境的习惯。

拉米亚伸着懒腰,亲了亲我的鼻尖,看来对我昨晚所交的答卷很满意。随后,中将大人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我瞪大眼睛,忽然意识到这世界上也许有许多地下避难所,像号泣村、无水村一样,它们一直在地底,村中的居民也一定设法活着,我可以找到这些村子,把村民集中在一块儿,就可以解决人手短缺的难题。

我需要人,同时也需要食物。

我没空休息,城市需要的不是一个尸位素餐的市长,他们需要一个顶级的拾荒者、狩猎者、探险家。

早餐时,我对拉米亚说:“从今天起,我得出去拾荒。”

拉米亚说:“我也去,我当军官当得都快生锈了。”

我点头道:“那就这么着。我会让维普处理事务。”维普是缇丰派来的首席经济顾问,虽然在这年头,这一头衔显得格格不入,但至少他不会让我们在黑棺的经济伎俩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决定步行,在出发之前,我让乏加提供一份上世纪附近六十公里内的食品厂与避难所地图,乏加的资料不全,但也列出了二十余个地点,这只怕足够我们忙一年的了。

今天是休息日,屋外,阳光无情地照射着大地,似足以将人的汗水蒸干,现在的天气就是这样,有好有坏,变化无常。村民穿着遮阳的衣物,在新建的商店和花园间闲逛玩耍,当见到我和拉米亚,他们表情喜悦,走向我们献上问候。

他们说:“市长先生,市长夫人,早上好,你们打算外出吗?”

我说:“是的,告诉其余拾荒者,今天他们不必出去了,我回来之后,会布置新的任务给他们”

天边,我见到又低又黑的乌云,似乎在眨眼间将天空吞没。太阳一下子消失了,乌云的阴影主宰了天空。

我喊道:“不好,是风暴!”

废土上时常会有风暴,现象奇异,危险致命,来得迅速无比,旅行者一瞬间的疏忽就会遇害,现在,这风暴朝城市席卷而来,这并非恶魔的袭击,但比那恶劣百倍!

村民们大骇,朝避难所大门狂奔,但风暴已经到了,狂风中夹杂着闪闪发亮的金属片,我见到一个女人护住自己的孩子,顷刻间被斩得血肉模糊。我化作影子,赶到那里,用铁莲形成屏障。孩子哭道:“妈妈!”但那女人已经死了。

拉米亚手持久荣长剑,大叫着将飞来的金属刀锋挡开,她冲到跌倒的一些村民面前,替他们挡住风暴,喊道:“快,躲到附近的商店里去!”

他们朝那边撤,可金属风暴直冲向他们。我斩出数道弑神,将那些风中尖刀击落在地,我喊:“快些,我掩护你们!”

我们努力救人,在风暴中,拉米亚受了些伤,脚下踉跄,我惊惶得魂飞魄散,追上她们,替拉米亚抵挡这些该死的刀锋。

拉米亚说:“我没事,这些伤小菜一碟。”

乏加操纵晚餐机器人出来相助,这些机器人倒不惧切割,掩护村民撤到商店内。商店用余烬水晶制造,这些刀锋便不值一提了。

通过透明的黑水晶,我见到窗外仍有人被困,我让门口的人躲到两旁,一开门,将扑面而来的刀锋打落,紧接着跑向那些落难者。骤然间,一大堆刀锋垂直朝右方的落难者落下,像是被他们吸引似的,我发出一道阴影,将他们罩住,送入暗影中,刀锋刺了个空。

另一边,又有村民像是被万剑穿刺而死,身上的肉没一片完整。在我的四面八方,刀锋利刃斜飞直降,已像是一场暴雨,我发动激流,在刹那间抵达墙角的村民处,这时已来不及将他们送入异空间,我发动铁莲,像是撑着铁伞般与这风暴之力抗衡。

似乎有几道奇异的金属穿透了念刃的护盾,击中我的脑袋,我很疼,但顾不得查看。大约半小时之后,风减弱了,刀锋由狂暴归于平缓,终于完全停止,

我累得快要吐血,但又不能在人群面前表现出来。人们惊魂初定,忙哭着喊着向我道谢。

我打肿脸充胖子,说:“这是举手之劳,我甚至不必使出全力。”

事后清点,有二十人在刀锋风暴中丧生,我们救下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那些并未外出,在村子里逃过一劫的村民们,表情悲伤之余,又有些沾沾自喜,庆幸自己躲在地下,完美地避过了这灾难。

我听见有人说:“如果一直在地下的话,风暴再险恶也不用愁。”

他们说的并没有错,如果持续有这样的大风暴,他们如何愿意到地面上来生活?他们情愿过着不见天日的短命日子,也不愿面对太阳造成的变异与喜怒无常的自然。

难道我的决定是错的?我不该让他们从地下转至地上?人类从末日的第一天起就该放弃阳光,躲在黑暗的碉堡中苟延残喘?

不,也许残存的鱼骨会这么想,但无水村的朗基努斯不会。

他永远不放弃自己的希望,哪怕他的希望是错的。

他不会允许人类作茧自缚,那样无法扩张,人类终究要回归地面,从恶魔手中夺回这星球。

风暴留下满地的金属,是铜、铁、金、银,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我许诺重赏,让村中的工人收集这些东西,反应炉的一道工序可以处理这些材料。

拉米亚似乎猜到我的心思,她握住我的手,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救了很多人的命。”

我看了看她胸腹间的伤口,知道治疗针很快能治好。她触摸我头上的伤势,叹道:“你别总是以为自己真的无敌,小心谨慎些吧。”

奇怪,我记得金属片明明打中了我,可拉米亚并没找到那些残留物,难道它们钻入头骨里面了?可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我仍精神充沛?

我说:“我们出发。”

拉米亚问:“现在?你不需要休息吗?”

我看了看天空,说:“风暴过后,天气凉爽,也会带来好运气,更妙的是不会有恶魔打扰我们。”

乏加告诉我经过她的筛选,在离这儿大约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个人工猪肉制造厂,那里头也有卡戎公司的股份。如果里面没有鬼鬼祟祟的秘密,那才是不可思议,它很可能是个隐藏的很好的避难设施。

不过卡戎为什么造这么多避难设施?难道太阳浩劫是他们捣的鬼?

目前还没有证据,而且卡戎公司的避难所可谓十分良心,不像上世纪某个电子游戏中的避难所那样,本质全是坑人的试验室。

我和拉米亚踏上旅程,一路走得很快,在途中发现了一条大裂谷,两边相距一百米左右,从左往右看不到边际,往下看也深不可测,难怪号泣村的拾荒者过不去。

拉米亚问:“要绕路吗?”

“这点距离不用。”

我用一道影子拴住了拉米亚,使用激流,全速冲刺,跳过了这道鸿沟,然后,我把拉米亚朝这儿一拽,她腾在空中,我伸手把她接住。

我忘了她有多重,这一下砸得我半天爬不起来。

拉米亚有些抱歉地说:“你也太莽撞了,我可以从绳索上慢慢走过,我很擅长走钢丝的。”

我硬着头皮回答:“如果不是昨晚太累,我会接不住你?”

拉米亚皱眉说:“要也是你要,说也是你说。我就问你昨晚有没有爽到?”

确实有,我默默地闭上了嘴。

渡过裂隙之后,这城市像被炸弹反复轰炸过似的,高楼大厦都成了废渣残石,当然也可能是大地震造成。城市道路的建设正缺石头,可我该怎么把这些石头运回去?

在城市郊区的位置,我见到了那座食品厂。这些工厂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曾使用卡戎公司的网络,现在也许还保存完好。我带着乏加牌耳机,可以启动工厂的备用线路,短时间恢复电源,让乏加替我探明一切。

拉米亚取出昆古尼尔,横在胸前,扫视四方。这里有多个厂房,保存完好,她脑袋转向一侧,说:“我们被盯上了。”

我见到屋檐下有几个监视器,转向我们,拉米亚的感觉变得更敏锐了,几乎可以和奥丁之眼媲美。

我似乎记起了昨晚的梦。

其中一座矮房像是储藏室,另一座像是机房,旁边有太阳能金属板,我听见其中机器运转的声音,上前推开了门。

是太阳能发电机。

厂房屋顶,靠近烟囱的地方,一个人爬出窗户,用枪指着我说:“站住!滚出这里!”

拉米亚注视此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日子过得怎么样?”

那个年轻人说道:“我没空和你瞎闲扯,先礼后兵这一套对我没用,你知道我崩过多少你这样的?”

拉米亚戴着头盔,她的眼眸如流水般转动,说:“人更多了。”

共有十一支步枪对准我,拉米亚说:“都是军用的兵器。”

我们在包围圈中,无处可躲。

年轻人说:“就你们两人?没有援军吗?你们是强盗还是什么?”

我反问道:“你们呢?你们是强盗还是什么?”

年轻人:“去你马的!老子问你,不是你问老子!”

我担心的是拉米亚,可她练习过念刃,也同样今非昔比,况且大部分的枪口是对准我的。

我说:“我是黑棺的朗基努斯,有一份邀请给你们,希望你们慎重考虑。”

十三 宛如昨日

那个年轻人放声大笑,其余持枪者跟着他起哄,吹口哨,“喔喔”连喊。

我暗中释放出影子,将乏加的装置安放在太阳能发电机上,天色渐暗,他们并未发觉。

乏加说:“成功了。”她将整座工厂的地形图送入我脑中,果然,这工厂只是个幌子,下方是避难所。

避难所之下,有一条密道。

一切皆宛如昨日。

他们笑完了,年轻人说:“那么,远道而来的‘绅士’,‘请’把你的邀请告诉我们,可以吗?”

我说:“我希望你们所有人,带上这儿所有的食物储备,和我前往我的家园。”

年轻的首领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问:“这位绅士和那位女士,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说:“那请允许我们在此作客,我想见见你们的领袖。”

年轻人朝我开了一枪,落在我身边的地上,他想让我们滚,这时,他的同伴从窗口爬出,对他耳语几句。

年轻人说:“很好,这是你们自己要求的。”

拉米亚面向我,问:“你捣什么鬼?”

我低声说:“这下面也许有太阳王。”

“你想引发太阳王?”

我说:“先引发它,再击败它,让他们相信这里已经无法住人,他们会乖乖随我们走。”

拉米亚想了想,说:“好吧,但如果搞错了呢?。”

我说:“那就用b计划。”

“b计划是什么?”

“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低头认错。”

拉米亚叹道:“我更喜欢b计划,那可简单的多了。”

这就是我可爱的妻子,她并不是心慈手软的白莲花,愿意为大善而容忍小恶。

我们是一丘之貉。

几个持枪人从大屋中走出,他们除掉拉米亚的头盔,看见她的美貌,一时为之惊愕,有一人想摸她的脸,拉米亚给了他一脚,并挑衅般地看着他们,他们不敢开枪。

这村子的守卫们看似年轻,但挺守规矩,这是好现象。

他们用尼龙绳将我们反绑,收走了我们所有的武器。那个年轻首领叫法兰罗德,他们都叫他法兰。

这些人并不知道我的名声,否则我只有b计划一条路可走,现在,他们把我押入了工厂。

工厂的生产线已经荒废了。

乏加说:“不要紧,他们的制冷工艺和人造肉工艺都储存在主机中,这里的网络与卡戎重工已经打通,我可以利用晚餐机器人在卡戎重工中制造生产线。”

我问她是不是缺乏原材料,乏加说是的,但那些并不难收集,凡事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法兰在我眼前打响指,仿佛我是瞎子聋子,他说:“那个美人是你什么人?”

我说:“我妻子。”

法兰冷笑道:“你这软弱愚蠢的懦夫,竟把自己的妻子带到我们这儿来?”

拉米亚说:“这里是土匪窝吗?如果不是,我相信你们这些孩子不会对我怎么样。”

年轻守卫们露出笑容,法兰说:“当然,我们可都是那种豪侠,你在我们这儿非常安全。”

他们已经被拉米亚迷住了,反而争相讨好她,我想告诉他们拿出点骨气来,可仔细一想,这总比他们丑态百出,动手动脚,被拉米亚痛扁一顿来得好。

进入地下避难所的大门,与无水村的地形略有不同,但差异有限,钢铁的网格通道,电梯与铁梯子上下,中控室与监视器,人们穿着不算干净的衣物,洗衣也是一种奢侈。

村长理所当然是法兰的父亲,长相粗豪,秃了脑袋,留着短须,他叫米安铎,他问我们来的意图,我把那邀请又重复了一遍。

米安铎说:“你口中的黑棺会派来援军吗?”

我说:“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们长时间不回去,后续会有人来找我们。”

众人眼神惶惶,米安铎说:“混蛋!你想威胁我们投降?”

米安铎已经年近五十,他并未练过念刃,只怕寿命将近。

我说:“你可以听听我们的条件,我们那儿的环境比你们这儿好很多,我们建造可以抵挡太阳和风暴的屋子,让你们生活在地面,享受鸟语花香,吃着多种多样的美味”

米安铎给了我一拳,我并未抵挡,鼻子里鲜血淌下,拉米亚怒道:“老混账,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米安铎大喝道:“他在这儿蛊惑人心,难道不该挨揍?我们镀金村已经存在了五十年,绝不会屈从于任何人!”

我笑道:“拉米亚,这位先生的健康状况并不好,拳头比你的亲吻重不了多少。”

拉米亚叹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米安铎又打我鼻梁,这一回我用念刃稍稍阻挠,减轻了伤势。

我说:“你们知不知道这村子地下有条密道?也许埋藏着古代的药物和食物,你们放开我,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村中一个老人指着我骂:“妖言惑众的杂种!你想诱骗我们?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探寻蘑菇神的隐秘!”

蘑菇神,听起来耳熟得很,正如我所想,这里有太阳蘑菇的培养皿,他们也崇拜着赖以为生的食物。

人类的聪慧在长期的压抑中转变为愚昧和盲从。

一切都宛如昨日。

我大声说:“我是为了你们的健康着想,也许有了药,生病的人可以多活几年,不是吗?”

我承认我用上了念刃,也许扰乱了米安铎的精神状况。

他也许会去下方那条密道看看。

那里真的会有太阳王吗?

米安铎说:“把他们两关到黑地牢去,别对他们客气,也别伤着他们,如果他们嘴里的黑棺真有援兵过来,他们俩是人质。”

他们一路押送,并最终很残忍地把我和拉米亚分开来关,这地方脏臭湿冷,而拉米亚有一些洁癖。

拉米亚皱眉道:“糟糕极了,多谢你的这个计划!这地方的味道比死尸更臭。”

我低声说:“也许需要两到三天,我亲爱的,委屈一下吧。”

好在拉米亚的洁癖并不是什么绝症,她只是嘴上抱怨,其实能安然忍耐。而且她抱怨多了,那些年轻守卫居然真派人来替她打扫一番,定期替她倒垃圾。

我就没那么好运了。舔狗无处不在,我看了都觉得心酸。

夜间,我告诉拉米亚我得先离开一会儿,让她小心守卫偷袭,拉米亚笑道:“如果真有那种事,你最好担心我别失手把人杀了。”

我回想地图,钻入阴影中,找到了那条下方密道。

巧合得很,猜我遇见了谁?

我躲在墙壁上,见到了米安铎、法兰和另两个年轻人,他们长相颇为相似,似乎是父子。

我的视线模糊了,似乎从这儿走过的是奥奇德与朗基努斯,一个罹患绝症,一个想要离开。

法兰说:“那个鱼骨说的是真的?这密道”

米安铎说:“看,全是蘑菇,大片的蘑菇。戴上氧气面罩!”

这洞窟长满蘑菇,像是蘑菇主题公园,我注意到一些三头猎犬潜伏在上方,想要偷袭他们。

我悄然加速,赶在猎犬动手之前杀了它们。

我护送米安铎他们朝前走,太阳王的歌声若隐若现,越来越清晰。

我看见它了,它是墙壁上的那个红色雕像,真是一团糟,那像是个女人怀里抱着几个病死的孩子,这些太阳感染者照了满月,于是拼命向下挖,挖到安全的地方,进入长眠,萎缩成这巴掌大小的东西。

米安铎找到了那雕像,他背对着法兰,露出欣慰的笑容。

也许当时奥奇德就是这样的表情。

法兰问:“爸爸,那是什么?”

米安铎回答不知道,他需要进一步研究。

骰子已经扔出去了,我只能等待后续。

回到牢房,一个睡不着的守卫正和拉米亚聊天,他居然没注意到我不在,这也不怪他,我牢房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也没有手电筒。

拉米亚打着哈欠,说:“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那个守卫说:“嗯,你好好休息,多喝点热水。”

这里并没有热水。

我看着守卫从牢房门前走过,他似乎也是法兰那一家的。

太阳王会同化多少人?

我告诉乏加严密监控事态,乏加说:“我会的。”

我说:“如果太阳王吸收了十人以上,或许会变得棘手,毕竟它宣称能与世界上其余地方的太阳王互相传送。”

乏加说:“上次你面对的是整个泛美金字塔的感染者,这一次不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我坐立不安,时不时穿墙进入拉米亚的囚室,看见他,与她握手交谈,能让我心里好过一些。

拉米亚说:“这里存在着隐患,他们迟早会出事。你这么做是为了救他们,否则他们全都会死。”

她说的很对,我万不该动摇自己的信念。

骰子在旋转,

一切都仿佛昨日。

乏加监视着米安铎,监视他偷偷在屋外晒太阳,监视他吞噬蘑菇神教的老少,监视他吞噬了自己的妻子和情人。

仅仅两天之后,事态失控。蘑菇神教的人指控他谋杀,冲入他那宽敞的房间,试图杀他报仇。

米安铎开始歌唱,他的血肉开始融化,临近他的人被血水沾染,然后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村民为这一幕而恐惧,拼命朝外逃窜,但血液化作的洪流汹涌地追向他们,他们几乎逃不过被同化的命运。

我适时地出现,救下了一个即将沾上血水的小女孩,我释放暗影,隔绝了血水。

我成了一道界限,这一边是阴影笼罩的生地,那一边是饱含生命的绝境。

我告诉幸存者们,我会拯救他们。

他们相信了,他们一辈子都会相信,这话会成为信仰,烙印在他们的心脑中。

而无人会怀疑是我引发了这一切。

十四 背井离乡

米安铎向我歌唱,用血水攻击我的暗影之墙。村民们发出尖叫,抱住脑袋朝后躲,但血水无法逾越暗影,反而被暗影抵消。

太阳感染者们也骇然大喊,像是他们用拳头打向尖锐的钉子似的。

人们说:“天哪!天哪!他阻止了他们!”

突然,我隐隐觉察到一阵虚幻感,现实与现状似有巨大的落差,我像是一下子踏入了外太空,感到失落、孤独、空虚与恐慌。

砰地一声,拉米亚扔出一枚以太手雷,阻断了趁隙袭来的米安铎们。她拉住我,往旁一闪,喊:“你怎么了?”

我按住额头,说:“是先前受的伤。”

拉米亚说:“如果不行,我们先撤走,米安铎已经受创了。”

我没有时间弄清楚我身上发生了何事,但我看见村民们又接连被血水淹没,他们在太阳王体内复活,像是吃了火锅唱着歌般继续前进。

那虚幻感消失了,我恢复如常,我说:“没问题了。”

先前被我救起的小女孩儿仍未能逃远,那歌声抑制住了他们的恐惧,让他们被他吸引,他们恨不得自己跳到血水中。小女孩儿的母亲领着她,呆呆望着面前升起的血幕。

我从天而降,释放出暗云,抱住那小女孩儿,将血水隔断,米安铎喊道:“亵渎!亵渎呀!你为何阻挠我们的大一统,大融合?”

我说:“因为你恶心透顶。”

杀死初成形的太阳感染者并不难,它的血流无法穿透我的暗影,我用暗影化作的弑神剑将它洞穿,反复数次,他其中的人生而复死,死而复生。直至它融化在地,也许在某年某月会变成余烬水晶。

人们清醒之后,对我感激涕零,请想象一下古代那些见到歌星的女粉丝吧,他们每个人都成了那模样,他们鼓掌,他们相拥,他们哭泣,他们喜悦地放声大吼,随后,他们想起丧生的亲友,可仍不敢靠近那余烬。

太阳王是生命的象征,可过剩的生命让人们比见到死亡更害怕,不是吗?

我对怀中的小女孩儿说:“嘿,孩子,你很勇敢,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女孩儿用力亲了我,喊道:“先生,谢谢,谢谢,谢谢,你是我的大英雄!”

拉米亚在一旁揶揄道:“喂,小姐,你这样我可要吃醋了。”

她这是玩笑话,可也许呢也许我今天的英姿会在这少女幼小的心灵中种下一颗美好的种子,留下难以磨灭的情愫,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大,终于成为一颗参天大树,让她永远在男人之中寻找我那出众而英勇的影子。

就像乏加那样,她每一次想起我,她的核心处理器运转就会加速,像超频那样酷热不宁,她苍白的脸会因羞涩而泛红,她不得不用水冷机制来冷却那燥热的心,导致她的躯体因此微湿,可那是汗水?还是

哦,这就是诅咒般的恋父情节,这就是我造成的孽债。

青春年少颜如玉,一见鱼骨误终生。

这真是一首悲伤的诗。

乏加给我的脑海发来一张截图,显示她扣除了我在黑棺秘密户头的三千万信用额。

表层思维真是不安全。

我的眼眶湿润了。

那是老父亲面对不孝女的悲哀。

我将小女孩儿放在地上,她回到她母亲怀里。她的父亲呢会不会在这次灾难中丧生了

蓦然间,我不再沾沾自喜,我感到很遗憾,也很惭愧,觉得自己很虚伪,每个人炽热而爱戴的眼神就像是尖刀,透过我的身躯,刺入我的良心,我的灵魂。

我想戴上一副面具,一副全无表情的面具,一副刀枪不入的面具,它能隔绝我的五官,让他们看不见我的神色,让我不怕露出半点破绽。

法兰问:“父亲他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猜测自己或许显得很沉痛,很悲伤,似在为死者而哀悼。我说:“这是太阳感染者,是一种绝症。我根本没想到这里也会有。”

法兰喊道:“啊!是那雕像!父亲在下方捡到的!”

我叹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提醒你们下面的地道。”

法兰急道:“你千万不可以这么说!是父亲执意要这么做的。先生,我很抱歉,我们一开始对你们实在太无礼了。”

人群陷入恐慌,有人问:“是传染病吗?”

我说:“是最严重的传染病,但只能通过刚才那样的血液传染,我无法确定这下方是否还存在类似的患者,或是活着的感染源。”

有人被这话吓得瘫倒在地,有人大喊:“那我们必须离开!那玩意儿太恐怖了!”

又有人说:“可我们世代住在这里,如果失去了这儿,我们哪儿还有容身之处?”

“这地方有什么好?能吃的肉早就吃完了,只剩下那些恶心的蘑菇,连井水都越来越少。”

我趁势推波助澜,说:“很遗憾,我并无余力清除下方的隐患。现在,我只能劝各位带上能携带的所有粮食,跟我离开这里。”

他们说需要时间商议,我和拉米亚答应等待。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与我们见面,一个叫箭头的青年说:“先生,我们都同意和你走,没有人愿意留下面对那可怕的瘟疫。”

他们整理行装又花了一个小时,携带的都是些蘑菇干和蘑菇肉,整个村子大约三百来人,在随行的队伍中,我并没有见到法兰。

我问他们:“法兰呢?”

他们扯了许久,终于承认:“他和他的父亲造成了那么多死亡,重压之下,他之前在下面自尽了。”

看之前法兰的表现,我怀疑他是否是自尽,但我并没有多说什么。我告诉自己,我只不过加快了灾难的进度,却避免了他们全灭的结局。太阳王会诱惑濒临死亡的人去寻找他。

这村子与号泣村相隔并不远,但两者的风俗习惯截然不同,我唯有让他们信仰我,才有可能避免潜在的冲突。

人与野兽的不同之处在于,人类拥有基于智慧的想象力,而想象力赋予他们虚幻的信仰与偶像,让他们能为某种概念而团结一致,数百人,数千人,数万人朝一个方向努力。就像是金钱,像是权力,像是宗教,像是工作,人的想象力赋予了毫无意义的事物一些特殊的意义。

我在做许多年前圣子所做的事,我必须将自己塑造成虚幻而坚定的信念,植根于他们的灵魂。

在之前的那个鸿沟前,村民们说道:“这条路是不通的,我们管这里叫做吉多顿的裂痕,即使往两边走上五公里都找不到裂痕的尽头,我们曾经想造一座连通两面的桥,可根本来不及在天黑之前完成,到时,恶魔就会到来,杀了人,将桥梁拆毁。”

拉米亚问:“如果你现在赶回村子,让晚餐机器人来帮忙,快速造一座桥,来得及吗?”

“即使是晚餐机器人也不可能,而且它们不能离开反应炉太远。”

拉米亚皱眉道:“那怎么办?真要绕路吗?”

不,让他们迁徙是我的决定,是我让他们放弃了家园,我不能让他们对我失望。

我说:“我将造一座桥梁,让你们安然通过。”

说罢,不待拉米亚询问,我跳过了鸿沟,我竭力释放出所有阴影,在裂隙上凝聚成平整的道路。

连我自己都被震撼了,我知道以前的我无论如何办不到这一点,可现在却可以办到了,为什么?

我的脑壳隐隐作痛,这是风暴时受的伤?是那场风暴让我发生的变化?还是多年的苦练终于开花结果?

算了,偶尔开个挂又能怎样?我百年前只怕比现在强一百倍,算起来,我其实吃亏得很。

人们对此敬畏无比,我看见对面的人跪下向我祈祷,也看见有人将信将疑地望着这阴影之桥,望着下方的深渊,目光惊骇,犹豫不决。

我喊道:“赶快,如果不想通过,就回村子里去!”

拉米亚率先走上桥,她是所有人中最沉重的,可我并不觉得吃力,似乎裂隙中涌出力量,支撑着我,支撑着我的暗影。她通过之后,微笑地朝对面点头,村民们战战兢兢地踏出了步子。

等他们全部通过,我撤去了拉森魃之术。我很累,像是被吃干抹净的鱼,又像是被拉米亚掏空了无数遍一样。我急忙用头盔罩住脸,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拉米亚悄悄对我说:“你看他们的眼睛,自从过了桥,他们就再无法从你身上挪开了。”

“亲爱的,这是我所面临的日常状况。”

拉米亚说:“他们就像是想从你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我疑惑地朝后看了一眼,只觉得他们的眼中饱含深情。我又望向拉米亚,她充满笑意的眼神也让我打了个冷颤。

我问:“你这眼神也挺像吃人肉的呀。”

拉米亚说:“是啊,我想吃,你不让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虎狼的尖牙利爪之前,羔羊唯有任其生吞活剥。

看到我们返回,游骑兵们打开了围墙的大门,新世界的大门,新来者望着巨大的工厂、整齐的道路、林立的楼房,他们是否为之喜悦?还是因陌生而生畏?

我的城市尚未崛起,但它必将成为荒漠中的又一座灯塔。

但食物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我得回黑棺一趟,让尤涅运输更多的食物,这意味着更多的债务,可在找到更多食物来源之前,这是唯一的办法。

十五 光明之末

我从亨利豪宅的异空间走出,我回到了黑棺。如果说在号泣让我感到沉重而急迫,黑棺则让我感到欣慰与放松。

当然不是因为这两者糟糕的名字。

乏加说:“欢迎回来。”

我问:“面具他们的生意怎么样?”

乏加说:“忙不过来,你的名声让买卖太好了。”

“乱世自有乱世的麻烦。”

乏加说:“我不认为婚外情与遗产纠纷是乱世带来的。”

我笑道:“谁知道呢?世道腐朽是道德沦丧的体现。迈克尔在吗?”

乏加说:“他刚刚出席了大学的开学典礼,现在正宴会中。”

“哪家大学是在晚上开学的?”

“执政官说是晚上就是晚上。”

迈克尔与密苏里截然不同,他有种亲和力,无需使用血族的法术(他们管这种叫训诫之力,还挺高深莫测的),便会让周围的人对他信赖而尊敬。

宴会是有魔力的地方,是那种让任何人变得放松警惕,磨平棱角,入乡随俗,沉迷玩乐之处。随着优美的靡靡之音,看着耀眼的奇装异服,美女与俊男朝你亲切微笑,对你温言细语,足以让人的灵魂变得软弱而昏沉。

我步入舞厅,人们发现了我,于是我陷入了欢迎的障碍中难以前进,他们丝毫不怕我的名声,倒像是动物园中看见熊猫的游客、奔牛节挑逗公牛的莽夫,一层层拦我的路,幸亏迈克尔替我解了围。

迈克尔把我带到上方的书房,说:“你怎么不把拉米亚带来舞会?而且你的衣服品味太差了,贵族们都看得直皱眉。还有,你得学学我们贵族的礼仪。”

我说:“黑棺有一百样好,就是有一样让我跟不上,那就是贵族们流行的潮流。”

迈克尔叹道:“你得学着点儿,黑棺的人不仅喜爱你的传奇,更希望你永远是我们的一份子。”

我说:“我当然是的,而且陷在里面出不来,每天,我看着经济顾问维普拿来的收支单,不是我们欠黑棺钱,就是黑棺欠我们钱,像是两条缠绕后打了结的蛇,一辈子也分不开了。有些时候,我拿黑棺的钱时,手都在发抖。”

迈克尔笑道:“那是好事,就像我以前是密苏里的尸鬼,听说他要吸我血时,又是害怕,又是高兴。”

我很沮丧,因为他把我比作血族的食尸鬼,而且离事实也不远。

我说:“我其实带来了一份礼物给你。”

迈克尔伸长了脑袋,问是什么。

我说:“你答应我一件事,别高兴地晕倒,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是来行刺的。”

“别吊胃口,快让我看看!”

那是埃尔吉亚残卷,赵洛把这本书交给了我,因为她已经学会了其中的法术,书的本体对她已经无用。

迈克尔的眼珠凸起,即使他有一双大眼睛,都让人担心他的眼珠会撑爆了眼眶。

哑了足足十秒钟后,他大喊:“埃尔吉亚残卷!你他妈的是从哪儿搞来的?”

我指摘道:“你贵族的礼仪呢?”

迈克尔拿起手绢,直擦血汗,唤来让瓦冷,喊道:“快点,快让专家来,鱼骨,你这个白痴就是这么把古物暴露在空气的?”

“放心,它要毁坏早就坏了,我们将它带出来的时候,甚至渡过了整个湖水。”

迈克尔表现的就像是被流氓包围的沙滩少女,随时快要尖叫。

如果说执政官生涯对他有什么好处,现在,他能忍住激动的情绪,他并没有叫得仿佛快被我推倒,只是悲声闷哼。

他说:“我们必须立刻去见祖先?”

“那位干尸祖先?”

“不然还有谁?”

干尸祖先无疑是黑棺中最古老而强大的血族,他有自信能杀死黑棺中的任何一人,面对着他,我感到无可估量的压迫感,就像面对着亚伯,或是亚兹拉尔的使者。

我甚至不敢去猜测他是谁,因为一旦我想到了他的名字,我也就落入了他的视线中。

而我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这一切未必不是他的虚张声势,可他就像是黑棺中的红线,谁也不敢逾越。

我们进入那古色古香的城堡大厅,迈克尔等候了一会儿,勒钢也到了。他看见我,冰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彼此握手拥抱。

迈克尔说:“我要唤醒大人了。”

勒钢并未多问,只是点头。这是他们两人的约定,若要召唤祖先,必须两人同时在场。这么做无疑很麻烦,也存在着风险,但两人都同意如此。

透明棺材从地下升起,这具瘦小的干尸静静躺着。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那本书。上一次我见到他时,并未对此书有什么印象,但这一次,我意识到他那本也是埃尔吉亚残卷,只不过是另外一部分。

赵洛认为这书的作者是该隐。

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干尸祖先说:“我感到残卷在你手里,朗基努斯,把它交给我吧。”

我交给迈克尔,迈克尔转交给干尸祖先,我产生了幻觉,认为这干尸刚刚微笑了一下。实际上它没有,我怀疑它根本早就死了,我甚至怀疑在它身边太久,我会被逼发疯。

干尸祖先说:“我很喜悦,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喜悦了,迈克尔、朗基努斯,你们为我办了一件好事。”

迈克尔也欣喜若狂,说:“能让你喜悦是我无上的荣幸。”

干尸祖先说:“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教导你,试图让你接近密苏里拥有的力量,你还很年轻,而我也很有耐心。然而,你出色的表现让我决定加快你前进的步伐,来,从我这里饮血吧。”

迈克尔露出了一种既害怕又期待的表情,就像他提到密苏里要吸他的鲜血时那样。他走向透明棺材,颤抖地张开嘴,咬住那幼小干尸的臂膀,刹那间,他浑身涨得通红,像是血管要破裂的前兆!

这场景阴森诡异,恶心可怖,我不禁后退了半步。

勒钢急忙跪地喊道:“祖先!请高抬贵手!”

干尸祖先并未回答,迈克尔从眼中流下血泪,我和勒钢一同上去救他,但一道寒冰的墙拦住了我们的路。

几秒钟后,迈克尔翻身倒地,我将他搀扶住,看着他身上粗厚的血管逐渐恢复正常。

迈克尔说:“这简直不可思议,我变得十分强大。”

干尸祖先说:“我引发了你的天赋,请妥善运用这魔血,血族们是顶级的猎食者,作为执政官,你必须保有威慑力。”

迈克尔苦笑道:“我一直以为有您撑腰就足够了。”

“不足,想想密苏里吧。”

迈克尔点头受教。

干尸祖先又说:“勒钢提亚多,你是否想要蒙我点化?”

勒钢摇头道:“不了,请允许我婉拒,我坚信刻苦的锻炼让我有能力应付突发状况。”

干尸祖先说:“如此便罢,鱼骨朗基努斯,你想要什么?”

我说:“一亿信用额度,存在墨丘利商行我的账下。”

迈克尔与勒钢瞪着我看,的确,我也觉得怪怪的,毕竟和干尸祖先讨论金钱的价值,就像和太监讨论床事的美妙一样。

干尸祖先说:“迈克尔,请替我办到这件事,我不愿亏欠凡人。”

迈克尔说:“这是当然的。”

我松了口气,像是久旱逢甘露一般。可为什么又觉得自己在黑棺的金融陷阱里越陷越深了呢?

干尸祖先说道:“残卷的第二部分,当也为该隐所写,讲述了该隐遇上女妖莉莉丝的场景,三位还请聆听此书。”

我对历史并无兴趣,但迈克尔与勒钢已经正襟危坐,我也只能跟从。

干尸祖先念道:“我远离了光明,行走于黑暗,世界空无一人,

大地荆棘丛生,蔓草如海,

野兽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光明与黑暗是等价的,

我背弃了光明又如何?

黑暗中,我拥抱孤独,我保留了自尊。

我在遥远的花园中,遇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的衣袍鲜红如血,她的嘴唇漆黑如墨,

她的脸庞苍白如冰,她的目光炽烈如火。

她说她叫莉莉丝。她是亚当的妹妹,亦是亚当的第一任妻子。

她是最早被放逐的人,因为她最早获得了力量。

‘创世者排除勇敢者,诅咒反抗者,一代一代,乐此不疲。

你看见了那些野兽,甚至那些植物,大兽吞吃小兽,食用它们的骨血,大树抢夺小树的阳光和养分。

强者凌驾于弱者之上,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这是万物的秩序。

年长者必将利用年幼者,任何时代都无法脱离此道。’

莉莉丝向我揭示了真相,人类的本质,世界的本质。强者对弱者的统治天经地义。

她喂我药水和食物,传授我魔法与力量。

然而,这她有所隐瞒,我进展很慢。于是我咬破了她的喉咙,并饮其血浆。

她倒在血泊中,却对我露出微笑。

像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刚刚完成了她对孩子的哺育。

我拥有了比肩神明的神力,我拥有了超越野兽的狂暴。

她是黑暗之母,在黑暗中,她拥抱了我,教导了我,养育了我。

我却咬她的躯体,喝了她的血。

看,创世者,被抛弃的我拥有了第二位母亲。

看,创世者,如今黑暗的力量归我所有。

我力大无穷,我操纵鲜血,

我将黑暗如手足般使唤,我的肌肤胜过钢铁与钻石。

亚当一族再无法伤害我,在我面前,他们当瑟瑟发抖。

我乃强者,他们乃弱者。

他们当以我为神。’”

十六 心灵鸡汤

这么说,该隐教确实曾提及莉莉丝,仿佛她是该隐的对立面,仿佛她是罪恶的女魔王。

埃尔吉亚文书说,她是黑暗的母亲,指引该隐真正面对黑暗。鉴于这本古书有极大的可能性出自该隐之手,上面所记载的应该不假。

那又如何?我为号泣村的债务和粮食焦头烂额,无论是莉莉丝哺育了该隐,还是该隐硬吸了莉莉丝,我都兴趣寥寥。

我问迈克尔如何解决食物短缺难题,迈克尔说:“黑棺的人口是号泣的近百倍,其实,我们自己也面临着同样的危机。”

我急道:“黑棺内一定有种植场,否则如何能够这么多人吃的?能带我去参观一番吗?”

迈克尔说:“你我之间没有秘密,来吧,勒钢,咱们陪鱼骨去揭晓那神奇的奥秘。”

勒钢笑道:“有言在先,这奥秘并不光彩。”

我的两位挚友,你们不知道我愿意为了这心愿而变得多么肮脏和卑劣。

我天生的高贵已因为彼列的附身而荡然无存了,现在的我,下限低的连我自己都害怕。

那是位于第九十九层,一座种植园,由于余烬水晶奇妙的作用,将热量送入地板,这儿的作物长势很好。

我叫不出名字的树上结着白色的果实,像是苹果,可却透着血腥气味儿。

迈克尔说:“这片种植园是缇丰创建的,在这里,她种植这种‘白色情人果’。”

我说:“可这些果实远远不够黑棺的人口,连一层楼都未必满足的了,难道吃一颗能管饱十天吗?”

迈克尔说:“缇丰女士有神秘的配方,能将白色情人果调配成血液,味道极差,但能让血族活命,消除我们嗜血的暴虐之情。贵族们虽然不愿意喝这种讨人嫌的玩意儿,可其实,离开人类,我们也能生存。”

我急忙说:“我问的不是血族如何活命,而是人类怎么吃饱。”

勒钢答道:“请不要着急,我的朋友,接下来的场面,你未必会喜欢。”

走过种植园,我们又来到九十六层,这儿是个严密防备的农场,房屋用黑木建成,我听见其中牛羊的叫喊声。

我问勒钢:“还记得密苏里的那个屠宰场吗?”

勒钢说:“你至少不必担心里头是活人。”

活人并不可怕,就怕里面全是死人,然后,我因为严格的正义感而与这两位挚友产生分歧,最后闹得不可开交,拔刀相向。我掳走了索萨,迈克尔把拉米亚变成血族,我们结下血海深仇,局面变得不可挽回。

但事情不会如此发展,剧情也不会如此狗血,我的正义感廉价得可怜,我们都是俗人,并没有不可逾越的底线。说到底,我们都只是想讨生活罢了。

我们走入那黑木建筑,这儿像是个仓库,我看见六个膀大腰圆的血族被众多牛羊猪等牲口环绕着,他们像是那种酗酒的乡巴佬农夫,手里拿着个大水壶,时不时喝上一口,随后,他们从指间挤出鲜血,滴在牲口身上。

那些牲口变得狂躁不安,体型也随之膨胀,它们找到配偶,疯狂地做着繁衍的事,似乎不这么做就会死了一样。

我为什么要看这些又为何会觉得有些小刺激

这是血族的魔力。

那些农夫看到勒钢,略一点头,又继续忙碌。

那个大水壶中无疑是血,是缇丰的人造血,他们沉迷于其口感,犹如醉酒之徒,随后用野兽之血催促这些牲口繁殖,甚至让这些牲口体型剧变,我看见有一只猪抵得上寻常的两倍大。

勒钢说:“这是刚格尔的一种训诫之力,能让动物完全遵照我们的意志行事,你可以把这里想象成一个超级牧场,每周能新增四百头牲口。不同的是,喂给牲口的并不是那种基因改良的饲料,而是血族的神血。”

迈克尔指着农夫说:“这群可敬的刚格尔,就是黑棺人类的衣食父母。”

勒钢说:“我们刚格尔更喜欢与动物打交道。”

迈克尔笑道:“我的兄弟,你可真是其中的异类。”

勒钢:“因为我曾是密苏里饲养的狼犬。”

我看不下去,脆弱的胃险些承受不了,以前拾荒时,我什么都吃,可现在,我已经变得和拉米亚一样挑剔了。

我逃出饲养场,他们跟了出来。我问:“这些猪肉、羊肉、牛肉里可都有魔血,人类吃了不会有事吗?”

勒钢说:“我只知道这些肉很畅销,很流行。”

迈克尔说:“即使这是用变异蟑螂肉冒充的猪肉羊肉,人类也会假装不知,生存是人类最大的本能,为此他们会忍耐一切苦难,不是吗?”

我惨声问道:“黑棺卖给号泣的就是这种?”

迈克尔说:“据我所知,是的。”

“那会不会让人类变成尸鬼?”

勒钢摇头道:“其中的魔血微乎其微,黑棺已经存在了这许多年,人类生老病死,一切如常。你不必太过担心。”

我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食品卫生已成了天方夜谭。我们只能先污染,再治理。至少这些血族在设法拯救人类,这可比我面对食物困境束手无策强上千倍。

更可悲的是,即使是这些魔血造物,黑棺也没更多可以卖给我了,即使号泣的人口只有黑棺的零头。黑棺的人口也在增长。

勒钢说:“我们也在想法子,但并没有拿五饼二鱼喂饱数千人的魔力。”

我怀疑即使圣子在世,也不会产生这种奇迹了,这本就是个荒诞的年代。

迈克尔说:“索萨他很想见你。”

“啊,当然了,我也该见见他,我亲爱的教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迈克尔说:“他仍很勤勉上进,你看了应该会感到欣慰。”

我又问勒钢:“纳尔雷呢?”

勒钢说:“他在游骑兵中立下了战功,成长的很快。自从上次的事后,他变得更加刻苦了。”

唉,这些年轻人让我觉得自己正飞快地老去,更让人羡慕的是,他们的青春将永远停住。

我去探望我的教子,索萨仍然是十六岁的年纪,他的长发更长,看起来更加文弱。但他的容貌,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我和他拥抱,亲吻他的额头,这纯粹的、慈爱的举动,彰显出一种脱俗的、神圣的仪式感,就像是一场洗礼,慈祥的教父,虔诚的教子,这是一种中世纪教堂才会拥有的美好画面。每一个信奉之人,都会为这样的场景而热泪盈眶。

索萨问:“嗯,教父,你已经亲我额头五分钟了,可以松开了吗?还有,可不可以不要舔?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松开了他,说:“你千万不要多想,这只是圣洁的祝福。”还好我穿着宽大的裤子,他看不出其余端倪,否则,我又要被迈克尔追砍出门了。

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恨的彼列,将他残渣的本性残留在我心中。

人类们,你们的本性中住着魔鬼呀。

索萨笑道:“好的。”

索萨和我在草坪上散步,谈起他幽禁的生活,并询问我外面的世界。我把号泣村的一切说给他听,并将发现埃尔吉亚文书之事告诉了他。

他问:“那是对的吗?”

“什么对不对的?”

索萨说:“强者终将支配弱者。若足够强大,连被诅咒者也能成为统治人类的神。”

我说:“这是心灵鸡汤罢了。”

索萨瞪大眼睛,问:“心灵鸡汤?”

我说:“就是那种模棱两可、笼统模糊的励志短句,可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就像温暖的鸡汤一样,营养少得可怜。事实上,生活并没有那么简单,统治也没有那么简单,成为神灵更是麻烦不断。”

索萨问:“号泣村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我把生活中的不顺说给他听,凶残的风暴,人口的短缺,食物越来越少,与黑棺的债务纠纷。糟糕,难道不是我这个教父开导这个孩子吗?怎么现在反而是他在开导我?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过无能变得对我缺乏敬意?

索萨说:“在人类被放逐之初,世界也是充满恶意的,但后来,他们依然在世界上繁衍开了,无论是野兽还是神罚都没能灭绝他们。”

我笑道:“如果最初的人类都是亚伯、该隐这种怪物,我想着拓荒一定和逛街一样简单。”

索萨说:“教父,就像你所说的,世界很复杂,再强的人也会有烦心事。就比如您,这世界上几乎没有您无法对付的强敌,可您仍然不得安宁。”

他这话说得我飘飘然,就仿佛我真的强如彼列。作为骗徒的感觉真好,虚荣带来的快意让人宛如上瘾。

我说:“孩子,能和你每周交谈,可能带给我的愉悦更多。你被囚禁在家中,难道不觉得孤独吗?”

他答道:“不,我能忍耐,并不会孤独。我会期盼您来的那一刻,直至梦想成真。”

他真似乎将我当做该隐般崇拜着,也许他是对的,朗基努斯的本质和该隐相差无几。我们都因为谋杀圣徒而受到诅咒,我们都是凭空变成的血族。

十七 懵懂时节

某一刻,我察觉到索萨意兴阑珊,情绪低落,甚至心不在焉。我意识到也许他另有要事,于是说道:“我该走了,孩子。”

索萨忙道:“教父,请您下次拨冗尽快来看我,我翘首期盼着您。”

翘首期盼?这个词大有歧义,难道是我想歪了吗?

我点头说好,又一次吻其额头,这一次我并未长时间“洗礼”他,然而,我听见窗外传来一声低微的震颤,像是一只大猫挠着树皮。

索萨一直送我至大宅门口,我前往电梯,可其实在拐角隐藏身躯,钻入阴影,随后,我杀了个回马枪,潜伏回去。

在宅门后方窗口边,我听索萨说:“农顿先生,请别打扰我,我想冥想教父所传的言语。”

管家是个人类尸鬼,索萨用巧妙的法术令他听命,他恭顺地退下了。索萨成为血族时间很短,谁能料到他已经能操纵人心了?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他可能成为黑棺的栋梁之才。

农顿走后,我见到纳尔雷从一旁的矮树上跳落,由一头年轻的猎豹变回人形。他仍穿着游骑兵的军装,甚至来不及洗去身上的风尘。

如果不是我在阴影中,纳尔雷一定能嗅到我的气味。

原来索萨急着想与纳尔雷见面,这才请我离府。当年,纳尔雷出于嫉妒,未经许可将索萨变成血族,犯了大忌。索萨遭禁足,除了我之外,不许见任何外人,尤其是纳尔雷。可瞧他们轻车熟路的模样,似乎这禁令丝毫不能阻止他们二人见面的热情。

我似在见证大型牛头人宴会现场,我是那个苦主,纳尔雷是那个黄毛。

我心里好恨,可不知怎地,又有些小期待也许他们会按捺不住,在我眼前互助着成长一番。

我不由自主地纵情想象着:他们俊俏的脸会贴紧,他们苍白的身躯会碰撞,他们嫩滑的肌肤会黏结,他们急促的呼吸将融合,他们会流下血一般的汗水,顺着他们上身,流到大腿,流到脚踝

鱼骨啊鱼骨,你这种苦主心态很危险。

你何时变成了这样的人?曾几何时,你是多么的高尚和纯洁呀。

是面具,是面具把低下的思维传染给了你。

是彼列,是彼列将恶魔的恶习强加给了你。

是世界,是世界的腐朽与堕落也令你腐朽与堕落。

错不在我,错的是世人,是浊世。

可令人失望的是,两个少年什么也没做,他们只是交谈,纳尔雷说:“我看见你和朗基努斯聊得很开心。”

索萨说:“他是我教父,理应是我最信赖的人,而且,我不是及时送走他,没耽误与你的见面吗?我甚至都怕他因此不高兴了。”

纳尔雷说:“他这人龌龊得很。”

可恶的小子,我哪里龌龊了?即使我真的很龌龊,你也不能在背地里指出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当然,如果他当面说,我肯定会揍他。

索萨说:“这话题已经重复了许多遍,他对我仅有照顾之情,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纳尔雷说:“人类之中,就算是父亲,也未必会对子女抱有纯洁的感情。人类的心灵是极易扭曲的。”

这混账暴露了自己险恶的用心!他的血创造了索萨,所以他才是索萨血族中的父辈啊!

索萨说:“是我崇拜他,依赖他,他大可以不管我,敷衍我,可他无论多忙多累,都会来这儿探望我,陪我述说他的传奇事迹。纳尔雷,你和他都对我很重要,都是我心目中的亲人。”

纳尔雷说:“这些小恩小惠又算得了什么?你之所以对他如此狂热,还不是因为他很强?”

索萨昂首道:“是的,那又怎样?该隐说过,强者当统治弱者,弱者当崇拜强者。朗基努斯先生比黑棺中任何一个人都强大,可他却如此谦和温柔。他的强大让我憧憬他,而他的谦恭又让我更加敬佩他。”

纳尔雷说:“听你的意思,他似乎是尽善尽美的,无论他对你做什么你都愿意接受?”

索萨沉默了许久,说:“是的。”

唉,我这裤子怎么越来越小?某些东西要藏不住了。为什么我总是与下三路的梗联系在一块儿?这就是我的人设吗?

当然,我是个忠于妻子的男人,可听着索萨用他稚嫩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纳尔雷怒道:“你盲目愚蠢,不知羞耻,在他面前简直丧失了一切尊严!我从不知一个人会盲从到这等地步。”

索萨说:“纳尔雷,朋友,你当年的鲁莽话语让我置于如此境地,今天为何又要这么说?你是我的血父,也是我的兄弟,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纳尔雷说:“好,那么,让我们继续那么做吧。”

做?做什么?我觉得这里应该有板凳饮料和爆米花,好让我静下心来慢慢赏析。

索萨划破手腕,让纳尔雷的嘴咬上伤处,吸取鲜血。我知道这种仪式能让纳尔雷对索萨产生依赖感,直至完全俯首听命。

随后,纳尔雷也同样割伤自己,他的伤处在喉咙,索萨犹豫着说:“为什么是这个部位?以前都是手腕。”

纳尔雷说:“什么部位并不重要。”

索萨于是探出脑袋,咬上了纳尔雷的脖子。

我记得勒钢曾说过这是刚格尔血族特有的增强感情的方式,源自古代的蒙古草原,草原上的血族通过此举结为安答,两人平等,并无父子之分,乃是永远的兄弟。

此情此景对人类而言颇为恐怖,但我看他们的表情甚是陶醉,就知道他们享受着无上的快乐,不逊于人类恋人间的亲密接触。这两个大逆不道,青春喜人的小混球啊

也许是我汗流浃背,也许是我义愤填膺,也许是我心中仅存的正义感让我不禁撞破他们,我不小心吸了一口口水。纳尔雷转过身,双目闪着绿芒,长长的指甲伸出指尖,他说:“是什么人?”

我从阴影中升起,宛如暗夜本身,只是我擦去口水的动作,未免让我的气势略有损失。

纳尔雷低吼道:“是你。”

索萨急忙跃出窗口,挡在纳尔雷之前,说:“教父,我我和纳尔雷只是见面交谈。”

我说:“不用解释,我能理解,孩子,我并不会告诉迈克尔或勒钢,我并不会告诉任何人。”

索萨如释重负,眼中闪烁着感激之情,说:“谢谢,教父。”

纳尔雷说:“我用不着你收买人心,任何惩罚我愿意一力承担。”

我说:“你这么做并未替勒钢或迈克尔想过,他们因你二人之事,已经开局不利,违背了血族的铁则。如果你们违背誓约之事传开,他们再不处死你们,必会再度引起其余长老的不满。”

纳尔雷说:“你想用这一点要挟我?”

“我只是让你们小心不要被再次发觉,最好不要有下一次。如果你们坚信你们的友情足够坚定,请忍耐至禁令结束吧,短短数年,对血族而言不算漫长。”

纳尔雷看着索萨,恰好索萨也回头看他,索萨说:“你走吧,我认为你不该再来了。”

纳尔雷咬牙切齿,目光饱含怒火,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似乎在他看来,他自己成了苦主,我则成了黄毛,真是颠倒黑白,岂有此理!要不是我已经结婚了,而且忠贞于婚姻,我立刻就做个黄毛让你开开眼界。

索萨待其兄弟走远后,握住我的手,他冰冷的手掌微微发颤,他说:“教父,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我说:“不瞒你,孩子,我都听到了。”

索萨激动万分,说:“我并未冲动,我真的愿意为你奉献一切。只要您想要的,我肯定给您。我相信我的养父迈克尔也会鼓励我这么做,因为在经受洗礼的那一天,我认为自己已经被当做礼物,送到了您的手中。而您也欣然笑纳。”

唉,真是可惜,可惜我不是弯的,不过也险些被他这句话掰弯了。

想不到迈克尔居然是用这种眼光看我的。

他看得真准哪。

我说:“我坚信你拥有着血族中最出众的天赋,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现在,还请不要迷失在感情的漩涡中。强壮起来吧,孩子,兑现你的潜能,用如我一般崇高的品质填充你的心灵,用如我一般洒脱的智慧清澈你的双眼,用如我一般宽广的胸怀去面对一切起伏,用我一样纯洁的爱去对待身边的人和事物。”

索萨不禁动容,说:“是,教父。”

他想拥抱我,可我怕我凸起的剑鞘引起他的怀疑,不得不婉拒。唉,这剑鞘做的实在有些碍事,我都有些想把它扔了。

我从怀中摸出一物,交给索萨,索萨皱眉问:“这是什么?”

我叹道:“这是上上世纪发明的一种保护性薄膜,一种情侣间的安全措施,一种从恶疾中拯救人类的福音,亿万人类爱情的保护神。”

索萨说:“我知道它是什么,可您给我这东西是为何?”

我说:“你要懂得珍惜自己,所以,留着此物,以防万一。下一次万一遇上纳尔雷,请取出此物,防止他带给你传染病。”

索萨说:“它适用于某种部位,而我们血族之间是用不着这东西的。”

我笑道:“你可以当口香糖嚼嚼,据说是草莓味儿的。”

索萨凝视半晌,问:“教父,您究竟想干嘛?”

他一语道破了天机,我大惊失色,头也不回,化作阴影,神速地溜了。

十八 孤儿乐园

前方的房屋装饰整洁而温馨,特意栽种着鲜艳的花与青嫩的绿叶。

这里是孤儿院,里面传来孩子的朗诵声。

迈克尔说:“你想要收养孩子,可以从其中挑选。其实你应该带拉米亚一起来,毕竟她必须满意才行。”

我说:“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万一不合她心意呢?”

“只要是孩子,拉米亚都喜欢,除非那孩子是恶魔。”

迈克尔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里头全是特殊的孩子,都是奈法雷姆,恶魔之子。”

我停住脚步,一时震惊地说不上话。终于,我问:“这这么多?”

迈克尔说:“这是密苏里创立的地方,我也不知他从哪儿搜罗出这么多恶魔的血脉,直到最近找到密苏里的秘密文件,我才找到这地方,他们一直有一笔秘密资金维持着,独立于黑棺的财政。”

“他们都有异能吗?”

“不,但他们的体能异于常人,未来会是最出色的游骑兵,或是不凡的血族。”

“就像索萨和纳尔雷一样?”

“就像你一样。”

我笑道:“不谦虚的讲,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我的老朋友,你这话未免太乐观了。”

迈克尔说:“这话不假,所以我希望你不仅仅来这儿挑选义子,而是留下来教导他们。”

“等我哪天成了秃子,双腿瘫痪坐着轮椅,肯定会来任教。”

迈克尔答道:“奇怪,我以为上世纪的漫画书已经荡然无存了,你是从哪儿知道这梗的?”

我露出微笑,说:“这源自于我神秘的超能力。”

我们走入大门,一位典型的、刻板的、戴眼镜的高个老女人盯着我们,目光锐利,似乎把我们当做人贩子。

迈克尔有些怕她,说:“你知道我是执政官吧。”

老女人说:“是的。”

“那你能不能稍微招待我们一下?”

老女人说:“你以为我是那些看人脸色的娼妇吗?不,执政官,你可以派人来挑选孩子,但我有权评估此人是否有资格领养。”

迈克尔唯唯诺诺地嘟囔道:“好吧,全听你的女士。”一边说,一边拿手绢擦汗。

这老女人瘦弱得像根扫帚,不像是血族,也不像是念刃高手,但她散发出一种异常的执著,仿佛这些孩子是她的孩子,对她而言比自己性命更重要。为了孤儿们,她不畏惧任何强权、任何怪物,这一点令她值得敬畏,在孤儿院内,我们也不愿违抗她的命令。

我们走入大教室,大约十五个孩子在此读书,他们都有些瘦,可精神饱满,应当是坚持不懈锻炼体魄的结果。他们看着我们,有个孩子尖叫道:“是执政官!”另一个孩子喊道:“是朗基努斯!”

他们放下书本,一窝蜂涌来,把我们俩团团围住。迈克尔眉开眼笑,变戏法给他们看,不像是个血族,不像是执政官,倒像是个游乐园的小丑。我本想维持英雄的形象,可这些孩子闪亮亮的眼睛盯着我,把我的骨头都看得酥了,不由得俯身与他们一一拥抱。

老女人喊道:“安静!”孩子们喊道:“是的,安妮夫人!”一下子变得肃静无声。

老女人说:“孩子们,今天,这位朗基努斯市长前来,是想从你们之中收养一些,与他离开黑棺,生活在远方的城市中。我有言在先,黑棺之外,到处都是灾难般的地方,糟糕的环境,糟糕的阳光,糟糕的空气,糟糕的人,所以,你们有权作出选择,拒绝他收养的请求。”

我咳嗽一声,说:“夫人,你怎么拆我的台?”

安妮夫人说:“我是为他们好。”

我看着这些孩子,实在无法判断,他们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八岁,长得都很可爱,又都是才能特殊之辈。我自然想从中选出最好的,可那无异于刮彩票一样。我又有些想全都要,但安妮夫人肯定会把我扫地出门。

我说:“你们谁愿意随我去号泣村?我会好好待你们的,就像我亲生的儿女一般对待!”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小男孩儿举起手,我喜道:“你愿意吗?”

小男孩儿说:“不,我只想要您的签名。”他拿出一本《朗基努斯与号泣恶魔》的书,递给了我。

我说:“只要你成为我的孩子,我天天给你签名,不比这强得多了?”

小男孩儿说:“可我不想离开黑棺,离开安妮夫人,离开朋友们。”

我说:“你要试着离开自己的舒适区,尝试新的人生。”

他大声说:“不,我就是从外面来的,那里简直是地狱,我想一辈子留在黑棺里。”

一定是那个老太婆,她给他们灌输了黑棺之外皆地狱的思想,这让他们对外头的一切都有深重的歧视。

其实也没错,外面确实是地狱,这里确实是天堂。

由于他们根深蒂固的偏见,这些孩子根本不可能愿意和我走。

我在心里问候安妮夫人的老妈数遍,整理思绪,说:“我曾是黑棺首屈一指的游骑兵,你们想不想学习我的武艺?”

孩子们说:“想!”

我说:“那得成为我的弟子才行,可想要成为我的弟子,必须先成为我的家人!”

安妮夫人冷冷说道:“他的训练会非常残酷。”孩子们纷纷吸冷气,无人应答。

我朝她怒目而视,但她的眼神实在太凶了,我心有不甘,可仍败下阵来,与她对视真是难如登天。

这时,一个约六岁的小女孩儿走出,她像个洋娃娃,头发漆黑而清爽,双眼大而明亮,似是个欧亚的混血儿,她说:“你会虐待我们吗?”

我抢在安妮夫人前头说:“绝不会!”

小女孩儿又突然说:“三年血赚!”

虽然我绝无那等癖好,但这个梗我是知道的,顷刻间,我想回答:“死刑不亏。”可刹那间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就像某种暗号一样,一旦对上,我就死定了。

我微笑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女孩儿说:“第一,我愿意当你的养女,我愿意经受你的所有训练和折磨”

我喊:“喂!什么叫折磨?”

她又说:“第二,我愿意离开黑棺,前往外界,哪怕有很大的危险我也不怕。”

我下定决心就是她了,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先别打岔,第三,买一送一,你收养了我,还得收养我弟弟。”

我一时被她说得发懵,问:“什么?”

她走向教室最后排,我见课桌下躲着一个少年,他和那小女孩儿几乎一模一样,但眼睛大而无神,空洞而麻木,身子蜷缩,双手圈住了膝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少年有自闭症,但按照通常小说的套路,越是这种相貌清秀的自闭症少年,天赋越是惊人。

我也许捡到宝了。

小女孩儿最后说道:“第四,你必须帮忙找到我父亲的下落,他失踪了,已经好几年不见人影。”

我问:“就这些吗?孩子,我问你姓名你还没回答我呢。”

小女孩儿说:“我叫卡桑德拉,我弟弟叫马丁尼斯,你可以叫我卡拉,叫他马丁。你收养我们之后,我们会跟你的姓。但你不许打我和我弟弟的主意。”

我气往上冲,说:“什么鬼话?我能打什么主意?”

卡拉说:“有些话,我是小孩,说起来不方便,但我知道我很可爱,同样,马丁也很可爱,有些大人心怀不轨,可能把我们领养过去不干好事。”

我注视安妮夫人,安妮夫人冷笑道:“不错,这是我说的,我必须教导这些孩子们保护自己。”

迈克尔苦笑道:“得了吧,鱼骨绝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的言行有时确实古怪”

我说:“好,马丁,卡拉,孩子们,请允许我详细介绍号泣目前的状况。”

我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照片,用磁石贴在黑板上,目前,号泣的城建已初具规模,晚餐机器人高效地在短短一年之内建造了城墙与一批楼房,像是伦敦的中产居民区,从黑棺运来的植物组成了花园,从外表上看,一切还很不错,我拍了足足一百张。

卡戎重工那时光穿梭般的光芒,以及络绎不绝的晚餐机器人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

我特意让乏加命令晚餐机器人做出滑稽可笑的动作,敲锣打鼓吹喇叭,与孩子们一同玩耍。

孩子们凑近了机器人,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看,比看罕见的漫画书更投入。

他们低呼道:“哇哦,好酷,好帅啊!”

卡拉问:“这些机器人是什么?”

我说:“晚餐机器人,你也可以叫它们高达。它们使用上世纪最先进的技术,由黑棺的乏加直接控制,几乎可以做任何家务,造任何东西。”

孩子们轰动了,开始争先恐后地喊道:“我愿意被收养!”“朗基努斯市长,我会乖乖的,请带我去号泣看高达。”

马丁无动于衷,他甚至连眼睛都没转一下。

我答道:“卡拉、马丁,你们觉得我还应该再多领养一些朋友吗?”

卡拉拉着马丁的手,走到我身边,表情高傲,像是个公主,她说:“不,父亲,这些孩子的才能与我相比微不足道,我会让你骄傲的,你无需考虑其余人了。”

孩子们发出嫉恨的吼声,卡拉怕我改变心意,急忙将我拽出了教室。

十九 信仰危机

尽管生意风生水起,可面具的办公室仍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卢瑟感,他坐在办公桌前,吃着一碗配料少得可怜的泡面,每一口咀嚼都耗时良久,仿佛每一滴汤汁都必须仔细分析似的。

他看见我来,露出笑容,还没说话,卡拉昂首挺胸地走入办公室,向面具伸出手,说:“卡拉朗基努斯,很高兴认识你,先生,愿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面具傻了几秒,问:“你是谁?”

卡拉说:“我是鱼骨朗基努斯的女儿。”

面具问:“是拉米亚的?不,你和拉米亚才认识多久?是以前的感情债?”

卡拉说:“我并未见过养母,但听说她是个非常和善可亲的人,我期待早些与她见面。”

由于她年幼稚嫩,说起话来却又成熟稳重,呈现出一种反差萌,并不令人感到突兀,反而有些想笑。她将小小的身躯往椅子上一座,像个总裁般看着面具,似乎在等面具汇报工作。

也许未来她会成为像安妮夫人那么可怕的人,但现在还是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就像乏加一样,再怎么针对我,我也不放在心上。

乏加说:“你那是自作自受。”

我拿起另一张椅子,坐在面具对面,问:“生意还好吗?”

面具叹道:“难,难,官、税、黑、白、广告、耳目、消息、线人,这些都要钱,而且一分也不能少,苦得我都像是一个工具人了。”

我看着他,他的脸愈发苍白,愈发瘦弱,像是天天被一群女血族吸血一般。

我说:“废钟和索莱丝有帮到你吗?”

面具回答:“他们各自负责几个楼层,另外还有几个侦探社与我抢生意,价钱压得很厉害。”

“我们不已经是良心价了吗?”

“奈何他们是扎心价,跳楼价,现在各自都在压,竞争很厉害,而且哪有那么多案子可做?”

“难道我的名声也没用?”

面具说:“你又不在。再说了,现在的客户只认价钱,难道朗基努斯的名声能帮他们摘掉头顶的绿帽子吗?”

好吧,好在我从不指望面具这一块大赚特赚,口碑,注意口碑。

我问:“你在黑市上买得到多少粮食?越多越好。”

他翻了翻一本烂日记,说:“猪肉的话,不足两吨。变异羊肉,一吨左右。”

“多少钱?”

“一千多万信用额,两千万不到。但他们可能涨价。”

我咬咬牙,说:“我全收了。”面具是一流的掮客,他能拿到别人拿不到的东西,我不知道这些粮食能维持多久,可现在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而且我怀疑那些变异羊肉的质量,那些无良商贩会不会把一些来源不明的肉掺杂在内?

面具说:“不巧的是尤涅和朱诺都外出了,你们若要运输,得雇大量的帮工,这又要一大笔钱。”

我惨叫道:“该隐是对的,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吸血鬼,吸得我快要成人干了。”

面具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从哪儿听该隐说的?”

我把埃尔吉亚残卷的事告诉了他,又说:“萨洛特一族,还有黑棺的干尸祖先,都在寻找埃尔吉亚残卷,他们认为是该隐本人所写,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我倒想知道其余几卷在哪儿,这样我就能高价卖给他们,反过来吸黑棺的血。”

说着说着,我心中涌出希望盼着面具知道其余残卷的下落。但面具摇了摇头,说:“这玩意儿至少有几万年的历史,不可能都出现在旧金山,甚至可能早就坏了。”

我摇头道:“那残卷所用的材料非常特殊,时间与环境的变化未能损坏它丝毫。”

面具说:“他们为何还要找这古书?在这残破的世界,他们应该更务实一些。”

我说:“人类要为活命而烦恼,血族们有的是闲情逸致。”

面具问:“你要步行回黑棺吗?小心途中的恶魔。”

我说:“带着这么多东西,我无法传送,放心,我能应付得了。”

“那你先得把这些孩子照料好。”

“我会先送他们回号泣。”

卡拉好奇地听着,小脑袋里似乎在回想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很聪明,但毕竟才六岁,无法理解这复杂的行当,这混蛋的社会。

我正要离开,却见剑盾会的外交官克里斯走入侦探社,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了,高贵中隐有俗态,清纯中透着妩媚。

她说:“啊,朗基努斯先生,我竟不知道您回黑棺了。”

我与她客套了一番,向她介绍了卡拉与马丁,娜娜逗了他们两句,目光转向面具,她说:“我有事委托面具先生。”

面具笑道:“您是我们的老主顾了,我自当为您效劳。”

娜娜说:“我今夜想去黑市买一样东西,希望你能陪我。”

面具说:“当然,但掮客的佣金,以及牵线搭桥的费用”

我急忙制止他,喊道:“我们分文不取!”面具脑子里在想什么?克里斯蒂安是剑盾会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又是个大美女,能陪她逛街,她不收面具钱已经很不错了。

娜娜露出微笑,朝我道谢,美目如水,眸光流转,只盯着面具看。我忽然有些担心明天早上面具变成一具干尸,或是直接消失不见。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灭绝的末世,还有比死在美女怀中更好的结局吗?

但为什么是面具?为什么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面具瘦得像是根筷子,充当食物只怕没多少油水。

听说克里斯在寻找某个幻影,某个隐士,某个神秘人物,难道她认定面具就是她在找的人?

好吧,她肯定弄错了,但祝他们好运。

离开这不祥的楼层,卡拉问我:“父亲,我一直在想你之前说的。”

“想什么?”

卡拉低声说:“传送是什么意思?”

我在她耳边说:“我能通过一扇奇异的门,在十五分钟内返回号泣村,我打算把你们先送回去,你们就能直接见到拉米亚了。”

“那你呢?”

“我会返回这儿,明天一早运输货物,那可能需要两天左右。”

卡拉说:“不,我们不要,我们要和你一起走!”

“传送门更安全,也更快得多。你难道不想早些见到拉米亚?早些见到晚餐机器人?”

卡拉皱着眉头说:“父亲,将来我可是要接你的班的,你不必担心我们遇险遇难,我们要与你同甘共苦。”

听到她这番言辞,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又带着卡拉马丁去见海尔辛夫妇,每次见他们两人,总能让我感受到温暖,他们人性的光辉宛如灯塔,照亮我前方的迷途。正是这些令我牵挂的人们,才让黑棺成为我难以割舍的故乡。他们居然不在家,他们去了哪里?难道在黑棺中四处闲逛吗?不知瑶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海尔辛应该能照顾好她。

天刚亮,我在拉米亚的旧居中被卡拉叫醒,这才记起今天要早些出发,卡拉居然替我准备了早餐,并严格监督我刷牙洗脸。某方面来说,安妮夫人的教育还算成功。

黑棺城墙的门口,我见到面具领着一队驼鹿,四个全副武装的佣兵,将一袋袋食物放到驼鹿身上。

这些驼鹿正是我带回的小驼鹿,刚格尔血族用训诫之力让它们不断繁殖,飞速成长。它们最老不超过四岁,可已经长得巨大。

卡拉仰望这些巨兽,心情激动,勉强维持着矜持,而马丁像**中的l那样蹲着,无趣的大眼睛紧盯着驼鹿看。他怕的是人,可并不怕鹿。

面具说:“食物加运输费一共两千万信用额。”

我点点头,又问:“昨晚娜娜对你做了些什么?”

面具说:“这就是令人困惑的地方,她说她觉得自己认识我,并说起她人生中一些空白之处,是否与我有关。我怀疑她有妄想症。”

我说:“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显然对你一见钟情了。”

面具用坚定而不屈、执著而虔诚的语气说出一句至理名言

“我只要右手就足够了。”

我说:“废话,和血族谈情说爱,最终还得全靠双手,可精神上却能享受愉悦之情。”

面具说:“我不愿任何女人侵入我的个人世界,那会玷污了我的精神,腐化我的内心。”

“你的精神还用玷污?你的内心还用腐化?你在侦探社里藏得那些杂志我都看过了。”

面具抬起头,四十五度望着阳光,隐隐显得有些圣洁,有些悲壮。

他说:“即使那些藏书的内容是污秽的,可那也是我纯洁的,不可打扰的个人世界,容不下女人的介入。”

我为之震撼,拍了拍他肩膀,卡拉忽然问:“什么污秽的杂志?为什么能玷污精神,孵化内心?”

我看着面具,他开始流汗,我也是,这太阳也太亮太热了。

我抚摸驼鹿的毛,说:“这些大家伙说不定比恶魔更厉害,卡拉,不瞒你说,这也是我的功劳。”

卡拉说:“道理我都懂,但是什么杂志?”

面具说:“这些驼鹿现在还都只两、三岁,还只是幼年期,刚格尔血族驯养动物确实有一手。”

卡拉叫道:“什么杂志?快些回答我!”

我和面具同时说:“是关于驼鹿养殖的杂志。”说罢,我们相视一笑,心有灵犀,那是战友般的不言自明。

卡拉仍很怀疑,不过这场事关信仰与纯洁危机应该已经糊弄过去了。

二十 星空之人

卡拉看着世界的景象,为这满目疮痍而惊慌,可她不想让我看出端倪,装得很镇定。马丁骑着一头驼鹿,仍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外面的断壁残垣、荒漠废墟,都似与他无关。

这些雇佣兵是驯兽师,专门受雇照看驼鹿的。一个名叫爱德曼的男人问:“长官,号泣那儿现在还可以吗?”

我说:“现在很好,将来会更好。你想不想在那儿定居?”尽管粮食短缺,可我仍想扩张人口,招徕佣兵。

爱德曼笑道:“如果我这么想,我妻子会杀了我,我没有不敬的意思。”

我问卡拉她生父失踪一事,她说:“我的父亲是游骑兵,他去拓荒后就再也没回家。妈妈很快就病死了。我和马丁付不起房租,本来会被赶出黑棺,但安妮夫人发现我们是奈法雷姆,所以把我们收容到孤儿院。”

我叹道:“游骑兵是个苦差事,每年失踪者数目不少。”

卡拉急道:“可你答应过帮我找的。”

“别急,等我忙完这一阵,会抽出空来替你找他。”

卡拉恢复仪态,说道:“抱歉,父亲,我不该催促您,请您责骂我吧。”

我笑道:“为什么我会因为这种小事责骂你?”

卡拉说:“我不能失去您的欢心与信任。”

我闻言大笑,可笑了几声,不禁暗暗心惊安妮夫人两年里都教了她些什么?宫斗吗?

卡拉说:“我坚信我是人类之中的天才,以后将作为黑棺的精英大有作为,为了成为一位顶尖人物,我必须严格要求自己,所以,我才会主动要求由您收养。如果当时另有别人与我争夺,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击垮对手。”

我问:“你有没有读过一本名叫情商的著作?”

卡拉摇头道:“孤儿院的藏书不多,我每一本都熟读,可这一本却从未见过。”

我说:“在大人的社会,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心里可以想,却不能摆在嘴边。”

卡拉用力点头:“是,父亲,我会思考你话中的深意的。”

我伸手摸了摸马丁,马丁下意识地躲开,卡拉喊道:“马丁!你不必害怕父亲!”又急忙对我说:“父亲,请你千万不要因此嫌弃马丁,他的头脑很聪明。”

我忽然觉得卡拉之所以如此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是为了保护弟弟。她如果显得越出色,在领养者的心目中就越重要,那马丁作为她的附属品,地位就更安稳。

我问:“他怎么会这样的?”

卡拉说:“他从小时候就如此,不必担心,父亲,他不会成为累赘的,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我柔声道:“你们猜怎么着?我觉得拉米亚会爱死你们。你们的经历很像她与她弟弟。”

卡拉似乎心中大石落地,说:“我们会竭力让养母感到高兴的。”

我说:“你们不必讨好任何人,只要健康的长大,对我和拉米亚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

一个叫狗子的雇佣兵说:“天快黑了,这路上通常会有恶魔。”

爱德曼说:“你不会没意识到和咱们同行的是谁吧。”

四人统统大笑,狗子说道:“鱼骨朗基努斯,无敌的黑棺剑圣。”

我喝道:“我最讨厌说话讨喜的人了,你们几个,佣金统统上提10%!”

他们更是不遗余力的恭维我,真是烦,我这么清高脱俗的人怎么会被溜须拍马之辈打动呢?不过我还是将他们的佣金足足提高了十万信用额,作为给我孩子现场演示“情商”的学费。

当黑夜降临时,我们来到了帆船谷。帆船谷是我命名的,是黑棺通往号泣的必经之路,它并不是一个峡谷,而是一个巨大的办公园区,四栋办公楼,各自八层,宽约两百米,形成正方形,围着一个广阔的广场,植物占领了这里,缠绕着墙壁和柱子,也弄塌了办公楼的大半部分。

看起来像是亚马逊丛林中的古迹。

帆船谷中有一座办公楼相对完整,是往来两地的人常容身之处,有时,未跟从尤涅或朱诺的游骑兵和商队就凭借此处躲避危险。

雇佣兵取出含有刚格尔血族魔血的血袋,喂驼鹿们喝,它们急切得像是疯了。随后,爱德曼和狗子值上半夜,另两人值下半夜。我服下奥丁之眼,警惕风吹草动,因为和我同行的是卡拉和马丁,我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绞尽脑汁,为孩子们讲故事,讲上个世纪种种不可思议的发明那些远渡重洋的万吨巨轮,那些航行太空的宇宙飞船,那些永不枯竭的核能电厂,那些让人沉迷的虚拟游戏。

我向他们演示念刃,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努力,是可以学会这种超越人体极限的奇迹的。

马丁抬起头,指着天空,璀璨的银河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还有那拯救了人类世界的圆月。

马丁说出了与我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有人在看着我们。”

我十分高兴,问:“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马丁摇头说:“不,其中一颗星星并不是恒星,而是机械卫星,有人类,像我们这样的人类,在看着我们。”

我感到一阵寒冷,问:“你怎么知道的?”

马丁说:“因为我看见过他。”

我问:“你如何看见的?”

“在我的梦中,他联络了我,他告诉我他很孤独,已经在天上漂泊了很久很久。他告诉我地面下存在着许多血肉融合的怪物,他告诉我这些怪物总有一天会醒来,继续他们的融合。”

太阳王。

卡拉忙说:“别再养父面前说疯话。”

我说:“不,这不是疯话,这是这是警告。”

马丁点了点头,他显著表现出恐惧。如果他从小就能听见这警告,难怪他会如此胆小,畏惧身边的一切。

我问:“那个星星上的人,他叫什么?”

马丁:“他从未告诉我他的名字,但他和您长得很像,他留着一丛大胡子,有时,他会显得很紧张,会流下眼泪。似乎他很后悔。”

我还想追问,但马丁的情绪起了激烈的变化,他开始发抖,指甲划破了他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我急忙握住他的双手。

马丁颤声说:“星星上的人说,融合的怪物将会拥有智慧,会懂得伪装,会混入人类社会,一点点取代所有人。他们是血族与人类的终极形态,他们会为这苟延残喘的世界补上最后一刀。”

这是麦宗曾经警告过的!他妈的,真是让人绝望的预言。

我抱住马丁,连声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想出办法,我们必将想出办法。记住,人类不屈的灵魂让我们永远与命运抗争,谱写出无以伦比的英雄之歌,即使地球毁灭,即使太阳毁灭,我们也会有出路的。”

马丁止住了颤抖,眼睛眨也不眨,我擦去他的泪水,这时,我感到敌人的靠近,我感到不怀好意的注视者遥望着我们。

爱德曼取出步枪,躲在掩体后,瞄准靠近者,那是一群红色与白色恶魔,它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说:“不必浪费子弹了,留在这儿,保护好我的孩子们。”

卡拉说:“父亲,不要冒险。”

爱德曼笑道:“放松,卡拉,你只要拭目以待长官的表演就好,这是黑棺每个人都想亲眼瞧瞧的。”

危险不是这些恶魔,而是操纵恶魔的人,那个盯着我们看的人。

恶魔们朝办公楼飞奔,我使出激流,获得神速,手中雷剑成形,一闪而过,将两头白色恶魔击毙。随后,姆乔尼尔向上一划,闪电绽放,火花闪烁,将一只红色恶魔斩去半边身子。

我退后,转身,用恶魔们无法看清的速度洞穿它们的身躯,当我身在半空时,数只恶魔朝我跃起,我将姆乔尼尔朝前直刺,弑神将它们的身躯在空中斩裂,它们的肢体与鲜血,在月光中跌落地面。

落地的刹那,我令姆乔尼尔绕身旋转,电流扩散开,恶魔们被电麻痹,僵直着摔倒,我施展灭绝,将它们烧死。

我环顾战场,恶魔已被全数打倒,但我并未感到安心。我望向楼上,卡拉也正望着我,她看得很激动,却又试图装作若无其事。

突然间,许多白色光柱笼罩在恶魔身上,所有未死去的恶魔的伤势自行愈合,重新站起,一只红色恶魔从背后撞中了我,我朝前摔出,撞入废石堆。

卡拉不禁尖叫,佣兵们也各自惊慌,持枪用神剑弹朝下射击。

一个人影悄然穿过办公室,将手伸向卡拉。卡拉蓦然察觉,回过头,见到一个长着三只眼的秃头男子。

秃头男子微笑着说:“甜心,不必怕,只是小睡一会儿。”

然而,我的影子从地面钻出,匕首刺向男子,男子脸上变色,急朝后仰,他的肌肉仍被割伤,他似漂浮在空中般滑行了半圈,沉声说:“拉森魃。”

我也浮出阴影,面对着他,说:“萨洛特。”

秃头男子说:“我听说过你,黑棺中的血族对你推崇备至,声称你拥有媲美血族祖先的力量,但目前为止,很遗憾,我并未看出来你的奇异之处。”

我答道:“你可以试试后果会怎样。”

他沉默了许久,飘然退入角落,他的声音仍回荡在半空:“后会有期了,黑棺的剑圣,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杀害我族同胞而付出沉痛的代价。”

二十一 孤独之旅

我本想追逐他,但又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我向下看着那些恶魔,未死的正在逃走。

卡拉问:“父亲,这人能操纵恶魔?他是谁?”她怕极了,连嘴唇都发白,又试图维持镇定的表象。

我回答道:“他是萨洛特族的血族,也很可能是纪元帝国的人。”

“萨洛特?纪元帝国?”

“你看见他额头上那奇怪的眼睛了吗?那是他们一族的象征。纪元帝国也是我们的敌人,时刻想要入侵黑棺与号泣。”

卡拉说:“我们比他们厉害,对不对?那个人一听见你的名字,就像丧家犬一样逃了。”

“当然,而且是他们不对,他们是加害的那一方。”

“他还会回来吗?”

我心中叹息,说:“我会保持警觉,你不必担心。”

卡拉连连摇头,说:“我不怕的,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们。”

萨洛特族的视觉很远,类似于心灵感应,他能一直监视着我而我却毫无办法,如果我要将他找出来,他立刻就能知道并应对,全知的敌人实在棘手,更何况他还能操纵恶魔。

麦宗也曾发明过类似的技术,我哪天应该向他请教请教。他一直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但我和他都是上世纪的技术宅,应该能说得上话。

卡拉忽然说:“我我想尿尿,父亲。”

我说:“行啊,我们把头转过去。”

卡拉说:“不行,这么多人,我出不来。”

爱德曼笑道:“卡拉殿下,既然您为此为难,我等暂且回避如何?”

卡拉说:“我自己到角落里去,你们不许跟来哦。”

她刚迈出一步,马丁抓住她的手,眼神很慌张。

卡拉:“让我走啦!”

马丁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不是姐姐。”

卡拉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现在别和我捣乱!”

我顿时醒悟:“是萨洛特催眠了她!”

我对她使用念刃,对于精神操纵,我只有防御之力,并不擅长驱散。可赵洛向我解释过,萨洛特族的催眠与密苏里、缇丰不同,并不是永久的,而像是一个幽灵附身于人脑,他紧紧抓着她,绑着她,不能有丝毫放松,否则卡拉是有挣脱的机会的。

念刃触及卡拉,她大叫一声,我感到了不同,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溜走。

我替她擦去汗水,她颤抖了一会儿,钻入我怀里。

马丁说:“她恢复了。”

我听见一个雇佣兵在深呼吸,一回头,见他的枪口对准了马丁。他说:“别动,朗基努斯,否则你的儿子”

一瞬间,我将他击晕,不一会儿,另一个佣兵身躯抽搐,口吐白沫,持枪的手不停哆嗦。

那个幽魂,那个萨洛特族的精神仿佛流窜犯,在这些人之中穿梭。

我使出牧羊,将他们全数罩住,这一招有一定的精神防御效果,他们全无法动了,可心智应该安全。

我释放出我的影子,与它融合,借它的视觉,我见到一个正在远去的灵体。

它逃往某个方向。

我抚摸卡拉,她睁开眼,痛苦地说:“父亲,我像是被怪兽吞了,它又把我吐了出来。我很难受。”

马丁握住卡拉的手,这让她好过了些。

我说:“你坚强一些,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卡拉哭着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父亲,请别抛弃我,请别离开我。”

我亲吻她的小手,说:“我不仅不会离开你,我还会帮你找到你失去的亲人,这是我们的约定,记得吗?”

卡拉表情缓和,她说:“从明天开始,我要学习念刃,我要自己保护自己,替您分担,保护我和马丁。”

我笑道:“马丁刚刚保护了你,他也是好样的。”

卡拉说:“那就好,我的蠢弟弟,我还以为”

我闻言颤栗,因为上世纪的动画中有一位大孝子常说这话,并毫无道理地杀了全家,让我有些心里发毛。

但目前,我必须杀死这个萨洛特族,无论有多艰难。

我搂着卡拉与马丁,朝办公楼里走,走到最黑暗之处,用暗影罩住我们,我说:“这样就安全了,睡吧。”

那个萨洛特族已经收回了“幽魂”,我不确定是否他仍监视着我们,如果我动身找他,无论动作多么细微,他一定会怀疑,他能掌握我的动向,我却不能掌握他的。

这时候,我可以动用无痕,我令自己完全忘了他的威胁,他也会忘了我,对我视而不见。只是我必须确保我记得一件事,朝某个方向前进。

我整理所有思绪,让心情平静,没有恼恨,没有仇怨,没有担心,没有苦恼。我记忆中出现了一个空洞,一个莫名消失的异象。

我站起身,卡拉急忙说:“父亲,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去侦查。”

“侦查什么?那个”

我没听见她说的名字,我说:“我很快回来。”

卡拉又低声哭泣,我迷茫地看了她一会儿,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我的影子在前方流动,像是被磁力吸引的小球,我越过山丘,看着庞大的月亮,甚至能看清月球表面的坑洞。什么时候,月球离地球如此近了?我的影子要带我去哪儿?

当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时候,前路就变得无比漫长,陷入自我怀疑与犹豫不决中,我不断质疑我的旅程有何意义,想要中止,想要回头,想要休息,摇头苦笑并自怨自艾,我找不到人倾诉,连沿途的风景都变得乏味单调。

我抬起头,试图寻找马丁说的那个星空囚徒,想象他那绝望的处境。

我蓦然觉得我能体会他的心情。

我像是被放逐的该隐,在人类稀少的黑暗大陆上前行。

我不知道能否遇上我的莉莉丝,我的黑暗之母,也不知道她是否会用鲜血让我解渴,向我揭开力量的秘密。

我在追求什么?我为自己的无能而自卑。我同时又很愤怒,恨着伤害我,诅咒我的人。

为什么?朗基努斯?为什么?

为何你会背负罪孽?为何你会受到血的诅咒?

你只是一个无能而**的百夫长,一个无药可救的、卑鄙无耻的残渣败类,一个被推上前的刽子手。

你的罪孽是什么?

处决了圣子?

那不是我的决定,那只是我的工作。

为什么会是我?

因为我最无用,他们用最卑微的我,杀死最伟大的英雄。

黑暗的天空下,罗马,腐朽之城那些宏伟的建筑投下冰冷的阴影。

我看见一个金发的传教士,

他目光冰冷,面色苍白,

他面带微笑,神色圣洁,

他像是黎明时最初的那一缕光,

刺破了黑暗,却又令黑暗更深,

带来了光明,那光明令人颤栗。

他向我伸出手,仿佛上帝向我开启了一扇门,

其中充满罪恶与诅咒,又充满辉煌与希望,

他让我出卖自己的灵魂,却凭借这契约走上了圣徒的道路。

撒旦,安布罗撒,路西法,最初的大天使,宇宙的晨光。

他说:“你做得很好,朗基努斯。”

我哭泣道:“我杀了上帝之子。”

路西法说:“你拯救了这个世界。”

“一切都是你所安排的?”

“一切都是,但又不是。宇宙自有其因果,我与你一样茫然而恐惧。”

我跪在他面前,说:“如果你真是恶魔,请夺走我的灵魂吧。”

“不,我的朋友,在身为恶魔之前,我本是天使之首。

创世神将罪名加诸于我,逼迫我,陷害我,我才会真正犯下罪孽。

但我不曾放弃我的信条,也不曾令我的高贵堕落。

这并非堕入地狱的契约,你的救赎才刚刚开始。”

刹那间,我的惴惴不安,我的漂泊不定,我的茫然无措,我的昏昏沉沉,我的愧疚,我的悔恨,我的重压,我的坠落,全数消失不见。

我意识到我经历的一切,与路西法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我生命中最后见到的一丝光明,

我身在黑暗,身在地狱,可我明白我将不屈不挠地与我的命运,与上帝的不公而抗争。

在悬崖边上,我看见了一个三目男子,他不解地看着我,过了一秒,他想起了我是谁,目光变得严厉而狠毒。

萨洛特族的敌人。

他说:“鱼骨·朗基努斯!你居然能找到我!你是如何避开我的监视的?”

我答道:“我曾经躲避着上帝的注视,就像细菌躲避着它寄宿的人体,你叫什么名字?萨洛特族的血族。”

他说他叫贝肯,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他的武器,一柄巨大的战锤。

他说:“你是赵洛的帮凶,因杀害我的同伴,我誓要让你也付出血之殇。”

“你是如何操纵恶魔的?”

贝肯说:“是巴尔赋予我的权力。”

“巴尔?那似乎是个大恶魔。纪元帝国什么时候落入恶魔的掌握了?”

贝肯说:“巴尔教是纪元帝国的盟友。”

我问:“如果纪元帝国连恶魔都能结盟,为何非要与黑棺为敌?”

贝肯笑道:“因为巴尔只是个宗教,只是某种奇异的力量之源,纪元帝国崇尚多神,你不会真的相信存在这种古老的恶魔公爵吧。”

我告诉他我起初也不信,可绝望与孤独侵蚀着我,血液的诅咒毒害着我,在我憎恨的徘徊之旅中,我在黑暗中见到了希望之光。

就像亚当服下了苹果。

就像该隐遇见了莉莉丝。

我也遇见了赐我智慧的毒蛇。

我是圣徒朗基努斯,我杀了神的化身,我受恶魔的引诱,我被神所诅咒。

可即使世界毁灭,人类沉沦,即使阳光荼毒,月光亵渎,即使天翻地覆,善恶颠倒,

我仍是个圣徒。

二十二 残阳剑圣

圣徒体内钻出长枪,它本是鱼刺形状,此刻却已变化,它仍是白骨的颜色,可表面光洁的宛如象牙,枪尖处残留着鲜血。

那属于神之子,教会说神之子的鲜血洗净了人世间的罪孽。

但并没有,那鲜血唯一的作用,便是制造了圣徒。

贝肯面带冷笑,说:“朗基努斯!我听说过关于你的种种传闻,抗衡海底的囚徒,刺杀黑棺的执政官,击败死灵法师的造物,杀了我们萨洛特族与睿摩尔族的人。可我怀疑你是运气好,我说对了吗?因为我的第三只眼拥有灵视,我能看清一个人的灵魂究竟有几斤几两。”

他指着我说:“你很弱,朗基努斯,你种种吹嘘与夸大其词,骗过了许多人,可却骗不过我。我们萨洛特一族的外号很多,可最著名的是‘噬魂者’,你知道为什么?”

圣徒朗基努斯回答:“因为你们的眼能指引灵魂。”

贝肯哈哈大笑,说:“指引灵魂?那是老掉牙的伎俩。我们曾经是善良的医者,也曾是正义的勇士,可那带给了我们什么?

灭亡!唯有灭亡!睿摩尔的血族蚕食了萨洛特祖先的血液和灵魂,其余古老的同伴对此袖手旁观!只因我们的眼能通灵,他们便忌惮我们的力量,他们纵容甚至协助睿摩尔的篡位者将我们赶尽杀绝,就像纵容乔凡尼将卡帕多西亚一族灭门一样!

从那时起,我们放弃了指引灵魂,转投巴尔教。巴尔教坚硬了我们的心,改变了我们的软弱与伪善。我们明白了一件事:血族是猎食者的社会,容不下弱小的善者,却容得下强大的恶魔。我们不再是魂魄的引渡者,而是像其余血族称呼我们的那样,我们是灵魂的吞噬者!”

他手持战锤,朝圣徒朗基努斯冲锋。圣徒迎上前,长枪毫不示弱地刺向敌人。两人兵器交锋,贝肯的战锤飞快地左右挥舞,圣徒左接右挡,贝肯大吼,第三只眼绽放异光,那异光化作了一个圆环,砰地炸响,圣徒朗基努斯朝后摔出了至少三十米。

贝肯笑道:“我的眼宛如炮塔,能引发我灵魂的力量,纯粹而强烈。而你,朗基努斯,确实不过如此!我揭穿了你皇帝的新衣,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但我会宰了你,成为纪元帝国无比荣耀的英雄。”

圣徒说:“你的瞳术仅此而已了吧?不会既能催眠又能复制,既能召唤又能放火,和作弊似的。”

贝肯喊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他眼中放出一道火光,圣徒避开,火光引发了爆炸,像是火箭炮。

圣徒认为贝肯似是一个五代的长老,而且是满腔仇恨,用非人的残忍锻炼自己的复仇者,他的身手了得,精通灵魂之力,足以与黑棺的长老们相提并论。

贝肯的灵视追踪着圣徒,圣徒感到不适,那感觉就仿佛有寄生虫不断吸食着自己的骨髓,不,并非骨髓,而是灵魂。圣徒使用暗影之眼,终于看清了缘由,贝肯释放的幽魂正附在圣徒肩膀上,用它尖锐而细长的舌头钻着圣徒的脑袋。

他的灵目能释放灵魂能量,也能吸食旁人的灵魂。他确是个噬魂者,若战斗得太久,圣徒会越来越弱,而贝肯将越来越强。

贝肯奔行如虎,须臾间靠近,双手握锤朝圣徒砸落,同时,他的灵目再一次放出强光。骤然,圣徒使出灭绝念刃,雷与火的风暴环绕着他,毁灭之力笼罩敌人。

贝肯大吼,他的灵魂形成护盾,他在护盾融化之前跳出了包围圈。此人是萨洛特族的勇士,身经百战,他从上古时的众多战斗以及睿摩尔族的无数次追杀中存活,对付念刃之类的魔法,他驾轻就熟。

贝肯笑道:“你这是灭绝念刃,由此,我已看穿你的实力,我对付过的所有人类法师,一旦被我破解了这招,就代表他们黔驴技穷。朗基努斯,你的念刃还不够强,不足以在我逃脱的瞬间杀死我。

你暴露了你的底牌,我可以放心杀死你了。你的头颅将成为我邀功的战利品,黑棺与剑盾会的盟军将为我的名字而颤栗,纪元帝国很快就会多一位大权在握的枢机主教——贝肯·林迟!”

他的笑容十分灿烂而得意,并不急于进攻,圣徒只能让他把话说完。当然,贝肯在等灭绝的漩涡自行消退,他不会冒险在这当口主动出击。

随后,圣徒说道:“你对念刃究竟了解多少?噬魂者?”

贝肯说:“一块人类的遮羞布而已,血族的训诫之力远强于人类的魔法。人类在模仿我们超越尝试的异能,而对我们而言,那不过是本能而已。拙劣的猴子把戏,如何能胜过与生俱来的天赋?”

圣徒双手横握圣枪,转动一圈,将其竖起,他说道:“念刃并不是本能,而是人类精神的体现。当人类陷入种种困境与危险之中,他们的精神状态会引发潜能,引发奇迹。有人说,这是上帝的恩赐,也有人说,这是某种基因变异,还有人认为是环境的剧变赋予人类生存的权力。

你完全说错了,噬魂者。念刃反应了人类的自由,人类的内心。念刃并非模仿超自然生物的异能,而是试图与那些怪物对抗而取胜。”

枪尖上的光变成了金色,如金色的墨水般渲染了灭绝的光圈,那光芒很柔和,像是平缓的湖面,像是舒适的阳光。

阳光。

贝肯的笑声变成了惨叫,霎时,他开始冒烟,开始变黑,他试图闪躲,逃到山下那些洞窟中,但圣徒似能操纵这光芒,在贝肯移动之前,光芒扭曲旋转,追踪上了他。

贝肯骇然道:“你能制造阳光?”

圣徒目光低垂,似在忏悔着过往的罪孽,他说:“我钻研过阳光,研究得很多,研究得很深,也许太深了。”

有些事已经无法挽回。

贝肯速度很快,但快不过宛如生灵的光,那光芒重创了贝肯的双腿,贝肯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跳,但一面阳光的围墙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沾染上了那光芒,叫声愈发凄厉,在地上翻滚爬动,想要挖出一个洞,钻到山里去。

他并不是刚格尔,他办不到这一点。

贝肯转过身,见到圣徒已站在他身前,圣徒说:“我能操纵光芒,将其转化为阳光,即使微弱的烛火也能伤害血族,伤害黑暗的生物。”

贝肯瞪大眼睛,突然间,他用尽全力,灵目朝圣徒发射出灵魂之光,但圣徒用长枪将敌人的最后一搏挡下。贝肯一声悲呼,失去了知觉。

他浑身烧伤,这伤势并不能用魔血迅速治愈,否则太阳也算不上血族的天敌。

圣徒抬头望向星空,在这一时刻,他察觉到马丁所说的了。在那密集的银河中,有一颗卫星隐藏在那儿,在卫星中,有另一个受难者。他半梦半醒,饱受记忆的折磨,他为人类而哀悼,也为自己而哭泣。

他一定见证了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人类的灭亡,太阳的暗淡,恶魔的异变,世界的交替。

圣徒有无数的话想问他,但受难者却始终沉默。

是啊,他们隔得太远,说不上话。不过即使他们面对着面,也许也无法交谈。

如此便罢。

我不再圣徒,鱼骨·朗基努斯又回来了。

我不再悲天悯人而自怨自艾,不再高高在上而自命清高,我心情轻松,毫无罪恶感,唯有战胜强敌的喜悦之情。

我扛起贝肯,走回了帆船谷。

太阳即将升起,真正的太阳,无法控制的力量,在短短十秒钟内就会让这个古老的血族灰飞烟灭。我觉得将他俘虏比将他杀死好处更大。

卡拉站在窟窿口翘首以盼,看见我,立即缩回了头,我走入窟窿,她若无其事地看了我一眼,微笑道:“父亲,我早就知道你会取胜的。”

我昂然说:“我是残阳剑圣,这名字能令血族瑟瑟发抖,血族的婴儿止住啼哭。”

卡拉问:“血族里也会有婴儿吗?”

这问题真是刁钻,我竟答不上。

爱德曼指着贝肯问:“好家伙,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长官?”

“他是纪元帝国的重要人物,我们有许多资料可以从他嘴里套。”

雇佣兵们心有余悸,说:“他是个鬼魂,能占据人的身体,这样的怪物可困不住。”

我摇头道:“他可不愿占据凡人的躯体,而且我们就快到家了。”

拉米亚打开门,看着我、卡拉和马丁,略显惊讶,问:“这两个可爱的小天使是谁?”

我还未回答,卡拉用大学生面试般娴熟的技巧说道:“母亲,我是卡桑德拉·朗基努斯,你可以叫我卡拉。这位是马丁尼斯·朗基努斯,我的弟弟,他是个天才,请暂时不要介意他的孤僻。”

拉米亚似觉得很滑稽,咧嘴笑了几声,看着我问:“怎么回事?”

这种时候,我必须严肃而妥善地回答她的问题,一旦回答不慎,我可能就要惨遭爱的铁拳,任由残阳剑圣声名扫地。

二十三 家庭团圆

拉米亚问:“时光机?”

我说:“是的,他们是我们的孩子,来自六年后,通过古代文明的时光机穿梭到今天。”

卡拉注视着我,连马丁也向我投来关怀弱智的眼神。

我擦了擦汗,微笑道:“事情就是这样。”

我为什么要撒谎呢?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气氛不太对头。拉米亚虽然是个随和的女人,但在领养孩子这件事上我根本没和她商量过。万一她对卡拉和马丁不满意呢?

而时光机的借口就不一样了,在这离奇的年代,万事皆有可能,等拉米亚和卡拉、马丁感情培养成熟之后再实言相告,这计划堪称完美。

拉米亚愣了几秒,笑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他们这么像我。”她抱着卡拉和马丁,亲了他们的脸颊,说:“我这就给你们准备吃的去,朗基,你带着他们到处逛逛。”随后,她快步走入厨房,吩咐管家与厨子。

计划的第一步顺利过关,接下来只需要

卡拉回过头,用极低的声音怒道:“父亲!你是傻瓜吗?为什么要撒谎?你把我快吓死了。”

我说:“怕什么?这只是权宜之计。”

卡拉说:“你根本没骗过母亲!她知道你在说谎。”

“不可能!我的谎话如此华丽,她一定相信了。”

卡拉抱着脑袋说:“这华丽过头了啦!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定会怀疑我们是你的私生子女?这下可如何是好?我该如何才能讨好她?”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心慌起来,之后是不是该如实以告?可听过第一个谎言之后,她又怎会相信第二个谎言?

我如坐针毡,来回踱步时,厨房的门开了,拉米亚端着一锅,像是热汤之类,黑乎乎的,粘稠厚重,里面有圆滚滚的事物,散发着奇特的味道,走向我们。

她说:“朗基,来喝汤吧。”

我问:“什么大郎?吃什么药?”

拉米亚问:“我没说大郎吃药什么的啊?”

我退后一步,说:“哦,原来是我听错了,这是什么汤?”

拉米亚说:“还记得反应炉周围那些因热量产生的果子吗?就是那种果子熬的汤。”

号泣村的人确实以这种果实为食,拉米亚盛了三碗,分给我们。我和卡拉脸色发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认为拉米亚不会想毒死我,更不可能毒害孩童,但由于我怀疑她怀疑我说谎,这果子汤的滋味儿只怕犹如地狱。

我对这两个孩子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自然愿意替他们消灾挡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先于他们尝试这诡异的果子汤。

我下定了决心,却见马丁已经把汤喝完了。

拉米亚笑道:“马丁尼斯,味道怎么样?”

马丁打了个饱嗝,低声说:“味道很好,谢谢。”

但我注意到马丁的表情异样,他原本是没有表情的,现在脸色就像是快要腹泻了一样。

拉米亚说:“朗基,卡桑德拉,趁热喝吧。”

鉴于马丁异于常人的思维与品位,以及充斥空中的怪味儿,我认为这汤的味道好坏有待商榷,尤其是这汤头模样怪异无比,是时候让卡拉体会到身为父亲那伟大而充满牺牲精神的爱了。

我笑道:“是啊,卡拉,快喝吧,别凉了就不一定好喝了,来,我喂你喝,把我的也一块儿喝掉。”

卡拉惊恐而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看着我也没用,雄狮会把幼狮推落小山坡,让它独立克服难关,我正要让她经受如此考验。

她现在不懂我的良苦用心,等她长大就会懂了。

我为我伟大的父爱而感动,如果此时我转过身,她一定会将我的背影铭记一辈子。

卡拉说:“父亲,我从小学尊老爱幼的道理,懂得长幼先后的礼貌,是不是应该你先品尝这美味呢?”

我心中一凛,立即答道:“孩子,身为人父,最值得骄傲的一个信条就是,在这食物匮乏的年代,我所必须做的,就是保证我的妻子和孩子衣食无忧,作为我自己,即使吃少了一口,甚至饥肠辘辘,我也要保证你们能摄取充足的营养,我看,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两碗汤你就全喝了吧。”

说话间,我把一碗汤凑到卡拉面前,舀起一勺,伸向她的嘴唇。

卡拉眼中流出泪水,她说:“父亲,我真的好感动,真的,从来没有人对我们这么好。不,我不能让你看见我流泪的样子,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我这人的性格就是太要强了!对不起!父亲!”

说罢,她哭着跑上了楼,打开一间客房躲了进去,发出了夸张的哭泣声。

我被她的演技震惊了,在这一刻,我真怀疑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结果拉米亚强迫我喝了两碗,实话实说,这汤根本没有味道,不甜也不咸,我感觉就像往肚子里灌了两大碗白粥,越往后越是难以下咽,虽然现在村子里的糖盐短缺,可这么烹饪确有糟蹋粮食之嫌。

她把我拉至卧室,关上门,问:“他们是你从黑棺孤儿院里领养的?”

我大吃一惊,反问:“你怎么知道?”

“他们俩穿得衣服,上面绣着bco的字样,你都不看的吗?我也早就打算收养孩子了,我想了很久很久,可却没有勇气去孤儿院。”

我的谎言被揭穿,只觉得颜面无光,硬着头皮说:“他们都是好孩子。”

拉米亚紧皱的眉头忽而放松,雪白的肌肤与美丽的眼睛瞬间绽放出光彩,她笑道:“我知道,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们了,他们是你给我的礼物,我感觉就像是你和我一起养出来的一样。”

她紧紧抱住我,她是如此的动情,如此的火热,如果不是马上就要吃饭,我就要将她当场法办。

幸好晚餐不是拉米亚亲自掌勺。

晚餐时,卡拉努力地向拉米亚展现自己出众之处,背诵读过的书籍,她确实喜欢读书,可也许点错了天赋,她说她看过《国富论》、《资本论》、《经济学原理》以及《职场与内宫斗争秘要》等等,说起来一套一套,令人咋舌。

拉米亚问:“你看了这么多,可究竟看懂了吗?”

卡拉说:“母亲,限于阅历,我目前确实无法全部理解这些知识,可只要假以时日,我定能融会贯通。”

拉米亚微微一笑,说:“我们这里有许许多多书,将来会有更多,你想不想做这儿的图书馆管理员?”

卡拉昂然道:“我虽喜爱知识,可志存高远,学以致用才是我追求的理想。不,母亲,我不会局限于整日与书打交道,我要成为父亲身边最得利的帮手,帮他治理他的帝国。”

我和拉米亚齐声问:“什么帝国?”

卡拉说:“看看吧,母亲,父亲,看看外头,现在这个世界弱肉强食,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唯有强者能一统天下。父亲拥有世界上最强的武力,理所当然应当成为主宰,成为帝王,如此才能一生无悔。”

我问:“你是不是看过一些不对头的暴力漫画书?”

卡拉承认安妮夫人常给他们讲一个末世救世主传说的故事。

用完餐,拉米亚替他们俩洗了个澡,替他们换上可爱的睡衣,在床边为他们念书,直至他们入睡,我倒不知道她进入母亲的角色是如此驾轻就熟。

我们回到卧室,我拥着拉米亚,我们心中充满着安定与幸福,却激动得无法睡眠,运动一番之后,疲倦的我们相互依偎,拉米亚问:“我看见你带着粮食来啦。”

我叹道:“黑棺的粮食也面临紧缺,这些天游骑兵们的收成如何?”

拉米亚说:“收获不多,而且周围也不太平。小阿茹之后,村里生孩子的人增多,加上新来的村民而且他们似乎习惯了丰衣足食,粮食消耗的很快,这样下去,我们得让他们限额饮食了。”

我又开始烦恼了起来,说:“乏加列出的那些地点,我们一个个搜索过来,总有收获的,像罐头厂有不会腐坏的食物,像那些水果园肯定长满了果子。”

拉米亚吻了吻我,说:“别着急,那些地方对现在这些游骑兵来说太危险,他们缺乏黑棺精良的装备,只能探路,不适合探险。等排查完毕了,我们两人亲自去找。”

这也不是长久的办法,如果要稳定的来源,我们需要畜牧,或者种植,我们有充足的水,也有充足的太阳,那些驼鹿也许

拉米亚说:“暴露在外的水果蔬菜容易产生剧毒,就像上世纪的稻田一样,我们可以用余烬水晶建立一个种植棚。”

我心中充满希望,说:“是的!种植棚!我们明天立即开工!我可以聘请黑棺那些种植专家来,即使需要血族施法也在所不惜。”

拉米亚说:“我听说在黑棺里就有类似的田地,那里出产一些南瓜和玉米,一年一熟,我们只要熬到明年这时候”

我点头道:“重要的是,我们得熬到明年这时候。”

拉米亚说:“等明天吧,等他们的消息。如果游骑兵们有成果,我们两人立即出发,这一次,决不能再空手而回了。”

二十四 巴尔邪徒

贝肯躺在病床上,铁链绕了他好几圈,这房间里有一个装置,随时能让阳光照射进来。但现在是晚上,这装置并没有用。

他见到我和赵洛,漠然的神情骤然显得恐惧,他说:“东方的畸形儿!”

赵洛说道:“你还有脸面说我?你投靠了恶魔!投靠了巴尔教!”

贝肯说:“如果我不这么做,睿摩尔就会毁灭我们。而且,那总好过与你们这群畸形儿联手。”

赵洛说:“但现在呢?你还不是与法师们,与那些巫妖同流合污?不,我这么说还太委婉了,你根本就是那群妖魔鬼怪的走狗!”

纪元帝国源自于一群名叫恶魔之女的法师,但他们也容忍血族在他们所谓的帝国中划分地盘。巴尔教是他们培养的一群猎犬,被称为巫妖的睿摩尔则是另外一群。

贝肯说:“总有一天,我会掌握恶魔的力量,杀了睿摩尔,也会杀了你们这群亵渎的叛逆。我会统治纪元帝国,统治这乱世。”

赵洛拔剑想要杀他,我慌忙道:“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赵洛说:“我在寻找其余埃尔吉亚残卷的下落,你肯定有线索。”

贝肯说:“你还在寻找达到那境界的方法?”

赵洛说:“我不像你们这群堕落者般丧失了梦想,我永远追随者萨洛特祖先的脚步。”

贝肯盯着赵洛的剑尖,答道:“我听说纪元帝国手里有一卷,但那掌握在一位恶魔之女手里。”

赵洛问:“一个人类法师?”

贝肯笑道:“一位枢机主教,绰号疤痕。她的力量很可怕,并且,她是这一次远征军的统帅之一。当心,当她决定毁灭你们的时候,你们必死无疑。”

贝肯又面向我,说道:“你的阳光在人类法师面前毫无作用。”

我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儿,问:“远征军?在哪儿?在萨克拉门托?”

贝肯笑道:“不,没那么远,你们很快就会尝到滋味儿的。”

赵洛将长剑刺入贝肯手臂,火焰灼烧他的臂膀,他痛得大叫起来。赵洛喝问道:“位置!告诉我们位置!”

他勉强说道:“在东北方大约三百公里,有一堵高墙围住的山林,去侦查吧,你们会吓得屁滚尿流的,哈哈,哈哈。不过,更可能你们的侦察兵无法活着回来。”

号泣村与黑棺的位置也许已经暴露,目前黑棺的状态根本无法进行一场战争,如果敌人就在那里,我们应该尽快与剑盾会商议战争一事。

赵洛又用长剑刺伤了贝肯的右臂,贝肯疼晕了过去。

我说:“你留在这儿看守他,等临近白天你就离开吧。”

赵洛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一场简短的战事我们还可以抵挡,但一场持久的战争无疑意味着号泣会弹尽粮绝。纪元帝国听说过我的名声吗?那能威慑到他们吗?

也许可以,毕竟贝肯也失陷了。他们阵营中纵然有许多强者,但我不相信类似贝肯的怪物会数不胜数。

当初我不该放走左梯,不,即使杀了那人,我们后续又犯了错误。我们派兵在外,像路遇的拾荒者宣传号泣村与黑棺,邀请他们前来,纪元帝国的远征军总会得到消息的。

乏加说:“我可以派一些机器人铺设监视网络,当敌人的大部队到达一百公里的范围内,我就能侦查到。”

我心情好转,说:“多谢了,乏加。”

其实情况没那么糟,据我所知,剑盾会的总部离那个方向并不远,首当其冲的应当是他们,而纪元帝国的一支远征军未必是剑盾会的对手。

燃眉之急,仍是食物。

乏加正指挥晚餐机器人建造温室,我们还未决定种植什么,仍在招募工人。

派出去的游骑兵陆陆续续返回,由于多年前的地震,道路中断了,他们无法前往乏加给出的地点。但路不通倒也不错,至少纪元帝国也没法轻易找到通路。

等到深夜,有人敲响了我们家的门,是游骑兵蔡文瑞思,他说:“长官,有兄弟回来了,但他受了重伤。”

我和拉米亚立即随他前往查看,他是被恶魔咬伤的,身上整块肉都被扯掉,他为何在深夜赶路?又为何能奇迹般地逃回来?

我问:“给他治伤了吗?”

蔡文瑞思说:“已经打了三支治疗针了。”

他说:“是是强盗,一群饲养恶魔的强盗,长官。他们打算偷袭我们。”

拉米亚问:“你能保住性命真的很幸运。”

游骑兵说:“它们吃了我的同伴,我跳到湖里才躲过一劫,那些强盗是直接朝这儿来的,小心小心他们是来捉人的。”

我问:“他们有多少?”

“不知道,我们休息的地方,在一瞬间满眼全是恶魔。它们应该是从西方来的。”

他们很可能是巴尔教的恶魔使,也许是为了营救贝肯,我们很幸运,这位游骑兵是实打实的英雄,他那些不走运的同伴也是。

我问他姓名,他说他叫维尔坦,我说:“好好休息吧,你已经安全了。”

乏加说:“正如他所言,在西墙内发现一群恶魔,他们已经翻过了围墙。”

我问:“有多少?是怎样的恶魔?为什么民兵没能发觉?这可是余烬之墙!”

乏加:“其中有人擅长潜行,他杀了城墙上值守的民兵,都是白色与红色恶魔,还有一些长翅膀的恶魔,它们会飞,很少见。它们正冲击监狱。”

那里有赵洛守着,不足为惧,那潜行的敌人未必能突破她的灵视。

我说:“拉米亚,你守着孩子们。我去那边。”

拉米亚说:“我得指挥游骑兵布防。”

我无可奈何,找到七号,命令它守在我屋外,这位亚伯实验体极为强大,对付恶魔应当不成问题。

一道火焰冲破监狱的大门,一只红色恶魔被赵洛的火焰逼退,她也擅长灵视,用诡异的幽魂令这恶魔不知所措,她连出数剑,将这恶魔刺杀。

在屋内,她已经杀了五只恶魔。

我喊道:“看见操作恶魔的人了吗?”

赵洛咬牙道:“不,这是个懦夫,果然是巴尔教的。”

突然间,赵洛背后出现一扇门,门中冲出三只白色恶魔,赵洛放出一圈烈火,将它们拦住,但越来越多的门出现,越来越多的恶魔从门中杀来。

我斩出灭绝与弑神,将白色恶魔如雪人般劈碎,但那个恶魔使始终没有现身。当我们回到诊所时,贝肯已经不见了踪迹。

家中有事,少更一些字,请读者朋友们见谅。

二十五 生命领域

城内多处遭遇恶魔袭击,首先是卡戎重工,它们破开了门,试图破坏晚餐机器人,索坎杀死了入侵者。

深夜酒吧中的人们险些遇害,幸亏拉米亚及时率军支援。所有建筑都是用余烬建造的,并未损失。

另有一些恶魔冲击我们的粮仓以及我的住处,也没能得逞。

愤怒驱使我追踪逃跑的恶魔使与贝肯。

天将破晓,赵洛无法协助我,但这也意味着血族和恶魔唯有任我宰割。

我用奥丁之眼观察他们逃跑的痕迹,他们根本没想着隐藏。途中有一座树木茂盛的破碎城区,城中的地面狼狈不堪,到处杂乱无章,废旧的汽车、碎开的砖石、倒塌的楼宇,中断的高架,挡路的广告牌。

当初有多热闹,现在就显得多糟糕。

我依旧找到了他们的脚印以及血迹。

他们藏在一座居民高楼中,这楼大约十八层,原本似乎就是贫民区,现在更像是个蜂巢,阳光从油腻漆黑的窗口照入,可走廊依旧漆黑阴暗。

现在,天亮了,这些血族正在闷头大睡,要杀他们易如反掌。千万年间,血族畏惧人类,就是因为如此。

我顺着沾有泥土的脚印走向一处房间,他们还藏得挺高,真是麻烦。

我听见有人说话,顿时紧张,服下阿蒙之水。

那人说:“贝肯先生,感觉如何?”他的声音很年轻。

我靠近那房间,朝里张望,现在贝肯无法使用幽魂与灵视,他应该察觉不到我。房间里明暗交错,家具上披着浮灰。一个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坐姿端正,他的金发颇长,一张脸颇有阴柔之气,鼻梁、嘴巴、耳朵、颧骨像是精美的雕塑,一双眼中镶嵌着灰色的眼珠。

这又是一个美少年,话说这末世的美少年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或许这是因为上世纪男性整容成风造成的群体效果。人类的潜意识决定了进化的方向。

这少年不是血族,否则他现在肯定睡得很死。

他的一缕金发飘开,我看见他额头正中有一只眼,他是萨洛特的血族?这怎么可能?他怎能在白天活动自如?而且他的屋子里也并非没有阳光。

贝肯说:“巴提克斯,该死的小子,把窗户关上,我需要睡眠。”

这个巴提克斯笑道:“不,你失败了,败给了那个朗基努斯,必须受到小小的惩罚。”

他把破烂的窗帘又拉开了些,阳光如砍头刀般向躺在角落的贝肯挪动,贝肯惨叫,虚弱地往更深处躲闪。

他强行不让贝肯入睡,就像审讯官强迫犯人保持清醒那样。

巴提克斯又说:“驯养那些恶魔可不容易,你可消耗了不少啊。我还听说你想取代我成为枢机主教?是不是?”

贝肯喊道:“不!我没有!我很感激你救我了。再说那些恶魔,他们真正的指挥者是你!若不是你同意,我无法指示他们。”

巴提克斯端起一个精美的茶杯,杯中冒出茶香,他抿了一口,说:“这么说来,你认为这全是我的错了?”

贝肯连声咳嗽,脸色简直像是个白血病患者,他说:“我发誓永远效忠于你。”

巴提克斯摇摇头,朝贝肯略一欠身,说:“血族的承诺善变若水,难以取信于人。巴尔教的教义中,将你们这些萨洛特族视作大仇,我一直怀疑你是否忠诚,当然,也怀疑你们是否忘了追杀巴尔信徒长达数千年之久。”

这个巴提克斯是巴尔教的,却不是血族吗?那他的灵视之眼又是怎么回事?

巴提克斯将一缕阳光照到贝肯身上,贝肯咬紧牙关,发出撕心裂肺地哼声。这声音让我听着难受,就像我自己成了待宰之鱼。

过了片刻,巴提克斯遮住了阳光,贝肯说道:“疤痕疤痕她怎么说?你胆敢违抗疤痕统帅?”

巴提克斯冷笑道:“那个屠夫是个疯子,她可不在乎你这区区的琐碎之辈。再说了,她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应该不会计较。”

贝肯是琐碎之辈?他一定指的是地位。萨洛特血族向巴尔教求助才换得生存,因此他们在纪元帝国中只是个小人物。

我干脆把贝肯救出来,劝他投降吧。但这也很可能是他们的苦肉计,送个大间谍到我们阵中。

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是否他们已经察觉到了我?

巴尔教、睿摩尔血族、恶魔之女,枢机主教,他们在纪元帝国中究竟是什么关系?是盟友还是上下级?

巴提克斯站起身,踩住贝肯胸口,贝肯不再做声,双目紧闭。巴提克斯笑了几声,说:“算了,没意思。这些血族自以为高于我们人类,可其实不过是一群可怜虫。”

他又说:“如果我能杀了朗基努斯,父亲肯定会为我高兴的,对不对?”

我霎时想要偷袭他,但他回过头,面对着我,说道:“你瞒不了你的杀气,朗基努斯先生。”

他果然知道我在这儿,阿蒙之水的性价比越来越低了,我能不能洗掉技能点重新分配一番?

我问:“你是谁?”

“你可以叫我巴提克斯,我的全名太长,以至于我懒得向别人多说。”

“你已经够嗦的了。”

巴提克斯依旧面带笑容,双眸如柳,其中闪烁着残忍与喜悦的光,却又保有理智与克制,他说:“这是我应有的礼仪。”

他说:“这楼里本来有一些人,他们都是些强盗,拾荒的同时抢劫其余拾荒者与定居点。我来到这儿时,他们表现得不那么友好,但他人对我无礼,我岂能与之相提并论?我用最隆重的礼仪对待他们,你想看一看吗?朗基努斯先生?”

这小子话真多,而且是那种烦人的多,不像是迈克尔那样不惹人厌。

我说:“你肯定把他们全杀了,然后摆成了什么样猎奇的造型,想要吓我一跳。省省吧,我见惯了太阳王,你这点伎俩,已经不新鲜了。”

巴提克斯皱眉道:“你可太自以为是了,先生。我巴提克斯是钻研生命领域的法师,我不太喜欢将人杀死。”

我答道:“巧了,太阳王也自称是最完美的生命。”

巴提克斯说:“你屡次将我比作太阳王,对此,我深有同感。太阳王的确是无以伦比的杰作,无论创造这个魔法的人是谁,过程如何,他都值得我最崇高的敬意。”

我问:“你果然是法师?可你为何会有灵视之眼?”

巴提克斯答道:“你以为只有血族的血脉能修炼它?它是灵魂与躯体修炼到高深境界自然而然产生之物。萨洛特的血族确实比人类更适合习练此法,但并不意味着唯有萨洛特能产生灵视之眼。”

他做了个手势,念了句咒语。我蓦然发动激流,在他把咒语念完之前刺中了他,他浑身巨震,厉声惨呼,朝后退避,怒道:“你怎么毫无高手风范?”

我说:“手滑了,抱歉。”再一雷剑刺向这小子的脑袋。他往旁一个翻滚,可躲不过我的长剑,我依旧命中了他的额头,他的灵视之眼。

这小子比贝肯差远了,他的灵视之眼根本没什么用。

骤然间,我眼睛一痛,湿漉漉的血从中流下,我心中震惊,慌忙躲闪,巴提克斯喝道:“我的眼睛比血族的更强,任何伤我者,必也遭到报偿!”

我险些盲了双目,目前只是眼睛剧痛,视线受阻,巴提克斯突进,左右开弓,拳头打向我。我发动暗云,躲藏在层层遮掩之中,巴提克斯说:“无聊的法术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他双拳猛然砸中地面,轰地一声,地面开裂,我们往下坠,他又开始念他的咒语。

似乎他有两种法术,一种通过他的灵视之眼发动,一种则必须吟唱念咒,他的身体不知是怎么锻炼的,似乎更胜于弥尔塞与奥奇德。我不知他的咒语有什么用,总而言之,还是别让他使出来为妙。

奥丁之眼让我感觉敏锐,即使视线模糊,也能察觉得到他的动向。我发动激流,一剑刺中他的心脏,电流让他身子抖个不停,他伸手朝我一抓,我及时逃开了。

巴提克斯揉着伤处,笑道:“我完全高看你了,朗基努斯,他们说你如何如何,连剑盾会和黑棺的长老都畏惧你,但你也就这样而已。你的攻击对我就像是挠痒。”

我问:“这就是你所谓的生命领域魔法?”他拥有超常的复原力,更胜过血族的魔血,这一点不得不承认。

巴提克斯说:“你惧怕我,惧怕我的魔法,是不是?所以你不敢让我念咒,你怕局面失控,你根本不强,你只是徒有虚名罢了。”

糟糕,糟糕,糟糕透顶!他看穿了我。

巴提克斯说:“父亲一直阻止我发动全面战争,连疤痕那个疯婆子也受他约束,可现在,我全明白了,黑棺的剑圣没什么好怕的”

我顿时朝他斩出弑神,巴提克斯朝旁移动,躲开了这一剑,他喊道:“这一剑还不错,但又能怎么样呢?”

忽然间,一道裂缝撕裂了地面,地板朝上翻的同时又朝下坠,大楼的每一面墙壁都发出轰隆鸣响,石块暴露、分散、粉碎、化作暴雨。

巴提克斯开始流汗,面露惊惧,喊道:“你做了什么?你那一剑”

我认为大概是这栋楼年久失修,终于要倒了,但我管不了他怎么想。

大石朝我们二人砸落,巴提克斯可不敢被整栋楼的碎石砸中,奋起余力,朝外猛冲,跳出了窗口。

二十六 威胁时刻

我托庇于黑暗,我融入了阴影,我本以为我安全了,然而那间歇性的头疼突然袭击了我,我被卷入了痛苦的漩涡,在梦魇与晕眩中苦苦求生,我奋力向上,结果却向下坠,坠得越来越深,愈发迷惑。

似乎又是晚间,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乱石废墟的夹缝中。我并不是躺着的,而是竖着的。

我试了试,使不出多少力气,我得养上一会儿。

巴提克斯是否洞悉了我的强弱?他逃离时显得很惊骇,他以为我一剑劈开了大楼。

该隐保佑,让这念头在那他脑中挥之不去吧,让我保持那最强之名吧,现在此事不仅仅关乎虚荣,而是一场战争。如若不然,无需大军,纪元帝国只需派遣他们的精锐部队,号泣村就将易主,我的梦想就将破灭。

归根究底,是我太弱,不,责任也并不全是我的,是号泣村太弱小。一直以来,我走错了方向,我相信了血族那一套怪力乱神的理论,未能意识到科技才是最强的国防。试想如果我现在有一打朱诺组成的装甲车队,车上装着能不间断发射神剑弹的火炮,纪元帝国将被我绝杀。

可惜我没有。

反应炉未必是不可重现的,以乏加的研究能力,完全可能复制还原。我无需追求亚伯、康士坦西亚那样的力量,而应该追求至高的科技力。

近处的低哼声让我回过了神,我一扭头,见到一个人,不,准确的说,是许多人。我被吓出一身冷汗,心脏险些炸了。

头一个人浑身是血,眼睛被改造得像是某种昆虫,他的身体向后延伸,从脊椎处连着另一个人的身体,一个接一个,像是一条二十米长的蜈蚣。他后面的人无疑都还活着,只是看不见他们的脑袋,我不敢想它们藏在哪儿。

这一定是巴提克斯变态的恶趣味,他是不是看过某部电影?

这个怪物用它无数双手攀爬石块,扭动着钻过遂道。他就像太阳王那样能挤过缝隙,可并不能化作血水仍然存活。

我心慌意乱,头皮发麻,想喊:“你别过来!”可又怕起到反效果。它已经没了人性,至少已经发疯,它会不会将我也纳入到它的躯干当中去?我对它的进食方式毫无兴趣。

海尔辛说得对,法师虽非血族,但也不是人类,没有人类会对同胞做出这样的事!他们高高在上的法力反而令他们对自己过去的同类更为残忍。

怪物不停地爬,爬到我头顶,令石块哗啦啦地坠下。这怪物可不轻,再过不久,会引起新一轮塌方,我的脱困便更加遥遥无期。

这时,外头的说话声令这怪物分神,它钻了片刻,不知到哪儿去了。

说话人嘶哑着嗓子说:“巴提克斯在这儿吗?”这似乎是个老女人,声音像是磨刀机,异常刺耳,又透着一股刁钻恶毒的劲儿,像是那些活寡守了几十年的怨妇,变成了因心理疾病而偷偷摸摸的杀人狂。

一人回到道:“统帅,他通知我们会在这里。”

统帅?是疤痕?

我压低呼吸声,透过石块的缝隙朝外看。那是一个丑的令人发指的女人,不,是令人发指的人类。

她是个光头女子,脸很瘦很老,身躯却极为健壮。她用一个圆环圈住自己的脑袋,准确的说,她的眼睛。那圆环上布满针刺,稍有不慎就会刺瞎了她。

她的身体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穿着健身用的紧身衣,一根根尖针从她体内穿出,也许是后天装饰的,又或许是从体内长出的。她像个刺猬,又像是内外翻转的中世纪猎杀女巫的刑具,更有可能是从那些刑具中活下来的。

除了这些骇然之处,她另外佩戴了不少装饰,比如她脖子上挂着用人鼻子做的项链,她的耳环是人的耳朵,她腰带上挂着一本书。那本书的样子有些眼熟,是不是埃尔吉亚残卷的一部分?

她的审美令我不敢赞同,不过说不定她已经六神装毕业了呢?毕竟对大后期而言装备的实用性比较重要。

我特么的究竟在想什么?这时候了还在想梗?她是纪元帝国远征军的统帅,她来到这里,等于已经飞龙骑脸了。

我得尽快离开这儿,向黑棺求援,那无疑会暴露我不强的事实,可总比被人端了老家好。

疤痕身边应该是她的护卫,一个个儿看来也极难对付,两个壮汉,一个目光阴冷,一个冷静沉着,各自牵着锁链,拴着几只可怖的猎犬,散发着名为恐怖的情绪。

我熟悉这种感觉,这猎犬是畸形尸,是冥火失败的产物。

而那两个壮汉也让人不适,他们是活尸,而且毫不掩饰自己令人作呕的冥火。

冥火越强,越令人憎恶,以我对他们的厌恶感判断,他们至少都是科洛夫那一级别的活尸。

除了这些活尸,还有两个犬牙毕露的血族,一人高约两米五,变成半人半蝙蝠的模样,似难以变回原形。他身边那个血族满脸戾气,凶相毕露,他左肩扛着火箭筒,右肩扛着加特林冲锋枪。

这一群人活脱脱是噩梦中走出来的马戏团。

疤痕忽然改变了语调,用爱怜的声音说道:“巴提克斯,我的小心肝宝贝,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为什么不与我联络?”这声音就像是掐着猫的喉咙让它尖叫似的,听着令人反胃。

活尸甲说:“统帅,你也太宠他了。这一次他未事先禀报,前来挑衅黑棺的强敌,很可能令我们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困境。”

活尸乙说:“此言有理,可他是皇帝之子,我们无权干涉。”

刚格尔血族说:“正因为他身份高贵,更不能有任何闪失。”

武器库血族说:“看这里的状况,发生了一场大战,这大楼是新近倒塌的。恕我直言,巴提克斯不具备这样的破坏力。”

另三个跟班同时说道:“黑棺剑圣?”

武器库血族点头道:“唯有这一可能。”

活尸乙说:“统帅,若是如此,巴提克斯凶多吉少。”

疤痕说:“不,不会的,巴提克斯很机灵,巴提克斯的生命魔法很强,既是他浑身的骨头都被压断,他也能活命。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他从地底挖出。哦,我的小王子,你一直拒绝我,可就在今夜,我要把自己献给你,你也将彻底把你的活力注入我体内。”

我无声地呕了,这姿势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更让我万分同情巴提克斯。巴提克斯,虽然你是个残忍可恨的混蛋,但快逃吧,逃离这花痴般女怪物。

这几个跟班无疑非常称职,疤痕的宣言未能令他们脸上激起惊惧反感之情,这真不容易,我一直以为我已经达到了溜须拍马的最高境界,可显然我还差得远。

活尸甲问:“可黑棺剑圣也许仍在这里。”

疤痕脑袋转了转,说:“啊,巴提克斯的宠物。”

她胸口伸出一根尖刺,哗啦一声,刺入地面,一声巨吼爆发,那只二十米的巨大怪物冲破地面,张嘴咬向疤痕。疤痕哈哈奸笑,尖刺离体,如枪炮般一轮齐射,将那蜈蚣在一瞬间变成了肉泥。

她这破坏力比克里斯蒂娜和缇丰更强得多,我心跳加速,更着急地想影遁逃命,可仍无法聚集力气。

四位跟班齐声说:“统帅的魔力,真让人大开眼界。”

疤痕手指朝我这里一点,我被一根尖刺击中,我叫了一声,那尖刺将我拽到了她身前。

武器库血族说:“他不是巴提克斯。”

刚格尔血族说:“是巴提克斯宠物的幸存者?”

我脸上都是黑泥,他们或许认不出我,但我会作为某个无名npc死在这儿吗?那也太憋屈了。

疤痕笑道:“不,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是朗基努斯,是黑棺的最强者。”

瞒不过去,那也没办法,我唯有点头承认,输人头也不能输了这口气。

我微笑道:“是我。”

疤痕问;“啊,英俊的黑棺英雄,你现在的境况可不妙啊,是什么造成的?”

我说:“我习惯残血逛地图,这样更有趣,你懂我意思吗?”

疤痕问:“随心所欲,遨游天涯,你确实是个挺浪漫的人。不过,现在你真的很危险,我不相信任何一个像你这样的强者,会让我的针刺在离你心脏只有一英寸的地方。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对不对?”

这问题是送命题,不好回答,我得好好想想。

我说:“在你刺中我心脏前,我会割掉你的脑袋。”

疤痕笑道:“真的吗?这可让人忍不住想试试了。”

我玩脱了!死定了!这老太婆能不能看见我比较英俊的份上把我先那个再杀?

她眼中流露出跃跃欲试之意,就像她毁灭巴提克斯宠物时那样,她将杀戮视作游戏,现在,她又想开始这游戏了。

她的手指轻轻一颤,随后,她的脑袋被人摘了,这个强大的恶魔之女的血如喷泉一样直升半空。

她的尖刺缩回手指,我以为这是她表演的某种马戏团杂技,直至她扑倒在废墟中。

四个跟班发出怒吼和惊呼,刚格尔血族立刻腾空起飞,化作一团雾气,霎时没了影踪。

其余三人与那些猎犬就没那么好运了,在下一秒,他们被某种难以看清的神速所杀。

二十七 三位天使

原来一切是真的,并不是谎言,我的强大并非虚幻,因为铁证就在眼前。看哪看哪,这可怖的噩梦马戏团五人组,只因我一个念头,几乎在瞬间全灭,甚至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我肯定疤痕的力量不逊于瓦希莉莎,但她的尸体就在我眼前,渐趋冰冷。

我不清楚我是如何办到的。

但强者不需要理由。

也许有人认为我开挂的行为太过恶劣,但我必须说——

开挂好爽。

现在我所要做的,就是掌握这新获得的力量,这莫名其妙的武器,我将扫除巴尔邪教,踏平纪元帝国,一手点燃人类文明新的火苗

我看见亚伯魁梧的身躯出现在疤痕身后。

他从她身上捡起埃尔吉亚残卷,目光有那么一秒钟落在了我的脸上,随后开始翻书。

我被一个冷冷的巴掌打回了现实。

人不是我杀的,是亚伯。

疤痕的确很强,但不至于被亚伯瞬杀,但当亚伯偷袭时,连最强的恶魔也会为之颤抖。

巨大的失落感充斥心头,让我从热烈的喜悦中跌落,匍匐在地,顾影自怜。

但亚伯救了我,挽回了我的清白之躯,否则,我难以想象那个歹毒的疤痕会对我俊俏的尸体做怎样惨绝人寰的勾当。

我结结巴巴地说:“多谢救了我第二次。”

亚伯用苏美尔语叹道:“我能理解你的心境——站在高峰太久,试图游戏人间的心境,可我无法像你这样欺骗,欺骗自己,欺骗弱者。你为何要一次次让自己蒙受战败的耻辱?”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做游戏的人会让别人把尖刀刺到心脏旁的咫尺之间吗?我鱼骨·朗基努斯或许曾经很强,可我现在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但我的情商让我并未点破,而是也一声叹息:“高处不胜寒,唯有通过这种方法,我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不是吗?”

亚伯说:“与我交手吧,黑鱼的主人,如果你渴望生死之际的愉悦,我能让你切身体会,而不是这样放任自己受弱者折磨。”

我的汗流的像不要钱似的。

我说:“但你我仍有各自的使命,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亚伯愣了片刻,答道:“不错。”

我逃过一劫,赶忙彬彬有礼、又不卑不亢地再一次道谢,他说:“这一回,我并不是为救你而来,你替我吸引了疤痕的注意力,我利用了这一点。”

“埃尔吉亚残卷?你也在找它?”

亚伯说:“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被其吸引,这是该隐所留真正的文字。它对我而言很有价值。”

“它有什么用?萨洛特族与黑棺的操纵者都在找它。”

亚伯说:“或许它能指引我找到该隐。”

该隐杀了亚伯,人类犯下的第一宗谋杀,世界因此而扭曲,血族起源于黑暗之父。相比于此,亚当和夏娃在天堂所犯下的罪孽不值一提。

可亚伯并未死去,而是成为了血族,他为何会遭受与该隐相同的命运?

该隐,这血族的祖先,他是否仍还活着?

这兄弟二人如果重逢,会发生什么事?光是想象就让我莫名颤栗。

我们走入另一座废楼,我升起一堆火,显然亚伯是血族中的异类,他不怕火,不怕雷电,不怕神剑弹,只怕阳光,可我仍将篝火放在远离他的地方。

亚伯阅毕残卷,将其置于地上,身躯因愤怒而发抖,他说:“你知道另外的残卷在哪儿?”

我说:“据我所知,仍在黑棺里,黑棺的主人不好惹,恐怕连你也”

亚伯陷入沉默,闭上了眼。

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我没走几步路,突然心中一凉,埃尔吉亚残卷怎么会在我手里?莫非这残卷自己有脚,对我投怀送抱了?这本书我又不想要,什么一亿信用额度之类的我想都没想过。

我瞅了一眼亚伯,他坐着没动,可又像是什么都知道。

不,这不是偷,我只是想读一下,读一下总没有错,不是吗?读书人偷书不算偷,这是最正确无误的名言了。

书中写道:

“来了一位天使,他的神通是火焰。

他的金袍千万金缕,

他的双眸红光如炎,

他的长剑也在燃烧,

令人目眩而不敢直视。

我辨认出他是米迦勒,

我父亲崇拜的神的可怕仆从。

他认为我该臣服于他,

可我并没有这么做。

他认为我该露出怯意,

可我并没有这么做,

他认为我应当行跪拜之礼,

可我并没有这么做。

我行走了许久许久,我看清了许多许多,

我父亲的神已不再是我的神,

而我已不再需要对神使卑躬屈膝。”

该隐这时候已经认为自己能与上帝抗衡了吗?这本书是该隐所写,应该假不了,即使他并未把自己摆到上帝的位置,可至少他已经不再畏惧,不惧抗衡,不惧违逆,不惧惩罚,不惧那未知的神力。

“米迦勒说道:‘该隐,亚当的长子,

神赐予你恩泽,只要你向他忏悔,你将重得他的恩宠。

只要你重新顺服于他,你一切的罪孽都将被洗净。’

听闻此言,我涌出愤恨之情,我说:‘我曾经努力劳作,为他奉献一切,可他羞辱了我的供奉。

我依照他的指示,将纯洁无暇的鲜血奉献给他,可他却赐予我放逐。

我对他跪拜,我向他忏悔,可得到的是在黑暗中的漂泊,人类皆离我而去,我为此得到了什么?’

米迦勒面容恼怒,他对我说:“既然如此!”他挥舞长剑,剑上的烈火灼烧着我,那是圣火,象征着上帝的旨意,融化肌肉与身躯,净化人的灵魂。

圣火未能摧毁我,也未能令我弯下膝盖,可却令我面对着火焰变得脆弱不堪。”

所以,血族怕火的诅咒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米迦勒试图摧毁该隐产生的副作用?

该隐喝下莉莉丝的血后仅仅收获了力量,却并未受罪。这是不是暗示了血族食亲的合法性?

我不该过度解读,而是继续朝下看:



然后来了另一名天使,

他驾驭晨光。

世上所有的色彩,横布于地平线上,

夜间的邪魔也在这目光之前退缩避让,

我认出了他是尤利尔,太阳牧者,

当他在我面前落到地上时,

我并未后退一步。

尤利尔说道:‘该隐,想想你的父母吧,想想你兄弟的子嗣,

只要你低头认错,你尚有救赎的余地,

你可以回到你父亲的怀抱,亚当的后裔——赛斯的后代们将崇拜你,爱戴你,这远胜过你所拥有的孤独。’

对于此,我答道:‘神将我置于黑暗,让我容身孤独,令我忘却了岁月,忘却了温情,忘去了人性,

现在,他又让我去找回这一切?让一个怕火的异类回到我的敌人之中?

不,太晚了,神明的爪牙,我早已经放弃了这些,

我将用鲜血编织王冠与圣袍,

我的子孙将统治赛斯的后裔。

黑暗未必低于光明,

我们将在黑暗中启发人类,走出光明的骗局。’

尤利尔勃然大怒,面无人色,目如炽阳,

他说:‘你自作自受!’

刹那间,太阳的光芒让我浑身燃烧,皮肤变得焦黑如墨,火焰也未能让我如此痛苦,

我慌不择路,躲入黑暗的树林,至此,我得以喘息。

我仍未向他们臣服,向他们跪拜。”

是天使尤利尔令该隐畏惧阳光,也就是说,之前他被流放于黑暗,并不是他不容于阳光?真正的诅咒那时才开始?

我朝下看:

“当夜幕降临时,我走出了藏身地,第三位天使已在等候,那是加百列,他的目光如同黑色的玉石,他的羽翼像是黑色的绸缎。

他是随黑夜到来的使者。

加百列说道:‘该隐,你仍未明白么?

你杀亚当,不仅仅夺走了他的性命,你修改了宇宙的法则,你让谋杀由此存在。

但神并未真正抛弃你,你仍有救赎的良机,

只要你再一次投入神的怀抱,再一次向神祭祀,一切都将被扭转,

那改变的因果,那亵渎的罪恶,那曾经的背叛,那永恒的放逐,

都将如不存在一般。

不要受恶魔的诱惑,

回归神这一边。’

我伤痕累累,精疲力竭,走投无路,面对着强敌,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昂首答道:‘我为我经历而熬过的这一切而自豪,无需多费唇舌了。’”

加百列的眼神变得冰冷而严酷,犹如那些冬季的黑夜,他说:

“那么,我将赋予你上帝最后的咒印!

你将沦为非生非死之物,

你将永远行于黑暗之中,

我消除你正常死亡之权,

你将只能以鲜血为饮食,

你将被强烈的**所支配,

你体内将存活着蠢蠢欲动的野兽,

你将不断犯下谋杀,不断重复你曾经的过错,

你将杀害人类,亦将恐惧人类,

你是暗夜的僵尸,亦将在白昼沉睡,

到了那时,即使幼儿也能杀你。

而你的子嗣也将继承你的罪恶,你的咒印,

你们将一代代犯下弑亲的罪过,

因为亲友的血十分美味,令人愉悦,

先祖强大的力量,蕴含于血液,

子嗣谋杀先祖,便可获得这力量与权威。

而作为一切罪孽的始作俑者,

你将永世孤独,

被所有人抛弃,

被所有人遗忘。

你的名字是该隐,但谁也不知道何人是该隐。

所有人都将避讳这受诅咒的字眼,

因上帝的意志将催眠他们。”

二十八 魔窟考验

一阵寒风将书页吹得哗哗作响,我注意到亚伯正看着我。

我说:“该隐复活了你,他是如何办到的?”

“那是一个骗局。远古时,天堂会降下猎杀的天使,狩猎血族。该隐让他的那些后裔们认为自己能够制造一个守护神,那个守护神能对抗并战胜那些天使们。

他暗示他们,守护神名为亚克·墨慈,并遗留了仪式的方法。于是,那些第三代的血族各自奉献了法器与魔血,创造了我,他们用亚克·墨慈称呼我。”

我问:“该隐是否想借助复活你消除诅咒?”

亚伯伸出一只手,借着火光照亮了它,在那只手中,血液像是蚯蚓或小蛇那样在血管中流动。

他说:“或许。”

我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亚伯?他怎么知道这么做能成功?”

亚伯说:“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知道,我只是活着,成为凡人,成为血族,终于有一天,我彻底记起了我自己是谁。”

“你既然复活,第一次谋杀就不存在了。”

亚伯摇头道:“那件事已经发生,即使复活我也无济于事,而且,他将我复活成了这么一个受诅咒的怪物。起先,我尚不畏惧阳光,他们称呼我为白昼行者,可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我完全染上了该隐的诅咒,我嗜血如命,当我狂性大发时,我能吸尽整座丛林生物的血液。黑夜成了我的避难所,我”

我说:“我去过一座城堡,在城堡中,似乎他们也在做着复活你的实验,而且那应该是该隐主导的。”

“我曾经被毁灭过一次,这么说,在那期间,该隐仍未放弃他那可恨的阴谋。”

“如果你找到了该隐,你会怎么说?”

亚伯露出向往的表情,露出快意的微笑,但那微笑令人感到危险,令人想立刻钻到地下,逃离美洲大陆。

他说:“我会为第一次谋杀画上闭环。”

“在第一本残卷中,该隐说上帝禁止任何人类伤害他,否则将遭遇报偿。”

亚伯说:“我已非人类,这是他自找的。”

我说:“能不能把这本埃尔吉亚残卷卖给我?我出一百万金元。”

亚伯一双红色的眼紧盯着我,令我头皮凉凉的。他不像纪元帝国那些投鼠忌器的蠢货好骗,即使我真如传闻中那般厉害,他也根本无惧。

我说:“两百万金元。”

亚伯问:“金元是什么东西?”

真是一场悲剧,上帝创造了不同的语言与货币,分隔了人类,导致我无法收买他。

我说:“金元就是钱,你用这钱可以在黑棺买许多东西,比如房子,比如老婆,你想不想找个妻子什么的?”

亚伯问:“你之前说萨洛特的血族也在找它?是什么人?”

“一个叫轻蝉的女人,她自称是东方的萨洛特一族。”

“轻蝉?”

我听出了一丝苗头,经过了这许多事,我对彩蛋很敏感,我问:“你要不要去见她?”

亚伯没有回答,因为他人已经不见了,埃尔吉亚残卷仍在我手里。

哼,男人,真是没用,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怀揣着这件圣物,这件象征着血族祖先记忆碎片的古董,这件字字泣血、句句扎心的远古文书,这价值一千万金元的好买卖。

我打算先把它交给轻蝉,让她誊写记忆之后,再卖给黑棺中的干尸祖先。

当我迈步时,我腿脚发软,脑袋沉重的像是被绑了石块,那场风暴中莫名发作的头疼又再一次开始折磨我。

我常常服用毒剂,是不是副作用累积发作了?可我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是人,不会像奥奇德那样罹患绝症吧应该。

我撑不住了,想使劲儿也无力可用,我找到一小片影子,确定它在白天不会消失,躲了进去。

梦境重现,我又成了剑盾会的一员,我是萨尔瓦多,见他所见,闻他所闻。

他跟随着弥尔塞、荷蒂以及另外几个侍从,他们面对着一个深渊,深渊中冒着幽暗的光,升起黑色的烟。

像是地狱的入口。

弥尔塞说:“我们到了。”

这是剑盾会称为“魔窟”之地,也是初级骑士们锻炼念刃的地方,魔窟中将不断出现恶魔——不知原先是人类还是异空间的恶魔——攻击魔窟中的人类。

通常由一位有爵位的师父,带领年轻骑士们进入魔窟,师父袖手旁观,让徒弟们应对恶魔们的袭击。

他会一边谩骂学员,一边密切注意他们的表现。他们的动作是否连贯,他们能杀几只恶魔,他们在绝望中是否会丧失斗志?他们能穿着沉重的外骨骼活动多久?

他会保住学员的性命,但乐于见到学员受伤以至于不支倒地。

学员们显得很恐惧,因为这一刻起,他们将真正面对最凶残的敌人,用刀剑去尝敌人的鲜血。

尼丽问:“这魔窟有多深?里面有多少恶魔?”

荷蒂说:“大约二十米,威胁评定级别为轻微,温度五十摄氏度,但外骨骼装甲内是恒温的,你们可以放心。”

这么说来,当初剑盾会关押亚伯的深海大监狱,威胁级别为至高,难道还有其余的监狱?

她走到萨尔瓦多身边,说:“萨米,别那么紧张,你可以办到的。”

萨尔瓦多左右张望,颇有些害羞,他低声回答:“荷蒂师姐,你不必如此关照我。”

荷蒂说:“你救了我的命,我永远记得,所以别假装没事一样,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这位漂亮的女教官在那危急的夜晚,险些命丧恶魔之手,是萨尔瓦所救了她。

萨尔瓦多这小子的运气真特么的太让人羡慕了,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的萨尔瓦多小草人呢?扶我起来扎他几针

高志——这个与我志同道合的年轻骑士,因萨尔瓦多的女人缘而愤愤不平,他说道:“弥尔塞大人,荷蒂长官在给萨尔瓦多私下指导!这难道合规吗?”

是的,萨尔瓦多虽然是我的亲人,我和她的姐姐同床共枕,可高志这一番话却激起了我同仇敌忾之心,英俊的小鲜肉是全世界男性共同的敌人,在我们心底回响着对他们无声的唾弃与无情的诅咒。

弥尔塞说:“现在不是顾虑这些小事的时候。”

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也是凭借颜值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在这一点上,我与高志是统一战线的。

荷蒂笑道:“放心,大人,程度轻微,不会出幺蛾子的,一些白色恶魔而已。”

弥尔塞说:“这个魔窟并未经过第三次评测。”

荷蒂说:“奇怪了?为什么总部会安排在这儿?”

弥尔塞的气质变了,他一贯神色正义,近乎天真,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阴沉之色。他很少皱眉,现在却始终双眉紧皱。他说:“行动。”

剑盾会的外骨骼有喷气装置,他们平稳落在坑底。

半分钟后,恶魔的怒吼声响起,白色恶魔从异空间的破口处狂奔而至。

这是一场考试,不到最后关头,爵士们不会出手。

剑盾会骑士们长剑出鞘,迎面斩向恶魔,他们运念刃驱使外骨骼,令剑刃更加锋锐,能够劈开恶魔们如犀牛般的皮肤,咬它们的血肉。

恶魔又扑又跳,从四面八方撞向骑士们。骑士们布成方阵,迎接这猛攻。吼叫声不绝于耳,呼喝声也连续不断。

恶魔们不懂得战术,骑士们却丝毫不乱,他们确保每个人面对不超过两个恶魔,而彼此能够协作,至少将恶魔逼退。

他们的外骨骼并非牢不可破,如果露出缝隙,被恶魔接连撞中是会破损的。他们必须全神贯注,格外出众者不能贸然出击,武艺不佳者也决不能退缩,否则阵型松散,恶魔会钻入圈中,到时就会出现伤亡。

然而,长剑毕竟不如枪械,即使他们使用念刃,威力也仅与自动步枪相近,这就是剑盾会死板之处,他们坚信枪械会阻碍他们的修为,贬低他们的传统。他们如果先用枪再用剑,战术威力还能有巨大提升。

大约半小时后,有学员摔倒,被恶魔压住。荷蒂出剑替他解围,另一位资深骑士替他站住了位置。此后,力竭的人越来越多,年轻骑士们撑不住了。

弥尔塞说:“最后五分钟,坚持一下!”他开始出手,我看出他武艺大进,游刃有余,瞧这进步幅度,看来他应该是黑化了。

我是开玩笑,哈哈,当然不会是真的了也许

萨尔瓦多挤出每一分力气,将长剑重而准确地落在恶魔身上,他的剑比旁人更胜一筹,魔窟中仅有他还能令恶魔忌惮。他护住了几位同伴,将他们从恶魔的猛攻中救出。

弥尔塞说:“时间到,立即撤离!”他启动对讲机,呼叫魔窟上的援军。

就在此刻,地上升起一个诡异的身形,那是个黑色的恶魔,体型却与白色恶魔相似,她长着向后的双角,身体婀娜玲珑,脸色微紫,双眼像是蒙着一块黑布,却露出红色的眼珠。

她在弥尔塞面前,向弥尔塞露出笑容,似乎说了什么话。

萨尔瓦多喊道:“小心!”

弥尔塞目光惊异,朝她劈出一道石杉,女恶魔被他一剑断首,但她的身躯也瞬间瓦解。

弥尔塞睁大眼睛,蓦然朝前摔倒。萨尔瓦多急忙上前扶着弥尔塞,朝魔窟角落那儿飞奔。

二十九 前往本撒

我担心弥尔塞的安危,但这梦境并未让我纠结于此,仿佛蒙太奇般,画面一转,他们已经回到了剑盾会。

弥尔塞躺在病床上,护士撬开他的嘴,将秘药送入他口中。

萨尔瓦多问他的状况,医生说:“他身体上并无大碍,你们见到的女恶魔只是针对他的精神。”

荷蒂说:“我们问的是他有没有事,无论精神还是身体。”

医生说:“精神上的事,谁知道呢?只能等他苏醒。”

萨尔瓦多也负伤了,缠着绷带,医生说:“让爵士静养吧,你们都出去。”

走出诊所,瑟斯卡站在拐角,叹道:“弥尔塞能撑住,他是我所知最坚强的汉子。”

荷蒂问:“你为什么不进去看他?”

瑟斯卡答道:“他对我意见很大,你想必也有所耳闻。我怕他察觉到我,影响他的康复。”

萨尔瓦多听说过瑟斯卡与弥尔塞的争吵,两人从那时起就形同陌路。萨尔瓦多赞同弥尔塞的看法,认为瑟斯卡不该利用奴隶满足自身的**。但奴隶中并无萨尔瓦多关切的人,他也无力改变现状。

世界是灰色的,萨米,我们都早已看清事态了,只有弥尔塞这死脑筋仍为此纠结。

兵营中,伤兵满员,剑盾会骑士铠甲起了一定防护作用,而秘药十分灵验,极大地缓解了伤痛。他们都在咒骂,咒骂恶魔,咒骂伤痛,咒骂秘药,甚至有人小声嘀咕,咒骂援军。

他们险些丢了命,咒骂是应该的,而且,现在并没有长官在场。

男生女生的医疗场地仅隔着一层厚布,厚布那一边,传来女生痛苦的低吟。这世道越是残酷,战场上越不该有女性的位置,她们应该被留在后方,从事后勤,从事养育。

可是这些女孩儿有念刃天赋,她们未来的战斗力不逊于男子,她们得通过战斗增强念刃,哪怕仅仅是为了将来生儿育女。

有一位军官的皮鞋声在走廊上踢踏作响,军营瞬间安静下来,咒骂声不复,负伤的少年们即使仍很不爽,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话语中更不露丝毫痕迹。

军官叫保尔,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子爵,他说:“经过此次考核,已知各位成绩。参与作战者四十人,耗时一小时三十分***出现白色恶魔共计203只,斩杀115只,减去军官斩杀,共101只,团体作战成绩优良。”

青年骑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自己给自己打气,有些人拿起水壶,用饮酒的动作往嘴里灌。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声音混入其中,激情之余,又增添了几分温柔。

保尔又说:“接下来宣布各人成绩,以姓名顺序排列,阿迪,坚持一小时二十分钟,杀死恶魔五只,成绩优秀。”

人们望向阿迪,看着阿迪面露微笑,他右腿骨骨折,于是用手拍着左腿,随后又握紧拳头。

保尔继续报:“阿杨,坚持杀敌成绩合格。贝茨成绩合格。蓓丽雅成绩优良。”

由于整体作战成功,每个人几乎都过关,除非没撑过50分钟,那实在说不过去了。

保尔说:“高志,杀敌5只,坚持一小时三十分钟,成绩优秀。尼丽,杀敌四只,坚持一小时二十分钟,成绩优秀,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尼丽嚷道:“别提我爸,好烦呢!”

她的话激起人们的笑声,场面像是庆功会——没人死亡,就是好消息。他们都已承受了生死历炼,从心里层面上脱胎换骨了。

迈克尔即将成立游骑兵军校,可如何与剑盾会残酷的锻炼方法相比?

保尔说:“萨尔瓦多,杀敌十只,坚持一小时三十分钟,恭喜你,你的杀敌数十分可观,在历史上的新兵中也是排的上号的。”

人们齐刷刷地扭头看他,静了几秒,哗地一声,声音炸开了,男生为萨尔瓦多鼓掌叫好,连女生也掀开布帘,探出脑袋,瞪大眼睛,露出倾慕的目光。

不知谁带了个头,他们开始欢呼道:“萨米!萨米!萨米!”没人再叫他间谍,没人再阴阳怪气,没有人再冷嘲热讽,连高志都微笑着拍手。萨尔瓦多是与他们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同伴了。

在剑盾会中,武艺超群的战士晋升很快,地位很高,组织鼓励人们崇拜这些战士。就像瑟斯卡等老将能在奴隶中随意传宗接代一样,会中出众的人物也极受女生欢迎。当然,出色的女性战士也受众星捧月。

贝蒂,你看看,萨尔瓦多现在混得怎么样?你是不是被打脸了?我看再过不久,他就会被如狼似虎的追星女同学所淹没。

接下来的名字不多,保尔很快报完了,他说:“你们会有五天假期,好好休息,也许不久会有大行动。”

骑士们一起问道:“什么大行动?”

保尔摇头道:“目前还不确定,相信很快就会有端倪了。”

剑盾会庞大的地下都市之间通过铁轨相连,用烧煤的地铁互通往来。剑盾会有一个大煤矿,奇迹般地尚未被污染,只是烧煤时气味儿很大,灰尘漫漫。因此,即使地铁的窗口紧闭,又有层层过滤的排风系统,车厢里仍显得很脏。

萨尔瓦多和尼丽、高志等几个同学,跟随荷蒂,像是毕业的大学生般离开校园,前往外面的世界。

他们将在那儿踏入社会,成为庸庸碌碌的社畜不对,开始拓荒,成为出生入死的剑盾会战士。

高志说道:“我还没去过本撒呢。”

尼丽说:“我随父亲去过,那里的晚上,灯是不灭的,酒吧里不间断地供应啤酒,我们可以喝到很晚,尽情狂欢。”

另一个年轻骑士说:“那儿的平民都是些什么人?”

尼丽说:“也都是奴隶,不过地位很高,他们会像疯了一样对我们好,让我们觉得自己是神一样好。”

萨尔瓦多问:“你多大年纪,已经在那儿参加过狂欢了?”

尼丽脸上一红,忙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女孩儿了?”

萨尔瓦多只知道尼丽的父亲是剑盾会中的一位大人物,但具体细节却不明。她不愿意让教官们多说,萨尔瓦多也不便打探。

尼丽显然对萨尔瓦多很有好感,确实有几次表现的非常明显,高志本对此颇有微词,可现在已经欣然接受了。

因为萨尔瓦多在坑洞中救了他,他们已是朋友。

唉,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真是血淋淋的教训。

可惜萨尔瓦多仍忘不了贝蒂,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只是个侥幸逃离魔爪的舔狗之一,一旦再遇上贝蒂,他又会像以前一样。

舔与被舔,似乎也存在着这么一条食物链,这经历异常痛苦,令人在绝望之余仍发疯般消耗自己的生命,只为了高高在上的心上人。然而,在人生的某个阶段,存在着某个时刻,在一瞬间,你会得到救赎,或是被扶正,或是看破这食物链的险恶与荒谬,从此不再留恋。

我记得有个叫阿飞的似乎就是这么个套路。

永不见面,对他和贝蒂都好。

萨尔瓦多变得开朗了一些,他打趣道:“尼丽,我又不会管你,我们去本撒就是为了放松的,不是吗?”

尼丽笑道:“那好!到时候我们喝酒,你可不许退缩!不然就是个孬种!”

荷蒂走近他们,握住萨尔瓦多的手,说:“身为剑盾会的骑士,即使享乐,当有节制。”

尼丽震惊地看着她,说:“道理我都懂,你为何这样?”

萨尔瓦多颇感意外,他的脸也红了,可又不便挣脱荷蒂。

荷蒂说:“为什么?因为他是我罩着的。”

尼丽恼道:“谁说的?他是我罩着的!”

荷蒂说:“你还只是个新兵,毛手毛脚,心浮气躁的新兵,你什么都不懂。”

尼丽喊:“你说什么?你以为我没见过世面吗?我父亲教我许多东西,你根本一辈子都没机会学!”

荷蒂笑了笑,说:“你父亲?”

尼丽的表情很复杂,一方面,她想表现出自己的尊严与魄力,不想沦为依靠父亲势力争风吃醋的庸俗女孩儿。可另一方面,她这辈子从没在这事上吃过亏,也从没有人会与她争抢意中人。她咬紧了嘴唇,紧皱眉头,一时沉思不语。

好戏上演,我觉得萨尔瓦多有麻烦了,这是一场梦,是我的梦,我应该能召唤些瓜子花生什么的

荷蒂蓦然笑了几声,说:“我在逗你们呢!瞧你们这小两口。”她松开了萨尔瓦多,萨尔瓦多与尼丽同时松了口气。

尼丽仍有些生气,因为在那一时刻,她确实被整得走投无路,既卑微,又难看。

萨尔瓦多又显露出那优柔寡断的缺陷,试图和稀泥,他说:“好了,玩笑开到这儿,都别放在心上,我们还要去本撒玩呢。”

玩?玩你个头!你没嗅到其中的火药味吗?这个梦似乎都要炸开了。

荷蒂做了个动作,她将手深入萨尔瓦多的胸口,在其中摸索了一会儿,取出萨尔瓦多的军用小水壶。

她拧开小水壶的盖,张开嘴缓缓喝了一口,她红润的嘴唇与瓶口完全接触,似在品尝萨尔瓦多残留在上面的味道,又似竭力把自己的味道留在上头。

她说:“很解渴,多谢了。”又将手深入萨米怀里,归还了水壶。

我细看尼丽,尼丽似乎快气晕了。

三十 风中情缘

我从未想过荷蒂这么一个简单的小动作,竟能显得如此亵渎般神圣、如此污秽般纯洁。

我记得我也有这么个小水壶,也许该让拉米亚替我好好舔上几圈,或者更进一步

梦境中移形换影,他们到了地下都市本撒。这是一座挖空的地下城,无数低矮的房屋亮着霓虹灯,从高处看去,这庞大广阔的城市在黑暗中煜煜生辉,粗鲁的欢声笑语不断传入耳内,泄露着唯有黑色地带中才有的机密,暗示着唯有罪恶之城才有的诱惑。

这就是剑盾会商业中心的本撒地下城,在这里,连谨慎保守的剑盾会也不仅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鼓励并纵容人们在此寻求快乐。

剑盾会的统治者明白压抑人性会有恶果,所以,他们容许奴隶和骑士们在这儿找乐子,就像中世纪那些繁华都市,最高贵的骑士也会出现在低贱街巷的女人床上。

萨尔瓦多步入酒吧,立刻吃了一惊,他并非没见过黑棺低层那混乱而愉悦的景象,可剑盾会的场地大得多,穿着少得多,音乐响亮得多,设施更丰富的多。

地上的小孔会喷出火焰,升得老高,五颜六色的彩球散发出变幻的光芒,舞台上的一个奴隶掌控着音乐的播放,人们在此放下了阶级与地位,贫穷与富有,尽情地舞蹈着。

尼丽喊道:“与我跳舞吧!”她拽着萨尔瓦多,更不看荷蒂一眼,快步走入舞池。

她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认为萨尔瓦多今晚会摆脱他珍藏已久的童男之躯,沉沦于湿润与温柔的荷尔蒙之海,堕落于尼丽带来欢乐的渊薮之中。

我替他惋惜,就像哀悼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纯洁者消失般难过,我想要拯救他,可却无能为力,在我心底,我悲叹着,呐喊着,却唯有一个卑微的要求。

希望他到时能让我看看现场。

不知谁递过来两杯酒,尼丽喊:“一口气喝干了,不喝不是男人!”

萨尔瓦多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尼丽发出尖锐的欢呼,推了萨尔瓦多一把。随后,她背对着萨尔瓦多,伴随着音乐,开始用她某处蹭他的某处,她的动作很生疏,却体现出一往无前的冲劲儿,像是向荷蒂报复,又像是想要使命必达,一举拿下。

我觉得这很没意思,太露骨了,她就像是在哀求萨尔瓦多的施舍,像是某种情况下的雌兽。她越狂野,越显得她与荷蒂的魅力天差地远。

萨尔瓦多随着她跳,始终不敢碰她的身子。尼丽恼了,转过身,又找来了酒,灌萨尔瓦多,也灌她自己。

萨尔瓦多喊:“别喝了!”

尼丽说:“你是男人,喝到死也得喝!”

萨尔瓦多大声说:“我去上厕所!”

我心想糟糕,萨尔瓦多不是个东西,尼丽已经喝得烂醉,按照本书的狗血剧情,应该会有一位黄毛登场,趁萨尔瓦多不在,引发牛头人现场。

尼丽吃吃地笑了,她在萨尔瓦多耳边说:“我们一起去,这里人太多了。”

萨尔瓦多扫视周围,见到一些不便描述的场面,还见到了一些虎视眈眈的男人。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尼丽已经拽着他的手跑向卫生间方向。

突然间,两个穿轻甲的剑盾会男爵出现,推开人群,其中一人一拳打中了萨尔瓦多,萨尔瓦多晃了晃,站稳脚跟。另一个男爵捉住尼丽,喊道:“小姐!大人得知你来本撒了!”

尼丽怒道:“你们两个混蛋!我已经成年了!不用他管!”

其中一人说:“这不行!大人不能容忍你这么糟践自己!”

尼丽说:“糟践?我怎样是我的自由!他怎么知道我的?是有人告密了吗?不对,不对!是荷蒂那个表子!”

他们开始把尼丽往外带走,尼丽喊道:“萨尔瓦多,救命!救命!”

萨尔瓦多没听明白,他以为这两人是劫匪,他大喊道:“放开她!”

左边那人重重的一拳,萨尔瓦多结结实实地摔倒,鼻血流淌。那个男爵恶狠狠地说:“我是高登男爵,是那位公爵大人的手下,小子,你昏了头,胆敢对尼丽下手?我劝你管好你那玩意儿!”

尼丽叫道:“你别这么说他!我喜欢他!我要他!放开我!不然你俩今后没好果子吃!”

他们不理,就此消失在萨尔瓦多视线中。

萨尔瓦多好不容易起身,愤怒地朝外追去。如果说他本对尼丽并无爱意,可现在在酒精与挑衅的作用下,他想要把尼丽追回来。

他的同伴拦住了萨尔瓦多,喊道:“萨米!算了!他们真是公爵大人的心腹!尼丽没事的,你不值得拼命。”

萨尔瓦多愣了一会儿,回到吧台处,拿着酒杯无所事事,有男男女女向他搭讪,他并不理睬。

荷蒂出现在他身边,说:“你还在想着她?”

萨尔瓦多说:“不,我只是”

荷蒂笑道:“到了这里,你该开心一些,和我来吧,去外面透透气。”

但这里是地下城,外面和里面只怕没差多少。

他们上了楼,走过红色的走廊,在走廊尽头,他们到了露台上,从地下城巨大通风管吹来了强劲的风,荷蒂长发飞扬,用手试图压住,可仍然散乱得很。

她说:“这风吹得人头发都乱了。”

萨尔瓦多点点头,来到军营后,他留着平头短发,因为长发会挡住视线,不利于作战,不能像上世纪的动漫或小鲜肉电影那样秀发飘飘、潇洒随意。

荷蒂说:“我的心也很乱。”

萨尔瓦多问:“为什么?”

荷蒂说:“不知道为什么,但有些时候,就是会心乱,想要开口,却又不知会换来怎样的结果。”

这表白太直了,简直就差投怀送抱,献上香吻。萨尔瓦多却问:“想要开口说什么?长官?”

荷蒂笑道:“长官你个头?你们男人真奇怪,有的迫不及待,有的却装傻充愣。”

有的迫不及待?她这么年轻,难道她已经虽然她与我无关,可我不能接受,剑盾会这群骑士真是道貌岸然,背地里男盗女娼。

不,这么说未免太地图炮了些,可以管窥豹,由此可见一斑。

萨尔瓦多目光躲闪,他确实是在装傻,而且十分蹩脚,他说:“这儿的风太大,我们回去吧。”

荷蒂说:“风能消灾,风能避货,风能消除心里的忧愁,风能消除心里的思念。吹吹风,就能平静,忘了前半生的苦难。来吧,与我面对着风,任由它吹吧。”

她握住萨尔瓦多的手,手法很高明,不急躁,很柔和,让男人无法抗拒,无法抗拒她的手,无法抗拒她的爱,无法抗拒她的人。

在风中,他们拥抱为一,萨尔瓦多终于放下了贝蒂,接受了荷蒂。

我为萨尔瓦多高兴,即使他们仅仅抱着,下一步再无后续,我也不觉得乏味无聊。

荷蒂问:“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吗?”

萨尔瓦多告诉他自己曾喜欢过贝蒂,但贝蒂抛弃了自己。

荷蒂笑道:“那样就好,那样你会懂得珍惜,珍惜我们在一块儿的时光。”

她引导萨尔瓦多亲吻了她。

我心潮澎湃,又怕过于激动导致梦醒,啊,这美丽的爱情,如果我醒来,我会不停地亲吻拉米亚,我要告诉她我是多么的爱她。

有几个人跳上了阳台,走向正在接吻的他们。

萨尔瓦多顿时警惕,将荷蒂挡在身后,摆出拳击的架势,他曾被人在眼前抢走了贝蒂,又被人夺走了尼丽,这让他充满了奋战的决心和意志。

来者是剑盾会战士,穿着便携轻甲,身手矫健,动作灵活,当先一人说道:“荷蒂,我们又找到了个据点。”

萨尔瓦多愣住了,问:“找到了据点?这是什么意思?”

当先一个短发的粗豪女人扫了萨尔瓦多一眼,说:“他是你的”

荷蒂与萨尔瓦多双手紧握,她答道:“是的。”

粗豪女人点头道:“那就是了,要不要把他也算在内?”

萨尔瓦多不知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但他只关心荷蒂,他答道:“当然,无论什么事,我都和她在一块儿。”

荷蒂小声说:“谢谢。”

粗豪女人说:“那就快一些,我们先前往藏身处取装备,随后行动。”

萨尔瓦多跟着他们跳下酒吧顶楼,跑了有一会儿,到了另一间房子,他们打开箱,将箱中的铠甲与长剑分给萨尔瓦多与荷蒂。

萨尔瓦多酒醒了大半,也意识到异样——这些人无疑是剑盾会的人,可现在却打算瞒着剑盾会擅自行动。

他问:“我们是要去作战?”

荷蒂笑道:“是不是不那么浪漫了?你不必跟着,还是留在这儿的好。”

萨尔瓦多答道:“我势必跟着你,我愿意为你而战,只是我想知道敌人是谁。”

众人露出仇恨的表情,荷蒂说道:“隐藏在剑盾会中的恶魔。”

萨尔瓦多大吃一惊,他问:“是恶魔使?就是袭击我们的那些恶魔使?你们查到真相了?”

荷蒂点头道:“至少接近真相,必须做个了断。”

三十一 替天行道

萨尔瓦多远离了地下都市的繁华热闹,置身于清冷和沉寂中。本撒分隔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由殷勤的奴隶与纵情的奴隶主们营造出的虚幻世界,一个真实的、贫穷的、简陋的,仿佛被吸干了血的尸体一般的真实世界。

在这荒凉的真实世界中,他们到了类似郊外的地方,前方高地上是一座坟墓。

头顶洒下苍白的光,坟墓的每一棵树都像是骷髅的骨架。

荷蒂说:“我是奴隶的女儿,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他也永远不会认我。”

萨尔瓦多说:“你小时候一定受了很多苦。”

荷蒂说:“高庭狱门。”

“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那是存在于剑盾会地下城的一个隐秘组织,类似高层人士俱乐部,或者说”

萨尔瓦多接口道:“一个邪教。”

荷蒂微笑点头,说:“一个幕后的兄弟会,邪恶得令人背脊发凉,心惊胆颤。剑盾会的高层分为两党,一党是血族,一党是法师,两党之间暗地里争斗着,双方都在找寻古代的科技,增强自己的力量。”

“高庭狱门就是追求力量的法师组成的?”

荷蒂答道:“是。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大,现在的年代,到处都是离奇古怪的异象,比末日之前更加严重。剑盾会在不断进步,为了进步,有些人宁愿疯狂。而有些人以进步为名,做着疯狂的勾当。”

坟墓上升起一团鬼火,尸体的气味儿传来,尖锐的叫声响起。

萨尔瓦多拔出剑,说:“我们行动吗?”

荷蒂摇头道:“再等等,我们还有时间。”

萨尔瓦多沉住气,等待着有人一声令下,这些擅自行动的骑士都伏低身子,防止被察觉。

荷蒂说:“看见那火焰了吗?”

“是什么?”

“召唤恶魔的法术。”

萨尔瓦多屏住了呼吸,咬紧牙关。

荷蒂说:“他们找一些年轻的女孩儿,让恶魔的咒印落在她们身上。然后,他们让这些女孩儿怀上孩子,他们认为这样的孩子必将成为奈法雷姆——恶魔之子,能练成极高深的念刃。”

萨尔瓦多问:“你就是她们的孩子?一个奈法雷姆?”

荷蒂笑道:“我看起来像是奈法雷姆吗?不,成功的几率不高,大多数孩子只是具备念刃的天赋,但并不是他们期望的天才。我们这些落选者会被集中送入本撒的、或者各地的孤儿院,运气好的,能成为骑士。”她说话时指着其他人,她告诉萨尔瓦多他们自称野骑士,暗中刺杀高庭狱门的人。

萨尔瓦多又问:“运气好?”

荷蒂说:“有些血族喜欢喝孩子的血,孤儿院是他们赞助的,我们是他们饲养的牲口。”

萨尔瓦多从不知道剑盾会有这样的阴暗,我却知道光明之下必有阴影。

那个粗豪女人说:“他们开始玩了。”

荷蒂说:“动手。”

一个脸颊凹陷的男人说:“新来的,不能留活口,必须全部杀死,他们都是些大人物,大富翁。”

萨尔瓦多拔出腰间沾有毒蛇之血的匕首,点头答应。

他们蒙上脸,悄无声息地上山,走向那些骨架般的树。

坟头上,仪式正在进行,罪恶而奢侈,诱惑人心而又令人愤怒。她们似乎很高兴,很欣悦。他们则皱着眉头,像是加班加点、辛勤地发放恩泽。

荷蒂一个突进,长剑刺穿一个背部肌肉健硕的男人,他没法施展念刃,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那里了。

短短几秒钟,这些擅自执法者将刀刃置于高庭狱门的成员体内,鲜血打湿了男人,打湿了女人,女人惊声尖叫,男人则垂死地哀嚎。

萨尔瓦多横剑斩掉了一个男人的头颅,女人像条狗一样爬开。他们已杀了十多个男人,剩下还有两个。其中一个老胖子大声求饶:“要什么都可以,饶了我这条命!”他连滚带爬地跑到萨尔瓦多身边,萨尔瓦多一剑刺中这人的脑袋。

另一个男人拿起身边的剑鞘,拔出剑来,一道石杉击中了其中一个野骑士,那人的左半边肩膀与身体分离了。

野骑士们都在喝骂,分左右前后袭击那个男人,灯光下,萨尔瓦多看清这人年纪不小,至少五十多了。

男人朝左刺出石杉,右边发动铁莲,左右的野骑士们被他击退。萨尔瓦多正面一剑斩向男人的头顶,男人一个扫荡腿,萨尔瓦多摔了一跤。他爬起身,见男人已转过身,剑刃上下翻飞,荷蒂与另外三人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不一会儿,一个野骑士直接从高地滚落下去。

男人使出一招“旋风”念刃,刀刃随着手臂与身体旋转,将各个方位的攻击全部荡开。之后,他大步向前,由上至下一招重劈,导致另一个野骑士的惨死。

这个男人很强,和现在的弥尔塞差不多,比一些伯爵更棘手。十余个武装齐整的野骑士奈何不了他。

荷蒂高喊:“决不能让他跑了!”

男人倒退,剑光化作圆弧,又杀了两个野骑士。荷蒂奋不顾身地一个鱼跃,剑刺中男人后背,男人大吼,发动石杉,荷蒂的长剑断成了好几截,她连连翻滚,撞在一颗石头上停住。

这一刻,萨尔瓦多浸染毒蛇之血的匕首割开了男人的手臂。

除我之外,任何人类的血液沾染毒蛇之血后,第一时间就会麻痹。男人的身体变得很不协调,他咬紧牙关,用强大的念刃缓解体内的毒素,他出现了极大的破绽。

萨尔瓦多喊道:“趁现在!”荷蒂他们赶到,许多剑刃一起刺入男子身躯,男子吐了口血,随后伤口处和嘴里一同朝外喷,他倒在地上,死了。

有人说:“是莫希科伯爵,他是有名的英雄。”

荷蒂说:“不再是了。”

我想提醒萨尔瓦多毁尸灭迹,他们虽然戴着头盔,可莫希科体内有毒蛇之血,至少弥尔塞是知道的。

但荷蒂他们早有准备,从山下搬来汽油桶,浇在尸体上,点燃了火,墓地化作一片火海。

野骑士们逃离现场,返回藏身处,他们选偏僻的小路,没人注意到他们。

在房间中,他们脱去甲胄,呼哧呼哧喘气,有人表情哀伤,有人很是兴奋。荷蒂示意萨尔瓦多坐在她身边,他们靠在了一起。

荷蒂抑制不住地开始大笑,萨尔瓦多看着他,想要开口,却没了话,静静开着她笑。

荷蒂在他耳边说:“我们开工吧。”

萨尔瓦多问:“开工?什么什么开工?”

荷蒂把他带到后方的一个房间,将萨尔瓦多推倒,萨尔瓦多跌落在软绵绵的地毯上,荷蒂动人地微笑着,坐上萨尔瓦多的身体。

在这一刻,我十分感谢萨尔瓦多,感谢这第一人称的视角,感谢这莫名其妙的梦境。我无法感受到萨尔瓦多的感受,可这么近距离的感官已足够刺激,足够我回味,待我全神贯注,好好欣赏一番。

哦,萨尔瓦多,你的动作看起来是如此的生疏。啊,荷蒂却似乎已经很熟练了,不要紧,她会是个好老师,你们会相得益彰的。

然后我醒了。

我这辈子做噩梦都没叫得这么惨过。

我不记得梦里的事,可我总觉得自己在梦里至少损失了两个亿,我的心在狂跳不止,巨大的空虚感令我心神不宁。

对,我怀里是埃尔吉亚残卷,我受了伤,躲在阴影里修养。

我没带治疗针,瓦希莉莎之血也已耗尽,我无法自愈身体,我离号泣很远,这一路上只怕有罪受了。

我现在在哪儿?

这里已不是那城市的废墟,似乎我顺着阴影移动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看见了铁栅栏,不知为何,我在一个监狱里。

不像是纪元帝国下的手,不然我不可能毫发无损。他们不弄断我的双手双脚,已经算是看不起我了。

他们搜走了姆乔尼尔与药水,手枪和步枪,这不要紧,我能顺着阴影逃脱,还能把东西找回来。

楼上的门被人打开,走来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还有几个拿着枪的人。

他们走到牢狱前,与我对视,我打算腼腆一些,免得说错了话。

我问:“这里是哪儿?”

老头身后的男人大声道:“闭嘴,现在是我们问你问题!”

好吧,我搞错了立场。

老头问:“你是谁?”

“朗基努斯,你可以叫我鱼骨。”

“奇怪的名字。”

“随便吧,爱叫我什么都成。这里是哪儿?”

老头说:“你不知道这里,为何会出现在村子里的仓库中?”

那个大嗓门又喊:“他一定是那些恶魔强盗的奸细!甚至就是他引来强盗的!”

我大概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顺着阴影漂流,就像在海上遇难者一样,扒着个木筏不知方向地游荡,穿透了空间,到了这里。

他们以为我是小偷窃贼一类,所以把我捉了。

而这里似乎有麻烦。

老头问:“你与外面那些恶魔有关系吗?”

我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恶魔。”

老头问:“仓库的门始终紧闭,你怎么进去的?你为什么要进去?”

这件事的倒霉之处在于,我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三十二 陈旧戏码

那个凶狠的男人叫嚣:“杀了他,留着他太危险了。”

我不禁低笑了几声。

他恶狠狠地盯着我,问:“很滑稽吗?”

我问:“请回答我之前的问题,这里究竟是哪儿?”

老人终于回答:“布拉姆。”

名字没有任何意义,布拉姆村还是什么的,这里是在异空间还是在正常世界?离号泣有多远?是否另有纪元帝国的恶魔使袭击号泣了?埃尔吉亚残卷一定在他们这里,我得设法找回来。

凶狠的男人说:“父亲,打开牢笼,我下手很快,一瞬间就完了。”

我的腿还在发软,头脑迟钝,仿佛患上重感冒,喉咙里有血腥的味道,但经过休息,我恢复了不少,至少我不会被他手里的长管散弹枪所杀。

老人说:“鲁坎白,杀人很容易,但如果能问出些什么,对后续的战事很有利,你觉得呢?”

鲁坎白低下头,露出心有不甘却不得不承认错误的表情,他说:“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时间审问他。”

老人说:“如果他和恶魔强盗一伙儿,审问或许没用,可如果并非一伙儿,他可能是神使,是神对我们施以援手了。”

真是太方便,太巧合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他们遇上了困境,他们相信神,我神秘地出现在他们的密室,如果我能帮他们摆脱困境,他们就相信我是神使,会相信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这道理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精确无误。

老人命人打开了牢房,我站起身,衣服上的血腥味儿让我晕眩了片刻,他们的枪还对准着我。

我拿出冰霜残剑的气派,用冰霜残剑的眼神扫视他们,这起到了反效果,他们的枪上膛了。

我有些气馁,也许我弄错了人设,我本质上是个擅长卖萌的搞笑艺人。

我露出微笑,说:“今日多云转雨,局部地区会有恶魔,请有意出行的朋友小心带雨伞哦。”

他们的枪离我又近了些,真是够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老人说:“你是鲜花之恩派来的吗?”

我说:“是的。”

老人凝视着我,说:“错了,我们的神根本并非鲜花之恩,你第一句话就是谎言。”

我惊出一身冷汗,这老头竟然耍诈?

我摇头道:“错了,那并非我与你说的第一句话,而且神的姓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赐给你们的恩惠,我是否能替你们解决这场危机。”

老人说:“跟我上来。”

他们前后夹着我,枪片刻不离我脑门,真是没礼貌,在一瞬间,我很想用干脆利落的手法将他们的枪全部缴械,随后拆卸成零碎,可我没有把握能做的很漂亮,万一没成功,那可就更丢人了。

走到一个圆形的仓库,他们给我看了我那些装备,枪已经被他们没收,他们无法启动姆乔尼尔,大概以为它是个没有电的手电筒,把它交还给我,还有埃尔吉亚残卷,他们看不懂那文字,但至少知道它并非凡物。

老人走到窗前,手指窗外,给我望远镜,我对准远处,这里是一座峡谷中的村庄,村外有几座山,我在山间稀稀拉拉的丛林中看见了恶魔的身影,我能数得到的大约有两百来个。

如果全是白色恶魔,而我完好无损,我也许能杀退它们。可现在的我是办不到的,更何况他们说那是些恶魔“强盗”,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巴尔教的恶魔使?

老人说:“接连好几天,恶魔在晚上袭击我们的村子,被我们打退,这件事很不寻常。布拉姆这地方很隐秘,十五年内都不曾有恶魔来过。”

我愕然道:“这怎么可能?”

鲁坎白怒道:“看吧,你暴露了!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村子的半点状况!”

我决定靠卖萌蒙混过去,吐了吐舌头,鲁坎白觉得受了侮辱,想用枪轰掉我的脸。

老人打断他说:“山谷有消散不掉的雾气,地形很复杂,恶魔通常是在谷外转悠,十五年前,我们很幸运才能找到这山谷,十五年内从来没有过状况,可最近却出了问题。我本以为只是偶尔的状况,可并不是。直到今天早上,我们发现整座山都是恶魔,孩子们都很担心。”

我说:“恶魔怎能在白天出没?”

老人说:“是雾的原因,雾会减弱阳光,阴天保护我们免受阳光的变异,但同样的,也许这些恶魔也不怕了。”

我说:“恶魔找上门肯定是有原因的,你们有没有在多年前侮辱过某个误入村子的女恶魔,令她产子,还想要杀掉她生的小孩?”

老人摇头说:“没有。”

我看着他,眼神充满怀疑。

鲁坎白喝道:“你这样看着父亲做什么?他是最正直的人!你胆敢对他不敬?”

我骂道:“你是吃了火药吗?我又没说他干过!但你这小子越看越可疑!”

鲁坎白喊道:“你说什么?你这恶魔派来的奸细!”

我被他一直吆三喝四地惹恼了,于是口吐芬芳,舌若莲花,一套素质三连,他火气上涌,老一套地架起枪管,我一把把他的枪抢到手中,反而顶着他的脑门儿,于是另有四柄枪瞄准我,四个人扯嗓门叫道:“给我他妈的把枪放下!”

鲁坎白其实是个孬种,他的脸惨白惨白,叫嚷:“你别冲动,不想死就放下枪。”

我拔出姆乔尼尔,小规模地使用灭绝,除了那个老人之外,其余人被电光击中,全都麻痹摔倒。鲁坎白惨声道:“我就知道父亲,他是恶魔恶魔强盗一伙儿的!”

我答道:“我当然不是,否则你们还能活命吗?”

老人低头道:“我叫尤登,你果真是神使?”

我笑道:“实话实说,我不是神使,又也许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受神的摆布。”

我又朝外看去,说:“白天,恶魔的活力降低,不发动攻击,但到夜晚,这两百多个恶魔就会总攻。”

尤登叹道:“我也这么想。”

说实话,我不想管,我也管不了,我不清楚恶魔的虚实,一旦有意料之外的敌人,我自身难保。

我问:“你们火力怎样?能挡得住吗?”

尤登说:“三百人,五十杆枪。”

“有神剑弹吗?”

“神剑弹是什么?”

我又看了看村子,围墙很低,两米不到的木墙,只有少数哨塔,而且已经很旧,多处都是凹槽,他们已经很久不曾被袭击,防备松懈。

我说:“即使是狙击枪,运气差些,也得两枪撂倒一个恶魔,像你们手里的玩意儿,近距离贴脸,也得三、四枪一个。你们守不住,趁着恶魔还在打盹,趁早逃吧。”

鲁坎白大声说:“去你的!我们守得住!这里是我们一直住着的家园,我们的庄稼,我们的房子,我们的财产,我们的心血,就在此地!我们不能撤!”

尤登思索了片刻,说:“我已经很久很久没与恶魔作战过了,但我知道恶魔的厉害。”

“既然你心里有数,就知道只有撤走一条路可走。”

尤登显得很苍老无助,他说:“但孩子们都不愿意走,更不愿意让恶魔占据这里,他们说,只要杀死这些恶魔,我们仍然能继续太平的日子。”

鲁坎白喊道:“草他马的没错!我们杀了这些恶魔,然后我们会造更高的墙,更多的高塔,培养更多的猎手,准备更多的枪。父亲,别听这人的话,我们坚守在此,宁死不屈。”

我想了想,问:“你们这儿有多少粮食?是什么粮食?”

尤登说:“是一种玉米,这儿的土壤适合种植玉米。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能明说,其实,我想等战事结束后跑到这儿来偷偷将这些粮食运走。恶魔不太会吃这些玉米吧大概,至少在几天内不会吃。

如果他们执意坚守,他们就死定了,我未来将看到的是人类被屠戮殆尽的恶魔巢穴。作为人类,我会继承他们的遗产。

这么想很卑鄙吗?不,这只是很正常,我是被无辜卷进来的,我劝他们走,可他们不走,这也怪不到我头上。

我说:“我很想帮忙,真的,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你们执意不走,我就告辞了。”

突然间,尤登抓住我手腕,他说:“你展现了神奇的力量,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我没有其余办法了,鱼骨先生,请拯救我的村庄,拯救我这些孩子们。”

我往地上看了一圈,觉得鲁坎白这些狠三狠四的乡巴佬根本不值得我半点同情。

一个小女孩儿推开了门,她澄澈的双眼流露出惊惧之情,喊道:“爷爷,爸爸!妈妈,快拿枪来,有坏人制住了爸爸他们!”

我受够了,为什么总是安排这种戏码?在我打算放手不管的时候,来这么一个纯洁无辜,柔弱无助,长得又还算可爱的小女孩儿?这是为了激起我的同情心吗?

上一次我做这种傻事,险些被密苏里整成神经病。

我问:“村子里有多少孩子?不超过十四岁的。”

尤登说:“七十五个。”

他记得很清楚,这意味着如果我放手不管,等回来时,甚至不会留下七十五个尸体,他们全都会成为恶魔胃中的食物。

三十三 出走故土

如果我带着所有孩子逃跑呢?之后怎么办?即使回到号泣村,谁来抚养他们?我又如何摆脱食物短缺?

我试图催促体内的力气,可却更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儿。我就像是游戏中影响平衡性的人物,被毫无道理地被补丁削成了狗,却可见设计者的无能。

这些恶魔中肯定有恶魔使,布拉姆挺不过去,我也撑不过去。

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可村庄黑的飞快,阴霾开始在各个屋顶蔓延。

咔嚓一声,数个大探照灯亮起,照着远处的山林,恶魔们开始动了。

那探照灯的灯光十分刺眼,过度的光明让人盲目,映衬得周围愈发黑暗。

我感受到心中对光明的畏惧,以及对光明的向往。

血族朗基努斯,圣徒朗基努斯,真的是圣子之血让你实现了数万年来血族梦寐以求的转变吗?

你是如何在死寂的黑夜中拥抱阳光的呢?

你是如何在阴冷的镇魂曲中体会快乐的呢?

让恶魔来吧。

村子里的男人在外喊道:“村长,它们要开始了!”

尤登对我说:“求求你!不要袖手旁观。”他不再多说,率先跑出屋子,鲁坎白他们爬起身,也都冲到屋外。

我跳上木墙,体会到了外面的局势。恶魔的吼声漫山遍野,令人心惶惶,山体颤抖,它们冲下山坡,发动攻势。我看见了那个恶魔使,他打扮得像是个时尚的小丑,脸上一半黑,一半白,像是半月,黑的那一半在眼睛之下有一颗白星,白的那一半眼睛之下一颗黑星。

他笑吟吟地坐镇后方,四只红色恶魔环绕着他,还有一只黑色恶魔在他的不远处。

单单这黑色恶魔,用光整个村子的子弹才能差不多解决。

在木墙的内侧,他们搭建了个平台,村里的男人爬上平台,拿着气势十足的突击步枪,朝靠近的恶魔射击。枪口吐出火舌,击中狂奔的恶魔,我看见恶魔摔倒,可立即又爬起。

他们的火力太分散了,枪法更不行,远距离射击像是买彩票,等恶魔离近后又打不中要害,我看见恶魔中枪的部位,都是身体胸腹处,那是它们皮层厚实的地方。

鲁坎白端着个大家伙,一个加特林机枪,这机枪被固定在架子上,鲁坎白扣动扳机,弹壳叮叮当当,如雨点般落地。这枪射速极快,一瞬间能撂倒一个恶魔,于是恶魔们分散开,不给他扫射的机会,是恶魔使在操控它们。

我跳下木墙,并非到外面,而是到村内,恶魔们到了木墙下,开始攀爬,数下就冒出脑袋。村子里的老弱妇孺看见了,吓得尖叫不已。而平台上的男人忙不迭一梭子子弹,将这恶魔打回地面。

但来不及了,白色恶魔本就高大,根本不把这两米多高的木墙放在眼里,转瞬间,至少二十个恶魔爬上了墙,男人们来不及处理,被恶魔的利爪一下一个,拉下了墙的另一边,下场不言自明。随后,又是一波恶魔翻墙而过,守卫村庄的男人们前后转头,大喊:“保护后方!”“继续压制!”

后方的男村民们躲在一些防御工事背后,这些工事是由木头造成的尖刺桩头,是第二层也是最后一层防御网,他们喊:“开火!不停开火!”“别让他们越过一步!”然后,枪口吐出火焰。

大约五个恶魔负了伤,这就是恶魔全部的代价,随后,它们冲垮了那些防御工事,把村民撕碎,骨头打折。男人们的喉咙里响起怒吼声与惨叫声,盲目地射击一通,可开不了几枪就被撂倒,惨死在恶魔的爪牙下。

一个白色恶魔朝我扑来,我发动石杉,将它与它身后的家伙一并解决。这一幕被一个抱着小孩儿的老婆婆看见了,她指着我喊道:“他他能保护我们!”在这种时候,消息传得特别快,人们很快就聚集到我身边。

我朝后退了几米,他们像是跟着母鸭的小鸭,排着队跟着我动。我喊道:“朝村子里面退!有没有大屋子?”

人们都喊:“有大木屋,到大木屋去!”

我们走入小巷,赶往大木屋,恶魔们紧追不舍,出现在巷口,连成一条直线,地形有利,我劈出弑神,一击杀死了五、六个恶魔。

人们喊道:“天哪!他办到了!”“他做了什么?”“他杀恶魔比杀小鸡还容易!”“他是神的使者,是个英雄!”这话传开,他们的话语中充满激动与希望。

心境,是心境不同,因为心境,我进入了圣徒朗基努斯的状态,我清心寡欲,心如止水,仿佛刚刚用双手解决了生理问题。我不憎恨恶魔,也不同情它们,我只是观察,了解,并将它们杀死。

圣徒朗基努斯,你是否曾憎恨黑暗中的那些怪物,就像憎恨你自己的命运?

你是否曾杀戮它们,在这杀戮中变得麻木?

随后,你是否在它们身上发现了人性,发现了值得怜悯之处?

你为此饱受良心上的折磨,在自我放逐无数岁月之后,你选择了释然?

你不再审判,不再仲裁,你接受了这些异常,就像你接受了自身的诅咒?

随后,你找到了自己的道。

圣徒的双眼平静得近乎无趣,他看着那些照明的强光,恶魔们并不畏惧这些光芒,它们将这儿照的像是白天,可毕竟并非太阳。

恶魔们并不好骗。

身后的村民又叫:“它们在后面!后面,英雄!在后面有恶魔!”

圣徒回过头,红色的恶魔,三米多高的身影,挡住了大木屋的通路。

圣徒举起圣枪,一道弧形雷电击中了红色恶魔,那红色恶魔浑身巨震,身上浓烟滚滚,圣徒再发一道灭绝雷电,雷电中饱含念刃,红色恶魔被击中后并没有死,却狼狈地逃了。

毕竟鱼骨还受着伤。

圣徒带着剩余的村民们到了大木屋,大大小小的恶魔也已到场。圣徒像是一道分界线,前方是密密麻麻的恶魔,后方是颤栗不安的村民。其余地方,还有零星的杀戮,但大多都在这儿了。

探照灯在这儿是最亮的。

圣徒将枪尖对准天空,枪柄矗立在地面,他将脑袋贴住枪尖上那一抹血迹,自己的额头上也流下了血,两者混合为一。

他释放出璀璨的金色光芒,这光芒像是染坊的水,融入探照灯的灯光中。

灯光变成了阳光。

恶魔们举起手遮挡,被阳光烫了,一个哆嗦,刹那间,它们惊骇地叫喊起来,想要找没有阳光之处,可探照灯覆盖了大半村庄,它们无处可躲,只有逃向村外。

恶魔能被阳光伤害,就像血族一样,程度远不如吸血鬼那么严重,可却在心中激起同样巨大的恐惧,连恶魔使都无法轻易压抑得住——尤其是这么多恶魔。

它们慌不择路地逃,撞塌了脆弱的茅屋,撞碎了栅栏与庄稼,它们的目的地在外头,它们直朝外面跑,尽量远离这光源,甚至不想在屋里暂时避避风头。

村民们惊诧地看着这一幕,经过短暂地沉默,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声:“他击退了它们!”“感谢光明,感谢神使,你是我们的英雄!”

他们朝圣徒走近,可心中仍维持着敬畏,怕惊扰他这神圣的仪式。

圣徒只是改变了光的属性,这本花不了多少力气,当恶魔们远离后,他结束了这暂时的阳光。

圣徒问:“发电机能持续多久?”

尤登走出人群,答道:“蓄电池还能坚持大半天,随后我们要再用风和水力充电。”

圣徒说:“那明天晚上,这里就会失守。”

人们朝圣徒跪下,祈求道:“请杀了那个幕后黑手,替我们一劳永逸地解决危机。”

圣徒摇头道:“你们必须撤离,否则你们将被恶魔吞噬,甚至是更悲惨的结局。”

人们开始哭泣,求得更加卑微,更加可怜,但圣徒不为所动,他始终庄严而沉着,却不停地摇头。

尤登问:“我们能去哪儿呢?”

圣徒说:“一个叫号泣的地方,带上你们所有的粮食,带上那些玉米的种子,等到白天时随我走吧。”

人们仍然恋恋不舍,圣徒说:“如果你们不走,我将在明天一早独自离开。我已下定决心,不会再更改。”

他们面面相觑,起先是窃窃私语,随后争论的声音大了些。有人说:“这里是我们一直住的地方,是我们落地生根的地方。”“我从小到大都住在这儿,难道我们真的要永远离开这儿?”

圣徒听见一人低声说:“他救了我们的命,可万一他是恶魔使的同伙呢?他想让我们不战而降,把我们的家园拱手相让,而且,谁知道他会把我们带到怎样的一个地方去?那或许是恶魔的巢穴,甚至更糟糕呢?”

圣徒朗基努斯早已习惯了人类的多疑与愚昧,他深知这是无法解决的,即使最森严的制度,最蛊惑人心的说辞,也无法打消人类的狡诈与自以为是。

他改变了自己的心境。

我说道:“就这样吧,我会收取酬劳,你们剩余的玉米种子,随后独自上路。等过个几天,我再回来,看看是否能替你们收尸。我所能做的不多,你们也不必感谢我了。”

他们闻言惊慌,劝阻道:“这怎么可以?你不能不负责任!”

我笑道:“这话说得,难道我欠你们钱了?”

经过一番努力,他们无法说服我。恶魔大约杀了三分之一的村民,剩下的都同意跟着我走。

三十四 灵魂之花

直到天亮,恶魔们都再未袭击。村民们表情悲苦,咬唇含泪,开始了他们的迁徙。

山谷的地形很复杂,山路时而狭窄,时而宽阔,时而曲折,时而笔直,迷宫般的地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让人全无方向感。

但尤登他们找得到出去的路。

由于担心恶魔们追来,我们白天赶路,晚上也赶路。村民们一辈子没这么迈动腿脚过,很快脚底起了泡,又被磨破,痛得难以忍受,却又不能停下。

我说:“他们大概只是想占领村子,那里适合恶魔生存吧。”

尤登答道:“我不认识那个首领,他也从未试着和我们谈话,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原因针对我们。”

鲁坎白奇迹般地活着,不过躺在担架上,他说:“他是想赶尽杀绝来着,而且他知道进出山谷的路!”

我问:“村子里究竟有什么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村民们露出那种莫名敬畏鬼神、畏畏缩缩却难以启齿的表情,我说:“现在说不说都一样,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尤登说:“有时候,我们会在山间遇到山神,我们依照过去的习俗,叫他布拉姆。”

“恶魔使就是冲着山神去的?”

“我怀疑是这样,布拉姆拥有令植物快速生长的法力。”

我停下脚步,问:“令植物快速生长?”

“是的,但我们必须向他奉献一些东西,一些鲜血。”

一个能令植物生长的血族?很有可能,听起来像是这么一回事。血族的魔血能引发训诫之力,这神奇的力量有多种多样的效果,能操纵植物也不足为奇。

我问:“他长什么样子?”

尤登说:“我们从未见过他的真容,有时,我们会觉得他是女子。在我们定居于此的第一天,马车上被他留下了字迹‘给我一碗血喝,我会让你们有好收成’。”

我说:“这要求根本不合理,你们怎么会照做?”

尤登:“是有原因的,我们原先的定居点因为地震毁灭了,我们逃出后,就一直受奇怪的梦境指引,我们之所以能闯过迷雾山谷,抵达布拉姆,也是因为梦境的作用。我们认为有神保佑着我们,所以,当天由我向那位神奉献了鲜血。”

“这么说,山谷中的神一直盼着你们到来,与他进行交易?”

尤登点头道:“确实如此。”

不对,更有可能是,山谷中的神一直混在村民当中。那地震是他引起的,他带村民来到他早就知道的地方,因为这里隐秘,方便他操控与躲藏。

我问尤登:“十五年一直活到今天的村民有多少?”

尤登叹道:“据我所知有二十人,神使为什么这么问?”

我指了指一块岩石,两人到岩石背后,我低声问:“其中有没有患病的,那种害怕阳光的疾病,只能在晚上出门的人?”

尤登摇头道:“不,并没有,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肯下力气劳动的好人。”

难道我猜错了?我望向人群,试图从百余人中找出那可疑的布拉姆,但那当然是徒劳的。

到了差不多凌晨时,我听见脚步声震动山石,人们也很快听见,他们骇然道:“恶魔追来了!”人群大乱,使出全力朝前跑。

尤登喊:“你说过撤离是唯一行得通的方法,你承诺过我们能够获救!”

我说:“没签过白纸黑字的合同,我不过随口那么一说。”

他异常绝望地看着我,神色就像是当初被面具骗了的我一样。他长时间的注视都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咬牙道:“我会拦住他们,你们继续前进。”

尤登问:“去哪儿?”

我说:“总之远远离开朝东方,如果你们分得清东南西北,就朝东方”

村民立即动身,我看见他们好几人推动一个极高的篷车。我心中一动,问:“车上是什么?”

那村民喊道:“神树。”

我问尤登:“神树是什么?为什么没人和我说过这儿还有棵神树?”

尤登说:“那是传统,是习俗,我担心你会让我们将神树抛弃”

我掀开篷车的门,看着那神树,它仅有一米五左右高,位于一个大花盆内。

我看了几秒,喝下奥丁之眼,听到极细微的声音。

有人躲在树上,很瘦小,像是一只猴子。

我深深呼吸,接过一个火把,说:“我可以把火光变成阳光,希望你不要介意。”

她尖叫道:“不,不要这么做!之前在村子时你险些杀了我。”

村民们又惊又喜,喊道:“是布拉姆?”“哦,布拉姆神,请拯救我们吧,请赶走恶魔吧。”

他们还没意识到吗?这个布拉姆根本不管用。

我钻入篷车,关上了车门,面对着树后的女血族。

她喊道:“你出去!”

我说:“为什么?”

她说:“我什么都没穿。”

黑灯瞎火,孤男寡女,君子不欺暗室,而我又是个圣徒。

我伸手成爪,一招念刃龙爪手抓向了她,由于什么都看不见,如果抓错了地方,那么场面将会很难看,我清白的名誉将会不保,但为了弄清原因,为了济世救人,我唯有牺牲我这纯洁的肉身,去试探她危险的谜团

她一脚将我踢下了车,车翻了,这是什么破车。

她从车门中跃出,是个颇瘦小的女人,佝偻着身子,她一把抢过一个男人的大衣,穿在身上,她的五官还算端正,肌肤发绿,头发像是红色的玫瑰与蔓藤。

我问:“你就是布拉姆?”

她说:“废话,你有空管我是谁,还不去阻挡他?”

“他?你认识那个恶魔使?”

布拉姆尖叫道:“是,是的,你满意了吗?他就是为了我而来,而且他会把我们全部赶尽杀绝!因为他是个喜欢杀人的疯子,他会让他的恶魔把每一个活人杀死吃掉。”

村民们被她突然揭露的秘密吓傻了眼,布拉姆指着我说:“看!揭穿我有什么好处?现在他们都糊涂了!”

我说:“你是血族?什么族群的血族?和那个恶魔使是什么关系?”

布拉姆说:“我是一个刚格尔,但不是野兽,而是植物。我们来自纪元帝国的边缘地带,那里完全是恶魔的王国。最危险的恶魔在那里出没,与那里相比,这里和平得简直让人昏昏欲睡。”

“你是纪元帝国的人?我听说纪元帝国的巴尔邪教擅长操纵恶魔。”

布拉姆说:“不,白痴!我逃离了纪元帝国,因为我看不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你们很幸运,纪元帝国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边境处,抵抗那些凶悍绝伦的恶魔,不然,你们早就被纪元帝国吞并了。”

我暗暗心惊,认为她没有必要吓唬我,照这么说,纪元帝国已经强盛得超乎想象,而他们为人类的幸存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但纪元帝国仍然是敌人,对于这一点,我也不必纠结。

我问:“和我说说那个恶魔使,他有什么弱点?他为什么非追杀你不可?”

“纪元帝国吸收了北方极地恶魔中的一支叛党,叫做巴尔教,并通过一些血族和法师操控巴尔教的恶魔。我和你说的那个恶魔使‘火葬’原本都是恶魔使,我是他的手下,但后来,我偷了他的东西并逃到这儿。十五年,我以为他已经把我忘了,可想不到他如此小心眼儿。”

“那个东西才是关键,是什么?有什么用?”

布拉姆说:“那是一朵魂之花,它充满生命的魔力,能够汲取植物中的养分,转化为奇迹的治愈能量。”

我和她同时沉默,我将目光对准我身上的血迹,这已经是明示了。

布拉姆说:“你是让我给你治伤?”

我怒道:“废话,快点,不然我对付不了那个恶魔使!”

布拉姆从头发上摘下一朵玫瑰,说:“但它的魔力很珍贵的,我得把它放在植物中吸收养分,很久之后它才能恢复法力。”

“现在不用,它就是个废物,火葬会把你杀了,把它抢走,那你就高兴了?”

布拉姆叹了口气,将那玫瑰在我身上点了点,我闻到一股芬芳,问:“然后呢?”

布拉姆说:“然后,他在那边啦!你这磨蹭的白痴!你害得我们逃不掉啦!”

我闻言大怒——他们简直将我当做背锅侠,而且是吃力不讨好的那一种。在我想痛斥她时,却发现伤势一点儿也不疼了,用手一摸,已经愈合。

恶魔出现在我们身后,停住了脚步,村民惊恐地聚在一起,我想让他们逃走,但在这空旷的平原上,他们逃不了多远。

恶魔们不动,村民们也不动。

火葬在四个红色恶魔的保护下走到最前头,他露出笑容,嘴角刚好与黑星白星齐平。

他问:“你是谁?”

我说:“朗基努斯。”

他的笑容消失,眼睛瞪大,他问:“哪个朗基努斯?”

我说:“黑棺的朗基努斯。”

我注意到他的手攥紧了拳头,他又一次笑了,但笑容像是挤出来的一样。

但愿他听说过我的名声,而且但愿他能相信。

他说:“如果杀了你,皇帝陛下会很高兴。”

我说:“已经有很多人这么想过,可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三十五 吞噬之雷

火葬说:“我喜欢看着恶魔吃掉人类,看着他们咀嚼人类的身体,看着人类的部件从零散地落在地上,看着鲜血飞溅,看着苍蝇在人类的残躯上举行盛宴。因此,我此行非但要取回我失去的东西,我更不会放过这儿的任何一个人。”

我问:“你本来也是人类。”

火葬说:“我们还能算是人类吗?血族、恶魔都以人类为食,法师眼中的世界与人类截然不同。我们内心都空白了一大片,如果承认我们是人类,这空白将无法填补。”

他笑道:“就像我一样,附身于我的恶魔叫麦杰利尔,他赋予我强大的法力,也让我明白了人类的可憎与低下,只有看着他们惨死,我才高兴。只有看着他们流血,我才能平静。”

我听着他的话,并不因此愤怒,就像听着恶虎吼叫,毒蛇嘶嘶一样。但他是个必须除去的威胁。

我取出姆乔尼尔与鱼刺枪,说道:“懦弱的老鼠,那恶魔草了你,草了你的精神,将你草得神智错乱了。现在,你躲在更多的恶魔身后,出卖你的烂肉,才让它们愿意替你卖命吧!”

我必须激怒他,让他脱离恶魔的保护,却又表现自然,润物细无声,不让他察觉到我在用激将法,只是单纯的嘴臭,这是喷子的最高境界,这个恶魔精神不正常,情绪也应当不怎么稳定。果然,他愤怒至极,表情气急败坏,脸上青筋毕露,他怒道:“我会亲手将你粉身碎骨!”

他脱离了红色恶魔的包围,朝我疾冲,他变成了一只黑白相间、双角向后弯的恶魔,向我喷出白色的火焰。

他是类似坛奇、伊克斯的、被恶魔附身的人类,保留了自己的神智,却完全丧失了人格。

我使出铁莲,挡住这火焰,他震动黑白双翼,在空中向我抓出一爪。我用姆乔尼尔挡住,他不惧电流,可我另刺出鱼刺枪,火葬被弑神击中,从空中跌落,身体破开一个伤口,流出了血,我这一剑未能杀死他,只造成轻伤,倒也让我意外。

火葬不再靠近,朝我吐出两颗白色火球,我劈出石杉,将它们在半空中引爆,轰隆作响。火葬深吸一口气,又继续连续吐火,但他烧向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村民。

我挥剑将它们在半空击落,火葬趁机发动攻击,他拔出一根叉子,刺向我后背。我使出激流,回身以神速巨力反击。我们兵刃相撞,不相上下,他在近身相斗的间隙朝我喷吐火焰,我则用姆乔尼尔发动灭绝,以雷电击破他的白火。

这恶魔使难以对付,就像那个巴提克斯与贝肯一样。

他忽然哈哈大笑,说:“我高估你了!他们还说你如何如何可怕,原来仅此而已,我可以放心了,我很快就能宰了你!”他飞起一脚,爪子锋利得宛如剃刀,我侧身避过,他用尾巴追击,“哗”地一声,将一棵粗厚的大树连根打断。

他开始像个熔岩恶魔那样浑身喷火,火焰罩住了他的双手,罩住了他身上的尖刺,罩住了他的叉子,罩住了他的尾巴,他的攻击范围由此剧增,甚至擦中一点儿都会将皮肤烧穿。

现在的好消息是他打算单打独斗,而不是指挥那些恶魔一拥而上。我不再多想什么威名,什么威慑,只希望能尽快杀了他,永绝后患。

杀了他之后,随便我怎么吹嘘,怎么解释,那些恶魔并没有智力,怎能向纪元帝国解释火葬的死法?

重要的是在此时此刻,结果了火葬。

骤然间,我发动灭绝,火焰与雷电从我体内向外喷射,将火葬的白火抵消,他吃了一惊,朝后倒飞。我再使出弑神斩他脑袋,随后接连不断出手,他中了一剑,咆哮着躲闪,越飞越高。灭绝的灼烧和电击不停落在他身上,他忍耐疼痛,脱离战场。我后续的念刃没击中要害,他逃脱了。

情况不妙,如果被他逃走,我对纪元帝国的威慑力就会减弱,我苦心经营的剑圣传说也将蒙上污点,纪元帝国将会放心大胆地进攻防备薄弱的号泣。

此战不容有失,决不能让这恶魔使活着。

我双手将兵刃一齐刺出,拉森魃的阴影像一层壳般将他笼罩,但火葬的双翼之火将暗影摧破,我的枪与剑又一次徒劳无功。

他退到远处,我的火焰与阴影一齐消失。

我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他回过头,同样露出丧胆的表情。

那些恶魔全都死了,像是被雷劈死似的,所在之处,地面焦黑,冒着黑烟,那黑色恶魔的头颅像块滚圆的大石般骨碌碌滚动着。

火葬心胆俱裂地喊叫道:“你你的目标不是我?是它们?”

我的目光变得宛如北极的寒冰,我的背脊变得宛如北极的冰脊,我的手冷得宛如背脊的冰石,我的血冷得宛如北极的冰河。

我的反应很快,我的演技很真实。

虽然我并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冷笑道:“我喜欢让人吃一惊,我喜欢看见别人脸上恐惧的表情。”

火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一步步远离我,怕我突然神奇至极地召唤天雷,将他烤成焦炭。

我说:“你可以走了。”

火葬颤声道:“我可以你放过我了?”

我说:“记住今天的一切,畏惧我,憎恨我吧,强迫自己变得愈发强大,下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希望你能让我体会到战斗的快乐。”

火葬喉咙咕咕作响,似在说:“魔鬼,魔鬼。”

他飞上天,消失在峡谷的雾气中。我如黄药师面对李莫愁一样站着,双手负背,昂然矗立,俾睨天下,笑而不语,似乎随手能出手杀他,却碍于身份而不动手。

其实我一动手就会露陷,我没有一击杀他的手段。

当我转过身来,村民们全都跪下了。布拉姆像是个紧张的猫,身子紧绷,双目瞪得圆滚滚的,她叫道:“你怎么做到的?”

我叹道:“我不知道。”

布拉姆说:“你怎能不知道?一下子无数雷电从天而降,把它们全杀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第二人格?”

布拉姆“嗯”了一声。

她很困惑。

她很敬畏。

我说:“世界上曾有一种人,他们体内隐藏着另一份人格,与平时的性格截然不同。当人格发生切换时,潜力也会随着人格迸发出来,那力量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掌控。”

布拉姆问:“所以,那是你的第二人格造成的?”

我笑而不答。

因为我是一块冰。

一块无法融化的冰。

连嘴巴都被冻结的冰。

因为恶魔无一幸存,所以杀人者拥有强大的力量。

因为战斗者只有我,所以是我将敌人全部杀死的。

因为没有任何其他解释,所以我接受了这一原因。

因为,所以,事实就是如此的简单。

我拥有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神秘力量。

我打算称我的第二人格是吞噬雷电之龙、暗黑的破坏者

直到我看见远处,海尔辛大师躲在一棵树后,朝我微微点头。

我从云端跌落凡间,我上辈子一定是折翼的天使,这辈子才屡次大起大落。

我抬起头,眼角有泪滑过。

他并未现身,而是做了个手势,那是他教我的暗号,示意我们在离此两公里的西面碰头。

我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安然撤离,请朝东面一直走,危机已经解除了,你们不必太过着急,可以适当休息。”

尤登问:“大英雄,你去哪儿?”

我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鲁坎白说:“如果恶魔死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乡?”

我喊道:“火葬仍然活着,你们回去,下一次就自生自灭吧。”

一个村妇说:“英雄,你为何不杀了火葬?”

我说:“我无法掌控我的第二人格,而且,听我的指引,你们唯有在我的城市才能安全。”

他们不再啰嗦,乖乖听了我的话,村民们缓缓动身。

我离开他们,海尔辛在一片树林的中央,我赶忙向他鞠躬,说:“大师,那是你做的吗?”

海尔辛说:“是,这就是我使出的灭绝。”

我对他的敬佩之心又更深了一层,他在几秒钟之内毁灭了两百只恶魔,只怕连瓦希莉莎都做不到。

我问:“你是专门为我而来的?”

海尔辛说:“我跟随尤涅抵达号泣,将瑶池安置在拉米亚家中。你去了很久未归,拉米亚很担心你,我们受你们夫妇照顾良久,而且她又肯替我照顾瑶池,所以我可以放心外出。”

“真是不胜感激,如果不是你赶到,那可真的麻烦了。”

海尔辛笑道:“不,你仍能击退那恶魔,只是后续会有些麻烦。”

我决定向他坦承一切,不再隐瞒:“大师,你也许听说过我在外面的名声,可其实我徒有虚名,我根本没有那样的力量,你才是守护黑棺真正的剑圣。”

他点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在我教导你时,你念刃的强弱瞒不过我。”

“可你仍决定替我隐瞒?”

海尔辛说:“我认为你的强弱无法判断,念刃并不算是你克敌制胜的最终手段。何况一个无敌的传说可以消弭战争,而我的身份可能引起剑盾会与黑棺的纠纷,还是隐瞒为妙。”

三十六 恐惧传说

这么一大群人,想要旅途安全,不受恶魔的注意,是完全做不到的。但我已经恢复,海尔辛也加入了我们,并贯彻白天赶路,夜间藏身的方针,即使恶魔来了,也会被我们赶跑。

我问海尔辛:“瑶池她病情怎么样了吗?”

海尔辛神情萧索,回答:“有些不乐观。”

“补魔补充魔力的药吃完了?”

“不,还有一些,可这样不是办法。我打算带她去找一位医生。”

“上哪儿去找?如果能帮上忙,我义不容辞。”

海尔辛说:“我听到一些传闻,也许那位医生近期会路过号泣这一带,不,他必然会路过。”他显得心里很没底。

我问:“这可奇了,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医生能孤身穿越荒野的,他肯定并非凡人。”

海尔辛咀嚼着口中的茶叶,将它吐在地上,他说:“他是瘟疫医生,我在剑盾会时似乎遇到过他一次。”

“瘟疫好吧,号泣这名字本来也不怎么吉利,不过瘟疫可就”

海尔辛说:“瘟疫医生亦正亦邪,时好时坏,我对他知道的不多,无法擅自判断他的善恶。我只是听说他会路过号泣而已。”

“你听谁说的?”

海尔辛说:“梦境海洋。”

我吃了一惊,问:“什么?梦境海洋?”

海尔辛:“当练习念刃达到一定境界,神识会触碰到某个空间,就像是进入到某个领域,某个地界似的。我们称呼它为梦境海洋,用古代巫术的说法,那是星界,是人类梦境的集合。”

我心想:“好吧,看来我还没达到那‘一定境界’。”

海尔辛说:“即使在浩劫之后,瘟疫医生也会造访人类的定居点,研究瘟疫爆发的可能性。他会用匪夷所思的方法治愈人的疾病,疾病越重,他越高兴,但有可能,他会散布某种瘟疫,并通过治愈这种瘟疫取乐。前些时候,我通过梦海预见到他将要前往号泣,我不能错失这次根治瑶池的机会。”

我忽然想到了我那些醒来就忘的梦,我极少记得梦境中的事,可我知道那些梦异常真实,像是某种亲身经历一样。

我说:“我经常做那种身临其境的、非常连贯的梦,可醒来之后又什么都不记得。似乎我能到我关心的人的身边,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海尔辛显得很诧异,他说:“这是疯网!末卡维的疯网。”

“疯网又是什么?”

海尔辛说:“疯网是梦境海洋中的一部分,听说是某个古老的疯子创造的,他将世界上所有疯狂人的念头现在一块儿,在梦境海洋中常驻,如此,他实现了不朽。疯网是梦境海洋中唯一已知的人类建筑。”

我没好气地说:“我没疯,怎么会连进疯网?”

海尔辛笑道:“那你的精神一定也有些异常。”

我说:“难道我的亲人的神经也不正常了?不然我怎能偷窥瞥见他们?”

海尔辛说:“其中的运作原理我不清楚,但疯网的主人非常危险,你最好别多用。”

我心有余悸,点头说好,随后,我又告诉他纪元帝国入侵的迹象,那一个个可怖的恶魔使者。

海尔辛说:“巴提克斯是纪元帝国的王子,皇帝的幼子,想不到连他也成为了恶魔使。在纪元帝国中,恶魔崇拜非常盛行,因为他们的起源就是‘恶魔之女’法师协会。”

“我听说他们在帝国的边境对抗着恶魔的入侵,这是好事,不是吗?”

海尔辛叹道:“他们借助恶魔的力量对抗恶魔,使恶魔无法灭绝人类,这是他们的功劳。然而,他们将恶魔的血统视为神圣,崇尚恶魔附体,不择手段,卑劣歹毒,这使得他们比血族更疯狂。”

我说:“麦宗就在研究这种。”

海尔辛喃喃道:“真是疯狂的时代。”

我迟疑再三,终于还是问:“你和瑶池是剑盾会与纪元帝国的背叛者,我曾经问过你,可你当时没告诉我为什么。”

海尔辛说:“我的血统在剑盾会中是有罪的,我的一位祖先曾在梵蒂冈圣国内犯下弥天大罪,所以,即使我为剑盾会立下再大的功劳,剑盾会的‘权杖’始终将我视作潜在的叛徒。”

“所以你就真的背叛了?干得漂亮,做人就要争口气。”

海尔辛摇头道:“瑶池曾经是纪元帝国的一位大祭司,我与她的相恋结合本视为叛国。在我们逃亡的过程中,瑶池使用了禁忌的魔法,致使她受到了反噬。这全是我的错,是我诱惑了她,所以,我不惜任何代价也要让她好好活着。”

他像挤牙膏似的又挤出这么一点儿,不过我也不便多问,晚上还是睡足一些为妙。

海尔辛认识回去的路,我看着地形变化,也渐渐更为熟悉,终于,在某天上午,我脑中听到了一声熟悉的问候。

乏加:“欢迎回来。”

我现在已经在乏加的广播范围内了。我喜悦地回答:“你好啊,我的小天使,你想我了吗?”

“拉米亚、卡拉和马丁他们很担心你,还有所有的市民。”

乏加岔开了话题,她本人一定也担心至极,这可真让人感动。

“在我离开期间,号泣有没有再被攻击过?”

“是的,在那之后,尤涅赶到了,海尔辛、废钟、索莱丝以及游骑兵们,还有你收留的那些客人击退了几次恶魔袭击。所以,目前一切安好。”

我回头对布拉姆她们说:“我们就快到了!”

人们卖力地大喊,眼中燃起希望,经过危险的长途跋涉,他们只想停下歇歇,顾不得前方是地狱还是天堂了。

当然,我的城市肯定是天堂,至少我本人过得很舒适

乏加说:“现在,我已经可以通过卡戎重工的网络直接与黑棺进行电话会议,等你回到号泣时,黑棺的贵族们想与你讨论一番。”

我下令加快行军步伐,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回到了家园。

市民看到我又带回了一群难民,表现出欢迎的姿态。我的妻子和儿女抢出来拥抱我,随后是废钟与索莱丝,我见到他们脸上的笑容,便感到了幸福与责任。

但随后我见到索莱丝的那个男人,以及废钟的那个男人,看着他们勾肩搭背,握手搂腰,心情又变得非常苦闷。

人生总不能事事顺心,不是吗?

拉米亚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我说:“你随我来吧,我正要和黑棺长老们开个会,会上我会全说出来的。”

我仍得把无敌的剑圣扮下去,所以哪些该说,哪些该保留,这其中很讲究。

我们进入卡戎重工的机房,这里已经被机器人改造成了会议室,桌子中央有个装置,当我和拉米亚坐定,乏加用一种非常“人工智能”的声音说:“会议已经接通。”

迈克尔在那一头问:“鱼骨,欢迎回家。”

缇丰说道:“听说你和纪元帝国大闹了一番,是不是?”

我说:“很高兴听到你们的声音,公爵们。”

迈克尔说:“这一次是纪元帝国谋划的一次入侵,虽然规模不大,可这只是一次前奏。剑盾会和我们都遭到了攻击,克里斯蒂娜公爵,还请将剑盾会截获的敌方通讯让我们聆听一番。”

我心想:“截获通讯?剑盾会还搞这一套?”

克里斯说:“好的。”

装置中响起滋滋的电流干扰声,过了一会儿,声音响起:“我是巴提克斯。”

就是他,纪元帝国皇帝的幼子,他的声音试着维持镇定。

他说:“我需向至高无上的大帝报告,请将我的话尽快转告。”

对方答道:“是的,殿下,请问战况如何?”

巴提克斯说:“我与贝肯、火葬两位恶魔使汇合,我们都遇上了黑棺的鱼骨·朗基努斯,并与他交战了。”

对方问:“战果如何?”

巴提克斯苦笑了一声,声音很轻,有些无力而伤感。

他说:“我们活着。”

对方问:“活着?”

巴提克斯说:“是的,活着,他像是在故意戏耍我们,他有意让我们活着。”

“殿下,请不要妄自菲薄。”

巴提克斯说:“不,请听我说完。我在与他交战的废墟中发现了疤痕的尸体,她被干净利落地杀了,一击毙命,没有反抗。”

对面沉默了片刻,问:“疤痕统帅?没有反抗?”

巴提克斯说:“还有疤痕的小队,她手下的那些精英,几乎全部丧命。幸存者说说当时他们以为已经制住了那个人,疤痕的尖刺击中了那个人的要害,但那个人却满不在乎,他像是享受处于绝境的乐趣,他反过来笑着威胁疤痕,就在疤痕决定处决那个人的一瞬间,她死了。”

他开始不说“朗基努斯”或是“鱼骨”,改用“那个人”代称。

“幸存者有看见‘那个人’是如何出手的吗?”

巴提克斯说:“不,太快了,幸存者只感到有风擦过,随后,只剩下尸体,他不敢逗留,而是飞起逃生。”

火葬补充道:“他喜欢炫耀他的力量,并留下幸存者,让幸存者说出他所见到的。他对我说,他想让我们让我们”

“让我们怎样?”

“让我们恐惧。”

对面答道:“似乎他办到了,恶魔使,他办到了。”

火葬低声道:“是啊,他办到了。可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三十七 归隐田园

迈克尔问:“公爵,这就是全部吗?”

克里斯:“是的。”

麦克斯韦尔:“敌人的统帅已经被鱼骨侯爵杀了,他们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

勒钢:“纪元帝国暂时不敢与我们为敌,我们将继续拓荒,如果剑盾会遇险,鱼骨届时会支援你们。”

缇丰笑道:“有朗基努斯这么一位坚实的后盾,可真是让人放心。”

我干笑了几声,可却直冒汗,听着他们谀词如潮的感觉真不错,但我这条命还能幸运几次?万一有几个不信邪的强敌袭击我,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们开始商议对策,勒钢用他镇定自若的头脑判断纪元帝国的攻势告一段落,克里斯也这么认为。

他们还说,由于鱼骨坐镇,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行动,而不用太顾及号泣的防御。

我欲哭无泪:剑盾会的九隐士与权杖,黑棺的六长老与贵族,如果联手便足以威慑纪元帝国。可他们却安然藏身幕后,让我收获所有功勋与美名,也承担所有辛苦与风险。

他们并不怕我,因为我和他们是共生的个体,我就像丛林中的猛虎一样,可以在丛林中自由狩猎,可我终究离不开这片丛林。

他们丛林中狡猾的居民,另外一些小型的食肉动物,他们宣传我的爪子和牙齿,用恐怖的传说守护林子。

我沐浴并享受这虚荣,可本质上我仍在替他们卖命。让他们高枕无忧,居于幕后,如棋手操纵棋子般笑吟吟地与对手对弈。

我很想告诉他们真相。

可那之后呢?他们就不把我当棋子了吗?

不,我会被当做一颗廉价的棋子,而不会一颗值得重视的棋子。

我情愿选择后者。

我情愿选择谎言。

我和拉米亚离开卡戎重工,和她手拉着手回家。

拉米亚说:“我知道你很累。”

我笑着说:“我不累,我很好,他们都夸我呢。”

拉米亚轻触我的脸颊,拉着我新长出的、还未来得及刮去的胡子,似乎在评价这胡子是让我变得粗鲁了,还是更可爱了。

她说:“你总是忙忙碌碌的,光算算这一个月,你根本没有闲下来过。你去荒岛上对付敌人,你从黑棺回来的路上对付敌人,你守护号泣的时候对付恶魔,在外迷路的时候又大打出手。而且,你是真正的受伤,这伤无论如何伪装不了。”

她哭了,我的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我忍住泪,问:“你哭什么?”

拉米亚擦干泪说:“你以前总想着成为黑棺的大人物,成为这世界的救世主,你一点点在实现你曾说过的话,可我觉得自己帮不上你的忙。我看着你的背影,总觉得你在孤军奋战。”

在一刹那,我险些崩溃,我想要抱着她大哭,想要几乎告诉拉米亚我的弱点、我的忧虑、我的恐惧、我的疲累。我想告诉她我根本不想管什么号泣了,我可以和她一起,带着卡拉和马丁,建造一座由余烬建造的庄园,种上各种美丽的植物,养些可爱的小动物,这是一个小号的黑棺,我们可以自给自足,其余的一切都不足为虑。

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和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一起,我不用再管如何喂饱近千人的胃,我只要保证我们一家四口衣食无忧。我会把卡拉与马丁培养成农夫,而不是卡拉渴望的政治家与女强人。我会传授他们武艺,让他们能保护自己。那样的生活会很幸福,哪怕在末世,我们也能熬过一切危机。

但我忍住了,我都忍住了,不然本书就得太监

不对,我只是不能让拉米亚认为我其实很弱,这样她会更放不下心。

我必须前进,必须变强,不惜任何方法。

我答道:“我并没有孤军奋战,有你在我身边足够了。”

我们走入家门,听见卡拉在楼上说:“马丁,你给我乖觉一点儿,我在拼命讨父亲和母亲的欢心,你这样木木傻傻的只会起反效果。”

拉米亚做了个鬼脸,说:“我怎么觉得该给她们俩找个好老师?”

瑶池笑道:“亲爱的卡桑德拉,你是不是对自己身为孩童的身份没有什么自觉?”

卡拉问:“自觉?我一直最自觉了。”

瑶池说:“你听说过恐怖谷效应吗?”

卡拉答道:“不,夫人,我没听说过。”

“根据恐怖谷效应,当某种个体与人类的相似程度超过一定界限,任何一点小小的不同,所带来的恐怖感就会越高。”

卡拉说:“怎么啦?夫人?你是说我不是人类?”

瑶池说:“不,我是说,小孩儿要有小孩的样子,顽皮也好,打闹也罢,可如果强迫自己像个大人那样思考,反而令人害怕。”

卡拉急道:“可我可我并没有装,我只是想表现的”

她急哭了。

瑶池似乎搂住了卡拉,安慰她道:“别哭,你很好,现在就很好,你这哭鼻子的可怜模样,谁见了都会喜欢。”

卡拉说:“我不是装的,我之前那样真的不好吗?”

瑶池柔声说道:“你很懂事,这没什么不对,但你现在还是个幼小的孩子,你的首要工作不是看书,不是学规矩,而是玩儿,给我狠狠的玩儿。”

卡拉尖叫道:“啊!马丁,你怎么用水笔画我的脸?你这强盗小偷,卑鄙小人,你惨了!”

楼上乒乒乓乓响起,似乎打起了仗。

我笑道:“不知道夫人想不想留在号泣,我正打算办一所小学。”

拉米亚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她想从游骑兵退伍,随后从事教育工作,亲自教导这儿的孩子。

我反对道:“这事儿还得专业的来,你能教他们什么,一腿把老公踹下床?还是把老公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拉米亚赏了我一记粉拳,说:“我会教女孩儿揍油嘴滑舌的男孩儿。”

夜间,我们来到乏加新造的温室,这里已铺好了大量湿泥。布拉姆正指派工人种下植物。

我问:“你能让这些玉米长得多快?”

布拉姆说:“大英雄,你必须弄清楚一个简单的道理。我的训诫之力并不愿破坏自然,而是顺其自然。我也不能违背四季的规律,比如在冬天让作物获得丰收。”

我抱怨道:“你在布拉姆村可不是这么说的。”

布拉姆说:“好吧,这么说,在这鬼环境下,只要保证我有足够的血喝,我能让一千平方米的作物一年两熟,而且绝无疾病,收成良好。可如果你想让它们立即开花结果,那你的土地将立刻荒芜,并且再长不出一根苗来。”

“我听尤登他们说过你创造的奇迹。”

布拉姆毫不愧疚地说:“那都是骗人的把戏,我让一株玉米长得飞快,其余也就不用演示了。但我让他们没在那云谷的贫瘠土壤饿死,这难道不是很了不起吗?”

我咬牙问:“那到丰收要多久?”

布拉姆说:“刚种下的玉米,五到六个月。”

五到六个月,从黑棺买回来的肉要支撑一千人的胃,而且我还许诺过他们能过上天堂般好吃好喝的日子,虽然在末世已不能奢求营养均衡。难道现在开始要宣布进入节食期?那不是自抽耳光吗?

唉,我的头和胃都开始疼了,连吐槽的劲儿也霎时全无。

我需要找个人商量,可找谁?拉米亚吗?不,她虽然聪明,可一贯正直,门路不多。

我对乏加说:“能找到面具吗?”

面具有个乏加牌耳机,乏加轻易地找到了他。

在那一头,面具“呼呼”地吃着拉面,我甚至可以透过无线电感受到那面香喷喷的热气涌到我脸上,这让我很火大,想透过无线电给他一拳。

面具嚼着面,无礼地啪叽嘴,问:“鱼骨?什么事?”

我说:“面条。”

面具说:“是上世纪的一种方便面,保质期直至今天,味道真是一级棒。”

我恨恨道:“这种面条你有多少?”

面具说:“只有这一碗。”

我说:“黑市上有多少?”

面具说:“在黑棺的黑市?没了,这玩意儿现在是稀罕货。”

我低声说:“号泣可能要面临断粮,我需要食物。”

面具说:“可我变不出食物来,我又不是什么炼金术士。”

“帮我想想办法,不然我就过来,把你的血按斤卖给娜娜。”

面具惨声道:“为什么是我?你从哪儿看出我是个很有门路的人?”

“我也不知道,可总觉得你会有办法。别废话了,不然我就把你那玩意儿也割了卖给克里斯蒂娜。”

“为什么是总是她?她为何要买我的宝贝?”

我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因为面具这工具人太好用了,他不止一次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情况下想出主意,让我们转危为安。

面具问:“你听没听说过iba?”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忘恩负义的纪元帝国教士左梯曾提到过,上世纪有这么一号组织,似乎是国际赏金协会。

我兴奋起来,因为他这神神秘秘的语气让我如在黑暗中见到了晨星。

“iba卖食物吗?”

面具说:“iba什么都卖,即使在末世,他们也有着巨大的地下市场,但在那里,想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只怕不那么简单。”

三十八 女巫之锤

面具告诉我找到iba的方法,听来非常的玄乎。他要我在“点望”镇上找到暗号牌,通过暗号牌进入iba的地下市场。

我问:“暗号牌?上面一定有暗号了?”

面具:“那是一定的。”

我问:“你知道那暗号的规则吗?像sky-398之类的车牌号?”

面具:“不知道,现在这种特殊代码已经没用了,说回正题,你得自己想办法。”

“那你不是和白说一样?”

面具叹道:“我不建议去找地下黑市,他们索要的代价很可能是你的命。”

“只要知道地方就好办了。”

面具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建议你去偷,偷iba的东西非常麻烦,比惹恼纪元帝国更麻烦,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的头又嗡嗡作响,疼痛不已,喊:“难道不能正常地用钱买吗?”

面具说:“黑市的主人只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你给得起的东西。”

他告诉了我精确的方向——经度纬度,鉴于行程不短,我还是和拉米亚道别为妙。

拉米亚摇头道:“我坚决不同意!那个iba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面具说得对,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必与他们打交道。”

我想把存粮状况如实告知,却有些犹豫,海尔辛、瑶池、卡拉和马丁就在餐桌旁。

卡拉说:“父亲,我想替你排忧解难,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我叹了口气,说:“粮仓里只有三吨肉,而且不怎么好吃,新来的难民带来的粮食也不多,能支持半个月不到。”

拉米亚说:“那至少还有三个月可以想办法,乏加给我们的食品厂清单还没搜索完呢。”

我拉住她的手,说:“你知道那清单的希望有多渺茫,毕竟那都是百年前的了,很可能我们最终一无所获。”

卡拉说:“那就宣布配额吧,每个人定量供应食物,我从一本书上看过。”

我看着她苦笑道:“我当初和他们说得好好的,不能短短几天就翻脸不认账。”

卡拉扬起小脑袋,朗声说:“就算不认账又怎么样?父亲,他们都把你当做神一样崇拜。”

“崇拜可不能当饭吃,我的小卡拉。”

卡拉两个小拳头一碰,说:“父亲,你是天下无敌的,如果有人不服,你可以用武力慑服他们,我们可以实施戒严。”

这孩子平时看得都是什么书?

瑶池笑道:“卡桑德拉,如果你没有犯错,而你的父亲突然敲你的头,把你关禁闭,不让你吃饭,你会不会生气?”

卡拉说:“会呀,但我也没什么办法。”

瑶池说:“但这件事你会记忆一生,等到你强壮而父亲软弱时,你就会想起这件事来,对父亲产生怨恨,不再善待于他。人受到的不公待遇是会长存的,孩子。”

卡拉说道:“原来如此。”

海尔辛突然说:“我和鱼骨一起去,我和iba的人接触过。”

我喊道:“什么?”拉米亚喜形于色,问:“真的?”

海尔辛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希望这一带黑市的地址并未改变。”

拉米亚说:“有大师同行我就放心多了。”

我问:“难道我独自一人你就不放心?”

拉米亚说:“或许正面作战没人是你对手,但就怕你背后挨了神剑弹,亲爱的,一定要谨慎,我不想再看到你伤痕累累的模样。”

天一亮,我驾驶着朱诺出城,朱诺的载重为15吨,比尤涅灵活,而且重要的是,我会驾驶。

海尔辛看着日出,他说:“瑶池很喜欢那两个孩子。”

这就是海尔辛说话的方式,他明明自己也很享受这种家庭氛围,却把这份柔弱推给了瑶池。

我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悲伤的纪元,拥有如此的幸福。”

海尔辛望着初升的太阳,将血一样的光洒满旷野,洒满毒麦田,洒满植物与高山。

他说:“我的那位长辈叫朗利·海尔辛。”

莫名间,这景色融化了海尔辛内心坚硬的外壳。

我小心翼翼地问:“是那位叛徒?”

海尔辛说:“他是梵蒂冈教廷的顶尖猎人,好像绰号叫‘雷神’还是什么。我们家族世代都是梵蒂冈教廷的护盾和长剑,朗利·海尔辛更是其中翘楚,事发的时候,他好像正被册封为圣殿骑士团团长,那是等同于九隐士的大权。”

“他干了什么?”

海尔辛答道:“他在册封仪式上杀了他的侯爵父亲,并杀了当时的教皇凯撒,随后,人们见到他被一只恶魔巨兽带走,从此以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随后,家庭的丑事被泄露在外,我们家族由此没落。”

我问:“丑事?”我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吊起来了,他如果不说,我会一直缠着他,直到iba的黑市都说个不停。

他露出深感滑稽的表情,苦笑道:“这个混蛋原来与一个女血族相恋了。”

“什么?女血族?这也难怪。”

海尔辛问:“什么难怪?”

我说:“你也见过那些女血族,她们虽然只喜欢吸血,并没有人类的欲望,可要是用魔血来迷人,那可真是不得了,我看连那些高僧和尚都得拜倒在她们裙下除非被诱惑者是个圣徒。”

海尔辛说:“我听到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朗利·海尔辛与那个血族是真心相爱的。但他的母亲不同意。”

我认为换哪个正常的母亲都不会同意。

但谁知道呢?爱情本就难以捉摸。也许他们是真心相爱?

海尔辛继续说:“我听到过的最令人恶心的传闻版本是——他的母亲对儿子有一种丑陋的、超乎一般的爱,不,那不是爱,而是狂热。她将那个女血族活生生烧死,然后”

说到这儿,他有些犹豫,我却嗅到了绯闻的气味。

我问:“她不会对那个朗利做了些什么吧。”

海尔辛咧开嘴,放肆地大笑,这是我认识他来的第一次,他说:“她和他来了一发。”

我也捧腹大笑,与海尔辛大师击掌,我说:“你觉得这事是真的?”

海尔辛说:“我相信这就是真相。”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我喜欢。

“这么说来,朗利·海尔辛的母亲真不是个好东西。”

海尔辛说:“她也死在了朗利的手上,据说他把她的头颅扔到了梵蒂冈的教士当中。”

“真是一团糟。”

海尔辛说:“朗利逃离了,下落不明,有人说他在找寻复活那个女血族的方法,一直不曾放弃。这个传说在我们家族中流传着,伴随着家族沦为平庸,沦为笑柄,也不曾停歇。长辈们告诫我,恶魔会扮作美丽的形状,靠近我们,诱惑我们,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将她们立即消灭,分秒不留。”

我说:“这故事太离奇了。不过我倒是很同情那个朗利·海尔辛,看他对那个女血族的感情,实是感天动地,如果世界上真有复活人的奇迹,我希望他能找到。”

海尔辛:“我恪守着家族的戒律,严格得近乎死板,剑盾会的人都叫我蒙眼的公牛。在我修行时,在我战斗之余,哪怕在我梦境中,我从不放松,我不停告诉我自己要远离女色之惑,净化自己的内心,坚守自己的意志,祈求上帝让我的剑在面对妖邪时不动摇。”

我笑道:“你当然做得到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强的剑士,比血族的缇丰和娜娜要更强的多。”

海尔辛拔出他的剑,明亮的剑刃有些刺眼,他说:“我背叛了祖训,我背叛了戒律,我背叛了我的战友,可我不后悔。”

他在说他的妻子。他最终和他的祖先踏上了同一条路。

我由衷附和道:“为了瑶池夫人那样的女人,什么付出都是值得的。”

海尔辛说:“你知道的剑盾会是怎么样的?”

这问题让我愣了很久,我隐隐约约记得在梦中见到过不好的事,可那些事却又像在雾中的阁楼,遥不可及。

我说:“很死板,就像你给我的第一印象一样。”

海尔辛说:“人与人都有差异。要说剑盾会的人都是一副德行,那可不对。但他们大多数是一根筋,认定的死理,绝不通融。比如,他们会把某一类人归结为奴隶,某一类人归结为上等人,某一类人归结为贵族,某一类人归结为仇敌,某一类人归结为异端”

“然后他们就可以欢乐地、良心无碍地随便猎杀了?”

海尔辛说:“是的,他们喜欢这样一刀切。一百多年前,当剑盾会刚刚走出浩劫的阴影时,我们在废土上遇上了恶魔之女的幸存者。由于一些冲突,我们很轻易地将她们视作异端,视作恶魔,于是下令但凡有恶魔之女迹象者都必须杀死。”

“嗯,你们是不是把女巫放在火刑架上烤?”

我是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但海尔辛答道:“是的,就和中世纪记载一模一样。剑盾会起初宣扬末日降临是纪元帝国造成的,唯有烧死这些女巫,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我猜是你救了被放在火刑架上的瑶池夫人?”

海尔辛抬起头,表情自豪,似乎那是他这辈子最值得夸耀的事。

他笑道:“可不是吗?那或许是我一生中最弱小的时刻,可我此后的每一剑都不曾像那时那样沉重有力。你猜在当时,我想到了什么?”

“朗利·海尔辛?”

海尔辛答道:“完全正确。”

三十九 刺客酒吧

海尔辛告诉我念刃那些玄之又玄的道理,但我仍想不通他是怎么能用雷电将一大群恶魔统统烧成灰的。

海尔辛说:“就是调度人的潜能,把力量全释放出来。”

我摇头道:“那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海尔辛咒骂道:“去他妈的能量守恒定律,你就把自己当做一座桥梁,不知来自什么地方的能量通过你作用于你选中的敌人。”

我问:“你指的能量是梦境海洋吗?我还以为那地方是虚构的。”

海尔辛好像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他说:“那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就像那些异空间一样。”

“难道我只要动动念头,就能成为一根天线,把异世界的力量调度到这边?”

“不是动动念头,当你的情感异常强烈,而身体又能承受时,就会产生信仰,信仰与梦境海洋协同如一。你可以想象自己的意念成了手中的剑,那剑是由梦境海洋的能量汇聚成的。”

我觉得牛顿的棺材板快盖不住了,不过现如今,即使牛顿复活,我也不感到奇怪。

他顿了顿,又比划道:“当我为了拯救瑶池时,在刹那间,新的信仰将旧的信仰摧毁殆尽,这垂死挣扎、绝境求生的变化让念刃骤然增强,因为我找到了值得坚持一生的路,所以脱胎换骨。”

我思索他的话,问:“你就变强了?”

海尔辛点头说:“后来我又变得更强,据我所知,剑盾会中也许只有一人能与我抗衡,那就是神秘的权杖,剑盾会的国王。但是”

他吸了口气,又说:“但是,如果我失去了我的信仰,我的念刃将崩溃。”

我说:“你的信仰是瑶池夫人。”

海尔辛说:“是的,如果失去了她,我活不下去。我非找到瘟疫医生不可。”

我取出鱼刺枪,将它变作圣枪的形状,试图想起圣徒的心情,可我办不到,那并不容易,就像艺术创作时的灵光乍现一样,那需要身临其境,心神合一。

圣朗基努斯比我强得多,而他的圣枪之光是血族与恶魔的克星,如果我能进入他的状态——我的第二人格,我至少能对付轻易巴提克斯与贝肯。

但那仍不像我吹嘘的不黑棺与号泣把我现象的那么强。

正如海尔辛所言,念刃的蜕变是时机问题,也是个积累问题,当你突破了那层界限,积累就变得容易,变得事半功倍,而不是盲目地做无用功。正常人不可能徒手去挖泥土,挖石头,你得找到工具,然后苦练不缀。

我问:“iba那地方究竟会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他们收不收黑棺的金元?”

海尔辛说:“那是个极奇特的黑市,你想要的东西,必须由你珍惜的东西去换,比如,有的人想找回失去的女儿,就不得不用自己妻子的生命。有的人想杀死仇敌,就必须先杀死自己最亲近的朋友,唉”

我踩下刹车,骇然道:“等一会儿,这我可不干!”

海尔辛又说:“这是第一种方法,还有第二种方法。”

我长舒一口气,抱怨道:“你这停顿可把我吓坏了。”

海尔辛说:“iba的主人喜欢看生死格斗赛,潜在的买家可以把自己当做货币,送入格斗擂台,如果能经过一系列取胜,就能得到想要的事物。”

我喊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有闲情逸致去搞这些?那不是吃饱了撑得么?”

海尔辛说:“这片大陆上的神秘力量很多,黑棺与剑盾会只占据了很小的角落,哪怕纪元帝国也被恶魔的势力包围着。他们——我们是很强大,可其余有权有力量的人也不少。这些神秘人通过iba的主人聚在一起,通过赌博得到乐趣,或者其他什么好处。就像上世纪那些大型比赛。”

他的意思我明白,我们仍只不过是棋子,供人享乐,替人达成目的。

海尔辛又接着说:“你不必让他们知道你是谁,可以蒙着面,给自己起个外号。我们把朱诺伪装一番,没人能通过它认得出你。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出场搏杀了。”

众所周知,我是个出色的战略家,思虑周详,滴水不漏。我问:“敌人强不强?”

“那得看你要什么,你索要的越多,敌人越厉害,有时,我听说他们能从异空间召来骇人听闻的魔龙,或者食人脑子的紫色仙鹤。”

我干笑了几声,才意识到海尔辛不是在开玩笑。

我问:“如果我想要二十吨食物,十吨肉食,十吨蔬菜,那么”

海尔辛叹道:“我上一次索要的是十年份补魔补充魔力的药物”他指给我看他的伤疤,那伤疤嵌入他的左侧肋骨,我看到它,不禁握紧了方向盘。

海尔辛说:“你现在未必比我年轻时弱,可必须做好恶战的准备。”

我问:“能不能由你出手?”

海尔辛摇头道:“不能。”

我急了,忙劝道:“大师,事关一千条人命,我们得保证成功。”

海尔辛答道:“你以为我为什么陪着你?我已传授了你我所知念刃的所有技巧,你必须通过实战,让它们更上一层楼。”

我焦急不已,又劝:“可我已经遇到瓶颈了,我的道与你的道根本不一样。”

海尔辛说:“我相信关于你的传闻并非是假的,你体内潜藏着力量,在危机关头,你能找到开关,令其开启,我颇想见一见,瞧一瞧。”

我妥协了,他说得对,我不可能一辈子靠他和亚伯蒙混过关。

念刃与圣徒之道有关,我已经隐约摸到了窍门,我必须尽快将这扇门打开。

根据面具提供的线索,前面出现了一座可疑的墙,那墙红彤彤的,爬满了蔓藤。墙上开了一扇门,通往一座院子。

这是座东方的圆顶寺庙,看上去十分危险,仿佛随时会有穿着厚大衣服,其实身上缠满炸弹的小孩儿冲出来抱我一样。

我们并没进入庙里,因为在庙门口,我们见到了一尊更加可疑的神像。

神像是个聪慧的老人,头上缠着头巾,手指着下方,我看见他脚下是个方砖,方砖上是个二维码。

写道:“想要找我们,请扫下方,关注我们。”

我怒道:“现在我特么上哪儿去找智能手机?又哪里去找扫码app?iba不知道与时俱进吗?”

海尔辛说:“手机?不用。”他取过一旁的树枝,用树叶在方砖上扫了大约五分钟,那个神像的眼睛发亮,喊了一句似乎是“哈奇姆在上”,随后就没了动静。

“然后呢?”

海尔辛说:“关注他。”

我急道:“怎么关注?用手机的幽灵吗?”

海尔辛说:“盯着他看就好。”

这是哪个整人的混球想出来的暗号?

我与那个老人雕像对视了大约半个小时,只觉得头晕眼花,金星乱冒,这时,我看见了一条金色的路线出现在我眼前。

我说:“我看见了,可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这才意识到这是通往异空间的道路,如果用拉森魃之影,本来就看得到。

海尔辛说:“他们似乎用这法子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让我们能通过某个入口。”

那个入口是一间酒吧,酒吧笼罩在散不去的阴影中,广告牌亮着霓虹灯,上面的女郎翘着大腿。酒吧里空无一人,却像是经常有人收拾的。

走着走着,突然间,我们一下子被人海包围了,狂躁的音乐,挥舞的荧光棒,哥特打扮、杀马特风格的人扭动着腰臀,狂热地跳着唱着。头顶上一个越看越丑,却亮得要命的大圆球光芒四射,旋转不休。

我说:“朱诺还没来得及藏好呢。”

海尔辛说:“你锁车了吗?”

“锁了。”

“那就让它去吧,如果你取胜了,我们可以要求他们帮我们运送货品,大不了付一笔金元。”

几个等于只在身上罩了层薄薄的布的女孩儿朝我们贴来,喊道:“要不要尝尝我?可以用纪元帝国的银币,也可以用剑盾会的铜钱,或者是可乐瓶盖,黑棺的金元也可以啊!”

我觉得她们瘦得都快死了,心存恻隐,想给她们些钱,海尔辛阻止我说:“她们吸食iba给的药,她们是自作自受。”

我说:“她们活不久。”

海尔辛说:“她们都是些强盗或是奴隶的孩子,iba利用她们骗取那些好心人的钱,她们往往用自己的身体将来客骗得走投无路,造成更多的悲剧。于是,那些来客只能留在这儿,在这魔都过活。”

我说:“难道放任她们”说到这儿,我闭上了嘴,确实,我们应该放任她们不管,因为我们无法铲除导致她们悲剧的根源,如果出手相助,等于助长了幕后黑手的气焰。

我说:“这里是现实中某个城市吗?”

海尔辛说:“我只知道叫做魔都,具体是哪儿也不清楚,很可能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这么说,人类的文明还幸存?”

海尔辛苦笑道:“只是零星的避难之处,像纪元帝国那样畸形的存在罢了。”

海尔辛走到一个小店铺前,买了两个摔跤手面具,两套威风凛凛的拳王长袍。他对店铺的主人说:“我们有心愿要向iba请求。”

店铺的主人戴着个兔头面具,问:“你们两个人的名号。”

海尔辛说:“叛徒。”

我说:“圣徒。”

店铺的主人哈哈笑道:“你们俩是一伙儿的?名字可不像啊。”

我说:“叛徒可未必不能成为圣徒。”

店铺主人点头道:“一语中的,真是一语中的。”

四十 赛事级别

一旁走来个眯着眼睛的男人,不知是天生驼背还是被生活压弯了脊梁。

他轻声说:“喂!呲呲!喂!这边!”

我和海尔辛走向他,他说:“我叫赫亚,两位是来实现心愿的?”

海尔辛说:“这与你无关。”

赫亚说:“别这么冷淡,我有门路,可以让两位轻松取胜。”

经过面具的教训,我认为我已经对这种蹩脚的骗术免疫了,正想对他置之不理,赫亚却说:“不瞒两位,我是这儿的一位资深经纪人。”

我不禁重复道:“经纪人?”

“不错,我,以及我的下属团队,对这儿的心愿擂台赛有着丰富的运营经验。多年来,我服务过的参赛选手不计其数,其中有多位赫赫有名。”

我回头看那个店铺主人,他故意忙别的事去了,他要么收了赫亚的好处,要么与赫亚是一伙儿的。

赫亚笑道:“如果两位愿意割舍一生最宝贵的事物,避免擂台赛带来的名利,就当没遇见过我,如果计划打擂,我保证我能够助益良多。”

我说:“难道要参赛就非得由你经手?”

赫亚说:“我保证我是最可靠的,人人助我,我助人人。”他压低声音:“我以及我旗下的选手通过互帮互助,实现盈利,我可以帮你避开强敌,也可以操纵比赛,确保你达成心愿,但只要你在某一场比赛中放水”

海尔辛说:“我嗅到了骗子的味道。”

赫亚哼了一声,但勉强维持着笑容,他说:“听口音,你们是从黑棺来的?”

我觉得金州荒野上所有人的口音都差不多,不知他怎么辨别,我回答:“不是。”

“别急着否定,您觉得这样好不好?我帮你选一个来自纪元帝国的对手。听说你们双方近日在交战,不是吗?”

我看了海尔辛一眼,海尔辛无动于衷,我问:“然后呢?”

赫亚:“这个对手其实很弱,不堪一击,但他是货真价实的纪元帝国人。您可以轻易击败他,然后,我可以帮您拍摄现场影像,制作专业的宣传贴画,让您成为黑棺的英雄。您回去之后,将这些宣传贴画到处张贴,写道:‘黑棺铁拳无敌手,纪元帝国保命难。今日圣徒一发威,强敌便成软脚虾。’然后呢?您就真成了击败强敌大英雄,坐收名利美色,岂不美哉?”

我怒道:“那我不是成了欺名盗世之徒?”说到这儿,我又觉得原来的我也差不多。

赫亚说:“这世界上有哪些人不是欺名盗世的呢?我实话说吧,您需要我的运营团队,有了我种种手段,您非但能赢,而且赢了之后能将好处最大化。偶尔输上那么一、两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问:“除此之外呢?”

赫亚说:“我额外收取您所有收益的5%,或者,您可以付我一千万黑棺信用额,获得永久会员的资格”

海尔辛动了动手指,赫亚“轰”地一声,飞得没了影子,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我哈哈笑道:“这人挺能说的,我险些就信了。”

海尔辛答道:“他或许真能帮上忙,如果我们的愿望微不足道的话。”

几个彪然大汉将我们围住,手上拿着粗口猎枪,那些跳舞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围上来看着我们。

商铺主人用尖锐的嗓门说:“叛徒和圣徒?嗯?敢在我这里撒野?”

我的目光扫过枪械,问:“干掉他们也没关系吧。”

海尔辛低声说:“也许已经是测试的一部分了。”

我施展激流,原地尚弥留残影,人已接近他们,拳上附加念刃,两拳打翻了两人,那两人的惨叫声仍在空中。我已经痛揍另两人的腹部,他们吐出了鲜血,跪地不起。其余人反应过来,朝我开枪,我用铁莲挡住了子弹,闪身至他们面前,他们也都飞了出去。

围观的那些舞者、歌者和服药者大声为我鼓噪,纷纷喊道:“干得漂亮!”“我看好你哟,圣徒小哥!”

店铺主人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东西而来?”

我说:“我要二十吨食物,十吨肉食,十吨蔬菜,全部都要新鲜的。”

海尔辛补充道:“对正常人无害。”

店铺主人咧嘴笑道:“世上已没有无害的东西了,即使是真正的慈悲与热忱的爱情也是有害的。”

我说:“这关系到iba的信誉。”

店铺主人说道:“你们两人谁参赛?”

我点点头,说:“是我。”

“那么,请随我们的人去赛场。”

从黑暗中走出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衣着单薄的赛事女郎,她金发碧眼,但身体布满纹身。她笑道:“圣徒与叛徒,请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她穿过人群,走入一个下水道入口般的口子里,我听见通道中排气管道的声音,管道内壁画满了涂鸦,不得不承认有些质量挺高。

赛事女郎说:“我叫莎朗,你们可以叫我莎莎。圣徒先生,能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说着露出奇异的微笑。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服务包括些什么,但不敢多问。

莎莎又说:“你参加的是第一级别的比赛,可千万要小心哦。”

我问:“第一级别?总共有几个级别?”

莎莎说:“之前那个赫亚,他最多能操控第四级别的比赛,其余的级别,他根本不够资格,只有真正的荒漠大佬才能在第三级别以上动手脚,但第一级别的比赛,任何人胆敢耍花样就是找死。”

我说:“最高级别就是第一级别?”

莎莎小声说:“我听说还有神秘的赛事,可那只是谣传。据我所知,第一级别是最高的了。”

我看见她手腕上全是针扎的洞,似乎她也在用这里的药,被深深套住了,我想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可又意识到需要帮助的也许是我。

我问:“之前那些都是考验我的实力?所以他们把我安排在第一级别?”

“不,是根据你的要求,结合对你初步的判断得出的结论。”

我苦笑道:“说不定我很弱,根本配不上第一级别,那些重量级贵宾恐怕要失望了。”

莎莎格格娇笑,说:“放心,他们也喜欢见到自不量力的人被虐杀。”

这世界真是完了。

暗影中有人窃窃私语,很快,又有喧哗声传来。我看见了激光、灯光与电光,那些光照亮了一座擂台。擂台四周坐了几百人,而在上空另有包厢似的房间,悬挂在屋顶的四面。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其后有模糊阴暗的人影,都穿着很有气场的衣物。

赛场上,两个战士正在搏斗,那赛场很大,长宽都有一百米。围观的人群都很紧张,捏紧拳头,可却咬牙不出声。

莎莎低声说:“除非一击见了血,否则不许喊叫,那会坏了iba主人的心情。”

其中一个战士是个长发如雄狮般的女人,很高大,戴着面罩,双眼流露着自信与张扬。另一人是个黑人,梳着久未打理的脏辫,同样戴着面具,满脸络腮胡子。他们都在徒手厮杀。

我问:“不能用武器吗?”

“主人喜欢徒手格斗,喜欢拳拳到肉,双手沾满鲜血,除非你的武器是身体的一部分。”

鱼刺枪当然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然而它太显眼了,iba的人能轻易认出我来。

那个长发女人念咒,一团黑暗的淤泥蒙住了那个黑人的脸,黑人身手敏捷,以游樱般的速度朝后跳,也念咒施法,将那淤泥消除。他身子一个反弹,迅速扑向女子,人在空中,仍能加速。他抓住了女子的头发,拽着她在空中旋转。

观众们都站起身,似乎快要见到血了,想要大喊大叫,释放激动之情。然而,那女子伸手将头发一割,人飞向场边。

黑人屈膝一跃,继续追击,但女人手上出现三个黑球,朝下扔去,黑人一瞬间就被黑暗罩住。他在黑暗中大叫大骂,女子不断将新的黑球丢入那团黑气,像是往火堆添加木柴,过了一会儿,黑气消失,黑人趴倒在赛场上。

女子一跳一踩,咔嚓一声,踩断了黑人的脖子,黑人就这样断气了。

观众掌声雷动,那叫声真像是见了血的野兽。我知道iba的高层们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时刻,等待激情迸发的瞬间。

那是他们快感的来源。

一个嗓音粗豪的长发老男人喊道:“胜!负!已!分~~~了!”他中气充沛,这声音拖了很久,应当是赛事的主持人。

他又说:“获胜者,是荒漠的女狮子——布莱肯!她的对手绝活不到场下,她的黑暗一贯充满剧毒!”

布莱肯双手握拳,发出怒吼。

长发老男人又说:“布莱肯只需再战胜三个对手,就能如愿以偿,她渴望获得纪元帝国的一亿货币!她能不能一路杀至最后?待休息片刻,诸位拭目以待。”

布莱肯喊道:“我不需休息!我现在能把挡路者全部杀死!”

长发老男人说:“多么英勇,多么嗜血,但请稍安勿躁,我亲爱的,一个小时,下一个对手就会准备好。”

而脏辫黑人那一边,一个黑肤的小女孩儿哭着跑出,叫道:“爸爸!爸爸!”

长发老男人叹道:“康瑟——发辫暴徒,你渴望为女儿找到一个永远安全的家园,一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在,很遗憾,你的野心将伴随着你的女儿,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恶魔之都了!”

四十一 生存信念

我坐在简陋的休息室,耳边仍回dàng)着康瑟女儿的哭声。

她很悲伤,很害怕。她必定会成为那些服药者的一员,堕落成小偷,或者更糟。

或者更糟。

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不能带她走,不能收养她,更不可能救得了她死去的父亲。

我问:“像她这样的人有很多么?”

海尔辛回答:“至少她能保住命。”

命并不是最重要的,在悲伤的纪元,死亡太寻常了,有许多命运比死亡更糟糕。巨大的悲痛、危险的疾病、可怕的变异、饥饿与活下去的本能以及歹毒的人心。

让人生不如死的事不胜枚举。

海尔辛说:“我的念刃是拯救之刃,可有些时候,我选择见死不救。念刃并未因此减弱,可却在我内心造成伤痕。偶尔,我会感到那巨大的空洞,我虚弱无力,甚至抬不起手。”

而圣徒的信念又如何?

他由罪人成为圣徒,但并未选择济世救人,他行走于血族与人类之间,他是个观察者。

在地球之外,宇宙中漂浮着孤独的观察者。

有人推开房间的门,喊道:“圣徒什么来着?”

我杜撰了一个名字:“圣徒彼得。”

“圣徒彼得,该你上场了。”

走廊有些潮湿,那是鲜血,惊天动地的喊声一瞬间寂静,那是赛事的规矩,iba主人的特权。

我走入光芒刺眼的赛场,莎莎快跑着给我送上了一杯茶,我盯着茶杯看,莎莎不满地说:“放心,没有毒,就算我胆子再大一百倍也不敢。我是你的支持女郎,这是做样子的。”

她抱着我的手臂,单腿往后翘,做了个很可的姿势。她干净的腋下贴到了我的脸上,我闻了闻,有些怪味。

她搔首弄姿,抢了我的风头,似乎是想让自己今晚卖个好价钱。

长发主持人喊道:“今夜,此刻,我向你们介绍神秘的圣徒彼得!

他是第一次出现再次,

他和许多人一样,不愿公开自己的份。

他很可能是上世纪某个沉睡的魔法师,

也可能是体内封印着恶魔的莽夫,

还可能是那罕见的、惹人怨憎的活尸,

又或者,他是一只在黑夜中出没的血族。

他想要什么?十吨食,十吨蔬菜?好大的胃口!

不,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那只是他的借口。

今晚,他想要的只是将对手撕碎,撕成粉末,将他们的脏器当做美味可口的!

让我们欢迎圣徒彼得!”

他的嗓门变得空前吵耳,观众们得到了他的授权,大声叫唤着。

莎莎说:“加油,如果你取胜,我的曝光率会增加,更多人会选择我,让我给他们带去幸运。”

我的对手是布莱肯,荒漠的女狮子。

主持人手指一挥,一道光打向了布莱肯,他说:“赞美我们此地的常客,狮群的捍卫者,女狮子布莱肯!

她,自称是纪元帝国的法师,她衣食无忧,她生活富足,

是什么号召她来到这危险之地,直面危险的对手?

是为了更多的财富?

不,是因为她的强大,

是因为她自信比所有人更强!

她想要将敌人的骨皮血都吃入肚子!

欢迎我们的女狮子布莱肯去吞噬对手!”

莎莎又说:“忘了告诉你,布莱肯已经是十连胜了,还有,她喜欢取胜后杀死对手。”

我皱着眉问:“你不是希望我取胜吗?”

莎莎做了个打呵欠的手势,说:“你太无聊了,知道吗?其他人在临死之前还会付我些钱,与我睡一觉再死。我知道你赢不了。”

“无聊?我周围的人都说我是个段子手。”

莎莎干巴巴地“哈哈”两声,说:“上去吧,早死早超生。”

海尔辛不发一语,我走入那大场子。布莱肯冲我做了个吼叫的鬼脸,披头散发,张开双臂。

主持人说:“那么,开始!”赛场瞬间变得冷寂,再无人发出半点声音。

布莱肯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来吧”的动作。

她一个动作没做完,扭过头不看我,继续晃动手指,喊道:“快些,我赶时间。”

观众们都睁眼看着,兴奋地强忍着不发声。

我发动念刃,使出激流,击中她的鼻子,她体外有一层类似念刃的护盾被我击碎,她脑袋后仰,鲜血长流。

她“啊”地大叫,观众也适时地发出呼喊。

我不擅长拳术,动作并不是很漂亮,但拉米亚教过我一些诀窍,只要速度够快,力量够强,技巧并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我的拳头击中她的腹部,她的护盾又一次生效,却只缓了缓,她嘴里也吐血,怒道:“念刃?”

她掌中喷出那种剧毒的黑气,可她动作太慢了,我在她后,一脚踢中她后背,她朝前摔,滚出五十米后停下爬起。

激流已经是念刃的高级技巧,凭借激流,我甚至可以徒手杀死红色恶魔。女狮子布莱肯的护盾也许坚硬,却应付不了我的速度和力量。

她朝远处跑,看台上突然有人说:“不要耍花招,丢我们的脸!”

她不跑了,转面对我,神色愤怒异常,她喊道:“不就是念刃吗?我不会再轻敌了!”

她念起咒,上冒起黑色的烟雾,遮住了她,据说这烟雾有剧毒,有些类似于念刃的暗云。她尖着嗓子大笑起来:“这又怎么样?”

我之所以没追击她,是因为激流带来的疼痛让我难以忍受,她利用这短暂的瞬间保护住了自己,“嗖嗖”两声,两颗黑球以弓箭的速度朝我飞来。我躲开之后,黑球在地面生成了雾气。

我喊道:“你就是这么连胜的?太让人失望了。”

布莱肯怒答:“你的好运到此结束!”她霎时扔出六枚黑球,我斜着跑,将它们全数避开,第一道石杉劈开了黑气,第二道弑神如狂奔的群牛般击中了她。她口中鲜血狂喷,倒地不起。

主持人喊道:“不可思议!圣徒彼得获胜了!圣徒彼得击败了女狮子布莱肯!”我听见观众在高呼“圣徒赢了!圣徒彼得!圣徒彼得!”这声音让人心潮澎湃。

我问:“还要取胜几场?”

主持人说:“你干得不坏,只需再胜四场,就能收获你的奖赏了!”

“那尽快安排吧,我不想多等。”

主持人微笑点头,喊道:“多么嗜血的战士!人们看这个!”我走下比赛场,这时,莎莎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搂住我,面对闪烁的镜头,大笑着比了个v字手势,还用力亲了我的面罩一口。

她有口臭,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莎莎说:“是我带给你的好运气,我很灵吧,你得谢谢我。”

我瞪着她:“你不是祝我早死早超生吗?”

莎莎“咦”了一声,表慌张,忙道:“你听错了,真的,我是祝你早取胜!”她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投怀送抱地把我送入休息室。

她抬起一条腿,露出部分体,嘻嘻笑道:“胜利了,不来一次激的狂欢吗?我可以给你打折哦。”

首先,我不会对不起拉米亚,其次,我想起她的口臭,联想到了她糟糕的卫生习惯:“不用了。”

莎莎叹道:“真是扫兴的家伙,连你提出的心愿都很无聊。”

我问:“下一场比赛要等多久?”

莎莎说:“那取决于主人们的心,你干掉的女狮可不得了,她在晋升第一级别之前赢得停不下来,很受一些大人物的喜欢。而且听说她背后很有些厉害的亲戚。”

我皱眉道:“那些亲戚难道还能指定挑战我不成?”

“多半是啦!主人们也喜欢看这种恩怨仇的戏码,唉,只可惜女狮子好像没死。”

母狮子是纪元帝国的贵族人物,这混乱而庞大的霸主中不知有多少强敌?可能是血族,可能是法师,也可能是恶魔使,他们都让人头疼,仅凭徒手,念刃的威力会减弱,接下来会是一场场苦战。

海尔辛出现,说:“如果你连续使用激流,击打同一部位,女狮子撑不了那么久。”

我一直在回思战况,惊觉确实如此。

海尔辛说:“熟练掌握念刃之后,还需恰当地运用才行,行云流水,连绵不绝,行有余力,随心所,才是真正的大师境界。有时,无需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巧妙的攻击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意识到一直以来,我施展的念刃,甚至我的作战方式,缺乏持续,很不连贯,大部分况都是见招拆招,而不是水银泻地般令敌人溃败的攻势。我应该主导战局,而非以往屡屡靠妙招取胜。

正在我回忆往昔战斗之际,莎莎眨了眨眼,说:“我可以去打听打听敌人的报,不过得收取些好处。”

我问:“你能打听得到?准确吗?”

莎莎笑道:“我总得从你上榨取点油水吧,不然万一下一场你输了,又没人因为我幸运而包我,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我盯着这到处钻营的女孩儿,忽然有些替她悲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对每个人自己而言,并无对错,只有活下去的信念。

“你去吧。”

莎莎伸出手,说:“一百金元,谢谢。”

我干脆付了账,莎莎嘻嘻轻笑,欢快地离开了。

海尔辛叹了口气,说:“真难。”

我点头道:“是啊,真难。”

四十二 幸运女神

莎莎说:“惩戒天使赛拉弗。”

这是我下一个对手的名字。

我问:“单单知道名字?”

莎莎嗔道:“放心,你的钱没白花,我和那个顺风耳杰克睡过几回,他什么都告诉我。他迷我迷得很,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我和海尔辛只看着她。

她嚷:“喂!怎么着?你们难道觉得能免费睡我不幸运吗?难道以为我有病?”

从她的外表看,那个杰克确实挺幸运的,但那不是重点。

我大声道:“你就知道那档子事!情报呢?”

莎莎笑道:“是啊,我满脑子都是那事,因为我就是干这行的。”

这倒也是,她也算是爱岗敬业的模范了。

莎莎又说:“至于赛拉弗,唉,她可真是个可怜的姑娘,与我一样是个可怜虫。”

我说:“等等”但她又继续说下去:“据说赛拉弗还是个少女时,父母被强盗杀了,她也被强盗掳走,唉,你也知道,在那些坏蛋手底下会遭遇什么。总之,她被弄得很惨,想要自杀,一个恶魔恰好附身于她。让她能杀死那群强盗。”

我怒道:“我不是让你说她有多惨,而是她的作战方式!”被她这么一说,我如何狠下心对这个赛拉弗?

莎莎说:“但她有一个女儿,被幸存的强盗劫走了。她一直在追踪那个强盗,就到iba来问啦。”

“就为了这么点消息,她必须参加第一级别的赛事?”

莎莎说:“情报是最值钱的,也是最麻烦的,在荒野废土上要找到特定的人,比搜刮食物难得多。”

“好吧,有点道理。”

莎莎叹道:“如果她赢了你,也就打完了第五场,她就能杀死仇人,与女儿团圆。唉,不知怎么,我倒有些希望她赢了。”

我喊:“喂!”

她笑道:“开玩笑的啦,我可没多余的同情心。”

她说:“她的恶魔令她能够飞翔,她还精通许多杀人技巧,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

“她很强吗?”

莎莎说:“强与弱,我怎么分得清楚?可她在第一级别赛事里已经连胜四场了。至少比女狮子厉害一些吧。”

海尔辛说:“擅长飞行的恶魔并不是没有,她很可能会从很远的地方袭击你。”

我思索着用无痕靠近她,随后用激流加上弑神一击取胜。

她的女儿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不是莎莎故意捏造出来扰乱我的?是因为我显露了太多的慈悲与怜悯吗?

这地方容不下软弱。

开门的人喊道:“圣徒彼得!”

我回到赛场,回到擂台,死寂般的观众,天国般的灯光,黑暗包厢内隐藏着的高层,赛场上的敌人。

她是个比女狮子更惊人的女拳斗士,她留着一头蓝色长发,容貌本该很美,但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弯弯曲曲的疤痕,她的一双拳头上皮肤粗糙,像是天然的拳套,最奇特的是她的后背,长着一双黑色羽翼。

我不禁想象如果上世纪的女权主义者都是这幅模样,我们或许情愿被统治。

主持人又开始造势:“欢迎回来,先生们!女士们!嗜血的狂人们!这一位,是苦大仇深的惩戒天使,驰骋天空的死亡使者——自称赛拉弗!她又有个绰号,叫男性阉割者!”

我打了个冷颤。

主持人喊道:“曾经有三十个强盗一个接一个压住了她,让她遍体鳞伤,让她受尽玩弄。但她将那些强盗一个接一个阉割,将他们的玩意儿串在一块儿,放在火上烤了吃。她感到美味,从此欲罢不能!对不对!赛拉弗!”

赛拉弗的目光似要喷出火来,她想杀了这主持人,因为他揭开了她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疤,然而胜利近在眼前,她唯有强忍着。

主持人认定了她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或许是为了节目效果,可其实对我们毫无尊重。他笑道:“她惦记着唯一逃脱强盗的那玩意儿,还有她那幼小的、被当做人质的女儿。谁知道那孩子究竟怎么样了?是被杀了?还是被卖了?她唯有取胜,才能获悉!而她的对手,就是击败了女狮子的男权斗士——圣徒彼得!”

我怒道:“我什么时候成为男权斗士了?”

赛拉弗下巴拉长,将仇恨转移到我头上。

主持人又说:“圣徒彼得是个大胃王,他想要二十吨美味的食物,但他更想要吃掉被他杀死女人的身体!让我们为他欢呼吧!”

我大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吃女人了?喂!喂!这算哪门子的男权?”但已经来不及了,观众大声为我欢呼鼓劲儿,掩盖了我的叫喊。

等喊声停歇,赛拉弗弯下腰,我调整心态,将她的过往,她的一切遗忘了。

不管她是谁,哪怕她是拉米亚,我今天都必须取胜。

她蓦然浮上高空,双翼一振,数十片羽毛落了下来。我被羽毛擦中,铁莲告破,被擦出了血痕,由于见血,观众获得了欢呼的许可,场边变得十分吵闹。

她继续释放羽毛,我双拳宛如握剑般合拢,发动弑神,一道宽厚的力道将所有羽毛击溃,又飞向她,她轻巧地绕了圈,我的念刃落空了。

她越升越高,升到五十米处,不断用羽毛射击,但并不盲目,她选择落点很精准,射速犹如超速机枪,我用铁莲抵挡,每一次都被打碎,我身上有几处划伤,鲜血渗出。

观众养成了习惯,一看到血,就激动的要命,吵得人头疼。

我想:“她的羽毛用不光吗?”

不能等她弹尽粮绝,她体内的恶魔说不定毛发浓密,多得用不完,就像索莱丝的长发一样。我应该按照既定的策略来。

我进入无痕状态,她忘了我,我忘了她。

观众仍能看见我,但这时他们不能发声,否则违反了iba主人们的意志,后果严重。他们只是认为我突然发了呆,那个谁也是。

我只记得我要走到某处,发动激流跳跃,随后解除无痕。但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清楚,我必须在无痕消失的一瞬间弄明白。

这连招难度很高,我设想了好几遍,但愿能成功。

我走了几步,垂直起跳,大约跳起了将近三十米,随后取消“无痕”,我人在半空,霎时醒悟过来在找赛拉弗。赛拉弗并不在眼前,那她就是在我背后了。

她很可能已经看见了我,随时会将羽毛轰过来。我能怎么办?用铁莲防御?那会丧失取胜的良机。

我听见背后翅膀扇动的声响,在这一刹那,我不再迟疑,我转过身,她恰好也面对着我,我打出一道弑神,羽毛纷纷散落,她惨叫着坠落,喀嚓喀嚓,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落在她身边,她还在挣扎着动弹,嘴里念着:“我的女儿,我的仇敌。”

很快,外面的叫喊声淹没了她的话,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低声说:“我会替你找到他们的。”

她直视着我,我分不清她的表情是愤怒还是感激,我也不知她听清了这话没有,即使听见了,她会不会相信?

我自己更没半分把握。

主持人笑道:“啊,很遗憾,赛拉弗,惩戒天使到此为止了。你想要的那份美食嘿嘿恐怕遥不可及。圣徒彼得,你呢?你为何不趁机大快朵颐?吃她的肉?当场处决她?”

我想问赛拉弗的下场会怎样?她的战斗方式很奇特,对任何势力都很有用,iba或许会收留她?利用她?

还是干脆地把她杀了?

主持人又说:“哦!圣徒彼得大发慈悲了,他不忍心解决对手!那么,我们来投票吧,是生还是死,是杀还是留?全由你们——全场的观众——决定!”

我打出一道念刃,将主持人那高高的椅子打断,他哇哇大喊,直摔在地,磕断了门牙,他一时痛的说不出话来。

可没人告诉我不能击打主持人的椅子,这也是节目效果的一部分,不是吗?

观众们很兴奋,哈哈大笑,不一会儿热烈鼓掌。主持人站起身,表情阴鸷,望向上方,像是在等上头的指示。

然而并没有,什么指示都没有。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场子。

莎莎扑向我,想再蹭一波热度,但我让她扑了个空。她尴尬地大笑,冲观众飞吻挥手。

我在走道,海尔辛说:“我去看看赛拉弗,保证她不会被杀。”

我如释重负,说:“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海尔辛精通许多念刃,即使出手相救,也没人能察觉是他做的。

海尔辛说:“这选择很艰难,我能理解。”

“没什么艰难的,闭上眼,一挥剑,我甚至都没多想。”

海尔辛说:“不多想也是一种抉择,这是属于你自己的念刃。”

我和他相视一笑,海尔辛去了,莎莎追上了我,她斥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

“恩人?什么恩?”

莎莎喊:“要不是我给你情报,你早就死透了!”

我笑道:“多谢,等会儿可能还要你出手,从杰克那儿顺点消息。”

莎莎说:“一千金元。”

我大吃一惊,答道:“没你这么做生意的。”

“是啊,我起价,你可以还价,比方说,我还可以附赠一次暖心的全身服务哦。”

“我怎么觉得吃亏的反而是我?”

这话令莎莎很生气,她想要扇我耳光,却害怕地没敢动手,不久,她流着泪离开了我。

四十三 夭折孩童

当止住了血,伤势就愈合了大半,我发现用念刃可以快速止血,皮外伤不足为虑。

海尔辛推开门,门外的光照亮了我,他所:“赛拉弗没事了。”

“他们确实想杀她?”

“听说iba的一位高层喜欢将强者的头颅斩下,挂在墙上当战利品。他的手下盯上了赛拉弗。”

我打了个喷嚏,问:“你把她送到外头去了?”

海尔辛说:“她是自己逃的,我只是用念刃送了她一段路。”

被恶魔附体者都很强壮,她应该能平安。

莎莎的声音传来:“我有情报,你要不要买?一千金元,附赠一次侍寝,你们两个人都上也可以。”

海尔辛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决定用委婉巧妙的措辞回绝她,以免再挫伤她的尊严,我说:“抱歉,免了,我有淋病。”

海尔辛目露惊讶。

莎莎哈哈大笑,道:“说谎!有那病的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否则我岂不早就烂透了?”

我很沮丧,不过她的心情倒好了不少。虽然用拉米亚的标准来衡量她,莎莎的生活作风实是糟糕透顶,可接触下来,她只是个正常人而已。

至少她是站在我这边的。

莎莎走近我,她身上传来肥皂的香气,她说:“我干干净净地洗了个澡,保证不脏,你甚至可以用舌头舔我身体,只要尝到一点灰尘,一丝油腻,就算我输。”

我苦笑道:“我还想保存些力气战斗,你也不想我输吧。”

莎莎咬牙道:“傻瓜,我自有分寸。我喜欢你才这么说,其实我不会随便陪其他男人的。”

“那个幸运的杰克”

莎莎掩住额头,说:“见鬼,我就不该一时口嗨,我当时并不在乎你,所以拿这件事刺激你,可现在我在乎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说:“还是谈谈情报吧,下一个对手是谁?”

她悲叹道:“真是怪人!喂,你们真是白痴耶!外面的世界早就毁灭了!价值观和忠诚早就随着世界一起灭掉了!你的女人介意你在外面和不认识的女人滚地板吗?不,她不介意,她只要你活着,只要你们活着就好!”

她捧住我的脸,说:“要珍惜每一次眼前的快乐!不然那快乐就再不会有了!”

我闻着她嘴里的气息,她漱过口了,那香气掩盖了香烟味儿、酒味儿、食物味儿、以及人体器官的味道。

不,那只是我的想象。

“情报。”

她被我的话所伤,退到一边,说:“是个怀孕的女人。”

我忍不住喊道:“这是什么他妈的安排!”

莎莎:“是的,她出生在这这里,出卖身体过活,她坚持不服用这里的药,以免沉迷,她见过被药物迷上的女孩儿下场怎样”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到底在说谁?

莎莎:“她怀孕了,肚子越来越大,不漂亮了,再干不了这一行。这里其余的女人,没一个愿意帮她,每个人都只顾自己,都只顾自己能拿到药,多一个漂亮女人,她们就少赚一分钱。

她去向她们乞讨,她们骂她活该,打她耳光,把她往外面赶。她也找不到那些认识的老主顾,他们似乎都死掉了。啊,是的,以前她凭借自己的美貌,生意确实不错,可是呢?她的运气不好,她陪伴的那些比赛者,最后输掉的多。现在呢?活该她自己倒霉了。”

她低着头,金发遮脸,她在哭,至少在流泪。

我问:“你的孩子呢?”

莎莎说:“肚子好疼啊,你不知道那疼痛感有多么大?就像是有人在你肚子里想把你剖开来,你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撕扯着。我在不知道名字的地方,见到树叶子,很大一片。我把树叶子铺在地上,就在上面躺下来。

我开始把疼痛往外推,推到身体外面,我的肚子麻木了,可脑子仍告诉我很疼。在痛苦中,我告诉我自己,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我一定要活下去,而且,我的孩子也不能死!

我要抚养她,把她培养成最漂亮的女孩儿,她不会再像我这么不幸,她会很幸运的!陪她睡过的参赛者,一个个都能实现心愿。到时,就会有源源不绝的人来找她睡啦。她攒够了钱,我就能在魔都买个房子,开个店铺,收留那些女孩儿赚更多的钱。我们再也不必受苦了,我们都能找个好男人!

疼痛消失了,我看见我体外的那个孩子,她的小脸发紫发白,我捧着她,她没有呼吸。我看了一会儿,晕了过去,盼望着醒来的时候,发现孩子好好的,我也好好的,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这个魔都本不存在,我和她是在废土上,阳光照射着我们”

我为她悲哀,摸索出一千金元给她,她哆嗦着收下了。

她说:“从那时起,我就不是为我自己活着了。我是为我的女儿,我要品尝我所能触碰到的所有乐趣,什么烟酒药,什么男人女人,我都不顾,我要快乐,只要快乐就好。我的运气依然差劲儿,我陪过的男人鲜有善终,每一个都死在了擂台上。除了像你这样新来的,没人要我陪伴。”

我说:“我会赢的。”

莎莎霎时泣不成声,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陪你,我不该害你,你是个好人,我的坏运气会害死你的。”

海尔辛说:“你错了,女孩儿,你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他们的死与你无关。”

莎莎问:“怎么?那为什么我看中的男人,一次都没赢过?”

“那是因为他们弱,但圣徒不同,圣徒很强。”

海尔辛是对的,我很强,圣徒很强。

我聆听莎莎的恸哭,感受到莎莎心中的悲恸,她在那一刻的感情融入我的心,化作了我的念刃。

我的心境起了变化,她唤醒了真正的圣徒。

圣徒为她而战。

门外的人喊道:“圣徒彼得!下一场开始了!”

海尔辛显然察觉到了变化,他并未点破,但他的态度不再像对待晚辈,而是值得尊敬的同辈。

圣徒说:“陪我一同出场吧,女士。”

莎莎摇头说:“你不想死,就一个人登台。”

“前两次我死了吗?”

莎莎说:“该来的总会来。”

圣徒取出最后一些金元,说:“这里有没有投注?”

莎莎来了精神,说:“当然。”

“那就帮我买我取胜,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莎莎笑道:“你这算什么狗屁圣徒。”

“算的,孩子,我不仅是个圣徒,还是个烈士。”

莎莎说:“烈士都是死人,这话可不吉利。”

“已死者不会再死。”

莎莎挽住圣徒手腕,走出黑色的房间,灯光一下子照亮了两人,莎莎的眼角犹有泪痕,毁了她化的妆,她挤出笑容,笑容有些僵硬。当到擂台边上,她匆匆退下,不知有没有照圣徒吩咐的那样去押。

主持人看见圣徒,犹然怨气十足,他开口说话时漏风,他喊道:“今天,现在,圣徒皮得枪遭殃了!他枪面对的对手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我枪信包括我在内,大部分人乐于见到他被这位怪物大卸趴块!观众们,我带给你们‘神经破坏者’破气特!他已经取得了四连胜,他渴望取胜之后,由他继承一位纪元帝国爵士的所有宝藏。”

擂台上是个大块头,黑色的肌肉如堆积的花岗岩,此人的双眼无神,像是白内障或是瞎子。

观众短暂地欢呼声中,破吉特狞笑道:“圣徒,你的女伴是个糟糕的表子。”

圣徒答道:“她很称职,你却看不见。”

破吉特说:“我能嗅到她的味道,那是一生中每一天都陪男人的女人才能散发出的烂味儿。你却没要她陪,为什么?是不是连你也嫌弃她脏?”

圣徒说:“我和你的战斗,为何要牵扯到她?”

破吉特说:“哦,你心疼了吗?你很关心她吗?这地方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该死的骗子,我不相信她们,她们只会消耗我的运气,所以,睡过她们之后,我会杀了她们,那样,我就拿回了我的运气,还夺走了她们的运气。我现在的运气已经突破天际,你很快就会感受到了!”

圣徒身影一闪,手掌中的圣枪短暂出现,又在一毫秒内隐去。破吉特的脑袋被圣徒洞穿,他脸上的肌肉拧在一块儿,张嘴片刻,俯身躺倒。

主持人骇然道:“真邪门儿了!圣徒皮得又赢了!”那是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

四周爆发出压抑了不太久,却响亮无比的掌声与欢呼。圣徒朝四面躬,稳步退场。

莎莎大笑着扑入圣徒怀里,她亲了圣徒的嘴唇,这一次圣徒并未躲避。

就当是沾沾喜气的庆贺吧。

她说:“从没有教人赌博的圣徒。”

圣徒问:“你赢了多少?”

莎莎说:“一千金元成五千金元啦!”她给圣徒看那些纸币,随后全塞入自己胸口的衣衫里,说:“你说的,赢了算我的。”

圣徒说:“这是下一次情报的费用。”

莎莎说:“情报是免费的,傻瓜,永远都是免费的,当然,对你来说,只要你愿意,我这个人也是。”

她拥着圣徒朝外走,人们起身看着他们,赌徒们伸长了脑袋,做出奇怪的祈祷,似乎这样就能从他们身上吸收额外的好运似的。

四十四 寄生之尸

海尔辛发现圣徒的消逝,说道:“你整个人变得截然不同了。”

我叹道:“那是我的人设,情况不同,人设不同。”

事实上,如果我的心境没了,便无法让圣徒留下。

海尔辛:“下一个对手只会更棘手,回忆所学,切不可麻痹大意。”

莎莎跑了进来,说:“一点儿也没错,iba可不会让你轻而易举地拿下奖赏,还有两个对手,他们会不遗余力地阻止你。下一个对手叫九头蛇,他是iba的杀手。”

她声音亢奋,脸色发红,手中握着一沓纸。我问:“你又梭哈了?”

“当然,全押你获胜!我是你的幸运女郎,你也是我发财的财神爷。”

反正我是非赢不可得,如果我输了,我就会死,莎莎就会堕落得更深,故事也将到此为止。

莎莎身子摇晃,兴奋地一抖一抖,仿佛听着无声的音乐而起舞。

海尔辛皱眉问:“你喝了酒?”

莎莎哈哈笑道:“岂止?我的座右铭就是及时行乐!我没多你们说吗?”

我看见她手上有新的针孔,喝问道:“你又用这儿的药了?”

莎莎摊了摊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用了好几年。那药死不了人,我的精神也从没这么好过。”

海尔辛说:“但那会掏空你的精神,让你离不开它!”

莎莎脑袋像灌了沉重的水银,晃晃荡荡,重心不稳,她的声音也变得长而拖沓,她说:“我很快乐,就像被人爱着一样快乐!现在,我感到高兴,我遇到的所有好事都能让我的快乐加倍!”她嘻嘻地笑了起来,摆出拳击架势,软绵绵地出拳,说:“亲爱的圣徒,加油,奋斗,我下半辈子全靠你啦!”

我大声说:“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用这种这种”

莎莎说:“杰特!”

“不管是杰特也好飞机也罢,你都必须戒掉!”

莎莎举起纤纤细手,挥动了两下,说:“好啦老爹,随你吩咐,我照办就是。”

我平静了心思,问:“那个九头蛇,他如何作战?”

莎莎说:“他很勇的,不过只取胜了一场。”

“他是人类?还是血族?恶魔使?”

莎莎神秘地说:“好像是人类,也许是法师吧。但接触过他的人都说,他这人很让人害怕,令人情不自禁地远离他。”

我想了想,问:“他是长得异常凶恶,还是奇形怪状?”

“都不是,很正常一个家伙,像是练瑜伽的东方人。我仔细问过他的幸运女郎,当然,我给了她些小钱,她说第一战时,这个人只是有些好色,可并不讨厌。可打完第一战,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怪物,连呼吸都脏的不得了,让她怕的偷偷尿尿”

海尔辛问:“她的意思是,这人起了变化?”

莎莎点头:“而且,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在他取胜后的十分钟内,iba的人找上了这个九头蛇,他们很熟,说了些暗号还不知道是切口,这个九头蛇就被iba雇佣为杀手了。”

我说:“是活尸。”

海尔辛:“很有可能。”

莎莎问:“活尸?什么活尸?”

我答道:“顾名思义,活动的尸体,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而是一种被诅咒的死物。”

莎莎脸色苍白,喊道:“你别吓我,这种怪物很厉害吗?”

我摇头道:“难以判断,试试才知道。他如何作战?”

莎莎:“好像和你一样,是用空气炮弹的。”

我问海尔辛:“活尸也能使用念刃?”

海尔辛叹道:“冥火也能催生种种奇迹,你见过索莱丝和废钟如何随心所欲地驱使他们的身体,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又说:“对自己有信心,当年的我能取胜,你也一定能够。念刃是源自内心的力量,如果在绝境中不放弃,念刃的效果就越强。”

我笑道:“多谢了,大师。”

经过无数次命悬一线的战斗过后,我仍畏惧着未知的危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退缩。我已经开了太多的挂,有时连自己都忘了拥有多少,但时机恰当时,我会施展出来。

iba的人催促我上场,莎莎服药后像是快要被融化似的,却坚持要我背着她出场溜达一圈,毕竟她是靠出镜率吃饭的。我没奈何,只能照办,她骑着我,如骑马的牛仔女郎般挥舞着手臂,观众们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少人说道:“我倒想被她骑上一骑。”

反正我戴着面罩,丢脸不要紧,关键是得取胜。

主持人与我结了仇,一脸不悦,他说道:“你们现在看到的,是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蹿红的圣徒彼得,一个不知所谓,残暴野蛮的伪君子!他今天已经连胜了三场,可现如今,他终于要倒霉了。因为iba专业的绝命杀手横拦在他的面前!”

他指着九头蛇,说:“我带给你们‘九头蛇’莫兰!他是被iba看好的野兽,只取胜一场就受到了重用,他用传说中的怪物为自己命名,他致命的杀手锏可以轻易撕裂圣徒彼得,今天晚上,他就会用圣徒彼得作为晚餐!”

突然,一个女人从天上掉落在我面前,她早已死了,遍体伤痕累累,伤情令人发指。

莎莎吓得瘫倒在地,说:“是夏儿,她是是九头蛇的”

我望向对面的出场口,看见了九头蛇,他是个深栗色皮肤的秃头男人,一身宽大的布袍,肌肉极为精悍强壮。他残忍地笑着,比了个割喉的手势,说:“背叛的女人都得死。”

莎莎“啊啊”地低呼着,泪水直流,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幸运地逃过一劫,不然在她替我刺探敌情的时候,她也会死。

这是iba的意思,还是九头蛇擅自决定的?

主持人全没把夏儿之死当一回事,他说:“让屠杀开始吧!”

轰隆一声,擂台两旁喷起火焰,观众纵情地呐喊了一会儿,当我们踏上擂台的一刹那,他们屏息观战。

我感受到了不自然的情感变化,从莫兰身体朝外发散,那是丝毫不加遏制的冥火,仿佛将这擂台变成了闹鬼的下水道一般。

我说:“活尸。”

莫兰笑道:“你见到过我们这类人?”

我说:“我亲手杀过一个。”

莫兰说:“我亲手杀过的人类更多,嘿嘿,每当杀死他们,我会把他们唤醒,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都变成了怪物。”

我眉头紧锁:“你不断地制造畸形尸?”

莫兰哈哈大笑,说:“你真的挺懂行,不错,那些畸形尸是我的宠物。我宰了你之后,你也会变得奇形怪状,还有你的那个女郎,那个喜欢到处嗅的货色”

我双手摆出手刀姿势,朝他劈出石杉。他双手捏成拳头,大喝着打出两拳,拳风化作力道,与石杉一齐消失。

他使用的确实是念刃,可活尸如何能使用念刃?

我加强了力量,使用弑神,他仍然用双拳迎击,我听见震耳的响声,他紧握着拳头朝后退,双拳鲜血淋漓。他的念刃挡不住了。

我连续发动弑神,他躲闪不及,被一招擦中,只听咔嚓几声,他断了左侧的骨头,他闷哼着打了个滚。我突然冲锋上前,在他起身的瞬间击中他的脸,那张脸碎了大半,鲜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主持人喊道:“啊,没用的东西,九头蛇简直是废物!”看台上轰动嘈杂,喊声不断。

我想:“的确,九头蛇根本不强,他何德何能被iba当场招募?他的念刃他的冥火”

他的攻击蕴含着他的意志,确实很像是念刃,可这厌恶感却是冥火。

真是个异类。

九头蛇掩住脸,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笑道:“果然,这人还是太弱了。”

我问:“你在说什么?”

蓦然间,他身上的肌肉开始萎缩,他张开嘴,朝我喷出一大口白色的火。铁莲挡住了这攻势,九头蛇的身体迅速瓦解,我朝后避让,但那冥火霎时犹如惊涛骇浪,将我淹没。

我使出全力,在铁莲被破坏之前逃脱,我看到九头蛇瘫软在地上,化作了一团软泥。

他死了?

忽然,我后背如触电般疼痛,像是一把火向上烧,我的脊梁骨又像是被剪刀钳住,不断剪下,不断深入。我想要大叫,却开不了口。

情急之下,我召唤出我的影子,透过影子的眼,我看到了我的体内,那是一只小虾般的东西,依附在我脊椎神经上。

九头蛇,不,那是个畸形尸,他本就是个畸形尸。

他的冥火只是幌子,他借此钻入人体。九头蛇原先或许是剑盾会的念刃高手,这个畸形尸占据他后,便操纵他至今,难怪他的念刃很弱。

主持人哈哈笑道:“获胜者是嘿嘿圣徒彼得!恭喜你,伙伴!你又赢了!”

他早就知道,iba的人早就知道,他们一直认识畸形尸,所以才在第一时间让九头蛇成为他们的杀手来狙击我。

畸形尸开始渗透我的脊椎。

我咬紧银牙,使出灭绝,突然终于发出喊叫,一道电流炙烤着我的脊椎,那畸形尸痛苦地扭曲着,我牙齿格格作响,身子也不断抖动,我像是被烤焦了一般,热气由内而外冒,我隐约见到那个畸形尸变成一团黑乎乎的焦炭,这时,我断绝了电流,晕倒在了地上。

四十五 疯神之地

巨大的、无法填满的空洞占据了我的世界。

确切的说,是我心中的世界。

这空洞吸引着注意力,吞噬着生命力,蚕食着意志力,很快,我也被这空洞吸收进去了。

于是我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如果说我生平做过的梦已经足够古怪,那这个梦境则更古怪一千倍。

我见到了坟墓和墓碑,装饰得像是圣诞节,挂着彩灯,彩灯下悬挂着一个个小人,眼睛在流血,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看见病房与病床,披头散发、浑身囊肿的病人忽然从门后冲出,一边跑,一边将血和脓水洒了一地。

我看见死神骑着马,我看见骷髅在煮汤,我看见一个生病的女人在与医生拥抱,彼此愉悦的同时彼此撕咬。

我看见头发血红的死板老人,命令家中所有仆人戴上化妆舞会面具,哭泣着,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下血书。

最后,我听见尖利的长笑,不停的低语,大声的争辩,自残的痛呼,以及自甘堕落的吟叫。

我曾怀疑过海尔辛说起过那存在的疯网,现在我已不再怀疑,这景象与声音无可置疑是疯狂的,任何常识在这里都会消失殆尽。

一个倒吊着的人——他很肥胖,穿着劣质的衣服,却尽量打扮的得体——说:“又一个疯子。”

一个苍白的绿发女人——她脸上罩着面纱,却无疑很美——说:“一个特殊的疯子。”

一个面色发青的老修女——她穿得很开放,修女的服饰中多露肌肤——说:“他能听见我们,能看见我们。”

一个像是自闭的少年——他长长的金发遮住了他的脸,穿着精神病的衣物——说:“他是来参加会议的?”

一个蜷缩成团,不断旋转的老人——他的嘴张开时,占据了大半张脸——说:“给他一些吃的东西。”

最后,一个根本不成形状,丑陋的像是海马、海豹、杀鱼和人类结合体的怪物说:“你只是想吞噬他,我也想。”

我听说月亮代表疯狂,而这儿的月亮是血色的,在月光照耀下,一切都随着六个疯子的意志变化,门变成了嘴,把手变成了刀,房屋瓦解成甲虫,花草张开翅膀变成了蝴蝶。

那个倒吊着的人笑道:“鱼骨·朗基努斯,你在寻找我?”

我骇然摇头道:“我没有!你是谁?”

那人说:“我是瘟疫的医生。”

我说:“寻找你的是海尔辛,他要治疗夫人的病。”

瘟疫医生说:“她的病?哦,她精神中的空洞消耗着她的魔法,就像怀孕的女人正在被她的娃娃啃食。真是美妙的画面。”

他让那画面呈现在天空,一点也不美妙。

他变得庞大雄伟,犹如高山,而我则不过老鼠大小,他将我握在手里,抬到他面前,说:“欢迎加入疯网议会,鱼骨·朗基努斯!”

我抗议:“我不想成为疯子!我不想加入什么疯网议会!”

六个疯子同时发声,有人念书,有人自言自语,有人捧腹大笑,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则在祈祷。

蜷缩的老人说:“让我吞噬了他,我们不需要新人。”

海怪说:“不,他需独立于你。”

绿面纱的女人说:“他拥有形体,他是一个例外,他是移动的疯网。”

我问:“你们究竟是谁?疯网议会又是什么?”

绿面纱的女人说:“我们是被疯网启发而留在这儿的灵魂,是源自于末卡维祖先的先知。”

末卡维又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某个血族。

衣衫不整的修女抱住了我,我看见她身上长满红斑和水泡,另有红的、紫色的、黑色的肿块,那些肿块转移到了我身上。我痛苦地惨叫,抚摸身体,想要摆脱它们,可它们长得比蘑菇还快。

自闭的少年说:“你将拥有权利,你的义务就是帮助我们,散播疯狂。”

我怒道:“滚!我不干!我拥有圣子之血,谁也休想奴役我的灵魂!”

瘟疫医生说:“每一个疯子都不认为自己是疯子,他们都知道自己是神圣的,被选中的,洞悉了世界的真相。”

“然而真相何在?”

“真相在末卡维那里!”

“我们在找寻末卡维吗?”

“不,我怀疑我们之中有叛徒,我现在只想吞噬那叛徒!”

“沉默,沉默,犹如在海底般寂静,这世界太吵闹了,我只想回到海洋!”

我已经分不清是谁再说话,谁试图帮我,谁试图害我,谁是疯子,谁不是疯子,谁患上了哪一种疯病,可什么才是正常?

我看见我在溶解,像是尿液融化在清水中,也许死亡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死亡总好过疯狂。

我睁开眼,海尔辛与莎莎在我两边。我口干舌燥,心脏狂跳,第一句话:“我没疯!”

莎莎笑道:“你没疯!但也够呛,你昏倒足足一个小时了,好险,好险。”

我查看我身体有没有异状,好在并没有,那些囊肿和毒瘤都不在了。

我问:“我赢了吗?”

莎莎说:“你说呢?”她将手里的金元展开成扇形,大约有五万多。她笑道:“九头蛇死了,你还活着,对不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iba也不是不讲道理。”

我说:“他们他们”他们试图将我变成他们的杀手,到那时,那个畸形尸也许将主动放弃奖赏,他们将利用我的身躯替他们卖命,直到畸形尸遇上下一个想要占据的人。

九头蛇或许原本很强,但念刃与人的本心有关,所以九头蛇不是我对手。

换言之,iba的人现在并不知道我其实仍清醒,那个畸形尸已成了一块烂肉。

不知道这房间内有没有监控,我暂时还不能说实话。

海尔辛问:“在擂台上,我见到你在发愣,随后用念刃伤害自身,发生了什么?”

我说:“敌人的冥火有剧毒,好在我处理得当。”

海尔辛:“你的伤要不要紧?”

我摇头道:“不影响我打最后一场,放心吧。”

有人推门而入,他们西装革履,戴着墨镜,威风凛凛,一副官方老爷的做派。

莎莎吓了一跳,说:“赌博是合法的,我这都是合法收入!”

当先一人是个丑陋的人妖,脸上浓妆艳抹,面如壮汉,她笑道:“没人质疑你的钱,亲爱的。”她冲我眨眨眼,说:“你感觉怎么样?”

海尔辛眯起眼,不置一词。莎莎则闷声发大财,抱着钱跑到一旁。

那人妖居然身手捏我脸上的肉,我推开了她,她笑道:”好凶,你心情不好吗?”

我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怎么可能好?”

人妖看着海尔辛,说:“你的同伴似乎对我们不怎么友善。”

我说:“你指望什么呢?他根本不认识你。”

人妖朝海尔辛伸出手,说:“哈迪,我们今后说不定还会合作。”

海尔辛懒得搭理她。

哈迪笑道:“总而言之,恭喜你再度得手,我们决定与你和解,签订一份合约,聘请你为iba的正式杀员工。”

莎莎的嘴张大得似乎快要落在地上。

哈迪:“别那么惊讶,亲爱的,你最好乖乖听话,别多嘴,你也见到了夏儿的惨样。”

她认为我是畸形尸,也像那畸形尸一样恶毒,必定会杀死莎莎?那好,随她怎么想吧。

莎莎尖叫道:“我只是想恰口饭而已!”

哈迪哈哈笑了一通,又对我说:“怎么样?”

我叹道:“我一直不明白这些协议有什么用,下一次岂不是还要重签?”

哈迪说:“的确,是多此一举,如果你觉得麻烦,我会和主人说的。”她命人拿走了合同,送来一个箱子,里面是三万金元,她笑道:“你现在的身份,应该使用黑棺的货币没错吧。”

我霎时觉得iba在这件事上还算上道,点了点头,莎莎忙不迭把箱子提到一旁。

哈迪问:“下一场你还比吗?”

我说:“我决定试试运气。”

哈迪在我耳边说:“下一个敌手可不好惹,非常难缠,他是女狮子的哥哥,纪元帝国一位极著名的大法师。他是为女狮子报仇来的。你想要他的躯体?可别弄巧成拙。”

“我已经决定了,况且,说不定我能赢呢?”

哈迪笑道:“随你的便,主人只想看你们流血。”

我说:“如果我赢了,我要圣徒彼得的奖赏。”

哈迪愕然道:“你真是的,你要那么多食物做什么?”

我说:“也许会去做些善事,我偶尔也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哈迪露出油滑的笑容,说:“真是好笑的笑话,我懂的,那就好好打一场吧。”她肯定以为我是想互换身体。

他们走后,我松了口气。

海尔辛环顾房间,蓦然发动念刃,砰砰声响中,房间内的录音装置全数粉碎。莎莎“啊”地一声,说:“原来这儿有窃听?”

海尔辛说:“你到底是谁?”

刹那间,我目光冰冷,歪嘴一笑,说:“还是被你发现了。”

海尔辛拔剑要砍,我吓得尖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莽?我说什么了你就要杀我?”

海尔辛说:“证明你自己是自己。”

我怒道:“我怎么证明?那个害虫根本没占据成功,我好不容易脱险的。”

海尔辛说:“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

我急得快要发疯,眼见海尔辛脸色不善,我急道:“我过去看你老婆的眼神不对,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有些被弗洛伊德诅咒了”

海尔辛一拳将我打的鼻血长流,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过关,但好歹比被他用剑砍了强。

四十六 法师家族

一个看起来很不妙的人站在擂台上。

他留着披肩长发,额头很宽,似有阴霾,双眼宛如鹰隼,此君穿一身黑色大衣,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指地,整个身躯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他就是女狮子布莱肯的兄长。

主持人说:“终于,天将破晓,而今晚漫长的战斗将迎来终局!擂台上的,是一位复仇者!一位暴怒的王子!他是纪元帝国檀香公爵的儿子,女狮子布莱肯的兄长费伦恩!你们见识过布莱肯的力量,而费伦恩的强大更远在女狮子之上!”

他又指着我,由于某种误会,神态和蔼,说:“这一边,是连战连捷,气势正盛的圣徒彼得,也是他的一击,将女狮子布莱肯打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他,侮辱了檀香家族辉煌无敌的神话,他,击碎了女狮子布莱肯的野心!与他作战的对手都没有好下场,连九头蛇都在他手下化作了尘埃!而现如今,圣徒彼得又来迎战布莱肯的兄长了!”

我心想:“听说费伦恩的上一个对手被他一击斩成了两半,他一路连胜都是如此,他很危险,比之前的所有对手都危险。”

忽然,就在我脑后,一个女人说:“我看见过他的梦境。”

我寒毛直竖,回过头,见到疯网议会中那个绿面纱的女人。她就在擂台上,手指着费伦恩。

这是幻觉,如果说在我无休止的附体体验中学会了什么,那就是这辨别幻觉与真实的能力。

我问:“他的梦境是怎样的?”

“他憎恨命运,憎恨失败,憎恨自己的父亲。”

我说:“这不就是个中二少年?”

绿面纱说:“小心,这憎恨让他比刀锋更锋利,他是个罕有的对手。”

我和费伦恩对视着,他说:“你让布莱肯经受了痛苦,我会如数奉还。”

我答道:“她也杀过人,被她杀的那个人的女儿将被这都市吞没,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费伦恩昂起脑袋,回答:“狮子不会介意它吃下的猎物,但会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怎么报仇?凭借你手里的剑?你不能用它,这是违规的。”

费伦恩脱下长袍,露出浓缩而强健的肌肉群,这人不是个法师吗?他是不是练错了方向?

费伦恩将那长剑刺破了肌肤,一点点深入,直至连柄都没入他身体里。

我不禁震惊,观众们喊道:“他做了什么?”“还没开打,他就把自己弄成了重伤!”

费伦恩的五官颤抖着,说:“这柄剑叫檀香荆棘,你很快就将体会到这切肤之痛!”

他张开手掌,掌心浮现着一柄虚幻的、透明的剑。那剑的剑身微微弯曲,剑柄由金色的金属包裹着。他一挥手,檀香荆棘朝我飞来。

我立刻使出铁莲,但铁莲被它斩碎,一道极深的伤口出现在我身上,我的鲜血洒落在地。

我听见自己的痛呼声,费伦恩手指一拨,檀香荆棘绕了个圈,如子弹般快速,如鬼魅般难测。我又中了一剑,好在并非要害,我运用激流,爆发出神速,朝他冲去,费伦恩做了个手势,檀香荆棘瞬移至他面前,朝我一劈,我见状大骇,一跃至高空,他此剑未能命中。

这幽灵般的剑太过锋利,比姆乔尼尔与鱼刺枪更强,又能随心所欲地飞行移动。

记住海尔辛说的话,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我不能停下。

我猛然加速,到他身后,打出一道弑神,他轻轻挪动,这一击擦着他的身体飞过。我当机立断,又朝他落脚处发出弑神,可他连动两下,两次皆告偏出。

我的念刃已经更强更快,可接下来的三次又被他躲开。我心有不甘,正打算继续追击,可檀香荆棘直斩向我的腰,我立刻朝前一扑,避过了这拦腰斩断之厄。

他料到了我的行动,挡在我面前,一拳正中我的脸,我口中喷血,直退到场边,他命长剑斩下,我绕场飞奔,突然间,那长剑出现在我胸前,刺入了半寸,我硬生生止住前进,变作后退,这才逃过,否则我连心脏都会被挖走。

我看费伦恩的眼睛,他的瞳孔不住地扩大,收缩,像是捕捉镜头的摄像头。

绿面纱说:“他是比你强得多的法师,他观察着你的念,观察着你的形,观察你法力的流动,你的念刃暴露了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预料之中。他的眼睛非常善于单兵作战。”

他不是法师,他是个异常的人类。

我决定冒险,于是先朝他发出三道弑神,封住某个方向。他朝我设想的方向移动,我骤然朝前猛扑,一瞬间发出最强的念刃。我拉近了距离,出招速度又快,就像贴着人的脑袋打出子弹似的

剑气骤至,然而在离他仅有不到十分之一米时,他身子一颤,用非人类的动作跃起,我一击落空,檀香荆棘从我胸口刺入,我急忙用暗影手握住那剑柄,它却消失了。

他怎能躲开?在这么近的地方,人体的反应决不能这么快,他也并非提前预料到的,他是用纯粹的本能避开了,就像是他在身体外布满了警示器,一旦遇险,立刻就能反应。

在那一瞬间,他的颤抖,那就是他的警示,他的预感,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

我思绪纷乱,可时间不容我思考,我使出“无痕”,隐去了自己。

这为我赢得了喘息的机会,他找不到我,我可以思索如何战胜战胜谁来着?

糟了,我忘记了对手,我只能呆坐着,用念刃稍稍止血。我伤得很重,险些被刺穿了肺,念刃的急救缓解不了多少。

而那个对手,有伤到一点儿吗?

如果躲得太久,他们会不会直接将我判负?

凝神,凝神,切换心境,唤出圣徒来,圣徒比我强得多,应该能战胜他。

我试了几秒钟,没有用,不知是心态不对还是大招d,我无法成为圣徒。

绿面纱在我眼前走过,她指向一处,忽然间,我进入了另一个幻觉的场景中。

那人我认识,那人是费伦恩。

我大吃一惊:“不,我不能认得他,我不能看见他,那会暴露我。”

绿面纱说:“你的灵魂在疯网之中,遥远地看着,他无法察觉,你的念刃并未失效。”

“你们议会究竟是怎样一群人?”

绿面纱说:“看吧,看看他所遭遇的一切,看看他为何这么强,又为何即将毁灭?”

毁灭?

那是幼年时的费伦恩,身在一个教室里,教室寂静,他们正在考试。

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教师的脚步声敲响地面,忽近忽远,费伦恩看见一个女孩儿在传递纸条,纸条落在他手中,是问他答案来的。

这女孩儿是他的妹妹檀溪恩,是他父亲的另一个妻子所生。

费伦恩站起身,板着脸揭发了那个女孩儿,女孩儿很害怕,教师拿起一柄剑,横过剑刃,用剑身一次又一次抽打她的掌心。

教师让费伦恩看着,费伦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女孩儿痛的嘴唇发白,脸色涨红,费伦恩则始终面色平静。

画面一转,我看到了十五岁将近成年的费伦恩。檀香公爵府上的那些年龄相仿的孩子们都在一起,互相比较多年来累积的成绩。

大多孩子很不安,甚至显得太激动了,唯有寥寥几个露出死里逃生的表情。

一个胡子卷曲的老贵族点头叹道:“费伦恩是最出色的,檀溪恩未能达标,那么,费伦恩,你准备好了吗?”

费伦恩坚强的脸上露出极轻微的颤抖,说:“准备好了。”

老贵族——檀香公爵本人——递给费伦恩一柄剑,说:“你也明白,这是铁则。”

费伦恩走到那位幼年时曾被他揭发的女孩儿身前。

女孩儿颤声说:“费伦恩,我”

费伦恩说:“闭上眼睛,很快就会过去的。”

女孩儿照他说的做了。

费伦恩将长剑刺入女孩儿的心脏,他眼睛睁着,始终不曾闭上。

女孩儿的血染红了剑,染红了他的黑袍,她倒在地上,年轻的脸黯淡无光,再也醒不过来。费伦恩深深呼吸,借着这一刻的顿悟,他获得了觉醒。

法师们通过觉醒,从而获得超常的力量,成为异样的超人,进一步学**国法师宫廷的高深法术。檀香公爵的家族位于法师世界的尖端,是最受尊敬的那一拨人,他们家族特定教育方式与觉醒方式确保他们在纪元帝国的高峰屹立不倒。

如果费伦恩当时未揭发檀溪恩,也许她就不会不及格了。

他们拖走了尸体,过了几天,替费伦恩动手术,他们将檀溪恩的部分神经移植到费伦恩的身体里,将她的眼睛移植到费伦恩的眼睛中。

通过这种方式,费伦恩的眼睛能看清其余法师产生的法力余晖,从而料敌机先,而那神经成了一张保护网,让他在极危险的情况下能避开危险。

费伦恩的手术极为成功,他的法师视觉与法师感应是檀香家族中数一数二的。

换言之,檀溪恩用这种方式存活了下来,一直保护着费伦恩。

我问:“这就是他的梦境?”

绿面纱说:“是啊,而且,你已经赢了,现在你只需说一个词儿,就能让他彻底崩溃,让他成为疯网的一员。”

这就是疯网,残酷的、无所不及的疯网。

我于是说道:“檀溪恩。”

我听见了咬碎牙齿的声音,我听见了垂死野兽的呼喊,我听见了一个疯子大声的号泣,我听见了撕心裂肺的、毫无意义的哀嚎。

四十七 美梦幻灭

现在,费伦恩跪地不起,像是疯人院里午睡刚醒,在梦境中变得更疯的病人。他完全错乱了。

是檀溪恩残留的意志导致?还是他的愧疚摧垮了他?

谁也不知答案。

绿面纱如呓语般说:“不用杀他,让他如此吧。他是我们新的囚徒,新的宠物,新的伙伴,新的小白鼠。”

但他得精神力很强,他会痊愈。

绿面纱说:“但伤疤会留下,隐患也会留下,只要一个开关,一个暗示,他又会回到我们的家族中来。”

一群疯子。

绿面纱轻笑:“多贴切的赞赏。”

我一拳打晕了费伦恩,主持人高呼:“完美的一击!奇迹般的反败为胜!胜利属于圣徒彼得!”

莎莎第一个冲上看台,她拥抱的势头之猛,令我险些也招架不住。观众爆发出如雷鸣般的呼喊,令我本已脆弱的神经嗡嗡作响。

我朝主持人叫:“我的奖赏呢?我的奖赏呢?”

主持人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莎莎笑道:“放心,这一点得相信他们的信誉。”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头颅,我的脖子,我的四肢,似乎在将我肢解,我摔了一跤,一双坚实的臂膀抓住了我。

海尔辛问:“怎么回事?”

我用最后的力气说:“是疯网!”

随后我又一次昏迷了。

在疯网中,我观察着世界,我看见了莎莎。我们在明亮的休息室中,她和海尔辛照看着我。

我是用莎莎的视角行动的。

iba的哈迪问:“他坚持要奖品?”

海尔辛说:“是的。”

哈迪叹道:“也罢,iba对自己的雇员绝不失信,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她递过来一串钥匙,说:“等他醒来,会有人领你们去14号仓库。”

我急着想醒,可梦境不放过我。我意识到在疯网操纵人脑,就像在水下潜水很久一样,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iba的人走后,莎莎与海尔辛沉默以对,过了片刻,莎莎说:“你知道,那些奖品至少可以卖一千万金元,现在短缺,甚至可以卖两千万到三千万。”

海尔辛:“怎样?”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偷偷拿出一小部分去卖,然后五五分成。圣徒彼得又不会知道,即使他称斤两时出了问题,也只会怀疑iba短了他。”

海尔辛冰冷的目光让莎莎哆嗦。

莎莎嚷道:“真是够了!这么凶做什么?我帮你们到现在,说句话都不成?我反正已经赚够了。”

她取出一张卡片,笑道:“二十万金元,哈哈,全是我的。”

海尔辛说:“藏起来,别让任何人知道,不然你会没命的。”

莎莎在我脸上一吻,说:“谁敢惹圣徒彼得的女人?”

“你很快就会找到下一个参赛者,这是你的老本行。”

莎莎说:“我已经时来运转啦!我预感下一次我看中的人仍会赢,再下一个也是,还有后一个人们会争先恐后地请我,我会找到一个好男人,肯要我的老实男人,和他结婚,在这儿开个店,当上个老板。”

我怀疑能来魔都的不会有什么老实人,更不会接她的盘。

可我仍祝她好运。

莎莎拧我的鼻子,抱了抱我,叹道:“可惜这人不开窍,不然我倒可以做他的女人。”

她退到门边,刚想离开,海尔辛抓住了她的手,从她手中夺过了那串钥匙。莎莎脸上变色。

海尔辛说:“再有下一次,我会杀了你,滚吧。”

莎莎低头,神色怯懦,匆匆出了门,头也不回地顺着走廊朝外跑。很快,她笑了起来,那怯懦的表情只是为了保命,她算准了海尔辛不会杀她。

她心情很好,有什么理由不好呢?今天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她及时行乐的人生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

她加快脚步,来到外面,来到场馆外,她原先店铺主人的店里,那店铺主人高声喊道:“你这幸运的婆娘,有不少男人抢着要选你。”

莎莎笑道:“告诉我出价最高的是谁!”

店铺主人说:“那个人可生猛,也是个怪癖佬,我怕你吃不消。”

莎莎点起一支烟,说:“那就告诉他,如果他弄疼了我,圣徒彼得可饶不了他。”

店铺主人怏怏地点头,说:“算你狠,你找到了靠山,但别太张扬,圣徒彼得也不能一直罩着你。”

莎莎说:“我自有分寸。”她想了想,将烟扔在地上,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休息几天。”

她笑嘻嘻地离开,走入最大的酒吧,她一踏进去,立刻就引起了轰动,就像是幸运女神来分发幸运,普度众生一样。每个人如果不朝她打招呼,至少会用羡慕的眼神看她。

莎莎很高兴,她一生中从未受到过如此关注。她高举手中的卡片,喊道:“这一轮的酒都是我请!”

人们发出的声音宛如战吼,替她喝彩,莎莎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到吧台,买了最贵的酒,喝了一口,骂道:“味道也不怎么样嘛!”

她走向另一侧,那儿的贩子早就在等着她,此时见到莎莎,腰背瞬间低了许多,矮了莎莎一头,问:“要么?”

莎莎说:“当然,给我‘贪婪’。”

贩子说:“那玩意儿可贵得很。”

“又能贵得到哪儿去呢?”

她用了药,一阵强烈的感触涌入心间,于是,她在尚有一丝理智的情况下要了包厢,一个人跑到里头锁上门呆着。

我能看见她见到的一切,感受到她的感受。疯网的效用越来越强了。

很快,她心里暖洋洋的,任何不开心的事皆荡然无存,那些事似乎永远都不存在,过去不在,未来也不在。

她一脚踩空,坠入了棉花糖里,棉花糖中全是人,全是英俊的男人女人,他们每一个人都爱她。

莎莎自己变得更美了,变得美冠天下,她一招手,他们就上来服侍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满足她的一切渴望。

她享乐了好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离开,打开另一扇门,门里淅淅沥沥地下着温暖的雨。

雨里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见到莎莎就喊“妈妈”!莎莎凝视着小女孩儿,一点点认出她来,没错,就是她,她就是当年莎莎失去的孩子。

原来她一直都没死,她的死亡只是莎莎见到的幻觉。

莎莎抱紧女儿,在雨中转了个圈,那雨是甜蜜蜜的,是上天赐给她们的食物与水源。她们在这粉色的雨中可以幸福地生活,再也不用为生存而担忧。

莎莎一直以来的缺憾被完美地填补了,她的苦难结束了,世上任何快乐都不能与之相比,她爱女儿,女儿也爱着她,那已经太过足够。

现在,她想要让女儿快乐,那是她承诺过得,她的及时行乐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与女儿一起分享。

她很有钱,而且越来越有钱。不久,她如愿以偿地开了店,开始做生意,介绍其余女孩儿去当幸运女郎,她从中抽取佣金。她看中了一个男人,又老实又可靠,自称像个圣徒的男人。他们结了婚,男人很爱她,也盲目地爱着她的女儿。

她花钱让女儿上学,那是魔都的贵族学校,在那儿上学的人,将来能进iba公司,成为魔都的管理人员。女儿无忧虑地长大,很快谈了个十分英俊的男朋友,两个人感情很好,学业有成,恋情有条不紊地升温发展。

莎莎花大价钱在这儿替他们买了一栋最好的房子,在魔都的富豪区里,他们全都搬了过去。女儿事业有成,她成了iba的高层,运作iba的一切。即使她成功了,可依旧对莎莎非常好,每年,她都会带莎莎回到那甜蜜的雨中,只有母女二人,舒适悠闲地散布跳舞。

忽然间,莎莎睁开眼,浑身是汗,躺在阴暗的包厢中,她喘不过气,心脏痛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般。

没有女儿,没有甜蜜的雨,没有未来。

她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跑到包厢外,逮着那贩子,又买了“贪婪”。

贩子提醒道:“这药不能多用。”

莎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她是君临魔都的女王。

她回到包厢内,又用了药,爬在沙发上。

她看见了自己的孙子。

我听见海尔辛说:“你醒了?”

我像是在一瞬间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我问:“莎莎呢?”

海尔辛说:“她不在这儿,应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了。”

我依稀有种预感。

海尔辛问:“去取货物吗?iba的人或许肯帮忙货运,实在不行,只能用激流。毕竟你把钱全给了那女人。”

我摇头苦笑,说:“先不急。”

我和海尔辛回到最初到来的地方,店铺主人看见我,表情惊骇,情不自禁地朝后一缩。

我问:“怎么了?”

他说:“圣徒,不关我的事。”

那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我顺着人们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包厢。

在包厢门外围着一群人,看见我靠近,他们敬畏地分开。

我看见莎莎躺在地上,格外苍白,也变得更消瘦,她流了很多汗,可汗已经干了。

她断了气。

人们说:“她服用了许多‘贪婪’。”指着那贩子,可贩子摇头喊道:“别杀我,我提醒过她不能多用!”

我问:“谁取走了她的卡?”

另一个瘦瘦的女孩儿伸出手,卡在她手里,她吓哭了,说:“我只是想交给你,我不知道她的口令。”

我告诉她没关系,接过卡,对那店铺的主人说:“你会埋葬她,对吗?”

店铺的主人点头道:“是,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说没有,海尔辛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我便和他一起离去了。

四十八 荣耀之神

朱诺的轮胎碾过沙粒,留下斜斜向上的沙尘,由于满载沉重的食物,车速仅能达到六十公里。

海尔辛坐在一旁,似睡非睡。

我问:“还在想莎莎的事?”

“想有什么用?”

我们都习惯了将悲伤掩埋,对死亡漠视,似乎同情就是软弱,怀念就是诅咒。

其实像她那样死去,也许是一种福气,至少比每时每刻在灵魂上倍受煎熬要强。

我觉得iba治下的魔都有些像被太阳王统辖的生命,十分灿烂辉煌,热闹的近乎魔幻,可那些被掩盖的生生死死,悲欢离合,才是可怕的真相。他们获取了廉价的快乐,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海尔辛说:“我在想瘟疫医生,不知他是否已经抵达号泣。”

我听见了倒吊者的笑声,意识到疯网中的狂人观察着我,而我无法将他们屏蔽。我肯定不是疯网唯一的载体,难道每一个载体的动向都在他们掌握之中?载体必须是疯狂的吗?可我不觉得自己疯了。

我说:“肯定快到了,我预言我们一回家就能遇到他。相信我,我确实曾算是半个先知。”

瘟疫医生笑道:“有个患者?怎样的患者?她的灵魂是否变作了怪物?还是变得腐蚀?又或是缺了一大块,再难以长全?”

她因法力使用过度而残缺了,你如何治疗她?

瘟疫医生答道:“疯网可以令她完整,疯网无所不能。”

我可不是让你把她变成疯子!

“你误解了疯网,也误解了疯狂,疯狂是人类情绪的集合,是灵魂的深处,没有比疯子更接近人类的内核。”

我心想能治好她就好,瘟疫医生答应了。出于莫名的原因,我信任这些疯子,就像我信任面具。我认为瘟疫医生只是想研究一位强大的法师的病例。

海尔辛说:“你之前在那里说的,是真的?”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可随后惊恐地想:“不妙!”连忙装傻:“什么真的假的?”

海尔辛说:“你说自己受到了弗洛伊德的诅咒。”

我干笑了几声,声音大得夸张,说:“那是开玩笑的。”

海尔辛:“弗洛伊德的诅咒是什么?”

我被他的话说的愣了半天,怒道:“你根本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扁我?”

海尔辛说:“我判断你声音中的真伪,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才揍你小子。”

我连声咳嗽,打开了车窗,说:“吹吹风吧。”

海尔辛:“瑶池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我见过她年轻时的模样,那是她在施展法力抵达极致时,她的灵魂变得年轻,令她身上笼罩着一层幻觉。她很美,美得像是瑶池中的仙女。

我央求道:“咱们不谈这些,好吧?”

海尔辛说:“不,我常常在想,也许你说得对。也许,如果我能满足她身体上的需求,她灵魂上的症状也能缓解。可是我已经老了,我将全部的意志倾注在剑上,我只能守护她,却再无法让瑶池体会女人的感觉。”

现在的情况糟糕到我仿佛听着父母在讨论他们制造我的细节,我尴尬万分,最可怕的是我还很期待后续他想要说什么。

我说:“夫人她还好吧,她一看就是那种不在乎这些的人。”

海尔辛苦笑道:“你觉得她清心寡欲?我倒觉得她只是为了我压抑自己。她曾是第一流的恶魔使,她有着恶魔的七情六欲。如果她的渴望能得到释放,如果她能再一次与男人她能够信任和依靠的男人”

我惨叫道:“你再说下去,我可要翻车了!”

海尔辛说:“到我这样的年纪,什么都看淡了,名誉?尊严?不,我只要她活着。”

我惊恐地望着海尔辛,觉得他是不是真的如此无私?还是有些牛头人情结?

海尔辛说:“难道你觉得自己吃亏了?受了侮辱?你也喜欢她,不是吗?”

我急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很尊敬她,半点没有亵渎的意思!”

海尔辛说:“当你在魔都对我说那句话时,我感受到了你对她的向往。”

我开始搜肠刮肚地胡乱辩解:“那是因为我没有母亲,我渴望想要有个母亲!”

海尔辛叹道:“是吗?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会生气,不,那大可不必。如果你在担心她不愿意?我保证我会替你说服她。”

我恼道:“妈的,我有老婆了!”

海尔辛说:“拉米亚会理解的,尤其是这关系到瑶池的性命。而且,瑶池已经很老了,她会被嫉妒吗?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后悔当初就不该提补魔那档子事,以至于海尔辛受到了启发,开始胡思乱想,走上了邪路,不会是疯网也搅乱了他的脑子吧,看样子好像如此。

我大声说:“我会找到瘟疫医生,保管能治愈瑶池,这一点你放一百个心吧!”

海尔辛似乎放弃了这念头,不过好险,亏他还是受过贵族教育的人。

我意识到号泣村的年轻人——不,所有人——几乎都是没读过书的,教育贫乏,他们有着各自的偏见、习俗与误解。他们从未受过剑盾会的管辖,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清规戒律。

我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必须放着他们,让他们遵纪守法,让他们知书达理。

我问:“大师?你能住到号泣来吗?”

海尔辛:“你想通了?决定帮助瑶池?”

我打了个冷颤,忙道:“去你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也许你该留下,创立个武馆什么的。”

“武馆?”

我说:“我们可以山寨剑盾会的那一套,创立自己的剑盾会或者枪盾会,总之,打下基础,成为号泣的基石。”

海尔辛说:“我只担心瑶池,其余的事实在没精力。”

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会治好她。”

海尔辛的脸色难测,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遭受了重重一击。我忙道:“你别误会,我指的是瘟疫医生,我会替你守着,非等到他大驾光临为止。”

他说:“那就多谢了,我和瑶池正打算定居,至于武馆的事,你应该明白,他们相信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不愿受名声所扰,但你必须不断扩大你的影响。”

好吧,至少这话题到此为止了。

涌上来的人群跟在朱诺之后,我们开始将货物装卸到冷冻仓中,这些够人们吃一年的了。我发现号泣的百姓正在修建着什么,并且不让晚餐机器人参与。

拉米亚无奈地笑道:“他们在建造你的雕像。”

“什么?我的雕像?是谁决定的?”

维林走出人群,说:“大人,是我们商量之后,号召大家捐款,我们要为您造一座雄伟壮观的木雕。”她指着一个粗豪的男人,说:“瑞利很擅长雕塑,我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木材,但大家都没决定造型。我不敢擅自决定,想询问您和夫人的意见。”

拉米亚做了个鬼脸,偷偷对我说:“他们这态度让我有些肉麻,可我又能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不打算阻止,恰恰相反,这正好附和我的计划。号泣村中本就多是我的崇拜者,只是并未成立宗教。

若宗教能引人向善,约束行径,为什么不利用呢?

维林想要说话,我说:“你大声说吧,让所有人都听得到。”

维林于是大声说:“大人,我们号泣最初的居民,对您铭记最深的,正是您降服恶魔索坎,击杀了背叛我们和欺骗我们的那些恶党的事迹。而且,您为我们带来了以前从不敢想象的奇迹,这都是您赐给我们的福祉。

因此,我们认为,这雕像应当将您的这些光荣事迹囊括入内!”

这时,卡戎食品加工避难所的一个男青年站了出来,他说:“然而,对我们来说,是鱼骨先生替我们杀死了那融化人血肉的怪物,让我们得以逃过一劫!这一雕像若不能展现他的这一雄姿,对我们而言是无比遗憾的。”

来自布拉姆的尤登村长说:“不,鱼骨朗基努斯最伟大的事迹,是用一击降下漫天雷电,摧毁了恶魔的大军,若非亲眼所见,怎能相信有世人掌握了这堪比天神的力量?”

拉米亚抿嘴不语,她憋笑憋得很辛苦,好在她知道这事儿很严肃,我正在给这群村民进一步洗脑,以巩固我的地位呸强化号泣的秩序。

我走上台阶,看着他们所有人说:“你们都错了。你们以为我身负的神力来源于哪儿?那来源于黑棺的科技,来源于频繁的训练,更来源于内心的信仰,你们知道我信仰着何人?”

众人摇头道:“不,我们并不知道。”

我取出那本埃尔吉亚残卷,挥舞着说道:“我崇拜最初的人类该隐!是这位伟大的始祖替我们人类承担了罪孽,他高贵而勇于牺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我看见了赵洛,她笑了起来,在远处为我的话鼓掌。

我又不由自主的看见了面具,他的表情很丧,如果现在我们处于宗教狂热时期,他这表情足以让他上火刑架了。

我喊道:“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信仰,也是黑棺的信仰,更应该是所有人类的信仰!我一直想在号泣村建立供奉该隐的教堂,今夜恰逢各位提议,良机难得,我便在此决定,立此处为该隐教的一处圣地!从此以后,我们世世代代,都将信奉该隐神!”

村民们虔诚而喜悦地喊道:“遵命!”

我高举单手,喊道:“荣耀属于该隐!”

他们也齐声高呼:“荣耀属于该隐!”

四十九 疯网奇效

面具问:“大主教?”

我苦笑道:“对,从现在起,我是未来该隐教号泣教堂的大主教,我们会有仪式、庆典、礼拜和慈善。”

拉米亚说:“那你还需要牧师、修士和修女吗?”

我答道:“每周我会向他们宣讲该隐教的教义,如果我不在,赵洛会帮我。”

赵洛翻看着埃尔吉亚残卷,说:“这本书还差最后一卷,我已经记住了,你可以拿去卖给黑棺。”

我说:“古代的基督教有圣经旧约新约什么的,这本埃尔吉亚残卷就是我们该隐教的圣经。”

面具说:“可上面写的是该隐背弃上帝,堕落被诅咒的事。”

“那又怎样?这世界已经被毁灭了,我们需要一个不同的主题,不同的神,象征着反抗上帝意志的标志人物,原先那无所不能的上帝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又指着海尔辛说:“我们将创立圣殿会,作为教堂的守护者,由海尔辛大师挑选人选,训练成殿卫。”

拉米亚说:“有了游骑兵,还要殿卫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回答:“游骑兵负责治安,殿卫负责教会的道德,以及对付那些异常的外敌。”

拉米亚掀起头发,叹道:“你这让我很难办,我毕竟还是游骑兵的中将。万一将来双方有重叠的地方,以谁为主?”

我说:“以殿卫为准。”

拉米亚摇头道:“你太急了,如果在黑棺看来,你这是想脱离黑棺的掌控。”

我说:“不对,黑棺的贵族们也信仰着该隐,但黑棺并没有重逢利用该隐教建立权威,我们必须要用信仰来强化号泣,教育号泣,约束号泣,保护号泣。我会和迈克尔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拉米亚说:“那你让我该怎么做?”

“亲爱的,你什么都不做,维持原样即可,圣殿会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正常工作,我预计最快也要五年之后,才会有第一批的殿卫。在此之前,全靠游骑兵维持治安。”

拉米亚看着海尔辛,说:“大师,你同意吗?”

海尔辛说:“是的,纪元帝国和其余敌人无孔不入,尤其擅长打心理战,如果我们不预先保护还人们的精神,其余方面则无从谈起。”

拉米亚躬身道:“我尊敬您与瑶池,也敬爱我的丈夫,但对此我持保留态度。”

赵洛兴冲冲地说:“我可以着手编写经文了吗?我将要学该隐的口吻写下文字,我简直等不及啦!”

我说:“面具,你帮她一把。”

面具哀声道:“为什么是我?这关我什么事?”

我说:“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觉得面具是万金油的工具人,哪儿都能用得上。

拉米亚一言不发朝外走,我知道她这一回是来真的,并不是平时那些小吵小闹,可以一炮泯恩仇。

我赶上她,说:“你听我解释。”

拉米亚叫道:“我不听我不听!”

我喊道:“可你不听我解释,我该怎么办?”

拉米亚说:“那你说,快说,你对此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我在iba那里”

拉米亚掩住耳朵叫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惨声道:“那你让我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拉米亚哈哈大笑,搂住了我,说:“你真是个傻瓜,拌嘴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不得不承认吵架这方面我被她吊打,可如果不被她吊打,晚上我就不能对她尽情输出了,那件事非但能让我一舒心中闷气,而且愉悦无比,孰轻孰重,我心里清楚得很。男子汉大丈夫,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们沿着新建成的街道走,拉米亚问:“你在外面受了怎样的刺激,为什么一回来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

我说:“我在iba,在魔都,遇上了一个叫莎莎的女人”

我这张嘴是怎么长的?这话说得简直全无水平,我可以说:“我遇见了一件极重大的事。”或者“我未能阻止一场悲剧。”可为啥我用如此暧昧的一句开头?

拉米亚皱了皱眉,我急忙说:“你听我说完”

她叫嚷道:“原来你在外面有女人了!我不听我不听!”

我正焦头烂额,她又笑了起来,说:“你还真是笨,说罢,那个莎莎怎么了?”

我说:“我们在iba打擂台以换取奖赏,她是我的幸运女郎。”

“幸运女郎?那是什么意思?”

我随口说道:“就是全程陪伴我打完所有赛事的女孩”

拉米亚怒道:“好哇!那她一定陪你什么都做过了?”

我骇然道:“哪有此事?你听我”

拉米亚的“不听不听”刚一出口,我就捂住了她的嘴,拉米亚扑哧一笑,咬了我一口,我这才松开。

她说:“好啦,我保证不打岔,你说完吧。”

我说:“那是个叫魔都的地方,莎莎她是里头常见的女孩儿,她们被药物奴役了身体和精神,连灵魂都千疮百孔。我一路取胜,带着她赢了许多钱,我本以为能够拯救她,甚至在结束之后带她彻底离开iba,但是”

拉米亚问:“但是怎么了?”

“她死了。”

拉米亚见惯了死亡,闻言并未动容,但却察觉到其中的重大变故,问:“怎么死的?”

“莎莎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她年轻的时候,她流过产,她亲手替自己接生,又几乎在立刻将自己的孩子埋葬。所以,在她心里,她并不仅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而活。她对药物极度依赖,十分享受药物带给她的快乐”

拉米亚叹道:“她只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我说:“她押我获胜,那些钱本够她在魔都改善她的生活,可我却见到她不断把钱投入到药物上去,用最昂贵的药麻痹自己,延续自己的美梦,持续不断地堕落”

“她用药死了?”

我感到一阵冰冷的血留过心脏,我说:“是我杀了她。”

拉米亚想了想,问:“你是说,是你的钱杀了她”

“不,是我亲手杀死了她,我知道她无药可救,我知道她的钱将很快如流水般逝去,我无法拯救她,只能助她彻底解脱——再她把所有钱全部耗尽之前”

“你如何”

我说:“在那里,我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无穷无尽的网,那张大网渗透了我的精神,捆绑了我的灵魂。我在大网中见到了那些怪物”

拉米亚的脸白了,问:“怎样的怪物?”

“一个倒吊着的医生,一个绿面纱的女人,一个喜欢吃人的老头,一个最奇特的海怪,一个疾病缠身的修女,一个金发的忧郁的少年。

他们指引我去看,看到了莎莎的灵魂,那儿所有人的灵魂,我看到他们的灵魂是薄弱的,破洞百出,像是被蛆虫撕咬的人体。莎莎的灵魂已经彻底烂了,就像长满肿瘤、近乎衰竭的人,她已经没救了。

所以我伸出手,指向她,一个念头,她就死了,她太虚弱,太渺小,无力抗拒。”

拉米亚的双手抱紧我,她抖得异常厉害,她说:“那不是你的错,那是你的幻觉。”

“幻觉?不,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那种力量强的不像话,就像上帝一样,我可以轻易碾碎那些弱小的生命。当我决定杀她时,我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我只是一动念头,那张蜘蛛网恐怖得让我发抖。”

拉米亚说:“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巩固人们的信念?”

“是的。”

“用该隐的名义?”

我勉强笑道:“总不能让他们全崇拜我吧,我的脸皮还没那么厚。”

拉米亚伸出手指,点我的脸颊,说:“还不厚吗?你是大主教,是该隐的化身。”

我说:“我从未宣称我是什么化身。”

拉米亚说:“是,可在他们心目中也差不多了。”

我注视着她的双眼,忽然察觉到了她深深的不安,我忽然心生不妙之感,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灵感,我问:“你也见到过那张网?”

拉米亚的脸上有泪珠滑过,她说:“或许那不是你那张网,可在我梦里,我常常见到它。”

我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如何见到的?”

“从那次手术开始。”

我轻轻触摸她的腹部,她点点头:“那天,我完成了手术的所有手续,却走入一个奇怪的房间,我并未见到养母,那里全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说:“那天我也在场,我陪着你,那儿确实是游骑兵的营地啊!”

拉米亚说:“我以为自己中了埋伏,可一下子晕了过去。随后,我见到自己分裂了扩大了,一点儿也不疼,但可怕的无以复加。”

我惊慌失措,摸着她冰凉的手,她露出那种忐忑不安、却竭力镇定的笑容,说:“别害怕,我一切正常。当时我只是觉得自己成了一张网。我被克隆了,复制了,却又被填补了,愈合了。”

我说:“或许这种手术是会产生幻觉。”

她抿了抿嘴唇,说:“或许吧,可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不对劲,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欢喜被扩大了一倍,当你拥着拥着我那样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似乎那手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加倍爱你。”

我松了口气,说:“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拉米亚说:“不,真正奇怪的还在后头。我一直瞒着你,可可我发现我的记忆力变得非常厉害。只要我看过的书,我绝不会忘记,稍稍一想就能想起来。”

我说:“女大十八变吧,你真正成为女人,于是”

拉米亚皱眉道:“傻瓜,女大十八变不是这个意思!”

确实,可我认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疯网,我的老婆更爱我了,也更聪明了,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五十 灵魂瘟疫

我和面具潜伏在瑶池与海尔辛的住处外,我能感知到瑶池精神的虚弱,她睡得很死,海尔辛却很警醒。

我说:“你想办法帮我引开大师。”

面具问:“万一我死了怎么办?”

我说:“除非海尔辛一见面就给你一剑,不然你死不了。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面具问:“怕就怕他那么厉害,你需要多久?”

我说:“十五分钟,不成功我就走人。”

“我呢?我该想什么理由?”

我答道:“亲爱的面具,你应该设法不被海尔辛大师捉住,而不是想着被捉住后如何骗过他,他很精明,立刻就能看穿你的任何借口。”

面具叹道:“鱼骨啊,为了一个大妈,这么做真的值得么?而且她都快七十了。”

我恼道:“不是为了那种事,我是为了治她的病。”

“那为何偷偷摸摸的?”

“因为治病的方法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面具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哀,那种悲哀感是如此强烈,我认为他是触景伤情。

我问:“你又怎么了?”

面具说:“你不知道她们要起来是多么的凶猛。”

“莫非你被大妈”

一滴泪痕宛如无色的血,流过面具的脸,他点了点头。

我顿时兴致勃勃,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面具说:“我也忘了,只记得似乎有钢丝球,在你的那里和别的地方摩擦,摩擦得你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我还记得我必须把脸埋入层层赘肉中,我的舌头伸向仿佛臭水沟的地方,去找寻什么”

这混蛋一定在说谎,我听着都快吐了,我很后悔问他。

面具说:“听我一言,放弃吧。”

我怒道:“我是治病,真的是治病!”

面具哀叹道:“我明白,你必须牺牲你的身躯,滋润她的身躯,才能治得了她”

我瞪他一眼,说:“别废话,你有办法了没?”

面具翻身下树,我觉得他的模样仿佛中国古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刺客。

他敲开海尔辛的门,海尔辛冷冷地问:“什么事?”

面具说:“我有些事要和你谈。”

海尔辛问:“谈什么?现在天色很晚了。”

面具说:“关于朗利·海尔辛。”

海尔辛与我皆大吃一惊,我从未对面具说起过海尔辛祖先的事,他如何知道的?不过他的门路很多,这也算合理吧。

海尔辛叹道:“这么遥远的事,何必要现在谈?”

面具:“他并没有死,他还活着,有人见到了他。”

海尔辛脸上变色,问:“隔了这么久?在哪儿?”

面具说:“似乎在纪元帝国的某个地方这里说话不方便。”

海尔辛点点头,他和面具走了。

我顺着影子潜入屋内,看着瑶池平躺在床上。

她很平静,看起来没那么老,我可以想象她的身体很平滑,她也不会用钢丝球,更不会有赘肉和臭水沟

冷静,冷静,面具的话像疯网一样侵蚀着我,欲将我引上邪路,我可不能踏错一步,更不可以去闻不该闻的

透过疯网,瘟疫医生微笑着探出脑袋,仿佛就在我身边。他说:“她可真是一件杰作。”

“杰作?”

瘟疫医生说:“时间不多,让我们开始吧。”

我将手轻轻按在瑶池的额头,她轻哼了一声,我进入了她的精神世界。

整个世界的背景像是红色的破布,浩荡凄凉的风从破洞中吹了进来。瑶池坐在天空之下,大地的中央,承受着寒风的摧残。那寒风无疑是连山脉都能渐渐磨平的。

风中的声音喊道:“海尔辛!你先走!”

风中传来海尔辛的声音,喊:“不,你要做什么?”

风中的瑶池声音说:“报答你,若不是你,我早就该死了,我根本不该存在于世。”

我见到瑶池举起手掌,掌心是一柄木制的匕首,造型像是蔓藤缠绕成的木头小刀,但它又仿佛透明的,好似幽灵一般。

她像费伦恩一样,那小刀是她的法器。她也是檀香一族的?

大地中长出无数蔓藤组成的人体,似在与追兵搏杀,瑶池静坐不动,鲜血染红了她的身体和衣物。

我问:“这是什么症状?”

瘟疫医生说:“蠢哪,太蠢了,这还看不出来吗?她每一天都经历这摧残,每一天都必须耗尽法力去操纵这些召唤物。”

“为什么会这样?她和海尔辛早就脱险了。”

瘟疫医生答道:“想想那个费伦恩吧,他们的仪式令他们心中充满负罪感,当使用法力过度,那负罪感就会爆发,成为挥之不去的诅咒。她不得不日日夜夜重温往事,将自己的法力用尽,而她自己根本不知道。”

那就像是抑郁症,病人表面一切如常,可在他心里,某种东西不断消耗着他的精力,让他宛如一具死尸。

我想起过去的事,万分后悔:“我不该让她替贝拉驱魔,那让她的状况恶化了。”

瘟疫医生笑道:“不,那样只会有些好处,就像给抑郁病人找些事做,可以减少内耗。”

“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叹道:“真蠢,替她补魔。”

我大吃一惊,望向世界中央的她,颤声道:“补魔?”

他说:“先补上漏洞,你应付突发状况。”

补上漏洞?突发状况?

瘟疫医生哈哈大笑,说:“你的思想真够污秽的。”

我怒道:“你们这群疯子没资格说我!”

他发出那种令人讨厌的尖叫,我一抬头,看见绿面纱、金发少年、放浪修女、吞噬老人与丑陋海怪,他们盘踞在空中,然后他们招来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那蜘蛛吐出丝线,丝线汇入一个不知怎么地看起来很神圣的金轮,纺织成布,补齐那缺口。

原来补魔是这说法,真让人失望不,划掉,是如释重负。

骤然间,那些树人扭过身子,对准瑶池,就像一群黑人面对着一个白人姑娘似的让看客心神不宁,奇怪,我怎么老是想那种事?正义纯洁的我通常是心灵澄澈的,肯定是因为外因。

可恨的彼列,可恨的面具,可恨的疯网,可恨的海尔辛

瘟疫医生喊道:“保护她!”

我掣出掌中的圣枪,在她面前一扫,把扑向它的树妖全部杀死。一只树妖将手对准我,伸出长长的尖刺,我斩出弑神,将它的手,它的身躯,还有它身后五个同胞一并打成木屑。

它们数量太多,我索性用暗云将瑶池保护起来,瑶池说:“海尔辛,你别管我了!”

我说:“我不是海尔辛,而且一切都在掌握中。”

出现一只硕大的树魔,它用红杉树般的树干撞我,我涌出巨大的信心,同时握有巨大的力量,一剑将这树干劈成了两半,那树魔也被我的剑斩杀。

我兴奋不已,觉得在梦境中,真像传闻般变得无人可挡,我的一剑连山都能摧毁。我意识到是疯网将力量借给我,与整个疯网相比,瑶池的梦境和法力便相形见绌了。

少时,从外界吹来的风停歇了,树妖全数崩溃,成了地上的碎末。

瘟疫医生说:“梦境结束了,快走,不然会被她发觉!”

发觉?发觉后会怎样?

钢丝球,臭水沟、砂纸般的肌肤,或是层层赘肉?我脑子乱作一团,被一根蜘蛛丝牵着朝上飞。一声巨响,我像是被人扇了十几个耳光般脸疼。

我发现自己如俯卧撑般位于瑶池上方,是她正用手扇我的脸,我低声痛呼,离开了她。

借着灯光,瑶池看清了我,她流泪道:“孩子?是你?”

我急忙解释说:“我是来替你。”

瑶池说:“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心头一震,不知我对她做了什么?难道我在梦境中不由自主地做了弗洛伊德教唆之事?可我和她的衣服都还完好。

瑶池忽然抱住了我,说:“孩子,你治好了我的病,是你治好了我的病!”

我感到她的身躯瘦骨嶙峋,轻微地颤抖着,我们贴在一块儿,可我对她并没有其他的欲望,只有照顾、关爱和祝福。

她是我的亲人,她和海尔辛都是。

我说:“你就说瘟疫医生来过了,好么?”

瑶池问:“你就是瘟疫医生?”

我点头道:“是,我一直深藏不露,隐蔽功名,可我太耀眼了,实在是挡不胜挡,防不胜防。”

其实我并不是,可我已经假借了太多威名,不在意再扯一面大旗加身。

瑶池说:“我真抱歉,我一开始没看清你是谁,所以打了你不过,我在梦中知道有人在保护我,救助我。”

我说:“你都知道是我替你治病,还是先打再说?”

瑶池笑道:“可不是吗?我看见你趴在我身上,自然照打不误。”

我万没料到当时的局面竟如此不雅,更可惜的是我全无知觉,白白地错过了。

我说:“我得走了。”

瑶池说:“别走,我和海尔辛要好好感谢你。”

我惨然道:“大师如果回来,我至少得挨揍。”因为我看见她的床全都湿了,那多半是汗水,可也有些未必是

瑶池说:“那好,但我定会告诉他。”

“告诉就告诉吧,别说我那时的姿势就好。”

瑶池说:“我已经六十七了,孩子。”

我忙道:“那又怎样,你还是很漂亮。”

她眼睛闪了闪,似乎很高兴,我自知失言,吓得急忙跃入影子里,就此遁去。

五十一 背叛长存

我看见一轮冷月孤悬于天。

荒漠中的沙丘,像是鬼斧神工的金字塔,嶙峋凹凸,布满风削成的岩石。

一群人冒着夜间的风沙,穿过这荒漠。

领头的人是黑棺的天才少年纳尔雷,勒钢的义子,我看他的徽章,他是游骑兵的上尉。

一个高壮的游骑兵说:“长官,我们已经踏入从未标记过的区域了,再往前走,无法预料危险。”

纳尔雷看着侦测恶魔的手表,那手表又失效了。黑棺的科技乍看之下很神奇,可局限性却很大。

纳尔雷不喜欢未知,正如他不喜欢这拾荒的任务,但自从他犯下罪孽时起,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犹记得在他的拥抱下,索萨的身体逐渐冰冷,表情却欢愉而动情,当他吸了索萨大半血液后,又让索萨喝他的血,于是,他也心潮澎湃,喜不自胜。

他在想:“若不是那个鱼骨”

我能感受到他对索萨异乎寻常的执着,那强烈的占有欲,如果他们并没有成为血族,也许会成为恋人。

啊,这禁忌的美少年之恋,这违背常伦的异端邪念,多么让我不对劲,我目前的身体状态不便描述,于是继续关注纳尔雷。

纳尔雷说:“继续朝前。”

他的副手说:“长官,您是有什么特殊的战略目的吗?”

“并没有,怎么了?”

“那我建议到此为止,除非前方有资源,否则我们不必拿生命冒险,而且,我们的神剑弹几乎已经耗尽了。”

纳尔雷漠然说:“那么,我建议你们回去,我一个人足够了。”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交流片刻,副手才说:“我们继续追随您,长官。”

纳尔雷说:“走吧。”

越过一座高大的沙丘,士兵们表现得精神一振,他们看见一座被风沙折磨的小镇,镇子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年没人住过了。

纳尔雷的地位本十分崇高,他是目前身为黑棺长老的勒钢的义子,现在,他被剥夺了所有爵位,所有职权,遭派遣至最偏远的地方拾荒。

拾荒者在黑棺中颇受尊敬,但他们比捡垃圾的更辛苦,更危险。

纳尔雷极其高傲,他始终认为这是一种屈辱。但他知道是他害了索萨,所以他愿意承受屈辱。

他在自残,用这种自残让索萨看见自己对他的感情。他还不到十七岁,这种心境在每一个孩童少年身上都有。

不过是叛逆期的孩子自以为是的冲动罢了。

他说:“去看看有没有食物和物资。”

他们带着一辆拖车,轮胎是可以收放的,有液压助力系统,配备上世纪未损坏的太阳能电池,黑棺的游骑兵就是用这种拖车将找到的物资一点点送回黑棺。

现在他们多了另一种选择——驼鹿,可大部分拾荒者仍然用拖车。

突然间,小镇上传来呼喊声:“救命!救命啊!”那声音沙哑、悲凉而绝望。

纳尔雷说:“加速前进!”

副手说:“很可能是陷阱!”

纳尔雷说:“不是陷阱。”

“长官,为什么?何以判断?”

纳尔雷说:“我没闻到陷阱的气味。”

他们无法理解,人类无法理解,但刚格尔一族的直觉近似野兽,他可以闻到危险。

那里有恶魔的血,但并不激烈,战斗已经结束。

他们迅速抵达镇上,纳尔雷找到那间屋子,里头躺着四具白色恶魔的尸体,另有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很清秀,留着短须,女的非常美丽,戴着花头巾,他们身上都是血。

纳尔雷嗅出他们是血族,他说:“是你们杀的?”

男子指着女子哭泣道:“快,快救她?快给她喝血!”

纳尔雷说:“你自己呢?”

男子颤声说:“我喂她喝过了,可还不够,我也受了伤,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喝血了。”

纳尔雷指着一个游骑兵说:“喂他喝血。”

那人回答:“但是长官,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纳尔雷说:“他们没有危险,照做!”

士兵不再多说什么,他将手伸给那女孩儿,女孩儿虚弱地睁开大眼睛,咬上了士兵的手腕,士兵表情惊恐,可竭力忍耐。其余游骑兵用枪对准那两人,以防不测。

纳尔雷镇定地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语。

我透过纳尔雷的双眼看他们身上的伤,那伤是真实的,是恶魔留下的爪印。

他的做法和判断值得商榷,但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他总认为自己是对的,总认准死理而不知变通,总认为自己被冒犯,总认为这世界该以他们为中心旋转。

那女人松开了口,说:“谢谢谢。”

男人说:“真是感激不尽,哦,我们几乎要绝望了。”他偶尔抬起眼,看着游骑兵,表情显得很饥饿,游骑兵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像是面对着老虎。

纳尔雷抛给男人一个血袋,说:“你喝这个。”男人迫不及待地喝了下去,血液从他唇边溢出,流过他显著的锁骨。

纳尔雷注视着男人,那男人抬头,触及纳尔雷的视线,眼中满是笑意。

纳尔雷嗅着空气中的香水味,问:“你们是托利多族?”

托利多是血族的一脉,又被称作玫瑰一族。他们的血族样貌美丽,举止优雅,就像是玫瑰一样诱人而危险。然而,因为他们娇生惯养而好逸恶劳,无法忍耐荒野的折磨与苦楚,与近乎野兽的刚格尔截然相反。

男人朝纳尔雷伸出手说:“我叫尚马·特度,她是我的同伴麦当·居里。您是”

纳尔雷说:“刚格尔。”

尚马惊讶得合不拢嘴,他说:“您不像刚格尔,刚格尔中怎能有您这样风度翩翩的少年?”

纳尔雷不禁微笑,他说:“我是刚格尔,我是血族中的狼。”

尚马笑道:“的确,狼之中也有英姿煞爽的瑰丽之物。真是让人让人大开眼界。”

他的话宛如蜜糖,令纳尔雷似乎有些陶醉,脑袋似浮在水中,没了重量。

他问:“你们是何时苏醒的?”

尚马说:“大约一年前,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寻找文明的踪迹,这世界真是变得面目全非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先换件衣物,这染血的破布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您说呢?”

纳尔雷下令游骑兵们给他一件换洗的衬衫,尚马脱了上衣,露出了精雕细琢的身躯,纳尔雷紧紧盯着,目光不曾有片刻挪开。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对劲!那美女躺在地上,纳尔雷根本不看她一眼。他与尚马四目相对,尚马说:“我们为什么不在这儿休息呢?”

纳尔雷说:“我正打算如此。”他下令游骑兵们分散搜寻物资。此时还在深夜,尚马走向村外的一座小山,纳尔雷不由自主地跟着。

他们谈了几句话,纳尔雷表现的高傲而幼稚,他判断自己的实力远在尚马之上,显示出一种强者凌驾于弱者的姿态,然而,这姿态又因为他对尚马的兴趣时而显得温柔而被动。

他完全被尚马玩弄在股掌之间,而尚马甚至没用操纵心灵的法术。

终于,尚马和纳尔雷抱在了一起,我瞪大眼睛看着这血腥的钙片,哦,疯网呀疯网,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难道你是想把我掰弯吗?你这不怀好意的小冤家

好在他们只是你咬我我咬你,根下半身毫无关系。血族之间的事多半很无聊,我早就该知道。

纳尔雷翻到上面,用力气压住尚马,他说:“你和居里是夫妻?”

尚马微笑道:“是又怎么样?孩子?”

纳尔雷有些生气,说:“不许叫我孩子!你这弱者!你该听我的话!”

尚马说:“我们是血族,性别和婚姻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只有对彼此血液的渴望。”

纳尔雷轻轻掐住尚马脖子,好像忘了血族不用呼吸,他说:“和我回黑棺,我命令你。”

尚马说:“然后呢?”

纳尔雷说:“然后你就能成为贵族,过上舒适的日子。”

尚马:“那很好,那好极了。”他显然在等待着什么,可迟迟未等来。

忽然间,一声尖叫,那女人居里被一个魁梧的身躯提着头发走来,她无力反抗,任由那人摆布。尚马惨叫道:“居里!不!”

纳尔雷看清来者是他的养父勒钢,他顿时羞愧无比,喊道:“父亲!您一直跟着我?”

勒钢冷笑道:“臭名昭著的食亲者‘居里和马尚’二人,到了末世,你们连姓名都懒得改了。”

纳尔雷喊道:“什么?他们是尚马,你想吃了我?”

尚马突然发难,拔出一根木锥,刺向纳尔雷的心脏,他瞬间的加速令尚马猝不及防,但勒钢挥动利爪,马尚被斩断了手,倒在了血泊中。

纳尔雷朝尚马猛扑,用爪子撕开了尚马的喉咙,他愤怒至极,想要给尚马致命一击,可霎时想起之前两人的缠绵,竟不忍下手。

勒钢轻轻地说:“动手,孩子。”

纳尔雷咬紧牙关,挖出了尚马的心脏,看着尚马化作灰烬。

居里吓得大哭大叫,慌张地四下张望。

勒钢说:“你们何时成为了恶魔使?何时投奔了巴尔教?”

居里骇然道:“那些恶魔,我们埋伏的恶魔里头可是有黑色恶魔的。”

勒钢说:“已经全死了。”

居里恐惧无比地看着勒钢,颤声说:“你喝了恶魔的血?为什么你能喝恶魔的血?”

勒钢说:“这是我们蒙古血族的习惯,被我们杀死的任何猎物,只要不是血族,它们的血都将成为我的食物。”

他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像是某种古老的灾难。由于他奇特的体质,恶魔之血强化了他,而非杀死他,据我所知,不曾有过这样的血族。我第一次意识到,就算在血族中,勒钢也是异类。

纳尔雷跪在养父面前,惶恐说道:“父亲,我让你让你失望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勒钢说:“记住这教训,孩子,对于血族而言,唯有背叛与鲜血是永恒不变的。”

五十二 开学仪式

执政官华贵壮丽的府邸内,我看见了迈克尔,迈克尔也看见了我。

他笑容喜悦,说:“大主教,你及时赶到了。”

我是来参加游骑兵军事学院开幕式的,它位于第五十四层,包含了整个街区,经过报名和选拔,已经有了第一批学员。

听说都是贵族的孩子。

我叹道:“你知道这称号是没法子,我也得建立威信,市长听起来没什么派头。”

迈克尔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打算创建该隐教的大教堂。”

我大吃一惊,说:“你你也。”

迈克尔说:“放心,这不是与你竞争,但你的做法是正确的,帝国之内必须确立信仰。”

我说:“那你打算重用博驰那个狂人吗?”

迈克尔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说:“他?不,博驰有些不可理喻,我打算自己担任最高职务。你觉得是‘教皇’比较好还是‘圣子’比较好?”

不管哪个头衔,肯定都压过我的大主教一头,但他是黑棺的最高领导者,我名义上是他的下属,这么做合情合理。

我说:“教皇也可以是圣子。”

迈克尔打了个响指,笑道:“好主意!教皇之权传承自该隐,正当是该隐之子。”

从族谱上说,迈克尔和该隐差的有点远,不过下面的老百姓知道些什么?

我总觉得迈克尔有些变化,以前的他绝想不到这主意。

我问:“是缇丰建议你这么做的?”

迈克尔摇了摇头,说了几个名字,我没听说过,也没记住,他似乎有了自己的谋士与幕僚。

说到此处,他面露难色,叹道:“他们认为,该隐教内部不该分裂,黑棺与号泣必须永远联系在一块儿。”

“是,我明白了,号泣的教堂是黑棺教堂的一部分,我也将服从这儿的教皇。”

迈克尔放下心来,笑道:“多谢。”

我答道:“谢什么?若非你的友谊,我不会有今天,我们的友谊是永恒的。”

迈克尔与勒钢在我最困苦的时候帮过我,他们的友谊在我心中的份量非同小可,如果说我有什么信仰,那就是对亲人与朋友的信赖,而非那个不知真假的该隐。

迈克尔收下了我交给他的埃尔吉亚之书,说:“我会转给你一亿信用额,现在,该去学院见见黑棺的未来了。”

一群穿着特殊装甲的仲裁者走来,护送着迈克尔,我确定迈克尔受到干尸祖先的庇佑,已拥有近似密苏里的力量。本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可执政官要有执政官的派头,距离感能令平民产生敬畏之情,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学学他这番气派。

学院所在之处是一些类似西方洋房的两层建筑,配上花园、操场与各种运动设施,环境优美岑静,校园门口一个游骑兵的雕像,竟然颇有我的神采。

现在是晚间,但整层楼异常明亮,宛如白昼,迈克尔并未显示出不适,血族们畏惧的仅仅是阳光,而并非光明。他们行走于黑暗,可并不为黑暗所困。

我看见整整一百个穿着蓝白军装的学生列队在大礼堂上等待着我们,男女比例约七三开。如果拉米亚见到,肯定会感慨“这社会重男轻女,还能不能好了”云云。

他们都是贵族的孩子,选拔还未向低层和中层开放。

迈克尔说:“以后会建立分院,通过考试一层层选上来。”

但贵族与平民永远存在隔阂,很难逾越,除非平民是罕见的奈法雷姆,拥有卓越的天赋。

学生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难掩激动之情,因呼吸急促而胸口起伏。我这才注意到女学生的军装很紧身,裙子也有些短,光洁的腿穿着没过膝盖的袜子,形成了绝对领域

我见状欣喜而感动——军容为军事之先,为士气所系。为军之人当正容敛色,衣帽整齐。这现象很好,这衣着打扮很体现这些学生的精神面貌、体格魂魄、气势风格还有胸围臀围划掉,身高体重。

不过说实在的,这些贵族小孩发育得也太好了吧,有几个都快赶上拉米亚的金属胸围了,咦?她们明明是军人,居然还化了妆,皓齿红唇雪肤黑发?真是真是用心良苦,可见对今日之仪典非常重视,有出息,有出息,将来她们必成大器。

迈克尔说:“你怎么流汗了?”

“这里好热。”

“你怎么流口水了?”

“那是汗水流到唇边造成的。”

不过都是些小场面,我又不是对面那些心浮气躁、目光短浅的小毛孩,没见过女学生穿制服什么的

仔细想想,这场面我还确实没见过。

迈克尔说:“你怎么只往一边看?那些男学生呢?”

我说:“我看男的做什么?”

迈克尔:“那是对他们的尊重。”

我看了那些男学生一眼,一想到今后这些女生就要在他们贪婪的目光与肮脏的魔爪下倍受摧残,在他们脑海里成为幻想的对象,在他们口中受尽侮辱,我就忍不住气苦,奇怪,我的牙怎么有些酸,是不是今天早上醋喝多了?

我低声说:“怎么一个个看起来都不像话?这届学生不行。”

迈克尔笑道:“那今后我只招女生,你意下如何?”

我咧嘴笑道:“圣上英明”话说一半,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那也不必,但身在这高等学府之中,学子当以学业为重!还请竖立高墙,隔离男女,以防少年躁动之心悸动难耐,闯下大祸,有辱本校清誉。”

迈克尔说:“这提议不错,你是荣誉校长,可以向学院委员会提出来。”

我这才想起我大权在握,立时肃然道:“臣还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迈克尔问:“你说话怎么变味了?尽管说罢。”

刹那间,我敛容正色,目光如炬,变得浓眉大眼,正气浩然,慈爱之心跃然脸上,园丁之情洋溢周身。

我叹道:“现如今,海外纪元帝国虎视眈眈,恶魔怪物无处不在。而黑棺之内,又是民风不纯,躁动不安。此危急存亡之秋也。我认为,帝国之希望在于少年,若少年正,则国正。若少年坏,则国坏。这些少年乃举国只精英,栋梁之良才,教育之事极为重要,且不可有半点马虎。”

迈克尔:“你说了那么一大堆,重点在哪儿?”

我皱眉道:“故而,我们需要从小事做起。我提议搜查学生行李,及早发现那些不符合规定,不符合学生身份的东西,一律没收,交由我亲自处置。”

“那么,什么是违规物品呢?”

我:“比如一些违规的书,一些武器,某种望远镜,还有女生的那些太过轻薄,太过刺激的衣物,如果被男学生看见,难免惹人遐想,甚至做出一些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对于此,唯有我牺牲自己的时间与名誉,亲手将它们藏好。”

迈克尔看了我一眼,我觉得他已经有些后悔让我当这名誉校长了。

我说:“你千万不可怀疑我,也不可质疑我的良苦用心”

我当然不会滥用职权去撩那些女学生,可一想到她们会被男学生撩,我就觉得像是看见女儿即将出嫁的老父亲般坐立不安。

青春期的荷尔蒙,多么险恶,多么可怖,多么值得提防,又多么令人防不胜防。

学生们突然高喊:“欢迎执政官,欢迎朗基努斯侯爵!”

我不禁一震,为他们高昂的气势所动,卑劣的念头荡然无存——他们首先是军人,其次是学生,他们代表的是帝国的荣光,也早已将心脏献给了帝国不,是将鲜血献给了帝国。我必须坚信他们的教育与信仰,而不是仅仅关注他们的荷尔蒙。

迈克尔踏上讲台,一面黑色的旗帜在他身后展开飘扬,那旗帜上画着一柄血色的匕首,指着太阳。

热烈的掌声过后,迈克尔站在了台上。

他说:“各位学子,我很抱歉。”

学生们面露困惑,不知这位黑棺的最高领袖为何抱歉。

迈克尔说:“我并非军人出生,我不曾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我也不曾远行荒漠,面对如山如海的恶魔。我看见你们,便有羡慕之情油然而生。可我想起今后你们所要经历的艰苦与努力,又不禁为之感动而震撼。

在这所学院,你们将受到最好的教育,接受最好的训练,学习最先进的战术,享受最美好的校园生活。然而,在这一切的背后,你们也将被最痛苦地折磨,最持久地训练,最彻底的鼓舞,最沉重的打击。

我羡慕你们,我也同情你们,我很遗憾,我所能为你们做的就这么多了,黑棺的未来在你们手中,希望你们能获得无上的荣耀,捍卫黑棺,捍卫帝国!”

他简单而坚定的话语让学生们激动无比,他们齐声高呼道:“帝国万岁!执政官万岁!”

迈克尔说:“现在,有请我的好朋友,帝国的传奇英雄,一位万夫莫敌的前游骑兵战士,鱼骨·朗基努斯为你们讲话。他的故事,想必你们已经都知道了。”

掌声持久不断,甚至不停有欢呼声和口哨声,我看见学生们的眼中闪烁着泪花,他们崇拜我,信仰我,甚至将我看得比迈克尔更高。

对于此,迈克尔并不在乎,他是我见过的心胸最宽广的人。

我走上看台,斟酌着该说些什么。

五十三 隐藏规则

迈克尔的说辞很精彩,也很感人,深谙情商的我可不想抢了他的风头。

然而,名为虚荣的恶魔在我心中作祟,我想让他们更崇拜我,为我着魔,女的将我当做梦中情人,男的将我视为毕生偶像。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让他们好好读书,成为帝国的人才,而不是跑去中层当社畜,或是像贝蒂那样靠娱乐大众闻名,更不是埋没于低层,成为犯罪分子或卑微的小人物。

我说:“孩子们,你们之中,曾有多少人读过贝蒂斯塔的书?”

几乎所有人都举手了,脸上浮现着笑意,似乎迫不及待地想问问我书上的内容。

我又说:“别相信书中的话,一个字也别信。荒野上并没有那么多浪漫与冒险,数百年间,成千上万的游骑兵死在了那荒野。

他们有的是被太阳晒死,有的是被恶魔吞噬,有的死于风暴,有的失踪于异空间,有的被强盗的枪洞穿了心脏,有的被吸干了鲜血”

迈克尔笑了一声,率先鼓掌,如果换做博驰或缇丰,说不定已想着该如何阻止我了。

我又问:“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曾在野外生存过?”

问了也是白问,他们都是贵族!只有寥寥数人举手,我懒得辨别真假。

我说:“今后,帝国会扩张,我们已经有了第二座城市,很快就会有第三座,第四座随着帝国疆土的扩大,敌人也变得无处不在。现在,我们遇到的都不过是些零星的灾害,在未来,很可能将面对敌人的装甲师、怪物营、甚至是漫天飞翔的恶魔。到时候,应对这一情况的很可能是你们。”

有些孩子听得很兴奋,有些则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大约十五岁的少女喊道:“你会保护我们的!因为你是无敌的战神!”

我摇头道:“我不敢自称战神,我并非无所不能,当敌人的火焰如雨般落入城市,我能保护的只有我身边的人。到时,你们所能依赖的,只有你们自己的甲胄、枪械、长剑、武艺和意识。”

那少女又大声问:“你是说我们很可能战死?”

我说:“不,你们很幸运,因为你们来到了这里。在这儿,聚集着黑棺最强有力的军事专家和训练家,他们将把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他们会将血统与荣耀传承给你们,让你们找到应对一切的方法,让你们打赢未来的一场场胜仗!”

另一个女生红着脸喊道:“我想让我的孩子继承你的血统,我爱你!朗基努斯侯爵!”

这妖精!我想好的慷慨致辞险些全数从脑子里跑光。我该怎么办?装作没听到?一笑置之?还是用一句幽默的笑话打消尴尬?

我说:“很遗憾,我在与我妻子的作战中负伤了,再也没有多余的血给你。”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万分,这分明就是个荤笑话,简直low穿海沟。果然,他们哄堂大笑,我恨不得找个影子钻进去。

好在我脸皮厚,我喊道:“肃静!肃静!”他们安静了下来,但我觉得一些女生看我的眼神很危险,像是某部东方小说中盘丝洞的女人看着洞外的唐朝和尚。她们以为我很轻浮吗?不,我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典型。我绝不会背叛拉米亚,除非被她们五花大绑地一个接一个当坐骑,然而我又没那么弱

我明白这演讲是毫无意义的,如果演讲成功,就是让他们不怕苦不怕累地去修996的福报,如果演讲不成功,他们也会被强制修996的福报。我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在修福报的过程中更狂热,更情愿。就好比我喊一句“我把财宝都埋藏在那里了,想要的就去找吧。”然后拉开一个时代的序幕。那算哪门子事?话都没说清楚,那根本就是坑人。

但我不得不这么说。

我说:“我承认我很强,或许比小说中描述得更强,这并非我自吹自擂(实际上是),而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我指了指我的心脏,说:“我曾经服下致命的毒药,只是为了用我的血毒死恶魔。”

我指了指我的腹部、喉咙、手臂,说:“我曾经被阴影的恶魔拖入异空间,那让我获得了穿梭暗影的力量。”

我说:“除此之外,我还被充满刀刃的风暴波及,浑身破口流血,我遇到吞噬一切生命的血肉生命体,不得不与恶魔交易而活命。我活了下来,没有死,于是变强了。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让你们去追求极限,逼迫自己临近死亡。不,切记不要,我只是让你们知道,不要畏惧死亡,更要为了生存而拼搏!不拼搏肯定会死,拼搏了尚有一丝生机。”

这说的算是人话吗?怕死是人的本能,我这话等于要他们不再做人。可我又不能什么都不说,因为我希望他们替我们卖命。

我只希望在很久的未来,当他们想起我今天的鬼话,不会恨我。

演讲的反响很热烈,他们本来就有种脑残粉的痴迷,现在完全被我的话骗得晕头转向,热血沸腾。

唉。

随后,迈克尔的御用记者拿着老式相机,让我们与学生合影。男生有些拘谨,女生则很放得开,她们将肩膀靠在我的胸口,头发凑到我鼻子下方。随后是合影,那之后是与学生亲切交谈,再然后是参观校园。

只能说人比人得气死人,他们的起居饮食比我在号泣的更好。

等忙完这一切,我发现口袋里多了一条女生短裤,是穿里面的,上面还有一张纸条,写着“请好好珍惜我”。我是偷窃的行家里手,想不到还有人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我暗暗捏着那玩意儿,它是湿的,不知道是我的汗还是她的汗。

或是别的什么

迈克尔领我去见了学院委员会的人,各个儿都是贵族,也是黑棺有名的富豪,其中有不少是学生的父母,他们的孩子是斥巨资入学的。

我想着:“这里头是不是该有我一份好处?毕竟我是荣誉校长。”想到这里,我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他们。

然而勒钢当初的安排很刁钻,我只是挂名的职位,并没有多少实权,学院的账目油水与我没任何关系。我只能大眼瞪小眼。

由于我名声之故,他们巴不得与我攀交情,不少人愿意为号泣村出钱出力。我喜出望外,他们这些人类虽然仍是血族们的食尸鬼,可却都有些势力,在黑棺的金元体系中,他们都是大人物。

晚宴时间到,依照黑棺血族一贯的风格,宴会十分豪华,席间的食物对人类而言丰盛至极,我在号泣村哪儿见得到这么多种类,这么多美味?我恨不得立刻蒙面出场,将这些吃的洗劫一空,搬回号泣。

学生们也都穿上华服,与我们共处一室,共享美食,我正在闷头吃喝,他们却偏偏过来找我签字。过了一会儿,我跑去上厕所,忽然间,一个女生走近我,在我耳边说:“我的礼物你收下了吗?”

我吓了一跳,急忙收起水管。

她吃吃地笑了,又说:“我闻到我的气味儿在你口袋里。”

我心中一凛,想起那玩意儿确实还在我口袋里头,我得想办法把它扔了,不然没法向拉米亚解释。

我换上高冷人设,根本不理她,她又说:“我叫莱拉·沃克,这么多女孩子里,我是最出色的。”

我看她一眼,她显得很与众不同,她很美,但她的美却有一种目的性,咄咄逼人,主动出击,似乎想把人的魂勾到她那里,让人再也逃不开,跑不掉。她就像是个更有心机的贝拉,或是更年轻皮厚的贝蒂。

该隐啊,她才十五岁。

我说:“你好好读书。”

她说:“我需要你。”

我说:“需要我?你在这儿只能靠自己,别为了成功急功近利,真是的,现在的女孩儿怎么都这么夸张?”

莱拉说:“我现在还没被男人碰过,如果你不要我,我立刻出去,和我遇见的第一个老男人做那事。”

我说:“你简直疯了!你拿自己的一生和我赌我的心软?”

莱拉说:“我的纯洁只奉献给你,如果你不要,我也不要这纯洁。”

她在利用男性的占有欲,任何男人听闻一个纯洁的少女被污染都会不忍,都会心痛。

我说:“女人都有不纯洁的那一天,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莱拉笑道:“你不想管,那为什么和我说到现在?”

“我好歹是校长,我得教你做个好好学生。”

莱拉说:“你得亲手教我,教我的心,教我的身体,不让别的男人把我变坏。”

我说:“你已经坏得可以了。”

莱拉有些不耐烦了,说:“那就把我变好吧。”

我说:“你绝不是真的爱我,说罢,你到底要什么?”

莱拉略一迟疑,说:“我要当学生会长。”

我问:“凭什么?就凭你要挟我要去找男人浪?”

莱拉昂首道:“我会证明我是最出色的,成绩也好,武术也罢,我的梦想是成为像你一样的大人物!让整个黑棺的人崇拜我!”

我看着她,隐约觉得在看着长大成人的卡拉,我的养女或许在未来也和会她一样激进。

我说:“沃克家?我听说是有这么一号贵族,是麦克斯韦尔旗下的商人。好吧,我答应。”

她哈哈一笑,立刻开始脱去校服,我怒道:“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会让你成为学生会长,但前提是,你得比任何人成绩都好,比任何女生的体育更强。”

她用手遮住胸口,盯着我看了几秒,穿上衣服,说道:“如果我能做到那些,根本无需你帮助也能成为会长。”

我说:“那样也不错,不是吗?”

五十四 污染之血

每一次进入干尸祖先的庇护所,都让我毛骨悚然。他深不可测,令我时时担心被他揭穿了我强弱的真相。

迈克尔把书交给干尸祖先,得蒙悦纳,他开口说话:“至此还剩余一本。”

我问:“不知大人要这些书有什么用?”他多半是想复活,摆脱目前这惨淡的状况,也许他过于古老,鲜血再无法治愈他。

“我想知道萨洛特在找寻什么。”

根据赵洛推测,这本埃尔吉亚之书原本已被萨洛特始祖拥有,但后来发生了血族历史上另一件臭名昭著的谋杀篡位事件。

萨洛特一族本是血族中最为崇高正义的,他们是先知、医者,也是勇士。他们避难、治病、诛杀恶魔,被血族们称为天使一族,对血族们来说,这称呼显然带有嘲弄之意,可也难掩其中的崇敬之情。

据史书记载,睿摩尔——又称尸妖一族——突然崛起,这些血族拥有强大的法力,突袭了萨洛特长眠的避难所,睿摩尔族的始祖吸尽了萨洛特祖先之血,并有预谋地追杀剩余萨洛特族的幸存者。

萨洛特始祖在血族中广受敬重,按理其余血族必要为他们报仇雪恨。然而对血族而言,勾心斗角、幸灾乐祸乃是常态。更由于萨洛特一族对人类过于善待,在血族内部被视为异类。因此,睿摩尔的追杀被忽视甚至被容忍了,直至萨洛特一族成为历史的尘埃。

这件事与卡帕多西亚族的灭门齐名,影响深远。睿摩尔与乔凡尼两大血脉也由此登上了血族的历史舞台,并发展成血族中势力最强大的两个血脉。因为他们不似其余血脉那样墨守成规,而是代表着血族的新兴一代。

不过时至末世,这些老黄历已并不重要。乔凡尼已经入土,睿摩尔成了纪元帝国的走狗。

我半开玩笑地说:“大人,您不会就是睿摩尔始祖吧。”因为上一次是乔凡尼祖先想要找寻卡帕多西亚的遗产,让我觉得两者颇有相似之处。

干尸祖先陷入沉默,我冷汗直流,心想:“莫非我猜对了?他想杀我灭口?”

他终于说:“我的确可能是睿摩尔,又似乎不是。我睡得太久,已忘了自己的姓名。”

我认为他智慧深湛,不是那种胡乱杀人的莽夫,尤其是他还不清楚我的斤两。我又问:“但您总记得一些往事吧。”

干尸祖先叹道:“我记得我确实曾是法师,一支早已灭亡的法师分支。我是议会的领袖,议会共有七人。我们我们正在研究永生。”

海尔辛说过,法师们的寿命在正常情况下比凡人更长,可也长不了多少,最多长命百岁已经很了不起了——永生的确听起来很诱人。

他继续说:“我对人类血液的异变很感兴趣,就是这名为血族的现象。我们法师和血族类似,都是超越人类之异类,血族能永生不死,却受到了种种诅咒。我们法师不能永存,可却能像人类一样生活。我们狂妄自大,认为一切奥秘都可被研究,并最终被揭开。我只需分解血族的血液,将促成永生的部分与诅咒的部分隔离,就能达到血族遥不可及的梦想。”

我说:“这个问题,难道血族没想过?”

干尸祖先说:“这正是我们狂傲之处,我们认为血族冥顽不灵,智慧不足,才干不足以完成这件伟大事业。所以,我们绑架了斯密茨血脉的血族,钻研他们的血液。终有一日,我认为我们成功了,我获得了永生之血。

我召集议会成员,将他们带领至地下密室,分发永生之血并下令共饮。可在某个瞬间,我见到密室中多了个影子,那是一个三目人,在他额头之间有一只额外的眼睛。”

迈克尔说:“萨洛特族?”

“是的,但其他议会成员并没见到他,我认为那只是永生之血生效时产生的幻觉——这人不可能在密室中,他不可能破解我们法师设下的重重机关。如果他是,那这永生之血一定被动了手脚。”

我知道结果一定很不妙,不然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

干尸祖先:“我们从饮血后的昏迷中苏醒,我们得到了永生,却丧失了法师所拥有的一切法力,我们成了血族,而且没有根源,不属于任何一支血脉。永生之血被那个萨洛特族偷偷破坏了,是他陷害了我们。”

我隐隐觉得他是在找背锅的,是他自己的药方出了差错,却指责一个毫无来由的萨洛特族人。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我问:“那么大人确实是睿摩尔?”

干尸祖先:“是的,我也这么认为。当时,我们的处境很危险,我们丧失了大部分的法术,我们的魔血特性未明,我们就像初生的婴儿,降落在这充满险恶的世界上。血族容不下我们,法师更认为我们成了不死的巫妖。所以,我们潜藏着,不断发掘魔血的潜力,制造我们的子嗣,最终,我吞噬了萨洛特,完整地吞噬了他。我们很快变得兴盛,因为我们掌握了火的力量,血族畏惧之物,为我们所用,令所有血族胆寒。我们是血族中的法术至尊。”

迈克尔问:“大人是如何沉睡在黑棺中呢?”

睿摩尔答道:“记住,孩子,背叛与鲜血,血族中永恒的主题,是大天使未曾明说的血族诅咒。我带领我族变得强大,可并不乏反对者。其中一位巫妖‘格特利克斯’——他原本是我议会的左右手——暗算了我,令我逃至此地,伤势无法治愈。”

迈克尔神色骇然,说:“此人居然如此强大?连大人也奈何他不得?”

的确令人惊讶,如果睿摩尔真的将萨洛特完全吞噬,他的实力必然强大异常。

睿摩尔道:“他拥有克制我的法术,那是他很早以前就准备好的,我无法与他抗衡。”

我问:“那么说,并非此人厉害无比,而是他专门针对您了?此人现在何处?”

“他在纪元帝国,统领那儿的睿摩尔叛党。”

迈克尔问:“他知道您在这里吗?”

“原先并不知道,可他知道我在找埃尔吉亚之书,那么,经过这接连的波折,他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的下落。”

迈克尔望向我,说:“鱼骨可以替您杀了此人。”

我心中一凛,知道这事儿很悬,说:“但我们必须知道这人在哪儿才行,而且这人不一定还想着杀了大人。”

睿摩尔:“朗基努斯侯爵,我很感激您的探望,还请在黑棺盘桓数日,我或许另有事要找你商量。”

我答应下来,就在执政官府邸暂住,号泣那边有海尔辛坐镇,我并不担忧。

等安顿时已经是深夜了,突然间,一股莫名的紧迫感充塞我胸腔,我茫然了,失落了,感到无所事事,却又似乎有许多未做的事要做。

我不知其来由,静坐许久,蓦然相通了。

我为人崇高,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此时虽已夜深,我仍是在担心莘莘学子的学业与未来。

今天傍晚时,我参观了众学生的寝室,得见他们的衣物用具,实在是豪华奢靡,富有舒适的令人咋舌,尤其是那些女生,小小年纪便已佩戴着钻石黄金,银饰珠宝,甚至连内衣裤都是黑棺一流的名牌。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

他们本是富家子弟,这些倒也无可厚非,然而,一来如此吃穿用度,哪里有半分学生的样子?他们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沉迷于攀比和玩乐的。二来,号泣的人们嗷嗷待哺,黑棺的富人却富得流油,这对比真是让我心疼。

我必须制止这一现象,出于对黑棺的责任心,出于教育家的情怀,出于我对学子们的关切之情,我必须亲自出手,哪怕我必须心不甘情不愿地夜探女寝学生寝室,也是势在必行,在所不惜的。

我会没收那些引人堕落的东西,学生本当清贫,若不清贫,岂能清心寡欲?

我决心已定,再无犹豫,于是蒙上黑布,穿上一件黑衣,正准备出发,迈克尔却推门入内,说:“鱼骨,有件事需要你陪我走一趟。”

此刻我黑衣蒙面,形迹可疑,大惊之下,打算跃窗而出,迈克尔问:“你已经知道了吗?”

我只能含混说道:“我只是听到些风声。”

迈克尔说:“很好,我就知道能靠你,你不知道细节?对不对?我会在路上告诉你。”

我问:“不用仲裁者跟着吗?”

迈克尔反问:“有你难道还不够?”

我只能中止计划,他领着我来到屋外,称作秘密电梯前往某一楼层。途中,我看见他神情严肃,问:“是去哪儿?”

迈克尔说:“去看一场戏。”

“这么晚了?看戏?”

不,在黑棺,这是完全正常的,深夜对血族而言不过相当于凡人的午后。

迈克尔说:“我得到了消息,必须去证实。”

我立刻想到或许是敌人混了进来,莫非纪元帝国想要破坏黑棺?又或者是内部的叛变者?

迈克尔说:“不,我听说是极度残忍的不公,是有血族在加害黑棺的凡人。”

“可这又有什么新鲜的?血族把凡人当做牲口和动物又不是一两天的事。”

迈克尔摇了摇头,他说:“在我的治下,不允许此类事件。”

五十五 神父慈祥

一栋黑色的屋子,在黑暗中透出暗淡的灯火,走近去看,算是一座豪宅,宅子的主人一定庄严肃穆,因为它流露出凝重的气氛来。

迈克尔说:“这宅子听说有法术防护。”

我试了试拉森魃之影,可以穿过去,但要当心是否会引起警报,于是,我将迈克尔与我同时裹在里面,潜入其中。

过程一切顺利,到屋子里,我发现这座位于贵族区的豪宅里住满了人,两层楼,每一层楼被划分成区域,凡人住在那区域中。每一块区域不过三十平方米,住了三、四人。这近千平方米的大宅内人头涌动,却又格外安静。

这些人的伙食和待遇并不算太差,至少他们并不瘦,而且有一定的自由,可以离开自己的区域,到处走动。

走廊上有卫兵巡逻,数量不多,但武器精良。

我问:“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豪宅里人满为患?是一座监狱吗?”

迈克尔说:“让我们弄清楚吧。”来到一个房间外,房间里有个一个瘦小的男人,穿着举止像是仆人。我以为迈克尔要催眠此人,但迈克尔挥了挥手掌,反而解开了对此人的催眠。

我知道这催眠术是让他忘了自己是间谍的身份,以免被人查出,现在迈克尔让他想起了。

仆人低声说:“大人,您总算来了!”

迈克尔说:“这就是博驰隐藏的秘密?”

我心中一凛:博驰?他在这儿藏着这些人做什么?难道密谋反叛?

仆人说:“是的。”

迈克尔说:“这些人有什么特殊的吗?”

仆人说:“他们都是博驰的藏品。”

我并不是很明白,问:“为什么收藏这些人?”

仆人说:“据我所知,这里一共分三十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是某一血统的人类。比如我隔壁的区域,是‘伍特斯一家’,他们的血统可以追溯到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是老牌的没落贵族。我右边的区域,是‘海伍德一家’,他们是上世纪新崛起的知识分子,一家都是学者。还有工匠的世家,军人的世家,文学家的世家,歌唱家的世家”

我隐约觉得这里是个动物园,博驰把形形色色的人类关在这儿,当做动物欣赏吗?

突然间,我打了个冷颤,意识到并非动物园,而是养殖场,这里是个人类的养殖场!

仆人说:“博驰他会让这些人类繁衍,近亲做那种事,保持他们血统的纯净。”

我说:“那样容易出畸形儿。”

仆人答道:“不,畸形的很少,大部分还是正常孩童,畸形的都会被抛弃。”

迈克尔显得在压抑怒气,低声问:“他饲养这些人类充当藏品,一辈子将他们囚禁在这儿?”

仆人指了指他的肩膀,那儿有个烙印,说:“是博驰留下的,当这些人类彼此发生了关系,通过这烙印,博驰可以查到是和哪个血脉之间进行的,他掌控的很精细,很严格。这些人类中,有许多都是他的尸鬼,这些尸鬼受他的信赖,是可以外出替他办事的,但唯独有一点,女性外出决不可招惹男人。”

我苦笑道:“他真是煞费苦心,不过他哪儿来那么多血给他们?”

仆人说:“这里的人都是他的食物,他有用不完的血,自然也可以提供大量的血液制造尸鬼。”

迈克尔说:“博驰在这里还有什么怪事?”

仆人说:“他们我们是他的食材,是佐料,有时候,他想喝艺术家与工程师的血,就会让两个家族联姻,产下一个小孩,等到他恰好五岁时,博驰就会享用他,等他厌倦了,再让那个小孩失踪。对他而言,那个小孩并不纯洁。”

砰地一声,迈克尔打碎了一张椅子。而身为人类的我却能保持冷静。迈克尔是老牌的贵族,可他同情心很强,我在荒野上见惯了悲剧,惊讶之余,并不会失控。

我说:“他算是个美食家了?”

仆人说:“是的,他自己也这么认为,而且是最狂热而富有耐心的那一种。比如,某天他心血来潮,想平常正宗北欧人的鲜血,或者是正宗埃及人的鲜血,他就会安排他们养殖。他就像等待葡萄酒成熟那样等上好几年,有时候为了喝青少年甚至成年人的血,等上二十年也在所不惜。”

我问:“这些人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了?”

仆人说:“有个被叫做‘食堂’的地方,那些他特别烹饪的人就关在那里,那儿很恐怖,我光是想想就怕的要命。”

迈克尔怒道:“我们去那儿!告诉我大致方向!”

仆人神态骇然,回答:“我只知道是靠近大宅的西面,我从未去过。”

迈克尔说:“朗基,我们走。”

我带着他遁入暗影,途中,我对这些住民很感兴趣,于是频频逗留,偷听他们交谈。

他们并不恐惧,相反,过得比多数低层百姓更好。博驰让他们衣食无忧,保持他们家庭稳定,受到充分的教育。这些人已经习惯了这里,养成了一种服从的本能,认为生活本就该如此,世界本就是这样。他们本就该被博驰控制,本就该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乃至父母结亲,而他们养下的小孩被带走也正常不过——那是奉献给神明的,是一种荣幸。

这百来人生活在这狭小得近乎鸟笼的世界里,而且安宁平静,并不压抑。

他们属于这里,他们不想离开。

迈克尔气红了眼,他说:“博驰这个杂种。”

我倒觉得博驰的血统可能纯正的毫无瑕疵。

迈克尔又说:“他把人类当做牲口了吗?”

我叹道:“很可能他一直就这么想,他活得太久,早就不认为人类与他曾是同类。他甚至还可能为此得意洋洋,因为这是他独此一家的成就,他独一无二的奖杯陈列室。”

迈克尔说:“这世界终究是人类的,是人类饲养了我们,支持了我们,养活了我们,我们应该感恩,应该善待人类,而不是像这杂种一样将人类玩弄的团团转!”

我说:“冷静点儿,好友,博驰此举虽然邪恶,可并未违反他身为公爵的权利。他有权吸人类的血,只要他们心甘情愿,或者趁他们不注意。”

迈克尔说:“他杀人了,而且杀的是小孩子。”

“可我们并没有证据,而且他是个公爵。”

“公爵又怎样?密苏里当年不是被你们杀了吗?”

我思索片刻,回答:“勒钢之所以杀密苏里并不是因为他滥杀无辜,而是为他自己复仇。同样,当年密苏里的罪恶,缇丰她们不也照样漠视不管吗?与密苏里相比,博驰的作为根本算不上什么。”

迈克尔森然道:“我是执政官,我有权处决他。如果你不帮我,我会让睿摩尔先祖出手。”

我劝道:“那可就天下大乱了,那种力量用作威慑是一回事,能随便动用又是一回事。”

迈克尔沉默了一会儿,问:“那该如何处置他?”

“只能约束他,让他整改,让他接受惩罚。”

迈克尔说:“整改?他做这档子事已经数百年了,甚至末日来临都没能中断他,他根本就是个疯子,你指望他能改吗?”

我也没什么好主意,叹道:“至少让他别再烹饪美食,别再杀人了。”

我找到了那“食堂”,放出影子,窥探外界,大感意外——这里根本不阴森恐怖,环境颇为舒适,如果说之前豪宅中的装饰等若平房,这边至少是三星级的宾馆了。

我和迈克尔在无人处现形,忽然间,我看见博驰那壮硕的身躯出现在远方。

迈克尔低声说:“去看看。”

博驰非同一般,他的怪力甚至在密苏里之上,但作为血族而言,他的感官并不算异常敏锐,而他的狂热常常让他有些过于沉迷。

一间卧室,博驰,一位中年妇人,一个皮肤白皙的小女孩儿。中年妇人和小女孩儿坐在羽绒被的大床上,博驰则半蹲在小女孩儿面前。小女孩儿大约七岁左右,眼中含泪。

博驰说:“艾丽莎,艾丽莎,你还是不愿意吗?”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说:“神父,我我还是害怕。”

迈克尔将心思传到我脑中:“他在诱骗她让他吸血,这狗娘养的还挺有原则!”

我说:“他按照游戏规则在玩游戏,他乐在其中。”

博驰指着那个中年妇人说:“艾丽莎,你是个自私的孩子。”

“自私?”

博驰说:“是的,自私。你知道吗?你的母亲,她今年已经一百三十岁了。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能活那么久?”

小女孩儿摇了摇头。

博驰:“因为我的血,我不断用我的血延续她的青春,她的生命。可是,我亲爱的艾丽莎,你可知道?如果我不能从其他人那里吸新鲜的血,我就没有血给你的母亲。”

小女孩儿望向母亲,轻轻咬着嘴唇,身躯颤抖。那母亲泣道:“艾丽莎,我的孩子,我求求你救救我吧。”

博驰:“孩子,你不是个自私的孩子,对不对?你愿意让我吸你的血,再将你的血转赠给你的母亲,让她继续活下去,对不对?放心,你不会疼的,你甚至会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服。”

小女孩儿哭道:“好的,神父。”

博驰咧开嘴,笑得十分慈祥,十分欢畅。

五十六 受审权利

艾丽莎问:“神父?我该怎么做?”

博驰捧起她瘦小的、树枝般的身躯,将她拥在他肥硕的怀里,说:“你只要祈祷,然后享受我带给你的乐趣。我保证,你会为此着迷的。”

他掀起她的裙子,露出她大腿的一侧动脉,张开嘴,犬牙惨白,这景象令人觉得黑暗恐怖,又像是水沟旁盛开的玫瑰般诱人。

迈克尔喊道:“住手!肥猪!”他气冲冲的跃出阴影,将艾丽莎从博驰那儿夺过。

博驰表情惊怒交加,可下一秒,他露出了颇有涵养的举止,说:“执政官为何不请自来?”

迈克尔说:“难道我没有这样的权利?”

博驰笑道:“当然,我只是希望能拥有一些**权。”

迈克尔说:“你的**权并不能解释你为何犯下如此禽兽不如的罪行!”

博驰皱眉到:“禽兽不如的罪行?此话怎讲?”他注意到我站在迈克尔身边,于是退后了一步,拉响了铃。

迈克尔喝道:“你将这些清白无辜的凡人囚禁,将他们如奴隶,甚至如家禽般饲养!你剥夺他们的自由,肆意操纵他们的繁殖之举,并将他们如猪、牛、鸡、羊般食用!”

博驰想了想,朝我鞠了一躬,说:“朗基努斯侯爵,你也来了。”

他并未向迈克尔鞠躬,却向我行礼,这分明是想挑起我们之间的矛盾。我叱道:“你这无礼之徒,快向执政官行礼,不然我斩掉你身上的十斤肥肉!”

博驰于是朝迈克尔躬身说:“迈克尔,请允许我这么亲昵地叫你,毕竟你曾是我的晚辈。我只想说,您将我调查得十分彻底,可是,我这么做并没有错啊?”

迈克尔说:“没有错?无耻卑鄙的家伙!你剥夺他人自由,摧残他人身心,操纵奴役儿童,滥杀无辜”

博驰说:“大人,如果站在凡人的角度而言,或许他们不被允许这么做。可我们是血族,而我更是血族中的公爵,操纵人类的灵魂、吸食他们的鲜血、甚至伤害孩童的身体,这些于我们而言,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迈克尔勃然大怒,说:“你会处理掉那些血统不纯的凡人,这是谋杀,牵涉到数十条,甚至上百条人命!”

博驰气的脸上赘肉发抖,他回应道:“这真是无稽之谈!请问证据何在?”

迈克尔说:“食堂中被你饲养长大的食物,他们最终都被你所杀,这件事你还想抵赖?”

我和迈克尔都知道,这栋豪宅中发生的丧尽天良的一切,但对血族——尤其是血族长老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大罪,唯有屠杀的罪名能令博驰受到惩罚。然而,万一博驰竟是个行事缜密的家伙,我们上哪儿去找证据?

果然,博驰嚷道:“我只是不再收留他们,将他们送到低层,甚至是黑棺镇上去了。我为何要杀了他们?他们可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

迈克尔只得立即改变方向,以免陷入被动,他说:“你未经我允许,奴役了这么多凡人,令他们过着不见天日,毫无自由的日子!我认定你有罪,博驰!我会剥夺你的爵位,另外还有重罚!”

博驰捏紧铁拳,露出尖牙,说:“我违背了哪条法令?第一,我遵守化妆舞会铁则,此间之事从不为外人所知。第二,饮凡人之血是我们血族在黑棺的特权,若此事也算罪过,我们何不干脆全部在太阳中坐化?

第三,我从未在此制造过哪怕一个血族,并不像执政官你那样纵容子嗣随意诞生!第四,我身为公爵,难道不能拥有大规模的仆役和属下?我花费重金和精力,养活了这么多本该死于浩劫的人类,在末世之中,难道不是一种慈悲?”

他指着那个小女孩儿,又说:“我在这儿吸食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心甘情愿,何曾有过逼迫?”

我说:“就算照你说的,你把他们吸食的虚弱不堪,随后将他们打发到外界,等于让他们送死。”

博驰:“我留下他们,你会说我奴役拘禁。我打发他们,你会说我将他们害死。真是岂有此理,我又应该怎么做?”

他是个雄辩的神父,满腹狡诈与诡辩,我和迈克尔与他争辩根本徒劳无益。

迈克尔说:“博驰,你若拒不接收惩罚,我就以违逆之罪论处,朗基努斯侯爵会亲手将你化作灰烬!”

其实我根本办不到,若事情到了那一步,我只能劝迈克尔收手了。

博驰咬牙切齿,突然说:“我要求经过长老会公审!”

迈克尔说:“什么?”

博驰说:“即使是朗基努斯侯爵,当初他地位卑微,也曾经受六位长老的共同审判,最终逃过了死罪。而你的子嗣索萨,勒钢的子嗣纳尔雷,也曾因审判而逃过一劫。我是公爵,是长老,是黑棺最高权利之一,我有权要求一次公审!你无权用私刑处置我!我至少拥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我听见乏加在我脑海中说:“博驰将这儿的对话录了音,外面的人听到了,想必不久之后,其余长老都会知道。”

我对迈克尔说:“不宜私自处决他,不然其余长老会不满。”

迈克尔指着博驰,恨恨地说:“我执政之后第一条政令,就是要求血族和贵族们爱护平民,将他们视作平等,此人公然违背,将我的命令视作儿戏般践踏,我如何能容忍?”

不可否认,站在血族的立场上,他这条政令根本毫无可行性。血族与人类永远不会平等,贵族与平民也永远不会。

我说:“所以得通过长老院,才能定他的罪,赐他重罚,勒钢和缇丰一定会支持我们,三对三,你是执政官,权重大,我们赢定了。”

迈克尔呼吸渐趋平稳,说:“好,暂且如此,明夜便是公审之时,博驰,我绝不会轻饶了你。”

博驰用仇恨的目光瞪着迈克尔,说:“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小子。”

此时似乎将要天亮,血族们睡眠的时候到了,我与迈克尔一同消失,返回他的宫殿。途中,迈克尔说:“朗基,在我睡眠时,你替我通知六位长老,明日凌晨,在长老议会审判博驰,所有血族与贵族都需来聆听。”

我苦笑道:“他们可巴不得来看一场好戏。”

迈克尔眼中流下血泪,气的发颤,他说:“博驰这王八蛋,他将人类当做什么了?我们源自于人类,蒙受人类恩惠才能存活,他的所作所为正是将人类推往我们的对立面。他是我理想的障碍,如果他不肯改,我必须将他排除!”

我曾听迈克尔谈起过他心中的理想,他想将黑棺建立成一个凡人与血族和平相处的帝国,凡人心甘情愿让血族吸血,而血族则充当慈爱的神祗与守护者。他是个天真的人,一贯如此,在以前,这儿的血族们将他视作密苏里的宠物和装饰品。他收藏古董,创立博物馆,改善民生,加强教育,又被血族们看做是个不切实际的空想家。

必须承认,迈克尔年纪不小,可他养尊处优,一辈子没怎么吃过苦,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可深入了解他之后,却又觉得他与众不同,让人有一种天生就想要信任追随的感觉。勒钢是对的,迈克尔是黑棺执政者最合适的人选。

看着迈克尔,我总想起上一位圣子,那位死于朗基努斯之手的殉难者,一位纯善的使者,一位天堂的代言人。可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我会保护迈克尔,保护他这份难得的、弥足珍贵的善念,正如保护人类在末世的火种一样。

我说:“博驰死定了,他也知道自己死定了。你拥有睿摩尔的祝福,即使这一次他逃过一劫,我们也有办法让他神秘地消失。”

迈克尔苦笑道:“那还不如你现在就去找他。”

我推脱道:“既然已决定了审判,唯有耐心等待。”

翌日黄昏后,消息很快传开,整个黑棺高层由此哗然,中层小道消息漫天飞,贵族层的贵族们则相互窜门,互通声气,他们都知道博驰惹怒了执政官,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博驰会不会真的倒台。

如果他倒台了,就会出现巨大的空缺,也会有极大的利益。博驰是目前教会最重要的人物,他似乎崇信的是经过改良的基督教,拥有大批信徒,若对博驰开刀,必会在这教会中引起巨大的波澜,我偷听教会的血族交谈,他们认为是该隐教打算彻底清洗,博驰犯下的罪行不过是个借口。

他们蠢蠢欲动,我让乏加盯紧几个人,防止他们背叛。

博驰的住处被仲裁者团团包围,即使他的尸鬼想送走他的棺材也无济于事。

我进入长老院,麦克斯韦尔——这位非洲皇帝般的长老——彬彬有礼地与我并肩而行,说道:“已经倒下了两位长老,博驰是第三位吗?”

我暗呼不妙:的确,迈克尔此番举动很容易被其他血族视作他清理高层的象征,如果麦克斯韦尔与缇丰这些长老都这么认为,迈克尔必会遭到反对。

我说:“迈克尔为人很简单,你们这些年长者一眼就能把他看穿,他只是为人类着想而已。”

麦克斯韦尔叹道:“第一,如他这样的设想,历史上已经重复了许多次,甚至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帝国也是基于这理念而建,然后呢?它毁灭了。第二,执政官为人简单,可并非没有手腕,我听说迈克尔在培养他的亲信,一些来历不明的血族,属于他自己的特种部队。”

五十七 血族辩论

我又回到了这法庭,过往的回忆仍然弥留,回想起上一次的惊险,我并不畏惧,反而有些怀念。

迈克尔、勒钢、麦宗、缇丰与麦克斯韦尔坐在审判席后,众多贵族早已就位。

迈克尔用法槌敲击数下,说道:“安静!”便再无声息了。

他又喊道:“带博驰公爵!”

法庭门开,博驰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他身后押送的审判者不敢靠他太近,又不敢远离。博驰在受审亭处,那儿有一张椅子,他于是正襟危坐。

迈克尔说:“博驰公爵,昨夜我亲自造访了你位于八十四层的府邸,在那府上,我见了令人发指的种种罪行!你将凡人分门别类地关押囚禁,剥夺他们的自由,强迫他们,违背他们的自由意愿,让他们如猪狗牛羊一般繁衍,再将那些孩子当做大快朵颐的血袋。这些事实,你是否承认?”

说着,他将现场所拍摄的照片放大之后,呈现在后方一张巨幕上。

博驰微笑道:“这些事实,我承认,但这并不是罪行。恰恰相反,我认为我自己是个有功绩的人。”

人们看了照片本就惊讶,议论纷纷,迈克尔问:“功绩?”

博驰说:“就像上帝命令诺亚制造方舟,保护陆地上的种种动物,我保护了这些人类,让他们衣食无忧,在末世安然的生存着。我向诸位保证,他们的血统颇为罕见,虽不像异人那般特殊,可仍值得保存。”

迈克尔说:“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只是利用他们满足你吸血的愿望!”

博驰摇头道:“错了,执政官,我并不是个耽于美食之乐的饕餮之徒。我只是认为,人类的文明始于人类的才能,保存人类的才能,便是保存了人类的文明。正如您不遗余力地抢救那些古董一样,我的举措非但无错,甚至可以用高尚来形容。”

勒钢说:“但是,你违背了执政官的法令,他勒令我们最大程度上善待人类,包括不许圈养、非法拘禁、非法侵害他们。”

博驰摇头道:“那条法令根本狗屁不通。”

迈克尔怒道:“你说什么?”

博驰说:“该隐之血流淌于我们体内,让我们天生以人类的血液为食,让我们拥有远远凌驾于人类的力量、速度和体力。我们不会得病,不会衰老,如果方式得当,也不会死。这意味着我们本是超人,人类应当在我们的脚下臣服,应该为我们所饮食,如果他们服从,我们会善待人类。如果他们不服从,我们将毁灭他们。”

说到此处,他环顾全场,说:“我认为血族高于人类,就像老虎狮子天生拥有吃掉兔子和麋鹿的权利和本能。那条法令,违背了我们的本能,侵害了我们的权利,对血族而言是背叛。”

迈克尔沉声道:“背叛?”

博驰:“可不是吗?请设身处地的想象一下,当到晚间时,我们饥肠辘辘地行走于街头,我们并不想杀人,然而,若不饮血,我们会死。这时,我们见到了一位人类女性,她身子健康而强壮,体内涌动着我们渴求的血。

于是,我们走向她。依照执政官的法令,不得非法侵害凡人,对不对?我们之中,并非人人拥有执政官那般操纵人心的训诫之力,也不是人人都玉树临风,能让凡人一见倾心。那么,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猎物从我们眼前溜走,这么做合理吗?”

迈克尔说:“你有许多尸鬼,完全不必有此顾虑!”

博驰昂首道:“执政官,恕我直言,制造尸鬼也侵害了人类的头脑,让他们对我们的血渴望无比,让他们的灵魂成为了我们心灵的奴隶,甚至——我并无不敬之意——您的**之术,不也对人类是一种所谓的‘侵害’吗?”

迈克尔怒斥道:“真是狡辩,那岂能混为一谈?制造尸鬼是被容许的,只要那尸鬼心甘情愿地喝你的血。”

博驰朗声道:“那又变相证明了,血族高于人类,血族应当统治人类,而不是被镣铐束缚了手脚。”

麦克斯韦尔叹道:“执政官,他的话,某种意义上是对的。法令并非儿戏,而应当切实可行才对。我们血族应当有权对人类吸血,只要不致命就行。”

庭上全是血族与血族的尸鬼,博驰的话让他们的脸上浮现出赞同之色。

缇丰也说:“如果我们仅限于从尸鬼身上获取养分,就等于要求人类自己养猪杀猪一样,执政官,我早就想说,你那条法令大有商榷余地。”

勒钢说:“确实有完善的余地,但原则是不能变的,凡人在黑棺之内必须得到善待。而且,博驰在偷换概念,他的罪行与是否善待人类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是个心理变态的狂人,他藐视凡人,藐视生命,甚至藐视道德。”

人们将目光对准麦宗,想听听他意见如何。麦宗说道:“人类是不错的实验体,血族也是。”

其余长老面面相觑,我头皮发麻,不敢想象他到底在暗中做些什么,而且,现在也委实不该把他的秘密揭开,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博驰又说:“在远古,在数万年前,我们血族建立了人类史上的第一帝国,我们称其为以诺之城。我们统治人类,人类是我们的仆人、奴隶和血源。那座伟大的城市和帝国,正如现今的黑棺一样,由我们血族为皇帝和统治者。那么,请告诉我,执政官迈克尔、长老勒钢,你们是认为,第一帝国的统治者该隐,以及辅佐他的洪水先民们,所作所为都是错误的?都是变态而不道德的?

我们是食物链的顶端,是最顶尖的猎杀者,人类的道德不应成为我们的枷锁和牢笼。我们有自己的宗教,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的手段,去满足自己的**和目的!”

迈克尔反驳道:“照你这么说,历史上的血族也根本不用创立化妆舞会铁则,躲藏在历史的幕后!”

一提到此事,博驰更是怒不可遏,他说:“那是血族的屈辱!是因为我们丧失了洪水先民无比强大的力量,而又纵容人类变得过于强盛之故!我们的精神体魄,处处超越人类十倍百倍,可这群害虫却凭借着科技的把戏,以及数不清的数量,将我们逼上了困境。

所以,化妆舞会铁则是一种屈辱,是丧权辱格的条约。现如今,我实在看不出我们有什么必要再隐忍!”

迈克尔拍了拍手,说:“带上艾丽莎。”

博驰冷笑一声,走出证人席,来到一旁。昨晚那个险些被吸血的小女孩儿战战兢兢地出现了。

清醒时被吸血的感受是比女性遭受欺辱更激烈的体验,那快感能淹没人的一切感官,而事后巨大的屈辱与恐惧又能摧毁软弱的心。如果这少女真的被吸血了,她今后的人生必会因此扭曲,她幼小的心灵无法承受这摧残。

艾丽莎不敢坐下,站在小亭子里。

迈克尔说:“孩子,你不用怕,将你昨夜经历的一切如实告诉我们,我和朗基努斯侯爵都将为你作证。”

艾丽莎于是开始诉说,她被迈克尔宁定了心神,心中涌出莫大的勇气,将博驰对她的要挟与诱骗详实地讲述出来。

迈克尔的人格魅力感召了一部分血族,他们中大部分并非毫无人性的怪物,他们也会同情弱者,尤其是艾丽莎这样瘦弱无助的女孩儿。

当艾丽莎说完,我听见娜娜在下方怒道:“真是个人渣!”

不,其实应该是血渣,但我也不便纠正她。

迈克尔说:“博驰,即使我颁布的法令有种种瑕疵,但其中有一点我绝不退让,那就是决不许对幼小的孩童吸血。这一点,我相信大家都能认同。”

博驰摇头道:“我不能苟同。”他抬头道:“非洲草原上,那些猎豹和狮子,如果他们见到落单的幼年麋鹿或是水牛,他们会放过这难得而方便的猎物吗?不,它们只会高兴,因为弱肉强食,更因为这猎物足以让它们能喂饱自己,还能喂饱自己的孩子。我说过,我们是超人,我们是半神!人类的道德对我们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迈克尔说:“我们体内隐藏着野兽,如果不加节制,我们会变得面目全非。”

野兽,藏于血族体内的本质,刚格尔擅长将这野兽引导出来,化作狼形或蝙蝠形。但对其余血族而言,一旦变成野兽,嗜血的渴望将失控,他们会无法自控地滥杀无辜,狂饮鲜血。

博驰喊道:“那就让我们面目全非好了,那野兽正是神赐给我们神力的具象化。我们的本能在指引我们去杀戮,那么,我们何必苦苦忍耐呢?”

他已经并非在为自己辩护,而是鼓吹血族至上,他是在真正辩论血族的优越性,试图将迈克尔彻底驳倒。

迈克尔茫然四顾,缇丰、麦克斯韦尔皆微笑不语,麦宗心不在焉地闭着眼,勒钢眉头紧皱,眼中流露着威慑,我猜如果换做是他掌握着睿摩尔之力,一定早在辩论开始之前就把博驰杀了。

五十八 野兽之心

野兽,野兽,野兽。

我望着博驰,他意气风发,情绪激昂,他的雄辩在大厅之中引起了广泛的支持。血族们为此兴奋不已,似乎一瞬间挺直了腰杆,变得更为高大。

他们爱听这些,希望有人告诉他们自己受到的不是诅咒,而是神恩。

刹那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从旁听席上起身说道:“一派胡言!”

血族们看着我,博驰扭过头瞪着我,他说:“侯爵,你是人类,对血族之事还是少发言为妙。”

我说:“不,我很了解,在场的各位都知道该隐,也都了解该隐的故事。在该隐看来,他受到的并非神的恩赐,而是一种无法摆脱的、残酷绝伦的诅咒。”

博驰冷笑道:“诅咒不会让人力大无穷,诅咒不会让人类在我们面前显得软弱无能。”

如果我和博驰参加一场辩论,我必败无疑,无论如何不是这位神父的对手,可这并不是一场堂堂正正的辩论,而是审判。我不需要战胜博驰,我只需要激怒他。

他体内的野兽因他的鼓吹而蠢蠢欲动,他是个狂躁的疯子,他是个火药桶。

他在疯网之中了。

我说:“上苍欲令其毁灭,必先令其疯狂。爬得越高,跌得越惨,你认为血族优越,可我却认为血族低于人类。”

博驰叱道:“胡说八道,无稽之谈!”

我说:“血族的本质,在座的各位再清楚不过。阳光和火焰会杀死你们,在白昼必须睡眠,只能在黑夜保持清醒,永世只能以鲜血为食,身体冰冷,无法如常人一般繁衍,心脏害怕木锥,一旦刺入便陷入麻痹。这难道不是诅咒吗?无论这诅咒来自何方,它确实令血族受苦受难。

身为血族,并非祝福,和人类相比,你们一出生的罪孽要大得多,受到的处罚也更为严厉。你们不能单单想着好的方面,更应该想着不利之处。”

我这话惹恼了不少人,但他们拿我没一点办法,因为我名义上是黑棺战力的天花板。

博驰说:“这诅咒并非不能克服的,当在夜晚,我们能轻轻松松制服至少十个人类,他们连反抗都做不到。”

我说:“但当人类想要猎杀血族又何其简单?在古老的纪元,无数血族被人类从藏身之处拖出,放在火刑架上烤死。十个普通人类或许无法战胜血族,但全副武装的十个人类就能办到,更何况数千个人类之中才存在一个血族。而当人类衰退病死的时代呢?血族也一定会倒大霉,因为血族没了食物,很快就濒临饥荒。

血族高于人类?首先,血族得独立于人类,丝毫不惧怕人类,再来和我谈什么凌驾统治。”

博驰扭动脑袋,左看右看,他说:“侯爵,你对我们血族有很大的敌意,难道你想取代我们血族在黑棺的统治权?”

我摇头道:“不了,这对我没有用。但我认为,执政官是对的。血族不应当释放天性,相反,应当压抑这天性。

血族不应将自己的力量视作天赋,而当视作是一种锻炼,一种磨难。如果是天赋,为什么这天赋如此危险?带来了如此大的负面效果?一旦使用过度,便会让使用者自身毁灭?这天赋正如原罪的果实,如此香甜诱人,却意味着代价。

血族们该认清此节,将自己视作一个苦修士,一个殉难者,而不是作威作福、胡作非为的大人或领主。血族必须警惕着野兽,而不是放纵它,依靠它。血族必须明白,你们脱胎于凡人之躯,绝不该忘记自己的根源,否则,你们将沦为野兽,而野兽,永远低于人性。”

博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血族该向人类跪下磕头,宣誓服从?我们血族该从此不喝人血,在下水道捉老鼠和野狗过活?”

我朗声道:“不,首先,你们必须意识到自己是诅咒的造物,你们必须渴望赎罪,渴望救赎。你们必须明白每一次饮血——无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在增加自己的罪孽,让你们偏离正道,偏离人性。”

我索性大放厥词了,因为无需顾忌什么。我只是在激怒博驰,无论道理多么荒谬都不要紧。

我能感到博驰的火气不断上升,临近爆发的地步,我催促疯网,开始侵蚀他,诱惑他体内的本能。

博驰狞笑道:“那人类宰杀动物呢?人类吃动物的肉呢?那算不算是罪过?算不算偏离正道?”

我说:“请注意,两者的情况截然不同。人类和血族的思维模式极为相似,人类和动物则是不同的物种。血族的一切源自于人,而人类的文明不依赖于动物的智慧。”

博驰说:“这是强词夺理,人类爬上了食物链的高峰,而血族更在其之上。人类不会放弃吃肉的权利,血族也不会放弃喝血的特权。”

我说:“血族之祖,无上的该隐,他就放弃了。他意识到血族血腥的统治必将酿成恶果,所以,他离开了他一手创建的第一帝国。而洪水先民们呢?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办到,结果,他们的第二帝国也分崩离析,毁于一旦。他们本可以长生不死,可却又因为种种原因销声匿迹。

因为他们认识到了这诅咒是罪孽,所以,他们情愿消失,寻找一种解脱的方法。血族的先祖们尚且如此,后辈们缘何自认为聪明而高强,连深不可测的祖先都能超越?”

博驰说:“你才是自以为是的家伙,祖先们失踪的缘由无人知晓!”

我说:“那就可能是源自于天罚了?古老的宗教上说,人一出生就有原罪,若不行善积德将会下地狱。但血族呢?这世界对血族而言就是地狱,白天,他们弱如蝼蚁,唯有夜晚能庇护他们。若血族不够机灵,杀孽过重,人类就会反抗,在众多人类面前,血族太脆弱了。博驰神父,你看似强壮厉害,神通广大,可只要时机恰当,连这个小女孩儿都能轻易杀死你。血族高于人类?真是大笑话。”

博驰望向艾丽莎,说:“她?她崇拜我、爱戴我、敬畏我尚且不及,如何有胆量害我?”

我说:“那么,你敢不敢在白天时,与她共同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不用任何防护地在她面前睡着?”

博驰说:“没有必要,我忠诚的仆人会一直陪伴在我左右。”

我说:“那你终究是不敢了?你身为超越人类的存在,却必须躲在人类之后忐忑不安,心惊胆颤?你奴役数百个奴隶,却没有信心在艾丽莎的手底下存活?”

博驰仍保持着笑容,但那笑容中充满着威胁之意,他说:“艾丽莎,我可爱的孩子,告诉朗基努斯侯爵,你有多么的敬重我,哪怕你牺牲自己的性命,都不会害我半点,是不是?”

艾丽莎小嘴发颤,眼泪在眼眶打转。

我说:“你在担心你的妈妈,对不对?你认为如果博驰死了,你的妈妈也会死?不,实情并非如此,在白天,这人软弱至极,无法动弹,你只需将木锥对准他的心脏,刺进去,他一辈子就会瘫痪麻痹。到了那时,你的母亲想喝多少他的血都行。我问你,如果是那样,你愿不愿意这么做?”

艾丽莎擦掉眼泪,用力点头。

博驰的瞳孔放大放光,像是暴怒的老虎。

我说:“艾丽莎,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丽莎说:“因为我听住在食堂的其他人说,我们是混血儿童,在博驰神父眼中是不洁的,他会杀掉我们,就像清理他家中的垃圾一样!我恨他,恨得要命,我们都恨透了他。”

我催促疯网进攻博驰,而他完全忘乎所以,刹那间,我意识到博驰脑中的一根弦似乎断了。

他发出咆哮,身子撑破了他的长袍,他的皮肤变得与死去很久之人无异,他露出满口尖牙,双手变成利爪,背后似长着一对退化了的蝙蝠双翼。

这是与刚格尔截然不同的野兽,刚格尔的形态是经过他们严格调整的,是可以掌控的,而其余血族的野兽一旦现形,则再无任何理智。

他大叫着扑向艾丽莎。

我将艾丽莎抱住,躲入暗影中,外界轰隆巨响,他肯定造成了大乱子,但无需紧张,血族们会制止住他。

我透过暗影观察外界,见缇丰、麦宗和迈克尔袖手旁观,博驰与勒钢互较力气,勒钢处于下风,但利用技巧将博驰耍得团团转,麦克斯韦尔周围散发着威严的气息,不断削弱着博驰的斗智。另有一些仲裁者冲上前,用神剑弹射击博驰,博驰完全不知躲闪抗拒,照单全收,很快伤痕累累。

我对艾丽莎说:“没事,很快就过去了。”

等我们重新外出,已经尘埃落定,博驰恢复了人形,跪在地上,浑身鲜血,他看着我,眼中露出憎恨的目光,但他已没了一战之力。

迈克尔笑道:“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制住他?有不少人被他打成了重伤。”

我叹道:“我忙着救人,没空管其他的事。这就是野兽出笼的场面,博驰公爵,你现在觉得如何?”

博驰咬牙不答,迈克尔说:“博驰,你破坏了神圣的长老院,在这审判庭上试图杀人,并导致多人重伤,因此,我剥夺你公爵之权,并将你关入大牢,等待真正的判决。”

五十九 飞黄腾达

勒钢说:“要做就做绝,不能留有余地,杀了博驰,将博驰的党羽一网打尽。”

迈克尔坐在躺椅上,仰望着勒钢,沉思半晌,说:“麦克斯韦尔和缇丰定会不满的,不能如此。”

勒钢说:“迈克!你在想什么?我不明白这事还有什么其余选择?这不是下象棋,不是玩游戏,这是一场战争,由你亲自发起而不能退出的战争,杀了博驰,木已成舟,将他的财富权力均分,缇丰和麦克斯韦尔不会多说什么。”

迈克尔说:“他们会认为下一个就轮到他们了,不,手段不能如此决绝激进,将干戈消弭于无形。”

勒钢摇头道:“你想对博驰那些宗教狂信徒使用怀柔手段?他们不会忘记的,当时机到来时,他们会设法营救博驰,或者伺机报复。”

迈克尔说:“我会监视他们每一个人,如果他们擅自行动,我不会手软。”

勒钢走了几步,说:“那会消耗大量的精力,芥蒂与仇恨是永远不会消失的。迈克,你现在握有黑棺最强的两大战力——睿摩尔与朗基,而且赢得了对博驰的审判权,无论做什么都是正义。”

迈克尔看着我,问:“朗基,你认为呢?”

他问对人了。

我其实是个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人,我熟读兵书,了然政事,胸怀韬略,满腹经纶。以往,我每一次被人欺骗,结果却总能获益颇丰,这正是因为我总能做出看似不对,其实是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面对两人的争执,我只需说一句话,就能占尽道理,立于不败之地。

念及于此,我面带微笑,捋须站起,轻摇折扇,笑道:“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觉得你们两人说的都对。这样吧,不如想个折中的办法,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这正是东方古代的中庸之道,所谓和稀泥的至高境界,此言一出,虽然等于什么都没说,可却双方都不得罪。

勒钢说:“那么,折中的办法是什么?”

这房间他妈的也太热了。

我擦了擦汗,说:“折中折中的办法就是将博驰和他的同党都关押起来。”

勒钢说:“然后秘密处决他们?”

迈克尔喊道:“不,不能处决他们。”

勒钢长叹一声,说:“你是执政官,你说了算,但我总担心会有意外。”

迈克尔说:“多谢了,兄弟,还有你,朗基,多谢你们始终支持我。”

他又说:“博驰一下台,长老院出现了空缺,朗基,我认为你可以接替博驰,成为长老。”

我闻言大惊,因为我从没想到我身为一介凡人,能进入黑棺的最高权利圈,我问:“这自然是求之不得,可这么做可行吗?”

迈克尔说:“可行,从无法律规定凡人不能成为长老。”

勒钢点头道:“只需有两位长老提名,四位长老认可,你就能进入长老院。”

我其实心里乐开了花,可外表上看却波澜不惊,镇定自若,因为我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人,哪怕泰山崩于眼前仍能岿然不动。

我说:“谢谢两位,谢谢。”

迈克尔笑道:“你别把我抱得那么紧,公爵。”

勒钢说:“朗基,擦擦泪吧,没必要如此激动。”

我松开了迈克尔,又想去抱勒钢,勒钢朝我露出尖牙,让我望而却步。

我说:“博驰这王八蛋一看就是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大贪官,我鱼骨·朗基努斯生平最憎恨的,就是这种掠夺民脂民膏的吸血败类!让我去他家里抄家,我要亲手把他藏得那些财富全挖出来献给帝国!”

迈克尔说:“不必了,乏加已经控制了博驰的账户,而且他犯得并不是死罪,只能罚款,剥夺权利,不能抄家。”

霎时,我仰天长叹,眸中含泪,为不能亲手报效帝国、惩戒害虫而扼腕痛惜。

我又随着迈克尔与勒钢分别前往麦克斯韦尔与缇丰府上,说明此事。缇丰与克里斯蒂娜交换了个眼色,克里斯蒂娜说:“我觉得很不错,姐姐,你说呢?”

缇丰说:“鱼骨公爵,这称谓听起来确实威风。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我会支持你的。”

到了麦克斯韦尔这边,他闻言轻叹道:“世界发展得真快,两年之内,三位长老相继下台,年轻的时代已经到了。”

迈克尔忙道:“麦克斯,不必担心,他们失势是他们咎由自取,而你一直是我们所尊重的长老。”

麦克斯韦尔回答:“我与鱼骨是老交情,从他一来我就认定他必成大器,很好,我认为他会很称职。”

下一次长老议会定在一周之后,我想象到时能获得的好处,心痒难搔,恨不得一觉睡到那一天。

我想抽空返回号泣一趟,至少告诉拉米亚这个好消息,但未能如愿,因为迈克尔又邀我去作客。

他每次邀请我,我总有些战战兢兢,因为很可能每一次邀请都伴随着一次苦差。

到了他那宽敞的客厅,迈克尔心情不错,弹奏着一支钢琴曲,大约过了五分钟,他说:“判决结果是,博驰将被关押十年。”

我说:“这么短?血族可以活一千年呢,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迈克尔叹了口气,说:“勒钢始终认为该赶尽杀绝,可那又是一场屠杀,我们会变成比博驰更恶劣的刽子手。”

我说:“勒钢一贯如此,但他也是为了我们着想。”

迈克尔:“你想好如何安置博驰豪宅里的那些藏品了吗?”

我愕然道:“是我来安置?”

“要不然呢?你会得到博驰的权利,自然也要承担他的职责,而那些人,现在是你的负担了。”

这些人被关押在博驰的收藏馆里,有些甚至超过百年,他们的精神上残缺不全,虽然逆来顺受,可也许无法适应外界,如果将他们全部释放,他们会饿死,甚至结局更糟。

我说:“我能不能委托谁替我处置?我可以付钱,比如娜娜小姐?”我能想到的最合适人选就是克里斯蒂娜,而且她作为外交官闲得很。

迈克尔笑道:“我会替你转达的,她也很希望能帮你的忙。我正打算创立一个精神康复中心,让血族暴行的受害者在里头疗养。”

“这又是一大笔开支。”

迈克尔叹道:“是啊,现在我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钱本身并不重要,但如果没钱,就显得很重要了。”

迈克尔哈哈笑道:“的确如此。”

他说:“我有一件藏品,想要请你观赏。”

我顿感不安,说:“藏品?说到藏品,我就想到了博驰。”

迈克尔说:“那玩意儿可不怎么美观,希望不会让你感到不适。”

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说:“实话实说吧,老友,如果你让我帮忙,我责无旁贷,只要你说清楚就好。”

迈克尔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苦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吗?”

他和我走出会客厅,穿过宫殿的走廊,同时解释道:“是睿摩尔祖先交给我的藏品,他希望我通过这藏品,找到埃尔吉亚残卷最后一部分的下落。”

我没料到此行竟如此重要,我根本毫无准备。

我说:“万一遇到古怪的敌人,会不会很强?”

迈克尔说:“有你在,应该万无一失。”

我提心吊胆,回答:“我昨晚吃坏了肚子,拉了一整天,现在状态不是很好。”

迈克尔说:“你只要拿出一半的力气也够了,缇丰说你比她强了十倍。”

我愁眉苦脸地说:“好汉架不住三泡稀,我现在”

迈克尔说:“你可以喝一些我的血,血族的血能治好一切疾病,而且量少不足以把你变成尸鬼。”

我连忙说不用,我能硬撑。

这些话只不过是预防针,万一我表现的不那么强,他也应该可以理解。但我得记住,病遁这法子已经用过了,不能接二连三地使用,以免穿帮。

到了一间宽敞气派的办公室,办公室中央有一个小柜台,迈克尔掀起柜台上的布,我看见一个女人被斩断的头。

我惊呼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迈克尔叹道:“我说过不怎么好看。”

那颗头并不像死者,只像是沉睡了。她长得不丑,可有些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似乎她非常的古老,像是从古墓中爬出来的僵尸。

我问:“她是谁?”

迈克尔:“尼布鲁姐妹。”

“尼布鲁姐妹是什么?”

迈克尔说:“你听说过吉尔伽美什么?”

我立刻回答道:“金闪闪?”

迈克尔问:“什么金闪闪?”

我说:“没什么,就是这个人他很富有,浑身金闪闪的。”

“那是数千年前的一个君王,我可没听说过他穿着怎样。”

我不禁感叹血族的默守陈规,未能与时俱进。在现代acg迷的信仰中,吉尔伽美什的形象已经被固定了,而且还形成了一种枉顾史实的饭圈文化。

我说:“那么,这位吉尔伽美什怎么了?他与埃尔吉亚残卷有关系?他也是血族?”

迈克尔说:“不知道,有传闻说他是一位**师,也有传闻说他是一位血族。尼布鲁姐妹生活在吉尔伽美什的帝国。这一位死于残暴的吉尔伽美什之手。”

六十 一场好戏

我问:“残暴?好吧,你的版本是什么?”

远古苏美尔文明传颂着一个传奇故事,那非常古老,至少可追溯到公元3500年前。

吉尔伽美什是古代美索不达米亚乌鲁克城的统治者,称不上皇帝,但是一位国王。在关于他的正牌史诗中,他是一位武艺高强的英雄。然而,在最初,他是个暴君,欺男霸女的恶人,空有无勇却无向善之心。

上苍为了制裁吉尔伽美什,故制造了一位神人恩奇都,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交战而不分胜败,两人惺惺相惜,握手言和,吉尔伽美什也由此大彻大悟,开始造福百姓,方得到英雄称号。

迈克尔说:“睿摩尔祖先说,吉尔伽美什史诗很可能是那位巫国国王命人修饰过的,他并没有改邪归正,他的邪恶统治一直延续到他生命的末期。由于吉尔伽美什掌握了长寿的奥秘,加上他强大的巫术,乌鲁克的人民没有希望推翻他,只能忍受他的暴政。”

如果是睿摩尔说的,那或许值得参考。这位血族的巫妖对于巫术的历史发言权十足。

迈克尔又说:“尼布鲁姐妹找到了一种杀死吉尔伽美什的方法,铲除了邪恶的巫王,然而,她们最终仍全部死在巫王的刽子手手中。这头颅属于其中尼布鲁姐妹中之一。”

“那和埃尔吉亚残卷有什么关系?”

迈克尔说:“埃尔吉亚残卷的言语蕴含强大的力量,很可能杀死吉尔伽美什的方法,源自于埃尔吉亚残卷。”

我说:“即使是真的,这头颅也是5000多年前的,死的不能再死的”

女首突然睁开眼睛,我吓得放声尖叫,躲在迈克尔背后。

迈克尔笑道:“无敌的朗基努斯却如此胆小吗?”

我说:“这是反差萌,我是故意卖萌的。”

女首开始唱歌,迈克尔说:“这是苏美尔语,勒钢说你听得懂。”

我确实听得懂,她唱道:“人民在流血,亲人在生病,孩子们饥肠辘辘,一日难保一餐。而那暴君呢?吉尔伽美什在他邪恶的宫殿中狂欢,被他杀死的人的血汇聚成河,他沐浴在那河水中,换取了他的不死之身”

迈克尔说:“怎么样?”

我看见空间在变化,可变化很微小,女首的声音也愈发低微,我喊道:“她需要观众!需要观众!快去找许多人来。”

迈克尔立即召集府上的尸鬼、仆人和血族,索萨看见我,欢呼着与我拥抱,他被永远定格在十六岁出头的年纪,永远是那美丽的少年,他的身体很冷,可这拥抱确是火热的,让我险些有点儿把持不住

不,不,我是直的,任何人都休想将我掰弯。

可我现在太直了点儿,更太硬了点儿,万不能让迈克尔看见。

索萨问:“父亲,教父,现在是怎么回事?”

我说:“尼布鲁姐妹的头颅将带我们看一场戏,在这场戏的结尾,我们能得到想要找的线索。”

迈克尔下令人们搬来椅子,全数坐好,我用苏美尔语对女首说:“请继续你的歌唱。”

女首发出悦耳的声音,那恐怕是世界上最优美的女声,就像塞壬女妖之歌,令人神魂颠倒。

刹那间,我们似穿越了时空,出现在一座残破贫穷、哀鸿遍野的城市中。

我看见九个极美丽的女人聚在丛林里,抱着几个死去的孩子,这群姐妹中,三个大约四十岁不到,三个大约三十岁不到,三个大约二十岁不到。其中之一,正是展台上的女首。

她们是尼布鲁姐妹们。

一个年长女人说:“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这两个强大的恶魔联手,占领了我们丰饶富强的家园,为非作歹,为所欲为,我们的孩子死在他们手上,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一个年轻女人说:“可吉尔伽美什与恶魔繁衍,生下了九十九个可怕的恶魔,连军队都在瞬间被这群恶魔毁灭。”

一个三十岁女人说:“恩奇都是吉尔伽美什用巫术召唤来的吸血恶魔,只要杀死吉尔伽美什,恩奇都就会离开,其余恶魔想必也是如此。”

一个年轻女人说:“我听说丛林中有一位强大的武士,也精通强大的魔法,我们可以去找他。”

她们埋葬了孩子,找到了那个武士,武士有着三只眼睛,温文尔雅,像是个诗人,不像是战士,当他微笑时,他露出血族的犬牙。

我说:“是萨洛特。”

迈克尔点点头,说:“至少是一位远古的先祖。”

女人们将心中的苦恼告诉了萨洛特,萨洛特朗声道:“吉尔伽美什是一位巫王,同时他拥有一件神器,若无法将那间神器夺走,连我也无法战胜他。”

尼布鲁姐妹们纷纷问道:“那是什么神器?”

萨洛特:“是一本由我们祖先撰写的书,那本书在他的胃中,唯有将那本书取走,剥夺他的不死之躯,我才能将他杀死。”

姐妹们:“请告诉我们该怎么做,我们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萨洛特带领她们找到了一条叫做昆巴巴的龙,他杀死了那条龙,用龙的血酿造了酒,用龙的爪子制造了匕首。

他说:“我无法同时对付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两人,你们必须在吉尔伽美什的胃部涂上龙血,随后用龙匕首在胃部划开一个破洞,再从胃部取出那本祖先之书,那时,恩奇都将不再受吉尔伽美什掌控,吉尔伽美什也将失去不死之躯,我也将会出现,与他殊死一战。”

尼布鲁姐妹们下定了决心,她们脱去衣物,露出美好的身体,走到吉尔伽美什的宫殿前,将自己献给巫王。

巫王很高兴,第一夜,他选取了三位年长的姐妹,紧接着,剧场上演了非常不适合儿童观看的场面。我慌忙将索萨的眼睛挡住,索萨喊道:“教父,我年纪不小了。”

我说:“你还未成年。”而我却眼也不眨地看着这场戏,就让所有的苦难由我一人承受吧,我的教子。

当完事之后,年长姐妹用美妙的歌声令吉尔伽美什沉睡,并将剧毒之血涂抹在吉尔伽美什的胃部,巫王因剧痛醒来,重伤了这三位姐妹,割掉了她们的头颅,挖去了她们的眼珠,但用法术令她们未能真正死去。

其中一个头颅,就是我们眼前的这一位。

索萨“啊”地一声,表情骇然。我一直困惑不解的是,我们绞尽脑汁,防止我们的孩子过早接近男女之事,可他们将来总要这么做,然而杀人呢?我们从不尽职禁止他们接触这些,可却终此一生告诫他们不得杀戮。

我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然而,即使这样,吉尔伽美什仍被美色所诱,他选择了三位年纪中等的姐妹,第二天继续侍寝。

这三位姐妹用歌声令巫王入睡,并用匕首隔开了他的胃,露出了埃尔吉亚之书,她们尚未来得及身手将书取出,吉尔伽美什苏醒,用法术将其中一位姐妹变成了蠕虫,将另一位姐妹变成了鸟,使后者吞吃了前者。

他又将第三位姐妹变成了猫,猫吞吃了鸟,在那之后,他亲手掐死了那只猫。

观众们发出惊呼,索萨说:“好残忍。”

第三天,吉尔伽美什召集最年轻的三位姐妹入宫陪伴。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他已经上当了两次,难道还过不去‘色’字这一关?又或者他太过于傲慢,打算侮辱三位姐妹之后将她们杀死。

他仍旧被歌声催眠,在他的腹部,那伤口并未愈合,一位手巧的姐妹伸入伤痕,取出了埃尔吉亚之书。吉尔伽美什暴怒下苏醒,他想杀害她们,但就在这时,萨洛特出现,他手持火剑,斩中了吉尔伽美什,后者摔倒在地。

萨洛特说:“操纵恶魔的巫师,盗取我祖神力的窃贼,我来终止你的堕落与恶行!”

吉尔伽美什喊道:“恩奇都,恩奇都!”

那恶魔并未响应召唤。

萨洛特也开始施法,他用他的眼睛操纵吉尔伽美什的灵魂,但吉尔伽美什从灵魂中召唤出恶魔,摆脱了控制,他们激烈交锋,最终,萨洛特的智慧之火剑洞穿了巫王的躯体。

那幸存的三位姐妹喜极而泣,萨洛特手持埃尔吉亚之书,向她们道别。三位姐妹收起三位姐姐的头颅,逃离了宫殿。这场戏就此结束。

府上众人鼓起掌来,以为只是看了一场魔幻的戏剧,迈克尔指着一处,说:“看那儿!”

我走到吉尔伽美什的尸体处,他胃上的口子仍在,我从中取出一卷书,尸体便消失了,整个场景也就此消散。

迈克尔对众人说道:“辛苦诸位,还请退下吧。”索萨恋恋不舍地陪我说了几句话,其余人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我说:“这就是埃尔吉亚残卷的最后一卷了?”

迈克尔说:“睿摩尔祖先认为如此。”

我说:“当集齐所有埃尔吉亚残卷,睿摩尔就能复活?”

迈克尔说:“也许吧,他并没告诉我后果和目的。”

我低声问:“你真想交给他?谁也不知他苏醒后会做些什么。”

迈克尔摇头道:“这是说定了的,若不是他,我不会有此权势,我答应他的事,也绝不会反悔。”

六十一 夜间行动

残卷的末尾写道:“最后一位天使降临在我面前,

我为此惊恐,因为这或许象征着我的灭亡,

他怀抱着我最后的诅咒吗?

这位天使的脸光滑无暇,

这位天使的羽翼光辉灿烂,

这位天使的声音胜过一切美妙之乐,

他是拉斐尔,能治愈一切的大天使,他的慈悲连恶魔都不忍诋毁,

拉斐尔说道:‘听着,罪人,上帝是仁慈的,即使对那些永无悔改之心者亦然。

即使你犯下了罪孽,

即使你拒绝了一切援助,

即使你已诅咒缠身,

可切莫放弃希望。

在黑暗之中必有光明,在绝望之中必有希望。

我赐予你以及你的后裔们祝福,

有此祝福,当上帝之怒退潮之后,

只要你们并未偏离道路,

只要你们真诚的找寻,

哪怕被千万天使诅咒,

哪怕如暗夜的魔鬼般行走于大地

你们也将得到救赎,

这祝福名为‘血之极乐’,通过血之极乐,你们将达到涅槃。

说罢,这光辉的天使腾空而去,消失于云层中,

我未能答话,重又孑然一人,

我细思他的言语,

悄然间已潸然泪下。”

我听见睿摩尔先祖喃喃道:“血之极乐,血之极乐。”

也许他想找到的,就是这血之极乐的境界。

迈克尔问道:“祖先,您还有什么心愿吗?”

睿摩尔答道:“孩子,暂时已经没了,你们可以离开。”

我忍不住问:“暂时没了?”

睿摩尔说:“这并非全部埃尔吉亚之书,后续或许仍有残本,该隐在放逐途中亦在完善自己的日记,或许有必要将它们全部集齐。”

我皱眉道:“这条收集任务线也太反人类了吧。”

睿摩尔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和迈克尔躬身退出了房间。

我说:“好在睿摩尔似乎仍不能借此复生。”

迈克尔摇头道:“他绝不是残忍霸道的那种血族,我聆听他教诲,知道他充满智慧和慈爱。”

我小声说:“才怪!他是睿摩尔,那个将萨洛特一族一锅端的睿摩尔!”

古代的萨洛特一族是血族中最高尚慈悲的血脉,屠杀他们的睿摩尔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迈克尔耸了耸肩,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想那么多呢?”

说的也是,现在,我一想起我马上将成为黑棺长老院的一员便满心欢喜,其余烦恼都宛如庸人自扰般无聊。早在我还在荒野中求生时,我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登上摩天楼的权利巅峰,而不久之后,这梦想将变成现实。

我回到我在贵族区的住处,看见信箱中有一封信,是贝蒂寄来的,上面约我在老地方见面。

我心中暗暗叹息——她的小说填补了黑棺平民百姓对于娱乐渴求的空缺,也确实令我名扬天下,可我一旦成为长老之后,最好还是让她换个主人公为妙。身为权力高层,我不需要过多的关注了,那些关注只适用于急于出人头地的人。我只需闷声发财就好。

咖啡馆里坐着个戴着黑面纱的女人,周围一群生活乏味、机械单调的社畜。

我在她面前坐下,问:“贝蒂?”

“除了我还能是谁?”

我笑道:“你怎么穿的这么神秘?有人跟踪你?”

贝蒂摇头道:“不,不是,我书的最终卷出版了,你看了吗?”

我苦笑道:“你知道你写的东西像是白开水。”

贝蒂哼了一声,说:“白开水又怎样?你知道读者怎么称呼我的?‘人类文学复兴的开创者’,我的书必将在黑棺畅销书历史上名垂史册。”

我说:“英雄顺势而为,应时而生,时势造英雄罢了。”

贝蒂掀开面纱,我看见她脸上缠着纱布,露出的部分有些青肿,我惊讶地问:“你被人揍了?”

贝蒂说:“才怪,我整容了,一个月后,我会变成一个大美女。”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知她消肿之后是怎般模样。

贝蒂说:“我想去游骑兵学院任教,鱼骨,看在我们的交情上,你帮我安排安排,好么?”

我险些仰天摔倒。

我说:“任教?那是教军官和战士的地方,他们将来是帝国的精英,你去教他们?那那不是误人子弟?”

贝蒂说:“你这么说,不怕伤我的心吗?”

“我是实话实说。”

贝蒂说:“我是认识你的,我们算不算朋友?”

“算。”

她笑道:“那不就结了?我到那儿去混个编制,讲些关于你的故事,让他们明白这荒野是多么奇怪混乱,这不比他们枯燥乏味的军事课有趣得多?你是名誉院长,我难道不能成为名誉教授?”

我说:“你光凭版税就能衣食无忧,何必这么瞎折腾?”

贝蒂叹道:“我不像拉米亚姐,也不像你,我只是个普通人,要是不找机会出人头地,很快就会被埋没。我紧盯着黑棺的局势呢,稍有风吹草动,我就要跟着变化,待着原地不动,就是退步,知不知道?”

她给了我最后一本书,书附赠的礼品有大量我给她的照片和录音,这本书虚构了我的结局,我结束了我的冒险生涯,在黑棺中当上了一个酒店老板,为往来的每一个游骑兵讲述我过往的辉煌。

我一向认为她的书很烂,文字平庸,剧情狗血,三观不正,废话太多,可看到这结局,我心中涌出温馨感动之意,这或许是她对我的美好祝福。

我确实渴望过平静的日子不对,是权倾天下、富可敌国的平静的日子,现在我离这样的生活又更近了一步。

我说:“我会安排你去大学讲课,你想开怎样的课程?”

贝蒂说:“荒野概貌。”

“可你根本没出去过几次。”

贝蒂说:“我最近有在锻炼口才,加上整了容,还有你的照片加上录音,学生们会为上我的课挤破头的。”

我见她眼中蕴含笑意,突然惊觉,说道:“你不许制造我和你的绯闻!”

贝蒂嘟着嘴问:“连暗示都不行?”

我怒道:“不行!”

贝蒂说:“爱情对于冒险故事而言就像是蛋糕上的奶油,是最值钱的部分,你不让我说,那讲课效果就大打折扣啦。”

我说:“不管怎么制造八卦,我和你都扯不上那档子事。”

贝蒂嗔道:“如果我整得比拉米亚还要美呢?”

“那也不行,总而言之,不许你卖这种噱头。”

贝蒂失望地摇了摇头,她说:“我指望着靠这儿混饭吃呀,老大,再说了,哪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没有这种那种的绯闻?”

她从口袋中取出另一沓金元,我摇了摇头,说:“你留着吧,我已经不需要这些小钱了。”

贝蒂笑道:“是呀,你家里有矿,而且又是市长,这些小钱自然不放在眼里。”

我低声说:“我会在下周进入长老院。”

贝蒂吓得尖叫了一声,说:“真的?”

我说:“你头脑还算清醒,我用得上你,你在游骑兵学院中多留点心思,有那些出众的人物,帮我留意一些,我会给你经费,把他们拉拢过来,但你要小心,不要露出马脚。”

贝蒂忽然握住我的手,亲吻了一下,说:“你不会后悔的,鱼骨。”

我笑道:“希望你的整容如你所愿一般成功。”

贝蒂说:“如果成功了,我有许许多多想做的事,你知道吗?我的歌喉很好听,我也很喜欢跳舞,说不定我能成为舞台上的大明星呢。哈哈,可能那些学生会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我会找个年轻的小鲜肉嫁了。”

我示意她别再讲了,以免坏了人品。我说:“等我消息吧。”她于是欣然离去。

我回到住处,让乏加告诉拉米亚我这里一切都好,乏加报告了号泣村的情况,一切都还太平,那些iba的肉货真价实,口感还算不坏,种植园的情况也有些起色。

我打算先睡个好觉,明天回号泣看看,唉,长老,长老,当长老究竟要做什么事呢?没准消息一传开,明天早上,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拜访我,想要成为我的属下门客

突然间,我被敲门声惊醒,同时,乏加在我耳畔喊道:“鱼骨,出事了!”

我叫道:“什么事?什么事?有刺客吗?”

乏加说:“是,差不多,是恶魔使!分别进攻贵族区与长老院,连执政官层都受到攻击。”

我吓出一身冷汗,问:“现在几点?”

乏加说:“凌晨两点,怎么了?”

我说:“进攻者是血族还是法师?”

乏加说:“都有,是纪元帝国巴尔教的。”

“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乏加说:“目前勒钢正在追查,游骑兵与麦宗实验室正在派遣精英追踪敌人。”

我突然想起一事,问:“关押博驰的大牢呢?”

乏加调取资料,说:“也遭受突袭。”

“是不是最早的?”

乏加说:“不,但几乎是在其余攻击开始之后不久遇袭的。”

是博驰!是博驰的爪牙,这混蛋的属下竟把敌人引到黑棺里来了?

不,博驰遭逮捕还不过三天,纪元帝国的人怎能行动如此迅速?难道博驰早就与敌人有所联络?

我赶到门口,见到是一群游骑兵,他们喊道:“侯爵,执政官让你赶往执政官宫殿!”

“战况怎么样?”

他们齐声喊道:“事态非常紧急,还请速速行动。”

六十二 帝国反击

我无暇多问,随他们外出,前往电梯,电梯是黑棺的命脉,也是最为坚固的设施,敌人不会去破坏电梯,也无法轻易得逞。

一个上尉说:“侯爵,指挥部判断是纪元帝国的人。”

我已经从乏加处得知,问:“是血族还是凡人?”

上尉摇了摇头,说:“我还没能与他们接触。”

这时,他的对讲机响起,对面问:“接到侯爵了吗?”

我喊道:“勒钢!是我!”

勒钢说道:“敌人的武器装甲非常先进,而且精通法术。”

我问:“他们怎么进来的?”

勒钢冷笑了几声,说:“我审问了博驰的信徒,是这些贵族动的手脚,他们想营救博驰。”

我不免有些愧疚,说:“早知道就听你的,把他们处死。”

勒钢:“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听着,他们其余的攻击全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迈克尔。”

“他们想进攻执政官宫殿?那儿可是铜墙铁壁。”

勒钢说:“他们是有备而来,实力未明,我已经派人去对付其余敌人,你只需去执政官府。”

我们结束了通话,已到了换乘电梯的那一层,我说:“我自己去,你们设法赶到。”

他们喊道:“是!”

忽然间,枪林弹雨倾泻而下,我展开铁莲,挡了片刻,士兵们大喊着躲藏在掩体后。

敌人的子弹被法力增强,不易抵挡,我也朝立柱后一躲。

游骑兵们看着我,目光诧异,似乎认为我不该和他们一样躲躲闪闪,这样有失体面。

我说:“我只是在示范。”

他们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

我遁入影子,绕了个圈,来到敌人身后,他们穿着一身轻甲,那轻甲闪烁着奇妙的微光,似乎和他们的法力相互作用。

我斩出石杉,杀了一人,其余人反应过来,喊道:“他在后面!”

他们施展法术,又是令人麻痹的那一类,但我发动激流,雷剑将两人的手斩断,再发出电流,另两人抽搐着倒地。

我说:“完事了。”

游骑兵那一边发出欢呼声,我再一次进入了影子。

乏加说:“小心,在执政官府邸外有陷阱,他们预料到你会来,在等你。”

我不由心中又一紧,问:“怎样的陷阱?”

乏加说:“一些法阵,十多人,许多枪炮,其中有睿摩尔的血族。”

我怒道:“睿摩尔血族不应该听从睿摩尔祖先的话吗?这群叛徒的叛逆之心是写在血液里的。”

乏加:“你忘了吗?睿摩尔本人早已被睿摩尔一族背叛,他们的首领是格特利克斯。”

啊,我记得,睿摩尔之所以沦落至此,正是拜格特利克斯所赐,此人似乎掌握了睿摩尔的致命弱点。

我陡然醒悟,说:“难道格特利克斯也在这儿?”

乏加说:“很有可能,我窃听他们联络,他们是为了埃尔吉亚之书。”

难怪,难怪!他们一直想设法混入黑棺,于是与博驰接洽,博驰或许一开始并未与他们协作,但迈克尔逮捕博驰之后,博驰的人妥协了。

我服下了一堆药物,做好万全准备,可面对一群神秘的法师,我忐忑不安。

我问:“乏加,告诉我他们躲藏的地点。”

乏加将庭院与宫殿的平面图送入我脑中,在花坛背后躲着五人,右边墙壁背后躲着五人,在正中的台阶上又有五人。这些人是用来阻挠我的,他们中更棘手的敌人一定正前往狙击迈克尔。

不,他们的目的是埃尔吉亚之书,他们想进入睿摩尔的庇护所,可他们如何能办到?他们也精通暗影之力吗?

那个格特利克斯很可能亲自来了。

我隐形着,又沿着影子,进入执政官一层,乏加说:“他们注意到你了。”

我怒骂一声,见空中飞来手雷,我急忙朝一旁躲,那手雷爆炸,以太物质四处飞扬,形成了力场,将暗影扰乱的一团糟。

随后,一团以太物质变成了火球,朝我砸了过来,我使出铁莲挡了挡,逃过一劫,他们又是一轮齐射,我躲到一座余烬水晶雕像之后,子弹打在雕像上,但只在坚硬的表面留下淡淡的痕迹。

我望向那边,牢记他们躲藏之处,施展无痕,朝那边走去。

我集中注意力,完全忘了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这的某些人是什么人?应该是有人的吧,我到了那边该怎么做?随机应变吧。

我似乎踩中了一个人,他“哎呦”一声,我顿时清醒,看见五人在我周围,我们同时大叫,我发动灭绝,一团烈焰将他们付之一炬。远处的另两拨人朝我开火,子弹在途中被灭绝烧毁。

我喘息片刻,突然间,乏加喊道:“你脚下!”

我一低头,注意到那是一圈魔法阵,变得愈发明亮,我急忙一跳,一团烈焰升起,跃出数个蛛魔。它们朝我吐出蛛丝,缠住了我的脚,如绳索般将我固定在一面墙上。

有人喊:“射击!”

我急忙用灭绝烧毁了蛛丝,遁入暗影,感觉子弹擦着我头发飞过。乏加说:“小心手雷!”

我于是只能再逃,他们唤起更多恶魔,有红色恶魔,有蛛魔,还有一些飞在空中。我想再使出无痕,可这一次他们有了防备,一旦失败受伤,后果不妙。

正确的做法是等他们弹尽粮绝,可这些人准备充分,而且他们不是随意浪费子弹的傻瓜。

我听见另一个声音说:“你可以唤醒你的第二人格。”

我找到那雕像处一躲,心想:“第二人格?”

浮现在我眼前的,是疯网议会的金发少年,他咬着嘴唇,正用尖刀在自己身上留下划痕。

我说:“那需要合适的心境。”

金发少年说:“在疯网中,你可以随意变幻你的灵魂,找回你失落的部分。”

失落的部分?

他开始尖叫,用尖刀刺入我的皮肤,痛苦中,我感到了殉难者的使命感,我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我的心也在发颤。

我唤醒了圣徒。

圣徒施展暗云,在一瞬间,黑暗笼罩了大半宫殿,连以太物质都影响甚微,暗云屏蔽了他们的视线,他们发出恐惧的呼喊声,仿佛心中出现了恐怖的幽灵。

圣徒移动,圣枪顷刻间刺穿了五人,他再度寻找暗影,那暗影将恐惧烙印在士兵的心中,将他们拉入疯网。

他们发了疯,在混乱之中,圣徒杀了他们。

六十三 真名诅咒

圣徒踏入宫殿,凭借奥丁之眼,圣徒在长廊的尽头发现了一个拦路者。

圣徒朝拦路者走去。

拦路者穿着黑色长袍,在长袍之外罩着一层金色的薄金属盔甲,他看见圣徒,笑道:“朗基努斯侯爵,遗憾此路不通,你将见证真正的法术”

圣徒挥舞枪尖,发出一道阳光,那人穿得密不透风,阳光无法穿透。

拦路者念咒道:“破碎之刺!烈焰之扇!”他双手各出现一柄手枪,左边的枪发出一道道长枪般的光,右边则喷出一道扇子般的火焰。

圣徒转动圣枪,如一面盾牌将火力挡住。

拦路者哼了一声,连续不断地射击,同时说道:“你名不副实的假面具很快将被我揭穿,我睿摩尔一族强大的法术超乎你的一切现象!”

陡然间,圣徒朝他刺出长枪,拦路者的铠甲瞬间粉碎,长袍破开口子。拦路者发出惨呼声,喊道:“腐蚀峡谷!”

他变出一根管道,那管道喷出茫茫毒雾,须臾间将墙壁腐蚀出一个个缺口,他说:“你很快将尸骨无存!”

圣徒将长枪掷出,长枪发出巨响,在空中变作炽热的火球,阳光洒下,拦路者惨呼道:“你能操纵阳光?”霎时,阳光透过缝隙,他浑身起火,慌忙地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跑入侧面的走廊。

但阳光已在拦路者身上留下印记,圣徒手指一拨,圣枪下降,继续追踪他。他走到转角处,发现拦路者已被钉在墙上,尸体缓缓粉碎。

圣徒听见上方走廊战斗激烈,于是顺着影子穿楼而上,他将途中的恶魔与纪元帝国士兵一一刺死。仲裁者们得到解围,大声喝彩道:“侯爵,你终于来了。”

圣徒问道:“迈克尔呢?”

他们答道:“执政官前往祖先庇护所了。”

“敌人也进去了?”

仲裁者们回答:“不知道,敌人行踪不明。”

圣徒担心这状态难以持久,加速穿梭阴影,在途中,我一下子累得喷出一口血来,已经不再是那圣徒。

我心想:“糟糕!”

但敌人也损失惨重,不管怎样,现在不能停下。

到了庇护所中,我看见三个血族正互相残杀,那是迈克尔的意念正操纵他们,迈克尔的手颤抖得厉害,如果他不能在耗尽力气之前杀死这三个血族,等他们清醒,迈克尔反而会有灭顶之灾。

一个血族用长剑刺穿了另一个血族的心脏,鲜血喷洒而出。第三个血族则咬中了第一个血族的喉咙,三人纠缠了一会儿,两个血族倒下,第三个血族摇摇晃晃,突然对准了迈克尔,神色惊怒,说:“到此为止了。”

迈克尔笑道:“是啊,到此为止。”

我骤然冲刺,一道雷光让这血族燃烧起来,这血族发出悲鸣,化作了尘埃。

迈克尔用手绢擦去唇边的血迹,问:“怎么现在才来?”

我答道:“你不知道我路上杀了多少敌人,他们召来了至少一百个恶魔,全被我料理了。”

迈克尔指着睿摩尔祖先躺着的棺材,棺材中那幼儿尸体般的血族已经不见了。

我大吃一惊,说:“是格特利克斯?”

迈克尔说:“恐怕是的,他的手下有一人非常棘手,在一瞬间便击溃了仲裁者们。”

我十分惊骇,让他喝了我的血,迈克尔好转了些。我说:“他们是从哪儿走的?异空间传送?”

迈克尔说:“格特利克斯控制了睿摩尔祖先,随后传送离开了。”

我察觉到这儿有异空间转换的迹象,说:“他们是为了埃尔吉亚之书来的,睿摩尔肯定发现了什么,并且通过埃尔吉亚之书开启了传送门,格特利克斯强迫睿摩尔将他带向那地方。”

迈克尔急道:“必须将祖先救回来!你带我去异空间之内!”

我暗中叫苦不迭,劝道:“你养伤要紧,而我也不,敌人是一群法师,他们的手法神秘莫测。”

“睿摩尔是我的靠山,如果失去了他,黑棺之内将会内乱。”

我摇头道:“我站在你这一边。”

迈克尔:“必须去救他,你帮我!”

我心想:“敌人可是那个捉走睿摩尔的格特利克斯,他那手下又十分厉害。”

但事已至此,我无可奈何,那道异空间的裂隙还在,我带着迈克尔钻了进去,只要敌人露出一点缝隙,我就能抢回睿摩尔祖先,

这是一段空间扭曲的长廊,黯淡无光,我们被阴影包裹着朝前走,不久之后,我见到了他们。

格特利克斯是个大背头的黑发老人,鹰钩鼻子,一双眼凶恶的让人不安。我还看见了那个巴提克斯与贝肯,除此之外,一个高大的纪元帝国战士穿着完整的铠甲,怀抱着睿摩尔。

敌人非常不好对付,单单巴提克斯或贝肯,现在的我是胜不了的,即使我变作圣徒,也无法对付身为人类的巴提克斯。

格特利克斯哈哈地笑着,说:“睿摩尔,睿摩尔,老朋友,你瞒着我躲在这儿,终究还是不成的。你的真名为我所知,这让你的法术对我毫无作用。”

真名?乃是什么?法师的弱点吗?

睿摩尔并不回答。

格特利克斯说:“你有重大的秘密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血之极乐,血之极乐,那是连该隐都梦寐以求的境界,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共享知识,那不正是我们睿摩尔一族的宗旨吗?”

他们走入一处非常黑暗之地,我带着迈克尔加速,如鲨鱼般冲向他们。

巴提克斯的第三只眼起了作用,他喊道:“有人!糟糕!是黑棺剑圣!”

格特利克斯脸上变色,喊道:“是他?”

贝肯叫道:“糟糕透顶,快逃!”

他们居然惊慌失措,快马加鞭地冲向出口,这么一来,对我倒是好事,我本就不想追上他们,那无疑是送死,索性不紧不慢。

迈克尔急道:“快些!”

格特利克斯念咒,地上出现一大片血水,将我们与他们隔开。他们冲了几步,消失在空洞中,紧接着那空洞也不见了。

我叹了口气,说:“我尽力了。”

迈克尔凭空挥了一拳,怒道:“这群混蛋!这群杂种!”

我说:“我们从长计议吧,先离开此地,这异空间无法维持很久。”

我们退后庇护所,不久后,勒钢来了,他得知异状后说:“这是最坏的情况,谁也预料不到睿摩尔竟如此不堪一击。”

我说:“格特利克斯知道睿摩尔的真名。”

勒钢说:“法师与恶魔一样,他们的力量来源于真名,如果掌控了真名,他们完全无法反抗。而睿摩尔在成为血族之前就是法师。”

迈克尔抬起头,神情悲观,他问:“其他情况控制住了吗?”

勒钢点头道:“纪元帝国的俘虏,还有博驰。”

迈克尔咬牙切齿道:“我要烧死这混蛋!”

在执政官宫殿中,那俘虏与博驰被木刺对准心脏,用带着尖刺的铁环缠绕着,跪在我们面前。

勒钢伸出手指,戳瞎了博驰一只眼,博驰痛得大骂。

勒钢说:“我以为你只是个疯子,原来还是个叛徒。”

博驰狞笑道:“是你们逼我的,我原本不会背叛。”

迈克尔重重给了他一拳,怒道:“你瞒着我们与纪元帝国接头!”

博驰说:“接头可不是背叛,他们与我们并没有战争。两个小杂种,现在你们的靠山消失了,等着吧,其余长老会像闻着血的鲨鱼一样将你们吞噬一空。”

勒钢一扬手,挖出了博驰的心脏,博驰哀嚎着,居然还未死去,勒钢说:“我会让你的藏品互相杂交,让他们的血统混在一块儿。”

博驰瞪大眼睛,愤怒的脸都变形了,勒钢将那心脏捏碎,博驰化成了灰。

那俘虏也是个睿摩尔血族,他看着这一幕,吓得张大嘴露出尖牙,抖动不休。

迈克尔说:“他们绝不可能接近黑棺而我们毫无察觉,纪元帝国在附近有藏身处?”

那血族说:“哦,不要,看在该隐的份上,不要杀我,我都说,我什么都说。我们是从新索多玛而来。”

勒钢说:“新索多玛在哪儿?”

“在离这儿的东北方大约一百公里,有一座属于纪元帝国的城市。那是纪元帝国的骄傲,一颗滚动的明珠,我们命名为新索多玛。”

迈克尔怒道:“你以为我们的游骑兵是瞎子吗?那城市离我们这么近,我们怎么可能全无察觉?”

血族:“大人,您不知道,那城市在十天前并不存在,但现在,它存在了。”

迈克尔惊讶问道:“为什么?”

血族说:“那是一座上世纪的奇迹,一座庞大的、移动的金字塔,里面居住着足足五万人,这金字塔现在已在那片土地扎根,人们在金字塔外建立了城市,那将是纪元帝国征服金州废土的要塞。”

迈克尔神色不安,勒钢却镇定如常,他说:“纪元帝国如此明目张胆,气势汹汹,我们黑棺自然奉陪到底,朗基努斯,你觉得如何?”

我心中发愁,却答道:“正合我意。”

血族望向我,似乎更加害怕了。

迈克尔问:“现在,告诉我格特利克斯将睿摩尔带向何方?”

血族说:“一切的线索都在埃尔吉亚之书中,唯有知晓埃尔吉亚秘密之人,才能前往那神圣之地。”

六十四 被动局面

长老议会的光很刺眼,暗红色的桌椅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人们纷纷入座,即使竭力克制,仍不免显得很不安,他们的尖牙在口中若隐若现,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吸血。

人一心急焦虑,就像饱餐一顿解压,这和失恋的症状是一样的。

麦克斯韦尔说:“诸位,立刻肃静,我已经受够了这混乱!”

下面的人吓得不敢说话了。

麦克斯韦尔搅动一杯血水,饮入喉中,用戴着戒指的食指在桌上轻轻扣响,每响一次,下方的看客们脸色就变一次。

旁听席最前排,克里斯蒂娜站起来说道:“纪元帝国此举无疑已经宣战,他们的桥头堡就在新索多玛,我们双方应当联手反击。”

缇丰说道:“我同意!若非如此,他们很快将修建更多的堡垒,直至我们再无立足之地,他们人多势众,科技发达,力量未知,一旦他们形成包围,我们只怕难以支持下去。”

麦克斯韦尔摇了摇头:“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贸然强攻只会消耗有生力量,我建议我们密切监视敌人动向,任何风吹草动,我们将立即做出应对。”

缇丰说:“那太被动了,我们有朗基努斯侯爵,不,很快就是公爵了。单凭他一人,就能将他们搅得鸡犬不宁。”

血族们看着我,我现在脸上的表情一定冷若冰霜,不动声色,高深莫测,难以捉摸,这正是顶级老千才有的心理素质,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娜娜问:“你怎么流那么多汗?”

我大喊道:“这儿的空调怎么开的这么热?不是存心折腾人嘛!你们血族感受不到温度,可我是人类。”

缇丰说:“我们血族更怕热。”

我急忙答道:“我可能之前水喝多了,我要去上个厕所。”

缇丰说:“别忙着走,我们必须报复敌人,让他们有所收敛,而你独自一人就足够了,对不对?”

我说:“我最近心脏病发作,有所不便,就像超级赛亚人孙悟空也有翻车的时候”

他们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和他们根本聊不到一起去。

麦宗忽然问:“执政官,那位大人还安然无恙吗?”

我顿时更加紧张,却又克制自己不去看迈克尔。

迈克尔与勒钢一致决定暂不将睿摩尔祖先失踪一事告诉长老院,这是为了稳定军心,更是为了避免长老们问责。

勒钢:“大人在袭击之后感到疲累,已经入睡,暂时不会与诸位交流。”

麦宗淡然点头,说:“祖先是黑棺真正的主人,不容有失,否则对所有人而言都无法弥补。”

沉默了片刻后,麦克斯韦尔说道:“这件事是博驰造成的?你们已经把博驰杀了?”

勒钢:“是,因为博驰该死。”

麦克斯韦尔说:“博驰的信徒属下众多,我建议将他们全数囚禁,详细审问之后,重罪者杀,罪轻者罚。”

其余人并无异议。

缇丰说:“慢着,也就是说,现在那位大人正在沉睡,而鱼骨也患了病,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力量?”

我急忙说:“是的,真相只有一个。”

缇丰皱眉道:“难道我们就放任这件事过去了?敌人这次袭击共造成了两百余人伤亡,许多房屋被烧毁,你们难道忍得了这口气?”

迈克尔说:“纪元帝国蓄谋已久,在我们之中说不定另有内应,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我们不宜发动战争。”

娜娜说道:“如果黑棺不采取行动,剑盾会也将静观其变。”

迈克尔表现的十分沉着,但如果仔细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眸,就能察觉出些许焦虑。他点头道:“静观其变正是个好主意。”他敲槌说道:“退席!”

众人散去,我、勒钢、迈克尔又聚在一块儿,迈克尔说:“我在祖先庇护所里发现了这个。”

他手中拿着个奇怪的面具,那面具是一大块眼罩,眼罩额头处留有第三只眼的裂缝。

我问:“这是什么?”

迈克尔说:“它就在隐藏石棺之处,以前并不在那里,是睿摩尔祖先事发时预留下的,或许我们可以凭借它找到祖先。”

我握着这面具端详了半天,毫无头绪。

勒钢思索了一会儿,说:“这第三只眼象征着萨洛特一族。”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说道:“正是!萨洛特一族!我恰好知道该找谁了。”

赵洛,轻蝉,只有她,她熟读埃尔吉亚之书,而且她有萨洛特的奥丁之眼,如果这面具真如迈克尔所想,赵洛必然能找到必要的线索。

迈克尔:“那人在哪儿?”

我说:“在号泣村!”

迈克尔说:“我们立即出发,我命人准备朱诺。”

我制止他道:“不必,我有更快的方法。”

他们两人与我情同手足,现在情况危急,不能再向他们隐瞒。

迈克尔问:“更快的方法?异空间?”

我说:“和我来。”

我们乘坐快速电梯到了亨利鬼宅,进入门中,我开启了那道通往号泣的传送门。

迈克尔目瞪口呆,勒钢摇头苦笑,过了半晌,迈克尔喊道:“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我昂首道:“不,这就是我的能力。”

迈克尔:“这么久以来,你一直能从号泣直达黑棺?你把这件事瞒了我们这么久?”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扇门只能我开启,其他人进不来也出不去。”

迈克尔说:“可这是巨大的隐患。”

勒钢说:“但鱼骨现在让我们知道了,他信任我们,我们也信任他。”

迈克尔苦笑道:“也只有朗基,如果换做别人”

我说:“我们这就去号泣,准备好了吗?”

我们踏入门中,在索坎的丛林走了约十分钟路,从卡戎重工的反应炉前走出。

迈克尔惊叹道:“真的成功了!我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反应炉,和黑棺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勒钢将好奇的迈克尔直接拽出了工厂。

赵洛住在一间两层的楼上,原先是余烬水晶的黑色,她让人通通砌成了粉色,看起来像是上世纪东欧的童话王国丹麦风格。

我按了门铃,她开了门,困惑地看着我们,看她的模样,似乎很忙。

我问:“有空吗?”

她摇头道:“没空,我正在写你那教堂的经文呢。”

“这与埃尔吉亚之书有关。”

她第三只眼陡然放光,说:“那有空。”

六十五 寄生驱壳

赵洛的屋子布置得很温馨,三个女性尸鬼担任助手和仆人的角色,将环境整理得舒适美观。

她朝里走的时候,打量勒钢与迈克尔,他们认出对方是血族,且感应到对方血液的强大。

她说:“是埃尔吉亚书剩余的部分有线索了吗?”

我咳嗽一声,说:“我们找到了最后一卷,但黑棺的那位大人认为还有后续部分。”

赵洛略一沉默,说:“你得到了残卷,却并没有告诉我?这有悖我们的约定。”

我忙说:“我把最后一卷誊写了,内容很短,你可以看看。”

赵洛接过我的笔记本,读了大约十分钟,摇头道:“我必须亲眼看见残卷才行,不然无法解读其中的隐秘。”

我看了看迈克尔,迈克尔点了点头,我如实说:“全部被睿摩尔血族抢走了。”

赵洛瞪着我看,我急忙辩解:“我碰巧那天心脏病发作,你说倒霉不倒霉?”

赵洛有些生气,双手交叉胸前,来回踱步,说:“如果你将书先交给我,让我学会上面的奥秘,就不会如此被动!那些巫妖在哪儿?”

勒钢答道:“女士,睿摩尔血族传送至未知之处,我们正打算追踪他们,可位置不明,仅剩下唯一的线索。”

迈克尔说:“女士,请过目。”双手捧着那面具,交给赵洛。

赵洛打开神目,很快眼中闪现着惊喜,她叫道:“这其中正是埃尔吉亚书中的学问!这面具里头有灵魂,灵魂很伟大,很奇特,他也拥有萨洛特血统,而且远远胜过我,他是萨洛特本人?你们找到了萨洛特本人?”

她兴奋地握住我的手,期待我的回答。

我很为难,看着迈克尔,向他求助,迈克尔用手绢擦掉血汗,说:“恐怕不是。”

赵洛说:“那一定是一位古老至极的萨洛特一脉远古血族,是谁,是谁?”

迈克尔犹豫不决,这问题确实让人头疼,因为这面具的主人是睿摩尔,是吞噬萨洛特灵魂的萨洛特一族大仇人。

勒钢说:“睿摩尔。”

赵洛想发问,可短时间内已经明白过来,她冷冷说道:“是那个‘睿摩尔’?”

勒钢轻叹着点头。

赵洛说:“是我们萨洛特一族的仇敌,巫妖们的祖先睿摩尔?”

我说:“是的。”

赵洛说:“那可得赶快追踪他们,无论他们去了哪儿,无论他们在找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还不知道我们想救睿摩尔祖先。

我说:“你能办得到吗?”

“这并不难,这面具里已经包含了所有我需要的知识和法力,我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开启门扉。”

迈克尔欢呼一声,与赵洛握手道:“全靠你了,可敬的女士。”

勒钢答道:“两个小时不长,我们必须有所准备,不可贸然前往,敌人是个强大的睿摩尔巫妖,是睿摩尔祖先的副手。”

迈克尔稍一思考,说:“我们不能全去,得有人留下应付其余长老,勒钢,你留在黑棺。”

勒钢点头笑道:“你终于学会考虑全局了。”

迈克尔笑了笑,这时,我们见到赵洛脸色剧变,她说:“第二血城。”

我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什么?第二血城?”

我研究过血族的历史,在最初,该隐结束了自己百年的流放,抵达人类的聚集地,转化了第二代血族:以诺、伊拉德、吉拉。人类将他如上帝般崇拜,他于是建立了一个血腥的王国,被称作“第一血城”。

后来,第一血城毁灭,血族们又建立了“第二血城”,那座城市同样强盛伟大,血族们如神一般驾临于人类之上。血族们的祖先在城市中担任统治者、法官、元帅与教皇。它很古老,人类史书中唯有它的传说,无人能确定它有多么古老,但肯定远远早于吉尔伽美什的乌鲁克。

赵洛颤声说:“他们去了第二血城!该隐在上,那座城市真的存在吗?”

迈克尔说:“我必须回去准备一番,鱼骨,你送我回去。”

我问:“准备什么?”

迈克尔答道:“一些装备,就像你的姆乔尼尔一样,是黑棺科技的结晶。”

是的,莫忘了我们拥有人类的智慧,即使敌人的法术无法揣测,但科技的力量也同样不容小觑。

我送他们离开后,回到黑棺,告诉拉米亚我又将远行。

拉米亚问:“仍然很危险?”

我告诉她别担心,正如往常一样,我能活着回来。

她笑着抱了抱我,没再多说什么。

正如迈克尔打算准备完全一样,我也得弄清楚一些事,弄清楚我自己。

我必须明白圣徒,如果在危机关头,我想借助圣徒的力量,绝不容有任何失误。

我步入疯网,在疯网中,我仅仅见到了金发的少年。我不知他为何疯狂,又如何疯狂,但他的金发像是意志的波动,散布于这灵魂的世界。

他说:“你回来了。”

我问:“如果我想召唤第二人格,如何才能让他更持久,更厉害?”

金发少年将手指划过他的肌肤,所过之处,留下荨麻疹般的痕迹,他说:“那是你的过去,并非第二人格,他为你留下的遗产。”

我点头道:“是,我如何让这力量留下?我需要变得更强。”

金发少年:“如果你真的想,那你就能办到。”

我说:“我办不到,对了,你是谁?我该如何称呼你?”

金发少年说:“安纳托里,我们曾经相识。”

“你,你和我?和圣徒?”

金发少年将手指对准他的太阳穴,戳了一个洞,血从洞中流出,安纳托里说:“你也曾是疯网议会的一员,当你离开后,我取代了你。”

我问:“你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安纳托里的手变得血淋淋的,他说:“我活着,但成为了梦中的形体,你也活着,却成为不断转世的驱壳。”

他示意我喝他的血,于是我这么做了。

他说:“你的力量源自于你的记忆,你记得越多,圣徒就越强。”

我笑道:“还有这种好事?”

忽然,我前方出现了一面巨大的、白色的镜子,镜子里满是杂乱无章的碎片,五彩纷呈的乱象,我看见无数张脸,那全是我,全是圣徒。

我听见圣·朗基努斯跪地泣道:“哦,上帝,我做了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那是朗基努斯的母亲。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饮尽了她的血。

朗基努斯说:“我是什么?为何我时常听见来自我体内野兽的呼喊?那声音如此凄凉,如此难以遏制,让我渴望鲜血,让我神魂颠倒。让我铸成如此大错?”

是圣子之血。

尸体消失,融化成了血,渗透了地面,形成了文字。

那文字写道:“我们不再是人类,我们异于人类,有人说我们高于人类,不,我认为我们低于人类,或者说,我们比人类更简单。

人本是野兽,他们用文明、礼貌、教养和修辞掩盖了这事实,因此,人类复杂,而这复杂让人类虚伪。他们以为这能令他们安全,让他们中的弱者得以生存。

我们看穿了这一切。

血族中,那些伪装者,他们也是一样,他们穿着富丽堂皇的衣物,行走于精美雅致的殿堂,举着酒杯,踩着皮鞋,带着笑容,出没于舞会和化妆舞会。

他们试图用智慧和战略克敌制胜,用阴谋与背叛达成目的。

他们错了,我们是野兽,我们的眼睛可以看穿软弱,我们渴望着软弱者的鲜血,我们只希望饱餐一顿。

我们是狼群中的狼,统治着所有弱者。我们是猩猩中的首领,霸占着所有异性。我们是原始部落,攻打异族,掠走女人和小孩,杀死成年人和老者。

所以,地位和财富,那些都是虚幻。

最终的最终,是力量,还有魔血。

血族只服从强者。

其余的一切,都是假的。”

圣徒又哭泣道:“可我并未拥有力量,我拥有的只是罪孽。”

文字写道:“寄生虫又何尝拥有力量?”

圣徒说:“寄生虫?”

文字:“我们并非寄生虫,但我们可以从寄生虫开始我们的飞升。想象我们是绒茧蜂,寄生于毛虫或蛾的身体里,我们吃它们的血肉,一点点成长,直至破开它们的躯体,张开翅膀,翱翔于天际。”

圣徒说:“我是寄生虫?”

文字说:“世界既是吸血鬼,这是该隐所说的,大地渴望鲜血,渴望死亡,唯有无数死亡能支撑无数生命,让这轮回永无休止。人类又何尝不是寄生虫?他们在地球上存在的每一天都在制造着毁灭,直至某天,星球的能源耗尽,他们会飞向太空,寻找下一个宿主。”

“但血族并不是生者,也不是死者,只是纯粹的寄生虫?”

文字:“那只是生命的某一个阶段,终生寄生的生物低下而卑微,唯有破茧而出,才能脱胎换骨,摆脱自身的卑微。

当你还弱小时,扮演弱者吧。但当你强大时,自由飞翔吧。”

刹那间,文字与镜子都不见了。

我仍是我,安纳托里仍浮在半空,蜷缩着身躯。

地上躺着的尸体不再是朗基努斯的母亲,而是我亲手杀害的莎莎。

我觉得我是宿主,而圣徒的灵魂是个寄生虫。

当寄生虫强大时,我会变得弱小,而当我强大时,寄生虫会逐渐消失。

安纳托里说道:“将你精神的力量借给圣徒,你将拥有无可比拟的屠魔之力,那是我亲眼所见的,不会有错。”

六十六 过往住客

迈克尔打扮的十足像是个未来战士,厚重的红色甲胄,宛如吸血蝙蝠的头盔,背上像是火焰喷射器,敞开胸甲,里面是现成的武器库,各种枪械弹药应有尽有。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群麦宗实验室的恶魔实验体,为首的是个短须短发的高壮汉子,他们皆穿着游骑兵轻甲,一支狙击步枪,一支自动步枪,带足了神剑弹。

我心想:“炮灰。”

正如以往每一次探险那样,如果我们不带上些累赘,好像就不能衬托那地方有多么危险,而我有多么神勇似的。这些无名无姓的恶魔实验体无疑会死在第二血城,成为彰显我强大的衬托。

我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他们。

恶魔实验体首领问道:“公爵,你叹什么气?”

我用温和慈祥,仿佛葬礼祷告般的声音说:“你们在家乡有未婚妻吗?”

他们面面相觑,一个发须浓密的汉子答道:“有的,怎么了?”

我说:“不,不必告诉我怎么了,更不必告诉我你打算和她结婚,还有,不许和我提你们的家人,不许把你们家人的照片拿出来给我看,更不许与我攀什么交情。”

迈克尔问:“你哪儿来那么多规矩?”

我说:“临行之前要攒足人品,可不能败坏了运气!听懂了吗?此行非常危险,危险得随时都会丢了小命,所以说话都给我小心着点儿!”

一个挺彪悍的金发女人笑道:“放心,公爵,我们是麦宗公爵最新的原型体,本就拥有超过红色恶魔的力量。”

我骇然变色,尖叫道:“不许再说了!”

话音未落,那个胡子大汉咧嘴露齿而笑,说:“无论有什么敌人,我们都会将他们碾碎。”

我瞪着迈克尔,说:“我们真用得上这群败坏人品的家伙?”

迈克尔说:“麦宗难得肯帮忙,至少有他们在,我们就可以不必担心敌人的恶魔使了,他们的脑电波能抵消恶魔使对恶魔的操纵。”

那个首领的头顶突然长出一双牛角,牛角延长,宛如尖刀般将一块大石头洞穿,他将大石头举起,脑袋转动,往远处一抛,那大石头在半空中熔化了。

首领朝我做了个秀肌肉的动作,笑道:“我叫董定奇·豪祖,这就是熔岩恶魔的部分力量。”

我问:“麦宗什么时候收集到熔岩恶魔的细胞了?”

首领说:“在尤涅头一次的远行时,当时你也在场。”

我记起来了,当时车上有贝拉、游骑兵与实验室的人,麦宗的属下确实有可能收集细胞。

那个浓须大汉蓦然脱去上衣,变成了个巨大的黑色恶魔,他手臂一挥,将好几棵树连根打倒,发出惊人的咆哮声,过了一分钟,他恢复原样,肌肉仍有些发胀。他的裤子完全撑破了,可他毫不避讳的袒露一切。

我看着他那根东西,为其尺寸而咋舌,这玩意儿像是根战锤似的,可以用来杀人越货了,好在片刻后,它缩小如常。

几个女实验体发出放荡的笑声,说:“帕赛克,帕赛克,每次看见你变身都好有趣。”“我身体都快烧起来啦。”

帕赛克粗豪地喊道:“闭嘴,娼妇!”他穿上了另一套游骑兵军服。

之前那个金发女人长出翅膀,腾空而起,她的指甲变得宛如细剑,朝着另外几棵树挥动,那些树被她切开成好几截,瓦解散落一地,她身后长出一根尾巴,那尾巴射出数枚尖针,咚咚落地,尖针深入坚硬的地面。

她冷笑道:“娼妇?我随时可以干掉你,而你连我的一根毫毛都碰不上。”

其余人跃跃欲试,想在我面前露上一手,我眼见他们在炮灰的路上越走越远,无力阻止,心中唯有悲叹之意。

迈克尔说:“够了,出发,赵洛女士应该准备好了。”

在赵洛的住处外,温度骤降,变得异常寒冷,像是到了冰山之中,担心的人们围在屋外,我说道:“闲杂人等,莫要阻碍我们办事。”他们喊道:“大主教来了,纷纷躬身而退。”

赵洛屋中出现了一座一扇超现实的门,寒风从门中吹出,赵洛也慎重得准备了一番,穿上了厚实的大衣,腰悬智慧火剑。

她说:“门的那一边,就是血族的故乡。”

第二血城几乎是血族历史上最重要的地点,与第一血城相比也不遑多让。十余个洪水先民共同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用今天无法想象的魔力维持着他们的统治,建造了奇迹般的一切。对人类而言,这座城市无疑象征着血腥与残酷,但对血族而言,它的神圣与伟大毋庸置疑。

血族实现了与人类的共存,并持续了数百年。而且,那段时期是否真如想象般残忍?人类是否绝望地接受了他们成为食物的命运?又或者,他们将血族奉为神灵,而血族如神灵般关爱着这些信徒?人类虽为食物,却能安然地活着?就像如今的黑棺一样?

我们很快就能看见这遗失的神迹了。

我说:“炮灰走在最前面。”

说话时,我看着董定奇。

董定奇神色愠怒,问:“谁是炮灰?”

我说:“反正不会是执政官,也不是我,更不是赵洛。”

董定奇沉声道:“听着,你他妈的,我不管你是不是黑棺的英雄,还是故事书中的人物,如果你再看不起人,我就把子弹送入你的脑袋。”

我答道:“如果不想做炮灰就给我滚。”

董定奇叫道:“你以为我们是临阵脱逃的懦夫?鱼骨·朗基努斯,我们的麦宗爵士怀疑你是徒有虚名,你是在装腔作势!你能活到今天不过是好运气!”

他说出了让人不爱听的事实,可仍旧是事实。

我已经找到了圣徒,让这寄生的灵魂苏醒却需要付出代价,那代价也许会让我的灵魂迷失,让我发疯。

小心地驾驭这力量吧,朗基努斯,莫要让他的精神将你摧毁。

迈克尔用低沉地声音说:“董定奇,闭嘴,你走第一个。”

董定奇的精神似被迈克尔操纵,又或者被麦宗嘱咐过,无法抗命,答应一声,穿门而过。

金发女人(她叫考克)径直问我:“这就是黑棺最强者的气魄?”

我并非胆怯,不,我确实胆怯,而且我必须更谨慎。

我们依此进入门中,这段路正是之前追踪格特利克斯的那一段,走着走着,道路变得异常狭窄,风越来越大,令人冷得止不住颤抖。

我双手抓住大衣,牙齿上下碰撞,因为我将精神力喂养了圣徒,这令我虚弱而疲劳。

考克说:“黑棺的英雄撑不住了?”

我怒道:“说什么风凉话?我故意示弱,是在迷惑敌人,之后你们就知道了。”

帕赛克说:“这儿哪有敌人?”

我又说:“放屁,难道传奇英雄不能生病吗?我现在带着满身debuff,你们狗屁不懂,给我闭嘴!”

忽然间,我感到空间在收缩,两侧挤压过来,那出口正在关闭,不,它在拒绝我们。

我喊:“怎么回事?”

赵洛回答:“我也不知道!是第二血城似乎它不想让我们抵达。”

迈克尔问:“为什么?”

赵洛张开第三只眼,查看了一会儿,说:“我们之中没有第二血城的住民,它在将我们赶走。”

道路愈发狭隘,我们只能不停向后退,否则会被压扁,我急道:“格特利克斯那一伙儿人怎么能过去的?”

赵洛说:“睿摩尔在他们手上!睿摩尔吞噬萨洛特完整的鲜血,所以他们能通过,我们不行。”

我指着那三眼面具,说:“这个呢?”

赵洛:“这有什么用?”

我说:“里头有灵魂!扔过去试试!”

赵洛:“信你有鬼了!这灵魂连十分之一都不到,血之城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夺过三眼面具,朝远处一扔,过了几秒,空间继续压缩,我们只能继续撤退,再退就是入口了。

迈克尔喊:“鱼骨,将一切障碍劈开!”

我急道:“这怎么行?”

迈克尔:“缇丰说你办得到,她说你一击几乎毁了大半座城市。”

我说:“那太野蛮了,肯定另有办法”

董定奇:“我就知道他是个打嘴炮的!”

我勃然大怒,说:“废话不多说,你敢和我单挑吗?”

就在这时,空间一瞬间静止不动,稍后,墙壁朝后退,那已经闭合的通路再一次出现。

我们看着这现象,各个儿惊讶极了。

我说:“看!那面具有用了!我们凡事要动脑子,不能一味喊打喊杀的。”

董定奇哼了一声。

赵洛说:“快跑吧,别多话!”

我们竭尽全力狂奔,迈克尔虽然身穿重甲,可兀自健步如飞。我觉得这里稳住了,再不会缩小。

十分钟后,我们顺利通过了门,在一刹那,风雪声涌入耳朵,像是爆炸似的,让人脑袋难受。

这是一座冰封雪罩的山谷,四周的山高得让人惊叹,产生异样的渺小感。

我冷得鼻子都快掉了,但我必须忍受这衰弱,以便能召唤最强的圣徒。

赵洛说:“这里是阿尔卑斯山?第二血城隐藏在这里?”

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洪水摧毁了那座城市,将其隐藏在破碎的时空中。”

这声音属于面具,可面具怎么会在这儿?

我回过头,见面具站在传送门的前头,他显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消瘦,像是个无望治愈的自闭症患者。

六十七 亡者之鸦

我问:“你怎么跟过来的?”

面具答道:“我听见了轻微的声音,又觉得楼上很冷,于是找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血城的事?”

面具说:“我听二道贩子和黑市商人说过。”

我心中起疑,突然觉得并不是那个三眼面具打开了通路,如果是三眼面具,起效也太慢了些。通路的变化是在三眼面具被扔出去很久之后才扭转的,这扭转非常之突兀。

是我们之中突然多了一人,这个人让我们能顺利通过。

就是眼前这个工具人老兄。

我正想多问,蓦然间又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面具是个奸商,是个掮客,是个私家侦探,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仅此而已,他怎么可能与第二血城有关系呢?

看看赵洛、迈克尔、帕赛克、董定奇和考克等等吧,他们对面具毫不在意,如果我觉得这里面有古怪,那古怪的人反而是我。

我不禁哑然失笑。

我精神中正在孵化的圣徒让我愈发不正常了。

我喊道:“别磨蹭了,动起来吧,这又是冰又是雪的。帕赛克,给面具一件大衣。”

帕赛克无情地说:“我没有多余的了。”

“胡说,你肯定带足了衣服,不然你每次变形后难道都光着屁股吗?”

迈克尔说:“帕赛克,照朗基说的做。”

帕赛克嘟囔些什么,面具多了一件大衣,这大衣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皮厚肉少的黑心包子。

赵洛不知什么时候把三眼面具捡了起来,凭借此物,我们能跟踪格特利克斯与睿摩尔。他们比我们领先了足足一天,只希望血城的秘密还没被他们揭开。

我们踩着雪,攀岩上这白雪皑皑的山脉,大风夹杂着冰,让人身上冷,心里更冷,不由自主地担心自己支持不下去。我习惯了炎热,可不习惯寒冷,尤其被圣徒掏空了身躯和精神,更让道路对我而言艰难至极。

我以为面具比我更惨,但他好像比我精神多了。董定奇一伙人时不时向我投来质疑的目光,我告诉他们:“我是在扮猪吃虎!”

可仔细一想,扮猪吃虎的人怎么会告诉别人自己是猪还是虎呢?

一个叫夷辛的女实验体说:“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赵洛回答:“晚上,不然我们不可能清醒。”

夷辛又说:“可现在天可真亮。”

的确,我们能清楚地看见冰川、树木、大雪的平原。我抬起头,看见一个雪白的光源悬于头顶,那绝不是太阳,更不像是月亮。

迈克尔指着圆球问:“那是什么?”

我说:“像是尤科斯反应炉。”

赵洛说:“这就是第二血城传说中的苍白之阳,据说在它的照耀下,第二血城的人们,鲜血会变得更鲜美,更有活力,而且,它抵消了太阳部分的魔力,让血族在白昼能多活动一段时间,直至中午。”

我又问:“难道住在阿尔卑斯山的人没看见过它?”

赵洛摇头道:“是我们进入了异空间,它才会出现。”

忽然间,天变暗了,我在漫漫群山中见到了一座座黑色孤塔,它们点缀在山间,每座山上偶尔会有一座,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些孤塔带来了寂静,它们周围声息全无。

我指着它们:“那又是”

赵洛面露敬畏之色,说:“沉默塔。”

迈克尔:“是血城的哨塔?我们已经进入血城中了?”

赵洛说:“恐怕是的。”

偶然间,我朝脚下看了一眼,不由心惊肉跳。下方是万丈悬崖,比之前的山脉高了数倍,风雪消散了,可以看见漆黑的海洋蔓延至地平线的尽头。

随后,我听见了似乎来自远方的低语,这低语被风扰得让人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可是,我轻易地联想到了这声音属于死者,那些即将咽气人的遗言。许许多多的死者一齐低语,各自说着不同的话,充满着悲伤、哀怨之情。

他们想让我们下去陪他们。

面具说:“快些进入沉默塔,随便一座!”他斜指着一座,喊道:“那里!”

话音未落,头顶的乌云中,出现了成千上万的乌鸦,它们张嘴嘶鸣,可声音正是先前死者低语。它们朝我们降下,凶猛而饥饿,似乎恨透了我们。

赵洛拿着火剑,一团火焰旋转着升上天,烧死了大片乌鸦,它们绕着圈,继续朝我们猛攻。

迈克尔打开胸甲,取出两柄散弹枪,砰砰地朝上发射,他的子弹似乎是他的血,因此不用换弹夹,连续发射,很是精准,被他击中的乌鸦接连掉落。

我问:“你枪法还不错啊!”

迈克尔笑道:“我是纨绔子弟,枪法和剑法是肯定要学透的。”

董定奇的双角燃烧着赤红的火,摇晃脑袋,将靠近的乌鸦烧熟了,只是他这摇头晃脑的动作让我看着都累。

考克飞上天,用利爪与尾巴与乌鸦厮杀,但这么做却是班门弄斧,很快被乌鸦们啄得伤痕累累,她叫道:“该死!”

夷辛喊道:“快撤回来!”她也伸出尖锐的指甲,但将指甲如飞刀般扔出,像是一场银色的花雨,令乌鸦死伤惨重。考克趁机逃回下方。

面具说:“别恋战,去沉默塔,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他说的有些道理,我仔细观察,觉得一整片乌云似乎是由这些乌鸦伪装而成的,我们能应付几百只乌鸦,可那乌云中更不知还有多少。

迈克尔抛了一柄散弹枪,空出一只手,取出一袋血喝下,很快又精力十足,说:“边战边撤!”赵洛不断劈出火焰,烧死更多乌鸦。

夷辛说:“韦斯特,用刺猬盾掩护我们!”

一个粗豪的实验体身上长出尖刺,那尖刺变成了一个大伞,他举在头顶,乌鸦撞在大伞上,顿时被刺穿成了烤串。韦斯特等伞上串满了乌鸦,就把伞扔了,又长出来一柄。

我虽然打算暂时出工不出力,可董定奇他们对我很不满,我没法子,挥动姆乔尼尔,挡了一阵,好歹有所建树。

我们退上一条山路,离沉默塔已经不远。

突然,那些落地死去的乌鸦放声哀鸣,哀鸣声十分刺耳响亮,更似乎伴随着诡异的震动。

脚下的雪地出现了裂缝。

赵洛喊道:“快跑!”

我们再一次卯足全力冲向沉默塔,石块粉碎,朝下直坠,山峰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我看见韦斯特一脚踩空,惨叫着摔入无底深渊,我一伸手,没能拉住他。

考克尖叫道:“不!”

我们冲上了山顶,那条山路彻底塌了,山崩和雪崩仍在继续,乌鸦们也依旧从头顶猛追不舍。

赵洛长剑横空一划,一道火墙横在半空,焚烧乌鸦,令它们一时退却。我劈出数道闪电,将乌鸦电麻了,在电与火的攻势下,我们推开沉默塔的门,寂静降临,乌鸦们哀嚎了片刻,不甘地退走。

实验体们喘息了一会儿,考克一拳打在墙上,怒道:“操他马的,操他马的!韦斯特就这么死了!毫无价值的死了!”

迈克尔说:“冷静,他是个强有力的伙伴和战士,他掩护了我们。”

考克面向我,大声说:“如果某个人真如传说中那么伟大,我们就不该有伤亡。”

我恼道:“事情闹成这样个样子,大家都不想的!而且现在还不是我全力以赴的时候。”

考克说:“表子养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全力以赴,你还在这里骗人?我毙了你!”她取出步枪,迈克尔喝道:“考克!你给我坐一边去!”

考克气的哆嗦,可无法抗命,在一旁坐下。

这塔里有简单的桌椅,表面漆黑,洋溢着一股葬礼上焚香的气味。

我得理不饶人,说:“我说了,我们都是炮灰,如果不想死,一开始就给我滚!来到这里,必须有随时牺牲的觉悟。我们在拓荒废土的时候死了多少兄弟?遇上过多少危险?那时哪有时间哀悼,如果我们停下掉泪,那些恶魔,那些敌人,就会有机可趁,杀死我们更多的战友!”

夷辛说:“你根本不明白,我们实验体有心灵感应,我们像兄弟姐妹一样,如果单凭我们一人,无论如何熬不过实验期。”

我答道:“那就哀悼吧,尽情哀悼,在这里想哀悼多久都可以,但别找我撒气,这个锅我不背!”

董定奇冷冷说道:“谁让你自称无敌呢?”

我说:“我会让你们见识到的,现在给我闭嘴吧!别忘了,我是公爵,我忍耐无礼之徒也是有极限的。”

场面一时很冷,我不知道迈克尔与赵洛是否相信我,可如果一切顺利,我总会有大显神威的机会。

迈克尔问道:“如果我们从这里出去,这些乌鸦会不会不断纠缠我们?”

赵洛说:“一座接一座沉默塔去赶,抢在乌鸦之前躲进去。”

夷辛点头赞同:“只能这样,我们经不住不断的消耗。”

面具默不作声,双眼看着一边,他突然走了几步,取出打火机,点燃了壁炉,这壁炉中的柴居然还能烧?真是荒谬极了。

他说:“这壁炉或许有些蹊跷,可以帮助我们避开那些乌鸦。”

六十八 仅存昨日

我们陷入惊讶与困惑,过了很久,我问:“你怎么知道?”

面具回答:“这壁炉还能烧,这本就很不寻常了,对不对?沉默塔肯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能让乌鸦避而远之,我认为就是这壁炉。”

赵洛用神目看着壁炉,说:“其中确实蕴含着不凡的法力。”

帕塞克靠近那火,伸手烤了烤,笑道:“法力如何我不知道,但外头冷的要命,老子是该烤烤火了。”

迈克尔问:“如果有用,我们该怎么做?”

面具指了指壁炉上方,悬挂着许多火炬,他说:“用壁炉的火点燃火炬,靠着这火光,我们能避开那些乌鸦。”

实验体们笑道:“这么简单?”“万一不成呢?”

面具说:“但愿能成吧,但别忘了,这仅仅只是血城的入口。”

我心里一震,问:“难不成后面更加危险?”

面具说:“听说,阿尔卑斯山之中有一块神秘地带,许多人在里头失踪,误入者无人生还,卡戎和剑盾会组织的精锐探险队也在里面失踪,多半就是血城。”

考克问:“你怎么又知道了?”

面具说:“我在黑市中找到过一些卡戎公司的机密文件,其中有记载这些。”

董定奇:“记载?记载了什么?还有哪些危险?”

面具说:“用火炬驱赶刚格尔之鸦,避开羲太之蛇,逃离斯密茨之血池,切莫靠近梵卓球狱那些记载很模糊,但洪水先民们都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印记。”

迈克尔哈哈笑道:“往好的方面想,在我们前头的格特利克斯正在替我们踩地雷,他们说不定已经被蟒蛇吞了。”

我说:“那蟒蛇肯定会拉稀的,别忘了里面还有干尸。”

不对,如果有干尸,多半造成的是便秘。

迈克尔按下盔甲上的开关,我以为他是准备秘密武器,谁知那盔甲的面罩升起,竟成了一个人形的棺材,他说:“我得睡一会儿了,亲爱的朋友们,当夜间来临时,请叫醒我。”

我说:“外面是苍白之阳,你睡什么睡?”

迈克尔打了个呵欠,说:“但我仍感到了倦意。”

赵洛说:“我也有些困了。”她找了块干净之地,躺了下来。

迈克尔的盔甲开始放起一首曲子,曲子唱道:

“独自一人已经太久,

每个人都要面对自己的寂寞,

在我的孤单岁月里,

无人知晓我经受的苦痛,

我的内心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在你没来的时候,希望是我全部所有,

或许你不知道在我心里你意味着什么,

你是冲破暗夜的黎明”

我依稀记得这是一首极古老的歌,卡朋特的“仅在昨日”,我喊道:“喂,能不能放首欢快些的?”

迈克尔说:“我只有这首。”

这粗心的蠢货,他很快睡着了,而且这曲子还设置了单曲循环。

我越听越悲,恨不得拿头撞墙。但看样子其他人觉得这首歌挺不错的,他们完全放松,随意找地方躺下,舒展身子。

我看见考克哭了,这时,我才意识到她和韦斯特也许是恋人。

这让我回想起当时韦斯特坠崖时,我本可以救他,但我没有。我不想冒险,在那样的情况下,相互救助很可能得不偿失,甚至连累更多的人。

我们必须习惯冷漠,习惯放弃,如果是至关重要的亲人,我会去救的,但韦斯特并不是我的亲人,我和他甚至没说过话。

董定奇轻声安慰考克说:“我理解,我们都理解,都能感受到,我们是一起的伙伴,知道吗?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扛。”

这话语很简短,可比长篇大论有用得多,考克止住了眼泪。

董定奇又说:“我们连那样地狱般的罪都遭得住,还记得爵士是怎么对我们说的吗?”

实验体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是不可阻挡的。”

董定奇的话让所有实验体的手握在了一块,他说:“我们一起扛,我们不可阻挡!”

这让我和面具坐在一旁很尴尬,就像两个局外人似的。

实验体们开始聊他们的往事,忆苦思甜嘛。他们或许都有些“恶魔血统”,但并不是真正的奈法雷姆,是麦宗用危险的手术与仪式让他们掌控了恶魔的力量。

他们遭受了非人能忍受的痛苦,那痛苦让他们诅咒人生,诅咒命运,随后,真的诅咒降临了,他们成了恶魔。

他们都不容易。

但问题来了,为何麦宗愿意将他们派给迈克尔?甚至让他们接受了迈克尔的控制?我不太相信麦宗已臣服于执政官的权威,并成了我们这边的人。难道他们真的仅仅是实验体?麦宗只是用他们来收获实验数据?

我听一个叫莫提斯的男人说:“帕塞克,上次你在酒吧把的那个妞呢?”

帕塞克笑道:“还在一起,怎么了?”

莫提斯说:“不会吧,你是不是认真的?以前从不见你与女人相处那么久。”

帕塞克居然显得很腼腆,考克提起精神,说:“让我们看看照片,有照片吗?”

这年头,即使在黑棺,照相机也很稀少,拍照费用十分惊人,但帕塞克仍取出一张照片,实验体们围上去看,纷纷喊道:“哇塞!”“你怎么把到的?太离谱了。”“这不像你啊,帕塞克,你到底是熊人还是熊猫?”

帕塞克嘿嘿傻笑,神态十分幸福。

他们大惊小怪,弄得我也想看看照片了。但我陡然惊醒,喊:“别看了!别立flag!都给我乖乖躺下!”

他们用一种眼神看着我,那眼神即使不是充满敌意,也是充满不敬的。

我说:“我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越是展望幸福,阵亡几率越高!”

考克用冷冰冰的语气说:“那么,请告诉我,韦斯特何尝说过那样的话?他还不是照样死了?”

我说:“肯定是你偷偷和他说了些甜言蜜语,比如未来要养几个孩子之类的”

考克提高嗓门,喊道:“这么说,还是我不好了?”

我的情商突然让我意识到不该惹恼她,更不该犯了众怒,我叹道:“不,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下次不再犯就好。”

考克似乎想和我拼了,但她高情商的同伴们把她劝了回去。

这时,我注意到赵洛也在无声的哭泣。她脑袋向里,可她的身体在发抖。

面具问:“轻蝉,你怎么了?”

赵洛说:“这与你们无关。”

面具说:“你寻找埃尔吉亚残卷,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达成血之极乐,对不对?”

赵洛回过身坐直了,她脸庞上仍留有血泪,可她毫不掩饰,也不在乎。

她说:“你认为是怎样的?”

面具说:“你在找某个人,你认为在第二血城能够找到他。”

赵洛说:“我在找萨洛特祖先的遗物。”

面具说:“不,萨洛特的遗物不会在第二血城,洪水先民们都离开了这里,否则血城不会分崩离析。”

赵洛抿紧嘴唇,不回答了。

我听着迈克尔那首略带忧伤的曲子,蓦然问道:“你也在找自己的恋人?”

赵洛眉毛拱起,似又要哭了,但终究没哭出来。她说:“是的。”

董定奇问:“什么样的恋人会在这鬼地方?我听执政官说第二血城至少有一万年,甚至更早远。”

赵洛将嘴唇咬出了血,终于说道:“他叫亚克·墨慈。”

我险些叫出声。

亚伯的话在我耳畔回荡,我记得他提过自己曾经是一个名叫亚克·墨慈的人。

面具安静了一小会儿,说:“亚克·墨慈?在一百多年前,他的名字可以让每个血族都发抖。”

董定奇喊:“你他妈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面具说:“有些知识是不会消失的,只要用心去寻找。”

赵洛说:“是,我记得,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

面具说:“亚克·墨慈,拥有灭世力量的血族,他是剑盾会、卡戎公司以及各国政府的首要大敌,人人都在找他的下落,人人都想毁灭他,可人人又都想利用他。”

董定奇问:“这个亚克·墨慈干了些什么?”

面具叹道:“他的血污染了整个伦敦,让几乎所有人类都沦为了他的狂暴尸鬼。前去剿灭他的法师、猎人和特工们几乎全军覆没。随后,政府投下了核弹,亚克·墨慈失踪了,可许多年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令得人心惶惶。”

我问赵洛:“亚克·墨慈是你的爱人?”

赵洛异常坚定地说:“是,我爱他。我之所以获得萨洛特之眼,就是为了找寻埃尔吉亚文书,找寻他。”

我想告诉她完全找错了方向,我知道亚克·墨慈就是亚伯,而亚伯肯定不在这里,她应该回去,而不该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追逐错误的线索。

可我们又需要赵洛留下,只有她的神目能追踪睿摩尔祖先。

考克不合时宜地说:“可怜的家伙,可你为什么会以为那家伙会跑到这里来?这里是他的老巢?他出现在上世纪的伦敦,可不是这天寒地冻的鬼地方。”她对赵洛很同情,因为她自己也刚刚失去了爱人。

赵洛说:“总好过全无线索,第二血城是亚克·墨慈初次诞生的地方,血族们的祖先正是在这儿通过强大的仪式将他召唤至世界上的。”

我问:“甚至比亚述城更古老?”

赵洛皱眉道:“废话,这里可是一万年前的废墟。”

六十九 病毒起源

火炬的光为地面染上了一层金黄色,乌鸦不再袭击我们了。

我问:“睿摩尔们离我们还有多远?”

赵洛回答:“很远,但我们在接近他们。”

我们转入山下,开始走山中的斜坡,最让人担心的是执政官,我们都怕他的盔甲让他沉到雪地里,好在铠甲并不笨重。

很快,出现了许多植物,一些过度生长的蔓藤和杂草铺在道路上,还有的从高处垂落,散发出一股腥味。

我闻得明白,说:“蛇的味道,是羲太之蛇?”

赵洛点头道:“羲太可能是最古老的洪水先民了,他饲养的毒蛇连血族都能毒死,快走。”

我们转了个弯,左侧,一个大得令人目瞪口呆的洞穴,连尤涅在这洞穴前都像是玩具车一般,四周,蔓藤和杂草像是一张大网,墙上地上,到处都是。

我急道:“洞穴里肯定全是蛇!撤!撤!”

忽然间,潮水般的蛇从洞中涌出,每一条至少常人的躯干那么粗,它们张开嘴,伴随着绿色的雾。

迈克尔喊道:“用神剑弹!不能让它们靠近!”

众实验体开枪射击,且战且退,我看他们这么用神剑弹只感到肉疼,但一枚神剑弹能干掉一条蟒蛇。

但蛇的数量实在太多,它们迅速靠近。迈克尔喊:“早知道就带刚格尔血族来了!”

赵洛说:“刚格尔驯服不了蛇!尤其是羲太之蛇!”她释放出火焰墙,蛇被火焰烧得热气腾腾,浑身焦黑。后方的蛇望而却步。

迈克尔说:“这就好,别和它们纠缠。”

我踩中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低下头一看,像是一块大玻璃,又像是车门般大小的塑料板。我以为是睿摩尔血族路过时留下的,仔细拍了拍,骤然间,我心惊胆颤,大喊:“是蛇的鳞片!”

董定奇喊:“什么?这是鳞片?怎么这么大?”

脚下一晃,地面松开,我们直接朝下坠落,下面是又臭又腥的粘液。我赶紧闭上嘴,这才没喝上半口。

我忙乱了片刻,定睛一瞧,更是惊骇。我们之前站立的那条山道并不是地面,那是一条庞大无比的蛇,向山一样高的蛇,它死后尸体腐烂,我们应该直接摔到了它的尸体里。

大伙儿都慌忙喊:“我们快出去!”

问题在于,从哪儿出去?前面是头还是后面是头?是从脑袋出去好一点还是从尾巴出去好一点?

董定奇指着一旁的肉壁,喊道:“从这儿!”

他的恶魔长角发光发热,刺入肉壁,破开一个洞,粘稠的血倾泻而下,董定奇“哇哇呸呸”地大叫了几声,我立刻用暗影将他拖走。

外面更多的蛇冲了进来,迈克尔取出背上的火焰喷射器,赵洛燃起智慧之火剑,对着蛇一通狠烧,一条蛇缠上了夷辛,张嘴咬向她脖子,我急忙用雷剑斩掉了蛇头,帕塞克趁机将夷辛救走。

我喊道:“它们不会怀疑是我们杀了这条大蛇吧。”

迈克尔:“管那么多做什么?它们要我们的命!”他双手散弹枪不停发射,那些蛇咬不穿他的铠甲,他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另有两条蛇缠住了两个不认识的实验体,他们正用红色恶魔的爪子撕裂蟒蛇们,这一年猝不及防。

帕塞克、考克喊了他们的名字,但一眨眼,他们就被数十条蛇卷入黑暗。实验体们想要冲进去救人,我喊道:“都冷静!进去就是死!”

迈克尔说:“必须移动起来!帕塞克,靠你了!”

帕塞克红着眼眶,突然变成那雄壮庞大的黑色恶魔,他抓起迈克尔,我们全跳上了他的背,毒蛇疯狂地咬向他,我们倾尽全力,不让任何一条蛇靠近。

帕塞克大吼着朝外冲,从董定奇之前破开的洞那儿走,那个洞被他强行扩大,我们像是生日宴会上被砸了满身蛋糕一样浑身粘液,帕塞克发足狂奔,满地蟒蛇被他一脚一个踩死了不少。

我听见有人喊:“救命!”

只见一人藏身树上,他穿着纪元帝国的服饰,我伸出一道阴影,将他救下。考克怒道:“你他妈的在干什么?这是敌人!”

我说:“问问情况!”

我们逃离了那蟒蛇帝国的山谷,临近另一座沉默塔,实验体之中死了两人,其余人精神萎靡,疲惫不堪,可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悲痛。

赵洛用神目替我们查看,说:“这些粘液并没有毒,只是饱含细菌,可对血族而言,细菌算不了什么。”

董定奇问:“那我们呢?”

赵洛说:“有些人体内多了些寄生虫,但并无大碍。”

董定奇等人脸上变色,问:“那怎么办?这些虫子会不会产卵?”

赵洛说:“放心,我用神目可以驱虫,全都安静。”

她的神目可以使人体产生幻觉,也能用于治疗疾病,果不其然,稍后,寄生虫们从恶魔实验体的口中喷出。

董定奇对我说:“多谢了,公爵,我欠你一份人情。”夷辛说:“我也是。”

我答道:“没必要向我道谢,我们在战斗中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我有时相信自己应该救人,有时知道自己救不了。”

考克向我伸出手,说:“握手言和。”

我气不打一处来,暗想:“我还需要和你握手言和?我是黑棺的公爵,号泣的大主教!在黑棺里舔跪我的人数不胜数,你凭什么这么趾高气昂的?”

但我仍笑道:“握手言和,孩子。”这是情商的碾压。

考克说:“但我仍怀疑你的实力!你还没向我证明过你自己。”

如果我指引圣徒此刻现身,不知以后我会陷入怎样的精神恶疾中,我压抑住心中打脸的念头,冷冷说道:“我没什么需要证明的了,小姑娘。”

我将那个救下的人释放,他是个纪元帝国的战士,人类,也许是个法师。

董定奇说:“他是个恶魔使,我能感应得到。”

赵洛说:“不错,他是人类。”

俘虏受伤极重,赵洛说:“回答我的问题,我会给你治伤。”

那俘虏点点头,唇边流血,是绿色的血液,他中毒很深,但法师也有保命的法子。

面具说:“先替他解毒吧,等毒进入脑子他就死了。”

赵洛的第三只眼绽放绿色的光,那人表情缓和了些。

迈克尔问:“你叫什么名字?”

俘虏说:“福斯,咳咳。”

迈克尔问:“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福斯说:“来了二十个。”

比我们更多一些。

迈克尔说:“是格特利克斯领军的?”

福斯说:“是是吸血巫妖的首领,他他擅长很多血液的法术。”

迈克尔说:“我都知道,你们也经过了这里?那条大蟒蛇是怎么回事?”

福斯说:“睿摩尔告诉我们那是羲太之蛇,这怪物至少有三百米长这怪物是血城的守护者吐出的瘴气连格特利克斯都惧怕。”

迈克尔问:“那它怎么死的?”

福斯说:“是巫妖的手下,那个人留下,独自阻挡羲太之蛇,我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因为我摔倒了树上,下不来,我的肺哦,该死的,我的肺被树枝”

我们齐声喊道:“一个人?”

福斯说:“是的,一个一个人,他肯定也死了,或许这个人带着核弹还是什么东西”

帕塞克颤声道:“全能的该隐呀!那个人单枪匹马干掉了这种怪物?他还仅仅是巫妖首领的手下?”

赵洛大声道:“别气馁,也许正如此人所说,他携带了极强的炸药,在羲太之蛇体内引爆了。”

面具说:“羲太之蛇传说中它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即使是致命伤也杀不死它。”

迈克尔问:“那它怎么会”

面具说:“听说过艾滋病毒吗?”

迈克尔说:“那是上世纪的病毒,怎么了?”

面具说:“那病毒能破坏人体的免疫力,让人体的白细胞再也无法保护人体,它卸下了人体的铠甲,让所有细菌病毒都变得致命。”

赵洛皱眉问道:“那人给蟒蛇种下了艾滋病?他是怎么办到的?”

我沉思片刻,道:“据说,艾滋病最初是人从猩猩身上得到的,由人再传给蛇,再正常不过了。”

考克问:“艾滋病不是一种性病吗?”

帕塞克骇然变色,问:“什么?人怎么从猩猩身上得到性病的?”

那场面其实令人深思,我无法描述。那是人性的泯灭,道德的沦丧,教育的缺失,社会的悲剧。

面具咳嗽一声,说:“我是打个比喻,那人破坏了羲太之蛇对毒的免疫,它的毒素瓦解了它自己,随后,它的毒暴露在空气中,也自行消亡了。”

帕塞克说:“道理我都懂,可人和猩猩是怎么得病的?”

我说:“在非洲的丛林中,有一些猩猩其实长得是蛮眉清目秀的。而非洲生活贫苦,心里压抑,他们会想要一些不一样的排遣。”

帕塞克惨声道:“可那毕竟是猩猩。”

我说:“那或许真是只很可爱的猩猩。”

帕塞克神色一片迷茫。

我见他们仍眉头紧锁,似深深为此纠结而无法释怀,微微一笑,决意再举一例,点醒迷途之人,遂说道:“在爱尔兰广袤的草地上,有时候,当一个强壮的男人遇上了一只可爱的绵羊,他会忍不住伸出双手,解开裤带”

迈克尔厉声道:“鱼骨,你再不住嘴,我撤销你公爵的头衔!”

七十 逆转血池

一个强大的执政官需要强大的心灵,迈克尔不肯听我述说爱尔兰人的那些风流事迹,这让我不免有些看不起他。

我们身上的味儿很腥,这沉默塔又不通风,很快便让人抓狂。迈克尔说:“我们早些上路,拉近些距离。”

帕塞克惨叫道:“他们有艾滋炸弹!”

面具无力地说:“不是艾滋炸弹,是破坏免疫的魔法。”

我们点上新火炬,出了门,这时,我们看见了废弃的村庄,不少被埋在土里,只露出几根木头,还有一些散发着黑暗的气息,被草木覆盖,坑坑洼洼、布满破洞。

出现了一片诡异的树林,树木的空洞像是人的五官,其中流出鲜血。我示意他们停下脚步,说:“我们得侦查一番,我去吧。”

我喝了药,进入隐秘状态,进入树林里,四周没什么声音,我听不见鸟兽行动,连树叶都仿佛凝固了,风吹过其间,未引起声响。这儿的树木表面都覆盖着一层红色的冰霜,像是冷冻的血,但林子里并不冷,恰恰相反,这里很热。

突然间,我看见有人影,就在灌木丛中,那个人保持跑步的姿态,可一动不动。

我心想:“他被冻住了?是不是这里曾经有一瞬很冷?”

那个人身体表面罩着一层红色的冰霜,正是那种冷冻的血,仔细辨别后,我看出他是纪元帝国的人。我看不出他受了伤,不该这么鲜血淋漓的,应该是他被红霜淋了一身,然后被冻上。

我目光转动,见到更多被红霜冻住的动物,是一群狼,它们正在追逐一头鹿。在一棵大树之后,我见到了一只猛犸象。在猛犸象之后,又有多个纪元帝国的人倒下了。

脚步声传来,我一回头,看见是迈克尔他们,急忙问:“你们跟来做什么?这里诡异极了。”

迈克尔说:“火炬熄灭了,我们只能进来。”

我指着那些红霜冰冻者说:“看那儿,他们被极冷的血凝固住了。”

迈克尔:“他们都死了?”

“当然。”

赵洛说:“这会不会是斯密茨之血池?”

面具叹道:“也许吧,我仅仅听过传闻,可并未亲眼见过。”

我说:“很可能这林子会突然降温,在一刹那冻住人体,那恐怕接近零下一百多度了,然后,这些红霜会覆盖体表。”

迈克尔点头道:“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我们必须赶在霜冻之前出去。”

我心中不安,但催促大家出发,走了大约十分钟,那不安在我心底越来越清晰。

我说:“也许不是冰冻。”

赵洛问:“为什么?”

我说:“这些红霜并没有融化,林子里这么热,它为什么不融化?”

董定奇说:“你还讲究什么科学原理?它可能就是那种一旦凝固了就不会融化的冰。”

这话说的,我竟无言以对。

面具东张西望,抬头低头,过了片刻,说:“有可能这红霜截然相反,温度高,它会凝固,温度低却反而不会。”

迈克尔用手甲上的温度计测了测红霜表面,说:“摄氏三十六度。”

那个叫莫提斯的说:“好吧,我们只要避免被这红霜碰到就可以了,对不对?”

不少地面被这红霜覆盖住,我们一路踩着过来,并无大碍,迈克尔说:“只要身体表面别碰上就行,都警醒着点儿。”

这树林很大,让人分不清方向,好在赵洛用三眼面具继续追击,至少我们不会迷路。

在一片空地上,我看见了那血池。

它长宽各约百米,池水是暗红色的,静止着不动,似乎是无害的,可盯着它看,让人心底莫名地涌出一股惊惧来。

我说:“这血池一定很冷。”

迈克尔张望一番,说:“我们绕过它。”

这时,起了一股白雾,雾浮起,朝我们涌来。莫提斯站在外头,率先被雾罩住,他说:“之后恐怕要看不清了”

赵洛说:“没关系,我知道该往哪儿走。”

我感到在雾气中更加闷热,却忽然打了个冷颤,喊道:“赵洛,用神目看那雾气,有没有异状?”

赵洛奇道:“什么?”她张开神目,刹那间惊骇地喊:“跑!离开这雾气!红霜,红霜?”

大伙儿齐声问道:“什么红霜?”

赵洛说:“红霜在雾气中移动!”

莫提斯首当其冲,已经满头大汗,一转眼,红霜将他整个人裹住,他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表情惊恐地凝固了。

赵洛喊:“他死了,这么快?”

我们慌忙朝雾气外狂奔,但另有三个实验体摔倒,成了红色的冰雕。董定奇急道:“得救他们!”

迈克尔大喊:“不许救!那是去送死!”

在他们倒下的瞬间,赵洛看得明白,她边跑边喊:“红霜红霜像病毒一样,它污染了汗水,污染了雾气中的水珠,甚至污染人体内的血,污染一切液体!只要它触碰到汗腺外的汗珠就糟了!”

这红霜在常温下是凝固的,可仍旧能污染其余液体。纪元帝国士兵遭遇的不是降温,而是这飘动的雾气。

迈克尔用盔甲将全省笼罩,我发动铁莲,在后方形成屏障,红霜被我隔绝,但前方更加闷热,血族们还好,可实验体们的汗水滚滚滑落,口中喷出水汽,很快,又有两人像是哮喘般大喘气,向前扑倒,冰霜成了他们的棺材。

考克叫道:“费泰,克里恩!”

董定奇掩住她的嘴,说:“小心口水!”

我说:“这些都不关键,关键是避开雾!”

迈克尔说:“温度越高,它们越凝固,放火烧吧!”

我说:“那没用,雾气是普通的水,越少挥发越快!我们进入阴影移动!”

迈克尔喊道:“就是这么做!”

我勉强施展拉森魃之奥,带着他们进入暗影。赵洛居然还能分得清方向,指着一处说:“那里!”

这暗影通道并不长,我们走了五分钟,我探出头,这里并没有雾,我说:“安全了。”

我们回到地面,我顿感一阵虚脱乏力,脚下一软,在草地上坐下。

迈克尔问:“你怎么了?”

我答道:“有点累,没事。”

考克心情糟糕,又想着挑刺,说:“这就是你的全力吗?剑圣大人?”

我怒道:“闭嘴!我刚刚又救了你一条小命!你救过我半分吗?我出来之前身体就不舒服,我是带伤上阵的。”

考克一爪子挠断了一棵树,她怒道:“我许多兄弟姐妹白白牺牲了!”

须臾间,头顶哗哗声响,无数露珠朝我们落下,我们齐声惨叫,逃离原地,但帕塞克仍被水珠淋了满身。

董定奇问:“没事吧!”

帕塞克抹去水滴,说:“没事,树上不一定有那红霜”

一截迅速膨胀的红霜如尖刀般刺出他的胸膛,他哀嚎了一声,鲜血飞在半空,已经凝结成了红霜,随着汗液与血液,他飞速冻结。

考克尖叫道:“快救他!快!”

我心想:“不是你害了他吗?”

赵洛用神目替他治愈伤口,但他的血液已经被红霜同化,在正常体温下极快凝结,帕塞克健壮无比,仍然没死,但我们知道他这逃命多半完了。

考克喊道:“怎么办?怎么办?”

迈克尔说:“帕塞克很重要,必须设法救他!”

赵洛叹道:“根本没法救,我的眼睛也没用。”

一个叫帕里德的实验体又叫了起来:“我我也”

他之前正在流汗,帕塞克喷出的血顺着他的毛孔进入体内,他的体液也被污染了,他恐惧至极,霎时仿佛失控了,体表长出恶魔般的尖刺,又是一阵鲜血喷洒。迈克尔、赵洛、我与面具朝后一躲,但夷辛却染上了血。

考克与董定奇一起大喊:“不!夷辛!”

夷辛神色悲伤绝伦,却往后退,说道:“别管我!”

面具忽然说:“有一种办法,要快。要极快制冷,让红霜变成气体,如果与体液接触时间不长,气化的同时是能分离的。”

赵洛说:“是,有些道理!”

这红霜状态转化与其余物质不同,在高温时凝固,在低温时液化和气化。

我喊:“但如何制冷?”

迈克尔说:“我有一柄实验室的冰冻枪,不知道管不管用。”

董定奇说:“左右是死!执政官!”

迈克尔打开胸甲,取出一柄白色的金属枪,对准夷辛发射,一道白光落在夷辛脸上,那温度低得厉害,夷辛皮肤发白发紫,嘴里喷血,那血液化作红色的气体,我们避开了它。

赵洛用神目检查,说道:“她得救了,但大量失血。”

我说:“总好过没命,而且我们这儿不缺血。”

迈克尔取出血袋,自己喝下,再让夷辛喝他的血,这无疑会让夷辛成为迈克尔的尸鬼,可这是最快让她复原的办法。

我们终于救活了夷辛,但帕塞克已经死了,到此时,考克已经麻木,她痴傻地看着亲兄长般的帕塞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摸出了他女友的照片。

她低声说:“不该谈那些好事的,对不对,公爵?”

我说:“是啊。”

考克又说:“一切都怪我,对不对,公爵?”

我察觉她精神不稳,如果一句话说错,或许她会自我了断,于是说:“你们都很英勇,都应该被歌颂,没人应该被责怪。”

迈克尔说:“离开这丛林吧。”

赵洛说:“我们该毁了这血池,不然一旦它进入海水,灾祸不会比太阳王小。”

迈克尔说:“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七十一 放松时刻

作为摩天楼,不得不承认黑棺很压抑,根本配不上天堂之称。但当第二血城的面貌呈现在我们眼前是,压抑感令人心慌意乱,紧张不安,甚至连灵魂都在震颤。

正如该隐所说,这世界是吸血鬼,更确切的说,这城市是吸血鬼。

而且它已死去多时。

拔地而起的大教堂与尖顶直入苍穹,不知是岁月之故还是本就如此,它们呈现黑色,一座接一座,形成了摩天楼的黑暗森林。

在摩天楼之间,桥梁宛如蛛网,连接彼此,阳台上围着长满尖刺的铁栅栏,教堂的彩色玻璃已经破碎,风从中来,唱着哀伤的歌,它们之中似乎已没了居民,又似乎有人在盯着我们看。

摩天楼遮蔽了夜空,于是夜空挣扎,从摩天楼的间隙中透露出些许星光。这城市的天际线如此压抑,让人喘不过气,让人弯下腰,低下头,似乎只能恐惧地在灰色石砖铺成的街道上潜行,生怕被居住在高空中的吸血贵族们看见。

但这城市本就吸血,任何居民都无处藏身。

好在它已经死了。

在那些宏伟和浮夸的巨塔与教堂之下,是曲折蜿蜒的街道和走廊,当人们抬头看时,会感到压抑,可当人们闷头行走时,便仿佛被关在了紧闭的箱子里,无可避免地被幽闭恐惧症所困扰。这儿的房屋,无论是大厦还是小楼,当宛如坟墓似的。如果在里头睡了一夜出来,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死后复生?

现在,我觉得自己正在死亡的利刃下行走。

迈克尔与赵洛怀着敬畏之情,声音有些颤抖。迈克尔说:“这就是第二血城。”赵洛说:“血族神祗们就住在这些高塔之中。”如果这些高塔住满了人,城市的人口至少在百万之上。

董定奇、夷辛、考克等实验体则像是在坟墓中过夜的高中生一样吓破了胆。夷辛说:“即使这里没有恶魔、衣食无忧,我也绝不住在这儿。”

赵洛说:“这城市就像是荒废的屋子,腐朽而荒芜,任何打算在此居住者只怕都会发疯。”

我打算活跃一下气氛,问:“你们说,该隐住在哪一座楼里?萨洛特呢?刚格尔呢?梵卓呢?”

赵洛说:“没空猜谜了,我们离他们已经不远,得更快些。”

迈克尔说道:“但仍需小心别落入陷阱,就像那红霜”

考克哆嗦了一下,她瞪大的眼睛中充满着恐惧,她像是患上了战后创伤综合症,这些看似可怖的恶魔实验体,虽然曾经受巨大的痛苦,可他们的精神其实很脆弱。

我看着这座死去的城市,想象它曾经的荒唐、黑暗、血腥与辉煌,想象着这些塔楼中隐藏着什么,为此而颤栗。

在这座城,血族的帝国分崩离析。

在这座城,血族的神也不敢逗留。

在这座城,人类之血充斥于各处。

在这座城,是否仍有东西在窥视?

迈克尔望向剩下的六个恶魔实验体,他也感受到了,他们都吓破了胆,他们从未料到血族的咒法能如此恐怖,比废土上那些恶魔恐怖十倍。这并不是凭借勇敢和力量能渡过的危险,最可怕的危险总是隐蔽而致命,即使他们比红色恶魔更强大,也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我低声对迈克尔说:“他们需要休息,我们也需要制定计划。”

迈克尔点头道:“是的,他们的灵魂需要宁定。”

我于是拍手说:“走吧,走吧,到一旁的塔楼中待上一会儿,这里很安全。难得来旅游一次,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董定奇嚷道:“不一定!谁能保证安全?在外面已经这么危险,在里面岂不是更”

面具说:“血城之内与血城之外不一样,这座城市已经不折不扣的死亡,其实,死亡并不可怕。”

赵洛说:“可死亡未必意味着安息。”

我遁入影子,在一间小屋中探了探,说:“这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红霜,没有毒蛇,没有乌鸦,进去歇一会儿吧。”

我们进入屋子,屋子里长满了杂草,很柔软。

夷辛说:“谁来放哨?”

我一拍胸脯,说:“万事有我,我在这儿,你们尽管放心。”

实验体们用质疑的目光对准我,我愤愤不平,想道:“不就是死了几个人嘛,至于全怪到我头上?”

但谁让我是黑棺剑圣呢?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通过小屋是一处走廊,通往一处地下蓄水池。我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见到水便吓得惴惴不安,赵洛用神目侦查片刻,说:“这水很安全,里头并没有那红色冰霜。”

迈克尔将铠甲脱了,又脱下外套,露出健美的身躯,说:“我必须承认我并不适应这闷热艰辛的冒险,请允许我在这清水中率先沐浴一番。”

赵洛的三只眼睛上下扫视迈克尔,笑道:“非常让人印象深刻的身躯,执政官大人。”

血族并无人类**,但仍留有欣赏美的品味,迈克尔的身躯如大卫的雕像般精致、敏捷,充满力量与美感。他大方地笑道:“多谢夸奖,女士,但还请转开目光,以免令我成为无礼之徒。”

赵洛笑了笑,走到了一旁。

我这才意识到这家伙是和索萨同样俊俏的血族,但索萨更显得瘦弱,而迈克尔的身体却像是大天使米迦勒般完美,他们都拥有偏阴柔而抑郁的脸庞,当穿着衣物时,他们都呈现出中性的姿态,当褪去衣物时,迈克尔的肌肉让人挪不开眼。

迈克尔呀迈克尔,他怎能如此不知羞耻地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展现在我们面前,甚至连那部分都不加掩饰?为何任由清水洗浴他那洁白无瑕的后背,宽阔而柔滑的肩膀,以及坚实又柔软的韧带哦,我的朋友,我的执政官,我的上司,我的教皇,你这是在暗示我吗?我是直的,不是弯的,我要压抑走入水池与他共同沐浴的念头。

不,恰恰相反,如果他真在做出暗示,那我该怎么做?我该装作视而不见吗?那样是不行的,那样很可能会令他心生怨气,从此以后对号泣暗中使绊。大局为重,我应当领会这暗示,大胆而忍耐地走上前,忍受他想要对我做的一切,也努力完成我想要对他所作的一切。哦,迈克尔,迈克尔,你这卑鄙无耻、厚脸厚皮的家伙,你早就这么想了,对不对?

是的,他一定早有预谋,我知道的,我早就该知道。我是如此出众的英雄,我是如此英俊的鲜肉,我是如此神秘的偶像,我拥有着男女通杀的致命魅力。在经过了重重劫难之后,他终于忍耐不住了,放松心情之下,他要对我出手,并用号泣与黑棺的未来作为筹码和要挟,这混蛋啊,你这混蛋,真有你的,迈克尔,你就这么想得到我吗?

此时,我终于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在我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他那眼神就显得非常不对劲了。那之后,他为什么把索萨作为教子奉献给我?他是在试探我的取向,他是在试探我的底线。好一个深谋远虑的家伙。

迈克尔问:“鱼骨,你脱衣服做什么?”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我这污秽不堪的身躯是该好好洗洗了。”

迈克尔皱眉道:“那你最好等我洗完,要不然会弄脏池水的。”

我喃喃说:“不会的,不会的,这池水很干净,非但能洗净你的污秽,也能洗净我的,如果洗不干净,我们只能互相清洁”

迈克尔奇道:“朗基,我原本不介意与旁人共浴,我也时常让我的仆人替我擦洗身体,然而你难道不知道你身上满是蛇的腥臭,加上汗水的恶臭吗?”

我说:“不,不用叫我朗基,那样太生分了,请把朗字去掉。不,那是男人战斗之后散发的阳刚气息,闻闻吧,尽情地闻。”

赵洛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我听不下去了,执政官,你快逃吧。”

突然间,我清醒了。我是中邪了吗?我现在究竟他么的在想些什么?我顿时感到十分尴尬,我喊道:“糟了,这屋子里有幽魂!是替身攻击!我被敌人暗算了!”

赵洛说:“如果有鬼魂,我的神目能看得见。”

我明白了,这念头并非我的本性,是疯网!是疯网正在让我付出代价!是彼列,是彼列残留的卑劣令我失控!是面具,是面具将他那低下的本性传染给了我!是血城,这死亡之城笼罩的死亡阴影让我再恐惧中不安而躁动。

迈克尔洗完上岸,穿上铠甲,说:“你可以去洗了,朗基。”说罢,他走回了那屋子。

我脸上发烧,将目光转向赵洛,说:“你要洗洗吗?”

赵洛问:“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我辩解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证明我并非沉迷于同性之辈,我欣赏女性的躯体,我整个人非常之正常”

话没说完,赵洛走了。

面具和我互相对视,我叹道:“为什么会这样?”面具说:“我都懂,我能理解,其实,男女并不是界限,斯密茨血族精通一种重塑血肉的法术,能将男子变成女人。”

我心中一动,问:“你亲眼见过么?”

面具说:“似乎见过类似的。”

他又说:“你是该好好洗洗了。”

他看着我的眼神非常之哲学,语气非常之古怪,我打了个冷颤,用瞬移般的速度逃离了蓄水池。

七十二 地煞愿望

至少在我们前行途中,城市里没有任何活物。

我们进入走廊,进入关卡,进入塔楼,进入教堂,在枯萎的花园中绕圈,在干涸的喷泉旁驻足,我们在高楼的夹缝中寻找星光,在宏大的阴影中寻觅路途。我们没见到人,也没见到动物,甚至连幽灵、鬼魂和僵尸都没有。

这座城市确实地死去了。

赵洛说:“格特利克斯仍然在前进,我们离他们还有半天路程。”

实验体们的表情仿佛经过爱情的长跑,在精疲力尽前夕终于求婚成功的男人们一样如释重负。

董定奇说:“那就硬碰硬地干一仗吧!”

我说:“敌人之中也有萨洛特族,当我们接近他们到一定程度,他们会知道的。”

迈克尔说:“那就别指望偷袭了,但也不能进入他们的埋伏。”

到了迈克尔与赵洛的睡眠时间,我们进入另一座宅子,这里有一些沙发和软垫,居然没有腐坏,似乎连霉菌这座城市里都无法生存。

考克谁也不理,找个地方一躺,取出一支烟来点燃,深吸一口,烟雾弥漫。

我问:“麦宗究竟让你们来做什么?”

夷辛问:“你现在仍怀疑我们?”

我摇头道:“我从未怀疑过,但也可能麦宗没对你们明说来此的目的。”

董定奇看了我一会儿,说:“爵士是想通过我们收集战斗的数据,测试我们的改造是否成功。”

我又问:“数据存放在哪儿?怎么传送给他?”

董定奇说:“记忆在我们的肌肉和大脑里,如果我们能活着回去,就把数据给他。如果死了,数据也能回到他手里。”

我惊诧不已,问:“这也能办到?”

董定奇说:“这就是博士巫术的神奇之处,我们的灵魂会畅通无阻地返回他那里。”

面具摇头说:“恐怕不能,在这座城市死去的人,灵魂将迷失方向。”

考克颤抖地吐烟,似乎这烟能让她麻痹,似乎她呼吸的声音能让她宁定。她说:“之前死去的人,灵魂都困在了这儿?”

一个叫维吉的实验体笑道:“你还真相信他说的话吗?大伙儿肯定都能回到博士身边。”

另一个实验体叫泰特,他说:“你相不相信博士能凭借灵魂复活大家?博士是无所不能的。”

董定奇露出微笑,说:“是的,有了灵魂就好办了,博士总能做到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考克点了点头,说:“嗯,一切都能像以前那样。博士总让人捉摸不透,可其实他很慈祥,像父亲一样将我们抚养长大,对我们又关怀又体贴。”

我怀疑麦宗没他们说的那么好,他们都被洗脑了,我问:“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

考克不情不愿地答道:“这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董定奇深谙情商,有意打圆场,说:“是的,公爵,博士说,人类的亲情能抵御恶魔对意志的侵袭,让我们能最终变回原样。这是我们与废土那些恶魔的不同之处,即使不是奈法雷姆,只不过是凡人,可我们仍旧能承受这股力量。”

“难怪你们的年纪都差不多。”

面具补充:“感情也很好。”

考克把头扭到一旁,鼻子抽了一声。

泰特说:“考克像是我们的姐姐,她珍惜我们每一个人。”

我问:“你们真的相信麦宗能复活死者的灵魂?”

他们都是面目粗豪的成年人,可此时的眼神宛如孩童般纯真,几乎同时答道:“博士是无所不能的。”

我用目光询问面具,面具低声说:“即使麦宗能保存灵魂,即使他用死灵法术,也无法办到,像废钟、索莱丝那样的活尸已经是极限了,而他们原先的灵魂在复活的过程中已经荡然无存。”

我问:“有没有另一种法术,将灵魂塞到另一个驱壳里,实现复生?听起来好像很简单。”

面具说;“可行,但危险。那将造成另一种不死生物——憎怨,灵魂的移植将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令尸体飞速**,同时,复活者有着庞大而不可遏制的怒气,即使记得自己是谁,也将不可避免地憎恨世上的一切。”

我说:“但恶魔的灵魂为什么能附身于人体?”

面具说:“因为恶魔原本是天使,而天使本就是灵体。它们可以与人类的灵魂彻底融合,并消除排斥。”

我指着实验体们说:“他们的灵魂里有恶魔,或许他们并没有说错,麦宗能让他们在别人的身体里复活。”

面具摇头叹息,说:“说得容易,可你忘了他们灵魂中自己的部分,那部分灵魂不像恶魔那样具有可溶性,总而言之,死亡是人类历史上最不可攻克的疾病。”

我知道这其中希望渺茫,但实验体们天真的愿望也感染了我,让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董定奇问:“还记得博士给我们说的那些传说么?”

夷辛问:“关于恶魔公爵、地煞的?”

他们都露出向往的神色。

我问:“什么是地煞?”

董定奇答道:“那是古代的神话故事,但我们都相信的。”

我想说这是废话,他们自己都是麦宗一手创造的恶魔,就算麦宗说他自己是上帝,他们也必须相信。

他继续说:“传说地狱中有恶魔,恶魔之中也分为种种阶层。最为可怕的,是六位恶魔公爵——亚兹拉尔、彼列、阿斯莫迪斯、巴尔、阿巴登、大衮。这六位公爵各自拥有界域,力量强得无法想象。”

我微笑道:“是,是。”这让我想起彼列与亚兹拉尔展现的神力,而那甚至还不是全部。

董定奇说:“公爵之下,另外还有许多恶魔被称作地煞,这些恶魔也拥有非凡的力量,能展现那些不可思议的奇迹,或是火山爆发般的破坏力。”

我点头道:“我见过那些熔岩恶魔,确实非同凡响,光看那样子就能让人吓一跳。”

董定奇摇头道:“熔岩恶魔并没有智力,它只是低层次的打手,而且它并不会恶魔的法术,确切的说,贝拉小姐曾经展现过的那个恶魔,它才是地煞。”

是的,贝尔菲格,操纵凡人自杀的血腥女神,她拥有的力量无疑在熔岩恶魔之上,她狡诈的智慧更令熔岩恶魔望尘莫及。

我追问:“麦宗是想获得地煞?他想让你们掌控地煞之力?”

夷辛叹了口气,说:“可事情并不简单,博士说过,贝拉小姐的情形非常罕见,曾经的三位远古血族齐心协力,牺牲自己性命,这才初步控制住了那个地煞,现如今,地煞仍在贝拉小姐体内潜伏着,贝拉小姐无法在不失控的情况下操纵地煞。”

泰特:“恶魔们是堕天使,他们被关押在深渊的牢狱中,那牢狱形成了庞大而残忍的异世界。地煞——照博士的说法——是最早逃离那牢狱的一些恶魔,它们降临在世界上,依附于人类和血族,形成了邪恶的教派。在数千年间,它们积蓄信仰的力量,扭曲人类的灵魂,也扭曲自己的灵魂。它们是不折不扣的怪物,即使用恶魔的标准来说,它们也畸形的让人不敢想象。”

的确,贝尔菲格呈现出的噩梦般的状态实是骇人听闻。

维吉说:“黑棺内住着的那位坛奇先生,他并不是地煞,他只是一位掌控了恶魔之力的奈法雷姆。每一个地煞都是远古的恶魔,他们被长久的疯狂折磨着,是憎恨被实体化了。人类的**凡胎无法承受地煞,即使像贝拉小姐那样的血族,如果不持续吸收信仰,又或是压抑地煞,在不久之后也会腐朽而死。”

我盯着他们看了一圈,恍然大悟,说:“你们都想成为地煞的容器!”

他们的表情在恐惧中流露着向往和希望,董定奇说:“谁不是呢?那是最高的光荣,那是我们所能追求的最强大的力量。”

面具说:“那样很可能会死。”

维吉说:“为了博士而死,我们心甘情愿。”

人各有志,我也无法劝阻他们。我曾经作为黑鱼的容器行走于大地上,那孤魂野鬼般的感觉让我至今惊魂不定。

考克说:“都没有意义,只有活着才有意义。”

这女人目前魂不守舍,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考克说:“麦宗把我们派到这里来送死,他明知道我们可能会死,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他真把我们当做孩子,他会舍得吗?不,不!”

她想拆开香烟,可一整包烟都洒落在地,她大怒之下,用脚乒乒地一顿乱踩,尖叫道:“他真正爱惜的是那些奈法雷姆!他们才能真正掌控恶魔之力!我们终究不过是凡人!”

董定奇说:“他是我们的恩人。”

考克说:“我们都会死!这鬼地方到处都致命!这个黑管剑圣根本名不副实,我们来到底做什么?正如他所说,我们都是炮灰!我们最好的结果,就是把灵魂送回麦宗那里,成为他的实验数据!”

这是她第五次拆我的台,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我说:“喂,再这样就真过分了。”

考克哭道:“为了麦宗的实验,我们的寿命不过四十年,我们理应好好活着,而不是跑到这里来等死!”

七十三 巫妖大师

我发现这座城市曾经经历过战火,以至于城墙遭到惨烈的焦痕和破坏,在一些壁画上,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恶魔进攻教堂上的那些权贵和皇室,被穿红甲的卫士斩杀。

赵洛指着一个词说:“巴尔。”

迈克尔说:“是巴尔邪教吗?”

赵洛点头道:“是的,在古代,巴尔邪教与血族之间似乎发生了一场战争。”

巴尔教竟可以追溯到如此久远的年代?莫非格特利克斯是受巴尔教委派而来的?

到了一座极为宏伟的教堂,赵洛走向教堂大门,说道:“他们就在这扇门里。”

我们顿感紧张,却又不禁振作,追逐至今,我们都已饱受精神与体魄的折磨,现在,敌人就在里头,成败在此一举。

我低声说:“贝肯和巴提克斯也有神目,他们至少有提防了。”

赵洛摇头回答:“他们正在施法呢,没注意到我们。”

我心中一凛,问:“施法?”

迈克尔指了指上方,我看见教堂的窗开着,考克变作恶魔飞上阳台,将绳索扔下接我们。我们轻轻地爬上,进入窗户,这教堂中的空间异常广阔,在下方,格特利克斯、巴提克斯、贝肯等五人围绕着一个古老的魔法阵,将睿摩尔祖先放在阵中,在魔法阵的沟渠间,血液流淌其中。

睿摩尔祖先会被放血致死的。

迈克尔做了个手势,实验体们各自持枪,向敌人发射神剑弹。突然间,子弹射中了一面水墙,格特利克斯将他那阴沉险恶的目光对准我们,惊异万分,喊道:“执政官?”

迈克尔喊道:“正是!”他取出两柄式样精巧的手枪,朝水墙发射两道浆液般的子弹,水墙瞬间化作了蒸汽。他又喊:“继续开火!”

实验体们持枪连射,宛如火蛇伸缩,格特利克斯中了两枪,口喷鲜血,立刻躲闪,巴提克斯与贝肯看见了我,大喊:“是朗基努斯!”躲入厚重的石柱背后。

这些实验体处境有些微妙,他们无疑身负超人的异能,但现在却是靠枪械火力压制着同样身怀奇术的异类。照此状况,似乎他们的恶魔能力毫无用武之地。

格特利克斯高喊:“一群蛆虫般渺小的杂碎,屎壳郎堆砌成的粪球!你们是来找死的吗?”

我笑道:“大师的涵养也不过如此。”

迈克尔扔出数颗手雷,落在格特利克斯躲藏之处,手雷爆炸,发出轰鸣,那也是以太手雷,血族在这手雷面前很脆弱,格特利克斯这下可不好受。

我跳下阳台,进入阴影,朝睿摩尔祖先赶去,突然间,一片蔓藤阻挡在我与他之间。

格特利克斯喊道:“别忘了!我是巫妖的大师!拉森魃秘法,别逗我笑了!”

我跃上地面,斩出弑神,将蔓藤扫荡清空,却见到一只大蜈蚣缠着睿摩尔祖先,巴提克斯喊道:“朗基努斯,给我退后,不然我宰了这血族!”

我瞪视这少年,说:“他死,你也会死。”

巴提克斯浑身颤抖,答道:“那就试试看吧!你即使是无敌的,也救不了他了!”

我只觉得哭笑不得——睿摩尔祖先应当是黑棺的守护神,如今却沦为了人质,成为我们的短板和致命伤。

格特利克斯从怀中摸出一个玻璃容器,拿在右手,左手变化出一团水。董定奇喊道:“别动!你要做什么?”

格特利克斯笑道:“你们猜呢?”

我看清那容器中是一块红霜,心头巨震,喊道:“住手!”

格特利克斯捏碎了容器,将红霜送入他左手的水中,那水化作一个巨浪,朝我们狂涌而至。

迈克尔急忙找冰冻枪,赵洛说:“来不及!这水太大了。”她挥舞火剑,面具拦住她喊道:“若水汽扩散,只会更惨!”

我用一团阴影将所有人罩住,躲入地下,头顶仿佛遭遇炸弹轰炸般砰砰作响,如果我们被这红霜之潮击中,实验体们至少都会阵亡,迈克尔根本没时间救他们。

等风平浪静之后,我找了一块干燥的地方现身,忍耐住精神上的空虚与身上的疲惫,我不知那即将破茧而出的圣徒会有多强,也不知道我未来会怎样受病痛折磨,现在,我必须早些了结此事。

格特利克斯他们逃了。

迈尔克问:“赵洛女士,他们去了哪儿?”

赵洛答道:“他们用睿摩尔开启了另一个入口,进入里面了。”她双手变换手势,须臾间,地上出现了个白色的洞。她说:“还好,这洞还开着。”

夷辛说:“他们从最开始想找的就是这入口吧,我们来晚了一步,他们还是完成了仪式。”

我认为正是这样。

考克怒骂道:“这群狡猾的法师!”

法师的强弱无法用体力衡量,更不能用火力评估,他们的法术无影无形,神出鬼没,一旦控制住了你,就算你力气再大,装备再精良,也是无济于事。而格特利克斯是血族中的法师,法师中的巫妖,更是睿摩尔中的佼佼者。

我不能再顾忌了,这些实验体已经不再是炮灰,而是我的战友,我必须保护他们,于是在精神世界内,我召唤出了圣徒。

圣徒率先进入那空洞,这走廊高大广阔,仍然布满壁画,讲述的是洪水先民们抗击巴尔邪教的故事。

迈克尔感慨万千,说:“这些先贤从恶魔手中守护了人类,正是英勇绝伦的光辉岁月。”

赵洛说:“你还有空感叹这些?抓住巫妖才是首要的。”

顷刻间,格特利克斯的声音异常洪亮地传到我们耳中,他说:“蛆虫们,屎壳郎们,梦游者们,无能的蛮子们!你们现在所在的,是曾经巴尔教的圣坛。巴尔教的创始者们,正是在此地,展开了释放人类,推翻血族暴君们的伟大战争,他们虽然失败了,可甚至连该隐都深深感受到了巴尔教徒们带给他的恐惧。”

迈克尔喊:“真是颠倒黑白,是血族从你们这些恶魔教徒手中保护着他们的子民!”

赵洛高声道:“你并不是为了血之极乐而来?”

格特利克斯答道:“血城中隐藏着许多宝藏,血之极乐虚无缥缈,还是更强大的力量更切合实际。”

迈克尔说:“如果你不是懦夫,就出面与我们决一死战!”

格特利克斯不答,忽然间,远方水声大作,又一道巨浪夹杂着红霜出现在走廊那边,朝我们狂涌接近。

他又笑道:“蛆虫是没有脑子的,在绝望中死吧!”

泰特回头惨叫道:“那个入口被他关闭了!”

赵洛说:“朗基努斯,带我们进入暗影!”

格特利克斯哈哈笑了几声,说:“暗影?地上已被我布满了以太,这一次,你们无法借助暗影脱困!”

董定奇、考克齐声惨叫道:“不!”

圣徒摇了摇头,使出念刃,一道完整无缝的屏障罩住了所有人,那屏障轻易击碎水浪,浪中出现了一条通道,圣徒引领着众人径直朝前。

赵洛用第三只眼凝视那念刃屏障,说:“它在驱散水中的红霜,这其中有极强的抑制法术。”

考克惊魂稍定,望向左右,看着这巨浪无法阻止他们分毫,她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董定奇说:“不可思议,原来你一直”

迈克尔笑道:“所以我不明白你们为何怀疑朗基?”

考克突然又怒道:“他为何平白无故看着大伙儿一个个牺牲?他早就可以救他们!”

圣徒答道:“我必须集中精神,敌人的陷阱不仅如此。”

格特利克斯大声念咒,又招来一道巨浪,圣徒斩出弑神,圣枪的光辉将这巨浪在途中便打成了零散的水珠。

贝肯在远方喊道:“看吧,看吧!格特利克斯,他来了!黑棺的剑圣来了,我看见他就知道事情要糟!”

巴提克斯颤声说:“别再逞强了,立即撤走,别管睿摩尔,他们能凭借睿摩尔追踪我们!”

格特利克斯喊道:“休想!我是巫妖的大师,但凡我目力能及,我能碾碎一切!”

刹那间,沉重无比的力场落在念刃罩子上,那力场足有五十吨重,且如尖刀般集中于一处,这是睿摩尔一族的隔空取物之法。格特利克斯的喘息声接连不断响起,他说:“连睿摩尔都败在我手上,黑棺剑圣,不值一提,我会凿穿你,让你粉身碎骨!”

圣徒增强了念刃护罩,蓦然间,一声枪响,发自于考克那边,圣徒侧过脑袋,避过了子弹,考克放声大哭,继续持枪射击。

董定奇扑向考克,怒道:“考克!你疯了吗?”考克力气变得极大,董定奇被她推开。

圣徒握住考克的手,念刃钻心,令考克崩溃了,嚎啕大哭,迈克尔立即施展血族法力,令她的精神趋于平静,他叹道:“是格特利克斯的精神法术致使她背叛,他能同时施展不同的法术。”

圣徒长枪朝前一送,一道雷电刺入黑暗,格特利克斯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力场戛然而止。

迈克尔问:“他死了?”

圣徒答道:“受伤,但并未死去。”前方障碍消失,圣徒迈步向前。

七十四 圣徒出击

只听黑暗中贝肯喊道:“格特利克斯,住手!”道:“别挣了!你敌不过黑棺剑圣的,这巴尔教的大祭司咒语非常危险!你不知道会释放出什么来!”

格特利克斯念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语,巴提克斯喊

格特利克斯念完一句,骂道:“闭嘴!”蓦然间,整个空间变得异常明亮,幽冥的火焰在每一面墙上燃烧。这里像是教堂的大礼拜堂,椅子都已破碎,无数牢笼悬挂在高空,其中是一具具焦黑的尸体。贝肯、巴提克斯与格特利克位于祭坛与讲台上。

这礼堂阴森,有一股阴寒的煞气在各处游荡,那像是依此被处以死刑的凡人眼睁睁看着最残酷的刑罚落在前面的人身上,聆听着那人的惨叫,自身的恐惧成倍增长。

格特利克斯笑道:“巴尔教嘿嘿,诞生于此,巴尔教最初的创始人,就在这深渊中诞生。你们可想知道其中的故事?”

迈克尔高声道:“没有兴趣,朗基,杀了这巫妖。”

格特利克斯施展奥法,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中,他说:“睿摩尔的法术模仿所有血族的训诫之力,你们能办到的事,我自然都能办到,现在,接受恶魔们的愤怒吧。”

犹如来自地狱的哀嚎在牢笼中的尸体中响起,绝望而痛苦,充满渴望与哀求。格特利克斯笑道:“是血族们创造了巴尔教的恶魔!因为在那时,来自天堂的天使们正猎杀着这些创造帝国,奴役人类的吸血怪物。血族们需要士兵,因此,他们将恶魔与人类、与血族融合,看看这儿是些什么吧!”

乒乓、轰隆声响,牢笼中的事物相继落地,他们的身体肥胖硕大,身躯发黑,喉咙中发出像是被勒死者的声音。

面具说:“是憎怨。”

格特利克斯说:“是的,憎怨!你懂得很多,这些死者的灵魂从未远去,他们不同于活尸,他们只记得生前的苦楚,那苦楚让他们愤怒至极。”

憎怨开始狂奔,脚步声沉重得宛如闷雷。迈克尔喊道:“射击,崩了它们!”实验体发射了一轮神剑弹,穿透憎怨的尸身,可它们并未倒下,霎时已到了近处。

董定奇双角发红,刺穿了一个憎怨,那憎怨身上着火倒下。考克用尾巴和利爪将憎怨割裂,夷辛发射尖锐的指甲,刺入的憎怨身躯中。

赵洛大声喊道:“我以萨洛特之剑的名义斩妖除魔!”她斩出熊熊烈火,数只憎怨在她面前被火焰吞噬。

迈克尔使出意念,那些憎怨在他面前变得行动迟缓,似乎丧失了怒气,迈克尔开枪轰暴了憎怨的头。

格特利克斯笑道:“这些低等的不死生物,虽然活得久,可却毫无长进,对不对?真是没用,真是没用透顶!”

圣徒知道众人能够应付,他提防着格特利克斯,提防着他其余的诡计,也在找寻格特利克斯的踪迹。

格特利克斯又说:“当然,仅仅有憎怨是没用的,这些怪物力气虽大,可却敌不过猎杀的天使们。他们需要更强大的恶魔,以及能容纳恶魔的人类,那些恶魔被称作地煞,是最初从地狱逃出来的精魂。”

夷辛用惊骇的声音喊道:“地煞?”

格特利克斯:“是的,你们也听说过地煞之名?有三个巴尔教的信徒,三个孩子,他们被血族变成了吸血鬼,又被抛入了一个通往地狱的井里。洪水先民们曾经无数次这样做,可仅有这三个孩子活着。这三个孩子从井里回来了,他们已经并非之前的自己,因为在他们体内已经存在着地煞。

正是他们创造了巴尔教,正是他们举起了对抗血族的大旗。他们失败了,即使恶魔的力量也无法与当时所有的洪水先民抗衡。其中两个孩子下落不明,但一个孩子却留在了这儿,成了悲哀的囚徒,血族研究这个孩子,惊叹于他强大而诡异的力量。因为,这个地煞是恶魔大公巴尔亲自挑选的。

那个地煞的名字,萨利萨尔,风暴与海洋的恶魔,现在,蒙我召唤,消灭这些血族,消灭我巴尔教的敌人!”

在祭坛中,多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个未长大成人的男孩,从小时候起,他已成了血族,失去了成长的机会。

之前,没人注意到他,因为他已成了这祭坛的一部分,一座不起眼的雕像,另一具烧焦的尸体,然而现在,他活动身躯,伸展手脚,逐渐变化为恶魔。

这恶魔像是个在海底待了数百年的珊瑚岩或是死火山,体表长满青苔、海草、斑痕累累,点缀在他身上,海草是他的胡须和长发。他的双眼呈现金色,身躯上由海底岩石堆积而成的肌肉异常发达,他站起身,默然注视着我们。

圣徒知道这敌人非同一般,即使在黑暗与凋零的地下牢狱生存了难以想象的岁月,他依然棘手,而且充满愤怒。

圣徒对众人说:“快走,离开这里。”

董定奇抢着说:“格特利克斯,你这蠢货,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地煞需要收集信仰,否则连普通恶魔都不如,你以为这被埋了几千年几万年的老古董能有什么用?”

萨利萨尔仰天发出悲吟,犹如一群鲸鱼和海豚在海底下发声,恶魔实验体们痛苦地朝后摔倒,耳中鲜血直流,随后,萨利萨尔掀起一股海啸般的巨浪,这巨浪与格特利克斯的那一个不可同日而语,它足以将一座教堂如小孩积木堆起来的那样摧毁,将货轮掀翻沉入海底。

圣徒产生了一个护罩,这护罩保护住了所有人,一同被巨浪卷上了天,人们在惊呼,勇气荡然无存,自身也失去掌控,但圣徒抵抗住了这巨浪。

这座大教堂被巨浪摧垮了,巨石宛如小石子般飞上了天,众人陷入巨型漩涡中,都在被推向远方。萨利萨尔在水中行动自如,朝圣徒等人疾冲,圣徒刺出一枪,萨利萨尔不料圣徒攻势如此迅猛,只得避让。

圣徒挥出更强的念刃,中断了巨浪,他们全落了地,这里似乎是第二血城的郊外,矮山上屹立着一些沉默塔,空中的乌鸦扮作乌云躲藏着,见到大教堂毁灭,发出刺耳的鼓噪。

即使实验体们并未被巨浪击中,可忽上忽下也让他们晕头转向,维吉调匀了呼吸,问:“为什么为什么他有这样的力量?他从哪儿收获的信仰?”

圣徒答道:“是幽灵,这儿死去的幽灵信仰着萨利萨尔,这信仰补充着萨利萨尔的魔力。”

迈克尔居然还笑得出,他说:“朗基,又得靠你了。”

萨利萨尔从天而降,圣徒知道这恶魔司职风暴与海洋,他与康士坦西亚同样被关押在黑暗深处,因此同样饱含怨毒。

这地煞远强于附身贝拉的贝尔菲格,但他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阳光。

圣徒喊道:“全找掩体!”蓦然发动灭绝念刃,枪尖一指,千缕阳光照向萨利萨尔,这正像是夏日午后强烈异常的骄阳,霎时,萨利萨尔被光柱淹没。

待阳光消散,圣徒发现萨利萨尔并无大碍,他用层层乌云环绕自身,挡住阳光的照射,而他的体表被海流环绕,进一步阻隔了阳光。

圣徒曾与洪水先民拉森魃交过手,这一位萨利萨尔无疑与前者相近,即使不及暗影之血那么神秘莫测,可同样危险而多变。

萨利萨尔再击出一道洪流,这洪流小于之前摧毁教堂的那一个,但同样足以引发洪水。圣徒挥枪,念刃将洪水打散,萨利萨尔从一侧撞向圣徒,圣徒在空中飘了百米远,见萨利萨尔追击而至,于是当空调整位置,一枪斩破了环绕其身的水流,再一道阳光击出。

萨利萨尔“啊”地大叫了起来,及时用乌云保护住了自己。圣徒连刺圣枪,用风驰电掣的速度反击,萨利萨尔发动更大的水流,与圣徒有来有回,毫不退让,他们很快便让这大地碎裂,将树木与岩石摧毁。迈克尔他们惊骇之余,不敢逗留,逃到直至看不见两人之处。

夷辛说:“公爵他不会有事吧。”

董定奇说:“谁也无法想象这战斗的结果会怎样,只能希望公爵取胜了。”

很快,他们在丛林中发现了另一个奇异的地方,那像是个祭祀的亭子,造型像是倒着的黑色章鱼,所有的触臂固定在高空中,在每一根触臂与身躯连接之处,是一个个囚笼,这亭子位于一片大空地上,而亭子周围另有十余条黑线,以亭子为圆心,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他们很快便感觉到这地方极其重要,即使是血城那些庞然教堂和阴森城堡,也远无法与这亭子相比,它似乎是整个血城的中心。

他们是被这地方暗中吸引来的。

赵洛伸出手,触碰这建筑,她的神目此时睁得很大,用惊异无比的神情看着祭坛中央站着的那人。

那个高大的男人转过身,他有一副英俊的脸庞,如龙须般的长发,以及冰冷而愤怒的双眼。

赵洛用轻微而爱慕的声音说道:“亚克·墨慈?”

亚克·墨慈——又或者是亚伯——回望着赵洛,似乎在自己混乱的记忆中搜寻着她的脸庞。

他问:“轻蝉?”

赵洛用力点头,说:“是我,你还记得一切,对吗?”

七十五 逝者未散

圣徒的枪尖变得如太阳表面般灼热,他穿过海水与狂风形成的屏障,击破地煞召唤来的风暴,剥离乌云与海浪凝聚成的外壳,最终,他一枪刺入萨利萨尔的心脏,将太阳的光辉灌入地煞的身躯。

地煞哀嚎,声音由粗豪变得稚嫩,缩小成了最初的少年,他皮肤黝黑,金色的双眼凝视圣徒,圣徒也凝视着他,似在聆听他的忏悔,赐予他救赎。

圣徒问:“你叫什么名?”

他说:“莫洛赫。”

当他化作灰烬时,圣徒早已离开,他感到自己正在消逝,鱼骨渐渐返回,圣徒不能在做什么了。

我醒来,并且畏惧这世界,我从未察觉到这世界如此危险、冰冷而疯狂,我是如此弱小、无能而卑微。我想要躲避一切,想要睡着,一去不复返,可恐惧却让我难以入眠。

如果这就是召唤圣徒的代价,倒也还好,可以接受,也许喝许多酒,抽几根烟,一觉睡醒,我就能恢复如常。

希望这就是全部的后遗症。

莫洛赫的灵魂似在指引我方向,我跟着他走,走过被洪水浸泡,烈日灼烧过的地面。这时,我见到了格特利克斯。

他拔腿就跑。

我喊道:“你跑什么?之前你不是很猛么?巴提克斯和贝肯呢?”

格特利克斯嚷道:“你别得意,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终有一天,我要找回场子。”

他如果还有法力,我万万无法与他抗衡,但显然他也已是强弩之末。我得尽快与迈克尔他们碰面,即使我能通过虚张声势畅通无阻,可万一巴提克斯与贝肯出现,而又看穿了我,那时可就糟了。

忽然间,我看见睿摩尔祖先靠在一棵树上,他的额头间也多了一条缝隙,正在指引莫洛赫之魂。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他也掌握了神目?”稍一思索,便已想通,他是萨洛特祖先的吞噬者,终究也会领悟神目的奥秘。

我以为他会利用神目吞吃莫洛赫之魂,但他的眼中放出莲花般的光芒,柔和而温煦,莫洛赫之魂升华了,化作星星点点的火花,升入了空中,我觉得如果世上有天堂,它一定去了那里。

我说:“睿摩尔大人,我扛你回家,你这一趟旅游可挺不容易的。”

睿摩尔摇头道:“不。”

我惊讶问道:“什么?你不想回家?”

他回答:“不,我并非睿摩尔,而是萨洛特。”

我更加糊涂,也认为他更糊涂,我说:“你是不是一路上被虐待,受刺激了?你是萨洛特?不,不,你是睿摩尔一族的创始人,格特利克斯可是用你的真名把你控制住的。”

睿摩尔叹道:“格特利克斯从未控制住我,我躲藏在黑棺,也并不是因他之故。许多年前,是萨洛特破坏了我们睿摩尔一族的永生之血,也是萨洛特指引我去吞噬他的血液和灵魂。从那时起,他我就寄宿在睿摩尔体内,睿摩尔察觉到了这一点,惊骇之余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他长久地陷入沉眠,希望在睡梦中将我的灵魂驱逐出去,以至于大权旁落,格特利克斯有机可趁。”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指引睿摩尔把你自己吞了?真亏你想得出来。”又或者他疯得厉害,臆想出了这些有的没的。

睿摩尔萨洛特答道:“我在追求血之极乐,让自己变化为凡人、摆脱血族的诅咒,同时又拥有血族的全部的古老法力。因此,我本就在长眠不起。我通过神目,注意到了睿摩尔这群法师,他们的永生之血注定失败,却颇有可借鉴之处。我意识到我光拥有埃尔吉亚残卷远远不够,我需要睿摩尔的知识,需要经历生与死的劫难,而且即使这样也未必成功。纵然希望渺茫,可我仍必须去做,最快的方法,就是任由睿摩尔吞噬我的灵魂。”

我叹道:“好吧,那然后呢?”

萨洛特说:“睿摩尔的意志力非常强大,千百年来,我有许多次面临岌岌可危的地步,但他也并不好过,他面临的敌人远非我一个——刚格尔族、斯密茨族、阿刹迈特族,甚至是睿摩尔内部,这些巫妖各个诡计多端,野心勃勃,睿摩尔屡次分心,我这才逃过一劫,逐渐占据上风。”

我皱眉道:“是你亲口告诉我们你是睿摩尔,为什么连我们都骗?”

萨洛特说道:“在末世来临之前,格特利克斯发动了一场叛变,险些摧毁了睿摩尔的身躯。他以为是真名之故导致我无法反抗,其实不然,当叛变时,我正在与睿摩尔的灵魂殊死搏斗,保住自己的灵魂。睿摩尔受伤之后,那场灵魂之战也告一段落。我们再也分不清自己是谁,哪个是主,哪个是客,我甚至无法清除地认识到自身。”

我问:“那后来在黑棺呢?你不是又被绑走了?”

萨洛特答道:“凭借埃尔吉亚残卷,我彻底清除地意识到了自己是谁,凭借书中的记载、睿摩尔和我的知识,我试图感悟血之极乐,明白我必须来到血族发源之处,碰巧,我洞悉了格特利克斯的计划,我需要他们携带我来此,于是,我利用了格特利克斯,任由他将我俘虏带走。”

我听到这里,顿时一肚子火,嚷道:“你把我们当猴子耍吗?早知如此,我们根本不用来救你,你知道一路上死了多少人?”

萨洛特叹息道:“你误解了,无敌的剑圣。”

这话让我如饮佳酿,心中不禁微醺,轻飘飘的,以至于圣徒造成的心伤都似乎好转了不少。我大声道:“少来这套,我不吃你的好话,来,祖先,别在地上躺着,以免着凉,这可怜孩子,怪让人心疼的。”顺手将他郑重而温柔地背负起来。

萨洛特说:“我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我有把握你一定能击败格特利克斯。”

我哈哈一笑,心花怒放问:“那么,你现在已想通了血之极乐?”

萨洛特答道:“是的,孩子,我已经想通了,但这仍需要多年的修炼,现在,我这幅残躯仍需要你的携带。”

我笑道:“这都不是事儿。”

我说:“其实路上也惊险的很,万一我们找不到你呢?那你岂不是要糟糕?”

萨洛特:“我本有把握随时能制住格特利克斯,这个狂妄自大之辈以为他的真名对我有效,但并非如此,我是萨洛特,并不是曾为法师的睿摩尔。然而,当我进入他们的队伍,发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说,是我利用了格特利克斯,那另一个人也利用了我。”

我又不禁忧心忡忡,问:“是谁?”

萨洛特说:“一个名叫亚克·墨慈的远古血族,他无比强大,可能与该隐祖先不相上下。”

我吓得半晌说不出话,过了半晌,这才想起路上遇到的一切:除了亚伯之外,谁能在瞬间清楚黑棺的仲裁者大军?除了亚伯之外,还有谁能一击杀死羲太之蛇?

难怪亚伯把埃尔吉亚之书赠送给我,他懒得自己收集,所以利用我们来做到这事儿,他想要在血城找到他的兄长该隐,他混入格特利克斯一方,顺利地办到了这一点。

他要的是复仇,不过那也没什么后遗症吧,该隐显然已经不在这儿了,亚伯找不到兄长,也只能无可奈何,总不见得还能拿我们这些无辜的良民泄恨吗?

哈哈,这怎么可能嘛但愿不要。

我问:“大人,您是否能送我们返回黑棺?”

萨洛特说:“我能重新开启你们来时的传送门,现在,去找到执政官他们,我的孩子。”

那也好,号泣其实就在黑棺隔壁,顺路就能回家。我们即将从第二血城返回家园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功绩。

萨洛特说:“当我注视亚克·墨慈时,我留意到他充满愤怒,尤其是当他回到血城,这个他最初诞生的地方,这愤怒变得更为明显。”

我寒毛直竖,说:“现在的人是怎么回事?戾气一个个都这么大?太太平平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萨洛特说:“上帝的大洪水毁灭了第一座血城帝国,在洪水褪去之后,血族们保护并利用了诺亚方舟上的幸存者,建立了第二血城。很快,血族们——我们发现来自天堂的敌人,一些长着羽翼的天使愈发频繁地猎杀我们血族。有些天使异常强大,而且数目无尽,所以,血族们起初想到了利用那些被关押在深渊的恶魔。”

我说:“我见到过。”

萨洛特:“我也目睹了你与萨利萨尔的大战,你的强大与你的性格截然相反,连我最初也未能看透你。你的力量足以比肩我们这些昔日的洪水先民。”

我顿时换上了白衣如雪,冷若冰霜的神色,说道:“你未必是全知全能的,大人。而我,则不想被人轻易看破。”

萨洛特说道:“我们的实验失败了,那些恶魔——巴尔教反而成了一场更大的混乱和战争,他们在我们不瞩目的角落不断制造巴尔血脉的血族,他们突然反叛,大军攻击我们的城堡,加上天使的猎杀,我们更是左支右拙。”

七十六 兄弟重逢

我问:“后来又如何了?”

萨洛特说:“巴尔教虽然是个教训,但我们受益匪浅。当时,失踪已久的祖父该隐给了我们最重要的启示。我们只需改良创造恶魔的方法,就能更进一步,获得一位实力足以媲美恶魔大公的血族。他告诉我们,那个强大的战士叫做亚克·墨慈。”

我知道的,他们都上了当,根据亚伯的自述,亚克·墨慈是个假名,该隐真正想复活的是死于他手中的兄弟亚伯,借此,他认为赎清了自己的罪孽,可以达到拉斐尔所许诺的血之极乐。

萨洛特说:“我们十三位三代血族各自奉献了一件沾有自己鲜血的宝物,并用自己的鲜血制造了一位新的子嗣来祭祀,当然,也有凶残的兄弟姐妹用跟随已久的子嗣当做祭品。那仪式非常残忍,但”

我问:“有多残忍?我没有追究的意思,我只是好奇”

萨洛特说:“我们必须用十三种最狠毒的方法谋杀他们,但他们是血族,所以这些谋杀之法不会致死。当刑罚持续到最后,死亡来临时,他们会感激自己终于能死亡了。那种折磨饱含屈辱,十分缓慢,带来痛苦的同时也带来愉悦”

我急道:“好,我不该问,您也别再说了。”

萨洛特说:“在他们迈向死亡的过程中,脑中所有的情绪都将融入墨慈的灵魂,让他仿佛经受了世上凶杀之罪,古往今来,无人能及。”

好吧,亚伯,你真的惨,而你那些祭品更惨,难怪你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架势。

萨洛特又道:“最终我们办到了,我们得到了能解决一切难题的钥匙,该隐消失,墨慈成为我们追随的血族首领。然而有一天,墨慈忽然失踪,我们预感到他似乎死了。”

“怎么死的?”

“要么源自于天堂的诡计,要么源自于三代血族的背叛,又或者两者皆有,啊,我们找到他们了,朗基努斯。但要小心,墨慈也在场。”

听到此处,我心中一跳,看见了那高大怪异的黑色祭坛。迈克尔他们面对着亚伯,后者像是个浏览名胜古迹的游客般站在祭坛中央,又像是个愤怒的恐怖分子,想要将这祭坛炸毁似的。

我压低声音,躲在影子里。亚伯是在巨大而持久的痛苦中复生的,我无法想象该隐是如何逆转了因果,复苏了数万年前的被谋杀者,可依照萨洛特的说法,任何人遭受如此对待,不疯才怪。亚伯回到了这里,见到这祭坛,就像太监见到了自己当年被阉割的床一样,只怕总是要掉一些眼泪的,如果不是更严重的话。

赵洛说:“我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见你。”

亚伯沿着这倒挂章鱼般的祭坛行走,并未回答赵洛的话。

赵洛说:“你认识我,在伦敦的时候,你救过我,记得吗?你毁灭了整个伦敦,我是那场浩劫唯一见过你而幸存的血族。”

伦敦,我听面具说过那件事,似乎墨慈的再一次复生产生了负面效果,将整个伦敦的人变成了凶残的尸鬼,那座历史名城在那一天沦为了地狱,再无人前往一探究竟。

亚伯检查那些牢笼中的每一具尸体,他用手一碰,那些尸体就粉碎消散了。他的眼睛中宛如一潭死水,毫无波动,可这不对劲,他怎能毫无波动?他们每一个人承受的苦楚他都体会过,莫非他选择把这些都忘了?

赵洛流下血泪,说:“我找你找了很久,亚克·墨慈,我是你的信徒,我觉得我似乎早就和你认识了,我们的灵魂互相吸引,不是吗?你难道没有感受到?”

亚伯跳到祭坛的顶端,章鱼脚汇聚之处,那儿有个凹槽,他应该就是从中诞生的。

赵洛说:“无论你去哪儿,请带着我一起吧,我已经找寻得太久了,我不再寻求答案,也不再回望过去,我只知道我心中对你的思念,我想和你在一起。”

骤然间,我遍体生寒,仿佛浸泡入肮脏污秽,充满病毒的冰水中。萨洛特说:“他想杀人。”

废话,是你们先杀了他,而且使用的手段像是古往今来所有变态杀手的集合。

刹那间,亚伯高声呼喊:“我卑鄙的兄长,我残忍的凶手,亵渎的背叛者,流毒无穷的根源,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就在此地!”

他的话语声并不响亮,可却如魔法般传遍了整座血城,哪怕睡得很死的墓中血族都一定能听得见。

迈克尔说:“我们与此事无关,请容许我们先走一步。”

亚伯表情冰冷,渐起变化,我看见他脸上的肌肉在颤抖,那是忍耐怒气与剧痛,即将爆发的模样。

赵洛跑向亚伯,迈克尔赶忙拉住她,但赵洛不顾,仍旧朝前飞奔,她张开双臂,抱住了亚伯。

就算她抱住一个火药桶都不会让我更害怕了。

亚伯注视赵洛,赵洛用坚毅而爱慕的眼神回望他,她知道任何言语都无法得到亚伯的答复,也缄默不语。如果亚伯要杀她,她情愿死在亚伯手下。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因何结缘,但这份深沉的爱情令我感动。任何正常人都不会对真心爱慕自己的女孩子动手,可亚伯是否正常?

亚伯动了动手指,霎时,赵洛离开了她,一团血液如飞毯般将她卷住。我顿时想冲出去救人,但萨洛特阻止我说:“不,他一根手指就能将赵洛碾成粉末,他还不想杀她。”

亚伯挥出一拳,一瞬间将这祭坛粉碎,击穿了地层,整个地面像是裂开的冰面一样零散开去。我们都不由自主地朝下坠落,萨洛特神目放光,刹那间用隔空取物接住了所有人,我们缓缓落在了深渊底部。

迈克尔他们纷纷叫道:“朗基努斯?”“睿摩尔祖先?”“公爵?”

我盯着亚伯,紧张得开不了口,此刻即使召唤圣徒,也不是盛怒的亚克·墨慈之敌。而他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在上世纪,曾有千万无辜之人葬身于他血液之下。

我并未见到赵洛,她大概被亚伯留在了上方,没和我们一起摔下来。

亚伯是不是仍对赵洛有感情?如果他还有理智,或许也不会杀我们。但我怀疑这一点,因为他刚刚重温了祭坛中的惨痛情绪,他正在暴怒之中。

亚伯又高呼:“该隐!兄长!如果你再不现身,我发誓将毁灭世上所有血族!就从眼前这些人开始杀!”

从他身上,一道血光冲天而起,照亮了这新形成的山谷,在山谷的石壁上,我见到了用血形成的文字,那是该隐所留下的,未出现在埃尔吉亚残卷上的一部分。

“我孤身漂泊,痛苦与日俱增,

这痛苦是如此的深重,仿佛一场绝症,

上帝并未毁灭我的人性,

如果是那样,我不会畏惧孤独,

现在,孤独的痛苦如毒蛇撕咬着我的心。

我十倍诅咒上帝,不,千倍诅咒他,

他剥夺了我身为人的种种色彩,

让我成为人类卑微的模仿者。

然而我已强大,我试着返回那片光明的土壤。

我发现亚当蒙上帝祝福,另有新生子嗣,

他是我的小兄弟,

名为赛特。

上帝恩赐于这不幸的家庭,赐予他很多孩子。”

我看到这里不禁想道:“该隐、亚伯、赛特,亚当和夏娃就生了这三个孩子,那赛特是如何繁衍的?难道是和夏娃不,不,不可能是这种操作。这么说,夏娃还生了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儿?这个女孩儿成了赛特的妻子?这个女孩儿又是谁?”

文字往下:

“我去见赛特,尚未告知他我们的亲情,

他便用鱼骨制成的枪刺我,

我流了血,他因反噬而受伤,

上帝授意凡人恨我,

而我不想再犯下凶杀。

我远离他们,躲在暗中,遥望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遥望他们的部族增长,看着他们幸福度日。

这并未缓解我的痛苦,

它又增长了,因为我得不到这幸福。

赛特的长子名为以诺,人类崇拜他,推举他为人类之王。

以诺谦和的拒绝,说道:‘我当面壁十日,沐浴受戒,默念圣经,等待上帝的答复,

若神同意,我当返回,成为你们的王,

若神不同意,我当返回,推举另一位伟大者为王。’

他来到偏远隐蔽、孤独荒凉之处,默默等待着,

上帝并未来得及赐予他神启,

我用习得的法力,将话语传入他的精神,径直与他的灵魂沟通,

我告诉他黑暗的喜悦,黑暗的恩赐,黑暗的祝福,黑暗的法力,

我告诉他血液的甜美,血液的必要,血液的强大,血液的神圣,

在夜不成寐的那些夜晚,他渴望我的声音,他深深崇拜了我,

他的意志被我左右,他的信仰系于我身,

他被我蒙蔽了双眼,被我迷惑了心,

他见到我时,任由我将我的诅咒赐予了他,

我吸了他的血,再赐予他我的血,这是天使们给予我的权力。

于是,他返回部族,向人们宣称该隐是他们的王。

因以诺的权威,人们并未有反抗的念头。

看吧,上帝,看吧,父亲,

我该隐现在又回到了人类之间,

我打破了诅咒,

我是所有人类的王了。”

文字终结时,我感到一个人从黑暗中出现,如暗影的王者般降临在这危险的夜晚,

血腥气味变得从未如此浓烈,如此甜美,如此强大人,如此充满威胁。

那个人长须黑发,身形高大而消瘦,

我不知他从何而来,他似本就在这儿,

又或者他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我们心中涌现出一个无比恐怖而神圣的名字。

该隐。

亚伯面对着该隐,该隐面对着亚伯。

亚伯说:“兄长,你果然来了。”

该隐的声音充满凄凉,他答道:“兄弟,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在。”

七十七 训诫之力

我似乎感觉到血城因他们的重逢而颤栗。

我似乎感觉到那些隐形的幽灵都在逃难。

我似乎感到死亡这疾病到处传染与弥漫。

我认为如果我们不尽快逃离这里,我们皆即将毁灭。

迈克尔问:“他真是该隐?我们的起源?他一直都在血城?”

萨洛特说:“是的,孩子,你没察觉到自己的血在与他血管内的血共鸣吗?”

这两人的对峙太危险了,仿佛稍有不慎,我们所有人从灵魂到鲜血都会被他们在无形中吞噬殆尽。

我大喊:“打扰了,你们有事先忙,看天气快要下雨,我们家里忘了收衣服先走一步”

我看见亚伯身躯变化,阴影缠绕着他,化作成百上千的兵刃,以及不断变幻的利爪,这团阴影如此宏大、黑暗与不祥,即使是彼列的利维坦鱼群也无法更胜一筹。

该隐也身躯剧变,成了一头极其雄伟的野兽,他像是雄狮、狼与熊的结合体,毛发尖端闪着血色的光,他的形态显得冷酷、残忍而不洁,令人联想到诅咒与瘟疫。

亚伯说:“所有血族根本不配存在,我会将他们从世界上连根拔除。”

该隐说:“那样也算消除诅咒了,对吗?我的兄弟?”

亚伯动了,他无尽的武器库也随他行动,兵刃从各个方向,各个角落刺向该隐,该隐咆哮,引发震动,将这些阴影全部震碎。然而,亚伯的阴影宛如一个巨人,伸手抓住了该隐,将他擒拿在半空中。

亚伯喝问道:“你为什么让我复活,为什么让我受无穷折磨与痛苦?”

该隐说:“我想结束诅咒。”

亚伯说:“为了摆脱孤独,你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罪恶的血脉。为了结束诅咒,你将我从平静的长眠中用剧痛与屈辱唤醒!你这自私自利的残渣败类,你卑劣的令人发指。”

巨手挤压该隐,我们听见骨骼的碎裂声,随后,亚伯将该隐扔了出去,将岩石击碎,硬生生制造了一条长长的通道。那些好似卡车的巨石轰隆着乱飞,如果不是萨洛特祖先用念力相救,我们只要被擦着一点儿都会骨肉碎裂。

该隐出现,他的血液已经将他治愈。亚伯的阴影巨人持续进攻,该隐的动作快得宛如幻影,将这无止境的攻势化解。

我注意到该隐并不主动出击,他只是不断抵挡。

亚伯说:“你为什么不还击?你以为我会因此手下留情?”

该隐说:“我不想再一次杀死你。”

亚伯在狂怒之下发出大笑声,反驳道:“那就被我终结吧,罪恶之源!”他一挥手,暗影之刃如暴雨般倾泻而下,该隐被利刃切割,露出道道伤痕,他终于决定回击,朝前猛冲,他尖锐的毛发刺入亚伯体内,亚伯摔入另一侧的山壁。

该隐喊:“够了!住手!”

亚伯的声音从乱石堆中传来:“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身躯溶化,变作浩荡的血水,朝该隐流去,我看见大地被这血水一碰就腐蚀溶解,很快将引发大塌方。

该隐身躯沉入地面,将溶解中止,地下升起根根石柱,那石柱吸收血水,化作残忍而扭曲的石碑。亚伯变回原形,将石柱一根根击碎。该隐重新现身,与亚伯各自施展千变万化的训诫之力。

萨洛特感叹道:“力量、耐力、速度、精神、幻觉、野兽、黑暗、血液、身躯,他们都已达到了血族的极限,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亚伯的怒气飞速增长,他长出蝙蝠般的翅膀,变成漆黑无光的怪物,该隐被亚伯压制,重重摔入地面。亚伯发出咆哮,我感到鲜血在燃烧沸腾,身躯滚烫,似是要被蒸干。

夷辛惨叫道:“我们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忽然间,亚伯“啊”地惨叫,抱住脑袋,连连后退。我见到该隐用手对准亚伯,这举动令亚伯颤抖。

亚伯艰难地问:“你做了什么?”

该隐说:“所有血族的力量皆源自于我,我可以剥夺你血族的训诫之力。够了,亚伯,在我面前,你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收手吧,我不想杀你。”

亚伯说道:“休想!休想!”他虚弱无力,缓缓软倒在地。

我担心该隐要杀亚伯,他虽然现在沦落入疯狂,可却多次救了我的命。

但该隐并没有杀他之意。

该隐说:“我看着我的后裔在血城壮大,变得傲慢,我看着我的孙辈杀死我的子辈,我知道天使的诅咒烙印在我们的血液中,所以,我愈发渴望达到血之极乐,非但是我自己,而是所有的血族都能如此。”

亚伯用手撑住地面,皮肤摩擦出血,他说:“所以你用那种手段将我带回到世上?让我忍受血族的凶残与卑微,让我体会死亡的轮回与惨痛?”

该隐低头道:“那是个错误,但至少你还活着。”

亚伯说:“那让你心安了吗?我的兄长。”

我躲在坠落和破碎的层层岩石之后,听到了他们的说话,氛围大有缓解,这时,我微微一笑,心有灵犀,认为是时候化解这场干戈了,在这世上,说起见风使舵,见机行事,只怕世上没有几个人及得上我。

迈克尔问:“怎么办?我们得设法离开这里。”

我叹道:“这两个人,各自拥有逆天改命,惊天地泣鬼神的神通,但他们决斗之惨烈,委实骇人听闻,以至于生灵涂炭,万众受苦,说不得,此事便着落在在下身上,唯有在下挺身而出,方能劝解这两人握手言和,此举纵然不易,可又舍我其谁?罢了,罢了,也算是造福世人的一场功德吧。”

考克骇然问道:“你要你要去说和?剑圣公爵,这两人都是十足的怪物,就算是你,这也太危险了。”

不,其实并不危险,这兄弟二人已经唤醒了心中的亲情,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上场只需三言两语,给他们各自一个台阶下,这场恩怨就能消弭于无形,这史上最久远的仇恨也将画上休止符,这便是:“该隐悲苦血与泪,亚伯怒火永相随,朗基努斯一张嘴,千年仇怨如烟飞。”

念及于此,我昂首敛容,庄严肃穆地走向该隐与亚伯,临到阵前,尚未说话,已经是一口悲天悯人的叹息声,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听见夷辛问:“这是哪国语言?”

迈克尔说:“似乎是某种脱口秀的搞笑段子。”

该隐与亚伯根本不看我。

我心下愤怒,倍感屈辱,可碍于这两人恐怖绝伦的实力,唯有忍气吞声,我强笑道:“亚伯施主,哈哈哈,你看,我们都是老相识了。”又对该隐说道:“该隐施主,你本领高强,宅心仁厚,老衲在下是很佩服的。”三言两语,套了近乎,可他们仍对我不理不睬。

我隐约感到迈克尔他们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我,这让我如芒在背。

我说:“亚伯施主,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之遭遇,虽然惨绝人寰,可悲可泣,然而时过境迁,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该隐施主是你的兄长,他虽然先把你杀了,随后又用残忍手段,杀害活祭,方才将你复苏,重重恶行,即使不能饶恕,也总算是情有可原”

说着说着,我注意到亚伯的表情变了,他似乎怒火更强盛了些。

我开始流汗,大声道:“总而言之,两位卖我个面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亚伯说:“滚!”

我说:“好的。”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回原处,不敢和迈克尔他们眼神接触。

该隐说:“兄弟,在我面前,你所有神力都已经消失,我与你的恩怨,与我所有的后裔无关,你走吧,记住你杀不了我,因为我是谋杀的起源,我是仇恨的化身。”

亚伯继续挣扎,粗重地喘息,他身上暴露出红色血管,紫色的血液在体内流淌,在喘息的间隙,他大笑道:“朗基努斯说的不错!你杀人!你折磨!你操纵!你逃避!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报复?为什么我不能毁灭这罪恶的一族?”

他又开始变化,那是另一种形态,他那蝙蝠的双翼变得犹如天使的羽翼,只不过仍然黯淡黑暗,他爆发出新的力量,挥拳击出黑暗的火焰,该隐似有些吃惊,闪身避让。

亚伯笑道:“他们曾经利用我对付猎杀天使,记得吗?我浸泡着天使的灵魂,血族们相信我是堕天使,那我就是了!”

他一扬手,成千上万的锁链自混沌中涌出,该隐想要躲避,可锁链霎时将他缠住。那锁链放出熔岩般的光,该隐身上涌出血液,化成黑里带红的铠甲,但片刻间,那些锁链将铠甲融化。

亚伯说:“血族的心脏是永恒的弱点,即使是你也不例外!”他手中出现一截栗色的木剑,朝该隐俯冲而去。

骤然间,该隐双眼血红,那双眼令我们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我们好像在一瞬间被放逐到了地狱,坠入了不断死亡,永无轮回的宇宙里。

这让我立刻懂得了一个真理—该隐是谋杀的起源,自他之手,有了谋杀的概念,谋杀的定义,所以,他能谋杀一切,甚至可能连造物主都能谋杀。

这不是幻觉,不是假想,我认为其他人和我一样,他们恐惧的表情彰显出他们的领悟与我相同。

无畏的亚伯也因畏惧死亡而却步,这很明智,明智至极。

七十八 六月飞雪

这时,这山谷进一步崩溃,萨洛特也再无法抵挡这山崩。萨洛特说:“我们撤离此地。”

我问:“赵洛怎么办?”

董定奇说:“别管那么多了!”

我忽然记得还有面具,这小子人在哪儿?会不会在途中死了?他是我身边不可多得的谋士,一想到失去了他,我如断左膀右臂。

我试图用阴影逃离,可这山谷地质奇特,竟阻止了我潜入阴影里。

该隐忽然伸手一指,离我们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血池,他说:“进去!”

我们心下惶惶,互相对视,不知该如何是好。而亚伯说道:“你想救他们?我说了所有血族都得死!”

亚伯朝我们扔出一条锁链,该隐体内伸出一截骨头,将锁链挡住。我们再无犹豫余地,朝血池一跳,霎时,这两个传说中的人类始祖与我们隔开了,我不再去想他们的恩怨与结局,我不希望亚伯死,可也不希望该隐输。

血池中暗流汹涌,我随波逐流,根本看不清其他人在哪儿,我撞上了岩壁,忽上忽下地翻跟头,渐渐意识模糊。

等我恢复知觉,发现自己在雪山里,不远处有一个温泉口,我是从这温泉口被喷出来的吗?

我大喊:“迈克尔!迈克尔!”空中大雪纷飞,我看不见他,看不见任何人,而那些乌鸦仍在盘旋,并不袭击我。为什么?也许它们认为我已经是血城的居民了?

我身子半边麻痹,半边剧痛,似乎在不断的骨折后痊愈,我张口喷出一大口血,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悲凉之意。我现在孤独一人了,所有伙伴都不在身边,他们是死是活?我该如何找到他们?更不幸的是我非常羸弱。

不,这还不是最糟的。

我见到疯网议会的六人将幻影投放到我眼前。

那个老者,那个总想吞噬的疯子说道:“这雪让人很饥饿,你一定也饿了,小子。”

那个畸形的海怪说道:“睡一会儿吧,做个噩梦,醒来后就会好,至少心情会好。”

金发少年说道:“圣徒在收取应得的代价,但他还不会杀死你,记住,这并不单单是惩戒,这还是个契机。”

绿面纱说:“你不能死在这儿,我们不能失去难得的载体。”

染病修女说:“那就让他染上我的病,我的病能让人不死。”

瘟疫医生笑道:“不死不活,中庸之道。你总是这么迷人。”

我知道我不会死,他们六人在指引我,守护我。我总觉得他们不怀好意,可到了现在这份上,我也不能深究了。

如果遇上敌人,他们会用疯网杀死他。但我必须小心红霜那样的陷阱。

走着走着,我看见了一颗不一样的大树,这大树很粗,半径就有二十米,它也很高,最上方的树枝大约两百米的高度。树上破开小口子,流下鲜血来。

染病修女说:“喝这血。”

我喝了一口,血腥味呛得我咳嗽,问:“这是什么?啊!”刹那间,我像是瘫痪了一般直挺挺倒地,一圈树皮将我裹住。

我怒道:“你这婆娘害我?”

染病修女说:“我这是在救你,这树血能缓解代价。”

我说:“可现在怎么办?我什么时候才能动?”

有人从拐角的另一边朝这儿走来,我想要呼喊,却叫不出声了。

还好我没叫出声,来者是巴提克斯。

这少年也看见了这棵树(由此证明并非是我的幻觉,而是实物),他吃了一惊,打量这树木,不敢触碰上面的血。随后,他看见了我。他应该认不出我是谁,因为我被树皮捆成了木乃伊。我脸上只露出了眼睛、鼻孔和耳朵。

巴提克斯俊俏的脸上阴晴不定,打开第三只眼,盯着我看了一分钟,霎时更为惊愕,喊道:“你朗基努斯?”

这下惨了,我连告诉他认错人的能力都没有。

巴提克斯想要逃走,可又变了心思,等了一会儿,松了口气,笑道:“你被这树变成了这样?”

他如果要杀我,对准我眼睛开一枪,我就完了。

巴提克斯捧腹大笑,说:“无敌的你,现在这模样,可不能带给我恐惧感。”他搓着手,兴奋不已,说:“好极了,总算没有白跑一趟。格特利克斯那个混账图谋的萨利萨尔被黑棺剑圣所杀,而黑棺剑圣又落在了我手里。父皇会很高兴,我发达了,我会成为统帅,成为大主教,成为红衣主教,甚至取代太子。”

现在的问题是,我如何威慑他,将他吓跑?我试图哀求疯网,但疯网却不为所动,我是不是忘记充话费了?

又或者,我该示弱,让他明白我没有反抗之力,他会把我擒走,带回纪元帝国,那样我还有逃跑的余地。

巴提克斯叹道:“现在,我看看该往哪儿走?这可真是个难题。”

他朝我一只眼睛伸出指尖,我看着他从指甲缝隙中挤出一滴水,我闷哼几声,一只眼睛看不见了,我以为我被他毒瞎,可随后又恢复了视觉。

巴提克斯笑道:“完美至极!你完全动不了,现在又中了我的法术,你的心脏将停跳十天,宛如古埃及金字塔里的木乃伊。”

好像我的心脏没受影响,树血的毒性比他的法术更大,可我闭上眼睛,索性装死,希望他听不见我的心跳声。

巴提克斯又说:“现在,让我看看该怎么走?该死的格特利克斯,他没告诉我该怎么离开这该死的血城。该死的混账。”

他对这棵树没了兴趣,甚至有些畏惧,取出绳索把我绑好,用一只手将我拖着,他精通生命魔法,力量不在勒钢之下,即使拖动着我和我的木棺,仍然奔行如飞。我听见沙沙声,那是木棺摩擦雪地的声音,大雪仍在继续,风声不绝于耳,树枝因风雪而发颤,响起凄凉的奏鸣。

他说:“这是哪儿?一座修道院?这是什么文字?”

我偷偷睁眼看,还真是,这座修道院有着白色的矮墙,里面有木屋,有石屋,有几处造型精美。

巴提克斯念起咒语,一圈魔法阵环绕在他周围,很快,这魔法阵罩住了修道院,他皱了皱眉,自言自语:“里面有人。”

我认出墙上的字是苏美尔语,写道:“快离开,闯入者,若非斯密茨的继承人,将会死于斯密茨血肉之术。”

这修道院是血族始祖斯密茨留下的。

我想提醒巴提克斯快走,但巴提克斯说:“黑棺剑圣,你觉得呢?我觉得我需要好好休息休息,这里面的活人能给我提供生命的能量。”

这小子虽然是人类,可他修炼生命魔法将他变得如同血族。

他吹出一股气,那气息变成了一只蝴蝶,随后进入修道院,蝴蝶飞在前方,不久,停在一颗树前。

这棵树与之前那棵大树相比,显得枯萎和矮小。

在树的前方坐着一个人,也显得枯萎和矮小,十几根蔓藤连在这人的背上。

巴提克斯顿时警觉起来,问:“你是谁?”

那人抬起头,迟钝地看着巴提克斯,表情困惑,似在评估着巴提克斯,良久,他说:“我是记忆。”他声音空洞,不像是活人,而像是录音机发出的。

巴提克斯取出突击步枪,指着那人,问:“记忆?什么记忆?”这小子的判断是正确的,遇事不决先动枪,总比他的魔法好用的多。

那人说:“斯密茨的记忆。”他深深呼吸,重重吐出,说:“你们都是恶魔之子,都是奈法雷姆。可其中一人已经不适合了。”

巴提克斯说:“是,那又怎样?”他一枪击中“记忆”的脑门,那是神剑弹,以太弹,是科学技艺用来猎杀奇异生物的。

记忆的脑袋垂落,巴提克斯笑道:“怪人,不是吗?”

忽然间,记忆飘起,他又干又黑的身躯上长出肌肉和肌肤,他不再矮小,变得十分高大强壮。

巴提克斯哼了一声,他连续朝记忆开枪,但子弹没入记忆躯体,毫无效用。

巴提克斯扔开枪,手指变成了十条数米长的蜈蚣,但记忆精准地捏住了巴提克斯手腕,巴提克斯惨叫一声,被记忆重重摔在地上。他满脸是血,深受重伤,急忙用魔法治愈。

但记忆召唤树枝和蔓藤,将巴提克斯缠住,巴提克斯动弹不得,记忆于是撕裂了巴提克斯的衣物,开始他的暴行。

我陷入骇然与兴奋的思绪中,眼睁睁看着记忆对巴提克斯做了许许多多不便于描述的事,巴提克斯激烈地大叫着,身躯颤抖着,被记忆刺穿,又被记忆填满。这场面如此残忍,又如此令人激动。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居然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曾经的我是多么的纯洁,然而,当我看见这污秽和圣洁交织的场面时,为什么我竟控制不住自己?莫非我的隐藏属性被激发了?

记忆似乎将他自己给予了巴提克斯,完事之后,他像是油尽灯枯了一般,溶解了,消失了。

巴提克斯昏迷过去,卧在雪地中,遍体鳞伤,身上没有半块布。他身后的那个那个洞扩得很大,嘴巴也张得很圆,口吐白沫(至少我希望只是白沫,而不是难以辨别的液态物质),看着实在太惨。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身上的木棺瓦解了,我恢复了行动,急忙跃起身,跑去查看巴提克斯。这小子虽然是敌人,可现在看来十分可怜。

我悲叹一声,掸去身上的树皮,解开外套,缓缓罩在巴提克斯身上,一抬头,却见到迈克尔他们居然就在修道院门口。

他们看着我,看着巴提克斯的惨状,看得很仔细,目光复杂,难以描述其中的含义。

天上的雪大得仿佛是寒冬,可我记得今日只是六月。

七十九 无罪辩护

离开的路上,大家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谁都不提仍在修道院中昏迷不醒的巴提克斯。

他们甚至不忍心俘虏他。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我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开口道:“不是我干的。”

迈克尔叹道:“这没什么,朗基,他是敌人。”

我怒道:“不是我干的,管他是不是敌人?我不干那样的事。”

维吉和泰特齐声说:“公爵,你是英雄,我们必会守口如瓶。”

我说:“去特么的守口如瓶,我现在要澄清我的名誉,我鱼骨·朗基努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考克笑道:“是啊,你顶得很!他后面那个洞大得都可以塞进手臂了。”

我怒气冲天,大叫道:“我没那么大!那不是我的东西造成的!”

夷辛不禁微笑,说:“剑圣,你不必谦虚,在场除了你,哪儿还有别人?你击败了敌人,惩罚了敌人,这又有什么不光彩的呢?你结结实实、实实在在替我们黑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了仇,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董定奇鼓掌道:“看到你这么做,我更感到一种亲切感。”

我不禁离他远了些,避免他所谓的这种亲切感产生。

董定奇说:“原先,我以为公爵您是个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大英雄,但现在呢?我又看见了你平易近人的一面”

我欲哭无泪,说:“你管那叫平易近人?”

董定奇说:“怎么说呢?那是一种庸俗不对正常人的**。”

错了,那根本不正常,那根本歪到喜马拉雅山上去了。

他又说:“你并非尽善尽美的完人,而是有自己的血性与喜好,有血有肉的汉子。你看见美丽英俊的少年,会产生那种那种感情,你看见可恨可恶的敌人,会做出那样那样的举动。”

迈克尔肃然道:“只是你不许对索萨这么做。”

我绝望地注视他,他却哈哈大笑,说:“开玩笑的,咱们两兄弟,都不是外人。”

我不知道他开的是哪门子玩笑,难道他允许我对索萨做这种?

董定奇最后说道:“您是个可敬的战士,是我们的战友,这更值得我们尊敬和追随了。”

即使我情商很高,不打笑脸之人,可若不是我现在虚弱,我会把这家伙的牙全打断了,我最后哀叹道:“我们在修道院遇上了一个自称斯密茨记忆的怪人,他控制住了巴提克斯,然后疯狂地虐他。”

他们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那人呢?”

“他似乎把自己生命的精华消耗殆尽,那之后,他消失了,只留下巴提克斯。也许他把自己的记忆灌注到了巴提克斯体内。”

考克问:“您当时在做什么?”

我喊:“我喝下了不该喝的毒药,在一旁躺着,无法阻止,更不会参与到里头去!你们这帮混球完全搞错了。”

说到这儿,我望向萨洛特祖先,希望他能用明辨是非的神目替我洗刷冤屈,他果然可靠,简短地说:“我相信朗基努斯。”

迈克尔默然片刻,说:“我愿意相信。”

董定奇立即说:“我也愿意相信。”

考克说:“我相信。”

他们一个接一个这么说,用那种十分诚挚,却又显然是安慰性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就像是收了钱的律师答应帮证据确凿的杀人犯脱罪似的,又像是古代电视里那种做广告的演员那样演技逼真。

我想多说什么,可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听着哀嚎的风雪,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久,前方出现个人影,赵洛肩上扛着个人走向我们。这让我倍感惊喜,忙上前迎接她。她救的那个人是面具,这更是让我喜出望外。

迈克尔躬身道:“赵洛女士,您怎么逃脱的?该隐与亚伯决战的结局如何?”

赵洛失落地摇头说:“该隐赢了。”

我们不由地惊呼,我问:“该隐又一次杀死了亚伯?”可若是那样,赵洛会悲伤绝伦。

赵洛说:“我看得不是很明白,他似乎将亚伯封印在了另一个空间,他自己也几乎支持不住。我试图再接近亚伯,可那个空间的入口已经不见。我想问该隐,他也消失了。”

我笑道:“面具可真是命硬,这都没死,还能被美女救下。”

“我在出逃的途中见到他躺在道路中央,他太瘦了,反而没被震落的岩石和树木压中,我已经用神目替他治疗过了。”

我想拍醒面具,忽然却觉得他很辛苦,比我们都辛苦得多,他除了会写莫名其妙的法术把戏之外,身体说不定比普通人还弱,这趟旅行足以让他回去之后病上好几个月,我绝不希望他一命呜呼。

我说:“让他睡会儿。”

迈克尔点头道:“董定奇,你背着他。”董定奇欣然照做。

雪倾泻而下,我们加急赶路,一刻也不想在这恐怖的血城逗留,里面自然埋藏着其余秘密,可想想巴提克斯吧,谁会嫌自己的命太长?谁又愿意被那样暴力摧残?

算了,这小子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我们救回了萨洛特祖先(他无疑已经告诉了迈克尔他的真实身份),令他领悟了血之极乐(至少他自认为如此),此行死了许多人,可我认为是值得的。

到了深夜,面具醒了,他的头很疼,我认为这就像是某种高原反应一样很正常,我们是从血城归来的人,这只怕是古往今来鲜有的成就了。与此同时,我们都被印上了烙印,属于血城的烙印。

面具问:“我们准备回去了?”

迈克尔说:“我必须向你致敬,凡人,你活下来了,虽然没帮上什么大忙,可这依旧是无上的荣耀。”

面具说:“是啊,无上的荣耀。”

我说:“我们见到了该隐,见到了亚伯,见到了巴尔教的创始者,挫败了格特利克斯的阴谋,令纪元帝国遭受了重大挫折,这是值得庆贺的事。我们每一个人都将载入黑棺甚至血族的史册。”

面具问:“该隐?亚伯?我错过了什么?”

对,这小子当时就不见了,他根本什么都没见到。

我叹道:“算了,无知也是一种福气,你如果见到了那场面,准会吓的心脏衰竭。”我拍打面具的肩膀,又笑道:“我罩着你呢,我的老朋友。”

面具说:“多谢,对了,我也算是你的雇员,对不对?”

我说:“那当然了!你是我的军师和参谋。”

面具问:“我这种算不算工伤?可不可以报销医药费?”

我大吃一惊,忙说:“事实上,你这算是公费旅游时受伤,不算在本政府雇员医保范围之内。”

面具说:“这样的吗?”

我板着脸说:“而且,请问你有与本市政府签订正式的劳动合同吗?不,你没有,没有合同,你并不是本政府的正式雇员。”

面具叹了口气,说:“难。”

我很过意不去,可我自己也受了伤,加班至今,我有向谁抱怨吗?没有,我为此甚至领不到一分钱。他身为我的员工与合伙人,难道不该学习我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吗?

萨洛特说道:“迈克尔,我的孩子,等回到黑棺,请向朗基努斯公爵账上汇两亿信用额,这也远不能表达我对他的感激之情。”

迈克尔笑道:“遵命,大人。”

我握住干尸的手亲了几口,味道真难闻,但为何此刻却有几分甜蜜?

面具的目光再一次阴魂不散地落到我身上,虽然在苦寒之地,我仍然汗流浃背。

我说:“我本人对于此行居功至伟,可我会将这些资金用于城市建设,绝不会落入我个人腰包。”

面具惨声道:“难道我分不到半点?”

我笑着轻拍他肩膀,说道:“亲爱的老朋友,你不仅仅要想着现在,更要想着未来。你要知道,能和我们这些大人物一起加班加点,出生入死,这本就是一种难得的福报。”

面具问:“福报?”

我只知道这是古代哲人的明言,哲人的明言,多半是不会错的。

萨洛特重新开启了赵洛打开的那个通道,此后一切顺利,我们回到了号泣,报了平安,随后通过传送门回了黑棺。

乏加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回来了?鱼骨先生?”

我心想:“你想念我了吗?我可爱的乏加?就像一个有恋父情结的乖女儿想念一个英俊可靠成熟潇洒的父亲,唉,少女思春,情有可原”

乏加说:“在元老院,勒钢公爵正受到质疑,局面很不利。”

我不禁骇然,更让我骇然的是乏加因为我之前的话在我的银行户头中扣除了两千万信用额。

我对迈克尔说:“快,赶去长老院。”

迈克尔问:“什么事?难道不先把祖先送回密室吗?”

我还没告诉他乏加对我的暗恋之情,所以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我说:“我预感到有变故。”

当我们临近长老院议会厅时,缇丰正说道:“勒钢,执政官失踪的事,你何必隐瞒真相?我们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麦克斯韦尔也说:“如果事关隐藏于黑棺的那位大人,我想我们拥有知情权。执政官未能守护好大人,我们需要一个交待。”

忽然间,萨洛特发动隔空取物,开启了大门,缇丰与麦克斯韦尔愕然相望,因萨洛特强大的意志而震惊不已。

萨洛特说道:“无需担心,孩子们,我始终与黑棺同在,现在,让一切回归原样吧。”

八十 汇报演出

我和拉米亚携手来到黑棺八十四层的大剧场,座椅层层向下,灯光微弱而优雅,到了那舞台上,柔软的酒红色幕布上流光似水。

一个穿制服的、青春年少的少女向我走来,她是莱拉·沃克,几个月前在军校的开幕式,尾随我进入厕所的那个野心勃勃的女孩。

她的目光在拉米亚和我脸上转悠片刻,微笑着鞠躬说道:“院长,院长夫人,欢迎来临欣赏我们的戏。”

拉米亚说:“这也是我们的荣幸,可爱的姑娘。”

我说:“在学校一切都顺利吗?”

莱拉说:“我们在学院,亦听闻不少关于院长的传闻,您的英雄事迹又增添了光辉荣耀的一笔,为此,本校上下学子都欢欣鼓舞,也更为您感到骄傲。”

这小丫头真会说,而且她的语气异常真挚,让我瞬间心情大好——即使她言不由衷又有什么关系?我爱听这些。

然而,我深沉的城府令我不苟言笑,敛容肃色,散发出一股高高在上,藐视众生的神祗气魄,我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对这话丝毫不放在心上。

拉米亚暗中掐了我一把,说:“别傻笑,把人家姑娘都吓坏了。”

她竟以为我这冷若冰霜的表情是傻笑?我的妻子,你是不是该佩戴一副眼镜了?

今天在这儿举行的,是游骑兵学院的期末毕业演出,这些学生考完了试,放假之前想要活跃下气氛,表现学院的凝聚力,或者只是单纯地想在众人面前露脸,所以想了这么一出。

当然,关于此事,少不了贝蒂在里面推波助澜,因为这次戏剧的剧本是关于我和迈克尔他们的血城之行,当然,我把这故事告诉贝蒂是经过迈克尔授权的,敏感内容都被我隐藏,我可不想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看过剧本,改编得还算合理,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爱恨情仇,以及贝蒂擅长的狗血撕逼情节。

迈克尔与勒钢坐在包厢内,朝我们挥手,我也向他挥手示意,我们俩走入包厢,索萨居然也在,他恭恭敬敬地向我和拉米亚行礼,表情难以形容,疯网让我接触他的心灵,他似乎有些不悦。

迈克尔笑道:“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他们将我扮演成怎般模样了。”

勒钢叹道:“迈克尔,你还是改不掉这毛病,作为教皇,你的形象应当严肃,怎能让这些孩子随意展现?谁知道他们这些叛逆期的小毛孩拿捏得怎样?”

迈克尔说:“你这是嫉妒,因为这戏里没有你的份!”

勒钢说:“我情愿没有,如果他们想找人演我,我就把他们的戏毁了。”

迈克尔嚷道:“我亲爱的兄长,你这根本是横行霸道、禁锢思潮的做法,这些孩子尚未长出羽翼,你就要把他们的羽毛拔光吗?”

勒钢很是悲观,他说:“他们太软弱了,游骑兵学院应该把他们派到战场上去,用枪扫荡恶魔,而不是在这儿演戏自娱自乐。”

迈克尔笑道:“慢慢来,他们吃苦的日子在后头。”

勒钢说:“就怕到时候,他们根本吃不起苦,临阵脱逃。才干是一回事,可意志品质又是另一回事。”

下方已经来了不少观众,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是贵族,自然迫不及待地赏光。还有些下层新近的暴发户也来到此地,他们或许想要引荐自己的儿女进入学院,他们都是些奸商或帮派人物,意欲借此踏入上流社会,混个贵族当当。

不过这很正常,我就是这么一路爬上来的,我听说他们认为我会代表他们的利益,为他们说话。我希望他们这么认为,也许未来我确实会这么做,我刚成为公爵,需要更多的支持。就像恶魔需要信仰一样,当人们信任我时,我才会拥有更大的权力。

缇丰、麦克斯韦尔、麦宗都没来,因为他们听说我们会在场,他们就没必要出面了,六长老齐聚就显得太过隆重,容易引起猜测和谣言。

当然,他们不来也会引起猜测和谣言,无论什么做法都会引起非议,人类就是这样。哪像我这样风轻云淡,淡泊名利、万物不萦绕于心?

下方的学子和观众们望向包厢,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他们都在鼓掌,不少人鞠躬向我们致敬。

索萨说:“父亲、伯父、教父,我听外面的人说”

迈克尔叹道:“孩子,你还在关禁闭,从哪儿听到外面人的说法?”

索萨脸色苍白,忙道:“是听府上仆人说的。”

迈克尔点头道:“你继续说下去。”

索萨说:“外面人称呼你们三人为新三巨头,地位比其余三个长老更高。”

迈克尔兴致勃勃,说道:“他们真的那样想?可事实并非那样,不过真是鼓舞人心的消息,我们得更加努力才行。”

我高兴的像是被人灌了一肚子的威士忌,愈发用力地朝他们摇手回敬。拉米亚嗔道:“你给我淡定一点。”

勒钢说:“如果这是民心所向,倒也不错,可是被推在前面的感觉总是不妙。”

迈克尔说:“我们有萨洛特祖先撑腰,还有鱼骨这位剑圣,我们击败了巴尔教的首领,形势确实一片大好。”

勒钢说:“缇丰、麦克斯韦尔、麦宗,他们远比我们古老,远比我们擅长权谋,远比我们有更多人脉,而且,我们必须避免黑棺分裂,提防纪元帝国。我认为他们乐得我们抛头露面,他们则闷声发财。”

迈克尔嚷道:“你想得太多了,我的兄长,如果总是这么忧心忡忡,我们什么事都做不了。”

勒钢淡然说道:“是啊,或许我应该学你这种心态。”

此时,有人敲门,是贝蒂,她的整容非常成功,眼睛更大,原先略圆的脸蛋现在犹如瓜子,鼻子更挺了几分,不过我记得上世纪末时,这种脸型已经烂大街了,让世界上的女性显得非常雷同。

贝蒂笑道:“三位大人好,能见到三位,实是荣幸之至。”

迈克尔说:“你好,女士,我们也很高兴能见到你,鱼骨,我相信你和她已经是老相识了。”

我点头道:“当然。”

拉米亚上前拥抱了贝蒂,她依旧将贝蒂视作朋友,贝蒂也异常热情和尊敬她,过往她曾嫉妒拉米亚的好运,但现在她的心境完全改变了。

八十一 额外剧情

迈克尔说:“我最近听闻贝蒂女士的事迹,觉得很神奇。她是你的朋友,又在军校的学生中很受爱戴,而且,是她亲手编写了这次剧本,所以邀她一同在这儿观看这场表演,故事的原型与故事的作者共聚一堂,这才是欣赏戏剧的最佳环境。”

迈克尔这小子还一套一套的,如果我是女人,肯定被他这种讲究迷得死去活来。

贝蒂躬身回答:“伟大的教皇,英明的执政官,我并非谦虚,而是我确实是才疏学浅的一个人。我的文学饱受黑棺中批评家与同行的指责和抹黑,这让我尝尝自省不足。能蒙你如此称赞,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同时惶恐不安。”

她的气质和性格是天生的外交家,即使面对我们三巨头,她仍镇定自若,侃侃而谈。我没有栽培错人,也许以后我可以通过她的手代我管理军校。

迈克尔笑道:“你的小说我都爱看,现在这年代,我们需要的是放松,需要的是英雄,可不是那些指手画脚,悲天悯人的诗人给我故作深沉,针砭时弊。”

勒钢说:“麦克斯韦尔公爵拥有多家报社,在舆论上拥有绝对控制权,缇丰则拥有多家戏院,在中下上层都有广泛观众。在这一点上,我们需要奋起直追才行。贝蒂女士,你在军校中任职未免屈才,我打算办一份军报,由你担任主编,也唯有你的名望才配得上。”

贝蒂心里肯定乐开了花,但表情也仅仅是窃喜淡笑,她说:“如果此事成真,我一定不负所托。”

拉米亚拉着贝蒂的手,贝蒂问:“其实,我挺对不起萨尔瓦多的,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拉米亚叹道:“他在剑盾会已经升为骑士了,他说他是同期中成绩最好的,而且,他已经放宽了心,不会再纠缠你了。”

贝蒂脸上变色,似乎受了重大打击,即使与迈克尔、勒钢交谈也没见她如此不安。

她问:“他遇到别的人了?”

拉米亚说:“是的,他说那个女孩儿对他很好。贝蒂,我明白你心里仍有些不舍,但看看你现在吧,你靠自己的力量成为了名人、作家和富翁,你的未来会很美好。”

贝蒂苦涩地说:“我还不是全靠朗基努斯公爵?是他的恩义支撑我走到今天。”

我认为贝蒂对萨尔瓦多未必有那么深的感情,但她想凭借萨尔瓦多的关系,更紧密地依附于我——依附于黑棺的公爵,新晋的三巨头之一。

抱歉,贝蒂,没机会了,至于萨尔瓦多,他会在剑盾会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在那里,他是废柴流的主角模板,应该能一帆风顺。

突然间,舞台下方掌声复作。迈克尔笑道:“这群孩子可真舍得花钱。”

我朝下望去,见舞台上方的灯光明灭闪烁,变幻无方,身穿执政官服饰的学生登场,她是莱拉·沃克,居然是她扮演迈克尔?她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看上去倒也合适。

迈克尔鼓掌说:“好美的姑娘。”

我期待后续的发展,因为我曾经把亚伯和该隐的故事也都告诉了贝蒂——这并不涉及敏感信息,该隐教也希望黑棺的人们得知该隐显灵了,他仍旧在庇护着我们。

演我的人还算英俊,可我却有些不满,这个人高大威武,可我分明是个英俊的玉面小生。在我的心目中,我是如西门吹雪般冷峻、俊俏、孤高、无情的绝代剑圣,风随我的剑,云绕我的人,冰雪映照我的脸,热血染红我的衣,我温柔、潇洒、体弱却无敌。

这么看来,这小演员姿色也太平常了,这个人是谁?选角色的又是谁?将来我要给他们穿小鞋。

舞台上硝烟弥漫,火光闪动,那个“迈克尔”喊道:“敌人太强大了,快去请我的好友,无敌的朗基努斯!”

纪元帝国的士兵、“格特利克斯”与“巴提克斯”他们行色匆匆,弯腰驼背,抬着一具黑色棺材低头溜走。他们为了顾及执政官的颜面,把纪元帝国的人扮演的异常猥琐白痴,这又让我哭笑不得——如果格特利克斯是这种货色,我们怎会被他逼入绝境的?

不过舞台导演也没办法,设定上有所瑕疵总好过整部戏不能上演要强。我明白迈克尔肯定不会在意,可学生会的人并不是不知轻重的傻瓜。

这些孩子是下过苦工的,他们的声音虽然稚嫩,演技尚需磨砺,可表现的很自然流畅,并没有特别尴尬的地方。舞台道具很精美,他们甚至让十余个人扮演羲太之蛇,这蛇的道具下了血本,像是东方的舞龙队那样的操作方式,可外形却逼真了不少。真像是一条十米多长的大蛇。

这部剧的台词很不自然,相当热血激昂,透着中二的气息,但考虑道他们的年纪,难道要他们老气横秋的说话吗?那整部戏就会死气沉沉,拖沓冗长,我情愿看他们尬演,也不愿看得昏昏欲睡。

整部戏的精华部分有两处,“我”与“萨利萨尔”的对决,他们通过舞台背景颜色的变幻表现我们激烈的破坏力。另外,该隐与亚伯的重逢将整部戏的气氛推向顶峰。这两个演员是学院中武艺最出色的,用排练过的套路表现出精彩的武打,这些打戏在特效的加持下颇为好看,引起阵阵叫好。

我看过剧本,知道整部戏行将结束,称赞道:“真不错,贝蒂,你摸到戏剧的门道了。”

贝蒂说:“是这些孩子们的热情与想象力,才能让我的剧本尽善尽美地表现出来。”

迈克尔:“他们展现了惊人的凝聚力与理想,这才能让他们在毫无报酬的情况下将戏排得这么好。怎么说呢?即使略有瑕疵,可仍是让人惊叹。”

勒钢叹道:“你太宽容了,我们需要的是坚韧不拔,不惧艰险的将士,而不是沉迷于汇报表演、喜欢聚光灯的戏子。”

迈克尔连连摇头:“我的兄长,你还是一样毫无浪漫之情,我怀疑你在身为人类的时候,肯定不曾有过深切的恋爱。”

勒钢嗤笑一声,我说:“勒钢老兄,就事论事,别扯远了。我们不能对他们吹毛求疵,像纳尔雷与索萨那样出色的天才不多。”

忽然间,舞台上响起呜呜的风声,我看见“朗基努斯”在白色的布景下迈步。

我奇道:“怎么了?表演不是该结束了吗?”

贝蒂喊道:“是啊,明明这些孩子自己又加了一段戏吗?”

也就是说,这段戏是未经过审核的,是他们真心想上演的。

我笑道:“真是异想天开的家伙们,前半部戏他们小心谨慎,临近结尾,现在他们反倒胆子大起来了?”

勒钢说:“可见散漫。”

我摇头道:“你太苛刻了,年轻人就应该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权利”

话未说完,我看见那个扮演巴提克斯的演员出现在朗基努斯对面。

我的脸一下子白了。

迈克尔皱眉道:“他们怎么知道‘巴提克斯’的?”

我颤声道:“是不是你泄露的?”

迈克尔喊道:“天地良心,我怎会泄露?我是你身边最诚实的人。”

拉米亚问:“朗基,你怎么这么紧张?”

我想要轰一道念刃下去,将整个舞台砸了,可如果我那样做,会给这群学生了留下非常差劲、情商低劣的印象。

我心存指望,但愿后续剧情并非我想象的那样。这些孩子还很纯洁,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那档子事。

“巴提克斯”指着朗基努斯嚣张地大笑道:“黑棺剑圣?哦,黑棺剑圣!我看是黑管剑圣吧,你那根管子是不是漆黑如墨?我看你根本没什么了不起!”

朗基努斯义正言辞,满面怒容地喝道:“住嘴吧,邪恶帝国的王子!你们帝国那些肮脏粗鄙的野蛮言辞,真是让我怒不可遏!让我们堂堂正正地用长剑与武艺一决高下吧!”

巴提克斯叫嚣:“不,你的剑根本没什么用!你那根黑色的管子也不过是徒有虚名!当我们纪元帝国攻占黑棺与号泣之后,你们所有的男人都将被我们阉割,成为皇帝身边的太监,而所有的女人都将被充作奴隶,让我们帝国的贵族们享用!”

台下的看客们群情激昂,大声痛斥这巴提克斯的言行。台上的朗基努斯愈发震怒,他喊道:“那么,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黑棺的强大与武勇吧!”

说到此处,他持剑而上,与巴提克斯展开搏杀,经过数个回合,巴提克斯惨叫着倒地,他痛苦地说:“我输了,我我认输!”

朗基努斯高声道:“你不仅仅输了,而且,你还将为你之前的污蔑之词付出惨痛的代价!”

巴提克斯惊恐地问:“你想做什么?”

朗基努斯面向观众,解开裤带,说:“我将让邪恶帝国的皇子,感受到我们黑棺男子的雄伟气概与阳刚力量,我将让你感受到巨大的屈辱与折磨,并让你将这份屈辱折磨带回邪恶的帝国,永远铭记,永世难忘!”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朗基努斯”把“巴提克斯”拖着走入雪山背后,从那里,发出了巴提克斯痛苦而欣悦的叫声,以及朗基努斯气贯长虹的怒吼。

观众们的情绪达到了最高点,他们在爱国的情绪下,为这不实而耻辱的暴行而叫好,似乎这个朗基努斯就应该这么做,他非但该干这个巴提克斯,甚至该干纪元帝国的每一个男孩,每一个女孩。

八十二 口碑炸裂

在后台仍可以听见观众席惊天动地的呼喊声。

我告诉自己要平静,戒骄戒躁,事已至此,大发雷霆是没用的,那只会毁了我在学生心目中的好印象(叛逆期的孩子通常不会认为自己有错)。须用沉着冷静之态,用泰然自若的言行,施加无形的压力,问清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查明事情的真相。

拉米亚说:“你可不可以把剑先收起来?别吓着他们。”

我冷冷地说:“这柄剑一旦出鞘,就要见血,这些小老鼠如果耍滑头,哼哼哼”

拉米亚说:“见血你个鬼,这电流噼里啪啦的,只会把人烤焦。”

我说:“我倒想尝尝这些小老鼠烤肉的滋味儿”

拉米亚拍了我后脑勺一下,叱道:“收起来!”

我只得照办,不久后,小演员们谢幕完毕,出现在后台,他们喊道:“啊,公爵!公爵夫人!你们来了!”

我本怒气勃发,咬牙切齿,但有几个演员发育得真好,前排两个车灯耀眼至极,我看了几眼,便无法发作。

拉米亚在我耳边嗔道:“你眼睛在看哪儿?”

我闷哼一声,昂首挺胸,说道:“谁是导演?”

一个戴着眼镜的少年导演伸手说道:“是我。”

我没与他握手,伸出鱼刺枪,用冷如寒冰的声音说道:“我的枪很久没有见血了。”说罢表情残忍,在枪头舔了一口,这破枪划破了我的舌头,见了血,我痛得惨哼不已。

他们都笑了,涌上前围着我,这氛围实在太好,几个车灯贴在我前胸后背,我筋麻骨软,以至于想大开杀戒也无能为力。

拉米亚喊道:“都让开些,退后!我们只想问最后一段戏是怎么回事?”

贝蒂在我们身后喊道:“是啊!我剧本里根本没这剧情!你们直接绕过了我。”

那个少年导演挠头说道:“公爵大人,那是为了戏剧效果。”

我怒道:“为了戏剧效果就可以捏造事实了吗?你可以问问我老婆,我到底是直的还是弯的?”

拉米亚叹道:“这我可以保证,孩子们,他不会对男人有兴趣。”

她这话说的让我心里温暖,可为什么我有些心虚?

莱拉·沃克居然还笑!她说:“我们当然知道,也并没有污蔑您的意思!可是,这一幕其实是为了衬托您的光辉形象,是您在重重压力之下的一种宣泄,是您国仇家恨凝聚在一块儿的突然爆发,所以,您此举完全是合理的,非但无损您的威名,也必将成为黑棺历史上载入史册的一幕!”

我大嚷:“真是狗屁不通!这算什么狗屁光辉形象?我根本没做那种”

少年导演说:“我们也是听到了这样的传闻,关于是不是加上这一段,我们犹豫了很久。可是,你知道,这是艺术加工,有时候,为了表达我们的思想主张,是可以与事实有所出入的。”

我叫道:“这根本全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全是你们的私货!”

大概我气场太强了些,他们表情惊恐,朝后退却。

少年导演低着头,说:“如果您认为这冒犯了您,我向您道歉。可是,你也应该听听外面人们的声音,那是他们的心声!”

观众听来是很满意,可那满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是**的人血馒头。他们臆想着我如此折腾敌人,便好像自己真的出了一口恶气,敌人必将闻风丧胆,而黑棺也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我说:“在我听来,他们好像在嘲笑我。”

莱拉·沃克见势不妙,忙拉住那少年导演,对我说:“我们会改的,不会有下一次了,我们会在校园报上刊载道歉声明,承认最后一幕是个错误。”

少年导演大喊:“我没错,我们有什么错?追求艺术与理想有什么错?这是压迫,这是不公,这是政治正确,这是一手遮天!公爵,的确,大家都崇拜你,也都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刚正不阿的大英雄,可为什么你不承认?为什么要掩盖真相?对待敌人用残忍手段并不是犯罪!”

我简直恨不得用疯网将这小子的灵魂吞了,但这小子激动过度,自己先昏倒在地。

拉米亚立即用医疗针刺入这小子的胸口,我担心这小子如果丧命,学生们又会猜疑是我下的手,于是咬咬牙,用疯网令他宁定,过了半晌,他缓过劲儿来了。

他说:“公爵,你要杀我就杀吧,但我绝不会认错。”

如果换做是勒钢,这小子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地狱,唉,我的心肠有时也太好了。

这时,一个老头子校董走入幕后,他也是个血族,是军校实权派的领袖。他说:“啊,公爵大人,您何必与这些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见识?”

我沉住气,说:“我只是想洗刷我的名誉。”

校董笑道:“洗刷名誉?我真不明白有什么好洗刷的。这是一场光辉的胜利。”

“胜利个个鬼!”

校董说:“我在观众席上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在夸赞你,认为你此举才是血城之行真正的战果!凭借此举,你羞辱了整个纪元帝国!他们愈发崇拜你了,院长,真的,你应该去那里和他们说说话。”

如果这件事传到那个皇帝耳中,巴提克斯未能活着归国说明真相,而他又真相信我爆了巴提克斯后门,那号泣将面临源源不绝的杀手和军队。

拉米亚在我耳边说:“算了。”

“就这么算了?你当真的?”

拉米亚点头道:“要应付这局面有的是办法,大吵大闹不符合你的身份。”

对,她说的一点没错,这个小导演完蛋了,他的前途一片黑暗,我会让他这一生寝食难安,孤立无援。

那个校董拉着我们来到前台,那些观众用看着希腊神祗的目光看着我,他们谀词如潮,好评不断。我只能强颜欢笑地回应他们的歌颂。

那一天是6月9日,这破日子被军校定位圣枪破敌日。这节日的名字也暧昧得可怕,让我欲哭无泪。校董事会还一致同意要为这一天竖立一座雕像,让人们永远铭记。

我无法拒绝,虚荣心让我接受了这一切,因为这是属于我的节日,属于我的雕塑。

我泪流满面地与他们握手,强颜欢笑地拥抱提议者。

八十三 工厂战略

光线在变幻,我意识到我又在梦中。

剑盾会的骑士们走入一座城市广场的废墟。

我是弥尔塞,我不知从何处得知他已经是伯爵。

瑟斯卡仍是此行的领袖,他们迈向一座制造某种机械的工厂。

瑟斯卡走近弥尔塞,说道:“你还在记恨我?别,老弟,我们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

弥尔塞:“我保留意见,目前任务要紧。”

瑟斯卡笑道:“你他妈的是不是受了气的小婆娘?我们是男子汉,是好汉子,连死亡都不过是我们嘴里的笑话,有什么意见你直说,我改就是了。我也未必非要去干那些奴隶。”

弥尔塞叹了口气,说:“真是如此?”

瑟斯卡:“你看?你还不是为这事儿纠结?我要找女人不会去本撒吗?不会去其余地下城吗?那儿的女人巴不得怀上我的种。你对奴隶的所谓同情心不过是闹别扭!为了她们值得吗?”

弥尔塞大声道:“但她们的尊严也不容蹂躏!”

“你又来了,老弟,得了,我不与你多争,正如你所说,目前任务要紧。”

这工厂的设施严密得很,毫无缝隙的高大围墙,钢筋混凝土铸成的厂房,上方有探照灯,有哨兵借着探照灯朝下方查探,瞧打扮像是匪徒,可光凭衣着也不可断言。

剑盾会的战士大摇大摆地靠近工厂,哨兵二话不说地开枪,枪口连连喷出子弹,密如连珠。剑盾会的人躲藏在掩体背后。

哨兵喊道:“一群铁罐子,是剑盾会的!快去通知上校!”

敌人似乎是纪元帝国的,我一直认为剑盾会这种拘泥于近战的作战方式好蠢,完全放弃了远程火力带来的优势,即使对手同样擅长作战,可远距离攻势带来的压倒性效果,他们完全享受不到。相反地,他们遇到的任何敌人都可以用火力放他们风筝。

他们的念刃射程最多二十米,这还得是非常了得的念刃高手,至于那些技艺未成的新手,只能希望敌人在他们靠近之前未能射穿他们的铠甲。

瑟斯卡喊道:“弥尔塞,我们两人冲,其余人掩护!”

我很感兴趣他们拿什么掩护,结果他们掏出来弩弓,那弩弓上绑着炸药,碰到物体后会爆炸,像是榴弹枪一样。

好吧,他们还算懂得变通。

弥尔塞和瑟斯卡借助铠甲的动力装置,很快冲到门前,瑟斯卡的盔甲中射出一道锁链,牢牢刺入石壁,随后腾空而起,跃入上方敌军中。敌人朝他射击,子弹射中钢板,像是用小石子扔装甲车,哗啦啦地全部弹开。瑟斯卡转动长剑,念刃化作圆环,令敌人断手断脚。

转眼间,弥尔塞赶到,与瑟斯卡并肩,将敌人杀得如砍瓜切菜一般,这剑盾会的战斗装甲的确是杰作,是魔法与科技的完美融合,他们执迷于用这铠甲近身作战,其实很合理。

更多的精锐战士压制住了工厂上方,这时,瑟斯卡喊道:“坦克!”

弥尔塞看见从工厂的车库中驶出一个装甲怪物,头顶有巨大的炮台,车身低矮厚重,涂成银色,用履带进退,另有扶助用的“腿脚”,那坦克突然发射导弹,在空中划过弧线。弥尔塞与瑟斯卡急忙站在一块儿,使用铁莲,乒乒乓乓地一通炸响,火焰四散,硝烟弥漫。

两人合力,他们挡住了导弹,瑟斯卡喊道:“用粘糕炸弹!”

几个战士凭借装甲助推,在几秒钟内冲刺速度近乎轿车,他们靠近坦克,将一个个金属盒子黏在坦克履带上,随后赶紧逃开。坦克上的重机枪发出穿甲弹,将其中一些战士射杀。片刻后,炸弹爆炸,发出低哑的响声,那履带歪斜而扭曲,可仍只转动。

弥尔塞说道:“它要逃走。”

瑟斯卡说:“必须破坏它,这玩意儿在战场上杀伤力太大。”

弥尔塞纵身一跃,落在那坦克上,坦克顶部的自动火炮朝弥尔塞射击,弥尔塞用铁莲挡了一阵,一剑将这火炮破坏。他摸出另一种炸弹,按入坦克装甲,如地狱烈焰般的火淹没了那坦克,弥尔塞朝后方逃,瑟斯卡扔出锁链,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弥尔塞救离了火焰。

那辆坦克——上世纪威力卓绝的兵器——现在已成了废铁,它虽然比不上尤涅,可我看着它的残骸,仍感到惋惜不已。

他们打碎了车库的门,士兵们从车库继续前进,追击工厂中敌军残余,敌人中有法师,施展精神法术控制剑盾会的战士,但弥尔塞和瑟斯卡等意志坚定的骑士勇往直前,用灵巧和机敏将这些法师击倒。

我注意到他们发明了一种隐性装甲,就像服下阿蒙之水一样透明,但这种装甲很薄很轻,就像轻浮的男人一样虚无缥缈,让人缺乏安全感。

工厂很大,分成好几个区域,即使在同一个厂区也有操作室、生产线和上下的楼梯,错综复杂。当敌军丧失抵抗力之后,瑟斯卡命令行动队长搜索漏网之鱼。

弥尔塞不及卸甲,雷厉风行地彻查各处,他早就注意到他行动小队中,荷蒂与萨尔瓦多彼此十分亲密,在作战时也一直待在一块儿。弥尔塞在心底祝福他们。

他们这些被称作“骑士”的,铠甲最重最厚,可动力最强,是他们的坐骑。至于那些步兵的装甲,在恶魔巨大体重的冲撞下,则很容易弯曲变形,露出缝隙。

剑盾会在骑士的铠甲和剑刃上花了极多的军费与心血,在训练中也更侧重防御阵型,或许一心不能二用,要是他们有钱,我认为他们会试图改善远程火力的。

当他们身在骑士铠甲中,类似于坐在驾驶舱,这花不了多大力气,甚至站立不动就等于坐着休息。弥尔塞对此不以为然,觉得长久穿着铠甲反而会弱化肌肉和意志,但除非他将念刃练到更高的境界,铠甲的优势仍大于弊端。

在一侧厂房,萨尔瓦多喊道:“站住!九点钟方向有人!”

弥尔塞看见一个穿袍子的人匆匆跑过,鞋子在网状铁板上碰擦,砰砰砰砰。弥尔塞发射锁链,一瞬间追上了那女人,她大约三十五岁,一头金色长发,纤瘦得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她朝弥尔塞比划手指,弥尔塞感到一股精神侵袭,铠甲的视觉界面发出警告,她法力很强,根据剑盾会的评估标准,几乎抵达了高级,她或许是此地的首领,对于高级的敌人,通常必须是四个伯爵级别的战士共同出手,才能保证无伤取胜。

弥尔塞以为自己会昏迷,甚至被控制,但蓦然间,他眼前闪过一个女人的笑脸,他记得这女人并非人类,而是恶魔,是他在上次试炼的坑洞中遇见过的。

他脑袋微微一晕,承受住了,他发动念刃,一拳击打在女人腹部,击溃了她的法师护甲,她尖叫着俯身倒下。

弥尔塞听见女人柔媚入骨的微笑声,那来自他精神中的女恶魔,她说:“你居然打女人,多么没骑士精神?”

弥尔塞认为自己仍然受到精神法术影响,产生了幻觉。他取出柔韧的铁丝线,熟练地将那女人双手反绑。

那女人喊道:“我不反抗!别杀我!纪元帝国会付赎金的。”

弥尔塞问道:“你是这儿的首领?”

她说:“我是琴·缇米博士,我是这个项目的首席专家。”

弥尔塞知道这工厂是生产大型机器的,如果能被剑盾会所用,兵刃铠甲的产量能提高两成。地下或许有未受污染的煤矿,最理想的状态是存在尤科斯反应炉,但那希望渺茫。

他问:“什么项目?”

琴博士说:“那都是次要的,这里的生产线已经荒废了,但我们在地下发现了一个恶魔。”

弥尔塞问:“恶魔?仅仅一个恶魔?”

她回答:“是的,那个恶魔很奇特,我们分析出她是一个地煞,寄生在人体中的地煞。她很罕见”

弥尔塞也听闻过法师们对恶魔的分类,最顶层的恶魔是恶魔大公,其次就是地煞,那之后是魔督、魔将、魔蛮、魔兵之类。

他问:“那个地煞呢?纪元帝国控制住她了?”

“不,没有,她逃脱了,躲到地下的矿洞中。她很厉害,所以我们向总部求援”

弥尔塞心中一紧,问:“援军还有多久到达?”

“不,不会来了,真的,帝国不会为了一个荒废的厂房耗费精力,帝国广大的疆域更值得他们的心血,我们本已经被召回。”

弥尔塞命人塞住琴博士的嘴,以免她念咒。

他完成了自己负责区域的搜查任务,回去向瑟斯卡复命,士兵们告诉他,瑟斯卡正在审问俘虏,于是弥尔塞转向临时的审讯室。

当来到审讯室门口,弥尔塞听见室内传来瑟斯卡的喝骂声,以及女子的啜泣声,士兵们看见弥尔塞,异常慌张,大声喊道:“伯爵,瑟斯卡伯爵请你暂且回避。”

弥尔塞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剑劈开了门,见到屋内的场景。

屋内的全是女囚,全都身无衣物,身上鞭痕累累,被瑟斯卡严实而残忍的绑着。

瑟斯卡正在对她们处刑——用他自己身体的那一部分。

女囚们惊恐而羞愧,泪水打湿了面颊。

瑟斯卡缓缓退后,穿上衣裤,发现弥尔塞早已走了。

八十四 黑暗鱼饵

弥尔塞打开自己的记录仪,其中有录音功能,他开始讲述瑟斯卡的作为,他不知道将这音频上交后瑟斯卡是否会受到处罚,但瑟斯卡无疑已违反了美德。

瑟斯卡推门走入,他穿着便服,未佩剑刃,张开双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他笑道:“你窝在这里干什么?”

弥尔塞毫不掩饰地说:“你虐囚的事,我会报告给侯爵。”

瑟斯卡皱眉道:“康蒙?他是我的老上司,老朋友,他知道我的作风,你太严肃了,兄弟,这有必要吗?”

“作为副官,这是我的职责,我会一五一十地汇报所有违规行为。”

瑟斯卡将手伸向弥尔塞的记录仪,弥尔塞将手横在两人之间,于是瑟斯卡停下,他仍在笑道:“这几个婆娘杀了我们好几个好兄弟,好战士,她们手上沾了我们亲人的血。她们是污秽的、不可饶恕的异端。”

“所以?”

瑟斯卡说:“所以要无情地、果断地报复她们,要让她们的从心里到生理上都倍受折磨!我本打算稍后将她们交给你,让你也尽你所兴,施展一番,在那之后,轮到我们所有的战士。”

弥尔塞怒道:“你以为这举动很高尚?很解气?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底下那些战士都严守崇高礼仪,岂会与你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你这满嘴放屁的混账!你同情奴隶倒也罢了,毕竟她们并无过错!可这些婆娘是我们的死敌!是我们的仇人!是邪恶的异教徒!我将她们当做战利品赏给兄弟们取乐有什么不对?”

弥尔塞站起身,与瑟斯卡对立,两人都很高大,像两头愤怒的雄狮般互不相让。

弥尔塞说道:“如果她们是邪魔,洁身自好的骑士绝不会染指她们。如果她们并非邪魔,你对她们的暴行更是令人发指!我不与你多争,只会如实将所见所闻告诉康蒙侯爵,他自有裁决。”

瑟斯卡缓缓摇头,轻捋胡须,说:“你知道康蒙与我的交情,也该知道如果再过不久,我将被评审是否获颁侯爵,我很快就又是你上司了。”

弥尔塞:“如果瓦希莉莎大人获悉你这些勾当,你的评审休想过关。”

瑟斯卡板着脸道:“杂种,你为什么这么浑?我刚刚不久才救了你的命!你立刻就想出卖我?出卖你的老上司和兄弟?我知道,你是那个女血族的心腹,她的耳目,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得明白自己将来是想继续作为人类,还是她的尸鬼,甚至她的后裔?”

弥尔塞说:“我只认剑盾会的法规,那法规如铁,写满了骑士的美德!违反美德者将不配再自称骑士!”

瑟斯卡怒极反笑:“这么说,上层那些血族吸人的血,也符合美德了?哪条骑士美德写着可以把人的血吸干?把人类变成血族的同类?”

“我并未见到他们草菅人命,如果是人类自愿献血,而血族又未伤及无辜,那又有何不可?”

瑟斯卡:“你以为上面的人各个儿都是道德的楷模?他们不曾玩女人?虐俘虏?他们一个个都和白莲花似的洁白无瑕?”

弥尔塞一时语塞,他早已察觉到对剑盾会上层而言,法律与美德形同虚设,但他无法管辖,也不能管辖那些人。

瑟斯卡又说道:“我警告你,如果你指证我,不会有人做你的人证,他们都有常识,知道不能背叛自己的兄长和上司,知道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值得珍惜,而不是躲在背后捅刀子。”

他再度去拿弥尔塞的记录仪,弥尔塞的手并未移动,依旧挡着瑟斯卡,宛如铁铸成的屏障。

瑟斯卡声色俱厉地喊道:“你还是死不悔改?”

弥尔塞:“我心意已决。”

瑟斯卡:“那么,从此以后,我们南营的所有兄弟都将视你为叛徒,你将孤立无援,被所有人敌视。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铁面无私的判官,你刚刚捉住的那个异教徒,那个‘琴’,她逃走了,我有充分的理由认为是你放跑了她,你身边的亲信,以及好几个战士,都亲眼目睹了这一点。”

弥尔塞大声驳斥:“你这是胆大包天的诬陷!”

“什么?就准你报告我,不准我报告你?你一门心思想扳倒我,让你独占所有功劳!痴心妄想,小子,你自诩正义,其实满肚子坏水,枉我曾经教导你,照顾你,信任你,救了你的命!”

我替弥尔塞着急,盯着他的记录仪,可他的记录仪并未录音,而且,光从瑟斯卡的话来看,似乎难以判断他是在威胁还是警告。

瑟斯卡最后静候了一分钟,弥尔塞仍旧保护着他的设备,瑟斯卡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弥尔塞疲倦地坐在脏乱的床垫上,连意志坚定的他,此时也倍受打击,几乎支持不住。他对剑盾会失望,对未来恐惧,对不公愤怒,对自己的无力而无奈。

他意志消沉,不知所措,有几次拔剑在手,想要与瑟斯卡决斗了断,但终于忍住。剑盾会鼓励战士之间一决胜负,当理由足够时,甚至允许性命相搏,可那只有在非任务时期,而且瑟斯卡可以指定替代者招架弥尔塞。

忽然,那个女恶魔低声说:“这个弥尔塞,他该死,对不对?”

弥尔塞身子一震,他真的这么认为,他并不觉得女恶魔是真的,但那或许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女恶魔说:“你的实力并不足以杀他,因为他很机敏,而且身经百战。如果你的念刃不能在一瞬间决出生死,那你就将成为剑盾会的叛徒。”

弥尔塞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

女恶魔说:“来吧,我有杀死他的方法。”

弥尔塞离开了居所,似散步般走动,其余战士似得了警告,用同情与疏远的目光看着弥尔塞,并不接近,也不跟随。

弥尔塞找到了一条密道,那是在一个熔炉的空洞中,他顺着那空洞朝下爬,在途中,他听见了女人的哭泣声,回荡在他头顶上。

也许这管道和审讯室相通,瑟斯卡仍然在折磨着她们。又或者是弥尔塞听错了,他已无法判断这声音是在脑中还是体外。

地下,他见到了人的尸骨,都被吸干了鲜血而死,是血族,这里是某个血族的巢穴。死去的人是纪元帝国的士兵,他们死的很惨。

士兵数量很多,他们是经过战斗而死的,那个血族轻而易举地杀了他们。

弥尔塞意识到她是个地煞,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忽然间,那个血族从天而降,扑倒了弥尔塞。弥尔塞的力量在她面前微不足道,他想要挥剑,可血族瞬间折断了弥尔塞的手。

弥尔塞发动牧羊,令这血族停顿了一秒,紧接着他翻滚逃开,望向这女血族。她也朝他望来,她停下了,眼神从凶悍变为困惑。

弥尔塞的心像是被堵住的洪水,霎时热血高涨,热泪盈眶,他认出这女血族是达莉亚。

他喊道:“达莉!”刚走出几步,又无力地扑倒。

我也激动的浑身发麻,但在梦中,我只是个看客,我甚至不知道这一幕是否真实。

达莉亚退后数步,消失在黑暗中。弥尔塞想要追赶,可追不上她。

他心中的女恶魔说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对不对?”

弥尔塞打了个冷颤,他确实知道,他体会过达莉亚的力气,瑟斯卡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他只需要引瑟斯卡到密道里,瑟斯卡想要提升爵位,他需要大功劳,多多益善。

他握着断手,艰苦地返回上方,一阵灯光照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瑟斯卡与十个战士包围着弥尔塞,他问:“谁准许你擅自行动的?”

弥尔塞答道:“我只是想下去看看,我得到消息,可敌人很强”

他担心瑟斯卡从琴博士那儿得知地煞的消息,那会让他格外谨慎。但瑟斯卡并没有,他问:“是什么敌人?”

弥尔塞:“是一些纪元帝国士兵,其中有个发了疯的女血族,我只能先撤退。”

瑟斯卡看着狼狈的弥尔塞,露出微笑,说道:“兄弟,别忘了我们是剑盾会,我们所有人都是你坚强的后盾。我们之前确实有争执,可如果你回心转意”他再一次向弥尔塞伸出手。

弥尔塞苦笑道:“我确实别无选择了,对吗?”他把记录仪交到瑟斯卡手中,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瑟斯卡可能不会容他活着。

瑟斯卡哈哈大笑,由衷地放心了,他说:“现在,让我们去铲除下方的邪恶吧。弥尔塞,你也跟来,替我们指路。”他挑选了十人中的六人,另四人在上方接应。他并未带萨尔瓦多与荷蒂,因为瑟斯卡并不信任他们。

弥尔塞并不畏惧达莉亚,他意识到她不会伤害自己。

这空洞中只有一条路,他们很快就回到了黑暗的洞窟中。

黑暗在游移,阴影仿佛流动的水,我能看得清,弥尔塞也是,可其余人未必。

瑟斯卡说:“小心,全部戒备,看这阵仗,敌人并不简单。”

一个人影在墙上攀爬,像是蜘蛛,又像是猿猴。

瑟斯卡用光照亮手,看见手掌上移动的影子,他问:“鱼?”

是黑色的鱼。

无穷无尽的、变幻不定的黑色的鱼,充满整个空间,刹那间仿佛形成了一个世界。

一个如地狱般神秘的世界。

瑟斯卡冷汗直冒,环顾四周,所见之处也唯有黑色的游鱼。

弥尔塞隐藏在阴影里,默不作声。

瑟斯卡喊道:“弥尔塞,这到底是什么”

话音未落,眨眼之间,所有人都被黑鱼淹没,只发出转瞬即逝的呼喊声。

弥尔塞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屏住呼吸,昂首挺胸,似乎这沉重的死亡与无边的黑暗,也无法令他低头。

————

本卷完

一 该隐教堂

我仰望着那座气势磅礴、庄严肃穆的大教堂。

它遍体黑色,巴洛克风格,有着尖顶与漆黑的石墙,墙上刻着繁复而精美的浮雕,讲述着该隐的神话故事。

但有一半其实是关于我的,我如何收服索坎,我如何击败火葬,我如何杀死萨利萨尔,我如何预防潜伏着的太阳王。

教堂正面已经令人叹为观止,而它的侧面才真正令人合不拢嘴,离不开眼,它很长,如果拿一艘船比喻,教堂的正面是它的船体,在侧面,才能看见它的全貌。

它由三座高塔组成,一座比一座高,像是一座巨型三桅帆船。它高约六十米至八十米,塔楼都仅有一层,进入塔楼,就是庞大的礼拜堂,阳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玻璃窗折射入内,由于特殊工艺,这光芒对血族是无害的。

在教堂外,是我的雕像——圣徒的雕像,他跪在神秘的黑影前,神态慈悲,像是在为世人的罪孽而忏悔,为世人的未来祈福。

在教堂内,是一座该隐的雕像,黑色长发,黑色的胡须,强壮而傲慢,像是暗夜中觅食的虎,或是横行草原的雄狮。

这座大教堂耗时两年,如今已然建成,在前些天的完工典礼上,号泣的两千余人聚在教堂广场前,虔诚地歌颂着该隐、教皇与大主教,他们潸然泪下,情感发自肺腑。

那一天是古代的圣诞节,如今却成了我们铭记该隐的日子。

海尔辛训练的殿卫穿着红黑相间的长袍,行走于教堂各处,他们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与不可动摇的决心,无可挑剔的礼仪以及一丝不苟的纪律。这些年轻人尚未完成念刃训练,可他们的枪械技术已相当娴熟。

海尔辛也认为剑盾会近身作战的方法太落后,念刃可用于防御,但用于进攻还是免了,拿着散弹枪,穿着防弹衣,比挥舞长剑闷头前进效果更好。

卡拉和马丁走来走去,上上下下,卡拉难掩兴奋之情,马丁则像是被她绑架的肉票,不得已只能跟着。卡拉虽然少年老成,毕竟还只有九岁不到,见到这奇迹般的建筑,像是体内被压制的那个小女孩儿一下子蹦了出来。

她知道分寸,没有蹦蹦跳跳的,可东张西望,摸摸碰碰也在所难免。殿卫们并不阻止她,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我听见背后布拉姆说:“造这么大房子,不如多开垦点农田,造些温室给我。”

她这话如果被殿卫听见,会被轰出教堂的,可我忽略了她语气中的不敬。

我说:“我抽调了十个晚餐机器人帮你种植,你的温室是城市里最大的建筑,这样你还不满足?”

布拉姆说:“大主教,我提醒你,如果没有我的玉米地,你的市民全都要挨饿,再过几年,你城市的人口仍将剧增,粮食是怎样都不够的。”

她说的是实话,我不仅要发展种植业,还要发展畜牧业,不能总是依靠黑棺。

这两年来,黑棺的拓荒更为顺利,乏加通过学习尤科斯原理,发明了远距离电线,通过铺设线路,这可以让反应炉的电量输送至十公里之内的任何地方。

驼鹿群越来越壮大,我们建立了商队和探险队,前往剑盾会,并寻找其余人类定居点,扩充人口,搜刮食物,一切都进展良好。

纪元帝国因为受到挫折,暂停了对金州废土的军事行动,从剑盾会那儿得到的消息,他们也许久不曾遭到进攻了。

我去看过他们的新索多玛城,只是在城外遥望,却已经被它的兴盛繁华而震惊,它的核心是一座巨大的金字塔,从金字塔内部,能够自由移动的房屋落在附近,形成了城市。它不仅是先进强盛的军事基地,更是一座伟大的城市,城内至少有十万人口。在夜间,它蔚蓝的灯火照亮了夜空,与它周围的山脉宛如一体。

我没能进入那城市,圣徒的诅咒让我没有把握能安全入内又安全脱困,我身体上的伤逐渐痊愈,在药物的帮助下,精神上也并未流露出异常,可我谨慎地避免战斗。

传说需要维护,而不可随意糟蹋,无形的威慑远胜过无情的打击。

我说道:“亲爱的布拉姆女士,我会再给你批一些土地的。”

布拉姆摇头道:“你这里人太多太杂了,作物不喜欢。”

“不喜欢?它们只不过是一群植物!”

布拉姆叫道:“看!你就是这种看不起它们的态度!它们可不仅仅是植物,它们注入了我的血,有了自己的喜好!我明白地告诉你,在城市中,它们生长得会越来越差,我必须把它们迁往郊外。”

我问道:“那我用余烬水晶给你造的那些温室岂不”

布拉姆说:“这些你可以拆了,在郊外给我造新的城墙,造新的温室,还得给我拆迁补偿款!”

我嚷道:“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我的余烬水晶矿也不是无限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折腾,我又要花数千万的信用额?你还好意思提补偿?你补偿我还差不多。”

布拉姆说:“第一,你的人需要张口吃饭,我也想喂饱他们,对不对?第二,我雇佣的那些种植工人也得随我搬到穷乡僻壤,他们得放弃现在租住的房子,放弃这里的商店和方便,他们都是熟练工,我可不能气跑了他们,否则粮食就要减产,所以要有金钱补偿。第三,别和我哭穷,我知道你还从黑棺和剑盾会高价买食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背叛了我,我需要精神上的安慰。”

我被她唠唠叨叨说的,精神更加疲乏,说道:“你又没法子提供肉食给我!乏加的人造猪肉产量也不高。我的人民必须有肉吃,哪怕只有少许。”

布拉姆说:“肉食?我的玉米地可以让人吃饱肚子,何必去吃什么肉?杀生是残忍而不道德的。”

“之前你不是说植物也有灵魂?那吃植物是不是也不道德?”

布拉姆被我一句话呛得无法反驳,她叫道:“我只要一千万信用额!郊外的二十亩地,覆盖二十亩地的余烬温室!如果你办不到,我也无法保证人人有玉米吃!”

我知道因为我的高福利政策,号泣的财政捉襟见肘,要是人人都像布拉姆这么折腾,我只怕得把余烬矿统统卖给缇丰。

我说:“你给我一段时间考虑。”

布拉姆点头道:“好,我给你三天时间。”

我考虑用武力威胁布拉姆,可反复想象,唯有作罢,说:“五天。”

布拉姆说:“五天,好,五天之后,我要一个答复,如若不然,玉米就会枯萎。”

我瞪着她说:“你威胁我?”

布拉姆说:“威胁?不是,我只是告诉你实话,我的植物快被城市中的臭气熏死啦!”说罢,她飞快地跑了。

我并未追她,而是认真考虑她的说辞。我对她太倚仗了,如果没有她,号泣就会面临饥荒,可我从未想过这怪异的血族一旦撒手不管,我该怎么办。

现在并不是怄气的时候,我得和面具与乏加商量这么做的得失,必须把成本算清楚,如果能做,我们就做,如果不能做,我得找到另一个擅长种植的刚格尔才行。

那更是难如登天。

卡拉捧着一个文件夹,像模像样地说:“父亲,你忘了今夜还有重要的会面。”

我问:“亲爱的,你把教堂看完了?”

卡拉说:“没有,我只是记起了自己秘书的职责。”

她非要充当我的秘书,说如果男人找了秘书很容易学坏,她根本不懂得男女之间是怎么一回事,这话难道是拉米亚教她的?

卡拉很聪明,是个百分百的天才,现在瑶池已经教不了她知识了,全靠她在图书馆自学,而图书馆的藏书也满足不了她的求知欲。她读书的闲暇之余,就待在市政厅的财政办公室,认认真真地当个文员。那儿的职员嘻嘻哈哈,居然真给她活干,这时,她就显出了幼稚的一面,常常为无法胜任工作而苦恼。

这也不怪她,她只凭自己看那些书籍,没人系统地教她,而财政办公室的人也不会把她当真。

有时候,精力旺盛的她会自告奋勇地做我的秘书,提醒我一天的日程。

我叹道:“是的,还得会见他们。”

iba的人将与我碰面。

我、卡拉、马丁走入教堂旁的休息室,面具已经等在那儿了。

我问:“iba在哪儿?”

面具说:“他们很快就到。”

话音未落,一些缠着头巾,穿着西装,举止像是雇佣兵的人走了进来。为首者向我微笑道:“啊,亲爱的朗基努斯大主教,我们商队来拜访您了。”

面具说:“他是呼巴音,是iba商会的一位地位相当高的人物。”

我向他们问好,商队的人就坐。

呼巴音说:“我此次前来,是想取代黑棺,成为号泣的首席肉类供应商,他们那些不洁的,用魔法制造的肉,简直是谋财害命。”

我说:“您别忘了我们与黑棺的关系,我们两者密不可分。”

呼巴音叹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果他们不诚心诚意为你好,你又何必给他们源源不绝地送钱?”

我看着他那张微笑的脸,说:“你们与纪元帝国的关系远比与我们紧密。”

呼巴音张开双手,说:“而纪元帝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那么邪恶。”

二 天使之城

我说道:“他们与恶魔为伍,不止一次进攻我们黑棺!”

呼巴音叹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对不对?公爵?在纪元帝国里头,也有喜欢打仗的,也有喜欢和平的。”

我说:“你们这些二道贩子,如果想在当中掀风作浪,四面逢源,那是休想!纪元帝国与我们黑棺是敌人,我不信任纪元帝国,因此也不能完全信任你们!即使与你们签订商贸合约,你们也随时会因为纪元帝国更大的利益而断我们的粮!谁是朋友,谁是墙头草,我看得清楚得很!”

呼巴音看了一眼面具,示意我让面具退下,我摇了摇头,说:“他留着,我们才能继续谈。”

呼巴音咬咬牙,探过脑袋,在我耳边说道:“你忘了吗?我随时可以揭发你的秘密,告诉他们你究竟是谁!”

iba的人认为我仍是被寄生虫附体的,属于他们的畸形尸,服从于纪元帝国的杀手。

我回答:“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呼巴音怒道:“别和我来这套!你能有今天,还不是全靠我们给你提供了机会?你以为现在可以高枕无忧了?”

“机会?确实,要不是iba给我们那些肉食,我们可能撑不到今天。”

呼巴音死死瞪着我,仿佛要用眼睛吃人,他说:“你在装傻,尸体,你在糊弄我们?那不会有好结果的。你的冥火,你以为能掩盖一辈子吗?”

我笑道:“为什么iba会派你过来?呼巴音先生,你根本不正常。”

呼巴音朝身后看了一眼,在他的随从之中,有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这男人留着金色的、翻卷的长发,表情阴沉,看模样极不好惹。

面具也朝这男人看去,皱起了眉头。

金发男人将手放在呼巴音肩上,问:“怎样?”

呼巴音忽然放松,朗声笑道:“干什么?干什么?我们是和平的商队,面对的是黑棺无敌的剑圣!你难道没听说过与他作对的那个巴提克斯的下场吗?”

呃,那个巴提克斯,那个不自量力、命运悲惨的美少年,那一天,他躺在雪地中,身后那被扩张的洞,那触目惊心的景象仍旧历历在目。我每一次想到此处,又联想到与我相关的那个传闻,就不由得扼腕叹息。

早知道会这样,我索性真去干了他,那样,至少我不会被冤枉,不会被这不实的传闻所困扰,被这莫名的名誉所纠缠。

唉,真是草蛋,不对,都怪我当时没草。

呼巴音站起身说:“再考虑一下吧,公爵,我们的肉比黑棺更优质,更便宜,就算你不念在我们过去的渊源,也应当从实际出发。”

“如果你们断绝和纪元帝国的一切来往,我们可以考虑。”

呼巴音叹道:“他们的合约比你们大得多,很遗憾我没有决定权。”

我耸耸肩,答道:“那就回去问问iba的主人吧,我还有事,不能多陪了。”

金发男人蓦然散发出凌厉的杀气,像潮水一般从他身上向外蔓延,我注视此人,心中暗暗戒备,我注意到此人是个血族。

呼巴音说道:“安杰洛,安杰洛,我说了多少次了?别那么冲动,这会让人以为我们来意不善的。”

他一边继续赞叹着大教堂的壮美,一边朝外走,突然,他回过身,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说道:“如果您有兴趣,这是我们的悬赏名册,iba的主人许诺重金,捉拿这些极恶之徒。同样的名册我们已交给剑盾会、纪元帝国和废土上其余大组织,这些不法之徒是我们人类共同的敌人,无论生死,请替天行道。”

我看了一眼那厚厚的名册,回答:“我会留意的。”

他们就此离开。

面具急忙说:“那个人是安杰洛!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我问:“他是个血族,很厉害吗?”

面具指着iba的名册,说:“看看吧。”

这名册大约有一百页,前部分页数是白色的,中部是蓝色,而到了最后十多页成了红色。

面具说:“白色通缉令,蓝色通缉令,红色通缉令。”

我看了看上面的悬赏金额,分别用四种不同的货币标注,这数字让人心惊肉跳,我看了看最后红色通缉令的罪犯,最高者约四亿信用额。

我咋舌不已,问:“iba哪儿结下那么多仇家?”

面具说:“有一部分是iba自己的敌人,有一部分是他们作为掮客代为悬赏的,还有一些是他们想利用的人。那个安杰洛原先就是红色通缉令上的大罪犯,现在看来已被iba收服。”

我顿时紧张起来,问:“这混账这么难缠?他们来者不善啊!废钟!废钟!”

废钟出现,问:“什么事?”

我说:“监视他们,确保他们出城并且走远!如果他们鬼鬼祟祟,立刻通知我!”

废钟领命退下。

面具说:“关于这安杰洛的传闻很令人不安,你要不要听听?”

“当然,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具说:“我看过他们十年前的通缉名册,当时安杰洛还在上面。他绰号是暴走族天使,是上世纪末才诞生的血族。”

“时间也不长,他是个第几代的?”

面具:“第十四代。”

我不禁放松地笑了:“第十四代?这算什么?我一根手指就能解决”

面具说:“他成为血族的第一天就杀死了至少三十个血族。”

我顿时默然。

面具反问:“你是不是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我说:“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面具:“上世纪的洛杉矶,这个安杰洛是个骑摩托飙车的暴走族,就是那种瘾君子和嬉皮士,玩世不恭,违法乱纪,四处游荡的帮派,他才十八岁就成了那群暴走族的首领。”

我说:“不就是个小混混吗?他是奈法雷姆?”

面具说:“可能吧,上世纪的洛杉矶是堕天使之城,据说那里有许多通往地狱的密所,因此也不乏有人拥有地狱血统。这个安杰洛他有个亲弟弟,早早地死了,在他忌日那一天,安杰洛因思念而放纵自己。

他让他帮派的所有人带给他各种各样的药,凡是市面上买得到的,他都磕了。据说,他在那一天吃了至少一公斤的药品。”

我骇然道:“这他能不死吗?”

面具说:“他本来会死的,那些药物令他心脏跳得极快,血压剧增,神经麻木,看见的是各种各样的幻觉。他脑袋彻底秀逗了,带领他的团体在公路上横冲直撞。

半夜,他们路过了一处空地,那空地上是一群吸血鬼聚成的暴走族在派对。安杰洛的帮派不知道底细,他命令加入这群血族的,那些帮派成员惊恐地一个个被那群凶残的血族杀死。

安杰洛根本不知道他的兄弟们被杀了,他昏头昏脑地跳舞唱歌,抢血族们的啤酒喝,甚至用手抓起滚烫的木柴,任由皮肤烤焦。

血族们看见这一点,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转化安杰洛。他们将安杰洛带到血族们藏身的墓地,在安杰洛手舞足蹈的时候,划开他的皮肤,每个人都吮吸他的血。安杰洛体内的毒性被释放了,他略微清醒,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可怖境况,然而,他又能做什么呢?

血族们吸干了他的血,又让他喝下魔血,令他变成了血族。

然而,安杰洛体内过量的药物,令那些血族也神智失常,他们乱糟糟地、不知所谓地庆祝,有些成员见早晨将至,躲在墓地里睡觉,也被他们挖了出来继续狂欢。他们体内的野兽被唤醒,互相搏斗纠缠,直至晨间,他们全都死于阳光之下。”

我大笑了几声,说:“血族难道无法抵抗这些药性吗?”

面具:“单独一种是可能的,但那么多混合,连魔血都被污染。这个安杰洛成为血族之后,失魂落魄地逃到附近的一座农场,在这里,他又交了好运。”

“好运?又?”

面具:“他遇上了另一群血族,斯密茨的血族,这群血族是钻研血肉艺术的魔鬼,他们正在制造一种新型的血族——血肉兄弟。”

我喊道:“我遇到过这种血族,是一群恶心至极的肥猪!他们的身体似乎通过某种线连接,类似于太阳王那种‘宅者为众,众者为宅’。”

面具笑道:“那我也不用多解释了,那群血族抓住了安杰洛,想利用他成为实验的一部分。然而,安杰洛的血反而污染了培养池,造成了那些血肉兄弟的暴乱,将斯密茨的血族全数杀死。这样一来,那些暴走族血族的亲友想要杀他,那些斯密茨血族的亲友也想要杀他。他也成为了iba红色通缉令上的常客。”

我说:“他似乎很弱,只不过运气好,怎能逃过追杀?”

面具说:“我只听说过传闻,他能散发出一种气味儿,那是重重药品的气味儿,经过斯密茨的秘药加强了,这药性令他自己急剧增强,令追杀者变弱,而且,等他成长之后,他还钻研恶魔的技法。他变得非常强大,非常不易对付。”

我问:“你觉得废钟对付得了他吗?”我这位活尸朋友近年来也变强了不少,冥火起了奇妙的变化。

面具说:“我判断不了,但iba不会肆无忌惮地将双方关系搞恶化,那不是他们的风格。”

三 破坏分子

两天后的夜里,乏加的声音蓦然响起,让我吃了一惊。

她说:“来看看,朗基努斯,蓄电池工厂,非常紧急。”

我急忙从床上坐起,拉米亚问:“怎么了?”

我浑身冷汗,说:“蓄电池工厂出了事!”这新建的工厂是黑棺和号泣共同的重要设施,是今年新建成的,不容出差错。

拉米亚脸色惨白,说:“什么事?你用心灵感应梦见的?”

我答道:“差不多吧。”

蓄电池工厂与尤科斯反应炉连通,一旦发生事故,泄露的放射性元素会将号泣变成第二个切尔诺贝利,或是如无水村那样的悲剧。

拉米亚说:“我和你一起去!”

我说:“不,你在家守着孩子,不要出门,余烬水晶能抵挡辐射,家里最安全。”

拉米亚说:“那其他的市民呢?”

我说:“先弄清楚是什么事再说。”

我走出宅子,看看窗外,并没有火光冲天的景象,心情稍好,问:“乏加,小天使,你别卖关子了,究竟怎么回事?”

乏加说:“有人闯入了工厂,破坏了新建成的移动蓄电池。”

我心疼的闷哼了一声,又问:“没造成核泄漏?”

乏加:“你需要我科普多少次?蓄电池没有激活的状态下不会有任何放射性,而且工厂的余烬水晶能隔离任何放射。”

我叹了口气。

乏加说:“你叹什么气?”

我说:“战争,战争永不变。”

乏加:“然后呢?”

我其实只是触景生情,想很酷地说出这句台词而已,说:“我倒有点希望发生泄漏事故,这样才有点末世的浪漫情怀,不是吗?”

乏加说:“我始终不明白你说的很多梗。”

可我仍旧心如刀割,毕竟这一块蓄电池就值七千万信用额。

这是乏加进一步研究反应炉后掌握的新技术——在加州废土上存在一些“节点”,这些节点是古代人埋下的尤科斯反应炉挤基础框架,如果通过某种手段,将尤科斯反应炉产生的能源放置在这些节点上,那就能产生充足的能源,供几百人甚至一千人生存数年,电量供给及不上黑棺和号泣的百分之一,可却是我们目前拓荒的重要项目。

而且,如果进一步缩小电池重量和尺寸,我们可以建造尤涅那样的重型卡车。

黑棺已经用这种方法,在黑棺周围十公里范围内新建了三个定居点,每个定居点不过一百多人,充当驼鹿的饲养场和军事前哨,勒钢统领的刚格尔血族将驼鹿变成了强悍而迅猛的坐骑,在大部分情况下,黑棺并不出动尤涅,而是用驼鹿群作为运输手段,我们因此有了一张虽然脆弱但逐渐张开的防御网。

号泣的蓄电池工厂刚刚建成,工厂的位置和目的都是机密,是纪元帝国干的吗?他们是如何得知的?知道蓄电池工厂的人仅有六位长老会成员、面具和乏加。

我来到蓄电池工厂,见到惨死的游骑兵守卫,以及被拆散的晚餐机器人,他们是被利爪撕碎的,那怪物将人扯碎宛如撕扯一张薄纸。

我感到愤怒。

工厂内,一块高约六米的庞大电池,被锐物洞穿,里面的材料又经过焚烧,这电池已经无法使用。

我问:“乏加,有拍到监控的影像吗?”

乏加说:“如果是某种血族下的手,是没有影像的。”

的确,血族在摄像镜头之下通常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而拉森魃的血族据说在摄像头下宛如透明。

我认为敌人很可能是拉森魃的血族,他通过阴影探测出我们的消息,并判断出电池的重要性。

我放出自己的影子,侦查四周,并没有看见另一个潜伏的暗影,敌人现在并不在此。

非常麻烦,拉森魃是血族中最麻烦的一支,他们擅长潜行,难以防范,能召唤暗影恶魔,并且他们的影子破坏力非常强,可他们据说已经灭绝了。

我问乏加能否修好晚餐机器人,乏加说没有问题。

我又说:“是什么时候发现被破坏的?”

乏加说:“是晚上十点半,我听见了电池的爆炸声。”

“立即开始建造另一块电池,能办得到吗?”

乏加说:“只需要原料和余烬。很快就能开工。”

建造电池的成本是七千万信用额,卖给黑棺能卖一亿,此外,我还将一半的晚餐机器人租借给黑棺建造电池,赚取了丰厚的报酬。

我不能因为一时的损失而终止,但我必须制止这种破坏。

我让乏加继续开工,当工程继续时,我在夜间七点来到工厂,藏身于黑暗。

我等了五天,在第六天时,某个东西顺着暗影进来了。

它是一团暗影,人形,利爪极长,没有眼睛,只有一张露出雪白牙齿的嘴,它怀揣着一个铝热炸弹,游向建造中的电池。

我出现在它身后,姆乔尼尔斩中了它,它发出尖锐的惨叫,回过身,暗影化作子弹,朝我猛击,我取出一块发电的盾牌,用灭绝增大电流,产生的力场将暗影全部弹开。

它潜入暗影,但我能看见它的动向,我扔出一颗以太手雷,砰地炸裂,以太扰乱了它,它再一次跃出。我摸出步枪,向后跳的同时,朝它射出神剑弹,它被贯穿,发出狂乱刺耳、混沌不明的叫喊声。

为了积蓄使用圣徒的余裕,我现在更多借助的是科技的力量,乏加制造了不少方便实用,威力非凡的武器,搭配我的念刃、暗影、药物使用,足以应付这怪物。

但这怪物是被召唤的,它并不是本体。

怪物借助暗影朝外逃,我是故意让它逃走的,它已经受了重伤,命不长久,希望它能带我找到它的主人。

怪物来到一处靠山的居民楼间,那个金发的主人在等着我。

是安杰洛。

怪物在安杰洛面前融化,安杰洛没看怪物一眼,他注视着我,散发出那嚣张凌厉的气势。

我说:“iba还真是敢做啊。”

安杰洛说:“这是我个人的行为。”

“你个人为何去破坏黑棺重要的资产?”

安杰洛笑道:“我是一个雇佣兵,可以被iba雇佣,也可以被纪元帝国雇佣。”

我不清楚究竟是他被纪元帝国收买,试图挑拨我们与iba的关系,还是他本就受到iba指使,但要弄清这一切并不难,只要将他捉住,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

四 远方亲戚

安杰洛说:“我听说过黑棺剑圣的那些传闻,他们把你吹嘘得上了天,但死在我手上的那些传说人物数不胜数。‘猎犬’萨瓦那、‘狮王’谢罗特,‘法官’罗思他们想追杀我,可最终呢?他们死得惨不忍睹。”

他绝不是虚张声势,自从此人一出生起,他就上了血族的追杀令,一直处于杀与被杀的状况下。

我考虑着该不该唤醒圣徒,但最终,我还是相信科学,我身上配备的都是黑棺最行之有效的杀人武器。

我问:“你怎能学会拉森魃的法术?”

安杰洛说:“拉森魃的暗影来自于钻研恶魔的力量,而我,被逼迫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也选择恶魔作为盟友,这些盟友很可靠,他们将暗影之力传授给我。”

“巴尔教?”

安杰洛笑道:“是的,巴尔教,巴尔的手下也有精通暗影的恶魔。我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回,那个长得很美,自以为是的女血族,她好像是密盟的执法者,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用她利刃般的鞭子将我打得血肉模糊。我引诱着她,一瘸一拐地逃跑,带她进入恶魔的巢穴,哈哈,她失算了,她完蛋了,那些恶魔对她施暴,让她身上每一处都受尽折磨,凭借牺牲她,我能够操纵暗影恶魔。”

我叹道:“我本来有些同情你,可现在看来,你被我宰了也是活该。”

安杰洛:“因为追杀我,你犯下了大错,你会后悔莫及的。你是个有价值的猎物,当我将你的头颅带回巴尔教,巴尔会赐予我更强的力量。”

他面露狞笑,双手交错,两团暗影从我两边升起,逐渐成型,但他的召唤太慢,我朝一个暗影射出神剑弹,它融化了,我又朝另一个斩出姆乔尼尔,它直接被劈成了两截。

安杰洛发出愉悦的笑声,说:“你就这么害怕吗?无敌的黑棺剑圣?”

我看见他的眼睛变红了,那是他充血的迹象。

面具说他能散发毒性,让靠近他的人瞬间软弱无比,而他自己因为这毒性的作用,又会变得愈发强大。

我戴上了防毒面罩。

安杰洛说:“你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号称剑圣,为什么用枪?你到底算是什么剑圣?”

我喊道:“我用剑用腻了。”

安杰洛:“那你是自寻死路!”

在他身上,又罩了一层暗影,随后朝我猛冲。我穿的鞋子是经过改良的仲裁者战靴,喷出热气,我跳上半空,他直接撞破了余烬造的墙。此人撞击的威力不逊于炮轰。

安杰洛直接从我背后出现,他是顺着暗影过来的,可他的伎俩瞒不住我,我立即回身抢攻。他向我挥出一拳,我用盾牌挡住,被他惊人的力气震飞,但我从手套中发出钩绳,在半空中折转方向,朝上疾飞,落在了楼顶。

安杰洛大叫:“不对劲!不对劲!黑棺的剑圣太弱了!太弱了!你太让我失望了!朗基努斯!还是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忽然间,我发现盾牌上粘着一团暗影,那暗影变作一只手,将我防毒面罩击碎,安杰洛趁势朝我吐出一股血雾。我掩住口鼻,可身体却无法自控,我颤抖了片刻,仰面躺倒。

安杰洛哈哈大笑:“这是古代最高级的药品,你是不是很享受?朗基努斯?它甚至能从你的皮肤毛孔摧毁你的神经,你穿的很严实,可我遇到过的追兵之中,不乏全无武装的懦夫。他们的下场怎么样?他们全都他妈的被我宰了!”

的确,他的药连血族都能迷得晕头转向,经过血肉兄弟的仪式,变得更为强烈,这让他无往而不利,就算身经百战的血族也被他算计。

然而我是能耐住毒蛇之血的,我们的体质很像,他的毒并没有令我麻痹。

他走近我,我使用“激流”,但他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辉,他闪身躲避,笑道:“早料到了,血族中难道没有耐毒者吗?我防了一手,但你可真是难缠,”

他没料到的是,早在他击打我盾牌时,我已经在他腰上黏了小型炸弹,我按下开关,轰地一声,他被炸断了腰。他喷出一大口血,我雷剑一切,正中他的胸腹,于是更加鲜血如潮。

我以为他完了,但嘈杂的噪音蓦然响起,安杰洛在一瞬间长齐了身体,这反而大出我预料之外。我看见安杰洛的脸变得很胖,下一秒消瘦下去,这现象十分眼熟。我切换至暗影的目光,见安杰洛身后连着一根细线。

是血肉兄弟的线。

安杰洛暴喝,体型暴涨,一直长到四米高,肌肉随之剧增,他一拳砸向我头顶,我躲开之后,地上破开一个大裂缝,石块纷扬。

我冲入安杰洛身边的那栋楼,安杰洛喊:“哪里跑!”一拳击碎了玻璃,伸手抓我,我朝他扔出个手雷,他吓得缩回了手,那手雷炸得他满脸疮痍,安杰洛“啊”地叫道:“狡猾的虫豸!”

我找到丝线的来源,那屋子里有十个血肉兄弟,现在瘦得惊人,已经全都死了。

安杰洛张开嘴,吐出带着强烈腥臭味的秽物,像是浪潮般充斥了楼道,我朝楼上跑,安杰洛双手抓住整层楼,拼命摇晃,这楼外层是余烬水晶,里头是钢筋水泥,并不十分结实,顷刻间泥土滚落。

我从窗口跃出,朝他脑门开了五枪,安杰洛朝后摔倒,脑袋上的血成了一根根水柱朝上喷。他横躺着飞起一脚,砰地一声,随后轰隆、咔嚓,这栋楼就此塌了。

我心疼得像是见到女儿挽着个宅男进入爱情旅馆,怒道:“这栋楼价值一亿信用额,你这王八蛋!”

安杰洛身躯分散,成了六道暗影,各自钻入地下的影子,这每一个都是还没死透的血肉兄弟,他的主体能在这些肥猪体内挪来挪去,根本不可能判断出他打算朝哪儿逃。

但他错了,他面对的是愤怒的我,而我化作了圣徒。

刹那间,半径五百米的暗影化作了牢笼,收缩成了个边长不足三米的囚室,囚室继续压缩,安杰洛发出了恐惧的,难以置信的惨叫,我将其余五个分身碾成了肉末,只剩下安杰洛一人。

他颤抖地问:“你怎么做到的?”

我请走了圣徒,说:“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想想当年巴提克斯的下场吧!”

他朝自己背后看,我这恐吓效果显著得连我自己都后悔不已。

谎言重复千遍,就会成为真相,连我自己都沉浸在这畸形的荣光中了。

安杰洛的伤很重,他已没有多余的血去操纵暗影,我见东方微明,太阳很快将升起,我将他留在一片狭窄的影子里,审问:“给我老实交代,是iba派你来的,还是纪元帝国?”

安杰洛朝我怒目而视,猛然撞那牢笼,像是个不知死活的小混混,我一道雷剑刺中了他,他大叫着后退,撞在另一边的栅栏上。

我说:“太阳起得可真勤快,今天会是个好天气,我看还有一分钟,阳光就会照中这里了。”

我明白他不想死,一个数百次逃过死劫的、顽强的家伙,是绝不愿意放过一丝生机的。

安杰洛扭头看着太阳,骇然道:“是纪元帝国!纪元帝国!”

“是么?我不是很明白。”

他叫嚷:“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iba究竟知不知道你和纪元帝国的小九九?”

阳光蔓延近了,安杰洛发出尖叫,急促而清晰地说:“他们知道!”

我点头道:“所以iba还是纪元帝国一方的?”

安杰洛说:“不,他们也是迫于无奈,纪元帝国太强大了,我们害怕他们,害怕那个叶格丽,害怕那个海尔辛!iba是墙头草,他们赌纪元帝国会赢,赌索多玛城会赢。”

海尔辛?

我将他送入大楼里,他心惊肉跳地喘了半天气,我问:“什么叶格丽?海尔辛?”

安杰洛说:“叶格丽,她是个恐怖的女人,是巴尔的新娘,也是索多玛城的主母,是她掌管了索多玛城的一切。”

我问:“那个海尔辛呢?”

安杰洛的惨白的脸变得更白了,发青的眼袋似乎扩散到了整张脸,他说:“他受叶格丽的管辖,他的手段可怖得让人血液都要寒冷,他在眨眼间杀死了iba一整个营的杀手,他尚且如此,那个叶格丽更无法想象是怎样的怪物”

我问:“海尔辛是血族还是人类?”

安杰洛说:“他似乎是个恶魔。”

“他全名是什么?”

安杰洛答道:“我听说他叫朗利,朗利·海尔辛,纪元帝国将他们两人从北方恶魔前线召集至此,你们和剑盾会的盟军在他们面前脆弱不堪,脆弱”

很快,他昏迷了过去。

朗利·海尔辛。

我发现面具就在不远处,默不作声地听着。

我叹道:“你对这个朗利·海尔辛知道多少?那个叶格丽呢?”

面具说:“我记不得了,可我似乎对这个海尔辛很熟悉。”

“他是海尔辛大师家族的祖先吗?”

面具答道:“如果你担心大师会投靠敌人,那显然是多余的。”

我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人的底细,他到底有多强?如果他进攻我们,我们有多少把握能挡得住?萨洛特祖先能否保护我们?”

面具沉吟许久,回答:“对不起,我无法想象。”

五 我的兄弟

呼巴音低着头站在我面前,表情显示他的心情很低沉,他说:“您想怎么样?”

我面带微笑,我正学古代电影中那些优雅的黑帮头目,先不着边际地说上几句,随后凶相毕露,将他吓得屁滚尿流。

所谓气场,就是这么简单。

我说:“你知道今天的太阳很毒辣吗?这些天天天如此,真烦。”

呼巴音睁大眼睛望着窗外,这时开始下雨了。

我很尴尬,想好的套词儿接不下去了。呼巴音大声道:“那是安杰洛的个人行为,与iba无关!”

现在是撕破脸皮,凶相毕露的时候了,我:“你一整队的随从全藏在我的城市里,你捉住的通缉犯破坏了我至少两亿的资产,给我老实招来!不然你猜我会用什么手段整你?”

呼巴音骇然道:“士可杀,不可辱!”

我说:“那全看我的心情。”

呼巴音惨叫道:“你想爆我的后门?就像你爆巴提克斯那样?”

我怒道:“你不是我看得上的那类型放屁!我何曾干过这勾当?”

呼巴音咬牙道:“所有破坏,我们都将赔偿,而且另外付赎金和赔款。放了我们,不要断了我们财路。”

我对游骑兵上尉说:“将他们全关在牢里,那个安杰洛扎上抽血针,维持他低血量。”

呼巴音急道:“我一分钟几千万上下的流水,是万万不能耽搁的。你总得派个人去iba送信吧。”

我不耐烦地说:“带走!”

呼巴音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会感兴趣的。”

“什么消息?我城市里藏着几十个肥仔吃喝拉撒?”

呼巴音说:“关于你的儿子和女儿,卡桑德拉和马丁”

我掐住他的脖子,厉声道:“iba如果针对他们,我会捅爆iba主人身上所有的孔!”

呼巴音艰难地说:“不,不,我们听说你在找找她们的父亲,他最后出现在多尔育儿园”

我心头一喜,问:“那儿是哪儿?”

呼巴音:“我不知道,但如果有上世纪的地图,你就会知道,这消息是真的,我们的人找到了他最后询问的掮客。”

“我会去验证,如果你并没有说谎,我会给你的赎金一个折扣。”

他被带走后,我问乏加是否有这地方,乏加回答:“继续朝东南十公里,是有个多尔育儿园,但由于空间扭曲,无法判断真正的距离。”

我说:“劳烦告知让索莱丝与瞻礼斯率队去一趟,对了,带上七号,以防不测。”

乏加:“带上七号,反而会让结果难测。”

我笑了两声,才意识到乏加并不是开玩笑,答道:“没问题的应该吧。”

回到大教堂,我参加了礼拜,随后,拉米亚等在我的办公室,我忙得不可开交,连见上妻子一面对觉得奢侈。

于是我给了她个熊抱。

拉米亚笑出了声,说:“你太夸张了啦!”

我说:“还有更夸张的,你等着”

她险些折断了我解开她皮带的手。

她嗔道:“你想什么呢?这里是教堂!该隐看着我们!”

我说:“有人看更刺激,再说了,该隐在血城,管不着我们。”

这时,面具端着个泡面碗,匆匆吃面,从我们门前走过,当看见我们的姿势,他不动了,只盯着我们看。

我怒道:“看什么看?我们正在向该隐祷告!”

面具摇头反问:“该隐喜欢这种调调?”

我胡诌:“是啊,昨晚他在我梦中显灵来着”

面具翻起白眼,拉米亚推开了我,说:“我是来告诉你,剑盾会的特使来了。”

这可是正事,我问:“是谁?是九隐士之一吗?”

他们在黑棺的大使是九隐士之一,地位尊崇的克里斯蒂娜,我大号泣也应受到同等待遇才是。

拉米亚笑道:“是一个伯爵,不过据说他快要当侯爵了。”

我大失所望,说:“才区区伯爵?剑盾会看不起我吗?”

拉米亚说:“是弥尔塞,还有萨米。”

我大喜过望。

我们来到市长府上,见到弥尔塞、萨尔瓦多,数个年轻的剑盾会骑士,其中有几人我很眼熟,奇怪,我是在疯网中见过他们吗?

弥尔塞朝我们大笑,萨尔瓦多也露出温和而亲切的笑容。我们拥抱、握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

我只觉得弥尔塞有些不同了,他变得成熟,言行举止颇有分寸,这让我产生了些许陌生感。

拉米亚正和萨尔瓦多交谈,她见到弟弟安然无恙,变得成熟稳重,开心极了,萨尔瓦多身边站着个女骑士,与拉米亚年龄相仿。萨尔瓦多介绍说:“这是荷蒂,荷蒂,这是我姐姐。”

荷蒂笑道:“久闻大名了,真是名不虚传的美人。”

拉米亚上下打量她,说:“你也美丽得很。你是萨米的女朋友?”

荷蒂握住萨尔瓦多的手,坚定而自豪地说:“我是他生死不渝的战友,当然也是女朋友。”

拉米亚对荷蒂很满意,送给她一条余烬水晶项链。

荷蒂表现得十分喜悦,可我却觉得她的表情不像真的。

拉米亚偷偷问萨尔瓦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萨尔瓦多:“荷蒂和我从没讨论过结婚的事,我们还小,不急。”

拉米亚急道:“怎么不急?在这要命的年代,你们又全是战士,早点安定下来比较好。”

萨尔瓦多:“剑盾会的行动通常很安全,姐姐,你不知道我们的铠甲和念刃有多么可靠。”

拉米亚:“你现在是男爵了?荷蒂呢?”

“她也是男爵。”

拉米亚望向弥尔塞,说:“能不能给萨米他们安排些文员的工作?”

萨尔瓦多急忙劝阻:“弥尔塞大哥自己仍然冲锋陷阵,我会誓死追随他。”

弥尔塞笑了笑,说:“我会照看好萨米与荷蒂,萨米的天赋很出众,将来会是最重要的将才。”

他转向我,与我并肩站着,欣赏府上的装饰,喝着香浓的咖啡,另一个秀丽的、熟悉的少女跟在弥尔塞身后。

弥尔塞问:“黑棺剑圣?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

我笑道:“你怀疑是假的?我们可以比划比划。”

弥尔塞摇头道:“我丝毫不怀疑,因为你的天赋本就远在我之上,在奥奇德教导下,我就已经看出来了。”

“我只是运气好罢了,获得了莫名其妙的力量。”

那个少女插话:“什么力量?”

弥尔塞并未阻止她,我认为这位侍从的举止颇为失礼,为何弥尔塞不指责她的逾矩?

弥尔塞:“她是尼丽,是我的助理,新晋的男爵。”

我觉得我听说过尼丽的名字,或许那也是来自于梦。

我说:“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一定也是一位天赋卓绝的孩子,剑盾会真是人才济济。”

尼丽笑道:“不,不,您才是天赋卓绝。我看过您的小说,听过您的传奇,也知道纪元帝国甚至避讳您的姓氏。您在我们剑盾会那儿也是一位大英雄。”

弥尔塞:“尼丽的父亲委托我历练她,培养她处事的才能,她很能干。”

能干?你怎么知道能干?

我没把这粗俗的想法说出口。

我回答她:“弥尔塞是我的好兄弟,是我的兄长,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实力我很认可,他欠缺的只是一些运气,不久的将来,他必然会是剑盾会的顶梁柱。”

尼丽抢着说:“不不不,弥尔塞大哥的运气可以说是很好呢,您知道吗?这危险的世道偶尔也会有天理的。”

弥尔塞:“尼丽,这件事并不有趣,无需让朗基感到无聊。”

我坚持道:“不,事关我兄长,请一定说给我听。”

尼丽说:“本来,在我们剑盾会南分区,在弥尔塞上面有一个很坏很色的老头子,他叫做瑟斯卡,是个平时很道貌岸然,功勋卓著的老牌战士。他是个伯爵,也快要升到侯爵这位子了。”

她卖起关子,我问:“然后呢?”

尼丽精神一振:“这个瑟斯卡,平时倒像是个不错的人,然而他其实讨厌至极。他对那些纪元帝国的女俘虏做那种恶心的、让人毛骨悚然的事。”

我怒道:“什么?剑盾会里,这种人渣也配称作骑士”

尼丽说:“他非但坏事做绝,而且仗着自己是弥尔赛大哥上司,反咬一口,说大哥是个叛徒。他威逼利诱了一群人证,想要在大哥告发他之前先发制人。”

“该死的家伙,他不知道弥尔塞是我兄长吗?”

尼丽摇头道:“这人是个老滑头,弥尔塞大哥当时的处境很不妙,然而,在行动过程中,他们在下方发现了一个强大的恶魔,瑟斯卡率领一大群人去猎杀那个恶魔,谁知却被那恶魔吃得连骨头都没剩下。弥尔塞大哥也在那群人里,但侥幸地逃过一劫。”

我如释重负,说:“这老头死得好,死得好。”

尼丽看了弥尔塞一眼,说:“我看过现场,现场像是阴影的海洋。”

我失去了笑容,问:“阴影的海洋?”

尼丽:“是啊,就像是在漆黑的海底被浸泡了许久一样,到处披着一层虚无缥缈的暗影,而且啊,那些尸体,像是被海底的鱼啃过一样,残缺不全,白骨森森,别提多恐怖了,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样的事故这样的恶魔。”

我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白的像鬼。

六 危机之巢

是彼列?是彼列的利维坦!他又找到了新的替身,回到了这里?可那是谁?

我大声问道:“弥尔塞,你看到了发生的事?”

弥尔塞面无表情,说:“是黑色的食人鱼,咬人一口,冷入骨髓,我昏过去了,也许鱼群以为我是死人,放过了我。”

真是幸运极了,这些利维坦鱼群比蝗虫还能吃。

尼丽说:“那个恶魔不见了,弥尔塞被我们救回要塞,瓦西莉莎公爵执意要让弥尔塞接替瑟斯卡,大家都认为这是个好主意。然后,我就被我爸爸派到弥尔塞大哥身边当副官啦!”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拼爹的。

我问:“不知令尊是何人?”

尼丽脸上一红,弥尔塞说:“她是九隐士之一,一位公爵大人的女儿。”

我说:“真是虎父无犬女。”

弥尔塞说:“朗基,这一次我来,是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与你商量。”

他终于说到正事了。

我点头说:“我很乐意为你做任何事。”这时,拉米亚、萨尔瓦多与尼丽走近,凝神听着。

弥尔塞:“纪元帝国准确的说,是巴尔教,在哈格里姆附近制造了一个巨大的恶魔巢穴。”

我顿时紧张,问:“有多大?”

弥尔塞说:“那巢穴深入地下,我们的哨兵探得其中有恶魔的军队,成千上万,各式各样的恶魔不间断地在其中走动,他们在聚集恶魔,打算进攻剑盾会的地下东区。我们决定与他们开战,彻底摧毁这巢穴,因此,我们需要黑棺的支援,这或许将是盟军与巴尔教前所未有的一场大战役。”

我想了想,点头道:“号泣村全部的游骑兵数量是两百人,我将亲自率领其中的一半前往哈格里姆。”

弥尔塞苦笑道:“其实有你一人就够了,但我们仍希望黑棺能尽可能多的排遣军队,我们想看到执政官的诚意。”

我答道:“如果有一个血族比人类更古道热肠,那就是我们的执政官了。你放心,黑棺会全力以赴的。”

弥尔塞终于面露喜色,大声说:“这就是我希望听到的答案,多谢了,朗基。”

我又低声说:“不要相信iba,他们是墙头草,现在脑袋在纪元帝国那一边。”

弥尔塞叹道:“我们早就与iba划清了界限,然而,既然他们是墙头草,可以倒向彼,也可以倒回此,只要局势对我们有利,他们也许会成为内应。”

“但愿吧,但愿。”

我拥抱了弥尔塞,细看他的神情,奇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很高兴?你有女人了?”

尼丽变得很专注,耳朵竖了几分,我猜弥尔塞的女人肯定不是她。

弥尔塞笑道:“你怎么胡说?我只是见到你很兴奋而已。”

我惨叫道:“巴提克斯那事是假的。”

弥尔塞说:“废话,我只是很高兴见到你。”

我觉得弥尔塞肯定受到爱情的滋润,这让我很替他欣慰,自从失去达莉亚之后,我以为这固执的兄长会终生走不出那阴霾。

弥尔塞又说:“我得返回前线了,如果我们不主动杀入巢穴,将它永远关闭,敌人就会进攻我们。”

“我会告诉迈克尔的。”

拉米亚和我又与萨尔瓦多说了很久的话,他们一行人就此道别。

我知道这次行动非同小可,黑棺从不曾参与过这么大规模的战斗,剑盾会对此事如此重视,这场战役只怕会异常惨烈。

娜娜·克里斯蒂安就在黑棺,迈克尔无疑已经知道了消息。

拉米亚说:“我不能总是在后方,身为游骑兵中将,我要亲自去前线。”

我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说话,拉米亚掩住我的嘴:“不许说那些歪理邪说,他们总以为我是凭借你成为中将的,我明白,这确实是一部分原因,可我不愿意在这儿混吃等死,这次大战,我必须亲临战阵,否则我都快生锈了。”

我抗议道:“如果我们都不在”

“我知道,你担心卡拉与马丁,但海尔辛与瑶池会照顾他们。”

我难以预测敌人的强弱,哈格里姆距离新索多玛不过一百公里远,如果那个海尔辛,那个叶格丽纪元帝国的强者数不胜数。

我拗不过她,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们将共同经历这一场盛大的军事行动。

不久后,乏加说:“执政官召开长老会议。”

我从亨利豪宅抵达黑棺,进入长老院,圆桌四周只有我们六人,娜娜·克里斯蒂安旁听。

迈克尔点头道:“鱼骨,你总算到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

我回答:“弥尔塞已经通知了我,我也答应会赶到的。”

克里斯恳切地说:“多谢,鱼骨公爵。”她又转向迈克尔,说:“虽然鱼骨公爵到场令我们很振奋,可单单只有他一人,并非万无一失。”

她没看缇丰,我不由猜测其中的原因,但很快缇丰开口说话,让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缇丰说道:“我们对这次军事行动一无所知,是,敌人在那儿开了个巢穴,可里头有什么?恶魔的数量多少?地形如何?我们该如何进攻?行动计划都未制定,总不见得我们过去之后临时抱佛脚,那只会白白损失宝贵的战力。”

克里斯扬眉道:“姐姐,事态紧急,让我们先集结在一块儿,再商议其后的细节。”

缇丰叹了口气,说:“剑盾会将调动多少兵力?”

克里斯说:“共四千名战士。”

缇丰又说:“都是些挥动巨剑,冲上去拼命的那些莽夫?”

克里斯苍白美丽的脸上现出一抹血色,她说:“剑盾会的战斗方法一贯如此!别忘了,是我们与纪元帝国一直缠斗至今,才让黑棺始终不受波及!”

缇丰略一鞠躬,说:“对此,我们都很感激,但如果不知道敌人的底细,我不同意派我们的游骑兵,他们的亲人会恨透我们的。”

克里斯高声道:“我不知道你这么多愁善感、心慈手软啊,姐姐!”

缇丰冷冷说道:“我希望剑盾会能提供关于这巢穴的更多消息,它的规模,它的危害,其中恶魔的数量和种类,已经它们究竟意欲何为,或许这巢穴根本与巴尔教无关呢?”

麦克斯韦尔点头道:“克里斯,不瞒你说,黑棺还很弱小,我们并没有奢侈到将我们的士兵任意送往危险中的地步。”

七 军费难题

克里斯克制情绪,回答:“难道黑棺会放任盟友不管?”

麦克斯韦尔摇头道:“不,我们的朗基努斯不是会在你们身边吗?他一人胜过千军万马。”

这话让我的脸上笑逐颜开,我告诉自己淡定,但没有卵用。

克里斯:“我们派进去过侦察兵,那巢穴非常巨大,错综复杂,没人知道它的深处是怎样的,朗基努斯公爵很强,但仅仅有他,仍不能让我们高枕无忧。”

我很想拍胸脯保证有我足够了,但圣徒状态最多持续一天,到时我会连萨尔瓦多都不如。

克里斯起身说:“黑棺一直位于战争的后方,所以才能太太平平地发展至今,想想我们剑盾会为此的付出吧,公爵们,现在我们有难,你们难道不愿做出一些友好的姿态么?”

缇丰走向她,伸出手,克里斯犹豫片刻,两人双手紧握,缇丰说:“克里斯,是我们的朗基努斯一路挫败了巴提克斯、贝肯、疤痕、格特利克斯等可怕的强敌,我们黑棺也曾为此奋斗过,流过血,我不认为我们一直躲在后头,并未付出。”

克里斯想甩开缇丰,但缇丰加大了力气,并未放开,说:“我要求的不多,仅仅是你们的军事行动计划,这次作战的目的——敌人的首脑是谁?你们打算如何关闭这个巢穴?我们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克里斯咬牙道:“朗利·海尔辛。”

在场的麦克斯韦尔吃了声口哨,这是他惊讶时的习惯。麦宗身体前倾,听得更加仔细了。

缇丰松开了克里斯,一双眼中充满不安,她问:“朗利·海尔辛?他还活着?”

克里斯大声答道:“他不仅仅活着,而且拥有了可怕的力量,比他以前强大得多。是他亲自开启了这个恶魔巢穴。”

我故意装傻,偷偷问迈克尔:“你听说过这人没有?”

迈克尔说:“不认识。”

我又偷偷问勒钢,勒钢说:“仅仅略有耳闻,但这些老血族都认识他。”

麦克斯韦尔笑道:“这人很有趣,在他加冕典礼上将他全家差不多杀了个干净,当时我也在场,就在梵蒂冈的教堂广场上,那一幕真让我笑掉大牙。真的,见人类最为神圣的场所成了大笑话,我就像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威尼斯嘉年华。”

麦宗:“我听说他消失于一座恶魔之城,如果他现在还活着,说明那位恶魔的力量让他获益颇丰,有趣,非常有趣,我对这人很感兴趣。”

这两人居然谈论起这个朗利·海尔辛,就像讨论电视剧里的偶像明星一样。

克里斯打断他们聊天,说:“我们认为,纪元帝国打算从这巢穴中组建一支大军,届时可能会有超过一万只恶魔,被恶魔使严格地训练过,有效地组织起来,进攻我们的东区,加上纪元帝国凶猛的火力,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东区,随后会前往本撒,彻底将我们摧毁。在那些恶魔被训练和控制之前,我们将利用这混乱期,找到这巢穴的内核,用九隐士的武器将它破坏。”

缇丰:“听起来你们需要的是一支精锐的敢死队,不是成百上千的大军。”

克里斯昂首答道:“计划仍在制定中,我们先需要丰厚的资源,然后才能放手去干。”

说到此处,她目光如炬,不卑不亢地说道:“作为来自盟友的大使,我希望长老议会投票,尽快定下方针,这是考验我们双方友谊的时刻,也是我们人类团结一致的机会。”

迈克尔说:“我同意。”

勒钢随后说:“我同意。”

我笑道:“我正好公费旅游一次,这是非去不可的。”

麦宗说:“我同意,我也会到场。”

这让我非常惊讶,其他长老同样错愕,麦克斯韦尔说:“你居然会离开黑棺?”

麦宗没有回答,他对恶魔的研究十分精深,绝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缇丰与麦克斯韦尔都同意了,少数服从多数,他们反对并没有意义,但克里斯蒂娜对缇丰的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缇丰叹道:“娜娜,我们得好好谈谈,你知道我得对黑棺,尤其是对黑棺军费的每一分钱负责。面对公事,我不能一味顾及姐妹之情。”

克里斯点头:“我完全了解。”看她模样一点都不像了解。

勒钢说:“我提议派遣两千个游骑兵,携带五天的弹药与粮食,每人配备十六枚神剑弹,三天后随剑盾会骑士出发,前往哈格里姆。”

我觉得克里斯散发出感激之情,对此似乎很满意。黑棺共有五千游骑兵,这样的安排可以说非常慷慨了。

缇丰摇头道:“你知道这需要多少经费吗?”

勒钢略一鞠躬,说:“我不善于此道。”

缇丰说:“这么说吧,打仗就是烧钱,如果此行顺利,我们会烧掉一整年的军费,如果不顺利,我们的军校都有可能关门大吉。如果全军覆没——我并不是在咒我们自己——那黑棺的军力将萎靡十年。”

克里斯又恼道:“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为何如此斤斤计较?”

缇丰:“你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了黑棺的金融体系并运行稳定,不能一拍脑袋,在一夜之间将它毁了。”

她滔滔不绝,异常的具有说服力,我意识到缇丰是对的,这并不是故意刁难克里斯,而是实情,我们得确定这场仗非打不可,而且必须倾尽全力,而不是莽莽撞撞地一头栽进去。金钱也是某种信仰,是黑棺将近六万人共同的信仰,这信仰的力量如此之强,如果失去它,对黑棺而言,末日将近。

勒钢问:“那您觉得该如何派兵?”

缇丰说:“仅派出朗基努斯一人。”

克里斯涵养再好,也似乎想要拔刀了。

缇丰笑了笑,说:“我的傻妹妹,这样吧,一千个游骑兵,五天弹药,七天粮食,二十枚神剑弹,并且出动尤涅,它现在身上搭载了火炮,可以抵得上整整一个团。”

由于剑盾会陈旧的观念,他们需要我们强大的火力支援。克里斯叹了口气,接受了这来之不易的好意。

勒钢说:“我会亲自率领部队的。”

克里斯低声谢过。

麦宗忽然说:“我会再派五百人,实验室护卫。”

缇丰看着麦宗,似在逼迫他收回这句话,麦宗不发一语。

缇丰说:“我没有多余的经费处理你这突发奇想。”

麦宗答道:“你无需担心费用,我会承担。”

麦克斯韦尔笑道:“用恶魔对付恶魔,真是好办法。”

至此,我们商议已定,我们共派出一千五百人,由三位长老率领,可以说算是仗义。

缇丰走在娜娜身边,说:“妹妹,我请你共享晚餐。”

克里斯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缇丰挽着她的手,说:“别那么冷淡,我的好妹妹。你知道我并不是存心为难你”

我越看越惊,知道号泣的金融在缇丰的手段面前脆弱得宛如薄纸。

号泣只能派出百人,阵仗与黑棺相比寒碜了些,但无疑诚意十足。经济部门的人总说缺钱,不然我会买荒野上的那些佣兵来充数。面具说这年代不乏亡命之徒,但亡命之徒何尝不想过上安逸和平的生活给他们些吃的,给他们住处,给他们枪械,他们就会为你卖命。

我必须尽快回号泣开始准备。

我进入亨利的豪宅,这里已成了黑棺红极一时的名胜,贝蒂的小说详细描述了此地,人们便慕名而来。他们闯不进去,就在屋外游逛,有条件的还会拍照留念,甚至让人为自己画上一副画像。

这鬼街现在成了黄金地段,房价飙升,我进出都顺着阴影,躲着人,实在不甚方便。

不过看着愚民们顶礼膜拜,让人心里暖暖的,有一种稳稳的幸福感。要不是这里能远距离传送,我会把这里改造成鬼屋游乐场

突然间,疯网化作一股潮流,淹没了一切,我眼前的景物全部消散,我陷入了汹涌的幻象。

是索莱丝与瞻礼斯他们。

我让他们去调查那个育儿园,他们遇上了什么事是疯网试图警告我吗?

那育儿园被漆黑的树包围着,荆棘丛生,蔓藤缭乱,操场上的游乐设施锈迹斑斑,让人心中发毛。

他们一共五人,七号并不在里头。

索莱丝说:“大个子不见了,他去了哪儿”

瞻礼斯答道:“谁知道呢?亲爱的,这怪物是不可控制的,它只听公爵一个人的话。”

索莱丝加快脚步,远离了瞻礼斯,瞻礼斯喊道:“亲爱的!”快步追上了她。

索莱丝对他不理不睬,瞻礼斯的态度很卑微,像是个奴才。我一直对他缠着索莱丝很不满,现在却有点可怜他。

索莱丝严厉地说:“我告诉你过,在外人面前,叫我长官。”

“是的,长官。”

他略带幽默的语气并没逗索莱丝发笑,她说:“让他们全部戒备,我对这里感觉不对劲。”

八 黑狼出没

一面白色的墙上留有黑色的斑痕,像是血迹,我仿佛闻到了血腥味儿,墙上留有的印记像是利爪划出的,是恶魔吗?是非常大的恶魔。

索莱丝说得对,这地方很阴,令人感受到死神由此经过,在此常驻。

瞻礼斯对所有人喊道:“进入作战准备!”

他们子弹上膛,放缓步伐,各自朝一个方向张望。

瞻礼斯紧跟着索莱丝,索莱丝低声说:“你可不可以与我保持距离?你训练课都白练了吗?”

瞻礼斯说:“啊,我没注意,我”

索莱丝见其他人离得较远,轻说道:“你最近的表现很糟,你这少校是怎么当的?”在号泣村,索莱丝虽然已经并非游骑兵的军官,但号泣护卫军中地位仍高于瞻礼斯,瞻礼斯在号泣出任务,所以索莱丝是他的上级。

瞻礼斯说:“长官,我并没有犯错,而且我会改正的。”

索莱丝皱眉道:“现在本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我必须告诫你,你想通过我这层关系继续向上爬?不,今后全仗你自己表现。”

我不料索莱丝情商这么低,这句话怎能当面说出口?即使其他人没听见,却严重侮辱了瞻礼斯的尊严与人格。

瞻礼斯急道:“长官,我并没有想”

索莱丝:“不然你为何老缠着我?我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还不是因为鱼骨的身份?”

瞻礼斯再顾不得避嫌,喊道:“那是因为我爱你!”

索莱丝冷笑道:“爱我的男人从无法长久,不是死了,就是离我而去。”

瞻礼斯颤声说:“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是真心的,亲爱的。”

其余游骑兵朝他们两人张望,但事关长官感情,他们并不想多管。

索莱丝说:“绝无可能。”

瞻礼斯喊道:“什么绝无可能?你这么美丽,这么厉害,我是发自心底得喜欢你。”

索莱丝哼了一声,说:“离我远些,我不会再提拔你,你身为长官,得先有长官的能力。”

瞻礼斯表情震惊而心疼,退后了数步。

我认为这并不是瞻礼斯的错,问题出在索莱丝身上。

她并不真正懂得人类的感情,她只是享受其中的快乐,可是,肤浅的快乐并非爱情,她如何能知道爱情是持久的?超越了身体上的逾越,达到亲密无间的地步?她压抑着自己的冥火,忐忑不安地接触外面的世界,对人类并不信任,对自己更不信任。

即使冥火对外界没有影像,也在反噬她自己,让她在迷惑中迷失方向。

她在失控,目前状况并不严重,可冥火让我无法捉摸,让我想到了科洛夫那骇人的模样。

我必须和她好好谈谈。

瞻礼斯:“我长官,我现在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

风突然吹过此间,树木仿佛发出凄厉的叫声,一位游骑兵说:“长官!继续搜吗?还是等待白天?”

索莱丝叫道:“继续搜!”又对瞻礼斯:“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瞻礼斯声音发颤:“长官,你变了,你不像过去的你对我那么亲热,那么甜美。即使你是我长官,可仍是我女朋友,可你为什么这么冷淡?这么严厉?为什么总是故意与我争吵?我无法集中精神,我想的全是这件事。”

索莱丝说:“因为你不是真心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

索莱丝说:“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你能忍耐我这么久,确实不容易,可我由此更看清楚了这其中的蹊跷!”

瞻礼斯说:“我和你在一起时,你还没有今天的职位。”

“哈,那就是你精明的地方,你眼光很好,看出鱼骨的前途。”

瞻礼斯抢上前,握住索莱丝的手,说:“想想吧,想想我们在一起,在床上时,我们是多么恩爱?那难道是能伪装的吗?”

索莱丝眼中闪过一丝温情,她说:“我看不穿人的心,但没有人比我自己更熟悉我自己。”

忽然间,一声尖叫。众人将枪口对准那边,见是一个半自动的洋娃娃,她体内的播放器坏了,发出异常尖锐的噪音。

游骑兵们说:“是虚惊一场。”

索莱丝喊道:“等等!不对劲!”

她一枪敲开那个大洋娃娃的脑壳,一股恶臭扑鼻而至,众人不由自主地退开,索莱丝把手伸入窟窿,里面是**的器官,像是人的器官。

一个游骑兵惊呼道:“是不久前才放进去的!”

另一人说:“是小孩子?”

索莱丝摇头道:“是人,但不是小孩儿,器官很大,那凶手把吃剩下的东西放在这东西里头保存。”

瞻礼斯问:“可这不是腐烂了?”

索莱丝指了指其余玩具,游骑兵们扫射一通,玩具里血肉模糊,有的大玩具里是新鲜的尸体。

众人表情恐惧,身躯微颤。

索莱丝喊道:“快,撤走!等待天明!”

骤然间,树上沙沙作响,听见闷哼声。游骑兵们朝上望去,透过树叶,见树上吊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他被折磨的很惨,那人的手段简直丧心病狂,令人发指。这个人的整层皮都被剥了,眼珠也被挖走。

众人发出惊呼,索莱丝说:“神剑弹上膛!”

这时,一旁树丛中另有惨痛的哼声,索莱丝长发一扫,将树叶扫清,露出另一个身负重伤,离死不远,伤口长满蛆虫的人,她满面惊恐,低声说:“快救命”

一个游骑兵“啊”大叫,声音抖得厉害,像是残破的笛子。

索莱丝说:“镇定!告诉我是谁干的”

话音未落,一个黑色的、狼犬般的影子扑过,那惨叫着的游骑兵瞬间就不见了,只听见擂鼓般的呼吸声飘向远方。

游骑兵们大叫:“唐!唐!”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开火,但那怪物躲入树丛,子弹未能命中。

索莱丝的长发仿佛一柄大刀,将一面墙破开,她说:“从这儿出去!”

游骑兵们朝外逃,可那高大的怪物如幽灵般出现,咬中一人的脖子,索莱丝看清它是一头狼,像是刚格尔变成的。它的毛发黑得异常,像是染上墨迹的珊瑚般遍布全身,横竖张扬。

索莱丝怒道:“别想跑!”她将头发扔出,像是一百根尖针,这黑狼的毛发很坚硬,尖针也许没能伤着它,它跳到树上,旋即无影无踪。

瞻礼斯喊道:“到开阔地,它熟悉这里而我们不熟!”

索莱丝记得来时有一片空地,她说:“朝那儿撤走!”她的长发附有冥火,威力很强,那头黑狼并不敢正面挨上一下。

他们迅速后撤,所有人都换上了神剑弹,这子弹连亚伯都能伤着,只要能命中这黑狼

撤了五分钟,到了空地处,他们松了口气,游骑兵们痛失朋友,咒骂的同时哀声痛哭,瞻礼斯说:“打起精神!它说不定还在追踪”

索莱丝低声说:“它肯定还在不远处,它能嗅到我们的气味,不会放过我们。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不能在这儿待着,可我们在撤离途中非常不利。”

瞻礼斯说:“那怎么办?”

索莱丝看着瞻礼斯,瞻礼斯霎时明白过来,说:“诱饵。”

索莱丝犹豫片刻,说:“不错,希望它是个没脑子的畜生,只要它袭击诱饵,我们立刻就用神剑弹将它打成筛子。”

瞻礼斯说:“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

索莱丝摇头道:“你们谁都不行,那怪物很巨大,它的牙能顷刻间咬断骨头。唯有我,我能保护自己。”

瞻礼斯急道:“可是”

索莱丝:“它知道我很危险,因此,当我落单而毫无防备时,它会率先袭击我,只要杀了我,你们都逃不掉。”

瞻礼斯:“问题在于它的嗅觉”

索莱丝:“不,这么安排,我装作上树眺望,你们朝四处张望,在它攻击的一瞬间,我用长发缠住他,你们用神剑弹将它脑袋打穿。它只是机敏,有猎杀的本能,可它并不聪明,不然我们的死伤会更惨重。”

瞻礼斯不再劝阻,索莱丝下令道:“我站在高处,确定那家伙的方位,你们守住四个方位,小心,它盯上的是弱者。”

她松开长发,双手握着树枝朝上爬。瞻礼斯他们用眼神交流,各自扭头望向别处。

陡然间,一个游骑兵又发出大叫,索莱丝朝下望,见那个游骑兵踩破了一个深坑,坑洞中满是白骨,又沾上了发黑的血,他面无人色,连声道:“那家伙那家伙杀了多少人?”

那黑狼如鬼魅般降临,那个游骑兵被它咬住,索莱丝他们朝它一齐开枪,黑狼一转身,旋即隐没。它行动隐秘,动作太快太精准,又对每个人的方位了如指掌,他们防范不了。

瞻礼斯说:“它真要将我们全都干掉!”

剩余的游骑兵已吓丢了魂,丧失了斗志,过了十几秒,忽然扭头就跑!

索莱丝:“一齐撤,落单唯有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逃跑者之一被灌木丛的树枝包围,我看清那并不是树枝,而是黑狼,它捉走前一人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前头。

还有一人见同伴先死,更没命地逃。

索莱丝喊:“喂!”

一道黑影闪过,这逃跑者也被黑暗笼罩,索莱丝开了枪,可那无济于事。

丛林中只剩下索莱丝与瞻礼斯,其余人都不见了。

九 兽之族群

疯网终止了幻象,我身上遍布冷汗。

索莱丝她们全军覆没了?那黑狼是什么怪物?是刚格尔?

我匆匆冲出传送门,对乏加说:“我的天使,告诉拉米亚会议的情况,还有,我得去多尔育儿园一趟。”

乏加说:“你一个人足够吗?”

我愣了愣,说:“我得带齐装备,你替我准备一下吧。”与巴尔教大战在即,我得节省力气,尽量不出动圣徒。

“一直是准备好的。”

我进入重工地下室,带上足够的以太手雷,神剑弹枪械,钩绳,电流盾牌,还有一些精心设计的小玩意儿,说:“乏加,谢了。”

乏加默然少时,说:“不必客气。”

我又找到面具,直接问:“有一种像黑狼的怪物,在黑暗中神出鬼没,像是拉森魃与刚格尔的结合体,那是什么?”

面具想了想,答道:“或许是狼人。”

我心头一震,问:“真有狼人吗?”

“你见到了血族,还不相信有狼人?”

是的,狼人,上世纪的朗基努斯自然也见到过这类生灵,他们与刚格尔血族相似,可却更残暴,更凶猛,他们不畏惧阳光,屈服于自己食肉的本能。

面具又说:“有一种狼人遍体漆黑,在阴暗中猎杀,若敌人的恐惧感越强,他的速度和感知就越敏锐。”

我喊道:“是!那种怪物想方设法地恐吓他们,将吓破了胆的人一个个劫走。他们有没有弱点?”

面具:“不,狼人不像血族,通常没有弱点。但硬要说的话,狼人很难隐藏于人群中,他们不像血族那样可以操纵人心,狼人渴望吃肉,更为凶蛮,比血族更嗜血。”

我眉头紧皱,说:“在这年头,这算不上弱点。”

面具笑道:“你还需要知道他们的弱点?直接莽穿一切就可以了。”

我干笑道:“能省点力为什么不省呢?”

这正是一直困扰我的烦恼之处,有些怪物根本不会被我的名字吓得跪地求饶,这些智化未开的蠢货,真是麻烦透顶。

我必须救索莱丝,她也是我的亲人。还有七号这个笨蛋,它真是靠不住。另外那个可怜的瞻礼斯,不妨也救一下。

我说:“老兄,替我告诉拉米亚,准备出征的事,我出去了。”

我骑上一头驼鹿,根据线索找向多尔育儿园。上世纪的金州虽然满是亿万富翁,可城建却一言难尽,这座育儿园建在一个偏远的小社区,到处是低矮的房屋,百年的荒废,令这里变成了丛林。

我把驼鹿放在一边,它很听话,独自吃草,听说狼人更喜欢吃人,希望驼鹿不会被他盯上。

我服下奥丁之眼,涂了硬化药水,夕阳的余晖残留在天际,将树梢变成了金红色,可时间不多了,我不能寄希望于天明,必须尽快行动。

很快,夜幕降临,天空变成了紫色,在树枝的间隙中,我见到浩瀚的银河,以及满月,乌鸦刺耳的鸣叫从未知之处传来,又隐隐有狼嚎响起。

今天是满月,至少不会有太阳王出没。

乏加提供给我地图,我找向育儿园方向,但我意识到方位变了,这丛林与另外的景象重叠在一起,距离变长,路途遥远。

一些红白色的花开在路旁,那些花朵很大,仿佛染血的纸花。

有人盯上我。

他们非常善于隐藏,有些躲藏在树上,有些潜伏在树后,透过房屋的破洞偷瞧我。

他们的声音非常轻,若不是奥丁之眼与疯网令我敏锐,我发现不了他们。

有人说:“是他?他是黑噩梦?”这是个男孩的声音,他的声音在疯网中引起了轻微的波动,他们在用心灵感应交谈。

“不可能,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恐怖啊。”

“他是这个世界的人?”

“肯定啊。”

一个成熟的声音说:“安静,他是个人类。”

另一个高傲的男子声音说:“他是我的猎物。”

成熟的声音叹道:“也罢,但动作要快,我们此行主要的目的是黑噩梦。”

突然间,狼嚎声大作,回荡在每一棵树木间,我看见一个穿着狂野而时髦的长发男人落在我面前,他的嘴张着,满嘴雪白的牙。他很年轻,穿牛仔衣和牛仔裤,一双猎人皮靴。

他说:“你看起来挺强的,我在此警告,你已经成了我的猎物。”

我回答:“你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吗?”

他眼中闪烁着怒火,喝道:“什么?”

我说:“没什么,只是听起来有那么些装,似乎想让人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很高大上那种,你知道,反正很尴尬”

他脸红了,咬牙道:“很尴尬?”

“是啊,至少我个人认为这开场白不怎么样,尤其是你说的还不熟练,那就更糟了。”

他气势锐减,似乎一下子不知所措。我又听见那成熟的声音说:“不要受其干扰,你是猎手,他是猎物!”

年轻人大叫,举起猎枪,朝我射击,我用盾牌挡住,反手一枪打中了他腹部,他“啊”地大喊,腹部流血,可伤势很快痊愈。他一边继续开枪,一边奔跑,速度很快,非常善于冲刺。

我朝后退,用盾牌挡住子弹的同时开枪反击,年轻人中枪后并不停止,怒道:“懦夫!懦夫!”

当到近处,他体型变化,成了个雄壮矫健的、直立行走的人狼,如果说他与刚格尔的变形有什么不同的话,他表现的更自然,并无刚格尔变化时那样可怖阴沉的气势。

他抛了枪,一爪子朝我脑袋罩下,却伸入盾牌的电网中,他痛的大吼,却仍旧能够动弹,张嘴朝我咬来,我灵巧地用雷剑在他脖子上一划,他破了层皮,后撤了两米,突然间,他全速一跃,猛冲向我。

我矮身躲过,他到我身后,再一弹,这一次对准我后背。我叹了口气,按下了身上的开关,后背弹出一张网,网上激发高压电,他的哀嚎声在夜间听起来加倍凄怆,随后,我取出步枪,对准年轻人的脑袋。

神剑弹连红色恶魔都能一枪毙命,只要我扣动扳机,他的生命或许就会化作一堆无生气的尸骨。

但我听说狼人的愈合能力更在血族之上。

成熟的声音再度说:“停!我们认输,放了利文。”

这些狼人陆陆续续现身,说话者是个彪悍而稳重的中年男子,打扮有些像印第安人,其余另有三人跟着他。

一个女孩子说:“真不敢相信,他赢了利文,利文是我们之中最强的了。”

十 猎人信条

我收起了枪,利文爬起身,惭愧的就像自己是不举了一样。

沉稳之人说:“你赢了我们族中的勇士,荣耀属于你。”

一旁的女孩尖声道:“不对!他没赢!他靠的是卑鄙的武器。”

我有些不耐烦了,说:“别烦我,我有事,我在找人。”话一说完,我立刻想到他们也是狼人,他们和那个杀害游骑兵的凶手必然有牵连。

沉稳之人说:“我叫咏水,是这只狼群的首领,我们也在找人。”

我急道:“那个叫黑噩梦的?”

沉稳之人表情凝重,说:“是的,黑噩梦,他是我们的猎物。”

这地方与异空间重叠了,它本来是多尔育儿园,现在却成了杀人魔巢穴一般。

我说:“黑噩梦捉走了我的人。”

咏水说:“黑噩梦的老巢在此,有时,当圆月时,异空间与现实重叠,他会前往我们那儿,杀死我们部落中的亲人。”

“这么说,你们也是受害者?”

利文气冲冲地说:“我们不是!我们是复仇者!我们会成为杀死黑噩梦的勇士!”

这小子实力不强,嘴上倒挺强。

咏水冷冷说道:“当黑噩梦出现时,由我和他决斗,你们决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

那些年轻人变得崇拜异常,恭恭敬敬地说:“是的,咏水师父。”

我说:“果然!黑噩梦是通过恐惧杀人的?”

咏水说:“是的,所以必须保持警惕,他会用种种布置让猎物畏惧,当猎物丧失一切斗志之后,他就能轻易杀死他们,并吃了他们。”

那索莱丝和瞻礼斯真的糟了,糟的不能再糟。索莱丝是活尸,黑噩梦未必有胃口,可瞻礼斯看起来却好吃得很。

咏水又说:“如你所见,我们是狼人,我们会变成擅长作战的形态”

我抢着说:“就像刚格尔血族!”

咏水:“是的,但我们不畏惧阳光,而且我们的体能更胜过那些血族近亲。这些孩子”他指着利文他们说:“是我的徒弟和子嗣,我带着他们,是为了让他们亲眼见证追猎黑噩梦的全过程。”

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为什么他非得带些炮灰不可呢?这些炮灰又帮不上忙,只会碍手碍脚。但突然间,我理解了他,因为他想让这些孩子见证他的英姿,领略他的强大,从而更加崇拜他,当他回到部落时,这些孩子会替他吹嘘和宣传,他的名声会增长得更快。

就像当年击败亚兹拉尔的我一样。

我说:“那我们联手吧,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咏水露出那种专家看着门外汉的表情,满满的优越感,那个女孩儿说:“联手?不,你不配,咏水是我们部落的第一勇士,连其余部落的大勇士听到他的名字都会震撼。联手?你这靠装备的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啦!”

咏水微笑道:“别这么说,苔丝,我们必须学会谦虚。”

这家伙其实在暗爽,他的神情完全出卖了他,我之所以能看穿这一点是因为我和他是同样的人。他想凭借这些炮灰衬托他的强大,然而在我心中,何尝不将他们也当做炮灰呢?

那我就扮猪吃虎吧。

我说:“请务必允许我与你们同行。”

咏水看了看天气,叹道:“好吧,但我们不会是唯一来猎杀黑噩梦的。”

利文问:“师父,其余部落的勇士也会来?”

咏水说:“没错,机会难得,谁不想一举成名?”

苔丝嗔道:“他们有没有搞错,竟然想抢无敌的咏水的猎物?”

咏水用鼻子嗅了嗅,说:“这丛林中已经存在太多的猎手了,他们都很老练,隐藏着自己,不像我们将自己暴露在外。”

我的奥丁之水起了作用,发现丛林中至少另有三人,分散在一百米内,都藏在高处,紧盯着我们。

苔丝紧张起来,说:“他们不会偷袭我们吧。”

咏水蓦然仰天长啸,声震万树,那些猎手听到声音之后,迅速远离了。

咏水冷笑道:“他们还算懂规矩,如果他们三人齐上,对我而言,也算棘手。”

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仔细一想,我只要快点救人,人越多,黑噩梦就越忙,索莱丝生还的机会又越大,我又何必一定要强求猎杀的最终胜果呢?

我们很快进入了育儿园的大门,这是座老式建筑,一座英式小庄园,黑夜像是弥留的黑纱布般笼罩着它,那些杂草和枯木表明它久已荒弃。

我感应着一切异状,什么都没有,要么黑噩梦不在这儿,要么它隐藏的极好,根本无从察觉,但一股无形的氛围让人毛骨悚然,喘不过气来。

咏水发出低吼声,一层淡红色的光向外扩散,我心中温暖,精神一振,意识到这吼声能驱散人心中的恐惧。

我们步入育儿园的第一层,这里是大教室与娱乐厅,虽然空无一人,却阴森恐怖,我仿佛仍能听见孩童的欢笑声和打闹声。

咏水说:“听着,孩子们,作为猎人,必须了解你的猎物,知道它的习性,知道它的脾气,知道它的爪牙,知道它杀戮的方法,知道它的心思,知道它的弱点,世界上并无真正的无敌,只要方法得当,连神都能被杀死。”

年轻人们说道:“是的,师父,受教了。”

咏水命他们拾取木柴,烧起一堆火,让我们围着坐下,又道:“黑噩梦刚刚用过食,他是最棘手的猎物,因为他并不骄傲。”

利文问:“骄傲?”

咏水严厉地注视利文,无声地斥责之前利文的莽撞,说道:“是的,骄傲。他很谦逊,很懦弱,很谨慎。他只在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出击,最精确,最果决,最凌厉,也最迅速。如果他的对手不露破绽,他情愿退缩,会一直躲藏着不出现,甚至放弃猎杀。

他不是猎物,而是最顶级的猎手,即使是利文,即使是你这样天赋卓绝的孩子,穷极一生,只怕也无法达到他的心境。”

利文低头道:“为什么?师父?”

咏水:“因为黑噩梦是杀戮的机器,也是猎杀的化身。”

我说:“那就是说,如果我们保持警惕,黑噩梦情愿不现身?”

咏水微笑道:“是的。”

我说道:“那怎么办?你们谁谁谁快点表现得害怕些。”

咏水说:“等待也是狩猎的一部分,沉浸其中,保持耐心,我们必须和黑噩梦一样,才能与它势均力敌,甚至战而胜之。”

苔丝:“如果它不主动袭击我们,我们也一直等着?”

咏水点头道:“直至放弃此次猎杀。”

“那怎么行?”

咏水笑道:“没什么不行的,荣耀固然可贵,但若能通过此行,让你们收获耐心,戒骄戒躁,那就足够了,远远足够了。”

我一跃而起,急道:“我要救我的朋友!没空陪你们在这儿胡闹!”

咏水用冷漠的目光看我一眼,说:“你也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朋友,但你不是猎人,远远不是。在丛林之中,猎人才是主宰,在丛林之中,你只是个待宰的羔羊。你的性命重要,贸然行动只会白白送命。”

我心想:“冥火!索莱丝有冥火,她如果遇到危险,一定会留下踪迹的。”

我又喝下了奥丁之眼,让我的每一寸肌肤充分感受氛围,我察觉到了令人厌恶、坐立不安的气息,那并非味道,也并未听觉,而是某种唤醒人心恶念的超自然力量。

冥火。

我不理他们,径直朝冥火方向走。

利文喊道:“喂,你去哪儿!”

咏水说:“跟着他。”

苔丝说:“可你不是说要等待的吗?”

咏水说:“他找到了踪迹。”

苔丝:“踪迹?黑噩梦从不留下踪迹,他留下的踪迹通常都是”

咏水叹道:“不错,都是陷阱,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并不是陷阱。因为我并没有看到那踪迹,连黑噩梦自己也不会知道。”

我跟着感觉不断朝前追寻,来到后方的林地,曲曲折折,兜兜转转,走了大约两公里路,看见黑色的池水上,一座狭窄的拱桥,在拱桥下方的空洞处,见到破布和木头搭建而成的一个帐篷。

这里离庄园不远,只是很偏,很绕,让人迷失了方向。

刹那间,我感受到了仿佛坠入噩梦般的恐惧,这地方的每一块石头,每一颗树,都充满着危险。

苔丝颤声说:“师父,这这里好恐怖!”

咏水再一次低吼,战意充斥心头,恐惧感消退,我又充满勇气。

利文松了口气,说:“师父,你专门练成的战吼有效极了。”

我喊道:“索莱丝!瞻礼斯!”边喊着,边跑向那帐篷。

在帐篷边上的一棵树顶,我见到一个金发围成的大茧,这里冥火强烈,令人头皮发麻。

索莱丝在里面,瞻礼斯也是。

当我仔细聆听时,索莱丝的声音从中传来:“詹礼,瞻礼,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怕我?还不畏惧我?还不讨厌我?为什么?

瞻礼,瞻礼,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吗?我替你包扎过了,你还疼吗?

我不相信你能和我长久在一起,所以我才想赶你走,我不想让你痛苦,也不想让我自己痛苦,因为我受了诅咒,没有人能忍受我,我曾许多次受到人类伤害,所以,我我”

她开始哭泣,我能感受到她心中强烈的惧意和悲痛。

十一 睡前故事

咏水说道:“黑噩梦留下活口,通常是为了威慑其余猎物。”他的声音仍然冷静,消除人心中的不安。

那座桥看似岑静古朴,却透着一股地狱般的邪气。我刹那间想到,或许这狭窄细长、扭曲古怪的桥上,曾发生过惨绝人寰的悲剧。

咏水取出猎枪,说:“保护好自己。”

这里是黑噩梦在异空间的家,却像是一个胆小的孩子想象出的避难所,他逃避现实的林间小屋。

可他已无法逃脱,除非他放弃家园,避而不战,否则只有与我们死斗。

咏水低声祈祷,走向那棚屋,他变化狼形,那是一只银白色的、魁梧而英伟的狼人,一双银白的眼睛流露出超越人类的智慧。

他掀起帘布,走了进去。

我试着斩断索莱丝长发变成的茧,但没用,这茧十分坚固,连灼热的雷剑也没用。

我敲着茧壳喊道:“索莱丝!索莱丝!我随时能带你们走!你们没事了!”

忽然间,此地背景剧变,像是舞台剧在一瞬间更换了道具家具。我见到温馨的烛光,照亮着四壁,这里是那棚屋,棚屋中有乱七八糟的玩具和藏品——娃娃、香烟盒、广告牌、徽章和漫画书。

我们似乎一下子变小了,成了幼小的孩子,所以这矮小的棚屋不再矮小。

利文喊道:“这他妈的是”

苔丝:“幻术!是幻术!他绝不是我们的同类!狼人怎么会使用幻术?”

我感到缭乱的波动惊扰着疯网,这里是梦,梦境的集合,梦境的海洋,黑噩梦混乱的思绪吞噬了一切。

咏水说:“不错,他不是狼人!从没有狼人会使用幻术。”

这根本不是幻术的问题,我们把黑噩梦想的太简单了,他是梦海中的怪物,他的脑海是疯网的邻居。

顾名思义,他是噩梦。

我看见有三个孩子走入棚屋,他们面黄肌瘦,病怏怏的,穿着肮脏的衣服,还有个孩子似乎挨了鞭子,身上有血。

他们找地方坐下,拿着一些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有的拿洋娃娃,有的拿小卡车,最后一个——那个被体罚的孩子——犹豫了一下,拿了个残破的狼犬玩偶。

咏水淡然说:“不要惊慌,这是幻觉,无论出现什么,心灵都不可受其惊扰。”

其中一个女孩说:“我们继续玩狼人游戏吧。”

第二个男孩说:“可千万不要被教官知道啦。”

女孩儿望向那个受伤男孩,说:“杂黑毛,你最要小心,因为你最容易闯祸,也最容易受罚,下次教官用鞭子抽你,你可不能一下子把什么都说出来,听见了吗?不然以后我们不罩着你了。”

杂黑毛恐惧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开始说故事,说一个快乐而曲折,结局美好的故事,根据他们的规则,如果故事说得好,说的让人开心,狼人就不会突然闯入屋子,把他们吃了。

女孩儿说:“从前有个小女孩儿,她爱吃糖果,那是用巧克力和草莓混在一起弄成的最美最好吃的糖果,可是丛林中有个坏巫婆,她住在一个糖果屋里,用这糖果屋诱骗旁边村子的小孩找她的家,如果他们遇到了她”

她慢条斯理地讲,时不时补充细节,发挥想象,第二个男孩不耐烦起来,催促道:“你快点说,不然狼人要出现了。”

女孩儿嘻嘻笑道:“那你们说,我的故事好不好?”

两个男孩齐声说好。

于是女孩儿继续,又花了十分钟把故事说完。第二个男孩儿迫不及待地开始将他的故事,他也尽量拖延,把自己的故事说的又臭又长。也许对这些孩子来说,把自己的故事说的越好,那个狼人就越会远离他们。

黑杂毛的脸色难看,是又害怕又急躁的表情,偶然间,在怯懦与恐惧的夹缝中,能见到一丝凶狠的戾气。

终于,第二个男孩儿故事告终。他们望向黑杂毛,黑杂毛立即结结巴巴地说起他的故事。

突然间,屋外响起男人的声音,十分粗豪难听,气急败坏:“那三个小东西就在这附近。”

另外的男人:“他们是奈法雷姆,弥足珍贵,你们是怎么看看管的?”

粗鄙男人:“可西蒙·玛古斯并没给我多少钱,我连雇警卫的钱都不够”

女孩儿紧张地说:“不好,是教官他们!教官他们来啦!”

第二个男孩说:“我们快走,决不能让他们发现这棚屋!”

黑杂毛吓得发抖,嚷道:“可我的故事还没说完!”

另两人喊道:“谁让你说的这么慢?来不及了,快走,快走!”

黑杂毛说:“可狼人”

另两人拉着黑杂毛,从棚屋的另一侧溜出,黑杂毛甩脱他们的手,倔强地缩在草丛里,低声念他的故事。

女孩儿跺脚道:“唉!你这狗屁不通的笨蛋!不管你!我们走!”

男孩儿和女孩儿迅速逃离,黑杂毛双手抱着自己,想跟着前两人,可想了想,躲在草丛里,低声述说着。

他看着搜寻者走过,松了口气,可又迷了路,他走过低谷,走过高坡,向上向下,绕了很久,当他饥肠辘辘、精疲力竭时,他终于回到了棚屋。

他走入棚屋,棚屋中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蠕动,他很害怕,却伸长脑袋去看,那是一只活生生的小狼狗,它正在吃一只老鼠,那老鼠支离破碎,血流满地。

黑杂毛走向那小狼狗,小狼狗并没有跑,而是摇着尾巴,迎向了黑杂毛。

当他们相遇的一刹那,景物飞逝重塑,黑杂毛已成了个十八岁左右的年轻人,他有些弯腰驼背,身材高壮,样貌并不出众。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也长大了,男孩英俊而坚毅,女孩儿美丽而甜美。

我觉得这女孩儿长得很像马丁和卡拉。

在他们面前站着的,是西蒙·玛古斯。

西蒙微笑道:“恭喜你们,三位天赋卓绝的年轻人,你们已经通过了恶魔之女的试炼,无论从精神上,还是知识上,又或是法力上,你们的成绩都着实喜人,现在,请接受来自总部的祝福,领取你们的法器。”

一只黑色的狼犬绕着黑杂毛跑,它跑到西蒙·玛古斯身边,直起身子,咬住那“法器”,转交给黑杂毛。

西蒙对它根本不看一眼,在场另外的人也都似乎没看见它。

黑杂毛打开法器的包装纸,里面是一根锁链,当他的法力灌注到锁链上时,锁链活了,开始扭动。

男孩儿拿着一副扑克牌法器,和女孩儿在说悄悄话,女孩儿手上拿的是塔罗牌,他们像是很喜欢自己的法器,笑容满面,不住微笑。

黑杂毛不动声色,他让黑色狼犬靠近男孩儿和女孩儿,这才听见他们交谈些什么。

男孩儿:“玫因,你看,黑杂毛拿到的像不像一根狗链?”

女孩儿发出柔媚的笑声,说:“特威特,你真是的,人家是链条好不好,说不定能召唤很强的恶魔呢。”

他们越贴越近,直至西蒙喊道:“玫因、特威特,你们安静一些,如果你们能像多拉肯那样稳重,定能发挥出更多潜力。”

男孩儿女孩儿齐声说:“是的,教官。”

我心想:“这个玫因和我的两个孩子长得太像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她就是卡拉、马丁的母亲?西蒙·玛古斯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父亲呢?会不会是特威特?我仔细看特威特的脸,也颇有几分神似。他会不会就是卡拉要我找的失踪的父亲?

场景又一次更替。

特威特抱着怀有身孕的玫因,脚下踩着个滑板,那滑板喷射火焰,令他快如轿车,他迅速而灵巧地在育儿园前停下,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多拉肯!多拉肯!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们走投无路了。”

多拉肯开门走出,乍看之下,像是雨果笔下的钟楼怪人一般,他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事?”

特威特说:“玫因她她被西蒙·玛古斯害了,她我们的孩子,险些被玛古斯献祭,这个魔鬼,他是个疯狂的魔鬼!我带着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多拉肯让他们进屋,现如今,这育儿园已经人去楼空,成年了黑杂毛的隐居之地,在窗外,一只身高两米的黑色狼犬缓缓踱步,它体型宛如驼鹿,口中仍在淌血,它刚刚吃过猎物。

特威特没见到这庞然大物。

多拉肯升起壁炉中的火,问:“怎么回事?”

特威特擦拭着玫因身上的汗,说道:“我和玫因结婚了,她怀上了我的我的孩子,她快要生了。”

多拉肯:“然后呢?”

特威特咬牙道:“西蒙·玛古斯,他绑架了玫因,将她关在魔法阵中,我不知道他要对孩子做什么!可我耗尽了我所有的法力,破坏了那法阵,将玫因救到了这儿。我我不行了,多拉肯,我用力过度,我破坏了我的魔法脉络,从此以后,恐怕无法再保护玫因。”

门外那只巨犬嗅了嗅,示意多拉肯另有追兵到来。多拉肯摇了摇头,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冰柜中,取出两个冰封的肉骨头,放到火上烤。

特威特神色感激,可突然间,他意识到那骨头是人体上的,他惨叫道:“那那是”

多拉肯冷静地说:“是这儿的教官。”

十二 噩梦之巢

那冰冷的惧意从特威特身上传染开,我抬起头,望向四周,在现实中找寻那虚幻的犬影。

我一无所获。

特威特骇然道:“你杀了吃了他们?”

多拉肯:“是黑杂毛用的餐。”

特威特大声说:“你就是黑杂毛!你”他忽然住嘴,表情惭愧,他这才意识到黑杂毛这绰号是多么的侮辱人。

多拉肯:“我并不是。黑杂毛喜欢吃害怕的人,你现在很害怕,没有一丝勇气留着,黑杂毛很喜欢你的气味。”

特威特急道:“我求求你,我必须在这儿找到那件法器,只有那法器能驱散西蒙施放在玫因身上的诅咒,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不是吗?我知道你喜欢玫因,求你了,求你救救她!你要杀我,可以,我让你杀”

多拉肯张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他在笑,他说:“喜欢?喜欢这个女人?你在说笑。我和你们在一块儿,只是因为你们很容易恐惧,而我向往恐惧。”

他迈步向前,脚步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沙哑的声响。

特威特大叫,想要施法,但多拉肯走过他身边,走向他身后。特威特这才看见已经赶到的追兵。

追兵是纪元帝国的法师,手持枪械,喊道:“是多拉肯!”“别管闲事,多拉肯,你知道与我们为敌是什么下场。”“我们知道你的斤两,你想活命,就得好好珍惜机会。”

屋外那漆黑的巨狼出现,与多拉肯并肩同行。他们越走越近,直至融合为一。

多拉肯长出毛发,体型倍增,我曾以为他是一只黑色的狼人,可这怪物根本不是狼,就像人不可能将狐狸与狼混为一谈一样,这绝不是狼人,也不是刚格尔的兽形,而是另外的东西。

他是黑色的梦魇。

咏水也说:“他不是狼人,他不是我们的同类。”

那些法师在多拉肯之前发出哀嚎,多拉肯悠闲地猎杀他们,让他们担惊受怕,残忍地折磨他们致死。

特威特抱着玫因,瑟瑟发抖,等多拉肯结束杀戮,他问道:“你究竟成为了什么?”

多拉肯说:“还记得教官们如何对待我们吗?他们用荆棘的鞭子抽打我们;将我们关入铁笼子,在笼子之外全是疯狂的血族;他们在我们的眼睛下安装钉子,只要我们做俯卧撑失误,就会被刺瞎眼睛?”

“可我们熬过来了!你又何必”

多拉肯摇头道:“你不必误会,我喜欢他们带给我的一切。我憎恨平静,我喜欢恐怖。”

特威特用最后的力气站起身,挡在玫因之前。

多拉肯说:“曾经有个姑娘,陪我住在这儿,她看见了黑杂毛,她害怕了,于是她被埋在了黑杂毛的腹中;曾经有路过的一家人,想求我收留他们,他们的畏惧很美味,令人欲罢不能;有时,这丛林会穿梭空间,我会遇上狼人,谁说狼人不惧怕死亡?他们在临死前,也会心胆俱裂地大吼大叫。”

我陡然醒悟:多拉肯是个地煞!那恶魔在他迷路的那一刻,占据了他的躯壳。

特威特念咒道:“声音裂耳!”他扔出扑克牌,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多拉肯迎着扑克牌,毫不在乎地走向特威特。

忽然间,玫因醒来,她跑出她的塔罗牌,牌中非常一根绳索,吊住多拉肯的脖子,多拉肯闷哼一声,被倒吊在树上。

特威特喊:“玫因,你”

玫因虚弱地说:“不是我的法力,是孩子们我支持不了多久,必须快走!”

特威特抱住玫因,踩上滑板,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跑得很远。

多拉肯并未追赶,他轻易震断了那绳索,默默看着特威特夫妇逃远。

他满不在乎地活动了筋骨,与那黑犬分开,黑犬在地上趴下,如宠物犬般入睡。我觉得他早就知道自己已被恶魔附体,而这恶魔也对多拉肯很满意。

他们是天造之和,正因为如此,多拉肯才未被地煞腐蚀吞噬而死。

这是卡拉、马丁出生前的事,也许在几年之后,特威特又返回这里,试图找到那件未能找到的法器,拯救他的亲人,最终死于黑噩梦之手。

还是西蒙·玛古斯在捣鬼,他杀了拉米亚的父母,也间接害死了马丁与卡拉的父母,他究竟有何目的?他究竟在找寻什么?

幻象终于幻灭,我们仿佛从瀑布上方跌落入名为现实的水池。

我注意到那四个年轻的狼人已恐惧得魂不守舍。

咏水又一次高呼战吼,可收效已不如前一次,年轻狼人们紧靠在一块儿,仿佛寒冬中取暖的行人。

骤然间,黑噩梦从天而降,咏水用猎枪开火,枪中银光闪烁,那是银色的子弹,附上咏水的力量,犹如月光般皎洁。黑噩梦中了枪,灵动地跳上了树,他并没有受伤。

咏水喊道:“你究竟是什么!黑噩梦!但你已经逃不掉了!”

他长出另两条尾巴,那尾巴变作两条白狼,各有成人大小,那两头狼仰天呼喊,声音穿透树林,飞向远方。

他在用战吼逼黑噩梦直面他。

黑噩梦再度扑来,咏水朝黑噩梦一指,说道:“锁住他!”

两头白狼猛冲上前,黑噩梦立刻钻入树后,但那两头白狼同样迅捷灵敏,一下子张嘴咬住了黑噩梦,黑噩梦大叫,朝白狼挥爪,但双狼互相援护,让黑噩梦的爪击无功而返。

咏水瞄准片刻,轰地一枪,打中黑噩梦脑门,我看见黑色的血喷出,这一次他确实受伤了。这位大猎手确实了得,我可以不必辛苦,就当个旁观者就好。

苔丝高兴地大喊:“好哇!一枪爆头!”

咏水不给黑噩梦喘息之机,连续开枪,一边微笑道:“这是因为我们找到了他的老巢,他不敢跑远!”

黑噩梦靠在树上,扯了扯一根枝条,哗啦啦声中,人的器官像大雨一样漂泊而下。

我急忙一躲,喊道:“啊,我怕脏!”

苔丝怒道:“现在不是怕脏的时候!”

趁着混乱,黑噩梦终于逃得没了影,那两只白狼被他重创,哀鸣着,喘息着。

咏水沉吟道:“好可怕的力气。”

利文:“师父,在你的子弹命中他的一刹那,他的气味儿就再也瞒不过你了。”

咏水点头说:“是这么回事,而且,这是他的巢穴,对猎物而言,也是致命弱点。当巢穴受损,他会急躁,会坐立不安。”

一个年轻狼人兴起勇气,取出火把,对准棚屋,笑道:“他喜欢制造恐惧,那就让他尝尝恐惧的滋味。”

众人大笑,那年轻狼人兴奋莫名,将火把伸向木头上。

在一瞬间,我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黑噩梦太弱了,我从未见过这么弱的地煞,当然他可能并非地煞,那他是什么?他不是狼人,也绝不是刚格尔。

当第一次咏水靠近棚屋时,我们被黑噩梦的记忆冲击,见证了他所经历的一切,为什么?是这棚屋中隐藏着散发脑电波的装置吗?

我喊道:“等等!”

但已然来不及,那火把点燃了棚屋,狼人们放声大笑,士气大振,准备作战。

霎时,近乎无穷的血腥与杀意喷薄而出,我听见狼人们发出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哀嚎,我看见了另外的景象。

许多年间,黑噩梦猎杀狼人部落的景象。

其中有不少是新近发生的,就在不久之前,是那些一同来猎杀黑噩梦的老道猎手,就在我们找寻黑噩梦的同时,那些猎人已惨遭毒手。

同胞惨死,这些狼人本该义愤填膺,可那些濒死般的恐惧顷刻间充斥心头,苔丝“啊”地尖叫,一跤摔倒在地,利文则转过身,发疯般朝外逃,他们被恐惧占据,他们被恐惧取代,他们被恐惧唤醒,他们被恐惧压倒。

咏水叫道:“给我停下!别慌乱!别畏惧!”

一道庞大的黑影掠空而过,哗地一声,利文和一个年轻狼人同时开肠破肚,连脑壳都被抓破,黑噩梦的速度力量因恐惧而成倍剧增,咏水阻止不得,眼睁睁看着爱徒惨亡。

苔丝喊:“不要!”

咏水目光如火,竭力维持冷静,回身举枪,敏锐地观察黑噩梦动向,但因为恐惧弥漫,黑噩梦仿佛无处不在的鬼影,它总在人视觉的盲区,心灵的空档,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一击所杀。

我弄错了,完全弄错了,地煞地煞是灵体,地煞是诅咒,人体并非地煞最适合的宿主,而是那些寄托着强大感情的地点和宝物。

那真正的地煞是棚屋,不是黑噩梦与黑犬,狼人们的火焰激怒了地煞。

我说:“快,摧毁那棚屋!”说着扔出以太手雷,在棚屋周围炸开,但那棚屋安然无恙,恐惧感宛如惊涛骇浪,愈发不可收拾。

咏水抛了枪,用身躯挡住苔丝,黑噩梦的利爪撕裂了咏水的肌肤,咏水怒吼,身后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宛如女战神般的幻影,那幻影朝着黑噩梦刺出一剑,黑噩梦中剑之后,旋即撤走,咏水得了这喘息之机,却无法用狼人血统自愈。

黑噩梦的伤害对狼人而言是致命的,即使是狼人超凡的生命力也无济于事,而那恐惧悄然侵蚀入体,将斗志消耗一空,当斗志消失时,黑噩梦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无敌的。

咏水咬牙道:“猎杀失败,我们快走!”

十三 黑夜终结

苔丝又喊:“咏水,那边!”

黑噩梦从树叶间伸出一只爪子,将一个年轻狼人劫走。咏水的眼神变了,那眼中出现了绝望。

我无法探测黑噩梦在哪儿,在恐惧中,他到处都是。

地煞是木棚,而黑噩梦是木棚的使者,我望向天空,那黑夜仿佛变成了黑狼的嘴,乌云呈现出獠牙形状,向着我们,露出残忍的笑容。

疯网也在笑,疯网在呼唤,那六个疯子体会到了黑噩梦的疯狂,他们为这疯狂欣喜,他们在这疯狂中,似见到了无尽的宝藏。

那吞噬的老者说:“我必须尝尝这小子的味道!”

修女说:“如你所愿。”

疯狂在某一瞬成了我的铠甲,我身上充满力量,于是掣出鱼刺枪,迎接圣徒降临,圣徒刺出一道阳光,照亮了黑夜,黑噩梦扑来,像是来自地狱的战车,但圣徒刺出的念刃将黑噩梦震退。

黑噩梦跳上天空,在树木之间弹跳,他黑色的影子弥留在半空,形成了一张残影的密网,蓦然,他跃过圣徒,袭击苔丝,但圣徒朝黑噩梦斩出凌厉一击,黑噩梦痛呼,踉跄着逃开,他瘸了条腿。

咏水护着苔丝,紧贴着一处墙壁,他不停朝后张望,似觉得黑噩梦就躲在他身后,要么在他视觉的盲区,而并非正与圣徒相斗。

圣徒转动长枪,发出一道弧形雷电,那雷电化作锁链,缠住黑噩梦的脖子,他试图逃脱,但圣徒飞快转动锁链,电流覆盖其体表,黑噩梦身躯抽搐,伏倒在地。随后,圣徒施展浩大的灭绝漩涡,雷电与火焰将黑噩梦与外隔绝。

黑噩梦再一次发起冲锋,但圣徒无所畏惧,他的精神也受疯网保护,他长枪刺中黑噩梦胸口,将黑噩梦高高举起,雷电贯穿黑噩梦全身,他惨叫着,变回了那个丑陋的法师。

一头黑色的巨犬逃离了多拉肯。

圣徒打算毁灭这地煞的使者,但蓦然间,疯网中吞噬的老者张开大嘴,将巨犬吞没。

圣徒惊怒交加,喝问道:“你做了什么?!”

老者哈哈笑道:“吞食这难得的疯狂。”

“吞食之后呢?”

老者:“之后,它的疯狂就成了我的疯狂,疯网就将扩张,在梦境海洋中壮大。”

圣徒说:“立即毁灭它,不许再令这疯网扩张!”

老者大笑:“它已经毁了,它已经死了,然而它是不灭的,疯狂是不灭的,那是一种病菌,只要有灵魂就有疯狂。”

圣徒望向多拉肯,他呆滞地坐着。圣徒问道:“一个叫特威特的男人来过这里,你把特威特怎么了?”

多拉肯喃喃说道:“特威特,特威特。”

圣徒提高嗓音:“你杀了他吗?”

多拉肯一边咳嗽,一边笑道:“杀了他?为什么?”

圣徒:“你杀人无需理由。”

多拉肯回答:“但我也有饶恕人的理由。”

圣徒略一迟疑,问:“为何饶恕他?”

“为了看着他受苦受罪。”

“他现在在哪儿?”

多拉肯指了指木棚,垂下头,就此死了。

圣徒结束了火焰风暴,走向木棚。

木棚中的地煞发出另一轮恶念,但这恶念并不比疯网更强,圣徒力贯双臂,发出一道飓风般的念刃,念刃蕴含净化之力,将木棚中的地煞摧毁。

苔丝在一旁喊道:“他他做到了。他杀了黑噩梦。”

咏水迟疑了一秒,说:“是的。”

圣徒进入木棚,木棚中有两件事物在发光,一件是特威特的扑克牌,另一件是个陈旧的酒瓶。

圣徒退去,我将扑克牌与酒瓶拿在手中。

我用暗影视觉,能看见这两件事物上散发淡淡的、微弱的光,那似是念刃,但更确切的说是法师的法力。这是所谓的法器,我应该让瑶池夫人帮我看看,是否另有线索。

多拉肯说他并没有杀特威特,特威特应该还活着,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与马丁、卡拉团圆?

可他回来真的好吗?孩子们已经属于我,我也已离不开他们,特威特虽然可怜,但我凭什么要把他找到,让他夺走我的孩子?

我走向索莱丝的大茧,茧破开,她和瞻礼斯掉落下来,我将她们接住。索莱丝的冥火侵入我的心田,少时已变得十分炽烈,唤起巨大的厌恶感,这冥火表明她变得更强,但我抵受住了,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在受疯网侵扰。

索莱丝说:“啊,朗基,你瞻礼斯他”

我说:“他死不了,这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

“运气好?他的伤口几乎碰到心脏了。”

我说:“你光着身子和他搂在一起,他就算死也赚了。”

索莱丝低声说:“可我是活尸,我并非活人,我配不上”

我说:“你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属下,还有亲人,别胡思乱想。”

索莱丝昏迷过去,她支撑到现在,连她也承受不住了。我看了瞻礼斯一眼,这小子紧紧搂着索莱丝,我怀疑他在装死揩油。

咏水跪着,替死去的学徒们哀悼。我本想一走了之,那样有古代侠客的风范,更容易在狼人族群中留下一段千古佳话,然而,如果就这么走了未免可惜,这些猎人住的地方似乎食物丰盛,我应该趁机捞点好处。

苔丝哭泣道:“利文他们还有那些别的部落的猎人,他们都”

咏水尚未开口,我已叹道:“姑娘,逝者已然安息,不再受黑噩梦的统治与掌控,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苔丝抬头说:“多谢你。”

我说:“我叫朗基努斯,但你可以叫我黑棺的剑圣。”

她面露崇敬之色,问:“剑圣?”

我又柔声说:“如果你觉得剑圣很拗口,也可以称呼我为寒霜残剑,圣枪破敌者,恶魔屠杀者,雷电的天使长,该隐的大主教,黑棺第一高手,这些称号,也是可以的。”

她显然记不住,这不要紧,因为我是个体贴周到的人,我摸出一张名片,上面约有二十个左右的称号,加上我精心修图的照片,递给了她,慈祥而充满鼓励地说:“这就是我,你可以任意选择一个,当然,因为我杀了黑噩梦,你们可以用‘噩梦猎手’这样的名号,即使缺乏美感与威慑力,但只要你们记住,我并不是很介意。”

咏水结束了祷告,起身说:“祝福你,朗基努斯勇士,我为我一开始的傲慢致歉,我仍有许多不足,现在,我与苔丝将返回村庄,潜心反省,增强自身的修为了。”

十四 与狼共舞

这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老狼人,我——大名鼎鼎、神功盖世的黑棺剑圣朗基努斯——救了他的性命,他竟然以为空口说一句谢字就能把此事揭过?

我微笑道:“我是个淡泊名利的人。”

一个“但”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咏水就说:“确实,拥有你这样强大力量的人,能做到此节,更是难能可贵。”一句话将我哄得脸红心跳,无言以对。

此地残留的恐惧气氛挥之不去,地煞的杀戮已是事实,只怕要经过多年才会消退,我心下凄怆悲凉,不愿久留,当即决定离开。

咏水、苔丝收集死伤者的残骸,用绳索捆住,背在肩上,与我同行。

我暗示他们是不是该给些孝敬,哪怕是百公斤的上好牛肉也好,但咏水这老狐狸十分皮厚,对我的明示充耳不闻,而苔丝想说话,却被咏水巧妙地拦住了。

他们这狼人部落不会是一群落后的穷鬼吧,真讨厌,我还是别招惹他们,免得他们跑到我村子里来讨饭。

咏水说:“我们生存的异空间也是个险恶之处。”

我心中一跳,不敢接话,万一他有迁徙搬家的念头,我号泣村可接受不了这许多食肉猛兽。

而且我听说血族与狼人水火不容。

咏水又说:“我很想请你去我们那儿作客,表达感激之意,但我看得出你很忙。”

我听出其中有利可图,想说不忙,可仔细想想,我快要忙炸了。

我问:“你们是怎么跑到异空间躲起来的?”

咏水回答我,其实,这世界一直充满魔幻的异象,月光与太阳都有超自然的力量,当日食、月食或圆月之际,世上那些奇异的生物和人类也会产生异变。他们这一支狼人部落已经生存在异空间数百年了,原本一年中,仅有一次月圆之时,能让他们从异空间进入我们的世界。

但现在已然不同,月光中的魔力很充沛,他们时常能往返于两个世界。

我再问:“狼人也像血族那样是传染病吗?”

咏水答道:“正如血族一样,狼人也有类别,有的狼人是通过繁衍遗传的,有的狼人则通过唾液中的毒素制造同伴,但那样形成的狼人很罕见,因为那毒素对人类而言是致命的。”

苔丝扯了扯咏水的衣袖,说:“师父,我还听说过狼人的死咒,你说那说法对不对?”

咏水叹了口气。

我奇道:“死咒?”

苔丝说:“那些通过刺穿狼人心脏而杀死狼人的猎人,会受到死去狼人的祝福,从而继承狼人的形态和本能。”

我哈哈大笑,说:“祝福?好吧,在这末日之时,狼人病状也算是一种祝福。”

笑声中,我想到黑噩梦。

我见到一道月光在蓝色的夜空中留下痕迹,像是裂缝,咏水与苔丝站在缝隙前,苔丝向往地说:“我们还会再见的,伟大的剑圣,我一定会成长为优秀的猎人,回来报答你的恩情。”

我麾下连活尸都有,加入个狼人又算什么事儿?

咏水突然说:“要小心黑暗的侵蚀。”

我吃了一惊,忙问:“什么?”

咏水说:“你身上有暗影的气味,要小心黑暗的侵蚀。”

我苦笑道:“暗影?那是我最无需担心的小问题了。”混乱的疯网与圣徒的寄生,它们虽然像是我的外挂,却也让我苦恼不已。

他们消失在月光中,我开始往回跑。

由于召唤了圣徒,我料想自己应该极度虚弱,可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我的血在体内汹涌流动,完全止不住,我踏着阴影狂奔,偶然间,我低头去看,见到一只狼犬的影子潜藏在阴影中。

我吃了一惊,去看时,并没有狼犬。

不该多想,黑噩梦死了,连地煞的召唤物也被那疯狂的老怪物吞噬,安全了,我不必再恐惧什么。

恐惧。

彼列的利维坦以恐惧为食,黑噩梦同样如此。

黑噩梦远远不及彼列的力量,但他们似乎是同一类恶魔,若彼列是黑影本身,黑噩梦则是黑影中游荡的、食物链顶端的猎兽。

不,不会的,我虽然曾被彼列附体,但圣子之血会阻止我被另一个恶魔占据。

不会有事的。

我又记起了狼人的死咒。

号泣的人民见我回来,发出狂欢声,可立即又露出迟疑而延误的表情,似乎我带回来的是他们的杀父仇人。

是索莱丝,她现在不可能抑制冥火。

我喊:“全都让开,此乃该隐的圣意,谁也不许靠近!”

大主教的威严让他们一瞬间散得干净。

拉米亚说:“索莱丝她”

我说:“让赵洛来,不,告诉赵洛,立刻会有伤员。”

拉米亚传令下去,我将瞻礼斯交给游骑兵,让他送往赵洛的礼拜堂。

我和拉米亚快步走向军营,拉米亚有些不满,她说:“亲爱的,你是公爵,是大主教,是一切的决策者和总指挥,不是冲锋陷阵的先锋。你得让大家在紧要关头找得到你,有些决定,我不能做,面具不能做,乏加也不能做,只有你亲口下令,他们才会信服。”

她说得对,我很惭愧,但如果不是我,是无法将索莱丝救回的,我这样告诉她,拉米亚叹气道:“你太强,所以人也忙,我们哪儿都需要你。”

那百余个游骑兵整齐列队,昂首挺胸,装备也是号泣所能提供的最好。废钟作为领队,站在队列的前方,他喊了几句军号,军人们大喊:“公爵好!”

我暂时没觉得圣徒的隐患威胁到了我,于是肃然道:“此去恐怕困难重重,凶险万分,但你们各个儿都是英勇的好汉,无畏的英雄,该隐会保佑我们将那些恶魔草得人仰马翻!”

士兵们兴奋地高呼:“没错!草翻他们!”

我振臂大喊:“让那些恶魔后悔惹了我们,让我们将它们的脑袋砍下当尿壶!让我们令它们恐惧地跪下,吸我们的老”

拉米亚拧了我屁股一下,我尖叫,那个词没蹦完。

拉米亚低声说:“你怎么了?为什么说脏话?”

我笑道:“士气乃军事之先,士气足者,方得胜券,拿酒来!”

现场的军需官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僵硬,我这才想起没让他们备酒,而且

拉米亚说:“军纪规定,不得饮酒,不然军法处置。”

我说:“我就是军法!给我喝酒!”

拉米亚手按前额,叹了口气,朝军需官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让我很不耐烦的十分钟,军需官推来了一辆小车,车中放着十瓶劣质香槟,不过在现在这年代,也是奢侈品。

我让每个人都取一个杯子,亲自给他们倒满,喊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杯酒,壮壮大伙儿的胆子,提提大伙儿的兴致,我们出征,此战必胜无疑!喝,喝!”

他们全都喝了,我一看,还剩下五瓶,于是举起瓶子,拔出瓶盖,喷出的酒沫洒了我一脸,我把这瓶酒一滴不剩地喝干,又去找另外一瓶喝,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直至我把五瓶全喝得底朝天。

我还是渴,转了转头,见一旁有个水桶,又把水桶举高,拉米亚赶忙把水桶抢下,对士兵们说:“公爵展现了他的豪情,展现了他的无畏,是不是?”

士兵们喊道:“无畏的公爵!”

我说:“好酒,这酒口感热烈,入口劲足,让人热血沸腾,心跳加速,大丈夫抛头颅、洒热血,为国效劳,博取功名,快意人生,无过于此!此行过后,你们每个人都是我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士兵们感动地发抖,高喊:“我们誓死追随公爵!”

我仰天叫道:“嗷!嗷嗷嗷嗷呜呜呜!”

拉米亚绕到我正面,死死捏住我的脸,掩住我的嘴,急道:“你被狗咬了吗?”

我舔了她的手掌,拉米亚回头笑道:“仪式完毕,大家下去休息,出发时间会另行通知。”

我和她走到边上,拉米亚摸我额头,说:“好烫!你你怎么生病了?受伤了?赵洛呢?”

我抱起她说:“是的,老婆,我现在浑身滚烫,在出征之前,让我们荡气回肠地放肆一回”

拉米亚用招牌过肩摔招呼了我,我汪了一声,晕了半天。

拉米亚说:“你手上怎么这么多毛?”

我说:“那是因为见到了你,我成了刚格尔,我成了野兽,我成了狼人”

拉米亚将我背在肩上,见左右无人,跳上了房屋,她体重虽大,可此时却显示出了超凡的轻盈,这应当是她练习念刃的效果。

她将我送回家中,进入房间,我本想与她完成爱的仪式,但被她拦住,给我打了医疗针,并用冷毛巾擦遍全身。

我迷迷糊糊的,周围之事也变得朦朦胧胧,漂浮不定。

我看见索莱丝被废钟守护着,他正用冥火抵消索莱丝的冥火,这是瑶池传授给他们的诀窍。

索莱丝哭泣道:“兄长,瞻礼斯真的喜欢我,他真的爱我,这一次我”

废钟说:“他和朗基不一样,朗基用坚韧的意志一点点接纳我们,直至完全习惯。而瞻礼斯只是还没体会到我们真正的诅咒。”

索莱丝:“你还还想让我抛弃他?我办不到,我好不容易遇上爱情,我会变成人类吗?”

废钟答道:“不要抱不切实际的幻象,也要勇敢面对莫测的后果,我的妹妹。”

十五 天才少女

索莱丝表情忐忑,小声说:“你总是危言耸听,可事情没那么严重,我和瞻礼斯会没事的!他爱我很深,这点我很清楚,我亲眼见过了。”

废钟表情漠然地摇了摇头,轻声说:“冥火,冥火,你以为冥火只是让人们轻视我们,看不起我们吗?”

他抚摸索莱丝的秀发,慢慢将其缠绕在手,说:“那只是一种效果,但此外还有很多种,根本无从判断冥火对人心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你怎么知道?”

废钟:“我的冥火和你不同,它蜕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它不再单纯使人厌恶我,而让人非常喜欢与我相伴。”

索莱丝:“那是好事,不是吗?”

废钟摇头:“不,不,你知道与我交往的那个男人吗?”

索莱丝说:“我记得他好像叫嘉威。”

“还有赫兹特与姬姿呢?”

索莱丝很是诧异,问:“这么多?”

废钟让冥火在手上燃烧,试着让索莱丝感受到,但索莱丝是活尸,本身不受冥火影响。

废钟说:“远不止,还有玛丽、皮特、皮尔斯,他们都曾与我有过亲密的关系。”

我在梦中痛斥他这种荒唐而令人羡慕的生活,真想不到这活尸居然能男女通吃。

索莱丝苦笑道:“你还真有魅力,是冥火的作用?”

“冥火扭曲了我在人心中的形象,他们认为我非常美,非常诱人,争先恐后地接近我,讨好我。

于是,我背叛了嘉威,投入赫兹特的怀抱,可在与赫兹特去酒吧时,我又在厕所与一个女孩儿很乐地缠绵了十分钟。

我陷入了一桩又一桩风流韵事之中,背叛、勾搭、引诱一个又一个人,其中有涉世未深的少年,也有懵懵懂懂的女孩儿。”

我和索莱丝同时骂道:“禽兽。”

废钟依然面无表情,并未替自己辩护,只是说:“他们知道了彼此,起初,他们愿意和平相处,只要靠近我,与我在一起就好。但后来,他们变得愈发多疑与猜忌,他们开始明争暗斗,私底下,他们彼此憎恨,使出各种卑劣的伎俩。

很快,皮尔斯与他刚怀孕的妻子离婚,他妻子悲愤之下,流产了。玛丽用刀刺死了皮特,被关入大牢,由于她未满十八岁,所以刑期不长;赫兹特与嘉威反目,我怀疑上了战场,他们会提防对方出现在自己的背后;他们彼此之间已经势不两立,将情敌视作这一辈子的深仇大恨。”

我倒不曾听说废钟的私生活如此混乱,造成了这许多惨剧,不过我事务繁忙,这些案子表面看来也牵涉不到废钟。

索莱丝:“那未必是冥火造成的,只是你不正常的人际交往造成的恶果。”

废钟:“我可以看到,是冥火在作祟。是冥火让他们向往我,是冥火让他们多疑,是冥火让他们深陷这悲惨无望的风流韵事而无法脱身。

我们的冥火是病毒,是传染病,妹妹,它在不停地进化,不停地转变,我们能压抑它不使人厌恶,可无法控制它让人被我们吸引,被我们弄得暴躁易怒,缺乏安全感。”

索莱丝回忆着,沉默着,身子微微哆嗦着,过了半晌,她说:“瞻礼斯,他是因为被我的冥火迷住了心?”

废钟答道:“我认为如此。”

索莱丝又说:“那你我之前的被科洛夫杀死的情人也是?”

废钟点头说:“当时只是初见端倪,已经令他们愿意为我们而死,随着时间推演,冥火会在人类身上激发截然不同的表现。”

我注意到绿面纱出现,她专注地聆听着,她对冥火很感兴趣,对一切能让人痴狂的超自然现象都很感兴趣。

索莱丝:“你是故意做实验的?”

“我并不是无可救药的败类,我只是个活尸。像你一样,我无法控制自己对人类的渴望,我们都渴望着人类的爱,尤其都渴望着朗基的感情。如果得不到,我们只能另找替代品。”

我没料到他们对我怀有这样的念头,为此惊讶。

索莱丝低头道:“我知道了我会谨慎的。”

至此,梦境突变,我已经不在索莱丝与废钟上方,而到了一个装饰精美、正大光明的房间内。

疯网想让我看某些东西,他们关注的东西,却无法让我记住,我已经全然忘记了上一个梦。

我看见卡拉推开门,她拉着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的手,兴冲冲地朝前跑,在房间的角落,马丁抱腿缩着。

我认得那个中年男人,他是号泣贸易委员会的委员之一,也是经济办公室的主管之一。

这房间是号泣政府的一间办公室,平时,缇丰的人在此办公。

中年男人笑道:“大小姐,跑慢一些,你要带我去哪儿?现在是上班时间。”

卡拉喊道:“主管,陪我玩个游戏!好不好?”

主管说:“我们都忙得很哪,不过既然大小姐有令,我自然舍命陪君子。”

我让卡拉在政府办公室待着,想让她学些管钱的常识,可她毕竟是孩子,玩心大,看样子是无法静下心来工作的。

卡拉问:“你是不是叫德隆蒂?”

主管说:“我叫蒂德隆,不过没差”

卡拉咳嗽一声,在那张桌子后的办公椅上一坐,笑道:“我现在扮演主管,你扮演职员,你把门关上!”

蒂德隆微笑道:“是的,主管。”他坐在卡拉对面,卡拉从抽屉中取出一本封面可爱的小本子,一页页翻,皱着眉头,煞有其事的模样。

卡拉说:“德隆蒂先生,你是管黑棺与号泣贸易的?对不对?”

她又叫反了蒂德隆的名字,这小丫头虽然比同龄人成熟得多,可难道瑶池没教她礼仪吗?

蒂德隆笑道:“我还管与其余商人的往来,比如来自iba的、剑盾会的,还有我们号泣派出去的行商,也需要在我这里登记。”

卡拉说:“那你繁忙得很,对不对,德隆蒂?你一定是办公室里最繁忙的人啦!嗯,我会记住的,并向父亲提起你。”

蒂德隆摇头道:“不必了,大小姐,我是个闷头做事的人,可不敢指望我的名字有扰大主教。”

卡拉叹道:“默默无闻,真是难得,不过出名有出名的坏处,无名有无名的好处,就像那些疾病一样,藏得越深,越难治疗。”

蒂德隆干笑了一声,说:“大小姐是把我比作感冒了么?”

卡拉摇头道:“是啊,而且还是那种流感,一发不可收拾的那种病。如果我不是亲自在这儿,就找不出你这病根来,也挑不出你那些大错来,不,不是大错,而是你的罪证,你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恶行。”

蒂德隆笑容完全消退,脸上肥肉僵硬,他问:“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卡拉:“马丁!你帮我查的帐呢?”

马丁比出两根手指,卡拉翻到了相应的页数,卡拉点头道:“对,就是这么回事,我查阅了号泣贸易部这三年的总账,还有对私贸易三年的细账,你在其中动了很巧妙的手脚,挪用了374%的资金,送入你自己的小金库,考虑到我们兴盛的贸易往来,这可是一笔十足惊人的巨款哪。”

蒂德隆急道:“这可是冤枉极了!你们是从哪儿看了小说书,想扮演破案的探员吗?演得可真像”

卡拉冷笑道:“哦?你以为我们是在演戏玩耍吗?不,我们是有证据的。”

蒂德隆说:“公爵大人和夫人不懂账目,你们可别瞎胡说,让他们信以为真了,这毕竟事关我的信誉,乃至整个政府财政的信誉!”

卡拉说:“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这是很简单的道理,父亲和母亲都是聪明人,一看就能懂。而且,我已经追查到了这笔资金的下落,只要禀告父亲,随时都能顺藤摸瓜,找到你身上。”

蒂德隆冷汗直冒,说:“我我有急事,没空陪你们玩!”转身就往外走。

卡拉打了个呵欠,又说:“对了,你擅自成立的那个贸易皮包公司,最近运作怎么样?”

蒂德隆像是被石化了一般定住不动,过了三十秒,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浑身大汗。

卡拉说:“还有一笔账,就是那个皮包公司——聚金汇神有限责任公司的。你挪用贸易关税,将金元交给你信任的商队,送到黑棺去放贷,并定期将这些利息和本金收回,每个月都抹平了账目。可是你巧立名目,却没有相应的票据,德隆蒂先生,那些票据在哪儿?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我只知道卡拉在政府办公室里浑水摸鱼,不务正业,原来她骗过了我们所有人,她在查政府中的蛀虫,政府中的漏洞,政府中的犯罪。她在九岁左右的年纪,已经拥有了远超成人的心智。

蒂德隆左右张望,手忙脚乱地摸索着什么。

卡拉说:“哦,对了,另外,你强迫每个行商都买一份你的保险,这举动未免也太大胆了,这些保险单的印刷厂,我也已经找到了,他们每个人都能指认你哦。”

蒂德隆紧张万分,用急促的语气说:“大小姐,我聪明伟大的大小姐,你有没有对外人说起过”

卡拉哈哈笑道:“你想瞒过去?瞒得过谁?这屋子是有乏加监控的。你想放手一搏?你只是个正常人,而我呢?我可是奈法雷姆,学会了父亲传授的念刃。德隆蒂先生,你告诉我,你想怎么办?”

十六 国之栋梁

蒂德隆双手紧攥着裤管,汗水涔涔,很快就像是落汤鸡一般,他咬着嘴唇,痛哭起来,说:“大小姐,你饶恕我吧,我对公爵大人是忠心的,而且将永远忠心下去。”

卡拉抬起头,下巴对准蒂德隆,目光中闪烁着威严而不饶人的智慧,显得咄咄逼人,气势汹汹,说道:“根据我的计算,你至少偷了一亿七千万信用额,这些钱都被你存在黑棺的某个黑户头中。号泣属于我的父亲,我最敬爱、最了不起的父亲,也就是说,你从我父亲的钱包中偷了这么多钱,让父亲为资金发愁,平添了几根白发!鉴于此,你必须拿命来偿还。”

蒂德隆朝前走了两步,表情追悔莫及,郁闷欲死,他说:“我会还,我会还给号泣,还给公爵大人的。”

卡拉喝道:“拿什么还?你肯定购置了黑棺的房产,那些短期内可卖不了!你给我跪下!”

蒂德隆跪下了,他说:“那些房产很值钱,很值钱,将来升值后,我把变卖的钱分一半给公爵大人,那也远远超过我占有的部分”

卡拉冷笑道:“你还想着保住自己那一份?贪婪的狗,你胆子可真大呀。”

蒂德隆还价道:“那我可以分给公爵七成!”

卡拉甩了蒂德隆一巴掌,她人小,可力气不小,蒂德隆的脸上留下一个红色掌印,一看就是小女孩儿掌掴过的。

卡拉说:“我命令你立刻卖掉,把钱全汇给号泣!”

蒂德隆哀求道:“可那里面还有我自己的”

卡拉说:“你是公仆,是拿死工资的,你的年薪为十三万信用额,你在这儿工作了五年,只有五十万收入,买个屁房产!”

蒂德隆说:“多少多少给我留点儿,我还要养家”

卡拉:“养家?亲爱的德隆蒂先生,号泣的消费水准不高,十万年薪足够养家了,你明白吗?你是个贪婪的魔鬼,魔鬼就要受到惩罚。”

蒂德隆:“可我的家人呢?我的孩子呢?他们如果没了我,就要挨饿,就要受苦受罪!行行好吧,善良的大小姐。请别将此事告诉公爵,我我以后全听你的话。”

卡拉摇头叹息:“乏加已经全都听见了,德隆蒂,我不能阻止乏加告诉父亲,你完了,你的妻子听说是个美女,还是让她改嫁吧。”

蒂德隆哆哆嗦嗦,开始向卡拉磕头。

卡拉说:“你把你在黑棺的不动产和联络人、账户,以及账户密码全告诉我,我可以考虑向父亲求情。”

蒂德隆说了,他使用的并不是电子银行,而是手工记账的黑户头,因此,这些款是乏加也无法追查的。他畏惧已极,料想不会说谎。

卡拉点头道:“很好,你的饭碗保住了,德隆蒂。”

“我叫蒂德隆,大小姐。”

卡拉说:“你的罪证,我会牢牢攥在掌心,你逃不掉,德隆蒂,从今往后,你要老老实实为我卖命。”

这人低着头,不住地哀求着,可我从他声音中听出了愤懑怨恨之情,他是个狡猾的老狐狸,绝不会老实听命,任由一个少女抓住他的把柄。他也许手无缚鸡之力,可他会设法反抗的。

我想告诉卡拉别上当,可在疯网中,我无法影响卡拉。

卡拉说:“你可以去了,蒂德隆。”

她叫对了此人的名字。

然而,蒂德隆并没有走,他迟钝地站起,解开自己的腰带,站上座椅,在上方的吊灯上结了个环。

卡拉微笑地看着这一幕,后退几步,搂住了马丁。

马丁身上散发着缭乱的、如苍蝇般的法力斑点,他已经学会了魔法,而且造诣深湛。

是马丁在操纵蒂德隆,那是催眠术,一旦卡拉说出蒂德隆的名字,他就会上吊自尽。

不久,蒂德隆抽搐几下,尿水顺着裤脚流在地上,死了。

卡拉厌恶地皱着眉头,说:“杀人的感觉真不好,可这人得罪了爸爸,决不能留着这个隐患,对不对,马丁?”

马丁开口:“杀他没错,你已经得到了他的财产。”

卡拉说:“我们得找到他的那个联络人,无论威逼还是利诱,逼迫他为我们办事。”

“我能催眠那人。”

卡拉兴奋莫名地叫道:“你能做到这一步了?真厉害啊,我的好马丁。”

“只是让他更容易受恐吓而已,但你得先吓住了他。”

卡拉说:“放心,你看,连这死胖子都被我唬得七荤八素,他根本不知道这房间里没有乏加的监控!”

她将蒂德隆给的账户密码默念了几遍,又说:“这些户头和房产不能交给爸爸,爸爸对这事一窍不通,妈妈也忙得很。”

马丁脑袋轻微地点了点。

卡拉又说:“爸爸很伟大,很厉害,可能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强者,但他周围的小人太多,这些寄生虫总想着从爸爸这里贪小便宜,一点点偷爸爸的宝贝,这可不行,这绝对不行!我喜欢爸爸,我要替粗心的爸爸守护这个家。马丁,你也最喜欢爸爸了,对不对?”

马丁嗯了一声。

卡拉眼中似闪着星光:“爸爸未来会是大人物,他会创立一个了不起的帝国,而你和我会是帝国的王子和公主,是父亲的继承人,所以,我们帮助父亲,就是帮助我们自己!马丁,你明白吗?对待那些父亲的敌人,我们决不能有半点手软。”

马丁开始收拾卡拉的笔记本。

卡拉说:“你走吧,我又要开始演戏啦。”

马丁从旁边的门离开后,房间中只剩卡拉一人。

她低声说:“爸爸,妈妈,我会守护你们,守护我们的帝国。”过了几分钟,卡拉蓦然“啊”地尖叫,眼泪汪汪,推开了大门。

片刻后,楼下的游骑兵与一些办公室职员赶到,他们被蒂德隆的死吓得不轻,我注意到卡拉在擦眼泪的同时,飞快地朝众人脸上张望。

她在找那些心里有鬼的人,她想得很远,很深。

这就是我的女儿,一个智力超凡的天才。

他们问卡拉怎么回事,卡拉说:“我刚到这儿,就看到他蒂德隆还不知道是德隆蒂大叔,他他就这样你们快救救他,快!快!”

游骑兵斩断了皮带,他们经验丰富,早就知道蒂德隆活不了了,但仍然装模作样地抢救一番。

有一个漂亮的女文员飞快地走向书桌,像在桌上找寻线索或遗言,但什么也没有,因为蒂德隆原先根本不想自杀。

她知道蒂德隆的勾当,她生怕蒂德隆把她供出,她想接收蒂德隆的遗产,如果可能的话。

卡拉仍哭得梨花带雨,但一切皆尽收眼底,女文员见现场没有线索,松了口气,可也颇为失望。

在场的游骑兵轻易得出结论——蒂德隆是自杀身亡,至于为何自杀,暂且不得而知。

号泣不是黑棺,现在不是古代,缺乏经济方面刑侦的手段。人们哪怕身无分文,只要有一口饭吃,就能有活下去的勇气,很少有人因囊中羞涩而自杀。游骑兵们不愿往深处想,更不想劳师动众地惊动我和拉米亚。

女文员说:“肯定是因为感情纠纷,他似乎喜欢上的一个女人抛弃了他。”

游骑兵们点头道:“很有道理,既然他是自杀的,并没有嫌犯,那因为什么而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收了尸体,就这样散了。

一群政府职员面面相觑,唉声叹气,却都围在卡拉身边说:“大小姐,你别害怕,也别哭了。这件事能替我们瞒着公爵夫妇吗?他们即将出征,决不能因为小事而分心。”

卡拉眨着亮晶晶、水灵灵的大眼睛,说:“是的,多亏你们提醒我,我保证不说,对他们一个字都不提。”

他们放了心,也知道即使卡拉告诉马丁,马丁也不会泄密,因为他的自闭症极为严重。

随后,卡拉像没事一般跑出了门。

她会去找马丁,也许他们还要对付这儿的女文员,以及被蒂德隆控制的商人。蒂德隆神秘的死亡为他们敲响了警钟,一旦被卡拉威胁,这些人只能乖乖就范。

因为他们不知道是谁在卡拉背后指使她,没有比未知更大的恐怖了。

这梦就此结束。

夜间,我坐在书房的沙发上发呆,拉米亚握着卡拉、马丁的手推门走入,说:“朗基,孩子们来了。”

卡拉乖乖地嚷道:“爸爸,我一整天没见你,我想死你啦!”

她扑向我,我抱起了她,也抱起了马丁。卡拉又说:“啊,你又长了一根白头发,爸爸,你太劳累了。”

这也许是召唤圣徒的副作用。

我看着两个孩子,总觉得他们很不同寻常,让我钦佩而安心,为何如此,我说不上来,这奇妙的感觉当然来自于疯网,我无法追根溯源。

我拿出那副扑克牌法器,问:“认识吗?”

卡拉与马丁同时瞪大眼睛,卡拉喊:“认识!这是这是父亲他的法器!你找到他了?”

我该怎么回答她?是的,他也许还活着,我将继续不懈地努力,直到让你们团圆为止?

我叹了口气,说:“很抱歉,孩子们,他没能”

卡拉潸然泪下,说:“没事,爸爸,你尽力了,谢谢,谢谢你。”

马丁也说:“谢谢。”

我说:“他死在多尔育儿园,我没能找到他的遗骸,孩子们,别难过,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和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会让你们幸福的长大。”

十七 战争前夕

哈格里姆是一座被破坏殆尽的大都市。

城市中,高楼倒塌了,地面破碎了,植物从大地的裂缝中钻出,上上下下缠绕连接。这里或许曾发生过地震,又或许被威力巨大的炸弹轰炸过。

尤涅发出隆隆之声,缓缓进入城市。拉米亚、麦宗、勒钢与我坐在尤涅里,大部队行进于尤涅周围。黑棺这强盛的军力我从未见过,荒野中的恶魔早就远远地逃了。

所有士兵都穿着风格统一的军装,但麦宗实验室的游骑兵在右肩上绑着红色缎带,他们各自背着个大背包,其中有医疗包、工具盒以及应急食物。他们的手腕上佩戴着侦测恶魔的手表,这手表也有指南针的功效。他们将枪械横抱在手,子弹整齐地插在腰间。即使脱离了大部队,他们也能各自独立生存整整三天,前提是他们不被恶魔所杀。

勒钢问:“博士,劳烦向我们介绍尤涅上的新武器。”

麦宗说:“地狱之刑,是一种激光武器,它分三种功率,小功率输出时,它能洞穿十厘米厚的钢板,但当调节至中等功率,它能瞬间蒸发红色恶魔,它的大功率输出仅能持续一分钟,能够将挡在车前的山烧出个足以穿行的大洞来。”

拉米亚笑道:“听起来好厉害。”

麦宗:“大功率会导致尤涅在随后12小时内无法启动。”

我们一时无语,稍后,我说:“这是万不得已的手段。”

麦宗说:“是这样,在一分钟之内,尤涅能将数以千计的恶魔融化,瞬间解决战斗。”

勒钢望向我,笑道:“我们有朗基努斯,但愿用不到这一手。”

我叹道:“如果战况过得去,我想偷偷懒。”

拉米亚握着我的手,轻声说:“那得看我们盟友的意见。”她打开舱门,说:“我下去透透气。”

我随她一起到了下方,军队中,上校级的军官都骑着驼鹿,他们想让给我们,但被拉米亚制止。

我问:“亲爱的,你有心事?”

拉米亚皱着眉说:“我总担心,每一次遇上纪元帝国,总让我心里不舒服。”

“你想起了西蒙?”

拉米亚答道:“这群法师总叫人捉摸不透,谁也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就比如马丁和卡拉,他们不也是被西蒙害成这样的?”

我亲吻她的秀发,说:“什么大风大浪都难不倒我,那个西蒙·玛古斯若有诡计,我会杀了他,无论他有什么盘算都结束了。”

在这城市中的一处广场,剑盾会的大军已经安营扎寨,大旗飘扬在军营之上,数不尽的铠甲战士与轻甲士兵正在用餐,夜幕降临,这是放松的时刻。他们似乎已经知道我们准确的到达时间,并不惊讶,唯有军营的哨兵吹响号角,欢迎我们。

弥尔塞跟在瓦希莉莎之后,走出军营,瓦希莉莎笑道:“好久不见了,朗基努斯,拉米亚,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她曾在黑棺当过大使,已经认识麦宗与勒钢,简短寒暄几句后,拉米亚下令就地扎营,我们则走向指挥中心。

帐篷中,坐着另四个人,其中一个是满头白发的老人,消瘦得仿佛染病;一个扎着脏辫的黑人,他也很老,但头发仍是黑的;一个金发的、镇定的中年人,像是那种家族企业的、急需向别人证明自己的富二代;还有一个黑色短发的女子,她古铜色肌肤,一只眼用金属片挡住,看起来很不好惹。

他们悠悠起身,向我们点头致意,那个黑色短发的女子望着我,微笑道:“你就是黑棺的剑圣?纪元帝国的人怕你怕得厉害。”

我说:“对此我深感荣幸。”

他们是九隐士之四,加上瓦希莉莎,九至其五,可以说非常重视,毕竟事关剑盾会的生死存亡。

我听说出了剑盾会的国王之外,瓦希莉莎是九隐士中的最强战士,可法师的强弱不仅限于体力,九隐士各有奇妙的能力与神奇的宝物。

瓦希莉莎先介绍了我们,然后指着白发老人说:“这位是波德莱尔公爵,在剑盾会中主管运输与后勤。”

我们一齐向波德莱尔躬身问候,波德莱尔也同样还礼。

瓦希莉莎指着老黑人说:“哈罗德·邓恩公爵,他负责剑盾会的财政大权,少了他,我们这一趟作战只怕要破产。”

勒钢说:“真是不易,佩服之极。”双方各自行礼。

瓦希莉莎指向那个富二代,说:“内夫·霸权,别看他文质彬彬的,他可不好惹,他绰号‘火山’,在剑盾会中控制着许多大企业,维持着居民的生活。”

我听瓦希莉莎的语气,不由对此人很是忌惮,能让瓦希莉莎觉得不好惹的,必然拥有超凡的战斗力。

礼数过后,瓦希莉莎说:“最后,但同样至关重要的,是诺曼公爵,她负责北面军营的总指挥,是一位深不可测的勇士,她到处拜访名师,学会了许多失传的念刃。”

诺曼露出微笑,行礼后说:“听说朗基努斯公爵同样擅长念刃,我很想与你切磋高下,共同探讨。”

拉米亚替我答道:“还是稍后吧,大敌当前,先关注战事为妙。”

诺曼哈哈大笑,又说:“公爵夫人,你是怕我对你丈夫有意思?大可不必,我只是个战斗狂。”

拉米亚笑道:“我也是,所以还是以战斗为上。”

波德莱尔公爵像变魔术一般做了个手势,他手上一个装置,将一个三维的地形图投至桌面上,那是地上的一个空洞,在空洞下,可以见到广大的长廊框架,似乎是人造的。

波德莱尔:“诸位,目前这道裂隙又扩大了许多,能侦测到的部分长约四百米,宽两百米,第一层深一百米,下方还有层次,是非常罕见的大裂隙,而且无法料定它还能扩张得多大。”

我们仔细看了看这地形图,勒钢问:“以剑盾会的标准看来,威胁等级多少?”

老黑人邓恩公爵说道:“无疑是至高。”剑盾会将恶魔裂隙分为轻微、中等、至高三个等级,不得不说这么分有些粗,但至高的威胁非常罕见,上一次关押亚伯的监狱,威胁等级也是至高。

瓦希莉莎:“这一次绝不会比亚伯那次轻松,所以决不能有丝毫大意。”

麦宗注视着那裂隙,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怀疑他另有所图。

我:“作战计划是什么?”

独眼女公爵诺曼说:“从我们大军赶到时起,就不断有恶魔袭击我们,有时只有数十只,但上一次它们出动了将近一千,我认为随着时间流逝,恶魔更会蜂拥而至,数目无穷。所以,光守在这里,不仅消耗粮食,而且丧失了主动权。”

拉米亚:“难道进入巢穴中就不会有恶魔袭击了?”

诺曼说:“这巢穴我们叫做蜂巢,根据侦察兵传来的情报,在其中内部存在着直径十米至二十米的小巢穴,我们进去之后,用大当量的以太炸弹将这些小巢穴摧毁,恶魔数量就会减少。”

拉米亚:“所以,主要的目的,就是摧毁蜂巢中大大小小的巢穴?”

诺曼打了个响指,说:“完全正确,然而这些令人讨厌的巢穴密密麻麻,数量繁多,我们行动要快。最新一次侦查显示巢穴中已有了至少两千只恶魔。”

勒钢说:“你们最终的目的,是彻底关闭这整个裂隙。”

诺曼:“当然了,但这又谈何容易?我们现在对第一层内的敌人分布不清楚,更不知道第二层里更有怎样的危险。”

邓恩叹道:“万一有地煞,就非常棘手,我们得确定里头有什么。”

内夫:“如果真如我们所想——这是纪元帝国开启的祸端,那么”

我立刻打断他:“什么?你现在又不确定这是纪元帝国的所作所为?”

内夫表情颇为平静,不受质疑所动,答道:“巴尔教、纪元帝国,两者沆瀣一气。”

“那究竟是不是那个朗利·海尔辛动的手脚?”

内夫说:“我们的目击者称,看见过巴尔教的大主教叶格丽在附近。所以很可能会遇到巴尔教的阻挠。正面作战,我们无惧恶魔,但就怕这些法师趁我们不备偷袭。”

勒钢指着缝隙中那人造的长廊:“为什么它像是某座宫殿的走廊?”

波德莱尔:“我们猜测,其中有些恶魔拥有人类般的智慧,这道裂隙也许正通往地狱的深处。”

我打了个冷颤,说:“地狱的大公巴尔!这裂隙很可能是巴尔教召唤巴尔的仪式!”

波德莱尔大声说:“绝无可能!大恶魔巴尔只是传说。”

我:“可这些恶魔是活生生的。”

波德莱尔只是摇头,不相信我的推论。

我自然希望那不是真的。

邓恩:“届时,我们双方共同推进,黑棺游骑兵占据高处,用火力支援,我们则一鼓作气杀进去。到了洞穴中,请游骑兵听从我们指挥,去需要你们的地方支援。”

十八 福音使者

夜静悄悄的,我在思考明天的战斗。

频繁使用圣徒使我变老。

我还不到三十岁,可看上去已经三十好几,虽然不像上世纪那些码农般秃头发福,可已经不复小鲜肉的颜值与偶像派的肌肤,而像是个对少女拥有致命吸引力的中年欧巴桑。

我照着镜子,真是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红颜易老,青春不复,稍不加留神,我这玉容艳色便如小桥下的流水般泊泊逝去,奔流到海不复回了。

想到此处,我几乎落泪。

听说上世纪有珍贵的美容产品,呵护肌肤,滋润身子骨,我认为下一步我们拾荒的重点,就在于此。

我摊开手掌,又是一声长叹。

怎么了?

原来是我勤于公务,无暇自顾,以至于忘了修建指甲,那指甲长长的凸起,像是狗爪一般。我原先毫无毛发的手背,现在已长满了又粗又厚的黑毛。

有道是凋花成泥,碧水化沼,再青春年少,美貌英俊的人儿,岂能有永葆美色的好事?就在倏忽之间,我由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却成了这满手黑毛的黑糙汉,这是怎般的悲哀,何等的可惜?

我再往镜中人细看,更是悲从中来。

何故?

你看你看,记得最初的朗基努斯是怎般玉树临风,魅不可挡么?我那红唇白齿,我那剑眉星目,我那吹弹可破的肌肤,配上公爵黑底绣红狮的主教长袍,唉,真叫世间少女叫哑了喉咙,伤透了心。

可现在呢?看我那鼻子,长得像狼犬一般,看我那眼睛,凶的像一条恶狗,看我那牙齿,尖得像食肉的野兽,看我那毛发,浓密得把我整张脸都遮住了。

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我默然许久,陡然嗷地惨叫。

拉米亚从隔壁走出,问:“你叫什么?”她看见了我,瞪大眼睛呆住了。

我说:“我需要美容保养,你把你的精华乳液分我一半”

拉米亚怒道:“不是美容保养的事!你怎么变成刚格尔了?”

“刚格尔?不,我只是熬夜而不修边幅,脸上多了皱纹,忘了刮浓密胡须,眼眶下多了眼圈,你拿遮瑕笔让我涂涂,我还得上点粉妆oh,my,god”

拉米亚喊道:“你现在就是一头人狼的模样!你别骗自己了!”

我急道:“你是不是舍不得你的化妆品?下次我去金州商圈中心去拾荒,帮你留意就好”

拉米亚捧住我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快点变回来,不然我把你的毛一根根拔光!”

这话真是残酷,男人的身体变化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我要是能伸缩自如,变化随心,我每天晚上怎会让她休息?

疯网中,我听见阿纳托利说:“别再戏弄他了,异变者。”

那个畸形的海怪沉闷地答应了一声,我感到毛发缩回了身体里。

拉米亚长舒一口气,说:“好了,你得解释解释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觉得自己的毛孔还有些粗,你有没有修复的面霜?”

拉米亚掐我脸颊,说:“接受现实吧,你这个老男人,你再修复也美不到哪儿去!”

此言令我如遭雷击,半晌回不过神。都说女人的心是海底针,如何捉摸得?她明明觉得我英俊卓越,器宇不凡,嘴上却这般贬低我。又或者女人的嘴像抹了蜜的刀,一句话让你甜滋滋,一句话又扎心般疼。

我伏在地上,垂头掩面,只觉灯光阴冷,黑暗袭人,便仿佛在冷宫孤堂里被关了多年的老妃子那样冰凉而孤独。有道是: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好词,好词。

拉米亚说:“你给我振作点,明天都靠你了!”

我哭泣道:“你说出这等无情的话来,伤了我脆弱柔嫩的心,现在知道后悔了?”

拉米亚苦笑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本想一哭二闹三上吊,但她搂住了我,让我发作不得。

过了一会儿,疯网效应大概消失了,我恢复如常,拉米亚说:“你呀,总是给我整些莫名其妙的惊喜,虽然有时挺吓人的,可倒也算很有趣。”

我说:“我会冲在前方,但我们的士兵不擅长肉搏,让剑盾会护住我们的侧翼,千万不能陷入混乱。”

拉米亚说:“阵型会很古怪,剑盾会他们带着一种连弩,威力不小,两枚能放倒一只白色恶魔。”

我看出她的无奈,问:“那连弩装填很麻烦?”

拉米亚叹道:“麻烦透顶,他们有这么先进的科技,为什么不用枪械?”

“这就像要画家放弃他们一辈子练习的画工,转而练习摄影一样。他们怎么可能改?增加弩弓和弓箭已经算是他们的突飞猛进,离经叛道了。”

拉米亚拿出一杆枪,我这老婆可不含糊,在家里舞刀弄剑再正常不过,她几秒钟将枪拆了,说:“这一次军需部提供的武器和子弹,经过改良了,非常不错,现在,即使没击中要害,也能穿透白色恶魔的皮肤,最多三枪就能让它们失去行动力。”

我笑道:“我们这一百个士兵是你亲手训练的,肯定比黑棺来的更强。”

拉米亚点头微笑,可眉宇间却并无喜悦之色,说:“我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可越是富裕,越让人不安。”

这一次,我们没有乏加的情报,只能靠剑盾会的科技,他们会不会也有什么值得信赖的超级电脑?

这时,我的传令兵杰森图母跑来喊道:“公爵,有一位传教士求见。”

我问:“传教士?什么传教士?”

杰森说:“他没说,但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拉米亚:“孩子,纪元帝国的刺客不需要任何武器也很危险。”

杰森惶恐说道:“是,我这就让他”

我面露自信,器宇轩昂,泰然自若,霎时仿佛千军万马也不放在眼中一般,随后柔声说:“孩子,你忘了我是什么人么?”

杰森“啊”地一声,高声说:“你是无敌的黑棺剑圣。”

我笑道:“是啊,孩子,你要记住,对我而言,世上能危及我的人,不多。而正大光明敢向我挑战的人,更不多。所以,你不必担心,任何来历不明的人物,你都可以引他们来见我。或许是该隐指引这些迷途者到我面前,让他们接受我的教诲。如果他们是无害的,也好。如果他们是有害的呢?那说不定更让我欣喜。”

杰森脸上满是迷弟般的兴奋,他高喊:“我这就去让他进来!”说罢兴冲冲地跑了。

拉米亚叹道:“这晚上也真不太平,事情真多,我们明明需要休息。你猜这传教士是什么人?”

我嘴角上扬,眼中闪烁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辉,我身为大主教,自然而然就拥有了过人的气度,仿佛海纳百川的海洋,又或是当世无敌的宗匠。

我从容叹道:“也许是一个在信仰路上迷途的修士,想要聆听我的言语,得以迷途知返。又或是其余宗教的朋友,想借助该隐教的权势,完成某些小小的心愿。”

拉米亚说:“可偏偏在这个时候”

我说:“我,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大主教。来者,肯定是一个孤苦伶仃、地位卑微的小修士。我只需动动手指,将我如大海般广阔的恩惠施加给他一滴,他就会终生受用不尽了。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拉米亚用手指点我额头,说:“你听起来好像自己是神一样,你太膨胀啦,我的老公。”

我张开双手,动情地说:“神?不,我从不自诩为神。我只是个凡人,超越了凡俗界限,掌握无数人生死的凡人。我比神离凡人更近,因此,我对凡人的影响更超越了神祗”

我听见脚步声响起,回过头,对那修道士说:“辛苦的兄弟,迷途的旅人,让我用我广大的力量,来慰藉你孤苦的心,来满足你轻微的愿望吧”

我看清来人是安布罗撒。

我下半句话变成了惨叫,划破了夜空,杰森因此吓得摔了个跟头,但我已顾不得他对我的崇敬之心是否虔诚如故了。

拉米亚大声道:“死灵法师?”立刻用枪瞄准此人额头。

我急忙阻止她,我不知道安布罗撒是什么人(因为神秘的力量作用,我已经忘了某些细节),但我知道他极端危险,很可能比亚伯和该隐危险得多。

安布罗撒神态谦和,朝拉米亚和我鞠躬道:“作为卑微而渺小的苦修士,我前来拜访两位旧相识了,如果惊扰了两位,还请多多包涵。”

拉米亚犹豫片刻,收起了枪。

我忙说:“请坐,请坐。”

安布罗撒说:“我只是个苦行僧,让我站着吧,这或许能治我的腰疼。”

拉米亚说:“死灵法师也会腰疼?”

安布罗撒笑道:“你不知道腰疼是多么顽固的恶疾,夫人。”

我问:“你来找我们”

安布罗撒说:“如果可能,我想与大主教私下谈谈。”

我点头道:“亲爱的,你回屋吧,我亲自接待这位可敬的贵客。”

拉米亚低声问:“你确定?死灵法师比寻常法师更难缠。”

我这辈子没这么确定过一件事:如果安布罗撒要杀我,即使上帝赐下莫大的福音,可能也无法保住我的性命。

我说:“确定无疑。”

十九 星尘之空

我看安布罗撒投在帐篷布上的影子,一会儿像是天使,一会儿像是恶魔,一会儿又发现那是我的幻觉,他是人。

安布罗撒说:“那些恶魔在找我。”

我问:“找你?你很重要吗?”

安布罗撒微笑道:“不,不重要,因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你利用了我们,带走了康士坦西亚!她在哪儿?”

安布罗撒:“她在安全的地方,远离亚兹拉尔的蛊惑。”

我说:“我有句话你听了别往心里去,我总觉得她在你手里更危险。”

安布罗撒摇头叹道:“我需要这些罕见的奈法雷姆。”

“为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

我不想多问,因为问了没用。

安布罗撒又道:“不仅仅是彼列,亚兹拉尔、大衮、阿斯莫迪斯、阿巴登,他们堕落而扭曲,已非我所认识的旧故。”

刹那间,我想起这安布罗撒是谁了,他也许是路西法,他曾经将我这记忆封印,现在又释放了出来。

安布罗撒:“他们在黑暗中被封印了许久,已经畸形得令我陌生,我不知道他们之中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我愣了许久,才问道:“这裂隙是你造成的?”

安布罗撒:“是纪元帝国所谓的异空间技术,他们利用空间的能量差异,借此取得巨大的能源。这能源很危险,源自于深处的恶魔,他们对此并非不知,却依然这么做。”

我深感惶恐,问:“巴尔?”

安布罗撒说:“我对巴尔了解不多,他并不是最初的恶魔大公之一,但他是所有恶魔中最激进的,这裂隙很不祥,很诡异。”

“你究竟为什么找我?”

安布罗撒递给我一个沙漏,沙漏中红色的沙子正在流转,他说:“在裂隙的第二层,纪元帝国正在建造复杂的机器,一旦建成,无论这裂隙是否存在,他们都能直接获取此地恶魔的能源,输送到帝国中心,就像古代生物的遗体构成了地下的石油那样,他们将成千上万恶魔的灵魂化作能量。”

我说:“绝不能让他们成功!那只会将更多的恶魔召唤到这世界上。”

安布罗撒笑道:“老朋友,你的直觉和法术素养并没有完全消失。是的,我怀疑这设施会成为召唤巴尔的典礼。”

我注视着安布罗撒,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巴尔?你可是曾经的天使之首。”

安布罗撒:“所有的恶魔大公都在追踪我,除了他们之外,另有许多无数的恶魔憎恨我,认为我背叛了他们,我不能过多暴露我的行踪,这其中,彼列尤为执着,尤为灵敏,上一次他几乎已找到了我。所以,我将一如既往,借助凡人的力量,对付我这些过往的同僚。”

“那你确实是个背叛者。”

安布罗撒抬起头颅,仿佛升起的晨星,他说道:“不,我不曾背叛他们,那只是他们在黑暗中迷失后发了疯的臆想而已。”

“你为何要阻止巴尔?还有纪元帝国?还有上次的亚兹拉尔与彼列。”

安布罗撒答道:“因为我不曾像他们那样堕落,我仍怀有最初的希望。”

他指着沙漏说:“这是一件神器,名叫星尘之空,你必须在两天之内,将它放在那设施中心,你有五分钟的撤离时间,它将摧毁整个第二层,彻底关闭裂隙,五分钟后,所有留在裂隙中的人类都将死亡,连曾经鼎盛的你都未必能幸存。”

我忧心忡忡,说:“也许会死很多人,纪元帝国的人,还有我们的人,这地图炮范围太大了。”

安布罗撒说:“如果并非如此,无法关闭这裂隙,代价将更大,必须承受一些牺牲。我们曾经造成的后果比这严重得多,老朋友。”

“什么什么后果?”

安布罗撒不打算给我答案。

我又问:“这沙漏爆炸需要五分钟?五分钟之内,纪元帝国会不会把它停止了?”

“他们无法停止,即使是巴尔或彼列也无法停止。当沙漏到达目的地,我就会知道。”

我说:“你如何知道的?”

安布罗撒冷冷说道:“你在疯网中,所以我能知道,但这些疯子令人不快,让他们窥探着实不便,所以,我暂时隔离了你与疯网。”

的确,当我静下心时,已感觉不到疯网那令人心惊、阴魂不散的影响。在这自称第一位天使的路西法面前,疯网也宛如孩童玩具般脆弱。

随后,这修道士消失了,我看着手中的沙漏,花了好久才想起有一位修道士造访过我,给我提供了珍贵的情报。但他为什么会知道这许多?为什么会有这至关重要的沙漏?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我紧急叫醒了勒钢他们,还有诸位隐士,聚在指挥中心。

我告诉他们纪元帝国的目的,这让他们很吃惊,当我给他们看这沙漏时,他们更是许久说不出话来。

麦宗问:“你从哪儿得到它的?”

我干笑了几声,说:“是那个谁,那个拉米亚,你记得吗?是那个谁送过来的,我忘了他的名字。”

拉米亚若有所思,但过了足足一分钟才说:“是某个纪元帝国的内应,一个修道士。”

老黑人邓恩问:“你信任这个内应吗?他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们?他是如何知道的?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回答:“我信任此人,至于为什么信任他,这是我个人的感觉。”

诺曼朝我投来怀疑的眼神,说:“若如你所说,我们必须加快动作,在两天之内攻占第二层,布置这玩意儿,然后在几分钟内撤离。这会大大打乱我们的计划,让我们不得不更改部署。”

勒钢:“这本就是一次突袭,难道你们打算步步为营,缓缓推进?”

诺曼喊道:“当然了!我们剑盾会擅长稳步前行,稳扎稳打,我们的胜利可不是用人头堆出来的。”

瓦希莉莎也沉吟道:“如果敌人仅仅是想获得能源,而不是想毁灭剑盾会,这后果并不是难以接受的。”

我叱道:“照你这么看,我们根本不必大老远跑到这儿来,反正成败都无所谓。”

瓦希莉莎说:“你的情报太模糊不清,不能据此而冒进。”

麦宗将沙漏轻轻放下,说:“如果是假情报,我们现在已全死了。”

瓦希莉莎立时问道:“为什么?”

麦宗说:“这件沙漏中蕴含的能量,足以将五公里之内的一切付之一炬,我们谁也别想活,恐怕即使是洪水先民也会粉身碎骨。”

二十 裂隙之战

晨间,我们朝哈格里姆裂缝进发。血族在这段时间虽然沉睡,可这也是消灭恶魔的良机。

我遥望裂隙,它位于高楼的断壁残垣形成的一个峡谷中,看起来如此深邃广阔,像是一张在啃食地球的大嘴。

剑盾会骑士们走在前方,又留有部分殿后,游骑兵在骑士们当中,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旦遇到敌人突袭,骑士们会迅速让开口子,使游骑兵开火,他们则保护游骑兵侧翼。

拉米亚建议让游骑兵走在前面,第一时间形成火力压制,但剑盾会傲慢自大,认为躲在一群只会射击的人身后是一种羞辱。

好吧,由着他们,我们不能反客为主,我只希望他们遇敌时不会拥在前方,反而碍手碍脚,阻挡我们射击的视线。

靠近裂隙时,天一下子暗了,似近夜晚,这是异空间重叠导致。我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恶魔能在这种环境中自由行动,血族也可以。

拉米亚高喊:“全军戒备!”

诺曼也下令:“拔出长剑,预备交战!”

刹那间,从高处和裂缝中,恶魔如潮水般冲来。诺曼厉声道:“攻击!”她斩出石杉,一瞬间杀了三只白色恶魔。她哈地一笑,说:“无畏的战士们,跟随我,证明你们的勇气吧!”

剑盾会并未让出缺口,却勇猛上前,与恶魔搏杀。这么做果然挡住了我们的射击轨道,但倒也安全,那就让他们逞勇吧。

拉米亚不愿坐视不理,叹道:“谨慎开火,小心误伤友军!”

于是游骑兵们斜向上射击,击中那些刚从上方出现,还未与剑盾会交战的恶魔。

恶魔接连不断地出现,但剑盾会攻势顺利,稳稳占据上风,非但守住阵地,更一步步爬上高地,去与恶魔交战。若不是他们不明裂隙之下的状况,只怕已冲到裂隙里去了。

这下游骑兵射击的余地更小,拉米亚咬咬牙,下令:“停止射击,守在原地!”

诺曼笑道:“别气馁,盟友们,你们会有用武之地的。”此言听起来像是鼓励,可更像是讽刺。

蓦然间,空中飞来长着翅膀的白色恶魔,它们骤然俯冲,两三个一起,将骑士提上高空后摔下,中招者非死即伤,它们还扔下碎石和钢筋铁刺,这些垃圾从高处坠落,引起混乱,也砸得骑士们东奔西走。

内夫下令:“发射弩弓!”有部分骑士取出弩弓,填塞好后向上连射。

拉米亚则命令开火,自动步枪在空中形成火力网,剑盾会的射术不精,枪械不灵,他们射杀一只飞行恶魔,我们能射杀三只,在我们火力之下,飞行恶魔抵挡不住,不久空中恢复安静。

山坡上也已消停,波德莱尔问:“结束了吗?”士兵们东张西望,神色警惕。我听人说:“但愿消停了。”“千万别再出现。”

突然间,一声咆哮,只见数十只红色恶魔踏上战场,以烽火燎原之势朝我们冲锋,而在天上,十余只只长着翅膀的红色恶魔,率领一群飞行白色恶魔,继续猛攻。

拉米亚说:“我们对付空中,换上神剑弹!射击头部!”

神剑弹对付红色恶魔也不超过三枪,但红色恶魔不知从何处提起加油站的油箱,油箱着火,朝我们扔来,宛如轰炸,大火熊熊燃烧,战士们的大喊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战况愈发激烈。

空中的恶魔数量剧增,很快已遮天蔽日,宛如乌云。邓恩骇然道:“怎么会这样?”

我喊道:“打开棺材盖,释放我们的怪兽!”

轰地一声,棺材腾空而起,勒钢化作大蝙蝠,疾飞如空,他就像一只雄鹰飞入鸽子群中,霎时将恶魔们冲得七零八落,恶魔们哀嚎,纷纷躲闪勒钢。

只听瓦希莉莎笑道:“年轻人,你的身手很好。”她也变成了蝙蝠,但这蝙蝠比勒钢可怖得多,它身上长满尖刺,拥有八只利爪,三层翅膀,在天上肆意妄为,令恶魔的鲜血如雨般落下。

麦宗慢吞吞地爬出棺材,做了个手势,他的恶魔实验体聚在一块儿,似在做法,大约百来只恶魔受了影响,从空中坠落,被剑盾会乱剑砍死。

我见局面顺利,遂在后面偷懒,只是和大家一起开枪,战果寥寥。

此时,只听多人喊道:“天哪!”

地面上,更高的黑色恶魔赶来,它们投下的影子笼罩了战场,脚步声震得大地摇晃,它们的冲刺能在瞬间杀死剑盾会战士们。在黑色恶魔之后,是更可怖的熔岩恶魔,大约有三只,它们从高处喷出致命的火焰,不少剑盾会战士被烧的滚下斜坡,发出痛苦的大叫。

恶魔们变得更加凶残,攻势不减反增,瓦希莉莎和勒钢被空中的恶魔缠住,无法处理下方这些巨大的怪物。

拉米亚用昆古尼尔,连续发射神剑弹,击毙了一头黑色恶魔,再换上弹夹,继续开枪,这时,一团火球罩向了她,我立刻将她抱住,躲到一旁,看到部分剑盾会的防线已然崩溃,恶魔们冲入内圈。

诺曼发出刺耳的战吼,她使出激流,瞬间爆发出神速,一剑一个恶魔,像是斩杀羔羊,但一只黑色恶魔从后袭击,她刚刚击倒一只,后方被一撞,在地上滚了好几个跟头,险些被踩中。她站起身,却哈哈大笑,面对那黑色恶魔,斩出数道念刃,令那恶魔也伤痕累累。

拉米亚说:“它们在阻止我们进去!该你出场了。”

我点头道:“遵命,亲爱的。”

我进入疯网,聆听安纳托里的狂言,无穷尽的灵魂发出低语,激发名为圣徒的寄生者。

但我并未见到圣徒,而是黑色的噩梦。

黑色的毛发在我体表迅速蔓延,我的体魄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壮,我感到战场上充斥着恐惧,充斥着绝望。

恐惧无处不在,从各出都会出现,当你面对阴暗的走廊时,它会在你身后;当你逃入安全的车子里,它会在你的座椅下;当你在拥挤的人群中,每个人都有可能是那恐惧;当你躺在床上试图睡着时,床下是否藏着凶手?

当人面临死亡时,恐惧将无限放大。

黑噩梦冲向一只深陷惧意的恶魔,将它的喉咙撕碎。一瞬间,他找到了另一个害怕的猎物,以瞬移般的速度将它虐杀。黑噩梦的杀戮激发了更深的恐惧,他如鱼得水,恐惧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任何恐惧者对他而言都不设防。

黑噩梦听人喊道:“那是什么?”

一人回答:“好像是黑棺剑圣!”

“黑棺剑圣是刚格尔?”

“不,不,那不是刚格尔,血族更不可能在阳光下行走,黑棺剑圣是人类。”

“难道他是狼人?黑棺剑圣是狼人?”

黑噩梦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散播着恐惧,这让我越变越强,愈发兴奋,我一人既是食人鱼群,任何猎物,一旦落入我的水域,将会尸骨无存。

黑狼饮血吃肉,但那不是我,那血肉进入黑暗野兽的腹中,我并未品尝到半点。

熔岩恶魔朝黑噩梦喷火,被他躲开,黑色恶魔撞击黑噩梦,可黑噩梦会在恐惧中存活、修养、重生,潜伏,继续下一轮攻势。

疯网中的老者大笑道:“看,他和我一样喜欢吃!”

变异的海怪说:“是你吃了他,我才能造就黑噩梦,在我到来之前,你只是个会吞噬的疯子。”

绿面纱说:“这怪物喜欢恐惧,那就散布恐惧吧。”

她引导疯网,对准那些黑色恶魔,这些迟钝的大家伙霎时也被恐惧震慑,黑噩梦瞧准时机,残杀了被恐惧折磨的黑色恶魔,将它们大卸八块。这场面又让更多恶魔惊恐万状。

恐惧如病毒,阴魂不散,趁虚而入,传播到每一个恶魔身上,令它们胆怯,令它们退缩。恶魔们不再上前,开始后退,逃入深渊中,唯有熔岩恶魔仍在放射烈焰,它们并未被黑噩梦所惊吓住。

麦宗说道:“让尤涅开火,最大功率。”

拉米亚立即同意,不久后,这坚不可摧的钢铁堡垒驶入战场,骤然间,一道红色的激光击中熔岩恶魔,令它灰飞烟灭,尤涅转动炮台,再命中另一只熔岩恶魔,使它也粉碎分解。第三只熔岩恶魔似乎害怕了,转身就逃,尤涅的红色激光洞穿了它,它惨叫着倒地,引起了一通地震。

尤涅动力告罄,它将有几个小时不能动,只是一团废铁,但战场已被它清空。

诺曼拭去剑上鲜血,大声说:“现在,任务第二阶段,进入裂隙中!”

黑噩梦从我身上消失,我恢复如常,连衣服都没弄脏。

拉米亚问:“你又有新花样了?”

我脑筋急转,说:“这是我新练成的念刃。”

勒钢降落在旁,说道:“你何时成了狼人?”

我似乎记得在数不清的文学作品与影视作品中,狼人与血族势不两立,莫非因为此事,我竟要与黑棺的血族反目成仇吗?

我正色道:“好吧,我摊牌了,我其实已经是刚格尔血族”

勒钢说:“放心,即使你是狼人,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们都经历了末日,狼人与血族的宿怨又算得了什么?”

二十一 进入深层

我听见波德莱尔喊道:“损伤多少?”

不久,士兵报告,共死亡一百人,受伤三百人,我们游骑兵死了二十余人,可悲,但也在预料中,我们无暇为他们哀悼。

剑盾会的铠甲战士使用喷射装置飞下斜坡,进入长廊,用大功率探照灯将下方照得宛如白昼。游骑兵在上方掩护,射杀零星的恶魔,双方配合得还算顺利。

剑盾会找到那些小巢穴,用推车将大当量以太炸弹扔进去,一通火光过后,那巢穴传出焦味,封印完成。

诺曼喊道:“小意思,小意思!别急着,我们还有时间,让这些恶魔尝尝我长剑的厉害!”

她兴奋异常,见到有恶魔来袭就立即冲上前,用念刃将恶魔杀死,即使恶魔逃走,也逃不过她一剑。她的念刃可波及二十米之外,威力确实惊人。

另一位隐士“内夫·霸权”的法术更是炫目,他身后跟着个三米高的傀儡,平时,这傀儡是隐形的,但内夫随时能召唤它。当傀儡抓住恶魔时,恶魔将变得浑身血红,几秒钟后被岩浆吞没,虽然恶魔不怎么怕火,可遇上这样的炙烤,也无法承受。

瓦希莉莎对勒钢说:“觉得我们的战士表现如何?”

勒钢答道:“很了得,这几乎是冷兵器表现的巅峰了。但公爵不觉得使用枪械,战斗会更轻松吗?”

瓦希莉莎说:“谁都知道这是弊端,可谁也无法打破剑盾会的传统。”

这长廊之后的裂隙有着红色的土壤与石壁,步行其中,让我觉得似乎落入了鲸鱼的胃里。在某些地方,广阔无边,浓烟滚滚,我们为了不至于战线太长导致兵力薄弱而停下,派哨兵侦查之后再行定夺。

探测之后,这平原大约有三公里长宽,途中遍布巢穴,剑盾会准备的大量以太炸弹,也没法全部顾及,那些离得太远的,只能视而不见。

勒钢问:“恶魔会不会袭击我们后方,堵截我们的退路?留下这样的隐患太危险了。”

瓦希莉莎说:“那么,我们兵分三路,一部分留在上方支援,一部分留在第一层监视这些巢穴,还有一部分进入再下一层,进攻纪元帝国的设施。”

麦宗找上瓦希莉莎:“我和我的人愿意留在这平原,只需我们就够了。”

瓦希莉莎怀疑地看着麦宗,说:“这任务十分重要,不容有失,万一从后方出现大量恶魔,我们被前后夹击,只怕会全军覆没。”

麦宗回答:“事关我自己的性命,我不会将其视作儿戏。”

瓦希莉莎说道:“内夫!你带上两百个剑士,陪同麦宗!”说话时她盯着麦宗,似在挑衅。

麦宗并无异议。

在平原尽头,我们见到了巨大的起重机,通过铁索将重型机器吊下去。纪元帝国在这裂隙中已经忙活很久了,这些起重机已经被厚厚的红色灰尘覆盖。

我见到一些穿着轻型甲胄的剑盾会士兵,他们背后有特殊装置,启动之后,他们成了隐形,他们手上有吸盘,在腰上拴着绳索,开始向下攀岩。

我感受到了士兵们的动摇,听见他们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一些女兵,她们在哭泣,哀悼死去的战友。

他们都很怕,而且惧意还在不断增长,我能体会,因为我能嗅到恐惧的味道。

我听见剑盾会中有人低声问:“下方还有什么?更多的恶魔?”

有人回答:“不仅有恶魔,恐怕还是纪元帝国精挑细选的恶魔。”

“那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周围的人很久都没有回答。

拉米亚走向那些士兵,大声说道:“如果我们现在退缩撤离,那么,在未来,纪元帝国将发动更强大更可怖的攻势,那场战争将完全由他们决定何时开始,在何处进行。

没错,只要撤退,今天、明天,我们能顺利地活着。可一个月以后呢?或许我们将面对纪元帝国更多的恶魔与更厉害的战争机器。而我们这些幸存者,将在此后的每一天里担惊受怕,追悔莫及,直至不可避免的毁灭来临。

现在,占据优势的是我们,岌岌可危的是敌人,何必惶惶不安?是纪元帝国的人该害怕我们才是!”

那些士兵受此鼓舞,都举起长剑,高声附和道:“是的,是敌人该害怕我们!”“多谢你,英勇的长官!”

我见到萨尔瓦多与荷蒂在人群的另一边,拉米亚并没有去找他们,也没有流露出关切之情。她也许认为这次行动容不得她被亲情左右,我知道她担心至极,生怕见到萨尔瓦多死伤,似乎视而不见,能增加萨尔瓦多的运气。

我也没见到弥尔塞,他肯定与萨尔瓦多他们在一队。

各个部分的士兵受拉米亚启发,都在鼓舞士气。我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整整一天,而纪元帝国的那个工厂吧,将在第二天完成,却不知是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之后,下去探路的轻甲剑士仍未返回,也没有无线电讯息。诺曼说:“不等了!我们下悬崖!”

剑盾会的重甲战士开始下山,游骑兵持枪瞄准,防止飞行恶魔从空中发难。

忽然,山下有人闷哼,另一人喊道:“悬崖里藏着恶魔!”呼喊者是弥尔塞。

诺曼惊呼道:“什么?”他们打开强探照灯,朝下照去,粗略一数,至少少了二十人。同时,也看清岩壁上分布着一个个小洞,一眨眼,小洞就合上了。

弥尔塞怒吼,一剑刺入岩壁,岩壁中发出骇然的鸣叫,一团绿黑色的影子跌出,直坠入谷底,粗略估计,这悬崖大概有三百米深。

弥尔塞说:“向下,迅速向下,小心墙壁中恶魔偷袭!”

话音未落,墙壁融化,躲藏在中的恶魔露出模样,它们像是用一大片油布包裹住自己的流浪汉,双手各握着钩子与刀叉,袭向正在半空中的骑士。

游骑兵一阵枪响,击中这些恶魔的油布,声音像是雨点落在雨披上,竟未能让它们受重伤。弥尔塞重剑一劈,将上方与下方的这种油布恶魔重创,但已有数个骑士被它们拖入了墙壁中。

我喊道:“拉米亚,用神剑弹!”拉住一根绳索,朝下坠落,在半空中刹住,横斩出一道弑神,从墙壁里摔出好几个油布恶魔。上头游骑兵打出神剑弹,将这种恶魔击毙。我看准方向,使出激流,去支援那些情况危急的士兵,但仍有人消失陆续在墙壁里。

邓恩公爵手持一个探测仪模样的设备,刺入土壤中,大约过了一分钟,他说:“里头有一百个!让内夫·霸权来,他们怕火!我已经将导火索安置在他们身上了。”

不久后,内夫·霸权赶到,指示他的傀儡行动,傀儡将手掌刺入地面,两分钟之后,墙壁变得通红,石头变成岩浆,火焰乱舞,那些油布恶魔变成一个个火球,发出凄厉的吼声,朝下摔落,直至完全消失。

剑盾会的铠甲可以防热,这滚烫的岩壁片刻间伤他们不得,大约十分钟,内夫·霸权将所有油布恶魔清理一空。他则显得颇为疲惫。

骑士们加速下降,平稳落地,用探照灯将墙壁照得雪白明亮。他们用弩弓对准上方,防止另有异状。

我落地之后,看这些油布恶魔的尸体,掀起油布之后,他们干枯发黑,样貌丑陋,瞪着一双红色的眼睛,他们并无双手,手掌被改造成钩子等工具,异常锋利,有些油布恶魔的手上还挂着剑盾会战士,钩子深深刺入喉咙,让人发不出声。

弥尔塞叹道:“安息吧,英勇的同胞。”

此时,钩子破土而出,透过甲胄,刺入弥尔塞脚踝,弥尔塞与许多骑士一起陷入红土中。战士们怒吼着,痛斥着:“土里,在土里!”

我立刻使出牧羊,将弥尔塞拽住,喊道:“撑住!”土中的油布恶魔用钩子钩我,我发动铁莲,将钩子弹开,但这钩子太利,一时间险象环生。

弥尔塞鼓足力气,朝下重劈,他的念刃宛如重锤,瞬间将泥土中的恶魔砸成肉泥。他勉力说道:“这钩子我的腿不能动了!”我抱着他跃至高处,将钩子拔出,鲜血狂飙,我立即给他打了治疗针止血,弥尔塞死死忍耐,可双腿依然麻痹。

瓦希莉莎说:“忍耐,弥尔塞,喝我的血吧。”弥尔塞摇了摇头,说:“多谢好意,不必了,大人!”瓦希莉莎是极其古老的血族,她的血对凡人而言是起死回生的灵药,我曾长久受其恩惠,可弥尔塞不像我,他没有耐毒性,喝了血就会变成尸鬼。

瓦希莉莎叹了口气,蓦然仿佛融化般进入红土,这是刚格尔血族的训诫之力,勒钢随即如瓦希莉莎般融入大地。

我进入阴影,也钻入地面,见到这两个嗜血的野兽将油布恶魔肆意宰杀,油布恶魔的钩子根本碰不到他们。我也顺着影子暗杀这些恶魔,它们慌了神,在泥土中如游泳般逃远。

瓦希莉莎尖啸着追去,勒钢也不甘落后,他们残忍地追袭这些猎物,将他们咬碎撕裂,油布恶魔的血让红土变成了泥浆。

我回头去看弥尔塞,似乎有个肌肤黝黑的女人出现在他身边,可一眨眼,那女人已消失无踪了。

二十二 线缆之尸

之后的道路是由尸体铺成的。

很难说这些尸体从何处而来,它们一个个都瘦骨嶙峋,干枯苍白,毛发全无,指甲又长,因此看不出特征。它们覆盖着地面,堆积成山,环绕成墙,成千上万,残留在这本就凄凉骇人的大地上。这平原连一个恶魔都没有,似乎恶魔都避开这里。

我听见纳尔雷咒骂道:“这他马的是什么破烂狗屎的烂地方?”

他好歹是个贵族,怎能如此说脏话?这小子真是没教养。

拉米亚说:“真是草了恶魔的娘了。”

我心中一喜,由衷感叹她骂得好,这句话说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但这些尸体其实没死,我们得知这一点时,付出了代价。

一个尸体抬头,剑盾会骑士大叫,一剑斩了它的脑袋,下方一圈的尸体由此转醒,抓住他的腿,撕扯他的铠甲,他周围的骑士一拥而上,剑刃闪过弧光,将尸体切成了多块,这么一乱,更多的尸体醒了,擒抱住战士们,于是乎,更多战士前往支援,更多的尸体苏醒,形成恶性循环。

我看出这尸体只是抱人,似乎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那些砍人的骑士每一个都被七八具尸体缠住,那些没砍人的倒安然无恙,我说:“这些尸体有怨念,但不重!”

拉米亚大喊:“别伤害尸体,别乱动,慢慢地走。”

邓恩公爵立刻传令全军——无论发生什么异变,都不能对尸体动武。士兵们战战兢兢,克制乱砍一通的冲动,快步踏过这尸体的平原。而那些之前伤人的,背着沉重的负担,寸步难行,我们试图将尸体剥离,可没办法在不伤害尸体的情况下办到。

萨尔瓦多问:“这该怎么办?”

弥尔塞说:“只能暂时将他们留下,我们返回时,用拖车将他们运回地面,到时或许问题就迎刃而解。”

这下又平白无故地损失了三十人,另有大约十人留下守着他们。

一直往前,我们看见了一座山,这山上也布满尸体,我怀疑整座山都是尸山,一条相对平整的山路蜿蜒向上,深入山谷中。

拉米亚说:“朗基,你去探路。”

我哼了一声,说:“我是有身份的人,怎能再去干这勾当?”

“你不去,那些士兵去,很可能白白送死。”

我坚定摇头道:“我的面子要紧,身为公爵,我不能再身先士卒,贸然犯险,而应当运筹帷幄,谋定而动。”

拉米亚皱了皱眉:“别啰嗦,我让你去。”

我不由得冷笑一声,心中暗道:“亲爱的妻子,你当我是什么人了?曾几何时,我或许对你有几分畏惧,但我早已变了,今时今日,我不会再对你言听计从、马首是瞻了,因为现在我地位崇高,岂能让人看穿我怕老婆?”

念及于此,我指着远方,大声说:“我去那儿方便方便,你们全军停下等我。”

掩盖的应该不错,他们不会有人觉得我是因为畏妻如虎而不得不这么做,他们只会认为我要去最危险的地方上大号,这是何等的英雄主义浪漫情怀?

拉米亚又说:“小心,亲爱的。”

我告诉她我真的只是去如厕,可路过人群时,我听人说:“公爵夫人说什么,公爵都会照做,这就是真爱吧。”

我心中一惊,找寻这乱嚼舌根之辈,但没见着影。

在山的后方是一个低谷,低谷中有大约一千多个尸体呆立着,我细看这些“尸体”,它们或许没死,还都活着,至少像僵尸一样极其缓慢地行动。

这些尸体都很健壮,常人高矮,它们身体的表面被金属线和铁条围着,像是穿着某种体感传输装置,它们表情呆滞,甚至可以说全无表情。

我走向一具尸体,拔出姆乔尼尔,试探性地碰了碰它,电流上身,它似乎没察觉到,我加大力气,一剑将它脑袋劈了,它干脆倒地,燃起一堆小火花。

看似没什么危险,可又让人觉得很不对劲,这些装置是什么?是传感器?为什么在恶魔的裂隙中,这些尸体恶魔会穿得像体感游戏玩家一样?

我小心翼翼地从这些迟钝尸体中走过,使用奥丁之眼,侦查细微的异状。因为我总觉得有人躲在某处,监视着我。

突然间,我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见诺曼率领一群重甲骑士出现在山口,她说道:“你也太慢了,公爵,我们不知道敌人离我们还有多远,而我们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

“这些兄贵很古怪,很不对头。”

诺曼说:“你不是很强吗?可以动手试试。”她看见倒地的兄贵,皱眉道:“哦,你已经动手了?它们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也没有之前那些尸体的‘业报’?”

我回答:“温顺的像小绵羊,所以更让人不放心。”

诺曼想了想,笑道:“你愈发令人钦佩了,的确,越看越像是陷阱。”

他身边一个战士——好像是个伯爵——说道:“大人,请允许我试探!”他手持弩弓,射出一箭,刺穿了一具尸体的脑袋,那尸体朝后躺下。

等候少时,剑盾会众人发出欣然的笑声,说道:“都是些活靶子。”

诺曼一跃而下,朝尸体挥剑,强烈的念刃卷住一众尸体,将它们绞碎,连钢铁都被她破坏成碎片。

她说:“看样子安全,这些装置也不会爆炸,告诉游骑兵们,可以上山练习打靶。”

不久后,大军开至山谷入口,勒钢问道:“该怎么做?”

我说:“毫无疑问是纪元帝国布置的,可用途不得而知。而且我感觉到这山谷中藏着人。”

勒钢的鼻子嗅了嗅,说:“如果有,他很善于隐藏,我找不到他。要不要绕路?”

“决不能绕路,否则时间上来不及。”

诺曼说:“朝这些靶子开火儿吧,我们的弩箭有限,游骑兵也该活动活动了。”

游骑兵们走上高坡,士兵射击,几个尸体应声而倒,有人笑道:“小菜一碟”

就在此刻,我看见那些尸体头上的体感装置亮起了红灯。拉米亚自然也已看见,但它们离山坡至少有两百米,构不成威胁,她喊道:“戒备,继续开火!”

猛然间,这些苍白的尸体浑身通红,肌肉的块变得更大,发疯般地冲了过来,子弹如雨,枪枪爆头,然而这一次它们居然没死。

拉米亚喊道:“换上神剑弹!”

神剑弹一轮齐射,打穿了它们的头,它们头上的红灯更亮了一层,肌肉再度膨胀。

我心头一震,心想:“这些装置应该不会爆炸,之前试探的时候已经很明确了。”

诺曼:“挡住它们,让盟友射击!”

剑盾会战士手持剑盾,踏步向前,迎向这些已经人高马大的尸体,双方轰地碰撞在一起,剑盾会一方人仰马翻,这些尸体的力气比白色恶魔大得多。

游骑兵再度齐射,尸体仍在活动,它们脑门上的红灯已经变成橙色,块头已能比肩红色恶魔,它们的肌肉力量在不断增强!

有人在控制它们,让它们能接近大军!那家伙好耐心,任由我们杀死它们,直至我们靠近此地。

电流流遍这些尸体,它们奋力一跳,跳起三米,抓住山岩,再跳了数下,冲入游骑兵之中。拉米亚踢出一脚,将其中一个尸体踢下了悬崖,但其余尸体的拳头上长出金属利爪,洞穿了前排游骑兵的身躯。

拉米亚怒道:“不!”

我立刻赶到,斩出弑神,尸体的体魄强壮异常,我只杀死了一个,它们已经变得接近黑色恶魔了。

勒钢与瓦希莉莎变作野兽,奋力搏杀,这些尸体与他们较量,居然将他们拖住。其余游骑兵在尸体面前全无还手之力,下方的剑盾会也节节败退。

诺曼喊道:“这些怪物怎么会这么强?”

我想召唤圣徒,可突然间,一些尸体头上的灯灭了,它们立即七窍流血,软倒而亡。

我喊道:“它们是牺牲品!那人牺牲它们来达到目的!它们每个能维持三分钟!”

波德莱尔:“那就拖延时间!”

后方的尸体也被激活,迅速接近大军,我释放出暗云,将山崖遮蔽,拉米亚挥动长剑,击退来犯的尸体,并指挥士兵后撤,在暗云中,这些尸体迷失了方向。

有人喊:“敌人还有多少?”

“不知道!下方原本至少有一千个!”

我跑向瓦希莉莎,说:“我能找到敌人的首脑,但我必须维持暗云!”

瓦希莉莎森然道:“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我瞬间就解决问题。”

我融入疯网,将思绪传给她,那个操纵者十分兴奋,这让他的思绪与旁人的焦虑截然不同。

瓦希莉莎说:“嗅到他的气味了!”随后她冲了出去。

我们又抵挡了大约三分钟,远处传来了了一声惨叫,这些线缆缠身的尸体悉数摔倒而无法动弹。

我令暗云散尽,见瓦希莉莎提着一个满头狮子般金发的男人返回,她将此人扔下,说:“纪元帝国的老鼠总是如此麻烦。”

波德莱尔说:“我在iba的通缉令上见过他,臭名昭著的戴伦·布鲁斯,看来纪元帝国收藏了不少见不得光的玩意儿。”

二十三 纵横战场

机智如我,立刻掏出iba的通缉令,戴伦·布鲁斯赫然在册,他是个罪行累累的通缉犯,赏金约两亿信用额,他是个恶魔崇拜者,被称为“擅长混合科技与魔法制造破坏的恐怖分子”。

我急忙说:“这人是我逮住的。”

瓦希莉莎笑道:“你还在乎这区区虚名吗?朗基努斯公爵。”

她不知道这人的人头有多值钱。

气急败坏的诺曼用剑架着此人脖子,问道:“你是纪元帝国的走狗?”

戴伦嚷道:“不仅仅是我,早在上世纪,纪元帝国的前身就逮捕了我们这些擅长恶魔理论的专家。”

诺曼说:“他们要你们这些败类做什么?”

“恶魔所在的异空间充满奇异的力量,他们需要这力量,因此需要我们。”

我冷笑道:“iba至今还想要你的脑袋。”

戴伦说:“不,将我活着交给iba会更值钱,真的。”

诺曼冷冷问道:“你能不能活命,不在于你脑袋的价值,而在于你给我们的情报,他们的工厂在哪儿?”

戴伦惶恐地看着我们,张大嘴,过了一会儿,说:“如果我没记错,翻过这座山,就会遇到纪元帝国的部队,那些业余恶魔使操纵着许多恶魔”

诺曼喝问:“有多少人?多少恶魔?”

戴伦说:“五百人的部队,三千恶魔。”

勒钢问:“你操纵的那些尸体,为什么不与他们一起防守?”

戴伦苦笑道:“我的实验体会不分敌我,他们不会攻击同类,可那些却得遭殃,他们觉得我不安全,于是让我在这儿埋伏。你看,我全都招了,现在请将我押回去吧,守信用的公爵会善待一个合作的俘虏的。”

诺曼说:“死去的战士们会善待你这杂种的灵魂。”

戴伦骇然叫道:“不!”可诺曼的剑将他一分为二。

我心疼极了——这可是整整两亿信用额!虽然iba不见得会付账给我,可人总得抱有希望才是。

我们站在山上,遥望远方,的确如戴伦所说,纪元帝国建立了碉堡与屏障,占据高处,大群恶魔行走于平原上,在这防线之后,是一座雄伟的工厂,运输管道与厂方围绕着一根红色的立柱,立柱大约三百米高,至今一百米,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其中似乎有个巨人,如胎儿般蜷缩着。

诺曼说:“没时间了,我们冲垮他们的防线!”

拉米亚说:“可我们人数上并没有优势,而且敌人会难以捉摸的魔法。”

诺曼说:“我们的铠甲经过特殊的防弹处理,也许未必挡得住恶魔的利爪,可子弹却不在话下。”她又对波德莱尔说:“用你的神器让士兵们加速,如骑兵一般将敌人冲散了!”

波德莱尔的神器是一块怀表,他叹道:“如此大规模的冲锋,会耗尽神器的能源的。”

诺曼叱道:“能源耗尽可以补充,但此战我们必须迅速解决!”

波德莱尔转动怀表,剑盾会的铠甲上亮起光芒,他喊道:“现在,你们将如骏马般飞驰!”

诺曼又说:“内夫,你的傀儡巨人能充当肉盾,这一次你休想缩身在后。”

内夫叹道:“你以为修复它容易吗?”

诺曼:“废话,又不是你亲自冲锋陷阵!你的命安全得很!”

她又面向所有士兵,高呼:“勇士们,英雄们,今夜,让我们的名字载入史册,让我们创造前所未有的辉煌,让我们的剑与盾浸染着恶魔的鲜血,让我们的身影成为纪元帝国杂种们最可怕的噩梦!”

士兵们喊得像是失了智。

她说:“前进!”

剑盾会大军越过了她,以骑兵般的速度迅猛向前。拉米亚说:“狙击手留在这儿掩护!其余士兵立刻进入射程!”

我说:“小心,得在这儿防着,说不定他们会偷袭。”

拉米亚说:“你放心走吧。”

我随剑盾会冲下了坡,见恶魔冲向我们,扬起红色的尘土。我不禁心想:“纪元帝国真的掌握了恶魔的力量?恶魔是人类最大的威胁,如果他们能奴役所有的恶魔,也许真能复兴人类。”

在上方的碉堡处,敌人用机枪扫射,另有火箭炮射来,人数不多,可火力凶猛异常,爆炸声中,剑盾会有人倒地,可铠甲抵挡了部分火力,让他们站起身继续前进。

诺曼大喊着飞速从恶魔中穿过,所到之处,鲜血飞溅。瓦希莉莎的爪子将恶魔杀得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内夫的金属傀儡从双手中喷射岩浆,令恶魔惊恐地避让。他们在前方开路,士兵们攻势顺利。

我保持着世外高人的风范,迈着轻松而惬意的步伐,长剑转动,长袖飘舞,只杀那些冲到我面前的恶魔。偶然间,士兵们看见我高深莫测的模样,皆投来崇拜的目光,而我朝他们慈祥一笑,就能令他们信心十足,慨然赴死

我忽然觉得很惭愧,可我又想着偷懒,因为我养着一个名为圣徒的寄生虫,而疯网中的那六个怪物又总是不怀好意地想把我推进火坑,我得收敛着点儿,反正现在势如破竹

好景不长,我见到大约百来个红色恶魔聚在一块儿,手上拿着大砍刀,朝剑盾会的人横劈竖砍,瞬间鲜血飞洒,残肢乱舞,他们也穿着铁皮,一些三流的骑士斩中他们,根本不疼不痒。

它们经过恶魔使训练,不再单纯依靠蛮力,能使用一些战斗技巧,如果哪天它们学会了用枪,剑盾会岂不是连这些没脑子的恶魔都不如?

天上如雷鸣般一声巨响,一颗炮弹在人群中炸裂,骑士们飞上了天,重重落地,体内流血,无法站起身,在上方,我看见了一排这样的火炮,炮弹威力好强。

我知道胜败在此一举,再顾不得收敛,化作了圣徒,刹那间,圣徒一枪将整座碉堡摧毁,再变为横扫,石块飞向远方,砸塌了另一座碉堡。

敌人骇然道:“是朗基努斯!”在这一刹那,连我们一边的战士也抬起头,一时忘了进攻。

圣徒将圣枪对准天空,蓦然雷电降下,火炮中招后炸膛,将开炮的士兵炸死。

有人喊道:“挡不住这人!迅速进入掩体撤退!”

无人再操纵恶魔,恶魔们陷入狂暴,局面并未好转多少,骑士们仍不断惨死,圣徒回过身,加入战斗,他的长枪散发出阳光,震慑恶魔,将它们驱散,于是它们纷纷远去。

二十四 无罪之徒

盟军攻陷了敌方阵地,圣徒问诺曼:“还有多久?”

诺曼说:“两个小时,也许更少!”

圣徒说道:“所有人立即撤离,之后我一人足够了。”

诺曼点头道:“不错,我们必须在两个小时内撤离整个裂隙。可惜啊可惜,我还想见到那个朗利·海尔辛呢。”

弥尔塞问:“他?海尔辛?”

诺曼说:“这人是个传奇人物,每个剑盾会的老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如果他还活着,我倒想亲手斩掉这个背叛者。”

弥尔塞只是联想到了黑棺的海尔辛。

圣徒不希望地方的统帅出现在这儿,因为时间紧迫,他不想节外生枝。

拉米亚仍担心丈夫安危,但圣徒刚刚展示的力量让她稍稍安心,她说:“我们在外面等你,一定要回来。”

圣徒不再耽搁,从防御工事的废墟中走过,飞身进入工厂。

空气中充满硫磺的气味,随着灰尘漫天飞扬,但这工厂已经建成很久了,它规模不小,像是城镇,其中的厂房整齐明亮,排列有序。工厂中有管道、脚手架、起重机、运输车辆,都是现如今罕见的设备。

楼顶上,数枚火箭弹飞向圣徒,圣徒闪身突进,身后火光冲天,没伤着他。楼顶上的人喊:“他躲开了!”“真是怪物!”“全力扫射,用神剑弹!”

左右两侧的房屋上大约五十个士兵,刹那间,子弹狂喷,落向圣徒的落脚点,但圣徒已不在原地。

圣徒出现在一侧楼顶,纪元士兵发现了圣徒,惊恐不已,调转枪头,圣徒长枪划转,将他们全杀了。

另一侧有数个法师,他们发动束缚的咒语,试图将圣徒定住,但圣徒的念刃轻易驱散了法术,一道念刃飞过,对面的人几乎全部丧命,只有数人奄奄一息。

圣徒叹了口气,他虽被上世纪的人追认为圣人,可他知道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他曾猎杀超自然生物,因为他憎恨自己的命运,所以他对这些生物毫不留情——无论是狼人、恶魔人、血族还是活尸,他将对自己命运的恨意宣泄到他们头上。

直到某一天,他发现这些超自然生物也有感情,也有血泪,也会为朋友而伤心,为亲人而牺牲。

在那一刻,圣徒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这些生物,这些威胁,这些异类,曾经是人,现在是人,未来也未必会丧失人性。

圣徒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杀,并未让人类变得更安全,而是让世界变得更混乱,冥冥之中自有因果轮回,每一个无辜的异类死去,便会诞生一个更残暴的异类。

这些妖魔鬼怪源源不断地冒出,似乎一个比一个危险,一个比一个残忍,然而,他们之中却有不少完全融入了人类的社会,隐藏在社区与街道之中,即使人类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愿意接纳他们。

这些友善的人类并非背叛了同胞,而是从异类身上发现了人性,意识到异类并非异类,而是活生生的人。

于是,圣徒心慈手软,从内心深处抵触杀死任何异类,转而帮助他们,拯救他们,理解他们。

可当他见到残忍的血族将一家无辜的人类鲜血吸尽,疯狂的狼人整个儿吃掉一个小孩儿,卑鄙的活尸将善待自己的神父肢节缝合成怪物,伪善的恶魔创立的邪教让一个个家庭家破人亡时,圣徒陷入痛苦与惶恐之中,他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曾经放弃的长枪,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个例,并非所有异类都丧心病狂。

直到他因迟疑和愚善,几乎被一个血族杀死,他才打破了不杀的誓言,将那血族焚烧成灰。

那时,他险些死亡,可他见到了路西法。这最初的堕天使告诉圣徒,没有人能完美地预见未来,至少绝不可能精确无误。一个群体是善是恶,对未来会有怎样的影响?路西法也无从判断。

圣徒问:“那我该如何对待他们?我该如何对待我自己?”

路西法说:“有的天使是审判者,有的天使是复仇者,有的天使是引导者,有的天使是拯救者,有的天使是旁观者。”

圣徒问:“旁观者?如何旁观?任由事态发展,直至最后一刻吗?到那时,往往已经太迟了。”

路西法:“即使太迟又如何?通过观察,累积经验,当下一次事情失控之前,你就会知道该怎么做。”

圣徒说:“可我该如何成为旁观者?”

路西法说:“不轻易审判、不轻易憎恨、不轻易指引、不轻易拯救,注意看着,让心情平静,置身事外。即使有时动手杀戮,也无需激动;即使有时出手行善,也莫要自满。”

圣徒于是成为了世界的观察者。

他仍会杀戮异类,也仍会饶恕异类,可当他杀戮时,哪怕他的敌人手无寸铁,看起来弱不禁风,他的良心也不会受到折磨。当他饶恕时,哪怕他的敌人看起来凶残至极,十恶不赦,他也绝不会追悔莫及。

他是世外的人,他不再认为自己是异类,也不再因异类的诅咒而痛苦。

他达到了完全的平静。

所以他可以轻易杀死敌人,不拖泥带水,事后也不会不安。

工厂上空的扩音器发出呜呜的噪音,圣徒听见格特利克斯的声音响起,他咬牙切齿、语气阴沉地问:“黑棺剑圣,又是你这混账!”

圣徒继续朝前,走向那巨大的柱子,以及柱子中巨大的恶魔,他觉得这恶魔只是个空壳,尚未孕育出灵魂。

又或者,这恶魔的灵魂已经被挪走了?

格特利克斯说:“你在做什么?我们在这儿与世无争,并没有危害到黑棺,你这无耻的侵略者,你这刽子手!”

圣徒令自己的声音响彻天空:“这工厂给你们无尽的能源,让你们能掌控恶魔,是巨大的威胁!你花言巧语,休想骗得过我。”

格特利克斯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是我们的技术,我们的工程,我们为此耗费了巨大的心血,帝国内数百万的人都将因此获益,而且,我们并未将其用于战争,挑起战争的是你们!你们眼红了,嫉妒了,于是杀了过来,屠杀我们的战士和平民!你才是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圣徒说:“无论如何,我会关闭这裂隙,世界已经够惨了,无需你们再行添乱。”

格特利克斯:“你现在回去,就不必面对叶格丽的怒火了,否则,她将残忍地报复你们每一个人,你会亲眼见到她吃掉你的亲人朋友!”

圣徒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这城市的空地,聚集着至少五千人,他们披着毛毯,抱着水壶,大人拥抱着孩子,年轻人搀扶着老人,仓皇失措地瞪大眼睛,茫然无助地望着各处。

这是些平民!

格特利克斯说:“看,我们已经在这儿定居了,这是我们的家园!”

圣徒立刻明白过来,喝道:“你将他们的信仰灌输给这里的大恶魔!”

格特利克斯:“他们供奉这大恶魔,是因为这大恶魔让他们能够很好的生存,人类的信仰在这儿能变成水,变成粮食,信仰创造了奇迹,而这奇迹是我们这些被上帝遗弃者最渴望的。”

圣徒观察这工厂的构造,是的,一切再明白不过了。人类的信仰汇聚到那大恶魔身上,而大恶魔帮助他们完成设施的建造,通过这设施,纪元帝国获得无穷能源,习得更深奥的恶魔邪术。

他们不知道这大恶魔是何物,也不考虑这么做会不会引发更大的危机,他们不顾一切地投入,全不去想后果如何。

安布罗撒没有错,这设施必须被毁灭,而且要快,这仪式即将完成。

圣徒大声说:“让所有人离开,通过传送门将他们送走!”

格特利克斯说:“可笑,在裂隙深处开启传送门?你怎么不直接把他们送往天堂?”

圣徒没时间了,他拿着沙漏,奔向那红色巨柱。百姓看见圣徒,恐慌万分,喊道:“是那个人!是那个人!”“他来了,黑棺的魔鬼来了!”

格特利克斯怒道:“你来吧,你死定了!”

突然间,圣徒感到力场如巨网般罩住了他,格特利克斯喊道:“怎样?这是此地恶魔的力量,我变得比上次相遇更强,而且强得多!”

房屋背后钻出数个黑色恶魔,架起长角,朝圣徒猛冲而来。圣徒身上燃火,绽放出灼热的阳光,黑色恶魔痛苦不堪,不敢再靠近他。

圣徒加强力量,与那力场对抗,他身上散发出降魔之力,令那力场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终于,格特利克斯惨叫一声,力场消失。

这巫妖也承受不住过度的法力,不支而崩溃。

圣徒赶到立柱旁,将沙漏放置于地上。他回头望向空地上那密密麻麻的人,他们大多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虽然害怕,可见到圣徒如此,以为他放过了他们。

三分钟。

这沙漏启动了。

顷刻间,圣徒似陷入了水生火热的折磨中,他想告诉这些人会发生什么,他想让他们迅速逃离,他想拯救这些无辜。

但他知道他们已经没救了。

圣徒平静地离开了工厂,以声音般的速度行向裂隙的出口。

他并不觉得自己犯了罪。

二十五 红衣天使

我并没算工厂中有多少居民,五千?六千?还是更多?因此也不知道有多少无辜死在我手上。

我不想把这些细节告诉剑盾会,也不想告诉黑棺,上次巴提克斯的事,我仍记得,他们为一个子虚乌有的暴行欢呼雀跃,这一次,他们也会为这次屠杀而欢庆,最糟糕的情况下,或许会有一个纪念日,纪念这一次大捷,纪念这一次屠杀。

疯网中,深刻入骨的忧郁感刺入我灵魂,我仿佛被关押在黑暗、寒冷的城堡中,亲眼见证着无数人因为我的错误而惨死,其中有孩子、老人、妇女以及撕心裂肺的丈夫。

圣徒消散后,我被这沉重感压得气喘吁吁,精神几近崩溃,那些细小的愧疚之情被无限放大,变得难以承受,疯网变成无数利爪,无数口舌,无数眼睛。

利爪撕扯着我的肌肤,口舌用最恶毒的语言讽刺我,眼睛最为可怖,用冰冷的视线摧残着我的心,我的意志。

疯网觉得我不够疯,他们想逼疯我?又或者这本就是使用疯网的代价。

我骂道:“去你马的,休想!”

我想要靠近人群,向他们倾诉,求他们用微弱却温暖的灵魂之火拯救我,可转眼间,我又无法忍耐靠近任何人。我想一个人静静待着,远离这些强迫我成为刽子手的、虚伪、麻木、众多、可恶的家伙。

疯网如巨浪,这巨浪中又有火,有刺,有风暴,有毁灭,它让我飞上高空,又急速坠落,让我一次次魂飞魄散,最终几近麻木。

我又骂:“老子草了你们的祖宗!老子绝不会发疯!”

阿纳托利说:“逼疯你?不,这只是圣徒曾经走过的路。”

“奶奶的,如果他曾经走过,不应该再让我走一次,他不就是老子吗?”

阿纳托利:“我们在保护你的精神,否则你早已崩溃,我们需要你替我们行走于现实中。”

我一句匪夷所思的脏话刚到嘴边,又不得不缩了回去,我媚笑道:“真的,那可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安纳托里指着疯网议会,说:“该感谢的人是我们。”

我看见那个吞噬老人了,他在吞噬死难者的灵魂,他用恐惧与不安作为佐料,用临死前的绝望作为甜点。死者的灵魂被路西法的神器一同摧毁,因为路西法绝不容许死者继续崇拜此间的恶魔,然而总有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成了吞噬老人的大餐,他——他们——借此壮大疯网。

是我造成的,是我杀人全家,灭人满门,连他们的灵魂都不放过。

他马的,他马的,他马的!

空间在崩溃,裂隙在合拢,我奋力冲出了裂隙,冲出了精神的虚空。

梦境轮转。

有个人看着我们的大军拉拉扯扯,拖拖拽拽地撤离。

他留着一头披肩的金色长发,穿着血红色的长袍,脸颊消瘦而苍白,双眼空洞,眼眸血红,他像是一个骁勇善战、崇高神圣的天使,却堕落得比任何人都深,任何人都凄惨。

这人是谁?

我们的游骑兵发现了他,纳尔雷咬牙喊道:“别节外生枝,放着此人别管!”

这是盟军撤走时的景象,疯网中的景象时间紊乱不一,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士兵中,我见到了莱拉·沃克以及好几个军事学院的学生,我不知道为何勒钢会挑选这些还在学院的学生来这危险的地方,执行这危险的任务,不过或许这就是勒钢的处事之道——让他们体会战争的残酷与自己的渺小,强迫这些优秀的学子成长。

莱拉·沃克的脸上犹有泪痕,加上原本沾上的灰尘,她成了个大花脸,现在,她无精打采,表情惊惶而着急,只想着早点离开这魔窟。

一路上,不时零星有恶魔袭击,士兵们豁出去了,用剩余的神剑弹杀出血路,数百人一起射击,连熔岩恶魔都会在一分钟内倒下。

可即使火力强,前方又有剑盾会掩护,仍不时有恶魔杀到近处,突然,莱拉亲眼见到一位同寝室的闺中密友被恶魔咬断了喉咙。

她情绪失控,跪在死者面前,张着嘴,很久很久都说不出半个字。

负责指导她的长官将她一把拽起,怒道:“你在磨蹭什么?”

莱拉机械地喊了声:“是!”她望向其余同学,他们也都在哭,可没有一人掉队。

她转动目光,见到那个红衣金发的人朝大军走来。

剑盾会战士们持剑迎敌,邓恩公爵喊道:“站住!你是谁?”

红衣人并未回答,血光一闪,他已经在莱拉面前。

他快得像是一道红色闪电,

前方十余个游骑兵们一下子将枪口全对准了红衣人,红衣人做了个手势,枪械发烫,游骑兵们惨叫着将枪械扔在了地上。

红衣人说:“小姐,你哀悼的感情,是这芸芸众生中最美的景象。”

莱拉颤声说:“最最美?”

她害怕极了,她本想问红衣人是谁,为什么挡住他们的路,为何要对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可以上的话,她都忘了,她情不自禁地顺着红衣人的问话回答。

红衣人:“你还没习惯死亡,也并未沉沦于杀戮,你的心还留在安全的地方,是家园?还是学园?你用崭新的目光看着战争,看着硝烟,看着死亡,看着这些毫无感情的钢铁,看着同伴原先青春美丽,现在却丑陋残缺的尸体。你迸发出了真切的感情,你的恐惧,你的泪水,你的关切,你的友情,这些都最纯洁不过。”

他手指隔空一勾,莱拉的泪滴飞向红衣人的手掌,停留在掌心,随即凝固成了红色的珠子。

红衣人:“就像未经过雕琢的璞玉和宝石,呈现出自然的风貌,即使不规整,可却是它最璀璨夺目的时候。这可谓瑰宝的泪水,让你们能够得救,让我改变了主意,我会放你们走。”

邓恩公爵喝道:“放我们走?我得提醒你,小子,你只有孤身一人!”

红衣人:“啊,你提醒我了,我得带回去什么,向叶格丽交差,但愿她能满意。”说话间,他转身面对邓恩。

紧接着,邓恩公爵厚重的、坚固的、饱经战火却至今不曾有一丝划痕的剑盾会至尊铠甲被溶化出了一个口子,我只见到红影恍惚的一瞬,随后,邓恩的心脏落在了红衣人的另一只手上。

邓恩口中喷血,目露惊骇,随后,他整个人垮了。

邓恩,剑盾会九隐士之一,这位念刃与法术的大师,一个名副其实的强大战士,在全神戒备的情况之下,在红衣人面前未活过一秒。

二十六 街头漫步

红衣人带着战利品走了,军团大乱,剑盾会的人陷入巨大的悲愤中。瓦希莉莎试图追踪红衣人,但终于还是放弃。

她没有取胜的把握,而且安布罗撒的神器即将爆炸。

撤退途中,学院的同学问莱拉:“那个人是谁?”

莱拉茫然摇头:“我不认识他。”

“他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莱拉慌张起来,说:“不,我没觉得”

“他一瞬间杀了剑盾会的大人物!那甚至算不上偷袭,对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他会不会对你施展了邪恶的法术?”

莱拉大急:“没有!绝对没有!如果你们怀疑我被他控制了精神,你们可以检查我!”

一个女学生低声说:“这个人好帅。”

莱拉不回答,但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真是岂有此理,当年她在厕所里堵我时胆大包天,现在又知道害羞了?难道我的颜值真比那红衣人差劲?

我听见绿面纱说:“是的。”

这世界真是疯了。

绿面纱说:“他就是朗利·海尔辛。”

即使在梦境中,我也吓了一跳。

我并未试探过邓恩公爵的强弱,如果我化身圣徒,能不能将他一击杀死?我不确定,这很难说。

朗利·海尔辛很强,我甚至说不准他和海尔辛大师谁更强。

我在心底呐喊,让所有人快撤,以免海尔辛改变主意。其实不用我劝,九隐士之一死了,这是最严正的警告,波德莱尔下令急行军,穿过第二层,爬上第一层,终于冲出了裂隙。

他们在离裂隙一公里远的地方驻扎,拉米亚焦虑不安,用望远镜一刻不停地望着远处。莱拉大着胆子上前说道:“院长夫人,院长会没事的。”

拉米亚勉强微笑了一下。

随后,爆炸令烈焰宛如狂龙般扰乱了天空,裂隙合拢,飓风呼啸,拉米亚惊恐已极,喊道:“不要!”

她冲出大军,朝那里狂奔,这下反而轮到我惊慌失措了。

当靠近闭合的裂隙时,这里比地狱更糟糕,岩浆与火海喷涌而出,风灼热得宛如烧红的刀刃,拉米亚穿着游骑兵的防护服,可不足以抵抗这神器爆炸的余波。

我急道:“拉米亚!回去!回去!”

可她听不见,她转动脑袋找我,找我的踪影,突然间,一道狂风卷住了拉米亚,拉米亚惊呼,衣服变得破破烂烂,身上流血,这让我心如刀绞,只盼着她快离开。

这时,奇迹发生了。

拉米亚身上发散出淡淡的光圈,挡住了恶劣环境的侵袭,她见状愕然,继续冲向火焰与狂风形成的漩涡。

我睁开眼,头顶白色的灯泡照得我头晕。我躺在一间豪华宽阔的屋子里,光滑的栗色木墙,镶着金色的表框,挂着鹿与狼的头颅标本。

拉米亚趴在一旁的桌上。

我伸出手,轻轻搂住了她,拉米亚立刻惊醒,用热烈的动作拥抱了我,我们亲吻了一会儿,她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们在哪儿?”

“在本撒,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了。”

我问:“是你救了我?你也受伤了?”她身上仍缠着绷带。

拉米亚说:“是的,还好,我找到你,走了一半,支持不住,是勒钢将我们救出。”

我感动不已,不住亲她的脸颊和绷带,拉米亚笑道:“这都还好,我们付出了代价,可毕竟胜利了。”

我听见轰轰地震动声,问:“外面在闹什么?”

拉米亚说:“狂欢,真是的,我以为剑盾会里面会很死板,想不到这城市比黑棺还乱套。”

我笑道:“这么一场大捷,难道不该庆祝吗?”

拉米亚:“邓恩公爵死了。”

我本该大吃一惊,可又似乎早就知道,我问:“怎么死的?”

拉米亚叹道:“据说是那个朗利·海尔辛。”

我急忙追问:“是他?他出现了?叶格丽呢?”

拉米亚:“谢天谢地,她并不在场,不然真无法收拾了。”

说到这儿,她愁眉苦脸,说:“百姓们都在欢庆,可亲眼目睹朗利·海尔辛动手的人都很沮丧,他们说:邓恩公爵实力极强,剑法可以媲美诺曼,魔法亦足以匹敌波德莱尔,可海尔辛杀死他,比掐死一只猫更轻松。”

我很是不屑,说:“这些懦夫,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有我黑棺剑圣在此,你让那个海尔辛来会会我?”

拉米亚说:“我很担心,这人很强,真的很强,我觉得面对他就像面对着亚伯。”

“我亲爱的妻子,别自己吓自己,我们快到外头去瞧瞧,我觉得欢庆只怕就要结束了。”

本撒的庆贺活动盛大至极,人似乎挤到了几条街道上狂欢,彩条在天上飞,啤酒泡沫直流,地上变得滑溜溜、黏糊糊,人也是,而且都在跳舞,这座剑盾会最大的都市中,每个人都成了狂欢节的一部分。

对啊,对啊,就该这样及时行乐,何必为死者而伤心落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那个死去的公爵就让他死吧,还有八个公爵呢,顶上还有个国王,又是多大点事?

我们打赢了一场仗,前所未有的大胜仗,再一次挫败了想要吞并八荒**的巨大帝国,这是足够欢庆的理由了。让宝贵的粮食以及稻米酿成的啤酒就这样浪费吧,狂欢之后会怎样?狂欢者是不需要考虑的。

拉米亚说:“剑盾会损失了八百个战士,我们死伤了两百人,即使所有人都高高兴兴,他们的亲人会落泪的。”

裂隙中成千上万的平民,以及纪元帝国的士兵,自然也都死了,可那又算什么?他们的死该算在纪元帝国头上,与我有什么关系?

但憋在心里真是难受,我告诉了拉米亚。

拉米亚叹道:“那也是没办法,那些都是敌人。”

我不由地自我嘲弄:“我该不该告诉下面这群人?让他们喜上加喜?”

拉米亚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事情就是如此。你以为他们知道了,心里会难过吗?他们只会更高兴,我听说纪元帝国和剑盾会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

的确,剑盾会巴不得纪元帝国的人上下死绝,不管那些人是否善良,是否无辜,是否有家庭,是否有七情六欲。他们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有死的纪元帝国人,才是好的纪元帝国人。

这里的风有一股煤味儿,但听说冬暖夏凉,四季都很舒适,地下河的水通过净化处理是可以引用的,也起到了降温消暑的效果,通过密集而复杂的地铁管道,将剑盾会许许多多个地下城连在一块儿。

拉米亚看着许多衣不蔽体、衣衫褴褛的人,说:“很多都是剑盾会贵族的奴隶,是个人财产,或是群体的财产,没有自由。”

我说:“自由有什么用?如今这世界,只要能活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条命是最大的财富。要相信,相信在这年代,有地方住,有东西吃,就已经是一种福报了。”

那些奴隶似乎不能穿好衣服,也不能佩戴金银首饰,可他们在舞蹈,在哼歌,表现出异样的活力,本撒上空洒下奇异的光芒,让这地方、这些人,如奇幻电影中的黑暗精灵城一样诡谲而瑰丽。

我说:“看,他们过得很开心,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

拉米亚说:“他们就知道喝酒跳舞吗?”

我搂住拉米亚,笑道:“还有一种活动不能明说,但我们不如找个黑暗的小巷子”

拉米亚对我进行了一次肾脏暴击,让濒临红血的我险些因公牺牲。

一群小孩子在玩比武游戏,手上拿着木剑或树枝,动作很灵活,其中有两个穿着华服,其余人则穿脏衣。

我说:“那两个是骑士的孩子,其余的都是奴隶或平民。”

其中一个贵族孩子高喊:“我,是无敌的剑盾会骑士神箭头阿德曼,你又是何人?”

小孩子们大声起哄,另一个贵族小孩子说:“我是黑棺剑圣,大名鼎鼎的鱼骨·朗基努斯。”

我喜出望外,大喊道:“这孩子有出息。”

拉米亚说:“看你这点出息。”

第一个贵族小孩说:“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你是我们的盟友,但我们终究还是要比试武艺,分出个高下的。”

第二个贵族小孩说:“不错,我剑圣朗基努斯不惧怕挑战。”

第一个小孩说:“那么,请接我一招‘合金弹头’!”他隔空刺出一剑,第二个小孩“啊”地大叫,说:“了不起,也接我一招‘圣枪破敌洞’。”说着挥剑遥遥击出。

拉米亚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心下愤愤,可也只能假笑。

第一个小孩说:“这一招对我没用!”

我忍不住说:“你耍赖,为什么没用?”

第一个小孩说:“因为我阿德曼比鱼骨要强。”

第二个小孩叹道:“是啊,黑棺剑圣虽然厉害,可终究比不上我们剑盾会的大英雄。”

我怒道:“什么狗屁?分明是我比较厉害,你们这群小屁孩懂个屁?就算瓦希莉莎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我冲下场,抢了一个小孩的木剑,正准备使出念刃绝技,其他小孩哇哇大叫,吓得一哄而散。

拉米亚说:“你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什么?”

我牙痒痒地说道:“由此可见剑盾会不干好事儿,他们没把我的强大如实描绘给下一代听,如此用心,可谓险恶!”

二十七 国王英明

来了几个剑盾会的士兵,朝我们温和有礼地硕说道:“朗基努斯公爵,朗基努斯公爵夫人,我们至高无上的权杖大人有情二位。”

权杖既是国王,是剑盾会的首领,九隐士全向他俯首听命,连瓦希莉莎、诺曼这些桀骜不驯之辈也不例外。但此人异常神秘,极少公开露面。九隐士或许见过他,可对他绝口不提,我们更没得到他的半点情报。

他是男是女?凭什么令这些英雄豪杰、奇人异士对他恭恭敬敬、言听计从?又为何连重要的盟友都不愿破例相见?现在又为何要见我们?

不过能见他也是好事。

我温文尔雅、万分得体地微笑道:“请立刻带我去见他。”

士兵们见我如此和蔼,皆露出惊讶之色,转身领路,走在我们前方。我从容而淡定的点点头,双手做了个轻描淡写的手势,跟随前行。

拉米亚低声说:“你别笑得那么猥琐,也别一个劲儿的搓手,会让人看笑话的。”

我哼了一声,说:“有大好事等着咱们。”

“什么大好事?”

我左右张望,见他们都没偷听,说:“邓恩不是死了吗?我猜,这个权杖国王,会不会让我继任邓恩的权力财富?”

拉米亚眉头皱得异常夸张,似乎觉得连疯子都不会像我这样想。

我追问道:“怎么样?会不会?”

“会你个头!”

我怒道:“我好心好意给你分析局势,你怎么不可理喻?”

拉米亚:“拜托,我们是黑棺的,他们是剑盾会的,那个国王要是挑选你担任这么重要的爵位,并奉上爵禄,剑盾会上下非得把你和他一起骂得狗血喷头才是。”

我不由轻蔑一笑,说:“老婆大人,这你就见识不足了。这个国王,一定是有远见卓识的大英雄,大人物。他崇拜我无敌的战力与崇高的名声,更想巩固剑盾会与黑棺之间的盟约,所以,就像政治联姻一般,他打算用某种手段拉拢我。如此一看,他这么做非但不蠢,更是需要莫大勇气,超凡的决断力”

拉米亚:“第一,你也看到街头上的孩子们了,你在这儿虽然名头响亮,可在他们心中,仍比不上剑盾会的高手,孩子尚且如此,国王岂能例外?第二,他明目张胆地拉拢我们黑棺的三巨头,这不是巩固联盟,而是破坏联盟的臭棋!第三,你还想着他与你政治联姻?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我一见她偏题的厉害,立时不敢再争,只得好言相劝,把她那吃醋的劲儿给哄过去。唉,这就是女人,无论多么理性,可最终总是抓着你话语中的一点点小小漏洞大发脾气,让你全盘皆输。

不过,就算我话语中滴水不漏又怎么样?只要她不同意,我还不得认错?为了婚姻的和谐,为了后院的稳定,我这举世闻名的末世救星,面对敌人能无情地重拳出击,也只能在拉米亚面前唯唯诺诺,低声下气。

这正是我智慧卓越之处,不要与愚者争论,事实会证明我是对的。

我们来到一座三层的旅馆,这旅馆表面看来平平常常,拥挤杂乱,可到了第三层,发现还有个屋顶阁楼,进入阁楼,我被其中的奢靡华贵、金碧辉煌所震惊。这儿的柱子是紫金雕的,横梁立柱则是金银材质,水晶的花瓶,手捧宝石的雕像,黄金的宝座,镶着钻石的鸟笼,以及用世界名画制成的屏风,甚至还有个小小的人造温泉,热气腾腾。

波德莱尔、瓦希莉莎、诺曼、内夫、一个脑袋上印着法印的短发男子,分坐在这间屋子的两旁。在一个小平台上,则是个穿着华服之人。这华服的造型做工令人咋舌,它是全黑的,是黑色的丝绸,可又似乎用白金的丝线缝合,用白色的宝钻点缀,于是散发出隐秘的光彩。它像是英国维多利亚风格的长裙,又仿佛一个优雅剑客的战袍。

穿着这件黑袍的主人,戴着一个白色的、毫无表情的、眼角有一抹红色的玉石面具,头上是个振翅双翼般的黑色头盔。他戴着黑色红纹的手套,手套上拿着一根纯白无暇的权杖。这个优雅尊贵至极的神秘人,想必就是剑盾会的权杖拥有者,至尊无上的国王了。

两旁站着的是穿着镶金镶钻铠甲的剑盾会皇家护卫,他们喝问道:“黑棺的使节,见了国王,还请下跪。”

我摇头道:“即使见了我们黑棺的教皇,我也是不下跪的。”

国王摇了摇头,用温和的声音说:“无妨,我们的盟友为我们做出了牺牲,我们岂能因为此事而刁难他?不,赐座。”

他的声音悦耳动听,可却听不出他究竟是男是女。

我此时信心爆棚,认为他即将宣布一个震惊全场,难以置信的决定,封我——举世闻名的黑棺剑圣——为剑盾会最高权力的一员,于是,我格外恭顺地微笑,并不住搓着双手。

国王说:“朗基努斯先生,想必您已经知道消息,令人悲痛欲绝的消息,我们可敬的一位隐士,邓恩公爵,被那可增可怖的敌人朗利·海尔辛所杀。”

我笑道:“是,是。”可立刻意识到我不该笑,好在没人介意。

国王又说:“此事固然不幸,但更需让人警惕的是朗利·海尔辛那远超传闻的危险。”

我知道他的话题很快就会转到关键之处——比如让大名鼎鼎的朗基努斯协助剑盾会对付这威胁,那么,事情就会不可避免的转到盛情而郑重的邀请:让朗基努斯成为剑盾会至高权力的一份子。

我叹道:“是啊,你们得想办法对付他。国王陛下,您有什么好办法没有?咦,瓦希莉莎女士,你看着我做什么?”

瓦希莉莎:“我没看你。”

我哈哈大笑,说:“是么?你可真爱说笑。”

瓦希莉莎说:“我没说笑。”

我的笑声变成了干笑,笑了几声,笑声减弱,停了。

国王说:“这个海尔辛想必深知剑盾会地堡的危险,也并不知道我们剑盾会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杀手锏,因此,对付他并不忙于一时。就像纪元帝国并不急于招惹你一样。”

我竖起耳朵,挺胸拔背,敛容正色,直视前方。

我叹道:“唯有怪物能对付怪物。”

国王说:“是啊,唯有怪物能对付怪物。”

我掩嘴一笑,朝他眨了眨眼,拉米亚急忙挡在我前面,说:“我丈夫在爆炸后伤了脑子。”

我说:“天才通常是不被常人所理解的,可人生在世,但求心安理得,无愧于天地,岂会因凡夫俗子的浅薄和忧虑所困扰?”

国王:“是啊,寡人虽长久居于幽闭深藏之地,但因祖上遗惠,至今受益。万一他真的闯入地堡,我有对付朗利·海尔辛的方法,还请放心。”

听我的导师,另一位海尔辛说,这位权杖也身负深不可测的法力,拥有一脉相承、绝不外传的绝密念刃与宝物。

他继续说:“由于邓恩公爵的牺牲,九隐士中出现了空缺,非常不容忽视、急需弥补的空缺。邓恩的爵位,需要继承人,邓恩的职务,需要继承人,邓恩的神器,也需要继承人。”

我继续搓手,笑容灿烂得宛如佛祖拈花,我说:“我愿意。”

国王说:“好极了。”

我朗声大笑起来,可又说:“但其中有个难处,我现在毕竟是黑棺的公爵,职务繁忙至极。因此,暂时,我只有清点邓恩财产的空,也只能接收他府上的值钱之物,你们也可以定时把工资汇给我,其余的那些权责啊什么的,我可一时半会儿顾不上”

他们全都瞪着我,眼神即使不愤怒,也都充满困惑。

国王问:“我们为什么要给你邓恩的钱财?”

我奇道:“既然你们决定让我继任九隐士,那么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诺曼嗤笑道:“什么?我们凭什么让你一个外人继任九隐士?”

汗水打湿了我的眉毛,我挤出笑容,说:“国王陛下,您看,他们无法理解了,快将您的英明决定详细告诉他们。”

国王说:“您完全误会了,朗基努斯公爵,我们之所以请您前来,是想您与贵夫人帮助我们选择邓恩公爵的继承人选。我们剑盾会内部的权位,也唯有资格久远的老骑士们能担当。”

我斜躺在软绵绵的椅子上,瘫了似的。拉米亚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

内夫说:“有人推举邓恩的后裔,他在军中许多老部下都这么想。”

诺曼说:“邓恩只有一个女儿尼丽,她才初出茅庐没几年,显然,要她继承爵位,没有人会承认,她还不够资格。邓恩的财产由她继承,可军中的地位可不能像财富那样随意处置。”

瓦希莉莎:“剑盾会一直以来,崇尚的都是武力,唯有超越任何人的武力,才能让众人信服。”

说到此处,他们都变得兴奋异常,我仍半死不活地生闷气,不明白他们打算做什么。

他们齐声说:“那就比武吧!”

国王点头道:“我们设立两种标准,一种是爵位标准,唯有伯爵以上的战士能参加继任的比武。一种是武力标准,唯有念刃水准被评委认可,才能获得最终参赛的资格。朗基努斯公爵,希望您能赏脸,成为我们的权威的评委之一。”

二十八 比武招亲

比武的事很快传开,热闹的本撒气氛迅速达到了白热,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人人都想打听谁将参赛,人人都想亲临现场观看战士们大打出手。

九隐士的资格已经有二十多年未曾变动过了,即使是最年轻的九隐士也已稳坐权职许久。剑盾会中的伯爵侯爵大约有一百二十余人,个个儿都是有头有脸的贵族,即使对这些达官贵人而言,能成为九隐士,也是一次飞黄腾达的好机会,邓恩爵士拥有数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加上九隐士的大权,每个人都为此眼红心醉。

莱拉·沃克等学院生前来见我,恳求我带他们去现场观战。我正值梦想破灭之际,没好气地说:“观战?一群连剑都没学全的、与残疾人几无差异的笨蛋比武,这有什么好看?”

莱拉说:“对大人您来说确实如此,可对我们而言是难得的好机会。一生之中,这样的事能有几次?”

勒钢恰好在我下榻的房间内探望我,他用不近人情的语气说:“你们来这儿,是经受实战体验和磨练的,不是让你们来找乐子。”

莱拉脸上一红,低头道:“大人,恕我直言,如果能观看剑盾会比武,对我们的武艺也会大有裨益。”

勒钢双眼犹如野生动物,直白而凌厉,他说道:“把枪用好就够了,近身作战不适合你们。”

莱拉嚷道:“可您不就是”但她立即闭嘴,即使她是胆大逆反的学生,也不敢忤逆油盐不进的勒钢。

勒钢:“共有千余战士随我们至此,他们英勇杀敌,浴血奋战,比你们更有资格亲临现场。”

学生们纷纷喊道:“可我们未来是军官,是黑棺重点培养的。”

勒钢低吼一声,将几个学生吓尿了裤子,勒钢说:“学院出来的未必不是废物,未经过学院教育的未必不是精英,给我滚。”

他们灰溜溜地几乎是逃走的。

我问:“麦宗他在哪儿?”

勒钢:“他和他的实验室人员已经返回黑棺了。”

所有长老中,我对麦宗最为忌惮,无论是高傲的缇丰还是宽宏大量的麦克斯韦尔,都不如麦宗那样让我背脊发凉,在我记忆中,他似乎无所不知,也似乎从不吃亏。

我说:“迈克尔与麦宗走得很近。”

勒钢说:“只有白痴才会对麦宗毫不提防,你认为迈克尔是白痴吗?”

我哈哈笑道:“有时候这么认为,但我自己有时候也是白痴。”

勒钢叹道:“你们最好少让我头疼。”

拉米亚推门说道:“亲爱的,参加初试的伯爵侯爵们已经到了。”

我打了个呵欠,可其实我很兴奋,我对勒钢说:“无聊的把戏开场了,你要一起去看吗?”

勒钢摇头道:“正如我教导那些学生的那样,剑盾会穿沉重的铠甲,近身作战的方式让人作呕。”

我笑道:“你和瓦希莉莎呢?”

勒钢:“如果你的动作快如跑车,就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的战术。”

我说:“你得学会放松,就像上世纪的人虽然已经习惯了枪杀,仍喜欢看电视上的拳击赛。”

勒钢哈哈笑道:“我不想让那软绵绵的比赛钝化我的意志。”

我和拉米亚撇下他走了。

我们来到酒店的大堂,等待来接我们的交通工具,拉米亚取出一本孙子兵法看,我则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

不知是不是奥丁之眼喝多了的缘故,有时,我耳朵十分之灵敏,能听到五十米开外人的轻声细语,但有时又不行。我听见旅馆中的一间屋内,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商议着。

一个粗嗓门的老人说:“真是一群蠢货!大人留下的遗产,怎能旁落?”

一个烟熏嗓的女人说:“可国王大人已有定论了!即使我们想保大小姐和夫人,也是不成的。”

一个中年妇女说:“多谢你,亲爱的朵拉,我知道你的好心意,我心领了。可目前的状况,我们也无可奈何。邓恩留下的空缺,我和女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却没有任何法子去争取。”

屋内的人破口大骂,唉声叹气,可就像是一群丧家犬般让人觉得可悲。

粗嗓门老人:“原先,大伙儿受公爵照顾,现在,是时候必须报答公爵的时候了,我们一定要拥护夫人小姐,让她们衣食无忧,让她们的财产不至于被外人夺走!”

我听出这群人是邓恩的党羽,邓恩一死,这些受其荫蔽恩泽的老熟人老部下,难免担心自己的乌纱帽不保,所以才在这关头聚在此处,打着报答旧主的幌子想办法。可又能怎么样呢?这次比武是国王亲自定下的,讲究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他们在这儿就算想破脑壳也没用。

除非他们政变。

可问题回到原处,他们的拳头不够硬。

烟熏嗓女人说:“夫人,小姐,我有件事必须问清楚。老爷留给你们的财产究竟有多少?”

邓恩夫人说:“问这做什么?什么都不能抹平我失去丈夫的痛苦。哦,尼丽,尼丽。”

尼丽说:“妈,别抱着我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你能不能别再哭哭啼啼的?大伙儿想帮我们呢。”

烟熏嗓女人笑道:“尼丽,我可敬的公主,你和老爷拥有同样不凡的胸襟和刚毅,放心,老爷虽然去了,你无法继承公爵爵位,可至少当你满二十五岁时,你就能成自动晋升为侯爵,这是国王的恩典。你仍会是剑盾会中最为高贵的女孩。”

尼丽断然道:“在剑盾会中,侯爵可不少,唯有九隐士是权力的核心。我不能容忍我父亲的宝物落入外人之手,也不能容忍一个陌生人去探究我父亲的秘密!”

在邓恩漫长的公爵生涯中,肯定少不了做一些脏事,而如果新上任的公爵有耐心,这些事都会被挖出来,而邓恩的一众老臣则免不了受其要挟,甚至惨遭清算。

众人齐声道:“小姐,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心声!”

尼丽说:“朵拉奶奶,您有何高见?”

烟熏嗓女人急促的说:“参加比武的伯爵和侯爵中,我搜集了情报,选中了一些实力超群的家伙,小姐,我们必须和他们中潜在的优胜者建立盟约,他们取胜,我们至少不会遭殃。”

邓恩夫人颤声说:“你是让尼丽去嫁给那些糟老头子?不,不,这怎么行?”

朵拉:“夫人,您若是还青春貌美,如果出现合适的人选,您也必须改嫁,这不仅仅关乎您一个人的幸福,而是我们所有人,我们这些对老爷忠心耿耿的老部下。”

尼丽·邓恩小姐是这群人的底牌,是他们最有价值的筹码,她未来会是侯爵,也是邓恩公爵财富的继承人。邓恩即使给夫人留了些财产,可依照剑盾会森严的阶级制度和法律规范,她所能分到的远不及尼丽。尼丽是正统,而邓恩夫人随时可能改嫁,离开邓恩家族。

更何况尼丽远比人老珠黄的母亲更吸引人。

邓恩夫人叹道:“唉,唉,就这么办吧,你选出来的人呢?让我们瞧瞧?”

朵拉手中的纸张哗哗响了几下,她说:“我只能凭借谣言、传言和军方的记载,来推测这些人的强弱,只希望胜者就在他们之间,没有意外。”

有人说:“就怕有人深藏不露,想一鸣惊人。”

朵拉咬牙切齿,骂道:“还真有可能有这种人渣,扮猪吃虎的都该死。”

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躺着也中枪?

尼丽说:“给我看看。”接过了簿子。

朵拉说:“小姐呀,我们可以约他们分别过来,与他们建立约定,如果他们能取胜,你愿意嫁给他们中的一个。如果他们赢不了,这约定就作废。当然,我们得瞒着其余人,所以数量不能多,最好不超过三人,以免消息传出去。”

尼丽低声念道:“阿德曼?他也会参加?”

朵拉冷笑道:“神箭头?这人的声望很吓人,可谁知道呢?官方并没有承认他所作的那些事。那些平民百姓为了塑造我们自己的剑圣,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可归根究底,我们没有证据,也没有目击证人。不像那个朗基努斯。”

我又隐约觉得自己开始向上飘。

尼丽说:“贾兰?这这个屠夫?他想要我父亲的位置?我决不能答应!”

朵拉:“孩子,贾兰或许是个粗鲁的混蛋,但他头脑简单,武力惊人,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很容易利用”

邓恩夫人又开始哭,可她没劝女儿,尼丽也没说不答应,局面一时变得很沉重,有一种逼上梁山的悲壮。

尼丽快速翻页,朵拉一个个介绍,像媒婆,更像传销。

尼丽喊道:“这就是全部了?不是屠夫,就是老头子,而且大多已经结婚了,难道只能选那个阿德曼?”

朵拉:“不要挑剔,孩子,你要在个人幸福与个人前程之间达到平衡。”

尼丽忽然问:“你从未考虑过考虑过弥尔塞伯爵吗?”

朵拉:“他?瓦希莉莎公爵对他很器重,但他非常年轻,因此,他的念刃造诣有限。”

尼丽说:“你没听说吗?他是朗基努斯的师兄,他们一同师从曾经的奥奇德大师。”

一阵沉默之后,朵拉说:“我派人找他来见你。”

尼丽说:“不,我亲自去见他,他曾经是我的导师。”

二十九 神剑之约

这戏码我非看不可。

我告诉拉米亚:“我去上厕所,紧急大号。”

拉米亚问:“车来了怎么办?”

“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拉米亚无奈叹道:“好,都听你的。”

我喝了药水,隐去行踪,在盟友的地方潜行,让我觉得真是刺激。

剑盾会中不乏剑术大师,弥尔塞胜算渺茫,不过我希望他能赢。他如果一步登天,将会是我梦寐以求的强援,我们两人分别站在两大势力的权力之巅,对彼此都有莫大益处。

问题在于,我怎么帮弥尔塞一路取胜呢?

机智如我,立刻就想到了一条妙计。只要我知道弥尔塞下一个对手是谁,就能跑去先威胁那人一番,我的威名加上逼人的气势,足以将他的对手吓得屁滚尿流,魂不附体,就算不当场退出,也会因为腿软手麻,在擂台上轻易落败。

太聪明了,鱼骨,简直是神机妙算,妙至毫巅,这就没问题了,人类都有生存本能,这本能会压倒无聊的所谓自尊和虚荣,让他们丧失斗志。会不会有一根筋的傻子不信我的力量?那我只能祭出黑噩梦来进一步恐吓他。

我露出微笑,智珠在握的微笑,剑盾会的大老粗们在我智将·朗基努斯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他们想和我朗基努斯玩智力游戏?哼哼哼,真是自不量力,以卵击石

有两个老头在谈话,一人说:“听说过某一次比武大赛的丑闻吗?”

另一人:“什么丑闻?”

“赛前有个白痴,派一群手下到其余选手的家里去恐吓,消息传开,这个白痴身败名裂,本来他挺有希望获胜的,可后来去被剥夺财产,名誉扫地。”

“真是白痴,那人现在在做什么?”

“据说和奴隶混在一起扫大街”

我的汗犹如出水的鱼一样流淌,不禁感叹这环境的不公和恶劣。

如果一条完美无缺的妙计在某种情况下没用,那一定是这环境的问题,是社会价值观的问题,我早就觉得剑盾会上上下下三观不正,由此可见一斑

尼丽身穿青春活泼,不失精致的长袍,身后跟着遗老遗少,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当街走过。奴隶和平民见此架势,纷纷避让。我看了看表,离评审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自从抵达本撒后,我就没和弥尔塞见过面,他似乎住在剑盾会南区,是南区训练营的负责人,得通过长途地铁与本撒来往。

现在,他住在一间靠山的屋子上,这山上有许多屋子,可我觉得他的屋子采光最不好,被阴影遮蔽得黑不溜秋,真不知道他的审美为什么这样,我又看出这屋子大概原本就比其余屋子暗淡一些。

朵拉夫人说:“情报说,他租住在此。”

尼丽走上山,敲响了门。

我听见了屋内有女人如梦呓般低语,随后,门开了,刹那间,我仿佛见到黑色的潮水迎面而至,即将淹没世界,我惊惧地后退了几步,尼丽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无知是福气。

弥尔塞高昂着头颅,凝视来者。

尼丽说:“弥尔塞大哥,是我。”

弥尔塞说:“小姐,我听说了你的事,还请节哀。”

尼丽低着头,神色凄苦,说:“父亲早就告诉我,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在病榻上无力地老死。”

弥尔塞说:“公爵真是我等楷模。”

我靠近住处,朝屋内张望,里头真是寒酸,弥尔塞这伯爵过得和一个虔诚端严的清教徒一样。

尼丽说:“我可以进来坐坐吗?我想找人谈谈。”

弥尔塞邀请尼丽入内,他和尼丽坐下,其余人没地方坐,只能站着。

忽然间,我觉得背部似乎有某种东西划过,像是一条一条鬼魅般的鱼。我头皮发麻,身躯发颤,回头去找,却什么都没看见。

希望那是幻觉,千万要是幻觉。

我想到了彼列。

尼丽说:“大哥,很长一段时间内,你是我最尊敬、最依赖的人,我的父亲很忙,他很少看我,很少管我,只有你伴随着我整个少女时代,你充满着我的青春。”

这段话很感人,尤其是尼丽这柔弱而凄惨的少女悠悠将过往的心事缓缓道来,更易触动心弦。而且,尼丽不单单可怜,她更是高贵富有的公爵小姐,未来的女侯爵,她的言辞足以让任何男人受宠若惊,满心期待。

弥尔塞说:“小姐,那是我分内之事,我并无功劳。”

尼丽:“这并不是功劳或者恩情,但从那时起,你就在我心里了。我喜欢你,像妹妹对待兄长那样,可又有些不一样。”

啊,这尼丽单刀直入,攻防令人窒息。

弥尔塞沉默片刻,说:“对不起,我不敢受你如此厚意。”

尼丽:“为什么?你讨厌我吗?”

弥尔塞:“不。”

“你另有喜欢的人了?你有女友了?”

弥尔塞摇头道:“不。”

我在这屋中察觉到了一丝柔媚的芬芳,是奥丁之眼放大了我的嗅觉吗?还是这芬芳藏于暗影,唯有我能体会?

尼丽说:“大哥,我我想与你订婚,我想你成为我的依靠,我的财产和地位都可以给你,因为我深爱着你,我想余生都和你一同度过。”

弥尔塞问:“小姐为何如此突然?”他的目光扫过遗老遗少,他们避开了他的审视。

尼丽:“没有为什么,在某一刻,我心中霎时充满了强烈的感情,我爱,所以不顾一切,所以义无反顾。我失去了我的父亲,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爱人。”

弥尔塞:“比武评审即将开始,我得定下心准备一番,不久就要出发,今后的事,今后再谈吧。”

朵拉急了,叫道:“小子,你实力究竟怎样?有没有胜算?”

弥尔塞平静地说:“我不认为我剑法冠于众人,也不认为此战非胜不可。倒是诸位,似乎急于取胜。”

朵拉怒道:“小姐,你看,这人自己心里都没谱。”

尼丽挥手制止她,又说:“大哥,答应我吧。其实在你心里,你也想取胜,实话实说,别闪烁其词,别遮遮掩掩,如果你不想赢,为何来参赛?”

弥尔塞站起身,将长剑插入腰间,准备出发,同时也是送客的信号。

尼丽也站了起来,抬起头,仰视弥尔塞,她说:“即使你隐瞒得再好,但你渴望权力,你的渴望充满热度,充满急迫,十分坚定执着,就像在战场上生死搏杀一样毫无退路。”

弥尔塞说:“我必须做到心无旁骛,请别再扰乱我了。”

尼丽:“朗基努斯是你的师弟,可他是货真价实的、无可阻挡的黑棺最强。他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已经踏入了黑棺的权力顶峰,而你呢?你是他的师兄,武艺与他一脉相承,可现在却只是个新晋的伯爵,住在这寒酸的、猪窝般的巢穴中,过得连奴隶都不如!所以,你想一步登天,你想飞黄腾达,你比任何人都想!”

尼丽错了,我认识的弥尔塞绝不是争名逐利之徒,他的信念,他的野心不在于此。无论末日怎般惨烈,他始终有一颗圣洁之心。

弥尔塞叹道:“剑盾会的枝叶,已经腐烂了,这棵大树的表皮在流脓,结出的果实也不乏恶果。”

尼丽笑道:“你这话真是反社会。”

弥尔塞:“所以,我想去剑盾会的根看看,亲眼看看那根怎样,我想挽救剑盾会,挽救我们骑士的信条。这就是我的剑承载的一切。”

他是用一种平常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可其中蕴含着无可动摇的意志、令人心惊的决心。包括朵拉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动容,开始重新审视这以往名不见经传的伯爵。

朵拉说:“你和我见过的那些伯爵侯爵不太一样,剑盾会曾经多得是你这样的白痴,可现在呢?已经全绝种了。”

尼丽伸手握住弥尔塞剑柄,将长剑拔出,弥尔塞并未阻止她。

尼丽说:“你这柄剑不行,它太轻了,太弱了。”

弥尔塞说:“够用就行。”

尼丽摇头道:“用我的。”

她举起手,朵拉立即从背后递过来另一柄剑,那柄剑有着紫色的剑鞘、漆黑的剑柄,剑鞘表面光滑朴实,却又流光溢彩。

尼丽说:“这是我父亲的剑——‘三生神恩’,是我们家族的传家宝。它能赐予拥有者强大的意志,让念刃之力源源不绝。我父亲死后,我相信他的意志也融入了这柄剑,持剑人将受到他在天之灵的祝福,在战场上宛如神灵。原先,国王打算收走此物,一并赠给下一位公爵,但它并不属于剑盾会,所以,经过商议,我可以自由处置它。”

弥尔塞接过宝剑,尼丽却握住剑柄不放。

弥尔塞说:“此次比武高手如云,即使有神剑相助,我也未必能胜。”

她说:“如果你落败,这柄剑不用还给我。如果你取胜,我要你娶我。”

弥尔塞将目光转向门外,似在看着某人,又似乎察觉到了我,可他不动声色。

他说:“我答应了。”

尼丽说:“那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未婚妻。”

弥尔塞说:“这婚约直至我落败为止?”

尼丽说:“不,你不会败,而且这婚约已经生效,一生都不会改变。”

三十 颜面攸关

剑盾会的比武场设在一个叫诸侯殿之处,这建筑年头久远,台阶上是个我不知其姓名的剑士,灰白色外墙虽经过修缮,仍给人以陈旧感,但建筑里则被橙色灯光照得通明,设施全是新的,且整洁明亮,身在其中,颇有穿梭时空的幻觉。

我见到诺曼,问:“国王呢?”

“陛下繁忙,不过问这审核资格的小事。”

我哼了一声,心想:“小事?难道你以为我很闲?跑来凑这小事的热闹?”

仔细想想,我还真是很闲。

大厅很快人来人往,东西南北都被站满,来者不仅仅是比武者,更多得是前来助威的亲朋好友。众爵爷中,有人神色肃穆,不苟言笑;有人闷头拭剑、看来遥不可及;有人则谈笑自如,却免不了背地里擦汗;有人板着一张脸,对谁都凶巴巴的。

我看一人,暗地里冷笑一声,看来一百来人,便冷笑了一百多声,不过稳重如我,自不会将这轻蔑之色摆在明面上,那不是平白无故得罪人么?

诺曼问:“怎么?公爵,你为何频频冷笑?他们入不得你法眼吗?”

我汗流浃背,朗声连笑以掩饰尴尬,答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念诵了两句诗,趁她没反应过来,拂袖走开,避免她追问。

那些个爵爷看着我的眼神不太友善,这群人情商真低,素质真差,待会儿我一个个让你们打道回府。

走到半路,拉米亚找到了我,问:“你厕所去了那么久?”

“最近肠胃不太好,只有听那些流言蜚语能让我肠胃通畅。”

拉米亚又问:“什么流言蜚语?”

我在她耳边说:“弥尔塞和邓恩爵爷的女儿订婚了。”

拉米亚又惊又喜,问:“真的?”

我说:“当然是真的。”

我的妻子虽然并非俗人,但对八卦的热情也未能免俗,她很快就会把这绯闻以音速传播出去,闹得人人皆知。

这是为了弥尔塞好,以免尼丽那个婆娘玩完儿后拍拍屁股走人,让我的兄长弥尔塞春光泄尽,成了残花败柳。

拉米亚兴冲冲的,恨不得立即去找萨尔瓦多告密,可她公事为重,说:“我已经问清楚规矩了,你听着。”

我双眼朝天,鼻孔向上,嗤笑道:“规矩?你老公我就是规矩,我看得上的人就能上擂台,我看不上的人就得滚蛋回家,老婆,给你个美差,你悠闲舒缓地坐在幕后,等着那些个爵爷给你送礼,然后记下他们的名字,送的好的,我就让他过关”

拉米亚拧住我耳朵,说:“你贪赃枉法都贪到剑盾会来了?你是不是傻?人家凭什么让你一个外人占尽好处?”

我惨叫道:“说说都不行?你不收就算了,何必折磨我?”

拉米亚暂缓她的虐夫擒拿手,又说:“其实简单的很,每个参赛者必须展示三种念刃——进攻、防御、速度,并承受住考官的精神攻势。剑盾会有一套电子设备,可以大致检测出念刃强弱,只要超过一定的数值就能过关。”

我闻言陷入沉思——这体制之中,颇有问题,过度考虑了严格,有失人情回旋的余地。

比如说,我看中了某个聪明机灵、勤勉能干的新人,这个新人也对我很是恭敬,礼重情厚不崇拜有加。但这新人呢?武艺却不是那么出色,数值未必有那么高,这样出色的人物,只怕是通不过如此冰冷而不近人情的测试的。

数值测试,极容易选出高分低能之辈,却无法精确选出愿意与我同党不低分高能的、真正的可造之才,未免有所欠缺,不够完善,让那些有心人即使想送礼不报效家国亦无门无路,不得不说实是可惜可惜。

拉米亚:“你唉声叹气个啥?”

我说:“我跑来剑盾会走一遭,一分油水没捞到,以我的身价地位,剑盾会是不是太抠门了?”

拉米亚嗔道:“捞什么?你以为是玩游戏做任务吗?一定会有报酬?”

我怒道:“任务没有报酬还做什么任务?我是打工仔吗?”

拉米亚:“你是打工皇帝,总行了吧,别废话了,看,剑盾会的公爵们!”

瓦希莉莎、波德莱尔、诺曼、内夫,还有一位新认识的里德·西恩,最令我惊讶的是克里斯蒂娜,她居然这么快赶回,实是出乎意料。

克里斯躬身道:“公爵、公爵夫人,多谢此番驰援,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鼻孔里哼出一道气,本想讨论一番打工酬劳之事,但拉米亚在我臀部拧了一把,让我有口难开。

诺曼是这大会的主管,她说:“诸位同僚,我们就坐吧,剑盾会尚武,繁文缛节实在没必要,我想你们也不想听着漫长的开场白打哈欠。”

我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拉米亚脸上是“回去有你受的”那种表情。诺曼瞪我一眼,问道:“黑棺剑圣有何高见?”

我说:“我分分钟百万金元上下,能不能快些开场?”

波德莱尔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诺曼之前不就是这么说的?”

我轻描淡写地拉开我外衣口袋,说:“咦,这口袋怎么空空的,看着好碍眼”

拉米亚不动声色地踹了一脚我的椅子,我屁股险些摔成了四瓣。他们忍着笑,换上来一张椅子,拉米亚紧靠着我,这下我不敢乱说话了。

诺曼说:“已经让参赛者按先来后到领取了号码,他们将顺序进行。”

由于来者都是赫赫有名的贵族,因此,那些会场工作人员不敢怠慢,给他们安排了座椅,依次叫号,都不得罪。

诺曼走上高台,高声说道:“诸位同僚、诸位勇士,今天我们齐聚在此,哀悼近来身故的伟大公爵哈罗德·邓恩,即将奏乐,还请随乐默哀。”

拉米亚死死盯着我,真是的,在她眼里我是个不知轻重的顽童吗?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我怎会有丝毫不敬?

念及于此,我把已到唇边的痰咽了回去。

彼列残留的恶劣脾性仍阴魂不散,唉,可恨的彼列,你要害我到何时?哦,对了,还有那圣徒,你要摧残我的精神至哪年哪月?

长长的哀乐足足响了三分钟,爵爷们皆露出庄重哀伤之情,可谁又知道他们内心所想呢?他们多半只是为了邓恩的遗产和权势而来,既然这样,他们或许把这哀乐当成了念经,祈求给自己带来好运气。

总而言之,我觉得除了邓恩的遗老遗少之外,无人诚心为他哀悼,即使是那些遗老遗少,很可能更恨邓恩死得这么早,让他们未来前景黯淡不明。

诺曼:“默哀结束,现在,请诸位了解此次评审的机制与规矩。”

她拍拍我肩膀,还有内夫的,我不情不愿地起身,跟着她俩走到一处摆放设备的空地,那里有长跑道,三堵玻璃墙,三个摆放长剑的架子,以及一些耳机似的头戴装置。

参赛的爵爷们抬头张望,全神贯注。

诺曼说:“每个人都将先穿上重三十公斤的重甲,穿越跑道,如果能在十秒钟内冲完一百米距离,则速度考验过关。”

我说:“十秒钟内一百米?哈!”我的语气大概十分欠揍,拉米亚在远处目露凶光,诺曼也没给我好脸色。

诺曼又说:“这两面钢化玻璃墙能承受得住导弹轰击,上面的传感装置能测试念刃的攻击力,一百五十米距离的狙击枪对其造成的伤害值为一千点,如果诸位爵士的斩击能达到六百点之上,力量测试通过。”

我说:“六百点?这么可怜?那算什么?给熔岩恶魔挠痒吗?”

在场的每一个人,除了弥尔塞之外,都恨我恨得牙痒痒的。我也不想,可我管不住自己这张嘴,似乎我有捧哏的天赋,这天赋融入了我的灵魂。

诺曼和内夫把我远远甩在身后,似乎后悔让我做评审,我愤愤不平,紧紧跟着。

诺曼迟疑了几秒,指着那三柄特制长剑说:“这长剑上也有测试仪器,我们三位考官,将在十米之外,用七百点的念刃之力攻击全副武装的诸位,如果诸位的念刃防御承受住了这伤害,并未受到损伤,则算通过了考验。”

我叹道:“鄙人长剑出鞘,必要饮血,我的大剑已经饥渴难耐,只怕忍不住会发出超过七千点的、无视护甲的攻击,顺我者活,挡我者死”

诺曼说:“如果考官无法控制自己的力气,那还有何颜面自称考官?”

我心中一凛,暗忖千万不能丢脸。

他们抵达最后那些仪器,说:“考官将通过这仪器与参赛者相连,将念刃化作精神威慑,如果参赛者能忍受威慑并撑过两分钟,则算成功。仪器会测试考官的念刃数值,同样不得超过七百点。”

我说:“考官累了怎么办?”

诺曼说:“身为考官,我们三人如果连四十多个人都应付不了,那还是到旁边喝茶睡觉得了。以后,若被人说我们徒有虚名,也千万别费劲反驳。”

我暗暗心惊,知道她是冲着我的,我展现的强大有目共睹,然而,若被人今后戳着脊梁骨,说我造诣不够精准,不够巧妙,那我这张脸又该往哪儿搁?

这险恶的诺曼,这险恶的剑盾会,这险恶的地下城,这险恶的世界。

三十一 求胜无心

那些爵爷中,最年轻的是弥尔塞,三十岁不到,最年老的只怕快要七十了。

我嗤之以鼻,用鼻子哼道:“这么老了,当上公爵又能蹦跶几年?”

诺曼说:“朗基努斯公爵,你先做个示范如何?”

我脸上变色,旋即哈哈大笑,说:“裁判岂能亲自下场?我也不是贪慕虚名之辈。”

其实,我心中感到烦闷——我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了自己,即使我是倚靠圣徒和彼列,难道这些人就不能死心塌地相信我吗?即使我是骗子,可也是个极有诚意的骗子,他们为何还能不为所动?

但无敌是永恒的传说,这传说在我落败之前将一次又一次受到挑战。

无敌,无敌是多么地艰难。

由于是叫号依次登台,参赛者不争不抢,第一号是个壮汉,大约五十岁年纪,大概是叫约宏,可内夫的口音不标准,我总觉得是叫约翰,他穿上铁甲,大叫一声朝前猛冲,足足花了十八秒才冲过终点。

内夫说:“很遗憾,还请再接再厉。”

不知约翰还是约宏怒道:“我并非以速度见长,在战场上,我的剑刃锋锐无匹,而我的铠甲坚不可摧。”

内夫说:“所有项目必须都达标,否则如何能成为九隐士?”

约翰或约宏说:“简直吹毛求疵!我的剑能辟开山脉,裂开河岸,如果仅仅因为我笨拙”

内夫缓缓答道:“你的念刃甚至连你自己的肥肉都举不动,节省些时间吧,我们可没有一整天。”

约宏大喊:“我身为伯爵,岂能受如此忽视?我在邓恩公爵麾下效力多年,又岂能凭白蒙受如此不公?”

内夫召唤来傀儡,那傀儡一拳将约宏轰得无影无踪。内夫答道:“很遗憾,你的防御力也不够格。”

跑道共有三条,在我这一条,来者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身材强壮,脸颊瘦长,蓄着琐碎的胡渣,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个身经百战的人,杀戮对他而言已成习惯,为了活命,他不惜使出任何手段,诛杀任何敌人。

有时,为了掩饰行踪,军人不得不杀死偶遇的小孩,这人的眼睛让我觉得他做得出这种事。

他叫阿德曼,正是神箭头阿德曼伯爵。

他微笑道:“公爵。”

我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于是报以从容不迫的微笑,点头说:“伯爵。”

阿德曼又微笑道:“久仰大名。”

我摆出一种迷人的、神秘的、似笑非笑的、动人心魄的,甚至可以说是天使与魔鬼结合般的笑容,这笑容是我精心练习的杰作,只有面对那些试图在气度上压倒我的不自量力的蠢货时,才会使用的杀手锏。

凭借这笑容,我能在合照时抢任何人的c位,并且把那人的嚣张气焰压得荡然无存。

我使出这种笑容,下一秒,我将说出“彼此彼此”四字,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绝技,将以无情碾压般的风范,会让这装模作样者再也不敢班门弄斧。

我说不出任何话,因为这表情弄僵了我脸上的肌肉,我半个字都说不出。

阿德曼向我点头致意,从我面前走过。

这人果然令人捉摸不透,难以言喻,他仅仅凭一个微笑,几句招呼,就令我陷入窘境,他太可怕了,可怕的连我战神朗基努斯都感到心寒

绿面纱透过疯网说:“难道不是因为你太白痴了?”

疯网里的家伙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不过,一群疯子,能指望他们有多高的情商?

他闪身而过,百米冲刺仅用了五秒。他在终点晃了晃脑袋,舒展筋骨,笑道:“真是累。”

不行,我要赢,我要在万众瞩目之下,将这位剑盾会传奇故事中的主角彻底压倒,让他们明白黑棺剑圣比剑盾会的英雄要强。

对不起,今天我赢定了。

我大手一挥,示意暂停审查,随后,我迈着悠闲的、宛如去河边钓鱼的悠闲老人,或是在丛林中采蘑菇的无邪少女般的步伐,走到起跑线上。

几乎全场的人皆屏住呼吸,原本即将起跑的人都停住了,目不转睛地注视此处,而内夫、诺曼并无异议,他们自己也难以免俗。

我不愿为这小事召唤圣徒,但我本人的念刃造诣也早已今非昔比,凭借激流,这一百米对我而言就像十米一样轻而易举,我在三秒钟内就能跨越这段距离,轻松地就像吃早餐里的小饼干那样

突然间,我意识到了这事的挑战性。

我必须表现的举重若轻,浑不费力,我不能表现出半点求胜的**,此举就仿佛兴之所至的几步舞蹈那样信手拈来,浑然天成,如此方显境界。

是的,在剑盾会的地盘,我的一举一动都关乎黑棺,关乎大局,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此事虽然不难,可我仍不能有半点轻忽。

我听人说:“黑棺剑圣好郑重啊,准备了这么久。”

我勃然变色,短短地笑了一声,说:“哪里,哪里,我小试牛刀,根本不会使出全力。”

经过多年的修炼,我使出激流时不会有任何征兆,哪怕念刃的高手,也无法得知我已经使用了进阶的念刃。

我不能大吼,甚至不能喘息,蓦然间,我动了,激流涌动,在全身流转,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我冲过了白米线,计时器现实2秒5。

我闭上眼,险些露出笑意,可硬生生憋住,脸色平静的就像刚刚从妃子身边起床的王子。

我叹道:“唉,退步了。”

人们发出惊叹声,我沐浴其中,却戴上虚伪的、无动于衷的面具,凡人们,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虚荣吗?不,即使我虚荣,我也不会表现出来。

阿德曼说:“原来阁下也掌握了激流?”

我说:“激流?哼哼,那是什么?”忽然间,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咳嗽,我怎么会咳嗽?我苦心营造的气氛,就因为这一声咳嗽大打折扣,为什么会这样?为何老天爷对我如此不公?

我又咳嗽了几下,一口早已准备好的浓痰吐在地上,由于灯光的远古,这浓痰在某一角度看起来呈现红色,像是血迹。

一群混账笨蛋说道:“看,黑棺剑圣为了求胜吐血了!”

我忍不住去拔剑鞘中的长剑,却发现忘带了。我想向人们解释那只是我寻常的痰,可又该向何人解释?

我就知道随地吐痰的恶习有一天会招来恶果,真是悲哀,这世界是何等的悲哀。

就在我悲凉自怜之时,周围的人似乎根本没留意,比赛继续进行,那个阿德曼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三十二 判断资格

当阿德曼的攻击试炼结果出来时,又引起了轰动。他一剑的念刃威力达到一千五百点,只怕连熔岩恶魔的皮都能割伤。

我涌出冲动,想亲自挥剑与他再较高下,但不停有人说:“黑棺剑圣好胜心切,连血都吐出来了。”听着这话,我真快要吐血一般,我五内俱焚,咬牙切齿,只想追砍造谣者,但造谣者实在太多。

阿德曼走向我,躬身道:“剑圣大人,请持剑考验我。”

有人把那柄试炼长剑递在我手里,我冷哼一声,舌头不疾不徐地舔了舔剑刃,这动作无疑显得凶残蛮荒、就如野兽食肉之前舔自己的牙齿,足以令人心惊肉跳,魂不守舍。

此刻,我,既是死亡。

但递给我长剑的那个侍从忽然对另一个侍从说:“你有纸吗?”

另一人说:“要纸做什么?”

第一人说:“我之前大号没有擦手,那粪坑好脏。”

我足足用了三大杯水漱口,仍觉得意犹未尽。也幸亏我是公爵,否则在号泣村会被按上浪费水源的罪名而判刑劳改。

诺曼提醒道:“聚集念刃,拿捏强弱,不能超过七百点,否则会引发报警。”

我挥剑试了试,剑上的灯管发红,我又试了下,它变成了绿色,如此力度刚好。

阿德曼在我不远处站定,穿铠甲,摆架势,笑道:“来吧,剑圣大人!”语气很轻蔑。

我恨不得一招弑神轰过去,但我心胸豁达,从不与人计较,像先前那个递剑的侍从,我也只不过把他扔到粪坑里去而已。我控制力道,发出石杉念刃,剑身发绿,强弱精准极了。

阿德曼身上罩着一层弱光,七百程度的念刃甚至没能让他后退半步。

那些无聊的旁观者和志愿者惊呼:“阿德曼挡住了黑棺剑圣!他果然不输给对手!”现场掌声雷动,好像黑棺输给了剑盾会。

他妈的,这群王八蛋,真是断章取义,混淆是非!老子要是使出圣徒一击,把这大厅都给搅塌了。

我忍耐脾气,又用那个意念仪器,以精确的念力攻击阿德曼,这门手艺我熟门熟路,因为在疯网中这勾当我干过好几回。即使我很想把这阿德曼搅得大小便失禁,可那样做未免有**份。而且我越与他交手,越感到他的卓越不凡,他的念刃未必会输给未被圣徒附体的我。

他才四十岁不到,换言之,他是个天才。

不过这么一看,我不更是天才么?

两分钟后,阿德曼笑着摘下头盔,朝我点头而去。

我笑容僵硬,但还得竭力显得友善。

突然间,人群大叫,这些凡夫俗子别的本事没有,大惊小怪的毛病一个比一个重,一遇到无足轻重的异常便叫得震天响,好像朗利·海尔辛又跑过来把邓恩公爵杀死一次似的。

我不是凑热闹的那种人,我根本懒得去凑热闹,像我这种世外高人,自然是风轻云淡,笑看世人蝇营狗苟,忙忙碌碌的。

我推推搡搡,骂骂咧咧,把围观的人墙亲手撕开,那是个体格强壮无比的男人,他一剑轰出来一千八的力量。

他表情平静,似乎这事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装模作样的家伙,他肯定已累出了重伤,可掩饰的倒也巧妙,测试他的是内夫,下两轮他也轻易闯过。

他的名字是贾兰,是尼丽口中的屠夫。

诺曼喊道:“喂!鱼骨公爵!你看热闹要看到什么时候?你这边的参赛者等你半天了。”

我嚷:“谁看热闹了?我只是感受到杀气,这大会中混入了刺客。”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陷入骚乱,试炼暂时中止,唉,世人蠢笨,总分不清真话假话,我不过随口这么一说

拉米亚把我拉到幕后海扁了一顿,我鼻青脸肿地回到原位,参赛者看着我,问:“大人,你怎么了?”

我微笑道:“刺客已被我解决。”

旁边的警卫:“刺客在哪儿?”

我:“刺客已消失在无尽的虚空中。”

他们真信了这话,满眼亮晶晶的像是星星,唉,若他们并不愚昧,便不会盲目崇拜我,可他们如此愚昧,又令我倍感怜悯。

又有声音响起:“看,是尼丽小姐,公爵的遗孤!她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我由衷笑了起来,因为那个与尼丽相伴的正是弥尔塞。尼丽紧紧地挽住弥尔塞的手臂,弥尔塞依旧背脊挺拔,高昂脑袋,英俊的脸庞与坚定的眼神,曾经如阳光般温煦,现在却似被一层淡淡的云遮住了。

不知是谁议论道:“这人是个伯爵,叫弥尔塞,听说尼丽和他订婚了!你看他腰间的剑,那是老公爵的三生神恩!”

“尼丽大小姐怎会看上这人?他根本无权无势,还是个穷光蛋!他的武艺很高吗?我看不见得。”

“这卑鄙小人,竟然趁人之危!尼丽还是个孩子,她一定是被此人的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

“但她身后势力不小,那些忠臣难道任由她被这骗子拐走?”

“她一定被骗得定下了婚约,以骑士美德发了誓,所以无法反悔。”

“啊!啊!我好恨!尼丽大小姐将来可是要做侯爵的!我听说她继承了公爵所有的钱,富可敌国!”

“咱们暗地里把这个弥尔塞做了,也就从背后一抹脖子的功夫。”

他们越说越酸,口水洋溢着陈醋的芬芳。我试图找到这些满嘴跑火车的家伙,看看他们的嘴脸,可似乎每个人都这副腔调。

我承认,如果换做以前,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当初弥尔塞与达莉亚交往时,我喝的醋足以把太阳王酸死。但时过境迁,我已非吴下阿蒙,我由衷地祝福我的好兄弟弥尔塞,希望他能成为公爵,然后把剑盾会的利益出卖给我不不不,让双方的盟约更加牢固。

尼丽摸了摸弥尔塞的下巴,踮起脚尖,献上一吻,这么做又引来如潮水般的白眼。咦,我怎么听见有狗叫声?声音孤单凄凉得很?

尼丽说:“去吧,加油。”

弥尔塞走向诺曼,我一个箭步拦住了他,说:“同学,你的号应该轮到我这边。”

弥尔塞看着我那条跑道上准备冲刺的参赛者,苦笑道:“朗基,他还没测完呢。”

我说:“你在我这边排队,那家伙一看就是软脚虾,跑不动的,几秒钟就完事儿。”

结果那小子跑了八秒五,剑刃力道八百,挡住了我的一剑,撑过了精神攻势,浪费了我足足十分钟。

他回到我面前,目光炯炯,耀武扬威,说道:“记住我的名字,我是司乐吉,莫欺少年穷,乘风破浪会有时,”

我嗯嗯啊啊地点了点头,还是没记住。

等了半天的弥尔塞穿上铠甲,计时员工准备就绪,正准备喊开始,我说:“过关!”

计时员愕然道:“我还没测呢。”

我冷笑道:“以我的眼光来看,此子身手了得,何必浪费时间,多跑一次?”

计时员:“可公爵,这是规矩。”

我喊道:“你难道不相信我剑圣朗基努斯的眼光?我看中的人还会有错吗?依我看,直接让弥尔塞当公爵得了,哪儿来那么多事?”

此言又被那群醋精听到,于是惹起众怒,骂声不绝。弥尔塞叹道:“朗基,现在你是考官,还请公正一些。”

我朝他单眼眨了眨,说:“我最公平不过了,一切有我,此位非你莫”

诺曼怒道:“剑圣,你再这么瞎搞我取消你裁判的资格了!”

在这一刹那,我深深体会到了这世界的恶意,以至于手脚发凉,心跳乏力。即使在这人类几乎灭绝的年代里,竟也不容许我小小的徇私枉法吗?世人为何对我如此苛刻?这世界究竟是还能不能好了?

弥尔塞说:“开始吧。”

计时员发枪后,弥尔塞冲出起跑线,快如离弦之箭,讯如流星赶月,当他跃过终点,时间显示为五秒三,这成绩仅次于阿德曼,是目前的第二神速,当然没算上我。

我喜道:“看?我怎么说来着?”

醋精们又说:“是三生神恩的力量,他借助了这宝剑上的念刃之力!”“他还想借黑棺剑圣一步登天,不劳而获?真是卑鄙,太卑鄙了。”

我想用疯网将他们一网打尽,可这些人的精神十分无趣,疯网懒得捕捉他们。

弥尔塞卸下宝剑,拿起一旁的普通长剑,面对玻璃墙,蓦然运劲斩出念刃,那念刃轰击在墙上,隆隆声中,立时就让人感受到不同凡响之处。

墙上数值显示,这一击念刃达到了一千五百零一十,与阿德曼在伯仲之间。人们因为这一好成绩而变得兴奋,开始交头接耳,谈论不停。

如我所料,弥尔塞的念刃突飞猛进,他肯定不曾习得海尔辛大师传授的进阶技巧,可基础而言,绝不逊色于我。

我顿时感到气恼:这小子人长得帅,学武天赋又高,还讨了个二十岁出头的美女侯爵做老婆,日子春风得意,我怎么从来就不曾有这样的好运气?是,我现在地位崇高,名望尊隆,可那是我拼死拼活争取得来的,我可以问心无愧,理直气壮的说,我从来没有像弥尔塞这样肆无忌惮的开挂

疯网中似乎有人说我脸皮厚,又似乎是我的幻听,总而言之,弥尔塞毫无悬念地通过了考验,进入了淘汰赛。

三十三 战士名册

共十六个伟大的战士晋级,每一个都是货真价实的念刃高手,身经百战的无畏战将。

真正的比武将留待明日傍晚,届时必将一票难求。

我找到弥尔塞,尼丽也在场,我体会过这新婚的甜蜜,那是一刻都不能分离的。可除了尼丽之外,我总觉得另有诡异的事物跟随着弥尔塞,我无法判断那是什么,或许只是我多心了。

我笑道:“秘书一转眼就成了老婆,恭喜恭喜。”

尼丽羞涩一笑,说:“我父亲逝世之后,只有弥尔塞能让我感受到温暖,感受到宽慰。”

弥尔塞答道:“我只希望不让你失望。”

尼丽:“我怎么会失望?你完美地符合我一切关于王子的幻想。”她说话时目光颇为飘忽,我总觉得她言不由衷,她想让弥尔塞赢,非常想。

我总觉得尼丽曾经和我的小舅子萨尔瓦多有过那么一段,可却弄不清这印象从何而来。她无疑将自己的前程赌在了弥尔塞身上,但谁能说其中并无真情?

弥尔塞:“我将为你而战,死而无憾。”

我看着弥尔塞的站姿举动,暗暗摇头,他像一根木头桩子那样笔直矗立着,尼丽挽着弥尔塞的手,可弥尔塞却不知道趁虚而入,偷摸揩油。尼丽是大家闺秀,是巨富小姐,在森严规矩之下,肯定不曾体会过情人之间甜蜜之乐。

如果弥尔塞油滑一点,尼丽如何能把持得住?她今晚就会被他吃干抹净。

哦,我可恨的兄长,我好命的兄长,这鲜花一般的少女,已经是你掌中的玩物了吗?你的长剑尚未伤敌,就要在她身体里翻江倒海,开花结果了吗?

哦,我好羡慕,我好着急,你这小子就不能抓住她的手揉揉搓搓吗?你要是不会,我可以教你,我还可以替你现场教学,让你体会牛头人的乐趣

弥尔塞咳嗽一声,说:“朗基,你流口水了。”

我心中一寒,急道:“这是我获得力量的代价。”

尼丽问:“怎样的力量?”

我干笑几声,并未正面回答,总算糊弄了过去。

我拿着名册,说:“神箭头阿德曼,此人是个强敌,即使你倚仗公爵的宝剑,和他交战,胜负也是未知之数。”

尼丽不安地说:“我还以为他是徒有虚名呢。剑盾会传言:这人去过恶魔边境,闯过许多异世界,发掘出曾经失传的念刃,击败过一些令人惊讶的魔王。我一直以为那些故事言过其实”

我冷笑道:“他那些所谓的魔王,只怕仅仅是熔岩恶魔等一般货色。而我?哼,你听说过萨利萨尔吗?听说过格特利克斯吗?听说过贝尔菲格吗”

尼丽:“我听说过巴提克斯。”

这话没法接了。

弥尔塞:“战斗本就难言必胜,无论怎样,我都将全力以赴。”

我又说:“屠夫贾兰,这人的速度一般,可念刃威力太强,而且看他的块头,肯定抗揍。”

尼丽深深吐出一口气,说:“这人是屠杀过奴隶的,手段很残忍,而且,一旦他逮到那些恶魔,做出的事让人作呕。”

弥尔塞眼中寒光闪烁,他说:“我不惧与他较量。”

我看那些账面数据,大部分对弥尔塞构不成威胁,尼丽笑道:“需要担心的大约四、五个人。”

弥尔塞摇头道:“不,念刃种类繁多,谁也不知他们是否隐藏着实力。”

我说:“在测试的时候,这个叫库尔赛的很不对劲。我觉得他只是随意发挥,非但没用全力,甚至压抑了大半的念刃。”

尼丽:“这人?他年纪很大了,是剑盾会中的老侯爵,他一贯散漫得很,据说他的雄心壮志早在许多年前就消磨殆尽了,可现在他为什么”

“公爵是莫大的诱惑,连风轻云淡的人也会动心。”

我指向名册上最后一人,说:“这人,博思泰特斯,冲刺时长六秒七,念刃强度一千四百,抵御能力也甚是出色,他能力很均衡。这也是个糟老头子,这些老混球,明明半只脚已经踏入棺材板了”

尼丽抿唇片刻,叹道:“博思泰特斯,大伙儿都叫他‘波塞冬’。”

“海神?”

尼丽说:“他曾是所有人中呼声极高的公爵人选,就算他已经过了鼎盛的年纪,可基本功极为扎实,而且他的技巧华丽,经验丰富,我们叫他‘波塞冬’,是因为他像大海那样多变而永恒。”

我照着名册,又扫了一遍,念道:“阿德曼、贾兰、库尔赛、博思泰特斯,加上你,你们五人的数据最好。”

弥尔塞摇头道:“朗基,数据并没有意义,在比武场上瞬息万变,而且,精神的强弱能极大影响念刃的发挥。”

我走到暗处,脸部沉入阴影,笑道:“我可以嘿嘿嘿”手做了个劈砍的姿势。

尼丽“啊”地一声,小声道:“你是说你会去威胁他们?”

“威胁?不,不,不,我听说有过惨痛的教训,反而对弥尔塞有害无益。”

弥尔塞瞪着我看,尼丽这满眼期待。

我说:“他们晚上总不能不睡觉,哼哼,一旦我动手,他们根本不知道着了谁的道。”

弥尔塞说:“那只会更惹人怀疑。”

我怒道:“惹人怀疑个屁,十六个参赛者,其他人都有下手的动机。谁能断言我帮的是你?”

弥尔塞指着名册说:“我们五人的纸面成绩最出色,四个出了事,我却完好无损,你说他们会怀疑谁?”

我急思对策,说:“你也可以装病,说自己晚上被某个黑影爆了后门”

尼丽忍俊不禁,问:“你们真有这种关系?”

我们一齐惨叫道:“哪有?”

弥尔塞又说:“行不通的。”

我怒道:“怎么还行不通?说了你可以装病。”

弥尔塞:“剑盾会对你非常了解,除了你之外,又有谁能顺着暗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伤害这些强大的战士?而你是我的兄弟,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

我愤愤不平,说:“难道真的就只能正大光明的比武了吗?这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正义了?老天爷,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对待我?”

弥尔塞朗声道:“这样岂不是好事?我情愿堂堂正正的落败,也不愿用卑劣的手段得胜。”

三十四 神恩之剑

本撒城中的斗技场,约有五万人聚在此处,热闹的似将引发地震,贵族们穿着体面的衣裳,平民们尽量打扮得出彩,奴隶们在看台的走道中穿过,贩卖零食和啤酒。

剑盾会的啤酒储备富裕的不似在末世,仿佛永远喝不完。平民和奴隶都买得起,可都上了瘾,以至于钱包不知不觉间被捞空。

我主动申请当裁判,却被国王婉言拒绝,我很不解,像我这样公平正直的、高贵纯洁的圣徒,世上到哪儿去找第二个?说起武功与神力,这里更没有人能与我相比。为什么不允许我充当仲裁者?为什么要破坏我动用黑哨让弥尔塞取胜的计划

不,我忽然明白了。

国王要操纵比赛,那选出的裁判一定是他意志的延伸。

黑,真的黑,太黑了。

剑盾会的道貌岸然,内部腐朽,由此可见一斑。

比武场约篮球场大小,上方有个巨大的显示屏,看不清比武的人可以通过这显示屏观看。据我所知,剑盾会的军事训练基地里是有内部网的,这显示器也在网络中,他们仍保留有上世纪的部分信息网络,这让我的宅男之魂大感嫉妒。

一位美丽的女主持人,穿着美丽而庄重,却让人想将其脱掉的礼服,举着话筒,高声说道:“诸位,今天,十六位剑盾会顶尖的剑士,聚在我们的擂台上。他们哀悼着伟大的邓恩爵士之死,渴望着继承他的荣耀,收获九隐士之一的威名和权力,成为守卫我们的坚强护盾,成为令敌人丧胆的锋锐长剑。看哪,他们就在那儿!”

显示屏上显示了他们的头像,弥尔塞、贾兰、阿德曼、库尔赛、博思泰特斯,以及等等杂鱼。

是的,请允许我略显不敬,其他的名字都是杂鱼。这并非是我的偏见,而是我经过观察数据所分析得到的准确结果。这些杂鱼注定是陪太子读书的料,将来也只会成为权力游戏中的炮灰,我无需为他们的名字浪费口舌与记忆。

我希望弥尔塞取胜。

拉米亚指着一人说:“这个叫奥伦木的好年轻,好像比弥尔塞更年轻!”

我起初并未留意这个奥伦木,看他的年纪差不多有六十多岁,我以为又是个垂暮老人,想不到他看起来最多十六岁。

这人是个血族。

主持人说道:“我叫韦斯特,我为大家主持并解说此次盛会,我敢保证,虽然剑盾会每年举办的比武会并不少,可没一次能与此次相提并论。在国王的注视下,在八位隐士的注视下,在所有人民的注视下,勇敢的战士们恪守骑士美德,为了至高的荣耀而放手一战!”

我想起哄,让她别说废话,但看在她是个可爱的小姐姐的份上,我忍住了。

韦斯特说:“比赛规则很简单,可以伤人,但不许杀人。当一方伤势过重时,裁判会立刻终止比赛,以免出现人命。而当一方决定认输时,也旋即分出了胜负。第一场比赛马上开始!在我的左手方向,即将走出的,是剑盾会的出笼猛虎,剑盾会的暴力大剑,他名叫贾兰·马杜克,有人说,他在饥饿时,甚至会吃恶魔的肉而存活。他是战士中的异类,他是愿意为剑盾会背上恶名的好汉,他冲刺百米需9秒,他一剑的威力高达1800,他的防御力甚至能抵挡坦克的碾压,有请——屠夫!贾兰!”

她尖声高呼贾兰的名字,我看见那个两米多高的巨人大步走出两旁的门洞,他体型雄伟,五官狰狞,可却表现得像是个哲人那样平静,似对这一切都看得十分透彻,他穿上剑盾会铠甲,手持巨剑,在比武场中央等待。

韦斯特又说:“我右手方向,即将登场的,是剑盾会的玉面郎君,一位非常年轻的伯爵。”

是弥尔塞!

韦斯特:“他和黑棺来的朗基努斯公爵师承一脉,毫不夸张地说,他也是天才中的天才。他正直而高尚的品德,为九隐士所尊敬。他的天赋与脸蛋足以迷住任何女士的心。嘿嘿,他是个高强的、机智的剑客,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正因为这许多优点,他捕获了邓恩爵士女儿的心,带着不容有失的使命而来。他冲刺百米仅需五秒,他一剑的威力高达一千五百,有请——玉剑弥尔塞!”

玉剑,这外号真好听。以我的颜值,为何不曾获得如此美名?那一定是因为我太过强大,掩盖了我的玉容丽色。

弥尔塞手持三生神恩,走向他的敌手,看台上女人的声音尖得刺耳,男人们则发出沉闷的起哄声。

很正常,如果弥尔塞不是我兄长,而且我又不是位高权重的公爵,我嘘他嘘得比谁都起劲。

韦斯特说:“双方战士齐聚,让战争开始吧!”

一阵让人头疼的吵闹后,两人摆开了架势。贾兰的剑足有一米五、六那么长,灰色的剑刃,似浸染着永不退色的鲜血。弥尔塞双手握住三生神恩,竖着放置于身体一侧。

贾兰冷笑,朝弥尔塞劈出一道念刃,弥尔塞立即以石杉还击,碰撞过后,弥尔塞朝后退了数步,手在发颤,虎口流血。

显示器上显示数值,韦斯特喊道:“仪器显示,贾兰这一剑的念刃强度为一千九百!喔!了不起!弥尔塞的念刃即使达到了一千五百,仍完全被他吞噬了。”

拉米亚说:“他们如何凭空测量念刃强度的?”

我说:“也许是那种特殊的单边眼镜,只要一看,就能判断一个人战斗力强弱,比如持枪的农夫战斗力只有五。”

贾兰冲上前,一剑斜落,弥尔塞使出游樱,避开了贾兰这既广且强的一剑。贾兰身躯前倾,宛如山崩般压向弥尔塞,弥尔塞朝后弹出,再度躲开贾兰的重劈。

贾兰持续追击,他的念刃好似重炮,好似落石,弥尔塞凭借精准的判断,总能闪躲避让。贾兰威力巨大的念刃在灵巧的弥尔塞面前好似摆设。

贾兰知道这一点,他试图靠近弥尔塞,凭借他攻击力的威慑,以期拥有更多的选择,更好的机会。

弥尔塞并不主动发力,他在消耗贾兰的力气,这策略是正确的,贾兰的狂攻猛打注定无法长久。

贾兰停步笑道:“在我遇到的敌人中,你不是第一个采取消耗对策的人。你的勇气呢?你的力量呢?你的意志呢?你的尊严呢?你为了胜利,真的愿意放弃这一切?”

弥尔塞答道:“不,但放弃部分又何妨?”

“很好,我们是一类人,我曾经为杀恶魔,藏身于淤泥中。我曾经为逃避地狱猎犬,用尿液涂满自己全身。长着小白脸的小子,我们都是明白人。我用我的屠杀建立了恐怖的名声,让敌人在我面前瑟瑟发抖,不战自败。但你显然有恃无恐,对不对?”

弥尔塞反问:“有恃无恐?”

贾兰说:“比武的规矩让我无法杀你,我甚至不能割裂你这张脸,不能挖去你所有的指甲,不能阉掉你,不能将你零碎地切开”

弥尔塞凝视屠夫,说:“你让我想起了瑟斯卡伯爵。”

“是的,瑟斯卡,这老家伙,也是我的老朋友。啊,小子,你不知我有多怀念我和他在一起,动手将那些恶魔与罪犯干得嗷嗷直叫,他是个很懂得享受的兄弟。”

弥尔塞厉声呵斥道:“懂得享受?那是丧心病狂、卑鄙无耻的勾当!”

贾兰:“我这位老兄弟不明不白地死了,而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听说你和他在一起行动,这里头可疑的很,小子。”

弥尔塞答道:“这与胜负无关。”

贾兰笑道:“是啊,这与胜负狗屁关系都没有,我只是看你不顺眼,小子!”

突然间,屠夫冲向弥尔塞,他脚踏地得如此用力,地面陷了下去,他用惊人的速度靠近,远远超过测试之时,当他身在半空,陡然大叫着朝弥尔塞斩出了他那威力强悍的念刃。

弥尔塞及时用三生神恩挡住,但听得咔嚓声响,弥尔塞向后摔出,我大惊失色,心想:“他断了骨头!双臂都断了!”

贾兰一脚踏住弥尔塞,用力往下踩,他将他的怪力用在腿上,这一踩足以令铠甲变形,压扁内脏,他笑道:“我只是单纯想让你下半辈子躺在轮椅上,小子!”

弥尔塞嘴里喷出一口血,我急道:“谁谁谁!快制止这屠夫!”

拉米亚说:“他不敢杀了弥尔塞!”

我心想:“可万一弥尔塞输了,我上哪儿找下一个兄弟当公爵?”

贾兰将巨剑对准弥尔塞胸口,笑道:“均衡?快速?灵巧?我告诉你,小子,唯有绝对的力量才是绝对的赢家。”

就在此时,弥尔塞蓦然挥剑,那剑气发出尖锐的鸣响,划破空气,激起白雾茫茫。贾兰“啊”地惨叫,铠甲被穿了个洞,前胸后背也同时被击穿,他口中鲜血如潮,摇晃几下,朝后躺倒。

这一剑凌厉得无法阻挡,也远胜过测量时的念刃。

贾兰掩住骇人的伤势,惨声道:“你你为什么能你的手”

弥尔塞说:“三生神恩能治愈伤势,屠夫,你这类疯子容易得意忘形,也容易把所有人当做待宰的羔羊,但实情并非如此。”

贾兰伤势过重,裁判很轻易地判定他输了。

三十五 灵猫猎犬

弥尔塞昂首步下擂台,观众们持续为他鼓掌,同时惊讶地呼喊声长久不歇。但我身后也有人说:“要不是三生神恩,他已经被屠夫宰了。”

一人回答:“宰是宰不了的,比赛不允许死人。”

“他的剑,全是他的剑,那剑又锋利,又能治伤,简直是作弊一样。”

我冷笑一声,想回头反驳,但我是何等身份?岂能与这些渺小的蚂蚁做口舌之争?不,我不能这么做,有些时候,无视是最好的反击,大海会在乎一滴肮脏的水吗?不,不会,我就是大海,而这吐脏水的又何足道哉。

我当然将会不以为意,一笑置之。仔细想想,这人侮辱的又不是我,只是我的兄长。哦,朗基努斯,你是多么的宽宏大量,怎能在意这满嘴喷粪的家伙?你甚至不该多想,把这念头从脑海中彻底逐走

我又想了想,越想越怒。

他妈的,我朗基努斯的兄长又岂能是你这小人能污蔑的?

更何况老子就坐在他前面,打人不打脸,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顷刻间,我气往上冲,七窍生烟。我回头尖酸刻薄地说:“哎呦喂,这里有人吃醋了吗?好酸,酸得我光闻着味儿就牙疼。”

那人朝我怒目而视,可看清是我,又咬牙闭上了嘴。拉米亚拧我大腿,嗔道:“给我好好看比赛!”

女主持韦斯特情绪激动地喊道:“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场大战,屠夫力量卓绝,爆发力也让人大吃一惊,可弥尔塞的胜利实至名归!漂亮,漂亮!两位都是剑盾会引以为荣的战士!”

不少人喊:“他作弊,他滥用神器!”

大赛组织者见反对者不少,声浪高涨,于是召集裁判商议了一会儿,我跳下看台,跑向裁判席,站在一旁不发一语,但只是闭口斜睨,施加无形的压力。

我,既是核弹,既是威慑,即使我缄口不言,他们受迫于我,绝无法夺走弥尔塞胜利的果实。

我只是拔出我的鱼刺枪,用枪尖给自己剔牙。

裁判们看了我许久,美女韦斯特说:“公爵,你怎么把自己嘴挑破了?都流血了。”

我说:“这就是忤逆我的代价。”

我略一停顿,又说:“血的代价。”

看他们的表情,似乎觉得我的威胁不切实际,无关紧要。的确,换做是我,也不会把一个用长枪剔牙还剔出血的人当一回事的。

我的心情很低落,被人当做白痴的感觉糟透了。

终于,内夫拿起话筒,高声说道:“弥尔塞伯爵并未违规,使用宝剑也是剑盾会训练的一部分!而且,他的试炼成绩有目共睹,他本身也具备获胜的实力!因此,我宣布,弥尔塞伯爵晋级下一轮!”

九隐士的声望崇高,如此一来,反对声锐减。

我哈哈一笑,轻轻拍手。波德莱尔说:“公爵,我们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做此判断。”

我点头道:“我知道,我都懂,官方的否认嘛。”说着连连朝他们眨眼,惹得诺曼朝我瞪眼看我。

韦斯特重新上台,叫道:“下一场比赛很快开始,一方的对手,是我们剑盾会故事中的传奇英雄,英勇无畏的阿德曼伯爵!他的事迹,出现在那些故事书中,出现在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出现在戏剧舞台上,出现在广播电台里,我们都知道,他一直游荡于最危险的恶魔巢穴,发掘古代遗留的种种神迹!

有请神~箭~头~阿德曼·艾恩!!”

每个人都在为阿德曼叫好,一些激动过度的家伙甚至喊哑了嗓子,无聊,真是无聊,也就是我不贪慕虚荣,否则我一下场,这斗技场不得被整个儿掀翻吗?

切,我根本不在乎。

这种事我见的多了。

世人趋炎附势、愚昧盲从,见到个莫名其妙的偶像高兴得比见了爹娘还来劲儿,这种丑态,我当然是不屑一顾的。

我只是觉得这欢呼声有点大,有点吵,有些女孩儿甚至把衣物脱了,露出一对硕大的车灯对着下方摇晃。

我好嫉妒,嫉妒得要命!

拉米亚紧握住我的手,责问道:“你拔剑做什么?”

我:“下去露一手!”

拉米亚怒道:“不许!给我老实待着!”

我转过头,见阿德曼已经站在下方,淡然笑着,面对着山崩地裂般的支持声。

韦斯特又说:“阿德曼的对手,则是一位侯爵!他,是一位成名已久,行事低调,几乎隐居的强者,他功勋卓著,为剑盾会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剑术名家和栋梁之才。他,就是‘钢爪’卢波!”

卢波侯爵是个五十岁的男人,他头发白黑白半,脸上并无胡须,一双严厉而刻薄的双眼,脸庞刚毅,穿着轻甲与布裤,腰间一条红色系带随着他走动飘扬。

阿德曼说:“侯爵,久仰了,我曾经有许多战友,都对你景仰不已。”

卢波开口叹道:“作为剑盾会的老人,我的心情很矛盾。”

阿德曼问:“为何矛盾?”

卢波:“在这苦难的年代,我们剑盾会需要虚构的人物,需要鼓舞人心的故事,需要给那些年轻人精神的寄托,需要告诉他们——我们剑盾会的英雄能在任何困难面前游刃有余,能将他们从任何苦难中拯救出来。”

“然后呢?”

卢波看着阿德曼,眼神毫不掩饰地显露出嫉妒之色,说道:“你就是这宣传攻势的产物,你或许真有那么一次或两次冒险,去了很远很古老的地方,带回了一些有趣的玩意儿。也许,你还真有那么两下子,因为你的测试数据很不错。年轻人们都很喜欢你,大伙儿都盼着你能一步登天,成为公爵。”

阿德曼笑道:“我同意你的看法,他们把我的故事夸大了。”

卢波:“所以,我不希望你落败,不忍心让他们的幻想破灭。”

阿德曼说:“可是”恰好这时候,卢波也说了一句“可是”。

阿德曼说:“看吧,这种长篇大论总是会有转折。”扩音器将两人对话传开,观众们哄堂大笑。我不禁对阿德曼此人刮目相看,他态度悠闲,随性洒脱,仿佛真不把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放在心上。

这似是一句嘲讽,卢波神情恼羞,满脸敌意,他喝道:“我决不能容许你这欺名盗世之徒,在我心爱的剑盾会、心爱的国度中大行其道!我决不能容许我的那些学生崇拜一个虚妄的假象!因此,我将在这儿亲手将你扼杀!我会让你知道,深藏不露者才最为可怕,最有机会获胜!”

他并未拔剑,而是露出一对钢爪手套,这钢爪极其锐利,闪着星星点点的寒光。他双手交叉,蓦然劈出念刃,那念刃化作十道尖利的切割力道,破空向前。

阿德曼拔剑一挥,将这隔空而来的利爪念刃格开,但仍被击中数下,他的念刃护盾露出破口,铠甲上留下痕迹。韦斯特叫道:“天哪,这一击的威力每一根手指都达到了一千!”

卢波在地上弹跳,动作灵活飞快,他也许不擅长冲刺,可这精妙的身法很是难测,似是一只飞天遁地的灵猫。

他时不时发出钢爪念刃,那念刃分散而至,范围极大,像是十杆散弹枪不停地开火,这招威力远不及贾兰的重炮,可却能从各个角度,毫无间断地攻击,不像贾兰那样直来直去得易于闪躲,而且卢波瞄准的,总是阿德曼防御最薄弱处。

但阿德曼接连出剑,他经验丰富至极,剑法轻快而准确,任凭卢波绕着他神出鬼没地出招,总能够以恰当的力量,化解卢波的利爪。

卢波喊道:“你以为自己很快很强吗?但再快再强,也敌不过隐秘的刺客!笨重的骑士,在我面前只是待宰的羔羊!”

刹那间,卢波隐形了。

我早就听说过剑盾会有特制的隐形铠甲,赠予精英的哨兵和高效的刺客,我也曾亲眼目睹这些精兵行动。这铠甲的隐形效果不逊于我的阿蒙之水,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旦变得透明,常人未经过训练的双眼也很难找到这目标。

阿德曼仍傻站着,摆出防御架势。卢波本就灵敏快速,现在更是行踪诡谲,找不到半点形迹。他的爪击往往像是从空无一人处发出,变得愈发难防。阿德曼仍旧施展他的快剑,偶然间,利爪透过,击中阿德曼,令鲜血飞上了半空。

观众们都为阿德曼着急。

卢波的笑声响彻斗技场:“速度、耐力、力量,这些只是基础,我精通各种战术,研究过如何战胜更强的敌人!阿德曼,我剑盾会虚构的英雄,你习惯了与恶魔们纠缠,即使拥有神速,也懒得采取迂回策略消耗对手,是不是?这就是你的败因!”

他的声音并非发自一处,这人有奇妙的法子,让他的声音从别处响起,反而混淆了他的方位。

突然间,阿德曼静止不动,他不再警惕地转动身躯,也懒得挪动脚步,他的姿势懒散,懒洋洋地握着剑,不知对准何处。

但当卢波下一次攻击时,阿德曼一剑破空,大片血液染红了卢波,卢波倒在血泊中,痛苦地翻滚着。

阿德曼说:“你是在给我刮痧吗?我对付恶魔只需一剑,对付你,也只要击中一次。”

卢波惨然道:“你怎么知道我”

阿德曼还剑入鞘,说:“你每隔三秒一次爪击,不是来自我的左侧后方,就是来自我的右侧后方,或者是正后方,而且你规律得比时钟更准,宗师,我甚至以为你是在故意让我逮住你。”

三十六 与时俱进

我不得不承认阿德曼剑法高超,他的念刃凌厉而突然,杀人于无形之间。而且他并未展现他学会的进阶念刃,这让他更难以防范,令人无法针对。

韦斯特恭喜阿德曼一番,这让观众们更是笑歪了嘴,乐开了花。他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因为这场胜利,他们对他实力的期待值更是水涨船高。

我看不穿阿德曼此人,不由为弥尔塞捏一把汗。我问:“下一场弥尔塞救要对付阿德曼了?”

拉米亚:“不,这顺序是打乱的。这一场过后,他们可能再随机抽签。”

我不禁一惊,急道“这里头肯定有内幕!他们在捣鬼,让他们想要的人顺顺利利地一路过关。”

拉米亚叹道:“这是剑盾会的事,我们也不能干预。”

接下来上场的,是老骑士库尔赛,他留着乱糟糟的头发,一丛花白胡子直垂到胸口,他把胡子打成结,十分花哨,而他的铠甲上画这个搔首弄姿的女人,此人的处事风格由此显而易见。

他的对手叫梅木,是一位女伯爵,她也已将近四十年纪,一张长脸上化着浓妆,试图让岁月少带走些她曾经的美貌。

库尔赛笑道:“梅木,我的姑娘,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美。”

梅木怒道:“老混蛋!”

库尔赛:“啧啧啧,你这又是何必?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美好的时光,即使阴差阳错地分开,可彼此都不应该怨恨对方。”

梅木说:“败类!败类!出轨的是你,你这人渣花心萝卜!”

库尔赛:“难道,我不曾将我所会的剑法倾囊相授?难道,我不曾悉心教导你,让你的潜力尽数兑现?难道,我不曾让你拥有快乐的时光?为救助你的苦难而倾尽全力?”

梅木:“美好个屁!我恨你!在知道你参赛之后,我已经想好了破解你招式的办法!老渣男!我要剁了你那根罪恶的玩意儿!”

库尔赛笑道:“那玩意儿曾让你发出美妙悦耳的叫声,那玩意儿曾品尝过你的青春,再说了,你的那里是如此的紧,我至今回味仍记忆犹新”

梅木暴怒,拔剑冲向库尔赛,她左右舞剑,两道念刃直冲库尔赛而去。库尔斯笑着躲向两旁,梅木使出类似游樱的念刃,手脚加倍迅疾,但库尔赛丝毫不想还手,而是一味地闪避,瞧他神情,自然是绰绰有余。

陡然间,梅木跃在空中,倒翻个圈,念刃化作一道圆弧,削向库尔赛。我看出这一招颇为不凡,非但出其不意,而且锐不可挡,恰好让库尔赛避无可避。她对库尔斯的一举一动很熟悉,这一剑经过极精准的计算,只怕练习过无数次。

韦斯特叫道:“哇!一千五百的念刃之力!”

这是进阶的念刃,就像海尔辛大师教给我的激流、无痕,其威力远远超过基础念刃。

话音未落,库尔赛横剑在手,使出铁莲,理论而言,进阶念刃对基础念刃拥有碾压般的优势,然而库尔赛的铁莲像铜墙铁壁,令梅木那一招毫无寸功。

梅木怒道:“不!”忽然在空中再度旋转,又一道弧光笼罩库尔赛,但她已是强弩之末,库尔赛向前一跃,突入她的圈内,令她无法出手。库尔赛在她脸上轻轻一触,笑道:“我的美人儿,我怎么忍心伤害你?”

这让梅木陷入了昏迷,他定然使用了其他念刃。

库尔赛落地时,横抱着梅木,他说道:“我的老情人儿,你苦苦针对我,可天才与凡人的差距,并非努力所能弥补。”

韦斯特显然对库尔赛的为人破看不惯,只淡淡说道:“库尔赛侯爵,恭喜你获胜。”

库尔赛说:“我亲爱的韦斯特小姐,你还是单身吗?”

韦斯特说道:“快下场!比赛不等人!”

库尔赛微笑道:“我只是感到悲哀,你们为这公爵之名而如此严肃,又是何故?”

韦斯特答道:“你如果不想成为公爵,为什么不立即认输?”

库尔赛:“我只是在享受比武的乐趣,小美人儿,我一生中参加过的比武,只怕比你洗澡的次数更多。话说回来,小美人儿,你想和我约会吗?”

韦斯特瞪大眼睛,不再理睬库尔赛,库尔赛哈哈大笑,抱着梅木扬长而去。

韦斯特回过神,高声说道:“我们在下一场比赛中,将要见到的是一位德高望重,受人敬仰的骑士楷模,博思泰特斯侯爵!”说到这里,她停了两秒钟,似乎在暗指库尔赛的人老德薄。

她又说:“这许多年,他为剑盾会立下的汗马功劳数不胜数,人人都铭记于心!如今,是时候让他更进一步,在更高处为剑盾会谋求利益了!

他的对手,则是凯伊侯爵。这位侯爵是我们熟知的富豪巨贾之子。他虽然含着金钥匙出生,可却始终不曾疏于锻炼。他的晋升之路同样充满艰辛与伤痛!他的实力同样有目共睹!”

博思泰特斯,他在资格审核时的表现出类拔萃,几乎与阿德曼不相上下。他留着整齐的大背头,脸上胡须修理得甚是整齐,穿着庄重的黑色铠甲,在场上凝神等待着。

凯伊留着八字胡,大约四十五岁年纪,他那身剑盾会铠甲一看就非比寻常,它比寻常铠甲厚了大约一厘米,用异常精巧的工艺在铠甲表面留下美丽奇异的雕纹,铠甲的肩部、手套的样式和色彩很出挑,像是小型的龙翼、龙爪一般。当他转身面对满场观众时,我看见他铠甲背后有助推装置。

他根本就是开着高达。

我问:“这不算作弊?这铠甲根本就是用钱堆出来的。”

内夫说:“剑盾会的一切装备都是魔法与高科技的产物,如果使用金钱能击败敌人,那金钱就是我们最可靠的盟友。”

凯伊催动铠甲,铠甲发出跑车般的轰鸣,冲向博思泰特斯,冲锋的同时,他手中掣出两柄大刀,刀锋异常明亮。

我觉得他这一撞就能把一头牛撞死。

突然间,凯伊的大刀刀头脱落,变成了两柄短枪,砰砰声中,枪口火舌吞吐,数十枚弹片射出。

我看傻了眼:“这刀是枪?”

博思泰特斯长剑一转,挡住这威力更胜散弹枪的突袭。凯伊的“跑车”绕到老骑士背后,又发冷枪。

拉米亚笑道:“剑盾会也有脑筋灵活的人物,他们早该放弃落后的刀剑啦。”

三十七 野性呼唤

博思泰特斯怒道:“无耻软弱的家伙!”上前朝凯伊就是一剑,凯伊的跑车早已溜远了。他回过身,抽空朝博思泰特斯开枪,一边叫道:“就像内夫公爵所说的,靠装备没什么不妥!”

韦斯特说道:“凯伊侯爵的头脑很灵活,但剑盾会长久以来,都贯彻以剑和铠甲”

凯伊轰轰地不停射击,同时,他朝韦斯特喊:“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用的还是刀,只不过这刀经过了改装”

观众朝此人比出手势,有的大拇指向上,有的大拇指向下,或赞同,或反对。

我说:“剑盾会的铠甲是专门防御子弹的,他这样开枪,一年都不会有效果。”

拉米亚说:“但只要射中脸面一下就够了,他所要做的就是不断朝脑门开枪。”

博思泰特斯横劈,剑风急掠而过,凯伊的铠甲向下喷火,他“腾”地飞起老高,在空中发出散弹。博思泰特斯竖起长剑,用铁莲之类的念刃护体,子弹叮叮当当地落地。

我说:“他要改装就改装得彻底一点,喷火放电都要有,这凯伊还是棋差一招”

话音未落,凯伊铠甲的肩部升起两个炮台,一声炸响,两枚导弹飞出。博思泰特斯“啊”地一声,导弹爆炸,火焰将他吞没。

拉米亚说:“他改装得很彻底啦。”

韦斯特大喊:“真是让人无语,我从未见过这么卑鄙的战法!这么难看的比武!凯伊侯爵的铠甲里居然是导弹!”

凯伊又说:“纵然它里面有许多机关,可它仍然是铠甲!就像九隐士中的铠甲那样充满魔力,我这里头是科学的力量。”

我和拉米亚觉得他这话没错,但其他看客显然不同意,发出“boooo”的嘘声。

博思泰特斯踏出烈火,脸上分布焦痕,他大声道:“剑盾会的传统本就如此,历经数千年未变。我们为这传统流过血,洒过泪,历经古代科技的剧变,仍维持原样!你这软骨头的、没脑子的小子根本不明白其中的价值!”

凯伊朝对手扔出两颗手雷,手雷炸裂,博思泰特斯后跃躲避。凯伊肩上吐火,双手手套放电,喊道:“没脑子的人办得到这一点吗?”

眼看这雷电火焰让博思泰特斯无法避开,忽然,博思泰特斯大喊道:“停下!”

这声音一出,凯伊也大叫起来,他的铠甲上电流滋滋作响,一瞬间停止运行。凯伊骇然道:“这怎么了?”他身躯扭动,但这铠甲中的电路似乎坏了,丝毫动弹不得。

观众们见到这变故,倍感雀跃,纷纷喊道:“这是念刃的胜利!”拉米亚望向我,问:“发生了什么?”

我说:“好像是灭绝念刃,这老侯爵发出的念刃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电流,让凯伊的铠甲那个过载了。”

博思泰特斯阴沉着脸,身上杀气漫漫,走向凯伊,同时说道:“我的家族为守护剑盾之道,做出了多少牺牲?历史上又有多少投机倒把之辈,自称科技进步,妄图取代我们的传统?唯有长剑能激发最强的念刃,唯有铠甲能张开最强的护盾,我们的信念是我们最强的武器,任何偷懒、偏移、叛逃、放弃的念头,都是自取灭亡!”

凯伊直叫唤:“重启!快点重启!”这话是对铠甲说的,喊叫时,他双手上散弹枪一刻不闲,不住射向老侯爵。老侯爵的铁莲念刃在周身竖起铁墙,散弹枪子弹悉数无功而返。

老侯爵说:“为了念刃,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女儿死了,我的孙子死了,我的孙女死了。他们的死未曾让我消沉,反而坚定了我的信念!让我不惧枪林弹雨!弱者,在我信仰的重量之前,你根本不足为惧!你根本未曾踏入念刃之门,连破铜烂铁都未拾取,就放弃了这宝藏!”

他一剑向上划过,剑气呼啸,咔嚓声中,铠甲裂开,凯伊胸口喷洒鲜血,他直接晕了过去。

老侯爵:“放心,他没死,但这令人作呕的铠甲和枪械,还是毁了为妙。”他长剑转动,念刃将凯伊的铠甲长剑全数摧毁。

观众们连连点头道:“真不愧是剑盾会最令人可敬的侯爵!”一边说着,一边报以热烈掌声。博思泰特斯在掌声中退了场,凯伊的那些属下推开剑盾会救护人员,火急火燎地把他们的财神爷救走。

拉米亚叹道:“剑盾会专门针对高科技武器,练成了相应的念刃。念刃是玄学,但科技也有尽头。而且念刃练到博思泰特斯这般境界的,世界上也没几个人。其余时候,还是科技更方便得多。”

我回答:“亲爱的,你错了,我们所在的年代,注定了魔法对科学的优越性。博思泰特斯的取胜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拉米亚说:“我不是说了吗?博思泰特斯那是特例。”

常言道:“想要活得好,莫与老婆吵。想要活得长,莫与老婆杠。”然而在这一刹那,我被杠精附体,以至于忍不住想要驳倒拉米亚,这一定是疯网作祟的副作用。

我说:“老婆,你看看我,不正是铁一般的证据吗?当我依赖科技时,我的表现如何?当我使用魔法时,我的事迹怎样?”

拉米亚说:“那是因为现在科技不行了,要是换做以前,一枪连亚伯都能崩了。”

我斗志激发,嚷道:“玄学的力量更强,练到最高境界,一根手指就能灭了地球。”

拉米亚说:“你这是胡编乱造!”

我笑道:“亲爱的,你别不信,你想想那灭世的太阳王浩劫是怎么造成的?”

拉米亚皱眉道:“是怎么造成的?”

我心中一凛,说:“我也不知道,但总而言之,是玄学”

拉米亚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科学实验的后果?说不定是古代人在太阳上引爆核弹了呢?”

我似乎觉得心里有鬼在吵嚷作祟,令我惶恐难安,又感到头顶有丝丝凉气,我抬起头,似乎再一次见到了那在星空中漂泊的卫星中,那位被关押的人,那位被放逐的孤魂野鬼。

拉米亚笑道:“你怎么了?不杠了?”

我说:“没事看比赛,别争论些有的没的。”

那个疑似血族的人物奥伦木侯爵登台亮相,他有着一张俊俏的娃娃脸,身材很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长不短,贴在脑门上,像是那种被家长控制得牢牢的高一学生。

他的对手叫干达瓦,身穿披风,是个挺威风的老伯爵。

干达瓦喝道:“血族!你休想染指剑盾会的最高权利!”

奥伦木说道:“朋友,为什么这么说?君不见高台之上,多有我的血族同胞么?她们对剑盾会的贡献,难道不及其余隐士?”

干达瓦摇头道:“不能再多了,我们是惩戒的骑士,不能容忍罪恶在我们之间肆虐!”

奥伦木笑道:“骑士精神?那是我们血族发明创造的,让人类更好地位我们血族领主服务。”

干达瓦怒容满面,说:“单凭此言,你已亵渎了我们的信条,只可惜我不能当场诛杀你。”

奥伦木倏然一动,闪身至干达瓦背后,干达瓦急忙转身,奥伦木一拳打在干达瓦铠甲上,这自动步枪也无法洞穿的甲胄瞬间裂开个口子。

干达瓦怒吼着发出念刃,周围三米之内剑气成环。奥伦木快得宛如幻影,身形模糊,好似影像重叠一般,干达瓦攻势失效,被奥伦木高举上空,朝下一扔,一声刺耳的轰鸣,地面开裂。

拉米亚说:“是贝拉那一族!”

我点头道:“是托利多,玫瑰一族的神速!”

即使骑士们熟练掌握了念刃,借由念刃引发高速,可与野兽般敏捷的血族相比,仍存有差距。血族们天生擅长狩猎,基础体力远超过人类,他们的动作行云流水,洋溢着野性的美,隐藏着本能的杀意,就像拳击手与猛虎一样显见。

干达瓦断了骨头,可即使他受了伤,仍负隅顽抗。他斩出道道念刃,奥伦木微笑着躲避,宛如闲庭信步,他在干达瓦脑门上一敲,干达瓦于是昏迷不醒。

韦斯特恭贺了奥伦木,语气中不乏惧意。在剑盾会中,血族与人类的矛盾仍在,瓦希莉莎、娜娜这些血族定然也在培植自己的势力。

我推测的弥尔塞夺魁的对手已全数亮相,库尔赛、博思泰特斯、阿德曼、奥伦木,这四人显而易见地高人一筹,我开始担心弥尔塞能不能挡得住。

我必须信赖我的兄长,他正直如钢铁一般,在艰苦面前永不妥协,无论面对怎样的强敌,他都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上进。

我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在背后慈祥而默默地微笑,注视着他向上向前就行。

正是这弥足珍贵的信赖感,才让我们之间的友谊显得伟大而不同。我坚信弥尔塞,他定能取胜,赢得地位,与我在黑棺中遥相呼应,相辅相成。

拉米亚问:“你要去哪儿?”

我说:“去选手休息室。”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我看了看,奇怪,为什么我手上多了个袋子,袋子上写着“通便灵,无色无味,一滴见效,一泻千里”?

我说:“是咖啡豆,我关怀这些骑士,要去给他们冲杯咖啡。”

拉米亚说:“这不是咖啡,你拿着强力泻药做什么?”

我脸上变色,尖叫道:“你怎么知道是泻药?”

“这不明明白白写着呢吗?”

我心里一沉,无可奈何,只能放弃了我对弥尔塞之外的其余选手的关怀行动。

三十八 技术分析

决出八强之后,比赛将在次日举行。此事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百姓与奴隶们为此讨论不休,热度不断蹿升。

第二天早上,我沉睡未醒,拉米亚说:“快起床。”

我轻声哼道:“怎么?昨晚这般折腾人家,今个儿又毫不怜惜了?你们女人,便是这般冷漠无情,哼。”

拉米亚被我逗笑,回答:“少找借口,昨晚我们什么都没做!”

“我总觉得被你偷袭过了。”

“废话,快起来!”

我和她约定要与萨尔瓦多吃顿饭,随后去萨尔瓦多的住处参观,比赛在傍晚开始,我们还有时间。

吃饭的地方是拜托瓦希莉莎帮忙订的,本撒最有名的餐馆,这里的烤牛肉和糊豆腐听说非尝不可。

餐馆位于半山腰,餐馆外有一条瀑布,我从餐馆的落地窗,能见到本撒璀璨的灯火。

在本撒的奴隶们仍过着勉强果腹的日子,在本撒之外,大多数人类仍旧为多活一天而拼尽全力。

可怜,真是可怜。

我将一块仍有血迹的牛肉塞入嘴中,咀嚼其中真味,为这些苦命人而悲叹。

萨尔瓦多与荷蒂同来赴宴,萨尔瓦多表现得很兴奋,喝了几杯酒,对自己的姐姐一述衷肠。荷蒂则显得从容平静,即使面对我这样的大人物,也并不刻意巴结。

拉米亚说:“真想不到,弥尔塞与公爵的女儿订婚了。”

萨尔瓦多说:“是啊,弥尔塞大哥对我很好,我盼着他能取胜。”

拉米亚:“如果弥尔塞当上公爵,你也会加官进爵吧。”

萨尔瓦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哪里,剑盾会的规矩很严的。”

拉米亚说的是实话,萨尔瓦多说的是废话,在任何人类组成的社会,阶层与党派都存在,即使在动物的族群里,也会有统治阶级与苦工阶级。九隐士空缺的决战并非关乎一人,而将决定无数家庭的兴衰。

拉米亚说:“我看见你在这儿混的很好也就心安了,加油,萨米。”

我:“即使弥尔塞落败了也不要气馁,无论何时不要忘了,有我黑棺剑圣给你撑腰。”

萨尔瓦多说:“朗基,我从不敢奢望我希望凭借自己的本事在这里出人头地。”

我嗤笑一声,说:“得了吧,别那么天真,你以为剑盾会是清水衙门还是机器人工厂?因为我的缘故,他们自然而然会重视你,与弥尔塞甚至没多大关系。”

这话虽然狂妄,但是事实。如果剑盾会想要利用我,他们会善待萨尔瓦多。如果剑盾会想要加害我,他们也会从萨尔瓦多下手。

荷蒂掩嘴发笑,很快压下了笑声。

我不禁不快,问:“有什么好笑?你这小丫头,若不是因为萨米,你怎能跑到这地方来,吃这些美味佳肴?”

拉米亚暗地里踩了我一脚,我醒悟到自己口不择言,当即闷声不响。拉米亚说:“荷蒂,别在意朗基,他喝醉了。”

荷蒂望向下方黑暗中的如星光般的灯火,说:“这餐馆像是一条分界线,在山下吃饭的人,他们朝不保夕,连一日两餐都未必能有,可他们的内心却保有宁静,因为他们能失去的不多。而能在这儿吃饭的人,面对的是剑盾会上层扭曲的人性与卑鄙的诡计,表面光鲜,可却被压力摧残的泯灭了人性。”

我知道她说的不假,可却是无病呻吟。谁都知道权力游戏的残酷,可填饱肚子是人最基本的本能,为了让自己,让身边的人填饱肚子,人才会闯入那残酷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中。

我说:“你要是不愿留在这儿,可以回到下”一句话没说完,拉米亚踩得我放声惨叫。

荷蒂切了满满一盘子肉,说:“不,我愿意留在这儿。因为在这里,我才能放手干我想干的事。”

拉米亚松了口气,问:“什么事?你有什么急于满足的心愿吗?”

荷蒂微笑道:“捉迷藏。”

拉米亚:“捉迷藏?”

荷蒂说:“就是和那些最坏的人玩游戏,他们干坏事的时候,我可以把他们逮到。如果他们想逮到我,我得尽快找最安稳的地方躲起来。”

“你在本撒负责治安吗?”

荷蒂点头答道:“差不多算是吧,萨米和我就是在捉迷藏时认识的。”

这时,餐馆的墙上挂了一副图画,是即将在斗技场举行的隐士争夺战八强赛。

弥尔塞伯爵,绰号玉剑。

阿德曼伯爵、绰号神箭头。

库尔赛侯爵、绰号花海情人。

博思泰特斯侯爵、绰号海神。

奥伦木侯爵、绰号娃娃脸刺客。

多诺万伯爵、绰号火罪。

石颅侯爵、绰号吞石脑袋。

属意侯爵、绰号牧群巨汉。

在场的人顿时兴奋至极,每一桌都在交头接耳,讨论昨天的场面,预测未来谁会取胜。

萨尔瓦多问:“朗基,你觉得弥尔塞大哥机会有多大?”

我在绞尽脑汁帮弥尔塞作弊,可作弊的难度不小,第一,我不能偷袭这些参赛者,那样太容易暴露。第二,这些人各个儿精明,我给他们下药的成功机会很渺茫。第三,我的老婆反而紧盯着我,不许我放手实施我的妙计。

我纵然神机妙算,奈何队友wcba,实在带不动。

于是我决定严肃回答萨米的问题。

我说:“这些人之中,除了那个血族奥伦木,其余每一个都会进阶的念刃,却几乎无一人真正展露过,他们在上一轮仅凭借基础念刃取胜。他们进阶念刃的强弱,将决定弥尔塞能否顺利晋级。”

荷蒂:“你等于什么都没分析嘛。”

我微觉气恼,说:“他们藏着掖着,我要是能看穿,早就全部家当去买博彩了。”

荷蒂笑道:“单凭借基础念刃和体能呢?你又能说出什么门道?他们各自有什么强弱与不足?你号称念刃的宗师,能否一抒己见,传道解惑?”

我闻言一惊,知道她是在考校我,不,挑战我的权威。我如果说的不准,将来传扬出去,难免会成为第二个贝利或毒奶而臭名远扬。

我沉默不语,荷蒂问:“怎么?你不敢猜吗?”

我微微一笑,计上心头,古代那些体育比赛的解说员亦会遇上如此困境,若是他们预测不准,就会受人诟病讽刺。他们通常是会东拉西扯一番,分析得看似头头是道,可到最后,等于什么都没说。

我说:“阿德曼的剑法很精准,擅长防御,而且攻击力十足;库尔赛看似漫不经心,可反映迅速,手法巧妙;博思泰特斯剑法严谨,密不透风,念刃十分锐利;奥伦木动作奇快,战斗本能比任何人都灵敏”

荷蒂双眼皮黏在一起,昏昏欲睡的模样,我忍着气说:“荷蒂小姐,你懂不懂礼节?我好歹是黑棺的特使,一方公爵。”

荷蒂惊醒,问:“那么,你觉得谁更强?谁会取胜?”

“他们各有所长,都是倍受历练之辈,很难说谁能脱颖而出”

荷蒂爆发出响亮的笑声,说:“说了半天,还不是一样?你这乱七八糟地评论几句,我说的肯定比你还好。”

萨尔瓦多急道:“荷蒂,别这么说,朗基并没有说错。”

荷蒂说:“可都是正确的废话,没一点干货。”

我竭力维持涵养,问:“干货?”

荷蒂说:“每个人都有弱点,你作为黑棺战力的顶峰,又在看台上旁观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找出他们的弱点来?如果换做是你,与他们面对面,如何赢得胜利?”

这话真是伤人,可又一针见血。

我抖擞精神,回忆昨夜的战斗,说道:“每个人对念刃的熟练程度不同,作战风格也不同,反应速度更有差异。正是这种种看似细小的差异,让每个人的战斗力差异非小。”

荷蒂追问道:“比如阿德曼呢?”

我说:“他施展念刃的时候完全无需运气,无需准备,随心而发,又快又准,所以,他的剑威力固然及不上贾兰,可防不胜防,更容易命中。在发力速度这一点上,他是所有人中最好的。库尔赛仅次于他,弥尔塞其后,博思泰斯特更逊色半筹。”

荷蒂说:“你的意思是,同时使出同样威力的念刃,阿德曼比所有人更快一步?就像快枪手对决那样?”

我看出她很感兴趣,点头道:“如果施展出念刃需要01秒,可谓极其优秀了,如果超出05秒,就不得不拉远距离,否则敌人将有机可趁。”

荷蒂问:“那火罪、石颅、属意这三人呢?”

我又回想了片刻,说:“他们大约都在04秒左右,只是勉强够用,如果是进阶念刃,只会更慢。”

荷蒂说:“这意味着可以在他们发招之前抢攻?”

我说:“还有一点,每个人施展完念刃之后,想要再次施展,会有一个召回力量,重新凝聚的过程。这决定了他是否能连续击出强而有力的念刃。这一点上,最强的是落败的卢波与贾兰,不过阿德曼同样胜人一筹。他连续挥剑抵挡卢波的爪击,丝毫不落下风。据我观察,阿德曼回力需要035秒左右。”

荷蒂问:“时间?我需要每个人的时间。”

我问:“你要知道这么详细的吗?”拉米亚也不解地看着她。

荷蒂笑道:“是的,我需要知道,在捉迷藏时,我可能会用得上,伟大的公爵。”

三十九 学以致用

午睡时,疯网再一次将我带入梦境。在那六个疯子的注视下,我漫步于虚拟和现实的交界处,窥视着险恶之界。

萨尔瓦多问:“现在?”

荷蒂答道:“现在。”

萨尔瓦多说:“可现在是戒备最森严的时候,现在是白天,为何是现在?”

荷蒂看了他一眼:“地下城的白天黑夜有分别吗?”

萨尔瓦多急道:“当然!白天人多,黑夜人少”

荷蒂说:“昨天狂欢了一整夜,他们都还在呼呼大睡。那人却不同,他早早起来,练习念刃,不允许任何人偷看。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萨尔瓦多:“可他是一位侯爵,是九隐士之下最强的几个人之一!就凭我们这些”

荷蒂说:“朗基努斯给的数据如果准确,他是可以被击败的,哪怕我们几个也行。”

这时,荷蒂的那些秘密战友出现,消瘦的男人问:“目标是谁?”

荷蒂:“石颅。”

那个急性子女人问:“他?他也是高庭狱门的?”

高庭狱门是隐藏在剑盾会中的残忍教派,通过仪式,让女性被恶魔附体,再让骑士贵族们与她们发生关系,以期产下奈法雷姆——恶魔的后裔。

我全记起来了,荷蒂她们都是这邪教的受害者,她们暗中猎杀这些邪教徒。

荷蒂答道:“是的。”

其余人不再多问,穿上经过伪装的铠甲,装扮成街头巡逻的警务骑士。这些铠甲质量并不好,可便宜且易于普及。剑盾会低层的警务工作者通常如此装备。

荷蒂详细讲述了战略,她说:“敌人使出普通念刃之前,会有至少04秒的停顿,进阶念刃会更长。而当他需要连续施展念刃,会有07秒的间隔。也就是说,使用虚招,诱使他防御,再对他围追堵截,令他靠近萨米,我们能在短短几秒钟内干掉他。”

萨尔瓦多:“用我的毒匕首?这会暴露我们的身份。”

荷蒂:“不会,这匕首属于朗基努斯,他们只会怀疑朗基努斯。”

萨尔瓦多急道:“我不能殃及朗基,而且,朗基要杀石颅根本不必用毒!更不必带许多人。”

荷蒂笑道:“那好,我们随机应变吧,但只要你的毒刃刺中石颅,就大功告成了。”

她进一步讲解了该如何诱敌,如何追击,何时躲闪,何时再攻。这群人已经配合许久,形成默契,她无需再说第二遍。

街上行人寥寥,躺着零星的醉汉,见到荷蒂这些“警员”走近,有些吓得拔腿就跑,有的则破罐破摔地躺着不起。

他们快步小跑了半小时,靠近一处闪着幽光的东方式庭院,这里绿树葱葱,树叶缓缓飘落,在庭院里,听得见击打沙袋、木桩、石壁的声音。

这庭院很大,长宽差不多都超过一百米,石颅是个硬汉,脸上布满刀疤,头上盘了个发髻,穿着一身白色长袍,但解开衣襟,露出上半身,长袍的上部盘在腰间。他手持一柄石灰色的长剑,高举过头顶,向下重劈,一招一式充满着力度。

片刻后,石颅侧过脑袋,听了几秒,微笑道:“出来吧,孬种们。”

荷蒂她们奔入庭院,三人手持弩弓,三人手持剑盾,三人手持大剑,萨尔瓦多一手握剑,一手握匕首。

石颅高昂着脑袋,目露鄙夷之色,说:“就凭你们几个孬种?”

荷蒂说:“进攻!”她发出一枚弩箭,另两人也发射箭矢。石颅并未使用念刃,长剑轻转,将箭矢弹开。随后,他朝荷蒂冲去。

我认为荷蒂一伙人带错了装备,如果他们用重机枪扫射,这石颅早就把念刃使得团团转了,就算没重机枪,多带弩弓也好。

两个剑士大吼,迎向石颅,只见剑光一闪,那两人被石颅拦腰斩断。石颅哈哈笑道:“作为对手都不够格”

但这一击他使用了念刃,否则无法斩开严密的铠甲。

大剑手早在石颅出剑的间隙冲上,三个弓弩手发射出爆炸弓,石颅急忙避让,一时闹得相当慌乱。

他一站稳,立刻斩出类似石杉的念刃,但荷蒂她们掌握了他的间隙,预料到他急于出招,这一道念刃被他们惊险躲开了。

石颅急忙提气,一个大剑士当头一剑,石颅横剑一挡,随后一挑,将大剑击落在地。在受到急功时,他连续使用念刃的速度进一步变慢,然而他的剑术仍远超敌人。

剑盾战士出剑追击,石颅挥剑一斩,将剑盾士逼退。

荷蒂用通讯装置说:“时间到!防御!”我告诉过她在石颅遭遇攻击时的提气速度为12秒左右,即使不太准,但差的不太远。

石颅周身念刃化作旋风,旋转了一圈,可敌人早在荷蒂说出第一个字时撤离了范围,有一人稍慢,盾牌被旋风碾碎,可人总算没事。

石颅心浮气躁,冲向那盾牌破碎者,但两枚爆炸箭矢飞来,轰地炸响,石颅冲出火焰,身上伤痕累累。他没穿他那昂贵的铠甲,否则仍有迂回余地。

石颅骇然喊道:“救命!来人!有刺客!”

即使我在做梦,也看明白了局势,在下一轮攻势中,石颅几乎必死无疑。但如果有救兵赶到,那就另当别论了。

石颅不应该再使用攻击念刃,而当采取守势,唯有守势能延缓他的死期,撑到援兵来临——如若真会有援兵。

萨尔瓦多从背后奔向石颅,石颅怒道:“一直以来在本撒暗杀贵族的人就是你们!”回过身,作势劈砍萨尔瓦多,但萨尔瓦多有恃无恐,石颅也不敢当真念刃出手,他明白将念刃捏在手里比贸然使用有用得多。

荷蒂并未给他机会,他们再一次发出弩箭,石颅绝望地怒吼,突然间,他凝力使出了进阶念刃,他剑刃上发出三道光芒,击中了靠得最近的剑盾士与大剑士,三人浑身巨震,吐血而死。

萨尔瓦多一匕首刺入了石颅的后背,由于他刚使出进阶念刃后意志微弱,对剧毒毫无抵抗之力,他鲜血狂喷,毒素进一步侵入他的血管,削弱他的反应,他的剑变得绵软无力。

石颅在地上挣扎,身子抽筋,喊道:“救救命我”

荷蒂走到石颅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记得我吗?记得海尔辛家的狄洛吗?”

石颅霎时满目惊恐,问:“你你”

荷蒂从他的腰间取下一张金灿灿的卡片,笑道:“你一直随身带着它,却不知道它有什么用?我都替你可惜呢。”

她结果了石颅,她的同伴取来汽油,将所有的尸体付之一炬。

四十 罪恶深藏

荷蒂手持那金卡,一如掌控人性的女神,又像洞若观火的恶魔。

她说:“走吧。”

这时,一个女仆人探出脑袋,荷蒂一枚弩弓令她送命。萨尔瓦多“啊”了一声,说:“你这是她是无辜的。”

荷蒂笑道:“剑盾会没一人是无辜的,若她活着,我们就死定了,快走!”

我想提醒荷蒂,她的箭弩可能会成为线索,可转念一想,她是惯犯,我替她操心做什么?

将近下午三点,街上却人烟稀少,他们选了一条幽静的山路,逃至另一个藏身处。荷蒂销毁了铠甲,解散了小队,与萨尔瓦多一起洗去身上的血迹。

萨尔瓦多的手仍在发颤,荷蒂柔声说:“你干的很好,又替我们杀了一个强大的罪人。”

萨尔瓦多说:“不,我”

荷蒂说:“也许凭借你的念刃,能挡住石颅一击。但我们不能冒险让你第一个冲上去,你不必为死去的弟兄们内疚,那不是你的错。”

萨尔瓦多将脑袋埋进双手,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杀对了人,石颅真是高庭狱门的一员吗?”

荷蒂说:“你信不过我?”

萨尔瓦多痛苦地回答:“我不知道。”

荷蒂抓住萨尔瓦多的手,大声说:“你信不过我吗?”

她的咄咄逼人给了萨尔瓦多勇气,他答道:“我只是没看见石颅犯罪!他的名声很好”

荷蒂神态冷漠,说:“那个瑟斯卡不也是道貌岸然的?剑盾会的骑士精神只是他们的伪装,他们杀人、放火、欺凌弱小,无恶不作。剑盾会中体系中的每一个人都是罪人,至少是罪人的帮凶!”

萨尔瓦多问:“你想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

荷蒂说:“继续杀,直至高庭狱门彻底瓦解为止。我不知道狱门的教主是谁,但一个个杀过来吧。”

“他们会找到我们吗?”

荷蒂摇头道:“不,绝不会,现在剑盾会没有余力管这些,我们很安全,不要自己吓自己。”

萨尔瓦多指着她手里的金卡,问:“这是什么?”

荷蒂说:“钥匙。”

“什么钥匙?”

荷蒂说:“海尔辛家族曾经豪宅的钥匙。”

萨尔瓦多:“海尔辛家族?我认识一位海尔辛大师,他的念刃是我至今见过最强的。”

荷蒂双目圆睁,紧紧注视着萨尔瓦多,问:“海尔辛大师?全名?”

萨尔瓦多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叫海尔辛。”

荷蒂退开半米,坐在热水中,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是叔公?他还活着?”

萨尔瓦多问:“你是大师的亲人吗?”

荷蒂默然片刻,回答:“我们都是海尔辛家族的,即使没落,我们在剑盾会中也是历最史悠久的一支。”

她举起那金卡,对着头顶的灯光,说:“海尔辛叔公,霍克·海尔辛,正是他让我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你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萨尔瓦多说:“我想了解你的一切。”

荷蒂笑了笑,吻了萨尔瓦多,说:“我们的家族曾经昌盛,立于宗教世界的权利之巅。到了末世,我们的荣光已经褪去,家族祖传的武艺仍在,可再也没法去当那些大官,也鲜有人受到九隐士的重视。

霍克叔公不一样,他是念刃的天才,在他十八岁时,已经学会了至少三种进阶念刃,这在整个家族,甚至整个剑盾会中引起了轰动。他倍受期待,被视为家庭复兴的希望。

他很早就成了子爵,被授予重要的任务。某一天,他要进入深山,去猎杀一个危险的怪物,那个怪物曾多次杀害剑盾会的骑士。

他的小队在深山中迷了路,各自分散开了。他遇到了那个怪物,那是个强大的血族,经过交战,海尔辛落败,受了重伤,但那个血族也受伤不轻,不愿恋战,海尔辛借机逃走。

他来到一座林间的楼阁,在那里,他遇见了一个少女。那个少女救了他的命,治好了他的伤,并启示他领悟了更高深的念刃。凭借那少女的帮助,他击败了随后追杀而至的怪物。

其实,那个少女是纪元帝国的女祭司,她是那座阁楼的守护者,而那座阁楼是纪元帝国研究秘密法术的重要圣所,她叫瑶池,即使对庞大的纪元帝国而言,也是地位特殊的人才。

她和霍克在那次相遇中一见钟情,彼此抱有深深的好感,她的圣所被魔法保护,即使在丛林中搜寻也无法轻易找到。她仍和霍克约定,决不能泄露此地的秘密。

霍克找到他那些队友,返回了剑盾会,因为他独自击败了强大的猛兽,剑盾会上下对他更加赞赏,他被提拔为伯爵之事上了日程,照此下去,他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侯爵。

霍克知道那个少女的身份,却无法摆脱对她的思念,在之后的日子里,每隔两个月,他就会走入那密林,与少女相会。而那少女得知海尔辛到来,也会违背纪元帝国的法律,揭开法术,让海尔辛入内。

剑盾会的人都说,霍克被魔女的美色诱惑而发了疯,入了邪,可我读过霍克·海尔辛的日记,他们之间的交往很纯洁。他们在林间散布,欣赏美景,魔女会采摘她种的果子给海尔辛吃,海尔辛则会为她打猎,守护她的花园。他们相会了整整一年,最多不过亲吻脸颊。”

那就是海尔辛与瑶池相遇的故事,在这险恶的年代,他们打破了重重禁忌,无知而勇敢地相恋相聚。可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的初恋将以悲剧告终。

荷蒂又说:“海尔辛在剑盾会中的上司嫉恨他的才能,也对海尔辛反常的举动产生了怀疑。于是,他在海尔辛身上安放了一个定位仪器,以便远距离追踪海尔辛,此外,他又派出隐形的哨兵,摸索海尔辛行走的路线。

那阁楼被法术保护,跟踪屡次失效,但那个上司很狡猾,很老练,他立刻意识到这是高深的防护魔法,这里头一定有纪元帝国严加防范的秘密。而且,它位于如此靠近剑盾会设施的地方,定然有重大的阴谋。

他立即向上级汇报了此事,剑盾会派出一支部队,跟踪海尔辛,并在巫女开启防护魔法的刹那,冲上前将她与海尔辛一同捉住。

霍克见识过剑盾会的手段,知道少女将被放在火刑架上活生生烧死,在火刑之前,也许她会被剑盾会的骑士们‘净化’一番。”

萨尔瓦多怒道:“净化?就是瑟斯卡那个混蛋的所作所为?”

荷蒂冷笑道:“是的。”

“然后呢?”

“然后海尔辛拔出长剑,毫不留情地面对着过去的同伴与长辈,他使出了前所未有的念刃,穿透了那个上司的咽喉。在那一刹那,剑盾会冉冉升起的新星变成了令人恐怖的杀神。他的刀剑不再面对剑盾会的敌人,而是他们自己的脑袋。

他和巫女携手击败了追兵,连续好几次逃脱了追捕。剑盾会上下震怒,锲而不舍,直到一位九隐士被霍克与巫女击杀,才深受震动而罢手。”

说到这里,荷蒂叹了口气,萨尔瓦多问:“你们家族受到了牵连?”

荷蒂说:“剑盾会强迫霍克的父母兄弟追杀他,用他们的性命要挟霍克就范,他们几乎抓住了霍克,但霍克的父母自尽于霍克面前,这进一步增强了霍克反抗的意志,他变得愈发强大,杀败了剑盾会的这群废物。

我的祖父,霍克的哥哥活了下来,因为祖上发生的惨案,加上霍克的叛逆,我们家族被认为受到诅咒,令人深感不祥。祖父的两个孩子,我的母亲和伯父,被强制送入最严格的修道院,终生侍奉剑盾会的神灵。

伯父体弱多病,受不了修道院严苛清贫的生活,更受不了修女牧师的欺凌,在二十三岁之前死了。”

萨尔瓦多问:“你你的母亲呢?”

荷蒂的脸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阴暗凄凉,阴森恐怖,她说:“母亲谨小慎微地活到了三十五岁,在三十五岁那年,她被高庭狱门的人选中,经历了所谓的‘仪式’,产下了我。很遗憾,我并没有奈法雷姆的天分,高庭狱门并没有要我,母亲将我带回了修道院。

她是被强迫的,是被陷害的,是惨遭侮辱欺凌的受害者,可修道院的人怎么看?他们认为是母亲破了戒,对主不敬,是个污秽不堪的败类残渣。于是,他们将虚弱的母亲和我一同赶到了本撒的大街上。我记得清楚,母亲告诉我,那个石颅就在那仪式现场,他当时是修道院的主教,也正是加害母亲的人之一!”

我认为这石颅有可能是荷蒂的父亲,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即使他是,也该死,更加该死。

萨尔瓦多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终于问:“你们怎么活下来的?”

荷蒂说:“母亲沦为了奴隶,憎恨让母亲又多活了十年,我十岁时,阴差阳错之下,一位正直的骑士收养了我,他传授我念刃,我即使不是奈法雷姆,可海尔辛的血统让我天生拥有掌握念刃的能力。”

她又说:“石颅夺走的这金卡,可以开启海尔辛家族的旧宅,那里曾被剑盾会抄家,可他们没能找到隐藏的密室,海尔辛家族独有的念刃都在那里,等待着重新回到族人的手中。”

四十一 黑幕如铁

拉米亚把睡眼惺忪的我从床上拽起,梦境被我遗忘,我如同纯洁无辜的婴儿审视这梦醒的世界。

她说:“车在门口等着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我问:“啊,比赛要开始了?”

“是啊,还不赶快!”

接我们的是一辆电动车,上方连接线缆,剑盾会庞大的煤矿提供了电能,让这辆车跑得不慢。

人们仍在为即将开始的比赛而躁动,人手一份报纸,读着赛况与预测。各选手的支持者如竞选方阵一样聚在一块儿造势,互相推搡辱骂,似乎他们要先打起来似的。

世人总在寻找可以寄托精神的偶像,如果大加宣传,我怀疑就算一条狗、一块砖都会有死忠拥趸。这些强大的战士让本就热衷武力的本撒居民沉醉,当志同道合者聚在一块儿,他们就变得愈发糊涂,也愈发疯狂,不惜血本,为他们的智商付税。

他们举着选手们的画像四处转悠,争抢最显眼的位置,打探着小道消息,找任何能够买到入场券的机会,如果有,他们就面临着内部瓦解,因为人人都想要。更多时候,他们一致对外,辱骂对手,不放过任何贬低对手的良机,似乎若他们是更成功的喷子,对方拥护的武者就会在擂台上落败。

进入斗技场的包厢,九隐士中的几人欢迎了我,我问:“国王陛下到场了吗?”

娜娜指了指更上一层的包厢,说:“在那儿。”

“陛下总是孤独一人?”

瓦希莉莎说:“当他传唤我们时,我们必须听他差遣。其余时候,他总由两个沉默的护卫陪伴。”

我又问:“陛下武功很高么?”

瓦希莉莎说:“我没试过,但也不想试,我们都对他发誓效忠,这誓言不可违背。”

娜娜:“我听说过传闻,陛下是剑盾会‘无悲咒’的唯一传人。”

我闻言顿生兴致,问:“无悲咒?那是什么?”

娜娜说:“是最强的念刃绝技,威力无穷。他不仅是剑盾会的最高权力,也是我们的最强武者。”

我嘴角向上翘,露出傲然之色,正想出言挑衅,拉米亚一看我表情,就知道了端倪,取出一块馒头堵住了我的嘴。

我深感不满,觉得她把我当做脑子不灵光的狗,万幸这馒头挺好吃的,我认为我是饿了。

韦斯特在下方喊道:“真是真是惊人的消息,石颅侯爵因意外不能参赛了,博思泰特斯侯爵不战而胜!”

满场哗然,有人不满地抗议,有人要求真相,有个不满的骑士跳下场,意图挑战博思泰特斯,却被一群骑士制服带走。

波德莱尔奇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骑士走入包厢,说道:“大人们,事发突然,石颅侯爵死了。”

在场所有人喊道:“什么?”

我木然旁观,神情平静,并不觉得意外。至于为何如此,我怀疑与疯网有关。

内夫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什么时候的事?”

那骑士是本撒的警务局长,他表情苦恼地回答:“大约三个小时前,一群匪徒趁石颅侯爵练武疲劳时偷袭了他。他们死了五个,但石颅侯爵也死了。”

波德莱尔问:“凶手捉到了吗?”

局长摇头道:“大人,正在追查,相信不久以后”

内夫:“你老实告诉我,这群凶手穿得是什么类型的铠甲?”

局长打了个冷颤,擦汗道:“是本撒警务的”

内夫冷笑道:“高庭狱门。”

波德莱尔、娜娜、瓦希莉莎、诺曼同时喊道:“高庭狱门?”

我问:“高庭狱门是什么?”

诺曼嚷道:“那与你无关,黑棺剑圣。”

娜娜摇头道:“公爵是剑盾会的朋友,告诉他无妨。高庭狱门是剑盾会中一个隐秘的兄弟会,有着诡异的仪式,似乎在剑盾会中势力广泛,似乎涉及许多爵位颇高之人。近年来,在本撒以及其余各城,有一些杀手刺杀高庭狱门的成员,屡屡得手,无法追查。”

我说:“那个石颅是高庭狱门的?可石颅的剑法很厉害,凶手居然只死了五人?说明凶手不弱。”

诺曼说:“石颅剑招威力大,可不能收放自如,凶手一定是认准了这一点。”

局长说:“大人英明,确实如此,而且他们动用了军用爆炸弩弓。”

诺曼嗤笑道:“他们可真是下了血本,追查得到弩弓的来源吗?”

局长又试图抹汗,可没用,制止不住,他陪笑道:“不,凶手不简单,非常不简单,他们用来处理尸体的燃油,让我们没法迅速定位尸体。正如他们每一次犯案那样”

诺曼:“他们既然能穿我们的铠甲,必然经过念刃的训练,只要追查那些失踪的骑士,难道不能顺藤摸瓜地找到他们?”

局长说:“世道险恶,大人,我们这里只怕有内鬼,他们可能私下训练一些人替他们卖命,这些恐怖分子”

我打断他说:“高庭狱门到底做的是什么肮脏的勾当?”

诺曼:“剑圣,我再说一次,这是我们剑盾会内部的事。”

我说:“我拥有近乎洁癖的正义感,这件事在我看来像是替天行道,拉米亚,你觉得呢?”

首先,我并没有洁癖般的正义感,其次,拉米亚知道我的正义感十分有限,但她仍附和道:“的确,高庭狱门听起来十分邪门。”

娜娜叹了口气,说:“他们诱拐一些女孩儿,在召唤恶魔的仪式上被一些低级恶魔附体,然后那些男人让这些女孩儿生下奈法雷姆来。”

我捏拳喝道:“那杀得好啊,石颅这人该死!那些凶手这么做不是一件好事?”

娜娜摇头道:“可这有悖法律。”

我:“但并不有悖正义,九隐士都不管高庭狱门,难道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吗?”

诺曼、波德莱尔、内夫面面相觑,瓦希莉莎显然想置身事外,娜娜说:“我们并非不想管,而是每次查案都无疾而终,其中阻力不小。”

我大声说:“难道在九隐士之中有人包庇这群妖魔鬼怪吗?”说话时,我试图从他们的表情判断出些端倪,可他们并未露出破绽。”

下方,骚动已经平息,主持人韦斯特喊道:“那么,今天的第一场比武,由阿德曼伯爵对阵奥伦木侯爵!两位的身份地位已无需多言,一人是远征魔窟的英雄,一人是天赋秉异的超人。对于两人的对决,让我们拭目以待!”

阿德曼与奥伦木走向对方,奥伦木神色轻松,不乏轻视之情,而阿德曼则一反常态,脸上无一丝笑容。

奥伦木说:“我懒得与你废话了,让我们开始吧。”

阿德曼叹道:“对手是你,真是遗憾。”

奥伦木笑道:“你害怕了吗?血族才是食物链的顶端,人类应当畏惧血族,比畏惧洪水猛兽更甚。”

阿德曼朝奥伦木劈出一剑,奥伦木大笑着避过,说道:“太慢了,人类的念刃也不过如此。”

说话间,奥伦木所在之处仅剩下残影,他朝阿德曼踢出一脚,可另有两脚快若无形。阿德曼使出铁莲,被奥伦木踢破。奥伦木又轰出铁拳,阿德曼被击飞出去,撞碎了墙壁。

拉米亚说:“他太快了,念刃的速度根本及不上他的神速。”

我说:“那是血族的训诫之力,名叫天堂神行,奥伦木的天堂神行比贝拉更胜半筹,而且力气更大。”

奥伦木单脚落地,动作飘逸轻盈,他说:“结束了吗?”

阿德曼从烟尘中站起,他鼻子破了,流下了血。即使他处于不利的处境中,他的表情已然冷漠如冰,可我从这表情里读出了滋生的怒意。

这是这位游侠阿德曼头一次显露出感情,当念刃融入感情,才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阿德曼说:“真正遗憾的是,我在此无法杀了你。”

奥伦木:“是什么让你对我如此怀恨?啊,不,渺小的人类,我何必在意狗的想法?对于不听话的狗,我会用铁腕将它驯得服服帖帖。”

阿德曼说:“为什么我总是遇上跳来跳去的家伙?卢波还有些人样,你却像是个跳蚤。”

奥伦木咧嘴大笑,可笑声中充满愤怒,骤然间,他再度出手,从头顶上空挥动利爪,俯冲向阿德曼。

阿德曼洞察到了这动向,朝上挥剑,奥伦木却不过是一招虚晃,闪身至阿德曼身侧,他照样打出一拳,可其实数道拳影隐藏其后,伤人于无踪无际之间。

就在即将触碰阿德曼之时,阿德曼身上由内而外发出金光,那金光像是一棵开枝散叶的大树,顷刻间,奥伦木被金色的树枝刺中,他高声惨呼,滚倒在地,体内的血朝外流出,却变成了金色,那金色的血凝聚成树根树枝,将奥伦木缠住。

这是进阶的念刃,我从未见过,全场观众也为之震惊。

诺曼喊道:“金焰树?他从哪儿学会的?这念刃已经遗失很久了!”

我问:“这念刃似乎是针对”

诺曼点头道:“创造这念刃的剑盾会宗师对血族深恶痛绝,专门克制黑暗中的怪物,念刃使用者必须满怀对超自然生物的痛恨之情,它能将血族的血变成金色的树枝,由内而外将他们困住。”

阿德曼不吭一声,开始挖奥伦木的眼睛和鼻子,他的残忍令人不忍目睹,但他并未杀死奥伦木,因为裁判及时制止了他。

四十二 夺妻之战

瓦希莉莎与克里斯显然很不满,克里斯说道:“奥伦木攻得太急躁,不然他有机会躲开这招。”

瓦希莉莎则说:“即使那些金光缠着我,我也能轻易挣脱。”

诺曼改口道:“时过境迁,现如今我们已与两位同僚和睦相处,这念刃也并非针对两位,两位不必太介意。”

瓦希莉莎笑道:“不,我并不介意,我的血统里有的是更强大的训诫之力。”

此刻,下方清场完毕,韦斯特喊道:“真是令人激动得不知所措,甚至让人吓了一跳的比赛!诚然,阿德曼伯爵的手段未免不宜观看,可他展现的念刃无疑让人大开眼界!”

我看见弥尔塞站在斗技场入口处,这一场又轮到他了。我心中祈祷:“千万是个弱者,千万是个弱者!”

韦斯特:“这一边,是玉剑弥尔塞!前公爵邓恩的女儿——尼丽小姐的未婚夫!而另外一边,是风流而强大的库尔赛侯爵!他纵然已不年轻,可雄风不减当年。”

库尔赛微笑道:“你爱上我了吗?韦斯特小姐?”

韦斯特维持着职业素养,不冷不热地回答:“并没有。”

库尔赛朝她献上飞吻,说:“这一场之后,你就会了。”

他见弥尔塞已站在对面,等待自己入场,于是喊道:“年轻的伯爵,你就是那个俘获邓恩遗孤芳心的小子?你果然与我年轻时一样英俊,也难怪那孩子轻易上当受骗。”

看台上的观众为之大笑,即使库尔赛表现的脸皮极厚,言语无礼,可他们显然对弥尔塞更无好感。

弥尔塞回答:“正如我一贯认为的,赛前的斗嘴毫无意义。”

库尔赛:“不,不,不,孩子,你这可荒谬极了。我们来到此处,是为了什么?不正是为了让看台上这些亲爱的观众们开心吗?所以,若我们平平淡淡地上来就打,言语毫无营养,像是白开水一般,对他们可太不友好,你认为我这话对不对?”

观众们开始为他欢呼,韦斯特也乐于见到气氛活跃,喊道:“真是劳侯爵你煞费苦心了。”

弥尔塞说:“原来如此。”

库尔赛又说:“我和邓恩相识已经很久了,我愿意为他战死,他也愿意为我战死,我们是真正的、没有血缘的兄弟。尼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女孩,她常常叫我‘酷叔叔’。她很崇拜我,也很喜欢我。”

弥尔塞皱起了眉头。

库尔赛:“你皱眉做什么?这很正常,年轻的女孩儿很容易被我这样成熟而强大的男人所吸引。得知邓恩死去的消息时,我正在戈撒,离这里太远,所以未能赶来安抚她。不然,说不定与她订婚的就会是我。”

男性观众登时笑骂道:“你真是异想天开,你太老了!老头!”

库尔赛说:“年龄又成什么问题?难道我的财富和地位配不上她?难道我的超凡剑术不比这小子更有机会赢得公爵之位?我说了,我身边的年轻女孩儿不计其数,她们原先的男友也都年轻俊俏,可还不是在爱情的游戏中败给了我?”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呵斥道:“你这为老不尊的渣男!”

库尔赛说道:“我只是看穿了爱情的俗套!而不是像年轻小子们那么肤浅!世上有忠贞于爱情的女人吗?当然有!可那些女人无一例外都是笨蛋!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我击败这弥尔塞,随后向尼丽求婚,她立刻就会转投我的怀抱,因为她很聪明,知道怎样对她更有利!我是老头?那更好,我的财产会更快归她所有!”

弥尔塞朝远处尼丽看了一眼,尼丽向他摇头道:“不会这样的,亲爱的。”

弥尔塞问:“如果另有人击败了你呢?”

库尔赛哈哈笑道:“第一,那样的人不存在。第二,即使存在,他也未必会娶尼丽。所以,伯爵,你这一步登天的如意算盘很快就会落空,尼丽是我的了!”

他话一出口,弥尔塞拔出三生神恩,朝库尔赛斩出石杉,这奋力一击威力刚猛,破空时的气浪十分雄厚。

库尔赛同样斩出念刃,两人力气旗鼓相当,念刃抵消。库尔赛笑道:“力气不小!”运剑反击过去,无形念刃响声如雷,弥尔塞站立不动,隔空遥遥还手,两人念刃再一次一齐消失。

我知道不妙,弥尔塞发出念刃后重新出手比库尔赛稍慢,长此下去,库尔赛的连击终将压倒弥尔塞。

库尔赛横斩竖劈,剑气纵横,他喊道:“太慢了!太慢了!你这速度,在床上怎么能满足可爱又年轻的尼丽?”

我隐约看见尼丽涨红了脸,拉米亚骂道:“太不像话了!”韦斯特喊道:“库尔赛侯爵,请你放尊重些!”

库尔赛嗤笑道:“假正经。”

两人第四次交锋,库尔赛的念刃已离弥尔塞不足半米,弥尔塞不得不后退,库尔赛说:“结束了!”又一道念刃飞向对手。

突然间,弥尔塞吸一口气,先一剑挡下库尔赛的念刃,几乎在同时,另一道念刃掠过半空。库尔赛“啊”地惊呼起来,来不及放出念刃,但他灵巧地避开了这一剑。

我又惊又喜,叫道:“弥尔塞进步了!”

诺曼点头道:“真是了不起,在绝境中,他一瞬间成长了不少,他的意志和天赋都让人惊叹。”

弥尔塞长剑一刺,运两道念刃同时飞去,这是他新练成的进阶念刃,在一击之中蕴含两股力道,威力却丝毫不减。库尔赛哼了一声,足尖一点,同时躲开两招。

弥尔塞这一招最大的问题在于消耗体力过快,不过有三生神恩支撑,这问题也不再是问题。这成双石杉飞行速度极其迅捷,两道剑气的弹道又难以判断,库尔赛躲了两次,第三次人在空中时,念刃骤至,他立即施展铁莲,将这一击挡下,但第二招命中了他,库尔赛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爬起来时已披头散发,灰头土脸,急忙远离弥尔塞。

尼丽喊道:“好啊!”库尔赛先前的言论激怒了大部分人,全场都为弥尔塞的精彩剑技鼓掌。

弥尔塞朝敌人靠近,库尔赛再发出念刃,但这念刃对轰已是自讨苦吃,弥尔塞的念刃命中了老侯爵,库尔赛痛呼,铠甲裂开了口子,胸口伤痕累累,他的铠甲无疑造价昂贵,却挡不住弥尔塞的重斩。

韦斯特欢呼道:“这一击念刃威力达到了一千五百四十!呜呼!”

但库尔赛瞬间爆发出神速,以不逊天堂神行之速到了弥尔塞身前,我心中一惊:“是激流!”

弥尔塞反应过来,立即回撤,库尔赛叫道:“太慢了!”一剑劈中弥尔塞铠甲,碎片四散,弥尔塞吐出鲜血,使出铁莲,但库尔赛到弥尔塞身后,一剑斩破铁莲后,直取弥尔塞后脑。

尼丽叫道:“不!”

但我认识的弥尔塞是不会就此落败的。

弥尔塞长剑圈转,使出牧羊,念刃如同栅栏,控制了库尔赛半秒,就是这半秒之差,弥尔塞回身一拳,打得库尔赛鼻子鲜血长流。

库尔赛喊道:“臭小子!我非抢了你老婆不可!”在近距离之下,长剑无用,他再使激流,砸向弥尔塞脑袋。弥尔塞中了两拳,身躯摇晃,再使出牧羊,库尔斯立即闪避。

两人身上染血,气喘吁吁。库尔赛说:“牧羊?你以为我不会吗?”

拉米亚问:“他为什么不用?”

我说:“他无法同时施展两种念刃,不像我,这正是你老公我的出众之处”

自夸到一半,库尔赛又使出另一种奇异的念刃,他张开嘴,大声吸气,我察觉到了异状,立刻使出暗影视觉,发现弥尔塞身上散发出柔弱的光,汇入库尔赛口中,库尔赛本已显露疲态,可现在眼中现出了精神。

这念刃直接吸收敌人的意志与体力,补充他自己,而且吸食的量极大极快。

诺曼笑道:“库尔赛,库尔赛,你可真学会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念刃,不过这念刃居然会对人有用?”

我大喊:“弥尔塞,速战速决!”可立即意识到弥尔塞听不见。

弥尔塞察觉到库尔赛的伎俩,他握紧三生神恩,恢复少许精力,使用石杉袭出。库尔赛中断了吸能念刃,改用铁莲防御住这一招。

他踏上一步,直刺弥尔塞脸面,弥尔塞去格挡,但库尔赛的剑术比想象中更高,他向上一挑,弥尔塞的三生神恩脱手!

这可糟了,弥尔塞的体力全靠宝剑支撑,没了宝剑,他已精疲力尽。

库尔赛自然不想杀弥尔塞,可战斗如此激烈,他这一剑无法收手,最好的情况下,弥尔塞也会受到致命伤,生死难测。

就在这时,弥尔塞不见了!

我看见他沉入了阴影,库尔赛这一剑落空,他目光惊异,盯着眼睛看。

拉森魃的暗影之术!弥尔塞怎么会用?

一团暗影出现,击中库尔赛背部,库尔赛断了几根骨头,他咬牙切齿,回身去看,可弥尔塞却回到了地面。在库尔赛反应过来之前,弥尔塞一拳击中库尔赛后脑勺,敌人毫无防御,顿时失去了知觉。

我心中骇异得无以复加。

只有我能看清,那团模糊的阴影是个女人,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的容貌一闪而过,我无法确定。

可我觉得她是达莉亚。

四十三 资深导师

胜负揭晓后,观众们深感震惊,没人能料到弥尔塞能赢,而最后的念刃又如此神秘莫测。

但结果毋庸置疑,弥尔塞是胜者,他进入了半决赛,他的表现赢得了人们的喜爱,顷刻间激起如潮的喝彩声。

拉米亚说:“那是你的拉森魃的暗影。”

我连忙替弥尔塞解释:“暗影术并不属于拉森魃,那个通缉犯安杰洛、睿摩尔的血族格特利克斯也使用过。”

可我曾亲自沉浸于暗影,被其中的恶魔困扰,被其中的景象震撼,被鱼群所恐吓,被其神秘所困惑。我知道其中的不同——格特利克斯、安杰洛,他们的暗影并非自然,而是一种人为的模仿。弥尔塞的暗影——我的暗影却不同,那力量之源离我们很近,使用时轻而易举,成了我们本能的一部分。

我走出包厢,进入选手休息室,守卫拦住了我,问:“不得入内!”

我暴喝道:“不想受伤就给我让开!”

他认出了我,骇然道:“剑圣?可可”

黑噩梦散发出压迫感,这守卫受惧意重压,腿脚发软,靠在墙上。更多的守卫闻讯赶来,摆出慨然赴死的表情,堵住了通路。

我使出激流,一闪而过,长剑轻颤,他们手中的剑全数脱手。守卫们大喊道:“快请求增援,是黑棺剑圣!”

克里斯在后方喊道:“让他过去,你们不会用脑子想吗?就算你们叫来一千人也拦不住他。”

我朝娜娜点头致谢,步入走廊,找到了弥尔塞的房间。

尼丽已经在房间内,她抱住弥尔塞,正在流泪,可幸福的表情洋溢脸上。

她说:“我果然没有没有看错人!”

她亲吻弥尔塞的嘴唇,随后亲手替他擦药,根本不看我一眼,这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电灯泡,而且是特别亮的那一种。

弥尔塞说:“不用了,三生神恩能治好我。”

尼丽摇头道:“它的效用是有限的,明天你还有一场比武,不能消耗过度。”

弥尔塞微笑不语。

尼丽又说:“你别听那个老头胡说,我已经属于你,你也已经是我的丈夫,即使你落败了也一样。”

我听见疯网的安纳托里说:“她并不肯定,因为她的命运不受她自己摆布。”

绿面纱问:“你觉得她爱他么?”

病修女:“爱是什么?库尔赛侯爵所言不错,爱不过是年轻时的冲动,在诱惑面前背叛爱情,才是成熟的表现。”

瘟疫医生:“你看看,这是修女应该说的话吗?我觉得你愤世嫉俗过了头,像个疯子。”

病修女说:“我并没有疯,疯狂的是这世界。”

绿面纱说:“尼丽仍是处女。”

病修女:“她只不过自以为是地把自己的处子之身当做一种筹码,可这算什么筹码?比她漂亮的女人多得是,比她纯洁的女人也不少。她把自己想的很聪明,以为可以四面逢源,八面玲珑。如果我是弥尔塞,她根本不值一提。”

安纳托里:“她背后仍有极大的能量和财富,邓恩掌管剑盾会的财政已有多年。”

绿面纱:“收获越大,风险越大。如果后继者揭开邓恩的秘密,会发现其下已经千疮百孔,腐烂不堪。”

安纳托里:“所以他们需要重新掌权,防止被清算。”

我被疯网纠缠了一会儿,终于摆脱,发现尼丽的脑袋正靠在弥尔塞怀中。

我咳嗽了一声,弥尔塞说:“朗基。”尼丽松脱了弥尔塞,红着脸道:“抱歉,剑圣,我这人容易我没留意到你。”

我说:“我想和弥尔塞单独谈几句。”

尼丽抬起头,说:“我是他未婚妻,我有权留下,即使你是黑棺剑圣,我也不会退让!”

弥尔塞说:“亲爱的,你先退下一会儿,就一会儿。”

尼丽无可奈何,推门而出。

我说:“你受的伤怎样?”

弥尔塞说:“还行,剑盾会的秘药很灵验,我看明天定能好。”

我犹豫片刻,说:“你学会了拉森魃的暗影术?怎么学会的?”

弥尔塞:“你听尼丽说过,几年前,我和瑟斯卡小队行动时,在地下遇上了擅长使用暗影的怪物。我幸存之后,逐渐掌握了这种力量。”

他顿了顿,说:“类似你的力量。”

我伸手捏他脸,扯他头发,他笑着推开了我,说:”你这是做什么?”

“你有没有听到古怪的声音,脑子里有没有出现奇怪的恶魔?”

弥尔塞压低声音,轻轻说道:“偶尔会有个女恶魔出现在我梦里。”

我一听便兴奋起来,说:“我也有,那个女恶魔会对我做这种那种事情,搞得我吉儿梆硬,弄不好就会喷了一被子不对!你别转移话题!那个恶魔长什么样?”

弥尔塞说:“是你把话题扯远了吧。”

我怒道:“胡说,我号称‘能说会道大律师,从不偏题小王子’,怎会偏离正题?你别打岔,我们说到哪儿了?”

弥尔塞并不提醒我,我想了半天,这才喊道:“对了!达莉亚!”

弥尔塞露出惊讶之色,说:“达莉亚?你见到她了?”

从他的表情来看,他确实对达莉亚之事毫不知情,疯网众人也并没有进一步提示,难道是我看错了?

不,我不能自我怀疑,我是不会犯错的圣徒,我唯一可能犯下的过错就是怀疑自己会犯错。

我说:“从背后袭击库尔赛的影子,她看起来像达莉亚,简直简直一模一样!”

弥尔塞低垂着头,不发一言,这让我霎时有些可怜他,在我的记忆中,他很少低头,即使看书时也把脑袋抬得高高的。

当他把脑袋抬起时,我看见他红了眼眶。

他说:“我在梦中见到的那个女恶魔,她长得也像达莉亚。”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弥尔塞:“你说她失踪了,可却没死,会不会她真的成了恶魔?成了地煞?”

“不,她不会,她你是对她思念过度了。对,正是如此,那个影子来源于你的精神,所以她看起来才像是达莉亚。”

我想安慰弥尔塞,于是说:“放心,通过这法子,达莉亚仿佛一直留在你身边,从未离开过。你的思念也许能指引她早些与我们重逢。”

弥尔塞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回答:“多谢你的开导,朗基,我好多了。”

我说:“你是我兄长,是我从小长大的亲人,这没什么。”

弥尔塞说:“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想一个人睡一会儿。”

我笑道:“什么?一个人?你不想尼丽进来陪你?”

弥尔塞说:“进来做什么?”

“进来让你进入。”

弥尔塞哼哼笑了几声,嚷道:“疼!疼!你别捣乱了行吗?”

我瞪着他说:“你不会还是个处男吧老兄。”

弥尔塞傲然道:“是又怎么样?”

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区区一个处男居然还敢在我面前放肆?在这方面,他与我的差距比武力方面更大,我可是连人造人都敢透的铁汉子,他连个尼丽都畏首畏尾,无法下手。

霎时,我的目光柔和似水,我的声音憨厚温和,答道:“我不能让你和尼丽单独共处一室。”

“为什么?”

我说:“你们都不懂这事儿,就是两块白板,你们对男女之间的神秘渴望已久,却又不得其法。一旦你们两人单独相处,你们会忍耐不住。”

弥尔塞答道:“那又怎样?”

我叹一口气,一只手放在他肩上,说道:“那样,你们会很累,很可能苦苦摸索了一个小时仍不得其法,最终,男默女泪,相对无语泪两行。你会感到耻辱,会感到自己作为一个男人是多么的无能,你的自尊心会大受挫折,从而影响你的比武,你的一生。要知道,在斗技场上,一丝一毫的误差都可能会导致致命伤。

你需要一个导师,教导你打开那扇奥秘之门。你让尼丽进来吧,我会藏在暗影中,手把手,不,手把吊不,一字一句地教你该怎么对准目标,直捣黄龙,随后应付那滔天的洪水”

弥尔塞顺手把身边的剑捏在掌中,我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不知好歹的人,在他砍我之前逃之夭夭。

尼丽等在门口,并未偷听,否则我会知道。

我说:“你进屋后,别让他太累,别骑得太狠。这种事在大战之前最好少做。”

她眉宇幽怨,神色羞恼,说:“你胡说些什么呀!”

我仰天长叹道:“条条大路通罗马,道道江流入海河,两岸青山留不住,苍龙已透云梦泽。”

念着好诗,我双手负背,昂首大笑,正如天上谪仙般潇洒豪迈,随即大步而去,只留下尼丽一脸茫然。

回到包厢,拉米亚问:“他怎么样?”

我说:“很好,无需担心。”

诺曼看着我,我觉得她目光中藏着审问之意,我问:“怎么了?诺曼小姐?”

诺曼:“你和弥尔塞关系很紧密?”

“那又怎样?”

瓦希莉莎答道:“他和弥尔塞是义兄弟,一起长大的。”

诺曼摇头道:“我们怎能让那样的人成为与我们平起平坐的公爵?”

我怒道:“有什么不可以?难道黑棺和剑盾会不是盟友?”

诺曼不再多言,其余隐士也并未表态,我心头忽生不安:“他们早就知道我与弥尔塞的关系,可能已经想好了如何阻止弥尔塞获胜?”

四十四 赌狗末日

屋外,守卫敲门,内夫答道:“进来吧!”

一个守卫入内,说:“大人,选手休息室有情况。”

内夫问:“什么情况?有敌人?”

我哼哼一笑,说:“那敌人可真不知天高地厚,明知道我黑棺剑圣在此,仍要前来送死?”

守卫说:“不,我们怀疑有人要下毒暗害选手。”

诺曼:“谁胆敢这么做?”

守卫:“不知道,但我们捡到了这东西。”

我立时闷声不响,因为他手里拿的是一包药粉,上面写道:“通便灵,无色无味,一滴见效,一泻千里。”

糟了,是我之前遗失的。

诺曼看了看,说:“泻药?”

我当即正色说道:“是什么人?竟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不过这手段纵然令人防不胜防,我看那人却未必得逞,我们也不必介意。”

隐士们皆微笑道:“是啊。”“如果那人真想下毒,用这泻药也太蠢了。”“简直愚不可及,选手们的饮食都会严格检查,他怎能得手?”“不会有人白痴到用泻药的,而且这泻药还过期了。”

我汗水流得仿佛不要钱似的,却只能勉强笑道:“是啊,是啊。不过说不定那人只是想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拉米亚暗地里拧了我一把,我沉默不语。

由于博思泰特斯不战而胜,下一场是多诺万与属意之战,决出最后的四强人选。

属意是个瘦子,铠甲配着长袍,一脸阴沉笑容。多诺万则是个老者,一头长发,身着披风。

我嗤地一声,心中不屑:“这两人不过是小角色,根本不值一提。”

诺曼问:“剑圣,你觉得这场比赛没什么看头?”

我说:“这并不是对他们两人不敬,但我实在没多大兴趣。”

诺曼说:“我们来赌一把,我出一千万银币,折合金元五百万,我赌属意会赢。”

我顿时来了精神:“剑盾会中,通常年纪越老,念刃越强。这多诺万只怕比属意强得多,他之前的基础测试结果也印证了这一点。”于是笑道:“赌了。”

拉米亚紧盯着我看,我如芒在背,忙说:“她这是送我钱呢。”

拉米亚:“你忘了当初被面具骗了吗?”

我说:“那是当初我对黑棺不了解,可比武之事是货真价实的,在我眼中,这两人的强弱一目了然。”

“你忘了诺曼也是念刃高手?而且她对这两人可比你了解的多。”

我心中一凛,忙改口道:“等等!诺曼,我想赌属意获胜。”

诺曼笑道:“可以。”

我见她胸有成竹,顿时又紧张起来,急道:“让我仔细想想,再想想”

诺曼说:“不过一千万银币,玩玩而已,你难道舍不得?”

我城市的建设处处花钱,而且在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的卡拉在未来会是一位治国栋梁、商业巨擘,我看似阔绰,可其实不知道自己负债几何。

但男人,就是要争一口气,可以破财,可以破产,但就是不能让人看不起。

我怒道:“好!我赌了!我赌多诺万!”

诺曼拍手道:“爽快。”

我要来一张纸一支笔,写道:“黑棺公爵鱼骨·朗基努斯,于某年某日,与剑盾会诺曼公爵定下赌约,若”

还没写完,诺曼奇道:“你写什么呢?”

我说:“赌约啊,既然有赌,就要立下字据,免得你到时候赖账。”

诺曼笑得乐不可支,其余隐士也都露出浅笑,我怀疑若不是碍于我强大之名,他们都得笑得喷血。

我恼道:“笑什么?”

诺曼说:“我们这样的人物,一诺千金,可不会拿自己的信用随意开玩笑,别说这儿全是同僚,就算空无一人,难道说过的话还能不认账?”

如果只有我和她的口头约定,我多半很可能会赖账。在这一刻,我意识到这些大人物都被无形的名利枷锁囚禁着,被所谓的颜面牢笼紧锁着。名为名誉的魔鬼让他们不得自由。

而我也已陷入了这名誉的牢笼中了,哦,这正是世界虚伪的象征,是无法看透的假象

绿面纱说:“守信用不是做人的基本么?什么时候成了牢笼?”

病修女附和道:“由此可见我们的载体本性之恶劣。”

海怪:“他只是疯了,和我们一样疯了,于是颠倒了是非曲直。那样很好,那岂不是很美妙?”

我面红耳赤,急忙从疯网中挣脱。

看台下方,多诺万与属意正在对峙,大战一触即发,由于我下注在多诺万身上,看着他时,真是越看越顺眼,这位老者气度雍容,一派宗师之风,而恰恰相反,那个属意在我眼中贼眉鼠眼,一看就是手下败将的衰样。

属意“哈”地一喊,手中双剑同时刺出数道念刃,我吓了一跳,万不料此人竟有这等技巧。多诺万将披风一拂,这些念刃全被弹开,原来这招数量虽多,可威力不大。

我拍手笑道:“好!不愧是我看中的高手!”

多诺万前冲,一剑直取属意腹部。属意双剑交叉,但多诺万腾空而起,一脚横扫在属意脸上,属意的头盔飞上了天,脸上鲜血长流。多诺万说:“念刃用在拳脚,照样可以杀死恶魔!”他一招直拳,属意额头中招,喷血摔倒。

我扭头问诺曼:“不知道银元长什么样子?能不能让我看看?”

诺曼皱着眉,给我一枚银元,我幽幽叹息,伸出纤纤玉手,指甲一拨,那银元滴溜溜滚到我掌中,头顶的光照在银元上,银光映入我的双眸,真是纯洁明亮,可喜诱人。

我摇头赞道:“真是好银块,好银两,好手工,好钱币。单单一块银元便如此炫目,不知一千万银元凑在一齐,又是怎般美妙的光景?只怕是‘晃晃亮亮堆成山,疑是银河落九天。’真个可爱,果然美妙。”

忽然间,我一不小心,失手将银元跌落在地。我“哎呀”轻嗔,忙挽起丝绸袖袍,俯下柳腰,玉臂缓舒,将银元拿住,又赞:“刚刚真是好险,险些失落了此物。不过呢,倒也算因祸得福,此银元落地碰撞之声,委实悦耳动听,不逊于钢琴之鸣,黄莺之歌。这一枚银元已是这般,若是一千万银元滴滴答答地落在一起,又会是怎般**蚀骨的宫商之音?”

诺曼脸色铁青,并不理我,我兴致反而更高,说道:“一枚两枚三四枚、五枚六枚七八枚,日日思念难相见,蓦然回首,却见一银元。诺曼公爵,你觉得这首中国古词,是否颇具风雅之味?”

拉米亚喊道:“不好!”

我惊呼一声,见多诺万靠近属意时,属意陡然暴起,出其不意地劈了多诺万一招手刀,多诺万的长剑断成了两截,属意突前,手刀如倾盆大雨,朝多诺万招呼,多诺万铠甲多处开裂,属意的念刃极其细小,刺入缝隙之中,多诺万身上多处喷血。

我遍体冰凉,扑到包厢的玻璃壁上,顷刻间,宛如孟姜盼夫归、织女思君远,望眼欲穿,心颤胆寒,好生为那在远方征战的汉子忧心,又恨这玻璃坚固无情,让我不能偷偷出剑,帮助那遥远的心上人儿。

多诺万怒道:“你的手也你这狡猾的老鼠!”

属意冷笑道:“并不是只有你才擅长空手!”

多诺万一招勾拳,属意竖起手臂抵挡,同时右手竖劈,多诺万迅速地擒拿属意手腕,朝外一翻,属意的关节受制,一下子跪倒。

我叫道:“快!快一拳砸扁他的脑袋!”

拉米亚说:“那样就算故意杀人,会被判负。”

我又叫道:“快掐他脖子,把他掐晕了!”

拉米亚说:“你傻了吗?那样破绽太大!”

我好恨这残忍冷酷的世界,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还让不让人发财了?

蓦然间,属意冷笑,我见到多诺万的伤口飞快地腐烂,多诺万大叫道:“你你这卑鄙的家伙,这是什么念刃?”

属意:“我还有个绰号叫做老鼠,这就是我传播的瘟疫!你的伤口会被我的念刃持续恶化!投降吧,不然你就死在这儿!”

我怒道:“这不是犯规吗?裁判!有人作弊!裁判!我要抗议!”

内夫摇头道:“这是进阶念刃的一种,并没有犯规。”

我急道:“黑幕!你与诺曼是一伙儿的!她赢了钱是不是会分给你?”

拉米亚用手遮住额头,叹道:“你别丢人现眼了亲爱的,算了,我已经习惯了”

我一拳击碎了玻璃,大喊道:“多诺万,你有压箱底的绝技就快用!你这老头一把年纪活着只草狗了吗?”

多诺万闻言大怒,喊道:“火焰掌!”他手上燃起大火,属意瞬间被火焰笼罩,属意痛苦地跳开,双手乱舞,在地上打滚。

我笑道:“烧,烧死这货!”

拉米亚与诺曼齐声说:“烧死你就输了。”

我又急道:“快,快给他灭火!”

但属意已经用念刃制造狂风,熄灭了火焰,他多处烧伤,也意识到危险,与多诺万拉开了距离。

我嚷:“这属意是不是锁血了?这不是耍赖?”

多诺万身上燃起大火,变成个大火球,朝属意猛撞过去,他飞行太快,又能转弯,属意被撞个正着,燃烧着摔到场外。

我双手握拳,大喊:“赢了!赢了!我宣布,从今以后,号泣村的每年的今天,都将成为银元日,庆贺这场伟大的胜利!”

诺曼淡然说:“恭喜你,朗基努斯,我输了。”

波德莱尔说:“这玻璃是防弹的,你能一拳击穿可不简单,不过维修费可不便宜,我看至少要三十万银元。”

一个守卫走进来说:“大人,楼下看台的那些贵客也被玻璃砸伤,有些伤势严重,还有不少财产损失,不知医药费该谁出?”

我的心冷了下去,趁众人不备,拽着拉米亚溜了。

当来到竞技场之外,我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地下城,只觉得这世界一片黑暗,一片冰冷。

但最黑暗冰冷的,还是人心。

四十五 老宅探秘

我知道晚上会有噩梦。

萨尔瓦多与荷蒂走向本撒城荒僻的郊外,这里的树木枯萎却存活,弥漫着濒死而畸形的气息。

萨尔瓦多问:“海尔辛的旧宅一直在本撒?”

荷蒂说:“本撒原本是剑盾会的首都,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买房不看地段的吗?”

萨尔瓦多说:“这地段也不见得怎么好。”

荷蒂说:“但至少是在帝都,将来养小孩,教育资源有保障,考试分数还低。”

萨尔瓦多苦笑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这处境,原不该讨论这些。”

是啊,他们算是剑盾会中的恐怖分子,杀人凶手,即使没有暴露,设想孩子的前景未免有些违和

等等,萨尔瓦多这个笨蛋!荷蒂这么说,是不是她怀孕了?

果然荷蒂低声骂道:“笨蛋。”

萨尔瓦多问:“什么?”

荷蒂答道:“没什么。”

海尔辛的旧宅一看就是鬼屋,知名的、不知名的植物挂满了墙壁,堵死了窗户,墙上破裂,瓦片残缺,地上杂草丛生,都是些漆黑如墨的草,屋外一些人物雕像都成了残废,看不出原先手艺怎样。

萨尔瓦多手持长剑与盾,望向那三层的楼房,仍可看出其昔日的辉煌,他说:“你们家族不像是没落的。”

荷蒂说:“在霍克事件——也就是你所说的大师——发生之前,海尔辛家族虽然被称作诅咒,可仍算是个豪门。以前积累的财富并未散尽,上层社会也不乏崇拜者。”

萨尔瓦多:“奇怪,这么一大家子,难道你们没有远房亲戚?”

荷蒂:“当然有。”

“他们人呢?”

“他们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本家,后来,听说上层一些激进分子追杀他们,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

萨尔瓦多问:“拯救你,将你抚养长大的那位骑士呢?”

荷蒂紧盯着萨尔瓦多看,问:“你吃醋了?”

萨尔瓦多忙说:“不,他知不知道你是个海尔辛?”

我理解萨尔瓦多,他就是吃醋了。在热恋的男人心目中,任何并非女友直系亲属的男人都是潜在的情敌。荷蒂的那个养父会不会是贪图荷蒂的美色?

这是某种类型片常有的情节。

但这话如何能明说?萨尔瓦多脸嫩,说不出口。

荷蒂笑道:“他知道,他自己也是个海尔辛。”

萨尔瓦多大吃一惊,追问道:“你刚刚说所有成年的海尔辛都被激进分子”

荷蒂:“家族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私生子,看似已经和家族毫无关系,可他们骨子里仍是海尔辛,血液不会撒谎。”

萨尔瓦所:“他是谁?”

荷蒂摇头,避开萨尔瓦多的脸。萨尔瓦多也不能追问。

他们走向楼房大门,这大门紧闭着。

萨尔瓦多:“他们不曾抄海尔辛的家?”

荷蒂说:“真正的宝藏是不会被他们找到的,我的曾祖父预见到了那场不幸,所以用异空间的科技,将一些事物保存了下来。”

他们推开门,屋内自然空无一人,但我听见了滴答滴答的钟摆声,这是我的幻觉吗?

屋里如果有幽灵,我们也无法看见。

萨尔瓦多:“小心残留的脑电波,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

突然间,萨米浑身麻痹,张着嘴,双手腾空,双足牢牢固定在地上,可肌肉却在发颤。

我明白,我体会过,那像是无数双冰冷的手透过衣物,透过肌肤,直接触摸你的神经,你的骨头,即使念刃的高手,擅长精神控制的血族,也可能活生生僵硬而死。

荷蒂却还能动弹,她十分艰难地割破了自己手掌,喊道:“我是海尔辛家族的后裔,双层血脉!家族的先祖们,让我通行,让我为家族复仇!”

萨尔瓦多重重摔倒,荷蒂摇摇晃晃,将他拽起。萨尔瓦多问:“这是你祖先的幽灵?”

荷蒂:“不管是什么,走吧,在追兵到来之前。”

“追兵?是剑盾会的警卫?”

荷蒂:“如果我们单纯杀人,我有把握没人能追查到我们。可如果涉及到宝藏,有些狗的鼻子就变得很灵敏啦。”

她走上楼,打开一扇木门,在某个壁龛处的墙壁上有一道毫不起眼的裂缝,与其余木墙上的缝隙并无差异。她用那金卡在缝隙上一刷,并滴入自己的血,那壁龛放射金光,成了一面光之墙。

那光照在荷蒂脸上,她的双眸,双眼中似倒映着血红的光。

也许她并不单单是向高庭狱门复仇,她想复仇的是整个剑盾会。她非常危险,她在将萨尔瓦多送入无底的深渊。为什么是萨尔瓦多?我必须提醒他,让他早点止损。

他们并不门当户对,我是黑棺数一数二的人物,而荷蒂不过是个破落的贵族。荷蒂看中萨尔瓦多,一定是贪图他的家世地位,这女人以为自己可以借此飞上枝头当凤凰吗?真是痴心妄想

不,这不是重点啊鱼骨!重点是她在让萨尔瓦多替她杀人!

我得做些什么,有时候,疯网会允许我保留一部分记忆,也许我能够棒打鸳鸯,拆散他们,免得殃及剑盾会和黑棺牢固的联盟。

可万一荷蒂怀孕了,那我岂不是要付高昂的分手费?我就知道有弟弟的女人有风险,可爱的拉米亚,这些恐怖的扶弟魔呀

不,这也不是重点,我在想什么呢?这不是打胎费的问题,这是要命的问题啊!

可深陷爱情中的人头脑是不清醒的,他会把那些劝他分手的人当做是他的敌人,当做是有害的病菌,是居心叵测的、嫉妒他幸福的恶人。如果我太过强硬,反而会将他推向荷蒂那一边。

我必须用巧妙的手段,用我的颜值和地位,牺牲我健美的肉身,去诱惑荷蒂,让萨尔瓦多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就像昭君出塞、木兰从军那样,以风华绝代的美貌挽救大局

密室古旧,像是个老阁楼,在密室中有个浮在空中的指环。荷蒂将那指环取下,套在手指上,她脸上的肌肉快速颤抖,一层气流环绕周身,这指环中残留着脑波,将念刃的奥秘送入荷蒂的大脑。

这是开挂!

萨尔瓦多不敢打扰,静静地看着。

她身上汗如雨下,过了十分钟,荷蒂呼出一口气,脱下指环,递给萨尔瓦多。

萨尔瓦多问:“怎么?我也能”

荷蒂皱眉道:“快,你是奈法雷姆,天赋远超过我,有些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需要你替我填补。”

四十六 灾变前兆

萨尔瓦多接过戒指,霎时,念刃的知识涌入他大脑,他仿佛置身于旋风之中,忽上忽下,身不由己。

那是海尔辛家族独特的念刃,仅能传授给才智最卓绝的后裔,其中的人念道:“念刃的力量源自于大脑,源自于神秘的心灵世界,让我们能从心灵世界源源不绝地获取能源,引发种种奇迹。”

“然而,受限于人体的构造,以及心灵世界特异的契约,每一次动用这力量,对人的大脑都是一次考验,稍有错误,就会对大脑造成损伤。”

“所以,我们使用念刃时存在着限制,比如不能同时使用攻击和防御的念刃,念刃与念刃之间存在着空档,发动念刃时需要凝集意志这是大脑在保护我们,保护自己。”

“当然,存在着进阶的念刃,如同恶魔的亲吻般危险而诱人。这种念刃突破了基础念刃的限制,让人变得更类似于血族和狼人,变成某种异类。这样的念刃需要更强的意志,更严苛的契约,更精确的大脑。”

“我们的祖先中,有一位危险人物,朗利·海尔辛,他体内充满雷电的力量,潜力深不可测。他并不仅仅类似于超自然生物,古代的一些著作认为他最终能比肩神明。

可惜的是,他堕落入魔,失踪不见。

但是,通过对朗利血液和作战方式的研究,以及自己不断的修炼,我们同辈中另一位伟大的宗师托雷尔·海尔辛创造了一种全新的念刃,一种无以伦比、至高无上的最终念刃。

他称其为‘朗基努斯的灾变’。

这名字是为了纪念他的一位朋友,是那位朋友与他合作完成了这不朽的杰作。当这念刃成功之后,那位朗基努斯先生却消失了。

这种念刃将提升人的意志、智慧、体魄以及神经,将基础念刃的数值提升到一个令人咋舌的境界。

更奇妙的是,它突破了基础念刃的限制,将念刃由一种技巧,变成了一种本能。

想象,想象念刃仿佛一种人工智能藏在你身体中,当敌人来袭时,你无需使铁莲,念刃会自动帮你做最好的防御。当需要进攻敌人时,你的念刃将自动缠绕你的剑,甚至化作箭矢、弹药,飞向远处。当你想要奔跑,你的念刃会自动汇入双腿,让你神行如风。

你将如一场灾变般不可阻挡。

这就是朗基努斯的灾变。

理论上,当练成了这种念刃,你将成为真正的超人,与神明平起平坐。你会感到另有一个极其强大的盟友在替你作战,你们两人亲密如一,威力倍增,你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其余念刃,而你体内寄宿的神明会将那些基础的事做到最好,做到极致。”

知识如惊涛骇浪般冲破心防,汇入脑子,萨尔瓦多觉得自己摔在地面,可其实在这段时间内,他一直躺着没动。他睁开眼,浑身也满是汗水,他嚷道:“朗基努斯的灾变?这和朗基有什么关系?”

荷蒂说:“也许鱼骨公爵是那位朗基努斯的后人,他的强大也可以归咎为这‘灾变’念刃。”

萨尔瓦多整理思绪,说:“如果练成了灾变,就能变得和朗基一样强?”

“别想那么远的事!先练起来吧。”

萨尔瓦多平复气息,答道:“你不是说会有追兵吗?”

荷蒂说:“即使有,他们也没法子进来。”

萨尔瓦多:“但这念刃我们多久能练成?那位先生说必须是才智最卓绝的后裔,我并非并非海尔辛家的。”

荷蒂叹道:“而我不是什么奈法雷姆。”她想了想,一剑将那戒指劈碎,如此一来,其中的知识便不复存在了。

萨尔瓦多:“那该怎么办?我们”

我看见荷蒂轻抚她的肚子,似乎在为此发愁,萨尔瓦多急忙问:“你肚子不舒服吗?”

荷蒂摇头苦笑道:“我很好。”

此刻,那扇金色的墙壁里泛起涟漪,六个剑盾会骑士冲了进来。萨尔瓦多大吃一惊,朝荷蒂面前一挡,双手紧握匕首。

我也忧心不已。荷蒂不是说即使有追兵也进不来吗?

荷蒂说:“狄伯爵?”

一个亚洲面孔微笑道:“荷蒂小姐,你的私活到此为止了。”这狄伯爵手里拿着个仪器,像是个信号发射装置。

荷蒂说:“你居然也是高庭狱门的狗?你破解了这儿的空间锁?”

狄伯爵答道:“我钻研海尔辛家族已有许多年,数据的累积本只差临门一脚,而你恰好是提供这临门一脚的人。”

我注意到这些骑士背后跟着另一女人,她戴着个面罩,却穿着便服。

荷蒂哈哈笑道:“麦萨吉,麦萨吉!你出卖了我?”

那个跟随者很害怕,死命摇头,我不知道荷蒂是如何认出她的,难道是那身衣服?

荷蒂说:“你不知道吗?我在你们每个人身上悄悄绣了个透明的纹身,就在手上,那纹身只有我才看得见。麦萨吉,你手上的血债也不轻,你以为高庭狱门会放过你?”

麦萨吉尖叫道:“表子!这里的财宝呢?”

狄伯爵厉声喝道:“够了!”他面向萨尔瓦多,表情苦恼,说:“你?你是黑棺剑圣的人!剑圣知道这件事吗?”

萨尔瓦多并不傻,他冷冷说道:“是的,如果你不想朗基把你们全都杀了,最好乖乖离去,并且当做没看见此事。”

狄伯爵沉思道:“我做个假设,如果我现在放了你,你回去一定会向朗基努斯告密,我还是得死。可如果我现在杀了你,说不定朗基努斯根本找不到你的尸体在哪儿,我们反而能活的好好的。你觉得这假设是否正确?你现在根本无法联络黑棺剑圣。”

萨尔瓦多脸上变色,他还是太年轻,轻易被狄伯爵震住。

狄伯爵高喊:“两个手上沾满鲜血的罪犯!把这里的秘密交出来!宝藏呢?神器呢?”

荷蒂答道:“高庭狱门的人都该死!至于宝藏和神器,已经被我们转移,杀了我们,你注定两手空空”

狄伯爵用那仪器测试一番,笑道:“撒谎。”但蓦然变了脸,残忍说道:“这里根本空无一物!海尔辛家族这群废物,害我浪费了整整十年!宰了那小子,把荷蒂带走!我会让她尝尝她母亲受到的快乐!”

荷蒂森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母亲是谁?”

狄伯爵回答:“这很容易猜到,你的年纪,你海尔辛后裔的身份,你母亲怀孕时,我恰好在场,那可真是名场面,见到一个伟大家族的大小姐,沦为孕育恶魔后裔的畜生。”

他放声大笑,我气的险些醒来。

荷蒂很冷静,蓦然朝狄伯爵射出一枚爆炸弩弓。狄伯爵抓住麦萨吉,将她朝前一推,麦萨吉被炸得血肉模糊而死。

狄伯爵叹道:“你看?你连同伴都杀!”

众骑士冲向萨尔瓦多,萨尔瓦多使出念刃斩,将一个骑士逼退。但其余几人使出石杉,荷蒂一扯萨尔瓦多,两人躲到一个橱柜背后,砰地一声,那橱柜变成了碎末。

他们朝后飞奔,骑士们追赶在后,可穿得太笨重,跑得着实不快。两人逃入一个小房间,萨尔瓦多关上了木门。

一人挥剑,将这木门如纸一样劈开,萨尔瓦多挥匕首刺那人脸颊,他这一招很快,已使出了游樱,那人带着头盔,整张脸都被遮住,这一剑未能穿透。

那个骑士大叫,朝萨尔瓦多重砍,萨尔瓦多横剑一挡,清脆响声中,他的匕首被利刃劈碎。

萨尔瓦多反应极快,他右手施展念刃,一股力道推这匕首碎片飞向敌人,有几片恰好飞入了头盔中的缝隙,以及脖子处的接缝。

两个敌人“啊呦”痛呼,受伤流血。

我心中一宽,知道这两个敌人会中毒而死。两个骑士受伤后发了怒,争相朝前冲,在门前一撞,各自晃了晃,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动。

狄伯爵并没看清房间内发生之事,骇然道:“你这是什么念刃?”

这并非念刃,而是毒蛇之血,匕首上剩下的量本来已不多,这下算是完成了光荣的使命。

荷蒂喊道:“萨米,干得好,就用这念刃将他们全杀了!”

狄伯爵不禁从门口退开。

他们仍有四人,每一个只怕都不比萨米稍弱,局面还未缓解。

荷蒂捂住腹部,呕出一些秽物。萨尔瓦多急忙问:“你到底怎么了?”

荷蒂:“别管我,专心一些!”

萨尔瓦多看了看剩下的那一柄匕首,知道想要故技重施,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匕首上的毒性所剩无几,他不能寄希望于将它变成碎片乱扔一通。

狄伯爵说:“持盾进去!把这小子从门口逼开,我们就能围攻!”

一个持盾骑士答应一声,持盾硬闯。

就在这一刻,戒指上所述的种种念刃技巧在萨尔瓦多心头流过。这些技巧,霍克·海尔辛曾向他简述过,并没深入。可现在,萨尔瓦多突然有了濒死体验般的顿悟。

萨尔瓦多喊:“弩弓!”

荷蒂射出一箭,引发爆炸,火焰挡住了视线。

萨尔瓦多冒着火焰,朝前一扑,挥出匕首,他以惊人的准度,刺中了那人脖子的缝隙,并将那骑士朝外推。

狄伯爵他们没看清状况,以为是那骑士被弩弓逼的后撤。

萨尔瓦多从那骑士之后闪出,陡然间,他使出了激流。

激流产生的剧痛让他险些摔倒,但旋即爆发出旋风般的神速,他一匕首在一人脖子肌肤上一划,又一匕首在一人额头缝处一刺,最后冲向狄伯爵,狄伯爵并不擅长武艺,但经验丰富,横剑挡住脸面与脖子,可萨尔瓦多出现在他背后,匕首刺在了他的后颈上。

四十七 惊险直播

荷蒂与萨米惊惶地逃出了大宅,在大宅之外,他们见到了更多死者。那些死者无疑是高庭狱门的人,是随着狄伯爵他们来的。

人影晃动,萨尔瓦多瞧见一个穿黑色铠甲的武士,鬼面头盔遮住了他的脸,双眸亦丝毫不露,这人剑上的血迹证明,他正是杀死这十余人的凶手。

萨尔瓦多骇然地发现,地上的脚印十分奇怪。这武士的脚印在一个剑刃画成、半径一米的圆圈之内,不曾踏出半步,很可能他在杀戮的过程中不曾走动。

荷蒂朝那人跪倒,说道:“父亲。”

这人是荷蒂的养父。

黑铠甲武士说:“孩子,你擅自行动前,应该告诉我一声。”

荷蒂不语,可身子抑制不住颤抖。

黑铠甲武士又望向萨尔瓦多,说道:“你干得不坏。”

萨尔瓦多说:“不,大人叔叔,我有你在,他们败局已定。”

黑铠甲武士说:“我们海尔辛家终将夺回失去的一切,向整个剑盾会复仇,荷蒂,你为什么要替我惹麻烦?”

他走向荷蒂,伸出黑铁片覆盖的手套,抬起荷蒂娇嫩的脸。萨尔瓦多急道:“大人,不关她的事”

那人从头盔中射出两道目光,霎时,萨尔瓦多心惊肉跳,筋麻骨软,再无法上前一寸。

黑铠甲武士笑道:“啊,原来是这样。荷蒂,荷蒂,不愧是我的养女。你总是雄心勃勃,急于求成,连我都想摆脱,你知道这么做的危险吗?”

荷蒂仍在害怕,但她望向萨尔瓦多,咬牙答道:“我知道。”

黑铠甲武士点了点头,走入黑暗,就此没了踪影。

荷蒂站起来时脚步不稳,萨尔瓦多挣扎着将她扶起,两人险些一起摔跤。

萨尔瓦多急道:“我们得快走!”

“不,没危险了。养父杀死了所有的追兵。”

萨尔瓦多的痛也传给了我,这真特么的不公平,他与荷蒂那个的时候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可他受苦受罪时我倒是照单全收,什么时候他能让我亲身体验一下那真实而又温暖的

他们选小路逃离此处,萨尔瓦多:“他就是组织这一切的人?”

荷蒂反问:“你怕了?”

萨尔瓦多深感恐惧,可为了向荷蒂逞强,也为了让荷蒂安心,他答道:“不,不怕。”

荷蒂低垂双眼,看着地面,思索了很久后答道:“我们是养父的杀手,是养父铸造的利刃,替养父杀死高庭狱门的那些混账,为海尔辛复仇!为那些被抛弃的孤儿和被残害的女人复仇!”

“他替我们安排庇护所?他替我们准备装备?他替我们除掉线索?”

荷蒂微笑道:“是的。”

萨尔瓦多又问:“你想摆脱他?为什么?他是不是是不是对你不好?”

荷蒂说:“他对我很好。”此时,她注意到了萨尔瓦多欲言又止的困境,于是抚摸他脸颊,答道:“你别想歪了,他绝不会对我做那种事!他是个伟大的人,嫉恶如仇,品德方面毫无瑕疵。从这点来看,他很像弥尔塞。”

萨尔瓦多说:“不,我从没怀疑过你们之间”其实他很怀疑,为那念头纠缠了很久,现在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荷蒂:“我来找家族的遗物,是瞒着他的。他毕竟只是家族的远亲,而且,他已经足够强大,用不着‘朗基努斯的灾变’。没错,我想离开他的羽翼,这并不是因为我厌恶他。我总得独立,必须独立,即使失去了他,我也必须能活下去。有些剑盾会的杂种,我唯有亲手杀死才能解恨。”

萨尔瓦多问:“你不知道害你的仇人究竟有多少,可你已经杀了许多了。荷蒂,够了,罢手吧。让你养父处理这一切。”

荷蒂:“如果你想退出,那我宁愿自尽。因为到那时,我将一无所有。”

萨尔瓦多被她对自己的爱所震惊,喊道:“不!我不退出,我只是”

荷蒂叱道:“那就别废话!好好留在我身边。”

于是,萨尔瓦多什么都说不出了。

荷蒂:“我不是奈法雷姆,即使我是个海尔辛,也无法弥补天赋上的差距。”

“可我练不成了‘朗基努斯的灾变’,那是刻印在你们家族血脉中的念刃。”

荷蒂答道:“你能练成其余进阶念刃,刚刚你杀死那些混账时,已经印证了这一点。我们俩在一块儿是相辅相成的。萨米,答应我,永远与我在一起。”

萨尔瓦多拥着荷蒂,毫不放松,荷蒂一扭身子,两人摔到一旁的草丛中。这条路很偏僻,只怕整整一天都不会有人走过。

荷蒂与萨米开始亲吻,我看见萨尔瓦多将荷蒂的衣服一件件抛上了天,轻飘飘地降落在旁。

哦哦,我感觉到了,感觉到萨尔瓦多血脉偾张的冲动,感觉到他那如钢铁般翘起的第二大脑,就是这感觉,就是这feel,萨尔瓦多,你可以的,萨尔瓦多,大声的咆哮吧,让我见证你真男人的一面,让我体会到他那突破一切紧压的魄力吧!

疯网将画面切换到了一个小房间内。

我想死。

我恨疯网。

我恨这小房间里的人

我恨这残酷无情的世界。

房间里的人是弥尔塞与尼丽。

尼丽穿着薄薄的睡衣,弥尔塞赤着上身,穿着短裤。

这房间很热,充足的暖气包裹着人的身躯,人的心,让人的血液加速,让人的身体膨胀。

我微笑着,如同那些温和慈爱的园丁,用热忱的目光,看着高中校园里那些发育很好不学习很好的女孩,不,孩子们一样。

是的,疯网并没有抛弃我,失之东隅,失之桑榆,我没必要计较萨米与荷蒂的纠缠。看吧,看着尼丽这娇嫩欲滴的身体,看着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看着她那好奇而又激动的眼神。

让我亲眼见证这两个未经人事的俊男美女,开始他们的第一课吧。你们已经是未婚夫妻,要把那些不必要的道德、没道理的羞涩抛开。

我宣布,我允许你们两人互相亲吻,互相触碰,互相脱去累赘的衣衫,互相品味对方那藏而不露的部分

嗯,我的某片衣物似乎湿了,我为我的兄长而高兴,流下了喜悦的热泪。

尼丽说:“还有六个小时,比赛就开始了。”

弥尔塞说:“是的,亲爱的。战斗会很辛苦,我得好好睡一会儿”

我从没有像此刻那样恨铁不成钢!在所有字母组成的无限句话中,为什么这个白痴会说出这一句话来?战斗的胜负重要吗?很重要。但比你此刻面临的使命重要吗?有什么事比让一个懵懂清纯的少女由女孩蜕变成女人更神圣,更伟大呢?

尼丽坐在床边,她的肩带脱落,这让她整件睡衣处于紧急的状态,就像薛定谔的猫一样,睡衣随时能够顺着身体滑下,又似乎永远会固定在原处。

尼丽不小,因为她不小,所以支撑住了睡衣。如果她很小,睡衣已经无法碍事了,可如果真的很小,睡衣掉与不掉又有什么分别呢?

这正是哲学上的难题,风险与收益、苦难与成果,我惊讶于自己深刻的思考,正如当年牛顿被苹果砸中而掀起棺材板发现了牛顿三定律一样,我从一件小小的睡衣上收获了如斯启示,只怕足以这位物理学宗匠相提并论而流芳千古了。

我感到很口渴,也许是口水流太多的缘故吧。

尼丽面色泛红,低声说:“弥尔塞,我想你,你想要我吗?”

弥尔塞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混账东西!你是不是想现场写本《十万个为什么》给她看?你再不快点,我口水都快要流干了!

尼丽说:“因为我很喜欢你。”

她扑入弥尔塞的胸怀,用脸蛋去蹭弥尔塞那宽阔而结实的胸膛,并轻轻地闻着他的肌肤,偶尔会用嘴唇亲。

她问:“你也喜欢我吗?我的丈夫?”

弥尔塞说:“我也喜欢,很喜欢。”

尼丽的嘴一点点向上,在弥尔塞的肩部与脖子上留下点点口红,终于在弥尔塞的唇上点了点。她的身子很烫,我通过弥尔塞的身体感受到了。

姑娘,你爱他爱的很深,这时候就不要再矜持了,动手吧,动手除去你身上最后的负担,也除去他那封印罪恶之布,你们两人,手把手的,将我拽入罪恶的深渊

尼丽说:“你为什么不动?”

这问题问得好,为什么这三个字就要用在准确的地方。

弥尔塞说:“我必须保存体力,明天稍有闪失,都会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我仇恨的大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尼丽说:“你必须放松,让脑子冷静,如果你一直想着我,如何冷静得下来?有时候,大脑判断上的失误,比小小的体力消耗严重得多。”

弥尔塞:“我会强迫自己不想你的。”

尼丽的眼神很失望,她提起肩带,杜绝了它脱落的可能性。

她说:“那你好好加油吧。”她推开门,就这样无情的去了。

我恨疯网。

我恨肩带。

我恨弥尔塞。

我恨这个世界。

我还恨弥尔塞身后出现的那团阴影,以及那阴影中飘出的那个像是达莉亚的女人

达莉亚?

达莉亚从背后搂住了弥尔塞,亲吻弥尔塞的耳朵,她说:“你会赢的,弥。”

弥尔塞脸上露出深湛的爱意,他说:“对不起,我必须娶尼丽。”

达莉亚说:“我能理解,我能理解,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就好。”

四十八 烈火之剑

包厢的玻璃窗已经修好,可他们为什么再一次把我请到这包厢里观看比武?这让我浑身不自在,像是一辆昂贵的轿车行驶于满是老人的街道,有一种随时会被碰瓷的恐惧。

诺曼递过来一张支票,我看了看,大约一百万银元。她笑道:“愿赌服输。”

我急了:“怎么只有一百万?说好的五百万呢?”

诺曼说:“下面伤了好多人,还有老人当场被吓死了,有一位侯爵夫人佩戴着昂贵的项链,那项链被玻璃割断,再没法修复,你应该庆幸那玻璃没切开她的喉管。”

我不相信,可没办法,因为我肇事逃逸,现在可怎样都说不清楚。

诺曼又说道:“第一场比武是弥尔塞对阵帮你赢钱的多诺万,你要不要再赌?”

我吐了一口口水,将头发梳成大背头,安然在沙发上坐下,想找有没有片状巧克力塞在嘴里,可惜没有,又想找有没有雪茄,可惜也没找着。

我微笑道:“在我众多的绰号之中,有一个最不为人知,可我却最为满意,那,就是赌怪。”

拉米亚在背后掐得我痛不欲生,她低声说:“赌怪?赌狗还差不多!不许赌!”

我只能拒绝诺曼,她耸耸肩,这让我觉得很没面子。

主持人韦斯特小姐已换上了一身异常诱人的礼服,她的身材几乎比斗技场的照明灯更加耀眼,她喊道:“欢迎!欢迎回到斗技场!今天将是这场隐士继承战的最后一天,也必将是最激动人心,最精彩纷呈的一天!

四强战与决战将在今晚一起进行!晋级至此的,都是顶尖的、出类拔萃的英雄豪强!”

除了一些敲锣打鼓的人外,其余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场上的灯光变得闪烁梦幻,汇聚在半空,形成了一柄白色长剑。

韦斯特说:“率先出场的,是战胜库尔赛而晋级的玉剑弥尔塞!他也是已故公爵邓恩的女婿!邓恩爵士的精神继承人!”

弥尔塞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出斗技之门。观众们兴奋地叫道:“玉剑!玉剑!哇!”“听说他是黑棺剑圣朗基努斯的师兄!没准他和那位剑圣一样强!”女观众的叫声尤其扰民。

可莫名间,我总觉得对弥尔塞很失望,就像一个老父亲看着大龄的宅男儿子,越看越痛心。

我叹道:“这没出息的处男。”

拉米亚笑着问:“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说:“本宗师已至洞若观火的崇高境界,我观他步法身形,便知端倪。”

韦斯特又说:“这一位,则是‘火罪’多诺万!他的念刃如火山爆发,天火降临,让人大开眼界,咋舌不已!看吧,看看这两位顶尖强者之间的较量!”

多诺万,此人年纪不小,可一看就是宗师风范,他帮我赢了钱,我对他总有那么些感激,但现在,他是我兄弟的绊脚石,因此,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免大打折扣。

韦斯特高喊:“双方就位!比赛~~~开始了!”

一声令下,弥尔塞与多诺万同时向对方冲去,当双方相距十五米时,弥尔塞斩出成双的石杉,两道念刃分上下袭向多诺万。

弥尔塞的念刃比多诺万占优,如果远距离对拼,弥尔塞是无敌的,三生神恩能补充他的一切损耗,他念刃的威力更胜枪械。

多诺万突然一笑,身子卷起变成了个大火球,直撞向弥尔塞,这正是他战胜属意的招式!这火球将弥尔塞的念刃撞散,随后继续前进,弥尔塞被撞,身上火焰熊熊,摔落在远处。

弥尔塞没事的,在紧要关头,他用铁莲挡了一挡,敌人这进阶念刃虽然使弥尔塞受伤,可伤得不重,手臂上有焦痕与淤青,三生神恩在十秒钟内就能治愈他。

但多诺万的大火球转了转,发出隆隆鸣响,再度袭来。弥尔塞使出激流,朝远处一跳,大火球擦中了围墙,围墙裂开了缝,看台上的人吓得一通乱叫,远处的人像是处在西班牙奔牛节般兴奋。

我看出多诺万这招威力强,却撑不了多久,于是冷笑道:“强弩之末,何足道哉?弥尔塞赢定了。”

内夫摇头道:“看看吧,这念刃之火有多么强烈,多诺万先生深藏不露,真是难以应付。”

我见到多诺万滚动过的地方留下了火苗,此时越升越高,成了巨大的火墙,弥尔塞被围困在火墙中,如果他持续使用铁莲穿行,也会遭遇剧烈消耗,而这火墙并不会轻易消失。这就像是许多铝热炸弹造成的火灾一般!

多诺万大笑道:“那些笑掉大牙的测试有什么用?高阶念刃的强弱岂是那方法能测得的?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念刃的本质是魔法!魔法之力更胜科学!小子,记住了吗?可惜为时已晚!”

他号称火罪,自身并不受这火焰的影响。蓦然间,他从火球状态脱出,一剑重劈。弥尔塞横剑招架,却被击退入火墙,霎时被火焰淹没。

拉米亚急道:“怎么办?”

我说:“你太小看弥尔塞了。”

弥尔塞从阴影中钻出,朝多诺万劈出两道念刃,多诺万“啊”地一叫,被念刃劈中,手上鲜血淋漓。可弥尔塞身上也被烧红,这火焰并非凡物,其伤害并不在体表,而是深入肌理。

多诺万又变成大火球,这一次,弥尔塞并没躲闪,也无处躲闪。他紧盯着大火球,我察觉到念刃如锋利的刀剑,环绕在他全身,他将自己的意志提升到最高峰,随后一剑横扫而过。

火焰炸裂,巨响刺耳,人们不由自主地遮住眼睛,大声叫道:“什么事?”可这万人的喊声依旧被爆炸声所掩盖。

烟雾散尽,一个被烧得漆黑的人在空中飞了一会儿,落在弥尔塞面前,弥尔塞吐出一口血,我看见他两只手大约断了六根手指,手上、脸上严重烧伤。

烧伤的人是多诺万,弥尔塞赢了。

他将三生神恩的力量与激流的力量融合为一,用在近距离斩击上,令这一剑威力剧增,实是骇人听闻,只怕我的弑神也颇为不如。他因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可他就这样站着,眼中的杀意与威风弥漫在外,让每个人由骨子里产生了敬畏之情。

韦斯特高呼道:“天哪,难以置信!多么英勇,多么震撼的一幕!玉剑弥尔塞取胜!晋级决赛!他将争夺公爵的地位!他有可能成为下一位隐士!”

四十九 复仇猎手

那些女观众发痴般地大叫着弥尔塞的名字,眼里像星星一样闪着光,比自己的孩子出生更高兴,还有一些恬不知耻地把自己衣服脱了,任由男人们一饱眼福,而且,这么做的人还不在少数。她们跳着妖艳的舞,晃动着自己的胸,扭转着自己的臀,哭着喊着要给弥尔塞生孩子。

人总会给自己塑造虚妄的偶像,并且毫无顾忌,义无反顾地投入一切,有时一辈子都不会醒。我对此嗤之以鼻,可我却用这手段统治我的城市,某种意义上说,我依靠人性的这一弱点而活。信仰,对有脑子的人是好东西,对没脑子的人来说,是拴住他们脖子铁链,让人把他们当狗牵。

当然,有花痴必有黑子。

不少男观众,因弥尔塞勾搭上尼丽而嫉恨交加,本就义愤填膺。这愤怒并没有因为弥尔塞的连战连捷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更何况弥尔塞受几乎所有女人青睐,这等于火上浇油,让他们酸掉了牙,气炸了肺,表情像死了马一样。不过,现在弥尔塞得势,他们沮丧过度,无力发声。

这些无能之辈,他们决定自己喜好的唯一标准就是女人——与他们抢夺女人的,哪怕是遥远的名流人士,也是他们的仇家。比他们英俊潇洒的,哪怕此人英明神武、爱国爱民,也定无真才实学。

一群卢瑟,难道他们看不出来?在所有人之中,弥尔塞即使不是公爵的最佳人选,也是最佳人选之一,嫉妒犹如毒药,让他们与动物无异。

我知道弥尔塞受的伤有多重,取胜的代价多么惨烈。

激流是用剧痛激发身体的潜能,爆发出极致的力量,这剧痛可以用适当的方法化解,如果处置妥当,身体反而会进一步增强。可弥尔塞用宝剑与激流叠加,效果剧增多倍,这也对身躯造成了成倍的伤害,加上多诺万爆炸的冲击弥尔塞仅仅是侥幸保住了命。

他对手的念刃确实很强,我一开始太乐观了。

如果弥尔塞在比赛之前与尼丽亲热过,现在输的人就会是他。奇怪,我怎么知道弥尔塞和尼丽有没有做过什么?莫非是白天又做梦了?

弥尔塞依靠自己走出了场,在场外,尼丽与随行人员哭着接走了他。他想要紧急治疗,离最终的决赛可能只有几个小时,他的伤势,连三生神恩都无法迅速治愈,唯有血族的血

韦斯特喊道:“让我们暂时忘了上一场精彩绝伦的决斗,欢迎下两位绝世的剑侠。第一位,是有‘波塞冬’之称的博思泰特斯,他在上一轮好运的不战而胜。可我们都知道,那位不幸死去的石颅爵士根本无法与‘波塞冬’抗衡。因为这位海神,带着他无可阻挡与变化万千的巨浪,直指剑盾会九隐士的宝座!他公正严明,他德高望重,他的眼中容不得任何邪恶,他发誓要洗净世上一切污秽。让我们为‘波塞冬’欢呼!”

人们用热烈的掌声与鼓声欢迎这位老侯爵。

博思泰特斯梳着分毫不乱的大背头,脸上每一根皱纹都仿佛刀刻的一般,他穿着一身蓝色的铠甲,铠甲上镶嵌着鳞片,他一手握着大剑,一手握着大盾,这与他在第一场比武时的装束颇有不同。

韦斯特面向另一边:“他的对手!我们熟知的,崇拜万分的,最为喜爱的,号称‘恶魔猎手’、‘远行孤客’的英雄——神箭头阿德曼!他,曾经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过可怜的少女。他,曾经为了一个对死去朋友的誓言,勇闯恶魔的城堡!他,曾经服下过致命的毒药,只为练成人所不及的念刃!他看似游戏人间,可其实在他心中,饱含着对邪恶的憎恨,饱含着对正义的追求。这一切都是传说,现如今,这传说中的人物正站在我们面前!神箭是否能穿透巨浪,命中大海之王?让我们屏息等待这答案吧!”

阿德曼再度登场,朝观众们挥手致意,他的神态依旧悠闲,举止依然潇洒,只不过他换上了黑色的重甲。观众们被韦斯特的言辞鼓动得颇为疯狂,见到他之后,更是高兴得像见了失散多年的亲爹。

诺曼对瓦希莉莎说:“上一轮,阿德曼对奥伦木做的那些事”

瓦希莉莎说:“奥伦木并非我的子嗣,只是我看好的一个朋友,现在这朋友落败了而已,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

诺曼问:“那你为什么要调查阿德曼?”

我留上了神,嗅到了剑盾会内部矛盾的气味。众所周知,我是个神机妙算,奇计百出的人,我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破绽,也不会放过收集任何有用的消息。即使他们是我的盟友,我也希望多了解一些内幕,没准将来会用得上。

我淡然一笑,决定不露端倪地偷听,凭借我的修为,即使隔着二十米远,即使她们在窃窃私语,也休想瞒得过我。不过她们说话声音太轻,我得稍稍靠近一些

诺曼扭头看我,说:“朗基努斯,你在偷听我们谈话?”

我怒道:“什么?真是含血喷人!我堂堂黑棺剑圣,岂会做这样的勾当?”

“那你为什么蹲在我们背后,脑袋凑得那么近,耳朵竖的那么高?”

我愤愤地说:“我碰巧路过系鞋带罢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她们不理我,拉米亚也装作不认识我,我于是继续蹲着,继续偷听。

瓦希莉莎说:“你弄错了一件事,诺曼,我并不是因为他虐待奥伦木而调查他,我调查这些参赛者中,所有我不了解的人物,如果有必要,我会调查得更多,甚至连你们也不错过。”

诺曼“哦”了一声,问:“你为何这么做?”

瓦希莉莎:“高庭狱门的案件,权杖委托我彻查此事。”

诺曼说:“国王想找出我们之中那些邪教徒的大伞?还是找出那些动用私刑、杀害邪教徒的义警?”

瓦希莉莎说:“我负责找那些义警,里德·西恩负责找邪教徒。”里德·西恩也是九隐士之一,我只见过他一面,他似乎是个谋士。

诺曼不冷不热地答道:“权杖对血族竟如此信任?”

原来西恩也是个血族。

瓦希莉莎:“这是顺理成章的,因为血族不可能利用人类女性去制造奈法雷姆。而且血族也没有理由去猎杀邪教徒,那与血族全无关系。我们既然置身事外,便是追查此案的最佳人选。若非克里斯蒂娜必须常驻黑棺,里德的差事本该由她接手。”

“理是这么个理。”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从阿德曼开始查?”

诺曼白了我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唉,这破鞋,鞋带好难系。”

诺曼喝道:“你穿得是靴子,根本不用鞋带!”

“是吗?难怪,难怪。不过我既然来了,就闲聊几句也无妨。”

瓦希莉莎笑着回答我:“阿德曼·艾恩,他的绰号叫什么来着?‘恶魔猎手’,他的所作所为显示他比任何人都憎恨恶魔,他最有可能组织人手与那邪教作对。他是个孤儿,身份不明,来历不清,因此很有调查的价值。”

诺曼问:“你调查出了什么?”

瓦希莉莎说:“关于他的事迹,他的那些故事,大部分有夸大的成分,可过程很可能是真的,甚至事实比故事更惊人。他真的独身一人闯入过恶魔的巢穴,他真的用毒蛇与蝎子锻炼自己的念刃,他真的在毒雾笼罩的丛林中追杀过一个狡猾的血族,他甚至将一个崇拜恶魔的野外村庄屠杀一空,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诺曼叹道:“我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已经够精彩的了。但这些事能证明他到处杀我们剑盾会的那些歪门邪道吗?”

瓦希莉莎说:“不能,他只是有理由那么做。他是个天生的猎人。

他是个孤儿,有可能是某个骑士与奴隶生的,没法找到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也早就死了,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知情人士。

他在本撒的奴隶窟中长到了五岁,这时,他展现了念刃的天分,被剑盾会的训练营收养,开始学习念刃。

他学的不能算差,也不能算好,只能说中规中矩,正常来说,他也许能通过骑士的测试,这一辈子混到个子爵,然后在某场战争中不明不白的战死。

然而命运与他开了个玩笑,给了他一巴掌,让他从此脱离了原先的轨迹。

他成为骑士之后,伪造了一份残疾证明,在后方担任文职工作,因为他娶了个女人,养了个女儿,他希望能更多陪伴她们,而不是整天在外面出生入死。”

诺曼嗤笑道:“懦夫自有懦夫的理由,我倒不如查查我们协会中有哪些败类用了这卑鄙的法子。”

瓦希莉莎:“在他三十岁那一年,一个丧心病狂的巴尔教血族潜入他家中,将他的女儿变成了血族。巴尔教的血极其恶毒,那孩子发了疯,像喝奶一样吸干了她的母亲,然后又打算吸干阿德曼,于是阿德曼杀死了那个孩子。”

我呼吸大乱,无法评价。诺曼攥紧手掌,指甲刺入自己的肌肤,流下了血。

她怒视瓦希莉莎,说:“血族?”

瓦希莉莎冷冷答道:“有些血族会干这事儿,我是不会的。至于那个巴尔教的血族,他逃离了地下城。可怜的阿德曼失踪了一段时间,不知向谁学习了追猎血族与恶魔的技巧,在那之后,他也离开了剑盾会,踏上了远征的旅途。”

五十 宗师之战

我听了瓦希莉莎的述说,对阿德曼很同情,但同情是一码事,胜负又是另一码事。这人背负的东西太多,念刃太强,对弥尔塞而言很难对付。

希望博思泰特斯能让阿德曼精疲力竭,最好两败俱伤。

博思泰特斯大声说道:“你的眼神很疲倦!”

阿德曼淡然一笑,回答:“可能我昨晚没睡好。”

博思泰特斯:“你猎杀的太久,猎人,该休息了。”

阿德曼:“我要杀的那家伙早就死了,你要不要看看他临死前的照片?这些血族在‘不死’的时候,在照片上像雾一样模糊,可当他们彻底死去的瞬间,照片就能把他们拍的很清楚。”

博思泰特斯叹道:“那你为何还要猎杀?”

阿德曼:“习惯了,停不下来。”

博思泰特斯:“你并不贪图名利,我也不是你要猎杀的异类。我们之间的战斗并无意义。”

阿德曼无奈地笑了几声,说:“战斗本不需要意义,如果我不寻求战斗,活着做什么呢?在这里,我能与最顶尖的猎手们战斗,这本身就是意义。”

博思泰特斯架起盾牌,长剑平指前方,喝道:“那么,我接受你的挑战!恶魔猎手!”

阿德曼喃喃道:“搞得那么正式”

他率先发动攻击,数剑刺出,博思泰特斯用盾牌招架,念刃产生的巨力让他朝后滑行了十米,地上留下两道碎痕,像是被铁轮胎的装甲车轧过一般。

韦斯特喊:“天哪!一千五百点的斩击!而且数招连发,这简直是神乎其技!”的确,单单这一招的难度已远胜过弥尔塞的连击了。

但博思泰特斯没事,他的盾牌上只留下淡淡的划痕。

诺曼说:“剑盾会的剑与盾相辅相成,我不喜欢用盾,说起盾系的念刃,博思泰特斯可谓活着的大宗师,他的铜墙铁壁连导弹轰击都能拦住。”

阿德曼发动激流,到博思泰特斯背后。老爵士将盾往地面一敲,砰地巨响,地面碎开,一个力场环绕着他。阿德曼避开了力场,同时手中长剑一挑、一拨、一转,一突,只听咔嚓一声,他将这力场斩出了一道裂缝,随后,他朝前突进,刺出了念刃。

博思泰特斯早已转过身,用盾牌挡住这一剑,同时长剑返还一招。阿德曼又将博思泰特斯这一剑荡开,两人互相攻守,势如飓风吹过山脉,刀光剑影,纵横交错,让人眼花缭乱,过了一分钟后,博思泰特斯退后半步,阿德曼远离博思泰特斯。

观众们看得如痴如狂,有人起身做起了人浪。我则惊讶于两人神妙的剑术,扎实的根基,强悍的意志,多变的技巧,因此深受触动。

博思泰特斯的盾系念刃十分了得,一旦张开,宛如大坝一般。可阿德曼将念刃凝聚剑尖,以异常灵巧的手法,瞬间将这铁壁开出一道口子。博思泰特斯虽败不乱,第一时间回身应对。两人随后的连续攻守密如飞蝗,严谨得无可挑剔,精彩得超乎想象。他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都是当今念刃运用的巅峰。

阿德曼说:“你这盾很麻烦,得先处理了它。”

博思泰特斯说:“它是一块好盾,可也不过是一块厚重的金属,使用的人令它不凡。”

阿德曼叹道:“虽然不想杀人,可也只能这么办了。”说罢,他将长剑在空中放了两秒,随即压下,只听见一声轰鸣,一道念刃掠空而过,我立时察觉到这念刃沉重至极,宛如山崩地裂。

这是他的进阶念刃,威力异乎寻常,更胜弥尔塞那一剑。

博思泰特斯暴喝,一圈金光汇聚在大盾上,那念刃击中大盾,声音令所有人脸上变色,捂住耳朵,气流与震动传向各处。蓦然间,阿德曼的那道念刃竟朝他自己飞来,博思泰特斯的念刃将这一招原封不动地如数奉还!

诺曼看得目瞪口呆,惊叹道:“好家伙!”

眼见阿德曼即将中招,他长剑伸前,稍一转,长剑断裂,就这么缓了一缓,他握住剑柄,躲向一边,那道念刃重重砸在墙上,那堵墙四分五裂,看台上的人急忙逃难,以免摔下看台。

阿德曼的右手骨折,长剑断裂。博思泰特斯的盾牌仍完好无损。

诺曼喊道:“这是天国城墙!他从哪儿学会这念刃的?”

我问:“这念刃很难学吗?”

诺曼说:“我最尊敬的一位师父曾经说过,如果学会了这念刃,手持好盾牌,可以在轰炸机的轰炸之下活命。师父还说,他无法想象这世上还有谁能运用这一招,如果使用不当,使用者相当于自杀,可博思泰特斯”

从诺曼的表情来看,博思泰特斯的实力超越了她的想象,如果与博思泰特斯对战的是她,只怕也是徒呼奈何。

博思泰特斯比这位英勇善战的九隐士更强,只要剑盾会凭强弱选择九隐士,这位侯爵无疑已有了这样的资格。

博思泰特斯说道:“胜负已分,你全力一击亦无法撼动我!”

阿德曼深吸一口气,缠上骨折的右手,说道:“那可就更麻烦了。”说着,他用左手握剑,将一根立柱斩断,长剑横着一推,那近乎一吨的大柱子飞速撞向博思泰特斯。博思泰特斯站着不动,盾牌一举,将那柱子震碎,他自己一点都没碰上。

阿德曼又斩断立柱,将碎石和柱子一齐扔向博思泰特斯,后者并未用念刃反震,而是将重物挡开。突然间,阿德曼发动激流,以箭矢般的速度到博思泰特斯面前,左手剑一转,切向博思泰特斯持盾的手。

博思泰特斯喊道:“没用的!”他使出天国城墙,重压袭向阿德曼,阿德曼的左手紧握断剑,忙乱了一番,以铁莲相抗,数秒中内在这重压之下并未后退。

我想:“天国城墙是极强的反击招式,攻势不强,可阿德曼只剩下左手,他撑不了多久的”

没想到阿德曼骨折的右手忽然一抓,竟穿透博思泰特斯的防御,握住他的手腕。博思泰特斯立刻转动手臂,想将阿德曼甩开,阿德曼“哈哈”一笑,以不可思议的技巧,已将那盾牌夺走。

博思泰特斯一剑追击,阿德曼挡了一招,退开十米,博思泰特斯意识到阿德曼高超的武艺,不敢轻易追击。

阿德曼一剑将那盾牌毁了,这好盾失去了博思泰特斯念刃支持,不再坚不可摧。

博思泰特斯注视阿德曼的右手,我也看清那右手并未骨折,正是这出乎意料的变化令博思泰特斯失去了倚如长城的强盾。

博思泰特斯仍显得很平静,但对阿德曼已增了几分敬意,他问:“你如何办到的?据我所知,唯有血族能用鲜血瞬间治愈重伤,而且那很耗血液。”

阿德曼笑道:“事实上并未复原,但我记得我右手完好的样子,只要我维持意志,它暂时还能好好的,如果我不去想,它就真断了。”

博思泰特斯说:“据我所知,这是海市蜃楼,海尔辛家族独有的念刃。”

阿德曼说:“是吗?我管不了那许多,我的复仇之旅讲究实用,那倒霉家族的东西恰好派的上用场。”

说话间,阿德曼手中的断剑浮现出本来样貌,这又是那海市蜃楼的念刃。博思泰特斯目光惊讶,全场观众皆被阿德曼的念刃震慑。

内夫咬牙说:“太离谱了!阿德曼是海尔辛家族的?”他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他与海尔辛家族有仇?

诺曼:“瓦希莉莎,你偏偏没调查出这一点来?”

瓦希莉莎笑道:“他是不是海尔辛家族的与我无关,我只调查他是不是杀人的嫌疑犯。”

阿德曼再一次斩出那惊人的念刃,韦斯特喊道:“又是这招,威力达到两千五百点的”

博思泰特斯身上的铠甲似乎变成了金色,又像是脱离了他的身躯,朝外膨胀。那道念刃击中铠甲,再一次返回阿德曼,阿德曼向上跳,但仍被这念刃擦中,他的右腿断了。他再度施展海市蜃楼,落地后双足完好。

但他维持不伤需要的意志极多,我不知他还能撑多久。

博思泰特斯的铠甲粉碎,他用铠甲也能发动天国城墙,但远不如盾牌有效。铠甲之下,他穿着一层轻甲,这轻甲却无法再保他一命。

波德莱尔说:“两个人都令人钦佩,我自问未必能胜过他们其中一人。”

我觉得这老头没说实话,他如果上场,必败无疑。我要是开挂自然能战胜他们两人,但常态之下或许不是他们对手。

阿德曼用意志维持他残躯不残,博思泰特斯再无防御的倚仗。两个都再无退路,必须迅速击败对方。

阿德曼再一次施展奇速,同时,他身上爆发出神圣的光辉,令他的身形模糊不清,刺眼异常。这光辉无疑能伤害血族与恶魔,对人类不构成危害,可借此令人无从判断他的招式,他的剑术本就高超,如此一来更是神秘莫测。

博思泰特斯唇边流下鲜血,他体内散发出淡薄透明的雾,阿德曼冲入雾中,剑招变幻,从西面八方出手,一人仿佛化作了数十人。博思泰特斯毫不畏惧,仗剑还击,他以守势为主,以精准的走位与落点抵挡猛攻。

阿德曼的意志非同小可,他的剑法更胜一筹,只要他能坚持得住,五分钟内,胜利将毫无意外地属于他。

五十一 推销大师

阿德曼占尽优势,博思泰特斯的轻甲被阿德曼刺中、穿透、划破,令博思泰特斯伤痕累累。若非这位海神的铁莲如火纯情,早已伤重不支。而阿德曼不愿真下杀手,一直手下留情。

刹那间,阿德曼口中流血,脚下摇晃,博思泰特斯向前一步,一剑从阿德曼胸口划过,阿德曼受了伤,鲜血涌出。这一幕被观众们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他们心底仍倾向着阿德曼,不由得大声惊呼。

为什么?阿德曼并未被博思泰特斯击中一下,为何会受伤吐血?是他消耗过度了吗?

我注意到那雾气,透着一股阴森凄厉,这是博思泰特斯发出的,我本以为是用来遮挡视线,可现在看来,它似乎蕴含着某种毒素,会伤害在雾气中人。

念刃虽然是为了猎杀异类,守护人群而被创造出世,可意念也有正邪,有些念刃正像是妖邪的魔法,阴险而歹毒。

博思泰特斯并非像他一贯表现的那样光明正大,至少在他心底也有邪念。

可惜,阿德曼本可以赢,如果当真生死相搏,阿德曼在中毒之前就能杀死博思泰特斯,然而现在,他没机会了。

博思泰特斯一剑刺穿阿德曼的腹部,阿德曼发出轻哼,右手攥住长剑,左手一拳砸中博思泰特斯的脸,但老骑士硬挺住了这一拳。

裁判席紧急亮起红灯,一位裁判喊道:“终止比赛!博思泰特斯赢了!”

阿德曼厉声说道:“在我战死之前,绝不会输!”

博思泰特斯叹道:“太难看了,猎手。”他拔出剑,朝后退。阿德曼喷出的血越来越多,他怒视博思泰特斯,似要与他拼命,可当他迈步时,却轰然倒下。

观众骇然喊道:“天哪!英雄败了!”“他死了吗?不,不要!”那些阿德曼的书迷泪流满面,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博思泰特斯大声喘息,望向韦斯特,她连忙高呼:“看见了吗?看见了吗?这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战,是博思泰特斯赢了!”

即使有人沉浸在悲哀之中,可总不乏欢呼雀跃、兴奋异常的人。一些观众朝外跑,想必是向外面传消息去了。还有人庆贺过度,乐极生悲,与弥尔塞、阿德曼的支持者吵了几句,随后大打出手。

我注意到博思泰特斯受的都是皮外伤,这让我只感大难临头。弥尔塞比博思泰特斯多休息了两个小时,可那又有什么用?他不是血族,那重伤险些要了他的命,两小时只怕连输血都不够。

韦斯特说:“现在,让博思泰特斯侯爵休息两个小时。很抱歉,我知道你很辛苦,但你的对手同样处境不妙。想要获得公爵头衔,必须经历最残酷的试炼。”

瓦希莉莎问:“你知道阿德曼与博思泰特斯的相似之处是什么?”

内夫问:“相似之处?他们都是男人?”

瓦希莉莎微笑道:“是的,而且他们都是鳏夫。”

诺曼说:“这可太可惜了,经此一役,想要嫁给他们的女人只怕会塞满整个本撒。”

这时,一只蝙蝠飞来,瓦希莉莎从蝙蝠腿上取下一张纸,看了看,说:“看来我们的阿德曼伯爵是无辜的,他与那些凶杀案无关。”

诺曼问:“你怎么知道?有真凭实据吗?”

瓦希莉莎说:“我让人查问了伯爵最近一年的行踪,他从未返回过剑盾会,不可能组织像模像样的暗杀,而且,他孤僻极了,即使救了许多人的命,可谁的情都不领。他是个独行侠,无权无势,没法为那群凶手提供铠甲,也无法抹去他们的线索。”

诺曼说:“你想把所有的公爵、侯爵、伯爵都查一遍吗?即使你能动用下水道所有的老鼠,只怕也得查上好几个月。”

瓦希莉莎说:“我发现博思泰特斯侯爵曾经担任过本撒的警务部长。”

他们沉默了半晌,诺曼说:“那又怎样?警务部长几乎是三年一换。博思泰特斯已经退休整整六年了。你是说他充当了凶手的保护伞?又或者他正是凶手的幕后指使者?”

瓦希莉莎说:“相反,博思泰特斯是个武痴,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精修钻研武艺,才能有如今的境界。他的身世也很清楚,是文森特家族的成员,甘博·文森特的次子。他人生的轨迹漫长而无趣,每一个认识他的人都觉得此人生活规律的近乎机械。”

诺曼皱眉道:“你还真要把选手一个个查过来?你凭什么以为凶杀案就与选手们有关?”

瓦希莉莎笑道:“我只是滥用职权罢了,因为我对未来的同僚很感兴趣,很想知道他们的底细。”

娜娜叹道:“弥尔塞的伤情严重,就算使用最顶级的秘药,要让他能站起走动,至少也需要一天。”

我急道:“那就喂他喝魔血!”

拉米亚说:“住手,那会让他变成尸鬼的。”

我嚷:“就算变成尸鬼,也好过输给那个老头!”

拉米亚叹气说:“你就别添乱啦。”

我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正色道:“是了,这个博思泰特斯肯定就是幕后黑手!”

他们颇为惊讶,诺曼问:“剑圣,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说:“最不可能的人,往往就是凶手。这句话适用于百分之九十的侦探小说。这个博思泰特斯的伪装很完美,但,正是这完美,让我看破了他的把戏。”

瓦希莉莎说:“你怎么不说路人甲乙丙丁更有可能?之前落败的那些家伙不也看起来人畜无害吗?”

我其实是想他们调查这老头,一调查可能就是三、四天,有这段时间,足够弥尔塞痊愈,莫说痊愈,就算让尼丽怀上小伯爵只怕也足够了。到时候,我再化作圣徒,趁博思泰特斯下楼梯的时候推他一下,让他摔得半身不遂,甚至一命呜呼,弥尔塞的大事就算成功了。

有人会觉得我这计划破绽太大,第一,博思泰特斯是顶尖的念刃宗师,怎会被楼梯绊死?这定会惹人怀疑。第二,博思泰特斯最后的对手正是弥尔塞,就算猪脑子也会猜测是弥尔塞暗中下的手。

可事到如今,再卑鄙的手段也不为过,再大的漏洞也不要紧。因为比赛只剩最后一局,一旦决出胜者,木已成舟,想反悔也没用。届时,弥尔塞成了公爵,凌驾于法律之上,哪个不要命的胆敢查他?就算其余隐士觉得不对,可他们敢直接与我朗基努斯对着干吗?嗯?如果他们不想破坏我们两家之间的良好关系,只有默认弥尔塞上位。

瓦希莉莎说:“很遗憾,你的证据不成立。请别再混淆我们的视听,浪费我们的警力了。”

我怒道:“浪费警力,胡乱调查的不正是你吗?”

诺曼笑道:“我倒希望博思泰特斯是凶手的老大,他的举动富有正义感,挺侠义豪迈的。如果他成了隐士,与我们平起平坐,那桩凶杀案反倒会成为他的功绩。”

我急道:“正义感?正义感能当饭吃吗?我们需要的程序正义,而不是结果正义,只有程序正义了,才能更好地维护权杖与诸位的统治。如果一个人能肆意妄为地践踏我心爱的剑盾会的法律,那我对亲亲剑盾会的忠诚与爱护,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波德莱尔笑道:“剑圣,你一黑棺的公爵为何会对剑盾会效忠?我怎么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我说:“这有什么奇怪?我是个博爱而和蔼的人。这样吧,我现在就去逮捕这个博思泰特斯,由我亲自审问,必然能让他屈打成招不对,如实招供。”

娜娜说:“怎么个审问法?就像你对待巴提克斯那样?”他们都听说过这事,闻言大笑不止,这群吃人血馒头的混账东西!这件事我完全是被冤枉的!

我气往上冲,可又不得不保持冷静,我得在规则之内施展权谋,怎么说也要为弥尔塞拖延至少一天。

我说:“你们带我去见权杖,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着挺可怜的。我们去陪他,看我用是三寸不烂之舌让他明白剑盾会之内存在多么大的隐患。”

瓦希莉莎摇头道:“权杖大人不会见你,即使见了,也不会听从你毫无根据的蠢主意。”

我摆出扼腕痛惜的表情,说:“你们现在就举行决赛,将浪费多么大的商机?你们想过吗?”

他们问:“商机?”

我说:“首先,你们可以利用这机会,在街上卖印有两位决赛选手签名或者照片的t恤或大衣。

其次,你们可以开通投票,让所有本撒居民——不,所有剑盾会居民为自己喜爱的选手捐钱捐物,如果某个选手人气高,收到的财物多,就能在比赛当天的赛场上悬挂他的大幅头像海报,更能让他的支持者获得专属大礼包。

第三,你们可以招标,让本撒的商人竞标购得在诸神殿斗技场宣传自己产品的绝佳机会,更可以让两位决赛选手成为他们的独家代言人。

再然后,你们可以不断抛出话题,比如弥尔塞的未婚妻尼丽和博思泰特斯的姘头为胜负之事撕逼吵闹,大打出手。这种种热门话题先炒作一个礼拜,随后,借着热度,暗中派出人员,创立两位选手的粉丝团,用邪教洗脑般的方法让这些粉丝死心塌地,为两位选手掏空家里的一切。

根据如此妙计,在短短一周之内,我保证你们可以赚得十亿银元,这还是至少的,还不算政府能获得的税”

我唾沫横飞地传销我这绝佳妙计,拉米亚趁我不备,一拳砸晕了我,将我拖出了包厢。她的攻击可以无视我的护甲魔抗造成暴击,真是全无道理,由此也可见此书的不平衡与不严谨。

五十二 山巅灯火

在昏迷中,我又开始窥探他人的记忆。

我窥见了博思泰特斯,这强大的海神,被称作波塞冬的男人,他的思绪,他的记忆,他的一生。

年幼的博思泰特斯走下楼梯,停在大屋的窗口,望着地下城,煤灰又一次从天而降,落在屋顶、地面和树上,一切本就黝黑,现在更糟了。

这就像是古代书上的雪,可博思泰特斯明白雪是白的,而煤灰是黑的。雪会化成水,而煤灰不会自行消失。

每年都会这样,巨大的煤渣管道在某处出现堵塞,于是煤灰泄露,剑盾会会修复这漏洞,这也造成了地下城独有的煤灰天气。

在本撒那样的大城市,不会有这现象。但在“煤之闸”——他居住的镇子上空,剑盾会不可能维护很好。

他的父亲和母亲一大早就在吵架。

父亲喊道:“你应该感恩,贱人!若不是我带着你私奔,你早就和你的家族一起遭殃了。”

母亲哭喊道:“我宁愿和他们一起去死,你这杂种,你这拈花惹草的杂种!”

煤之闸是个混乱的城市,这儿的人大部分是奴隶,父亲是个伯爵,祖祖代代是这镇上的大户人家,他与母亲是在骑士学院认识的,两人热恋,海尔辛家不同意。他带着她私奔,逃过了海尔辛家族的追杀,回到煤之闸。

海尔辛家是武力至上的一族,父母度过了一段提心吊胆的日子,随后,海尔辛家族出了事,他们终于安全了。

但安全并不等于幸福。

被恐惧支配了太久的父亲突然间变了样,他逐渐变得脾气暴躁,在外面勾勾搭搭,与村里那些年轻的奴隶鬼混。母亲得知祖父母与兄弟姐妹的悲惨遭遇,终日唉声叹气、闷闷不乐,这让父亲对她更加厌倦,他开始恶声恶气地对她说话,而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骂回去。

没人知道母亲的来历,除了家里的佣人,可她们都是好心肠,不会对外人乱讲。

吵完架之后,父亲离开,母亲找到博思泰特斯。

她说:“我可怜的孩子。”然后抱着博思泰特斯,抱头痛哭。

哭完之后,她会说:“拿起你的剑,到院子里来。”

四处仍是煤灰的味道,空气中仍弥漫着灰尘。母亲大声咳嗽,一时喘不上气儿,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教博思泰特斯剑术。

她很严厉,一丝不苟,任何一个动作都必须完成的精准无误,完美无缺才行。如果博思完成的不好,她打他,骂他,用痛苦与耻辱让小博思记住。

博思泰特斯记得那天,母亲打自己的时候,一边打,一边咳,她下手很重,表情很凶,同时还骂:“我真是个贱人!为什么会和这杂种来到这鬼地方?我贱,我养的种也是贱的,而且这个贱种还流着那个杂种的血!天哪!天哪!”

博思知道她又喝醉了。

可她的力气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她的咳嗽越来越重,越来越厉害。

终于,博思泰特斯看见母亲躺在地上,不再咳嗽,一动不动,血从鼻子和嘴里朝外流。

她对小博思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永远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是海尔辛。”

小博思颤抖着,看着天上,管道又漏了,煤灰从天而降,化作黑色的雪,化作黑色的雾,覆盖了他所知的万物。

母亲的葬礼上,小博思看见了父亲的亲戚们,他们嘴上说:“真是遗憾。”“哦,甘博,我心都碎了。”表情一个比一个难过。可博思泰特斯偷听他们的谈话,他们会说:“早知道这来历不明的女人活不久。”“死了也好,甘博可以再娶一个,毕竟那个女人什么都没带来。”“他可以和隔壁镇上的黛娃小姐成婚,她的父亲也是个伯爵,有权有势。”

等亲友全走了之后,小博思见到父亲伏在母亲的坟墓上泣不成声。

那个黛娃小姐——伯爵的女儿——很漂亮,很年轻,但对小博思表现出了女人对任何敌人所能展现的最大敌意与刻薄。当父亲不在时,她会用种种尖锐难听的话讽刺小博思,让他做苦活累活,甚至纵容她的兄弟在学堂上羞辱博思泰特斯。

博思泰特斯可以反抗,他已经学会了念刃,但母亲的遗言阻止博思泰特斯动用武力。

“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是海尔辛。”

他们试图让博思泰特斯堕落,让他父亲厌恶他,从而剥夺小博思的继承权。他们找了个很漂亮的女学生,诱惑博思泰特斯,让他不思进取,让他渴望她的身体,却永远得不到——除非他肯沉迷于酒精,沉迷于药物。

博思泰特斯很轻易地上当了,当他喝的烂醉之后,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个女生,这让他进一步沉迷。

他们开始劝博思泰特斯用一种从魔都走私来的药——贪婪,它很贵,而且让人欲罢不能。

博思泰特斯本会彻底沦为一个瘾君子,但那一天,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男人。

这人很奇怪,他穿得如此显眼,站在所有人面前,可除了博思泰特斯,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很久以后,博思泰特斯知道,这是一种极罕见的念刃。

红衣男人喂博思泰特斯吃了另一种药,那种药让他摆脱了醉酒,摆脱了药瘾。他还带博思泰特斯去看了真相,当博思泰特斯看见他深爱的姑娘与黛娃的几个弟弟躺在一个被窝里时,他哭了。

红衣男人说:“这些白痴也是可怜虫,他们吸了太多的煤灰,肺里有病,能活过五十岁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可就他们这样,也不忘了摧毁他人的人生。

你有两种选择。第一,走上去,把他们全都杀死,自己锒铛入狱,前程尽毁。第二,忍耐,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并以此为契机,让自己变得无比强大。”

博思泰特斯扭头就走。

红衣男人带着博思泰特斯来到煤山之巅,他们望着更高处,那输煤管道的洞口,远在三公里高的山上,除了维修工人,没人到过那里,而且那些维修工人是乘坐烧煤车上去的。

红衣男人说:“我们爬到那边,看看管道。”

博思泰特斯颤抖着摇头。

“你害怕了?”

“我母亲是被煤灰呛死的。”

红衣男人笑道:“啊,真是完美的寓意,真是极致的巧合。这世界如此黑暗,如此血腥,连雪都成了黑色的了。孩子,这就是海尔辛家族的宿命,我们猎杀黑暗中异物,以他们的血洗净自身的罪恶,直至我们也成为异物。”

博思泰特斯想起母亲的遗言,警惕起来,问:“你是是海尔辛?”

“曾是。”

红衣男人并不像博思泰特斯想象的那样了得,至少他们爬得很辛苦,不过有几次小博思遇险,却被红衣男人所救。

当他们来到管道所在的洞穴中,居高临下,望向地下城,小博思问:“海尔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红衣男人回答:“本质上,我已经不是海尔辛,你可以把我当做一种‘地煞’。剑盾会中有封印高阶恶魔的以太抑制器,即使是我,即使是叶格丽,也不愿在这抑制器中冒险。”

小博思问:“叶格丽是谁?”

红衣男人:“我的主人和上司。”

小博思:“她比你更强吗?”

红衣男人微笑道:“没有人比我更强,但由于契约,我必须听她的话。”他不再为这话题浪费时间,而是指着远处,说:“这是整个地下城最高的地方,也是最接近地面的地方。从这里,你可以一直望见本撒与皇城的灯火。”

即使如此,小博思也觉得这一切丑陋而畸形,像是个人造的怪胎,人们并未意识到这怪胎的怪异,仍不断地将它改造得更加古怪。在这荒谬的世界,唯有巨大的怪胎才能活得下去。而正是这许许多多巨大的怪胎,形成了这荒谬的世界。

红衣男人问:“你怎么想?博思泰特斯?”

小博思说:“你救了我,不然我已经是一个醉鬼,一个废物了。我想,我当时就像整个地下城,整个剑盾会一样,我不正常,不对劲,然而我生存的地方也不正常,不对劲。我想如果你能拯救我,我是不是应该也能拯救这里?”

红衣男人说:“你病得不重,所以能治,而且我拯救的只有你一个人。某些疾病,一旦蔓延到整个人体,整个世界,你知道该怎么救吗?”

博思泰特斯凝视红衣男人的脸,默默摇头。

红衣男人说:“你的身体会持续升温,升到四十摄氏度,甚至更高,将那些毒素烧死。”

“可如果烧得太厉害,身体会受不了,会被烧死,就像我妈妈那样。”

红衣男人说:“是啊,那也是一种法子。如果病入膏肓,不如来一场浩劫,将一切毁灭,推倒重来。”

博思泰特斯霎时觉得山下的一切都很渺小,很脆弱,只要他手往下一拍,啪地一声,就能把什么都压扁,什么都烧毁。

这无疑是他的错觉,可他觉得只要这红衣男人在他身边,他就能办得到。

红衣男人说:“我会教你念刃,算是家族的传承。你有那样的天赋,海尔辛家世世代代总会出现像我们这样的怪人,比剑盾会所有人都高上一筹,却比所有人都离经叛道。范·海尔辛、我、霍克还有你。我们的血脉不会断绝,我们终将会在这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五十三 决赛争锋

当我张大嘴,像个老年痴呆一样转醒时,他们告诉我决赛即将开始了。

我依旧对梦境的记忆一无所知,这让我很苦恼,仿佛错过了两个亿的金元。

内夫说:“双方入场了,我从未见人们如此疯狂。”

波德莱尔笑道:“得防着点儿,这些平民都没半点自觉,很容易伤着自己。”

诺曼说:“说得你好像真在乎似的。”

波德莱尔嗤笑一声,说:“我只是不想让他们弄脏了斗技场。”

我说:“我得去看台!这里太过平淡,很抱歉。”

波德莱尔起身说:“请允许我与你同行,剑圣,因为我很想听听你的真知灼见。”

于是,在场的隐士都决定跑到看台上看比赛。

守卫在前开道,驱逐平民,不久清出一片场地,这真是奇迹般的壮举,因为我有时觉得这场间连一只老鼠都塞不下了。

波德莱尔:“看哪,西恩!”

那个秃头的、脸上有法印的隐士取代了韦斯特,韦斯特则到了一旁的高台上旁观,谁要看这又老又瘪的老吸血鬼?我只想看衣着清凉的大美女。

西恩喊道:“请安静,这声音吵得让我心脏病都要犯了。”

这老吸血鬼在说什么呢?他是血族,怎会得心脏病?

人们闻言,声嚣减弱,西恩左右看了看,笑道:“不过转念一想,我心脏病发作,一命呜呼,隐士又有空缺,我们就能再欣赏一次如此精彩的盛况,所以,用你们最大的嗓门欢呼吧!为我们的国王!为我们即将产生的新公爵!”

观众们大喜,喊声骤增,我仿佛被置身于一个不断爆炸的火药工厂里。这老血族言语风趣得很,确实比韦斯特有趣得多,只是他能不能把韦斯特带在身边?我们可以一边看养眼美女,一边听他骚话连篇。

西恩说:“决赛的两位勇士,玉剑弥尔塞与海神博思泰特斯,他们在挺进决赛的过程中展现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念刃,了不起,了不起。他们负伤前行,不曾后退,勇气令人钦佩无极。关于决赛,我不必赘言,还请观战就是!现在,我宣布,决赛!开始!”

他短短几句话,已令人情绪高涨,热血沸腾,观众们激动得像是发情的猴子,上蹿下跳地停不下来。

弥尔塞换了金色与绿玉拼色的铠甲,手持紫黑色的三生神恩,这装束完美契合他玉剑的称号,但他脸上布满伤痕和淤青,身上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全凭意志撑着,能出场已让我意外之至了。

博思泰特斯换了蓝甲与大盾,每一个见识过他“天堂城墙”念刃的人都知道,他凭借如此装备,几乎难以逾越。我只是希望这老头的伤比弥尔塞更重,打到一半,新伤旧病一并发作,我们就能把他送医院,随后欢庆胜利。

尼丽坐在观众席第一排,望着未婚夫,满眼担忧。我不知道她关心的是弥尔塞的安危,还是因这场比赛关系到的利益太大,涉及的层面太多,所以惴惴不安?

博思泰特斯说道:“年轻的朋友,放弃吧,你和我背负的事物截然不同!我不想杀你!”

弥尔塞答道:“我宁愿战死沙场。”

博思泰特斯叹道:“不必急于下定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不过是骗小孩的说辞。只要活着,你还有大好的前程。”

我心想:“九隐士空缺的机会,只怕五十年才有一次。”

尼丽喊道:“弥尔塞!拼了!别让他有防御的空隙!”

她根本屁都不懂,弥尔塞面对的可是博思泰特斯!

弥尔塞缓步走向博思泰特斯,这么做是对的,弥尔塞掌握的念刃之力不及阿德曼,后者在博思泰特斯的念刃面前吃尽苦头,却又指明了一条正确的道路——近身搏斗,设法夺走博思泰特斯的盾牌。

博思泰特斯说道:“痴心妄想!”他朝前一刺,一道念刃掀起狂风。西恩喊道:“一千八百五十!好家伙!”

弥尔塞竖剑一挡,声如丧钟,将这念刃拦下,他朝后滑了三米,双脚站稳。

博思泰特斯的念刃已远超过测试时的数值,但弥尔塞进步极大,已能从容面对。

博思泰特斯笑道:“你天赋超凡,未来我会重用你的,孩子。”

弥尔塞说:“不必!”这一次,他加速朝博思泰特斯奔去。

博思泰特斯再刺出念刃,弥尔塞早在他出剑的刹那改变了方向,博思泰特斯念刃刺空,弥尔塞离博思泰特斯不足一米。博思泰特斯发动天国城墙,同时左手剑在旁探出,宛如灵蛇出洞,弥尔塞连斩数下,被博思泰特斯化解。

博思泰特斯的剑术神妙,连阿德曼那匪夷所思的妙招都一时无可奈何,在这敌手面前,弥尔塞还太嫩,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敌人料到,非但无功,还险些伤了自己。

我急道:“他知道你想抢盾牌,放弃吧,小心中他的陷阱!”

弥尔塞横着挥剑,将博思泰特斯的刺击打偏,随后深吸一口气,长剑高举过头顶。我心中大惊——他想用击败多诺万的重劈,可这招破绽太大了!

博思泰特斯盾牌向前一撞,弥尔塞脸上挨了一下,鼻子骨折,嘴角开裂,站立不稳。博思泰特斯眉头紧锁,眼神却十分坚决,剑斩弥尔塞右臂,他不打算杀弥尔塞,这一击足以让弥尔塞丧失战斗力。

突然间,一道阴影飞起,缠住博思泰特斯的盾牌,这阴影力量极大,只听骨骼清脆的一响,博思泰特斯低哼,手臂折了,盾牌掉落在地。

观众们大喊:“是黑棺剑圣的绝技!”经过这几天比赛,他们对选手的比赛资料与数据已了然于心,一见阴影,立刻就认了出来。

我哈哈大笑,尼丽也露出欣慰的笑容,现在局势明朗,博思泰特斯并没有治愈手段,他少了盾牌,断了右手,弥尔塞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

弥尔塞一剑直刺博思泰特斯胸口,博思泰特斯蓦然高呼,身上铠甲散开,这也是上一场用过的念刃——用铠甲为盾,释放天国城墙。

如果弥尔塞得意忘形,急于求成,他会被天国城墙撞中,非死即伤,可弥尔塞没有,他始终很冷静,他朝后跳,长剑连连格挡,未受波及。

博思泰特斯剑斩影子,被那影子躲入阴影中,他咬紧牙关,身上雾气氤氲,形成屏障,这念刃他也曾用来对付阿德曼,雾气宛如煤灰掀起的烟尘,笼罩了他,伤害他自己的同时,也令对手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博思泰特斯喊道:“你的阴影是什么?它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你召唤了恶魔吗?”

弥尔塞将三生神恩绕了一圈,稍稍增强体质,随后冲入薄雾中。他拥有暗影视觉,即使在雾中也看得清对手,三生神恩支撑着他,治愈毒雾的剧毒。他冲向对手受伤的一侧,博思泰特斯挥出重击,被弥尔塞轻易闪避。

诺曼说:“胜负已分了,一只手赢不了两只手,更何况弥尔塞在战斗中飞速成长。”

这时,我在薄雾中见到了一丝电光,这电光让我大惊失色,大喊:“躲开!弥尔塞!”

片刻之后,博思泰特斯发动了灭绝,火焰与电流如风暴,如巨浪,如飓风,如山崩一般,瞬间充斥了薄雾的范围。近处的观众受其影响,口鼻流血,痛苦万分,纷纷抱着脑袋,缩着身躯。

这薄雾只是诱饵,让弥尔塞认定自己能硬撑,但博思泰特斯真正的目的是让弥尔塞完全承受灭绝的伤害。

这是海尔辛大师所教的绝技,应该是海尔辛家族失传的念刃!博思泰特斯会海尔辛家族的念刃!

弥尔塞从火焰风暴中摔出,他的铁莲救了他一命,可他张开嘴,一大口血流在地上,他的皮肤被烧得通红,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尼丽泪水夺眶而出,叫道:“弥尔塞!别输!快与他拼了!”

这混账女人,她不应该先让弥尔塞保命吗?

博思泰特斯走出火海,他脸上的皱纹在火光照耀下,光影交错,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

弥尔塞想遁入阴影,博思泰特斯一声断喝,弥尔塞竟无法这么做。这又是什么念刃?他阻止弥尔塞发动暗影之法?

博思泰特斯说道:“念刃是为了封魔而诞生的,用这招,我能剥夺你的邪能伎俩!”

我心急不已,这时,我见到看台对面有一个表情关切的老女人,还有一个像是无人问津、人生不顺的中年妇女,两人双手紧握,她们对博思泰特斯的表现十分兴奋。

那个中年妇女喊道:“爹地!加油!战胜那个小白脸!”

博思泰特斯纵然全神贯注,仍不禁望向她们。

好机会!是好机会啊!

我趁别人不注意,溜到那对母女身后,拔出一柄匕首,对这博思泰特斯舔刀刃。

我在威胁他,当然,我不会真那么卑鄙,对他的这个芳华已逝的剩女女儿以及他这个好像已经离婚很久的老婆做什么不人道的事,可只要他以为我会痛下杀手,他就不得不当场认输。

我把匕首舔了好几遍,舔的我舌头都干了。旁边一个小孩问:“叔叔,你这匕首是不是糖做的,很好吃吗?”另一个大人说:“别瞎说,这人是个白痴。离他远一点。”

我恼羞成怒,然而博思泰特斯这没人性的渣男恶父明明目睹,却无动于衷,他掐住弥尔塞的咽喉,将他硬生生勒晕了过去。

五十四 婚姻大事

在这一瞬间,我的心仿佛坐着过山车,从高空中俯冲而下,又仿佛坐看养女一点点长成美人儿的父亲,眼睁睁瞧见她爱上了一个死肥宅。

我喊道:“住手,不许杀人!”

博思泰特斯自然不打算杀弥尔塞,我希望这一指控能搅乱局势,让裁判认为他想要致人死地。谋杀未遂算犯规吗?我不记得了,但我得搅黄这场比赛。

我前面的那对母女回头斜视于我,眼神高傲而厌恶,好似看着一头令人讨厌的败犬。

博思泰特斯松开了手,弥尔塞因缺氧昏迷。公爵西恩说:“恭喜博思泰特斯·文森特侯爵,不,再过不久,你就是公爵了。你完全具备如此实力,我要在此诚挚地欢迎你。”

博思泰特斯答道:“我深感荣幸,公爵大人。”

我冲进场,嚷:“我抗议!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西恩回答:“念在你是贵客的份上,剑圣,你觉得哪儿不公?”

我说:“弥尔塞在上一场比赛中受了重伤,还没复原就匆匆复出,这不就是不公吗?”

西恩说:“博思泰特斯的情况也是一样的,他们都经历了残酷的战斗,个人伤情轻重全看个人身手如何。”

我又说:“选手休息室的空调被做了手脚,弥尔塞的空调太冷了些,导致他感冒头疼。”

西恩说:“如果有异常,比赛前就该提出来,现在提未免让人觉得你输不起。”

我:“对了!上一次我们找到证据,有人要向选手的饭食里下泻药!我怀疑弥尔塞中了毒,状态不佳”

西恩说:“关于那事,我也略有耳闻,我们已经取了那袋子上的指纹,正在与可疑人士比对,咦,剑圣,你怎么了流那么多汗?”

我一抹汗,露出优雅而坦率的微笑,说:“不,没什么,我忽然觉得你们无需彻查,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要用宽广豁达的心态,去饶恕世人的罪恶,去迎接更美好的未来。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西恩笑道:“那就好。”

我见博思泰特斯的任职已成定局,无法阻止,只得将弥尔塞横抱,走向尼丽。

尼丽的表情像是死了爹,脸又长又冷,不发一语,看不出对未婚夫的关切之意。她难过个什么劲儿?她只不过是没能重掌其父的大权,将来可能会面临家破人亡的清算而已。我才是损失惨重——错失了一次收获重要盟友的良机。

我用念刃稍稍增强弥尔塞意志,他恢复了知觉,第一句话就是:“我抱歉,我输了。”

我说:“这又有什么关系?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哪有人年纪轻轻,就平步青云,名震天下的?除了那些历史罕见、古今难逢的伟大人物,谁能做到?你们认不认识这样的人?认识就说出来,我也好长长见识。”

我指望他们说我的名字,结果这群不解风情的人权当没听见。

尼丽露出一个勉强得不能再勉强的微笑,说:“你尽力就好,弥尔塞,我们会治好你的。”

我急道:“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种时候,未婚妻就要献上一个甜蜜的香吻,安慰他说:‘亲爱的,这没什么,无论胜败,我都会与你在一起。’来,你照我这样说。”

尼丽脸色更青了几分,命令手下将弥尔塞搬上担架,抬着走入边门,她自己转身离去,竟丝毫不给我这黑棺剑圣颜面。

这蠢女人,弥尔塞就算输了,好歹也是我黑棺顶级战力朗基努斯的兄弟,我这么大的靠山她都瞧不上?她这脾气发得连脑子都烧坏了吗?

拉米亚赶来说道:“弥尔塞的伤重不重?”

我说:“死不了,只可惜当不成公爵了。”

拉米亚说:“他惜败给九隐士,已经足以名扬天下了。他多了无数支持者,整个剑盾会都将传颂他的威名,我觉得没什么值得遗憾的。”

“是啊,只可惜他的未婚妻不这么想,我看着女人薄情寡义,远比不上我的老婆。”

拉米亚笑了笑,又叹道:“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稍后她的心情会好些。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弥尔塞?”

我说:“现在剑盾会医疗室在抢救他,最好别去打扰,你先回酒店吧,我们的假期即将结束,也许后天就要回号泣了。”

拉米亚点头道:“那我准备准备,放松了好几天,我还挺不适应的。你呢?”

“我得留意这儿的动向,博思泰特斯是九隐士了,我得与他搞好关系,看看是不是替他颁个奖,敬敬酒,握握手什么的。”

拉米亚笑道:“你可真会来事儿。”

是啊,但我的老婆说话怎么东北味儿?

九隐士跑得一个不剩,我想凑热闹也凑不成,真是的,一声招呼都不打,这也太见外了吧,难道把我当做外人?真是一群没礼貌的货色,瞧我回去之后怎么在背后说你们坏话。

我走入边门,本想去看看弥尔塞,却见到弥尔塞一瘸一拐地沿着走廊走来。我急忙将他扶住,喊道:“你不要命了?那些治病的呢?怎么放你一个人乱跑?他妈的,剑盾会居然对决赛选手这么不重视,他们的体制果然有问题,我要申诉,我要申请重新比赛!我要揭开比赛的黑幕”

弥尔塞苦笑道:“朗基,算了,不必介怀,我觉得自己尽力而为,并不觉得如何失望。我自己一个人溜出来的。他们给我服了秘药,以为我会睡一会儿,没有留意。”

“你要去找尼丽?”

弥尔塞点了点头:“我总觉得对不起她。”

我说:“我扶着你去。”本来他们夫妻之间的谈话,不该我这外人多管,可我是出了名的偷听惯犯,这一次也忍耐不得。

我们不知道尼丽在哪儿,问了一圈,有人见到过她,指了方向。

我们走到一扇门外,门里头传来激烈的辩论声。

尼丽说:“你说什么?你是认真的吗?”

老太婆朵拉喊道:“那还有假?你去把三生神恩从那个废物手中讨回来!”

废物?

我忍不住想冲进去扇这老太婆嘴巴,但窃听之魂让我压抑住怒气,继续窃听。弥尔塞低着头,嘴上带着微笑,眼神平静,比我平静得多。

尼丽说:“可我已经和弥尔塞订婚了,整个剑盾会都知道!”

朵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订婚随时可以反悔,你与他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对不对!现在,你立即讨回神剑,我已经买通了博思泰特斯身边的仆役,我们可以直接去见他!他是个老鳏夫,你可以嫁给他!要赶快,现在想嫁给他的狐狸精只怕有上千只了。”

五十五 水水嫩嫩

我看着房间那白色的门,它如此冰冷而死板,但真正寒冷蚀骨的,是里面人的话,里面人的心。

尼丽低声说:“这怎么能行?我怎能对弥尔塞说出口?又如何能对老公爵说说这样的要求?”

朵拉:“你现在还拉不下脸?你的尊严和面子又有什么用?你知道邓恩带着我们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他给你的遗产里有多少是人头人血换来的?博思泰特斯是个强迫症,他一旦见到蛛丝马迹,会彻查到底的。到时候,我们完蛋,你也得流落街头,去当娼妓,你和你妈都一样!你愿意当娼妓吗?小姐。你愿意让一个身强力壮的老头子干你,还是愿意让一群又老又病的老头子干你?”

尼丽抽泣了一声,说:“那该怎么办?”

朵拉:“第一条路,现在,我们立即干掉博思泰特斯,这老头强得不可思议,甚至比邓恩还强,所以,除非你去找黑棺剑圣或是瓦希莉莎,否则就不用指望这奇迹发生。第二条路,我们去找博思泰特斯,我做媒,你投怀送抱。我知道这些老头子,他们都喜欢清纯胆怯的女孩儿,我们请他喝酒,到时候把你和他关在一个包厢里,你表现得收敛一点,害怕一点,他就会对你上下其手,把他那里送入你那小小的”

邓恩夫人——尼丽的母亲——叫道:“别说了,你越来越过分了!”

朵拉说:“少他马的给我摆架子,我们现在都离死不远,能依靠的,就是你女儿那嫩嫩水水的地方!”

尼丽说:“博思泰特斯说过要重用弥尔塞,我让弥尔塞去向他投诚效忠,做他的左膀右臂,他瞧在弥尔塞的面子上会”

朵拉大叫:“你现在还想着那废物?博思泰特斯在比赛时那么说,是抛给弥尔塞的条件,可那废物接受了吗?没有!他拒绝了,这盲目自信的白痴、这利欲熏心的人渣!他执意挑战博思泰特斯,结果还输了!这下子他彻底惹怒了海神!

好了,就算你那死老爹没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这些罪状,单单因为你是弥尔塞的未婚妻,海神也会整我们的!你还以为弥尔塞未来能飞黄腾达?别做梦了!博思泰特斯会保证弥尔塞这小子一辈子窝窝囊囊,不被整死已经算他格外开恩了!

你不该想着与弥尔塞还有什么将来!你该想的是如何与那废人斩断关系!你该想的是如何被海神上,如何在床上让海神对你神魂颠倒!”

这老太婆不过是一个奴才,如此对主子叫嚣,实在是嫌命太长。然而,尼丽并没生气,邓恩夫人也没生气,她们只是默不作声。

老太婆说:“我们没时间可以浪费,现在,只怕已经至少有三十个年轻漂亮的小**等着向那老鳏夫献上自己的嫩肉。”

一个老头说:“唉,也罢,我准备逃了,逃到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我还有些积蓄,用完之后,大不了去讨饭,去当个奴隶”

尼丽说:“我先去找博思泰特斯。”

朵拉大喜,拍手说:“这就对了!”

尼丽又说:“至于弥尔塞”

朵拉怒道:“他就是个残渣败类!还想着傍上你,一步登天?你就叫他废物!”

尼丽颤声说:“至于他”

朵拉:“废物!”

尼丽改口道:“废物,我稍后再向他讨回三生神恩。他伤得很重,就算动武,我们也不怕”

那群家臣吞咽口水,我听见他们心跳加快,即使弥尔塞身负重伤,可他仍是惜败于海神的玉剑,剑盾会年轻的念刃天才。就凭尼丽身边这些贪生怕死的臭鱼烂虾,如何敢触碰其虎须?

朵拉说:“等搞定海神之后,我们可以让海神来取回剑,就凭那废物,见到海神,只怕先把魂吓丢了。”

尼丽:“好,废物他会不会”

弥尔塞一脚踹开了门,昂然站在众人面前。我知道他的伤口破裂了,背后渗出血来,可他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以傲然的姿态扫视那些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

尼丽尖叫一声,朵拉急忙朝屋后躲,其余人与她撞了个正着,摔了个狗啃泥。

我见这架势,心里乐了,想要摆摆威风,出一口恶气,便喊道:“贼婆恶妇,老娼龟奴,一个都跑不了,今日我武二郎就要替兄报仇,将尔等剥皮吃肉”说着,我左手一转,乃是武当太极拳,右手成刀,乃是葵花辟邪剑,再朝弥尔塞一看,他还没死,而且无论如何不像武大郎。

不过足够了,尼丽吓得缩成了一团,邓恩夫人索性装死,屋里好几人尿了裤子,那味道真是酸爽,我倒真不敢入内。

弥尔塞解下三生神恩,抛还给尼丽,说:“我们的婚约就此取消,我想也不用公证了。”说罢,他更不看众人一眼,侧过身,拂袖而去。

我又拔出匕首,开始舔刀口,不过屋内的味道真大,让我有一种舔屎的微妙感觉,这让我很沮丧,于是赶紧追向弥尔塞。

弥尔塞创口开裂,在途中又昏迷了,我大喊:“来人!来人!剑盾会的医院这么差的吗?还有没有医德了?当心我请医闹来闹上你们整整一个月,让你们关门大吉!陪得底裤都没有!”

几个在场的骑士认出了我们,忙不迭把我们送往病房。我回想尼丽她们的嘴脸,越想越气,暗忖:“不行,不管怎样,都得争一口气!那个博思泰特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黑历史,多半是有的。我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以此要挟他自己退位,弥尔塞就能接替他。”

不过尼丽这群贱人与弥尔塞结了仇,没准会设法加害。他们没胆量正面行刺,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暗中下毒?

我看见萨尔瓦多与荷蒂在病房中,他们见到弥尔塞,真如释重负一般。萨米说:“朗基,弥尔塞大哥刚刚去哪儿了?”

我说:“不要紧,你们守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

萨尔瓦多没意识到这句话的重要性,点头道:“好的。”

不知道剑盾会哪里有橘子卖,但现在认干儿子、占辈分便宜并不是关键所在,关键在于,我得去找那群公爵。

我前往国王的包厢,途中的精英护卫见到我,不敢阻拦。这包厢仍是珠光宝气,精美豪奢的让人嫉妒。九隐士中,除了个别驻扎远处者,其余都聚在屋内。

国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虽然离我们不远,却使人产生了遥不可及的幻觉,仿佛他置身于荒漠之中,万里方圆,只有他孤独一人。

博思泰特斯已经洗净了血污,换上了干净的金丝蓝袍,在国王面前低头站着。

九隐士中,每一个都是剑盾会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历经百年而屹立不倒。可即使在这群人中,博思泰特斯也显得卓尔不群,格外英勇神武,或许是他刚刚比武获胜,余威仍在的缘故。

我大笑一声,说:“各位,都在哪,好极,好极。都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看诸位喜气洋洋,面露喜色,一看就知道有好事儿,对不对?丽莎?”

瓦希莉莎说:“别套近乎了,剑圣,请叫我瓦希莉莎。”

我碰了个钉子,毫不气馁,又走到内夫身边,勾肩搭背,说:“内夫老弟,现在走到哪儿一步了?是不是还没封爵?我看大家肯定都饿了,这样吧,我请客,咱们先去哪个地方吃一顿,一醉方休,封爵的事稍稍延后也不迟。”

只要没封爵,事情就有转机,如果封爵之后,就算我找到博思泰特斯的把柄,想让他退让,国王只怕也不答应。

内夫说:“我们都吃过了。”

我怒道:“什么?你们吃饭了不叫我?这可真不够意思,枉我为你们这比赛操碎了心。”

波德莱尔笑道:“我们会安排丰盛的晚餐,由我亲自请你,就安排在我位于本撒的别墅。”

我说:“一个人吃没意思,要吃就要大家伙都在,热热闹闹的多好。”

国王笑道:“剑圣,你真是个怪人,再庄严肃穆的场合,你总能让气氛缓和。”

这气氛缓和了吗?半点没有,现在简直僵硬的让我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可我不得不强颜欢笑,试图让他们放松警惕,看不穿我的意图。

我放开无动于衷的内夫,走到博思泰特斯身边,伸手说:“老兄,恭喜,恭喜。”

博思泰特斯直起身子,与我握手,微笑道:“多谢了,剑圣,我久仰大名,只可惜缘悭一面。”

我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说:“今后机会多的是,咱哥俩好好亲近亲近。”只要我找到你的把柄,哼哼哼,自然会来私下找你。

博思泰特斯问:“剑圣,你的笑容为何如此诡异?”

瓦希莉莎嗔道:“他准是又在想什么白痴无比的鬼主意了。”

这小丫头又不是拉米亚,怎么对我如此了解?

不过,望着博思泰特斯,蓦然间,我又茫然若失,心里没底——万一这老头真的是洁身自好,挖不出半点丑闻,那该怎么办?

瞧现在这局面,我想请他们吃饭,暂缓封爵仪式,只怕是不成的。我没有多少时间,甚至可以说毫无机会,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探听出这老鳏夫的隐秘。

五十六 病入膏肓

念及于此,我长叹一声,做出那种身在葬礼的夸张表情。

国王问:“公爵何故唉声叹气?”

我说:“博思泰特斯爵士确实武艺高强,德高望重,但是呢?你们有没有想过,他已经快八十岁了。”

博思泰特斯答道:“我今年六十一岁。”

我哈哈大笑,说:“差不多,差不多,都说时光如梭,到八十岁这十年左右的时间是转眼就没的”

瓦希莉莎说:“是二十年左右,你这四舍五入错的离谱了。”

我顿了顿,重整旗鼓,又说:“剑盾会骑士的平均寿命有没有六十?只怕没有。老公爵的年龄问题摆在这里,就算当上九隐士,我担心他也难以承担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他本该是个颐养天年的老人,你们怎能忍心让他承受这样的担子?因此,我建议,让老爷子退居幕后,该吃吃该喝喝,我有一位最合适的的人选,可以替老爷子忙那些烦心事,此人名叫弥尔塞”

国王指着内夫说:“剑圣,你觉得内夫·霸权先生今年几岁?”

内夫是个人类法师,不是血族,就算法师有延缓衰老的法术,相差也不超过十岁。我答道:“他四十多了吧,看起来真年轻”

内夫笑道:“我今年已经六十一岁,和博思泰特斯同龄。”

我脸色一变,甚是惊诧。

国王说:“一旦成为九隐士,我们会定期服用秘药,延长寿命,这让我们可以比普通人多活至少一倍的岁月。”

我努力露出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说:“原来是这样。”

诺曼冷冷说道:“你很失望吗?”

我说:“我只是羡慕,你们知道,我作为黑棺唯一的人类公爵,总是为我自己的老化问题而苦恼。唉,不提了,不提了,我再继续说下去,就好像是在暗示你们赠送我秘药了”

诺曼说:“你根本就是在明示。”

我又仰天大笑,厚着脸皮,不予作答。

国王对一位侍从说了一个词,那侍卫优雅而迅速地退下,不久之后,他拿来一个小盒子,并且直接把这小盒子递给了我。

我叫道:“啊呀,这是做什么?这里头莫非是”

国王答道:“剑盾会的军队在传颂你的事迹,尤其是在裂隙之战的最后,您凭借一己之力拯救了无数骑士的性命。这里面有一颗秘药,可以助你长寿十年,但请注意,一旦服用,这十年间,你不能再服用同样的药物,否则会引起严重的健康问题。”

我欢欢喜喜地收下,可又不由得低声哀叹。

诺曼问:“又怎么了?”

我说:“公爵,你很年轻美貌啊。”她虽然是个短发独眼的黑人女性,可五官身材都很出众,一旦留长头发,脱下军装,就是那种让人愿意死在她床上的实战利器。

诺曼答道:“多谢夸奖,但我更引以为傲的,是我的剑技武力。”

我答道:“我的妻子也同样是出了名的美女,我是打算和她厮守一辈子的,可我得到这样的秘药之后,又想到她不能青春永驻,因此心生悲哀,想到以后,万一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词是好词,可怎么让人忍不住掉眼泪”

诺曼怒道:“给你一颗还不够?你哪来流眼泪了?”

我打了个呵欠,这下子眼角湿润,诺曼属于九隐士中比较年轻的一位,血气方刚,用看着贪官污吏的眼神怒视我。

国王笑了笑,又命人给了我一颗。我还想替我的孩子们讨要,但国王借口这药对孩子身体不好,婉言拒绝。

我向他连连道谢,听波德莱尔说:“那么,博思,我们先请陛下颁发公爵的勋章、神器、高塔钥匙以及通行权限,邓恩是全国的财政大臣,明天一早,你可以去本撒的财政库,认识认识那儿的人。你也可以挑选你自己的班子。邓恩曾经的权势非同小可,你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掌控全局。”

内夫说:“等第三天傍晚,我们将举行盛大的典礼,正式宣布你继任公爵之事。”

我急忙道:“那么说,现在他还不是公爵?”

娜娜摇头道:“鱼骨先生,不是这样的,那典礼只是宣布,只要他从陛下手中接过勋章,并获得权限之时,他就已经是公爵了。”

我病急乱投医,握住博思泰特斯的手,朗声笑道:“我可真替你高兴,博思老兄。你看,我们都是凭高强的身手当上的公爵,你别说,我们俩还真像。”

博思漠然道:“是吗?”

我说:“你战胜那个谁弥尔塞时所用的念刃,可真是厉害至极,刹那间,火焰与电流充满半径二十米,这念刃你是从哪儿学的?我总觉得来路不明”

诺曼说:“这念刃叫做灭绝,是古老的念刃流派,它的根源我也一无所知,不知陛下您知不知道?”

国王说:“古代的剑盾会九隐士分为多个派系,各个派系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这灭绝念刃是从某个派系中的家族流传至今的,属于进阶念刃中的秘剑,我也多年不见人使用。”

我说:“这念刃可来历不明啊,陛下,我认为我们应该慎重,要查清楚这念刃的来龙去脉才行。这并非我们对博思老兄不信任,而是如今非常时期,我们不能让一个掌握了某个奇怪念刃的人随随便便担任公爵”

娜娜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鱼骨先生,你自己不也曾经使用过这种灭绝念刃吗?”

我吓了一跳,说:“你记错了,我什么时候”

娜娜:“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在找寻封印之石碎片的途中,你在某次作战时向我演示过,还有,那一年,黑棺庆祝该隐节,你也曾在大家面前表演这念刃!”

他们全都用吃人的眼神盯着清纯无辜的我,就好像我满腹坏心思似的。这群吃人的权贵,这群吃人的资本家,这个吃人的社会,这个吃人的世界。

我捂住额头,说:“啊呀,我怎么全不记得了?看来我的双重人格精神分裂失忆症又发作了。”

诺曼说:“很好,你现在好了吗?你又是从哪儿学得这念刃的?”

我索性将计就计,说:“是的!是这样,我是从一本古代文献中发现这念刃的,据我所知,这念刃源自于一个叫做海尔辛的家族。”

波德莱尔、诺曼、内夫同时惊呼道:“海尔辛?”博思泰特斯眨了眨眼,不发一语。

我说:“是啊,海尔辛家族,这个家族有什么不对劲吗?咦?莫非这个家族在剑盾会中名声非常不好?莫非他们曾经是一群罪犯?对了!那个朗利·海尔辛不就是杀了邓恩的家伙吗?小心呀,小心。我总觉得里头有个大阴谋,我们可不能让这个家族的漏网之鱼,混入剑盾会高层嘿嘿嘿”

对不起,海尔辛大师,我为了阻止这个博思泰特斯夺走属于我兄弟弥尔塞的公爵,只能把你全家描绘的十分不堪。

我并不记得我的梦境,可我总觉得从梦境中,我得到过提示,得知海尔辛家族在剑盾会中不得待见。只要我能把海尔辛家族扯到博思泰特斯头上,他就休想当什么隐士。而且,我总觉得博思泰特斯与海尔辛大师有几分相似,也许白人老头长得都差不多,都是白发白须白皮肤,有个鼻子,长一对蓝眼睛。

波德莱尔问:“博思,你对他所说如何作答?”

博思泰特斯:“我也是从一本古书中学会的这念刃。”

我盯着他,他回看我,表现得十分镇定,我找不出破绽,我想不出理由反驳他的假话,这一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果然老道。

诺曼笑道:“的确,我也曾在金州各地寻找剑盾会的古迹,挖掘其中失落的念刃。”

我说:“但也有一种可能——博思泰特斯是海尔辛家族的!难道你们不该慎重行事吗?”

博思泰特斯鞠躬说道:“关于我的身世,陛下可以派人彻查。”

权杖用平稳而柔和的声音说:“我已经彻查过了,甘博·文森特与梅梅·克莱齐奥之子,当海尔辛家族四分五裂之时,你远在煤之闸,文森特家与克莱齐奥家在历史上从未与海尔辛家族,甚至任何在本撒的名门望族有过交集。你生平的轨迹和档案都清清楚楚,无可挑剔。对于九隐士的人选,我们一贯慎重,也一贯信任无比。”

博思泰特斯:“多谢陛下。”

我急着还想说话,诺曼嗔道:“朗基努斯,你自己呢?你也会海尔辛家族的念刃,总不见得你也是这诅咒之家的一员吧。比起在我们国家生活了六十多年的老朋友,你这外来人不是更可疑吗?”

这些人真不会聊天,我好歹是个客人,而且还强得要命。好吧,看来我唯有暂且闭嘴,采取迂回策略,再另想办法了。

他们开始颁发勋章和宝剑,我偷走到瓦希莉莎身边,低声说:“喂,莎。”

瓦希莉莎:“别叫得那么亲密,我是瓦希莉莎。”

我说:“莎,你们九隐士在什么情况下会被撤职?”

瓦希莉莎说:“你别想了,放弃吧。九隐士凌驾于任何法律,唯有对国王不忠时才会被剥夺头衔。”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规定?由此可知剑盾会的腐朽已经根深蒂固,病入膏肓了。

五十七 渣男渣女

剑盾会不肯让我推荐的师兄成为剑盾会的权力巅峰,这真是让我看透了他们,我长途跋涉地来帮他们的忙,他们连这一小小的面子都不给我。

郁闷之下,我回到下榻的酒店,和拉米亚激烈地睡在一起。午后,我精神稍稍好转,与她在餐馆用餐,享受不似是末世中能存在的美食。这时,莱拉·沃克走入酒店,说:“公爵大人,公爵夫人!”

拉米亚笑道:“莱拉,你午饭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莱拉说:“我很荣幸。”于是在我们当中一坐,毫无顾忌地开吃,一边吃,还一边将黑棺与这儿的美食做比较。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面对着我们东拉西扯,侃侃而谈,她对剑盾会与黑棺的关系颇有独到的见解,但其实都是全无价值、一厢情愿的废话。

我们的最高军校教出来的都是这样纸上谈兵的嘴炮?不,她不是嘴炮,她时不时趁拉米亚不注意看向我,像是要把我的小炮吞到嘴里似的。

我们军校教出来的都是这样的家伙吗?

拉米亚指着莱拉穿的t恤,问:“这是博思泰特斯?”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上印着一个卡通人物形象,有点像博思泰特斯,可又似乎是一个蹩脚的画家画的抽象画。

她笑道:“我们每个人都抢了一件,可真难抢呢,而且似乎不是官方的正品,我今天晚上还得抢一件。今后回到黑棺,这衣服肯定让他们羡慕得眼睛发光,嘴巴流水。我们这一次远征虽然危险,可总算没白来,尤其是这次比武可谓千载难逢,赚到了,赚到了。”

拉米亚说:“如果要这种,我可以问娜娜小姐讨几件,不久后的封爵仪式,她们应该会有所准备。”

莱拉高兴万分,抱住拉米亚,亲了她的脸,说:“多谢你啦,拉米亚姐姐!”

什么时候拉米亚成了你的姐姐?套近乎也要讲究规章制度啊混蛋。

拉米亚笑道:“这是小事。”

莱拉说:“我认识了一些剑盾会骑士学院的朋友,他们说,要带我们乘坐列车去煤之闸玩。那里有罕见的‘煤之雪’景象呢,而且那里是博思泰特斯公爵的故乡。”

我皱眉道:“我们三天之后就要打道回府了,再说,你们是军事学院的学生,谁允许你们擅自离城的?”

莱拉双手合十,眼神闪亮,哀求道:“所以啊,我不是来求你们了吗?公爵葛格,拉米亚姐姐,我求你们向勒钢公爵求求情,放我们两天的假吧。”

拉米亚说:“这一点不行,你们与其他士兵相比并不特殊,现在允许你们在军营周围自由活动,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小丫头,你不能得寸进尺。”

莱拉嗔道:“可是,姐姐,我们难得”

拉米亚:“没有可是,这是命令。”

莱拉抱住脑袋,可怜巴巴地望着拉米亚,拉米亚索性不理她。莱拉又看着我,我说:“你这几天在路上闲逛,如果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我或许会向勒钢说说,放你和你的同伴两天假。”

我根本不指望这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能派上什么用,但她拍手笑道:“有了!我们在大街上遇见了博思泰特斯公爵的女儿!她可惹起了一场大闹剧呢。”

虽然老公爵的女儿再如何折腾也无法让他下台,可聊胜于无,我假装毫无兴趣,淡然道:“说下去。”

莱拉:“我们——我和其他同学——正和骑士学院的两位出众的年轻学员边走边聊,突然间,从一旁冲过来一个胖女人,大约四十岁,她咬牙切齿,头发乱糟糟的,指着我们胸前的t恤喊道:‘这个道貌岸然、一毛不拔的老混蛋!他毫无良心,他坏事做绝,根本不值得你们尊敬!他该死!他该下地狱!等着,等着吧!’

我们以为她是公爵的仇人或是敌人,她却说:‘我是博思泰特斯的亲女儿!你们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哈哈!这老贼,老混蛋,老王八,他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我现在脸都不要了,我就要戳穿他的真面目!’

我们本来根本不相信,可是,一些穿警卫骑士盔甲的人走过来,将她扛起带走,瞧那架势好隆重,他们不敢伤她,又得将她制住。我们这下子可炸开了锅,正想议论呢,但另外一些警卫骑士将我们和骑士学院的人分开,让我们离开那条街。”

这消息令人振奋,我本已放弃的心忽然又重燃希望,我身子前倾,点头问:“后来呢?”

莱拉:“我们就这样回来啦。”

我说:“你知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哪儿?”

莱拉说:“骑士学院的朋友说,她可能被带到本撒警局去了。”

我对这个博思泰特斯的“女儿”印象深刻,在比武的最后一刻,我见到过她们母女二人,为博思泰特斯的获胜欢欣鼓舞,可现在呢?态度却截然不同。

莱拉见到的人和我见到的人是同一个吗?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的真面目又是什么?如果真有天大的丑闻,我能把博思泰特斯推翻吗?

不管怎样,我得去见见这个“女儿”。

我起身说:“带我去本撒警局。”

莱拉说:“好啊,我恰好知道该怎么走,那几个学院学生带我们从门前经过了一次。”

拉米亚皱眉道:“别闯祸。”

我回答:“老婆,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来。”

拉米亚说:“你和勒钢都不在,我下午得去军营待着,抽不开身。”

莱拉天真热忱地挽住我的肩膀,说:“姐姐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公爵的。”

这话听起来为何这么敏感?她是想挑起我和拉米亚的矛盾吗?

我倒是听说过社会上有这种渣男渣女,他们主动接近想要下手的目标,说些不疼不痒、平平常常的关怀话语,却又故意让目标的配偶知道。如此接二连三,让目标和配偶之间大吵一架,他们就能借机嘘寒问暖,趁虚而入了。

本以为在末世人们不会有这样的闲心,但看来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有卑劣无耻的家伙。

拉米亚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朝她无奈地做了个手势,拉米亚眨了眨眼,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别责怪莱拉,她还是个躁动不安的孩子。”

太危险了,这社会太危险了,尤其像我这样位高权重者,更是危机重重,陷阱无数,就算我想心无旁骛地去办一件正事,也会遇上莱拉这样心机深沉之辈。唉,正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实在太过出色,太过耀眼,以至于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如飞蛾扑火般向我涌来。

苍天,上帝,你们为何将我塑造成这样颠倒众生的英雄人物?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其实,美人更是难过英雄关。

我叹了口气,与莱拉出发。

莱拉一路上仍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让她走快点,她嘻嘻笑道:“我可不能飞天遁地的。如果你背着我走,那倒是很快。”

结果,我在路边拿了个木桶,将她装在里面,扛着她走。莱拉表情幽怨,嫌那木桶来历不明——没什么臭味,却只怕充满细菌,十分肮脏,可又只能赞美我的力量与速度。

她说:“那儿!那儿就是警局!”

我不能让人认出我,否则事情闹大,博思泰特斯一定有法子应对,莫说他现在是九隐士之一,就算是以前,他也曾当过本撒的警局头子。

我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那女儿救出。

我对莱拉说:“你去确认博思泰特斯的女儿是否在警局。”

莱拉说:“公爵大人,我这么做有没有好处?”

“我已经答应放你和新交的男朋友们旅游两天,这不算好处吗?”

莱拉笑道:“去他们的妈,他们才不配做我男朋友呢。我只想和你待在一块儿,我只想帮你做事。”

这令人生畏的糖衣炮弹,我真想现在就把她送回军营。

我说:“将来你毕业了,我会给你安排个好差事。”

莱拉:“真的?你可不许反悔。”

毕竟我也是用人之际,看莱拉这模样,学院毕业的学生多半没什么卵用,但他们是黑棺的公务员,算是我们这一边的闲置人员。

我微笑着答道:“得看你的表现。”

她涨红了脸,似乎误会了什么,见我不发一语,她这才明白,跳出木桶,跑向警局。

过了大约半小时,她回来了,表情有些复杂,说:“他们放了她,大约一个小时前。”

我问:“她去哪儿了?有没有说?”

莱拉:“他们给她买了去煤之闸的列车票,强制遣返了她。”

我愕然道:“那列车什么时候开?”

莱拉说:“我怎么知道?不过我倒知道去地铁站怎么走呢。”剑盾会的地下城庞大得不可思议,各个城市之间通过烧煤的地铁列车往来。

我说:“那我们得赶去地铁站!”说着又把莱拉塞入木桶。

莱拉嗔道:“你不关心人家,你怎么不问问人家是怎么问出这消息的?”

“不是直接问警局骑士,他们直接会告诉你吗?”

莱拉:“哪有!我说自己是博思泰特斯的崇拜者,听说他女儿在这儿,想来见见。我把自己的魅力展现的淋漓尽致,把他们迷得一塌糊涂,他们才肯告诉我。其中一个大个儿还拉了我的手你说,我算不算为你牺牲了清纯,牺牲了色相?”

我觉得未必算,毕竟她是第一次见我面就在厕所堵我并且脱衣的那类人。可我的高情商让我没把这得罪人的话说出口。

五十八 列车劫案

本撒地铁站散发着煤油与铁锈的气味,在黑色铁栅栏与昏暗木墙组成的空间中,许多乘客扛着行李,如同闲散的兽群般无所事事地等车。

莱拉说:“我去问这里管事的。”

她找到一间亭子,亭子里坐着个百无聊赖,看谁都不顺眼的男人。莱拉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问:“劳驾!”这让那个无聊的男人顿时打起了精神,答道:“什么事?”

我觉得带莱拉来是正确的,毕竟与男人打交道对她十分有利。

莱拉:“嗯,我想问问,大约一个小时前有一辆前往煤之闸的列车,能帮忙查一下它到哪儿了?”

男人说:“小姐,我该怎么问?打电话吗?通过无线电吗?那都是列车上才特有的装置。我要查,也只能等列车到站后拍来的电报。”

莱拉又摆出楚楚可怜、柔弱无助的神态,说:“求求你了,我真有急事呢。”

男人叹了口气,笑道:“看在你是个小可爱的份儿上。”他走入亭子后方,过了让我极不耐烦的五分钟,拿着一张纸条回来,说:“那趟车在途中耽搁了半个小时,现在刚到‘雪茄站’。也就是说,刚刚到本撒边上。”

莱拉:“那最近要出发到煤之闸的列车什么时候走?”

男人说:“你要买票?一百银元一张。”

莱拉说:“这么贵?”

男人指着莱拉的t恤说:“你这一件就抵一张票了,小姐,我这价钱还算是看在你非常可爱的份上。”

莱拉摇晃身子,嗔道:“你根本就是占我便宜!”

男人低声笑道:“如果你真让我占便宜,我可以送你一张票。”

莱拉看我一眼,问:“占什么便宜?”

男人说:“我只想摸摸你你那毛茸茸的东西,你懂的。”

莱拉说:“我毛茸茸的东西只有脑袋!”

男人笑道:“那就是还没长毛了?我可最喜欢这种!”

莱拉想抽这人耳光,可又似乎想顾全大局,不愿闹事。

我看了看公告牌,到煤之闸的车票只要两银元,这男人看准了我们来自异乡,想要敲竹杠,而且嘴脸丑恶至极。

我问:“两银元的票没了吗?”

男人看见我,露出那种芝麻小官特有的高高在上、装腔作势的表情,凶巴巴地说:“你们来得太晚,票都卖完了,我倒是有两张特价票,每张两百银元。”

莱拉怒道:“你怎么涨价了?你自己根本就不用坐车!”

男人说:“这是正常的,紧俏商品,你可以不要嘛。”突然间,他嘴唇发青,像是患上癫痫般发起抖来,两颗眼珠瞪得快要弹落在地,他颤声说:“你你”

我散发出黑色的噩梦,侵蚀他的心脑,他产生了幻觉,被关在黑暗而凶险的密室里,在密室之外,凶恶的野兽正觊觎着他的肉。他捂住心脏,痛苦地似要当场去世。

这人是个庸俗无比的白痴,单凭黑噩梦的恐惧就能要了他的命。

我说:“两张票,谢谢。”

他花了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将两张票递给我们,我结束了黑噩梦,他伏在桌上,一股尿味儿从亭子里飘出。他心脏病发了,看来颇为严重,即使不死,这辈子也没心情调戏女孩儿。

莱拉说:“你自己出马就能搞定,何必让我和这讨厌鬼多说半句话?他说的话让我害羞极啦!”

我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恐惧,过度的恐惧会让人的大脑陷入假死,稍有不慎,就真会一命呜呼。”

莱拉:“那你还是需要我的美人计?”

“你可以认为是测试,我需要能干的下属。”

莱拉浅浅一笑,低头说:“我很能干的,大人。”

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这些小孩子脑子里都怎么想的?她才多大?十八岁?这本该是最清纯懵懂的年纪,可她的思想只怕已不干净,而她的身体发育的更是令人错愕。

我们坐上了列车,那车身颇为陈旧,或许有年久失修的隐患,当然清洁得也颇为马虎,还可能甲醛超标了,不过这些在末世也算不上大问题。

莱拉说:“我本来就要去煤之闸旅游,想不到这么快就心想事成,而且陪着我的又是你。”

我可是黑棺的大人物,她在我身边不是应该战战兢兢、如坐针毡的吗?但莱拉怎么如此话多?

我淡然答道:“正事要紧。”

“当然,当然,陪你做事就是我的正事,大人。”

她斜着腿,侧过身,腿和肩膀都靠在我身上,我说:“过去一点,这位子很空。”

莱拉轻叹道:“是。”转过脸,似乎显得很失落,很脆弱,很伤心,很凄凉,让人忍不住想搂住她,保护她。

这些女孩子都擅长制造男人的错觉,让男人觉得再加把劲儿就能追到她,与她长相厮守,让她永远成为自己的女人。正因为这种错觉,那些男人不惜拼尽全力,倾家荡产,甚至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等追到半途,男人们发现局面远比自己想象的艰难,可这时放弃又觉得太过于可惜,毕竟每个男人对可爱的女人都有强烈的占有欲,正是这占有欲让他们在幻想的折磨中极难逃脱。

圣徒说得对,我们都不过是一群被**驱动的原始野兽。

我不理她,因为她对我而言无足轻重。莱拉改变了套路,看着沿途的风景,显得天真活泼,喜形于色,指着千篇一律的石头和地下山坡说说笑笑,也许她确实太年轻,以至于有宣泄不完的精神与难以遏制的好奇。我不感兴趣,也不愿评判。

也许在一个不正常的人面前,我才能显得正常。而在正常人面前,我会被疯网染黑。

煤之闸只是个小镇,离开本撒的人根本不多,那个亭子里的男人只是单纯想敲竹杠。

莱拉低声问:“大人,你要找那个胖女人做什么?”

我叹道:“沃克小姐,有些事很敏感,你不必知道。”

莱拉说:“我将来毕业了,可不可以做你的秘书?有些秘密,你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不会泄密,而且还会帮你想办法,我的脑子很好使。”

我打算给她画块饼,让她抱有希望。我答道:“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会考虑的。”

“我目前为止表现得怎么样?”

我答道:“还算不错?”

她咬咬嘴唇,在我耳边说:“我在床上肯定表现得不合格,因为我还从没和别人但如果你教我,我肯定也会成为那方面的优等生,就像我的学业一样,我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我从容答道:“请专注正事,孩子。”

莱拉脸红得像是发烧,急忙辩解道:“我很抱歉,我真不是那么轻浮的女孩,可在你面前,我总忍不住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总会总会习惯有女孩子投怀送抱,如果我不那么做,你就会怪罪我不懂事。”

我说:“孩子,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警惕,保持机灵。与我一同行动并不安全,恰恰相反,我是最容易遇上敌袭的。”

莱拉说:“我去驾驶室逛逛,问问还有多久到煤之闸,我听说半天就能到。”

那里似乎是不许非员工入内的,可莱拉仍旧去了。

她离开了大约十分钟,匆匆返回,说:“我和列车长聊天,他说收到了前方列车发来的消息”

莱拉总有办法和人套近乎,这也算是一种天赋,她或许可以是一个非常好的战地记者。

我问:“什么消息?”

莱拉:“前方列车说,看见有奇怪的人影,就站在铁轨中央,那辆列车长紧急制动,结果发现并没有撞上什么人,他认为看错了。”

我吃了一惊,说:“如果是看错,他为什么给我们这辆车发消息?”

“你也知道嘛,这年头什么怪东西都有,他怕后面的车出问题,必须提醒。”

我有极不好的预感,与她一同前往驾驶室,一打开门,列车长骇然道:“你是谁?这里不许外人”

莱拉喊道:“听好,我的大人是黑棺剑圣朗基努斯,你听说过他没有?”

列车长说:“什么?不可能?姑娘,你其余的话我能信,可这也”

我说:“你能和前方列车联系上吗?”

列车长说:“所有消息都必须通过总控台调度,不过紧急情况下,我们可以使用无线电,前提是离得不太远。”

我说:“那辆车可能出事了,快联系。”

列车长拿起无线电喊道:“这里是白头翁号,呼叫鼹鼠号,呼叫鼹鼠号!”

对面并无回答。

列车长说:“奇怪,按理说我们的速度一样,他们还停了好一会儿,应该离得不远。我得问问调度,他们有定位装置。”

调度那边的人心不在焉地回应道:“我们查查鼹鼠号的位置。”

大约过了十分钟,调度急切地喊道:“白头翁号,或许我们看错了,这如何可能?不,不!立即停下!立即停下!有意外!鼹鼠号就在离你们不足三百米之处了!”

列车长大骇,急忙踩刹车,可这刹车似乎半死不活,我跳出车厢,连续使出牧羊与铁莲,竭力让列车缓速,终于让列车刹停。我回过头,见到在漆黑的拐角处,鼹鼠号静静地停在铁轨上。

列车长与乘务员脸色惨白地盯着我看,列车长说:“他真是”

莱拉说:“我说什么来着?”

对面车上有人喊:“救命!救命!有杀人魔!有杀人魔!”

五十九 不念旧情

莱拉尖叫:“什么?”

我顷刻间意识到这也许是杀人灭口,鼹鼠号上的那个女人确实是博思泰特斯的女儿,他居然连自己可爱的女儿都能下得了手?

不过那个肥胖的中年妇女也算不上可爱,可就算曾经可爱的萝莉长残了,当父亲的也不能想杀她啊?

废话,肯定是她手里有博思泰特斯见不得光的把柄。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我回身喊道:“莱拉,躲在列车里别动。”随后跃上了鼹鼠号。

不久之前,我才召唤过圣徒,现在大招冷却中,无法施展。我得积蓄力量,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能省力就得省力,偏偏又没带乏加制造的那些高科技。

我将姆乔尼尔拿在手中,在要害处涂上硬化药水,说起硬化药水,拉米亚曾经在一次与我同床共枕时要求我用这玩意儿,以便加强硬度,结果算了,不提也罢,现在可不能讲荤段子。

列车上死了很多人,活着的都缩在座位旁,一个列车员惊恐地喊道:“又来了!又来了!饶命!”

我说:“我是来帮忙的。”

她:“帮忙?帮忙杀人吗?”

我低声说:“不,帮忙救人。”

她松了口气,说:“那些人一定是强盗。”

我问:“本撒附近还有强盗?”

她说:“不太有,但在煤之闸那些地方,常常会有强盗抢劫火车,可这一次的强盗好可怕他们见人就杀,连乘警都被他们瞬间杀了。”

我问:“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列车员:“对对!是在找人。他们问阿霞有没有见到一个胖女人。”

我急道:“胖女人在哪儿?”

列车员:“她在十三号车厢,阿霞告诉了他们,他们把阿霞杀了,把周围的人都杀了。我当时躲在煤堆里,否则也”

我不敢大意,再喝了阿蒙之水,列车员眨了眨眼,以为我是幽灵,几秒钟就找不见影,吓得叫道:“鬼啊!”晕倒在地。

哼,真是没见识,世上哪有这么英俊的鬼?

我朝前赶,路过各节车厢,哪儿都是死人。我立刻想到他们是想装作强盗,滥杀无辜,抢劫财物,掩盖他们真正的目的。

博思泰特斯与此有关吗?这可是天大的凶杀案。弥尔塞有戏!弥尔塞有戏了!

这车厢里有妇女孩子惨死,我不该高兴,可人性就是如此复杂。我确实想为这些死难者而哀悼,但他们毕竟与我无关,而我的兄长弥尔塞却可能因此获益,念及于此,我心中并不如何悲哀。

我不是个圣徒,朗基努斯也不是,他只是个观察者。

我来到十三节车厢,这里被他们屠杀过一遍,没人活着。他们残忍,而且很强,以至于普通人在他们面前如弱小的鸡仔般被轻易宰杀。

老公爵的女儿不在这里,她逃了,也许逃到更远的车厢,也许找了个煤堆躲了起来,她看起来是个女肥宅,但毕竟是博思泰特斯的女儿,也许她能活到我抵达。

我决定英明地偷袭敌人。

后方死伤更惨,但我仍保持冷静,我是个狩猎者,正如狼人咏水所说,狩猎者比较的是耐心,能屈能伸,为了吃鸡,要苟时必须得能苟。

他们杀人的手段有一种独特的学院风格似乎不是念刃,而是魔法。

念刃或许也是魔法的一种,可其实并不相同。念刃更唯心一点儿,是由人的意志引发的力量。而魔法更偏向于利用这世界存在的元素,实现种种效果。

念刃的使用者必须了解自己,魔法的使用者必须了解这世界魔幻的本质。

到了最后一节车厢,前方有三人,他们穿黑色的皮衣,戴着氧气面罩和大护目镜。瞧他们东张西望的模样,还没找到她。

左边一人说:“奇怪,她能躲到哪儿了?”他的声音通过面罩,听起来很是沉闷。

最里边一人说:“她也许逃到车外了。”

右边一人说:“不可能,我的猎犬会咬死任何逃出车外的人。”

里边一人:“那么,也许她已经死了?”

左边一人:“最好确认一番。”

右边的:“老公爵如果知道这事儿,会不会杀了我们?”

左边的笑道:“你以为他毫不知情?他几乎所有的家人都死在我们手里,他总会瞧出些端倪。”

右边的:“你的意思是,他会”

蓦然间,咔嚓一声,一个重物从行李架上摔落,并发出尖叫。右边一人笑道:“原来躲在这儿了。”

行李架上有一层厚布,用来遮盖行李,那个胖女人躲在厚布下面,但行李架支撑不住她加上那么多行李的重量。

可见减肥是多么重要。

右边那人走向她,她叫道:“别过来!我是博思泰特斯的女儿香尼!你们胆敢”

右边那人打了个响指,他身边出现一只双目燃火的大猎犬,这猎犬如果站起来,肯定比人更高,他说:“嘘嘘嘘,亲爱的香尼,你变得又老又丑,倒也罢了,可别再哭哭啼啼,糟蹋了我对你最后一点好印象。”

香尼瞪着他,骇然道:“是你!”

那人说:“啊,时隔多年,你仍然能认出我,可见我们当时的爱是多么感天动地。”

香尼怒道:“我们约会过,唐戈,我和你睡了很久!你是你?”

那人说:“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当年可多么美丽?我情愿亲手杀了你,也不愿看你堕落成这副德行。”

香尼喊道:“这车厢里许多人看着呢,他们都知道你的名字!知道我们说了些什么。我爸会知道,把你们碎尸万段!”

唐戈咧嘴大笑,说:“啊,多亏你提醒,我会把这车厢中的每一个人都杀死,确保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一个猛冲,一剑划破他的喉咙,他伤口飙血,倒地时,那猎犬哀鸣,也消失了。剩下的两人见唐戈暴毙,惊恐万分,发动法术,一层法师护甲罩住了他们,一人手持一柄小刀,召唤出一只蛛魔,一人拿出一根法杖,召唤出一个白色恶魔。

他们各自携带着法器,他们是法师。

我带着个以太手雷,扔到他们脚边,那手雷炸开后,扰乱了他们的护罩。

两个法师摔在一旁,各自准备施法,可当他们看清我时,目光满是惧意。一人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那个人?”另一人说:“哦,是他,是黑棺的死神。”

这绰号让我十分满意,不由自主的想扮演凶神恶煞,恐吓他们一番,但他们没给我这样的机会。他们将法器对准自己的脑袋,在下一秒,两人的脑袋像摔破的西瓜那样碎开了。

六十 离婚官司

我伸出手,香尼借力站起身,瞪着眼睛,看了我两秒,说:“你是你是斗技场的那个那个舔匕首的白痴?”

我怒道:“谁是白痴?”

她吓得肥肉乱颤,转过身,似乎这样就能保住性命一样。

我说:“冷静,告诉我为什么这些法师要杀你?他们是纪元帝国的吗?”

她说:“他们用猎犬杀死了列车长,列车这才停下。”

我的问题她一个都没回答。

我提高嗓门:“回答我!”

但这法子起了反效果,她吓得更是语无伦次,一会儿哭诉自己命苦,一会儿又说想去见父亲母亲,一会儿说自己干脆死了算了。

我很气恼,试图用念刃让她镇定,可她的精神力居然很强,念刃无法影响她的意志,真是岂有此理。

也许博思泰特斯为了保护她,训练过她的精神,她仍然胆小怕事,可却能防护念刃。那么这些杀手不是博思泰特斯派来的?听他们之前聊天,确实不像。

这时,莱拉从后方赶到,她一眼就看清楚局势,抱住香尼,低声说:“没事了,姐姐,没事了,我们是来保护你的,有我们在,就算敌人有一百个也不要紧。”

香尼呜呜地哭了几声,像是故意挑战我的耐心,最终还是好转了。

莱拉建议带香尼到我们那列车上去,这里满是死尸,会影响香尼心情,我觉得这是矫情,但唯有答应。

回到白头翁号,我让列车长专门为我们清空一节车厢,我说:“好了,开始说。”

香尼问:“说什么?”

“说这些纪元帝国的家伙为什么要杀你?如果要威胁博思泰特斯,不应该将你绑走吗?”

香尼说:“他们?他们不是纪元帝国的,我从小就认识他们,他们一直住在地下城。”

难道他们和瑶池夫人一样,是纪元帝国的叛逃者?我可不是来问这些的。

我柔声说:“香尼,告诉我,你真是博思泰特斯的女儿?”

她愤愤说道:“当然,骗你我是表子养的!”

“你为什么恨你父亲?他有什么丑事在你手上?”

香尼答道:“这得从我很小的时候说起。”

她看起来是那种很喜欢唠叨而且停不下来的类型,可情绪不稳,我为了挖丑闻,只能顺着她来,这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那些屠杀乘客的小事,剑盾会的人赶到后自会处理,我是没空救死扶伤、安抚群众的。

香尼说:“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是住在煤之闸的。爷爷死后,爸爸的继母将父亲赶走,夺走了家产,父亲前往本撒的骑士学院,很快当上了军官,由于在剿灭强盗、对付恶魔的战争中表现出色,他在大约二十四岁时,凭借自己的功绩当上了子爵,他也是那时候娶了母亲。

再过了几年,他回到家乡,让继母以及她的一些亲戚身败名裂,让年轻时害过他的人罪有应得。随后,我们在煤之闸定居,那段时光真的很快乐。父亲花了很大的力气治理煤之闸的污染问题,故乡的人都很爱戴他,煤之闸的黑雪害死过不少人,可父亲找人定期修理清理管道,黑雪变少了,空气也变好了。

我是家里的老三,我的哥哥和姐姐比我大许多,我记得我懂事时,他们的剑术已经非常厉害了。”

说到这儿,香尼开始掉泪,继续说:“别看我现在这样,原先我的念刃也不弱。可那大概是我十五岁的时候,哥哥和姐姐他们死在了战场上,这对爸爸妈妈的打击很大,我由此也恨透了剑盾会,恨透了地下城”

我问:“等等,这和剑盾会有什么关系?他们是战士,为国捐躯也在情理之中。”

莱拉白我一眼,说:“大人,我想为你捐躯,可不想为国捐躯,我毕业之后,你答应我要给我一个好出路的。”

我:“你是个优等生,我会关照你,现在别扯开话题,香尼,回答我。”

香尼大骂道:“草剑盾会的娘!草剑盾会的哔!一群表子养的货色!据说是某位大人物,某位隐士克扣了战士们的军费,哥哥姐姐领到的那一批新铠甲都有重大瑕疵,在紧要关头,念刃将无法驱动铠甲,于是铠甲非但不能让人加速,反而会让人变慢。听说,他们一队人是被恶魔活生生吃掉的”

这也太惨了。

莱拉咬着嘴唇,也跟着流泪,安慰道:“我很很遗憾,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之前那个刺客不是说,老公爵所有的家人都死于他们手下吗?

我说:“这个大人物不会就是邓恩吧。”

香尼说:“就是他!这个王八蛋!我求父亲去告发邓恩,他说:‘没用的,邓恩是隐士之一,他可以轻易将这罪让别人去顶。财政是他的职权范围,只要不侵害其余公爵的利益,谁也无法用法律惩罚他。’

我又让他去与邓恩决斗,父亲说:‘轻举妄动不会有任何好处,孩子。’

你看,他就是这么个窝囊废,这么个软脚虾!我恨透他了,这个老不死的根本不配当我老爹!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做,我的姐夫和嫂子也死了,他们的孩子也是。他们与那些死去的士兵家人一起到皇城抗议,结果列车失事,没一个人逃脱!一个都没有!”

莱拉“啊”地一声,握住我的手,喊道:“该隐在上!”

我说:“又是列车失事?”

香尼继续说:“我不练念刃了,天天和他吵架。母亲也濒临崩溃,不让他有片刻好过。他这懦夫,他渐渐想要逃离我们,我发现他在外面肯定养了情人,他整夜整夜都不回来。

那时,父亲在煤之闸有一群‘朋友’,只有我和母亲认识这些人。这些人是帮忙父亲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务的。那个‘唐戈’,就是想杀我的那个表子养的,他正是父亲‘朋友’之一。他经常来我家吃饭,对我很有意思。

我为了激怒父亲,向父亲报复,于是和唐戈约会,和他睡觉,从他口中,我得知父亲多了一个‘养女’,他给这养女抚养费,还请管家和仆人伺候她。什么狗屁养女?那肯定是他的私生女!

父亲瞒的很紧,可他需要人替他跑腿,唐戈就是跑腿的,所以他知道这个私生女的名字。我问了出来,打算去教训教训这个小垃圾!她叫做‘荷蒂’,这是什么垃圾名字!”

荷蒂?这可真巧,萨尔瓦多的未婚妻不是叫荷蒂吗?但荷蒂这名字和中文里的张伟、王伟、杨伟类似,属于很常见的名。

但我总觉得这是条线索,万一真联系在一块儿,那不是

那又有什么用?最多让我和博思泰特斯成了亲家。不过有这么个公爵亲家倒也不错

不行!不行啊鱼骨!不能动摇!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让博思泰特斯下台,让弥尔塞上台,其余什么联姻盟友都靠不住!

莱拉问:“那你去找那个荷蒂了吗?”

香尼:“不!不!这时我犯了个错误!父亲知道我和唐戈在一块儿,很生气,拆散了我们,并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和唐戈本来也不过就是玩玩,唐戈是个拈花惹草的渣男,分手也无所谓,但我就是气不过这老懦夫干涉我!

所以我们吵,一直吵,母亲也帮我。我瞧出苗头不对,于是让母亲把父亲的钱一点点偷走,转移到别的地方。

这触犯了老爹的忌讳!他的继母就是这么对待他的!于是他与母亲离婚,将我和母亲赶跑,他动用伯爵的权势,我们没分到多少钱,他每个月只给我们一点点可怜的生活费,大概两万银元左右”

我果断指出:“小姐,两万银元已经可以在本撒活得相当滋润了。”

香尼一翻白眼,说:“可根本不够用,我很母亲都娇生惯养的,不会干活,只得请小时工,而且我们住的房子,物业费又贵的要命!我还要买包,买鞋,到处旅游,请客吃饭”

我说:“他还分给你们一套本撒的房子?香尼酱,人不能不知足哦,亲。”

香尼说:“到我三十岁后,他给的钱越来越少,现在只有五千银元,这怎么够?他当是施舍叫花子吗?”

莱拉:“你可以找个人嫁了嘛!你毕竟是伯爵的女儿。”

香尼说:“那时候他已经是侯爵了。可都怪这老不死的,都是因为他不作为,和母亲离婚,让我操碎了心,我老得很快很快,又有些发胖,三十岁时,我已经有六十公斤重了。”

她长得还算高,六十公斤确实有坦克的潜质,不过当时也算可以接受,不像现在,我面对她是万万不敢按“f”的。

我问:“所以说,你手里关于他的把柄究竟是什么?”

香尼咬牙切齿,捏紧拳头,说:“他抛妻弃女,不给我们生活费!”

我如遭雷击,大失所望,怒道:“这算什么丑闻?这根本最多只能算是一点小官司,而且还是你们理亏的那种!”

香尼喊道:“这难道不罪该万死吗?这老混蛋现在坐上了邓恩的位置,整个地下城的钱都从他手里过,我本来还以为他能改过自新,每个月给我们十万二十万的,结果我和妈找上门,他只给了我们一万银元,就把我们打发了,他马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大老远跑过来,从刺客手中救下这肥婆,就是为了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该隐啊,耶和华呀,佛陀啊,默罕默德呀,路西法呀,彼列呀,冥冥之中,你们也不能这么耍我吧。

六十一 侦探体验

我没好气地说:“他们就是为了这破事儿想杀你?还有这满列车的人?”

香尼:“我也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尤其是唐戈,我们在二十多年前还很恩爱,难道他还深爱着我?这是相爱相杀么?”

我想说可能性很低,但肥婆也有做梦的权力,所以并未反驳她。

思索了片刻,我露出微笑。凭借我华丽的推理,已经全盘想通了答案,唉,我不得不承认,平时的我表现得不能算太聪明,可只要稍稍认真,就能展现出绝顶的智慧而令乏加自惭形秽,春心荡漾

不,即使现在远离乏加,我也不敢胡思乱想,因为每次我这么想,她都会扣我黑户头里的钱,万一隔了这么远她仍能监测我该如何是好?

莱拉:“大人,你笑什么?你知道答案了吗?”

我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一顶鸭舌帽,一根烟斗,双手负背,调转身子,望着列车的窗外。

此时如果有名侦探柯南专属的处刑音乐就完美了,可惜在末世没有,未能衬托出我卓绝的才智。

所以我自己哼调子。

香尼:“这调子好难听,是走调了吗?”

这可恨的肥婆,对她的救命恩人没有半点感恩之心吗?难怪这么老了还没人要。

我说:“答案再明显不过,他们杀了你的兄长、姐姐,又用意外害死了你的侄女、侄儿,现在,又想害死你,他们是想继承博思泰特斯公爵的遗产,我猜测,他们下一个加害的目标,就是老公爵了。”

莱拉说:“大人,可这三个家伙与老公爵非亲非故,怎么轮得到他们?你想想邓恩公爵之死吧,他们甚至为争夺遗产举办了一场世纪比武。”

我仰天哈哈大笑三声,笑过之后,我意识到我根本没有答案,只感到有一滴汗划过额头。

我说:“他们肯定是为另一个继承人卖命的!对了,就是——那个养女荷蒂!是她指使他们”

莱拉说:“这就更不对了,那个养女根本不为外人所知,你以为剑盾会的国王会承认这么个官方都不存在的人吗?况且你看博思泰特斯公爵对香尼大姐和前妻如此绝情,他多半会另立遗嘱,那个养女多拿不了,但肯定衣食无忧。”

我汗流的仿佛我刚从海里被捞上来。莱拉这混丫头怎么当学生会主席的?领导说的话都敢挑错,她就直接承认我说得对又能怎样?

莱拉想了想,说:“依我之见,是他们误会了香尼。”

我闷声不响,这种时候,唯有装深沉才能挽回颜面。香尼问道:“误会?误会什么了?”

莱拉说:“就像大人误会你掌握了博思泰特斯的重大丑闻一样,这三个家伙也误会了,你在街上大喊大叫,显得气势汹汹。他们认为你知道不得了的大秘密,重要无比的大秘密,所以才不惜用这么丧心病狂的手段,也要防止事情败露。”

我惊讶地想到确实有这种可能,于是干笑道:“莱拉,你是受我启发才想到这一点的吗?只怕颇为准确。不容易,不容易。”

这种时候,她只要回答一声“是”,给我个台阶下,我满意,她也没啥损失,可谓两全其美。但她却体现出了智商无法弥补的低情商,她说:“没有,大人,你说的完全错了,我是靠自己想出来的。”

我懊恼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盘算着该怎么给莱拉穿小鞋,或许我该去她寝室里偷她几条底裤、几个文胸当做警告

莱拉又说:“警局的人与这三人不是一伙的。他们真的想放你。不然,他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你失踪,根本不必追到这种地方,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我认为,是你的父亲——博思泰特斯想放了你,这三人与博思泰特斯可能共同做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不受公爵的完全指挥,他们擅自行动,或者另有上司,让他们下这种狠手。”

我感到很没面子,可又不得不承认莱拉·沃克是对的,我阴阳怪气地说:“猜对了又怎么样?我们还不是白忙一场?”

莱拉摇头道:“大人,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博思泰特斯与这些潜藏在剑盾会的法师的某种阴谋!”

我惊叫一声,顿时元气满满,喊道:“是什么阴谋?”

“不知道,所以我们得查。香尼,关于这个唐戈,你能想起什么?那个养女荷蒂,你知道她在哪儿?”

香尼皱眉道:“我只听唐戈说过,老爹很有钱,他做的买卖很有赚头,但唐戈不肯说他做什么买卖。那个婆娘她现在大概有二十四、五岁了吧,我从没见过她的面。不过,唐戈说,荷蒂被老爹传授念刃,而且是在某个骑士训练营上学的。他奶奶的,我小时候肯定比那个婆娘可爱,这老贼真是喜新厌旧”

二十四、五岁一个叫荷蒂的女孩?现在很可能是剑盾会的骑士?这可大大缩小了范围,毕竟剑盾会所有骑士加起来不超过一万,叫荷蒂的就更少了。

我认识的只有一人,会不会这么巧中头彩?

我说:“我们立即返回本撒!”

莱拉兴冲冲地说:“大人,你有头绪了吗?”

我说:“是的,我会找到这个荷蒂,然后”

莱拉问:“然后怎样?”

我说:“我会去本撒最好的首饰珠宝商那里,给她买一条最昂贵的项链做礼物,毕竟她的养父是公爵,我们两家得搞好关系,你说一个二十四岁的美女喜欢什么式样的首饰?这方面我可不能马虎大意呀”

有那么一秒钟,莱拉的表情像是在说“你在开玩笑吗?但当她察觉到我是认真的,又用看着白痴的目光死死盯着我。

她深吸一口气,说:“你得找到他们藏着掖着的阴谋到底是什么,大人。”

我恍然大悟,立时露出深沉稳重之色,浅笑道:“不错!我的幽默感也不错。”

莱拉又说:“还有,大人。”

“怎么了?”

“拉米亚姐姐一定阻止你做了很多傻事吧,她可真是辛苦。”

我嗔道:“这是什么话?我招你惹你了?”

这时,碰巧对面驶来一辆列车,是从煤之闸前往本撒的,他们得到调度中心通知,来查看情况,车上大约有十来个警务骑士。

我将香尼交给他们,说:“她是重要人物,不得怠慢。”又打算把莱拉留下,莱拉急道:“你得带着我,大人,我不想一个人留下。”

我只得将她再装入木桶,却听那些警务骑士低声议论道:“这么个美少女,黑棺剑圣居然不趁机搂搂抱抱?”“好蠢,换做是我,就算累死,也要一路抱着她。”“你懂什么?他是在我们面前装样子,等走远之后,这木桶就会变成他的臂弯,他的胸怀,而且铁轨周围有些草丛又黑又密,正好办事”

我恨的牙痒痒的,可世道就是这鸟样,无论你再行得正,坐得直,都有人戳着你脊梁骨骂你,不过呢,我也懒得计较,毕竟我平时也经常去学院女寝小偷小摸,不,检查违禁物品什么的

莱拉红着脸嚷道:“你们再胡说,大人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不敢瞎扯了。

我扛起莱拉,陡然腾空而起,身法仿佛飞燕,胜似蝙蝠,快若箭矢,疾如跑车。那些无聊之辈看得目瞪口呆,下巴似要掉落在地上,只可惜我跑得太快,他们这表情转瞬即逝。

跑了二十分钟,我撑不住了,毕竟我得留些力气,以备召唤圣徒。

莱拉问:“大人,你累了吗?”

我笑道:“我呼哧呼哧是何等呼哧呼哧样人?怎么会呼哧呼哧累?咳咳。”

莱拉说:“你要是累,我们走回去好了,反正也不是很急。”

这将近六十公里路程,走回去只怕要两天。

我咬咬牙,带着她又跑,她提出我们可以到一边又黑又密的草丛中休息休息,但我怕那样我只会更累,压根儿不敢接口。因为历史上无数小说的主人公就是在这种半推半就的情况下,被一个又一个女配强撩而**,无奈开启了后宫。

鱼骨,珍爱生命,抵挡诱惑,保持警惕,压住枪炮,像你这么自尊自爱的男孩,一定可以做到的。

跑一段路,走上一会儿,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此时已至深夜,我回到本撒,我去过荷蒂与萨尔瓦多的住处,潜入正是我的拿手好戏,只是我从未想过有需要监视萨米的一天。

我对莱拉说:“回去告诉拉米亚我一切都好,其他事我会亲口告诉她。”

“那你和我之间的事需要保密吗?”

我怒道:“有什么秘密?”

莱拉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笑道:“没有,秘密之所以称作秘密,是因为它不能被轻易说出口。”

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她完全不怕我?我是不是扮猪吃虎扮得太像了?

直接去问荷蒂:“你的养父是不是博思泰特斯?”未免太蠢。但现在博思泰特斯已是公爵,如果荷蒂真是那位养女,她兴奋之际,也许会对萨米吐露些实情。

我隐形藏身于灌木丛中,恰好见荷蒂与萨尔瓦多出门。

他们大部分情况下一言不发,但不像是吵过架,而是形成了默契,要去完成一件重要任务,气氛因此很凝重。

六十二 暗夜行者

我看着荷蒂,总觉得在哪儿见到过这景象,似曾相识,还是某个光影缭乱的梦境。

她在黑夜中行走,穿梭于危险、暗影、狡诈、伪饰、凶杀与悲剧之间。她太孤独,太害怕,可不能退缩,于是她找上了萨尔瓦多。

她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至少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一开始,她只是想利用萨尔瓦多,一个平凡而又有才能的傻瓜,可渐渐地,她被他的纯朴和热情所打动,接受他,热爱他,打算一直和他相伴。

如果可以,她想与他天长地久。

但那都是她的美梦,她生活在冰冷的现实中。

她仍有自己的宿命。

我不确定,这些印象是从哪儿来的?是先入为主的偏见?还是潜意识中的推断?

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她,她正是博思泰特斯的养女,不可能是其他人。我很少见到有人的脚步能如此沉重,却又如此坚定。

她背负着什么,和博思泰特斯一样,他们都背负着某种命运。

荷蒂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萨尔瓦多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是那次恶魔袭击?”

“不错,训练营遭受大量恶魔袭击。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萨尔瓦多叹道:“我能救下你,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可到现在,他们都没查明是什么引起了那次”

荷蒂说:“召唤恶魔的人是我。”

萨尔瓦多停下脚步,然而荷蒂仍在往前走,他犹豫了几秒,继续跟着。

荷蒂说:“养父给了我一个指环,那是在危急关头保命用的宝物。那天,我在奴隶坑中,见到一些骑士和女奴隶在一起,刹那间,我想到了我的母亲,想到了修道院那些比恶魔更可恶丑陋的人,我于是动用了那个指环,那本该是在重要时刻用的,可我没忍住。”

“那指环召唤了许多恶魔?险些害死了你?”

荷蒂微笑道:“如果我告诉你那些恶魔不会杀我,我只是因为指环的力量而昏倒的,你会不会恨我?”

萨尔瓦多搂住了荷蒂,他说:“就算你是恶魔,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荷蒂捏紧萨尔瓦多的手,说:“我怀了你的孩子。”

萨尔瓦多闷了好一会儿,哭了,他高兴坏了。

我掏摸口袋,想找找看有没有带什么贺礼,但现在不是上前说“恭喜恭喜”的时候,我特么的是在跟踪。

荷蒂的呼吸声都在发颤,她说:“你哭什么?”

萨尔瓦多喊道:“别去,我们都别去!这一次我们俩留下!没必要冒险,想想我们的孩子。”

萨米啊萨米,无论你们要去做什么,别这么伤人品好吗?在紧要关头,什么讨老婆、养小孩这些flag是千万不能立的啊!

荷蒂说:“我们会活下来,一直活下去,把这孩子抚养长大,不让他受我遭过的罪。”

萨米:“我也是孤儿,是姐姐照顾我长大,我不会让他吃苦的。”

荷蒂:“是的,不会。”她很绝望,她说的话自己都不信,我觉得她早已确定这孩子的未来会很悲惨。

按照套路,他们两人会不会一齐丧命?然后我把这孩子救走,将他抚养成下一代剑圣?这么想确实很有感觉,毕竟美少女/美少年养成让我颇有成就感,可我不希望重演这种烂俗的剧情走向。

萨尔瓦多不是废柴流主角吗?哦,不,不。我不在场时,他有主角光环,我一在场,他就只是个配角,而且性格还是很适合当炮灰的那种。

你究竟在想什么啊鱼骨!现在别去琢磨小说剧情了好不好?好好跟踪不行吗?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间废弃的车站,停着一些报废的列车厢,却因无法处理而丢弃在此。他们各自戴上一个头盔,穿上皮衣,进入候车室,有一扇门通往地下,我顺着阴影潜入,地下聚集着四十余人。

萨尔瓦多骇然道:“这么这么多?”

荷蒂答道:“还有更多。”

萨尔瓦多:“可怎么这么隆重?”

荷蒂:“所有人,都是高庭狱门的受害者,大部分都是未曾被官方记录在案的流浪骑士。今天是决战的时候了。”

“决战?向谁?”

荷蒂答道:“向所有高庭狱门的人!他们今晚有盛大的活动,就在高庭狱门主人的庄园中。”

她走到一块大黑板前,用力敲打板面,所有人都注视她。

荷蒂说:“我知道,你们都在疑惑,为什么今天会有这么多同志齐聚一堂?这些人之中,有些,你们是认识的,大部分,你们闻所未闻。在平时,你们可能是奴隶,是屠夫,是小贩,是邮差,是银行的柜员,你们铭记组织的纪律,隐藏自己,不显露自己学会的念刃,并时刻秉持着视死如归的信念。

今天,请收起平凡的伪装!今天,请拿起你们的长剑!今天,请记起你们的仇恨!今天,是让那些蛀虫魔鬼们先于我们而死的时候了!”

人们并未大喊,这毕竟是个秘密集会。但我注意到他们每个人都攥紧了长剑和弩弓,护目镜之后,眼睛饱含泪水。

荷蒂说:“我的代号是复仇女神!你们可以叫我希思!还会有至少两百人加入我们今夜的行动,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值得信赖的好伙伴!你们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他们,他们就算死,也会替你们挡下致命的刀剑!”

他们低声而坚定地回答:“我们也愿意战死。”

荷蒂说:“高庭狱门正在举行十年一度的庆典,他们的教主必将到场。这罪魁祸首,这蛇蝎中的毒源,我的母亲死于高庭狱门,我的家族家破人亡,今夜,我的剑必将染上仇人的鲜血!”

奇怪,如果荷蒂的养父是博思泰特斯,现在她这么做不是给博思泰特斯惹麻烦吗?后者已经是公爵,剑盾会的掌舵人之一,她根本不必如此着急行事。以博思泰特斯的手腕,她有的是迂回的余地,难道她真的忍不住想复仇?

这是好机会,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推翻博思泰特斯,让弥尔塞上位的好机会!我只要去通报弥尔塞一声,他再上报给瓦希莉莎,让警务骑士阻止这些流浪骑士,就算大功一件。我再把博思泰特斯与荷蒂的关系捅给国王,很容易就能编造个密谋造反的罪名

你疯了吗鱼骨?这可关系到萨尔瓦多!

一边是我小舅子,一边是我的好兄弟,特么的,该怎么选?怎么选?

等等,其实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我帮萨尔瓦多他们,把高庭狱门那群畜生一网打尽,荷蒂和萨尔瓦多回去之后高高兴兴地结婚生子,没人知道他们曾是罪犯。博思泰特斯知道我帮了他大忙,也知道我捏着他重大把柄,定会对我言听计从。这结果与弥尔塞上台相差仿佛。

我还可让博思泰特斯狠狠羞辱一番尼丽,让她算盘落空,这样也算替弥尔塞出了口恶气。

天,我怎么这么天才?只要我稍稍认真,就会展现出爆表的智商,唉,鱼骨啊鱼骨,人太聪明是会遭天妒的

一个人从厕所出来,双手乱甩,一些诡异的水飞向我这边,我从躲藏的阴影中露出半个脑袋,沾上了水。那人还说:“该死的本撒,水比尿还脏。”

这个王八蛋,人家都在慷慨激昂地宣誓演讲,他跑到厕所撒尿还甩我一脸?我真想一把捏爆他的蛋。

等等,这不正说明这货三心二意吗?他是叛徒!他是逃避宣誓、通风报信的叛徒!

我顺着影子躲入人群,捏着嗓子喊道:“最后来的那一个,很可疑!”

人太多,没人注意到我,但那个上厕所的却引人注意。人们回头看他,那人也惊愕地看着所有人。

也许是误会,但让他们揍他一顿也好。

荷蒂说:“塞本,我们宣誓时,你在哪儿?”

塞本慌忙说:“我在上厕所啊!”

荷蒂:“我们之所以选在这儿,是因为信号是被屏蔽的,你是不是发现那些通风报信的小玩意儿不能用了?”

塞本怒道:“什么?我是你一伙的,你根本不信任我,不信任这里的任何人?”

荷蒂冷冷答道:“我不能因为个人的信任而危及所有同僚!”

萨尔瓦多走向塞本,塞本喝道:“退后,别碰我!”但萨尔瓦多使出游樱,将塞本摁倒。

荷蒂:“搜查他,连裤裆都别放过。”

这混账刚刚跑去厕所放水,萨尔瓦多真是接了个苦差。

萨尔瓦多从塞本背心上的一个内衬口袋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无线电收发装置,他厉声质问:“这是什么?”

塞本叫道:“是我拾荒来的东西!不知道有什么用!”

人群中有人说:“这是警务骑士密探专用的无线电。”众人顿时慌张起来。

荷蒂说:“安静,我们在这一带设置了干扰器,无线电是没用的。”

塞本面如死灰,喊:“你那干扰器毫无作用,我已经通报了你们会被一网打尽,如果放了我,你们还能从轻发落”

荷蒂朝萨尔瓦多点了点头,萨尔瓦多拧断了塞本的脖子。她预见了人们的动摇,朗声道:“现在,我们将严格搜身,这一次,没有人能出卖我们!等搜身完毕后,我们将统一乘坐列车出发,前往敌人罪恶的巢穴。”

六十三 破坏行动

他们所谓的列车是这废弃车厢改装的,顺着铁轨移动时,像是年老的、濒死的巨兽在打盹。

这巨型的夜间动物在深夜驶过本撒,进行生命中最后一次狩猎,在巨兽的腹中也都是决心赴死的人们。

我意识到我曾在梦境中监视过萨尔瓦多,可现在,我躲藏在暗处,默默跟着他们,用双眼注视他们的举动。我摆脱了梦境的滤网,我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我看见他们身上的汗珠,我闻到他们散发的体味,一切无比真实,也更加震撼。

好好活着不好吗?毕竟你们已经熬过了苦难,长大成人,学会了念刃,何必为了仇恨冒险?是什么让你们视死如归?是什么让你们成为不顾一切的凶手?是什么连自己的生命与幸福都看淡、漠视?

是仇恨,是仇恨让他们练成了念刃,而这念刃成为无可摆脱的镣铐,拴住他们的手,让他们只能朝一个方向前进。

而造成这仇恨的,是暗藏在剑盾会内部的毒蛇与蛀虫。他们不是寻常的杀人犯与恐怖分子,他们是正义的,他们是激进的爱国者?不,他们更像是中国古代的那些舍生取义的侠客,用性命去践行某种认定的道。

列车上载着三百人,每个人都穿上了剑盾会的铠甲,我惊讶于这次行动的大手笔,因为即使在剑盾会内部,也至少有四分之一的骑士没有领到重甲。

观察了不久,我觉得这些流浪骑士穿得铠甲是残次品,多半是从生产线上被淘汰的,或者如那列车一样,是过了使用期限,以至于有安全隐患的。可能博思泰特斯经年累月地从铠甲生产线上偷出这种铠甲,武装私自训练的骑士。

剑盾会完整工艺的铠甲,能在念刃的驱使下活动,提供很好的防护,增强身体的机能,让每个人背负至少五十公斤的负重而活动自如。这些铠甲却让他们很吃力,他们必须消耗更多的精力来驾驭它。

列车转了个弯,停靠的是一个监狱模样的地方,荷蒂拉着萨尔瓦多跳下车,同时,还有八个人跟着他们。这些人似乎是每一队人的组织者,就像荷蒂。

我正猜测他们打算做什么,可很快明白他们是来领取物资的。

监狱广场的门打开,两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站在门口等着,一人穿着棕色西装,一人穿着白衬衫和吊带背心,两人是双胞胎,大约五十岁出头,表情很严肃,可眼神稍显轻浮。

棕色西装的男人说:“每个人都会领到三粒秘药,其中一粒在开战前服下,能增长力气,另外两粒可以疗伤,记住,致命伤是无法治疗的,断手断脚也不行,它只能尽快止血消炎。”

白衬衫的男人说:“还有燃烧瓶、定时炸弹和爆炸弩弓,拿去吧,祝你们今晚一切顺利。”

两人各自招手,几只白色恶魔推着剑盾会军方专用液压推车走出。他们是恶魔使,造诣似乎不差。

荷蒂问:“你们不一起来吗?”

那两人对视一眼,白衬衫说道:“亲爱的大小姐,大人都安排好了。”

棕色西装说:“情报是准确的,这一点我用这条老命担保。”

那些组织者中的一个男人问:“成功之后呢?我们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炸药和燃烧瓶?”

棕色西装说:“到了那儿你们就会知道的,以备不时之需。”

另一位组织者问:“告诉我们那个主教究竟是谁?凭我们能干掉他吗?”

棕色西装说:“只知道是一位隐士,但此人的真面目就如权杖的真面目一样,不杀了他,是无法揭开他的面具的。”

组织者说:“我们需要帮助,需要能一锤定音的人物,需要知道敌人的布防,需要作战计划。以前,这些都有,现在,这些都没有,你是让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

这时,又出现了一个男人,我认出他来,他是火葬!是纪元帝国的恶魔使,当初在追踪那个操纵植物的刚格尔布拉姆时被我击退的家伙,他为何会在这儿?

荷蒂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火葬,他现在的衣着还算正常,可依旧摆脱不了怪模怪样。

火葬说:“土尼西,德莱西,你们和他们一起去。”

双胞胎脸色剧变,齐声说:“可是”

火葬说:“我们必须保障胜利的果实,对不对?”

棕色西装:“你为什么不去?本该是你去的。”

火葬说:“我另有重要任务,你们快点吧,这么多人,别引起注意。”他显得很不耐烦,转身进入大门,大门旋即关上。

双胞胎很不情愿,却无法抗命,运送物资到列车,分发给每个人。在监狱的塔楼上,有人正在监视,看不清容貌。

我应当跟踪列车,还是留下审问火葬?这监狱里并不单单仅有火葬一人,他还有帮手。火葬见到我或许会吓破胆子,可我该如何阻止他逃跑?

还是捉拿火葬要紧,火葬知道高庭狱门的集会在哪儿,我能很快赶过去。

列车走后,塔楼上的人也离开了。

我仍前往塔楼,在塔楼的底层是个舒适的房间,有一个女奴在烧饭,火葬与另两个家伙舒舒服服地坐在摇椅上。

他们肯定会谈今晚的行动,我先偷听几句就好。

火葬说:“局面真他马的好极了,因为比武的事,本撒乱作一团,方便我们做准备。”

一个矮胖男人说:“你说,高庭狱门的集会,在莫洛赫庄园的那个,会不会是个陷阱?土尼西和德莱西只怕回不来咯。”

莫洛赫庄园?

最后一个高个说:“陷阱又怎样?又不是只有这一处闹乱子,到时候,到处都将是烟火,都将是死人。本撒当地的警力不够,他们肯定会向黑棺的援军求助。”

火葬叹了口气,说:“关键是要把那个男人引开。”

那个男人?

矮胖子笑道:“你被那个朗基努斯吓出毛病来了,火葬老兄。”

火葬尖叫道:“不许说他的名字!”

矮胖子:“怎么?难道这名字会把他招到这儿来?我真不敢想你会吓成这幅鸟样。”

高个说:“其实,凭借我们三人,难道还杀不了他?再强的家伙也挡不住偷袭。而且,只要计划成功,大人就会亲手杀死他。”

他们越说越让我困惑,并且开始东拉西扯,当我确定他们再不会说出什么有营养的情报时,我出现在他们面前。

火葬的惨叫声像是恐怖片倒霉的女主角似的。

六十四 浮出水面

我说:“火葬,我们又见面了。”

火葬匆忙起身,可似乎一下子患上了唐氏综合征,被椅子绊了一跤。

矮胖子急道:“他就是就是那个”

火葬:“那个男人!”

高个的双手变成了恶魔的利爪,每一根爪子都朝我喷出火球,我用姆乔尼尔将火球弹开,笑道:“你就是这么欢迎我的吗?”

高个儿喊道:“和他拼了!火葬!你看到他并不强!”

火葬喃喃说道:“他在耍我们,就像当初他耍我一样,他一瞬间就能击毙大群恶魔。”

矮胖子也变成恶魔形状,他身上长满尖刺,在地上滚动,变成个海胆般的球,朝我撞了过来,我跳上房梁,矮胖子直接撞塌了一堵墙。

高个儿跳起,嘴里的舌头伸出,成了一根长达三米的火鞭子,朝我脑袋一甩,我朝前一闪,那鞭子将屋顶打穿,屋瓦砖石哗啦啦地往下掉。

矮胖子喊:“他不过是血肉之躯!只要打中他一下,火葬,振作一点!”他将手上的尖刺扔向我,就像用机枪扫射一样,墙上千疮百孔,石屑纷飞。我使用激流,绕着房间飞奔,他打不中我。

高个儿用火舌堵我的路,我一矮身从火舌中的圈子穿过,他没能来得及合拢,我一闪而过。

我喊:“再快一点,拿出你们的真本事,别让我失望!”

他们俩快把这塔楼拆了,火葬吓得不敢出手,这样就好,火葬比这两人强一些,三人合力就不好办了。

我找一间隙,使出无痕,让他们本能地忽略了我。我出现在矮胖子身前,恢复了战意,他也把我想起,他大吃一惊,可我已经斩出弑神,矮胖子被我斜着剖开,他很强壮,居然没死,但斗志全无,按住伤处在地上爬。

高个儿大叫,从身体中喷出熔岩恶魔般的岩浆。这塔楼很快失火,女奴快步朝外跑,但岩浆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得救她,她是无辜的。

我往她那边跑,蓦然间,我觉得她不太对头。

黑噩梦并未从她身上嗅到恐惧的气息,面对烈焰与破坏,她看似害怕,其实并不怕。

我抓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她面向我,笑道:“谢谢!”但嘴里霎时出现无数尖牙,又有一条毒蛇般的吸管猛扑我的脸。

我一道念刃将那吸管斩断,姆乔尼尔划破她的身躯,她摔入火中,发出凄厉的喊声。

高个儿仍在不断喷出熔岩,可心中的恐惧随之剧增。黑噩梦嗅到了恐惧,在他身后幻化成形。高个儿一回头,惊恐万分,被黑色的巨狼咬掉了脑袋。

火葬哆哆嗦嗦地在我面前跪下,说道:“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与您作对。”

强者说话都简明扼要,我说:“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火葬:“是是我只知道在本撒各地制造破坏,尽可能多的破坏,最重要的是把你引开。”

“从何处引开?”

火葬说:“我不知道,他们说会让你东奔西跑,他们打算袭击黑棺援军驻扎的地方,杀几个军官什么的。”

我心中骇然,问:“他们怎么杀?”

火葬说:“我刚来这里不久,他们说,会找个富商,宴请黑棺的一些高级军官,像是上校、中校之类的,然后在军营引爆炸弹,那样,你就不得不亲自调查了。”

“什么时候?”

他答道:“就在今晚,许多人一齐行动,这些流浪骑士只是其中之一,我们要让剑盾会为裂隙之战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说:“流浪骑士还不是你们全部的?你们究竟有多少人?”

火葬说:“我不知道细节,都是博思泰特斯安排的,但流浪骑士的行动是重头戏,是他亲自安排的。”

“其余行动呢?博思泰特斯知不知情?”

火葬低头道:“他知道一部分。”

简直是疯了,博思泰特斯是剑盾会的新公爵,他就算出卖剑盾会又能换来什么好处?当上权杖吗?高庭狱门倒算了,其余破坏又是何必?我与他何仇何怨?莫非他有重大把柄落在纪元帝国手里。

不过如果这消息准确,他这公爵是当不成了,还是拱手让给弥尔塞吧,哼哼哼哼

现在不是想着争权夺利的时候啊鱼骨,你脑抽吗?先想想该怎么做。

我喊道:“你是新来的!那原先在这儿与博思泰特斯接头的人是谁?”

火葬指了指那个高个儿,又指了指那个女奴,再望向那个矮胖子。

我记得矮胖子还活着,立即去找他,结果发现他也已经咽气,他满脸都被自己的尖刺刺穿,双目朝上,死不瞑目。

我心中一凛,回头见火葬将爪子刺入自己的咽喉,将自己的脑袋割下了大半,真是惨不忍睹。

好个一团糟,他刚刚向我求饶,转眼就自杀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我听见疯网中的绿面纱说:“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某个强大的精神体在支配他们,他们的思维被操纵,当他们背叛时就会死亡。”

我怒道:“真是混账!”

吞噬老者笑道:“但一切并非无可挽回,对吗?”

海怪伸出他那畸形婴儿般的双手,如施法般旋转着,一只漆黑的猎犬出现在疯网的夜空下,它的双眼仿佛两轮名曰,整个黑夜仿佛是它的毛发。

猎犬以恐惧为食,它吞下了他们恐惧的记忆。

高个儿恶魔使跪在地上,心中的敬畏之情让他抬不起头。一个女人尖声笑着,他只看见这女人的影子,便颤栗得不能自已。

我也是。

这女人的影子很高大,头发又粗又密,一直垂在腰间,她臂膀很结实,可手肘下方干瘦细长,指甲生长过度,几乎卷曲成团。

她只怕比海怪更丑陋,更让人恐慌。

她说道:“哦,博思泰特斯,博思泰特斯,你真是太出色了。”

博思泰特斯用冰冷地语气答道:“叶格丽。”

她是叶格丽,新索多玛的女王,纪元帝国远征军的新统帅,号称与帝国皇帝平起平坐的女人。

她就在地下城,就在本撒?博思泰特斯认识她?

叶格丽说:“你就是用这种态度对待我的吗?我可是神祗,是巴尔神的代言人,我会让对我不敬的人尝尝地狱般的痛苦。”

博思泰特斯:“我仅仅听从朗利大人的命令,而且,在余烬水晶装置压抑下,你根本对我构不成威胁。”

叶格丽答道:“然而海尔辛全都听我的,所以,你也得听我的。”

博思泰特斯不情愿地答应了一声:“是的。”

叶格丽:“那么,现在,我想听听你详细的汇报。”

博思泰特斯问:“朗利大人不曾对你说过?”

叶格丽笑道:“我的记忆力十分准确,可你作为计划的实施者,我想知道你会不会拖后腿。”

博思泰特斯答道:“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叶格丽:“你确定邓恩的秘密是真实可行的吗?”

博思泰特斯:“我曾经和他合作多年,他确实建造了那个装置,但我必须得到他的启动控制器才行,那需要九隐士的权限。”

叶格丽的笑声难听的让人恨不得挖出自己的脑子,她说:“邓恩居然真的会造出那玩意儿?”

博思泰特斯:“因为我们骗了他,我让他以为那个装置能产生巨大的能源。邓恩是个财迷,也痴迷于权力,他想要一个能与权杖讨价还价的筹码。”

“但这筹码终究让他断送了性命,嘻嘻嘻,哈哈哈。”

博思泰特斯答道:“我们没料到他们真敢进攻裂隙,也没料到他们能关闭裂隙,那需要十颗核弹同时爆炸的威力。朗基努斯拥有远超乎想象的力量,只怕连你的魔神巴尔也能封印。”

叶格丽说:“我会亲手杀了朗基努斯,但在那之前,我和剑盾会另有账要算。”

博思泰特斯说:“按照计划,该由我暗杀邓恩,但既然朗利大人已经在裂隙中将邓恩杀死,也避免了我暴露身份的风险。”

叶格丽说:“那么,接下来,你必须夺得公爵头衔才行,这一点你能办得到吗?如果你办不到,还有别的方案没有?”

博思泰特斯:“唯一的障碍是阿德曼,他有隐藏的念刃,可我有信心在他使用之前战胜他。他未必知道我的真实实力,可我对他了若指掌。”

听他们的交谈,似乎发生在爵位继承战开始之前。

叶格丽喋喋不休:“地下城的饭食都是臭的,街道都是臭的,住的地方也是臭的,我在纪元帝国用的是济梵奴的床,景德镇的碗,罗马皇族的餐桌,吃的是从萨克拉门托运来的鸡鸭牛羊,用的是路易威登废墟淘来的包包,以及让·思哲的香水与化妆品。我想尽快回到索多玛,博思泰特斯,你明白吗?”

博思泰特斯不予作答,他推门出去了。

高个子这时站起身,仍不敢看叶格丽一眼。他说:“他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叶格丽笑道:“是啊,但他仍会帮我们。他对剑盾会的仇恨根深蒂固,他对朗利的崇敬也发自肺腑,真是个出色的男人,你们和他相比,简直如同狗屁一般。”

高个子连声答道:“是,是的。”

另一个声音说道:“他以为是剑盾会的不公害死了他的儿子、女儿、孙女、孙子,其实这全是我们的手笔,是我们蛊惑邓恩贪了那笔军费,是我们让那些军人陷入恶魔的包围圈,是我们摧毁了那列满载抗议者的列车。女王陛下,您真是神机妙算,一步步将他引入我们这一边。”

叶格丽叹道:“所以说,你们无法理解像他与朗利那样顶天立地的汉子。他们人生的宿命,早在一开始就掌握在他们的手里。博思泰特斯早已下定决心改变剑盾会,即使他的亲人一个没死,他也会走上这条路。他是个活在自己理想中的侠客,即使面前有万千敌人,他也一往无前,绝无惧意。”

第二人沉默半晌,问道:“那么,在您实现心愿之后,真的会信守诺言?”

叶格丽笑道:“我会让他成为剑盾会的新权杖。”

“那他可能会是个棘手的敌人。”

叶格丽答道:“能有这么出色的敌人,也不失为一种令少女魂牵梦绕的浪漫,你不觉得吗?亲爱的檀香公爵?”

六十五 守护微笑

高个子恶魔使的脑波归于寂静,不是彻底逝去,就是被吞噬者消化。

局面非常危险,叶格丽就在这儿,就在本撒城,躲藏在她阴险的老巢,操纵博思泰特斯散播恐怖与破坏之火。

我曾无数次面临绝境,此时也并未慌张。我抬起头,看着地下城的灯火,知道夜晚仍然漫长,更知道此地只怕并无日夜之分。

老公爵为何出卖他的祖国?背叛他的亲友?我隐约觉得自己曾从梦境中获悉真相,但这当口却想不起来。我只明白一件事,敌人非常凶残而强大,人数众多,不择手段。

我高昂头颅,拔剑四顾,心中毫无茫然之情,因为我是黑棺剑圣,我是无敌的代言人,我是黑棺的最强英雄。

无论敌人是恶魔也好,巨龙也罢,甚至是太阳王,是不可阻挡的天灾**,我都无所畏惧。在危机面前,我慨然面对,甚至面露微笑——是的,我就是如此从容不迫,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变色。

我踏出监狱,却忽然意识到最大的障碍竟无情的横栏在前,它如此艰难,竟几乎无法逾越。

我迷路了。

我匆匆走了大约五条马路,见到一队巡逻的警务骑士,他们问道:“站住,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有血?”

他们不认识我,我审时度势,意识到如果态度不好,反而会耽搁时间。

我朗声而笑,说道:“民警同志们好,民警同志们辛苦了!”这样亲切的问候,应该会让他们打从心底温暖,认识到警民一家亲这一真理吧。

此举很快起到了效果,他们变得很热情,持剑将我包围,喊道:“你是可疑人物!放下武器,跟我们回局里一趟!”

我大怒,几下将他们全揍躺了,抓起一人衣领,怒喝道:“告诉我黑棺游骑兵的军营怎么走?”

他被惧意震慑,不得不回答说:“现在大晚上,公交都停了,不然你可以乘坐列车。”

我将他扛起,说:“给我指路!”

警务骑士骇然道:“去哪儿?”

我怒道:“你没听见吗?游骑兵军营!”身如离弦之箭,出膛炮弹,霎时飞速远去。这人在我肩上鬼哭狼嚎,真是讨厌极了。

我当然可以告诉这些家伙萨尔瓦多与荷蒂正走在犯罪的道路上,但那只会坏事,我可不希望害了萨尔瓦多,说不得,还是得由我亲自解决。但那得在通知我的人之后。

指路兄险些晕厥,我不得不用念刃维持他的清醒,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指路,我这才察觉到此地离我那儿不过十公里远。

我路过一个餐厅的窗口,不由停下脚步,指路兄惨声道:“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是恶魔吗?”

我说:“黑棺剑圣朗基努斯,做好事从不留名。”

他一口气没回转,这下真晕倒了,不过我已暂时用不着他。

我望向窗口,见到窗户中吃饭的那些人,他们穿着体面的衣衫,面前餐具精致,周围环境优雅,烛光映照着他们的脸,也映照着他们的看上去十分美味的食物。

一切都那么祥和,那么宁静。我忽然之间感慨万千——

我,还有黑棺众多的游骑兵们,我们辛辛苦苦、风餐露宿、出生入死,一次次面临险境、绝境,不正是为了守护这些在末世中仍然生存的普通人们吗?

餐馆中有微笑的年轻人,有微笑的老人,有恩爱的夫妻,有西装笔挺的职员,有英姿煞爽的军人,他们都在享受这美食,享受这宁静,享受这末世中不该存在的温馨。

这,不正是我为之奋斗的意义吗?

即使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

即使我从满是血腥的车厢一路追踪到充满恶臭的车站,再追踪到漆黑潮湿的监狱。

即使我的刀刃染上了鲜血,即使我洞悉了可怖的阴谋,即使我知道这里潜藏着未知的危险,我依然心甘情愿,欣然接受。

人们又在大笑,笑得好开心。

我的肚子咕咕作响。

不过我不介意,一点都不介意,为什么呢?我的胸怀就是这么宽广,我就是这么乐于奉献的一个人。

啊,一个军官似乎饿坏了,别人尚未动餐刀,他已拿起了一块肉,送入嘴里,丰厚的肉汁沿着他嘴角流出,打湿了他的军装,他皱眉一笑,拿起餐巾擦拭污渍,这一举动让我仿佛能闻到牛肉的香气。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这么一个最高权力者,要在窗口眼巴巴地看着这群混球,啊,不,同僚大快朵颐呢?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的职位比较高,明明该是我过得比较好才对啊?不过呢,看着混球,不,同僚吃得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不,心平气和一点,鱼骨,你是何等人物?岂能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这些同僚混蛋也是经过一番厮杀才能有今天的不是吗?

再说了,那肉看起来也并不好吃,即使同僚混蛋们表现得很亚米。

吃到嘴里流下的汁液里面是不是橄榄油?啊,这在末世如同金子般珍贵的橄榄油啊,就这样残留在衣物上,成为了污渍,我伸出手指,仿佛如此就能将这橄榄油沾上一点

这些油腻,正如拉米亚在兴奋时流下的液啊,不,是汗一样,它无疑看起来是很鲜美的,可品尝之下,却难吃得很,是,这餐桌上的食物也定是这般。

哼,我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乎呢?我一点都不生气。我还有正经事要做呢,没空在这儿看他们欢快地吃着好像很美味的饭

我只是有一点点不满,稍微的那么一丢丢,就像是一颗小火花那样,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嘿嘿嘿,这算得了什么?

火花落在了草原上。

星火燎原。

我快气炸了。

一个侍者看见了我,朝我做了个驱散的手势,表情很厌恶。

我这才意识到我流的口水打湿了玻璃窗,准确的说,我是在舔玻璃。

侍者张口喊道:“快滚!”

我一脚把整个玻璃窗全踹碎了,去特么的守护微笑!老子现在已经饥渴难耐!

整个参观的人都尖叫起来,一张大餐桌上吃饭的家伙是我们游骑兵的军官,一个看似很富有的家伙,以及一些穿骑士学院服饰的男男女女。

莱拉·沃克小姐不知怎么也混在里头,大概是她回来之后顺便被邀请了,她是那种从不放过任何交际与饭局的女人。

军官们看见了我,敬畏莫名,喊道:“是公爵大人?”

莱拉喊道:“大人?你的事解决了吗?”

我饿混了头,冲上前对桌上的牛肉羊肉来了一招旋风扫落叶,抓起酒杯灌下了肚子。地下城那一边的人都看傻了眼,其中一人脸色苍白。

我陡然记起火葬说的——这些饭菜里面大概有毒!

好在我不怕任何剧毒,因为我是喝毒蛇之血长大的变异者。

刚刚那个吃牛肉的军官在满脸惊讶中开始呕吐,我看了他一眼,继续吃肉,等我吃完,他多半已经不活了。

富商模样的人喊道:“啊呀,这餐馆的肉质量有问题好像。”

我打了个饱嗝,点头说:“好像是百草枯放少了吧。”

六十六 历史悠久

莱拉立刻反应过来:“晚餐里有毒?”

富商捂住喉咙,痛苦地大叫:“戴瑟!什么?是是你动的手脚吗?”

他指的是一个黑发的英俊骑士学生,那人吓傻了。

莱拉喊道:“大人,你没事吗?”

一个游骑兵上校叫嚷:“大人,快呕,把吃的全吐了!”

另一个中校拔出手枪,对准那个戴瑟,怒道:“交出解药!”

对面剑盾会的全站起身,拔剑在手,喝道:“把枪放下!”

场面很精彩,每个人都在吵,每个人都在威胁,每个人都蓄势待发。

我留意到那富商使了个眼色,一个侍者从口袋中摸出个遥控器。

我一剑砍掉那侍者的手,遥控器下落,被我接住。那个侍者啊啊惨叫,富商就地打滚,说:“我得我得去看医生,快点,快点扶我”

他的手下闻风而动,我给他们每人一巴掌,他们全贴在了墙上。我抓起那个富商,说:“你是不是想放一把火,趁乱自己逃了?你根本没中毒,我一直在外头监视呢,除了那个贪吃的同僚混蛋,谁都没用餐。”

富商抖得像个被流氓盯上的纯洁少女,他急忙辩解道:“您误会了,我”

骑士学院中一个长官模样的中年人说道:“朗基努斯大人,请放开马金先生,他是我们院长的好朋友。你要是指控他在饭菜里下毒,一切还得按照流程”

我用叉子叉起一块剩下的肉,递给他,说:“你想试试吗?”

骑士长官退后一步,脸色难看,答道:“不必了,我们可以用仪器检验,这是证据。”

我让恐惧折磨了那个马金片刻,马金哭泣道:“我我都招,我都招了,是他们强迫我的,他们抓了我的妻子和儿子,我只能出此下策!饭菜里是墓地灰,那是他们交给我的毒药。”

这一回连骑士们都惊怒交加,马金又说:“按下开关之后,餐馆西面会起火,我就能逃走,他们就会放了我的亲人,我走投无路”

骑士长官说:“大人,他是个罪大恶极的嫌疑犯,请将他交给我们”

我说:“现在我对剑盾会的陌生人一个都不信,谁知道你是不是同谋?”

骑士长官:“我用我的名誉担保,他一定会受到公证的判罚”

我将那个侍者与富商交给莱拉,说:“押回军营,我们的人中毒身亡,剑盾会必须赔偿到位才行,这两人得看牢。”

莱拉欣然一笑,答道:“是,大人!”

我又低声说:“立即去见勒钢,戒备有人袭击军营。”

莱拉问道:“大人?你不回去吗?”

我交给她一枚徽章,告诫道:“别多问,照做就是,如果勒钢的护卫不让你入内,你就说是我派你来的。”

莱拉颇为害怕,说:“他嗯是血族,会不会”

我说:“勒钢是我见过最有自制力的人,他吸你血的概率比你当上执政官的概率更低。”

莱拉眨眨眼,眸中情绪复杂,我看出深切的钦佩之意,但她太能装了,难辨真伪。我与她们一同下山,并在靠近军营的地方分了手,骑士学院的家伙们没敢跟来。

我抓起那个指路兄,把他摇醒了,他记起我是谁,表情仿佛外出旅游晕车时又发现老婆把自己绿了的社畜。

我喊道:“莫洛赫庄园,带我去!”

指路兄说:“那里很远,几乎在郊外,可”

“距离不是问题,照做,不然我立刻去你家给你带绿帽子!”

他惨叫道:“我老婆不会答应的!”

我森然道:“我给她十万银币,你看她答不答应?”

不料此人笑道:“那全听您安排,我老婆才六十公斤,不算太重,正是风韵犹存之际”

我闻言大怒,给了他十来个耳光,他总算肯听话了。

莫洛赫庄严是荷蒂她们的目的地,也是高庭狱门举行盛大仪式之处。庄园入口是高高的木墙,一闪暗红色的大门,从外部看不见庄园内部。

我对指路兄说:“你的名字。”

“大人,我叫哈特。”

我威胁他不许把此行告诉任何人,否则就让他的后门直径扩张十厘米,他魂不附体地跑了,黑噩梦折磨着他,他绝无胆量泄露消息。

由于我是飞檐走壁来的,取了直线距离,因此反而比流浪骑士会们早到片刻,当我喝下奥丁之眼时,他们这才赶到。我看了看表,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当然,所谓的天亮是指剑盾会在高空的挂灯全部亮起的时刻,否则地下城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

庄园内部,有人拿着手电筒,闪灭闪灭,来回四下。流浪骑士中有几个动作异常轻便的人翻墙而入,我听见有人被掩住嘴巴割断了喉咙,声音沉闷。干掉一处守卫后,流浪骑士们无声无息地割开了高墙,在双胞胎的带领下进入其中。

我身在一处林荫道,两边的丛林宛如迷宫,骑士们进入林子前行,途中迅速干掉遇到的守卫。那对双胞胎很厉害,空着手发射出恶魔的利爪,那利爪仿佛有知觉般,精准地刺穿守卫的咽喉。

当然,偶然有守卫发现了不对劲,打算用无线电报告,我暗中替他们料理了这些高庭狱门的走狗。

萨尔瓦多,荷蒂,干脆杀个痛快吧,我在后头罩着你们,如果有叛徒,凭借我绝顶的智慧,我会在第一时间发现的。

庄园里的建筑根本就是一座城堡,有着浮华的雕塑与高悬的阳台,耸立的高塔与通达的走道。但仪式并不在城堡内,而是在城堡后,那里有个足以举办小镇集会的大场地,大约一百个穿着白袍的高庭狱门杂碎聚在那儿,还有三十多个女孩儿,我粗略一看,女孩儿都不超过二十岁。

我见过的人渣多了,这群无恶不作的畜生一定还很挑剔,我猜这些女孩肯定是精挑细选,纯洁无暇的。

一个大转盘般的祭坛上,竖着一根图腾,图腾像是男人的那个器官,仔细一看,是许多女性雕像簇拥而成的。场地各处的火盆上燃着白色的火,诡异的光仅仅照亮这场地,此外的树林与草地被染上了墨绿色,传来某种未知的阴森。女孩儿们也穿着洁白的浴衣,被绳索绑着,环绕那祭坛的图腾。

至于高庭狱门的教徒中,也能轻易区分其中的高下,其中八十余人地位很低,没戴帽子,二十人地位很高,戴着白色的高帽。

突然间,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城堡的顶楼,他扔出一卷白色的绢布,一直延伸至图腾下方,形成了桥梁。这个人影缓步走下,抵达祭坛。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戴着面具,难辨本来满目。

所有教徒齐刷刷跪下高喊道:“恭迎教主驾临!”

在光芒照耀下,这教主居然显得很神圣,可越是神圣的家伙,越让我觉得他罪无可恕。

老贼,今天就是你恶贯满盈之时了。

教主高声说:“诸位亲爱的教徒,谁能记得,这是我们第几次神圣的召唤祭典了?”

以我的才智,居然听不出此人的声音是谁,要么这声音经过伪装,要么我根本不认识此人。荷蒂怀疑他是九隐士之一,那一定是我还没见过的隐士。

一个糟老头子抢着答道:“根据本教的记载,应该是第一百零一次!”

教主轻笑了几声,说:“是啊,已经一百零一年了!通过这神圣的仪式,我们为剑盾会提供了多少出众的剑法大师与魔法高手?即使别人说,我们的手上染满了污秽,我们的作为只是为了享乐,可其实,我们功勋卓著!我们都是地下城的守护者,地下城的英雄!”

众教徒附和道:“是啊,我们都是地下城的英雄!”

教主说:“阿巴登,强大的恶魔大公,在人类的历史上,他曾化名为凯贝利女神,公元前,他的信徒遍布整个东欧,每年,在特定的月圆之夜,这些荒野的居民会在深夜走入丛林,男男女女狂欢享乐!甚至连野兽也加入这狂欢的盛宴!据说,参加这盛宴的女人,会产下强壮无比、力大无穷的后裔。有人认为,这些人类就是奈法雷姆的起源,也有人说,血族是由凯贝利女神所创造,而非该隐与莉莉丝!

远古历史的真相,谁能说得清楚?就算隔了十公里的传言也会走样!可我们由此知道,我们的仪式由来已久,我们的仪式必然可行,我们的仪式效果显著,我们的组织会愈发强盛!”

众教徒高喊:“我们是剑盾会的基石!”

教主说:“今夜,与远古的月圆之夜一样,是那个特殊的日子,是最容易诞生奈法雷姆的时节。尽管,在外头,有一群恐怖分子在杀害我们的同胞——那些死去的同胞值得缅怀,他们都是好样的,他们为剑盾会奉献了自己的生命,必将永垂不朽——然而,我们依然要贯彻这一传统,依然要冒着敌人凶残的视线与锋锐的刀剑,履行我们的责任!

我们,无所畏惧!”

众教徒都站直了,他们从腰间拔出武器,高喊:“我们无所畏惧!”

教主哈哈大笑,说道:“流浪骑士们,辛苦你们前来,让我们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吧。”

我大吃一惊,万不料他竟早就知道流浪骑士们在这儿!荷蒂他们也倍感意外,双胞胎大声说:“包围他们!”众流浪骑士冲出树林,将广场上的教徒们团团围住。

六十七 内有隐情

教主朝流浪骑士们高呼:“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这好机会,但这又何尝不是将你们这些危险分子一网打尽的良机?早在你们向我们亮出刀刃之际,神就已经盯上了你们,你们的末日已然降临,自己却毫无所知,这是多么的可悲?”

荷蒂朝众教徒喊道:“迎来末日的是你们!”

教主仰天大笑道:“你们中的女人,也许命中注定会来到这里,蒙受阿巴登魔神的青睐,怀上堕天使之子。所以,如果你是女性,请亮明身份,我等当竭力避免清剿尔等。”

荷蒂朝那教主射出一道弩弓,教主挥动一根烙铁,弩箭掉落,荷蒂喊道:“英勇杀敌!报仇雪恨!”

流浪骑士们咬牙怒吼,冲向高庭狱门。

教主揭开白袍,露出一张年轻嚣张的脸,这张脸在与我交谈时曾显得冷淡而高傲,现在则十分狰狞。

他是内夫·霸权,九隐士中最成功的商业巨子,掌握民间财富的地下统治者。

荷蒂喊道:“是你?”

内夫说:“我已揭开了伪装,那你们呢?一群不知轻重,莽撞而盲目的罪人!”

高庭狱门教徒的武器不仅仅是刀剑弩弓,还有枪械,大量枪械,他们拿着自动步枪与重机枪朝流浪骑士们扫射,骑士们蹩脚的铠甲无法完全阻挡,一时间接连摔倒,伤势全都不轻。

荷蒂怒喊:“你你用枪?枉你自称传统的守护者!”

内夫连笑道:“我守护的传统就是铲除你们这些歪门邪道!”

我当然可以现在就偷袭内夫,但又总觉得他另有后手,那幕后之人按兵不动,我也只能暂时旁观。

双胞胎召唤来飞行的白色恶魔,众恶魔腾空而起,朝下方扔出手雷与燃烧瓶,只听乒乒乓乓一通炸响,教徒众人鬼哭狼嚎,我看见他们断裂的手脚飞在了天上。

内夫施展铁莲,防御住爆炸烈火,同时怒斥道:“看吧,与恶魔为伍者!你们的灵魂是何等堕落!”

荷蒂:“你还有脸说我们?”

熊熊火焰中,双胞胎的手变成恶魔的爪,将教徒们当做盾牌,边挡边丢,丢完再抓,他们很快杀到内夫身边,随即,他们双手如机枪扫射般发出尖锐的指甲。

内夫霸权面带微笑,召唤出他那傀儡,傀儡一拳将其中双胞胎其中一人砸成肉泥,另一人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不!”

傀儡体内传出金属的鸣响,抓向剩下一人,但这时,萨尔瓦多从旁出现,抱住活着的那人,两人滚落祭坛。他对活着的那个双胞胎喊:“快继续用恶魔从空中支援!”

流浪骑士们已经冲破教徒的火力网,这是因为他们的铠甲足够坚硬,意志足够坚强,弩箭火力也算不错。而教徒们未免显得不够虔诚,胆怯之下,总打着明哲保身的念头,一旦敌人靠近,或是有人被弩箭爆头,他们便顾不上开枪,一门心思朝后退缩。

内夫叹了口气,横斩一道念刃,那念刃好似一道狂风,吹过之处,令人肢体分离,血肉横飞,连铠甲也难以挡下,这一击不分敌我地杀了七人,威力绝不逊于阿德曼与博思泰特斯的决战招式。

荷蒂继续呼喊:“别退后!踏着敌人与战友的尸骨”

内夫朝荷蒂一劈,劲风骤至,萨尔瓦多发动激流与铁莲,挡在荷蒂身前,铿锵声中,他的剑断了,铠甲碎了,胸口中了一剑,鲜血染红了头盔,与荷蒂一起摔倒。

我又惊又怒,放出影子,那影子展开一道铁莲,将内夫追袭的一剑拦住。

内夫也颇感惊讶,说:“那是什么?”

萨尔瓦多还活着,只是骨头断了不少,他是好样的,已经能承受剑盾会最强骑士之一的剑术了。他四下张望,表情困惑,荷蒂也问:“怎么回事?”

内夫喊道:“拉尼克!进击!”

那傀儡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巨响,从嘴里喷出岩浆,像是火焰的火星般飞向四面八方,一旦它落在人体,那人顷刻就被烫成热油,一旦它落在地上,就迸发出更多火花,烧伤周围的人。骑士们的廉价铠甲在片刻之内就被烧得滚烫,成了刑具,将里面的流浪骑士活生生烫死。

当然,它这样的攻势自然不能顾及教徒们的死活,短时间内,众教徒大片大片地为教主牺牲,我却不觉得感动,我怀疑他们崇拜的阿巴登也看不上这些人渣的灵魂。不过内夫仍小心翼翼地保全了祭坛上那些女孩儿。

荷蒂抱着萨尔瓦多逃到一旁,喂他服下秘药,带着哭音说:“你没事的,宝贝,没事的。”

渐渐的,傀儡拉尼克动作变得迟缓卡顿,像是玩游戏遇上了室友高速下爱情片而引发的高延迟。双胞胎中的幸存一人叫道:“他他的法力耗尽了,这是好机会!”

三只白色恶魔飞向内夫,朝他扔炸弹,蓦然间,内夫跳在空中,用西洋剑般的技巧连刺三下,将三只恶魔洞穿,他微笑道:“你以为我是凭借神器当上隐士的么?不要搞错了顺序,是因为我强大的念刃,才收获了这拉尼克之傀儡!”

他落在拉尼克身上,将剑刺入拉尼克头顶的一个窟窿,以念刃驱动这钢铁巨人,拉尼克吱呀吱呀地响了一阵,抓起地上被烧伤的人,吞入腹中,吞了十个,行动又一次变得灵活自由。

我觉得它除了念刃之外,是可以依靠烧伤者的灵魂为能源的,人类怎么可能造出这样的怪物?那是何等神妙的技艺?

教徒已经死了九成,剩下的朝外逃,又被流浪骑士刀剑斩成肉泥,还有一些漏网之鱼被我悄悄解决,瞧他们的身手,似乎不是侯爵就是伯爵,可没穿铠甲,又被恐惧所困,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流浪骑士这三百人也死伤超过了一半,但他们全无逃避之意。

一个大汉怒道:“只剩下他一个了,拼死他就算赢!”

众人士气大振,朝内夫蜂拥而去。内夫叹道:“蝼蚁不知道恐惧,是因为他们以为大象是不会动的山,然而蝼蚁无法杀死大象,大象却有千万种方法整死蝼蚁!”

傀儡巨人挥拳踢腿,喷出熔岩,接近者当即毙命,无一幸免,而它将烧死者吃到肚子里,能源无穷无尽。内夫偶然出剑,将射向他的弩箭击飞。

局面一边倒,凭借神器与念刃,内夫可以将流浪骑士杀光,他的念刃或许还有尽头,可傀儡巨人拉尼克却永不停歇。或许该我如救世主般登场了,毕竟我等了那么久,气氛已经很到位

我听见萨尔瓦多说:“我让我试试一招。”

荷蒂:“你伤得太重了!”

萨尔瓦多说:“我能行!念刃是意志的体现,念刃是灵魂的共鸣!我能行!相信我!亲爱的!”

荷蒂:“你要怎么”

萨尔瓦多说:“朗基努斯的灾变,只有这一条路。”

荷蒂喊道:“那只有海尔辛家族可以学,你怎能学得会?又怎么可能使得出来?才短短几天时间”

萨尔瓦多说:“不是我一个人,他们都在与我并肩作战!他们每个人的灵魂,每个人的意志,每个人的仇恨,他们的死并非白费荷蒂,那些死去的战友他们的灵魂之所以弥留不散,是因为他们在帮助我。”

他说的没错,我感到脑电波的震荡,我感动疯网起了波澜,疯网中的议员们盯着萨尔瓦多,显然注意到他的变化。

哪怕仅有一瞬,哪怕仅仅在这里,萨尔瓦多能使出朗基努斯的灾变。

他说:“朝他发射弩箭,越多越好!”

荷蒂高声下令道:“全员射箭!”

众人冒着熔岩的轰击,发出数十道箭矢,内夫冷笑道:“白费力气!”傀儡巨人双臂高举,如堡垒般将箭矢挡开,剩余的部分被内夫用念刃解决。

在这一瞬间,萨尔瓦多使出了激流,奔腾的念刃反而让他遗忘了断骨,遗忘了伤痛,他爆发出神速,跃上高空,紧接着,我见到紫色的光圈环绕着他,形成了另一层铠甲,另一层动力。

他仿佛被旋风包围着,被火焰助推着,既沉重,又轻盈,快如雷电,疾似风火,这让他爆发出第二次神速,与激流叠加重合。

内夫骇然道:“怎么会”他横剑去格挡,但那些弩箭让他分神了,在这一刹那,他无法连续使用念刃。

因为萨尔瓦多迅速至极。

萨尔瓦多斩断了内夫名贵的长剑,再一剑刺中内夫的胸口,内夫鲜血狂喷,手一压,捏住萨尔瓦多双手的手腕,萨尔瓦多顺利地抽出手,一拳砸开了内夫精致的脸。

内夫在天上飞了至少五十米,撞断了好几棵树。傀儡巨人停止了一切动作,成了个不会动的雕塑。

萨尔瓦多支持不住,从傀儡上坠下。剩下的那个双胞胎赶忙让一个恶魔接住了萨尔瓦多。

剩下的不到一百个骑士放声狂欢,不少人喜极而泣,更多人议论那奇迹般的一剑,有理智者立即说:“反派死于话多,内夫未必死了,快去补刀!”

荷蒂取下面罩,也取下萨尔瓦多的,与他亲吻在了一块儿,萨尔瓦多用仅存的力气笑道:“他受了致命伤,我知道得很清楚。”

荷蒂也笑道:“是啊,多亏了你,我们终于”

然而,远处传来的惨叫声打断了所有人的庆贺。

我心头巨震,看见另一位公爵波德莱尔现出了身影,他横抱着内夫,踩着流浪骑士们的尸体走来,啧啧感叹道:“你没想到这些蝼蚁这么麻烦,对不对?”

内夫惨然说道:“教主,这一剑我是替你受的。”

波德莱尔微笑道:“是啊,代理教主,你劳苦功高,也许这一次之后,是真正传位给你的时候了。”

六十八 造福家国

那个双胞胎恶魔使嚷道:“为什么会有两个隐士?不是说只有一个吗?”

波德莱尔说:“我不明白你们这些老鼠为何如此执着?但总觉得你们是一群可怜的棋子,下棋的人把你们抛过来送死是打算做什么?”

荷蒂抿紧嘴唇,说:“我们不是弃子!我们是烈士!”

波德莱尔的笑容很慈祥,很难让人把他与无恶不作的高庭狱门首脑联系在一块儿。他说:“你们的这些装甲啊、刀剑啊、炸药啊,只有地下城实力雄厚的人才能办到。那样的人,至少也是个侯爵,而且是为数不多、精明能干的那一类。他知道你们的实力,也知道我们公爵的底子,如果你们不是弃子,他为什么不亲自来?”

我认为波德莱尔说的不错,博思泰特斯确实是将荷蒂她们当做弃子,即使荷蒂是他的养女,他也毫不在乎。

除了这战场之外,他还同时安排了其余破坏行动,目的呢?

他在制造混乱,让本撒的精力部署捉襟见肘,让九隐士疲于奔命。

如果波德莱尔不来,内夫·霸权又逃过一劫,他也会躲藏一段时日,不会轻易见人。因为他知道有强大的势力针对他,他必须小心保命。我肯定波德莱尔也会这么做,他不清楚那个对头究竟是谁——是一位深藏不露的侯爵?还是九隐士中的仇家?

即使这一次突袭没成功,博思泰特斯也能让两位公爵消失好一会儿。

波德莱尔瞬间出现在荷蒂面前,喀嚓一声,荷蒂的头盔断成两截。荷蒂“啊”地一叫,拔剑相向,但刺了个空。波德莱尔食指关节轻轻一扣,荷蒂的长剑与铠甲粉碎,衣衫裂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她惊骇之下,忘了用手遮挡。

这老贼挺会制造福利的,荷蒂也挺有料,不过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奇怪,我又不是经常偷窥的那种人,我是在哪儿见到的呢?

恶魔使突施冷箭,发出几道指甲,快如子弹,但波德莱尔凭空消失,那恶魔使的脑壳随即碎裂。

波德莱尔仍旧在荷蒂面前,连我也没看清他的动作。

他对荷蒂说:“你很眼熟,但很抱歉,我年纪大了,有些人见过就忘。你有没有参加过高庭狱门的仪式?”

萨尔瓦多用剩余的力气发动激流,一剑疾劈,但波德莱尔站着不动,萨尔瓦多这一剑偏的厉害,差了大约三、四公分。

波德莱尔也劈开了萨尔瓦多的头盔,脸色骤变,说:“你是朗基努斯的小舅子?幕后操纵者是黑棺剑圣?”

萨尔瓦多喊道:“是的!”

这小子怎么把脏水往我头上泼?我真是日了狗不,不对,我并没有骂拉米亚,而且这是一件好事,高庭狱门是一群败类,能铲除他们对我的名声有益无害。

波德莱尔并没有剥除萨尔瓦多的铠甲,可见他对男女并不平等对待,一视同仁,为什么只脱女的不脱男的?男女就应该区别处置吗?当然我并不是希望萨尔瓦多被脱得一干二净,我只是有一颗女权之心。

我摆脱杂念,试图理解波德莱尔展现的异状,他为何神出鬼没的?难道他展现出来的都是幻影?

不,不像是,种种迹象表明不是。

只听波德莱尔说:“说谎并没有什么好处,针对我们的血腥暴力行动早在几年前就开始了,那时你还不在剑盾会。黑棺剑圣对此一无所知,我活了一百多年,说谎者瞒不过我!”他捏住萨尔瓦多脖子,毫不费力地将他提起。

他要杀死所有人灭口,他必须这么做,高庭狱门的勾当不容于世,连他公爵的身份也难以豁免。

我当然应该冲出去救人,只有我能击败波德莱尔,可在场的那些流浪骑士会认出我,一旦与他们扯上关系,事情就变得很复杂,很不好收场。毕竟这群人在剑盾会算是犯罪分子,而且人多嘴杂,他们绝不会替我保密。

更何况博思泰特斯另有大手笔,帮助流浪骑士等于帮助博思泰特斯,又等于帮助叶格丽,到那时事情就变得让人头疼了。

在我身边有一个死去的流浪骑士,他的铠甲我倒是勉强能穿得下,只是这铠甲式样太难看了,不符合我的身份,更挑战着我的品味,于是我又找了个死去的高庭教徒,将他的白色长袍与铠甲一同穿上,成了个拼接混搭风,看起来很潮,我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

毕竟衣服要看人穿,像我这种天生的衣架子身材

别在意这些细节,现在必须去救人!立刻!马上!

我用神速接近波德莱尔,在某一刹那,我察觉到了细微的差别,随着我接近他,他的位置发生了偏移。

那偏移是自然而然出现的,让人很难把握,甚至不易查知,两秒钟后,我眼中的波德莱尔已神秘莫测地出现在了两米外。他仍然提着萨尔瓦多,以至于萨尔瓦多也发生了位移现象。

不是念刃,就是神器。

他在混淆我关于他的位置感。

连奥丁之眼也无法准确得知他在哪儿,气味,声音、视觉都乱作一团。他明明离得远,看起来却很近,他明明在左侧,可其实得往右那么半米。

这比对付隐形人更棘手,因为他时时刻刻在发散错觉。这能力看似不起眼,可配合高超的剑术,让他异常的致命!

他已在我身侧,朝我一剑斩落,若非我时刻用铁莲护体,而且念刃强硬,他已经让我掉了脑袋。

波德莱尔退后数步,朝我刺剑,可那一剑却是从我头顶落下,我立刻发动灭绝,火焰与电流宛如海啸般涌动,波德莱尔哼了一声,脱离了灭绝的范围。

他这一招自有软肋,因为他的偏移大约在一米到两米之间,换言之,我只需要用大范围攻击,他躲无可躲。然而,越是广罩远波的招式越容易产生破绽。

他问:“已经很久没人挡住我一剑了,你是他们背后的主使者?”

我闷声答道:“正是。”

波德莱尔笑道:“可你也暴露了你自己的身份,你还没意识到吗?”

我大吃一惊,却又表现的充分镇定,反问道:“身份?”

“博思泰特斯,你这一招在决赛中击败了弥尔塞,你以为瞒得过我?”

荷蒂愕然喊道:“父亲?”

我想要发笑,可只能忍住,回答:“乖女儿,别慌,把把爱你哦,亲亲,mua。”

荷蒂皱起眉,显然怀疑我。我心中一惊,回头正色答道:“我本不需隐瞒。”

波德莱尔还剑入鞘,说:“那么,既然你到了,我有个提议,我们握手言和怎样?”

我说:“高庭狱门的所作所为天理难容,我会杀了你,谁也不能阻止我。”

波德莱尔说:“我坚持我的提议,让我们谈谈。”忽然间,波德莱尔的身影从各个方向走来,甚至在空中都有,那是一个倒悬着的波德莱尔,每一个波德莱尔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这下可真是幻影了。

哪一个都不是真的。

荷蒂恍然大悟,说:“父亲,你曾经说过,波德莱尔的神器‘恶情书’让他能掌握空间错乱的现象,这就是恶情书?”

空间错乱?原来如此。

波德莱尔四下环视,说:“看着这景象,谁能说平行空间不存在?也许存在着无数不同的我,在这一时刻,每一个我都有极其细微的差别,‘恶情书’将这些情人的面貌尽皆展现。你如何辨别其中的真伪?所以说,老弟,不必急于打打杀杀,让我们像两个国家的领袖那样,坐下来喝一杯酒,聊聊战争之后的和平。”

他又说:“我会减少高庭狱门的活动,每年仅限于这一次仪式。而且,从今往后,我会关怀那些产妇的福祉,让她们与她们的孩子都能衣食无忧。如此大的让步,都是看在你是我同僚的份上,我已经展现了我的诚意,你觉得如何?我的战友?”

我回答:“这问题,你不该问我。”

波德莱尔笑道:“你难道不是这羊群的牧羊人?你难道不是这群狗的训练者?”

我说:“当我在他们眼中仍能看见愤怒,当他们捏紧的拳头仍在流血,当他们仍咬紧牙齿,怒不可遏时,我知道我无权替他们饶恕你。你已经犯下了无数的罪孽,酿造无数的惨剧,唯有你的惨死能让那些祭品的后裔和亲人宽慰,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得到和平。”

波德莱尔说:“你是否知道?我们九隐士的神器并非人类所造,原本皆属于堕天使,也就是所谓的恶魔!我们一直在使用恶魔的力量造福人类。但是,恶魔会索要代价,就像经过战争的人才能珍惜和平,我们高庭狱门的所作所为,一直在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内夫、诺曼、伏沉、熏耀,这些举世罕见的剑术奇才,都有奈法雷姆的血统,我为剑盾会培育了一代又一代人才,我才是维护这和平的人!

你只想到复仇?你的思维与格局太狭隘了!纪元帝国巴不得我们剑盾会内部自相残杀,想想祖国的利益,想想我们的理想!想想我们宣誓效忠的陛下!”

我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一件事,却让我坚定了杀你的决心。”

波德莱尔变得神情阴鸷,冷笑道:“什么事?你说来听听?”

我拾起地上的长剑,说道:“我的宝贝女儿与乖乖女婿让我杀你,那就没有饶恕你的任何可能,一点儿也没有了。”

六十九 罪人伏诛

波德莱尔告诫我:“博思,我观察过你的念刃,也许比我强那么一点儿,但我有恶情书,你呢?你是否已将邓恩的神器使用自如?你想要杀我?我的神器在九隐士中是最强的!我能毫无损伤地把你脑袋砍了。”

我使出石杉,斩向上下左右,将力道分散,击中每一个幻影,但没用,它们或许本就是平行空间的倒影,或是空间扭曲的折射。

波德莱尔朝我刺剑,那是一道十分猛烈的剑风,我判断剑风的来路,可突然之间,它在离我不到一米时发生了位移,直指我右侧肋骨,我发动铁莲,可它透过了防御网,我腹部一痛,已经染血。

为什么铁莲挡不住它?我的念刃应该比他强一些,即使措手不及,它能打破我的防御,却绝不应该伤及我的本体。

波德莱尔再一次袭来,我知道不能抵挡,只能躲闪,于是朝远处一跳,刹那间,那道念刃出现在我眼前,我立刻施展激流,身子一侧,避过了它,但它擦过我的头盔,脸颊部分破了,血朝下流。

同样,我的铁莲被他轻易穿透,如果我再慢一点,我脑袋已经没了。

他说得对,神器恶情书让他拥有深不可测的杀伤力。现在的我赢不了他,唯有召唤圣徒。

但可能还不必。

我躲过了他的第二道念刃,这说明我能躲开第三道、第四道,这很冒险,但我必须留着圣徒这张底牌。

观察波德莱尔,观察恶情书,利用所知道的一切对付这诡异的法术。

他的念刃再一次飞向我,我朝他的幻影疾奔而去,他的念刃拦在我必经之路上,我立刻朝上跳,这一剑划伤了我的腿,还好伤口不深。

紧接着,我又躲开了三次,意识到波德莱尔是怎么办到的。

他对空间有着异乎寻常的判断力,他能预测我动作的起点,动作的终点。

他能控制念刃的方向,让念刃在一定范围内瞬间移动,违背原有的运动轨迹。

他的念刃穿透力极强,像是一支钢笔能划破白纸,这也是恶情书赋予的力量。

波德莱尔笑道:“不愧是公爵,能躲开恶情书的攻势这么多次,我都有些头疼了。”

他的幻影还在那儿,通过幻影,我能看到他的出手,他像是个快枪手那样出剑迅速,动作微小。这归功于他的千锤百炼。

这一次,他的动作变了,他大幅度地挥动长剑,一瞬间有三道念刃破空而至。

我就知道!他肯定会使这花样!如果一次攻击无法命中,那就增加攻击的频率!他是念刃的大师,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我同时发动铁莲与灭绝,在铜墙铁壁外增加了一层火焰风暴,这么做奏效了,削弱了他的念刃,我仍被击伤,可未被伤筋动骨,我血流不止,疲惫感压得我气喘吁吁,至少我还活着,还有一战之力。

波德莱尔叹道:“真是我还想省点力气,看来是不行了。”

他将长剑横着,这一次将发出更多念刃。

我朝他斩出一剑,二十米外,我听见一声惨叫,所有的幻影都受了伤,鲜血洒了一地。

保德莱尔怒道:“你怎么怎么找到我的?”

与我一样,波德莱尔也在不断移动,这让他的位置更加莫测。

除非他长时间的停顿。

当他使用强大的念刃时,意志力凝聚,在疯网中便格外明亮与显著,我侦测的不是他的身躯,而是他的精神,通过精神,我看破了幻觉,我克服了错乱感,我找到了他。

我标记了他。

凭借那一剑,波德莱尔的灵魂上多了个印记,是我的念刃留下的,如阳光般绽放出光辉,如此夺目,绝不会错失。

波德莱尔逃不掉了。

我闭上眼,奔向波德莱尔,波德莱尔骇然道:“这怎么怎么”

到了近处,他长剑转了个圈,刺向我下巴,我去格挡这一剑,但空间异变,他变成指向我的右耳。

他剑术很高超,不逊于阿德曼,凭借恶情书,更像是无处不在的幽灵。

然而我更胜一筹。

我的身躯曾被彼列利用,与死亡堕天使的化身交战,我深切体会到了另一个次元的强大。

我曾化身为圣徒,与最可怕的地煞交手,那经历仍在折磨我的灵魂,可我的躯体却记住了那场战斗。

我曾亲眼目睹该隐与亚伯的决战,见证他们层出不穷的技艺和法术,因此,我开阔了眼界,我明白了自身的渺小,也体会到了凡人的软弱。

我不会输给凡人。

在他击中我之前,我一剑劈中了他,他的剑偏了几寸,仍划伤了我,可他胸口的伤更为沉重,他厚厚的皮甲被我割破,露出血淋淋的胸膛,以及一本金属书籍。

恶情书。

波德莱尔大叫,一片空间隔开了我和他,这让他顷刻间离我足足有两百米远。

他气喘得如条患上肺炎的狗,他喊道:“你自找的!我会把你送到地狱去!我会打开未知的空间,让你被千万只恶魔分开来吃了”

我指向波德莱尔,说:“鼠疫。”

他的伤口飞速溃烂,由一道伤口分裂成数道伤口,波德莱尔魂不附体,喊道:“这是这是属意的念刃?你怎么会”

这是我现学现卖,因为那并不难学。

波德莱尔将长剑对准自己伤处,集中精神,像他这样经验老道的战士,自然学会了用念刃去解念刃的咒。

如果他的对手是属意,他当然可以放心大胆的这么做,因为属意比他弱得多。

但高手过招,岂能有片刻疏忽?

我动用激流,拉近距离,一剑斜着削下,波德莱尔再一次受伤,口中鲜血狂喷。

我想将恶情书夺下,波德莱尔再一次动用恶情书逃走,这一次他挪到林地间,叫道:“内夫!带我逃走!内夫!引爆熔岩傀儡!”

内夫早已让傀儡巨人带着他冲出了两百米远。

波德莱尔目瞪口呆,随后骂道:“混账东西,你背叛我?”

内夫叫道:“我会替你报仇的!教主。”

就在这时,我看见一个穿白袍的教徒跑向内夫,内夫没瞧见他,傀儡巨人更没把他当做敌人。

那个教徒抓住傀儡巨人关节的凸起处,灵活地摇晃几下,爬到肩上,到了内夫身边,内夫这才注意到来者,问道:“你是”

白袍教徒掀起帽子,她是荷蒂。内夫吓傻了眼,在开口之前,已被荷蒂的匕首刺穿了心脏。

傀儡巨人向前一扑,激起大片烟尘。荷蒂从烟尘中走出,怒视波德莱尔。

我喊道:“别过来!”

波德莱尔骤然挪至荷蒂身后,他纵然重伤,荷蒂仍远不是他的对手,他将荷蒂双手反绑,刀剑架在荷蒂脖子上,咬牙切齿,怒喝道:“博思泰特斯!你的女儿在我手上!我有十足把握,在你杀死我之前,将她变成一具尸体。”

我见状冷笑,胸有成竹。

我知道这种时候的谈判技巧——你不能显得很在意人质。你表现得越在意,匪徒心理上的优势就更大,人质反而会更危险。但是呢,你又不能逼迫的太凶,让他觉得自己无路可退,你得让他觉得你是他的朋友,是他一伙的。

这其中的平衡很难拿捏,除非是向我这样聪明机智,博古通今、口若悬河、学富五车的伟大的政治家,外交家。

且看我斟酌词句,推敲字眼,一句话就震住了他,化解险情。

我喊道:“放开我的宝贝女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荷蒂骂道:“你这是什么狗屁谈判?”

我怒道:“我是为了救你,宝贝女儿!要不然我的乖乖女婿不得守寡吗?”

荷蒂:“什么守寡?你用词都不会用吗?”

我“咦”了一声,问:“女子丧偶是守寡,男子丧偶该叫什么?守鳏?”

荷蒂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波德莱尔说:“好像是叫鳏居。”

我一想不错,笑道:“是啊,就是这么个词,多谢你,老波。文化人水平就是不一样”

波德莱尔答道:“不用谢,不用谢。”忽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一变,凶神恶煞,怒道:“别打岔,你把剑放下,离开我三百米远,不然我”

我能轻易体会到他心中的恐惧,那恐惧被他压下,可他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他的伤情严重,如果在十五分钟内得不到救治,他就会死。而他身边并未携带秘药,否则他早就吃了。

他害怕的要命。

有恐惧就好办。

他打了个冷颤,即使面对着我,可仍情不自禁地回过头。

黑色的噩梦就在他身后,于是,他见到了这一百多年间无数饱受折磨的女子,无数被抛弃的死婴,他也曾良心不安,也曾因愧疚而辗转反侧,也曾梦见过地狱般的景象。在这一瞬,所有这些亡魂般的魅影充斥他的大脑,他的心脏。

多年来积累的惧意如山崩般压垮了公爵。

黑噩梦将他整个人与灵魂一齐吞了。

荷蒂也看见了黑噩梦,但她很快压抑住了恐惧感,于是黑噩梦远离了她。

她很坚强,她的意志很坚定,这让我想起来曾在梦境中得知她是海尔辛家族的后裔。

她走到一边,扶起萨尔瓦多。

我这才想起这件事有多重大——我在剑盾会的前帝都杀死了两位至高权利者,我得毁尸灭迹,否则剑盾会一查出来是我干的

不对!我现在是博思泰特斯呀!我可以栽赃给这老头!什么都可以让他背锅,什么错都是他的。

难道不是这样吗?

七十 灭口手段

我拿起波德莱尔的恶情书,塞在盔甲里,又试图在内夫身上找到召唤傀儡巨人的神器,却见到荷蒂已经捷足先登。

我摆出博思泰特斯的气派,森然说:“亲亲好女儿,把神器交给我。”

荷蒂摇了摇头。

我严厉地说:“乖哦,交给我,把把给你买好吃好穿的。”

荷蒂仍旧不答应。

我怒道:“你在酱紫,把把要打你屁屁啦!”

荷蒂不再理我,跑去照看萨尔瓦多。我望着她,望着她的臀,挑选要击打的部位,却忽然产生了莫大的悲哀。

她是我小舅子的女朋友,也就是我的弟媳妇儿,我不能对她做任何不道德的事,最多只能幻想。

这巨大的落差让我觉得这世界是如此的残酷,让我意识到自己仍生存在末日之后的废土上。

绿面纱提醒道:“任何时候这都是不道德的事呢。”

讨厌!疯网这些家伙怎么会有正常的道德观?真是讨厌死了。

荷蒂更不管剩下的流浪骑士,带着萨尔瓦多走向别墅后,不过那应该是别墅的正面。

流浪骑士中的一位幸存者说:“大人,您就是我们的组织者?”

我见他们都受伤不轻,脸色疲倦,却难掩喜悦之色,说:“天快亮了,这里虽然荒僻,可也许很快就会有人来,你们走吧。”

“我们是乘坐列车来的,该怎么回去呢?”

我告诉他们我也没什么办法,他们面面相觑,那位幸存者答道:“我们有秘药能治伤,等伤好之后,我们能自己返回。”

他们都笑了起来,击掌相庆,彼此拥抱。很久以前困扰他们至今的仇恨终于消失,他们不再愤怒,也开始畏惧伤痛和死亡。

不,他们本来就怕死,可仇恨压倒了死亡的恐怖,现在他们终于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我找到荷蒂与萨米,说:“亲亲女儿”

荷蒂微笑道:“你别叫了,恶心不恶心?博思泰特斯从来不这么叫我。”

我心头一凛,忙改口道:“我只是最近心情很好,所以改了称呼”

荷蒂说:“朗基努斯公爵,你果然名不虚传。”

我慌张不已,说:“你认错人了。”

“不,我认人很有一套,对声音尤其敏感,我早就听出你了,在本撒再没有哪个傻瓜会这么强。”

我惊怒万分,说:“傻瓜?你凭什么说我是傻瓜?我前知一百年,后知一百年,明察秋毫,洞若观火”

荷蒂说:“单凭你叫我亲亲女儿就已足够判断你的身份,公爵,他们说你对别人的称呼都很腻歪。”

我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可我认识到错不在我,错的是这个世界。世界里的人习惯了冷漠对待彼此,所以,我亲昵的称呼被他们视作轻浮。

我问:“你们今后该怎么办呢?”

荷蒂抚摸着萨尔瓦多的脸,低声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告诉我博思泰特斯接下来会做什么,我知道你们只是被用来引开九隐士的棋子。”

荷蒂看着我,显得很困惑,也很伤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是棋子”

“你知道,我一路跟着你们到这儿,你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所以才会和萨尔瓦多说那些话。”

荷蒂流泪了,她说:“萨米他对我很好,我不忍心他死,可又不想留下他一个人。”

我忍不住骂她:“你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荷蒂:“我其实已经猜到,这次行动是高庭狱门的陷阱,我们是送死,博思泰特斯自然也能猜到。可他告诉我这是我报仇的唯一机会,我不能不能不干。”

“博思泰特斯还说过什么?”

她说:“没了,他只告诉我这些。他一直有自己的事,有自己的打算,我很关心他,因为是他抚养我长大的,没有他,我活不到今天。可我又害怕他,他像是驾驶着一辆列车,要将自己与我们一同送入地狱”

我思索着还想问哪些问题,终于说:“你和他都是海尔辛家族的后裔?”

她拍着小腹,泪水晶莹的眼睛里涌动着希望,说:“还有这个孩子也是。”

我笑道:“海尔辛大师如果知道,说不定愿意见你,你要不要来黑棺?这也算是亲人团聚。”

荷蒂说:“不,我恨霍克。我要在地下城生活下去,和萨米一起生活下去。”

我犹豫着说:“我总以为你想报复整个剑盾会,你与博思泰特斯一样希望把地下城付之一炬。”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现在只想好好活着,出人头地。”

我说:“这是办不到的,跟随你的流浪骑士们看见了你的脸,他们人不少,总会泄露的。而且不管博思泰特斯有何打算,终究是极其危险的勾当,一旦博思泰特斯被捕,你的身份也会暴露。”

荷蒂咬咬牙,神情终于松动了,她问:“那该怎么办?”

“和我走,我带着你和萨尔瓦多,装扮成游骑兵溜出本撒,回到号泣城,相信我,不久之后,我那儿将会成为媲美本撒的大都市,末世中的一颗明珠。”

荷蒂叹道:“我考虑考虑。”

突然间,萨尔瓦多睁开眼,口中喷出黑血。荷蒂花容失色,叫道:“萨米!”

这黑血是毒素!我立刻按他的脉搏,用念刃增强他的意志,这不能治好他,但能让他的大脑做出正确的选项,抵抗剧毒,维持生命。

只是我发觉其实没必要这么做,他的体征很正常,他吐出黑血是因为他的身体将毒素排除了。

我说:“他没事,他的身体居然连这剧毒都能免疫,这莫非是我送给他的匕首让他产生了抗毒性?”

荷蒂放宽了心,她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啦,公爵,是朗基努斯的灾变,这个念刃能让人在一段时间内百毒不侵。只是这剧毒是哪儿来的?”

“我猜是内夫这货,只有他伤过萨米。波德莱尔的剑上没有毒素,这我可以作证。”

可事实很快打了我的脸,我猜错了。

我们回到祭祀场,发现流浪骑士们都已经死了,揭开他们的头盔,从他们的唇边流下一道细细的黑线。

我注意到荷蒂在颤抖,说:“是那些治疗用的秘药。”

荷蒂从口袋里摸出她的那些,她没用过,萨尔瓦多是用过多的,若不是他领悟了短暂的灾变念刃,他也会死。

博思泰特斯根本没打算让任何人活着走出去,他不想在紧要关头出现纰漏。

又或许这是叶格丽的主意。

七十一 黎明故事

我救不了他们,于是催促荷蒂他们离开。荷蒂看着这些昔日的战友,满眼凄凉,这绝不是装出来的,她深受打击,尽管她早已习惯了背叛、陷害与死亡,这结果也深深触动了她。

她说:“别告诉萨米。”

“我明白,他虽然身手不错,但终究还是个平凡的人。”

荷蒂叹道:“我以为练成强大念刃的人,精神上都是一群异类,偏偏他”

我回答她:“这是歪理和歧视,萨米心肠不狠不硬,可该坚强时还是很坚强的。”

荷蒂释然地笑了,说:“他很幸运能遇上你,我很幸运能遇上他。”她取出剩下的燃烧瓶焚烧尸体与别墅,不久火焰熊熊,浓烟弥漫。

她执意要亲自背萨米,我们朝外走,天已经亮了,我的意思是,地下城的大灯完全打开,驱散了地底的黑暗,带来了光明。

当我们在罪恶的宫殿厮杀时,全然忘了外界也已沦为一片火海。

我看另一道烟从远方升上半空,这才想起:叶格丽一伙布置的破坏远不止一处,她是想让整个本撒乱作一团。

拉米亚她应该得到了莱拉·沃克带去的消息,会有所防备,可我没通知其他人,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通知谁,我甚至不知道瓦希莉莎她们住在哪儿,每一个剑盾会隐士都肯定有自己的大豪宅。

我说:“地下城肯定乱糟糟的,博思泰特斯的同党想大肆破坏一通,只怕会死许许多多的人,你们的模样狼狈了些,可警务骑士们也顾不上。”

作为双方同时承认的最强战士,我理应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然而我已经累了整整一天,昨夜险些跑断了腿,还被波德莱尔捅了好几刀,现在只想找地方睡一会儿。毕竟这鬼世道,人命不值钱,而且死的也不是我城里的人。我得睡上一觉,否则到了紧要关头,我无法让圣徒降临。

最重要的是,叶格丽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她的目的,就不知道她在哪儿,更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们走山路,荷蒂认得该怎么走,等穿过一座丛林后,荷蒂说:“我们该分开了,别让人看见我们在一块儿。”

她说的好像我和她在偷情似的。

我说:“你快走吧。”

她说:“关于内夫身上的那个熔岩傀儡控制器,你从我这儿偷走了吗?”

我一个哆嗦,忙说:“你肯定是自己掉地上了,唉,你这小妮子太不仔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却总是喜欢赖人。”

荷蒂说:“你让我看你口袋。”

我急道:“凭什么?你这是质疑我的人格!质疑我的尊严!为了人格和尊严,我决不能向你屈服,决不能向强权屈服!我是自由的!自由!我要自由!我是免费的!”

其实荷蒂并不是什么强权,我的人格和尊严也没剩下多少,但多年行窃使我非常害怕被人抓个现行,那可多丢人?尤其是她原先把这神器藏在她的底裤口袋里,这难免让我更加难堪

荷蒂叹道:“好吧,但我要提醒你,也许剑盾会有追踪神器的办法,而且你权限不到多半用不了。”

我“嗯”了一声,问:“你有办法解决吗?”

荷蒂说:“不确定能不能成,你拿出来我瞧瞧。”

我想摸出恶情书,却不料把傀儡控制器取了出来,当它呈现在我们面前时,气氛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我想,我的一生中,表情很少有这么正义庄严、清白无辜过。

我说:“你想送给我就直说,何必偷偷塞我兜里?”

荷蒂说:“你就是个白痴。”

我很不高兴,可又有什么办法?谁让我偷东西被发现了呢?她不骂我是个色狗已经很好了。

她又说:“算了,都给你吧,我拿着也是烫手山芋,尤其是恶情书,听说它的使用方法极其复杂,会把人逼疯的。”

我又取出恶情书,与傀儡控制器分别在左右手,我见到两件神器上各有一个蓝色开关,说:“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看见这开关了没?它一定是电源键,只要一按就能关闭,这样剑盾会就一筹莫展”

荷蒂:“别乱按!”

她话没说完,我按了上去,耳畔只听嗡地一声,一股强烈的电流让我浑身震荡,我甚至闻到了一股烤肉味儿。

荷蒂喊:“糟了!是防盗机制!”她一脚将两件神器踢飞,我一头栽倒。

昏迷很久之后,我的感官慢慢恢复,我躺在一辆车上,那是一辆手动的铁轨车,我和萨尔瓦多分别斜躺着,荷蒂奋力压着手摇装置,铁轨车迅速前行,我看着铁轨延长,不知我们要去哪儿。

城市里都是火,烧得特别大,气味儿难闻,又听见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这深渊的城市上空飘荡着,警笛长鸣,警务骑士全数出动,奔赴各地救场。

他们没觉得我们可疑,也不觉得我们有特异之处,甚至没空看我们一眼。

荷蒂问道:“你们的军营在哪儿?”

我问:“什么?”

荷蒂说:“军营!”

我脑子像一团摆了很久的糯米糕,黏糊糊的,彻底僵住了。我记得荷蒂,记得萨尔瓦多,可我自己呢?我又是怎么了?

我就是我,只是一个人称,一个代词,一个意识,一个第一视角的角色。

我问她:“我是谁?”

“你还有心情闹这些有的没的?”

“不,我真忘了,我记得”

我瞪着那些漆黑的建筑,那些低矮的平房,那墙壁上的窟窿,那黑压压的洞顶山石,白色的灯光与红色的火焰交织在一块儿,除此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记得那天也很黑,我穿着用兽皮缝制的衣服起了床,我的妻子仍昏睡不醒,我的孩子们也深沉地睡着。

我有许多孩子,很大一家子,我们住的地方不缺粮食,我去打猎,我的妻子种田,即使我的父母已经老迈,我最大的孩子已经成熟了,不久之后,他将选择我第一位成熟的女儿做妻子,生出下一代,我的孙辈,就像我与我的妻子一样。

为此,我感谢上帝的恩惠。我的父母告诫我要虔诚的崇拜上帝,即使我们是被放逐的,可不能心存怨恨。

他们告诉我,我曾经有两位兄长,一个杀了另一个。杀人的那一个还活着,他比我年长许多,他似乎不会死,他只是被上帝放逐到了黑暗的大陆上,永远都不会回来。

希望如此。

世界很大,广阔的不知边界,可除了我们之外,别无同类。我们是最初的,父母是上帝创造的最早的人。然而父亲说,他曾经有个姐姐,她或许已经死了。

我望着东面,太阳也许已经升起,可世界仍黑着,这很不寻常,也许今天是个不寻常的日子。不然,这个时候,我的妻子和孩子们早就转醒。

我们住的地方,有一种叫天使的精魂,他们是上帝的使者,当上帝传来旨意时,他们会现出形体,来到我面前,告诉我那旨意是什么。

大多数情况下,那是赐福。

我兄长们的悲惨遭遇让上帝怜悯我们,我诞生时,我的父母从天使那里获悉我将会养下一百个孩子,他们都能吃饱,他们都能长大,他们的孩子也能长大,我们能开拓这黑暗的世界,抵达难以想象的地方。

有时候,天使会教我知识,我听说正是知识与智慧让我的父母被驱逐出了天堂,但现在不在天堂,我就可以学知识了。

我想起知识中说过,有一种日全食,即使白天,天也会黑,今天也许就是日全食。

我有一根刺鱼的枪,那是用一根尖锐的鱼骨削刻而成的,父亲说,我的长兄用这根鱼骨做成的刀杀死了他的兄弟。这枪上染着亲人的血,它并非不祥,而是祝福,它能保护我的家人,不受野兽的伤害。

我去河边捕鱼,可捕不到,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不到东西,用火把又不方便,我尝试了许久,今天家里人吃不到鱼了,可惜,不过昨天的肉还剩下一些。

当我回到屋中,少了十四个孩子,妻子仍睡得香,对此一无所知。我数了数,我的长子不见了,其余是十三个女儿。

我惶惶不安,心惊肉跳,我看见一道脚印一直通往树林里,我找了过去。

在丛林中,一片枯萎而焦黄的草地上,我看见我的长子司克,是他将我的女儿们抱到这里。在他面前,是个无比妖艳的女子,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红光,在黑暗中诡异地飘动着,像是一条条红色的丝绸。

她和他都未穿衣,司克称呼她为妻子,又叫她莉莉丝。

莉莉丝,那是我父亲的姐姐的名字,她应该已死。

莉莉丝一个接一个吸我女儿的血,每个只吸一口,但这一口让她们的脸色像是患上了重病。

她笑道:“司克,我亲爱的孙子,我可敬的丈夫,有你在,我不会孤单,有这些孩子,我们会过得很幸福。”

司克跪在她面前,让她亲自己的额头,他的表情像个被魔鬼附身的人,像个无药可救的疯子。

我怒不可遏,上前用鱼刺枪刺向这妖女,她惊恐而羞愧地逃了。

司克,我的孩子,阻挡着我,阻止我伤害这穷凶极恶的女妖,我于是刺死了司克。

我失手了吗?我做错了吗?不,他已经无药可救了,他的灵魂已经被那妖女替换,他不再是他自己,他只是个傀儡,一个妖女的奴隶,我必须这么做。

我哭泣很久,带着女儿们回家。

我看见一个陌生人站在门口,一个满脸胡须,像是流浪了一百年的男人。

他说:“赛特。”

我从他身上嗅到了和莉莉丝同样的味道,那是一种属于嗜血者的气味。

妖怪。

我不会弄错。

我看着屋子,颤栗不已,也许我剩下的亲人已经遭了他的毒手。

我将鱼刺枪对准了这个男人,满怀复仇之心,他看见鱼骨时,露出愧疚的表情。

我很久以后才知道他是谁。

但那时,我用鱼刺枪刺伤了他,这也让我自己受了伤,他像是能反弹一切伤害似的。

他和莉莉丝一样消失。

像是某种征兆,他们一走,日食便结束了。

我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那噩梦带走了我的长子。

我于是恸哭不已。

七十二 寻找人生

我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希望我的女儿们仅仅失去了鲜血,未被名为莉莉丝的女妖污染。

我没告诉妻子,我没告诉父母,我没告诉天使,我没告诉上帝。

但我是个弑亲者,我和兄长一样犯下了罪。

所有天使之中最伟大的一位,名为路西法,他是晨星之光,是最初的大天使。他在我面前现出人形,是个很温和慈祥的人,我知道那是假象,天使可以幻化成种种形状,可以是人类,也可以是野兽。

他说:“你有事要忏悔,可以向我倾诉。”

我哭泣道:“我有罪!我杀了司克。上帝无所不知,他会不会惩罚我?将我如我兄长一样放逐?”

路西法说:“该隐发明了谋杀,杀害了上帝钟爱的孩子。你犯下了与该隐同样的罪孽,即使稍轻,也不可被赦免。”

“我该怎么办?”

他回答:“摆脱上帝的意志,前往黑暗的大陆,学习奇异的智慧,忘记过去,收获真正的自由。正如你父母曾经所作的那样。”

忽然间,天使中的另一高位者米迦勒降临在旁,他身上流光溢彩,光芒比路西法更为耀眼。可那耀眼的光芒却始终无法掩盖路西法,我隐隐认为路西法更为强大。

米迦勒说:“别听他说的!他的言语宛如甜蜜的毒药,违背了上帝的教诲!你应当如你的父母一样悔过自新。上帝会宽恕你,会保护你,会救赎你!留下,留在你的亲人身边!”

两位至高天使各执一词,让我选择。我看着路西法,看着米迦勒,一人表情平淡,一人热情如火。

我选择留下。

路西法不发一语,从我眼前消失。米迦勒放声大笑,用温暖的羽翼给我拥抱,随后飞入云中。

我的妻子问我司克的下落,我告诉她他死于吸血的女妖,临死之前,他保护了他的妹妹们。

事实恰恰相反,可我情愿这是事实。

妻子放声哭泣,因为她失去了自己最钟爱的儿子。我看见我的次子以诺目光如炬,紧闭的嘴唇显露出他坚毅和勇气。他向我承诺,他会代替司克,保护起这个家。

从那以后,我每天更虔诚地向上帝祈祷。

一个月后,我的女儿开始失踪。

美荷是第一个,她是在午夜之后,所有人都入睡时走的,她将衣物脱在地上,赤着身体走入丛林,再也没回来。

娜奥是第二个,她是在雾气弥漫的晚上,说是去喂鹿,可以诺说她并没带鹿吃的草饼,我们去找她,但她已不见了。

毛卜是第三个,马珑是第四个,莉昂是第五个

十三个女儿,十三个女妖,她们如幽灵一样离开了我,即使我不断向上帝祈求和忏悔,即使我将祭品加倍供奉给他,即使我用血在树叶上写下上帝教诲并贴满墙壁,即使我把被感染的女儿关在鸡笼里,她们仍会走。

她们总能找到我睡着的时机,我和以诺轮流看守也没用,有时,只要一瞬间的疏忽,比如一头狼、一群老鼠、一只蝙蝠一闪而过,她们就随风而去。

我的泪已经哭干了,我已经麻木,我的妻子哭瞎了双眼,恐惧在我们每个人心中蔓延。

我的父亲亚当也来帮忙。

我终于把实情全告诉了他。

我问:“如果如米迦勒所说,上帝会保佑虔诚的人,为什么他未保护我的孩子们?”

吾父亚当说:“因为你不诚实。”

“我全告诉了上帝。”

亚当:“你向你的亲人隐瞒,这就有了瑕疵,令上帝不满,你必须心灵纯净,竭力忏悔罪过,才能取悦上帝。”

就因为这?就因为我微小的过失,他任由女妖带走了我心爱的女儿们?

亚当:“我们生来有罪,所以当加倍小心。”

罪?我如何有罪?寻找智慧就是罪孽?你们收获了智慧,所以被放逐?像个砍刀下的囚犯那样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卑微可怜的不敢犯任何错误?

我想念我的女儿,那十三个可爱懂事的宝贝,那十三个真正让世界充满阳光的天使。可亚当回答:“上帝许诺你将有一百个孩子,所以你会得到补偿,忘记过去吧,继续生儿育女。”

什么都不必说了。

最初的人寿命很长,可我的父母终究老死。

在我第一百岁生日的那一天,在我第一百个孩子诞生的那天晚上,我的妻子仿佛如完成了使命般病逝了。

以诺已经娶了他的妹妹为妻,他强壮而聪明,他能照顾好所有人。

他才是将让我们人类统治大陆的领导者。

黑夜无边,唯有一颗孤星在大陆的尽头高悬,似在点醒我的使命。即使在夜晚,可我知道那是颗晨星。

我没祈祷,只带着鱼刺枪,像我的司克那样,像我的每一个女儿那样,我踏入黑暗的丛林。

米迦勒现身阻止我,可他的光明已无法掩盖黑暗,这让他显得苍老而悲凉,狡猾而绝望。

他说:“你在做什么?赛特!”

我告诉他我要寻找智慧,寻找我的女儿。

米迦勒:“你听信了路西法的谗言!你在违背上帝的圣命!你将失去上帝的恩惠!你将再一次加深你的罪孽。你想想吧,你想想吧。”

“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完成了对父母的承诺,完成了我血统的传承。我不欠任何人任何东西!现在,我要去找我的女儿了。”

米迦勒喝阻道:“她们已经不再是你的女儿,莉莉丝是怎样的,她们就是怎样的。”

我说:“那我就杀死她们,让她们解脱,就像我对司克做的那样。”

他本不在这儿,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投影,我穿过了那投影,在远方的天际,孤独的晨星仍在指引我。

我只希望自己不会堕落。

某处响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让各处的大呼小叫相形见绌。

荷蒂骇然道:“恶魔!”

那是一只黑色恶魔,五米高的身躯像是地震的使者,它的头上戴着个三角形的头盔,头盔上刻着魔法师才懂的文字,它四处冲撞,警务骑士们挡不住他,一个个被掀翻在地,踩成了重伤。

荷蒂说:“快想想办法!”

我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还在失忆,你让一个残疾人上战场,良心不会痛吗?”

荷蒂怒道:“没错,你是个白痴!”

她抱起我和萨米,跳下手动铁轨车,跑了三条街区,躲到一座废旧的房屋中。屋内很昏暗,一股酒气混着霉味,冲得人只想打喷嚏。

荷蒂说:“恶魔使把这周围破坏过了,应该不会再回头来一趟,这里很安全。”

她又指着我说:“你快点给我恢复。”

我身体里的鱼骨刺在跳动,在挣扎,想要刺破我的身躯。

我的记忆在回来,可不仅仅是圣徒的记忆、朗基努斯的记忆,还有属于赛特的记忆。

是因为这段鱼骨吧,这鱼骨属于赛特,所以,我会看见赛特的往事。

赛特是该隐与亚伯的兄弟,朗基努斯继承了赛特古老而粗糙的武器,难怪我经常与亚伯碰面,而且还很投缘。

又有什么东西炸裂,空中传来狂风般的声音,脚步声引起了震动,地上的木板不停地跳着。

但这屋子的二楼走下一个人,荷蒂喊道:“是谁?”

那是个留着长发长胡子的男人。

他是神箭头阿德曼。

他看见我,表情木然,说:“朗基努斯公爵?”

我答道:“伯爵。”

他看见了我和萨米、荷蒂在一块儿,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像是那种会向官方通风报信的人,更不像是多管闲事的类型。

他甚至连外面的破坏都不理不睬。

荷蒂说:“伯爵,外面的恶魔,你不管吗?”

阿德曼说:“为什么要管?”

荷蒂:“你是‘恶魔猎人’,对不对?我听说你恨恶魔。”

阿德曼找了张椅子坐下,他问:“公爵怎么了?”

荷蒂紧张起来,或许她怕阿德曼是高庭狱门的残党,或者是叶格丽的爪牙,那么,她不能暴露我受伤过重的事实。她说:“他很好。”

阿德曼笑道:“别耍花样了,他不能动,瞎了眼都能看出来。但我对他的脑袋没兴趣,为什么你以为这世界让的人总想杀另一个人?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

荷蒂问:“说话?说什么?”外面的响声朝这里靠近,那是一个女恶魔使,她身后跟着巨大的三头猎犬,似在搜寻某物。荷蒂从窗口看见了这一幕,不禁屏住呼吸,满眼流露出惧意。

阿德曼说:“公爵,你听说过我家里的事吗?”

我说:“你杀死了你的女儿?”瓦希莉莎说过,他的家人被巴尔教的吸血鬼变成了血族,自相残杀,他杀死了所有家人,从此踏上了猎杀异类的旅途。

他和赛特的经历很像。

阿德曼喝了口酒,这让他更醉了些,叹道:“你非要说的这么残忍。”

“反正你已经看透了。”

阿德曼说:“你知道我见过最离谱的事是什么?我路过一个村庄,那村庄里的人都信奉恶魔,他们会定期抽签,将村里的年轻人送给一个地煞吃。而那些年轻人,他们也信这个,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了地煞去死。你猜那村子民风怎么样?”

我说:“一定很糟糕吧。”

阿德曼哈哈笑道:“从没见过这么糟的,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法律,也没有道德,只要能享乐,他们会做野兽都不屑于做的事!要我说他们的勾当,我都嫌脏了自己的嘴。”说罢,他不停朝地上吐唾沫。

我问:“所以说,你杀了那个地煞?”

阿德曼说:“我将村子里的人全杀了,从老到小,一个都没放过。”

七十三 故事心得

荷蒂说:“我听说过听说过这事儿,有人说你做的挺过分的,也有人说你做得对。”

阿德曼皱了皱眉,对此不屑一顾:“那个地煞附身在一棵他们崇拜的大树身上,只要有一个人信仰它,我就无法靠近。这年代败坏到这地步,人类把恶魔当做救世主,还替恶魔充当挡箭牌。当然,正是在这样的年代,我们剑盾会才有充分的理由赶尽杀绝。”

他翘起二郎腿,全不把靠近的恶魔使放在眼里,只是说:“我们用这世界的恶,作为我们为恶的理由。”说罢他像个醉鬼一样大笑起来。

荷蒂完全不理解阿德曼,她说:“你不想向那些恶魔、吸血鬼等等异类复仇?”

阿德曼答道:“想,但我渐渐发现我杀怪物们只是为了找乐子,复仇的理由在我杀了那个仇人之后就已经没了。”

荷蒂又问:“那你何必参加比武争夺公爵头衔?”

阿德曼说:“我不知道自己今后该干什么。在我老婆孩子被我杀了之前,我只想与他们太太平平度过一生。可他们死了之后,我才发现,我憎恨她们,是她们让我贪图安逸的日子,是她们让我像个懦夫一样不求上进。

我想起那时的无趣,简直无法忍受一分钟,也许即使没有那血族,我也会发疯,把妻子和孩子统统赶走,甚至全都杀死。

后来我想通了,剑盾会最厉害的血族都在隐士里,也许权杖也是个血族,我可以先当上个公爵,接近他们,调查出权杖到底是什么身份。如果他不是血族,那我就去挑战瓦希莉莎。如果他是血族,我就与他拼了。”

荷蒂又查看窗外的情况,那个女恶魔使在搜查屋子,一间间搜过来,她迟早会找到我们。

我说:“这主意好蠢。”

阿德曼:“是蠢,而且我被博思泰特斯打败了,这让那主意显得更蠢了。”

我说:“我也曾经和你一样,满世界猎杀吸血鬼和狼人,一个都不放过。但后来,我遇到了一件很滑稽的事情。”

阿德曼来了兴致,问:“什么滑稽的事?”

我说:“我跟踪一个很厉害的古老血族,发现他和一个女人结了婚。”

“他一定是为了吸那个女人的血。”

我摇头道:“他从不吸那个女人的血,也不吸身边人的血,他甚至还和那个女人办事”

阿德曼咧嘴大笑,说:“真他马离谱,血族能办那种事吗?”

“有些血族能,只要他们想,他们能自由操纵身体的部位。说回那个与女人结婚的血族,你知道他整天都在忙什么?”

阿德曼想了想,说:“忙着找人吸血?”

我又摇头:“他想着如何当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如何让他的那个继子不跟一群毒贩鬼混;如何挣更多的钱,让他的妻子能一年买一个奢侈皮包;如何报警解决邻居在楼上奏乐扰民的问题;如何在不让任何人发现他是一个很古老的吸血鬼的前提下阻止那些小流氓频繁抢劫他楼下的便利店。”

阿德曼笑道:“真的?这么蠢?血族可以用精神控制操纵周围的人。”

我说:“那样的话,嗅觉敏锐的血族猎人,比如我,就会找到他,破坏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平静。他完全是无害的。”

阿德曼说:“你这些事听起来不像是近年发生的。”

“那是在上世纪,我有时会有上世纪的记忆。”

阿德曼问:“你是个冷冻人还是什么?”

我答道:“差不多吧,我的意思是,并不一定每个血族都得死,也并不一定每个凡人都比血族值得活着。”

阿德曼把酒瓶交给我,说:“你后来饶了他?”

我喝光了里面的酒:“不,我还是杀了那个血族,你知道那血族临终前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阿德曼说:“我懒得猜,别打哑谜。”

我想起那时的事,异常失落,但并不觉得后悔,回答道:“他告诉我:‘留下我的脑袋,别让我完全消失,我有买保险,我的老婆必须拿到这笔钱。’杀死古老的血族之后,如果提前把他的脑袋割下,脑袋不会随着身体一起腐化,所以我照着他说的做了。”

阿德曼:“那个妻子,她拿到钱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她拿没拿到钱,因为她三天之后自杀了,她的孩子沦为了毒贩被逮捕,要坐上二十年牢。那是一桩轰动的大案子。”

阿德曼站起身,低头思考后,说:“屁大点事儿,轰动什么?”

我叹道:“在末日降临之前,那些屁大的事儿就是天大的事儿,现在,那都不值一提。”

阿德曼又问:“那后来呢?你还猎杀血族吗?”

“我歇了很长一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但其实都没有变,我没有变,血族也没有变,即使世界毁灭了,人的本质也没有变。人类擅长遗忘,他们总是在重复曾经犯下的错误,血族其实是一群老古董,他们守着旧时的观念,很少与时俱进,有时,你会发现他们很有趣。”

这时,那个女恶魔使在屋外尖笑了几声,说:“呀,原来你在这儿,荷蒂小姐。”

荷蒂答道:“你想要做什么?”

女恶魔使声音愉悦而兴奋,说:“谁也没料到你居然真的办成了,高庭狱门因你灭亡,还死了一个隐士。干得好,干得很好,叶格丽大人很满意。”

荷蒂问:“叶格丽?她又是谁?”

女恶魔使说:“你还不知情,可大人吩咐了,你还是得死,必须堵上你的嘴,让你没法泄露任何不利于大人的消息。”

荷蒂看了阿德曼一眼,说:“我与她无关!我根本不认识她。”

阿德曼说:“这又关我什么事呢?”

女恶魔使并不认得阿德曼,她笑道:“我的爱犬最喜欢吃剑盾会的骑士,真是好极了。”

阿德曼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腰间没剑,荷蒂赶忙将自己的剑递给他,阿德曼摆手拒绝,他用自己的意志造了一把,握在右手上。他与博思泰特斯决战时用过这一招。

他对我说:“你对我说了一个很好的故事,所以我也帮你一个小忙。”

我只觉得那个故事很烂,而且还很伤心,那是圣徒很久以前的一段不愿面对的过往,可我却像说笑话一样把它告诉了这个吊儿郎当的阿德曼。

我沮丧地说:“那是个烂故事。”

阿德曼说:“确实烂,但我知道我不是世上唯一倒霉又闯祸的白痴猎手,这就足够了。”

女恶魔使喊道:“将他咬死!”

三头地狱犬朝屋子冲过来,它的体型足以将这屋子压成零散的木屑。

阿德曼横着劈出一剑,念刃一分为三,三头地狱犬的三个头与身体分开,那脑袋飞出很远,哗啦啦声响,它压垮了后面的房屋。

女恶魔使惊恐万分,急忙后退多步,颤声道:“这怎么可能?你是谁?”

阿德曼说:“一个想当逃兵却没当成的家伙。”

女恶魔使又招来三只三头猎犬,三只猎犬散开,朝我们这里喷出扇形的大火,像是大型火焰喷射器展现的威力。

在火焰合拢之前,阿德曼带着我们逃出屋子,抽空出剑斩杀了一只猎犬。他的左臂被火焰烧焦了,可他一声不吭。

女恶魔使哈哈笑道:“你残废了!你们完蛋了!”

阿德曼用海市蜃楼的念刃重塑了左臂,顺便左手上也出现了一柄剑,女恶魔使看傻了眼,阿德曼又趁机斩杀了右边的那只三头怪物。

荷蒂骇然道:“伯爵,你”

阿德曼说:“这女恶魔使很强,火焰很棘手。”

其实如果他不是用念刃保护我们,以他的敏捷,他完全不会被烧伤。他可能永远残废了,海市蜃楼全靠意念维持,等战斗结束,他的左臂也将面临截肢。

女恶魔使一抬手,那头恶魔猎犬粉身碎骨,但它的残躯在她身体周围出现了一圈火墙,她手指一点,火墙中喷出一道红线,阿德曼斩出最强的念刃,与那红线一触,引发了大爆炸。

她的魔法与阿德曼的念刃相差不远,而他这一剑远比波德莱尔的念刃厉害。

女恶魔使在火墙中念念有词,似准备发出下一道红线。阿德曼冲向火墙,长剑重劈,可那火墙喷出火花,阿德曼用长剑挡住,剑上被烧出一个个小洞,这火花的温度高得可怕。

荷蒂急道:“这女妖太强了,得避开她的火焰!”

但她不知道阿德曼更强。

阿德曼将念刃凝聚剑上,刺入火墙,迅速圈转,挑拨数下,那火墙上顿时破开一个口子,这招他曾对付过博思泰特斯的铜墙铁壁,女妖的火墙纵然灼热而危险,但阿德曼仍巧妙地攻破了它。

女妖尖叫,朝阿德曼发出那红色火线,阿德曼以神乎其神的反应速度躲开,一剑刺穿了女恶魔使的下巴。

女恶魔使的血从伤口处喷出,阿德曼避开了那血,他经验丰富,知道恶魔的血也往往会有伎俩。女恶魔使掩住伤口,可阿德曼再一剑洞穿了她的腹部。

他自然可以杀她,但却打算先审讯她一番,当然,是正常的审讯,不是瑟斯卡的那一种。

女恶魔使叫道:“停手!停手!我饶命!”说着,她拔出一柄短剑,刺向她自己的心脏。

这是叶格丽对手下施加的诅咒,防止他们泄露秘密。

阿德曼长剑一挑,女恶魔使断了双手,她吓得不轻,看来无论问她什么她都会回答。

七十四 审讯技巧

阿德曼说:“我有点糊里糊涂的,你们谁来问?”

我喊道:“此事舍我其谁?”从推车上起身。

女恶魔使看着我,没认出我是谁,这让我的虚荣心深受打击。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答:“维拉叶。”

我又问:“你知道我是谁?”

她:“没认出来。”

我挺起胸膛,仰起脑袋,仿佛直视着太阳与苍穹,大声说:“没认出来?你简直是孤陋寡闻、愚不可及!

当纪元帝国的孩童听到我的名字,会像受到诅咒一样啼哭不已。

当纪元帝国的士兵听到我的名字,他们会垂头丧气、如丧考妣!

当纪元帝国的权贵们听到我的名字,他们会眉头紧锁,再没有心情吃喝玩乐!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正当我情不自禁,纵情高歌之时,荷蒂从旁说道:“你这是什么歌这么难听?”

她真是个猪队友,被她这么一搅合,我气势顿消,维拉叶也显得不那么怕了,她甚至露出了微笑,闹得气氛十分尴尬,我也凶不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说:“我是鱼骨·朗基努斯,人称黑棺剑圣,战场死神,寒霜残剑,雷龙之枪,这些绰号,能不能提醒你点什么?”

维拉叶说:“你就是?不像啊?”

我怒道:“什么不像?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就是我!”

维拉叶说:“我以为你会更英俊一点。”

我顿感窘迫和羞怯,以手掩面,说:“这个,我没化妆就出门,今天的颜不能作数,等哪天化好妆,我让你看看什么是末世美颜,蓝颜祸水”

阿德曼提醒道:“审问吧。”他好像快看不下去了。

我肃然敛容,说:“我知道博思泰特斯与叶格丽在密谋着什么!说!他们到底打算怎样?”

阿德曼是不知道博思泰特斯牵涉其中的,他的眉毛动了动,荷蒂看了他一眼,却找不出理由赶走他。

维拉叶说:“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答应我,我什么都招!”

她能和阿德曼杀的难分难解,在巴尔教中地位不低,多半熟知内情。我问:“什么请求?你说吧,我肯定办到。”说着朝阿德曼和荷蒂分别眨了眨眼,示意他们我是骗骗她,让他们别紧张。

维拉叶:“你眨眼是什么意思?”

我说:“没什么意思,杀人不眨眼,眨眼不杀人,而且我眼睛很干。”

维拉叶怒道:“你根本是骗我,你不打算信守诺言!”

我大吃一惊,万不料这恶魔使如此聪明,居然能看穿我的心思。刹那间,我陡然醒悟,说:“你会读心术?”

维拉叶:“你眨眼眨成这样,我就算瞎了也看得出来!”

我如何能想到这隐秘的暗号竟被她轻易破解?这些恶魔使果然都不是简单货色。于是我低头沉思,想着审讯的策略。

荷蒂与阿德曼同时叹气,阿德曼对荷蒂说:“他这脑子怎么当上公爵的?”荷蒂说:“我也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大概是他很有趣吧。”

我暗暗怀恨,他们居然没看穿我在装傻?我是要维拉叶放松警惕,如此才能趁虚而入。说起趁虚而入,这恶魔使穿得这么少做什么?她的长裙之下也许什么都没穿,正是空虚之处,哦,这些不知廉耻的恶魔使,这些磨人的小妖精

我眯起眼盯着她,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维拉叶表情惊惶,用看着色鬼的眼神看着我,大概她想起了那些落入剑盾会手里的女恶魔使的下场,急忙说:“我的请求很简单!我要当污点证人,在剑盾会中安家!你们必须保证我的安全!”

我说:“剑盾会恐怕不行,但在黑棺应该没问题。”

维拉叶叹了口气,答道:“我听叶格丽说起过,邓恩公爵曾经派间谍从纪元帝国偷走过一门技术,并根据这技术秘密建造一个工程。邓恩相信这个工程能够开启一个通道,从异界获取能源。一旦他掌握了新能源,非但他个人地位会水涨船高,而剑盾会也有了进一步扩张的资本。

但这工程其实是个陷阱,他完全受骗了,工程的真正作用是破坏本撒的以太抑制器。”

我问:“以太抑制器?那是什么玩意儿?”

维拉叶指着天上那些明亮异常的大灯,说:“在地下城,只有本撒和首都有这种装置,它们能释放强烈的以太能量,与地下城分布的余烬水晶共振,压抑那些来自异界的恶魔之力。只要有这装置在,那些强大的恶魔就像凡人被瓦斯包围一样性命堪忧。邓恩没有想到,他花费重金、秘密建造的东西,真正的目的正在于此。”

我嗤笑道:“这个邓恩真是个白痴,换做是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由此可见,剑盾会的科研水平也不过尔尔”

维拉叶说:“你低估了剑盾会,那个装置真的能提供能源,但同时也能干扰乃至于破坏以太抑制器。”

我哼了一声,说:“反正我是不会上当的。”

维拉叶说:“邓恩为了秘密完成这个项目,找了一些地下承包商,其中就有博思泰特斯的公司,邓恩与博思泰特斯已经合作很久了。而且,有些建筑原料,必须从纪元帝国偷偷地进口。通过这种方式,我们这些恶魔使能秘密进入地下城。我们为此已准备了十多年了。等能源工程完工后,我们只需要取得邓恩的公爵权限,那就万事俱备。”

荷蒂说:“这么说,邓恩之死并不是意外?”

维拉叶答道:“邓恩必须死,但我们本来的计划是冒险让博思泰特斯暗杀邓恩,这件事可不容易。邓恩也是老牌的公爵,未必会输给博思泰特斯,而且他的防备很严密。我们没预料到你们会进攻裂隙镇,叶格丽为此很愤怒,不过误打误撞,总算让我们有机会杀了邓恩。”

荷蒂:“那博思泰特斯之后打算启动那个破坏装置了?”

维拉叶摇了摇头:“他成为公爵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谁也没注意时开启了破坏装置,进而关闭那个以太抑制器,但这需要一个生效的过程,如果变化剧烈,被权杖察觉,他是有办法重新启动以太抑制器的。现在,以太抑制器几乎失效,所以我们这些恶魔使可以大显身手”

我问:“以太抑制器现在已经没用了?那之后呢?”

维拉叶答道:“叶格丽将可以不受限制地在地下城施展她的法力,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将是在博思泰特斯的封爵典礼上,于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剑盾会的国王。”

七十五 典礼开始

我知道我此刻的脸色一定难看的惊人。

我说:“典礼几点开始?”

维拉叶:“五点之后,当血族们醒来,博思泰特斯将接受册封。”她看了看手表,说:“已经快五点了。”

我活动手脚,发现恢复得不错,但还算是个伤患。那两件神器上的防盗措施威力很强,让我至今还不能战斗。

阿德曼说:“你要去的是颂歌宫殿,权杖和隐士们应该都在那里,还有权杖的精英侍卫们。”他看看附近的火海,苦笑道:“但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宫殿的守卫最起码少了三分之二。”

我抓起维拉叶,对阿德曼说:“你伤得也不轻。”

阿德曼抬起烧焦的手,说:“不残废已经算好运了,如果你能活动,应该对付得了那个叶格丽。”

“没有什么难度,但我不能打包票。”

阿德曼笑了笑,随后离开,不知往去什么地方了。

荷蒂指着那摇杆车问:“要不要我送你去宫殿那儿?”

我答道:“你和萨尔瓦多找个地方藏好,等我的好消息。”

荷蒂说:“要是没有消息呢?”

“那就全完了,逃吧。”

荷蒂将萨尔瓦多送上摇杆矿车,吻了吻他的脸,朝我点了点头,说:“谢谢。”她压下摇杆,车子启动,离我越来越远。

我忘了问颂歌宫殿到底该怎么走,可这时候的关键在于正确的选择,而不是火急火燎地犯错。

我押着维拉叶走向游骑兵军营,途中,到处人心惶惶,局面已经控制住了,将要进入善后阶段,剑盾会的警务骑士处置还算高效,他们的确人才济济,即使是一群用冷兵器的原始人。

当拉米亚见到我时欣喜异常,军营里一切太平,只是在入口处有血迹。她说:“莱拉提醒我们,所以我们加强了巡逻,果然有人鬼鬼祟祟的在四处游荡,我们二话不说地击毙了那些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铝热手雷。”

听到这里,我松了口气,将维拉叶交给她说:“亲爱的,这是个恶魔使,她受了伤,可你们不能掉以轻心,有没有海楼石手套?”

拉米亚皱眉说:“好好说话,别给我玩什么听不懂的梗。”

我叹息她孤陋寡闻,说:“得找办法限制她。”

拉米亚说:“麦宗发明了一种余烬牢笼,这种牢笼可以防止恶魔使召唤恶魔。”

维拉叶嚷道:“真是够了,我根本没打算逃走,这是我摆脱叶格丽与巴尔教的好机会!”

我坚持把她关进余烬牢笼,拉米亚并无异议。

我又喊道:“勒钢!勒钢!你睡够了没有?”

勒钢出现在门口,仍旧显得冷静而优雅,我真想不通他明明是一头饿狼,为何比公子哥迈克尔镇定得多。

他问:“什么事?”

我说:“外面都快翻天了,你这几天过得倒还挺悠闲。”

勒钢说:“比武期间,我坐火车去了克里辛城和煤之闸,四处逛了逛,真是大开眼界,我们得加快扩张的速度了,有人才有建设的动力,你知不知道剑盾会的地道四通八达”

我急道:“看见外面那些烟火没有?”

勒钢点了点头:“挺热闹的。”

“热闹个鬼!是纪元帝国,他们打算刺杀权杖!”

勒钢露出惊讶之情,问道:“什么?”

我说:“是博思泰特斯!那个新公爵,他一直和纪元帝国勾结。现在,你得带我赶往颂歌宫殿,越快越好!”

勒钢又问:“什么?”

我怒道:“什么什么?事情紧急,你还在这儿和我玩套娃?”

勒钢说:“你为什么自己不去,非要我带着你?你全力行动应该比我快得多。”

我不能明说我受了伤,能多养一会儿是一会儿,但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理由,我答道:“对手是那个叶格丽,是索多玛城的女皇,我必须保留足够的力量。”

勒钢耸耸肩说:“是这么个道理。”

拉米亚说:“要不要我们全军出动?”

我说:“宫殿的精英部队一看见我们一大群人,只会造成误会,不用,你们就留在这儿,什么都不用做。”

说话时,勒钢已经化作了一只大蝙蝠,这蝙蝠还会说人话:“坐上来吧。”

我问:“不是,为什么是蝙蝠?”

“为什么不能是蝙蝠?”

我说:“蝙蝠会传染肺炎,我对这玩意儿心里有阴影。”

勒钢说:“第一,我没有肺炎,即使有了我也不会发病。第二,蝙蝠形态远比饿狼形态行动迅速。第三,如果你挑三拣四,不如你自己动腿如何?”

唉,这也没法子,从病毒传播角度来说,血族各个儿都是超级传染者。有些血族染上了艾滋病病毒,潜伏期是无限的,他们一生都不会有症状,可被他们吸过血的人类会百分百染病。不过话说回来,这也证明血族的魔血并不能包治百病。

我跳上勒钢的背,他振动翅膀,如一朵黑色的云般腾空而起,不久之后,他身在四百米的空中,整个本撒尽收眼底,而离这地下城的洞顶相距不过百米远。五点之后,剑盾会熄灭了大部分的大灯,同时减弱了亮度,光线色彩宛如黄昏。

我们在天上,同时也在深渊,这矛盾感十分强烈,我总觉得看见了这世界的缩影,我们都在矛盾的夹缝中,看似天高地远,实际上都被困住了。

我对勒钢说:“你认得去颂歌宫殿的路吗?”

勒钢:“我如果不认识,你认识吗?”

我:“我可不像你那样有闲工夫逛街!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辛苦?”

勒钢说:“我不是去旅游,而是去考察。”

我笑道:“公款出国考察,用的还是军费,你这个贪官污吏!”

勒钢说:“咱们彼此彼此。”

突然间,空中徐徐降下一块巨大的、如山一般的幕布,幕布上被光影渲染上了画面,我们离那幕布还有十公里远,却看得清清楚楚,我怀疑整个本撒都能看见这幕布,或许还不止一块,那意味着在地下城的各个角落都有这种巨大屏幕。

这大概也是某种神器。

幕布上是一座壮观无比、金碧辉煌的宫殿,许多百姓聚集在宫殿的台阶之下。美丽的韦斯特小姐——之前比武大赛的主持人——现在充当记者,在台阶下进行实况报道。

这技术如果能引入黑棺和号泣,我给民众们洗脑就更容易了,这可真让我羡慕得望眼欲穿。

韦斯特说:“好的,我们从各个渠道得到的消息,于上午开始的持续破坏活动,如今已经得到扼制,破坏者已经全部得到控制,这归功于警务骑士们的奋勇作战,以及隐士们的果断行动。而册封仪式将继续进行,毕竟百姓关注这件盛事已经将近一个月,我们在此欢庆,并不是贪图安逸享乐,而是向那些敌人表明我们的态度——我们能对付你们,我们绝不会被你们吓倒!”

她的场面话说的还是那么好,但她不知道在等待他们的是什么,叶格丽却知道。现在,整个地下城都在看着这一幕,而叶格丽也在等待国王身亡的那一刻。

画面切换到另一台摄像机,它拍摄的是宫殿的平台上,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反射着白色的光,红色的地毯铺在了正中,大约三十个穿黑色铠甲,戴着人脸面具的剑盾会精英骑士环绕着高台,他们无疑是千锤百炼的高手,但愿其中有人深藏不露

权杖仍旧穿着华贵得令人嫉妒的长袍,仅有诺曼一人站在权杖身后,其余隐士真的跑去处理本撒的动乱了吗?一群蠢货,换做是我,肯定是留在典礼比较重要,那些升斗小民的死活,如何能与同僚打好关系相比?

另一个女人喊道:“陛下已在等待,博思泰特斯公爵看哪,他来了!”

博思泰特斯从阶梯下方朝上走,他身后跟着四人,他穿着海蓝色与金色相间的铠甲,戴着鲨鱼脑袋形状的头盔,他的四个随从装扮与他类似。

其中两人尤其高大,两人颇为矮小。

其中一人是叶格丽,那么朗利·海尔辛呢?他是不是在里头?我感觉不太像。

我对勒钢喊道:“快点,再快点!”

勒钢说:“至少还需要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还来得及吗?

我闭上眼,进入疯网,疯网议会的六人也关注着这一切,随着他们,我窥见了博思泰特斯的表层思维。

他像是好天气时的大海那样宁静,但隐然间,他酝酿着一场风暴。他并不感到紧张,他只是在自然而然地做一件他准备了一辈子的事。

博思泰特斯走到国王面前,国王说:“跪下吧,博思泰特斯,接受属于剑盾会九隐士的神器,向我发誓,成为守护我的公爵,在你的灵魂之中烙下效忠之心。”

博思泰特斯看着那神器——它是探测仪模样的装置,大约半个手掌大小。他知道接过神器,意味着荣华富贵,意味着无上的权威,意味着神秘莫测的法力,意味着他将屹立于剑盾会的顶点,这些他熟悉万分的人们,这些崇拜他的人们,将永远尊敬他、铭记他。

博思泰特斯摇头道:“请容许我拒绝。”

这句话随着直播,传遍了整个地下城,我听见了人们的惊呼声。

权杖平淡地问:“这可真是遗憾,能告诉我原因吗?”

博思泰特斯说:“因为我是个海尔辛,我的家族因剑盾会的迫害而毁灭,所以,在我少年时起,我就已经准备好了今天的答案。

我的答案唯有复仇二字,陛下。”

七十六 交涉破裂

剑盾会的国王回答:“海尔辛家族的悲剧令人遗憾,我不知道你的童年如何度过,也不知道你如何遮掩你的血统,但还请接受我最诚挚的哀悼和祝福。”

博思泰特斯并没有动摇,他说:“你们总是能说善道。”

诺曼走上前,挡在两者之间,宫殿的武士在片刻之内已包围了博思泰特斯等人。

国王说:“仅凭我粗略的推断,你与海尔辛家族相隔遥远,并没有真正的亲情。那么,是什么让你做出如此鲁莽的决定?是什么让你放弃唾手可得的幸福,竟对我兵戎相见?

是因为那虚无缥缈的仇恨吗?

是因为你有把柄落在敌人手里吗?

还是因为邪恶的力量操纵了你的灵魂?

如果是第一个原因,我向你保证我与海尔辛家族的惨剧毫无瓜葛,我只是未料到他们会遭到无情的报复。

如果是第二个原因,我向你保证我会原谅你所做的一切,无论你曾犯下多大的罪,都已经得到了赦免。

如果是第三个原因,那我暂且没有办法解救你,可我认为你的意志如此强大,不会被轻易操纵与驱使。

告诉我,博思泰特斯,你为何要与我为敌?”

博思泰特斯:“并不是所有的行动都会有理由,就像顽童莫名其妙地会把石子扔向水池那样,他们仅仅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国王:“啊,这么说来,你从小时候起,就被人灌输了造反的念头,直至今天?那可真没法改变了。”

博思泰特斯大声说:“你们谁也不曾了解,但那个人告诉我,要在世界上留下自己的印记!我的亲人一个接一个死在了剑盾会的深渊中,可我要的并不是复仇,而是将那权力之源彻底铲除!我要用一场烈火,将剑盾会的恶疾烧成灰烬!”

国王叹道:“你可曾想过,在这过程中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惨死?而且,即使你成功了,在那燃烬之余中,又是否会长出更好更健康的果实?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每一个发起战争的人,最终都会重蹈覆辙。”

博思泰特斯说:“那不该由我来判断。”

他拔出长剑,挺起大盾,诺曼立时下令:“将刺客博思泰特斯等人全部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直播好像并没有中断,远方的百姓见到了这一幕,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他们哭喊道:“天哪,发生了什么事?”“这是真的吗?博思泰特斯反叛了?”“快上去,快去保护国王!”

韦斯特尖叫道:“掐断视频!掐断视频连线!”可并没有什么用,新闻仍在播放,权杖并不在乎这件变故传遍全国,他想要当场处决叛徒,彰显他的威严与手段?

博思泰特斯劈出念刃,两个精英骑士挡在前方,身侧另有数个精英骑士朝他夹攻,他们的念刃颇为了得,似乎联手起来足以挡得住博思泰特斯,然而博思泰特斯不躲不防,执意全力攻击,他的长剑将两个精英骑士的长剑击飞,随后横着一斩,随着金属鸣响,他们铠甲破碎,胸前喷出鲜血。

诺曼冷冷说道:“金刚剑?你专门练了这穿透金属的念刃?”

与此同时,博思泰特斯的一个矮小的随从和一个高大的随从挡住了侧面骑士们的剑,那个矮小随从发出嚎叫,身上的铠甲掉在地上,它是一只犬首的恶魔,脑袋像是一只哈巴狗,可表情却十分夸张地悲哀,而那个高大的随从也摆脱了铠甲,露出原形,他是个直立行走的人形鳄鱼,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恶魔的气息。

博思泰特斯走向诺曼,诺曼哼了一声,她的长剑发出火光,这让她的攻击范围长了足足一米。她一剑直刺,博思泰特斯用天国城墙反震她这一击,同时又补上一刀,然而诺曼早有防备,身子一侧一转,将这两招避过,再寻隙出招。两人都是招式精熟、经验丰富的大剑客,一时间难分胜负。

国王安静地坐在王位上,手指轻轻搭在权杖上,似在耐心地等待着早朝的来临。

突然间,诺曼剑上的光芒更为明亮,她向敌人疾刺数剑,一剑比一剑更快,这恰好是博思泰特斯念刃的空档。而博思泰特斯的剑法变得异常稳重,防御之时,隐藏着攻势,攻击之时,又不忘了守御,然而诺曼虚晃一枪,飞升一跃,双腿夹住博思泰特斯的盾牌。

博思泰特斯一声暴喝,一圈波动朝外推出,意欲震开诺曼。诺曼用长剑卡在盾牌上,借力一拧,咣当一声,那盾牌被她夺走,博思泰特斯的天国城墙由此告破。

他这招曾对付过阿德曼和弥尔塞,诺曼本就是出类拔萃的格斗大师,她见了之后,肯定思索过对付这一招的策略。

然而博思泰特斯立刻斩出金刚剑,诺曼叫了一声,一道口子划破了她的脖子,喷出大量鲜血。

他是故意让她破解天国城墙的。

海神并未停止,他发出吼声,那吼声震得诺曼无法动弹,博思泰特斯再一剑斩中她脖子上的伤口,诺曼的脑袋歪着,一半已脱离了身体,横着躺下,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那个鳄鱼人力大无穷,犬面人动作灵敏,他们挡住了精英骑士,让他们无法支援诺曼。

博思泰特斯喘出一口气,面对权杖。

权杖说:“你凝视着深渊,然而深渊也凝视着你。你想着如何击败诺曼,已经有很久了吧,海神。”

博思泰特斯说:“如果所有隐士都在场,就会很麻烦,但只有她一人就好办了。”

权杖说:“你以为自己击败了诺曼,也能击败我么?”

博思泰特斯咬紧牙关,全速冲刺,一剑朝权杖头顶劈落。但忽然间,他“啊”地一声,身子巨震,回过头,见到诺曼从背后刺中了他,刺穿了他心脏的部位。

他明明杀死了诺曼,为何她仍活着?

诺曼左手上的铠甲不见了,露出的左臂上缠着个血袋,数根导管插入她的血管中,她笑道:“我的神器是‘输液袋’,它存着活人的血,那血液永远不会变质,而且治愈效果比血族更好,虽然不能让我像血族那样不老不死,可普通的伤杀不死我,某种程度上说,它让我比血族更像个怪物。”

博思泰特斯手中乏力,长剑脱手,摔倒在权杖面前,权杖站起身,指了指那犬面人和鳄鱼人,忽然,两道身影飞向他们,将那两人的脑袋摘下,两个怪物的血直喷得到处都是。

一人是瓦希莉莎,一人是西恩。隐士们并未四处奔走,他们一直逗留在此,只不过躲藏了起来。

权杖说:“你们调虎离山的把戏做的太明显了,如果再细心一些,说不定会瞒过我。”

娜娜出现在权杖身侧,手执金剑,美丽的脸上表情严肃,她说:“博思泰特斯,你的心脏被洞穿,死亡已不可避免,在你临死之前,还请向陛下忏悔,祈求他的原谅。”

博思泰特斯惨笑道:“忏悔什么呢?”

娜娜说:“你犯下的罪孽,你所有的阴谋,你邪恶的同党,还有你的遗言。”

博思泰特斯说:“是邓恩,邓恩一直瞒着你们,建造一个一个装置。”

权杖问:“什么样的装置呢?海神?”

博思泰特斯:“它关闭了以太抑制器。”

权杖沉默了许久,说:“真的?”

博思泰特斯笑道:“是真的。”

权杖不再留意博思泰特斯,她转而面向海神的同党,剩下的那一高一矮两人。

矮个子其实也不算矮,但与那高个相比就矮的很了。他摘下头盔,是个皮肤惨白的近乎透明的男人,留着一头金色的、病怏怏的长发。

权杖问:“你又是谁?”

男人颤声说:“我我只是溜进来逛逛,没什么,别在意我。”

高个子说:“闭嘴吧,弗洛格。”

她的声音,叶格丽的声音。

她身上伸出黑色的链条,将铠甲一层一层脱下,她是个身高至少两米二的女人,佝偻着背,脸很美,能轻易看出是假的脸,因为脸上表情很不自然。她的腹部肿胀而肥胖,手上、腿上,一根根血管暴露在外。她像是整容失败后自暴自弃的怪癖女人,却比我认识的所有女人更邪恶残忍。

权杖说:“你是叶格丽?”

叶格丽发出刺耳难听的笑声,说:“是的,是的。倒是你呢?剑盾会的国王,你躲在这面具后面,躲在以太抑制器的屏障之下,你又究竟是谁?你什么都不是。”

权杖答道:“你确实狂妄极了,索多玛的女皇,作为与纪元皇帝平起平坐的人,居然敢独自出现在我的宫殿中?你究竟有没有自觉?你是皇者,不是个刺客。”

叶格丽说:“我只是喜欢,非常喜欢将无悲咒传人的脑袋捏在手里的感觉,我爱死那感觉了。”

无悲咒是剑盾会传说中的念刃,位于所有念刃修炼者的顶点,人们认为唯有权杖学会了这招。

权杖问:“你与无悲咒的修炼者决战过?”

叶格丽说:“我杀死过那样的家伙,无悲咒确实厉害,令我陷入长眠中,久久无法苏醒,若不是巴尔魔神唤醒了我,我还会继续仇恨下去,任由无悲咒的传人逍遥快活地活着。”

诺曼、娜娜、瓦希莉莎与西恩聚在权杖之前,面对着叶格丽,叶格丽发出奸恶尖锐的笑声,像是一群乌鸦在空中哀鸣。

她说:“有什么比将念刃使用者一个个宰了更让人高兴的事呢?”

七十七 巨型女妖

娜娜说:“可惜联系不上波德莱尔与内夫,莫非他们已经被干掉了?”

的确,只是他们是被我干掉的,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作为补偿,我可以请隐士们吃饭,而且还可以少请三个人,仔细想想还挺划算。

但不能让他们知道是我杀掉的。

老血族西恩说道:“陛下,请不必出手,由我们处置这情况。”

国王答道:“多谢诸位忠心守护着我。”

西恩笑道:“陛下太客气了。”

只听叶格丽用她那沙哑刺耳的嗓门叫道:“恶心,太恶心了!你们简直比下水道的老鼠屎更恶心麻烦。”

诺曼喝道:“我倒觉得你这样的人是吃老鼠屎长大的!女妖!”

叶格丽用她那张虚假的脸对准诺曼,忽然间,她用她那漆黑的链条攻击,那链条发出拉面在水中翻滚的声响,我看清那并非链条,而像是她的肠子。

诺曼长剑一拨,将肠子挡开,但双手微微发颤,神色惊讶,这沉重的力量连她也险些招架不住。她喊道:“女妖很强,小心了!”

克里斯蒂娜挥舞剑刃,体内的鲜血漫天飞浮,化作了一百道金剑,从天而降,刺向叶格丽。叶格丽用那肠子化解金剑,一边说道:“有趣,为什么血族也如此道貌岸然地使用这神圣的招式?”

她将金剑轻易而举地挡住,顷刻间反击过去,娜娜脸上变色,躲开追击。叶格丽说:“亲爱的小美人儿,你的动作像我不久前吃掉的一只宠物金丝雀。”倏然间,她的一根肠子改变方向,直取权杖,瓦希莉莎双爪一挥,将那肠子切成好几截。

叶格丽怒叫道:“一群只会摇尾乞怜的狗!”她开始朝前冲,西恩站在一旁对叶格丽念咒,地上陡然升起一团液体,那团液体往叶格丽头顶上一罩,叶格丽躲开,地面被溶穿一个大洞,液体的腐蚀性令人心惊胆颤。

叶格丽说:“一个睿摩尔血族?”

西恩笑道:“而且是睿摩尔议会的老牌成员。”他两根手指如筷子般一夹,液体重新出现,飞向叶格丽后背。叶格丽用锁链去挡那液体,也被液体溶断。叶格丽骂了一声,口中吐出一道火光,这火光与液体同归于尽。

瓦希莉莎化作红眼的狼形,朝叶格丽猛扑,叶格丽喊道:“找死!”肠子分散,从前后左右击打瓦希莉莎,但瓦希莉莎双爪连挥,将那些肠子或斩断或撕碎。她来到近处,一爪挠中了叶格丽的鼻子,叶格丽尖叫一声,声音中怒气沸腾。

她喊道:“该死的黑毛畜生!”

瓦希莉莎是极古老的血族,也几乎是剑盾会最强的战士,叶格丽太过大意,立刻付出了代价。但刹那间,她的肠子缠住了瓦希莉莎,口中那舌头伸出,像双头的叉子刺向瓦希莉莎,瓦希莉莎爆发出巨力,挣脱了纠缠,她毛发见渗出了血,已经被叶格丽划伤。

权杖说:“她的武器上有毒,瓦希莉莎,你得留神。”

瓦希莉莎发出数道爪击,叶格丽用肠子阻挡,她的利爪令大地纷纷碎裂,她喊道:“那剧毒奈何不了我的远古之血,大人!”

她独自一人就几乎与叶格丽相持不下,娜娜、诺曼各自出招相助,而西恩也继续释放那强酸,只一分钟后,叶格丽伸出的肠子与舌头都被击破。瓦希莉莎、娜娜、诺曼这三大公爵同时近身,朝叶格丽挥出重击。但听得轰隆巨响,烟尘飞扬,大地巨震,叶格丽所在的地方像是被接连轰炸过一般。

三位公爵同时后退,诺曼笑道:“手感不错,确确实实斩中了她。”

娜娜说:“她身体坚硬至极,我未能把她斩成两段。”

瓦希莉莎说:“还没结束。”

烟雾散尽,叶格丽双臂耷拉在身体旁,非但骨折,而且血流不止,胸前数道爪痕斩断了她的肋骨。

诺曼昂首道:“下一轮就会结束了。”

忽然,叶格丽抬起头,那张美丽的假面已消失不见,只露出狰狞丑陋的笑脸。她说:“下一轮开始!”

从她的伤口中长出六条胳膊,每一条胳膊上都有鹰爪般的手,她后背上长出一双蝙蝠的翅膀,脑袋变成了四个,她也变得更为高大,轻易超过了四米。

瓦希莉莎说:“虚张声势又有什么用?”她的爪击撕裂了空气,但叶格丽挡都不挡,浑若无事地承受住了,她满意地长舒一口气,说道:“这是巴尔的形态,你如何能伤得了一位恶魔大公?”

娜娜连连出剑,金剑环绕叶格丽,刺向她身体各处,但叶格丽毫发无伤,娜娜说:“肯定会有弱点!”

诺曼:“那就找出来!”她斩出凌厉异常的念刃,对准叶格丽的眼睛与脑袋,叶格丽闭上眼,这些念刃仿佛水流击中钢板似的毫无效果。

西恩说:“都让开。”他两只手抬起,做了个发动的手势,他的头顶出现了一个飞行器般的圆形装置,那飞行器的双翼上整整一排枪炮,等瓦希莉莎等人一散开,它就乒乒乓乓地一通轰击,造成冲天的火光,刺耳的轰鸣,里面无疑有神剑弹,还有铝热炸弹、以太炸弹等致命的火器。这玩意儿的威力足以炸毁好几条街区,真是恐怖分子不可或缺的必备伴侣、江洋大盗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刃。

诺曼笑道:“在所有的神器中,你的神器最让人羡慕。它叫什么来着?”

西恩躬身说:“蒙陛下赐名为‘光荣年代’。”

权杖突然喊道:“小心!”

叶格丽现身于西恩身后,西恩惊呼一声,被叶格丽的肠子洞穿胸口。西恩急忙施法,用毒液溶化了那肠子,但又有肠子刺穿了他的手足,他立刻命令光荣年代朝那叶格丽射击,借着火力掩护,他逃到一旁,跳上了飞行器。

瓦希莉莎喊道:“她在那儿?”

娜娜说:“不!”

之前那个四头六臂的叶格丽霍然冲出火焰,数拳打中瓦希莉莎,瓦希莉莎发出怒吼,一爪反击,却被叶格丽抓住手腕,咔嚓一声,折断了骨头。

娜娜和诺曼前去支援瓦希莉莎,但在途中又有数个叶格丽将她们围住。

诺曼骂道:“这他么的是怎么回事?”

娜娜喊道:“是叶格丽断了的肠子!那些肠子都变成了她的分身!”

那些分身不及本体厉害,可也并非短时间内能够击败,而且数量极多,娜娜与诺曼始终无法突围。

当公爵们围攻叶格丽时,精英骑士们被这激烈的战斗震慑,无法插手,现在却发现有事可做,像是一下子回了魂。他们喊道:“支援公爵!”纷纷加入战场,对付那些断肢变成的女妖。

叶格丽本体与瓦希莉莎近身搏斗,瓦希莉莎连连重创叶格丽,然而叶格丽总能瞬间恢复,瓦希莉莎的远古之血虽然也能治愈她自己,可新伤未愈,又舔旧伤,恢复速度越来越慢。

瓦希莉莎怒道:“你的毒?”

叶格丽得意大笑道:“这是专为血族准备的,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魔血不管用了?血族并不是免疫剧毒的,只是得下猛药。”

瓦希莉莎想要逃,但叶格丽的手臂与肠子阻挡了退路,骤然间,叶格丽爪子一挥,瓦希莉莎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她双眼翻白,晕了过去。

娜娜与诺曼赶到,同时出剑,保护住了瓦希莉莎,诺曼将瓦希莉莎横抱,逃往远处。娜娜再一次召唤百道金剑,金剑旋转成了一块盾牌,抵挡叶格丽的重击,轰隆声中,金剑飞散,娜娜表情虚弱,顺势朝后退。

叶格丽那乌鸦般的笑声再度响起,追向三大公爵。

诺曼怒道:“她根本砍不死,这不是耍赖吗?”

娜娜说:“就像血族一样,肯定有尽头的!”她们再一次全力隔空出剑,但对叶格丽已构不成任何威胁,她轻轻松松地接下,像是小孩子撞中了成年人一般。

叶格丽庞大的身躯陡然加速,娜娜和诺曼被这么一撞,鲜血从嘴里喷出来,叶格丽的肠子刺穿了她们,将她们如猎人小屋中的鹿头牛头般挂着。而叶格丽则像是古代某个血腥邪教雕刻出来的那种巨大图腾,身上挂满了惨不忍睹的祭品,她的笑声愈发令人恐慌。

观看直播的人们惊恐万状,吓得眼泪鼻涕直流,城内城外哀嚎遍野,这管直播的人真是死脑筋,这时候为什么不把直播掐断?

我必须尽快,尽快赶到收割人头不,力挽狂澜,勒钢怎么飞得这么慢?

娜娜奋力斩断了两根铁莲般的肠子,她和诺曼、瓦希莉莎一齐往下掉,西恩操纵飞行器在半空中接住了她们,逃离了叶格丽。

叶格丽高高跃向那四人,像是要将他们撕碎了吃下,但此时,她的叫声变成了惨叫,脑袋流血,重重摔落在地。

人们为此欢呼雀跃,振奋不已,因为权杖出手了。

他手里的杖中出现了一柄银色的剑,缓步走向前时,令人觉得他背负着某种沉重的使命,由此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我并非地下城的居民,可这一幕让我对他敬畏极了。

他走到公爵们之前,西恩颤声说:“抱歉,大人,我们”

权杖说:“你们表现得很好,她已经被严重削弱,感谢你们守卫了我,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们,我的公爵们。”

七十八 剑二十三

我的心往下沉,因为我看见权杖这一剑重创了那女怪物。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但为什么呢?为什么我竟有种莫名的悲伤?难道我不该为这转机而高兴吗?

不,因为权杖在收割我的人头,在抢我的补刀,本应当是我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用优雅的微笑与盖世的强大让所有人为我流着泪鼓掌,让我无敌的名声再一次响彻世界。

而现在,剑盾会的国王把本该属于我的名誉和掌声抢夺一空,这个贪慕虚荣的混蛋,这个狡猾皮厚的狐狸,即使叶格丽想要他的命,他也不该争名夺利啊?老老实实装死,等着我去救不就好了吗?

我对勒钢说:“再快些!还有多久?”

他回答:“十五分钟。”

最好的情况是,权杖将叶格丽打得只剩半口气,然后叶格丽想要逃走,被我一剑斩掉脑袋,如此一来,我不必承受召唤圣徒的代价,却能赢得击败这恶魔女皇的盛名。

这儿的人们会看出来我是抢人头的,非常有可能,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事情传到黑棺,自然是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这就像追求女孩一样,哪怕这个女孩儿之前被其他男人上了一千次,一万次,只要她名义上最后怀了我的孩子,那胜利者就属于我,即使那孩子其实并不是我的。

瘟疫医生悲叹道:“多么悲伤的胜利啊。”

我回答道:“但无疑仍是胜利。”

绿面纱说:“那真是个豁达的男人。”

安纳托里说:“与其说豁达,不如说卑微。”

这群疯子丝毫不体谅一个舔狗是多么艰难,又是多么伟大,不过说实在的,我也理解不了,这辈子就没当过舔狗,都是别人舔我的。

我再一次通过疯网注视皇宫的情形,并且神智清醒,偶尔会有这样的好处,但大多数情况下,疯网只是让我做转瞬即忘的梦。

一边是高大臃肿的女恶魔叶格丽,一边是纤细瘦小的剑盾会国王。叶格丽脸上的血朝下滴落,表情仇恨,带着恐怖片中那种杀人小丑的笑容。国王仍旧戴着面具,没可能看穿他的情绪。

我认为他在偷笑,那是抢我功劳的笑容,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就是这么阴暗。我辛辛苦苦跑来跑去,又能得到什么?他只要随随便便将叶格丽杀死,就能名利双收,真是岂有此理。

叶格丽说道:“我将亲手把你碎尸万段,将剑盾会埋葬在地狱的业火中。”

国王说:“多么富有诗意的形容,然而你的恨意又是从何而来?”

叶格丽说:“痛苦,是上一个使用无悲咒念刃的法师带给我的痛苦,是我的灵魂被地狱的幽灵蚕食折磨的痛苦,是我在死亡长河中溺亡于万千浮尸的痛苦,是我曾经无上的美貌被毁灭殆尽的痛苦!剑盾会的创造者与我有深仇大恨,那仇恨已经落在了你的身上,业报也将由你来承受!”

国王似被叶格丽的言语打动,沉默了一秒,说:“你认识剑盾会的先驱?”

叶格丽说:“我亲手杀死过他,那个使用无悲咒的家伙!是的,我记起来了,他叫做不念!”

国王说:“那是上一任的权杖,也是我的恩师。”

叶格丽笑道:“是的,而你是下一个!”

她扑向国王,硕大的身躯加上骇人的速度,像是一辆全速行驶的列车。但下一刻,叶格丽的六条手臂与三个脑袋全被斩断,她止住势头,逃开了某个圈子,我根本看不清国王的出手。

叶格丽的身躯只怕比尤涅更硬,可国王仍轻而易举地切开了她。或许是她的剑锋利至极,又或许是她的念刃。

某个圈子,某条界限,一旦叶格丽进入那界限,即使她浑身充满毁灭的力量,仍挡不住国王的剑。

国王说:“恩师患上了很严重的病,他并不是死在了你的手上,无悲咒的使用者不会死在任何人手上。”

叶格丽的眼睛似在烧火,她张开嘴,嘴里也在燃烧,她的眼睛和嘴巴喷出庞大的、如同巨浪般的火焰,瞧这火焰的威势,似能将国王背后的一切烧成灰烬。

但火焰越过了界限,所以火焰消了,就像飘落在地的雪花般,被太阳的温度融化。

是国王的剑熄灭了火焰,在火焰越界的瞬间,数百道斩击、数千道斩击与火焰相遇,令火焰荡然无存。

叶格丽的手臂与头颅再一次长出,她喊道:“你不过是血肉之躯!这样的招式能持续多久?那就看看你什么时候会累死!”

她将树木连根拔起,扔向国王。等扔完了树,又开始扔雕像。这些都在国王之前化作粉末。国王连气都不喘,我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连心脏都已停跳,可叶格丽仍试图让这死者毙命,更滑稽的是,她根本做不到。

我似乎又听见了来自血城那死者的吟唱,仿佛哀鸣,又仿佛祷告,更仿佛一场幻觉,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

安纳托里说:“这念刃唯有死者才能使用。”

绿面纱说:“可能是,这么说,她的神器作用是让她进入假死却不死了?”

病修女说:“她的灵魂漂浮在她的身体上,使用念刃,真是令人震惊的招式,人类的意志竟能到这地步。”

瘟疫医生:“正因为她自己死了,所以她能将死亡附加于万物之上,火焰、水流,哪怕人的精神。”

我说:“剑二十三?”

议会成员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这群无趣之徒。

我必须承认,这念刃很强,也许比海尔辛大师和圣徒更强,几乎和死亡天使亚兹拉尔奇特的能力相当。唯有该隐或亚伯那样凌驾人类理解的异数或许能够破解。与此同时,我也必须承认,我很酸,我恐怕来不及给叶格丽补上致命一击了。

叶格丽抓起那些精英骑士,他们在她手中就像是刚出生的小狗般无能为力,她将他们向权杖扔去,可他们越界后却毫发无伤,这无悲咒并不是不分敌我的某种力场,而随着国王心意施展。

叶格丽再朝国王扔出一人,紧接着,她自己以奇速杀入那道界限。

是的,这道理很简单,如果无悲咒不会杀伤那些无害的同伴,叶格丽可以用这些人做掩护

叶格丽的血像是决堤般从身上各处朝外喷,她愈合了好一会儿,才从那道界限中逃离。她失算了,无悲咒并没有死角。

国王的身体十分僵硬,像是一具牵线傀儡般朝前走,叶格丽喊道:“别过来!”急忙后退,但国王用僵直的身体刺出一剑,那界限似乎延伸了些,叶格丽身上陡然破开一个大洞,血流如注。

七十九 美中不足

叶格丽掩住伤口,气急败坏地长啸着。我心中不住默念:“叶格丽,加油!叶格丽,撑住!”又问道:“勒钢,快到了没?”

勒钢说:“五分钟后到!”

叶格丽逮住一个精英骑士,用肠子的尖端对准他喉咙,喊道:“快结束无悲咒,不然我宰了”

她那肠子像是瞬间蒸发,同时又掉了一大块肉,叶格丽身躯巨震,精英骑士却安然无恙,摔在地上,匆匆朝国王跑去,其余骑士如法炮制,正如国王所说,现在是国王在保护他的国民。

叶格丽扭头就跑。不要!你如果跑了,我出场还有什么意义?

国王的声音宛如从冥界传出,他说:“如我所料,你根本从未破解过无悲咒,只是趁恩师虚弱无力时,让他受到了致命伤。你并不是人类,也不是法师,你体内流转的是活尸的冥火。我曾听恩师说起过你。”

叶格丽和废钟、索莱丝是同类?她也是个活尸?为什么她会这么强?

叶格丽转过身,怒极反笑,笑声是那么的阴森可怕,让地下城仿佛闹鬼的坟墓般令人颤栗。她说:“不念!这粪坑里的乌龟王八,他提起过我吗?他临死之前,是不是恨透了我,又或者怕得要命?哈哈,哈哈,这个老表子养的也会有这下场!”

国王说:“不念从未恐惧或憎恨,他只是愧疚,他后悔将你带到这世界上,他认为那是他一生最大的孽。”

叶格丽抓起地上两具恶魔的尸体——鳄鱼与犬魔,冥火流转,忽然间,尸体炸开,变成了大群昆虫,像是蝗虫,却长着锋锐的牙,那是畸形尸,是制造活尸失败后的产物。叶格丽叫道:“杀光所有人!去吧!去吧!”

尸体蝗虫散开,像是黑色的狂风般飞向皇宫门外,它们在一眨眼间就让一个人变成了无血无肉的骷髅。

看样子我赶到了还是有点事做的,我可以杀一些虫子,也好吧,总算不虚此行,为剑盾会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

好个吉儿!对付这种杂鱼怎能体现我的价值?

韦斯特惨叫道:“救命!救命!”她抱住脑袋,再也顾不上直播,由于她拿着话筒,声音比谁都大。

此时,众多警务骑士赶到,用念刃捕杀尸体蝗虫,还算有效,这一回我连杀虫子都赶不上新鲜的了,这让我加倍沮丧。

我对勒钢说:“我们回去吧,没咱事儿。”

勒钢说:“来都来了,凑凑热闹吧。”

疯网将画面又转到台阶之上,国王再出念刃,叶格丽脑袋被斩掉半个,她速度迅猛,而又不在无悲咒的界限内,加上巴尔赐予她的力量,所以没被当场斩杀。

国王步步靠近,如果叶格丽再不逃,无悲咒会将她碎尸万段。

一个人影步履蹒跚地走向无悲咒界限,这人表情坚定,目光凄凉而决绝,诺曼惊呼道:“博思泰特斯?这怎么怎么可能?”

他被洞穿了心脏,不可能还活着,即使他的心脏长偏了,可诺曼的念刃几乎横贯他的胸膛,他怎能

国王的面具转向博思泰特斯,警告说:“停步,博思泰特斯,我同情你的遭遇,你只是被恶魔利用,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必须立刻停下!”

他说话之际,仍在攻击叶格丽,叶格丽居然格外灵活,左躲右闪,即使受伤,但总保住了命。

博思泰特斯毫不犹豫地继续前行,直至步入无悲咒之内。但国王的念刃并未杀他,一秒、两秒、三秒,海神始终活着。

国王喝道:“退后!”

博思泰特斯咧嘴而笑,他挪开遮住伤口的手掌,窟窿之内,并没有心脏,什么都没有,他似乎生下来就没长这器官。

国王说:“原来如此,你的心脏在女妖那儿,你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叶格丽说:“不!他仍是活生生的人,你如何能理解我掌握的法术?”她掌中捧着一颗心脏,她擅长操纵人体的血肉,竟能让博思泰特斯在这样的状态下活着。

国王数剑洞穿了叶格丽,叶格丽在地上一撑,滚出二十米远,她遍体鳞伤,似乎气数已尽。国王又说:“海神!退下!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博思泰特斯吐出一口血痰,笑道:“我已经看透了,你杀不了我,无悲咒无悲咒反映着你的本能,你的情绪,只要你的情绪中掺杂了些许感情无论是同情还是悲伤,无悲咒就不能伤害那你投入感情的人。你可怜我的遭遇,所以下不了手,真是真是妇人之仁。”

国王叹道:“这正是无悲咒的艰难之处,我本以为我已经心如止水,却不料仍差了少许。”他轻轻一挥,一道念刃击中博思泰特斯,将他推出界限,但这并不是无悲咒的斩击,否则海神已经尸骨无存。

叶格丽蓦然喊道:“海神,做的不错,你找到了无悲咒的弱点了!”

国王说:“然而对你,我不会有丝毫同情。”

叶格丽将她的腹部撕开,竟从中摸出一颗头颅,那头颅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那老者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国王。

国王身子开始颤抖,说道:“不念?恩师?”

叶格丽高举那头颅,说:“你以为他死了?你以为他的尸体仍在剑盾会皇城的墓穴中?不,我找到了他,我们活尸能制造其余活尸,无穷无尽地制造和分享冥火!不念并没有死!他制造了我,现在,他和我一样受到了诅咒!他在我身体里住着,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奴仆,他是我的一部分了。”

不念张开嘴,并不说话。国王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可我觉得他悲伤极了。

也许国王已经有几百岁年纪,可没有人能杜绝心底最深刻的感情,尤其是最亲的亲人,那些分别已久的长辈。

叶格丽咆哮着冲入界限,这一次,念刃未能生效。诺曼、娜娜、西恩齐声惊呼:“陛下!”国王朝叶格丽一剑刺出,但这并不是无悲咒。

他无敌得太久,已忘了不是无敌该如何作战。叶格丽一爪落下,国王的鲜血染红了四周。

镜头将这一画面传遍了地下城,每一个角落都能听见人们绝望无比地喊道:“不!”

国王摆脱了僵直状态,他撑起身子,发动无悲咒,叶格丽再一次被斩断了手脚,可她伸出一条尾巴,扫中了国王,我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国王摔倒在左侧。叶格丽哈哈大笑,不及治伤,如蛇一般爬向国王。

此刻,瓦希莉莎仍在昏迷,诺曼、娜娜、西恩都身负重伤,而且因恶魔的邪术,一时无法愈合。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来不及救下国王。

时机刚刚好,是我出场的名场面了,就让我如神兵天降般拯救这无望的绝境吧。

勒钢说:“还有一分钟!”

我怒道:“什么?刚刚不是说只有五分钟吗?”

勒钢说:“是啊,过了四分钟,还有一分钟。”

“你特么的这四分钟也太长了吧。”

勒钢说:“你给我自己滚过去!”

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我一咬牙,从他身上一跃而下,但我忘了自己在几百米高的地方,而且我不会飞,更糟的是我忘了变成圣徒。

即使是我,这么摔一下也得残废个大半年。

所幸恐惧无处不在。

我化作黑色的噩梦,轻飘飘地落在最近的一人身边,她在哭泣,被我吓晕了。

我很快就能到皇宫,大概还有两公里远,也就是说一分钟之内

早知道还不如让勒钢带着我呢。

疯网的视觉让我心惊肉跳,叶格丽,这条巨蟒般的怪物已经离国王近在咫尺,她张开血盆大口,在两秒钟后,她将把国王吞食。

国王,站起来,躲一下,我马上就到,救世主马上就会风光无限地登场,受万众瞩目,举世崇拜。

国王纹丝不动,废物!就算死了也能抽搐两下不是吗?

骤然间,弥尔塞将国王抱至一旁,叶格丽这一咬碰碎了大块平台,弥尔塞发动激流,迅速异常地远离了女妖。

他是随着警务骑士们来的吗?好极了,弥尔塞,我的兄弟,快逃,快逃,死死抱着国王快逃!只要半分钟,三十秒,我就能赶到,给这已经离死不远、支离破碎的女妖最后一击,将荣耀与感激尽收囊中。

国王的面具掉了。

她是个罕见罕闻的大美女,一头柔顺的紫发仿佛梦幻的瀑布。

弥尔塞,我的兄弟,紧紧地拥抱着她,你抱得也太紧了吧。

她睁开眼,看着弥尔塞,紫钻般的眼睛闪着光芒,低声说:“谢谢。”

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就差这几秒?为什么?为什么?英雄救美不是主角的特权吗?弥尔塞这小子何德何能

叶格丽气昏了头,撞向弥尔塞他们,弥尔塞躲入阴影,从另一侧钻出。

但叶格丽快如疾风,弹指间,她已追上了弥尔塞,再一次张开她那肮脏的大口,弥尔塞无法再遁入暗影了。

我的念刃斩中了她的头颅,她身子弹了弹,翻了翻,地面四分五裂,落在远方。

我回身望着弥尔塞,弥尔塞露出由衷的微笑,问候道:“朗基,你好。”

我哼了一声,一甩头发,和颜悦色,眸光似水,对国王说:“美貌的陛下,你受惊了,我赶到稍晚,但终于还是及时到场。”

权杖女士叹道:“真是每次都要麻烦你,委实惭愧至极。”

八十 天地之光

这场面有点小瑕疵,但时间点无可挑剔。

在整个地下城数十万人注视之下,在状况已经恶劣的无以复加之时,我——黑棺剑圣·鱼骨·朗基努斯——以神勇无敌、盖世英雄的姿态,降临在强敌之前。

深受重伤的、娇弱可爱的权杖仰望着我,而我用深情而温柔的目光与她对视,虽然她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可她的心一定已对我痴情缠绕,至死无悔了吧。

哦,我有罪,让美少女钟情之罪。我并没有对不起拉米亚,可我就是背负着令少女痴心无悔的罪孽。

我环顾四周,每一个人的眼中都泛着泪光,他们的嘴唇在发颤,双手紧紧攥在一块儿,气氛已经到达了顶点,是的,这就是救世主的排场,救世主的排面。

我转向一个直播摄像头,神情自若、嘴角微翘,美目流盼,气若幽兰,只略一颔首,便散发出颠倒众生的魅力。我的颜值与我的气魄一定随着镜头,完美无缺地传播到了地下世界每一个人的眼中,烙印在他们的心里。

我说“剑盾会的盟友们,民众们,我是不会让你们再担惊受怕,在吃苦受难了!现在,我已到场,我会用我的剑与长枪,将黑暗一扫而空,你们的生命由我来守护,你们的微笑由我来维持,你们的眼泪由我来擦去,你们的苦难由我来结束”

只听叶格丽怒道“你看着我说话!”

我冷笑一声,仍对这摄像头说“这个女妖,她确实强得离谱,她一路摧枯拉朽,所向披靡,你们一定对她畏惧至极了?是的,说我心中不害怕,那是骗人的,但勇气唯有克服恐惧才能真正发挥出耀眼的光芒!为了你们,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的长枪不再颤抖,因为我的心与你们同在!”

叶格丽又怒吼道“你特么在看什么呢?”

这女妖已经残废了,还叫嚣什么呢?真是不解风情、不够机灵。换做是我,早就逃之夭夭了。

我高举单手,喊道“受益于人民,所以为了人民,我与人民同在!”

为什么呢?为什么整个本撒没有因为我的演讲而爆发出地震般的欢呼声?他们是因为激动过度而失神了吗?情有可原,但未免让我有些小失望

我听现场的一个直播人员说“啊,摄像头坏了。”

另一个人说“什么时候坏的?”

直播人员回答“剑圣一到场就坏了。”

刹那间,我感受到了如坠深渊的寒冷,感受到了这世界深深的恶意,我仰天悲叹,一滴泪水划过我的脸颊。

不过,这不关键。我只要轻轻一剑斩掉叶格丽的头,就能终结危机,我的名声仍然会被广为传颂,不要小看流言的力量,在人们的口中,我会变得越来越强,越来越伟岸,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离谱。这比直播的效果,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人类想象的力量比直观的画面更为突出。

叶格丽输定了,她已经几乎被权杖斩得只剩下脑袋和脊椎骨,她不是我的对手,我甚至不用变成圣徒就能

只见女妖的血肉像鲜花绽放般扩散,两秒钟后,她完完整整,挟着暴怒与狂躁,缓缓直起巨大的身躯,她没有缺胳膊少腿,仍然是那六臂四头的可怖模样。

她根本未被削弱多少。

平台上鸦雀无声。

片刻后,我对她说“我走错地方了,抱歉。”随后,我像个彬彬有礼的客人那样,转过身,点点头,迈着歉意的步伐朝宫殿外走。

诺曼怒道“你是来吃屎的吗?白痴!”

哼,真是无礼,但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也不怪她,因为宰相肚里能撑船嘛,或许她的大姨妈来了也说不定,况且这宫殿被破坏的很厉害,要维修一定要花很多钱

叶格丽从背后撞了我一下,我嗷地一叫,滚下了楼梯。

诺曼骂道“活该!”娜娜长叹一口气,我怀疑她心里骂得更加难听。

一道念刃破空而至,叶格丽怪叫着摔倒,她愈合了伤口,见到圣徒头破血流地现身,女妖的目光警戒而凶恶。

圣徒手握圣枪,冲向女妖。叶格丽喊道“假仁假义的家伙!你毁灭了裂隙之城,你也是个屠夫!”她的身子飞速旋转,肠子变成的锁链与六条粗厚的臂膀形成了飓风之壁,圣徒刺出一击,与那飓风撞击,发出了地壳移动般的巨响,平台受这剧烈撞击而晃荡不止。

弥尔塞喊道“所有人!撤离!”人们闻言,纷纷朝皇宫外跑。

西恩操纵飞行器,救起公爵,又来救权杖与弥尔塞,但权杖摇头道“我留在这儿,目睹这一战。”

西恩喊道“陛下,你的伤”

权杖使出无悲咒,也许是因为伤重,那界限仅笼罩她周围一米远,她说“我能照顾自己,你们走,这是命令。”

弥尔塞摇头道“我留下,朗基努斯是我的亲人,我帮得上他的忙。”

权杖说“无妨。”

其余公爵伤势严重,只得离开。

圣徒转动长枪,枪尖闪烁,形成道道弧光,叶格丽承受斩击,断肢分散于各处,她喊道“你喜欢将血肉撕裂,喜欢滥杀无辜的感觉,承认吧,剑圣!我们是同一类人!”

圣徒答道“无论杀人还是救人,我都不会犹豫,因我坚信我的所作所为必不可少。”

叶格丽说“所以我们是同类!”她散落的肢体变成了更多的女妖,连续扑向圣徒。圣徒长枪横扫,将这些强壮的女妖斩成碎末。

叶格丽朝圣徒喷出冥火化成的烈焰,威力不逊于地煞萨利萨尔。圣徒使出灭绝,用火焰风暴抵消那烈焰,剑盾会的宫殿被爆炸的余波擦中,表面出现裂痕,它已经成了危楼,今后没人会去住了,但地段确实不错,也许我可以来一波抄底

由于鱼骨的杂念,圣徒力气减弱,被叶格丽的巨掌捏住。圣徒凝神撑开巨掌,但叶格丽又是一拳,圣徒砸中地面,裂缝一直蔓延到百米之外。

叶格丽笑道“你比权杖差得远了!”

圣徒说“是我寄生的人格拖后腿。”

我闻言不禁感叹,人类的劣根性在于甩锅。

他与权杖不同,圣徒攻弱防厚,权杖攻高血少,叶格丽的一击令圣徒受伤不重,但圣徒的攻击也无法像权杖那样令叶格丽狼狈不堪、濒临死亡。

圣徒与叶格丽互有来回,但对她造成的伤害远不及她愈合的速度,而且这愈合连圣枪之力都无法阻止。

就算她是地煞,这也绝不正常。她身上的法力远不能支撑她无尽恢复,她有某个深厚得没有尽头的力量之源。

等等,她的确是索多玛城的女皇,城中至少有十万人是她的信徒。通常能聚集到千人信仰的恶魔已经非同小可,叶格丽如此棘手本该在情理之中。

问题在于,她现在远离索多玛,而地下城的外墙是余烬水晶建造的。

信仰如何能透过层层阻碍传递给她?

当中必定有个通道,一个极罕见的媒介。

圣徒望向几乎咽气的博思泰特斯,不对,不是他。是另一个人,那个随叶格丽而来的,肌肤透明的矮个子。

他就是媒介,那个矮个子在哪儿?

目前战况不明,朗利·海尔辛尚未现身,如果他可能赶到,圣徒必须速战速决。

叶格丽将手掌对准地上的死人,将那些死人一个个变成铺天盖地的大蝗虫,这阻挡了圣徒的视线,圣徒找不到那个媒介的方向。叶格丽趁着混乱,疯狂地追击圣徒。她似乎知道圣徒的时限,因此肆无忌惮。

媒介绝不会死,他一定躲藏在某处,可他是如何避过这场战斗的余波的?即使是权杖本人也不得不全力抵挡。

他躲在叶格丽身体里?不,权杖之前几乎把叶格丽分尸,他不在里头。

他能躲在阴影中?但阴影意味着躲入异界,在异界如何能将信仰传递给叶格丽?

他就在这附近,他没有躲得很远。

圣徒跳上高空,俯视下方,他这才发现不寻常之处。宫殿之上飘着一层薄雾,薄雾的飘动不受风的影响,它像是活的动物。

普通的斩击无法伤害这雾气,于是圣徒刺出一道阳光,那薄雾中传出凄厉的惨叫,薄雾中一通扰动,汇聚成那个矮个子。圣徒不知道此人如何能成为媒介,但此人能将身体分散成云雾,本该是个棘手的敌人。

叶格丽喊道“糟糕!”她冲向矮个子,圣徒朝矮个子发出一道念刃,但叶格丽挥动肠子,将念刃弹开。她一把将矮个子托住。

这时,勒钢闪身而至,一爪子将矮个子的脑袋拧下。叶格丽怒吼道“不!”她一拳将勒钢击飞出去。

但叶格丽的媒介已经消失,她再也无法持续不断地复原,对圣徒而言,已经足够了。

圣徒朝空中飞去,在宫殿的洞顶处,仍有一处照明的大灯,这是剑盾会引以为傲的光源,这大灯亮起,足以照亮一公里的街区。由于现在是夜间,这灯开启的不多。

已经足够了。

圣徒说“天地元一。”

他发动了念刃,将这强烈的光源变作无数神圣的长枪,长枪如一道天柱般罩住了叶格丽,她的血肉被圣枪绞碎、割裂、破灭、撕开。

她的叫声像是在地狱受到永恒折磨的恶魔哀嚎般,让整个本撒都听得到。

圣徒自知不配身为圣徒。

但圣徒仍会审判罪人。



八十一 海神之死

叶格丽的血肉彻底溃散,圣徒在光芒中降落,如同天使向世间宣判神的制裁。

圣徒——哦不,现在是我鱼骨——的形象是多么伟大,多么辉煌,这让我欣喜,却又不免警惕,我必须警惕那些年轻的少女看见我之后深深地爱上我,又必须警惕那些已不再年轻的妇女们对我产生如狼似虎的欲念。

我不是圣人,我怕我把持不住,沉溺在这爱与欲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你们千万不要,千万不要前仆后继地扑向我。我是有老婆的人,我不能背叛她,除非她同意我这么做,除非她同意我去用我那根那根坚硬的银枪,拯救这些无知少女、癫狂的熟妇

我的眼中饱含热泪,那是因为我爱得深沉。当回过头,我发现观众只有权杖和弥尔塞,而且权杖没再看我,她的目光落在博思泰特斯身上。

我“啊呜”一声,吐出一大口血,匍匐在地,娇声嗔道“我只是受了点小伤不要紧,你们不用关心我,我只要过来握住握住我的手就足够了。”

他们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弥尔塞倒是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同情,但同性的关怀对我渺如尘埃。

我又娇滴滴地说“国王大人,我好像快不行了,你过来,我有些话要在你耳边倾诉,你听,你听我的心跳声是不是快停了?如果你听不清,可以伏在我广阔的胸膛上,耳朵贴紧皮肤,听听是否它行将停跳”

勒钢飞起一脚,把我踢了个托马斯回旋。

我蹭地跃起,怒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拯救世人的大英雄的吗?”

勒钢说“如果你坚持,我可以贴近听听你的心跳声。”

我脸上变色,嘴唇发白,说“免了。”

勒钢叹道“我对你别无他求,你别给黑棺丢人就行。”

这是什么话?怎么可以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太强人所难了。

权杖拾起博思泰特斯的心脏,这心脏与老海神间似乎由魔法相连,即使叶格丽被消灭,博思泰特斯仍然活着。

国王,不,现在该叫她女王,但我更想叫她公主,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太不尊重。她对博思泰特斯说“海神,我叛变的公爵,依照法律,我无法饶恕你。”

博思泰特斯说道“饶恕?不用,我承担一切一切后果”

权杖说“但你熟知纪元帝国的阴谋诡计,熟知敌人在地下城的其余内应,你对我还有用。事实上,你的智谋与武艺十分了不起,可以将功赎罪。”

博思泰特斯“没必要了,陛下,数百人因我的阴谋而死,我与剑盾会的血海深仇也绝不会化解,你不能信任我,我也不会信任你。”

我一个箭步,戟指喝道“这是什么话?你看这位公主女王陛下是多么的美丽可爱?能为她效力是很爽很光荣的一件事,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让我对她的忠爱之心宛如刀割一般!哦,你太可恨了,博思泰特斯,与我的忠君爱国、赤胆忠心相比,你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简直可恶得无以复加!”

勒钢问“你什么时候成了剑盾会的人了?还忠君爱国?”

他这个莽夫,根本不懂外交事务的艰难与复杂,我勾搭国王,不,是奉承,难道不是为了两国邦交的久远打算吗?我朝他眨眨眼,说“你别打岔,我自有分寸。”

勒钢说我的分寸只怕有好几公里之远,我认为他说得没错,但分寸就是分寸。

权杖说“朗基努斯先生,请你安静一下好吗?”

我说“好的。”夹着尾巴蹲在一旁,开始自闭。

权杖又说“海神,我可以亲手处决你,也可以让你死在刽子手的刀下,你如何选择?”

博思泰特斯说“当然是由你亲自动手了!海尔辛家族在你的治下悲惨地灭亡,我这漏网之鱼,也该由你终结!”

权杖低声说“终结?你的女儿呢?”

我打了个冷颤,随后意识到她说的是那个胖女人。

博思泰特斯笑道“那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她已经废了,如果你连她都杀,你也不过如此。”

我现在才明白,他之所以疏远妻女,是为了撇清与她们的关系,如果她们是无足轻重的小虫,那事后清算就不会波及她们。

权杖“你同时是刺杀高庭狱门,那些流浪骑士的幕后主使?”

博思泰特斯说“是我。”

权杖“你是否另有同党?如果你如实招供,我会让你死的毫无痛苦。”

我不能让他把荷蒂招出来,那会牵扯到萨尔瓦多,我还答应要把他们带往黑棺,那岂不是强行制造矛盾吗?

但我不能插话,这是正经事,稍有不慎就有严重后果。假如我立即毁灭博斯泰特斯的心脏,他就开不了口。

权杖会万分怀疑我与此有关,但也仅仅是怀疑,我的功劳可以抵消差错,权杖不会多说什么的,一切都是政治的权衡与对峙。

由我担当这罪责吗?可我杀了波德莱尔与内夫,这责任太重,不能让权杖知晓。不,不能轻举妄动。

那又该怎么办?

博思泰特斯“所有跟从我的人,都已经服毒而死,一个都不会剩下。所以,不必说他们的名字了。”

他以为流浪骑士们全都死了,可其实荷蒂与萨米还活着。这样最好,他不提荷蒂的名字,就能省去我很多麻烦。

权杖说“枉你自称骑士,你已经将骑士的美德全数抛弃,你是条耻辱的毒蛇,是该下地狱的穷凶极恶之徒!”

海神哈哈大笑,我看见他的心脏红得发亮,似乎快要炸开。果然,他笑着笑着,唇边流血。

权杖“你为何笑?卑劣的叛徒?”

博思泰特斯“正因为你,高庭狱门才能在剑盾会生根发芽,你居然说我是耻辱的毒蛇?你知道他们的勾当,你也知道他们的主使是谁,可是什么都不做!”

她叹道“身居高位,凡事不可一概而论。高庭狱门只损害了小部分人的利益,可他们的成果令整个地下城收益。我也曾扼制过他们,否则他们行事会更加猖獗,我不会辩解说这件事我毫无责任,但为君者是善是恶,岂能用常理衡量?”

博思泰特斯“也许几百个人,甚至一千人个人的折磨、屈辱与死亡,对你不过是许多蚂蚁,可对他们自己,对他们的亲人而言,再没有更大的苦难了!伟大的陛下,你是如此的伟大,也许你流下的一滴泪水,就能拯救几十条人命,可你听之任之,置若罔闻,你的麻木不仁,让惨剧上演了千百次!

你以为只要做好善后就行,那就让你心安理得了?你想过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的感受吗?你可曾见过他们追着搬运亲人尸体的矿车,一直跑得双足流血吗?你看的是冰冷的数字,看的是乏味的死讯,可如果你亲眼所见那些惨剧,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会觉得这世界庞大而黑暗,又或者这世界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你想点亮一把火,将这黑暗照亮,让一切都燃烧起来,哪怕这燃烧持续不了多久!”

权杖平静地回答“如果我感情用事,地下城与剑盾会将出现破绽。就像无悲咒一样,我对你的同情让我险些死于女妖之口。”

博思泰特斯说“我的亲人们也全死于你那麻木不仁的统治。”

我说“其实那是叶格丽下的手,她想激化你与剑盾会的矛盾,我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

权杖对我说“谢谢你,剑圣。”

博思泰特斯说“在这恶臭的土壤上,邓恩之流才有存活的环境,我早就知道孩子们死亡的真相,但邓恩才是真正罪恶的根源,不,是你!权杖!是你赋予公爵们无限的权力,是你对他们的宽容将我逼上了绝路。你掌管公爵,公爵掌管这个国家。你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如果你只享受权力而不承受义务,那你不过是个有害的寄生虫罢了。”

权杖似被博思泰特斯言语所动,低头不语。

海神挺起脊梁,目光清澈而有神,他说“我是独自挑战你的骑士——博思泰特斯·海尔辛!我没有其余同党了!那些死者的姓名无足轻重。我也不是文森特,那个懦弱的家族配不上我!我要你记住,女王陛下,在今天这个时刻,有个无畏的失败者死在了你的面前。

他是个海尔辛,执拗地宛如他的祖先们,他面对如山一般的罪孽,遮天蔽日的黑暗,没有退缩,而是舍弃了心脏,麻痹了感情,抛弃了亲人,遗忘了荣华富贵,用渺小的身躯撞向坚硬无比的堡垒!即使我堕入深渊,即使我杀人无数,即使我败给了你,即使我粉身碎骨,可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光荣的一瞬!”

说到此,他笑容灿烂,露出沾满血污的牙,他说“即使死亡,海尔辛必将在世界上留下印记!朗利·海尔辛,你的嘱咐,我做到了吗?”

权杖知道他已说完,发动了无悲咒,博思泰特斯顿时血肉成灰,过了一秒,他连骨头的碎片都未剩下。



八十二 筹码还在

我很为博思泰特斯而忧伤,他的思想很中二,他的死很不值得。

他就像那些异地恋被女人戴了绿帽子的、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千里迢迢跑来,只为了砍女友的新欢一刀,然后自己锒铛入狱,对女友却没任何影响。她很快会走出这一段恋情,进行下一段交往,多半还会在床上将两个前任的事当做谈资,与新男友笑成一团,融为一体,发出泊泊地水声。

但我仍为他哀悼,他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权杖与隐士们向我表示感激,我告诉他们不必在意,只要赏我个千百亿银元我就心满意足了。他们笑了起来,都说笑得伤口痛,没人把我的话当真,我告诉他们我是认真的,他们仍嘻嘻哈哈,不当回事。这群冷漠的当权者呀,险些把我变成了第二个博思泰特斯。

权杖说“我会重重酬谢你的,剑圣。”她在我耳边说“等明天晚间,这宫殿与我单独面谈。”

仔细想想,做人何必活得那么累?博思泰特斯的下场有什么好?尤其是面对着这么一个美貌小姐姐的感激之言时,想象着她未来承诺我的种种好处,我觉得金钱也就是个数字而已。

我确实累了,这一次战斗比裂隙之战消耗大得多,只怕一年之内,我都无法再动用圣徒之力。如果朗利·海尔辛袭来该怎么办?权杖也伤的很重,是无法与那家伙抗衡的。

结果他们在两个小时候修复了以太抑制器,那个传说中的海尔辛并没有现身。他是叶格丽的左膀右臂,为什么不到场?勒钢认为也许朗利另有要事抽不开身,又或许他故意想让叶格丽死在这儿。

反正叶格丽是死了,她是新索多玛的女皇,即使他们这次远征不算完全失败,至少损失惨重。

勒钢指出也许纪元皇帝会很高兴,没有哪个皇帝会希望旁人分享他独一无二的权力,也没有哪个皇帝会纵容掌握军权的将军。

在告知拉米亚夜间的战况后,整个早上我都在睡觉养伤,疯网好像没有纠缠我,这是我几天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不过即使疯网让我见到了种种幻象,我一觉醒来也记不住。

午后,我去见了荷蒂与萨尔瓦多,我们是在荷蒂家中碰面的,途中没人跟踪我,这一点我反复确认过,我不想带给他们任何麻烦。

荷蒂听说了博思泰特斯的死讯,红了眼眶,她很伤心。萨尔瓦多赶忙安慰她,将她搂在怀里。

我说“这根本没必要难过,博思泰特斯想要杀你灭口,记得吗?”

荷蒂摇头答道“不,我不会死的。博思泰特斯长期喂我服用一种药品,昨天我试了试,那药物恰好能中和叶格丽给我们准备的有毒秘药。他预料到叶格丽会杀人灭口,他唯独想救我一人。”

这么一看,海神确实是个好父亲,他从未正式承认荷蒂养女的身份,他赶走了自己的妻子与女儿,他看似绝情无义,其实一个人将所有的责任都扛了下来。即使面对咄咄逼人的权杖,他也不曾吐露些许关于荷蒂的消息。

他历来很孤独,从心灵的角度说,他确实是几乎孤身一人朝整个剑盾会发起了挑战。无论他的同谋、他的亲人,都看不透他的内心,除了朗利·海尔辛,没有任何人是他的战友。我对博思泰特斯了解的越多,就越钦佩他的为人,如果我早点认识他,也许我们会结下友谊。

但他是个敌人,非常好的敌人。很多时候,敌人比朋友更可敬,朋友比敌人更危险。

没有丝毫线索能将荷蒂与博思泰特斯联系在一块儿,她和萨尔瓦多安全了。

荷蒂说“我和萨米会留在地下城一起生活,我们会有很好的前程。”

萨尔瓦多“很抱歉,朗基,我们不能和你回号泣了。”

我告诉他们这没有关系,这很好。

是啊,除非那个肥婆香尼多嘴,提到荷蒂养女的身份。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剑盾会没有证据证明荷蒂参与了流浪骑士的行动,就凭那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他们敢动荷蒂一根手指头吗?别忘了她是我小舅子的未婚妻。

而我是黑棺剑圣,我是权杖的救命恩人。

我对荷蒂说“你不会走上博思泰特斯的老路吧,你别老想着复仇,那没有什么意义。挣着白花花的银子,和萨尔瓦多在床上激情四射,吃着山珍海味,买着名牌包包,享受虚荣和地位,那才是真的,其他什么都是假的。”

荷蒂笑着摇了摇头,说“放心啦,剑圣,萨尔瓦多让我很满足,我再也没有精力去想那些别的了。”

萨尔瓦多很不好意思,我想问问那个“满足”能不能发展成不少于八百字的详细描述,或者他们现场向我演示一番,但终究说不出口。

到了下午,我去见权杖,她选择的见面地点仍在颂歌宫殿,我惊讶于这宫殿的牢固,因为我和叶格丽的战斗仅仅损坏了外墙,内部并无大碍,它完全是用余烬水晶建造的,除了薄薄的油漆之外,没有任何杂质。

权杖让我等一个小时,并让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大臣领着我四处游逛。这我完全理解,女孩子嘛,见个人总得化化妆,洗洗澡,穿点好衣裳,尤其是她这种咖位,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回思博思泰特斯引发的事件,渐渐想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不能说我责怪剑盾会的女王,可这是血淋淋的教训,即使她象征着光明,可世上总有光明照不到的角落,在这些黑暗的角落中会滋生罪恶,罪恶会引发仇恨,直至酿成浩劫,养育出一个丑陋而浩大的怪物,散布瘟疫,吞噬生命,将罪恶与仇恨传播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权杖无疑很美,但我对她已无半点跪舔的,唯有敬而远之的心情,这就像是面对着一副看不懂的世界名画,人人都说好,但我get不到它的点,这激发了我愤世嫉俗的性子,对它更不屑一顾了。

等逛了半圈,我不想再逛了,那个大臣让我在会客厅等着。

我听见许多人窃窃私语地走过,其中有尼丽的声音。

她叫道“现在该怎么办呀!他们会不会要封赏弥尔塞!”

朵拉说“这不是我的错,谁能料到博思泰特斯竟然”

尼丽怒道“老畜生,都是你的错,我杀了你!”

朵拉“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好在你并没有和那老贼上过床”

尼丽气哭了,她说“现在还有什么用?我是不是纯洁根本屁用没有!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个!”



八十三 要价过高

朵拉说“还是有办法的。”

尼丽“你的办法是让我舔着脸去找下一任公爵,对不对?那很可能是弥尔塞,因为他保护了陛下!你们逼我赶走了他,现在现在怎么可能再要我?”

朵拉陪笑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过嘛,我们都是过来人,男人的心思,我们再明白不过了。小姐,你是弥尔塞的初恋,刻骨铭心的初恋呀,他绝对忘不了你。”

尼丽“嗯”了一声。

朵拉又说“他非但忘不了你,他巴不得跪着把你舔回去呢!即使他可能会当上公爵,在他心目中,你始终是最珍贵的宝物,那是无论如何不能丢弃的。而你呢?只要你稍稍表现的伤心一点,对他和颜悦色一点,再那么恰到好处的关怀一下,他就会感动的稀里哗啦,恨不得扑上来把你抱走。”

尼丽问“是吗?真是真是这样吗?年轻男人有那么傻吗?”

公爵夫人、朵拉等女人齐声说“是,不仅傻,而且贱。”

朵拉说“这一次,等他回心转意,你得抓紧时机了,无论如何都得把他偏上你的床,让他一针见血,最好能怀孕才好,那样他就摆不脱你,即使他想反悔,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大闹一场。”

尼丽一定很害羞,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公爵夫人说“他肯定会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但一切都是朵拉的错,你可以把责任推给她。”

朵拉尖叫道“什么?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爵夫人冷冷说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这老妖婆挑拨他们未婚夫妻之间的关系,才导致如今的局面!如果不是你从中作梗,怎会有如此波折?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朵拉说“我是帮你们出谋划策,一片忠心。”

公爵夫人说“你是为了你自己,你们,快将她押走!”

朵拉怒道“好,卸磨杀驴的家伙们,你们休想得逞,我会把替邓恩做的那些勾当全都告诉权杖,你们想害我?我会拖着你们一起死!”

所有人陷入沉默,一个老头说“大家都别冲动,没有必要”

尼丽的声音“一旦弥尔塞成为隐士,我又成功和弥尔塞复合,那么,父亲的罪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罚一部分款,因为我们是公爵的家眷,法律会宽容的。”

公爵夫人笑道“说得好!”

朵拉怪叫一声,拔腿就跑,但数个骑士将她摁倒在地,一通乱响,朵拉没了声音。

尼丽问“你们杀了她?”

一个男人说“不,小姐,她只是昏迷了。”

我觉得这宫殿的警戒简直是一群废物,他们在宫殿大打出手,精英骑士们在看戏吗?

果然有人厉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公爵夫人说“对不住,我们的属下不懂规矩。”

精英骑士说“目前是严控时期,你们要是乱来,把你们全送入大牢。”

公爵夫人急道“怎么会别误会了,我们是邓恩的家属,前来拜见陛下的。”

精英骑士“陛下还在养伤,不会见你们,尤其是你们这等无理之徒。”

这时,尼丽走了几步,恰好看见在会客厅等候的我,她“啊”地一声,说“朗基努斯黑棺剑圣在。”

精英骑士们向我行礼,说道“原来是尊敬的剑圣,您认识她们?”

我微笑道“不认识,让他们出去吧,看起来他们也不是来办正事的。”

尼丽大声道“第一,我是邓恩公爵的女儿!你们曾经对我毕恭毕敬的,现在怎能翻脸不认人?第二,朗基努斯大人,您还祝福过我和弥尔塞呢,您甚至还答应成为我和弥尔塞孩子的教父,您忘了?”

我说“我敬重那些贫困潦倒,却始终挣扎向上的女孩,即使她们出卖身体,即使她们不择手段,可她们用自己仅存的力量,始终顽强地与命运抗争,她们的求生欲让她们比快饿死的野兽更不服输。

但对于你,尊贵的贵族小姐,虽然你受了出众的教育,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使你想玩阴谋诡计,也拙劣的像个不讨喜的喜剧演员,演着毫无魅力的反派,加倍让人厌倦。”

尼丽脸色苍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说“我不懂您什么意思。”

我说“如果听不懂,那就从底层开始学吧,希望你在贫穷困苦的生活中,学到真正的智慧。如果下一次你还能活着见到我,我会请你喝一杯酒的。”

尼丽喊道“你什么意思?弥尔塞仍旧喜欢着我,你想阻止我和他重新在一起?”

我微笑道“如果弥尔塞只有这种程度,他当不上公爵,我也不会再正眼看他。因为他只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尼丽叫道“你说什么?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你真以为自己是最伟大的人?”

我看着她,如果她现在跪下磕头求我,如果她证明自己有舍弃尊严,赢回一切的决心,也许我会撮合她与弥尔塞。

正直者有可憎的一面,卑鄙者也有过人之处。让我看看你能为自私自利牺牲到什么程度吧。

她只是怨恨地看着我,身子发颤,像个委屈的大家闺秀那样目光含泪,什么都不做,我总觉得在下一秒,她会掩面大哭,远远逃离这让她痛苦的地方,逃避现实,逃避责任。

精英骑士们对她颇为同情,说“请吧,公爵夫人,小姐,我送你们出去。”

尼丽说“如果你见到弥尔塞,对他说我还爱他,真的,我是真心的。”

爱是个奇妙的说辞,也许她真的因为依赖感而爱上了弥尔塞,她会爱上任何给她安全感的男人,就像被绑架的人会换上斯得哥尔摩综合症,爱上那些绑匪。

我说“我会转告他。”这也是给弥尔塞的考验。

权杖派来的那个大臣说她已准备好了,我于是进入了楼上的一个房间,那房间的景色优美而宏大,墙壁呈蓝紫色,让人想起仰望夜空时见到的星空。

权杖穿着黑衣,戴着面罩等待着我。

她说“剑圣大人,让你久等了。”

我略一颔首,说“我理解您很繁忙,更何况受了伤,但相信您已无大碍了。”

“叶格丽的剧毒在她失踪后弱了许多,秘药让我愈合得很快。”

我心中一动,问“失踪?”

权杖说“她并没有死,而是逃走了。”

我立刻催促她“你确定吗?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把她找出来杀了,不能就这样放过了她。”

权杖说“她也许设法逃了,从她制定的计划来看,叶格丽并不蠢,她肯定有逃跑的路线。我仔细想过,也许放她回去更好。”

“啊,您想利用她制衡纪元帝国的皇帝?”

权杖说“纪元帝国就像是活生生的地狱,为了生存,为了取胜,他们甚至与恶魔为伍。在那里的人们浸泡在恶毒与残暴的水中,背叛与暗算无处不在。我不相信叶格丽能与纪元皇帝和平相处。”

我叹道“幸亏朗利·海尔辛没有出现,不然可真危险了。”

权杖说“也许海尔辛也背叛了她?这位剑盾会的前辈可不是屈居人下之辈。”

“希望如此。”

我们陷入了一段冷场,权杖向我致谢,打破了寂静,她说“我必须再一次向您由衷表示谢意,若不是您,叶格丽已经杀死了我,剑盾会也可能由此瓦解。她身上的力量不逊于血族们的一位洪水先祖。”

这时,从一旁的门中走来一个少年,那少年的整张脸也被面罩遮住,服饰与权杖相似。

权杖说“他叫雷蟒,是我的徒弟,无悲咒的传人,平时,他不愿见人,我也不允许他与外人见面。但他听说是你救了我,一直期盼着见到你。”

雷蟒不发一语,跪下向我磕了三个头,我慌忙劝阻他,又问“如果你有所不测,这少年就是下一位权杖?”

权杖说“世上能学会无悲咒的人才百万挑一,我等了五百余年,才有这样的好运气。”

我以为她是个少女,不料她比血族还要古老。

权杖又说“雷蟒,你也见到了我的败北,相比于不念,我还逊色一筹。你当从中吸取教训,在迎敌之际,不可心有旁骛,也不可心生同情。”

雷蟒说“师父不会再输了,经过这一战,你的念刃已尽善尽美。”

权杖轻笑了一声,说“说的是,我一生从未败过,这一败正是我迫切需要的。”

她又对我说“我将分三年,每年送给您的号泣四千万银元,表达我的谢意。”

我料到她会感谢我,不料竟如此慷慨,我说“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将其中的一半换成等值的粮食。”

权杖笑道“我答应了。”

我说“我还希望剑盾会能给我们一些技术,尤其是采矿与交通方面的,为此,我愿意放弃更多银元。”

权杖说“那恐怕无法办到。”

我说“那么,整个金州废土上卡戎公司避难所的分布图呢?”

权杖说“您要价很高啊,剑圣。”

我说“因为您付得起,您必须付出代价,因为您纵容高庭狱门,您纵容了对海尔辛家族的凌虐,您纵容了剑盾会中一件又一件悲剧的发生。若非如此,您不会欠我的情,若非如此,海尔辛家族的剑将是您最强有力的武器与护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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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赚钱有方

权杖说“您是在指责我昏庸无能吗?”

我心中意气难平,答道“至少这次酿成的后果,不能由其他人背锅。你不能随便找几个警务骑士,将他们游街示众,告诉百姓们‘看,就是他们玩忽职守,就是他们松懈防范,才导致数百人丧生于烈火与恶魔,才导致你们的国王深受重伤!’错在博思泰特斯,错在邓恩,错也在你。”

权杖走到一边的王位上坐下,雷蟒在她身边跪下,握住权杖的手。权杖指了指一边桌上的酒,我给自己倒了一杯。

她说“你觉得是我愿意放纵了高庭狱门?是我愿意迫害了海尔辛?是我让邓恩擅自行事的?在我这位子上,每一个决定都会触犯利益,这利益即使不属于这个隐士,也肯定有关那个隐士。我每一天都仿佛在拆一些复杂的炸弹,这些事,我已经做了一百多年,我觉得你也不可能比我做得更好。”

我叹道“是的,我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英明神武的统治者,我根本对统治一窍不通。”事到如今,我终于面对现实了,我只是个有野心的武夫,而我所谓的雄才大略绝无可能支撑我的野心。若不是乏加与面具、海尔辛与瑶池他们在帮我,要不是迈克尔、勒钢与缇丰与我的交情,我的号泣无法在这末日之后的世界立足。

我也许是个当村长的材料,却不够格当一个国王。

没必要与权杖争论,事情已经过去了,在利益面前,我最好的办法即使客客气气的。正义?慈悲?那不重要。如何善后是剑盾会的事。

权杖说“卡戎满世界地建造避难所,这种避难所在金州尤其密集,我知道,你需要人,你需要把城市扩张得满满的,避难所里如果有幸存者,你希望把他们‘请’到号泣去。”

我微笑着回答“号泣寸土寸金,现在不入住,将来再想入住可就来不及了。我是为了人类着想呢。”

“我能理解,我还听说你有卡戎公司的技术,有一座能源几乎无穷的反应炉,有一些非常有用的机器人。这些,我们用得到,我可以跟你交换一些相关的科技。”

我急忙答道“我们只知道怎么用,可如何建造”

权杖似乎认为我故意隐瞒似的,她叹道“如果你不愿意,谁也无法勉强你。”她对雷蟒耳语几句,雷蟒退下,不久后取来一个似乎是存储数据用的、拇指大小的东西。她说“那些避难所的位置都在这里,我们无意逾越与黑棺的国界,那些南边的避难所属于你们了。”

我道谢过后,将这存储器收下,又问“博思泰特斯死后,九隐士的空缺该怎么办?”

其实现在的空缺是三个而不是一个。

权杖答道“有一件非常遗憾的事,但由于剑圣是我们最可敬的客人,所以我提前告诉你,有另两位公爵——波德莱尔与内夫,可能也惨遭毒手。”

我十分夸张地叫道“什么?真的吗?难道也是叶格丽与博思泰特斯害的?”这叫落井下石,死无对证,反正他们也不在乎手上多一些血债,身上多一些脏水。而且,确实也可以说是他们造的孽,如果他们不让荷蒂他们行动,我也不会在现场,这两个该死的人渣也不会遭到报应。

所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的死也算是叶格丽一伙行善积德了。

权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已死,但他们神器已经被找到。”

还好,还好我没贪这些神器,也还好荷蒂把它们给扔了。

权杖又说“神器上其实暗藏了记录仪,可以记录当时发生的隐情”

我镇定自若,临危不乱,开始盘算着是跳窗还是影遁。这房间太闷太湿了,我身上怎么都是汗呢?

还是跳窗吧。

我一步步退向窗口,笑道“神器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权杖“然而动手的人激发了神器强烈的保护装置,这装置将足以杀死任何触碰者,可同时也抹去了所有记录。夺走神器的人已经丧命,我们也没法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真是好险,这小姑娘有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完吗?我险些就把玻璃窗砸破了。

权杖说“所以,剑盾会九隐士的空缺也许不止一个,而是三个,另两个名额还需确定死亡的事实,相信用不了多久。”

我问“不会还要举行三次比武吧?”

“不能公布波德莱尔与内夫·霸权的死,更不能让外界知道他们的死因。”

我不禁愕然。

权杖继续说“他们是公爵,与黑棺的几位长老地位相当,他们的死讯会引起巨大的震荡,现在局面很不太平,难处就在这儿。”

我说“原来如此啊。”

权杖“从很久以前,我就猜测他们或许正是高庭狱门的幕后人物,正如你所说,高庭狱门罪不可恕,他们的死因一旦公布,会激起民愤,随后,九隐士的权威,甚至是我,都会受到质疑。”

我苦笑道“那现在怎么办呢?”

权杖说“我已经控制住了他们的家人和亲信,防止走漏风声,而他们两个会‘失踪’一段时间,然后,我将找人假扮他们公开露面,在那之后,让他们自行退位,他们两人恰好也负责本撒的一部分警务。”

“那么说,他们就是这次背锅的了?”

权杖说“总得有人担责,而且不会是我。”

我不得不承认她处置得妙。

权杖“这一次,我不会再劳师动众地举办比武,看看上一次比武带来的后果吧,不,我将亲自指定内夫与波德莱尔的继任者。”

弥尔塞!必须得有弥尔塞!可是我该推荐弥尔塞吗?现在情况很微妙,我如果推举弥尔塞,权杖只怕会反着来。她其实很聪明,也很警惕,她会不会允许在剑盾会高层出现一个和我亲密无间的朋友?

是的,此刻唯有反其道而行之,让她以为我根本不想弥尔塞当上隐士。

我说“请千万不要选弥尔塞。”

权杖问“他不是你的师兄吗?”

我冷笑一声,正色道“弥尔塞此人,勇猛有余,智略不足,论起忠君爱国之心,无人能出乎其右,然而出谋划策、治理天下,岂仅仅一‘忠心’足够?不,你千万不要选弥尔塞,如果你选弥尔塞,那可就太糟糕了。我简直忍不住要为剑盾会伤心欲绝、摇头叹气。”

雷蟒说“陛下,听起来剑圣大人在说反话,他希望弥尔塞成为公爵呢。”

我心中一惊,瞪着这小孩,他在我的目光下似乎满不在乎。

权杖说“您不必多虑,我会根据一个人的才能和品德反复斟酌,才决定是否让他掌握大权。无论您和他关系是好是坏,都不会影响到我。”

那也不妙啊,这么说,弥尔塞之前对你的救命之恩到底算不算个优势?

我说“可是有三个空缺呢!你也不能太挑剔了。”

权杖“其中一个是确定的,另外两个尚需调查,就是博思泰特斯空出来的那一个”

我急忙劝道“这个该给弥尔塞,再不给可说不过去。毕竟他是在决赛中输给博思泰特斯的人!冠军被剥夺了,亚军就应该成冠军。”

权杖笑了一声,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心思,可这时候话一出口,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说“我偏不。”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气人呢?

我说“你得讲道理,这种大事怎么能闹脾气呢?再说弥尔塞救了你的命”

权杖摇头道“我并不了解弥尔塞,而且,照你的说法,还有一人同样有资格争夺公爵,因为他同样是惜败给博思泰特斯。”

“阿德曼?”

“是他。”

虽然阿德曼曾在途中帮过我一回,可我想起他的身手,心里仍不禁凉了半截。如果阿德曼对博思泰特斯下杀手,后者说不定已经败北,弥尔塞战胜阿德曼的希望比战胜海神更小一些。

我堆笑道“那照你这么说,第一轮那个谁凯伊还是什么的,不也有资格吗?”

权杖说“我决定了,剑圣,就比一场,阿德曼与弥尔塞两人。”

我一定吓傻了,因为权杖看见我的表情,声音中带着笑意,她说“你对弥尔塞这么没信心吗?”

我想着是不是该去找阿德曼谈谈,给他点钱,打一场假赛?毕竟现在的我未必赢得了他,武力威胁是没用的。不过阿德曼心境非同一般,即使他不想当公爵,也不会放过与弥尔塞一较高下的机会。

权杖说“比武定在三天之后进行。”

“三天之后?为什么这么久?”

权杖说“首先,我们会推出以两位选手名字命名的一些产品,比如阿德曼牌肥皂,弥尔塞牌汉堡,先赚上一笔。其次,我们会售卖一些比武彩票,到时候买票的人肯定数不胜数。那之后呢?我们会建立人气榜与官方粉丝团,让两人的支持者出钱,为两人攒人气。当然,卖票还得卖上一、两天,我们会让黄牛把票价炒的很高。”

我突然觉得这权杖精明得很,又觉得好像她在剽窃我曾经出过的主意。

我干笑道“陛下还真是真是会割韭菜、薅羊毛。”

权杖也笑道“谁让我得赔你一大笔钱呢?我总不能做亏本买卖,剑圣,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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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胜机渺茫

我和拉米亚再一次坐在比武场的前排,听着地震海啸般的喧嚣声,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整个地下都会被震塌方的幻觉,当然,也可能在塌方之前,我先被吵得脑震荡了。

拉米亚说“这场面我还真没见过,赛场外面,弥尔塞的粉丝团和阿德曼的粉丝团差点打起来。另外,官方纪念品都快卖疯了。”

我提醒道“别上当,这种东西全是骗钱的。”

拉米亚说“可莱拉她们都买,所以我也得买。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她举起一袋,项链首饰香水,还有给小孩子的纪念册。

我叹道“这都是智商税,你们女人呀,虚荣心什么的,真让人觉得可怜。”

拉米亚笑道“我用的是你赌赢的银元。”

唉,这就是世界永远无法治愈的顽疾——女人发傻,男人遭殃,可怜的并不是她,而是我。

我没办法指责她,就像我无法指责世上大多数愚昧而不清醒的人,我无疑是伟大而睿智的,是品味非凡而脱尘如仙的,可即使上帝也无法让世人摆脱愚昧。

我又何谈拯救世人?

所以,我低下头,默默把玩着我挤得头破血流、杀出血路才抢到的官方纪念品玩具和手表,还有一些联名的衣服鞋子,我发觉做工很粗糙,可依旧感到暖洋洋的满足感。

我露出了安详的笑容。

拉米亚又问“你和弥尔塞谈过话了吗?”

“见过了,你指的是哪方面?”

拉米亚说“你不是和我说过吗?那个尼丽·邓恩,她想再续婚约的事。”

“是的,我告诉弥尔塞了。”

拉米亚霎时精神抖擞,头发隐约像是兴奋的猫般竖起,可见这种八卦对女人的莫大诱惑力。她问“弥尔塞答应了没有?”

“答应个头!他如果答应,我就揍他一顿,直至把他揍醒为止。”

拉米亚说“是不应该答应,不过那尼丽还只是个孩子,她只是听信了别人的谗言,我倒觉得如果弥尔塞再和她在一起也不坏,因为失去之后才会觉得珍惜,尼丽应该不会再背叛了,打死也不会。”

我摇头道“你有没有想过,是尼丽把这种信任感消磨殆尽的?她管弥尔塞叫废物。而且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裂痕,再复合对弥尔塞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拉米亚说“好吧,她是富家小姐,总会有出路的。”

其实我不便告诉拉米亚,权杖很快会对邓恩的遗产动手。这整件事与邓恩脱不开干系,邓恩从中发了国难财,让叶格丽有机可趁,虽然他也是上当受骗,可真正的锅应该由他来背。

即使权杖从比武中薅了许多羊毛,她欠我的债仍让她的钱包紧缩,但如果抄了邓恩的家底,那国库的收支非但能大有改善,而且她还能大赚一笔,甚至好几年都不用愁。罚完邓恩之后,还有波德莱尔与内夫·霸权,这对权杖而言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说,猪要养肥了再杀,学到了,学到了。

如此一来,尼丽一家很快会没落,邓恩的那些家臣即使不锒铛入狱,也会倾家荡产。当然,权杖会给尼丽留一些过日子的钱,这些钱,普通人在本撒过一辈子是足够了,但对于她这种大手大脚惯了的官家小姐,不久就会用完。

她只能指望快点找一个暴发户,一个渴望踏入贵族圈子的平民富翁,用她的身世地位换取财富,这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因为本撒的没落贵族可不少。人哪,还真不能选错,一步错步步错,很可能一辈子就完了。

拉米亚问“你觉得弥尔塞能对付得了阿德曼吗?”

我也正为此苦恼,答道“亲爱的,我不骗你,我觉得够呛。”

拉米亚斟酌道“阿德曼对付博思泰特斯的表现要比弥尔塞强一些”

“可不仅仅如此,在比武时,如果阿德曼想杀博思泰特斯是可以办到的,可高手过招,差之毫厘,正是他思想上那么一放松,一心软,导致他的败北。这一次却不一样,他会用生死决斗的心态对付弥尔塞,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而弥尔塞已经失去了三生神恩,这十分不利。”

拉米亚急道“那弥尔塞怎么办?”

“唯一的机会是,弥尔塞在这三天之内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那怎么可能?”

我说“有些时候,开挂是不需要理由的,也许有些世外高人偷偷传授弥尔塞武艺了也说不定。”

拉米亚笑道“你不就是么?”

其实单凭我的念刃造诣,未必胜得过博思泰特斯,我要胜过他必须召唤黑噩梦或圣徒,可我偏偏不能让拉米亚知道。这倒不是我死要面子,如果拉米亚认为我是无敌的,她就不用时时刻刻为我担心。

我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到他这地步,能否更进一步,全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这时,观众们的噪音更大了些,我认为应该出一场事故,来一些伤亡,好让人们长点记性,今后扰民时有所忌惮,一道光照在了斗技场中央,大美女韦斯特高呼道“国王在上,赐予我们再一次一饱眼福的机会。博思泰特斯,这卑鄙的叛徒已死!我们的两位英雄将施展浑身解数,争夺公爵头衔,为我们奉献又一场旷世大战!”

她指向左侧的斗技场入口“玉剑弥尔塞,这位在这场动乱中立下大功的少年英雄,这位在一路战斗中脱胎换骨的念刃天才,现在卷土重来!他将为我们呈现怎样的剑术?让我们再吵闹一些,让我们为他欢呼!”

弥尔塞在一团火光中出场,人们吼叫得似乎快把自己的肺给撑爆了,但阿德曼的支持者用不相上下的嘘声应对,这吵闹让我头疼,拉米亚倒不以为意。

韦斯特指向右侧“神箭头阿德曼!他之前的落败让人们对他失望了,可他的念刃有目共睹,他的实力仍位于所有骑士的顶端,他在这次袭击中,也为保护我们而负伤!让我们用爆炸般的喊声,激励他拿出压箱底的本领!”

阿德曼从一团烟雾中走出,人们站起身,仰着脑袋大喊,有一部分看台的观众像猴子那样上蹿下跳,这斗技场出奇的牢固,否则会被共振效应给弄塌了。

韦斯特“让念刃燃烧吧,让长剑飞舞吧,让鲜血沸腾吧,让战斗开始吧!”

人们异乎寻常地安静了下来,这无疑是一种奇迹,让这些疯狂的人们同时屏息的奇迹。

弥尔塞说“我不想多说什么。”

阿德曼笑道“总算遇上个话少的了!”

他们同时拔剑,同时使出激流,同时以箭矢般的速度靠近对手,同时刺向对手要害。

当他们相距十米时,两人的念刃在中途相遇,爆发出大货车相撞时特有的巨响,狂乱的气流让两人停下。

韦斯特说道“他们的念刃强度都在一千八百之上!哇哦!”

阿德曼跳起,此时弥尔塞斩出两道念刃,但由于阿德曼是提前发动,竟抢先越过了念刃,他人在半空,朝弥尔塞劈出一剑。

弥尔塞横剑格挡,但阿德曼的剑在念刃作用下锋利卓绝,一声清脆刺耳的鸣响,弥尔塞的剑断了。

拉米亚惊叫道“怎么”

正如我想的那样,弥尔塞根本敌不过阿德曼,而阿德曼这一剑并未留有余地。

弥尔塞朝后一跃,避开这一剑,同时,他的影子升起,如猛兽般朝阿德曼一扑。阿德曼用长剑防御,落地后翻了个跟头,那影子钻入另一片阴影中。

阿德曼凝视弥尔塞,说“小子,我早就觉得你不正常,我嗅到了恶魔的气味。”

弥尔塞答道“我是奈法雷姆,你也是。”

阿德曼笑道“好借口,好借口。”

他身上开始散发金光,那金光又呈现出树的形状,他说“来吧。”

弥尔塞唤醒了一片阴影,那阴影在他手中化作长剑。拉米亚问“这是拉森魃的法术?”

我点了点头,但他这暗影术与我不一样,我的影子无法变成武器,也许是个人习惯不同。

阿德曼再度斩出非常凌厉的念刃,弥尔塞朝影子中一躲,那念刃斩中了加厚过的围墙,令围墙开裂。

韦斯特叫道“两千三百的力量!天哪!”

弥尔塞跃出阴影,攻击阿德曼,阿德曼身上的金树骤然开枝散叶,树枝般的金光刺中弥尔塞,弥尔塞身子踉跄,并没有流血,皮肤冒烟,像被烫伤似的。

阿德曼说“确实是恶魔之力,但并不严重。”

弥尔塞陡然恢复平衡,他咬牙挥出右手的阴影剑,那剑摇晃弯曲,竟像鞭子一样绕过横栏的树枝,阿德曼将手中的兵刃一拨,弥尔塞的暗影剑打歪,弥尔塞手腕用力,那鞭子似的长剑又绕了半圈,打向阿德曼后脑勺。

阿德曼并不防守,他一脚踢中弥尔塞,弥尔塞口喷鲜血,在地上滑动了好几米远,他的暗影剑自然未能命中。

阿德曼叹道“如果没有三生神恩,你也许胜不了多诺万。”

弥尔塞擦去鲜血,苦笑道“确实。”

阿德曼说“那你还有什么?全都一股脑施展出来吧。”

他在给弥尔塞机会,其实他已经可以赢了,他的念刃对恶魔之力极为克制,只要他催促,弥尔塞体内会像针刺般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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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白学现场

阿德曼收起了身上的光之树,也许是为了持久战准备。

弥尔塞肯定十分痛苦,但他仍发起抢攻,他用影剑向对手斩出石杉,阿德曼一晃躲过,朝弥尔塞还了一剑,弥尔塞立刻缩入暗影。

看台上有人骂道“缩头乌龟!”另一边有人骂道“你爸才是缩头乌龟,你该问问你马你亲爹是谁!”这句话引发弥尔塞阵营的哈哈大笑,而阿德曼一方暴怒,看样子比武结束后会有一场大械斗。

我坐立不安,心想“弥尔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能帮他取胜?”

这时我想起我也可以躲入阴影,假装成弥尔塞的影子偷袭阿德曼,即使是他也未必能挡住我的奇袭,但阿德曼好歹也算帮过我大忙,这么做也太不地道了。

阿德曼身上的金光缠绕长剑,朝暗影一斩,有血珠从中飞出,弥尔塞跃回地面,已经受了伤。阿德曼这一击竟然能穿透暗影的异界?阿德曼表情肃然,说“你还有什么办法?”朝弥尔塞刺出数道念刃。

忽然间,弥尔塞背后出现一个与他极为相似的人影,那人影挡下念刃,顿时消散。弥尔塞又从附近的阴影中召唤出两个他的影子,三人同时围攻阿德曼。

我惊喜万分——他对影子的操纵越来越纯熟了,即使是我也从没想过自己的影子可以复制出多个来,我的兄长真是进步神速。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地剖析这种感受,觉得可能是我对他有些小嫉妒吧。

呵呵,这很正常,就像一条车道上如果只有一辆车开,让人感到很宽敞,如果忽然多了另一辆车,一下子就拥挤得不像样。这不要紧,不要紧,嫉妒是人之常情,只要我们不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就好。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都是我先来的,影遁也好,第一次召唤影子也好,还是用影子进入异世界也好。为什么弥尔塞会变得那么熟练啊!你究竟使用这招多少次了?你究竟要迫近我多少你才满足啊?

第一次,看见好友使出我的绝招,能与强敌作战到这样的地步,两份喜悦相互重叠,这双重的喜悦又带来了更多更多的喜悦,本应已经得到了梦幻一般的幸福时光,然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心里很不好受呢?

我忍不住喊道“阿德曼你在放什么水?快点用大招!”

拉米亚用那种“你又发什么神经啊”的白眼对准我,我心中一凛,辩解道“我是想让阿德曼心浮气躁,那样弥尔塞才有机会。”

阿德曼应付影子与弥尔塞的夹攻,三者的进攻节奏很巧妙,让阿德曼不能轻易发动念刃,露出破绽。阿德曼左右抵挡,用精妙的剑术维持局面,突然间,他笑道“再试试这一招!”

他身上绽放出金光,形成了那棵金色大树,弥尔塞令两个影子急速后退,自己旋转影子长剑挡下金色的树枝。阿德曼大喝一声,手中金光旋转,像是忍者扔出十字飞镖那样扔向弥尔塞,弥尔塞的影剑再度被削断,可弥尔塞凭借这一刹那的阻隔避开了飞镖。

他无法与阿德曼正面交锋,只能左躲右闪,他的剑法逊色于敌人,他的念刃也被敌人所克,弥尔塞没有任何优势,阿德曼为什么迟迟未能取胜?他如果硬拼,不久就能分出胜负。

我怀疑阿德曼买博彩了!啊,没错,这老滑头肯定是买自己落败!这么说?弥尔塞会赢?

想到这里,我心里又高兴了起来,那份小嫉妒并没有消失,可一想到弥尔塞的地位将变得几乎与我一样尊贵

嫉妒之情水涨船高。

我怒道“阿德曼,你这个赌狗,你是不是想放水牟利?”

拉米亚赏了我一个爆炒栗子,我痛得大叫,她说“笨蛋!他得赌多少钱才能胜得过成为公爵能得到的利益?”

对哦。

现在看来,阿德曼是那种占优就会浪的类型。

霎时,阿德曼朝天空出招,我吃了一惊,喊道“弥尔塞,天上!”只见数十道金光向雨一样落向弥尔塞,通常而言,头顶是念刃最难防护到的地方,将念刃如伞一般布置在头顶远比护住浑身周围艰难。弥尔塞想要躲开,可被金光刺中数道,先是鲜血迸射,随后又被烧焦。

韦斯特说“每一道都是一千七百以上的威力,这是什么神仙打架啊,根本看不懂了!”

她话未说完,阿德曼已出现在弥尔塞背后,一剑斩出,弥尔塞朝前翻滚,可铠甲裂开,背上多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弥尔塞身子在地上一弹,如急速奔跑的猎豹般冲到远处,我又叫道“趴下!”他立刻照办,在那一瞬间,阿德曼的念刃将墙壁打出一个大洞,碎石乱飞。

阿德曼又要出招,弥尔塞急忙命令两个影子上前干扰,阿德曼刺出数剑,两个影子似乎很痛苦,朝后退,弥尔塞深吸一口气,使出激流冲刺,随后一跳,欺近阿德曼,人在半空,同时斩出两道念刃,那两道念刃染上了暗影的黑色,罩向阿德曼。

这一招是那个屠夫贾兰用过的,利用激流让念刃加速,让敌人无法反应。

阿德曼的反应速度异于常人,他长剑振动,去挡那两道念刃,以他的功力,他一定能挡住。

弥尔塞大叫一声,念刃方向折转,落在地上,地面出现两道裂痕。人们看清结果,不由地发出惊呼,有人叫道“他失误了!”

看起来似乎是弥尔塞想操纵念刃的动向,结果练得不到家,让念刃击中了地面,这一招徒然浪费了力气。

弥尔塞的脸色很难看,这全力一招加上伤势,已经让他濒临绝境了。

阿德曼皱了皱眉,说“不过如此吗?”

但突然间,从阿德曼的影子中,站起了两个与他极其相似的人影。阿德曼见状一愣,那两个人影已挥剑朝他斩去,而在他身后与侧方的弥尔塞影子,也同样拔剑出手。

我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而所有观众还都没什么反应。弥尔塞的两道念刃没有落空,他瞄准的事阿德曼的影子,他制造了敌人的倒影,使用的是敌人本身的力量。

阿德曼说“了不起。”

四个人影击中了阿德曼,霎时令阿德曼的鲜血在空中飞洒。



八十七 玉剑公爵

观众们齐声大叫,一方是惊喜的,一方是悲痛的。

只见阿德曼背后中剑,双手受伤,影子的剑深深咬入他的皮肤。

拉米亚说“我记得他有一种念刃”

的确,阿德曼能通过意志,让断手断脚瞬间愈合,虽然是一种幻觉,但只要他维持这念刃,任何伤势都仿佛不复存在。

弥尔塞应该瞄准要害,痛下杀手,他手下留情,可这么做反而害了他自己。

阿德曼晃了晃身体,我看到鲜血淋漓的伤口自动长好,随后他转了一圈,将四道影子击碎。

他说“你还有什么?差不多了吧。”

弥尔塞大声呼吸,汗如雨下,累得像是个普通人跑了个马拉松。他将剩余的力气聚在手上,那影剑变得十分巨大。

阿德曼跑向弥尔塞,一剑横斩,弥尔塞用影剑抢攻,阿德曼不停步,身子一侧,用剑在影剑的剑身上轻轻一拨,他借着这股力道,又突进了一步。

忽然间,弥尔塞的影剑扩散,变成了长鞭,阿德曼被长鞭卷住,弥尔塞手往上抬,将对手朝一片阴影扔下去。

还有这招?他能把阿德曼困在一小块异界里,即使时间不长,但只要几分钟,裁判就会判弥尔塞取胜了!

数道金光穿透长鞭,如水银泻地般照亮全场。弥尔塞立即朝后一跳,阿德曼冲破暗影,身上竟有一对金色羽翼,宛如燃烧的水般流动,如果真有传说中的炽天使,多半也有这么一对。观众们情不自禁地“哇哇”大叫,被这景象震撼。

阿德曼笑道“这把戏效果总是如此夸张,其实也就这样。”

他并未过多展现这羽翼的效果,话音刚落,羽翼消散,观众则发出惋惜的长叹。这些平庸的小民就是喜欢那些辉煌美丽的东西,我暗暗记住“今后不仅要表现我的强,更要表现我招式之美。毕竟偶像派比实力派更吸粉,脑残粉的钱才好赚。”

阿德曼跳跃一劈,弥尔塞将影剑高举过顶,兵刃抵住,弥尔塞的剑居然并未破裂,两人开始较力,弥尔塞忽然一声断喝,被阿德曼的力气迫退,直至墙角。

即使我对他颇为嫉妒,可又为弥尔塞捏一把汗,他如何能与阿德曼短兵相接?即使博思泰特斯也赢不了阿德曼!

阿德曼形影闪烁,爆发出神速,朝弥尔塞一剑疾刺,刹那间,弥尔塞一转身,剑随身走,铛地一声清响,阿德曼的手弹向一边,胸口门户大开。

别人还没看清这破绽,我却寒毛直竖,热血沸腾阿德曼居然会犯这种失误?他攻得太凶,力道使老,他这是给机会了!

他怎么会犯这低级失误?他是最纯熟老练的剑客!而且这不是孤注一掷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这么托大?

是诱饵吗?也许他藏了后招?可阿德曼没必要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他就算消耗战也是稳赢。

在这短短顷刻,我脑中闪过许多念头,如果我是弥尔塞,我会怎么做?

反正都是输,还不如试试。

弥尔塞想也不想,剑光朝上一划,划破了阿德曼胸前铠甲,剑刃割破了阿德曼的皮肤、骨头,也许还有内脏。

阿德曼瞠目结舌,朝前倒下,很快流下的血汇成了个小池塘。他死不了,但他输了。

老实说,弥尔塞能赢全都得归功于我,这是明显的主角光环,如果我不在场,他怎会有这种待遇?

有些观众哭得像是死了户口本,有些观众愤怒地以头撞墙,有些观众笑得合不拢嘴,有些观众则喜极而泣。

韦斯特扯着嗓子大叫“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惊世一战有了结果了!真是难以置信!是玉剑弥尔塞,弥尔塞公爵成为了九隐士!”她叫得太响,似乎超过了嗓子的极限,听起来像是烟熏嗓的声音,又像是那种演唱会上唱破了喉咙的歌手。

我和拉米亚紧紧相拥,泪流满面,拉米亚问“你怎么哭了?”

我说“我很高兴。”

其实我很悲伤,我偷偷买博彩,押的是阿德曼获胜,大约三百万银元,现在我血本无归。谁能料到呢?按照实力,两个弥尔塞也赢不了阿德曼。

阿德曼这混球一定是故意让我输钱的,为了让我输钱,他不惜放水被开膛破肚,不惜丢掉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也要害我赔本,这是怎样一种憨批的想法?

不过嘛,终究是弥尔塞取胜,我的兄弟是剑盾会公爵了!

斗技场上,医疗人员将阿德曼抬上担架,弥尔塞看着阿德曼,并无胜利的喜悦,阿德曼朝他咧嘴一笑,表情很轻松。

我顿时生疑——阿德曼神智清醒,完全可以使用海市蜃楼令伤口消失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只要他愿意,他完全还能打,而且必胜无疑。

他偏偏就选择输,然后坑老子。理论上世界上不会有这种混账,可有些人的心就是这么扭曲,这么的反社会

阿纳托利说“心理扭曲的好像是你。”

这群疯议会的人不明白,我这叫对冲止损的策略。我本来的想法是,即使弥尔塞输了,我赢了博彩,也能补偿一些损失,谁料到弥尔塞竟真的笑到了最后。

我却未能全盘大胜。

韦斯特与弥尔塞握手拥抱,并和他合影,她在合影时故意扯开衣领,露出两个滚圆的车灯一角,弥尔塞并没有看她这傲人的特征,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不过这样自有其好处。如果换做是我,多半是挪不开眼睛的,那第二天报纸的头条就是——女主持身材诱惑,新公爵饱览美景,两人,赛后方便办事。

我说“我去权杖的包厢!”

拉米亚说“嗯,我留在这儿等你。”

我到那儿时,弥尔塞已经在了。娜娜、瓦希莉莎、西恩、诺曼已经另一位隐士都在,此人是个身材硕大的光头老者,不知为何,别人都叫他军团长,而不叫他名字。

权杖说“啊,黑棺剑圣,欢迎你的到来。”

我笑道“快点搞定这事,像上一次你们手脚可快得很。”

权杖说“弥尔塞,你的全名是?”

我也不知道弥尔塞的全名,从小到大,我一直叫他弥尔塞,他一直叫我朗基努斯,我们村子里的人大抵都是这样的。

弥尔塞昂首道“弥尔塞·奥奇德。”

我闻言心中一悲,一时陷入往事之中,想起了那沦为太阳王血肉中一部分的养父。

达莉亚,奥奇德,我生命中的过去已经被埋葬,唯有弥尔塞还在,唯有弥尔塞证明我曾经在无水村中生活过。

他是我不能分离的亲人。

权杖手持那象征最高权威的法杖,说道“弥尔塞·奥奇德,你的英勇奋战与出色技艺,为你赢得了公爵的爵位,以及莫大的权力与义务。这权力如此重要,哪怕你的一念之差,都可能带给百姓深重的灾难。你的义务也同样沉重,只要你稍有松懈,整座城镇都可能因此土崩瓦解。前世之事,后事之师,我希望你比任何人都深刻明白这个道理。”

弥尔塞答道“是的,陛下,我明白了。”

权杖说“那么,现在,我赐予你玉剑公爵的头衔、勋章与权限,并命名你为财务大臣。你将与财务部的相关人员碰面,也必须尽快着手组建你自己信赖的班子。”

弥尔塞躬身说“是的,微臣绝不辱命!”

权杖从身边精英骑士手中接过一柄剑,那剑上的剑鞘红的发亮,剑柄雪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剑光隐隐从剑鞘中透出,她说“这是狮鹫之爪,是剑盾会宝库中的宝物,它的威力不在三生神恩之下。狮鹫乃传说神兽,在空中翱翔,勇猛无比,但又忠心耿耿,对驯服它的人忠诚无二,永不会背叛。我希望你手持此物,终有一天,协助我们剑盾会能够返回地面,建立伟大的国度。”

弥尔塞双手捧过狮鹫之爪,将长剑拔出,雪白的剑光霎时令整座包厢更加明亮。他将剑身贴紧额头,说道“为了国王,为了剑盾会,我愿奉献一切!”

权杖又拿起原本属于邓恩的神器,说“原本该在三天后的加冕仪式给你,但以防意外,现在提前赐予,它叫做‘蚯蚓通道’,能深入土壤,飞快地建立地道,也可以用来通讯联系。我必须言明,如果答应接受此物,一旦你惹怒了我,我随时能力利用这神器与你的关联控制住你,这正是当天博思泰特斯不肯接受的原因。”

弥尔塞毫不犹豫地拿起这探测仪,开启了上头的开关,我看见他身上流过蓝色的电光,但这电光并没有像对我那样一下子把我电得半身不遂。我意识到这是某种契约,也是某种保护。

其余六位隐士似乎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瓦希莉莎笑道“弥尔塞·奥奇德,人生总是充满意外,不是吗?”

权杖起身,握住弥尔塞的手,走到包厢的玻璃窗口,在这斗技场最高处,她举起弥尔塞的手掌,大屏幕将此情景转播向整个地下城。

她喊道“为弥尔塞·奥奇德,我们的新公爵欢呼吧!”

地下世界到处响起了欢呼声,那些反对者,那些支持者,那些事不关己的人,都在为这一结果而庆贺,整个地下城又一次陷入了幸福快乐的海洋,在这样的气氛中,好像那些受苦难者、那些被摧残者、那些被压迫者、那些被奴役者是不存在的一样。



八十八 贼不走空

弥尔塞仍住在那幽暗潮湿的山间小屋,我朝山上走,去见他。

黑棺的鱼骨公爵去见剑盾会的玉剑公爵。

我看见门口的草地被踩的稀烂,好像整个本撒的人都到这儿走了一遭,也许以后,这片老旧狭窄的山地住宅区会被装饰一番,成为“玉剑公爵故居”,靠贩卖门票和纪念品大赚特赚。

弥尔塞再屋内请我喝茶,他说那是拾荒者捡来的‘立刻’牌,用热水泡开后味道醇厚,他笑道“有许多人给我送礼,都被我赶走了,但我想起你会来,所以只留了这茶叶。”

我问“尼丽来过了吗?”

弥尔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注意到他桌上另有一个茶碗,里面显然泡过茶了,他是独居的,怎么还有另外的人喝茶?

他说“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怎么说的?”

“她写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希望我念旧情,不要报复她们。美好的回忆?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回忆是美好的。”

我说“她肠子都悔青了吧。”

弥尔塞又说“她对我说那个撺掇她与我分手的朵拉已经被她们‘赶出了家门’,她还说她可以把所有的财产给我,我们重新订婚。”

听到这里,我从头到脚都舒畅无比,没有比打脸更让人舒服的事了。

我使了个眼神,表情阴鸷,冷笑道“先让她给点诚意,再出尔反尔,让她知道被人耍是什么感受。”

弥尔塞叹道“这没必要。”

我怒道“怎么没必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她想利用你没利用成,你还想高抬贵手?”

“我并没有什么损失。”

我把茶喝得底朝天,说“错了,心里损失也是损失,她总得付些精神损失费。你看你现在住的这破地方?我本来想到你这里捞点油水,结果见到这鸟样又不忍心了。”

弥尔塞愕然道“油水?”

我嘴角上翘,挤眉弄眼,说“你懂的嘛,就是把剑盾会的利益出卖给我,我给你回扣,咱们一起发财”

弥尔塞笑道“你是在开玩笑?”

我哼了一声,说“什么玩笑?你能当上公爵,还不是我居功至伟?”

弥尔塞摆出一种想要反驳,可又想听听我还有何愚蠢言论的表情。

我说“第一,要不是我教你拉森魃的法术,你怎么能学会?怎么能打赢阿德曼?”

“那是我自己学会的,我不记得你教过我。”

我恼道“第二,要不是我帮你四处奔走整垮了博思泰特斯,还轮不到你当公爵。”

弥尔塞摇头道“博思泰特斯终究是要反叛的,这公爵之位肯定会有空缺。”

我嚷“第三,要不是我击败了叶格丽,连女王都被杀了,你这公爵只怕也当不上。”

弥尔塞苦笑道“这一点我必须承认,而且深表感激,奈何我家徒四壁,没有给你的谢礼,更何况女王陛下已经替我许诺过给你的酬金了。”

陡然间,我恍然大悟,东张西望,低声说“是不是有人窃听你?放心,没人,你说话不必有所顾忌。”

“顾忌什么?”

我眨眨眼,笑道“咱哥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谁跟谁啊?今后你好好卖国,我也好好卖国,你卖的多些,我卖的少些,毕竟我这公爵当的早,而且你欠我的情。”

弥尔塞是个无趣的家伙,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忠君爱民,他板着脸,我怀疑如果我再劝他中饱私囊,他会拿狮鹫之爪砍我。唉,古人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说为官不贪枉做官,有钱不嫖枉有钱。还说古来英雄汉,重色不轻友。这小子是不是被权杖迷住了魂?这才打定主意要廉洁奉公?他这么不合群,肯定会被其余隐士孤立的。

冷场了将近一分钟,他说“其实阿德曼是故意输给我的。”

这内幕我非听不可,我问“真的?你怎么知道?”

弥尔塞拔出剑,白皑皑的剑锋吓了我一跳,他比划了一招,说“他与我比拼力气的时候,心思传到我脑子里。他说他会让我取胜,当他胸腹出现破绽时,要我狠狠砍他一剑,他肯定不会死,如此战败才不会被人追究假赛。”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即使阿德曼赌他自己落败,又怎能赚得到错失公爵的利益?那可是数以亿计的银元!

弥尔塞说“我用同样的方法回答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阿德曼回答‘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利用财务大臣的职权,赞助我一支前往卡萨布兰卡的远征军,我需要大概支持一百人三年的粮食以及用来防腐的冰块。还需要整整一辆列车。’

我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当公爵后自己解决?’

阿德曼说‘你是个蠢货吗?我当上公爵后还远征个屁!’

说完这些,他的破绽就出现了,我无暇多想,当我回过神,他已经躺在血中。”

我说“这可能就是他的追求吧,他这么好动的人不是当公爵的料。”

不过我也是,号泣村用来建设的材料、食物、资金都是我出去做任务做出来的,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城市的财政需要市长外出打工才能填补,拉米亚说得对,我是真·打工皇帝。

弥尔塞起身说“事实上,我赢不了他,我与他差的太远。”

“你内心戏怎么这么丰富?赢了就是赢了,何必纠结?不过他说的要求,你能不能满足?”

弥尔塞“我去见了陛下,她说可以,但粮食与列车换算成的军费由我自己解决。”

我奇道“她是让你从国家经费中省出来?你对这种根本一窍不通。”

弥尔塞长叹一声,像是那些被企业老板逼得走投无路的老实员工,他答道“不,她让我去抄家。”

我精神大振,顿时兴致勃勃“是尼丽?那我可非去不可。”

弥尔塞点点头,朝门外走去,我随后跟出,但为了一件事而愧疚不安。

我顺走了他那盒红茶,那是他家里唯一值点钱的东西。

这不能怪我,因为我不能空手而回——贼不走空,劫富济贫,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即使他是我的亲人,我的好兄弟,我也不能违背我做人的原则。

我们搭上了一辆只有三节车厢的豪华列车,在车上,诺曼等着我们,她看见我,忍不住喊道“怎么又是你。”

我笑道“诺曼,我亲爱的老朋友,你为什么见到我好像不太高兴?”

诺曼说“你这人除了战斗之外,在其他方面完全是负作用。”

这下轮到我很不高兴,说“什么叫负作用?我难道不是能言善辩,口若悬河?我难道不是思路清晰、判断准确?我难道不是急危救难,热情助人?”

诺曼说“去你的!麻烦你去死一死好不好?”

真是可气可恨,她怎么能对特使和盟友这么不客气?我从没见过这么蛮横无礼,这么凶悍嘴臭的悍妇。

不过我原谅了她,毕竟这是个不友好的末世世界,何况她这么说情有可原,因为我一上车就偷了她的钱包,而且被她发现了。

诺曼拿回钱包之后说“根据某人提供的情报,我们找到了邓恩建造的那个装置”

我说“那个某人的全名叫剑圣·鱼骨·朗基努斯,麻烦你尊重一些。”

诺曼瞪了我一眼,又说“邓恩确实很会赚钱,他和内夫几乎垄断了国内的零售业、运输业以及娱乐业,他招徕了许多伯爵、侯爵替他办事,让他们替他抓奴隶,找材料,那些奴隶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死的人很多,他们的骨头也被放入那个工具中当做燃料”

我说“听起来很不科学。”

诺曼说“那装置本身就是个超自然的法器,它通往的是某个恶魔异界,有恶魔学专家认出上面刻有恶魔大公亚兹拉尔的印记。”

我曾经作为彼列的武器,对抗亚兹拉尔制造的康士坦西亚,死亡天使亚兹拉尔具有足以令人惊恐得血液冻结的可怖力量。

诺曼说“我们销毁了那个装置,但邓恩的犯罪并不会因为他的死而一笔勾销。他利用这装置置办工厂、私自贩卖电源、走私商品并虐待奴隶,还有偷税漏税等一系列违法勾当,我已经都查清楚了。”

弥尔塞问“诺曼女士,既然你都查清楚了,为什么还要我去公爵府上?”

诺曼笑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权杖果然残忍,她是故意让弥尔塞去摧毁尼丽的。

因为邓恩险些间接害死了权杖,所以权杖要让尼丽感受到更深的绝望,没有什么手段比曾经的未婚夫将自己推入深渊更绝望的事了。

我几乎有些同情尼丽,但在权力的游戏中没有同情的余地。

诺曼说“罚款额是三亿银元,如果抄家的金额不够,就逮捕邓恩的手下,从他们的手上罚,直至罚够为止。”

我惊呼道“那就是一亿五千万金元,十五亿信用额?我的天哪!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诺曼冷笑道“从表面上看,邓恩不可能有那么多,但他多得是秘密账户,他心爱的女儿肯定知道。如果金额不足,就把尼丽和公爵夫人逮捕,从她们口中逼问出钱的下落。”

她交给弥尔塞一沓文件,说“证据全在此,陛下亲令,无需审判。弥尔塞先生,我不会进入那宅子,警务骑士会跟着你,局面全由你掌控。”

我看着弥尔塞,他面无表情地答道“多谢你了,女士。”



八十九 堕入地狱

尼丽的豪宅相当壮丽雄伟,一条镶金的林荫大道,抵达紫色屋顶,犹如梦幻城堡的建筑。

她们似乎听到了风声,或者预感到了灾难,正在将值钱的东西搬上后花园的一辆烧煤列车,这里修建了专用的铁路,也许会通往一条地下河,通过游轮秘密送往其他地方。

但这是没用的,权杖已经定下了金额,会罚足为止。

如果仅有我和弥尔塞登门,尼丽可能以为弥尔塞被她打动,想要复合,但一大群警务骑士紧随在后,打破了她的幻想。

弥尔塞“我是玉剑公爵弥尔塞·奥奇德,请公爵夫人与小姐出来见我。”

府上的老仆人试图阻止我们进去“公爵大人,夫人和小姐并不在家,此刻我”

弥尔塞说“那么,可敬的先生,我们只有先逮捕府上的每一个人,而且,我们已派船拦截莉迪亚号货轮,你们的财产,一旦出河,也会被没收。另外,朵拉、劳伦森、卡尔博文财务部这些老干部已经落入法网。”

诺曼对他们的行动了若指掌,不仅一网打尽,连他们转移财产的方向都已完全掌握了。

老仆人颤声道“落入法网?”

弥尔塞说“那么,你随我们走一遭吧。”

老仆人骇然道“那么我去找找小姐她们,也许是我弄错了”

这时,尼丽出现在铺着紫色地毯的楼梯上,高声说“弥尔塞、朗基努斯,真是贵客。”

公爵夫人跟在女儿背后,眼泪连妆都融化了,尼丽倒还显得不怎么慌张。

弥尔塞说“你好,公爵夫人与尼丽小姐。”

尼丽微笑道“我正准备到犊牛镇去度假,没料到你们这么巧来了,那好,我正好还打算邀请几位朋友一起”

弥尔塞“请听我说,小姐”

尼丽摇头说“不,请听我说,弥尔塞,你是故意来报复我的,不是吗?你想破坏我的心情,破坏我的假期,破坏我与朋友亲人们相聚的时光,破坏我太平温馨的好日子!那么好,你办到了,你让我很难堪,很伤心,我现在后悔的要命,我恨不得打自己的耳光,让我忘了你,让我觉得自己从未见到过你!

你满意了吗?那就走吧!我父亲的那些老部下犯的罪,触犯的法律,与我和我的母亲无关!”

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皇权派弥尔塞来,是带着让她家破人亡的使命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跌落了谷底,但谷底比她想象的深得多。

尼丽开始落泪,她用手掩面,回头往楼上走。

弥尔塞喝道“奉女王旨意!我此来另有要务!现已查明邓恩身为九隐士与财务大臣之时,贪赃枉法、谋财害命、欺君犯上、恶行累累!经诺曼公爵调查,证据确凿,女王已亲眼过目,铁证如山,无可置疑!

故我此行乃是宣布处罚决定,并且立即执行!若相干人等拒不配合,我立即捉拿,关入大牢,绝无宽恕!”

尼丽眼神惊惧,又有些吓傻了,竟没听懂命令何意,问“什么?”

弥尔塞举起一个象征权杖威信的小法杖,那是真正法杖的复制品,说道“惩罚邓恩及其家族三亿银元整,如无现款,则以其房产、土地、家具、古董、珠宝抵债。如再不够,则”

我看见弥尔塞犹豫了,我的坚毅刚强的兄长竟不忍说出下半句话。

可他终于说出口“则令其妻子子女为奴,贩卖所得钱款亦充公!”

尼丽之前的表现已经很好了,但即使她很坚毅,听得此言,也一下子濒临崩溃,她不得不扶住栏杆,保持平衡。

公爵夫人浑身颤抖,大叫道“我不相信!不可能!不可能!那是假的!你这个冷酷无情的混账走狗!我不相信你说的哪怕一个字!”

尼丽咬牙道“是啊,弥尔塞,如果这仅仅是报复,你做的过分了!你在冒充陛下传令!这是谋逆的死罪!”

我不想多说话,因为我的心情也有点沉重。

弥尔塞身后跟着贾兰,这是他第一轮比赛的对手,号称屠夫,现在已是弥尔塞的属下,弥尔塞叹了口气,对贾兰点了点头,贾兰拔剑在手,一声暴喝,震得人人耳鸣头晕。

贾兰说“陛下的象征,由公爵亲持,你还口口声声反咬一口?难不成你是要陛下亲自前来吗?即使那样,你也许会所陛下也是假冒的了?”说着,他一剑横斩,将一排窗户全部震碎。

公爵夫人摔倒,尼丽抱住了她,两人抱头痛哭,府上的人全在抱头痛哭,他们相信了这事实,也相信了末日的来临。

这比太阳王带来的绝望更无望,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而是从天堂跌落地狱般地活着。

弥尔塞说“你们在剑盾银行、本撒商行、iba剑盾会分行、内夫银行的所有账户,合计一亿四千六百万银元,现已冻结。我们将清点财产,估算房产价值,还请两位如实招供邓恩每一分钱财的下落。”

她们会的,否则她们会沦为奴隶,在她们的想象中,奴隶的生活是最可怕的折磨,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我不会偷府上的任何东西,盗亦有道,她们不再富有了,她们也许比本撒最穷的奴隶负债更多。

尼丽手足无措地走着,有那么几次,她找到弥尔塞,问他现在清点得怎样。她还试图唤起弥尔塞对她的同情甚至是爱慕,说一些令人心酸的话。

弥尔塞并非绝情绝义的人,事实上他的心肠很好,但他是奉命而来,他对女王的忠心压倒了一切,让他看起来比钢铁更冰冷。

他只是告诉她还差得很远,她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我蹲在一旁垂头丧气,她又觉得我或许会帮她,可我告诉她别找我,我确实心里难过,可这么表现太业余了。

我本人是个统治者,我必须学会更专业地薅羊毛,哪怕羊再痛苦,再凄惨,我也不能心软。

尼丽不再说什么,她默默回到楼上,关上了房间的门。

她逃不掉的,所以弥尔塞不管她,他也不想见她的精神逐渐碎裂。

最终清点的结果,差了一千万银元。

只差一千万。

可公爵夫人无论如何想不到哪里还有藏着的钱。

也许对以前的她们而言,一千万也算不上什么,可现在,这一千万让她的人生彻底毁灭了。

公爵夫人喊道“我我还有一些朋友,我可以向他们借!我”

楼上传来女仆的惨叫声,她喊道“小姐!小姐!不!”

公爵夫人跑上楼,她发出了非人非鬼般的哀嚎。

弥尔塞眼中充满了悲哀,转过身,对所有人说“走吧。”

贾兰皱眉问“要不要确定她是不是装死?”

弥尔塞重复道“足够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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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前后反转

拉米亚带给我两份报纸,一份是皇城的‘敌魔报’,这是官方的,另一份是‘奥布真相报’,这个不知有什么背景。

奥布真相报的记者报道了尼丽的死,并采访了公爵夫人,记者写道:“这无疑是我见过的最为可悲的事,一位正值韶华而美丽的少女,邓恩前公爵的女儿,未来将获封侯爵的尼丽·邓恩小姐,在她自己的书房内,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作为新闻工作者,我自然明了客观理智的重要性,然而,作为文字工作者,我胸中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

究竟是什么原因,逼迫可爱而可敬的尼丽小姐结束自己短暂而悲苦的生命呢?”

随后她用春秋笔法,将那天我们去抄家的情况写出——那出自公爵夫人哭哭啼啼的口述,自然免不了许多添油加醋。她说带队者是新任公爵——玉剑弥尔塞,同时是尼丽的前未婚夫,并且他在成为公爵之后,撕毁了之前两人的婚约。

当然提到了我——黑棺剑圣朗基努斯,记者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既然声称是陛下的圣谕,为何会有外来不相干的人在场?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相信读者们自然会懂。”

懂个屁!这种故作高深,好像知道内幕,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白痴记者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她描述我们“很蛮横”地对待府上的老弱妇孺,并且将“屠夫”贾兰震碎玻璃的景象拍了照,说:“当号称‘屠夫’的骑士一剑几乎将大厅击倒后,尼丽走入自己的房间,这是生前人们最后一次见到她。”

我很为尼丽而伤心,真的,在这件事上,她本人除了缺乏一些主见之外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只是邓恩的女儿,而邓恩所作所为伤天害理,更触怒了权杖,仅此而已。

一个朝局剧变的牺牲品。

拉米亚叹道:“要不是你告诉过我实情,我也恨不得去找弥尔塞的麻烦。”

我说:“权杖决定不再追究那剩下的一千万银元,但这代价也太大了。”公爵夫人逃脱了厄运,她一夜之间似乎老了三十岁,即使她不死,活着可能也没什么意义。

在另一份报纸“敌魔报”上,则似乎是为了回应那份“奥布真相报”的文章,上面详细刊载了邓恩任职期间所犯下的所有罪状,指出他草菅人命——虽然是些奴隶,垄断重工业,走私物资,贪污公款,害得无数家庭破产,更点明了他勾结纪元帝国,与最近的恐怖活动脱不开干系。

敌魔报报道详尽而细致,却又不失简洁易读,因为概括在前,论据在后,这文章是在奥布真相报发表后的半天内出现的,可见官方动作的迅速有力,比后者高明得多。

如果看了敌魔报,就会对奥布真相报所述有完全的改观——尼丽的死固然可悲可叹,但她家族的财富和地位,确实建立在森森白骨与滔滔血水之上,她应该受罚,或许不该死,可死亡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些本来信誓旦旦要声讨弥尔塞者(甚至有人批评权杖,不过权杖在人们心目中宛如神明,他们用词委婉得多),这下完全乱了方寸。

众多因为邓恩而贫困潦倒、受尽欺凌者开始支持弥尔塞,并盛赞权杖打击官场黑幕的决心,更声称这是一个“新时代的曙光”,其中更不乏那些希望公爵夫人也“早死早超生”的人。

我放下报纸,下定决心必须也得有一份官方喉舌替我卖命,在号泣与黑棺,我这方面简直是毫不设防,我掌管的宗教或许能让一部分人对我死心塌地,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谁知道一份流行的报纸会让人们的信念有多么巨大的改变?

我立刻想到了最合适的主编人选——贝蒂,而莱拉·沃克也很机灵,但这两人都有些见风使舵,我还得有个对我友谊深厚、绝不会背叛的人,面具倒是万能,可惜后勤政务方面离不开他。

下午,我和拉米亚参加了尼丽的葬礼,这葬礼与上世纪西方的葬礼仪式差不多,只不过剑盾会崇尚的并非“耶和华”,而是一位“法皇”,我觉得两者或许指的是同一个‘个体’,仅仅是名字不一样。

尼丽同期的所有同学到场,萨尔瓦多与荷蒂也在其中,那些骑士看见我,神情很是不快,不过他们也无法赶我走。

真是令人嘘唏,前些天,他们见到我时,眼中都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现在,他们却隐藏着要与我拼命的心情。

我听见有人窃窃私语:“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怎么不来?”“你是说弥尔塞教官?”“是啊,真是个懦夫!他连送她入土为安的勇气都没有。”

说着说着,许多女生哭了,她们说:“好怀念我们都在一起训练的日子,那时候虽然苦,可大家和和睦睦,就像一家人。”“是啊,瑟斯卡先生死了,尼丽死了,大家都分开了,弥尔塞成了公爵,但他居然如此大奸大恶。”

他们说得倒轻巧,弥尔塞怎么能来?他来了这葬礼还办的下去吗?如果他来了,这些笨蛋又会说“你居然还有脸到这里来?”“你怎么不在她坟前以死谢罪?”之类的蠢话。反正话随便他们说,弥尔塞如果出现,这里只会成为大型撕逼现场。

我们站得离墓地远远的,萨尔瓦多走近我说:“朗基,姐姐。”荷蒂与拉米亚拥抱了一下。

我问:“你不会对我和弥尔塞也有什么意见吧。”

萨尔瓦多摇头说:“我看了报纸,好几份都看了。”

我说:“你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别断章取义,自己仔细斟酌前因后果,再判断是非善恶。这件事弥尔塞也没办法,闹成这样谁也不想。”

萨尔瓦多:“可尼丽呢?她做错了什么?”

我怒道:“你纠结这些干啥?她即使没做错,可她老爹做错了,她难道还能逍遥富裕地过一辈子?世界上没有那么轻巧的好事。对了,你小子这么关心她,是不是以前和她有过一腿?”

最后一句话是扣帽子的妙计,先不管理不理亏,一顶帽子扣到他脑袋上,让他失去质疑我的立场。

萨尔瓦多低头不语,荷蒂苦笑道:“他们以前谈过,可我横刀夺爱了。萨米,如果是你和尼丽在一起,事情或许不会发展成这样。”

别的我不清楚,但我清楚如果没有萨尔瓦多,荷蒂只怕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萨尔瓦多说:“我和她.....不可能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看见一位负责仪式的牧师召集人们靠近墓穴,将尼丽的大理石棺材放进去,这棺材是弥尔塞买的,葬礼的费用也是他来出,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弥尔塞其实很清楚自己,也很清楚别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明明白白,坚定不移。尼丽的死未能动摇他,比武的胜负也未能左右他,他认准了一个目标,会百折不挠地靠近那里,任何障碍,他都会设法克服。

牧师念道:“在这儿入土的是一位最出色的女孩儿,她生前是如此美好,以至于我们无法忍受与她的分离。她受陛下的祝福,即将归于寂灭,到达法皇的地方。法皇会令她转世,成为更出色的战士,尘归尘,土归土....”

真是陈词滥调,我心情糟糕透顶,听什么都像陈词滥调,令人厌恶至极,而且周围这些俗人对我很不友好,闹得我只想早些溜走,或许我根本不该来。我是那种特别在意别人对我看法的人,我很敏感,容易受伤,需要被温柔地对待呢,可惜这世界一直对我很残酷,现在我除了地位、财富和幸福温暖的家庭,其实内心很空虚....

疯网的议员们都在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摇什么头,哼,这群疯子。

在回去的路上,荷蒂交给我一捆书册,说:“交给霍克·海尔辛,你不许偷看。”

我是个艮人,当场就准备把捆书的绳子扯断,拉米亚的暴击让我躺了半天。

荷蒂说:“这里面有关于朗利·海尔辛生平事件完整的记载,我觉得霍克或许想知道。里面用的是海尔辛特有的文字,即使你拆开也看不懂。”

我怒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白挨打。”

拉米亚说:“即使她告诉你了,你也会拆开来看,然后被我揍一顿,你这人就是这么欠揍。”

真不愧是我老婆,天下就属你最懂我。

我问荷蒂:“你真的不想见他?他是你叔公,目前是你家族唯一的亲人了。虽然海尔辛大师是那种看起来很严厉,很刻板,很不近人情,很惹人讨厌的家伙,但其实他还不错。”

拉米亚拧我一把,也许我的话让荷蒂更不想见海尔辛大师了。

荷蒂:“我已经重复多次了,我不想见,如果不是他,我会在海尔辛家中幸福的长大。”

你其实根本不会存在,因为你的母亲会嫁给别人,而不会在修道院生下你,不过我不能直说。

萨尔瓦多说:“我与荷蒂报名参加了去卡萨布兰卡的远征军,我们会乘坐列车离开本撒。”

我愕然道:“远征军?那是什么?我怎么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词?”

这时,我记起来了,是阿德曼对弥尔塞说的,他在招募一支远征军的事。

九十一 远征在即

出于好奇,我跟着萨尔瓦多与荷蒂去见了阿德曼。他已经搞定了去卡萨布兰卡的列车和物资,他招募的人正在把物资搬到列车上。

阿德曼本可以被升为侯爵,但他拒绝了,因为这次远征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他穿着背心,这背心因为搬运重物而变得十分肮脏,加上汗水涔涔,现在他像极了一个低层的搬砖工。

此地乌烟瘴气,又有一条臭水沟,我用手绢遮住鼻子,以显示我高贵的身份以及优雅的礼仪。

阿德曼将一个大箱子放上列车,问:“参加葬礼的小子回来了吗?还有黑棺的剑圣?”

我看这些人粗鲁又肮脏,好像是从死牢中放出来的敢死队一般,皱了皱眉,说:“萨米,你真要和他们一起走?”

萨尔瓦多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我说:“弥尔塞那里正是用人之际,你这么离开好吗?”

他叹道:“虽然很对不起弥尔塞大哥,但我已经告诉过他,而且他同意了,并且祝福了我与荷蒂。”

我从他们中间走过,这看一眼,那摸一下,说:“这里怎么这么脏呀!只怕连干净的碗筷都没有,连坐便的马桶都没有,连擦手的毛巾都没有,晚上只怕还没有蔬菜水果,睡得会不会是硬邦邦的铁板床?我家萨米从小就没吃过这种苦,这日子可怎么过?你们可千万别让他受累。”

这群野蛮人哄堂大笑,萨尔瓦多面红耳赤,荷蒂说:“你别胡说,他当见习骑士的时候都习惯了的!”

我是个很疼老婆的人,拉米亚肯定不想萨米跑到那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做奇奇怪怪的勾当。

我认为我得搅黄这件事,于是双手叉腰,又对阿德曼说:“唉,伯爵,我和你说,你得好好对待咱们家萨米。咱们家萨米呢?是个老实孩子,也最听话懂事,你别欺负老实人,听到没有?要是对他不好,我就到权杖那里去投诉你。”

萨尔瓦多喊道:“朗基,你别说了!”

我叱道:“什么什么?你看看你,还没离开我就敢和我顶嘴?我是为了你好,你是和他们学坏了吧!你现在觉得翅膀硬了,可以飞走了是吧!好,你走,你走!你要是走了,就别认我这个亲妈....不对,是亲姐夫!”

阿德曼说:“萨尔瓦多,到后面去,那里还有货要搬。”

萨尔瓦多想走,我拉着他说:“萨米,要记得哦,每天早中晚都要吃蔬菜,还要刷牙,牙要刷足三分钟才好,对了,如果外出要戴口罩,外头肺炎厉害。啊!对了,你看看这里都是健壮的男人,一个个肌肉可不得了。你要小心,他们现在都用非常哲学的眼神看着你,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拿个锁堵住你自己的后面....”

他怒吼一声,冲刺般逃到集装箱堆之后,我还想追。阿德曼拦在我身前,说:“剑圣,你好。”

我没法子,只得说:“你为什么要骗我妹夫去什么远征?卡萨布兰卡是什么地方?这远征有没有危险?”

阿德曼笑了笑,反问:“你知道我为何让弥尔塞那小子取胜?”

我答道:“因为你不想当公爵?我不知道,你是个猎杀恶魔的战争狂,所以不想留在地下城?”

他说:“弥尔塞展现的是恶魔的力量,换做以前的我,他必死无疑。我不在乎什么公爵不公爵,但恶魔、血族这些异类,我格杀勿论。”

我心中一凛,问:“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阿德曼:“你告诉我那个故事,关于血族也有人性的故事,我听了有些感触。”

我松了口气,说:“你能听进去就好,但为什么你觉得弥尔塞不是那种堕落的恶魔使?”

阿德曼说:“他召来的四道影子,瞄准的不是我的要害,他不想杀我,即使是在快要落败,甚至快被我宰了的时候,他也不想杀我。”

弥尔塞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吧,在这样的年代听到好人有好报的事,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疯了。

阿德曼看向那陈旧的列车,玩世不恭的表情罕见地喜悦起来,说:“我觉得弥尔塞是当公爵的料,他未来会非常强,会远远超过我,甚至接近你,而且他与邓恩不同,与博思泰特斯很像,他非常固执,而固执的人是不容易被腐化的。”

我只听进去“甚至接近你”这五个字,这让我满心不是滋味儿,我自认为不是个善妒的人....不,我其实就是个非常喜欢嫉妒的人,弥尔塞想与我黑棺剑圣并驾齐驱?哼,怎么可能?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我得想个办法让弥尔塞分散精力,没空变强才行,也许我该给他说个媒,设法榨干这小子....

阿德曼:“你感觉到变化了吗?”

我问:“什么变化?”

他把手在空气中拨动,这让我觉得他有文人墨客的潜质,至少架势摆的十足,他说:“裂隙之战后,恶魔在撤走。”

“撤走?”

阿德曼回答:“我半辈子都在与恶魔斗,所以我能感受得到。裂隙之战不仅仅阻止了纪元帝国,更让恶魔们感觉到了什么。这群没脑子的野兽终于怕了,它们在离开我们这里,离开剑盾会的领土,不久之后,无论地上和地下,都不会再有恶魔了。”

我喜道:“真的?如果确实是这样,那可真是天大的喜讯。”目前我们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令人变异的太阳,以及无处不在的恶魔,其中恶魔最让人头疼,因为太阳带来的是慢性的变异。如果恶魔不在,我们拾荒就方便了好几倍,人类可以到各个地方去定居。我们的商贸会更发达,人口会增长的很快。

阿德曼说:“我找人测算了封印裂隙的影响范围,大约是半径三百公里,精确的说,恰好将本撒囊括在里头。很遗憾,黑棺和号泣在这范围外,恶魔现在都跑到你们那儿去了。”

我怒道:“好哇!感情我们是你们的垃圾桶?你们把垃圾清理干净了,我们那里可倒了大霉。”

阿德曼笑道:“在黑棺和号泣附近,一定也有个巨大的裂隙,如果关闭你们那儿的裂隙,恶魔也会离开。”

“那个裂隙在哪儿?”

阿德曼双手一摊,大摇其头:“我不知道,也许这裂隙就像人的病一样,有个潜伏期,现在还没现出迹象,我估计很快就会了。你也可以去找,通常恶魔最多最密集的地方就是裂隙了。”

我认为裂隙就像余烬水晶那样,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找到之后,也许可以利用裂隙体统能源,也可以把裂隙关闭确保安全,问题是,我上哪儿去找安布罗撒给我的那种炸弹?那可是足足有十颗核弹爆炸的威力。

阿德曼说:“卡萨布兰卡是剑盾会一百年前的地下城大都市,但一百年前,它沦陷了,恶魔们攻占了它,并在那里繁衍,那里是个大巢穴。本来,想要涉足那里是死路一条,可如今不同了。”

我点头道:“裂隙关闭了。”

阿德曼很是喜悦,说:“的确,裂隙关闭后,卡萨布兰卡的大部分恶魔会逃离,那里埋藏着剑盾会过往的神器、科技、食物与清水。我带领的这支远征军会把残余的恶魔清理干净,让这座被诅咒的都市重新回到剑盾会手中。”

我皱眉道:“就你们这一百人?这都是些什么人呀!看起来并不怎么强。到底还剩下多少恶魔?”

阿德曼答道:“我的一位朋友擅长统计学,他根据模型,认为裂隙能让百分之九十八的恶魔远走他乡。我预计卡萨布兰卡还剩下一千多个恶魔,这是可以应付的。”

“还有那种黑色恶魔与熔岩恶魔呢,你不能只算小的呀。”

阿德曼说:“我找的这些家伙都是些硬汉,是邓恩、波德莱尔、内夫搞进监狱的倒霉东西。那三个家伙大概都倒台了,所以,我顺利地将他们保释出来。他们的武艺很了得,而且不怕苦,他们大多数都无牵无挂,我们可以放手大干一场。”

我想告诉他如果他留下来,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公爵,因为内夫和波德莱尔已经死翘翘了,这两个空缺,一个多半会给权杖的那个小徒弟雷蟒,另一个非阿德曼莫属。

但仔细想想,他追求的不是这个,那我又何必多说?

阿德曼说:“卡萨布兰卡很远,离这里有一百五十公里,列车只能把我们送到一百公里的高仪,剩下的五十公里路不好走,交通算是阻隔住了。所以,那里是荒山野岭。我向诺曼申请军事行动,她不答应,也不认同我所说的‘恶魔撤离理论’,她说我们应该将精力用于对付纪元帝国,所以,我只能自己来。”

我说:“诺曼是对的,卡萨布兰卡那件事倒也不急。”

阿德曼:“不,卡萨布兰卡中隐藏着十分重要的秘密,纪元帝国无孔不入,那秘密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我怦然心动,可我是号泣的统治者,可不是无所事事的摸金校尉,我叹了口气,问:“如果你清理干净了卡萨布兰卡,干脆在那儿占山为王算了。”

阿德曼说:“八字还没一撇,你别给我竖FLAG成不成?”

我哈哈笑道:“照顾好萨尔瓦多与荷蒂。”

阿德曼说:“没人会照顾任何人,但只要他们肯作战,他们就能吃得好,睡得好。”

九十二 判处火刑

我们回到号泣后,人们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他们又打算定一个节日,叫“远征节”,歌颂我的另一件辉煌事迹。

我闻言哈哈大笑,告诉他们没有必要,我这种风轻云淡的人,是不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活动的。名利于我犹如浮云,如果我对此表现的很热衷,未免有损我淡泊名利的名誉。

他们很固执,仍坚持要庆祝,我拒绝了他们第二次。

他们又再一次请愿,我仍一口回绝,这下子他们放弃了,倒退着离开教堂。

我急道:“给我回来!”

请愿者愕然道:“大主教,还有什么事?”

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问:“大主教,你眼睛不舒服吗?”

这些蠢货,什么时候能学会揣摩上意?我其实很愿意举办庆典活动,更何况这庆典是纪念我的事迹的,这真让我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但是呢?我又不能显得很要、很想,那会显得我不那么....淡泊名利。

所以,我拒绝归拒绝,他们必须坚持不懈地请求,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直至哭天抢地,以死相逼,我才能不情不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嘛。如此,方显示出臣民百姓对我的爱戴之切,也显示出我为人的爱民如子、体贴民意。

我咳嗽一声,说:“那个庆典的事,我还是不想,非常之不想。”

请愿者纷纷说道:“大主教,您真是个清静淡雅的人。”

我说:“但是呢,既然你们这么诚恳地求我了,我也不能不给你们面子,在这末世[百度],人的尊严最为宝贵,你们肯放下尊严,我又怎能不体恤民情呢?”

请愿者首领恍然大悟,说道:“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我叹道:“我之为人,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不过呢,世道败坏,民间疾苦,难得有这种值得高兴的事,我又怎能忍心拒绝大家的好意,扫了大家的兴致?”

在一旁的卡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诗念反了,这让我实在很没面子。

请愿者说:“大主教英明!”他拿出请愿书,递给我,我看也不看,大笔一挥,在上面签了个名。请愿者啧啧赞叹道:“主教这字,真是百年难遇地好看。”

我露出慈祥而平淡、谦和而正直的微笑,告诉他:“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也不可以到处去宣扬,我是个低调而内敛的人。”我这种自知之明是有的,我的字确实好看得不得了,因为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对我这么说。

卡拉偷偷笑道:“爸爸,你的字和狗爬的一样。”

这个不孝女,她将来肯定会非常叛逆,我得盯紧她,以免她将来看上哪个没出息的穷小子,非他不嫁,让我人财两空。

请愿者们心满意足地朝后退,卡拉喊道:“且慢,姆斯特!”原来请愿者叫姆斯特?我记小人物姓名的本事确实不怎么高明,谁让我是大人物嘛。

姆斯特愕然道:“大小姐,怎么了?”

卡拉说:“你为庆典申请了一百万金元的预算?你倒说说,这预算是怎么个用法?”

姆斯特回答:“我们会让人加紧赶制那种象征该隐的红色丝带,悬挂在该隐教堂、殿卫学院、以太商业街以及避难所广场,这大概需要十万金元....”

卡拉摇头道:“根据丝带的市价,就算你用的是货真价实的丝巾,将这些地方的天都遮住,也花不了五万金元!”

姆斯特脸上变色,他忙道:“是,不过五万金元有些紧张,而且....”

卡拉扳着手指算道:“即使举行大庆典,按照黑棺的标准,十万金元就能将市政厅广场布置的很漂亮,三十万金元就能让号泣每个人饱餐一顿,而且是吃撑的要抢救的那种,加上人工花费,合计五十万金元就能全部搞定,你倒是告诉我,剩下的五十万到哪儿去了?”

姆斯特急道:“大小姐,你根本不了解行情。”

卡拉从她书包中翻出一个文件夹,其中有一张纸,她说:“这是目前号泣的物价表,是市政厅我的一位朋友姐姐替我整理的,爸爸,你可以看看,整个号泣共有人口两千六百左右,每人花费一百金元吃饭是什么概念?”

我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其实根本不必看,我女儿说的肯定是对的,即使不是对的,在姆斯特这种小人物面前也必须是对的。

古人云:指鹿为马,是之谓也。

姆斯特大声说:“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我欺骗大主教吗?你还小,许多事你不懂....”

他竟敢在我的面前反驳我的女儿?

我缓缓说:“姆斯特,你是什么职务?”

姆斯特打了个哆嗦,说:“我是....”

卡拉说:“他是号泣村原住民,教会典礼堂的牧师,负责组织节庆活动已经有两年了,两年中,经由他手举办的庆典包括两次‘阿茹节’、一次该隐重生日、三次....”

她把姆斯特经手的每一次节庆都报了出来,连申请的经费与实际的花销也详细列出,我愈发惊异,头一次觉得我自己在卡拉之前是个白痴,曾经有许多人骂我是个白痴,其中次数最多的是拉米亚,但这一次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智力上比卡拉....稍逊半筹。

我用阴沉的语气说:“这么说,姆斯特挺会花市政厅的钱了?”

卡拉微笑道:“他在避难所广场有一栋三层的楼,这楼的市价是一百万金元,他把这楼租给了十二个人,用来赚更多的钱。不过他并不聪明,因为这楼的地契是他自己的名字,很容易追查。”

我笑道:“号泣村这些朴实的村民,原本也不会使多么精巧的手段。”

卡拉叹道:“是啊,比起黑棺派来的那些滑头,这些蛀虫要容易对付得多。而且最夸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对街区的每一个人都说自己发了大财,又自私自利,不给其他亲友任何好处!哈哈,他根本不得民心,每个人都知道他很贪,每个人都巴不得他倒霉。”

姆斯特急忙跪倒在地,说:“大主教,我一直为教会,为您,为该隐效劳,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这些大家都看得到....还请明断。”

我问:“卡拉,我亲爱的女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罚这个人?”

卡拉说:“首先,将他革职。其次,将他关押起来。然后,抄他的家,收缴他的不义之财。”

姆斯特望向两边的请愿者同伴,他们也立即跪倒,痛哭流涕,姆斯特地喊道:“这是我的儿子和女儿,大人,您答应过给我们号泣村幸福,难道现在您要亲手剥夺这您许诺的幸福吗?可怜可怜我们吧,不要让他们无家可归,让他们失去笑容。”

我说:“我许诺的幸福必须由你们自己亲手创造,我只是给你们赢得幸福的机会。你侵占太多的利益,就会有损其他人的幸福,这公平吗?”

姆斯特说:“我...不懂法律,我不知道您会如此生气,我也不知道这么做不对,现在我懂了,我明白了,您给我和我的家人上了生动的一课,我们绝不敢再违背您的意志,您的法律,您的统治。

我...我是最早拥护您的人,比那些布拉姆人和米安铎人更早的多!您如此对待号泣村的人,会让他们寒心的。”

“你是拿整个号泣村的人威胁我?真是个败类!你忘了我是怎么对待那些背叛者的?”

姆斯特说:“您心肠最好,而且您最英明。您知道的,知道我们号泣人、布拉姆人和米安铎人,还有那些新来者之间是有种种不愉快的。您如果让我——一个辛辛苦苦、忠心耿耿为您做事的号泣人——最终落得贫困潦倒、身无分文的地步,号泣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您偏心,您将许诺的恩惠更多的赐予了布拉姆人和米安铎人,而不是我们这些您最早的追随者。您会让大家失望的,您会让他们陷入悲伤与不安之中。”

号泣的居民主要由三个群体组成,最早的号泣村人,后来的米安铎人以及更后来的布拉姆人,最初日子艰苦,他们还能和睦相处,但日子逐渐好转,我分配利益时,这三个群体之间就会吵吵嚷嚷,谁也不服谁。比如由谁担任市场管理这一职务,三方争执不休,什么阴谋手段都使得出来。

乏加建议我强迫三个群体之间通婚,可短短几年间,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号泣村原住民自认高人一等,加上三个群体的风俗习惯截然不同,常常有新娘外嫁后遭受虐待的传闻。

我恼道:“你代表不了所有号泣村人!他们诚实勤劳,不像你这混账东西!”

卡拉神情严肃,像是公正而无情的仲裁女神,她说:“我还没说完。姆斯特,除了上述处置之外,你利用人们对该隐的信仰中饱私囊,证据确凿,又企图欺瞒大主教,依照宗教法,你当被处以火刑。”

我问:“火刑?”

姆斯特吓得目瞪口呆,说:“火刑?”

卡拉点头道:“是的,火刑。”

我想起了尼丽,也想起了权杖的手段,卡拉年纪十分幼小,但看起来很像权杖,是作风很像。她让我明白了当一个好人与当一个好的统治者有多么巨大的差异。

我对殿卫说:“将姆斯特交由审判庭审判,如果证据确凿,则当众处以火刑。”

九十三 圣母心态

瑶池来见我,身后跟着维拉叶,后者是叶格丽刺杀权杖时,被阿德曼击败后俘虏的女恶魔使,我让弥尔塞帮忙,将她混在我们的士兵中一路回到了号泣。

结果瑶池认识维拉叶,而且很熟,似乎她们是同学还是同事之类的。我不能完全信任女恶魔使,于是让瑶池看管着她,目前没有出什么大篓子,而且我相信瑶池的判断。

瑶池说:“公开火刑太残忍了,鱼骨,你这么做与剑盾会的极端分子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剑盾会在拓荒初期,如果俘虏纪元帝国的法师,也会用火刑处决他们,也许瑶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我回答:“这刑罚是残忍了些,但没法子。”

瑶池问:“什么叫没法子?姆斯特罪不至死,现在你却要用火把他活生生烧死。”

我说:“他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米安铎人和布拉姆人都认为冒犯该隐的神权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死刑。”

瑶池叹道:“所以你就让他们满意了?你可以处决姆斯特,将他的财产充公,这一点儿问题没有,但当众把他烧死....”

我说:“女士,想开点吧,我们并不在什么文明的社会,现在也不是圣母心泛滥的时候。在城市之外,人在吃人,恶魔也在吃人,百分之六十的幸存者都是强盗,我们不能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没富裕到养着囚犯的地步。我在树立法律的权威,让每个人都知道该隐教将洞察一切罪恶,也将惩罚一切罪恶。”

瑶池说:“你这么做,号泣原住民只怕看不下去,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位德高望重的同胞被烧成焦炭。”

“姆斯特一家的做派连他们自己人都忍不了,放心吧,事情会顺利的。”

瑶池的双眼凝视着我,说:“卡拉告诉我,是她提醒你使用火刑。”

我耐着性子答道:“是啊,是她提醒我的,但火刑是法庭判决的结果。”

瑶池说:“卡拉是个天才,但她不明白火刑多么可怕。你不能让她喜欢上这种将别人的生死掌握在手里的感觉,她需要管束,如果你让她看了火刑,也许她今后会习惯用火烧人。”

我皱眉道:“你觉得卡拉会心理变态?我的女儿怎么会这样?”

瑶池苦笑道:“当我小时候,看着我心爱的人被火焰烧死,我从此痛恨和惧怕火刑。同样,在卡拉的年纪,如果她知道她厌恶的人死于火焰,她也许会迷恋上这种力量。你不能事事都顺着她。”

我想找个东西摆弄一下,但没找到,我说:“我敬爱的夫人,只能辛苦你帮我开导开导她了。”

瑶池犹豫片刻,说:“你绝不会改变主意?”

“很抱歉,法庭的判决是绝对的。”

瑶池说:“至少私下行刑吧,不要将这令人发指的恐怖散布开。”

“瑶池,在这年头,他们见到过的惨事难道还少吗?惨死无处不在,火刑只是提醒人们要珍惜和平,大伙儿要患难与共,而不是满足自己丑陋的欲望而不顾别人的死活。”

瑶池反驳道:“酷刑并不能让人们学到什么或者领悟什么,他们的本质不会变,只有通过学习和教育,才能改变下一代人。”

我说:“我不是创办了学校吗?学院也在筹备当中。但乱世需用重典呀,瑶池,如果号泣的人各个儿都像你这么心软,我们能活多久?我们需要知识和道德,同样需要血性与坚强。”

瑶池低下头,似乎不打算再为此争执,她最后说:“卡拉和马丁,我渐渐管不了他们,我曾经教给过他们的一切,逐渐分崩离析。他们已经开始自己向前奔跑了。”

我问:“他们对你不尊敬?这两个小混蛋,我得好好说说他们。”

瑶池说:“他们只崇拜你,只有你能让他们明白,不要让他们走上歧途,鱼骨,我求求你。”

我知道她真切地关怀我的孩子,心中感动,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说:“夫人,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万分感激。”

瑶池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办公室,背影有些落寞。

维拉叶突然在我耳边说:“这两个孩子身上有西蒙·玛古斯的印记。”

我愕然道:“什么?”

维拉叶说:“不仅仅是卡拉与马丁,连拉米亚身上也有,和我一样,属于西蒙·玛古斯的印记。”

我知道拉米亚的母亲、卡拉与马丁的父母,都曾与西蒙·玛古斯颇有渊源,不,西蒙·玛古斯是我所有亲人的仇人,但玛古斯的印记又是什么鬼?

维拉叶:“西蒙在纪元帝国中也是个怪人。你知道纪元帝国的前身是一个叫恶魔之女的法师组织吗?”

“这我碰巧知道。”

维拉叶说:“西蒙是恶魔之女中的一位遗老,他通过各种方法制造着一些奈法雷姆,这些奈法雷姆身上都有特殊的印记,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你要小心。”

我顿时又多了一项烦恼,答道:“你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我当然会小心,可具体怎么个小心法?”

维拉叶给我看她的右手肌肤,上面什么都没有。

我吃了一惊,问:“你没有守宫砂?”

“不,什么是守宫砂?”

我想解释可解释不了,只能说:“就是...也算是...某种印记,如果你和男人....算了,不提。”

这时我很想知道她到底还是不是处,这让我意识到我真是没救了,她根本就是个大妈,虽然长得很年轻的说。

维拉叶说:“你看不见,可我能看到,那是西蒙·玛古斯在找寻的印记,他命令我们也替他找。”

我喝道:“你想什么呢?如果你敢对拉米亚、卡拉她们有什么不良企图....”

维拉叶说:“不,我已经完全脱离了玛古斯,脱离了纪元帝国,我对你发过誓,你大可以放心。”

我能放心才有鬼了。

我问:“你对火刑怎么看?”

维拉叶抿着嘴,因恐惧而颤栗不已,她甚至不回答我,就匆匆追赶瑶池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对一场火刑耿耿于怀,非得如此纠结着不放?是瑶池说的那些大道理搅乱了我的脑子吗?

火刑架就在窗外,我打开窗,看着那一根根斜堆在一块儿的木头,即使它并未燃烧,我仍闻到了烧焦的气味儿。

我不能动摇,不能心软,但我也不是个杀人为乐的屠夫。

可其实我早已没资格判断自己是不是屠夫,因为我的炸弹杀死了裂隙里的数千人。

我想着维拉叶那恐惧的表情,她害怕极了,似乎要被烧的人是她自己。刹那间,一股寒冷如尖刀般刺入我的脊椎,流遍全身,我霎时想让人撤去火刑架,改判姆斯特蹲牢房,但克制住了自己。

乏加问我:“鱼骨,你怎么了?”

我说:“加强戒备,看看各处的摄像头有没有问题,如果号泣的人聚在一块儿,立刻告诉我,并监听他们说的话。”

乏加:“还有呢?”

“面具在哪儿?”

乏加说:“他不在这儿,侦探社有案子要查,是一桩出轨的....”

我认为面具只是找借口偷懒。

“海尔辛大师在哪儿?请他有空来见我一趟。”

当我见到霍克·海尔辛时,他苍白的头发与脸上的皱纹竟令我格外心安。

霍克笑道:“你给我的那些文件我已经看过了,多谢。”

他心情很好,这让我也感到一阵轻松,我说:“你对火刑怎么看?”

霍克说:“还能怎么看?我在剑盾会见的多了。”

我说:“可瑶池....”

霍克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对她而言,火刑是心里的一道坎,仅此而已,我知道你对她的意见很尊重,可又能怎么样呢?没有必要的慈悲和良知,在这年代只会害了你。”

这一席话让我如释重负,我本该去黑棺见迈克尔、勒钢他们,但现在我哪儿都不想跑。

我拿出一瓶酒,给霍克大师倒了一杯,说:“我见了不少海尔辛家族的人,果然各个儿都与众不同。”

霍克哈哈大笑,一扫以往忧郁严肃的气质,他说:“知道我还有个孙侄女,而且和萨尔瓦多过得不赖,我觉得就像找到一张中大奖的彩票。你知道我很看好萨尔瓦多这小子。”

我说:“荷蒂发育的不错。”

我们陷入了沉默,还好霍克大师没带刀。

我改口道:“不是,我只是说她成长的不错,人挺高,也挺结实,那胸口足有人头大...”

海尔辛家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种用眼神杀人的念刃,我觉得有,而且霍克正打算使出这招。

我补充道:“不是,我是说她的体型适合战斗,她胸口能显著起到保护心脏和肺的作用,那脂肪含量啧啧啧....”

我他马在说什么?这不是越描越黑了吗?

霍克问:“你有没有她的照片?”

我笑道:“没有,你是不是想看看我说的胸是不是真的?您老当心身体。”

他又死瞪着我,这老头心里有问题,我不过是想活跃活跃气氛,有话好好说,何必以眼杀人呢?

霍克闷了一口酒,说:“那个博思泰特斯,应该是我的侄子。”

我说:“他死的很壮烈,也许那就是海尔辛家族的作风。”

我真是嘴臭,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子他开始唉声叹气。

我说:“您不必为海尔辛家族的事自责,也不必想着报复剑盾会,正如你所说,这年头哪家哪户都容易死人。”

霍克苦笑道:“我还真想见见朗利·海尔辛。”

九十四 骑士冒险

我认为有些人还是不见为妙,尤其是这位海尔辛家族的祖先,他人如其名,也许注定孤独一生,而且他可能比叶格丽更危险。我不指望霍克能通过亲情让朗利·海尔辛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所以最好不招惹此人。

我说:“你最好别去见荷蒂,剑盾会到今天都在通缉你呢,虽然你在我这里绝对没事,不过最好别激怒那群狂热的家伙,而且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荷蒂是海尔辛家的。”

霍克:“也对,能知道她的情况就好。”

我察言观色,总觉得霍克不像是那种依恋孙女的幼稚老头,又问:“荷蒂给你的记录里怎么说?”

他仰头喝酒,我劝道:“大师,别那么小气嘛,这种事知道又没什么,作为交换,我可以多告诉你一些荷蒂的境况。“

霍克从口袋中取出几张纸,说:“关键的就是这么几张,写这玩意儿的人叫贝百纳,是海尔辛家族史上最严谨,也是最爱钻牛角尖的学者。他对朗利的这段历史很感兴趣,不,应该说完全着迷了,所以他花了很多钱,很多时间,去调查其中的秘闻。这玩意儿大概是一百多年前写的,我怀疑快有两百年了。”

我刚开始听就想打呵欠,这是怎么了?我明明想听得要命,为什么会这么困?

我强打起精神,说:“朗利是纪元帝国的将军,是我们的敌人,如果能知道他的底细,或许能利用起来也说不定。”

霍克说:“你听好,是贝百纳写的:‘我的调查开始于下洋,关于朗利·海尔辛命运的转折起始于此,他本是梵蒂冈法王厅的一位圣骑士——隶属于剑盾会的分支,在这东方的魔都旅行时,他结识了一些朋友。

其中一人叫做‘无策’,后来,此人被证实为亚克·墨慈的分身,根据我的朋友——朗基努斯教授的理论,亚克·墨慈很可能与血族传说中的始祖该隐密切相关。”

我打了个冷颤,觉得我的前世无处不在,简直像是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而且,现在我知道了,亚克·墨慈其实是亚伯。

其中一人叫做‘千峰·张’,意思是一千座山巅,东方人的蠢名字,我恨透这种翻译了。此人倒很友好,接受了我的采访,将他听到的关于朗利·海尔辛的传闻如实告知。

其中一人的姓名.....,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肯定海尔辛见到了一个疯子,并且和这疯子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冒险。但这个疯子无足轻重,连姓名都不值一提。千峰·张对海尔辛的了解,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这个疯子。

我对此深感不解——如果这个疯子很惹人厌,那至少也应该给其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至于连姓名都无人记得,有可能这疯子根本就没有姓名,或者,用千峰·张的话说,这疯子的名受了诅咒,因此人人避讳。

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力量阻止我继续深入思考这点(笑),不,开个玩笑,是我不该偏题,为了方便讲述,又不至于对这位可贵的情报提供者不太尊重,以下将这疯子写作“无面人”,翻译成我们的语言就是‘不要脸者’。”

读到这里,海尔辛不由得笑出声,我也哈哈大笑,说:“这个贝百纳,真是神翻译,这也太会尊重人了。”

霍克继续念道:“不要脸者、千峰·张与无策三人经营着一个侦探社,朗利在旅行期间认识了他们,并帮他们破获了一起案件,这份战友情谊在朗利今后的生命中产生了奇异的催化效应。”

我皱眉道:“这不要脸者也太难听了,不如叫他马赛克吧。”

霍克说:“或者说,叫他脸谱,因为戴脸谱的都放弃了自己的脸。”

我笑道:“那不如干脆叫他‘面具’得了,更顺口一点。”

忽然间,我仿佛感到远方的面具打了个可悲的喷嚏,通过疯网传到了我这里,不过也可能只是幻觉。

霍克点头笑道:“你那位面具老弟恰好也是干侦探这行的,行,我就这么替换一番....那么继续:不久之后,下洋的一位血族亲王遭遇了刺杀,侥幸逃过一劫。这位血族亲王——这些该死的吸血鬼狗咬狗真是大快人心,总有一天我们剑盾会必将他们斩草除根——于是委托不要脸....不,面具、无策等人追踪杀手。

海尔辛在飞机上再次遇见了面具、无策,他们一路来到了一个正深陷战火中的国家,然而,这个国家的战火并非**,而是一场天灾。

一种超自然生物袭击人类城市,这种超自然生物既是当今在某个大陆上肆虐的‘恶魔虫灾’的起源。那是一种极其凶残的虫,依照剑盾会的理论,它们也是一种恶魔。”

我叹道:“上世纪的人类还真是多灾多难,我真同情他们。”这是我想出来的一个冷笑话,因为我们这时代无疑更惨,我觉得很得意,然而霍克却没笑,这老头真是没有幽默感。

霍克又念:“朗利在‘面具’等人的协助下,解除了当时的虫灾危机,他的力量极快地增强了。然而,朗利认为虫灾还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不能坐视不理。他曾是个正义感极其强烈的人。

几个月后,摄像机镜头捕捉到了珍贵的画面——朗利借助雷电的力量飞在空中,如雷神一般将那些飞在空中的恶魔巨虫烧成灰烬,这画面传遍了社交网络与新闻节目。他因此成了全世界最著名的英雄人物,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位真正的超级英雄。

剑盾会中其实不乏掌握念刃、刀枪不入的强者,但一直强调不能当众展现这份力量,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保密是我们法师一直以来的律法,就像那些个吸血鬼一样。现在,朗利肆无忌惮地施放这种异能,这在梵蒂冈引起了巨大的不安。”

我嗤笑一声,说:“保密什么?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他们日子过得滋润,也变得太矫情了些。”

霍克说:“上世纪末又被称作‘末法时代’,随着科技增强,法师们逐渐变弱,所以法师们才更加小心,

我接着念:于是,梵蒂冈派人前去监视朗利。

他们发现朗利与一位女子相爱,那位女子叫做笛莎。更为惊人的是,她是血族,而她曾经谋杀过梵蒂冈法王厅的圣骑士,则让此事雪上加霜。

监视者将报告发给了剑盾会,在等待答复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朗利与笛莎遇上了强大的恶魔虫,他们身负重伤,监视者趁机把他们捉了,送上了前方梵蒂冈的飞机。

朗利的母亲——侯爵夫人——得知消息后气疯了,她在朗利的面前,把那个女血族放在阳光下烧死。唉,即使我们剑盾会法王厅恨那些吸血鬼,可这也未免太过残忍,毕竟深陷爱情中的男人是分不清善恶与美丑的。

事实上,朗利并非侯爵夫人的亲生儿子,他的生父是一位奈法雷姆——拥有恶魔血统的天才,侯爵夫人为了家族的辉煌,收养了朗利。侯爵夫人在疯狂中对朗利做出了出格的、卑鄙无耻的行径,我不便描述....”

我一拍大腿,怒道:“什么叫不便描述,等了半天,这最关键的他偏偏不说?”

霍克笑了笑,表情变得颇为严肃,念:“经过这悲剧后,朗利休息了很久,唯有那位‘面具’知道他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

他与一位古老的女血族接洽,那位女血族打算利用他奇特的法力,让剑盾会与人类社会陷入恐慌之中。

朗利的父亲在一次盛大的仪式上被教皇亲自册封为‘枢机主教’,朗利突然现身,他告诉每个人他的母亲对他做了什么,随后,在当场数千人面前,他将养父养母杀死。一只巨大的恶魔章鱼从天而降,接走了朗利。

历史上关于朗利的记载到此为止,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但是,我知道。那位‘面具’一直跟着朗利,并且将之后的事转告给了千峰·张,而千峰·张又转告给了我。

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秘密,如果面具说的是真的,朗利·海尔辛现在一定还活着,而且,他极度的危险,甚至比世界上现存的最古老的吸血鬼更危险多了。

他接洽的那位女血族叫卡美拉。

她帮助朗利的目的在于,她想借助朗利·海尔辛的血统,去对付一个更恐怖的对手,她的丈夫,传说中的吸血鬼之王——德拉古拉。

我知道,我知道,世人对血族有种种误解,比如他们认为德拉古拉是血族的祖先,而不是血族们认为的该隐。其实在血族的族谱中,德拉古拉根本排不上号,与萨洛特、拉森魃、梵卓、末卡维等老字号相比,他简直只是个毛头小伙子。

然而德拉古拉确实拥有媲美远古血族的实力。

传说中,海尔辛家族的一位先祖——范·海尔辛曾经击败过德拉古拉,所以,朗利被卡美拉寄予厚望,认为他能够再一次击败正在重获自由的德拉古拉。

朗利·海尔辛确实办到了。

面具并没有告诉千峰·张具体的细节,仅有的一些迹象表明,在击败德拉古拉之后,朗利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德拉古拉的背后是一位恶魔,是一位.....地煞,这个地煞也许从人类存在开始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他放弃了德拉古拉,选中了朗利,将自己的力量托付给了这位曾经光明的圣骑士。

朗利·海尔辛在何处?

我无法回答。

可我必须提醒剑盾会万分小心,一旦朗利出现,我们必须集合所有的军力,不遗余力地将此人消灭。”

九十五 时代灰尘

我不确定这个贝百纳是不是危言耸听,但现在,朗利·海尔辛就在纪元帝国,为叶格丽卖命。

他是个地煞,不过我也算对付过一些很强的地煞,更何况如果真打起来,霍克大师会帮我....对吧。

我说:“你也看到海尔辛家的祖训了,朗利·海尔辛已经堕落,你得帮我收拾他。”

霍克把我珍贵的葡萄酒整瓶喝完,说:“你睡一会儿吧。”

“什么?我又不困?”

霍克说:“你眼皮快黏上了,还说不困?”

他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就这样走出了办公室。

与剑盾会那众多的宫殿相比,与黑棺顶层巨大的府邸相比,我的办公室简直寒酸的要死,我办公室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张十分舒服的沙发,那沙发是可以根据人的体型调节软硬和形状的。

我感叹着自己的清廉,盘算着该如何在维持清誉的同时开始多从平民那里薅些羊毛,朝沙发上一躺,立刻人事不知。

....

我看见自己走在巨大而空旷的走廊,从走廊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到走廊顶部至少有三十米高,路上竖着一些精美的灯柱,发出微弱的光。

我穿着红色的长袍。

路过平滑如镜的立柱时,我朝里面看,没看见自己的脸。

但我知道我是朗利·海尔辛。

疯网在让我观察他,难怪我那么困,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走入一个朝堂般的大堂,在大堂中,叶格丽坐在造型精致而威严的皇位上,她表情狰狞,身上缠着白纱。

她咬牙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独自一人去杀剑盾会的权杖?你想让我死,你就能摆脱我的控制了?”

朗利答道:“不,大人,请仔细想想吧,当时我曾请求您带我同往,但您并未答应,您认为自己一个人足够。您派我去塞鲁格办那件重要的事,您忘了吗?而且,您知道我的状况。”

叶格丽神色又变得十分怯懦,她低声说:“是啊,我都想起来了...那个朗基努斯比我想象的更强,而且,他已经看穿了我传递信仰的办法,我想要报仇,我要你替我去杀了那个剑盾会的头子,还有黑棺剑圣!”

朗利说:“遵命。”

叶格丽说:“你现在没法击败权杖,她那里有以太抑制器,你....办不到,你先去号泣,去号泣将黑棺剑圣的脑袋提来见我!”

朗利·海尔辛笑了笑,如一团红雾般消散。叶格丽撕去了包扎的白纱,露出丑陋的身躯,她并没有受伤。

她是在自己的城市中,无数信仰让她近乎不可摧毁,在此,她犹如恶魔巴尔降临。

另一个男人从旁走出,我认得此人,他是巴提克斯,纪元帝国皇帝的儿子,我犹记得我曾因为他而蒙上了不白之冤,我还记得他那被扩大了数倍的....,不,那画面太瑟琴了,我不该描述的那么细致,尤其不可以想起那时从那里面流出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受了刺激,现在打扮得很奇特,他在脸上涂了厚厚的粉,这让他整张脸像是受了重伤后被整个包起,只留出一双戴着大型美瞳的双眼,一个涂得血红的嘴唇,他把头发染成了深红色,从脸颊两旁如瀑布般披落。

叶格丽冷冷问道:“小王子,你有何看法?”

巴提克斯说:“你不能信任这个人,他太难驯服了。”他声音阴柔,腔调很怪,仿佛随时会抑制不住地大笑,不过这也不怪他,谁遭遇了那种事都会心智失常的。

叶格丽问:“那我能信任你?你和檀香都是皇帝派来的耳目。”

巴提克斯说:“我只是个可怜人,因为朗基努斯对我做的事,我沦为了宫廷中的笑柄。”说罢他发出连续的低哼,像是在憋笑。

我闻言大怒——因为我根本没对他做什么,难道他失忆了?然后把坊间流传的谣言当做了事实?

叶格丽说:“海尔辛确实厉害无比,然而,他离开我就没法活,他的契约与真名在我这儿。所以,他最不可能背叛的就是我。我就像母亲哺育婴儿那样,让他从我的汝房中汲取营养。”

这比喻简直让我快吐了。

巴提克斯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看到你们君臣和睦,我和父皇都能安心,那么,请容我先行告退....”

叶格丽忽然问:“你身上...血的气味...你杀了很多人。”

巴提克斯背着身子,整个人仿佛在黑烟中般阴郁诡异,他笑道:“我不是说过吗?我沦为了笑柄,只是那些嘲笑我的人都失踪了,这很奇怪,对不对?”

叶格丽微笑道:“很公平,但别忘了,你在我眼前宛如蚂蚁,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巴提克斯答道:“我又何曾得罪过您?尊敬的女皇?”说完,他沉入了地下。

叶格丽自言自语:“海尔辛,海尔辛,快点把人头带给我吧,就像孩子替母亲精心准备母亲节的礼物那样。”她露出骇人的笑容,站起身,走下了楼梯。

朗利·海尔辛从藏身处现身,他叹了口气,这才真正地离开了。

....

我刚睡醒,还有些糊里糊涂的。我总觉得预见了非常不好的事,可疯网就是这样,它只让我有不好的预感,却让我把详细的情报忘得一干二净。

算了吧。

我身上罩着一张毯子,应该是拉米亚给我披上的,我再一次望向窗外,见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我吓了一跳,认为整个号泣的两千多人,除了那些小孩以及要照看小孩的,都来观看这次火刑,像是看一场节目似的。

我不能让姆斯特大喊大叫,给他上些麻药会不会好些?我当初制定法律的时候怎么会想到火刑的?直接砍头会不会好得多?

拉米亚推开门,她说:“你醒了?晚餐要吃什么?”

我搂住她说:“吃烤肉。”

拉米亚嗔道:“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我心情跌落谷底,我说:“你看紧卡拉与马丁,不许让他们看。”

拉米亚点了点头,她说:“你不必为难,这是必要的。”

她又说:“我们所在的时代很残酷,必须让他们——所有人明白这残酷,明白这一切来之不易,任何胆敢破坏我们奋斗成果的人,都将会成为时代火焰的灰烬。”

我吻了吻她的嘴唇,说:“你们到号泣避难所去,不要上来。”

拉米亚愕然道:“为什么?”

我说:“我只是很不安,我觉得有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而且无论如何无法避免。”

九十六 烦恼之源

行刑时间将近,夜色之下,教堂前的灯火让人们显得那么严肃,那么阴森。

我觉得他们像是一群亡灵,失去了活人该有的活力,只沉迷于这残忍的刑罚,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我仿佛已经能听到姆斯特在火焰中的号泣。

但这有什么呢?人是会死的,尤其在当代,人会很快很惨的死,活下来的每天也深陷痛苦,度日如年。

只有血的教训才能让他们学会珍惜号泣的好日子。

我们必须谨小慎微,因为有那么多的灾难,我们是风雨飘摇中文明的小火种而已,如果要不被熄灭,唯有用铁腕统治,将每个人铸造成铁。

如果失误,我们很容易将成为地狱的烈焰燃尽后的余灰。

卡拉跑进房间,往沙发上一坐,气呼呼地说“我不要!”

马丁一声不响地跟在她背后,用亲近的目光看着我。

我奇道“什么不要?”

卡拉说“我不要你不让我看行刑!”

“不行,你不能看,你还太小。”

卡拉说“是我帮你捉住了这条蛀虫,而且我还会帮你捉出更多的蛀虫,我要求什么奖励了吗?没有,我只是想亲眼看看火刑又怎么了?”

我说“你以为那是马戏、动画吗?那有什么好看的?”

卡拉见我强硬,反而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说“爸爸,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是我必须承受这种场面,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是帮你捉坏人的侦探,我就必须看犯人的死刑,那样能让我好过一些。”

我哄她“我的小宝贝,小乖乖,听话,我会替你从黑棺带回漂亮的衣服首饰。”我知道这对卡拉根本算不上奖励,可我又能说什么?我将来会让你手握大权?这是对小孩子说的话?

没想到卡拉居然很满意,说“好吧,爸爸,我最乖啦,你说的话我都听。”

我像是被放过了一马,说“那你们立刻去找妈妈,她会带你和马丁去地下。”

卡拉问“为什么到地下?那里又脏又臭。”

地下避难所是号泣村的起源之处,通往卡戎重工厂的反应炉,相比地下,人们更喜欢地上,因为空气更清新,只有一些顽固派和老人留在了下面,他们觉得上面不安全。

他们是对的。

我打算强硬一些,说“因为是我说的。”

卡拉点点头,又说“爸爸,我还想提醒你一件事。”

“又怎么了?”

卡拉说“你给市民们的福利太好了,简直是让他们不劳而获,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开始亏本,入不敷出,直至把整个号泣卖给黑棺都还不清。”

我如遭当头棒喝,惊讶至极,问“会有这种问题?”

“是的,尤其是你还在不断把人招进来,这样问题就更大了,你得给他们造房子,给他们发信用额,给他们分配口粮,这会把他们养得愈发刁钻刻薄。”

可我如果降低给他们的待遇,他们会不会产生不满?

卡拉说“在历史上,各种各样的社会都会有高福利时期,可那是在社会文明程度相当高的时候产生的,像你这样根本不行。”

“那该怎么办?”

卡拉说“妈妈和我说过剑盾会的奴隶制,那就很好,可以完美解决生产力与成本之间的矛盾”

我问“你让我实施奴隶制?”该隐啊,她才十岁左右,她是个小恶魔吗?

卡拉说“无论是种姓还是奴隶,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总而言之,你得把社会分为阶层,让有才能的人得到重视和优待,现在不能讲究人人平等那一套,我们这年代行不通。或者,你可以把福利消减一大半,让大家共穷共苦。否则,像姆斯特那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人人都贪图安逸,又想不劳而获。”

我开始感觉心力交瘁,脑子不想转了,我说“我再考虑考虑,你们快走。”

卡拉撇撇嘴,对马丁说“走吧。”

他们走后,我深吸一口气,想起了权杖的话——我确实陷入了利益的漩涡中,做任何决定都会得罪其中一方,想要各方都不得罪只会更惨。我就像身在一个爆了管道的豪华厕所里,往哪儿跑都是屎。

漆黑的火刑架静静地在那儿,将近两千人在广场站着,他们对火刑架指指点点,似乎围绕着它有说不完的话题,它烧起来是什么样的?它多久能把人烧死?它能烧多少人?它象征着什么?

其实它就是一堆易燃的木头堆起来的,我都不确定它能不能燃起很大的火。

我嘱咐过维林——她是最早支持我的号泣村民,不惜为此杀死了自己的村长母亲,她现在是号泣人的领袖,也深得我的信任,负责维持好几个街区的管理工作。我告诉她,如果超过十分钟,姆斯特仍然活着,她就一枪崩了姆斯特的头,我会原谅她,她也将得到所有号泣人的感激。

时间到了,霍克大师命令殿卫将姆斯特押送至刑场,由于姆斯特触犯的神权法并非游骑兵管辖范畴,所以由殿卫负责关押和看管。

姆斯特嘴唇发白,两天内瘦了只怕有五公斤,很难形容他脸上的表情,他不想认命,可又毫无办法,于是内心在他身体被烧成灰之前已经成了死灰。

我走上高台,用简单而明确的话说明了姆斯特所犯的罪行——他贪污了节庆典礼的大量钱款,其中包括对该隐最神圣的纪念日,证据确凿,毋庸置疑。

我说“我痛恨此人,因为他辜负了我给他的信任,他拒绝了我赐予他的幸福,他亵渎了我们最应该崇拜的神明,他违背了身为我们同胞应有的美德。”

我试图看清人们的脸,脸上的表情,想看看有些人做贼心虚,可人人都很害怕,分不清谁是愧疚,谁只是被吓到了。

我说“你们每个人都对我发过誓,效忠于我,效忠号泣,效忠黑棺,崇拜该隐,遵守该隐教以及号泣的一切法律,你们答应过的,所以,必须承受违背誓言的后果。

这个后果就是火刑。”

我环视了半圈,说“把他绑起,我亲自点火。”

一个米安铎村民喊道“号泣的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每个都贪赃枉法!大主教,你得好好查查他们每一个人!”

我想装作没听见,便看着他们绑姆斯特,这时,一些号泣村民怒道“闭上你的臭嘴!”“米安铎人和布拉姆人都是后来的!是我们给了你们容身的地方!”“混账的外来户,抢了我们的地,抢了我们的工作,抢了我们的水,抢了我们的能源!”“还抢了我们的女人!教会安排我把我最喜爱的女儿嫁给了那边的猪狗!”

他们不知道第一个开骂的是哪一边的,于是把米安铎人和布拉姆人一起骂上了。

布拉姆人闻言大怒,转向号泣人,叫嚷“自高自大的一群害虫!”“你们想在我们头上拉屎?谁给你们的权力?”“你们都是懒得生蛆的废物!要不是我们,你们能有吃有喝?是我们替你们种植的玉米!”“你以为你们很高贵吗?你们嫁过来的女人又蠢又懒!”“还不会生儿子,只会生女儿!”

三群人骂作一团,很快已经什么都听不清,有劝的,有骂的,有单纯乱叫的,有挥舞拳头的,人群开始相护靠近,布拉姆人与米安铎人包围了号泣人,他们都不是经过充分教育的文明人,也对法律的制约未有深刻体会,本质上,他们更倾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

真是一场灾难,我已经开始厌烦这一切了,我真想来一场大火

我一声暴喝道“都给我住嘴!”

我用上了念刃,唤醒了他们心底对我的敬畏,每个人都哆嗦了一瞬,望向我。

我喊道“都给我分开!号泣人!米安铎人!布拉姆人!都给我回到各自的地方!如果违抗我的命令,我会让你们失去自由,甚至宣判死刑!”

他们散开了,可他们的眼神中仍含有怨恨,那不是对我的怨恨,但无疑想发泄心中的怒气。在场的最年轻的人不过十八岁上下,这些愣头青是没有自制力的,他们很容易发作,想要快意恩仇,不计任何后果。

他们想要闹事,想要械斗,想要让仇人流血,即使那只是鸡毛蒜皮的一场喝骂引发的微不足道的小仇。

我不能让这事发生。

我想起了奥奇德。

今后几天,我将实施戒严和宵禁。

我说“牢记,你们每个族群都曾遭遇过苦难!是我将你们救出了苦海!你们得珍惜眼前的一切!”

我又说“这火刑并不是因为我对号泣原住民有偏见,我只是想让你们想起昔日的悲剧,铭记这日子的难得”

人们很安静,但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如果有一把火,能将所有罪人都烧死,那么在场的诸位,只怕没有一个人能活。这是个罪恶的世界,我等待那场火焰,已经有很久很久了。”

我瞪视着那说话的人。

他穿着红色的长袍,肩上有弧形的银色肩甲。在月光下,他的脸苍白而凄美,他金色的长发反射着无力的光辉,他像是个堕落入无底深渊的天使。

他手上拿着火把,点燃了火堆,那大火立即将姆斯特吞噬,姆斯特发出了鬼怪般的号泣声。

他说“很抱歉越俎代庖了,我只是很期待让这火早些烧起来。鱼骨·朗基努斯,你可以叫我朗利·海尔辛。我带着女皇的命令而来,我将毁灭号泣,割掉你的脑袋,消除你所有的烦恼。”



九十七 隔世之战

我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人,一时未能摆脱巨大的恐惧感,只注视着这个海尔辛,随后,我又望向霍克,发现霍克也在看我。

我对红衣人说“你是来和我决斗的?”

朗利·海尔辛说“人类的历史是毁灭的历史,即使我已超越了人类,可仍不能免去这天性,就像你一样。”

我无法在几天内连续召唤圣徒,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极限,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霍克大师,或者用嘴遁把他劝走。

我说“很好,那就决斗吧,但我不想殃及无辜,现在我们正在举办重要的事,能否约定改天再战?比如十年以后的二月三十号”

朗利说“你毁灭了裂隙城,当爆炸发生时,城里一共有五千八百九十七人,有妇女,也有儿童,他们和你的市民至少一样无辜。”

我说“他们把信仰奉献给了恶魔,我劝过他们,他们不听。”

朗利答道“在上世纪,有些国家握有核弹,大量的核弹,那是用来摧毁城市的武器,可在核弹诞生至末世降临的几百年内,发生的核战争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形成了制衡。”

朗利“不错,制衡,核武器通常只是威慑,如果动用,自己也会遭到报复。黑棺剑圣,你就是开启核战争的那个人,而我就是纪元帝国的报复打击。”

我竭力不让自己露出丝毫恐慌,笑道“我能关闭那种规模的裂隙,你自问能够办到?”

朗利“不,我不能,但我详细听叶格丽描述了与你的战斗,我是个谨慎的人,因此问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那之后,我才决定接受这任务,成为毁灭的天使。”

“你认为我不能重现那威力?即使如此,我也击败了叶格丽,她是你的主人吧。”

朗利·海尔辛叹道“这正是可悲之处,我的主人实力并不比我更强,而且,如果你自信能胜过我,为什么现在要试图避战呢?”

战斗无法避免,哪怕几分钟也好,我必须使出圣徒的力量,我回头对围观者喊道“全都撤走,撤到避难所去!”

他们居然不怕,反而跃跃欲试,兴奋得吐着热气,有人喊道“我们替你加油!大主教!”“让我们见证您无敌的实力吧!”

我发出宛如惊雷的声音“立刻滚!违命者死!”

他们吃了一惊,终于放弃了观战的念头,但一层透明的屏障像罩子一样围住了广场,人们被这屏障挡住,没法回家了。

朗利说“黑棺剑圣,我们打个赌吧。”

我强迫自己镇定,问“怎么赌?”

朗利“我向你们这儿所有人挑战,只要在你们之中有人能战胜我,我就会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回到号泣这里。反之,如果没人能战胜我,我会将号泣的每一个人都杀死。”

霍克·海尔辛问道“其中也包括我吗?”

朗利回答“是的,包括你,你叫什么名字?”

霍克答道“霍克·海尔辛!”

朗利·海尔辛愣了大约一秒钟,说“真是意外,人生何处不相逢。你大概是当代最有名的海尔辛了。”

我瞬间看到了缓解这剑拔弩张气氛的良机,我可以利用朗利对后辈护犊子的心情,让他的态度好转,用亲情打动他,令他放弃叶格丽的命令。

我说“原来如此,我倒忘了这茬。这样吧,难得你们爷孙团聚,就由在下做东,请两位吃一顿团圆饭如何?”

朗利对我这句话置若罔闻,他走向霍克,霍克显得十分平静,恍惚间,我仿佛见到了一艘万吨巨轮撞向一座冰山。

骤然,一道红色电光与蓝色电光交汇、盘旋、分开,朗利·海尔辛的右手断了手腕,但他左手上抱着瑶池,瑶池惊呼一声,却无法动弹。

我和霍克同时怒道“放开她!”

朗利说“她是西蒙·玛古斯一直拜托我寻找的女巫,原来她在这儿,回去之后交给玛古斯,我们的交易就完成了。”

霍克·海尔辛身上绽放出耀眼的雷电,似乎他的白发白须全都由雷电凝聚而成,他怒发冲冠,喝道“放开瑶池!”

朗利·海尔辛说“我已经不介意人类的血统,海尔辛家族的血脉不值一提,你是号泣的一员,所以,你可以挑战我,失败之后,也唯有一死而已。”

我喊道“对这种败类,不必将什么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其实在场只有我和霍克能打,其余都是些游骑兵和殿卫,在朗利面前,他们与蝼蚁没太大区别。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废钟、索莱丝、七号、赵洛他们都在,也根本帮不上忙。

霍克拔剑一斩,空中一道雷电像是上帝之剑般击落。朗利的断腕恢复,手中出现一根红色长鞭,长鞭一振,将那雷电化解。

朗利喊道“那就先用念刃对念刃。”

我试图唤醒圣徒,但阿纳托利告诉我“如果是那样,你的身体无法承受,你的精神更会被消耗殆尽。”

我没办法了,现在唯有寄希望于霍克击败他的祖先,霍克大师的修为深不可测,即使是圣徒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霍克高高跃起,身上狂风席卷,犹如一枚重炮弹般轰击朗利,朗利手臂圈转,红鞭因这急速旋转变得笔直,两人交锋,撞击激发音爆与冲击,那火刑架立刻被打得粉碎,地面上裂痕累累,围观的人吓得逃往广场角落。

我担心瑶池,但她却没事,她像是被关在了奇异的世界里,我看得见她,她也看得见外面,可不受任何这世界的影响。

霍克连续重劈,一剑比一剑更猛烈,更精妙,与他相比,阿德曼的念刃就像是小孩玩具一般。朗利用长鞭横拂竖撩,将所有念刃弹开,周围的人可遭了秧,只要被这念刃碰上一点儿,就像被高速的轿车撞了一样断骨断肢。

我说“所有人,到我背后来!”可只有少数人有勇气动,还有些人受了重伤,动弹不得。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们都没死,朗利·海尔辛看似随意地招架避开了他们的要害,即使在激烈的战斗中,他仍有心情保护人类?难道说他其实是个好人?

霍克喊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轻松应付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朗利点头道“你很强,即使是当年的范·海尔辛也未必比你更强。”

忽然间,霍克整个人化作雷电,穿梭至朗利背后,朗利的鞭子慢了半拍,胸口破开一个大洞,血从他口中流下。朗利·海尔辛回身说“这一招不”

话音未落,霍克如电光般穿行数次,朗利身上多出数道致命的伤口,这速度真令人惊骇至极,我根本看不见,我怀疑圣徒也未必能毫发无损地挡下。

朗利·海尔辛发出大笑,人却被击飞到半空,在短短数秒钟内,再度被霍克刺中了将近一百次,这招式比激流更快得多,由此爆发出强烈的音波,人们不得不掩住耳朵,口鼻中鲜血喷涌。

如果霍克全力以赴面对邓恩那样的对手,他确实只用一招就能杀了对方,连瓦希莉莎也未必能挡住他十招。

我心中喜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凭借这闪电般的神速,他胜券在握,即使圣徒登场也不可能做的比霍克更好。

霍克喘着气,一剑刺穿朗利的咽喉,朗利掩住伤口,可血仍如瀑布般朝外流,霍克顾不上朗利,去救瑶池,却发现她是透明无形的。霍克立刻想到关键所在,他说“鱼骨,用暗影救她出来。”

我说“明白,大师!”

但朗利发出一道红电,圈转着将霍克缠住,霍克一个闪烁,躲开这一招。朗利说“我由衷感到欣慰,想不到海尔辛家族的最高境界如此了得。”

他的伤仍然很重,霍克的剑上蕴含雷电之力,连地煞都没法迅速地治好朗利。

我在旁喊道“你刚刚说海尔辛的血统对你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被打脸了吧!”

朗利说“的确,霍克,与你交手很荣幸,你是人类念刃的巅峰,我并未与纪元帝国的皇帝或是剑盾会的权杖交手,可我认为你相比他们未必逊色。”

霍克朗声道“立刻认输,放开瑶池,并发誓永远不再涉足此地!否则我立刻将你斩杀!”

朗利扔掉长鞭,手中多了一柄剑,他摆出剑招的架势,身上流转着红色的闪电,这让霍克脸上变色。

朗利说“你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年轻时的我,想起了我本可能达到的极限。现在,霍克,我作为人类与你决战。如果死在你手上,我很荣幸,如果我将你杀死,我更将引以为傲。”

我从霍克的眼神里看出了复杂的心绪,我意识到他崇拜朗利·海尔辛,即使他本人的技艺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剑盾会的骑士,甚至已远在这位祖先当年之上,他仍然将这位叛逆者作为自己的偶像。

霍克做出了与朗利毫无差别的姿态。

看似年轻,实则古老的海尔辛。

看似年老,实则年轻的海尔辛。

一人身上的红色电流宛如游蛇般盘旋扭动。

一人身上的蓝色电流好似水流般连绵不绝。

古老者欣赏着年轻者,年轻者崇拜着年老者。

但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



九十八 世界停表

寂静中,他们对峙着,他们身上的光与教堂残存的灯火争辉,令人更加敬畏,他们站在黑夜中,仿佛天底下只有他们两人,这让他们显得很渺小,却似乎又很宏大。

他们让这余烬建造的教堂像是一座破旧的小木屋。

这是一场罕见的战争,即使牵涉千万人的大战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朗利·海尔辛出手了,他的身影变作一道红光。霍克·海尔辛几乎在同时行动,他则化成了曾经那样的蓝光。我已经渐渐习惯,即使跟不上,也能感觉得到,他们的速度旗鼓相当,谁也胜不过谁。

霍克一剑斩向朗利的双足,朗利竖剑一挡,登时反手一刺,与霍克擦肩而过,这一瞬间,他们掠过了对方,又以不可思议的灵敏停下,回身再冲向敌人。他们不斩出远距离的念刃,因为毫无必要,他们本身已经比念刃剑气更快了。

即使如此,他们的斩击撕裂了空气,造成了剧烈的气浪,人们不得不紧贴着教堂,才不至于被这气浪卷走。

两个海尔辛互相猛攻数回,霍克蓦然后撤一步,朗利朝前紧逼,但霍克刺出一剑,朗利中招,又一次洒出了鲜血。

我依稀见到他皱了皱眉,身子如车轮般旋转,剑光环绕全身,霍克避其锋芒,躲开这一招,朗利一个加速,到了霍克头顶,朝下就是一剑,霍克挡住,身子向下急坠,只听轰地巨响,他撞在地上,地面凹下去一大块。

霍克一定没事,这样区区撞击

朗利朝下一剑,突然间,下方被茫茫黑云遮蔽,他停止追击,落在黑云之外,但那黑云在不知不觉间已将朗利笼罩在内。

是霍克使出的暗云,在暗云中,敌人会感到风声鹤唳,即使是朗利·海尔辛也无法预测霍克在哪儿。

朗利叹息一声,说“我并没有在这些念刃上花费太多心思,可其实挺难对付的。”

霍克在朗利背后出现,劈向朗利头颅。朗利没回身,但剑已向后刺去。

然而,霍克抢占了先机,他先洞穿了朗利,随后又回手将朗利的一剑荡开。当朗利摔倒后,霍克朝朗利斩出一百道雷电般的念刃。

电光漫天飞舞,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我看见好几个人变成了爆炸头,想来是被电流波及了。

朗利钻出了电网,一剑直取霍克心脏,他虽然受了伤,可行动无碍,借着那刺眼的光,是一次完美的突袭。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朗利出奇地停顿了片刻,像是忘了自己该干什么,这十分之一秒的刹那,霍克长剑向上一撩,朗利的腹部、胸口以及咽喉统统被劈开。

朗利立刻横斩,霍克斜着一跳,让敌人这一剑落空。朗利已整个成了血人,不过他本就穿得是红袍,血与袍子是同一种颜色。

即使速度相当,霍克大师显然更胜一筹,他是人类的躯体,必须依赖念刃去战斗,他一生中经历无数次生死拼搏,对念刃的使用炉火纯青——暗云、无痕、激流、灭绝,他把教给我的所有招式尽善尽美地施展了出来,每一次运用都完美无缺,恰到好处。

朗利·海尔辛早已放弃了人类的身份,也早已放弃了念刃,他妄图以念刃与霍克大师一决胜负,那可是痴心妄想了。

我看出关键所在,喊道“别停手!继续猛攻!他恢复的力量有限,他现在用的是‘海市蜃楼’的念刃!”

海市蜃楼是阿德曼擅长的绝招,能通过意志具象化自己残缺的肢体和部位,让伤势好像痊愈了一般,但维持这状态极消耗意志,让人仿佛给自己背上了极大的负重,如果伤势太重,用这念刃强行修复会让他们身体迟钝了至少一倍。

朗利苦笑道“我可太吃惊了,想不到尽管我已把你想得十分难对付,可仍旧低估了你,想用念刃战胜你似乎是不可能的。”

不错,我怀疑即使面对无悲咒,霍克大师也有办法破解,他很可能是当今世上最强的念刃使用者。

霍克指着他的祖先说“我最后问你一遍,是否认输?并且依照你的誓言,放了瑶池,永不踏入号泣一步?”

朗利说“海尔辛家族的后裔,切记我是你的敌人,我不记得海尔辛家会对敌人如此啰嗦。”

他最后一个音节尚未发出,霍克的一剑已洞穿了朗利的额头。

朗利·海尔辛,这位传说中的圣骑士,这位剑盾会史上最恶的叛徒,跪在地上,他的血在他身下扩散成了血色的圆圈,像是一个垫子,他脑袋低垂,身子弯着,我不认为他如果还活着,会任由自己如此狼狈。

赢赢了!赢了!

我高举双手,放声欢呼,一时间热泪盈眶!我想要像个啦啦队一样手舞足蹈,我想要像个迷妹一样扑上去拥抱霍克大师,我想要为他举行欢庆的派对,哪怕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

但小心呀!鱼骨!小心!

你忘了你自己是谁吗?你是黑棺剑圣,你本身就是无敌的象征,你怎么能兴奋地像个傻缺一样?你应该泰然自若、面无表情地迎接这一事实,你只需要简短地称赞霍克一声就好。

我咳嗽一声,说“大师,果然好身手,看来即使是我亲自出战,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霍克并没有松懈,不,恰恰相反,他注视着朗利·海尔辛的尸体,没片刻放松。

瑶池颤声说“他还活着。”她像是被浸泡在极夜的冰雪中一样,她的嘴唇抖个不停,恐惧从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肉中表现出来。

朗利·海尔辛重新站直身子时,我才想起他是个地煞。

他身上的光变成了暗红色,他那阴郁的脸变得空洞而深邃,幽冥而冷漠,他金色的长发也变红了,长的直垂到地上,像是他的披风那样。

他的手上长出锋锐的指甲,像是鹰爪与人手的结合体。

他有一对翅膀,血红色的翅膀,那翅膀似乎被刀切割过许多遍,支离破碎、残缺不全,又好像在痊愈的过程中出了差错,长得怪异而瘆人,翅膀上的肌肉与骨骼纠缠在了一块儿。

他仿佛身处在永恒不变的时间中,因为显得很遥远,遥远的无法到达。

他并不格外高大,身高不超过两米,可却像是个血肉建造而成的庞然大物,一座与世界之脊等高的山峰,他身上承载着无可形容的重量,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血腥与残忍。

我能很轻易地察觉到他不再是朗利·海尔辛了,他带给我沉重的压力,让我精神仿佛沉入了最黑暗的地心。

他比亚伯更可怕的多,因为亚伯还有理智,而朗利·海尔辛已经迷失了。

我想到了被死亡天使亚兹拉尔利用的康士坦西亚。

他绝不仅仅是个地煞。

我急道“大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霍克当然看出了朗利此时的危险之处,我看到他身上的电流变得异常狂躁,可眨眼间又波澜不惊,他将使出全部力量,这会让他比之前更为迅猛。

他与闪电融合为一,他消失了,我只看见他的残影,他何时发动,何时抵达,我无法预测,我更无法辨别。

咔嚓一声响,我看见霍克跌在了我身边,他的血染红了他白花花的胡子,他眼神涣散,却流露着惊恐,他的手臂扭曲得像是麻花。

瑶池大声哭喊道“霍克!”

发生了什么事?霍克那一击甚至连圣徒都无法及时抵挡,但朗利·海尔辛,不,那个怪物,他做了什么?为什么霍克会成了这幅模样?

霍克支撑着站起,可他又飞了出去,他骨折的那条胳膊断了,他又吐出了更多的血,他撞在朗利·海尔辛布置的屏障上,那屏障晃动得很厉害。

又一次,我连霍克如何被打得都不知道。

人类的念刃、法师的魔法、血族的训诫之力、狼人的野性异能,这些都有让人变快的方法,有些甚至能让人变得超过音速。

但那是有极限的,因为身躯的限制、精神的限制、神经的限制、法则的限制,总而言之,有种种限制防止人超越速度的临界值,施法者可以感觉周围的事物慢的接近静止,但慢上二十倍似乎已经是终点了。

到达极限后,再让速度更快上一点儿都艰难无比。

霍克大师无疑已经到达了速度的极限,即使是亚伯和该隐也不可能比他更快。

然而那个那个化身为朗利的恶魔,他办到了。

他快的就像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那样。

绝对的静止。

这如何可能?

可实情正是如此,看吧,霍克大师的速度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如果我们在霍克大师眼中慢的像是蜗牛,那他在这恶魔的眼中则像是站着不动。

在绝对的静止前,再快的速度与最慢的速度都一样,他们都是不动的。

绝望中,我向疯网问道“他如何突破速度的极限的?”

瘟疫医生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当突破极限之后哪怕一公里每小时,都会让身体与精神变得异常脆弱,风吹草动都会让施法者粉身碎骨,稍有杂念都会让人精神错乱,任何念刃与魔法都很难保护自己,更别说伤人了。”

阿纳托利说“疯狂的洪水先民末卡维曾经过研究过这种现象,唯有一种可能,让人突破速度的界限。看看吧,看看周围那些人。”

九十九 杀戮天使

我看到了。

号泣的这些围观者状态异常得很,他们的身体透明,像是在分解成一道道光。他们不动了,完全意义上的不动,可当风吹过时,我又觉得他们动的很快。

他们仍在原地,可他们却在远去,他们相对于我不动,相对于世界上的一切也不动,这就让他们其实一直在变幻不定,由此陷入了无可解释的悖论中。

我想“他们死了?”

安纳托里说“他们陷入了时间的膨胀中,他们的一秒钟相当于我们世界的很长一段时间。相对于他们,哪怕蜗牛也快的转瞬即逝。

对朗利·海尔辛,时间像是货币,他可以将别人的货币贬值,让他的货币升值,也可以反过来。”

“他让别人的时间膨胀,从而自己的时间收缩?”

安纳托里“是的,由于每个人的时间价值不同,他需要夺取许许多多人的时间,才能让他自己的时间缩短一点儿。所以,这罩子里的两千多人,都陷入了难以想象的时间膨胀中。”

“他们会怎样?”

安纳托里“他们将在这与世隔绝的状态下永远静止,直至时间的尽头,没有任何力量能拯救他们,他们比幽灵更虚无缥缈,比星球更加永恒不变。他们背负的时间债永远也无法还清。”

“他们都没命了?”

安纳托里说“事实上没有死,但你也可以理解为死亡。”

“但为什么我没事?”

安纳托里说“这牵涉到很复杂的魔法原理,简单而言,你拥有很强的力量,这让他无法让你的时间膨胀。就像他需要牺牲很多人的时间,才能稍稍紧缩他自己的时间。”

我似乎懂了些,又问“如果他无法操纵我的时间,那我可以对付他么?为什么我仍看不见他的动作?”

安纳托里“正如我所说,他可以操纵自己的时间,让自己的时间紧缩,同样的一分钟,你只能走一百米的路程,他能走完横穿大沙漠的公路,因为他的时间密度更大。”

我仍无法理解时间的膨胀与收缩,可在疯网中的思绪交换也快的离谱,当我与安纳托里完成对话,朗利·海尔辛仍未对霍克大师第三次出手。

我大声问“你究竟是谁?”

恶魔答道“人类曾叫我库帕拉,但在堕天使之中,我是大衮,被称作暗杀者。”

情报出现了错误,附身于他的并不是简单的地煞。他是恶魔的大公,海尔辛是恶魔大公的化身!就像康士坦西亚和曾经的我一样。

霍克大师在危险来临之际用全部念刃使出了铁莲,这让他保住了性命,但他已经垂危,在这魔王下一次的攻击之下,他绝没法活命。

即使是彼列或是亚兹拉尔,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摧毁霍克大师,但大衮的力量对人类而言太致命了,在这异变的时空中,再强的人类也会被大衮克制。

除非是无悲咒,除非是无死角的防御反击念刃。

我向圣徒祈求,祈求他再一次伸出援助之手,我让思绪如海啸般奔腾,让念刃的风暴在头脑中肆虐。

安纳托里喊道“住手!那会毁了你!”

大衮已经杀死了号泣的几乎所有人,我不能再袖手旁观!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要拯救霍克大师与瑶池夫人。我会保护拉米亚与孩子们,我要与这魔王同归于尽。

圣徒觉醒后,他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归于虚无,他在刹那间已掌握了无悲咒的要领。他的无悲咒仍及不上权杖的造诣,可在此刻唯有勉力一试。

大衮发现自己被万千刀刃刺中,他令自己的时间收缩,等圣徒回过神,他已被大衮击中了数下,圣徒的肋骨刺入了他的肺,血腥味充满唇舌,他撞在了屏障上,后背传来剧痛。

即使是无悲咒也不行,无悲咒的剑刃虽快,仍需要时间才能抵达目标,时间就意味着致命的弱点。哪怕是权杖亲自出手也是一样的。

圣徒发现大衮的伤并未治愈,在时间紧缩的状态下,大衮牺牲了自愈能力,然而他仍然是恶魔大公,哪怕千刀万剐,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皮外伤而已。

但圣徒知道大衮是可以被击败的,时间紧缩可以被破解,任何需要时间才能造成伤害的招式都不行。

唯独力与光,力与光是持续存在的,是超越时间的。

当大衮打中圣徒与霍克时,他们仍抵消了一部分伤害,这证明防御有效,也证明反震有效。

圣徒扯破嗓子般怒吼,他将全部念刃浓缩在身体周围,形成护盾,这护盾一旦被碰就会爆炸,绽放出降魔之光。圣徒认为大衮在超越界限的快速移动中变得更加脆弱,更易受伤,即使他夺取别人的时间也无法完全缓解这一缺陷,因为他不敢全力击打圣徒,否则圣徒的念刃也难保自己不死。

降魔之光一定能重创他。

但圣徒惊骇地看到大衮拾起了地上的石头。

不知何时,圣徒发现那护盾已经散了,随后大衮的爪子洞穿了圣徒的腹部。

可是大衮痛苦地大叫,缩回了手,他的手掌几乎被圣徒的血融化。

是圣子之血。

大衮退至远处,又显得那样的空灵麻木,他说“你是上帝之子?”

圣徒咬牙道“我是弑神者!”他让念刃绕身旋转,撕开自己的肌肤,鲜血流遍身上各处,他将鲜血用念刃包裹,朝霍克一扔,霍克也被鲜血浇了个通透。

这样就好,大衮无法再近身战了,即使他丢出石头,可石头在高速移动中很容易散架,他确实用石头引爆了护盾,可不能用这招伤了圣徒。

圣徒有办法自保,他同样有办法保护霍克。

大衮即使没有表情的变化,可他侧着脑袋,像是看着即将被碾死的蚂蚁做出奇怪的行为那样好奇。这位掌管暗杀的堕天使在害怕吗?圣徒没看出端倪。但如果堕天使仍毫不在意,圣徒的心将渐渐跌入谷底。

大衮说“我不需要时间膨胀,也能杀死现在的你们。”

圣徒大惊失色,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智慧超凡的上位神明,传说中协助上帝创世的精魂,他会随机应变,审时度势地改变策略,而不是只有一招鲜。

圣徒取出鱼刺枪,朝大衮斩出圣光念刃,大衮手中造出一面暗红色的盾牌,将圣光挡住,他另一只手一扬,一圈紫色的光绕住了圣徒,光圈缩紧,圣徒立即向上跳,但大衮扔出飞刀,刺中了圣徒。

圣徒大口喷血,摔得很重。

他流血太多了,身负重伤,变得很虚弱,大衮即使不用时间收缩,仍有亚伯般强悍的战斗力,圣徒无法与他抗衡。

蓦然间,霍克·海尔辛闪身而至,从后抱住了大衮,圣徒之血渗入大衮身躯,大衮表情痛苦,回身一拳将霍克击飞,霍克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晕死过去。

大衮制造了一个分身,出现在霍克身边,那分身用匕首刺向霍克的咽喉,他似乎厌倦了这场战斗,毕竟他是个暗杀者,而不是好战之徒。

这时,圣徒听见瑶池念咒的声音,从被囚禁处传到这边。

大衮望向她,双目瞪大,头一次显得惊慌失措。

他问“你怎么会”

圣徒看见瑶池在流泪,肌肤飞快起皱,转眼已变得苍老至极,曾经,瘟疫医生借助我的手治愈了她,让她逐渐恢复年轻的样貌,可现在她又一次在消耗自己的灵魂。

她说“法术完成了,恶魔。你把我关在这里,却低估了我。”

大衮被一个银白色的门罩住,门中喷出混乱无序的能量,将大衮逐渐变回朗利·海尔辛的形状,这是某种罕见的驱散术,甚至连恶魔大公的术都能抵消。

大衮叹了口气,他释放了瑶池,振动那异形般的翅膀,飞上了天,那混乱之力仍在追踪大衮,大衮于是叹道“是你们赢了,依照约定,我放过号泣,也放过了你。西蒙·玛古斯会失望的,不过我甘拜下风。”

紧接着,他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那笼罩广场的罩子也就此散尽了。

圣徒立刻抱住瑶池,想再一次利用疯网救治她,却发现已经太迟。

瑶池露出笑容,可在圣徒眼中显得极为凄惨,她说“让我让我看看海尔辛。”

圣徒将瑶池送到霍克大师身边,瑶池挣扎着给了霍克额头一个吻,但霍克全无知觉。

她说“不能陪伴你了,我的丈夫。”

她说“让霍克活着。”

圣徒哽咽道“我应该早些”

瑶池坚定地说“让他活着,即使没有我,他也要活着。”

圣徒说“对不起。”

瑶池又面对圣徒,她说“马丁和卡拉都是好孩子,我也很喜欢拉米亚,可我今后不能再帮你照顾他们。”

圣徒紧握瑶池的手,说“不要再说了,我该听你的话,我该取消这该死的火刑,我该”

瑶池又笑了起来,她说“不重要,不,你是对的,我的软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错的是朗基努斯,这世界需要她这样善良的人,没有人愿意被铁石心肠、残忍狠毒、阴谋算计的人共处,瑶池的慈悲心肠更让人想要接近她,唯有她能化解这世界的戾气。

她最后还想说些什么,可又像是害怕让她的亲人更加伤心,于是她就这样闭上眼,离开了这个残忍的世界。

一百 远方孤星

安纳托里说“你耗尽了圣徒留给你的未来。”

人们在哭泣,卡拉在瑶池尸体边上哭得很惨,拉米亚也低头流泪。霍克大师站在很远处,在这最黑暗的时刻望着天边。

他的伤远未复原,只有等赵洛或布拉姆赶来才能设法治好他。然而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伤,忘记了时间与空间,也试图忘记妻子。

他不可能忘得掉,他怎能忘得掉?

安纳托里又说“如果你循序渐进,圣徒的力量终将与你融合为一,你就可以无限地使用这力量,然而现在你毁了一切,你再无法召唤圣徒。”

我的市民只剩下一些不足十八岁的孩子,还有一些留下照看他们的母亲和姐姐,大约只有六百人不到。

我建立了农业,建立了商业,建立了工业,建立了这座逐渐崛起的城市,可现在都毁了。

如果没有火刑,如果人们不曾聚在一起,大衮就不能随意地使用时间紧缩,事情也未必会到这一步。

从瑶池死去的那一刻起,我仿佛失去了黑夜中唯一的一盏灯,我找不到人性的光辉了。

虽然我们常常在背后嘀咕和抱怨她的圣母心,可在最困难的时刻,唯有她的圣母心会无私地帮助人们。所以人们会亲近她,感激她,即使有想利用她的人,可拥护她的人更多。

有时候,软弱并不是弱点,坚强也并非坚不可摧。

马丁并没有哭,我多么希望他是铁石心肠的孩子,然而我感受到了他心灵上的波动,他和卡拉一样难过。

我搂住拉米亚,拉米亚将脸蛋贴紧我染血的胸口,我亲了亲她,她说“今后该怎么办?”

卡拉大哭道“瑶池她死了!瑶池她死了!”她很聪明,可现在她像个小笨蛋一样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看向那些时间膨胀的人们,他们成了黑夜中透明的光影。当那些孩子聚到这儿来的时候,他们看见了自己的父母,有的孩子扑上前想抱他们,于是那些人化作无数缕光的丝线,消散在空中。

他们并没有死,可他们永远也不会回来,因为时间永无尽头,除非宇宙灭亡。

他们并没有痛苦,我不知道他们的感觉,可也许他们看见我们都在以光速移动。

他们等于什么都看不见。

我把实情告诉了人们,我告诉他们我败了,我没能保护住我应该保护的人,是瑶池牺牲拯救了我。

我不该这么说,我该继续欺骗他们,告诉他们这些牺牲是必要的,我却又一次取得了胜利,这些人死得很光荣,他们都是值得纪念的逝者。

可我说了实话,我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诚实。

我是鱼骨·朗基努斯,我本就是劫后余生的幸存者,我是被火焰燃烧后从余烬中重生的人,当我离开无水村时,我什么都没有!我从无名小卒一直爬上了黑棺的顶峰!现在,我仍有必须奋斗的理由。

哪怕伤痕累累,哪怕断手断脚,我仍要站着带领他们走过这残酷的末世,我要重现人类的文明之光。

我大声说“教堂还在,城市还在,你们还在,我还在!全都给我振作起来!”

人们哭着转过身,他们仍未对我丧失信心,他们仍信仰着我,信仰着该隐教。因为他们畏惧而绝望,所以他们盲目地想要找个依靠。他们需要信仰支撑他们。

我又说“我理解你们,我同情你们,我怜悯你们,我为你们伤心!可是,切记你们在这一团糟的世界上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活下去!无论如何狼狈都要活下去!”

我指着卡戎重工的反应炉,工厂的灯光依旧明亮,隆隆的运转声让这凄凉的夜有了一丝生机。

我说“为死者哀悼吧,但不要为之沉沦!我们可以悲痛,但不要丧失活命的勇气!”

霍克想走动,但忽然摔倒了,我将他扶住,见到布拉姆和赵洛从不同的方向匆匆靠近。

拉米亚说“布拉姆,替霍克大师治伤!赵洛,朗基就拜托你了。”

布拉姆嚷道“怎么打得这么激烈,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

是大衮的时之屏障,那屏障隔绝了这里发生的事。

赵洛用神目凝视我的伤口,说“这不是普通的伤,治疗需要时间。”

拉米亚说“劳你费神了。”

赵洛的神目放出柔和的光,我感到她的法力在我体内流转。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她说“我已经全部清理过了,我会给你开些药,分十天吃完,应该就会好。”

我说“多谢。”

赵洛说“我以前在末世之前见过朗利·海尔辛,可万料不到他竟成了这样。”

“他不再是人类了,他是一位堕天使大公爵的代言人。”

赵洛问“你觉得如果亚伯在,能胜过海尔辛吗?”

我根本无法回答,他们对我而言都无法揣测。

我只能说“朗利·海尔辛再也不会到这里来,如果恶魔有哪一点好处,那就是他们信守诺言。”

布拉姆用灵魂之花治好了霍克——至少表面上他不再缺胳膊少腿。霍克闭着眼,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没向布拉姆道谢,可布拉姆也没计较。

她对我说“朗基,我我之前对你提了些很无礼的要求,我向你道歉。”

我问“什么无礼的要求?”

“就是搬到郊外去,让你花一大笔钱重新安置我的农夫,你还记得吗?”

我完全不记得了,那好像是本卷第一章的内容。

布拉姆摇头道“不要紧啦,现在我的农夫都死了,我又得靠我自己,好在现在吃饭的嘴少了很多。”

这个野蛮人还真是口无遮拦。

布拉姆将灵魂之花放在我手上,说“送给你。”

“你这是”

她说“我一直是个吝啬鬼,其实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我早就该把这宝物送给你。记住,当它在树林里,就能很快恢复法力,当法力满时,只要你脑子还能转,它就能让你完好无缺地回魂,身子骨一点儿不缺。”

我很感激地抱了抱她,她似乎预料到了我又要踏上艰苦的旅程,我需要保命的方法。

我对霍克说“我们单独谈谈。”

霍克睁开眼,我们走到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时时明灭的星光。

我说“瑶池她告诉你一定要活着。”

霍克崩溃了,他的泪决堤般流下。

他说“我早该离开她,我当初想把她留给你照顾,因为我知道我是个不祥的人,我”

很快,他的泪止住了,他说“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我的心情再一次往下沉,我急道“你这是去送死。”

霍克说“死并不可怕,我只是”

他只是无法忍耐什么都不做。

我说“你找到朗利·海尔辛又能怎样?大衮仍会再一次打败你,你会白白浪费瑶池的心血。”

霍克咬牙道“那就帮我,我和你联手,会有办法的。”

“我不能陪你去做傻事,而且我已经失去了那样的力量,我甚至敌不过未化作恶魔的朗利。”

霍克跳下石头,他仍未恢复,脚一软,险些摔倒,可他仍站直了身子。

我想劝他至少养好伤再走,可没说。

什么都不必说了。

当一个男人决定了自己未来的道路,就该让他去,无论多么不理智,那都是他自己定下的,他自己选择的前方。

婆婆妈妈的劝说是女人的事,而霍克的女人已死。

这是末世荒唐野蛮的法则之一。

但我不会让他孤军奋战,我也会想办法,我自己的办法。

我是恶魔吃剩下的鱼骨,我是烈焰燃烧过的余烬,无论多少次跌落深渊,我都会爬回人类的顶峰。

此时,我发现空气凝结成了冰,一个冰的空间隔绝了我与市民,地面变得光滑平整,像是一面镜子。

这现象极为奇异,我在镜子中看见了我的影子,可那又不是我,而是记忆中的某人,那个叫赛特的人类祖先。

安布罗撒,死灵法师,堕天使之王,降临此地。

我的灵魂为之震颤,我大声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你让我毁灭了裂隙,现在,我遭到报应了!”

安布罗撒叹道“是我指导瑶池使出了那个驱逐之术,但普通人类无法驱逐恶魔大公,所以,她付出了灵魂的代价。”

这真相让我怒火中烧,我怒道“是你杀了她?”

安布罗撒说“她的牺牲拯救了很多人,包括你在内。”

我已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就像霍克那样鲁莽无畏,我大喊“你是路西法,你是最强的堕天使,你是上帝之敌,你如果要救我们,完全不必让她牺牲!”

安布罗撒说“我有难处,我不能直接与他们为敌,我必须借助人类的力量。”

“借助我们的力量做什么?和你曾经的属下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在躲他们?你可是恶魔之王,你可是地狱之主,你是名为撒旦的大恶魔,你为何不老老实实在地狱待着?”

安布罗撒说“人类误解了我,大恶魔的布道掩盖了真相,我从未堕入地狱,我也从未行恶。上帝的信徒被恶魔的大公所误导,于是我背负了所有的罪孽。”

他又说“赛特,亚当之子,以诺之父,人类真正的王,数万年前,你听从我的启示,步入黑暗的大陆,开启了你的旅程,从那时起,你的旅程就从未间断,周而复始。”

我问“你叫我什么?”

路西法说道“摆脱上帝的意志,摆脱人类的宿命,前往未知的秘境,去寻找真正的奥秘,这些,都是我的万年前所说之言。彼时,你只是个长寿而平凡的人类,并未有诸般神力,可你面对的,却是比该隐更可怕的女妖。

所以,不要灰心丧气,不要放弃希望,你现在的处境远不如彼时困难,你正如你那两位兄长一样,是因果,也是异数,是宇宙的征兆,也是难测的未知。”

说罢,路西法消去了形迹。

天上的银河忽然不见,

唯有一颗闪亮的孤星,

高悬于茫茫宇宙之中,

似指引我未来的方向。

————

本卷完

明天断更休息一天,读者朋友们注意健康,相信不久就能正常出门了。

一 悲情时刻

我踏入黑棺,围在亨利豪宅外的人认出了我,响起了惊喜的呼喊声。

这不怪他们,除了长老,黑棺的人还不知道号泣的事。

我只觉得吵,于是潜入了阴影。

长老们在长老院等我,我步入圆桌的空缺,向所有人问好,他们也向我问候。

迈克尔说“朗基,我们对号泣的事实在很遗憾。”

麦克斯韦尔“如果提前知道,我们会派支援的,但谁又能料到那个海尔辛会强到这种地步?”

缇丰“我会免去你号泣的大部分债务,具体多少还需与你协商。”

勒钢“你不会就此倒下,否则就不是我所认识的朗基努斯了。”

麦宗只是冲我点了点头,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打发我。

我说“我需要游骑兵的帮助。”

勒钢说“支援剑盾会的游骑兵已经返回,我会派另一支部队前往,总共五百人。他们会充当守卫,也可以从事劳动任你差遣。”

我向他道谢,这是真心的,我太需要人力了。

缇丰说“很遗憾黑棺也在扩张之中,不然我们可以提供更多的食物。”

我答道“不,食物的问题我能解决,毕竟吃饭的嘴一下子少了许多,你们知不知道,以前我天天向该隐许愿,希望的就是这事,结果真的应验了。”说完这话,我笑了笑,可意识到此刻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们谁都没笑出来。

他们无法理解我这种乐观主义精神,我也不理解。

迈克尔手上有个激光笔,指着圆桌中央的一副全息地图,他说“我们用蓄电池在黑棺南边和东面建了四座卫星城,都不大,每座卫星城大约有一百人定居,目前都是些军人以及专家,索萨!”

索萨——我的教子——走入圆桌会议室,他依然是十六岁的模样,可穿着打扮成熟了不少,他留了长发,梳了个整齐的马尾辫,异常清秀的苍白脸庞上,眼眸呈现紫色,他很镇定,给人以胸有成竹的感觉。

他说“父亲、还有诸位长老。”他的目光并未在我身上逗留多久,与其他人相比,对我未特殊关注,他已经摆脱了年少时对我的依赖,啊,那蒙昧而混乱的感情,那纯真而质朴的少年,那步步紧逼的小眼神,那吹弹可破的光滑肌肤,那诱人而危险的身躯

我特么在想什么?我现在正该苦大仇深,万念俱灰才对啊!唉,疯网究竟要让我多么堕落才甘心呢?

迈克尔说“索萨负责黑棺卫星城的扩建项目,由他向诸位详细介绍。”

索萨如数家珍地介绍了每个卫星城的地里位置、地形优势、资源情况以及交通状况,他说“每一节蓄电池能提供充足的能源,我们会建造通往那里的公路,建造种植区域与重工厂,我们通过电能,更方便的提供水源以及地下水路,我们可以方便地开采铁矿,还有纺织厂以及冶金厂。”

他展示了一种装置,是一种类似剑盾会的列车,他说“这是有轨电车,可以在每一个卫星城内提供快捷的交通运输,当然,由于使用的是蓄电池,所以只能在城市内移动,至于城际之间,我们仍需要更多的驼鹿来运输”

他又让我们看了卫星城的城墙,以及城墙上的防御设施——探照灯、炮台、机枪等等。

索萨的演讲很有条理,表现出很强的逻辑思维与口才,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问“如果是朗利·海尔辛前来,轻易就能毁了这些卫星城。”

索萨看了我一眼,说“教父,您的意思是”

我叹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忙来忙去的,却像沙子一样被风吹散。”

索萨说“我很同情号泣的遭遇,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他切换全息地图,指着其中一座卫星城说“安全、健康、食物,有了这些,人们就会有热情,我们会飞快地扩张,用不了二十年,我们将变得像剑盾会一样强大,甚至更强。”

缇丰望向我说“为了这些计划,我们需要开采更多的余烬水晶。”

我说“所有的矿工都死了,我的晚餐机器人有一半在这儿建造卫星城,除非你们让黑棺的人迁到号泣,我没有多余的人力采矿。”

可残酷的事实是,黑棺的市民大多不愿意迁到黑棺之外,在他们心中,号泣和荒野差的不远,离地狱大概很近。

缇丰对勒钢说“那么,另外增加一百个士兵,前往号泣驻扎,从事采矿任务,直至号泣村有足够的劳工。”

迈克尔问“朗基,关于人手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说“你得替我宣传,就说现在迁往号泣的人可以免费得到一套永久产权的住房,以及三年的税收减免。”说出这话,我就后悔了,我想起卡拉说的高福利陷阱,那句话怎么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迈克尔苦笑道“即使我真这么说了,他们恐怕也不会心动。我不想强迫这些市民。”

麦克斯韦尔“消息传得很快,朗基,只怕他们都已经听说了号泣发生的悲剧。”说到此,他叹了口气“这些愚昧无知的蠢货们,都在传号泣会闹鬼,他们是否有胆量去冒这个险?人类终究是人类。”但他立即又说“我并不是针对你,朗基,而是其他平凡的”

某种意义上说,蠢货们是对的,被大衮隔绝在时间之外的人将永远飘荡在号泣上空,如光一般流转着。

我回答“那么,我将效仿剑盾会,从那些避难所中抓人,强迫他们为号泣干活。”

麦克斯韦尔笑着吹了声口哨,迈克尔皱眉道“听起来像是奴隶制。”

“剑盾会本就是奴隶制。”

迈克尔说“你知道我的主张,我认为人类与血族应当在某种程度上平等互利,人类之间更不应该相互奴役。”

我大声说“那你让我怎么办?把抓来的人像菩萨一样供着?不,号泣不再是世外桃源了!我要让他们拼命干活才能生存!这就是这世界应该有的模样!”

迈克尔叹道“你会被人们视作暴君。”

我说“那就让他们这样想吧,总比让号泣在几年之内就土崩瓦解强,十年,二十年,如果发展得好,他们会逐渐对我改观的。”

和迈克尔不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拼命所得,虽然基本全程开挂,可谁让我祖上阔过呢?现在,我未来的市民与信徒[蛋疼]们也要以我为楷模,否则我就将他们放逐到废土上去吃土。

勒钢说“为此争论毫无意义,号泣和黑棺的基础完全不一样,在这里,我们可以试验执政官的平等理论,但在号泣,容错率要低得多。”

我站起身说“我要去见萨洛特。”

迈克尔点头“我陪你去,索萨,你也和我们一起。”

索萨只是平淡地说道“好的,父亲,教父。”

我们走向顶层,索萨安静地跟在我们后头。

迈克尔说“我本担心你受得打击太大,现在放心多了。”

我说“我本就是从谷底爬上来的,现在只不过跌落半山腰,而且我还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迈克尔说“那好”

我打断他,又说“你以为我是那种脆弱的、怯懦的、多愁善感的、一蹶不振的卢瑟吗?你以为这区区的挫折能让我沉浸在无穷的沮丧中吗?你以为我这样的硬汉除了流血之外还会流其他的液体吗?不,你看错我了,我的老朋友!我已经完全振作,现在,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出发。”

迈克尔笑道“真是”

我大声说“我依然很强大,我依然有的是钱,我依然有着令人称羡的智慧,我依然有着坚定如磐石的意志,所以,不必同情我,迈克尔,我不需要!”

在索萨面前,我必须表现得坚不可摧,我必须维护自己高大的形象,索萨也许成长了,可他仍将我视作此生不变的偶像,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说到这儿,我意识到自己唾沫满天飞,这让我感到自己很失礼,我从口袋中摸出一块手帕来擦嘴,却发现迈克尔与索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看清那手帕是一条丝绸小裤,上面还有可疑的脏东西。

这是!!!!这是我从游骑兵学院某个不知廉耻的女学生阳台地上捡来的。我只是碰巧路过那里,对她的不讲卫生十分不满,顺手想把它扔了,但在途中遗忘此物,毕竟贵人多忘事嘛。

至于我为什么会去游骑兵学院女生宿舍?这,是我最近苦大仇深,所以必须解解压什么的不是常有那种新闻吗?有钱人到超市偷东西,只是为了缓解糟糕的心情。

不,我只是去视察她们是否违反了校规,毕竟有莱拉·沃克这种反面例子,我对学生们的素质与纪律非常担忧。

我必须让自己去做点正经事,让自己分心,如此才不会沉迷于迷茫中。

对了,是疯网。

过度使用圣徒败坏了我的心灵。

这才是最好的借口。

我若无其事地把小裤塞回口袋。

他们谁也不提这茬。

毕竟我是传闻中让纪元帝国王子巴提克斯后方开花的人物,做出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偶然间,我望向身边的索萨,他与我目光一触,立刻避开,他以为我是异类,以为我是某种变态。我又望向迈克尔,他朝我露出那种礼节性的微笑,离我保持有三米远。

人的偏见是一座山,无论怎样也无法让别人改观。

这让我感到悲哀,感到很受伤。

二 零号病人

萨洛特的密室依旧给人带来古典的美感,骑士的甲胄,墙上的纹章,武器架以及燃烧的壁炉,萨洛特本人在其中相得益彰,毫无违和感。

他留着一头黑色长发,浓密的黑色胡须,人依旧消瘦,目光柔和,包括他那神目也是。

除了该隐与亚伯之外,他是我所知的最强的血族,也许比圣徒更强,然而他却让人毫无压迫感。

他是最早的圣徒,有人说他是古老的上帝之子。

迈克尔朝萨洛特单膝跪地,说道“大人。”我和索萨也依样画葫芦。

萨洛特叹道“总会有伤亡的,朗基努斯公爵。”

我说“多谢您的关心。”

萨洛特对迈克尔与索萨说“请你们先离开一会儿,我需要和朗基努斯单独谈谈。”

两人恭顺地服从了,萨洛特挪动了一小段距离,我才发现他坐着轮椅。他示意我坐下,我坐在了沙发上。

萨洛特说“我附身于睿摩尔期间,听说过一个神秘人,那个神秘人在世界各地流浪,通常独自行动,他也叫朗基努斯,传说他被圣子之血变成了血族,可又恢复成了人。”

我答道“睿摩尔的消息真是准确。”

萨洛特“圣徒是因为圣子之血的缘故吗?”

“我已经忘了他是如何办到的,我的状况我的寿命比人类长一些,可长不了多少,必须不断从头来过,所以并不完美。如果您想从我这儿学习血之涅槃,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萨洛特笑道“我已经三年没喝过一滴血,我与正常人同样进食,除了畏惧阳光之外,我没有其他血族的特征,而且我保留了我的力量,我不需要再探究血之涅槃,我已然成功。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方法。”

他朝我面前指了指,我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我一直没明白葡萄酒有什么好喝,但喝得时候人显得很高雅,唉,这虚荣心真是真是好东西。

我问“您完全可以掌握黑棺的大权。”

萨洛特说“我很有自知之明,因为我从不曾算是个好的领袖。萨洛特一族在我的领导下几乎灭亡。一个人最好只做自己擅长的事,否则只会搞砸。你会让一个旱鸭子去游太平洋吗?不,迈克尔做得很好,他的理念与我相同。”

我忍不住说“他的理念与残酷的世界格格不入,如果在上世纪,人们还富有同情心,可现在这时代”

萨洛特皱眉道“人类需要被怜悯,被照顾,这是我们身为上位者的义务。”

我摇了摇头,不想与他争辩,因为我欠了瑶池的情,所以对这些充满慈悲心肠的人大为改观。我只是必须确保他们的心血能完好地持续下去,不被卑劣者所破坏。

如果他们不愿脏了他们的手,就由我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一贯愿意背负这些脏名声,这就是我与他们不同的地方。

想到这儿,我趁萨洛特不注意,把口袋里的那条裤衩扔进了壁炉中的火。

燃烧吧,污秽,这样我就是干净的了。

萨洛特叹道“你的爱好很特别。”

我都忘了萨洛特的感知几乎滴水不漏。

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类似丝巾的东西擦汗,这次是一件裹胸布,我用不逊于霍克大师的速度焚毁了它。

我等待了大约一分钟,等尴尬的气氛淡化的差不多了,才说“您看见我们与朗利·海尔辛的战斗了?”

萨洛特说“我确实见到了,但很模糊,因为我的远视穿不透海尔辛的时间屏障,所以,我不得不用灵感补齐画面。”

我问“我该怎么办?”

萨洛特“你不必担心海尔辛,他信守诺言,号泣安全了,唯一要担心的是叶格丽。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已经失去了圣徒的力量。”

他如何知道的?不,他应该会知道,他可是萨洛特,恐怕是人类史上第一位**师。

我说“您有办法对付叶格丽吗?”

萨洛特说“叶格丽不会冒险进攻黑棺,因为黑棺中也有以太抑制器。”

我急道“号泣也需要建一个!”

萨洛特说“号泣不具备建造的条件。”他用隔空取物递给我一本书,并且翻到了相应的页数,那是一本硅谷地方志(黑棺所在之处是曾经的硅谷),其中写道“尽管东方人所谓的风水并无科学依据,可某些特定的地点有着特殊的能源,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提出硅谷中有神圣的能量,可以用来压抑地狱的力量,但被人类嘲笑为疯子”

号泣显然不被神圣的力量所保佑,我说“那么,一旦叶格丽攻打号泣,我请求您到场相助。”

萨洛特叹道“尽管我欠你恩情,尽管我很想帮你,可我做不到,我不想冒险与叶格丽那疯子两败俱伤。你可以骂我怯懦自私,我总得顾全大局。”

的确,他是黑棺的最高领袖,是镇守黑棺局面的人,即使他强得离谱,也绝不会轻举妄动。

我很失望,也很不安,以叶格丽那暴躁残忍的性格,她肯定会报复我与号泣,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叶格丽并不像萨洛特那么全知,她曾经败在圣徒手下,所以会有所顾忌,然而,她是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上一次是如何逃脱的?只要她能确保活着,她就有恃无恐。

我时间不多了。

萨洛特“但我确实可以告诉你叶格丽的起源,或许这能对你有所启发。”

这又有什么用?我就算把叶格丽的祖宗十八代都摸清楚了,她就会放过我吗?

萨洛特的神目像放映电影一样在空中制造了一个画面,那是个僧人的画像,这幅画年代很久远。

萨洛特说“这就是不念,剑盾会无悲咒的上一代使用者。”

“就是他?”

萨洛特说“睿摩尔认识不念,他们曾经是死敌,毕竟一个是法师,一个是血族,在彼时,睿摩尔还未被我折磨的神志不清直到某一天,不念因为一件重要的事,需要睿摩尔帮忙。”

睿摩尔以前也是法师,但由于追求永生而堕落成血族,他们这一族也被其余血族成为巫妖。

我问“什么忙?”

萨洛特说“他要取得始祖冥火。”

我愕然道“那又是什么?”

萨洛特缓缓回答“你知道叶格丽的真实身份吧。”

“是的,她是个是个活尸,就是用死人的尸体”

萨洛特“你说的没错,可似乎你对活尸与冥火了解的并不深。”

我干笑道“确实。”

毕竟我不像你这种活了万年的血族。

萨洛特说“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传说所有的活尸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我们称之为‘零号活尸’。”

我喊道“啊!就像该隐与莉莉丝!”

萨洛特说“是的,万物都有起源,恐怕上帝也不例外。这个零号活尸是最初被冥火复生者,你知道,冥火是可以用来制造新活尸的,这是一种近乎造物主的能力,因为它能凭空制造灵魂。

零号活尸可能是出于寂寞,又或者是本能,他制造了一些远古活尸,这些远古活尸又继续制造了第二代,第三代

活尸都是些可悲的家伙,他们可不像我们血族,因为我们能操纵人类,而人类天生厌恶他们,他们又天生亲近人类,这就导致了历史上许多次人类对活尸的猎杀。

人类并不知道他们追捕的是一些活死人,只是单纯地厌恶他们,认为他们是一些杀人狂或者危险分子。所以,世上被确认为活尸的例子很罕见,我怀疑一百万人中只藏着一具活尸。

但到了现在,这比例会变得不平衡”

我劝道“请说重点。”

“对,对,重点。那大概是七百年前的事。不念听说睿摩尔从事冥火的研究,于是找到睿摩尔,希望通过冥火,复活一具女尸,那个女尸就是叶格丽。”

我摇头道“真是盲目至极,且不说冥火很容易失控,将一具尸体变成畸形的怪物,就算真制造了一具活尸又能怎么样?那个活尸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人,从灵魂到心灵全是崭新的。”

萨洛特说“此言一针见血,不过对不念来说,只有这一种法子,没有其余的方法了。他找过生命之书,找过死者之书,甚至请求过卡帕多西亚的血族,但都没法复活他这最心爱的女儿。”

“女儿?他可是个和尚!”

萨洛特说“人类终究是人类,都有七情六欲,就像你会去游骑兵学院宿舍”

我恼道“好了,别偏题。”

萨洛特说“当时有一种理论,就是这零号活尸的始祖冥火,它拥有真正死而复生的魔力,能让人完整地记得生前的一切。即使是活尸,可也能很快蜕变成真正的人类,你知道这说法在活尸中还挺流行的。”

我说“我认识的一些活尸好像都想变成人类,哪怕失去力量也在所不惜,这似乎是个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因为根本得不偿失嘛。”

萨洛特说“总而言之,睿摩尔答应将所有关于活尸与冥火的资料赠给不念一份。世界上的活尸很少,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那个交通缓慢的年代,想走遍一个国家都十分艰难,遑论找到那个零号活尸?

不念还是接近办到了,他捉到了一位第一代远古活尸——也就是零号活尸的直接后裔,强迫这活尸将冥火注入了他女儿的尸体内。”

我说“叶格丽就是这么诞生的?”

“此事显而易见,公爵。”

三 伦敦地狱

这么说,叶格丽和权杖岂不是师姐师妹?叶格丽杀死不念,就是女儿杀死了爹?她对付权杖,也是骨肉相残?为什么本书总是这种人伦惨剧的情节?

萨洛特继续说“当不念大师夺得那种珍稀的冥火——虽然并非最初的冥火,可也相当接近——他用了一部分复生了叶格丽,那复活并不完美。”

我说“是吗?我倒觉得叶格丽挺完美的。”

萨洛特听出我话语中的讽刺,微笑道“叶格丽不记得自己是不念的女儿,甚至像个初生的婴儿,只具有成人的智力。但她具有完整的人格以及与生前相似的脾气,不念为之欣喜,便将那位被捉住的始祖活尸释放”

我又说“慢来!叶格丽是个至少两米二高的、弯腰驼背的、畸形怪状的女妖啊!这不念都能高兴?他口味也太那啥”

萨洛特摇头道“我所见到复生的叶格丽是个苗条美丽的少女,那复生很成功,只是她强烈的冥火让人忍不住厌恶她,至于为何她变成你口中描述的那样,我也毫无头绪。”

我喃喃道“怪了。”也许叶格丽复生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吧。

萨洛特说“可是睿摩尔”

我说“也就是你吧。”

萨洛特摇头说“当时还是睿摩尔本人的意志主导——睿摩尔再一次抓住了那位始祖活尸,将他杀死后,提取了身体内剩余全部的冥火,珍藏在他的城堡内”

我忍不住喷道“那睿摩尔真不是东西,可这始祖活尸也太弱了些。”

萨洛特说“睿摩尔统领着一群血族法师,而始祖活尸只有孤单一人,你要知道巫妖们的残忍与手段是没有底线的,同时也令人防不胜防。”他坐直身子,说“活尸的弱点在于他们父辈的冥火,只要你取得那些冥火,我就能施展一种仪式,保护号泣,让叶格丽无法靠近,某种意义上说,它比以太抑制器更有效。”

我仿佛见到了一丝光明,说“这么简单?”

萨洛特说“并不简单,睿摩尔的城堡已经毁灭了,那是格特利克斯反叛的时候发生的爆炸。”

啊,格特利克斯,这个睿摩尔的反叛者,曾经绑走了萨洛特,给我们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我急道“那怎么办?”

萨洛特说“然而保存冥火的装置很牢固,也许并未随着爆炸而一齐被破坏。”

我很激动,说“那我立即去城堡的废墟,那城堡在哪儿?”

萨洛特说“在英格兰的伦敦郊外。”

我怒道“你莫不是在逗我玩?”

萨洛特说“凭借异空间穿梭术,远距离传输并不是问题,尤其对你我而言。想想我们曾经抵达过第二血城,那真是旷古未有的奇迹。”

我就知道,萨洛特这位洪水先民肯定不会让我失望,他一定保留着一些方便他周游世界的传送门。哦,伟大的血族祖先,他慈悲为怀,他高瞻远瞩,他乐于助人,他如太阳般照亮了整个金州废土。

萨洛特“我忽然忘了那个传送门的位置在哪儿,睿摩尔的记忆对我已经颇为模糊”

我险些扑上去掐他的脖子。

萨洛特思索许久,说“我记得好像在黑棺的某一楼层,有一个闹鬼的豪宅,传送门就在那豪宅里睿摩尔与我交锋期间,他遗忘了那地方,以至于我也”

我霎时大喜过望,捶胸顿足,连吹口哨,喊道“亨利豪宅!对不对?我就是用那豪宅在黑棺号泣进进出出的。”

萨洛特说“是吗?那就方便的多了。睿摩尔的传送门共有五个出口——美国的金州、英国的洛杉矶、中国的香港、埃及的开罗、澳洲的悉尼。你只需要相应的咒语,就能改变出口的方向。”

真是幸运极了,如果真是如此,我就可以全世界搜刮资源,我倒想知道其他地方恢复得怎么样了,现在,我们甚至连美国加州的一小部分都没迈出去。

萨洛特交给我一个由五颜六色的羽毛串成的项链,说“这就是钥匙,你记住咒语,就能改变羽毛的颜色,当全为红色时就是去香港,全是蓝色就是去伦敦”

我抓起他的手,亲吻他的手背,就像索萨亲吻我那样不,没有索萨那么热烈而瑟琴,我只是表达我的尊敬之意。

萨洛特叹道“朗基努斯公爵,我提醒你,你是否记得伦敦曾被亚克·墨慈——也就是亚伯——屠杀过?”

我心中一凛,想起还有这档子事。

萨洛特“墨慈将整个伦敦的人几乎都变成了他的尸鬼,而后,一颗核弹摧毁了那座城市。在那之后,它死气沉沉,曾经的辉煌直至末日来临仍未恢复。”

我小心翼翼地说“我怀疑太阳王对那里根本不感兴趣。”

萨洛特说“是的,但那里的情况比金州恶劣得多,恶魔已经把伦敦变成了巢穴,地狱的景象与伦敦的废墟结合在一块儿,恐怕没有人类,只要恶魔,你此行必须格外谨慎。”

我开始打退堂鼓,问“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对付叶格丽?”

萨洛特说“除非你能让亚伯帮你,或者令该隐显灵,不然这是目前唯一的法子——在伦敦取回初代活尸的冥火。”

我现在已不具备召唤圣徒的资格,但我的号泣需要我守护,所以,我必须变强,用尽一切手段变强。伦敦是一张新的地图,新地图意味着新的装备与更高的等级,那就让我开始一轮高效的伐木好了。

萨洛特说“出发之前,迈克尔有些事要告诉你。”

我心怀感激地向他鞠躬,离开在即,以防万一,把口袋里在宿舍查房时顺来的一些衣物都扔进壁炉里烧了,这让房间里散发着一股大海的味道,萨洛特皱了皱眉,我希望萨洛特不会介意。

我本人的品行应该是无可挑剔的,只是现在女学生穿得那些个东西太不像话,都是些透明的、t字的啊等等,这是学生该有的东西吗?嗯?我身为院长,身为教育家,偷这些只是旁敲侧击地给她们一些教训。

号泣刚刚经历了这么大悲剧,她们却整天想着如何抓住男人的眼球?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唉,我这是替天行道,无可指摘。

萨洛特说“下次这些别带进来了。”

我一揖到地,说“好的。”找个地缝钻了进去,顺着影子逃之夭夭。

密室外,我尚未现形,听见索萨正在对迈克尔说“麦克斯韦尔想要开发平民层,他想在下层有更大的权力,一些帮派成员都受他的掌控,他完全接管了博驰与密苏里曾经的势力。缇丰按兵不动,不过很快就会有消息。”

迈克尔问“你认为该如何处理?”

索萨说“下层动荡不安,很容易出现隐患,我们必须牢牢控制住警力,防止我们的人被帮派渗透。我有一些合适的人选,父亲,你想知道么?”

迈克尔笑道“由你处置吧,孩子。”

索萨感激地说“多谢,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还有,关于勒钢”

迈克尔做了个手势,索萨乖觉地闭嘴,迈克尔说“勒钢那边就不必说了。”

索萨说“我明白父亲与勒钢大人的交情深厚,我对勒钢大人也敬重无比,然而他是个直率而简单的人,他身边的属下未必像他那样宽宏大量,比如纳尔雷”

这真是我听到的最大的笑话,勒钢“直率而简单”?他是我见过最足智多谋的人,而且无论什么情况下,我都未见他失去冷静。他们两兄弟中,迈克尔才是直率而简单的那一个。

另外,纳尔雷不是与索萨之间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么?难道出了什么差错?难道说索萨因为我而与纳尔雷割袍断义了?

哦,索萨,我的义子,我倒不知道你竟对我抱有这样的心思,当今的年轻人好冲动、好可怕呀,可怕得我小心脏如圣诞小麋鹿乱撞一般。

迈克尔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许监视勒钢,你目前的表现——你的计划,你的手腕,你的才智,你的决心,我都很满意,唯独勒钢与朗基,你不能对他们有丝毫怀疑。”

索萨苦笑道“教父虽然无敌,却是个傻瓜,我对他倒很放心。”

这小子叫我什么?傻瓜?如果他在傻瓜面前加个“小”字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索萨“但父亲,你不是在江湖上与别人打打杀杀,可以放心把一切交给兄弟。血族之间的政治阴谋比凡人复杂得多,可怕的多,因为血族是能操纵人心的。”

迈克尔说“到此为止吧,记住,如果你胆敢让我们的友谊出现裂痕,我就让你到前线去冲锋陷阵。”

索萨表现得很不安,他说“父亲,我我错了,我不该”

迈克尔笑道“继续给我建议,孩子,不要因此而气馁,只要你吸取教训就并无大碍。”

我又让他们等了一分钟,这才出现在他们面前。

迈克尔问“大人说了些什么?”

我说“我要去伦敦,想要一起去吗?”

迈克尔与索萨的表情像是以为我在发神经。

我问他找我有什么事,迈克尔点了点头,说“实验室里改良了武器,你当然是首先需要用到的人。走吧,让我们一起去参观一番。”

这让我惊喜极了,由于在这一卷我被削成了狗,正需要这类增强,毕竟我已失去了未来的圣徒。

四 科技进步

实验室在一个很像实验室的地方。

正如电影中所展示的,这里的墙和地板都是白色,一道接着一道厚重的白色闸门,必须用迈克尔的虹膜开启,搞得好像真有什么不得了的科技一样。

这让我心痒难搔。

到了一个同样是白色的大厅,这儿的光像是电影院里电影开场前,黑暗与光明交替。

迈克尔先给我一副手套,它用层层金属圈套在一块,一直到手肘,与之对应的是一柄长剑,剑柄像是蓝色的树叶。

迈克尔说“这是姆乔尼尔升级版。”他戴上手套,系统提示权限正确,随后他一握一提,那长剑飞了起来。

他离长剑还有大约五米,长剑却像被他握住了一样。

迈克尔挥动手臂,长剑上电流大作,像被他握住一样劈砍削切,我见状不禁惊讶——这就像是念刃一样,可以远距离用兵刃伤人,挺适合像我这样的近战菜刀流。

迈克尔手臂拨动,一伸一缩,新姆乔尼尔回到他掌中,迈克尔大喝一声,挥剑一劈,一面金属板被这一剑轻轻割开,断成了两截。

我嚷道“念刃!”索萨为之鼓掌。

迈克尔摇头道“我并不会念刃,但新姆乔尼尔本来就能把人的力量传递到十米之外,当然,剑的锋锐是无法传递的,不过雷电产生的切割力场确保了这一剑的威力。”

我戴上手套,试了试长剑,顷刻间掌握了使用的诀窍。我隔空提起长剑,奋力一击,十五米外的金属板应声而碎。

我笑道“也就是说,我隔空握剑,就能打击更远的地方了?”

迈克尔说“它比姆乔尼尔更轻许多,如果你使出念刃,还能更远,这套装备与念刃是无缝对接的,它可以让你威力不减地击打至少六十米之外,假如你念刃的威力足够强的话。”

这真是一件杰作,我还剑入鞘,对它爱不释手,只觉得剑鞘还不够美观,它是绿色的,而我恨绿色。如果我把这剑背在背上,是不是像龟壳?可如果挂在腰带上,又太重了些。

索萨说“它使用的是能量水晶,能持续的更久,充电五小时就能使用一天。”

我说“它让我的剑招多了许多变化,真是太感谢了。”

他没要还旧姆乔尼尔,所以我也不还给他,说不定能当个传家宝之类的。

迈克尔向我演示第二件武器,那是黑色的狙击枪,它安放子弹的地方是一颗绿色的水晶球,我对他如此钟情绿色很不解,可也不能多问。

我笑道“这是新版昆古尼尔?”

迈克尔说“啊,你居然能猜到,真不简单。”他说“新姆乔尼尔的威力比旧版提升了一倍,而且,神剑弹变成无限的了。”

我大吃一惊,问道“无限?”

迈克尔说“是的,这颗以太能量水晶能产生三十二枚神剑弹,并且能不断自行充能,完全充满的时间也是五小时。”

“这么说,其实只是比原版优化了弹夹与充电效率?”

迈克尔说“旧版的这两件武器都需要太阳能充电,但现在不用,充能更像是一种冷却过程,这能量水晶是极小型的尤科斯反应炉,输出稳定而持久。赞美乏加吧。”

我霎时离武器二十米远,试图夺门而逃。

索萨笑道“教父,不必紧张,这核反应电池很安全。”

我怒道“你们是血族,当然安全了,我可是人类!”

索萨说“它和卡戎重工与黑棺地下的反应率一样牢靠,即使有轻微的辐射,也不会比外面的太阳更糟糕。”

我将信将疑,朝头顶望去,乏加说“放心,害不死你,你会寿终正寝的。”

她这不吉利的话却打消了我的疑虑,我收下了两件新武器。

他们俩还要请我吃饭,我谢绝了,因为勒钢已经和我约好了。

电梯停在了游骑兵学院那一层。

啊,游骑兵学院,我熟悉的地方,我缓解压力的场所,每次看到这些朝气蓬勃、青春洋溢、衣着奔放不,热情奔放的女学生不,所有学生,我悲观的心情就会好转,我对人类的同情又会增加几分。

我进入园区,朝左拐,开始潜入影子,却突然被勒钢叫住“再往那儿走,是女学生宿舍。”

我“咦”了一声,表现的十分茫然,说“我太久不来,已经忘了。不过你怎么在这儿?”

勒钢说“最近常常有女学生衣物被盗案子,盗贼手法很隐蔽,我们查的很严。”

我瞪视勒钢,说“那个犯人一定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不像我,已经好几年没来过了。”

勒钢说“我们在最近被盗的一些衣物中安装了小型跟踪器。”

我默然不语。

勒钢说“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我叹道“你也知道,我为号泣发生的事伤心难过,唉,做什么都没有没有心情。”

勒钢笑了笑,说“我已经下令中止调查了。”

我露出了笑容,但立刻正色道“为什么?完全没必要,不过兵荒马乱的,我们还是不要为这种小事而分心。来吧,我的老朋友,你有什么事找我?”

在学院的东北角有一栋建筑,防备的很严,铁栅栏隔绝了出入,另有层层游骑兵防着。

在建筑的中层,勒钢打开了一扇本不该存在的门,那门在一间机房的后面。

这里面也是个实验室,我看见一些机器正在组装铠甲——类似剑盾会的铠甲。

我问“你这工艺看起来很眼熟啊。”

勒钢笑道“我和你一样,很擅长偷鸡摸狗的勾当。”

我奇道“真的?难道你也去女宿舍那边顺过东西?”

他沉默地看了我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走。

我干巴巴地笑道“开个玩笑。啊!啊!”我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由地叫出了声,我说“你去剑盾会去剑盾会是为了”

勒钢点了点头,指着一个戴着防护镜与铠甲的中年人,说“杜来波博士,在剑盾会的头衔是伯爵,他死于博思泰特斯策划的恐怖袭击众。”

我急忙压低声音,说“你这情况比我恶劣得多了,你窃取了剑盾会的机密!还带走了他们的专家!”

勒钢“杜来波博士是个很倒霉的人,他由于在工作上的一些小小失误,得罪了某位侯爵,导致他虽然是一位才华出众的杰出之士,却落得锒铛入狱的下场。我只是拯救了一个无辜的人,仅此而已。”

我看着组装铠甲的流水线,觉得绝非“仅此而已”。

我说“这些铠甲需要念刃使用者才能穿。”

勒钢说“的确,所以我们也要开始学习念刃,在游骑兵学院内部,以及整个黑棺,挑选有念刃天赋者。”

“杜来波博士负责铠甲的制造,又要负责念刃的训练?那也太难为他了。”

勒钢说“所以我又聘请了一位外教。”他指了指一位坐在角落的女骑士,她是个样貌刚毅、身高体壮的中年女人,像是那种在家里会对老公家暴的类型。

我冷汗直流,喊道“你疯了吗?如果剑盾会知道了,我们还结个屁的盟!他们说不定会和纪元帝国一起把我们吊起来打。”

勒钢说“所以需要绝对保密。”

“保密?等我们的游骑兵穿着这些铠甲在荒野上横扫八荒的时候,你以为他们会瞎的看不见吗?”

勒钢笑道“我会将工厂与研究所转移的,在形成规模之前,你完全不必担心。而且,剑盾会与纪元帝国的深仇大恨,他们不可能联手,剑盾会更不可能与我们为敌。”

他是对的!即使被剑盾会发现了,我们也可以耍赖。因为剑盾会欠我很大的人情,而且纪元帝国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我们是他们争取的目标。我们虽然弱小,可周旋的余地最大。

但最关键的是不能让剑盾会发现。

我冷静了片刻,说“那你叫我来就是告诉我这些?”

勒钢“你总得知道,迈克尔不久也会知道。”

我叹道“那可真是谢谢你”

他又盯着我看,我问“又怎么了?”

“我想把工厂转移在号泣的卡戎重工厂。”

我骇然道“你在想什么?我那里才刚刚被痛宰过一顿。”

勒钢“黑棺里不安全,这里人太多,麦克斯韦尔、缇丰、麦宗的眼线到处都是,而且重工厂的流水线是现成的,比我这里新造的高效许多。”

我争不过他,只能答应,谁让他慷慨地派游骑兵到我那里帮忙呢?或许他之所以答应派遣游骑兵,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地运输铠甲材料吧。

勒钢也要请我用餐,我委婉地拒绝了。

与勒钢分别后,我到面具的事务所去找他,他并不在那儿,看他留下的纸条,他已经动身前往号泣。

我通过亨利豪宅回到我的城市,悲痛欲绝的气氛让我在黑棺稍稍好转的心情霎时再一次受到打击。

我告诉拉米亚“我要去伦敦,通过豪宅的传送门,而且立即就走。”

五 恶魔之门

拉米亚问“是某个叫伦敦的地方吗?是在这附近?”

我说“大概是在欧洲,离这里差不多十万八千里路吧。”

拉米亚起先以为我又在唬人,当意识到我是认真的时候,她的表情像是在说“哪怕再离奇的事发生在你身上都很平常了”。

她说“我和你一起去!”

“你别闹了,伦敦那儿的情况比这里凶险得多,而且,你我都不在,谁来主持大局?谁来照看孩子们?”

拉米亚说“面具已经回来了,维拉叶也能把卡拉、马丁照顾的很好。”

我骇然道“面具?维拉叶?你当真?我这一身好品行可都是面具传给我的,而维拉叶是个受监视的恶魔使!”

拉米亚说“好吧,那就让索莱丝和瞻礼斯帮忙,但我非和你走这一趟。”

争论到此为止,我把新昆古尼尔交给了拉米亚,我们准备了些食物,把外出的计划告诉了面具,而面具尚未从号泣的惨剧中缓过劲儿来。

我说“我现在任命你为代理主教与市长。”

面具惨声道“我不就是个背锅的?万一纪元帝国的人卷土重来怎么办?”

我说“游骑兵的增援大概两天之后到,我们也最多离开三天,不会出什么事的,叶格丽对我很忌惮,应该”这话说的我自己心里都没数。

面具说“库帕拉,海尔辛,如果当时我在场”

“幸亏你不在,不然你现在与其他大部分人一样,已经飘在了天上。”

面具长叹一声,神色很惋惜,就好像如果他在场真能有什么改变似的,他这夸张的自信从何而来?我还以为我已经够自大的了。

当进入卡戎重工时,乏加在我脑中展现了一张伦敦地图,她说“这是灾难前的,也许那边的地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至少能让你搞清楚东南西北。”

我苦笑道“但也可能让我们迷路。”

一个晚餐机器人递给我们乏加牌耳机,乏加说“如果足够幸运,可以通过它联络。”

“别傻了,在伦敦我们隔了几千几万公里呢,难道这玩意儿还能超时空通讯?”

乏加说“我发现了几颗天空中还能使用的卫星,而且取得了控制权。”

我又惊又喜,问“如果你还找到什么轨道炮或者卫星武器,我可以向你求助吗?”

乏加说“别想了,没有那种科幻的东西,如果有,早就被别国的导弹摧毁。”

进入异空间后,我又嘱咐恶魔索坎多帮忙照应,索坎答应的很爽快,我们毕竟是老交情了。他家中依旧很热闹,不知从何处抓来的男人被女恶魔“诅咒”之后,正在怀着小孩,惨叫不迭,拉米亚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我从她眼中看到了女权人士胜利的光辉。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让我不寒而栗。

我使用萨洛特给的羽毛钥匙,开启了通往伦敦的地狱之门。

伦敦,在世界的历史上,这里曾是神秘而辉煌、罪恶与强盛的大都市,王权与贵族的象征,宗教陨落与人性败坏的深渊,古典主义与现代主义的建筑在此交汇融合。

在泰晤士河畔的迷雾中,发生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丑事?有多少无辜的性命被谋杀?又有多少文人墨客在此流连忘返?即使不曾有过灾难,她也是被称作离地狱与天堂同时最近的地方,现在,应该名副其实了。

我们先戴上了氧气面罩,以防万一,随后,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踏入了门内。

下一秒,我们同时伏倒在深褐色的草丛中,借助掩护躲藏起来。

天是灰色的,乌云如山一般沉重,闪电无声地横穿天际。那些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都已经残破,标志性的高楼大厦如快死的人,在比较谁能晚死一会儿一般。

随后,恶魔随处可见,因为这里不见天日,所以它们不受任何限制地大摇大摆,走来走去,白色、红色、黑色的恶魔,还有一些将整栋楼当做躺椅的熔岩恶魔,以及长着翅膀,栖息在钟楼、教堂上的恶魔。

拉米亚低声说“我可不想一路杀过去。”

我说“我一个人可以用阿蒙之水。”

拉米亚眼睛一瞪,说“你说我是累赘?”

我慌忙道“哪里?我的意思是干脆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拉米亚说“你带我影遁。”

我抱住她,进入阴影中,感谢久楠奇妙的手术,拉米亚原先如钢铁般的臀部现在柔软而富有弹性,这让我心甘情愿地承受这沉重的躯体。

拉米亚嗔道“你在捏什么呢?”

我恼道“都是老夫老妻,我已经摸了千百遍了,现在和摸我自己有什么区别?我不小心碰到的,而且你想得太多了,这么多杂念会被恶魔发现的。”

拉米亚指着自己的胸口,以及我那恰好出现在那儿的手。

我说“我只是找个最趁手的地方抓着。”

拉米亚踹了我一脚,我发出惨叫声。这时,我们像是被巨力甩起似的向上飞,一下子脱出了阴影。

我急得直叫“你看看,谁让你踢我的?”

拉米亚说“谁让你咸猪手?”

我说“这是咸猪手?我这是爱之手,天使之手,幸福之手”

下方的恶魔开始聚集,一瞬间大约已有两百来只,街上挤得厉害。

我扔出一根铁钩,挂在附近的墙上,顺势上了阳台。拉米亚在空中开枪,击毙了阳台上的三只白色恶魔,我把它们的尸体扔下了楼。

这时,我注意到这些恶魔的身躯是腐烂的。

我说“它们有些不一样,似乎感染了某种疾病。”

拉米亚说“它们像是像是某种僵尸,你看它们它们的动作。”

的确,这些恶魔的动作不协调,肢体抽搐得厉害,它们的眼睛瞪出了眼眶,这让它们十分丑陋。

我还看见在房屋之间长着一些长绳般的植物,可能是蔓藤,上面有一些像是马鞍的器具。

我们仍在好奇,下方几声怒吼,我见到恶魔们向上升起,五米多高的黑色恶魔在下方,三米高的红色恶魔爬在黑色恶魔之上,白色恶魔则跳上红色恶魔头顶,它们似乎形成了某种娴熟的默契。

拉米亚喊道“它们好专业!”

我戴着力场手套,挥舞姆乔尼尔,几道雷刃将扑来的白色恶魔斩杀。拉米亚说“对了,斩草除根!”她用昆古尼尔瞄准片刻,子弹连发。

六 拳师团体

神剑弹绕开了上层的白色恶魔,转了个小角度,击中了下方的黑色恶魔,这恶魔的叠罗汉塔开始剧烈摇晃,向下倾斜。

我惊呼道“枪斗术?”

拉米亚皱眉问“什么叫枪斗术?”

“就是在开枪时加一个旋转角度,让子弹拐弯的技术,你这不就是吗?”

拉米亚答道“别整天瞎想,那不现实,这只不过是昆古尼尔自动瞄准功能罢了。”

说的好像我影遁发光很符合物理规律一样。

新型的昆古尼尔威力远胜往昔,子弹具有很强的穿透力,尤其敌人聚在一起,更是一枪四响,效果拔群。拉米亚连续射击,概不落空,没多久叠起的罗汉塔轰然倒塌。

我很失落,因为我没表现的机会。

拉米亚问“你怎么这么沮丧?”

我说“你怎么抢我风头?”

她居然笑了,说“这里又没人看。”

“不管怎样,女人跟男人出来,就得在后面看着,由男人出面解决问题。”

拉米亚嗔道“你这是沙文主义!现在时代不同了,谁说总是你们独揽大权?”

我说“可每次到外面买东西都是我付钱啊。”

她说“权利要对半分,义务你们多担着点又有什么?你究竟是不是男人?这大热天的,真让我气得发抖。”

我都忘了她是老拳师了。

突然,一片阴影从天而降,我急忙将她抱了个满怀,顺手一劈,那个长翅膀的恶魔惨叫着坠落。啊,她虽然是个拳师,可搂着她那柔软的身躯,想着夜间她在我怀里剧烈的低吟,我觉得签一些不平等条约又能怎样?

拉米亚静了片刻,笑道“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

我正色道“你看错我了,我岂是不分时间场合的那种人?”

她扬眉说“你抵住我啦。”

我把我那蓄势待发的武器拨到了一边,它确实阻碍了我的行动。

拉米亚开枪,空中飞来的恶魔应声坠地。我脑袋嗡嗡响,说“你开枪能不能先喊一声?吵得我耳朵都聋了。”

拉米亚说“你现在怎么这么矫情?我们得从这儿逃开。”

我细看那连着阳台的绳索状植物,看着上面的马鞍状工具,说“你抱着我的腰,我试试看!”

她搂紧了我,我抓住那马鞍,马鞍一侧有个开关,我开动了它,这马鞍就像观光缆车般将我们朝另一栋古老建筑上送。

奇怪的是,我们的建筑矮,那一栋建筑高,可这马鞍依旧移动得很快,像是有动力源驱动似的。

这建筑像是某种政府部门或是大型剧院,顶层由许多玻璃聚合在一起,我朝下看,众多恶魔在大厅中或休息,或走动。

拉米亚问“地图呢?我们该往哪儿走?”

这是个好问题,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地图上的哪个坐标。

拉米亚对乏加耳机说“乏加,听得到我们吗?”

我对通讯卫星本不抱什么希望,不料乏加答道“听到了。”

这消息让我很高兴,乏加报上了我们的位置。我看着头顶毫无缝隙的乌云,不知道乏加卫星是怎么定位到我们的。

我问“睿摩尔的城堡废墟究竟在哪儿?”

乏加说“应该离你们出来的位置不远,根据旧记载,这附近由城堡改建的地大约有三处,唯有一处超过四百年历史。”

我说“就是那里了!”

乏加“我已经把路线图告诉了拉米亚,她会指引你们。”

我问“为什么不是我?”

拉米亚白了我一眼。

乏加问“为什么是你?”

“一直以来不是咱俩亲密合作的吗?怎么现在你对我老婆比较偏心?”

乏加说“因为你比较笨。”

这根本荒谬绝伦!我气得险些失声大喊,把恶魔都引来。

我们开始往废墟的方向赶路,理论上离我们大约有五公里路,可实际上有可能存在异空间扩张,导致距离翻倍。我们通过马鞍跨越大楼,实在方便得很,天上偶尔飞来恶魔,都被拉米亚和我解决。

我总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而且大楼之间的那种挂着马鞍的长绳植物很显然是人造的,人们通过这种方式在大楼间移动,不知道那些人还活着吗?多半死绝了吧。

我说“古代人类还挺有趣的,想得到这种交通方法,我还以为他们只是开飞机和坐车。”

拉米亚说“这法子根本是寻死呢!普通人的双手怎么支撑得住自己的体重?他们很容易摔死。”

“你怎么抬杠呢?你的意思不是人造的?”

拉米亚说“是人造的,但这时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需要快速移动,可又没交通工具,只能用这种方法。这不是古代人造的,而是现代人的手笔。”

我嗤笑道“老婆你别闹,伦敦怎么可能还有活人?”

忽然间,我和拉米亚不由自主地紧靠在一起,我感到她手心很冷,微微颤抖着。我也屏住了呼吸,躲在楼顶一面墙后。

一头红龙。

那头红龙——西方奇幻故事中的那一种——在空中掠过,它的头顶、翅膀、尾巴上长着尖刺,红色的鳞片仿佛有岩浆在下方流淌。它张开的双翼遮住了半边天。它和熔岩恶魔一样巨大,却在空中穿行,这带来的压迫感令人难以喘息。

拉米亚说“你能对付它吗?”

我除了说能之外还能有什么回答?但我补充道“最好别去招惹它。”

天地间矗立着一棵树,那是一棵像是孕育着地狱果实的树,它大约有黑棺的三分之一高,树上长满肿瘤,肿瘤孵化出形形色色的恶魔,真是万恶之源,仿佛人体中那些癌变的器官,将癌细胞散布到世界各处。

那红龙似乎正是这棵树的守护者,不止一头,目测至少有四头这样的红龙。

拉米亚说“是裂隙?”

我立刻醒悟,说“是的,恐怕是裂隙的一部分。”

我们不敢逗留,想竭尽全力远离恶魔之树。我们通过蔓藤到了一座较矮的公寓楼,这屋顶上被丑陋的植物覆盖了。

其中一棵大树伸出树枝,同时它撤去了伪装,它是个瘦长的红色恶魔,像变色龙一样装扮成树。

拉米亚反应神速,立刻后撤,我一剑将那红色恶魔剖了。此时,那些植物全部现出原形,是白色与红色恶魔。这些怪物竟然擅长拟态?

我们被包围了。

拉米亚迅速射击,将靠近恶魔击退,随后摸出以太手雷,它轰地炸响,地面产生的以太物质隔开了她那一边的恶魔。我扔出姆乔尼尔,隔空握着它转动,它像是个风扇一样绕了三百六十度,将四面八方的恶魔全斩了一通。

恶魔的鲜血环绕成圈,我打算叫这招血刃,好名字。

我们再顾不得找绳索,拉米亚指着高处,说“那里!”

我将她高举过头顶,使出激流一扔,她挂住屋顶的边缘,一个翻身站稳。她回头看我,脸色苍白,喊道“快,快过来!”

这屋顶上的恶魔发出惊恐的吼声,四处逃散,我看见大量类似以太的物质聚在屋顶,我急忙一跳,就在我离开屋顶的一瞬间,一种暗绿色的物质——那是纯度极高的以太——将这大楼笼罩,里里外外灼烧了一遍。

那以太继续蔓延,我们只得逃离了我们的大楼,跳跃了数次之后,才摆脱了爆炸的范围。

如果我没有使出铁莲,我和拉米亚已经被以太烧得像烤猪似的。

拉米亚擦了擦汗,说“空气中以太含量很高,我的以太手雷引爆了这以太。”

以太是很强的驱魔物质,当然爆炸时温度极高,比普通火焰危险得多。

我说“难怪当时我在影子中穿梭,没留神,一下子脱离了阴影。”

拉米亚问“不是你手脚不老实的缘故吗?”

我说“毛手毛脚与法术中断完全没关系好吧。”

拉米亚的神剑弹也含有以太,可含量不高,或许不足以引燃空气中飘荡的其余以太物质。当然也有可能这些空气中的以太零零星星地散布各处,偶然间才会爆炸。

拉米亚抬起手腕,用她那个在第二卷常用的恶魔探测手表探测恶魔,这手表从来不让我失望,它已经坏了。

我叹道“可能是恶魔数量超过了它的阀值。”

拉米亚说“是阈值。”

唉,我这老婆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文盲,明明是fa值她却偏要固执己见,就这样让她愚昧下去吧,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乏加指出了是我错了,我又摇头叹息——因为这些女人总是爱抱团取暖,合力出拳。切,女权女权,真是完全不讲道理,不分青红皂白了。

乏加给我看了一本字典中的解释,我觉得她偏执的不可思议,居然还用假截图来骗我。

乏加于是开始扣我账户里的钱。

我恨女权。

拉米亚喊道“你别给我满脑子不知所谓的东西!”

我说“是你先偏题的。”

拉米亚指着绳索说“这绳索像是直接通往城堡遗迹的。”

“什么?”

“我们一直顺着绳索走就可以了,因为到目前为止方向都对,即使不到城堡,至少也在那附近,我们很接近了。”

我喜道“那就好,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万一不小心陷入系列任务,还得铲除个恶魔之树什么的,那该多麻烦?”

七 颠倒之城

我耳畔响起轰鸣的震荡,大楼也随之摇晃。

那是一只熔岩恶魔。

它发现我们了。

拉米亚朝它开枪,熔岩恶魔身上的火焰环绕着它,尽管昆古尼尔威力倍增,可效果很轻,没能穿透那层火焰,这熔岩恶魔比我们那儿的厉害多了。

拉米亚说“跑吧!”

我喊“跑?我字典里没有跑这个字眼!”

拉米亚一拽我的手“跑!”

我们沿着绳索的方向飞奔,这下来不及用马鞍装置,干脆来一场跑酷。这怪物突然喷出一个火球,我们前面的房屋霎时沉没在火海中,我搂住拉米亚,施放铁莲,穿过了那凶嚣的大火。

熔岩恶魔被层层楼房阻隔,它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将楼房撞得零零碎碎往下倒,就像是积木搭建的一样。

我说“它没完没了了,还不如让我干掉它。”

拉米亚叹道“那随你的便,别受伤。”

我拔出姆乔尼尔,朝熔岩恶魔一扔,长剑穿透了烈焰,熔岩恶魔发出了怒吼。我一扬手,姆乔尼尔继续深入它伤口,同时我拔出鱼刺枪,朝熔岩恶魔接连斩出弑神。它中了好几剑,每一剑都让它不好受,于是变得气急败坏,它抓起一块巨石扔向我,我用鱼刺枪把巨石在空中粉碎。

我将手套对准我那雷电长剑,发出灭绝念刃,强烈的电流从熔岩恶魔体内骤然炸裂,熔岩恶魔的叫声极为痛苦,身上火焰稀薄了不少。我一个冲刺,已到了火焰之内,再度以弑神猛击过去,熔岩恶魔头破血流,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就像在喷岩浆似的。

它伸手抓我,被我躲开,它没站稳,倒向一旁,压塌了一座博物馆的小部分。它速度不慢,可在我眼中像是慢动作。

然而,这熔岩恶魔健壮得不可思议,即使脑部接连中招,仍然能跑能跳,身手矫健。它不敢靠近我,爬起身,抓起更多的石块,向撒花般朝天上扔,这些石块变成了燃烧着的火石大雨。我和拉米亚不得不东奔西跑、躲躲闪闪。

拉米亚朝熔岩恶魔开枪,子弹打伤了它,但它仍避开了要害,不,是拉米亚不得不躲开熔岩恶魔的石块,以至于失了准心。

忽然间,我留意到熔岩恶魔身体周围有白绿色的烟尘,我心想“那是不是以太?”

这些以太物质像是处于睡眠状态,对恶魔没造成伤害,不过我们有以太手雷,之前不就引发过剧烈反应吗?

我使出暗云,黑雾将它的视线遮住,随即我朝它脸上扔了颗手雷,它没能反应过来。刹那间,以太被引燃,熔岩恶魔落入了似乎永无止境的大爆炸中,以太的燃烧蔓延了整整一条街区,明亮的大火升起了三十米高。

熔岩恶魔被以太摧毁了,露出皮层之下枯萎的肌肉,摔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我望向拉米亚,等待着她崇敬的目光,但她却说“别耍宝,快走。”

我大失所望,说“你就说这些?”

拉米亚指了指那棵恶魔树,我看见恶魔如潮般涌动,她说“你慢吞吞的,引起注意了,快走。”

哦,对了,她以为我能一剑把这恶魔劈死,可其实我已与圣徒的力量诀别,黑棺剑圣的名头已成了一种纯粹的威慑。我感到一种无可形容的悲愤,但现在不是扼腕痛惜的时候。

那头红龙急速追向我们这一边,扰动了云层,就像天塌了一样,密密麻麻的恶魔如洪水般充斥街头,真是够了,它们的动作怎么这么敏捷?

拉米亚说“得找阴影躲一躲。”

这里的以太浓厚,拉森魃奥术没有用,我们只得全速前进。拉米亚说道“快到了,就在”

她跳上一座高楼,指着前方,惊讶得愣住了,我看清那儿的景象,也被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那里不是城堡的废墟,而是成群的摩天楼。

我以为是海市蜃楼之类的幻觉,可这些高楼大厦太过真实,根本不像假的,这里更像是以太的海洋,它们以一种不阻碍视觉的方式存在于空气中,透过以太之海,远方的景物历历在目,清清楚楚。

这里没有恶魔。

一头恶魔的踪迹都没有。

我们所站的楼房是长绳的终点,跳下楼房之后,有大约三百米的路途,就能抵达那些黑色的摩天楼群了。

一整条街都是黑色的摩天楼,以前,在我没见过世面,不知世道险恶时,我认为摩天楼是天堂,现在,我怀疑那里比地狱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这些摩天楼是如此的密集而怪异。

拉米亚问“余烬水晶?整条街都是余烬水晶造的?这也太夸张了。”

我没听见恶魔靠近的声音,回头望去,它们正在返回恶魔树,这里对它们而言是禁区。

我们走向那些楼群,愈发靠近,越感到心惊胆颤。

这些楼都没造完,大多数只造了框架,贴了部分的墙与玻璃。

它们的建造者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是从上往下建造贴黑色玻璃的,所以,这些摩天楼像是透明的长方形箱子,从上往下被浇了墨水,被染黑了大约一半。

而且,它们没有地基。

它们是浮空的。

都说城市是钢筋水泥的丛林,可这些高楼大厦却像是钢筋水泥的怪胎,在生产过程中流产形成的产物。又像是摩天楼死后的幽灵,在大地之上漂浮游荡。

我和拉米亚面面相觑,不禁握紧了手,感受到彼此的忐忑不安。

我说“是异空间,不可能是正常的世界。”

拉米亚说“你告诉我这里是冥府我都信,这里太太寂静了。”

“这里就是睿摩尔的城堡遗迹?”

拉米亚说“乏加告诉我就在这里,这城市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是恶魔巨树,又是这种鬼楼。”

当离摩天楼群只有三十米时,十根绳索刺入地面,随后,十个人影从上头滑下,抓着马鞍落地。那十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和皮甲,戴着氧气面罩,手上拿着粗制滥造的枪械。

他们喊道“站住!外来者!把武器交给我们!”随后用枪指着我们的脑袋。

我问“你们是英国人?伦敦人?”

他们说“废话。”

我说“你们英语怎么说的那么差?口音太重了。”

这话激怒了他们,有几人拿枪对准我额头,怒道“我们是正宗的伦敦腔。”

我叹道“你们得好好学学,美式英语的发音才是主流,伦敦腔什么的”

拉米亚瞪我一眼,说“别不正经。说正事儿!”

我抱怨道“我明明正经的很。这些英国佬的英语差的过分了。”

他们开始骂骂咧咧,我原本惊讶于这里怎么还会有人类活着,可现在却并不意外——这里的以太物质太多,恶魔是不敢闯进来的,这给了人类以喘息之机。

其中一个人似乎是队长,我听人叫他是安霍顿,还有一个副队长,是个叫萨菲的女人。安霍顿想要在我们脑门上开个洞,萨菲却说“别忘了首相交给我们的任务。”

安霍顿大声说“这两个没礼貌的家伙,在我们的领地上逃过一死,但嘴巴不干不净,那不是在找死吗?”

萨菲说“但首相的命令高于一切。”她对我们说“请把武器交给我们。”

我摇头道“你以为我们蠢吗?向你们投降?哼。”其实有没有武器我无所谓,他们这样的水准,这样破旧的装备,来两百个我都能对付,但我不能服软,尊严是头等大事。

萨菲说“我们通过滑轨监视到了你们的行动,你们的身手不一般。”

我心头一热,说“那你们一定见到了我独自一人单刷掉一个熔岩恶魔。”

我习惯了别人敬畏于我黑棺剑圣的名声,如果他们不敬畏,我总觉得缺点什么。当人们敬畏你时,他们会变得好说话,不会轻举妄动,就算盘算着阴谋,也多半会打消念头。

威慑能不战而胜。

萨菲说“我们并没有看到,当中一截的摄像头坏了。”

我说“可那是真的!我千真万确地干掉了它,我的妻子可以作证”

拉米亚暗中掐了我一把,说道“我们想在这儿找一件东西,并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等找到之后,我们立刻就走。”

安霍顿大声说“别废话了!把你们的手雷、枪械、刀剑全都”

他凶神恶煞,手中的枪碰到了拉米亚的氧气面罩,刹那间,我什么念头都没了,等我回过神,安霍顿被我掐着喉咙,除了萨菲之外,所有人都躺在地上,萨菲手里拿着枪,但枪已经被拆成了几块。

拉米亚叹了口气,说“朗基,先放下他。”

我将安霍顿往地上一抛,他表情艰苦异常,萨菲立刻上去扶起他。安霍顿连声咳嗽,骂道“真是操了,狗狗娘养的叫支援!叫支援!”

我踏上了一步,萨菲喊道“别过来!”

上方传来钟楼的响声,某层楼上有人说“让他们留着武器,首相说的!快点,快点!重羽快出现了。”

那些被我打倒的人抓住滑轨,滑轨用列车般的速度向上升去。萨菲指着另外两根绳索上的马鞍说“用这个滑轨。”

我问“重羽是什么?”

萨菲说“见了首相,他会向你们解释,快点,没时间了。”

八 苦难无尽

通过马鞍——或者说滑轨,将我们带到了一栋黑色摩天楼的高层。

拉米亚说“不是,这些不是余烬水晶。”

离近了看,它们是羽毛,漆黑的羽毛,覆盖在大楼的墙壁上。

萨菲“这就是重羽。”

这句话说完,我见到天上下起了黑色羽毛的雨。

我和拉米亚立刻进入大厦的窗口,看着羽毛状的黑雨滴打湿了墙壁,染黑了地面,遮住了以太海洋之外的城区。

萨菲说“重羽能改变重力,它会让两百公斤以下的东西变重,让两百公斤以上的东西变轻。而且这重力影响非常严重。”她除下氧气面罩,露出脸颊,我注意到她额头上有一根拇指大小的羽毛状标记,像是被墨水画上去的。

而她的肌肤上有一道道干涸的痕迹,让她显得很苍老。

她说“这让我一辈子重了十公斤。”

她的表情很严肃,并没有夸大其词。我和拉米亚不约而同地说“好险。”

萨菲说“以太让这里变得古怪,与外界相比同样危险。重羽、羽煞、以太雾霾、还有保王党我们需要像你们这样强有力的战士。”

我说“你最好解释清楚。”

萨菲说“所以,我们要带你们去见首相,如果你真像自己描述的那样能击败一个熔岩恶魔”

我补充道“是单枪匹马一只手干掉了它。”事实上我用了两只手还有两只脚,但过程如何并不重要,结果才是重要的。

最好的结果就是让他们怕我。

安霍顿揉着伤处,说“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用以太手雷干掉恶魔的事,我们的五猎法难道办不到?”

我皱眉道“五猎法又是什么?”

萨菲说“是我们最强的五位战士,走吧,首相准许你们带武器了,如果你们想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只有首相能帮你们。”

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拉米亚朝我点点头,我说“带路吧。”

萨菲领我们走入一个电梯,它朝上升。拉米亚问“你们这些颠倒的大楼也是重羽造成的?”

萨菲说“这些建筑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异空间之类的,又或者重羽是这些建筑导致。在我们初到这里时,它们就已经存在了。”

我说“它们像是某种召唤用的祭坛之类?”

萨菲苦笑道“总之解释很多。不过,重羽落在物体上,效果会逐渐消失。它对人的诅咒是永久的,对动物也一样。”

拉米亚又问“一片羽毛能让人重十公斤,那当你染上许多羽毛,超过两百公斤后,它就会让你变轻?”

萨菲说“我们试验过,试验者是个以太腐烂综合症的快死的家伙,他淋雨超过一定重量后,重羽开始让他减轻体重,直至变得比羽毛更轻,一阵风就把他刮的不知去向。所以,在同一场雨中,变重和变轻只能各自逆转一次。如果你想恢复,就得等下一次雨再冒险。”

我说“只要运用得当,这或许是一种很厉害的武器,你们想过没有?”

萨菲笑了笑,这缓慢的电梯终于停了,我们进入一间宽敞的会议室,这里的桌椅装饰要么是黑色要么是白色,切割得很平整,也很单调。

首相是个短须秃头的老者,一身蓝色外套,里面是黄色背心与衬衫,他说“欢迎,两位客人,我们这儿已经很久没有外来者了。”

会议室里另外有三人,都穿着包裹得很紧的黑色皮甲,那是一种半机械的穿衣风格,让人仿佛经过改造的生化人似的。

但他们不是,他们只是很强悍的战士,从气魄上感受得到。他们生存的区域比金州废土严苛得多,与他们相比,我们那里已经算简单模式开局了。他们之中即使有很厉害的人物也很正常,能活下来的都已经非同一般。

我答道“想来这儿不容易,我在外面见到了一棵高得惊人的恶魔树。”

首相说道“你们的口音与我们不一样。”

我说“我们是从美洲过来的。”

首相说“我只从书本上读到过这一大陆,以及过去这庞大的国家,你们是如何到伦敦的?”

“有一个异空间的传送门,你知道,就是现如今比较常见的那种东西,唉,我们那儿每天都要遇上十个八个的。”

我瞥见拉米亚抿紧了嘴唇,似在忍耐吐槽的冲动。因为我的语气就是要与他们攀比炫耀——你们觉得自己这里很怪异吗?我们那里也不差。

首相指了指我们的武器“滑轨显示,你们的武器中充满以太,一旦你们引爆了这儿的以太,后果怎样,你们想必知道。”

我早就在想这个问题,这宛如海洋的以太一旦爆炸,整个伦敦又将面临再一次毁灭,也许他们想要收起我们的武器是有道理的。

首相说“但此地的以太成分特殊,其实并不易爆,质量越大反而越安全,即便如此,我依旧建议你们将武器交给我们保管。”

拉米亚低声说:“给他们吧,如果他们放着我们不管,我们已经被重羽淋透了。”

我们把枪、剑和手雷交给首相,我记得以前圣朗基努斯有句名言,叫做“游戏里不要轻易没收玩家的装备”,看着辛辛苦苦攒的家当落入别人手里,即使他们许诺归还,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像老婆被别的男人请吃饭一样。

首相笑道“多谢配合,请坐吧。”

会议室的门自动关上,窗帘闭合,灯亮了起来,首相将氧气面罩摘了,他和萨菲一样,脸上布满皱纹,干巴巴的,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具僵尸。

我和拉米亚惊愕于他的外貌,也除掉面罩,他看了我们片刻,说“我叫序理·博伦,幸会,幸会。”

我告诉他我们的名字,我说“这里曾经是一座睿摩尔城堡的废墟,我们是来找埋藏在其下的东西的。”

博伦首相闭上眼思索了片刻,说“我知道一些古物,遗迹里能抢救出来的东西,我们都抢救出来了。”

我闻言大感振奋,说“能让我看看么?”

博伦首相说“我会的,但在那之前,我相信亲爱的萨菲已经告诉过你,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朗基努斯先生,还有朗基努斯夫人。”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种选择。

第一种,和他们合作,听他们的安排,做他们的工具人,直到他们满意为止,但那就像是遇上了不讲情面的博士生导师,把你当做廉价劳动力尽情利用,让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脱。

第二种,直接劫持首相,威胁他交出活尸剩余的冥火,随后立刻拍马走人。这么做有风险,因为我不知道他们的武力究竟如何,科技水平到了怎样的地步。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

我露出冷笑,做出要与博伦握手的动作,其实将念刃凝聚在手上,只要比眨眼还短的瞬间,他就将落入我的掌握

拉米亚抢先说“我们会帮助你。”同时,她压住了我的手。

我心想“她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她的念头传到我脑子里“乏加能读取你的表层思维,我通过乏加能知道你这点小九九。”

啊,乏加,你居然把这要命的秘密告诉了拉米亚?你不再是我的贴心小棉袄了吗?你不再渴望我温柔的抚摸与甜蜜的亲吻了吗

哦,上帝,不,请不要再扣我账户里的钱了,不多了,真的不多了,多乎哉,不多也。

博伦露出喜悦的笑容,他长叹一声,感慨道“这真是艰难岁月啊,两位。在以太海之外,你们也看到了,恶魔占领了整个伦敦,我怀疑甚至整个英国国界内都是如此。

而以太海呢?它确实从恶魔手中保护了我们。但每当我们呼吸,就会吸入以太物质,导致我们变异,我们虽然拥有很强的体能,可寿命很短,最老的也只有六十岁。

我们还面临着食物短缺,在这些黑楼里种着一些的大豆,可是这些豆子也受到以太的污染,没有好办法能存放它们。我们不得不在楼顶冒险去捕捉一些变异的鸟类,每年到三月和九月时,就有大量这种迁徙的鸟穿越以太海,我们会让神枪手去打这些飞禽,收获仅能勉强够我们几千人果腹。如果运气不好,鸟类改道,我们之中就会有饿死的人。

当然,还有重羽的暴雨,湿气会混在以太之中弥漫到整座楼,甚至每一座楼里头,如果我们防湿手段做得不到位,我们会变得很重,有些人会被重力压扁,留下一辈子的残疾。而且,还有羽煞出没”

我问“羽煞是什么?”

博伦说“是一种恶魔,至少我们认为是恶魔。这种恶魔能操纵人的重力,通常让我们在空中团团转,等我们昏迷后再吃我们的肉。

好在羽煞数量不多,即使致命,也还是有办法逃避的。

什么都比不过狡猾的人类,我们的这些同胞,才是我们最致命的敌人。那就是保王党!这些该死的叛徒们。”

我问“保王党?怎么还有这种党?”

博伦说“他们很危险,思想上、行动上都很危险,他们分裂了我们这些幸存者,让我们的同胞在争斗中白白流血牺牲。他们是必须警惕,必须解决的敌人。”

九 保王一族

我说“保王党,保王党,保的是哪个王?”

博伦说“英国的女王。”

我用鼻子“哈”地一声,这是个高难度发音,极具阴阳怪气与漫不经心的意味。

一个旁边的保镖——不知道是不是所谓的五猎法之一——喝道“你在嘲讽么?”

我说“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英国女王?这就和美国有个总统一样好笑,老婆,你说是不是?”

博伦说“因为事态紧急,所以我长话短说,这座城市在历史上曾经被毁灭过一次,那可能是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核弹。

之所以发射核弹,是因为城市被某种血液的蒸汽污染,血雾把感染者变成了又快又壮、凶暴无比的食尸鬼,我们称之为墨慈尸鬼,因为那种血液的散布者叫做亚克·墨慈。

在核弹落下之前,英国的所有王室、大臣、官员——那些没被感染者——都撤离了城市,逃亡曼彻斯特。

核弹对建筑的破坏不如对生物那么严重,它造成的核辐射污染是史无前例的,空气中充满放射物质,空中的乌云挥之不去,落下核污染的雨。

这可能引发了某种剧变,打开了异空间的‘裂隙’,于是,整座城市开始出现了恶魔。周围城市采取一切措施隔离了这里,这里简直成为了地狱的一个分支。

经过大约二十年,专家说当初使用的核弹采用了新技术,放射性物质经过衰变,已经不那么‘危险’了。于是,王室中有些怀旧的人,以及一些国际友人,想要夺回这座城市。

那些人是我们的祖先,包括英国王室法王厅、剑盾会、东欧的一些巫毒、空明兄弟会以及嗅觉灵敏的血族。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目的,有的想要借此良机研究恶魔,有的想找寻博物馆中的宝物,有的想亲眼目睹地狱的景象,有的则是为了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不管怎样,人们组织了一只大约万人的军队,全副武装地开入伦敦。头顶依旧是阴魂不散的阴云,目力所及之处是数不尽的破败与残破。

他们发现城市中奇怪的势力分布,一些地方是恶魔,一些地方是被恶魔杀剩下的食尸鬼,当然,人类已经死绝了。

军队没能完成任务,城市中残存的辐射干扰了通讯与武器,被恶魔包围之后,死了很多人。

不幸中的大幸,在一些法师的指引下,幸存者们找到了这里——以太之海,以及以太之海之后的黑楼街,恶魔是无法追到这里来的。幸存者们被困在黑楼街,再也无法离开,他们想等待救援,可终究也没等来,这一等就是一百多年。

所以,幸存者们——我们——就在这里等,在这里繁衍,我们自称黑街旧民,为了防止恐慌,更有效地组织人力,我们按照旧君主制,成立了内阁,选出首相,并推举一位英国王室成员为国王。”

我想指出他并没有长话短说,相反还格外啰嗦,但是如果他说完了话,我和拉米亚多半就得帮他干活,我还想多休息一会,所以还是让他继续说下去为妙。

博伦“起初,我们称这里是奇迹街,因为在这里,我们发现了一些亚克·墨慈血液感染者,居然恢复了正常,他们拥有强健的体魄。陆陆续续地,食尸鬼会游逛到此,我们把他们救起,让以太将他们恢复原状。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发现以太会让人变异,还有重羽之雨,羽煞这些威胁。当然,这些已经对两位介绍过了。即使环境恶劣,可我们的人口依旧超过了八千,而且,新出生的婴儿中,有一些比常人强壮得多,敏捷的犹如野生动物,并且,可以学习法术。通常情况下,我们可以保护自己。

我们不间断地组织探险队到外头去,想要告诉外面的人我们还活着,想要让他们派来援军,想要重新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这些探险队几乎全军覆没,但终于有人发现了一架失事的飞机,这架飞机中的那个人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也完蛋了,全世界的人像是蒸发了一样,我们很可能是人类罕有的文明种子之一。

我们起初不相信,可用测谎的法术试探之后,认为这个人没有说谎。

我们虽然不幸,可我们还活着,而且我们必须活下去,因为我们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我指了指我们,说“不好意思,我们还活着呢,人类确实毁灭过一回,但现在又开始复苏了。”

博伦叹道“我也这么想,唯有希望和信念才能让我们不在绝望中疯狂。但时候一久,我们这些铁板一块、团结一致的黑街旧民产生了分歧。

女王,以及她的那些拥护者认为,我们该设法走出黑街,继续完成祖先们没有完成的使命。而我,作为首相,则认为我们应当以保存自己为首要目的,只有等待时机成熟才能进一步计划。

我们分成了两派。卑鄙的保王党趁我们不备,发动了偷袭。若不是突如其来的重羽,我可能已经沦为了保王党的阶下囚。届时,冉娜,哼,冉娜女王将会实施她那疯狂的念头,让我们最强的战士冒险去伦敦的核心地带送死。

更有甚者,她会让我们派出军队,冒死进攻恶魔树,妄图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哼,真是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她根本不知道前辈们经受过怎样惨痛的教训,那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可贵的教训。”

我仔细辨别他的表情,问“冉娜女王不会不会与你沾亲带故吧。”

博伦脸上变色,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此人一看就是玩弄权谋、任人唯亲的那一类,他当权之后,为了巩固权力,多半会用联姻与谋杀的方式,设法自己的亲戚当上女王。

按理说,女王不可能是他的老婆,那多半是他的女儿了?

我问“她是你女儿?”

博伦震惊地左右张望,对萨菲喊道“是你告诉他的?”

萨菲摇头说“没有,大人,我什么都没说。”

我微笑道“这只是我本人的推测而已,我一贯以神机妙算而著称。”

博伦叹道“冉娜是我的大女儿,我的妻子是上一任国王的妹妹,陛下病死后,由我女儿继任了王位。唉,她真是大逆不道,我对她忠心耿耿,又是她的亲生父亲,我为了她做了多大的贡献,就因为我约束她愚蠢的想法,她就对我下如此毒手?”

他发出一声长叹,表现的很伤心。我开始担忧卡拉未来会不会也在背后捅我这个老父亲刀子。

不过怎么可能呢?我这等智慧卓越的人物

我说“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对付保王党?”

博伦点头道“首要的是保王党,现在,我们凭借武力优势,占据了黑楼群南面与东面部分,可你也看到了,这些楼群到处都是漏洞,他们什么时候混进来,什么时候发动进攻都行。”

他打开了一扇窗帘,我可以看见各个大楼间都有许多滑轨与马鞍相连接,一栋摩天楼的各个楼层,各个方向,甚至各个窗口都有,简直是防不胜防。对面的人完全可以绕个大圈,从后头进入这栋摩天楼。

拉米亚说“这里确实易攻难守,但她并不知道你在哪儿。她总不见得一座座大楼搜过来。”

这里一共约有五十座摩天楼,每一座至少有一百层,不过只算有外墙、可以住人的大约五十层,这恐怕比世界上最大的迷宫还复杂,想要找到某个人真不容易。

博伦说“我正打算给她迎头痛击!但她拥有的武力与我不相上下。我们共有十位猎法者,其中有五位站在我这边,她那边有四位,这是我的一大优势。但她那一半区域拥有两千士兵,我只有一千,这又对我非常不利。”

我说“等等,总共十个所谓的猎法者,你五她四,那还有一个呢?”

博伦说“他是猎法者中最为强大的一位,里昂·李。他肯定站在我这一边,可他擅自进入了伦敦城区,至今未归。所以冉娜才敢对我动手。”

拉米亚说“也许应该握手言和,因为这分歧其实并不算很大。”

博伦说“你不明白,你不了解冉娜这丫头的性格,她肯定是要报仇的。”

我和拉米亚同时问道“报仇?报什么仇?”

博伦似乎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立刻辩解道“她自认为的仇恨,其实只是我小时候较为严厉地处罚过她”

我怒道“你这王八蛋,是不是炼铜术士什么的?”

博伦也怒道“你这脑子怎么想的,我怎么会搞这种事?”

他的态度竟如此坚决,打消了我的疑虑,我“噢”了一声,说“那是我误会了,抱歉,抱歉。”

博伦说“前天上午七点半时,她派一位猎法者率军潜入了b区四十号楼,我们双方交火,各有伤亡。作为还击,我派另一位猎法者进入她的根据地捉捕她,也被她逃了。双方手上都有双方的鲜血,目前,我看不到停火的希望,而且,冉娜是个狂热分子,她不会答应”

我说“你能知道她的根据地在哪儿?”

博伦点头道“是的,正如我告诉过你的,我掌握了各个滑轨上的摄像头,所以,我大致能猜测出她躲在何方。这是我的另一大优势。”

十 猎法神明

忽然间,在这房间中多了一个人。

他像是从天花板的缝隙中挤下来的,可天花板上没有缝隙,倒是有一个通风管道,可即使时猫也必须匍匐身子才能通过,这人偏偏很高大。

他会不会也擅长拉森魃奥术?可这里到处是以太,影遁行不通。

而且,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并没有对他如何关注,也许他是个熟人,博伦他们认得他,不必大惊小怪。

这个男人表情严肃,金色短发,脸型很坚毅,像是服役很久的士兵。他从怀中摸出了枪,瞄准博伦。博伦显然看到了这一幕,露出一种还没睡醒以至于什么都不想管的神色。

博伦自己都不着急,我为什么要着急呢?真是

刹那间,我喊道“你干什么?”

所有人刹那间回过神,金发男子对博伦开火,而博伦这一边一个爆炸头男人挡在博伦面前,中枪倒下。

博伦怒道“海啸神?你竟然”

海啸神变成了水,腾空而起,博伦的保卫者朝海啸神一通扫射,都被他躲开。他正是这样潜进来的吗?

他沿着墙流动,他的枪裹在水里,跟着他动,他们用的都是落后的枪械与子弹,可能是怕引爆以太。

那个爆炸头男人并没有死,他爬起身,发出尖叫,我看见他的叫声引起空气的震荡,一圈圈向外扩,震得我很不好受。海啸神被尖叫击中,又从水流变回了人形,他的枪则被震得粉碎。

博伦说“干得好,回音神!快将海啸神捉住!”

海啸神一挥手,朝博伦扔出水滴,那水滴速度像是散弹枪一般。回音神再度发出尖啸,水滴在空中被瓦解。但海啸神流向一旁,用一团水将安霍顿裹住,顺便抢过了安霍顿的枪,朝房间里每个人扫射。

我用铁莲保护住我和拉米亚,但有数个保卫者中了弹。

此时,他身边一个穿黑衣的女子发动了法术,她手中飞起三个光球,砸向海啸神,“滋滋”声炸响,光球破开变成了闪电,海啸神一时被电麻了,安霍顿直接晕了过去。

博伦说“干掉他,风暴神!”

话音刚落,所有人又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状态,他们盯着海啸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像周五下午的公务员似的,谁都不想干活。

这像是无痕一样的念刃,但它影响的是所有人,除了我之外。我朝左侧看,见窗口有烟飘入屋子。

我又喊道“窗口外有人!”

风暴神立时惊醒,喝道“是烟雾神!”她冲到窗口旁,外头烟雾茫茫,看不清人影。她抓住滑轨,激发电流,那个烟雾神一跳,躲开这一招,将窗户踢破。风暴神向后飘了大约两米。

烟雾神是个秃头男人,肌肤发绿,光滑得宛如透明,他朝风暴神喷出一口烟雾,风暴神立刻躲开,她怒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海啸神说“再简单不过了,用脑子想吧!”他已经摆脱了麻痹,又朝所有人扔水珠,回音神保护住博伦,喊道“支援!支援!”

拉米亚问“我们该帮谁?”

我说“老样子,谁都不帮,没有哪个女儿会平白无故地反她父亲,这博伦没说实话。”

电梯打开,一群博伦的士兵冲出,但此时烟雾神的烟雾扩散至整个房间,士兵吸入烟雾后变得散漫,呆立在一旁。回音神与风暴神陷入烟雾中,似乎在苦苦守护心神,无法主动出击。

场面很僵,谁都不动。

海啸神说“是时候了,动手吧。”

烟雾神摇头道“不,不能让他们感受到危险,你绕到后面下手,我得维持烟雾。”

海啸神说“我会杀了他,问题就全都解决了。”

烟雾神苦笑道“你在违背女王的命令。”

海啸神“女王心慈手软,可她不明白对付敌人不能心慈手软。”

烟雾神“那就快一些。”

这个烟雾神和海啸神很年轻,回音神和风暴神年纪稍大,可能他们就是因为年龄关系作出阵营选择的?我只是觉得奇怪,烟雾神年纪轻轻就有了秃头的烦恼,今后的人生路只怕很艰难了,不过也很难保证回音神的爆炸头不是假发,糟糕,如果吸入过多以太会导致脱发,我会不会也有危险

拉米亚说“我们得帮博伦,至少不能让他死,毕竟他从重羽那儿救了我们。”

没法子,老婆发话了,而且还很有道理。

海啸神流向天花板,博伦、回音神、风暴神的眼睛跟着他转,脸色难看得很,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就好比肥宅看着亲戚家的熊孩子打算对自己珍藏的手办动手动脚一样无可奈何。海啸神化身水流,从上方倾泻而下,落在博伦背后,博伦耷拉着嘴,回头绝望地看着海啸神。

海啸神手掌轻轻一推,几颗水珠飞向博伦,我伸出鱼刺枪,发出牧羊,保住了博伦的命。

烟雾神“啊”地大叫一声,说“他怎么不受控制?”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的念刃比他强了好几倍,即使密苏里的精神力也无法影响我。

海啸神双手旋转,形成个大漩涡,汇聚成一道粗厚的水柱,目标是我,我劈出石杉,将水柱击碎,他痛呼起来,手臂折了,立刻如水般逃开。

烟雾神喊道“撤退!”他扔出一颗烟雾球,这一颗并不扰乱人的心神,但雾气更浓烈得多。

我喝道“哪里跑!”朝海啸神的方向劈出念刃,如墙般堵住敌人退路,但海啸神身体分散成好几道溪流,在浓雾中,我实在不知该追那一道。

在我身后,回音神与风暴神同时向烟雾神发难,然而偏得离谱,敌人悄无声息地溜了。

回音神用极其嘹亮的嗓音喊道“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了,离开这里,回总部去!”

我问“难道你们不该说声谢谢吗?”拉米亚掐我一把,说“少说几句。”

博伦“你的表现远超我的预期,干得漂亮,朗基努斯。”

我说“现在我不欠你的情了。”

博伦说“让我们先离开为妙。”

我们坐电梯来到下一层,我看见至少一百个士兵等候于此,密密麻麻,挤满了走廊,他们的武器简陋得很,如果可以和他们做军火生意,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可用的资源。

他们打开一扇窗,外头并不是滑轨,而是横跨摩天楼的廊桥,风暴神说“大人小心。”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突然间,上方风声呼啸,廊桥顶上砰地炸裂,玻璃与钢条纷纷雨落。

风暴神怒道“是火焰神!他们在楼上!”

他指的是我们出来的那栋楼,敌人的士兵跑到更上层,那个火焰神知道我们肯定会走廊桥,我们的举动都被他们算中了。

风暴神手上产生三个电球,从破口处朝外扔,敌人的火球恰好赶到,电球与火球在空中同归于尽。

风暴神跳出廊桥的破口,用电球与火球相抗。火焰神大喊“你别助纣为虐,别忘了你该效忠的是女王!”

风暴神说“我效忠于首相,因为首相是对的!”他连连投掷电球,敌人的火球也寸步不让。回音神推着博伦,手忙脚乱地爬过了钢筋与玻璃组成的废物堆。拉米亚从看管我们武器的人手中抢过昆古尼尔,一转身,朝破洞开枪,外头那火焰神一声闷哼,火球攻势停了。

风暴神气喘吁吁,说道“好枪法!”

回音神问“他死了吗?”

风暴神“他可是火焰神,子弹也许擦伤了他,可他没那么容易死。”

我认为拉米亚是故意打偏的,她几乎从不落空,除非无法穿透敌人的铠甲。

我们像是处在一座外太空的星球里,所有的摩天楼全飘在天上,当中有密集的蜘蛛网——滑轨与廊桥——连接。我们到了一栋楼,走廊上的平民百姓探出头来看。理论上说,这些楼里能住得下至少十万人,虽然没有黑棺的种种便利,可也算是个颇为魔幻的容身处。

博伦微笑着朝平民点点头,大步而过。平民们表现出有限的支持,没有谁热情地忘乎所以。

又反复经过几座摩天楼,我们到了总部,这一栋与其余摩天楼相比豪华得多,外墙上有浮雕,还有盆栽植物,从廊桥进入后,可以见到一扇铁门,上面有黑白色的米字旗。

总部的防备严密得多,他们割断了大部分滑轨,只留下少数几条通道,全都重兵把守。

博伦进入一间布满屏幕的大房间,全是监视器传来的景象,一个戴着黑色贝雷帽的军装硬汉迎面走来,他脸上布满伤口,像是被恶魔狠狠挠了一下。

博伦说道“多明戈,我的猎法者队长,称号为钢铁神,这两位就是外来者。”

钢铁神冷冷说道“大人,你此去险些就回不来了。”

博伦说“但是完全值得,这两位外来者的身手不凡,若不是他们”

钢铁神说“我从监控看见了过程。”

博伦微笑道“如果被女王党抢先一步,我会说,我们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我的决策是完全英明的,唯有我亲自迎接才能表达出诚意。”

钢铁神叹道“除了里昂,再没有外面的人来到过黑楼群,我可以想象您的急切之情,但敌人显然有办法定位您。”

十一 敌军骤至

博伦大声说“不可能!碰巧罢了。”

钢铁神说“大人,如果不是碰巧,可就危险至极。万一您的动向,我们的动向,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博伦变得颇为犹豫“我们内部有他们的人?”

钢铁神双手一摊,说“他们没法调度摄像头,不可能知道有外来者,更不可能料得到大人亲自去迎接外来者。”

博伦板着脸,看着监控室里不下三十人,似乎觉得每一个都无法摆脱嫌疑。

一个胖墩墩的矮女人走向我们,她大约有一米五三,其实脸还算清秀,可身材管理却出了问题,以至于整个外貌让人不敢恭维。她说“嫌疑犯在与你同行的人当中,不然他们如何掌握你在那一层楼?”

博伦点点头,指向矮女人,对我们说“她是大地神爱伦。”

我想说“久仰久仰,名副其实。”可拉米亚却抢先说“很高兴认识你。”

矮女人说“首先,外来者不可能与保王党勾结,他们才刚来,我们从城区的摄像头可以看见他们的动向。”

博伦说“不错。”

矮女人又说“风暴、回音不可能是叛徒,如果不是他们俩,大人已经死透了,原谅我说话就是这么直。”

我笑道“没事,我就喜欢你这种高素质的。”拉米亚瞪了我一眼。

大地神又说“那么就是跟随你的一百多人当中出了问题,而且可能不止一个。”

我“那你不是等于没说?”

大地神“你们都忘了吗?大人挑选会见外来者的楼层是随机的,一百人里头大部分不知道大人选在了那栋楼的某一层,只有你们派遣接洽外来者的那十个人,他们会在最后得到通知。”

博伦说“安霍顿他们?”

回音神望向安霍顿一群人,我认为就是这个安霍顿,因为他对我的态度太差,显然不想我们与首相联手。

我朝回音神使了个眼色,又朝安霍顿撇了撇嘴。

安霍顿急道“大人,我的兄弟都很可靠,我向你发誓!”

我说“你其余兄弟都受了伤,海啸神第一时间用水团将你罩住,夺了你的枪,你一点伤都没受,别狡辩了,内鬼就是你。”

安霍顿嚷“可真的不是我,我险些被海啸神憋死。首相大人,如果我要出卖您,只怕”

博伦点头道“安霍顿救过我的命,他是可靠的,这点毋庸置疑。”

大地神说“别忘了我们的敌人是何等狡猾,何等难缠!”她手掌中出现一个口子,口子里流出些像水泥般的东西,她说“安霍顿,踩上去,脚踏实地,真伪自现。”

安霍顿迟疑了一秒,猜到水泥上,刹那间,那水泥将他整个人裹住,安霍顿发出痛苦的哼声,但在场的人都神色如常。

又过了一分钟,水泥中破开一道裂缝,安霍顿摔了个狗啃泥,他说“怎怎么了?”

大地神说“你的外套,该死的金波丽!”她从安霍顿的水泥人形中取出块布,那本是安霍顿穿的皮甲,现在可以看清上面布满了仪器,摄像头与话筒一应俱全。

安霍顿惨叫道“不,我真的不知道。”

大地神“金波丽在你的外套上加了层幻术薄膜,让你根本察觉不到,她是幻影神,果然名不虚传。”

安霍顿骇然道“那他们现在知道我们在哪儿了?”

大地神怒道“蠢货,监控室在哪儿他们不是一直知道吗?我们该庆幸,她没有在你的外套上绑炸弹!”

风暴神除下氧气面罩,她是个消瘦的黄皮肤女人,脸上散布着以太侵蚀的纹路,她拽起安霍顿,喝道“你接触过什么人?他们何时对你外套动了手脚?”

安霍顿大叫“没有,我唯一接触过外人,还是在上次将女王囚禁的时候。”

监控室一下子变得很安静,我和拉米亚对视一眼,又一同盯着首相。

我问“到底是你先囚禁女王,还是女王先要杀你?”

博伦叹道“顺序并不重要,我就算再如何冷血也不会杀我的女儿,而我的女儿却恨不得将我杀了,这是事实。”

拉米亚“这么说,是你先动手的?”

博伦说“让我先请两位喝一杯茶,吃一些温暖的、能填饱肚子的美食,你们需要休息。在那之后,我们将讨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拉米亚通过乏加耳机传来心声“你怎么想?”

我回答“如果你想弄清楚谁对谁错是一回事,如果只想快点搞定回家,我们选择强势的一方。”

“我倒觉得对面强势的多。”

我叹道“不过首相对我们更客气,对面下手也实在太狠了。”

突然间,我听见监控室外响起枪响,紧接着,显示屏上显示烟雾神、海啸神以及另三个人影出现在廊桥这一边,布防在那儿的士兵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那一边有人喊道“他们打过来了!”

大地神尖声道“是烟雾、海啸、火焰和幻影!这是总攻!”

博伦捏紧拳头,怒道“混蛋,她真的丧心病狂了吗?”

监视器看到敌方的五人将防线清理干净之后,后续不断有保王党的士兵冲到这一头。而首相党派去防守的士兵立刻就被击溃。

大地神喊道“局面不利,撤退!”

钢铁神说“他们不过是一群敢死队!决不能退缩!这里是监控室,如果失守,后续我们更无立足之地!”

风暴神说“那就出去迎战!”

回音神说“阿克米尔呢?现在我们需要他!”

我怀疑这个阿克米尔又是某种神,他们这绰号确实挺威风。

钢铁神说“他在十八号楼驻防!该死,那就是四对四吗?”

博伦指着我们说“还有这两位。”

大地神怀疑地看着我们,几个似乎是精锐的士兵靠得离首相近了些。钢铁神仿佛蓄势待发的狮子,只要我们稍有异动,立刻就会猛扑上来。

我低声说“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拉米亚朝我苦笑,摇头道“先替他们守住这一关吧。”

大地神指着屏幕上的四位猎法,以及另一个黑发的少年,她说“四个叛党我认识,还有一个是谁?”

那个黑发少年表情冷漠,五官精美,皮肤有以太变异的痕迹,可仍难掩他出众的秀气。他高傲地看着所有人,不像另外四位猎法那样出手有分寸,他出手凌厉,轻易地杀死首相党的士兵。

十二 天使之光

回音神说:“要把战线遏制在外,到房间里可能会危及大人!”

钢铁神说:“除了亲卫军外,其余人武器上膛,出去迎战。”

忽然,门口处响声震耳欲聋,铁门被炸开,滚滚浓烟涌向我们。

风暴神怒道:“是火焰与迷雾他们!阻止烟过来!”

首相党士兵朝门口射击,并投掷手雷,造成那里烧起熊熊烈焰,敌人那里吼声连连,应该受了伤。风暴神转动双手,召来了一阵风,将浓烟挡在外头。回音神的尖啸形成了音壁,也能阻挡浓烟逼近。

我问:“奇怪,你们之前怎么不这么做?”

大地神说:“现在你还说风凉话?”

钢铁神身上罩了一层金属铠甲,等浓烟散尽,他大踏步走向门口。敌人士兵向他一轮齐射,子弹在他铠甲上叮叮当当,没什么用。他拔出一柄战锤,一块盾牌,砸断了敌方士兵的骨头。

对方阵营中,一个红发红须的壮汉上前与钢铁神交战,那人手上发射火球,钢铁神力气雄浑,用盾牌挡住,却被壮汉击退,这应该是号称火焰神的家伙。

火焰神的双眼燃火,喊道:“伤了我的那个女人在哪儿?”

拉米亚朝我身后一躲,闷声不响,她在游骑兵生涯中学会的教训告诉她,千万不要受人挑衅。

钢铁神喊道:“博尔宁!你的对手是我!”

火焰神手上火焰升腾,变成个火焰拳头砸向敌手,钢铁神用盾牌抵抗着前进,一锤子将火焰神击飞。火焰神飞了个跟头,擦了擦嘴角的血,喊道:“你为什么不明白?首相背叛了女王!你应该听从女王的命令!”

钢铁神摇头道:“孩子,你还太年轻,女王也是,她的愿望不切实际,总有一天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火焰神说:“师父,既然你冥顽不灵,就不要怪我让你流血了!”

他整个人变成了颗火焰炮弹,朝钢铁神发射,这很像剑盾会的某种念刃。钢铁神反而朝那火焰炮弹冲锋,两人相撞,像是两枚火箭弹在空中碰在了一块儿,火焰与碎片喷向各方。

一个透明的女人陡然出现,用枪对准钢铁神额头,就在她要扣动扳机的刹那,回音神喷出音波,透明女人尖叫一声,摔出老远。回音神的表情感同身受,不,准确说比他自己受伤更痛苦,他说道:“金波丽!住手吧!”

幻影神金波丽喊道:“你如果爱我,就该到我们这一边来!”

回音神说:“你为什么要用这来威胁我?这是原则问题!”

拉米亚偷偷问我:“如果将来我也有触及你原则的事要你站在我这边,你怎么选择?”

哦,我真是难。这又是婚姻生活中一大灵魂拷问,我如果直接回答她“我会站你”,她会认为我是敷衍她,而且将来也会成为她控诉我的把柄;我如果回答她“我会选择原则”,这日子恐怕不用过了。

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

我说:“你的原则不就是我的原则么?”这是个狡猾而经验老道的回答,充满着变数与退路。拉米亚笑了笑,说:“算你乖。”

金波丽哼了一声,再一次隐形。

风暴神喊道:“我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撤退,不然格杀勿论!”他手上升起球状闪电,它越变越大,很快直径差不多有五米,双方的子弹受其磁力干扰,都被吸入这闪电球中。但钢铁神身上的金属特殊,不受其影响。

海啸神变身为一道浪头,像是一条庞大的海蛇,冲向风暴神,风暴神将手中的闪电球扔向海啸神,然而,海啸神的动作行云流水,飞速躲开这一击,稍一折转,继续猛撞过去。

风暴神忽然浮在空中,避开冲撞,海啸神挥手朝风暴神扔出水珠散弹,风暴神不躲不闪,任由散弹击中自己,同时,他朝海啸神投掷闪电,海啸神被强烈的电流打得回复人形。

此刻,风暴神想要杀死敌人易如反掌,但他蓦然停下,眼神显得很是犹豫。

一道幻影在风暴神身后现出身形,正是先前消失的金波丽,她举起手枪,朝风暴神后脑勺连连射击。风暴神甚至不知道她出现在自己身后。

陡然间,大地神的一道水泥挡住了子弹,另一道水泥喷中了金波丽,金波丽给水泥裹住,几秒钟后已动弹不得。大地神微笑道:“你还是太嫩了,孩子,别忘了你可是我带大的。”

我说:“他们好像每个人都沾亲带故。”

拉米亚点头道:“首相这边的人更擅长正面作战,对面更擅长暗杀。”

我也看出如果这样下去,首相赢面很大。

在出口那一边,敌人的士兵不断赶到,双方枪林弹雨在头顶飞过,不停有人受伤倒地,死者也不在少数,最初,首相这边还有所保留,现在已杀红了眼。我听见有人咬牙切齿地大骂对方,还见到监控屏被乱飞的子弹打碎。

火焰神被钢铁神击倒,他张开嘴,朝钢铁神喷射烈焰,钢铁神用盾牌一挡,随即一锤子扔了过去。火焰神摔在了墙上,哀嚎了一声,钢铁神威风凛凛地上前一步,再一锤子打中火焰神脑袋,火焰神满脸是血,神色怒不可遏,站起身,可再一次被钢铁神打倒。

那一边,烟雾神隐入雾气中,雾气在周边蔓延,伺机朝里面涌来。首相党一些士兵被雾气困扰,竟朝自己人开枪。博伦吓得躲在桌椅下,我和拉米亚唯有护着他些,但他自己越逃越远。

大地神架起双臂,眯起眼睛,注视着周围的动向。

回音神厉声斥责道:“卑鄙的家伙!休想再为所欲为!”随着这喊声,烟雾神跌出了烟雾,胸口上喷出鲜血。我听说古代有一种超音速手术刀,似乎回音神就是以此攻击敌人。

而风暴神也已击败了海啸神,他硬接了水珠散弹,身上的几个破洞流血不止,但终究还是胜了,对方被强电打晕,陷入昏迷,只怕要进重症监护室。

敌人的四位猎法者都被生擒,首相党的猎法者虽然受伤,可掌控了全局。我觉得自己和拉米亚完全是多余的,这样也好,我可以省很多力气。

不过这些猎法者所展现的实力有目共睹,如果以隐士比武之前的弥尔塞为战力单位,敌方的四位猎法大约值一弥,我方的四位猎法者大约值一点三弥,而我的战斗力.....

回音神咳嗽几下,大声说:“你们输了!女王输了!让冉娜投降,忏悔她的罪孽吧!”

之前在摄像机镜头里杀人如麻的黑发少年从暗处走来,他的目光中充满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令人在他的威严之下不由欲低下头颅。

黑发少年用雷霆般的声音说:“何人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忏悔?唯有信徒该向上界者忏悔!”

回音神问:“你又是谁?”

黑发少年冷笑道:“伊兹拉菲尔!但我准许你们叫我艾尔雷兹!”

我不明白他的名字为什么这么拗口,名和姓都拗口,就像黑棺的贝尔菲格与福赛格姆一样。

这种起名风格,他是恶魔的化身?

大地神恶狠狠地盯着黑发少年,说道:“他杀了我们很多士兵!凶手!该死的凶手!”

艾尔雷兹说:“对我而言,这凶杀只是惩罚罪人的必经之路!挡我者,皆为罪恶!”

风暴神朝艾尔雷兹发出一枚闪电球,艾尔雷兹喊道:“大胆!”他手中多了一根金色战锤,一击将闪电球打碎,再朝前一捅,风暴神鲜血狂喷,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躺倒在地。

钢铁神、大地神、回音神同时喊道:“风暴!”

艾尔雷兹说:“我已显示了我的力量,你们该从中得到启示了!”

钢铁神举起他的大锤砸向艾尔雷兹,他的一击原本足以将一辆轿车砸得粉碎,但艾尔雷兹的战锤轻易打碎了钢铁神的,他发出一道金光,钢铁神身上铠甲崩坏,仰天躺倒。

大地神大叫:“这人是什么来头?”她双手朝艾尔雷兹喷出水泥,霎时成了令人心惊肉跳的洪灾,如果被这洪灾罩住,立刻就会因水泥凝固而死。回音神则绕至背后,朝艾尔雷兹喷出无形的超声波手术刀,其威力锋锐无比,连钢铁都能斩断。

艾尔雷兹说:“放肆!”他一锤子猛击地面,轰地一声,金光四射,一圈光芒像烟火般朝外扩散,水泥被挡了回去,超声波手术刀也就此消失。大地神被自己的水泥结结实实地裹住。回音神被光芒一碰,双臂呈现出可怖的扭转,摔在首相面前。

我看着艾尔雷兹,被他此刻的外形所震慑,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剑金芒刺眼的铠甲,巨大的肩铠、巨大的臂甲和腿甲,这铠甲让他高了足足一倍,然而,他身上最令人咋舌的,是他身后那许多金黄色的翅膀,它的光芒在空气中飘扬,而周围的空气也因为这光芒而变得虚幻而神圣。

我说:“是念刃?”

艾尔雷兹冷笑道:“休要将人类这渺小的雕虫小技与我的神力相提并论!我是炽天使伊兹拉菲尔的化身!这个少年充满以太的身体才能容纳我的圣体。”

首相党众人露出那种快要心脏病发作的惊惧之色,首相哆嗦地说:“炽...天使?”

我忍不住说:“你这话说的太不像话了,这还只是个孩子。我生平最恨炼铜的那种....”

艾尔雷兹怒视着我,手中的锤子一闪一闪,光芒越来越强。

十三 恶魔之暗

这个耀武扬威的、自称天使的敌人,这个出手毫不留情、力量可怖可畏的少年,面对着他,我着实有些犹豫了。

如果是以前年轻的我,哪怕被人骂一句,指一下,白一眼,一定会意气难平、义愤填膺,说什么也要与他决一死战,但现在呢?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再血气方刚,不再刚正不阿,我不知道敌人的底细,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原本不相信世上有天使,可我已见过了许多恶魔。如果他真是天使,他的后台实在让人招惹不起。看着如今疮痍遍地的世界,人们或许对是否有上帝心存疑虑,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人类无法否定上帝。

艾尔雷兹嚣张跋扈,可见他有恃无恐,这份有恃无恐或许建立在他实力之上,也可能他真的来自于万物之主座下。

对付狂傲的疯子,硬拼并不是唯一的办法,我们还可以用巧妙的方法化解一场争端,这正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

仁者,才能无敌。

我哈哈笑道“艾尔雷兹,好名字,好名字,一听就非凡俗之辈,这名字真是气派非凡,意义深远。”

艾尔雷兹说“凡人,你也是首相一党的?”

我略一躬身,略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表情怡然自得,说道“我们和博伦首相不过是萍水相逢,交情并不深。”

艾尔雷兹说“那就让开!别挡着我处决罪人!”

我发出更响亮的笑声,说“是了,是了。但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艾兹兄弟,你看博伦首相人品俊雅,处事豪迈,一看就不是奸佞之人,依我之见,艾兹兄弟定然是受了奸人蛊惑,这才有这么一场误会。不如由首相做东,请你我席间共饮一杯,大家把话说开了,艾兹兄弟是通情达理的大英雄,大豪杰”

艾尔雷兹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喝道“你叫我什么?”

我愕然道“我只是叫得亲昵一些,莫非艾兹啊!你看看我这张嘴,这可不平白无故得罪人了么?”说着,我缓缓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微笑,说“不,伊兹什么来着?是我的错,请你不要介意。”

艾尔雷兹怒道“是伊兹拉斐尔!凡人,我的时间不容浪费!你休要在我面前啰嗦。”

这也能怪我?他的名字太难复述了。

我叹了口气,说“自然,自然,在下岂是不知好歹,武力至上的一介莽夫?我在阁下面前本该让路,所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我岂是这样的人呢?伊兹拉斐尔兄弟,你以如此霸道雄强的力量,将自己的肉身迫入一位清秀少年的体魄之内,令那少年神魂颠倒,魂飞魄散,随后借此余威,刚刚见人杀人,见佛杀佛,这份威风,这等举动,实是让人望而生畏,万夫莫当。”

艾尔雷兹怒道“你说我干了什么?”

我说“在下刚刚所言,句句皆出自肺腑,委实是因为在下太敬畏阁下,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换做旁人,我焉能如此慌不择言?依我之见,阁下这些年来,恐怕霸占了美貌少年无数,又借少年之身杀人,惊天动地,神鬼辟易,当可冠名为天下第一少年杀手而无愧。唉,但所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阁下这么做虽然爽快,可若一直这么做下去,只怕不是长久之计”

不知为何,艾尔雷兹脾气极差,我好言好语地向他服软,他竟不吃这一套。他举起金色战锤,“呼”地一声朝我一挥,我感到泰山压顶般的风压了下来,这让我惊怒交加,立刻以鱼刺枪横挡住了他,怒道“你特么干什么?我好言好语的,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艾尔雷兹似乎略感吃惊,战锤连砸好几下,都被我挡住。我将鱼刺枪一转,念刃随之发动,他脑袋一侧,将念刃避过,身后墙壁被我一分为二,我看见一道血从他脸颊侧面流下。

我得理不饶人,说道“后悔招惹我了吗?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修理你!”高举鱼枪,朝他斜着一刺,艾尔雷兹将战锤朝上一横,铛地一声巨响,我们各自后退了十米。

我手臂微微发颤,他拥有的力量至少超越了波德莱尔与博思泰特斯。

我听见首相党们都发出低低的一声“哇噢”,随后响起了重重的呼气声,似乎之前他们忘了呼吸。

艾尔雷兹怒容消失,露出冷酷的笑容,说“很好,原来凡人中也有值得一战的对手。”

我说“我是黑棺剑圣朗基努斯,你会牢牢记住的,因为你将败在我手下。”

艾尔雷兹说“我对凡人的姓名不感兴趣,你必将死在我手里。”蓦然间,他飞上空中,朝我俯冲而下,我立刻朝旁一让,他落地处发出“轰隆”巨响,地板碎开,许多人朝下摔落。

拉米亚设法稳住身子,喊道“不能在这儿与他打!他打起来全无顾忌!会死许多人!”首相党与保王党都如逃难般大叫大嚷。

不错,这号称天使之人杀起人来如割草芥,可我却无法像他那样放开手脚,我使出激流,朝墙壁上的破洞跑,一转眼来到走廊上。

艾尔雷兹将锤子朝我扔出,引起一场爆炸,霎时金光乱窜,将外墙打成碎片,我用铁莲护住身躯,艾尔雷兹以不逊于激流的速度追及,我回身刺出弑神,艾尔雷兹庞大的身躯展现出异样的灵巧,我的念刃一道未中。他也向我一通猛攻,我不肯认输,也把能挡住的全挡下了,但那些挡不了的,让我似乎断了几根骨头。

艾尔雷兹说“在我威压之下,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凡人!”

我使出了暗云,黑色的迷雾将我和他一齐罩住。艾尔雷兹喊“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他爆发出金色的光辉,将暗云驱散,将锤子一甩,我胸口中招,铁莲倏然破碎,也撞碎了身后的玻璃。我朝下急坠,急忙抓住滑轨,翻了一圈,回到摩天楼。

我打算回到下一层楼,这天使拥有骇人的破坏力,波德莱尔与博思泰特斯远远无法与他相比,正面作战是个蠢办法,我可以用“无痕”让他忘了我,再伺机伤他。

突然间,楼板洞穿,艾尔雷兹落在我身后,我打了个冷颤,他朝我疾冲,我立刻朝上一跳,随即运用无痕,将他遗忘的同时也让他将我忽略,但这招居然失效了,艾尔雷兹抓住我的脚,将我往地上一摔,我喷出了血,一个打滚躲开他追击的一锤,他又砸穿了楼板,我则躲到了十米开外。

念刃念刃对他无效!他是天使!难道天使都不惧怕念刃?还是仅仅对精神类念刃免疫?

艾尔雷兹像个坏了的复读机,他又喝道“你就只有这些力量吗?太让我失望了!”他的锤子发出一道金色光束,朝我横扫而来,我又试着躲,但它移动的太快,我胸口中招,像是被黑色恶魔的象牙顶中了似的飞上了天。乒乒乓乓,我撞破了一堆东西,落地后发现周围全是人,我又回到了首相党与保王党之间。

拉米亚说“你伤得重不重?”

我从怀中取出灵魂之花,它一瞬间治愈了我,这玩意儿的疗效比瓦希莉莎之血还要好,我回答“没事了!”

艾尔雷兹出现在天上,光影闪烁,照亮了每个人的脸,他们都被艾尔雷兹的神力所震撼,被来自天国的上帝使者所慑服。

艾尔雷兹说“朗基努斯,你将会死去!你将作为我在凡间遇上的第一个值得消灭的对手,我会将你的灵魂当做战利品留存着。”他俯视众生,享受着人们对他的崇敬,对他的恐惧。

拉米亚低声问“你赢不了他?”

我朝她笑了笑,对天问道“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艾尔雷兹说“你胆敢质疑一位炽天使?这世上充满罪恶,违抗我等意志的人类皆为罪恶。”

我指向远方,问“在以太海外,就在不到四百米外的世界,恶魔在那筑巢,伦敦已经沦陷为罪恶之渊,你放任恶魔不管,但这儿的人类却是你屠戮的目标?这就是炽天使,这就是上帝的正义?”

艾尔雷兹声音中的怒气宛如雷鸣“是人类将恶魔释放到世界上,否则,他们将被囚禁在无底的牢狱中,人类比恶魔更有罪!”

“不,你只是怕恶魔而已,你不敢单枪匹马到那儿去,因为你怕死,你的内心充满胆怯,对恶魔的恐惧让你像个怕鬼的小女孩!”

艾尔雷兹目光如炬,他的怒火沸腾,这让他遍体金光伸长,像是不断膨胀的刺猬。

他沉声说“对于你,杀无赦,任何与你为友的凡人也将同样下场。”

很好,那么,第二回合开始。

我吸收黑暗,长出漆黑无光的毛发,我的眼中闪着火光,我的爪牙闪着锋锐的寒意,这寒意让我比深夜森林中的魔王更让人胆寒,更让人颤栗。

我让黑夜中的魔鬼都相形见绌,我让妖魔鬼怪在我面前四散而逃。

我行走于每个黑噩梦中。

我召唤出了噩梦的化身。

人们在发抖,每个人都在发抖,抖得比面临炽天使时更厉害。

我不知道人们如何看待我带来的恐惧,但那头顶的光明也未必比我的黑暗更友善。

艾尔雷兹闪着光的脸变得异常阴沉,他喊道“罪人,你果然被恶魔附身了?”

黑噩梦回答他“恐怕那比被天使附身要好得多,天使。”

十三 恶魔之暗

这个耀武扬威的、自称天使的敌人,这个出手毫不留情、力量可怖可畏的少年,面对着他,我着实有些犹豫了。

如果是以前年轻的我,哪怕被人骂一句,指一下,白一眼,一定会意气难平、义愤填膺,说什么也要与他决一死战,但现在呢?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再血气方刚,不再刚正不阿,我不知道敌人的底细,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原本不相信世上有天使,可我已见过了许多恶魔。如果他真是天使,他的后台实在让人招惹不起。看着如今疮痍遍地的世界,人们或许对是否有上帝心存疑虑,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人类无法否定上帝。

艾尔雷兹嚣张跋扈,可见他有恃无恐,这份有恃无恐或许建立在他实力之上,也可能他真的来自于万物之主座下。

对付狂傲的疯子,硬拼并不是唯一的办法,我们还可以用巧妙的方法化解一场争端,这正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境界。

仁者,才能无敌。

我哈哈笑道“艾尔雷兹,好名字,好名字,一听就非凡俗之辈,这名字真是气派非凡,意义深远。”

艾尔雷兹说“凡人,你也是首相一党的?”

我略一躬身,略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表情怡然自得,说道“我们和博伦首相不过是萍水相逢,交情并不深。”

艾尔雷兹说“那就让开!别挡着我处决罪人!”

我发出更响亮的笑声,说“是了,是了。但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艾兹兄弟,你看博伦首相人品俊雅,处事豪迈,一看就不是奸佞之人,依我之见,艾兹兄弟定然是受了奸人蛊惑,这才有这么一场误会。不如由首相做东,请你我席间共饮一杯,大家把话说开了,艾兹兄弟是通情达理的大英雄,大豪杰”

艾尔雷兹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喝道“你叫我什么?”

我愕然道“我只是叫得亲昵一些,莫非艾兹啊!你看看我这张嘴,这可不平白无故得罪人了么?”说着,我缓缓摇了摇头,露出无奈的微笑,说“不,伊兹什么来着?是我的错,请你不要介意。”

艾尔雷兹怒道“是伊兹拉斐尔!凡人,我的时间不容浪费!你休要在我面前啰嗦。”

这也能怪我?他的名字太难复述了。

我叹了口气,说“自然,自然,在下岂是不知好歹,武力至上的一介莽夫?我在阁下面前本该让路,所谓螳臂当车,自不量力,我岂是这样的人呢?伊兹拉斐尔兄弟,你以如此霸道雄强的力量,将自己的肉身迫入一位清秀少年的体魄之内,令那少年神魂颠倒,魂飞魄散,随后借此余威,刚刚见人杀人,见佛杀佛,这份威风,这等举动,实是让人望而生畏,万夫莫当。”

艾尔雷兹怒道“你说我干了什么?”

我说“在下刚刚所言,句句皆出自肺腑,委实是因为在下太敬畏阁下,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若换做旁人,我焉能如此慌不择言?依我之见,阁下这些年来,恐怕霸占了美貌少年无数,又借少年之身杀人,惊天动地,神鬼辟易,当可冠名为天下第一少年杀手而无愧。唉,但所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阁下这么做虽然爽快,可若一直这么做下去,只怕不是长久之计”

不知为何,艾尔雷兹脾气极差,我好言好语地向他服软,他竟不吃这一套。他举起金色战锤,“呼”地一声朝我一挥,我感到泰山压顶般的风压了下来,这让我惊怒交加,立刻以鱼刺枪横挡住了他,怒道“你特么干什么?我好言好语的,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艾尔雷兹似乎略感吃惊,战锤连砸好几下,都被我挡住。我将鱼刺枪一转,念刃随之发动,他脑袋一侧,将念刃避过,身后墙壁被我一分为二,我看见一道血从他脸颊侧面流下。

我得理不饶人,说道“后悔招惹我了吗?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怎么修理你!”高举鱼枪,朝他斜着一刺,艾尔雷兹将战锤朝上一横,铛地一声巨响,我们各自后退了十米。

我手臂微微发颤,他拥有的力量至少超越了波德莱尔与博思泰特斯。

我听见首相党们都发出低低的一声“哇噢”,随后响起了重重的呼气声,似乎之前他们忘了呼吸。

艾尔雷兹怒容消失,露出冷酷的笑容,说“很好,原来凡人中也有值得一战的对手。”

我说“我是黑棺剑圣朗基努斯,你会牢牢记住的,因为你将败在我手下。”

艾尔雷兹说“我对凡人的姓名不感兴趣,你必将死在我手里。”蓦然间,他飞上空中,朝我俯冲而下,我立刻朝旁一让,他落地处发出“轰隆”巨响,地板碎开,许多人朝下摔落。

拉米亚设法稳住身子,喊道“不能在这儿与他打!他打起来全无顾忌!会死许多人!”首相党与保王党都如逃难般大叫大嚷。

不错,这号称天使之人杀起人来如割草芥,可我却无法像他那样放开手脚,我使出激流,朝墙壁上的破洞跑,一转眼来到走廊上。

艾尔雷兹将锤子朝我扔出,引起一场爆炸,霎时金光乱窜,将外墙打成碎片,我用铁莲护住身躯,艾尔雷兹以不逊于激流的速度追及,我回身刺出弑神,艾尔雷兹庞大的身躯展现出异样的灵巧,我的念刃一道未中。他也向我一通猛攻,我不肯认输,也把能挡住的全挡下了,但那些挡不了的,让我似乎断了几根骨头。

艾尔雷兹说“在我威压之下,你已经穷途末路了,凡人!”

我使出了暗云,黑色的迷雾将我和他一齐罩住。艾尔雷兹喊“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他爆发出金色的光辉,将暗云驱散,将锤子一甩,我胸口中招,铁莲倏然破碎,也撞碎了身后的玻璃。我朝下急坠,急忙抓住滑轨,翻了一圈,回到摩天楼。

我打算回到下一层楼,这天使拥有骇人的破坏力,波德莱尔与博思泰特斯远远无法与他相比,正面作战是个蠢办法,我可以用“无痕”让他忘了我,再伺机伤他。

突然间,楼板洞穿,艾尔雷兹落在我身后,我打了个冷颤,他朝我疾冲,我立刻朝上一跳,随即运用无痕,将他遗忘的同时也让他将我忽略,但这招居然失效了,艾尔雷兹抓住我的脚,将我往地上一摔,我喷出了血,一个打滚躲开他追击的一锤,他又砸穿了楼板,我则躲到了十米开外。

念刃念刃对他无效!他是天使!难道天使都不惧怕念刃?还是仅仅对精神类念刃免疫?

艾尔雷兹像个坏了的复读机,他又喝道“你就只有这些力量吗?太让我失望了!”他的锤子发出一道金色光束,朝我横扫而来,我又试着躲,但它移动的太快,我胸口中招,像是被黑色恶魔的象牙顶中了似的飞上了天。乒乒乓乓,我撞破了一堆东西,落地后发现周围全是人,我又回到了首相党与保王党之间。

拉米亚说“你伤得重不重?”

我从怀中取出灵魂之花,它一瞬间治愈了我,这玩意儿的疗效比瓦希莉莎之血还要好,我回答“没事了!”

艾尔雷兹出现在天上,光影闪烁,照亮了每个人的脸,他们都被艾尔雷兹的神力所震撼,被来自天国的上帝使者所慑服。

艾尔雷兹说“朗基努斯,你将会死去!你将作为我在凡间遇上的第一个值得消灭的对手,我会将你的灵魂当做战利品留存着。”他俯视众生,享受着人们对他的崇敬,对他的恐惧。

拉米亚低声问“你赢不了他?”

我朝她笑了笑,对天问道“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艾尔雷兹说“你胆敢质疑一位炽天使?这世上充满罪恶,违抗我等意志的人类皆为罪恶。”

我指向远方,问“在以太海外,就在不到四百米外的世界,恶魔在那筑巢,伦敦已经沦陷为罪恶之渊,你放任恶魔不管,但这儿的人类却是你屠戮的目标?这就是炽天使,这就是上帝的正义?”

艾尔雷兹声音中的怒气宛如雷鸣“是人类将恶魔释放到世界上,否则,他们将被囚禁在无底的牢狱中,人类比恶魔更有罪!”

“不,你只是怕恶魔而已,你不敢单枪匹马到那儿去,因为你怕死,你的内心充满胆怯,对恶魔的恐惧让你像个怕鬼的小女孩!”

艾尔雷兹目光如炬,他的怒火沸腾,这让他遍体金光伸长,像是不断膨胀的刺猬。

他沉声说“对于你,杀无赦,任何与你为友的凡人也将同样下场。”

很好,那么,第二回合开始。

我吸收黑暗,长出漆黑无光的毛发,我的眼中闪着火光,我的爪牙闪着锋锐的寒意,这寒意让我比深夜森林中的魔王更让人胆寒,更让人颤栗。

我让黑夜中的魔鬼都相形见绌,我让妖魔鬼怪在我面前四散而逃。

我行走于每个黑噩梦中。

我召唤出了噩梦的化身。

人们在发抖,每个人都在发抖,抖得比面临炽天使时更厉害。

我不知道人们如何看待我带来的恐惧,但那头顶的光明也未必比我的黑暗更友善。

艾尔雷兹闪着光的脸变得异常阴沉,他喊道“罪人,你果然被恶魔附身了?”

黑噩梦回答他“恐怕那比被天使附身要好得多,天使。”

十四 死亡幻影

艾尔雷兹降落,以神罚般的气势走向黑噩梦,他是天使,面对恶魔自无所畏惧,恰恰相反,在光明面前,该是恶魔为之颤栗。

黑噩梦的毛发如不断生长的荆棘,一根与另一根纠在一块儿,这荆棘朝上延伸,布满了天,人们的恐惧助长了这黑色的火焰。黑噩梦张开嘴,露出两排尖牙,它被黑色衬托得雪白,散发令人胆寒的光。

他在警告世人不要相信世上的谎言,人类——“别害怕,黑暗会过去的。”“那只是一场噩梦。”“世间充满希望。”“你周围并没有鬼魂。”“上帝会保佑你的。”——这些信口雌黄让你们盲目,让你们麻痹大意了,让你们的灵魂变得脆弱而驯服。

但那不是真相,你们眼前所见的一切才是真相。对黑暗的恐惧一直都在,就像黑暗,一直都在。

然后,黑暗会吞噬光明。

艾尔雷兹的战锤被光芒重铸,此时长约五米,它金色的锤头处是威严的上帝雕塑。他朝黑噩梦挥出一击,黑噩梦用双爪托住。艾尔雷兹左手打出一道金光,将黑噩梦击退了好几步。

天使追击,一锤接一锤砸向黑噩梦头顶,黑噩梦挡了数次,一伸手抓住锤子。天使冷笑一声,从空中召唤来一道光柱,黑噩梦哀嚎,从艾尔雷兹眼前逃开。艾尔雷兹则朝前突进,突然间,黑噩梦反击,一抓之下,艾尔雷兹一个踉跄,身子后仰,脸颊上留下四道伤痕,流出了血。

艾尔雷兹震怒,猛地一冲,顶着黑噩梦,两人撞塌了另一边的墙,墙外的以太渗透进来,黑噩梦浸泡在以太中,痛苦颤抖着。

天使喝道“承受神怒吧!恶魔!”他掐住黑噩梦的脖子,将战锤变小,狠狠抽打恶魔的脸。但恶魔猛然张嘴一咬,这一回轮到天使痛得大叫。

黑噩梦狞笑,死咬着天使手腕不放,鲜血从嘴里淌下。天使咬紧牙关,举起战锤,再一次召来天堂之光。然而黑噩梦重重踢了天使一脚,天使摔得很远很惨,途中的柱子纷纷倒塌。

黑噩梦一个猛扑,按住天使,爪子连抓数十下,撕裂天使的战甲与身躯。艾尔雷兹瞬间伤痕累累,鲜血直流,他拳头发光,一拳把黑噩梦打得翻了个跟头,再一拳将黑噩梦打翻在地,他拾起战锤,狠锤黑噩梦脑袋,轰隆轰隆,将他如钉子般敲入了地板。

人们惊骇地大喊,被战况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即使世界已然荒废,可人类仍是这来自天堂的上界权威的信徒,他们本该期盼天使取胜,但此时他们却倒向黑噩梦一边,因为天使获胜后会屠杀他们,而这恶魔未必。

艾尔雷兹喘着粗气,双手握紧战锤,凝聚力气,随后,他大声咆哮,发出最为雄浑强烈的圣光,那圣光沉重无比,力量无穷,顷刻间将黑噩梦吞没,它将摩天楼击穿,一个大洞直通到最下层,露出下方的空楼层,这大楼仍浮在空中。

恶魔完了,天使又一次获胜,这些堕天使本就是天使的手下败将。

他高声呼喊,欢庆自己的胜利,这伟大的一战对他意味非凡。他环视四周,试图从人们眼中看见敬仰之情,但却失望至极。

他们并未敬仰,他们只是害怕他。

愚昧的人类,简直是无药可救,艾尔雷兹立刻决定他们将被惩罚。艾尔雷兹仍需要这些人类帮他剿灭这地区的恶魔,不过杀一些以儆效尤并不为过。

他见到黑色的、宛如墨迹般的东西游荡在周围,它飘忽不定,它浓厚繁多,它像活物般不停变化,它蔓延得异常迅速,很快,所有人,连同艾尔雷兹在内,都成了这黑影的住客。

谎言,你也沉浸在谎言中——“天使是胜利者,天使是恶魔的克星!”“上帝眷顾他的忠仆,赐予他们战无不胜的力量!”“我的使命源自于上帝,故必将成功,不会失败。”“天使的勇气是无穷的。”——你被谎言蒙蔽了双眼,炽天使艾尔雷兹,现在,是时候让你睁开眼了。

艾尔雷兹怒道“你蛊惑了这儿的人类?现身吧,恶魔!他们对你的信仰转瞬即逝,人类习惯服从于强者!你这胆小的懦夫!你在我面前宛如丧家犬一般!”

他知道黑噩梦受了重伤,只差最后一击,战斗就结束了。

黑噩梦确实怕你,但黑噩梦是一场噩梦。噩梦并不是表层的恐惧,而是人类深层的潜意识聚合体。噩梦让人绝望,而噩梦也同样能让人变得强大。在绝境中,人会跑得更快、叫得更响,反抗得更激烈,激发出全部的潜能。

你误解了黑噩梦,误解了恐惧的意义。

恐惧并不是简单的折磨,而是勇者的考验。

克服恐惧者,将得到恶魔的褒奖,获得强大的魔力。

艾尔雷兹的额头上有汗水滴落,他喊道“一派胡言!”

你让黑噩梦害怕你,让所有人害怕你,这就是你犯的错,你习惯让人类在天使面前瑟瑟发抖,这让你很满足吗?若没有这满足感,这优越感,你只是一具空壳。

而你让我由此收获了力量,

我往昔的力量。

艾尔雷兹瞪大双眼,他回过头,看向视野的盲区,什么都没看见。他将光明竭力释放,黑暗在光明面前退却,可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动摇。

黑噩梦就在这里,但他究竟在哪儿?

艾尔雷兹有圣光护体,即使他被偷袭,仍能有充足的余地反击,但他不由自主地倒退,找一面墙壁靠着,防止背后出现恶魔。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恶魔的诡计,恶魔认为能让我的心神崩溃,可天使的精神岂是人类可比?”

他发现人类都消失了,他们也许已经趁乱逃走,又也许躲在光明照不到的角落。凡人,真是卑微可笑的造物,他们被恶魔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对上界天使的救赎避之不及。

他踩中了一具尸体,这尸体也穿着圣洁的衣物,有着美丽的翅膀,他的喉咙上缺了一大块肉,身躯支离破碎。

这是一个死去的天使。

不仅仅这一个,艾尔雷兹慌忙抬头,他发现身处在天使尸体组成的山谷中,同类凄惨的死状占据了他的视线,风唱着哀歌,将同胞身上的血腥气送入他的鼻腔中。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颤抖,他捏着武器的柄,捏得死死的,指甲挠破了自己的手掌。

这是幻觉?

不,这是记忆。

关于杀戮的记忆。

艾尔雷兹看见天上有一条黑色的巨龙,仿佛横贯整个宇宙,在巨龙之下,无数鲸鱼在空中飘动。

巨兽彼列,深渊海的堕天使大公。

他在山坡的最顶端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堕天使,那堕天使戴着狼形的头盔,身上的铠甲仿佛一头黑狼染血的毫毛,因杀意而倒竖起来。

堕天使似在微笑,接引艾尔雷兹步入死亡,说道“我是黑噩梦恩夏利尔,彼列的将军,天使的屠夫。”

欢迎来到彼列的食堂。

艾尔雷兹喉咙咕噜了一声,他觉得恩夏利尔的笑声很温和,不禁想走近,但忽然间,他意识到不对劲,发出几乎扯破嗓子的惨叫,他钻入尸堆,用战锤试图挖出一个可供他逃跑的通道。

于是整个山丘塌了。

艾尔雷兹摔得不轻,他双腿发软,站不起身。他意识到刚刚所见确实是幻觉,但那幻觉如此真实,以至于他真正在幻觉中受了伤。

黑噩梦在艾尔雷兹身后,艾尔雷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但——不对,他在那儿,也在左边,也在右边,他无处不在。艾尔雷兹捂住嘴,他像个躲着凶手的小孩那样,不敢出声,生怕被发现。也许他已经被发现了,可这是他最后的指望。

这就是真相,天使。

你远不如人类。

人类弱小,却拥有勇气,他们开拓未知的世界,谱写着勇气的赞歌。

你并不无畏,你只是没接触过恐惧。

你并不勇敢,你只是从未被惊吓过。

你并非不死,你只是不知死为何物。

你并不神圣,因为我也曾自诩神圣。

让噩梦剥去裹住你的那一层层谎言,让你睁开眼,让你看破迷雾,让你见证历史,让你知道源自最初的真相。

那冰冷而无法逃避的真相。

天使只是我的猎物,没有武器,赤手空拳,连身体都无物遮掩,

每一个天使心惊胆颤地面对着黑暗,迎来死亡。

当黑噩梦咬上艾尔雷兹的喉咙时,艾尔雷兹试图抵抗,但他的力量在黑噩梦面前太渺小了,黑噩梦从他的恐惧中汲取了充分的营养,这让艾尔雷兹软弱的可怜。

他咬下了好大一块,那味道呕。

但我阻止黑噩梦吃了艾尔雷兹,因为那让我恶心,我至少没那么变态,何况在拉米亚面前我还是悠着点儿好。

有一道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金色锁链拴住了艾尔雷兹,这让几乎丧失灵魂的艾尔雷兹不知去向,他有个很强的同伴救走了他,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保王党的四个猎法神。

艾尔雷兹并不是保王党唯一的天使,这可有些麻烦了。

我恢复成了我,拉米亚立刻扑上来将我抱住。首相党的人都像是在过度的惊恐中变傻了,他们表情不变地瞪视着我,几分钟都没缓过劲儿来。

风暴神颤声道“你究竟是什么?”

回音神补上一句“你从哪儿来?”

我微笑道“这些问题都好蠢,来些说些有意义的话题,比如始祖活尸的冥火之类的。”

十五 神明之路

人们不敢注视于我,仿佛那会剜出他们的眼球。

人们不敢离我太近,仿佛那会冻结他们的血液。

我是行走于凡人之间的黑暗神明。

他们都认识我,但无人知晓我究竟是何物。

拉米亚陪伴在我身侧,这让他们稍稍觉得我并不危险。

他们错了,我比天使危险得多。

黑噩梦唤醒了我的饥饿,我的食欲,我的嗜血,我的感情逐渐淡漠,我只是个无情的吞噬机器。

人总认为自己超越了野兽,脱去了皮毛,退化了爪牙,遏制了**,唤醒了道德,可他们仍是错的。

当黑噩梦醒来时,疯网与他相比,正如感冒与冠状肺炎般微乎其微。

我,正逐渐地失去自我。

一个小孩哇哇大哭,哦,他懂了,他率先领略到了黑噩梦的可怖,他竟如此敏锐,也许他是个罕见的恶魔后裔,一个奈法雷姆。

唯有恶魔,能理解恶魔。

我恐怕将成为他一生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拉米亚踹了我一脚,叱道:“你抢了什么?快把棒棒糖还给他!”

她也无法理解神明,无法理解野兽的胃口,这是无法控制的,无法缓解的,无法驯服的,无法无天的。

我一口把棒棒糖连棒子一口吞了。

那个小孩哭得更加大声,由此可见黑楼群的人多没教养。他们制造得出如此甜美的棒棒糖,却忘了教育小孩要在客人面前表现得规规矩矩。

惩罚,我必须惩罚他们。

我抢走了每个目力所及的小孩手里的糖果,在眨眼间吞入腹中。

哦,我是糖果的末日,我是小孩的克星,我是无情的欺凌者,我是无穷的吞噬者,我永远走在超神的道路上。

在小孩的号泣声中,我仰天嚎叫,散布着我的恐怖,宣示着我的统治力,直至拉米亚把我打倒。

首相干笑道:“你的丈夫....还真是独特。”

拉米亚勉强笑道:“我也常常为此头疼呢。”

我说:“你们如何能领略我这性格的剧变?我在进化的同时也在退化,我在飞升的同时也在返祖,我是疯狂的狼犬,我拥有贪狼的习性,我的黑影能吞噬一切,这是贪狼**之影,任何食物也休想逃过我的猎杀。”

拉米亚忍耐不住,骂道:“你怎么狗改不了吃屎?”

真是当头棒喝,她一下子点醒了我。

我的本能。

我嗅到了附近有茅厕。

饥饿摧毁了我的理智。

我顺着味道,四脚着地,朝那里爬去。

就在我要钻进茅厕的一刹那,拉米亚使出了招牌的过肩摔。

我的人生又开始走马灯了。

拉米亚趁我还在走马灯的时候让人用铁链帮我绑了,我对着铁链又咬又啃,拉米亚嚷道:“谁给我一个塞嘴的玩意儿!”

有人递过来一个球,就是那种有很多洞的,人的口水可以从球里流下的那种很奇奇怪怪的东西,大概率是用于一些不可描述的游戏的。

拉米亚盯着那个递球的年轻女人,她害羞地点了点头,说:“可以...用这个....”

拉米亚想要拒绝,可我主动把那个球咬住了。

球里有女人那酸酸甜甜的口水味。

我露出满足的微笑。

拉米亚咬咬牙,说:“罢了,让他去吧。”

首相引领我们,说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他说:“我完全没想到会有天使!这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吗?上帝,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宗教传说而已。”

拉米亚说:“你最好解释清楚,因为敌人那儿强大的天使显然不止一个。”

首相:“总而言之,监控室已经毁了。让我们先到铁壁楼,那儿最安全,我们可以和泰坦神汇合,五位猎法者合力之后,我觉得我们胜算又大了一些。”

这个泰坦神的名字简直碉堡了,他就是他们之前提到的那个阿克米尔?

风暴神歉然道:“大人,我们让你失望了。”

首相说:“别这么说,你们都很出色。”

我说:“就是啊,谁料得到敌人之中有高达呢?”

大地神问:“高达?是天使的别称吗?”

这是个动漫梗凋零的世界,我的悲哀感又深了一层,我吐出了那个球,朝天哀嚎,拉米亚把球又塞回了我嘴里。

不久,泰坦神阿克米尔赶来接引我们,他不愧是泰坦神,人快有三米高了,时时刻刻都弯腰低头,我认为这对他的颈椎不好。

阿克米尔说:“大人,我姗姗来迟,让你受惊了。”

钢铁神笑道:“老弟,我们见证了一场让人大开眼界的战斗,可惜你不在场。”

阿克米尔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和拉米亚,他问:“这个变态是谁?”

我把球吐了,怒道:“谁是变态?”

阿克米尔说:“你啊,不然你咬着那种球干什么?”

拉米亚红着脸,把那个球一脚踢得无影无踪,给我松了绑,威胁道:“如果你不给我老老实实的,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轻叹道:“你怎能质疑我的自控力呢?亲爱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廉洁守法、党而不群的人了。”

博伦首相:“这位是鱼骨·朗基努斯,一旁的是他的夫人拉米亚·朗基努斯。正是他们力挽狂澜,拯救了我们所有人。”

阿克米尔问:“发生了什么事?”

钢铁神向他的大个子兄弟讲述了发生的一切,我们到了铁壁楼,首相说:“我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我的两位拯救者,现在先休息休息,用些我们的食物吧。”

他命人端出一些吃的,是一种鲜绿色的大豆,以及微绿色的豆腐,还有豆油炸得豆馅豆饼,还有豆皮包的豆沙包。

拉米亚用极地的声音说:“你觉得会有毒吗?”

我打了个饱嗝,认为有毒的可能性不大,唯一令人气愤的是他们给的也太少,拉米亚还什么都没吃着,我已经吃了个干净。这大豆甜的要命,真让人吃不够。

我说:“没毒。”

拉米亚在我脑袋上用力敲了一下,她下手可比艾尔雷兹狠多了。

我说:“好了,博伦,我也不和你闹虚的。这里的事,我可以替你摆平,但你得拿出诚意,立刻让我看到活尸冥火,否则,我一口气吃光你们一年的存粮。”

博伦脸色惭愧,说:“是,是。”

拉米亚说:“你最好先说明白你女儿为什么要杀你,因为听她那边的人说,好像是你先对她动武的。”

博伦说:“她可能有些....误会。”

拉米亚:“什么误会?”

博伦极不情愿地说:“她以为是我...害死了她的母亲,我的妻子,那真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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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写到这儿有点力不从心,先停笔了。

十六 权力轮回

我已习惯了人类之间自相残杀,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人类无疑是高贵的,可人类又无疑令人鄙夷。

对此,很难一概而论。

拉米亚说:“她为什么这么认为?如果其中有误会,那就把误会解开,你们再这样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那个胜者以后也不好过。”

不错,战争的目的是为了结束战争,无论是消灭对手还是造成伤痛,都是为了画上休止符。

博伦:“我告诉过你们吧,我的妻子是前国王的妹妹,我本人获封伯爵,我的家族世代都是权贵豪门。”

我说:“就你们这几千来人,爵位倒是挺齐全,还是什么世代权贵?”

博伦微笑道:“说来也挺可笑的,不是吗?”说到此处,他自嘲般地笑了几声,我看得出他是掩盖不安。

笑完之后,他说:“前国王是我大舅子,更是我年轻时的朋友,他执政之后,我是他最大的支持者。可以说,我们之间亲密无间,我对他可谓一片赤胆忠心。”

我说:“但是....”

他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说‘但是’?”

“因为总会有个但是,老套路了。”

博伦于是改口道:“可是,他突然产生了莫名其妙的野心!他认为我们该走出以太海,夺回伦敦城区,为此必须竭尽全力,一点点把自己逼迫到极限,把潜力都压榨出来。”

拉米亚说:“那不是和冉娜女王一样?”

博伦垂头丧气,说:“是,是的。这件事遭到了朝廷内外的一致反对,我们可以调动的兵力大约有三千,可这点人类面对十万甚至百万的恶魔,可能一瞬间就会死绝。

当时的首相,我的父亲德莱恩奉劝国王:我们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并研究以太海,直至时机成熟,或者是内部出现巨大的转机。如果我们没见到明确的曙光,轻举妄动只是自取灭亡。

但国王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他狠狠驳斥了父亲的劝告。他当时说:‘很好,德莱恩,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总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也掌控住了朝廷吗?那我就让你看看到底谁才是老大。’

他把我父亲驱逐出了以太海,我可怜的老父亲,他肯定活不成了。那些替我父亲求情的人,都挨了他的鞭子,但做到这地步他仍不放心。他又让当时的一位猎法者暗杀了这些支持者,除了我,因为我当时忍气吞声,瞒过了他。

那时的情况,如果依照国王的意志,黑楼群——整条奇迹街——的人,都将被他绑在战车前面,冲向万劫不复的地狱。于是我想到了下毒。国王服药之后,当天晚上就死了。”

泰坦神叹道:“而我们与国王的刽子手戴尔斯交战,杀死了他,控制住了局面。国王倒行逆施,早已不得民心,所以,当我们宣称他患上恶疾暴毙,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大地神说:“除了康缪女王。”

我问:“那是你的妻子?”

博伦悲伤地说:“是啊,是她。她深爱她的哥哥,觉得他说什么都对。国王没有子嗣,他的妻子也逝去了几年,依照宪法,康缪将继承王位,我们都知道她会来一场清算,然后....完成他的遗志,而她毫不掩饰这一点,她的脾气一直和她哥哥很像。”

拉米亚皱了皱眉,说:“她也死了吧。”

博伦说:“哦,是的,是的。她也死了。”

拉米亚:“老实说,是你毒死她的?”

博伦摇头道:“不,不是,我的康缪一直身体不好,而且最糟糕的是,她信不过身边的任何人,尤其是我,她从不吃王室厨师给她烧的东西,也许是压力过大,导致了她的猝死。”

如果他在说谎,我们没看出来端倪。他说完这些,开始伤心地喝茶。

拉米亚通过乏加耳机问我:“你觉得是不是他下的手?”

我说:“不像,他已经承认了弑君,为什么不承认杀妻?”

拉米亚说:“因为康缪王后没有罪,她什么都没做,不像国王那样是个人人承认的暴君。”

“对,他得在别人面前维持自己的名誉。不过嘛,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且也不能说他全然是错的...”

拉米亚朝我一瞪,我立刻说:“当然,我最恨那些对老婆不好的人,那还能算是人吗?我看我们干脆砍了这首相的头,拿去给他女儿当投名状得了。”

我了解拉米亚的性格,当她听见我要走极端,就会劝我采用折中的手段,这次也不例外,果然她叹道:“不,现在已经选边了,不能反复无常,继续听他说下去。”

博伦:“两位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拉米亚说:“最关键的地方,你和你女儿冉娜。”

博伦说:“对,对,冉娜。康缪死后,冉娜就是继承人,她当时表现得对康缪的死毫不怀疑。唉,她从小就是如此擅长隐忍。我放松了警惕,又全心全意地辅佐她,殊不知她一直在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十年之后,当我发现十猎法中有四位对她死心塌地,又发现她在暗中布局,蓄势待发的迹象。

我认为我是个好父亲,我爱我的女儿,为了她我可以牺牲我的性命,但是,我不能任由她错下去。因为会害死很多人,就像她的舅舅一样,如果她掌握大权,那么我们这些老臣就得死,士兵们就得被迫远征,进行那场毫无胜算的战役,数以千计的好兵、好战士会成为恶魔的食物。

我只能先下手为强,提前软禁了她。”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说:“的确,毕竟她这套你对前国王已经用过了,你比她熟练得多。”

博伦痛苦地低下头,说:“我的恩人,你得明白我别无选择,我的一举一动关乎的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好几千条人命啊!”

是的,我再明白不过,因为我在号泣也曾面临过同样的难题,牺牲一个亲人,救几千个平民,听起来简直是疯了,然而这就是伟大的英雄必须面临的血淋淋的现实。

不同的是,瑶池牺牲的是她自己,而博伦想要牺牲的是他自称忠于的朋友,深爱的妻子以及深爱的女儿。

拉米亚:“冉娜是怎么逃走的?”

博伦说:“她预判到了我的预判,我从未想到她如此高明。她知道我不会轻易杀她,所以假装同意成为我的囚徒,然而,幻影神悄悄地救走了她,我对此竟一无所知,随后,在我以为事情解决的时候,来了一次伏击,那险些要了我的命。

她的指挥果断又迅速,可我们这些老将也久经战阵,在那之后,双方楚河汉界,就这么僵持着不动。她在找我的位置,我也在推算她的所在。可谁能料到呢?她居然有天使帮她。”

我说:“你也不能说大错特错....”这让拉米亚低哼了一声,我立即正色道:“但看你的所作所为,你为人心肠歹毒,说一套做一套,像我这种被称为妇女之友的正义人士是万万不能忍的。”

博伦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如果换做是你,你该怎么办?任由大家被她们送入火坑吗?”

拉米亚说:“我再说一遍,你们必须握手言和。否则,即使你杀了冉娜,或者冉娜杀了你,这局面仍将继续持续下去,不断重复。”

博伦说:“我何尝不知道呢?但如果你了解冉娜的脾气——上帝,她简直和她母亲与舅舅一样固执——就知道纵然她被逼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会轻易认输。我始终认为我们该继续苟活,她绝不会同意的,我该怎么办?罢黜了她?可她还没有继承人。”

我说:“那么,先不管是非对错,你答应给我们的东西先交出来吧,等拿到报酬后,我们继续合作才有意义。”

博伦脸上是那种老赖的表情——就像姆斯特当年被卡拉把罪状一一道出时那样。

我怒道:“你想不认账?”说着,我踏上一步,把手一伸:“交出始祖的冥火!”

我并没有伤人之意,可几个猎法者同时挡在我面前,即使不变成黑噩梦,他们也休想挡住我。他们这架势倒让我想要恐吓他们一番了。

博伦慌忙摆手道:“你必须了解我们的难处。”

我质问:“难处?你不是说能抢救的,你们都抢救出来了么?”

博伦说:“我们知道,可其实没抢救出来的更多。”

我和拉米亚一时无语。

博伦:“这里原先是睿摩尔遗址,那是通过以前留下的文献获悉的。但其实....其实在地下建立了另外的设施,那里对我们而言也是神秘未知的。”

我说:“你别吞吞吐吐的,神秘什么?这遗迹好几百年历史了,难不成低下还有什么古怪?”

博伦说:“那里是当初亚克·墨慈复活的实验室。”

我腾地一下子站起,过了片刻,又缓缓坐下。

我说:“就在奇迹街下方?”

博伦说:“根据记载,这里原先没有这些黑楼群,它们因何出现,没有人知道,不过,这里正是整个城市陷入灾难的源泉,他们似乎在这个遗址上建了一个大学还是什么的。你说的那个什么冥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应该也被封存在实验室内部。”

十七 巨人遗骸

如果博伦是对的,就是这里把整个伦敦搞得一团糟,人类变成了强壮得惊人的食尸鬼,体内的血成为亚克·墨慈病毒的培养皿,咬伤同类,在短短几天内将这座辉煌的城市变成了闹鬼的巨大坟场。

亚克·墨慈实验室就在下方?

我说:“让我们进去。”

博伦:“不,我的两位恩人,别那么固执,听我说,在最早的时候,我们的祖先逃到奇迹街,逃到黑楼群,其中有人是知道内情的,他携带着进入实验室的门卡,前往那里,想要挖出些武器和科技来,他是个很强的法师,率领的人也是我们当中的精英。

那些人中只有一人生还,而且,他的状况把我们祖先吓得不轻,他感染了病毒,若不是发现的快,很可能你在这里见到的只是一群丧失理智的食尸鬼。他在变成食尸鬼前最后说的一句话是:‘我们锁死了一扇门,千万不要打开,那里和外面同样恐怖。’”

我问:“里面是食尸鬼?如果是那样,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博伦叹道:“我何尝不想进入实验室呢?那可是上世纪一些伟大的技术啊,有了那些技术,我们说不定真能消灭恶魔。可是,历代国王派下去过一些人,都是王国引以为傲的勇士,但没有人活着返回,一次,一个也没有。就算我们偷偷前往市区,如果足够小心,也有不小的活着回来的机会,但实验室里面....唉...”

我听得不耐烦了,说:“带我去实验室,怎么保命是我自己的事。”

拉米亚说:“是我们。”

我并不反对她,我们出生入死的次数太多了,没有谁会抛下谁不管,如果在一起,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也不怕,不过我也不想立什么fg....

博伦握住我的手:“哦,我请求您,先不要如此莽撞,我是一片好意。”

我说:“那么我也有话直说了,你是认为我一走,你就会被保王党端了老家,对不对?”

博伦脸上变色,急忙说:“哪里的话?我纯粹是感恩。不过我另有个提议,不如我们先合力攻击敌人的老巢,等总攻拿下之后,我们再集合人手,一同进入墨慈实验室碰碰运气,您觉得怎样?”

拉米亚说:“如果你不愿帮我们这个忙,那么,也许我们会去保王党那边帮他们一个小忙。”

泰坦神喝问道:“你说什么?女士,玩笑可开不得!”

拉米亚说:“怎么?你们还想留下我们?先问过我的丈夫吧!”

博伦说:“泰坦!不得无礼!”待喝阻了泰坦,他又说:“女士,真的商量不得吗?”

拉米亚说:“你们一上来就收走我们的武器,现在又出尔反尔,推三阻四的!我们也不是一味容让的笨蛋!现在,要么你趁我们离开的时候好好躲着,要么我们现在就把你押到保王党面前。”

博伦被拉米亚镇住了,许久说不出一句话。这一刻,我终于想起了在床上被她压榨体力的恐惧,以及被她骑在身下无法翻身的那份耻辱。

拉米亚白我一眼,问:“你抖什么?”

我颤声答道:“没什么,我只是弹尽粮绝罢了。”

拉米亚“哦”了一声,说:“你这倒提醒我了,亲爱的,我们似乎很久没有....”

我立即使出一招乾坤大挪移,对博伦说:“快些,别啰里啰嗦,麻溜地带路!”

博伦吓得厉害,说:“那么,请随我来。”

他进入一个像银行金库般的铁门之后,用指纹打开保险箱,从中取出一张金色卡片,说:“这张卡有最高权限,只有它能打开实验室之门。”

我见状欣慰,说:“你早点这么配合不就好了吗?”把卡片接过收起,又说:“你就躲在这儿吧,我看这里很安全,他们没几天功夫找不到你。”

博伦叹道:“那也唯有如此。”

风暴神说:“两位,由我为你们带路,你们不知道入口在哪儿。”

拉米亚笑道:“多谢你,风暴神姐。”

风暴神说:“我叫伊思米,别人丢叫我米尔,你们的到来救了我们许多人的命,这是我最少应该做的。”

我们继续朝大楼深处走,途中,我见到了他们种植的大豆,被所见所闻惊讶得目瞪口呆,那大豆是种在一个很大的透明薄膜中,一个薄膜里头密密麻麻,长势喜人,收成很是可观。

风暴神说:“这些薄膜就是从实验室中抢救回来的技术之一,如果没有它们,我们早完了。”

这薄膜....如果能够重现,说不定能解决号泣的粮食问题。

但我想起号泣现在人口凋零,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无语问苍天。

我们乘坐电梯朝楼下降,不久,楼的墙壁与玻璃消失了,我们见到了大楼的框架,就像是人体骨骼标本一样露在外头,外面的世界完整呈现在眼前,以太阴郁地浮在空气中,我们像是造楼工人,在这未完工的摩天楼中穿梭。

重羽之雨已经停了,但下方的地很黑,反射着亮光,米尔说:“小心,下方积水也是重羽。”

拉米亚喃喃道:“好恐怖。”

我问:“你们的水源从哪儿来?”

米尔说:“以太会把水带来给我们,我们有收集露水的装置,但绝不能喝含重羽的水,否则体内会生很大的瘤子。”

下了电梯,我们走入另一架电梯,这一次,我们顺着管道进入了又黑又宽的深井,四周是坚硬而斑驳的钢铁,在暗处呈现墨绿色,历经了百年的铁管、柱子、铁门、铁壁,一些再也不会亮的探照灯。

人类曾完成浩大的工程,建筑的奇迹,而现在,它们都是被荒废的、可怖的遗迹和废墟,在它们幽深的内里,隐藏着让人神往的秘密,以及可怖的、未知的、神秘而冰冷的过去。

我们仿佛在穿越时光,进入死去已久的钢铁巨人的胃,风从管道中吹出,像是巨人死灰复燃、回光返照的心跳声。

从这里,致命的病毒散发到地面上,原始的威胁与发达的文明相遇,绽放出恶之华,继续散播恶毒的花粉,直至将文明的世界变成腐朽的尸骨。

我们在恐怖的往事中移动。

我无意追寻那故事的内核,但死亡的脑电波犹如幽灵般在空中回荡,向我诉说着什么。

风暴神米尔竭力掩饰害怕,表现得很勇敢,她笑道:“每次来这儿,嘿嘿,都想早点上去。”

电梯将我们带到一个圆形的通道中,这个通道足以容纳尤涅畅行无阻,不知用多么大的盾构机才挖出这样的通道,也许实验室里不仅仅是始祖冥火一件宝物,过往人类科技的瑰宝也许正等待着我们。

风暴神指向一个圆形入口,那个入口也像蓝鲸完全张开的嘴那么大,她说:“从这儿进去就可以了,用卡可以开门。这入口后面的第一层已经被我们搬空,第二层...就是被封锁的。”

忽然间,这异常空旷之处想起叮叮当当的声响,是雨打在了金属上,像是发疯的钢琴家在演奏。米尔骇然道:“重羽!快!快躲!”

她想冲进电梯,但已经来不及了,大雨汇成瀑布,从空中落下。我们立即逃入圆形入口,拉米亚打开昆古尼尔上的照明灯,说:“朝里走!别沾上重羽!”

风暴神吹出一股风,将溅起的水花吹走,我们朝前冲,发现这入口开始收窄,直至到了一扇两个人并肩尺寸的铁门,这铁门是开着的,走入这铁门后,是个大厅,分为上下两层。

这里没什么好看,都被搬空了,再往里走,又是一扇巨型圆门,看这钢板只怕有将近两米厚。

拉米亚苦笑道:“你想起了什么?”

我说:“亚伯。”这地方好冷,冷得我浑身有些麻木。

关押亚伯的地方,剑盾会的深海大监狱。

这相似其实并不奇怪,亚克·墨慈就是亚伯,准确的说,是亚伯死而复生的尸体。

拉米亚说:“但亚伯不在这儿,你能够应付的,对吗?”

我答道:“如果不能,我会带着你吗?”

拉米亚嗔道:“我不会拖累你的。”

我握了握她的手,发誓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她,但这又不免犯了我的忌讳,可恶,一个人心中有了fg,便万物皆可fg。

米尔说:“我很想随你们进去,然而还是不了。”她不情愿至极,连理由都懒得想了吗?

我说:“你就留在这里。”将卡在门上一刷,铁门很干脆地敞开,声音居然意外地小。

拉米亚的灯没照到什么异状,里头传来一股味道,并不难闻,像是雨后树林发出来的清香。

米尔说:“千万小心,我们不知道病毒是怎样传染的。”

我说:“应该是被咬了才会中招。”话虽如此,我们立刻戴上氧气面罩。

就在一瞬间,一个金色的人影,从透明中闪现,他手中扔出一条锁链,拴住米尔,米尔失衡摔倒,那是个高大而见状的男人,下巴上有一丛胡须,容貌也很英俊,一双眉毛朝里弯下,眉宇间却显得甚是宽容。

我见过那锁链,立刻问道:“你是保王党的天使?”

他笑了笑,让我看了看他的翅膀,那是银白色的羽翼。

幻影神、火焰神以及艾尔雷兹也现出形迹,是幻影神的隐形绸布,他们一直用这绸布跟在我们后面。

我竟没有察觉。

十八 巨兽海洋

高大的天使指着幻影神说:“多亏了恩特莉小姐,我们得知你们的打算。”

米尔喝道:“卑鄙的家伙,你一直偷听我们?”

恩特莉大声反驳:“为了女王!这下方的秘密不能落入你们手里。”

高大的天使:“更确切地说,我们打算将这些秘密利用起来。过往的人类与现在的人类一样愚昧傲慢,可至少他们有傲慢的资本,他们的一些造物殊为可观,这有助于我们讨伐恶魔。”

他说“恶魔”时盯着我看。

很显然,艾尔雷兹伤势未愈,但他依然强撑着跟踪到此,很可能是被高大天使胁迫的,他喊道:“曼达罗戈,小心这个恶魔,他堕落之前叫‘恩夏利尔’,我见过他杀死无数的同胞。”

曼达罗戈叹道:“而我们总以为已经摆脱了这些麻烦,不是吗?”他提起锁链,风暴神被勒得脸色发红,眼睛充血,却无丝毫挣扎的余地。曼达罗戈说:“如果不想她死,就放弃抵抗。”

拉米亚高声叱道:“你们天使也兴绑架人质这一套?”

曼达罗戈:“我不太赞同与恶魔正面冲突,毕竟恶魔是一群无耻之徒,所以,用些手段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米尔艰苦地说:“别...管我,直接走!”

曼达罗戈将米尔勒得更紧了些,米尔鼻子流血,曼达罗戈说:“人类居然对恶魔感激到愿意自我牺牲的地步,真是无可救药了,不是吗?”

这混蛋的口头禅是“不是吗”,加上他惯用的讽刺语调,真是让人听着来气。

我现出黑噩梦的形态,空气中的以太让我身体如灼烧般疼痛,但这是可以忍的,而这些天使却不能忍。

曼达罗戈眼中闪过了警戒之色,呼吸略微变化,说:“这就是击败你的堕落者,艾尔雷兹,不是吗?”

艾尔雷兹的灵魂已烙印着对黑噩梦恩夏利尔的恐惧,霎时,他抖得厉害,像是要退到空旷和光明的地方去,跟随而至的猎法者也深感恐慌,身体绷得紧紧的。

曼达罗戈笑道:“这真是可笑,真是荒谬,不....”

他还没说完,黑噩梦已顺着艾尔雷兹的惊恐,出现在曼达罗戈身后,他爪子一挥,曼达罗戈痛呼一声,血染后背,但他的身躯很硬,只是轻伤,他转过身子,手中是个绿色的轮刃,就是那种周围很锋利的盘子,他将盘子扔向黑噩梦的脸。

黑噩梦躲开轮刃,又一爪子斩断米尔的锁链。他抓住曼达罗戈手腕,将这银翼天使往旁边一摔,天使撞得金属墙壁深深凹陷,响声四处回荡。黑噩梦将米尔扔给拉米亚,拉米亚稳稳接住。

艾尔雷兹眼睁睁看着黑噩梦救人,不敢稍动,火焰神手上燃火,意欲出击,但拉米亚朝他开枪,他的火焰护罩阻挡了一枚子弹,拉米亚的下一枚子弹精准地飞向同一处,击中了他的腿,火焰神痛苦地跪倒了。

曼达罗戈脸色阴沉,锁链胀大了十倍,如一根巨柱般倒向黑噩梦,黑噩梦想躲,但拉米亚就在身后,他只得举掌硬接,那沉重的冲击力令下方铁板破碎,发出吱呀巨响,刺耳欲聋,拉米亚和米尔被狂风一吹,齐声尖叫,落在了通往实验室的大门那一头。

曼达罗戈操纵锁链,黑噩梦被锁链缠住,锁链上银光暴涨,黑噩梦感到遍体剧痛,发出嘶嘶低吼。曼达罗戈说:“这是神罚之光!堕落者受死!”

但黑噩梦身上的黑暗腐蚀了锁链,他力气爆发,将锁链崩断,融入黑暗之中。曼达罗戈手中锁链不停转动,另一手上的轮刃也旋转不止。

黑噩梦再度闪烁至曼达罗戈身后,曼达罗戈不转身,翅膀一振,重击黑噩梦,黑噩承受了这一招,爪子迅疾反击过去,曼达洛哼了一声,收起锁链,轮刃在掌中飞舞,两人攻防转换数次,一时打成平手。

曼达罗戈的力量并不胜过艾尔雷兹,但他的精神力更坚定,招式更巧妙,他比艾尔雷兹更为久远。黑噩梦吞噬的恐惧增多,也变得更加强悍,动作宛如鬼魅。

黑噩梦遁入暗影中,曼达罗戈出手了数次,都以落空告终。曼达罗戈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那轮刃在他指尖盘旋,一圈圈银色的光陆续在空中现形,这些光圈仿佛绞肉机一般,连熔岩恶魔都将在瞬间遭受重创。

他说:“怎么了?恶魔,你害怕了?这也难怪。”

他走了几步,视线转动,又说:“当然,你以怯懦为本钱,不是吗?你越是害怕,力量越强,这是什么法术?缩头乌龟吗?你将艾尔雷兹吓破了胆,可在我眼里,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曼达罗戈眼中的景象变得残忍而凄惨,他与艾尔雷兹一样,来到了那布满尸体的古代战场,见到了山坡上那黑狼般的堕天使。他对此早有防备,笑道:“噩梦?这就是你的全部伎俩,不是吗?”

黑噩梦答道:“不是。

无人是孤岛,天使也不例外。

你与外界有联系,你的灵魂,你的身体,你附身的这个人类,你在人界要完成的使命。

你知道吗?你就像利维坦露出海面的鱼鳍一角,你以为自己就是全部,然而,在下方,那巨兽正载着你,以及与你联系的千万人,在海中巡游着,吞噬着。

那海洋,那无数灵魂的集合,那人类思想的空间,名为梦海。

那利维坦,那深海巨兽,那承载着你,让你浑然不觉度过危险海域的庞然大物,名为疯网。

你在我狩猎的树林里,你在疯网之中,天使,你是我的猎物。”

曼达罗戈身躯一震,强行打起精神,振作勇气,他知道这不过是幻觉,黑噩梦在等待自己崩溃的时刻。如果自己被那呓语蛊惑,落败便不可避免。

曼达罗戈是经历过天使战争的,虽然他在另一个战场,可经历的残酷足以支撑他不被黑噩梦逼入绝境。

他说:“地煞,我会找到你的老巢。”

他的锁链震动着,转变方向,指引他道路,他离开了尸丘,到了个茂密的、如迷宫般的树林中,树林里的有萤火虫,它们微弱的光亮却让曼达罗戈感受到前方有着希望。

黑噩梦幻觉的老巢就在前方。

一间林间小屋。

看着这静谧的小木屋中透出微光,曼达罗戈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数十个银色的轮刃随着他,依旧在尽职尽责地转动,他知道黑噩梦的弱点就在这儿,他终于找到了。

你走的太深了,天使。

曼达罗戈微笑着回答:“这让你走投无路了,不是吗,恶魔。”

你对人类的灵魂一无所知。

曼达罗戈:“我知道堕落者那一套理论:‘人类联合起来,拥有无限的潜能,甚至可以到达上帝的领域,重现创造者的辉煌。’收起这些废话吧,你们的失败,人类的毁灭,证明了你们的错误!我见过人类的思想,浅薄的让我发笑,不是吗?”

浅层的思维是如此,但深层的呢?

再往深处走,走向海的深处,理智与道德,将让位给野性与疯狂。那是蛮荒之处,是原始之地,是黑暗的聚集点,是野兽潜伏的老巢。

在这里,本性未驯。

在这里,毫无防护。

在这里,危险丛生。

在这里,诸神远离。

但在这里,你迷了路,我却到家了。

曼达罗戈喝道:“任你巧舌如簧,却不敢与我一战!”

神赐了野性,人收获愚昧。

魔赐了智慧,人收获疯狂。

你借助的毕竟是人类之躯。

曼达罗戈忽然发现他那无限的轮刃变得异常迟缓,他“啊”地一声,想发出更多轮刃,但他力不从心。

那林中小屋中有女子在哭泣,深夜中,那哭声很清晰,清晰的让人毛骨悚然。

还有个小孩在说:“妈妈,你哭什么?你手里为什么拿着刀呢?妈妈?爸爸...爸爸他人在哪里?”

曼达罗戈心里发毛,他仿佛成了那个在屋中的小孩,看着母亲,对母亲的举动全然不解,但未知却让他吓得昏头昏脑。

曼达罗戈怒道:“人类!人类在拖累我!”

黑噩梦说:“你强行占据了这人类的身躯,但你不了解他的灵魂,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往事,他见证的惨剧。”

他有弱点哪。

曼达罗戈骤然陷入了一场暴风雪,寒风刺骨,大雪掩过了他的膝盖,他想朝天上飞,可他的翅膀也被冻僵。

曼达罗戈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何落败。

黑噩梦与人类的灵魂结合得太久,而自己对这人类的灵魂始终只有压迫与利用。

恶魔与人类订下了契约,自己只是强行征服了人类。

在人类的灵魂深处,那思维的结合体中,有无穷的法力。

黑噩梦可以操纵那力量,制造幻觉,对现实产生影响,产生所谓的噩梦。

自己根本无能为力。

黑噩梦击溃了曼达罗戈的所有防御网,他的爪子穿透了曼达罗戈的胸腔,撕咬着他的喉咙。

刹那间,幻觉消失了,曼达罗的血从口中喷出,他的躯体....并未真的被黑噩梦所伤,可那痛楚是真的,以至于他的内部也在大出血。

他说:“这...就是地煞....”

黑噩梦冲向曼达罗戈,这一次并不是幻觉,他将在瞬间结束曼达罗戈的生命。

曼达罗戈咬牙站起,他知道自己挡不住,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不知为何,他还不想放弃。

他想起有使命,来自上帝的使命。

他像个人类般疯狂地大喊道:“来吧,恶魔!来吧!那就拼命吧!”

十九 羽煞陷阱

黑噩梦露出只属于恶魔的笑容,狰狞而诡谲,他即将给曼达罗戈致命一击,但忽然间,我听见拉米亚在里头大叫起来。

我立刻勒令黑噩梦转身,他并未多说什么,也许疯网真的降服了他,愿听从我说的话。

又或者也许他只是没有其余地方可去。

我返回实验室的大铁门内,见拉米亚与米尔被许多怪物围攻,这些怪物大约一米高,瘦如枯枝,肌肤苍白,毛发脱落,手上的爪子却大约有半米长,身上散发出一股腐肉气味,即使是黑噩梦,也能感受到心底的厌恶之情不断高涨。

那是冥火!

畸形尸。

拉米亚不断射击,每一枪都干掉一个怪物,风暴神米尔放出光球,然而怪物却喜欢雷电,这让它们行动更快速。拉米亚将虚弱的米尔挡在身后,喊道:“朗基,快些。”

黑噩梦褪去了狼形,我恢复人类面貌,一时间,疲倦袭来。我用灵魂之花回复了体力,斩出弑神,念刃像疾驰的列车般从拉米亚面前穿梭而过,将那些畸形尸碾碎,它们的血液和冥火散播在空气中。

它们数量太多,难道这里头有活尸在制造同类以至于酿成这样的局面?

我戴上姆乔尼尔套件,长剑绕身一转,念刃好似刀刃旋风,将畸形尸们斩得七零八落。拉米亚松了口气,背靠墙角,将漏网之鱼一一点杀。

她说:“天使那边怎么样?”

我喊道:“他差不多没命了,但我没来得及补刀。”一个畸形尸在地上滑行,想要抓我的脚,被我一道念刃击毙,可我不小心放出了雷电,导致它又复生了,而且陡然加速来袭,我给它一肘子,将它打得骨头寸断。

拉米亚说:“不能用电。”

这间房屋像是个控制室,一排电脑桌上都是废旧的显示器,畸形尸似乎受到了指挥,其中一个在墙角边打开了一个开关,蓦然间,从头顶浇下大水。我拉住她们,躲开洪流,朝上跳,一剑刺入墙壁,钉在了高处。

拉米亚说:“这些水...幸好不是重羽。”

米尔:“重羽干的很快的,不可能呈现这种液态。”

另外的畸形尸将一些电线放入水中,拉米亚喊道:“糟糕!”顷刻间,下方蓝光跳跃,顺着金属墙壁打向我们,我立刻使出铁莲,一时间总算挡住了。

那些畸形尸被电流唤醒,肢体重生,再一次冲向我们。我说:“真是没完没了。”掣出鱼刺枪,念刃纵横飞扬,这些畸形尸重新死去,可电流作用之下,它们卷土重来。

米尔愕然道:“不会吧。”

拉米亚踩在我肩上,朝电线开枪,嗤嗤几声,电线断开,不再浸泡在水里,电流停下了,我说:“干得好。”跳落地面,发出新一轮念刃,这一回是持久战,大约杀了两百只畸形尸,总算消停。

可代价也不轻,我身上这里那里都是伤痕,拉米亚和米尔也是,我取出灵魂之花替她们疗伤,它的光芒逐渐黯淡,我该去找些植物茂盛的地方,也许地下某处会有,这些植物总是无孔不入的。

这时,一条锁链拴住了灵魂之花,它飞上半空,我立即挥剑斩向那锁链,灵魂之花从锁链上脱落,回到我手里。我面对曼达罗戈,断喝道:“我饶你一条命,看来你还想硬把它送了?”

银翼天使的目光紧紧被灵魂之花吸引,他说:“你怎么会有拿瓦?”

我说:“拿瓦?”

银翼天使说:“精魂意志!那是属于天使的圣物,你这卑鄙的堕落者!该死的恶魔!我绝不容许你掌握它的力量!”

布拉姆的这朵花似乎来历不小,但现在我不想听他胡说,灵魂之花对我实在太方便,我已经离不开它。

我说:“那么,对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曼达罗戈说:“你倚仗的恶魔形态已经消失,凡人,现在是将你终结的好机会。”

我觉得这些天使好蠢,他们动手之前总要威胁几句,而且还不带脏话,我听得很无聊,他们这种特有的嘲讽真的很让人生气。

我怒道:“看我把你切的你妈都不认识。”

曼达罗戈:“可我并无母亲。”

我说:“那就切得连你老婆都不认识。”

曼达罗戈皱眉到:“我并没有老婆。”

我嗤笑道:“那你可真是卢瑟,你是不是在天使中混得比较惨,所以才被派到这儿来?”

曼达罗戈说:“我曾是千夫长,在天使之中,地位崇高,然而天使并无性别,我们只是附身于凡人,才有此面目而已。”

啊,真是...不可想象,也就是说,他们同时具有男女两种身份?这可真是不得了,他们在天堂里只怕很会玩,我光是想一下就...天堂,你高高在上,充满罪恶,又充满新鲜的极乐世界,天使们在天堂里,究竟整天做着怎样的勾当?

拉米亚喊道:“小心!”

我猛然惊觉曼达罗戈的铁链几乎打中了我的鼻尖,好在他已经很衰弱,我长剑一挥,将他攻击挡下。

我怒道:“好奸诈,居然偷袭?”

曼达罗戈说:“你的笑容让人恶心,恶魔!”

这些天使纠缠不休,若一直如此,我只能先杀了他们,即使那样可能对上帝不敬,然而好像我也没资格再信奉天主。

因为我已经罪孽深重。

我这张嘴曾说过轻浮之言。

我这双手曾在女生宿舍行窃。

我这双眼曾暗中窥视学生们亲热的景象。

我这鼻子曾近距离嗅过一些不可明说的肮脏之物。

我这舌头曾经....唉,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本章又将被封禁。

综上所述,我是个罪人。

黑噩梦低声说:“这些似乎都不是重点。”

我倒一直不知道这恶魔也会乱嚼舌根。

我一道念刃斩向曼达罗戈,他想用轮刃护身,但伤势令他慢了半拍,他胸口裂开一条口子,仰天就倒,被艾尔雷兹与两位猎法者扶住。

我说:“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艾尔雷兹说:“曼达罗戈,我们先撤吧,总有机会杀了他,抢回圣物,只要我们合力定能取胜。”

幸亏他们愚蠢,主动提醒了我,拉米亚用枪瞄准艾尔雷兹脑袋,低声说:“不能放水了。”

我答道:“是啊。”左手鱼刺枪,右手姆乔尼尔,凝力双臂,蓄势待发。

突然间,我身子一晃,耳边“咚”地炸响,我喊道:“那是什么?”一下子被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我看向拉米亚,她也是,我们都平趴着,衣服紧贴着肌肤,我似乎一下子有了一吨重。

那些天使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说:“这是....怎么...搞得?”

米尔骇然道:“不,不不不!哦,不!是羽煞!羽煞!为什么这里会有羽煞?”

那是一些银黑色的钢铁人形,大约有七个,它们身体由一圈圈金属组成,拼成了肌肉发达的人体形状,脑袋是个不规则的金属圆球,圆球上一双眼,一张咧开的嘴,闪着红光。

七个羽煞,都伸出手对准我们,每一个控制我们一个,它们是计算好的。

咔嚓,米尔断了骨头,她发出撕心裂肺得惨叫。对面的火焰神与幻影神也同样叫得很大声。

拉米亚说:“可恶,我拿不起....枪了。”

我勉力说:“对....不起,放我们走....我们不该...财迷心窍。”

羽煞们齐声说:“闯入者必须被消灭。”

它们是机器人!这下黑噩梦对它们毫无优势,而且我引以为傲的嘴遁功夫又对它们行不通。

拉米亚想要抬起一只手,突然“啊”地痛呼,金属手臂上出现裂痕。

我的妻子,它们在伤害我最爱的妻子!

霎时,愤怒充斥着我的脑海,我咧开嘴,使出激流,强撑着站起,我所有的重量全由我双腿承受,我的腿骨发出怪声,似乎在哀求我。

这一吨的重量对我算不了什么!

我一剑劈中压制拉米亚的那一个,念刃在它身上破开个窟窿,但它没死,依旧压制着拉米亚。

我的念刃因为这群混账威力减弱了,可恨!该死的家伙们!如果我在它们压制我之前先发制人,有机会解决掉它们,可现在....

艾尔雷兹朝他们扔出战锤,曼达罗戈则甩出他的锁链,同样收效甚微,艾尔雷兹恨恨说道:“这是....人类的把戏。”

曼达罗戈说:“如果能使出圣力....能够驱散这诅咒,但我们已经耗尽了....力气。”

它们能施加的重量极限就是一吨,我仰天长啸,我要保护我的妻子,我激发出更强的力量,又发出一招弑神,这一次,所有羽煞全部将红色眼光对准了我,我的弑神被力场抵消,我觉得身上份量又加重了两倍,三吨,我支持不住,又一次趴倒。

我和天使战斗之后,身体被灵魂之花治愈,可精神尚未复原,否则三吨重,我用念刃是可以撑住的。

拉米亚说:“我好转了些,它们集中对付你了,朗基!”

我说:“那你快逃,离开这里!躲到它们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只不过五百公斤,但愿拉米亚可以自由活动。

但我旋即意识到它们增加的是重力,而拉米亚比我重得多,所以增加的重量也更大。

拉米亚忽然说:“地面!地面!”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竭力大喊,双手用力,用鱼刺枪猛击地板,一下、两下、三下,砰地一声,终于地面开裂,整块整块地往下掉。

我们摆脱了羽煞,全都坠入了裂缝中。

二十 天使契约

墙上亮着红光,轻微地“嘟嘟”响着。我身下是一层柔软的草,红光闪烁时,我看清树根覆盖住了机器设备,但通风管仍有空气。

我喊“拉米亚!拉米亚!”

拉米亚低哼了一声,我立刻找到了她,她保护了米尔,因此腿骨折了,灵魂之花无法治愈她体内的金属骨骼。

我说“撑着些。”想把她背起来。

拉米亚说“不碍事。”她踩实地面,痛的低哼了一声。

我告诉自己要镇定,现在我们暂时摆脱了危险,这里有植物,灵魂之花能源源不绝地治愈我们。

这里是实验室的第二层,两边仍是金属墙壁,一条走廊朝前。

我说“还好那些羽煞没追过来。”

拉米亚问“米尔,羽煞是机器,首相怎么说羽煞会吃人?”

米尔说“有些是会吃人的,我们管这些操纵重羽的怪物都叫羽煞,在外面遇到的那些简直丑陋到家了,让人看着反胃。”

拉米亚问“天使呢?”

一个声音说“让我们暂时休战。”说话的人是曼达罗戈,随后,他与艾尔雷兹、幻影神、火焰神相护搀扶着走来,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我说“我同意休战,但你们别跟着我们,自己找办法出去!”

曼达罗戈朝上张看了片刻,说“我们出不去。”

我问“你们的翅膀是摆设吗?”

曼达罗戈“受伤太重了,暂时无法化作天赐形态。”

艾尔雷兹说“请替我们治伤吧,朗基努斯,我们合力或许”

我大声说“你们把我当傻子吗?替你们治伤?治好之后,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背后捅刀子?”

曼达罗戈“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们,换做是我们也是一样,但这两个凡人伤得很重,至少先救下他们的命。”

拉米亚说“那你让他们靠近我们。”

曼达罗戈点了点头,将那两个猎法者送到我们面前,拉米亚将枪对准曼达罗戈,曼达罗戈有些愤怒,可隐忍不发。

他们一人断了肋骨,插进了肺里,一人断了腿上的动脉,流血不止。我用灵魂之花救了他们,但没能痊愈,灵魂花的法力耗尽了。

我叹道“暂时只能如此。”

曼达罗戈说“你并不知道拿瓦的正确用法,如果在我们手中,它将发挥更大的作用。”

我答道“然后用来对付我们?”

曼达罗戈急道“你根本不知拿瓦意味着什么,我发誓,如果你归还了拿瓦,我们将饶恕你一切罪过,与你握手言和。”

我忍不住嘲讽道“是吗?那可真是感激不尽了。”

曼达罗戈说“你遇上我们还好,如果被其余同胞得知拿瓦在你手上,你将受到天堂无穷尽的猎杀。”

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方面担心此言成真,那我岂不是又惹上了天大的麻烦?另一方面,我觉得有些事还是憋在心里为妙,他说话太直,这不是逼我杀人灭口吗?

拉米亚冷冷说道“那唯有将你们在这里干掉了。”

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神色惊惶,艾尔雷兹说“这样吧,可以这么做。我们发誓守口如瓶,只要你帮助我们完成使命。”

我说“你这交易可真是公平极了,我们什么都得不到,还要帮你们驱逐整个伦敦的恶魔?”

艾尔雷兹叹道“人类,真是贪婪得无法形容。”

我喝道“你说什么?”

艾尔雷兹立时说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先合作干掉那些羽煞,等有了交情,彼此信任,什么都好说。”

忽然间,从天上掉下来一件东西,砸中地面,直接破开一个大坑,声音震得人头疼。

幻影神尖叫道“是那些羽煞!”

并非羽煞亲自来袭,而是它们从上头把东西往下扔,这些东西被他们用重力加速,变得威力惊人,只怕稍碰一下都可能致命。

它们还在上面。

曼达罗戈说“必须干掉他们!”

艾尔雷兹“我们现在办不到,光上去就没办法。而且像这样的守卫不知有多少。”

曼达罗戈喊道“给我们治伤吧!”

我“办不到,而且灵魂之花耗光了,你们听不懂吗?”

又有管道、显示器、柜子接连坠落,很快上方剩余的地板将完全坍塌,拉米亚说“先离开这里。”

我们冲向走廊,随着巨震,后面的房间被掩埋,烟尘呛得我们咳嗽,只得又往前跑了一段路。

我笑道“好在这样它们追不上咱们。”

拉米亚说“总得找办法对付。”

我说“这就是个谁先手的问题,如果我占了先机,先破坏它们的红色眼球,阻止它们生效,那一切就迎刃而解。”

曼达罗戈说“但愿不会有更多了。”

我打了个冷颤,不敢想象成千上百的羽煞涌向我们的场景,我服用了奥丁之水,但不知道灵感对这些机器有没有用。

不可能的,这些羽煞一定是尖端的科技,即使能量产,也不可能很多。

这实验室很大,简直像是个完全密闭的地下公园,到处都是植物,这是个好处,我可以补充灵魂之花。我说“要在这儿找到始祖冥火恐怕不容易。”

曼达罗戈问“朗基努斯,你为何要找始祖冥火?”

我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回答他为妙,毕竟暂时一起合作,气氛不便于闹得太僵。

我说“我在遥远的地方有一座城市,为了防止一个女恶魔袭击那座城市,我需要抑制她的办法,始祖冥火就是那办法。”

曼达罗戈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身为恶魔,会保护人类?”

艾尔雷兹说“他需要人类提供信仰,不然他如何会这么强?”

拉米亚摇头道“我的丈夫并非恶魔,而是人类。”

我说“这就是黑噩梦与天使的不同之处,我并未被恶魔夺走灵魂,而是合作的关系,你们却夺走人类的身躯、灵魂、一切,让人类成为你们在凡间的武器和坐骑。”

艾尔雷兹说“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恶魔的陷阱?它一步步诱惑你,直至能够完全将灵魂吞噬?而我们不同,我们最终会把这躯体还给原来的主人。”

我问“那主人在你们离开后会怎样?”

艾尔雷兹愣了愣,说“他可能会受伤。”

“多重的伤?”

艾尔雷兹迟疑了片刻,说“残废,或者死亡。”

我摇了摇头,嘲笑道“这就是天使的慈悲,天使的交易,不是吗?”

二十一 灵魂之花

曼达罗戈说“但恶魔会让你的灵魂堕落,看吧,看着外面那些腐烂的、似死尸般游荡的怪物,它们原本是人类!这就是与恶魔勾结的下场。”

的确,最妥善的做法是别接近恶魔,但我却不同,黑噩梦也不同,我们都是疯网中的住客,朗基努斯只是个载体

我究竟在说什么?我是我的载体?我彻底疯了么?

我说“如果天使占据的结果比恶魔好不了多少,岂不证明了天使与恶魔相比也好的有限?”

曼达罗戈说“归根结底,是人类肯为追求力量牺牲自己,这就是人类的愚昧之处。”

我说“人类追求不断进步,将自己奉献给种种恶魔,这些恶魔有着各类名字——科学、神学、神秘学、炼金术、魔法这并非愚昧,也非疯狂,而是他们骨子里追寻卓越的勇气。请容许我引用一位jo学家的箴言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

幻影神弱弱地说“请别再争执了,这里不觉得很不妙吗?”

这走廊类似于地下防空洞,有一扇接一扇防爆铁门,此时都开着,看来是被植物卡死了。灯光暗红色,走廊的两侧,是动物园或海洋公园般的大玻璃窗,此时玻璃被脏东西遮蔽,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这些玻璃无疑是坚不可摧,历经百年的年久失修,依然严密无缝。

风暴神说“幻影,别自己吓自己。”

幻影神颤声道“为什么?你不害怕吗?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只是正常的人类!”

我说“那可真谦虚了,你们身体里可是能喷火发电呢。”

幻影神说“那又怎样?我记不清多少次看着同伴被羽煞或恶魔杀害,甚至被吞噬而无能为力,我们猎法者的存在只是安抚人心,只是吉祥物罢了!人们看到我们会安宁,会受鼓舞,可我们知道,那些恶魔,那些恶魔我们是打不赢的。”

曼达罗戈试图表现坚定的意志,可我看出他也被幻影神质疑的慌张无措,他用沉稳的语气说“要坚信自己办得到,幻影。”

幻影神指着我说“办得到?如果敌人中有像他这样的恶魔该怎么办?”她表情扭曲,龇牙咧嘴的同时嘴角往下弯。

我说“对不住,对不住,之前把你吓过头了,我只是展现了力量的百分之一,唉,不料就有这种效果。如果我全力以赴,这些天使将被我秒杀,可惜用不得,这就是我拥有的恶魔之力”

拉米亚拍我脑袋一下,我“嗷”了一声,她说“你还吓她?你是嫌她还不够可怜吗?”

幻影神哭泣道“现在,你又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恶魔?你想把我们献祭了吗?”

我说“谁知道呢?偶尔献祭一、两个人好像也不坏”拉米亚扯我的脸颊,疼痛让我闭嘴。

一面玻璃墙破了,一丛植物的根从破洞中钻出,像是伸出的舌头,就是这一角破洞至少有两米高,我仿佛见到了叶格丽那臃肿的身躯。这植物让人看着就生厌。

冥火。

我喊道“小心!”那植物破裂,噗嗤一声,从中扑出那种之前遇上的畸形尸,体型大了许多,幻影神首当其冲,无法躲开扑咬,我一剑将它刺穿,随后斩中那植物。

我只斩破了一个小口子,它的表层好硬。

哗啦哗啦声响,植物上下连续出现囊肿,随后裂开,更多发白的尖爪畸形尸跳下,朝我们疯狂冲来。

曼达罗戈说“背靠背环绕成圈!它们很危险!”

我说“不必!你们解决漏网之鱼。”用手套遥控姆乔尼尔,让剑刃绕着我们飞快旋转一圈,畸形尸被大片大片砍倒。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将剩下的解决掉,前后不超过十秒钟。

火焰神喊道“幸好现在我们是一边的。”

米尔叱道“那你最好识趣点弃暗投明。”

火焰神说“要我背叛女王?做不到!”

米尔说“那今后还有你吃苦头的日子。”

拉米亚说“别聊了,还有呢!”

乒乒乓乓的,两边玻璃全碎了,那植物暴露在外,囊肿中出现更多畸形尸。它们很脆弱,不难杀,可一瞬间出现一百多个,像是和你有深仇大恨般猛冲而至,勇往直前,这就很不好对付。

我喊道“全都留神!”再一次挥出血刃,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找到了节奏,一人将铁链横扫,一人用战锤发光,片刻击倒了一半的畸形尸,可另一半却不顾死活地进入我们的防御圈。

拉米亚开枪连射,枪枪命中。火焰神大喊着发射火球,将畸形尸烧得倒地不动。米尔不敢用她的电球,而幻影神在这种局面下只是辅助,她拿出手枪开火,可手在发抖,准心不灵。拉米亚不得不照顾她们两人。我一刻不停地使出念刃,渐感到力不从心,灵魂之花支撑着我的体力,但它补血不补魔,说到补魔不,现在不是动歪脑筋的时候。

当我们“杀死”一具畸形尸,他们的身体融入草地,我感觉到它们顺着地下的树根,又回到了树里,重新拼接组装,不久之后,树上的囊肿再一次吐出畸形尸,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这实验室仍在产生电能,而电能源源不绝,让这些树产生畸形尸。

也许树本身就是畸形尸。

艾尔雷兹将面前三个畸形尸放倒,一个畸形尸的利爪划伤了他,他动作停顿,神色惊惧,一转眼被更多畸形尸包围,曼达罗戈用轮刃替他干掉了敌人,喊道“不要丧失信仰,不要忘记使命!”

艾尔雷兹说“可能根本没有使命!一切都是我们的臆想。”

曼达罗戈“胡说!”他放出轮刃,形成众多光圈环绕众人,靠近的畸形尸被其粉碎,可大约一分钟后,这些光圈一齐消失。他消耗得厉害,大口喘气,满脸都是汗,但他挡在我们之前,寸步不让。

我看到这一幕。

现在,我有两个选择,一、让这两个天使精疲力竭的战死,然后我们也撑不了多久。二,我用灵魂之花为他们疗伤,我们真正联手解决问题。

但选择二又有三种后果,a、最终都是徒劳,我们死在了一群杂鱼畸形尸手里,我——圣徒朗基努斯、圣血继承者——死在了作者强行施加的debuff之下。b、我们逃出畸形尸的包围网,随后这两个混账翻脸不认人,占有了灵魂之花,再趁人之危,要了我们的命。c、我们逃出生天,什么事都没有,他们拿走灵魂花,也放了我们一马。

只有选择二,然后听天由命,等等,他们不就是天么?

我一个闪烁,到他们身前,将灵魂花交到曼达罗戈手中,喊道“用完后还我!”随后双手握剑,连续发动弑神,念刃如重机枪般撕裂了那些畸形尸。

曼达罗戈眼神复杂,握着灵魂花的手颤抖了片刻,一瞬间,他不再动摇。他大声祈祷,灵魂之花中散发金色的光芒,随后,他们两人都长出了巨大而美丽的金银翅膀。

艾尔雷兹喊道“曼达罗戈,我们恢复了!”

曼达罗戈“灵魂之花的真正意义,是让天使在凡间恢复全部力量,而非治愈人类!”

旋即,曼达罗戈扔出三条锁链,我本以为他想偷袭我,但锁链从我身边擦过,那些畸形尸像是泥塑般被捣烂。

艾尔雷兹喊道“天堂之火!”他用战锤引导金色的火焰,弹指间,那些畸形尸被他付之一炬。

如果他们恢复到这种程度,黑噩梦能对付他们吗?

危险,危险,我忍不住想要背刺这两人了。

曼达罗戈喊道“到我这儿来!”他让锁链在我们周围流动,形成保护网,靠近的畸形尸立刻被打的溃烂断裂,他扔出轮刃,在前方开路,我们立刻紧随其后。

冲过一扇防爆门,这扇门没被植物挡住,拉米亚取下乏加耳机,插入门旁的一个接口,随后熟练地输入了密码,那扇门一下子闭合,畸形尸撞在了门上,可这门极厚,我几乎听不见撞击声。

我问“你怎么会?”

拉米亚指了指耳机,说“是乏加!”

“可这里哪有卫星信号?”

拉米亚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了,也许是她连入了这儿的网络?”

我悲从中来,因为这出彩的时刻原本该属于我,乏加,你难道不再最爱你的朗基努斯叔叔吗?你难道不再渴望接近他那坚强而硬朗的表层思维?你难道不再想沉浸于他甜言蜜语的海洋中而机体湿润,分泌出了一些机油,润滑那干涸冰冷的小身子骨

拉米亚说“乏加告诉我她会回去一起算账的,奇怪,算什么账?”

这下我的眼角分泌出泪水,彻底湿润了。

曼达罗戈走向我,将灵魂花交到我手上,我愕然盯着他,又看着灵魂之花。

曼达罗戈说“多谢你,我的朋友。我一贯信守诺言。”

艾尔雷兹抱怨道“他可是恶魔!”

曼达罗戈摇头道“是恶魔,但也是朋友,他在生死关头救了我们的命,所以,是战友了。”

艾尔雷兹叹道“也罢,完成使命需要他的力量,利用一番也无妨。”

哼,这家伙是傲娇类型的吗?碰巧我也不怎么想和天使结交呢,他们奉承我也没用,不过呢,暂时和他们联手好像也不坏的感觉。

曼达罗戈爽朗地大笑,拍着我的肩膀,我觉得他弄坏了我的灵魂之花,因为一片花瓣上似乎缺了一个一纳米的角,我想让他赔,但想想还是算了。

二十二 联络感情

我认为我需要休息,让我的精神恢复活力。

我对拉米亚说“我需要补魔。”

由于与我生活了一段时间,拉米亚熟知这些梗,这让她完全误解了我的意图,她赏了我一拳,我悲惨地躺在了黑暗中。

米尔问“补魔是什么意思?”

拉米亚无奈地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正色道“就是补充失去的魔法的意思。”

米尔又问“这没什么不好啊,那你为什么挨揍?”

我叹道“你不明白人心,米尔小姐,人心是叵测的,是奇怪的,有些人的道德品质与内心渴望,注定会把一些原本意义纯洁的名词想歪。”

米尔说“好复杂具体来说呢?该怎么做?我可不可以帮忙?”

我肃然起敬,说“想不到姑娘竟有如此好意?那么,我倒也不忍拒绝了,拉米亚,如果你不便相助,是否”

拉米亚回头瞪了米尔一眼,米尔吓得一个哆嗦,不敢再问。她又死死瞪视着我,我流着汗,蜷缩回了墙角。

曼达罗戈说“你是想恢复念刃的力量?早说嘛,我能帮你,用你的说法,我们天使可以替人类补魔。”

这下轮到我用惊恐的目光瞪视着曼达罗戈,啊,这强壮的蛮子,想不到他的思想竟如此龌龊。

我说“不用。”

曼达罗戈耸耸肩,说“悉听尊便。”

我忽然想到传说中的天使并无性别,如果如果他能当场性转给我看,说不定唉,我是个正常人,为什么总要遇上这种两难的选择?

疯网,请停止这种不道德的念头。

拉米亚说“我们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丈夫自己帮自己补魔。”说到这儿,我忍不住望向自己的左手,她则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到墙角去!”

这些天使与猎法者都很纯洁,唉,他们的词汇列表一定很干净,充满了这些词汇未被污染的原意。

这是个很干净的地方,没有玻璃墙,没有讨厌的树,地上仍然有草,也许这些草也会长成那种可怖的活尸树,可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我在拉米亚身边躺下,拉米亚没有拒绝。我又掀起了她的裤脚管,露出她的小腿,她喝道“你干什么?”

我说“你腿骨不是断了?”

“然后呢?”

我小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狗和猫会舔自己受伤的伤口治伤?”

拉米亚笑道“少来,你又不是狗。”

“如你所见,我是狼人,我受了这样可怕的诅咒,总是忍不住要舔些东西的。”

拉米亚说“舔你自己去!”

“舔哪儿?那里?我的腰弯不到那种程度。”

拉米亚轻笑了一声,骂道“别丢人现眼,能舔哪儿是哪儿,我的腿好了,不劳你大驾。”

我惊讶地看见拉米亚折断的金属腿骨已经复原,我说“这怎么办到的?”

拉米亚说“我已经很久没断过骨头不记得了,也许上一次改造时,久楠加入了一些记忆的纳米技术,能让这金属自动修复。”

“黑棺还有这种科技?久楠这破技术能办到这一点?”

拉米亚笑道“不可思议,对吗?可偏偏现在就是这样。”

火焰神在角落翻找片刻,说“这里有些果子,我们烧着吃了吧。”

那是一种像番薯的东西,火焰神用火烤了几个,味道也像烤番薯,还有些酸味,不过这时也不能挑剔,总比吃蘑菇要好。

幻影神说“这里还有些蘑菇。”

我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因为我生平最怕蘑菇。

幻影神指着拐角处的墙壁,一小团蘑菇,那是些很像无水村种植的神圣蘑菇那样的蘑菇。

太阳王的蘑菇。

我说“不可能,这里这里有太阳王?”

拉米亚身躯一颤,说“是那种蘑菇吗?”

我说“可是畸形尸,还有羽煞,怎么还可能有太阳王的活动空间?”

畸形尸和羽煞并不是太阳王不存在的证据。

拉米亚说“镇定,有畸形尸恰恰告诉我们太阳王不在这儿,至少并未活动,也许已经变成余烬水晶了。”

对,太阳王有无限的生命力,甚至能复活早已死去多年的人,虽然那个复活者也成个想吞噬融合一切的疯子。他如果遇到尸体,会将尸体复活成身体的一部分。

畸形尸与这树木在这里,太阳王的可能性就很低,这些蘑菇只是巧合而已。而且,仔细想象,只要不是泛美金字塔那种规模的太阳王,我是能对付的,我仍会拉森魃之奥,这里的以太含量比外面要低一些。

米尔问“太阳王是什么?另一种怪物?”

拉米亚说“你们没见到过?”

我说“他们的灾难与我们的灾难并不尽相同。”

米尔想了想,说“对,里昂对我们说过人类灭绝的事。”

我问“里昂?他就是那个我们之前唯一从外面来的,飞机失事的幸存者?”

米尔说“是的,而且他是我们之中最强的猎法者。”

幻影神“他对政变的事一无所知,因为他在几天前就去伦敦城市去了。”

拉米亚问“他能顺利返回吗?”

幻影神说“里昂是最执着、最专业的城市探索者,他深知街道的每一条捷径,每一扇小门,每一条地道,而且他实力可不得了。”

火焰神说“他很可靠,他也许比我们其余所有猎法者加起来都更胜一筹。”

我、曼达罗戈、艾尔雷兹齐声说“吹牛不打草稿!”以我发明的战力单位来计算,目前见过的所有猎法者加起来大约有105弥左右,那大约与曼达罗戈、艾尔雷兹相当,若火焰神的说法为真,那岂不是比天使更厉害?

火焰神哈哈笑道“不,是真的,也许是因为他年纪大的缘故,我们也常常觉得他强得不可思议。他如果在场,肯定会加入我们保王党。”

米尔怒道“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他肯定会忠于首相。”

火焰神也是火爆霹雳的脾气,他喊“他是想走出去的!首相却只想做乌龟!里昂怎么可能会跟着那货?他最恨大英帝国一贯的绥靖政策了!”

米尔“别用‘那货’来称呼大人!首相是为了大家好。里昂是最早跟着首相的猎法者,他的忠诚是板上钉钉的事!”

火焰神“你看着吧,等里昂回来就有你们好受的了!”

米尔皱眉道“我从小将你当弟弟看待,你怎么成了这么混账的东西?”

火焰神说“是吗?那你又像姐姐吗?首相囚禁女王,你却做他的帮凶,你怎么这么是非不分?”

拉米亚说“别吵了!吃番薯!”

火焰神哼了一声,抛给米尔一个,米尔也哼了一声,把番薯吹凉,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看样子就像是吵架的姐弟,随时都有和好的可能。这是当然的,亲姐弟嘛,床头吵架床尾和,这种事多了去了。

黑噩梦说“你这思想有问题,朗基努斯。”

我想了很久才意识到问题在哪儿,唉,我这疯病,是应该去看看骨科了。

曼达罗戈沉默少时,说“博伦与冉娜都是凡人,猎法者们,你们远胜过凡人,为何要对他们宣誓效忠?”

艾尔雷兹说“是的,我也早就疑惑此节,虽然冉娜并非无能之辈,可很难理解你们为何会臣服于她,对她言听计从,爱若性命。至于那个博伦,更是全无格调,不知所云。”

米尔嚷“嘿!别胡说!”

幻影神捧着番薯,微笑道“我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一直都这样,所以我认为也应该这样。”

艾尔雷兹“一直是人类充当此地的领袖?这简直不可思议!”

火焰神说“天使大人们,我的思路很简单,猎法者里头没有人能让我服,就算钢铁老哥我也不服气!我只看冉娜顺眼,所以她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曼达罗戈叹道“想不到他们居然会对凡人有如此坚定的信仰。”

我说“正因为是凡人才行,不,应该是首相和女王再合适不过,如果是猎法者反而不适合做领袖。”

曼达罗戈问“为什么?”

我说“这道理很简单,猎法者们毕竟是少数,与凡人始终隔了一层,就像是外来物种似的。所以,如果让这儿的凡人选择——如果他们有的选——自然会选择代表他们的人掌握力量了。况且,猎法者之中并无人拥有足够的人格魅力,能让人们忽略身份与能力的差异。”

曼达罗戈说“这正是他们的愚昧之处,在这后启示时代,唯有强者能带领他们打赢战争,而不是一些软弱的、平庸的象征。”

我说“这例子其实可以很容易地用血族的上层结构来解释。

在血族中,权力之巅大部分时间掌握在叫做‘梵卓’一族手里,这一族的力量并非最强,速度并非最快,更不精通法术,但他们在血族里却始终屹立不倒,呼风唤雨。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拥有操纵人心的力量,甚至连血族都能感化与利用。所以,最重要的是获取人心,人心所向,便是力之所聚。人的信仰不仅仅能赋予恶魔法力,对掌权者而言,更是强大得超乎想象的力量。”

曼达罗戈点头道“原来如此。”

艾尔雷兹说“仔细一想,冉娜女王确实惹人喜爱。”

二十三 三人成虎

拉米亚问:“可能说起来有些怪怪的,确实是....上帝派你们到这里来....拯救人类?”

曼达罗戈沉吟片刻,说:“我不确定。”

“不确定?”

曼达罗戈说:“我只记得绝望的下坠,疼痛、压迫,从无限的广大蜷缩成无比的渺小。我醒来时,已经在奇迹街了,身在凡人体内,我认为我被上帝派遣来这儿,定有目的,而这目的就是外面的恶魔。”

拉米亚又问:“艾尔雷兹也是如此吗?”

艾尔雷兹:“是的,这一点上我们遭遇相同,我在奇迹街浑浑噩噩了几个月,竟然和曼达罗戈碰巧相遇,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被上帝送到一个凡人的身躯里来,那肯定是有使命的——将那些恶魔毁灭,帮助人类夺回伦敦,也许达成这愿望,我们就能返回天堂。”

曼达罗戈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可这推测挺靠谱的,不是吗?”

艾尔雷兹说:“从这一点来说,保王党比首相党更合我意,所以,必须先让保王党夺取大权才行。”

米尔急道:“两位...天使大人,你们想让我们去送死吗?即使加上你们的力量,再加上朗基努斯和拉米亚....”

我说:“不是,为什么要加上我们?我们只是来找宝藏的。”

米尔说:“....我只是假设,假如再加上朗基努斯和拉米亚,对付恶魔也远远不够,它们的数量太夸张了。”

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眉头紧锁,显得很沮丧,但曼达罗戈说:“不能什么都不干,一旦下定决心,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

米尔:“办法?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好几代人,大量的投入和准备,最终只换来更多的死亡,家庭分崩离析,孩子失去父母,可最终呢?我们仍然只能像下水道的老鼠那样,在城市地下爬着躲着,什么都干不成,然后回到这一边,向人们吹嘘:‘看哪,我从那里活着回来了,多么光荣的一件事!’不是这样的,大人,这样是自欺欺人!”

她眼眶红了,我怀疑正是她失去了某位外出的亲人。

拉米亚又问:“那么,两位天使有什么好办法呢?连你们天使都没把握的事,靠再多的人类又能怎样?”

曼达罗戈说:“关于这一点,我们也并非全无计划。目前黑楼群的人类数量在八千人左右,他们吸收以太,诞生拥有奇异能力的人——也就是猎法者——概率不小,如果能将人口扩张到五万人左右,我们就能组织一个猎法者团体,两百人就够了。”

艾尔雷兹:“我们还可以让猎法者通婚,获得更多拥有优秀基因的猎法者,由我们亲自训练他们,少则二十年,最多二十五年,我们的精英军队就能向恶魔发动战争,并且取得胜利。”

米尔说:“行不通的,根本不可能,黑楼群能够支撑的人口就是八千人,五万人...那样我们自己会先自相残杀起来。”

曼达罗戈哼了一声,说:“要用发展的眼光朝前看,住的地方不是问题,黑楼群还有许许多多的空楼,而且,谁说食物的问题不能解决?你们最初不就是在这里找到那些大豆培养室的吗?实验室里头一定有更多的培养室。”

艾尔雷兹笑道:“米尔女士,关键是要有决心,只要方向对了,决心有了,什么苦难都不是不能解决的,所以,要尝试。”

曼达罗戈说:“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毁灭那棵恶魔巨树,那无疑是裂隙的出口,只要关闭裂隙,恶魔的数目不再增长,也再无能源支持,那就好办了。”

我问:“恶魔的能源来自于裂隙?”

曼达罗戈说:“是的,所以恶魔即使在缺乏食物的情况下也不会饿死。”他站起来,活动筋骨,说:“朗基努斯,怎么样?与我们合作吧。”

我说:“现在不是正合作着吗?”

曼达罗戈诚挚地说:“不,不是短暂的合作,是长久的合作,直至拯救这座绝望的城市为止。”

我答道:“很遗憾,我和拉米亚终究要回去。”

曼达罗戈:“回去?去哪儿?”

我告诉他们此行的目的以及传送门的事,我说:“一旦拿到始祖冥火,我们就会离开。”

幻影神忍不住说:“传送门?有传送门?那能不能带人一起离开呢?”

我叹道:“不,只有我们两人能走。”

其实可以带更多的人,十人左右不成问题,但如果黑楼群居民知道有这条出路,我和拉米亚也别想走了,那些想要离开的人会死缠着我们,甚至阻挠我们,人可以忍耐财产分配不均,但总渴望生命的权力是均等的。

人类的生命也许脆弱,求生欲却很可怕。

艾尔雷兹的表情显示他很失望,曼达罗戈叱道:“艾尔雷兹!难道你想半途而废吗?你别忘了,我们是有使命的,最终目标是返回上帝身边,你想逃到安逸之处,就此度过余生吗?”

他又指着幻影神说:“还有你,幻影小姐,你答应过与我们并肩作战,我绝不容许你临阵脱逃。”

幻影忙道:“没有,我没想要逃,我只是问问而已。”

曼达罗戈拍手道:“那就好,休息够了没有?我们该继续前进了。朗基努斯,如果找到始祖冥火,它属于你,但其余的发现,都得归我们所有。”

我喝道:“哪有这种事?最多对半分成。”

拉米亚低声说:“我们根本带不走那么多东西!”

我小声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气势上不能输。”

曼达罗戈摇了摇头,说:“我在此事上不与你争执,毕竟你是我的朋友。让我们结束苦难之后再做决定!现在,可以出发,继续向前了。”

幻影神小心翼翼地问:“我们留在这儿可以吗?等前头安全了再走,毕竟与天使恶魔相比,我们只是累赘,更何况我只会隐形,没有作战的能力。”

曼达罗戈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说:“不,并肩作战的意义,就是无论危险还是安全,你都得追随我们,一同奋战。”

幻影神一脸上了贼船的表情,我看她又要哭出来了。

我们离开了休息区,沿着走廊前行,到了一个交叉路口,墙上有个显示器,拉米亚取下乏加耳机,插在显示器的接口上,摆弄了一番,说:“太好了,乏加,我看见这里的地图了。”

唉,我想念独占乏加的日子,现在拉米亚像个第三者,夺走了我与乏加私密的时光,这让我想到了那些子女出国后孤独老父亲的凄凉晚景。

我们将脑袋凑在显示器旁,艾尔雷兹惊讶地说:“上帝,这里可真大!如果没有地图,我们得走上一年!”

拉米亚说:“我们所在之处是植物园,是研究植物的部门。”

米尔苦笑道:“研究怎么让植物杀人吗?”

拉米亚划动屏幕表面,大约移动了一公里,说:“往上是神秘学研究院,那里才是我们的目的地。考古学的发现全在那儿,那儿就是个大博物馆。”

我叹道:“迈克尔要知道有这种地方准得发疯,然后我又得来跑一趟。”

拉米亚又说:“这里与那边,有一扇防爆门被关上了,要打开吗?”

曼达罗戈说:“当然,打开吧,女士。”

艾尔雷兹说:“现在,凭我们与朗基努斯联手,即使是羽煞也不足为惧,那些畸形尸更不值一提。”

我闻言振作,激发出强者的气魄来,与他们并肩而立,手按剑柄,冷笑道:“不错,就这么一路杀过去,看谁能挡得住我们!”

拉米亚说:“好,那么....”她按了开启按钮,输入了不知从何处搞来的密码,过了片刻,满屏幕都是红字。

我问:“怎么了?”

拉米亚:“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曼达罗戈朗声道:“那就把门给劈开!”

艾尔雷兹说:“我们,无可阻挡!”

我拔剑出鞘,斜指上方,叫得比他们都响:“当然了,凭我们三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艾尔雷兹立刻纠正我:“你这句话对上帝很不敬啊。”

我说:“就是突出个气势,你别破坏气氛,老弟。”

艾尔雷兹“咦”了一声,说:“我的。”

经过一段平安的步行,见到一扇横划的防爆门。大量树根纠缠在一块儿,如密网般阻止门被打开。出了这门前,其余地方没见到树根。

树根集中在一处,像是故意阻止开门似的。

这会是巧合吗?

艾尔雷兹吃了一惊,说:“怎么像是这些活尸树设法阻挡门那边的东西?”

我认为只要把树根清除,门就能打开。

幻影神慌了神,说:“别急着下决定,活尸树都怕后面的那些...危险,我们是不是该斟酌再三?”

曼达罗戈说:“幻影小姐,过度的谨慎反而会成为失败的原因。我看树根只是偶然聚在一块儿的。”

幻影神说:“我...还没结婚呢,不想死。我的爱人还在上面...等着我。”

我现在一见到这些乱立FLAG的人就来气,他们在紧要关头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本来我信心满满,这下我真不知道开门之后这姑娘能不能活命了。

我喊道:“犹豫就会白给!都退后了!”

霎时,我看见活尸树上长出肿瘤。

但曼达罗戈、艾尔雷兹与我朗基努斯早有准备,在那些肿瘤孵化之前,我们已将其捣毁,它们成了树根上的破绽,被我们轻易粉碎,树根纷纷脱落,防爆门朝两边缓缓移动。

二十四 大群来袭

我用了奥丁之水,说:“现在,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所有人一字排开,我在最前面,曼达罗戈在队伍中间,艾尔雷兹在队伍最后。所有人都留点心思,互相警告。”

无人反对,我们依次向前走去。走廊大约五米宽,灯光昏暗,两侧是紧闭的房间,像是病房,但进去一看,其实是办公室。我察觉到里面没人,进去翻了翻,没有有价值的东西,一些电脑早已经坏了,但空气管道仍在运作,一百多年,能源不曾耗竭,设备不曾损坏。人类的科技已经达到了一定高度,或许那些羽煞负责这里的运维。

拉米亚在一个办公桌上发现了一个手机似的设备,表面破破烂烂的,她说:“还能使用!”

我说:“能用又怎样?早就欠费一百年了。”

拉米亚碰了碰屏幕,需要指纹解锁,但乏加很快将锁定破解。火焰神觉得很新鲜,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手机?”

我说:“这甚至远远早于太阳污染,听说亚克·墨慈复苏时产生了爆炸,然后就是病毒的传播....”

拉米亚说:“有语音记录,听!”

手机的主人是个年轻男子,他说:“哦,天哪,哦,我...我觉得我快要死了,那些代号猩红小组的人,肯定是他们...捣的鬼,病毒...病毒他妈的,我的手臂像是死了好几年的死尸!我听见外面有人走动,警卫在我眼前被人杀死,用手!用牙齿杀死!我得趁他们不注意逃出这里,手机没信号了,我把它带着,带着...”

突然间,他的嗓音变得极为低沉沙哑,像是坏了的音响。他说:“那边,皮特...皮特已经对着墙,一个多小时没动过了。皮特!皮特!你听见我说话吗?他没睡着,他只是拿脑袋撞着墙壁,轻轻地,轻轻地....撞着,他没事吧。哦,我想去看看他怎么样,可我不敢靠近他。他转过来了,啊!我的上帝!啊,皮特!皮特!不要!”

他的叫声不响,可在漆黑的半空中回荡着,像是找不到出路的幽灵。

米尔说:“是墨慈食尸鬼!”

幻影神说:“黑楼群记载,伦敦城区的墨慈食尸鬼曾经将前来支援的军队击溃,这些怪物很厉害。”

火焰神说:“但别忘了,金波丽,我们曾经有治愈食尸鬼的案例。”

幻影神——她的名字叫金波丽——点头道:“以前的资料上写,只要在以太中待大约几天,就能杀死墨慈病毒,恢复人类的意识,虽然模样不太好看。”

拉米亚说:“这里的以太含量很少。”

金波丽:“少不要紧,过了一百多年,足够杀毒治病了。感染墨慈病毒的人类不会死,但治愈之后活不了多久,我看这里的食尸鬼早死光了,我们不必吓自己。”

曼达罗戈:“但不能掉以轻心。”

门口传来脚步声,顿、顿、顿地很沉闷,像是脚上长满茧子的人正在靠近。我说:“来了,是墨慈食尸鬼。”

艾尔雷兹冷笑道:“我们还不至于害怕这些堕落的人类。”

不知何故,上方的应急灯突然亮起,将整个房间渲染成红色。那个墨慈食尸鬼现出模样,它身上的肌肉像是打了过量激素,一块一块肿得像是铅球。它用醉鬼的方式站立着,没有毛发,一双眼蓝的发亮,像是北极冬季的冰雪。

它望向我们,蓦然嘶哑地大叫起来,有些像那个手机里的男人。

艾尔雷兹迅速出手,墨慈食尸鬼撞在背后的墙上,鲜血喷到高处。艾尔雷兹笑道:“不堪一击。”

我急道:“不,必须格外小心,它们这病毒不知道是如何传播的,是靠血液?还是进入我们的薄膜?”

艾尔雷兹略一迟疑,说:“我不相信它们能感染我这具有神圣力量的身躯。”

我讽刺道:“那你索性在它们的血里洗个澡如何?”

那个墨慈食尸鬼睁开眼,用四肢撑地,冲向我们,艾尔雷兹“啊”地一喊,再发出一道圣光,墨慈食尸鬼骨头全断,这一次停止了行动。

曼达罗戈问:“你第一次留手了吗?”

艾尔雷兹干笑道:“当然,不然它怎么可能不死?”

我说:“不管怎样,它撑过了艾尔雷兹一击后,还有余力攻击我们。它们强壮的惊人。”

曼达罗戈咬牙道:“那就用重手!”

我喊道:“大群来了!”

一瞬间,十来只墨慈食尸鬼出现在门口,我发出弑神,曼达罗戈扔出轮刃与锁链,艾尔雷兹用战锤与手掌同时发出圣光,我们都没有留力,食尸鬼被我们击飞,嵌入后方的铁板中,导致铁板变形破裂。

但它们仍剩下四只,用更快的速度袭来。

我们三人合力,竟不能将这一小群食尸鬼一举消灭!

我一剑横斩,弑神砍掉了一只食尸鬼脑袋,曼达罗戈、艾尔雷兹各解决了一只。剩下的一只被拉米亚两枪干掉。

在这些食尸鬼之后,更多的食尸鬼源源不绝。

曼达罗戈说:“第二波来了!不要浪费力气!”

这一次大约有二十只,在我们念刃、圣力、枪弹、魔法的轰击下,不久也已覆灭。几乎在同时,又响起大量脚步声。

曼达罗戈喊道:“小菜一碟。”可他的表情却无论如何不像面对一碟小菜。

三十余只食尸鬼像黑压压的黑雾般挡住了出口,蓝色的眼睛像鬼火般凝视我们。我朝他们怒吼,我的剑绽放光芒,劈出一剑,再跟上一剑,又补上一剑。我大约击中了十来只,有两只断臂的仍旧不停步,拉米亚的连射解决了它们。

门口的尸体堆得很高,像是一座小堡垒,艾尔雷兹说:“它们同伴的尸体反而成了我们的掩护,它们如果要搬开尸体,只会成为我们的靶子。”

它们的血,我仿佛见到它们的血粘在空中的微粒上,顺着空气移动着。

我打了个冷颤,喊道:“戴上氧气面罩!这玩意儿会传染!”

我们来此之前准备充分,都把面罩戴好。曼达罗戈说:“朗基努斯,你怎么样?”

我说:“还行,你们呢?”

曼达罗戈笑道:“我们可是天使,力量充沛得很,不过你还是召唤恩夏利尔为妙。”

尸鬼们不会有恐惧情绪,黑噩梦无法发挥全力。但曼达罗戈这么说,说明他心里没底。

我看了一眼灵魂之花,它还未充满法力,不过用是能用,我们还有底牌。我的念刃在变强,我每一次挥击都比上一次更有力,似乎见过海尔辛家族的对决之后,我领悟了念刃更多的诀窍。

我再一次听见了轰隆隆的奔跑声,这一次比前几次听起来更不妙。我怒道:“这实验室究竟有多少员工?”

拉米亚说:“资料上说最多曾有近两千人在这设施里....”

我和艾尔雷兹骂了几句,曼达罗戈说:“往好处想,绝不会有两千只来找我们麻烦,我们不会这么背。”

话音刚落,它们到了。正在我要出手之际,它们撞在了尸堆上,没能推动这些同伴形成的障碍,这些尸鬼每一只都很重,所以,尸体成了天然的屏障。

一些食尸鬼从缝隙中挤进来,但像是葫芦娃救爷爷,一个接一个送人头,艾尔雷兹笑着干掉了它们,说:“希望它们坚持不懈,让我们省力。”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百多只墨慈食尸鬼堵死了门口,后续的援军放弃了,我听见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拿起灵魂之花,说:“谁要恢复力气?”

曼达罗戈说:“这之后缺乏植物,拿瓦得不到补充,必须省着点儿用。我们在这儿歇着。”

金波丽笑道:“真是有惊无险,干得漂亮,伙伴们。”

米尔说:“回去之后,我会劝首相与女王会谈的,我再也不想与你们为敌了。”

金波丽说:“而我呢,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我男朋友一同洗个澡,然后暗示他快点向我求婚。”

我恨不得用靴子堵上她这张嘴。

金波丽问:“朗基努斯先生,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拉米亚不介意吗?”

我说:“你觉得自己运气怎么样?”

金波丽说:“目前为止,还行吧,我不想说的太绝对。”

我大声说:“那就给我闭嘴,别一次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金波丽吓了一跳,轻声问拉米亚:“你丈夫怎么回事?”

拉米亚说:“他很忌讳别人和他说起未来幸福的计划,或者家乡珍惜的亲人之类的,他认为会破坏好运。”

金波丽说:“他好迷信啊。”

拉米亚说:“每个人都有些迷信的,迷信会让人谨慎,不然我们何以活到现在?”

霍然间,我听见左边一声响,砰,墙壁裂开,一只巨大的墨慈食尸鬼撞入屋内,它一把抓住了金波丽,随后一捏,金波丽骨头干脆地折断了。

这种大块头,我为什么会没听出它接近?

我、曼达罗戈、艾尔雷兹的攻击将这食尸鬼打成了血饼。曼达罗戈救下金波丽,火焰神急道:“她如何?”

金波丽被墨慈食尸鬼手上锋锐的茧子划伤了身体,骨头上上下下断裂不少,发出痛苦的地哼。墨慈食尸鬼的病毒无疑已经进入了这些伤口,不知多久会发作,也不知会不会发作,即使不发作,她也很快会死。

曼达罗戈说:“用拿瓦给她疗伤。”

艾尔雷兹问:“你确定?”

二十五 植物反攻

曼达罗戈说“确定,没有其余选择。”

艾尔雷兹“拿瓦的余力非常珍贵,用在凡人身上?我们很快就需要它了。”

曼达罗戈说“别忘了,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得对凡人好些,他们才能真正信仰我们。”

我奇道“这话不是我刚刚说过的?”

曼达罗戈笑道“对此教诲我心存感激,现在,替她疗伤吧。”

火焰神说“是,还磨蹭什么?”

我取出灵魂之花,接近金波丽,从近处细看她的伤势更是触目惊心,我就说了不要挑战人品。为什么她们都不以为然?

就在这时,一只食尸鬼从那个大块头上方探出脑袋,拉米亚立刻开火,神剑弹打穿了它两只眼睛,它连哼都不哼一下,立时倒地。

我又一次没有听见它,隔壁的房间有一种极低的鸣响,扰乱了我的听觉!

我喊“更多来了!保护金波丽!”

食尸鬼翻过大块头尸体上,像是疯长的草,但大块头尸体让它们行动受阻,我的念刃可以精准命中它们的脑袋,这天然的掩体让两位天使也轻松了不少,经过一番苦战,它们的尸体形成了第二道城墙,食尸鬼们游荡了一会儿,似乎撤退了。

曼达罗戈问“还撑得住吗?”

艾尔雷兹说“别总是问,总得撑下去!我们别无选择。”

我说“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军队会覆灭了,当时可有几百万这种食尸鬼。”

金波丽“哇”地翻身呕吐,吐出的都是深红色的血。她的脸在短时间内变得很憔悴,与之前判若两人。

火焰神急道“快救她!没时间了。”

米尔说“且慢,灵魂之花只是让伤口痊愈,失血复原,但能不能消除病毒?尤其是这种病毒。”

曼达罗戈说“对天使而言,拿瓦的效果犹如万灵药,但对人类而言,我无法保证它能管用。”

火焰神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当口不能犹豫不决!”

拉米亚“米尔说的有道理,如果伤口痊愈,病毒还在里头,她会被病毒变成食尸鬼。而现在,空气中的以太或许还能抑制病毒。”

我们谁都不懂医学,更不懂这病毒,只能在这里瞎猜一通。

但浓烈的以太可以治愈墨慈病毒,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说“用以太手雷点燃以太,这会让以太浓度提升到极高,再将金波丽放在以太里头。”

火焰神说“那怎么行?她会直接被烧死!”

我说“只要消了毒,灵魂之花能治好她,但没消毒,治好了伤也没用!”

拉米亚说“好办法,只能这么办了。”

我扔出个以太手雷,引发爆炸,在三米直径内形成了以太的热气,随后,我把金波丽送入热气中,她立刻痛的惨叫起来,像是被凌迟处死一般令人心惊。

火焰神喊道“够了么?她快死了!”

我们谁也不知道病毒消除的迹象是什么,但她浑身的焦痕中透出绿色,这让她仿佛地狱来的怨灵。

拉米亚咬牙道“不能再继续,停下!”

我用铁莲护体,救出了金波丽,她已经奄奄一息。我再使用灵魂之花,在她全身上下洒遍光芒,大约五分钟后,她伤势痊愈,脸色红润,如果食尸鬼的脸色这样好,容貌这么美,我情愿被咬上几口。

米尔问“觉得怎么样?”

金波丽说“觉得想咬人。”

艾尔雷兹大喝“果然不行,只能给她个痛快,一了百了了!”

金波丽大吃一惊,忙道“我开玩笑,开玩笑都不行吗?天使大人,你这样的钢铁直男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艾尔雷兹说“人类女性对我毫无吸引力。”

这让我吓了一跳,不由怀疑他和曼达罗戈之间有特殊的关系,但现在不该太八卦。

拉米亚说“手机上的资料显示,从感染到发病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内身体会有明显的尸变迹象。我觉得她没事的。”

曼达罗戈说“我们撤回植物区,在那里补充拿瓦。”

好办法,强行突破不如先缓一波,我们也许对付不了全部食尸鬼,但可以慢慢消耗。

在那之前,得先挪开外面的尸体围墙,我自然不怕这些怪物,但搬开时仍不禁手抖。

大概弄出个一米的缝隙,外面的食尸鬼已经全走了。但当我们回到防爆门处时,那条走廊已被千万条树根占据。根节上的肿瘤不停颤动着,一些裂开的肿瘤中流下液体。

曼达罗戈恼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大感懊恼,说“怎么回事?我们出不去了!”

艾尔雷兹说“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这像是植物活尸与病毒食尸鬼之间的战争。那扇门是它们签订的和平条约,我们打开了它,于是它们认为是时候兵戎相见了。”

火焰神说“这是植物活尸在聚集大军?”

我叹道“这么一说还真像。”

这是植物大战僵尸的剧情,不过好像哪里不对劲,这植物丝毫不可爱,比之僵尸那一边好不到哪儿去。

拉米亚说“最好别接近它们,回到之前的房间苟着。希望它们打起来的时候别殃及我们。”

火焰神嚷道“那恐怕没有一周不会停战,我们得撑过一周时间?”

我心想“这里的以太不强,我可以用暗影移动,可只能容我一人,我让他们在这尸墙后躲着,等找到活尸冥火后再设法逃走?但那些植物活尸与墨慈食尸鬼不同,它们不会放过这房间,不,这房间的墙全是食尸鬼,所以加倍可疑。”

金波丽说“喂喂,承蒙诸位相救,不胜感激,我可以保证诸位的安全。”

她张开双手,一层薄薄的绸布遮住了我们,霎时,我感到外面的世界变得遥不可及,即使仍能看得见,可我们确确实实被隔开了。

曼达罗戈说“我记得你的能力覆盖四人已经是极限了。”

金波丽伸出一根手指,笑道“刚刚那场以太消毒手术让我法力大增,令我体内充满了以太,放心吧,我的幻影布是不会被发现的,即使被碰上,触感也与周围的环境并无不同。人类会以为我们是桌子椅子镜子之类,更何况是这些没脑子的植物和死人?”

火焰神愕然道“不会吧,这样也行?你脑子被烧坏了吗?”

金波丽一脚将火焰神踢出布帘,喊道“你自己试试!”

火焰神慌慌张张地试探了一番,急道“我信了,我信了,快让我进来!”于是金波丽笑着开恩,火焰神回归原位。

曼达罗戈支颐沉思道“难道以太灼烧之法能增强法师的法力?”

我说“以我对法师的粗浅知识,恐怕只能增强黑楼群的法师,因为他们本就是受以太浸染而具备异能的。”

艾尔雷兹“还得确定是否需要先感染墨慈病毒,因为墨慈病毒会让人变得十分强壮,如此才不会被以太在瞬间杀死。”

曼达罗戈显得很兴奋,说“但不管怎样,这是一条增强战力的捷径,如果可行,十猎法的法力都能再增强至少一倍。”

金波丽说“我承认我变得很强了,但也不能一直持续,无论我们要去哪儿,该怎么做,我们得快点决定。”

是撤离,还是继续前进?

我说“我们撤离!等准备充分再下来,继续冒险太蠢了。”

艾尔雷兹说“我也同意,这一次并非没有收获,我们成功返回就是最大的胜利。”

曼达罗戈“带回去一些食尸鬼病毒的血样,增强猎法者,这简直是大丰收了。”

艾尔雷兹说“恩夏利尔,你回去之后,强迫首相和谈,我们也会向女王施压,再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我说“请不要用黑噩梦的名字称呼我,不过后半句话我爱听。”

米尔、金波丽、火焰神齐声说“我们也赞成和谈!”

我们哈哈大笑,我觉得这两个天使人都不坏,不,事实证明,他们是值得信任的。

艾尔雷兹笑道“恩夏利尔是天使之名,你应该感到光荣,至少比朗基努斯这亵渎之名好得多了。”

曼达罗戈说“名字什么的暂时不重要,既然达成一致,那我们就”

话音未落,我看见树枝如凶猛的海浪般从走廊蔓延而过,伴随着肿瘤破裂的声响,这让我的心凉了半截。

金波丽喊道“糟糕!走廊!”

我们靠近缝隙,见到走廊里噩梦般的景象。那黑色的树根将上下左右的墙全部覆盖,像是那种最糟糕的装修,树根上遍布囊肿,正孵化着畸形尸。

生命力无限的树,孕育着象征死亡的尸体。尸体被重生为怪异的生命,却让人深刻感受到死亡的恐怖。

金波丽说“糟了,这样子我也”

树根垂落,将尸体的墙吊起带走,它们无疑会将这些尸体重新拼装成畸形尸,当做士兵派上战场。

我说“我们朝来路潜行,实在不行就杀出去!”

紧接着,我们见到了畸形尸的大军,矮个的、高个的、巨型的、都长着利爪,身形消瘦,动作敏捷。我们心惊胆颤地等它们走过,谁也不知外面还有多少。

谁也不提返程这件事了。

二十六 开门迎客

我说“没选择,只能朝前了,金波丽,用幻影布将我们尽量带深一些。”

金波丽闭眼皱眉,按住额头,说“唉,真是糟糕透顶,我好想回家”火焰神一把捂住她的嘴,免得她败坏人品。

曼达罗戈说“但不能漫无目的地前进,能确定具体方位吗?”

拉米亚滑动手机,说“这里面有张神秘学区域示意图,古物存储室出门左拐之后,在第三个路口右拐看这儿,猩红实验室,这一大块区域是神秘学区最大的,他们就是在这里实验并产生了事故。”

这里,就是亚克·墨慈——既是亚伯——复生之处,食尸鬼很可能集中于此。

拉米亚说“好消息是,古物存储区域离那里很远,离我们则不足三百米。”

三百米!确实是好消息,凭借幻影神的魔法,只要途中没有障碍,我们能顺利抵达。

我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我们移动到存储区。”

金波丽问“然后呢?”

“然后再想办法,要么等天下大乱的时候溜走,要么从那里再做打算。”

金波丽答道“好,你救了我的命,就照你说的做。”

我们出了办公室,根据拉米亚的指路前行,火焰神——他叫博尔宁——说“天晓得在这些怪物眼里我们是什么。”

金波丽说“我们看起来像是椅子,摸起来也像是椅子。”

博尔宁说“它们看见移动的椅子不觉得奇怪吗?”

金波丽笑道“如果他们有辨别幻觉的智商,我们这些黑楼居民还能在上面安稳睡大觉吗?”

突然间,前方响声如同海啸,怪物沙哑的吼叫声交织在一块儿,大地随之摇晃,墙壁震荡个不停,血腥气扑鼻而来。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活尸与一只同样巨大的食尸鬼近身肉搏,食尸鬼将活尸推得连连后退,一路上鲜血铺地。百余个活尸与食尸鬼杀得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米尔颤声说“我们被卷进去可就糟了!”

博尔宁说“我不怕死,可这也”

曼达罗戈答道“走上面!”他挥出锁链,挂住一根横梁,我们互相拉住手腕,荡过了这走廊。

我猜想也许在活尸与食尸鬼眼中,只看见七张椅子紧紧相连着从头顶飞过,它们无法理解,也并不在意,这场面让我感到非常滑稽。

落地后,艾尔雷兹说“它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曼达罗戈说“谁知道?可能是食肉动物般的鲁莽和野蛮。”

我四下张望,摇头道“食肉动物不会轻易搏命,生存本能是首要的,即使它们在求偶的过程中,都不会伤害同类。”

是人类,它们仍有人类意识中的杀意。人类会因种种原因而自相残杀,而食肉动物仅有在极端饥饿的情况下才会如此。

走到靠近存储区的最后一个路口,上方是个方形空洞,大约有五个人并排那么宽。这空洞中有一股腐烂的气味。

我说“有东西下来了!”

我们朝后躲开,扑通几声,仿佛是几麻袋大米,但其实那是尸体,已经摔得不成模样。

尸体穿着黑楼群居民式样的衣服。

我问“这是哪儿来的?”

米尔惊呼道“啊,这是抛尸管道!想不到竟通往这里!”

拉米亚和我困惑地看着她。

米尔于是解释“我们黑楼群的死者,没有地方掩埋,都是往这种管道里抛的,我们并不知道管道会把尸体带向何处,但总之不在地面上。”

博尔宁“这是刚刚我们袭击首相时战死的人!”

我说“真有你们的。你们就不怕这管道堵塞?”

米尔说“多年来一直这么做,一直没堵,所以也就没管。”

这话有些道理,谁家马桶堵不堵,只有堵的时候才知道。

一个与众不同的食尸鬼走向这些尸体,它穿着像是法师或牧师的长袍,握着一根黑色的木杖,杖子一头亮着白光。

那食尸鬼凑近,嗅了嗅尸体,尝了尝血液,随后将木杖刺入那些死者身躯,它体内的血流入尸体体内,大约十秒钟后,尸体产生痉挛,即使身上断了多根骨头,它们仍站起了身。

死灵法术。

这些食尸鬼学会了死灵法术!

我们屏息无声,看着那食尸鬼牧师引领新食尸鬼走远。

我瞪着米尔,怒道“一百年的尸体都落在实验室了!”

米尔怯生生地强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我说“每个摩天楼都是这样抛尸的?一百年,算每年死两百人,其中六成被他们变成不死怪物,这里也有一万多畸形尸或食尸鬼!”

博尔宁说“错了!”

我问“怎么错了?”

博尔宁“每年死的人数远不只两百。”

我气往上冲,说“那岂不是更糟糕?”

这里的环境恶劣的可以比肩地狱深处。我们不能耽搁,活尸真正的大军或许很快就会到达。

曼达罗戈立即说“现在,金波丽的力量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必须不计一切代价保存她的体力和精神力。”

艾尔雷兹“不错,将拿瓦全部用于支撑她,决不能让此地的怪物发现我们。”

即使我、曼达罗戈、艾尔雷兹完好无损,也绝无法对抗将近两万个尸体化作的怪物。

拉米亚喊道“等等!”她指着抛尸管道上方。

我们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

从这里,从这里可以往上爬,爬到黑楼群里!那样我们就得救了!

我问米尔“怎么样?可行吗?”

米尔说“当然,这管道一百多年都不曾堵上过!”

即使上方坠下尸体,我们也能对付。

曼达罗戈说“就这么定了,暂时终止行动,从这里前往摩天楼!”

艾尔雷兹笑道“这样往上爬未免不符合我们天使的身份。”

曼达罗戈说“但也显示了我们团队合作的智慧,我承认这次行动相当让我满意。”

两人相视大笑,这让我心里发毛,这所谓的团队里败人品的家伙实在太多了。

果不其然,我见到如潮的树枝伸向管道,刹那间占据了整个天花板与管道入口,随后,它开始产生囊肿,孕育畸形尸。

两位天使看傻了眼。

这活尸之树是有一定智慧的,它明白要先控制敌人补充兵力的源头,当然也会对出现在这里的七张奇怪的、会转动的椅子感到违和感。

它的树枝朝我们伸了过来。

我怒喝一声,拔剑斩去,霎时剖开了十个囊肿,曼达罗戈发出战吼“那就大闹一场吧!”将轮刃释放,将大批囊肿破坏。艾尔雷兹的圣光则穿透了封住管道入口的树枝,他说“从这里,动作要快!”

但太迟了。

一条走廊,食尸鬼猛扑而至,另一条走廊,畸形尸朝我们狂奔。就算它们的目标并不是我们,可只要被两边夹攻,我们就会陷在里头而无法脱身。

曼达罗戈“朝上!快点!”

拉米亚说“来不及!”我挥剑挡住一边的畸形尸,艾尔雷兹用战锤挡住另一边,树枝把上方再次堵死。

我们身后通往存储室的走廊没有敌人。

我说“曼达罗戈,带他们走,去存储室,我和艾尔雷兹殿后!”

曼达罗戈喊道“你们三个,跟着我!”

拉米亚扔出最后三个以太手雷,敌人后方爆炸,攻势稍缓,我使出灭绝对付食尸鬼,艾尔雷兹专心对付畸形尸,边战边退。

幸亏两方敌人互相厮杀,这让我们压力减轻了很多。几分钟后,我们趁隙溜走,只有零星的尸体怪物追了过来,很轻易打发了。

我看见了走廊末尾,那个存储室的圆形大铁门,曼达罗戈用铁莲狠砸,但除非他有亚伯般的怪力,否则奈何它不得,他毕竟只有十弥左右,而亚伯使出全力恐怕有上千弥了。

曼达罗戈说“如何打开?手机上有说吗?”

拉米亚说“得有密码!看见一旁的密码锁了没?”

曼达罗戈“密码是什么?”

拉米亚“乏加!密码!告诉我们密码!”

乏加说“存储密码的服务器已经毁了,很抱歉。”

我听见怪物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它们的战斗向这里蔓延,我喊道“我们必须打开它!对了,对了!”

我跑到密码锁旁,说“声纹!切换声纹模式!我是朗基努斯教授!”

密码锁说道“权限被拒绝,无此用户。”

朗基努斯这老大爷无处不在,为什么在这儿却没插上一手?

我说“那有那些用户?乏加!乏加!”

乏加说“有末卡维、艾诺亚拉森魃,都是些血族的代号,当然,还有亚克·墨慈。”

拉森魃?

我试了试,这扇门有暗影防护的法术,真是要命,神秘学院的家伙是吃饱了没事干吗?

乏加又说“这密码锁还能探测指纹,你可以试试。”

我的指纹当然毫无用处。

乏加沉默了一秒钟,说“加油。”

我情急之下,拔出鱼刺枪,说“曼达、艾兹!我们一起毁了这门!”

曼达罗戈说“那就试试吧!”

艾尔雷兹喊道“你叫我什么来着?”

但我已不及辩解,我们齐声怒吼,鼓足全身力量,我喊道“三、二”

就在出手前的刹那,忽听门发出嗡嗡的移动声,大铁门居然就此向我们敞开。

一个形如枯槁的东方人站在我们面前,他用兜帽与斗篷遮住了大半形貌,说“你的鱼骨从何而来?”

谁能想到这门里居然有人?

由于担心尸怪,我们急着躲进大铁门,但门中人纵然看起来虚弱,可仍仿佛不可逾越的障碍,让人不敢造次。

我说“我叫朗基努斯你是”

我在做什么呢?居然还有闲心全此礼数?

东方人略一躬身,说“我名叫吴策,但这名字已无意义,请问阁下这鱼骨从何而来?”

这名字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曼达罗戈说“废话少说,快让我们进去!”

这个叫吴策的,不知是人是鬼的怪客点了点头,允许我们进入了他的家园。

二十七 孤寡老人

我们一进门就喊“快关门!快关门!”眼见大群尸怪朝此狂奔,我心急如焚。

吴策手指一点,这门很快关上了,我惊讶于他的力气,认为是某种魔法,又或者是其中的机关。

曼达罗戈、艾尔雷兹紧盯着吴策,肌肉绷直了,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也难怪,此处不比伦敦中心城区安全多少,而这个吴策比外面那些怪物更怪异的多。

曼达罗戈打算先礼后兵,说道“吴先生,多谢你,让我们有了休息的地方。”

艾尔雷兹望着存储室中的藏品,都堆放得很整齐,其中有古代人物的化石,有染着血的面具,有造型奇异的弓箭,也有大本的厚重书籍。

我预料的不错,迈克尔会不顾一切代价把这里搬空。

艾尔雷兹说“这里没有危险吧?”

吴策掀起兜帽,他的脸苍白枯瘦,有一圈深深的眼袋,我认为他是血族,可又没见到血族的特征。他说“没有。”

曼达罗戈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吴策愣了那么几秒钟,说“我是被请来的。”

曼达罗戈“请来做什么?”

吴策闭上眼,我总觉得他像个衰老的唐氏综合症患者,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劲。

他说“对付墨慈。”

米尔说“是‘那个’亚克·墨慈吗?这么说,你是伦敦灭亡以前来的了?”

因为某个组织想复活名为亚克·墨慈的究极血族,导致伦敦被食尸鬼病毒摧残,又被炸弹彻底化作了无人区。这事件远远早于太阳王的浩劫,有人认为至少是太阳浩劫五十年前的事。

吴策说“不,晚一些,还要更晚。”

米尔说“你是和我们奇迹街的祖先一起到这儿来的吗?”

吴策说“我是随卡戎公司来的。他们需要我的协助。”

“对付墨慈?”

吴策点了点头,他又问我“你怎么会有鱼骨?”

我说“这鱼骨怎么了?它也算是一件古物,来头可不小。”

吴策说“他属于属于我的兄长。”

我脑子有些乱,我说“传说中,这鱼骨原本属于该隐,后来属于赛特,当然现在属于我朗基努斯。你总不见得是我弟弟。”

话说回来,圣徒有弟弟吗?万一有,这不就是我愚蠢的弟弟?我早就想很有排场地说出这句话了。

吴策说“该隐,它原本属于该隐,那是我的兄长,后来归属于赛特,那是我未曾谋面的兄弟。”

我哑然失笑,说“别扯了,你是不是被墨慈打晕了脑壳?听你的意思,你是亚伯?可亚伯其实是墨慈才对。”

吴策说“我就是亚伯,我和墨慈一样,都是亚伯。”

我反复问他为什么,吴策只翻来覆去这几句话。我叹道“唉,可怜,也许他被墨慈的病毒伤了神经。我们得照看些他。毕竟他救了我们。”

曼达罗戈说“以德报德,是上帝的教诲。”

金波丽说“不过他在这里住了一百多年,绝不是等闲之辈。”

博尔宁“他可能比我们祖先来的还早一些,不然祖先不可能不知道他存在于此。”

我说“好吧,和我们讲讲你们对付墨慈的事,墨慈怎么会又跑到这里来?你们讨伐的结果怎样?”

墨慈既亚伯,而亚伯被卡戎公司关押在海底大监狱,这都是事实,所以,我猜测也许吴策他们成功击败了亚伯,可这又让人难以相信。

吴策说“我不记得。”

我对拉米亚说“先找始祖冥火吧,盘问可以稍后再说。”

拉米亚点头道“冥火是那种很让人讨厌的感觉,对吗?”

我说“非常烦,所以很容易感受到,当然,如果被封在密闭的容器里的东西,也很有可能是正确答案。”

吴策说“冥火泄露了。”

我和拉米亚齐声惨叫道“什么?”

吴策说“这里曾经有冥火之盒,但我与墨慈交战,冥火流入了一棵古老植物,它开始变化,逃离了我们,因为我们十分危险。”

拉米亚咬了咬嘴唇,说“就是外面那棵活尸大树!它也是存储区的某件宝物,被冥火感染,才酿成现在这灾难。”

我说“真是难以置信!”不过这始祖冥火造就了叶格丽这样的怪物,活尸大树并不比叶格丽更惹人厌。

仔细一想,这还不是最初的冥火,是零号活尸的下一代活尸体内提取的产物,零号活尸是怎样恐怖的家伙?相比之下,我情愿去面对恶魔大公的化身。

吴策说“活尸树依靠实验室的电能不断增强冥火。”

我听说过弗兰肯斯坦的怪物就是用电激活的活尸,不过那是都市传说,真伪难辨。

我说“这实验室的能源从何而来?”

吴策说“以太反应炉,核心处有一个以太反应炉。活尸树之所以想攻占这里,就是为了进入反应炉。那样,它就能进一步生长,占据整个实验室。”

米尔、博尔宁、金波丽骇然道“它会不会往上长大?”

吴策说“上面?上面有什么?”

米尔说“上面有黑楼群,漂浮在空中的摩天楼,你来的时候没有吗?”

吴策“你们迟于我,我那时没有摩天楼,你们描述的摩天楼也许是时空裂隙的产物,某种暗影建筑的投影。”

金波丽说“如果活尸树真这么能折腾,它的枝条会不会到摩天楼里,那可就完了蛋啦!”

博尔宁说“我们得阻止它抵达这里,不,我们必须设法消灭它!”

我仔细回忆吴策说的话,有只言片语让我疑惑——他说“我与墨慈交战”,也就是说,在他的记忆里,并不是他们——卡戎公司与他——共同狙击墨慈,而是他单打独斗?

他并非说谎,而是坚信自己的说辞。他十分明白墨慈是亚伯,他也说自己是亚伯,这都是他发自心底的真实想法。

莫非他确实有些实力?

我问“你好像多回想起来了一些事,能不能再加把劲儿?”

吴策说“面具。”

我望向拉米亚,拉米亚耸耸肩,我问“面具?怎样的面具?”

吴策说“一个叫面具的男人,是关于他的记忆,让我不至于丧失灵魂。朗利·海尔辛、秋蝉、张千峰先生一切都是因为面具,我才没遗忘一切。我在找找他,他试图让我忘记,可没能够办到。”

二十八 宝物时间

大概面具是古代比较常见的名,或者是我认识的那个面具的祖先,都有些神棍气质,神神秘秘的。

我说“抱歉,没听懂,那个面具让你遗忘他?结果你反而保持了记忆?”

“是亚克墨慈想拿走我的记忆,而我有一部分记忆是关于面具的,这部分记忆原本被尘封,却在那时被激活,我才保留了一些自我。”

“这么说,你还是败给了墨慈?”

吴策说“不,我我与他达成了某种一致,他收回了属于他灵魂的一部分。我则留在这里,不希望被打扰。”

拉米亚问“你原先身体里有属于墨慈的灵魂?”

吴策点了点头。

拉米亚“是你让墨慈亚伯完整的?”

吴策又点头,这一次他说“我不是合适的载体,这一切本就属于他。”

我问“然后墨慈离开了这里,被剑盾会或卡戎公司关在海底了?如果墨慈已经完整,卡戎公司他们怎么办得到?”

吴策说“灵魂融合需要时间,他需要睡眠。”

我回顾了一下第二卷的内容,大概猜到了来龙去脉——墨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藏在了这个他曾复活的实验室。眼前的吴策被卡戎公司聘请到这里来对付墨慈,吴策是墨慈部分灵魂的载体,但卡戎公司很可能不知道。

下来的佣兵团理所当然的团灭了,吴策在与墨慈交锋的过程中达成了某种协议,他归还了墨慈的灵魂本来嘛,灵魂应该是不可切割的整体我也不懂,但我这么猜测,吴策的慷慨导致他的灵魂像是被大面积截肢的病人那样成了残废。

他应该会遗忘一切,在这里像个失忆老人那样慢慢老死,然而他有一部分被尘封的记忆——关于古代那个叫面具的人的记忆——却被完整的保留,这让他并没有彻底沉沦。

墨慈——亚伯——跑了出去,他则像是个动了心脏移植手术的人一样需要大量休息,而且很可能神志不清,大喊大叫,剑盾会的人遇见了他,不知道他是墨慈,误会他是该隐,将他逮住后,关押在深海大监狱里,并贴上该隐的标签。于是,被误认为该隐实际是亚伯的墨慈,就在那里安眠,直到瓦希莉莎把他放出来。

火焰神急道“现在没空问东问西了!你说的那个反应炉在哪儿?如何消灭活尸树?”

吴策“反应炉只有通过存储区也就是这里能够达到。消灭活尸树?我不明白有什么办法。”

米尔见一旁的架子上有个像枪炮一样的东西,那枪炮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公斤重,她问“这是武器吗?”

吴策说“它是胖子核平弹发射器。”

“和平?”

“不,是核武器的核。”

米尔吓得退开了好几步。

吴策说“弹药并不在这里。”

火焰神说“如果能拿到弹药,对着活尸树来一发,是不是”

吴策说“活尸树最危险的地方,在于它能利用某种能源补充冥火,像核能这种受到污染的能源对它最有利。”

曼达罗戈问“你了解的很多,以前和它交过手?”

吴策说“上一次,在我还没有如此虚弱的时候,我曾经将它重创。”

我“难怪它把那扇铁门锁死了,原来是怕你。”

吴策说“但已经过了很久,它越来越强,我越来越弱,你们的到来让它想起了发动这场战争。”

我拿出灵魂之花,说“它可以治疗你,基本上什么病都能治!也许”我猜他以前大概很厉害,比曼达罗戈他们强一点,他说的和墨慈不相上下的话都是吹牛,即使真是那样,对我们也非常有利。

吴策说“我的灵魂不断退化,并非身体上的疾病。”

曼达罗戈说“拿瓦只能治愈天使的灵魂,对凡人无效。”

我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对着吴策使用灵魂之花,肉眼可见的无效,这下可好,灵魂之花的魔力彻底耗尽了。艾尔雷兹惋惜地大叫了一声。

我说“试过之后,看来真不行呢。”

曼达罗戈说“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这里有吃的么?”

吴策指着远处,那里有个熄灭的壁炉,在壁炉旁有一些大豆培养室。吴策说“空气中的以太足够了,不必客气。”

曼达罗戈叹了口气,与艾尔雷兹点燃了壁炉,把大豆放在盆子里烤,不久,大豆中的油滋滋作响,他们开始狼吞虎咽,天使大概很容易饿。

我说“这里有没有什么宝物?外头又是食尸鬼又是畸形尸,我们需要大杀四方的神器,比如灵魂之花之类的就很好用。”

吴策走到一边,拿起个放大镜,说“它是‘睿摩尔魔镜’,可以增强火焰的威力。我注意到你们之中有人能使用火焰。”

他有某种类似萨洛特的灵视,对我们颇为了解,把魔镜交给博尔宁,博尔宁将信将疑,将手掌对准魔镜,吴策说“不,拿着就可以了。”

博尔宁深吸一口气,手掌突然甩出一团六米多高的烈焰,他见状哈哈大笑,兴奋得像是喝多的酒鬼,他喊“这可真好用!”

吴策又捧起一根长鞭,交给米尔,说“睿摩尔电线,可以改变你的电流。”

拉米亚说“提醒一句,电流对外面的畸形尸无效,相反会增强它们。”

吴策说“它将电流转变为对畸形尸有害,并不是简单地增强电压。”

米尔接过长鞭,挥舞数下,周身的电流变作紫红色,很是绚丽,她本有些沮丧,现在却打起了精神,说“但愿效果不错,多谢啦,吴。”

吴策颤颤巍巍地爬上梯子,从高处取下一个猴爪似的护身符,交给拉米亚。他说“这是许愿护身符,可以许愿实现任何愿望。”

我大吃一惊,抢过猴爪,还给了他,说“你别害人啊,吴老兄!”

拉米亚好奇地看着我,她大概率没听说过猴爪那个故事。

吴策微笑道“开个玩笑,不必介意。它只是能带来幸运,极端的幸运,在倒塌的大楼中不会被碎片砸中一次那样的幸运。”

拉米亚说“真的?这么神奇?”

吴策说“拿着它,把手伸进壁炉,你会看见效果。”

拉米亚揣着猴爪,手伸向火焰,蓦然间,火焰熄灭了。我本以为是吴策动了什么手脚,却发现是以太恰好烧完,而输送以太的管道刚好堵塞。

拉米亚说“这还是给我丈夫比较好一些。”

我忙道“不,就你拿着,吴老兄,它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毕竟人一生的运气是守恒的。”我对命运并不了解,但我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比如面对危险时千万不能回忆美好的事,也不能前瞻美好的未来,那都会糟践运气。

吴策说“它之所以被称作宝物,就是它能改善人的命运。但它的限制在于,它仅能避祸,不能祈福。”

拉米亚朝他鞠躬说“避祸就是福祉,万分感谢,大师。”

吴策说“此外,它无法连续起作用,一次生效后,二十秒钟后才能生效第二次。”

我忍不住又要杠“怎么知道第一次避祸是猴爪生效,还是靠自己躲过的?”

吴策说“很简单,猴爪的指甲变白,说明它可以避祸,如果它变黑,这段期间是失效的。”

他走向另一侧,金波丽和我紧紧跟着他,仿佛万圣节讨糖果的小孩。两个天使恐怕也心急难耐,可又放不下名为面子的心魔,他们一边烤豆子吃,一边偷看我们这边。

吴策说“这是拉瓦诺斯的塔罗牌,拉瓦诺斯是洪水先民中制造幻觉的宗师,他的幻觉甚至能改变现实。”

他将几张纸牌交给金波丽,金波丽问“大师,我该如何使用?”

吴策说“引导你的力量,制造你最擅长的幻影。”

金波丽于是制造了一张椅子,我真不知道她童年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对椅子情有独钟,难道她就是在椅子上和初恋情人初吻的吗?

吴策于是坐在了椅子上。

我和金波丽看傻了眼。

吴策说“塔罗牌将虚幻变成了现实,如果你擅长制造枪械,可以用它幻化出一柄子弹无限、时间有限的卡宾枪,当然,只要你魔力够强,迫击炮也会凭空出现。”

金波丽欢呼道“妙极了!那吃的东西呢?”

吴策说“它并不能模仿味觉和嗅觉,即使你制造出了披萨饼,吃在嘴里也毫无味道。”

金波丽还要再问,我拦住了她,温和笑道“大师,该轮到我了,我对你的恭敬,在这些人中无人能及,你有什么宝物比如创世宝石、贤者之石、索伦指环、海王三叉戟、onepiece之类的,都可以交给我。”

吴策说“没有那些东西,不过”

他取出一柄看起来很拉风的匕首。

我喊道“啊,这是逆转因果之刃!”

吴策摇头说“不是,伸出手来。”

我的心如沉大海。

他冷不丁划破了我的手掌,我发出杀鱼般的惨叫,然后,他从嘴里吐出血,注入我的伤口里。

我又惊又喜,问“莫非你要把残存的亚伯之力送给我?这也太客气了,不过恭敬不如从命。”

吴策说“不,我只是注入了一些墨慈食尸鬼病毒。”

我的叫声从未如此惊骇过。

我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男人注入艾滋病毒的女人,不,感觉更糟糕得多。

我怒道“你这恩将仇报的老家伙,你为何如此害我?”

吴策“我只是授予你这些食尸鬼的控制权,现在,它们全将听你指挥了,请妥善运用这力量吧。”

二十九 邪恶帝王

我问“你让我控制墨慈食尸鬼?”

吴策答道“是的。”

“它们一直在你的控制之下?”

“不,我的精神力在减弱,而这些食尸鬼因为此地微弱的以太而烦躁不安。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也不能控制它们,可它们也不会打扰我面壁。但现在,我把这权力赋予了你。”

我望着这个衰弱的囚徒,第一次感到他深不可测,神秘得让人难以捉摸。

曼达罗戈走来,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就用食尸鬼对付畸形尸。”

艾尔雷兹“这里共有多少食尸鬼?”

吴策答道“没有精确的数字,至少一万只。”

艾尔雷兹说“能让它们离开这儿吗?比如进入伦敦?”

我们同时心头一震。

曼达罗戈说“用食尸鬼对付恶魔?”

艾尔雷兹因这念头而紧张,但仍难掩饰兴奋之情,说“没错,整整一万只强大的食尸鬼!我们可以组成一支突击队。”

博尔宁喜道“这办法好,这能行得通!”

这天使倒很务实,为了完成使命,不仅借助恶魔的力量,连食尸鬼都不放过。

拉米亚皱眉道“可食尸鬼如何穿过以太海?以太海对它们就像是毒气吧。你们不是说以太海能治愈食尸鬼吗?说不定它们会在半路恢复清醒我是说,恢复人类的记忆。”

艾尔雷兹说“所以,行动要快,以太海的直线距离大约四百米左右,若朗基努斯真能指挥得动它们,这距离,以食尸鬼的奔跑速度,不是问题。”

我问吴策“你的血不会让我传染墨慈病毒吧,比如我和我老婆那啥”这话让拉米亚打了个寒颤,说“那你以后别想了。”

我对吴策说“你看吧!”

吴策说“不会,恰恰相反,你的血饱含抗体,可以防治墨慈病毒。”

啊,是圣子之血。

米尔说“让我们行动起来吧,活尸植物已经找到了通往摩天楼的管道口,即使它无法生长到那么高的地方,可始终是个隐患,不能让它威胁到摩天楼。”

博尔宁举手大喊“为了摩天楼,不惜一切代价!”

吴策席地而坐,似乎在集中精神,过了五分钟,从天花板上降下了七个羽煞。他说“它们也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这让我们惊讶不已。

金波丽“连羽煞都归你管?”

吴策说“羽煞?你们是这么称呼它们的?它们是实验室的守卫者,却听墨慈的指挥,现在,它们会协助你们。另外一些守卫被冥火感染而失控,去了地面,剩下的只有这些。”

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心灵,它们并不是完全的机器人,它们与乏加有些相似,用中央处理器与人类的大脑相结合,从而产生了的异能。

我说“乏加,你能和它们说话吗?”

乏加进行了尝试,说“它们的思维很简单,大脑的功能被极度简化,但我能倾听它们,它们并不是没有思想。”

我问吴策“活尸树的位置在哪儿?”

“靠近植物园区的大庭院,那里有整个城市电网的输电管道。”

我不知道吴策的底细和意图,也许他只是想利用我们消灭敌人,但我们确确实实受了他的好处。

我问“如果我们成功了,你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吴策摇头道“我无法离开,我受到的诅咒之一是必须永远留在实验室。”

我看了看所有人,他们都向我点头。

我说“那么,出发。“

吴策打开了门,门口是双方拼杀后的惨状,一些食尸鬼牧师手持法杖走来,金波丽慌张地喊了一声,火焰神举起手,掌中烧着火焰。

我在一瞬间明白该怎么做,我走向食尸鬼牧师,它们注视着我,我做了个手势,它们朝我鞠躬。

我说“复活阵亡者。”

食尸鬼牧师用病毒为催化剂,施展死灵法术,让倒地的食尸鬼站起,它们一瘸一拐地走了。

这些被唤醒的食尸鬼需要休养,才能重新投入使用。

曼达罗戈说“果然有效,好极!好极!”

金波丽心有余悸,说“还好现在它们站在我们这边。”

拉米亚抬起头,看见飘在我们头顶的羽煞,说“它们也是。”

我对食尸鬼牧师说“召集尽可能多的战士,去进攻猩红实验室区。”

食尸鬼牧师又躬身答应,以木杖敲击地面,我依稀察觉到一股寒风吹向四面八方,过了不久,大约两、三百个食尸鬼聚在了我们周围。这已经让我们倍感拥挤,真不知道那一万多个食尸鬼藏在什么地方。

金波丽紧挨着一个大块头,很像之前伤她的那一个,她笑道“啊呀,我怎么觉得它们有点可爱了?”

这姑娘心真大。

我指了指前方,说道“跟随我!跟随我!”

我走在最前列,食尸鬼大军紧随在后,即使当年在剑盾会大军环绕之下,我也没觉得比此刻更安全。

走了不远,杀声震天,嘶吼声不绝于耳。我闻声警觉,抖擞精神,喊道“敌军已至,兄弟们,建功立业,近在眼前了!谁替我取敌将首级?”

这些食尸鬼没一个理我,黑楼群的几个也毫无响应,这让我心下悲凉,宛如即将跳汨罗江的西楚霸王屈原

突然间,畸形尸们从拐角冲向我们,我一瞧,真是见猎心喜,热血沸腾,喊道“且看我一骑当千!立下头功!”喊完,朝后一缩,食尸鬼们已迫不及待地杀上前去。

我见畸形尸被食尸鬼打的溃不成军,心中得意,喊道“指挥若定,了若指掌,随心所欲,如驱臂膀!几天就是我朗基努斯大将军大显神威之时!”

拉米亚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不就是让它们上去乱砍一通?”

我叹道“夫人有所不知,兵力强弱,皆在于士气也,士气强弱,皆在于统帅也。若无我坐镇当场,此军焉能如此神勇?”

此时,活尸树枝在短短几分钟内覆盖了墙壁与天花板,其上囊肿绽开,更多畸形尸来袭。我大惊失色,喊道“敌军好生狡猾,撤退!撤退!”

拉米亚怒道“你根本不懂指挥!”对食尸鬼喊道“不许退后半步!”又对羽煞喊道“消除上方的威胁!”

羽煞抬手施法,用力场积压树枝上的囊肿,令那些畸形尸胎死腹中。拉米亚开枪射击,让落下的畸形尸在半空中就已被杀死。

忽然间,地面摇晃,好像一场地震,我一凛,心知不妙,说“那是什么?”

一个巨大的畸形尸,全身上下缠满树根,像是只猿猴,大约有六米高,它抬起手掌,掌上的树枝刺出,将食尸鬼刺得千疮百孔,随后,畸形尸跟上,将倒下的食尸鬼割碎。

拉米亚说“让你的牧师召唤更多食尸鬼来!”

我找到随军牧师,说“增援!速来增援!”随军牧师摇晃木杖,不断施法,不一会儿,食尸鬼如潮水般赶到,我们险些被挤在正中无法脱身。巨型畸形尸与数个大块头食尸鬼扭打在一起,即使走廊很宽,墙壁坚硬,不久也已千疮百孔。

曼达罗戈喊道“这里容不下这许多怪物,更何况它们都杀疯了!”

艾尔雷兹说“先解决这大个子!”

羽煞飞向巨型畸形尸,加重它身躯,那畸形尸瞬间重重伏倒,无法起身,地面在它的重压下变形,它的身躯也承受不住,肢体开始断裂。

艾尔雷兹与曼达罗戈瞬间解决了它。

途中又解决了数只巨型尸怪,我指挥食尸鬼大军一路势如破竹,这才体会到那些和影视剧中可怕的亡灵法师独有的威风。

我掌握了死亡,散布着死亡,连死亡的对手也被我碾碎,我是如此的强大而可怕,即使举世皆与我为敌,我又何惧之有?

只要我动动手指,一切美好都将灰飞烟灭。

我是世界之痛。

我对一个大块头打了个响指,它蹲下身躯,我坐在它身上,脑袋微微后仰,手指朝前,说道“去!让世界痛苦!”

两个天使瞪着我,好像我真是恶魔似的,哼,就算成为恶魔又何妨?我拥有无穷的力量,对上帝也毫无畏惧。

我将终结恶魔的年代,让世界归于死亡的沉寂,让阳光变得冰冷暗淡,让人类在死亡的阴影下平和的生活。

我森然道“我的孩子们,将一切阻碍都撕碎!尽情吞噬吧,尽情享乐吧。”

我听见米尔问“拉米亚,你丈夫这样正常吗?”

拉米亚说“别理他,他是个戏精。”

我大声说“戏精?戏精能拥有如此庞大的死亡军团吗?戏精能拥有这般至高无上的权力吗?戏精能如我这般气度高贵、凌驾万物吗?小姐们,在你们眼前的,是一位以力量比肩神明的邪恶帝王”

接着,我“啊呀”一声,被一根从天花板垂落的树枝绑了个严严实实。我骇然道“救命!快来救驾!”

拉米亚怒道“你连这树枝都敌不过了?”

我确实敌得过,可我懒得动手,因为帝王通常是不需要亲自出手的。

食尸鬼牧师的木杖射出黑色的光,将树枝腐烂,我摔了下来,恰好趴在大块头肩上。我喊道“你们护驾不利!难道竟暗藏不臣之心?”

拉米亚跳在巨人肩膀,揪住我的耳朵,我认为她此举有辱我的尊严,可她熟门熟路地把我从王座上扯走了,结束了我短暂的黑暗王朝。

三十 英雄时刻

在通往活尸树巢穴的过程中,我们并未遇上太大的抵抗。相比于食尸鬼,畸形尸们的组织更严密,调度更快,但力量与耐力远远不如。我将食尸鬼们拧成了一根绳,这让一场本该惨烈无比的死尸大战显得太过顺利了。

艾尔雷兹说“这些可怖的怪物确实拥有可畏的力量。”

曼达罗戈“而我们必须设法利用它们,今天的事例教导我们,应当集合一切可以倚靠的势力,哪怕是牛鬼蛇神”

他们说的不错,而这可怖的力量正属于我。可他们呢?他们在想的不是如何感激我的恩赐,而是将这本属于我的军团窃为己有!这些狡诈而危险的天使,我根本就不该信任这两人。他们会不会想在背后捅我刀子?多半是,可恨的家伙们,那我恐怕唯有先下手为强了。

拉米亚捏住我嘴唇的两侧,我问“你这是做什么?”

她说“你笑得太阴险了,到底在想什么呢?”

奇怪,我向来以城府极深著称,如何会令喜怒形于色?

曼达罗戈问“朗基努斯,你为何盯着我们看?”

我哼了一声,说“不必多心。”

金波丽笑道“这样会不会太轻松了?我还以为会打得很惨烈呢。”

当然轻松了,你们根本就是在观光旅游!惨死的是我这些食尸鬼,我可爱的宠物们。

我们重新回到了植物区,我下令“将墙上的树枝全铲除干净!斩草除根!”于是集合的这近千只食尸鬼们叠起罗汉,迅速有效地清除了威胁。

拉米亚说“这里有个很大的中央园林,活尸树应该在那儿。”

我命令食尸鬼们转弯,向中央园林进发,局势一面倒,只有零星的阻碍,这让我们掉以轻心。

以至于谁也没料到敌人的反击竟如此猛烈。

在经过一座大厅时,刹那间,无数锋锐的树枝从四面八方将我们包围,随后疾刺过来。其攻势犹如山崩地裂,导致整座树林都在倒塌,压向我们。

我万料不到活尸树还有这一招,喝道“挡住它们!”

食尸鬼如围墙般挡在我们之前,用它们厚实的身躯挡住这些巨型木刺。木刺穿透了食尸鬼的身躯、脑袋,但仍旧被我们这些健壮异常的食尸鬼朋友阻挡住了,就像那些用血肉之躯拯救平民的军人,不惜奉献自己的性命。

而我们,毫发无损。

博尔宁哽咽着叫道“我都快被感动哭了。”

米尔说“是呀,谁料到这些丑家伙这么可敬?”

紧接着,数吨重的木刺从空中坠落,我喊道“大块头,替我们挡住它们!”一些大块头尸鬼挺直腰杆,将巨木撑住,巨木尖仍旧刺穿了它们的身躯,可它们岿然屹立,半步不退,直至羽煞将这些木刺变轻。

曼达罗戈喊道“向你们致敬,食尸鬼们!”

艾尔雷兹说“今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战士。”

我嗤笑一声,说“它们只是无脑听令罢了,你们纯属自我感动。”这让我被拉米亚狠揍了几下,她说“你别给我破坏气氛!”

唉,这世界容不下说实话的人,我早就看透了。

更多的树枝延伸过来,它们改用刺腿的卑鄙伎俩,地面升起尖刺,我怒道“改用下三滥的招式吗?”食尸鬼们弯下腰,将地刺徒手折断,但活尸树攻势不断,我的食尸鬼们忙得不亦乐乎。

拉米亚说“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我点头道“但活尸树恐怕也不好受,它已经无余力派出畸形尸了!”

曼达罗戈说“不,你来看!”他用轮刃劈开一棵凝固的树,其中躲着被树枝刺得满身破洞的畸形尸。他说“它用这些畸形尸驾驭这些木刺!”

拉米亚眉宇愁苦,说“我们得突围,让食尸鬼替我们撑着些,而我们去找活尸树本体!”

金波丽叹道“这样它们也太可怜了。”

我又想讽刺,可怕拉米亚再打我,虽然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很好,可老是说风凉话也挺遭人恨的。

拉米亚说“这是它们的使命!我们不会辜负它们。”

求你们了,别再煽情了好吗?这些食尸鬼没有任何感情,它们唯一不把我们立即撕碎的理由是因为我体内吴策的血强迫它们臣服。说真的,万一吴策收回了这礼物,它们是比活尸树更可怕得多的敌人。

这么说,我还得警惕吴策。

我说道“食尸鬼掩护我们!所有非食尸鬼的跟我冲进去!”

食尸鬼们对抗着整座森林发疯的树,我长剑出鞘,以念刃披荆斩棘,前方那些陷阱般的木刺数量锐减,应付起来并不如何艰难。而活尸树也不再通过囊肿运送畸形尸,它疯狂的攻势令它后方空虚,这是我们偷家的良机。

艾尔雷兹冲到走廊尽头,忽然间,他惊恐地喊道“那是什么!”

眼前的景象同样让我感到了不寒而栗。

这是类似于购物中心的中央天井,上下一百多米高,这里种植着一圈又一圈花草树木,整个天井都被植物包围。

此刻,这些植物被活尸树结合,表层腐烂囊肿,活尸树的树皮部分融化、部分硬实,覆盖着墙壁、玻璃与电梯。

这像是一幅植物组成的地狱的抽象画,每一棵植物都在病变,融入巨大的毒瘤中,彰显那位作画家无底的恶意。

在植物园的中央,是那棵活尸树。

它表面没有木刺,甚至没有褶皱,是一棵极其光滑的白化树,但它的表面漂浮着一层冥火,散发出虚幻的光。它让我不可抑制地想到癞蛤蟆体表的毒囊、毒蛇那尖锐的长牙以及科莫多巨蜥充满病菌的嘴,冥火掩盖了它的真实面貌。

它不知究竟有多么丑陋,多么令人反胃。

博尔宁颤声道“该如何对付这样的家伙?”

曼达罗戈说“它只是巨大,而且我见过比它大得多的怪物,它现在与活靶子无异,如果连它也解决不掉,如何对付城区千万的恶魔?朋友们,让我们尽快结束战斗!”

我只想剖开这活尸树,看看里面的冥火是不是能用,然后和拉米亚回家,伦敦那些事我可不想管了。

博尔宁大喝一声,伸出双手,掌中发射出猛烈的火焰,烧向活尸树的根部,它一点就着,火焰向四处乱窜,从下往上烧去。他意气风发,喊道“看啊!我的力量增长了数倍!这火焰如此炽烈,前所未有!”

曼达罗戈鼓励道“干得好!它并不防火,火焰对它是有效的。”

我说“这说法并不确切,我看它对火的抗性为负。”

艾尔雷兹笑道“废话,植物还能不怕火吗?”

米尔说“加油,兄弟!为了保护我们的家园!”

金波丽说“现在终于轮到你大显神威,博尔宁,我都有些爱上你啦。”

拉米亚说“警惕!保护好博尔宁!活尸树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得确保博尔宁不被打扰。”

我们尽皆沉默,因为拉米亚破坏了我们过节一般激动亢奋的心情。

我说“切。”

拉米亚红着脸说“我只是提醒一句,不是故意扫兴的。”

米尔说“拉米亚是对的,我们不能只在一边加油鼓劲儿,都小心一点儿!”

话音刚落,博尔宁被地上升起的一颗囊肿吞了。

金波丽发出尖叫,米尔喊道“怎么办!刚说了要小心!”

拉米亚急叫道“快救他!”

我喝道“都让开!”一道念刃将囊肿表皮切开,曼达罗戈扔出锁链,锁链闪着金光,将博尔宁从中拖出。博尔宁哇哇呕吐,嘴里似乎腥臭不堪的树汁,伏在地上久久站不起身。

他让我想起了当年不堪回首的一幕,我眼前那饱受摧残的巴提克斯,那圣枪破敌者的名号诞生的一刻。

米尔问“怎么样?有没有毒?他会不会有事?”

金波丽“你感觉怎么样?博尔宁?”

突然间,拉米亚脚下也升起一个囊肿,像包饺子一样合拢,我不由自主地一扑一抱,在千钧一发之际把她救出。拉米亚花容失色,说“亲爱的,多谢”

我说“不用谢,你们都给我留神!”

其余人同时望向自己脚下,我们踩着茂密的草皮,而囊肿神出鬼没,不知何时会出现。

从一侧飞出一根建筑钢条般的树枝,横扫而来,艾尔雷兹一锤子将这树枝打得粉碎,随后,他发出金光,击中树干,这一招的威力曾击穿摩天楼的好几层楼,即使活尸树比人造楼层更坚硬,金光仍造成了鼓舞人心的破坏。

曼达罗戈说“继续,兄弟,我守着你呢!”

说话间,十余根巨型树枝从各处出现,猛攻而至,我长剑劈砍,念刃飞向四面八方,将这些树枝扫荡一空。然而远不止这些,树枝陆陆续续地攻向我们,斩断一批,又出现一批。

此时,米尔“啊”地一声,也被包了个饺子。曼达罗戈眼疾手快,一声断喝,手中的轮刃飞出,同时锁链紧随其后,将米尔轻易救出,于是米尔也伏在地上吐个不停。

金波丽抱住米尔,朝曼达罗戈那里一躲,她说“这里最安全了。”

我喊道“你这话说的,我这里不安全吗?”

拉米亚急道“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米尔,你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米尔说“哪有儿!只是恶心,它把一根树枝伸到我喉咙里,我嘴里全是树汁,呸呸呸!”

哦,这邪恶的树,它究竟想做什么呢?它的攻击方式这未免让我有些不好的联想了。

三十一 苏醒之物

拉米亚说:“它将树根散开到实验室各个角落,现在正是它最虚弱的时候!朗基、米尔、曼达罗戈和我阻挡这些树枝,保护艾尔雷兹与博尔宁攻击活尸树!朗基,将灵魂之花交给艾尔雷兹,补充他的体力!”

她的领导力感染了所有人,且命令简单可行,他们立刻依样行事,这让短暂成为邪恶帝王的我难免有些嫉妒。

艾尔雷兹手中光芒变得异常强烈,借由战锤射向树根,渐渐瓦解外壳,深入内部。博尔宁的火焰源源不绝,在活尸树身上不断扩散。

我喝了奥丁之眼,探知这里的风吹草动,拉米亚、米尔、金波丽与我围成一圈,阻挡活尸树的猛攻,也防范着它从地下的偷袭。

然而活尸树变得很安静,没有树枝过来,我说:“难道它精疲力尽了?”拉米亚说:“不能松懈,还是得提防,好像不对劲。”

不久,活尸树的一角喀嚓一声,出现一个大口子,裂缝朝上蔓延开去,这不足活尸树的十分之一,却很振奋人心。艾尔雷兹笑道:“这一下够它受的!”博尔宁不愿服输,大喝一声,火焰更加猛烈。

我觉得有些无所事事,忽见头顶上伸出十根树枝,停在二十米的高空,形成了密集的网状,于是立刻提醒众人:“它有动静了,很古怪!那些树枝是干什么的?”

树枝上长出囊肿,拉米亚立即开枪,将囊肿打破,从中掉出人的身体,那是个光秃秃的正常人,粗粗一瞥,它很像是博尔宁。

那个博尔宁朝我们哀嚎,表情痛苦,像是一个长大成人的初生婴儿。

博尔宁骇然道:“这他马的究竟....”

是博尔宁的克隆体,是冥火催生的特殊活尸,它之前吞掉博尔宁和米尔就是为了这个?

倏然间,囊肿悉数破裂,十来个博尔宁破壳而出,向我们喷射烈焰,我怒道:“还有这一招?”施展铁莲,用护盾对抗这茫茫天火,又喊道:“拉米亚!把它们干掉!”

拉米亚立刻朝高空的博尔宁们开枪,活尸树派出树枝挡枪,但拉米亚的子弹绕过树枝,仍然打穿了那些克隆体博尔宁的脑袋。

我笑道:“好枪斗术!”

拉米亚皱眉道:“根本没有这种技术!是昆古尼尔的作用!”

她总爱抬杠,承认有枪斗术又不是什么耻辱的事。就像我用的念刃也不怎么科学。

她又开了两枪,打死两个,原版博尔宁惨叫道:“拉米亚,你下手也太狠了。”

拉米亚喝道:“少婆婆妈妈的!”

骤然,博尔宁们的火球如天崩般向我们砸落,我喊:“都躲到我这儿来!”

拉米亚摇了摇头,站立不动,那些火球根本打不中她,而她则轻易地狙杀了上方的博尔宁。是吴策送给她的猴爪起了作用,她现在运气爆棚,有句俗话说得好,逆风就得苟,顺风就得浪。

曼达罗戈在一边护着米尔、金波丽,米尔朝克隆体们扔出电球,偶尔也能击中。博尔宁已经停手了,这些克隆体的出现与被杀对他打击很大,他黯然神伤,心情低落,我不明白他怎么如此多愁善感。

艾尔雷兹仍专心致志,不遗余力地破坏活尸树,将他的神威展现得淋漓尽致。

此时,活尸树身上也长出大量囊肿,从囊肿中孵化出米尔的克隆体,她们厉声尖叫,朝我们放射闪电。米尔“啊”地一声,惨然道:“不可能!”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发展,但就是忘了提。

艾尔雷兹被闪电击中,他后退数步,怒吼一声,朝那些米尔扔出战锤,当她们被砸成肉泥时,真正的米尔发出痛彻心扉的呼喊。

艾尔雷兹喝道:“她们不是你!只是活尸!”

米尔回答:“可....那就像是你杀了我的孩子。”

“你太脆弱了!”

米尔泪水簌簌直流,说:“不,它们好像与我有心灵感应,我求你....别伤害它们。”

艾尔雷兹怒道:“这不可能!给我坚强一点!”

活尸树召唤出更多的克隆体,火焰与雷电朝我们狂轰滥炸,它不断吸收地下的电能,制造出这种全新的活尸,而且电力像用不完一样。

倏然,拉米亚想起了什么,说:“乏加!让羽煞帮忙!”

对,羽煞,我们还有这底牌。

过了一会儿,空中那些羽煞飘了过来,目闪红光,施加强重力,让树枝纷纷变重垂落,树枝上的克隆体摇摇晃晃,乒乒乓乓地撞在墙壁上,顿时鲜血长流。我望向博尔宁与米尔,他们的心似乎快要碎了。

拉米亚说:“羽煞,形成力场,我们尽快破坏树身!”羽煞调整重力,形成了一圈护罩,火焰与雷电无法透过,我们安全了。

我与曼达罗戈、艾尔雷兹同一时间鼓足全力,我的念刃、曼达罗戈的锁链,艾尔雷兹的战锤击中树身,这一击足以穿心,我们的力量贯穿了它,树体内传来隆隆巨响。

曼达罗戈说:“它伤得很重!”我喊道:“继续!”

我们再次发动攻击,活尸树显然受创严重,它洁白的外表出现了黑影,一闪一闪,像是霉菌般向它全身散去。

看来我们击中了它其中类似内核的东西,这迹象让人士气一振,艾尔雷兹说:“给它最后一击。”我说:“准备好,三、二、一!”

就在我们出手前的刹那,我听见了悲呼,如海啸般的悲呼,从活尸树的体内传来。

树皮开始瓦解,像是碎皮般朝下倾泻,树的形状急剧变化,在其中呈现出人体的轮廓。

我说:“它不行了?”

艾尔雷兹答道:“我看像是垂死挣扎!攻势不要停!”

曼达罗戈的周围升起无数轮刃,他手臂一挥,轮刃一同朝那巨人轮廓斩去,但命中之后,却如石沉大海,毫无波澜。

曼达罗戈愕然道:“发生了什么?”

树壳从当中裂开,一个黑色的巨型活尸撑开口子,从中走出,仿佛破壳的幼鸟,可它至少六十米高,拥有女性的体型,唯有一双白色的双眼,她不停鸣叫,声音悲伤绝伦,催人泪下。

我们唤醒了活尸树中真正的本体。

刹那间,植物园的灯光变得极度明亮而刺眼,似乎所有的灯都被调至最大,是女活尸干的,这女活尸喜欢这样的光明,这样的热量,似乎如此能令她更舒适。

黑色女活尸冲向我们,手臂一扫,我、曼达罗戈、艾尔雷兹同时飞上了天。我撞了几下,痛的要命,不由震惊于她强大的力量以及迅猛的速度。

艾尔雷兹吐出一口血,喊到:“怎么搞的?她怎么反而变强了?”

我说:“很可能是我们提前惊醒了她,她原本在修养,现在刚刚睡醒,她现在不是满状态!”

曼达罗戈说:“看那儿!”

在她脚踝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是我们之前合力留下的。曼达罗戈说:“攻击那里会重伤她!至少能放倒她!”

我们已有默契,无需言语,瞬间冲向她脚踝,我们举起武器,再一次竭力一击。

但顷刻间,我们身躯变得沉重异常,我们的动作停住了。

我见到一些奇丑的金属怪物降落在她身边,那是长着鸟嘴与羽毛的羽煞,张着血盆大口,眼中射出红光。

羽煞同时具有金机械与生物特性,这些是被她冥火腐蚀而被控制的羽煞变异体。

它们一直藏在树壳里,现在,随着它们的女主人苏醒而苏醒。

我喊道:“拉米亚!让羽煞...”

女活尸打出一拳,这宛如雪崩般的一击将我们的羽煞全部击落,我见到它们脱落的金属板以及折断的四肢在空中飞过。

它们全被摧毁了。

拉米亚发出惊叫,女活尸的拳头朝她砸下,拉米亚有惊无险地避开,女活尸再抬腿一踩,拉米亚立刻跳向一旁,但这一次她的好运用完了,强烈的风将她吹起,她背后撞墙,发出闷哼,脑袋低垂着一动不动,我隐约听到金属碎裂之声。

拉米亚!我亲爱的妻子!她...

我想要奔向她,去拯救她,但女活尸的羽煞加强了力场,我全力运用激流也无法抗衡。

而这植物园的光太明亮了,我甚至无法使唤黑噩梦。

她又朝我们出拳,我勉力一躲,曼达罗戈中了拳,他破口大骂,断了好几根骨头,被重力压垮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艾尔雷兹爆发出天使的圣力,但这没有用,女活尸抓住了他,用力地捏,艾尔雷兹痛苦地吼叫着,血与骨纷纷破碎,我看着这残忍的一幕,什么都做不了。

我这时才猛然惊觉。

我们究竟在想什么?不,我,究竟在想什么!她是叶格丽的创造者,她可能与叶格丽的力量相等,我为何会蠢到贸然来挑战她?

她本会让艾尔雷兹粉身碎骨,但她发现了他怀里的灵魂之花,于是将艾尔雷兹抛弃,命令一根树枝将灵魂之花送入她掌中。

她显得很高兴,苍白的眼眸中满是喜悦。

灵魂之花,灵魂之花能吸收植物的能源,发出永无穷竭的魔力,如果她拥有了灵魂之花,她就不必找反应炉了,也许她渴求的一切都将功德圆满。

我看着女活尸将灵魂之花吞服下去,霎时,她抬起头,发出畅快而狂喜的大笑,我感到她的精神变成了滔天洪水,涌向四周,淹没了我。

三十二 圣血救赎

她敞开了她的心灵,将她的记忆呈现在我眼前。她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冥火涨起而无法控制,冥火引起了我们心灵的共鸣。

我看见女活尸披着块破布,在街上乞讨,偶然会有人给她些钱和吃的,即使是这些给钱的人,也很快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匆匆离开。

冥火让她受人厌憎,很久很久以来都是这样。

两个人走向女活尸,一个僧侣,一个贵族,僧侣是人类,贵族是血族。

血族说“菲安娜,我们找你很久了。”

女活尸抬起头,又很快垂下,打算离开这他们。

她并不畏惧他们,这世界上很少有人能让她畏惧,她是最古老的活尸,拥有强大的魔力,除了她的制造者

她只是恨人们看见她时那憎恨的神色。

血族说“以你的力量,为何会沦落至此?”

女活尸答道“我喜欢独自待着。”

僧侣说“您是我们所能找到最古老的冥火携带者了,我请求您,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女活尸说“得了吧,现在你们是一副嘴脸,可冥火不久就会让你们换一副嘴脸,没人能在我身边待得久。”

血族——他是睿摩尔——显得很慈祥亲切,他握住女活尸的手说“请至少让我们邀您共进晚餐。”

女活尸犹豫了片刻,答应了。她需要进食,她需要陪伴,她需要朋友,她也不是一直喜欢衣衫褴褛、无依无靠的。

席间,他们吃的很好,僧侣与血族似乎学会了某种方法,能抵抗冥火的干扰——即使是她这种程度的冥火。这是女活尸数千年的生命中罕见的。

血族说了几个笑话,逗笑了女活尸,她开始抱有天真的幻想——她们可以成为朋友。血族和活尸,都是超自然的生物,都有不凡的力量。

也许血族只是单纯想利用她,那也不错,她不介意,她以前为了接近人类,甚至不惜成为囚犯或奴隶,那时的经历要糟糕得多,而且很不成功。

结果,他们是想直接从她体内抽取冥火,复苏僧侣的女儿。

女活尸微笑起来,对此不屑一顾,感叹他们知识浅薄,被冥火复活的尸体不再是原先的死者,这是常识,而且,一定会被诅咒附身,冥火越强,诅咒越深。

睿摩尔说“我们有所准备,只要你肯协助我们。”

不念说“我只想看着女儿活生生的,她是不是以前的她,我不介意。”

啊,他们是始祖冥火的迷信者,他们认为越接近始祖冥火,越有起死回生的神效。

女活尸没有理由拒绝。

她未使用她以前制造后裔的仪式,而是直接从体内将冥火输送给那具尸体——顺便说一句,那尸体确实很好看,女大十八变并非一句虚言,叶格丽后来长残了——如此一来,尸体就成了女活尸的分身,而不是后裔,她们是平等的。

养伤期间,睿摩尔将女活尸照顾的很好,她表面上看并不介意,但其实深受感动,或许这是她千载难逢的机会,血族和活尸,听起来像是不错的一对。

叶格丽苏醒后,睿摩尔邀请菲安娜回到伦敦的城堡。他说“你非同凡响,让鄙人钦佩不已,菲安娜,我希望你能继续助我一臂之力,你也知道,血族之间的争执杀人不见血”

菲安娜笑着答道“看在你这么恳切的份上,我的答案显而易见。”

她本以为在伦敦是她生命中一段美好时光的开端,但睿摩尔背叛了她。她步入了陷阱,在这个尸妖的法阵中,她成了待宰的羔羊。

睿摩尔其实并无善意,他只是想钻研这始祖冥火,找到方法,摆脱折磨他灵魂的萨洛特。

毕竟冥火是灵魂之火,是创造之火,能产生媲美造物主的奇迹。

菲安娜体内的冥火被抽取殆尽,她成了一具空壳,一具真的尸体。她的灵魂随着她的冥火被保存在容器中。

她遭到了有生以来最严重的背叛,感受到了无以伦比的恶毒,这让她以前经历的冷漠与孤立不值一提。由此,催生出了绝望、憎恶与恐惧,而这所有情绪又融合为仇恨。

在混沌的状态下,菲安娜向她的创造者祈祷——而不是她曾经学习人类信奉的上帝——她想要活下去,活到向整个世界报复的那一天。

整个世界都有罪,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将她逼迫到如今的地步。

正是这腐烂的世界,将恶意叠加起来,倾注在她与每一个活尸身上。所以,她要用饱含冥火的种子去惩罚这世界。

她不知道这世界已经被惩罚过了,即使她知道,她也会继续报复剩下的人。

冥火侵蚀着我的意志。

自从到了伦敦后,我就似乎与疯网隔绝了,我听不见议会之声,仅有黑噩梦会与我交谈。

这并不是因为我挣脱了疯网,而是疯网陷入了短暂的睡眠,就像那些服务器一样,长时间运行后需要重启。

疯网并不设防,而冥火令我进一步进入了疯网内部。

让我痛苦,让我憎恨。

我的视线很模糊,每个人在我眼前都只是个活动的影子,我的视力越来越差了,我闻到房间里的恶臭,那是从隔壁的猪圈传过来的。

我听见一个老妇人喊道“朗基努斯!你这头猪!起来吃饭了!”

我记起我是成为圣徒以前的朗基努斯,我有眼疾,瘸了腿,中年发福,还秃了头,这并不是变强的征兆,而是人生下坡路的开端。

我是个罗马军团的士兵,可我已经没有升迁的希望了,因为我连工作都常常偷懒。

现在,当我走上街头,曾经被我震慑过的小民们嘲笑我,辱骂我,不再畏惧我,我想痛揍他们一顿,可追不上任何人。

这或许是我应得的,因为我曾经欺压他们,吃拿卡要,这些我都干过,即使他们是一群无耻的杂碎,可这样做也算情有可原。

我何以沦落至此?

我憎恨这世界的一切。

那个老妇人是朗基努斯的母亲,她也不是个善茬,没有哪个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就仿佛他是一具被妖术复生的尸体。

她的嘴很碎,也很恶毒,她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朗基努斯,有时脏话连篇,让人不忍听闻;有时不带任何脏字,可却句句扎心。

她知道朗基努斯心中的痛处在哪儿,因为她从小看着朗基努斯长大,她明白朗基努斯的所有耻辱和内疚,她管他叫短小的猪猡,她嘲笑自己的儿子兴无能,她还说自己年轻时和男人快活,一定刺激到了朗基努斯,才让他至今是个废物。

她埋下了朗基努斯一生不幸的种子,现在却用这些作为武器来攻击朗基努斯,发泄她自己的情绪。

她骂道“猪!一头猪!”

朗基努斯哀求道“请你不要再这么说了,妈。”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她又说“曾经被你踩在脚底下的法斯狄现在把你当猪一样对待,他是不是让你去清扫他拉的屎?去闻他的屁?去洗他女人的裤子?”

朗基努斯声音中带着哭腔“停下吧,妈!”

她又说“我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废物又同时是瑟琴狂的儿子?你别的本事没有,是不是总偷看你老妈洗澡?你现在连偷看都办不到了吧!”

朗基努斯说“不,从没有,求你了。”

“如果你有女儿,一定会被你糟蹋了!你就是这么一个”

朗基努斯关上了门,拿起一根鱼骨雕刻成的枪,让这个已不再是他母亲的女魔鬼永远闭上了嘴。

他没有女儿,但他渴望有一个,不,渴望有许多许多,十三个女儿,一个个都如此可爱,真正的天使,在黑暗的夜里,用血红的眼睛凝视着他,啊,这梦想从何而来?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

朗基努斯望向那具尸体,她脑袋上有个洞,流出红彤彤的浆液。

我为什么变成这样?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你本不是朗基努斯,你是个原始人,你的灵魂被魔鬼施了法,所以会不断轮回。

你悔恨自己犯下的罪,所以你沦落到这地步。

谁?谁在说话?

是魔鬼。

是晨星。

他发现自己在广场上,场面前所未有的热烈,人们抬头看着,有的在流泪,有的在欢呼。

那个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那个长须长发的枯瘦男人,他像是暴风之眼一般,他纵然垂死,可只要他说出一句话,就能接二连三地摧毁人类的王朝。

听说,他自称是上天派来的,他是那个人人都在讨论的神棍?

为何帝国要处死一个神棍?

朗基努斯觉得有光从这个殉难者身上绽放开来,如此温暖,如此耀眼,如此激动人心,如此洗涤灵魂。

为何这样的人物,会被绑在刑场,等待无可避免的死亡?

殉难者对人群说“你是那个救赎我的人吗?”

他或许并不是对某个人说话,可朗基努斯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你需要救赎,可谁又来救赎我呢?

朗基努斯看了看手掌中的鱼刺枪,他擦泪擦血擦汗,分开人群,走向了十字架。

他用粗鄙不堪的语言痛骂了几句,最后说“闭嘴吧!”

他用鱼刺枪刺入了殉难者的心脏。

于是,似乎有光爆炸,将朗基努斯卷入光的漩涡中。

我从灵魂深处返回,望着那被冥火与光明包围着的黑色女巨人。

我们都很痛苦,我们都受了诅咒,我们都曾经沉沦,我们都已经复活。

安纳托里错了,我并未牺牲圣徒的未来。

圣徒融入了我。

我是圣徒。

我是人类之王。

鱼刺枪从我体内长出,被我用力握住。

女活尸菲安娜也已回神,她站起身,冲向了我,以及我身后的拉米亚。

我想起了殉难者的话。

是的,我是那个救赎你的人。

我也无需他人救赎,我自己能救赎我自己,救赎我所爱的人。

我沐浴在无穷的强光中,女活尸也是如此。

我将枪尖对准了菲安娜。

周围寂静极了,似乎只有光。

天地元一。

她喜爱的、强盛的光芒变成了无止境的利刃,当利刃切割她、毁灭她时,菲安娜痛苦而不甘地大声嘶吼着。

然而这就是朗基努斯赐予的救赎。

三十三 崇拜无罪

菲安娜渴望着光,她是从电之中汲取营养,获得生命,然而唯有沉浸在光明中,她才舒适而愉悦,她就像个深度沉迷的酒鬼那样离不开它。

但我将光变成了伤害她的事物,变成了摧毁她的武器,光不再舒服,不再体贴,不再温柔,不再治愈,而是刺伤她、割裂她、令她痛苦,令她饱受摧残。

她对光全身心接受,于是对这伤害毫无抵抗。她的那些羽煞也在光刃中四分五裂。

只是还不够。

灵魂之花还在。

在她黑色的胸前,绽放了一朵金色的花,随后,花散开,她受伤的身躯迅速愈合。她的怒吼犹如深海之下,千万海豚齐鸣。

她说“你竟敢”

天地元一的作用仍在持续,新一轮的光刃让她血流如瀑,真正的血流如瀑,她的血化作倾盆大雨,地面积起了水。

我只是学会了属于圣徒的招式,但不具备圣徒的力量,一旦光消失,我仍不是她的对手。

她想接近我,但光之刃密如飞蝗,火力强烈无比,她用手挡住眼睛,可光刃在几秒钟内将她的手斩断,又刺瞎了她的眼。

我立刻跳上一道光刃,进入她的嘴,深入她的喉咙。

这么形容颇为不妥,但情况就是如此,我用我刚猛的武器从她的嘴进入了她的身躯,其实仔细一看,这女活尸还挺美的

啊,人类的语言是多么的糟糕,人类的联想是多么的恶劣。

害得我也有些小小的兴奋。

我抽了自己一嘴巴,这让我从疯网的劣性中挣扎出来,在女活尸身体内黑暗的通道中前行,她体内充斥着冥火,但并没有异味,连血的味道都没有,不像拉米亚

不,我必须澄清,其实每一个男人心目中的女神身体里只怕都很臭,这女活尸倒是一股清流,她的冥火杀尽了细菌与污秽。啊,这些活尸多么令人生厌,可体内却偏偏如此完美。

这么说来,我家的索莱丝其实才是真正的圣洁无暇?真是便宜了那个叫瞻礼斯的小混蛋,一次又一次地把他的那个

我他妈到底在想什么?我他妈究竟能不能好了?

我专注于寻找灵魂之花。

许多树的囊肿附在她的胃壁上,此时孵化而出,是米尔与博尔宁的复制体,但我是一束光,我在她们出手之前就斩杀了她们。

也许这会让他们两人产生丧亲之痛,可管他们呢?也许他们已经死了,而朗基努斯可是连亲妈都

这想法让我脑壳疼,也彻底中止了我的杂念。

灵魂之花竖在她胃部的中央,如插在土壤之中,她的胃里是冥火凝成的胃液,在这阴暗可怖之处,它像是神赐的礼物。

我用姆乔尼尔手套朝它一抓,力场将它拔出,它回到我手上,我立即将它放入口袋,这时,响起了闷雷般的声音,是菲安娜发出了惨叫,光刃在继续,我也必须快些离开。

但出口呢?我脚下的光刃已经消失,原路返回得向上爬,她的食管很滑。

不能向上,只能向下,难道要从她后面啊,那就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我如何能够忍受这屈辱?虽然活尸并不排泄,那条通道未必肮脏,但从心理角度而言,对我是何等极端的煎熬?

男儿膝下有黄金,岂为鸡鸣狗盗徒?我堂堂朗基努斯居然要从一个女活尸后方的孔逃走?这!这!

好刺激。

我再无犹疑,立刻找准方向,朝下前进。

她的腹部被光刃刺破,一道口子,外面的光倾泻进来。

我大失所望,只能从这口子出去了。

菲安娜跪在地上,她的身体支离破碎,她的血下起了一场雨,光熄灭了许多,可她仍未找到将灯泡全部关闭的方法,大概是她从未想过有人会用这些光伤她,情急之下找不到开关。

她始终没想过破坏这些照明设施,她太喜欢光明了。

也许她被黑暗掩埋了太久。

我体会过她的痛苦,她的一生很不公平,她从未被善待过,即使有过短暂的快乐,可随之而来的是无耻的背叛。

即使是她喜爱的光,也背叛了她。

她的一颗眼球还能动,除此之外都残废了。

她的脑壳里是冥火,我一路追寻的始祖冥火。

只要我取出这冥火,萨洛特就能施展仪式,阻止叶格丽攻击号泣。

但我明白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菲安娜永远清醒地被封印在号泣某处,她的灵魂、她的记忆、她的苦难、她的诅咒都将延续下去。

她永远不会有解脱的一天,即使她的灵魂彻底崩溃疯狂也没用。

我跳上她的脑袋,将圣枪的枪尖朝下,刺入她的头骨。

我发动念刃,击穿了她的头颅,我能感到她的冥火熄灭了。

彻底熄灭了。

她的灵魂也不复存在。

我无法找到救你的方法,菲安娜,对不起,但愿这样能让你解脱。

但号泣呢?号泣怎么办?

号泣另外再想办法,冥火的事就这样了。

唉,我的命不好,号泣那里为什么不能供着一尊像萨洛特那样的大神呢?原先的海尔辛大师还不错,可惜还不够。我总觉得至少得该隐、亚伯那个档次的才能让我安心。

然而并没有。

我已学会了天地元一,它无法真正杀死叶格丽,但愿叶格丽真来时,这一招能把她吓跑。

拉米亚说“疼疼好疼”她喊着疼,摸了摸脑袋,从昏迷中苏醒。

我横抱着她,站在菲安娜的尸体前,温煦的光辉照在我们两人身上,风吹过,我的衣摆与她的长发轻轻飘着。

拉米亚问“你这是做什么?”

我叹道“我杀了她。”

拉米亚“嗯”了一声,问“所以你抱着我站着不动做什么?”

因为抱着她背对着别人的pose比较好看。

我大声说“我没有取她的冥火,我熄灭了她的灵魂,她很痛苦,所以我让她解脱了一世的苦难。拉米亚,我很强大,可即使我如此强大,也并非全知全能,我无法拯救一个注定要灭亡的活尸!哦,我有罪,我有时觉得自己的强大反而是一种罪。”

拉米亚似乎明白了什么,朝我身后望去,见到曼达罗戈、艾尔雷兹、米尔、博尔宁、金波丽被我一字排开地安放在地上,她们也都恢复了知觉,至少能听懂我在说的话。

而我在说的话,我已经酝酿斟酌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说“哦,不,请不要崇拜我,也不要感激我救了你们的性命!因为我的心里并不高兴,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欢庆的事。

也许,你们会认为我的强大堪比神明,可是,无法拯救一切的神明又怎能称为神明呢?唉,因为我强大的力量,我俯瞰人世众生,可又因为我俯瞰人世众生,所以更领略到了世人的疾苦。因为我领略了世人的疾苦,就越感受到了一种无力。

这是多么的矛盾,但高处不胜寒哪。

古人云圣者至仁,故万物损毁,众生悲欢,皆为己任。我就是这样的人物,这是多么的艰难,又是多么的愚蠢?

我,就是这么一个愚蠢的圣者。

然而,仁者,无敌。”

拉米亚说“不错,你是个笨蛋!”

我不禁心里有气——她不知道我做了多么艰难的抉择和牺牲,此刻在外人面前装装叉又能怎样?

拉米亚说“你的裤子都烂透了。”

我扭头朝后一看,不由得泪流满面,在我没留神的时候,冥火将我的裤子烧穿了一个洞,连底裤都没了,正好对准我的臀部位置。

他们一睁眼就能看见我白花花的肌肤,还有两颗球若隐若现的影子。

我见米尔身高体重和我差不多,打算把她的裤子穿到我身上,毕竟我救了她的命,这要求并不过分。然而米尔重重踢了我一腿,拉米亚咬了我的手,我由此沮丧,感受到了人间无情的恩将仇报,唉,正因为这些,所以上帝才会放弃这个世界吧。

拉米亚怒道“你脱人家女孩子裤子干吗?”

我说“不干。”

拉米亚又咬了我一口,我说不出话,为这充满敏感词的社会而悲哀。

曼达罗戈翻身坐起,对我施了个法术,我的裤子完整了,而且金光灿灿的像是摇滚明星,我倒不知道他们天使还有这一手。

曼达罗戈说“我见到你与女活尸的战斗,这样的光刃我曾见过。”

我问“是么?”

曼达罗戈说“它属于路西法,在很久以前,他是我们之中最强大的,连米迦勒都在决战中被路西法击败。”

艾尔雷兹打断他“这么说,朗基努斯拥有路西法独有的法术,还有彼列麾下的恶魔之力?”

我说“这就是命运的神秘之处,它飘忽不定,神出鬼没,不知在某一天,将交汇在某一处,产生奇妙的相遇。”

曼达罗戈说“然而朗基努斯做了一件好事,若不是他,我们已经没命了,我们的灵魂将告终,我们的使命也将失败,对此,我们必须对朗基努斯心存感激。”

我说“我已经说过了,请不要感激我,更不要崇拜我。”

曼达罗戈笑道“我明白,我是不会崇拜你的。”

这天使好讨人厌,不明白我只是在谦虚吗?

金波丽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曼达罗戈说“我们返回存储区,也许吴策能再找出一些神器,我们还得说服他让我们将食尸鬼带上地面,它们是对付恶魔宝贵的力量。”

三十四 尊严问题

吴策仍坐在他荒芜的宝藏中,死气沉沉,仿佛误入冥府的亡魂。

我说“办成了。”

吴策答道“就这样吧。”似乎我们的胜利也不过如此。

曼达罗戈说“凡人中的智者,我们对你唯有感激之情。”

吴策点了一下头,我知道曼达罗戈接下来要说“但是”。

“但是,危机的阴云仍笼罩在我们每个人头上,凡人与天使都不例外。我们需要借助你的智慧,你的宝藏。”

吴策“具体而言,借助什么?”

曼达罗戈说“这些将近一万的食尸鬼,它们的力量更在同样数量的白色恶魔之上。这支可观的军队,我希望能带回地面。

吴策叹息了一声“它们在大量以太气体中会失去力量,然后死亡。”

米尔说“不是这样的,大师,不,智者”她顿了顿,似在决定究竟该如何称呼吴策,终于选定,说,“食尸鬼会被以太治愈,即使那样,他们仍是很强壮的人类。”

吴策说“当血族死亡时,它们会失去永葆清楚的魔力,死亡的刹那,时间会清算旧账,他们会在瞬间变得苍老,甚至成了一堆灰烬。”

米尔问“智者,我不是很理解您的意思。”

吴策“对食尸鬼而言也是一样的,这些人已经活了一百多年,即使被治愈,也会很快死,时间对凡人而言还算公平。”

米尔急道“可是史书上说”

吴策“你们来时,离那些感染者最初被感染只怕还不算太晚,所以,他们仍能存活一段时间。”

艾尔雷兹与曼达罗戈毫不掩饰失望之色,艾尔雷兹说“有没有办法让以太海对它们不造成影响?”

吴策说“那你们需要一个集装箱,能容纳一万只数百公斤的身躯,还得想办法把它们运送至以太之外。”

曼达罗戈说“罢了。”

艾尔雷兹说“智者,那么,是否有其余宝物,能为我们提供帮助?”这些天使脸皮真厚,看来我也不能太客气了。

吴策说“存储区的一切你们都可以随意拿取,对我而言,它们都是废物。”

曼达罗戈笑道“那可真是感激不尽!请您为我们提供指引。”他率先扛起那个“胖子”核平发射器,说“人类的科技,尤其是核武器,是连我们都不得不惊叹的杰作,只可惜这武器没有弹药。”

吴策说“弹药都被运送往猩红小组试验区,现在,你们可以安全前往,只要朗基努斯在,食尸鬼不会攻击你们。”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我,我站在阴影中,一切尽在不言中,只留给他们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只可惜这鬼地方没有风,不然我还可以更拉风一些。

曼达罗戈问“它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吴策说“波及范围并不广,否则发射者自己都会有危险,但它在瞬间迸发出的高温,在二十米之内的东西都会被烧熔,三十米内的电子设备都会失灵。”

拉米亚说“朗基,听到没?不能让乏加靠它太近!”

我嚷道“知道了!谁会没事跑进它的范围里头?”转念一想,这算不算又立了个fg?不过算了,心中有fg,句句都是fg,我们出来摸金的也没那么多忌讳。

艾尔雷兹走向一具摆放整齐的铠甲,它的造型很美观,呈金色,圆形的头盔,肩甲、腿甲、胸口处都镶嵌着宝石,不像是用于冲锋的武士,更像是游戏中给那些法师穿的保护服。

艾尔雷兹问“这是”

吴策说“睿摩尔元素铠甲。”

艾尔雷兹说“我要穿穿看。”

天使对凡人索要起来是半点礼貌也不讲的,看架势好像这些本就属于他们,但这又有什么错?若在战争时期,我也必须用这种态度征用市民的财产,要他们捐他们肯定不情不愿,不干不脆。

吴策告诉艾尔雷兹按动宝石的顺序,那铠甲自行松开,像是个驾驶舱,艾尔雷兹朝里面一站,那铠甲又自动合拢,显得很合身,唉,其实这铠甲给我穿蛮好,我也是衣服架子那种身材,穿什么都显瘦,就是没什么人夸我这方面的,可惜被这个天使捷足先登了。

做强盗也是门学问,这些天使是这方面的的天才,他们眼光很好。

艾尔雷兹说“这不是件古物。”

吴策说“它是实验室根据睿摩尔笔记所造的,有五种运作模式——风木水火土,注意到你胸口正中的棕色宝石吗?你可以按动这宝石。”

艾尔雷兹按了胸口,忽然间,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土色透明的状态,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说“我好像不存在了。”

吴策朝艾尔雷兹扔了一块石头,那石头从艾尔雷兹身体内穿过,根本没碰上他。

吴策说“任何石头、泥土、沙子、金属都会穿透你,但不会接触。你也可以用这种模式进入土地或金属穿行。”

艾尔雷兹笑道“有趣!”

吴策说“但这必须在没有能量的前提下,如果金属或石块上附有能量——无论是法力还是念力或是魔力,铠甲都会失效,你会被击中,或是被困住。”

艾尔雷兹说“很有用,其余的宝石呢?”瞧这家伙拽的,好像不是他受吴策的恩惠,而是他赏脸光顾吴策的生意,我要是吴策,就在这铠甲上动点手脚,比如设个机关,一不小心,咔嚓一声,就让人成了太监。

吴策说“红色宝石是火元素,与土元素宝石相反,它能让你不怕火焰、雷电、激光、核辐射。”

艾尔雷兹对博尔宁说“对我试试。”

博尔宁哼了一声,放射火球,艾尔雷兹身上罩了一层红色护罩,将火球抵消,这让博尔宁愁眉苦脸。

艾尔雷兹满意地点了点头,说“然后呢?”

吴策说“紫色宝石是风,用来产生半径十米的空气球,可以让你浮空高速飞行,也可以持续提供新鲜的空气。”

艾尔雷兹哈哈大笑,借此浮在空中,他的天使形态本就能有限的飞行,但远不能与铠甲提供的效果相比,他喊道“看哪,曼达罗戈,这才是我们天使该有的样子!”

曼达罗戈叹道“幼稚的家伙。”

艾尔雷兹说“承认吧,兄长,你很羡慕我得到的礼物!”他又对吴策喊道“还有什么?”

吴策说“蓝色宝石是水,它可以让你在水中以两倍的速度游动,其余动作不受阻碍,而且,当在异常的重力下,你仍能行动自如。”

艾尔雷兹问“它可以用来对付羽煞?”

“没错。”

艾尔雷兹又问“绿色宝石呢?”

“那是木之元素,它可以用来解毒,比如中和一个房间中所有对人体有害的毒素,或者一个人体内的有害物质。”

我问“它可以治疗墨慈之血吗?”

吴策说“那是没办法的,这设施中的防护措施中有一种毒气,是用来防止某些实验体失控,元素铠甲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应对失控,并且清除被意外释放的毒气。”

艾尔雷兹问“这铠甲的能源从何而来?”

吴策说“它的制造者是人类法师,内部有个以太电池,但穿戴者本人必须拥有足够的法力才能激活电池。”

艾尔雷兹叹道“啊,人类,有时你真弄不清楚他们是傻子还是天才。这元素铠甲很杰出,干得不错,智者。”

吴策摇头道“这并不归功于我,我只是它们的看管者而已。”

博尔宁说“大师这不公平,他们已经这么强了,为什么获得的宝物比我们更好?”

金波丽说“是啊,你给我的那个塔罗牌好像没什么用。”

艾尔雷兹摇摆手指,啧啧说道“物尽其用,人尽其责,我的凡人朋友们,难道你们不知道好钢用在刀刃上这句话吗?”

吴策说“元素铠甲并不唯一,我还有另外一套更强的。”

我立刻断喝道“给我!”

他们齐刷刷地凝视着我,我从他们眼中感受到了深深的惊讶与敌意。

这并不奇怪,我即使已经很强,可越有钱的人越贪婪,越贪婪的人就越有钱,这也是世界运行的规则之一。哼,这些以为这世界会公平分配一切的人,真是天真的让我好笑。

拉米亚恼道“你抱着大师的腿做什么?”

我坚定地说“为了表现我的诚意。”

说着我去舔大师的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人所不能为,忍人所不能忍。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抬起头,吴策也正低头看我,我从他冰冷的目光中未看出任何情绪。

我伸到一半的舌头僵住了。

我突然想到吴策可能这一百多年只有这一双鞋。

而且他从来不洗。

这意味着这鞋上可能沾满了从他体内流出的所有污秽。

我开始颤抖。

我开始流汗。

舔还是不舔,这是个问题。

吴策一脚将我踢得远远的,我却感受到了解脱般的快感。

我为我那一瞬间的犹豫而懊悔,也为那一瞬间的犹豫而喜悦。

人的尊严是无价的,怎么可以为了区区宝物而放弃呢?

我看见金波丽扑在吴策胸口,撒娇道“大师,把那套盔甲送给我好吗?我会常常下来看你的。”

在这种时候,我又不禁觉得人的尊严又能值几毛钱呢?

三十五 科技之辉

在这守墓人的带领下,我们离开了他阴郁的宝库,前往另一个幽灵的出生地。

他们管这里叫猩红实验室,亚克·墨慈——传说中的最强血族,初人亚伯的化名——就是在此重生。

当然,那是第二次。

吴策指着一排货架,说:“核平发射器的导弹,古代人管它们叫甜甜圈。”

那是一个个绿色的圆碟,大约将近一百,累在箱子里,曼达罗戈将一个插入弹夹,说:“我得试一下。”

它的爆炸范围不超过三十米,但我们离开至少两百米,戴上护目镜,躲在一个钢板掩体之后才放心。曼达罗戈发了一炮,一个绿色圆球一闪而过,随后,我听见了仿佛飞机坠毁在耳旁的爆炸声,即使戴上护目镜,强烈的光似能刺瞎我们的眼睛。

二十米之内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像是空间上出现了一个绝对的“空”,现实被剥离了一大块,连亡魂都不会有。

上帝的使者曼达罗戈扛着古代人发明的超科技武器,枪管冒着烟,面对着破坏后的现场,这是高度发达的文明创造出破坏文明的武器,这是人类使用的超越神明的力量的惊鸿一瞥,这震撼的画面又让我有异常的讽刺感。

曼达罗戈说:“如果用它对付活尸树...”

吴策说:“我曾说过,对冥火不管用,它的能量是受污染的,而冥火接触强辐射会变得更危险。”

曼达罗戈说:“我拿走了,会妥善使用的,多谢你,超凡的智者。”

金波丽说:“大师,你要送给我的第二件元素铠甲在哪儿?”

她加的定语还挺多,谁说大师会送给你?他根本没答应过。

吴策走向另一侧,那里有个钢制楼梯,通往第二层,第二层是观察室,在这里有一层魔术玻璃,可以俯视实验室的情况。

观察室里到处都是食尸鬼,吴策打了个响指,它们从我们身边走过,径直离开了巨大的实验室。

他说:“这是元素铠甲二号。”

二号铠甲与一号铠甲的颜色不同,第二件是红色的。金波丽嚷道:“我最喜欢红色!”

我喊道:“我也喜欢,我连内裤都穿红色的!”

金波丽怒视着我,似打算寸步不让,奇怪,为什么他们在见识了我的强大之后都不怎么怕我?难道是因为我太和蔼可亲了吗?又或者是这些人太没逼数?

仔细一想,看来我刚才不该舔吴策的脚。

吴策说:“二号比一号更轻更快,搭载了火箭筒与高速机枪,但两者拥有的元素力量是一致的。”

我一个健步,冲向二号铠甲,依照吴策说过的顺序按动宝石,铠甲并未向我露出它的舱门。

金波丽大声哭道:“拉米亚姐姐,你看朗基努斯欺负人!”

拉米亚叱道:“朗基,你别和她抢,你根本用不着这玩意儿!”

我说:“她是敌是友也未可知!我怎能掉以轻心?”

金波丽说:“我们大家已经是朋友了,什么叫敌友未可知?”

我冷笑着说:“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小丫头,你以为这泛泛之词就能打动我吗?”

吴策说:“二号另有个特征,它是为女性特制的,男性无法入内。”

我怒道:“这是性别歧视!凭什么只有女版没有男版?”

吴策说:“因为设计者的上司是个女拳师。”

我竟无言以对。

金波丽欢欢喜喜地打开了舱门,我看清内部构造,意识到那位女上司对男性是多么的痛恨,在铠甲驾驶舱的双腿之间有一块金属,不知是什么用途,如同男性坐在里头,那部位无疑会被夹断。

我骂道:“这东西是故意整人的?”

吴策点头说:“不仅如此,它的启动密码是‘吊癌去死’。”

我恨女权。

金波丽往里头一坐,念了声控密码。驾驶舱闭合,她欢呼道:“啊,这感觉太美妙了。”紧接着,她演示了元素铠甲强大的火力以及奇妙的能力。

博尔宁问我:“吊癌是什么?”

虽然我一贯乐于向现代人解释古代人的梗,可此刻我连回答他的心情都没有。

吴策说:“你们还需要我替你们做什么事?”

曼达罗戈说:“不了,智者,我们并非不知好歹,我们每个人都深受你的馈赠,这让我们心存感激,你确定不随我们返回地面?”

吴策说:“我已与死人无异,唯有在此能够生存。”

我问:“那你....不寂寞吗?”

吴策说:“死者不会寂寞。”

我突然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同情,他是一位非凡的人类英雄,原本一定很幸福和富有,但为了肩负保护人类的使命,冒着生命危险,进入这幽暗、荒凉、恐怖、死寂的地下废墟,并因此受了诅咒,陷入非生非死的痛苦中,唯一与他相伴的,是那些面目可憎的食尸鬼。

他救了我们所有人,并再一次逆转了可能毁灭上方幸存者的危机,他是个伟大的人类,即使已失去了灵魂,可依旧令人敬仰。

他并非不寂寞,否则他不会如此耐心地帮助我们。

我说:“我会找到让你返回人间的方法。”

吴策说:“不必。”

金波丽说:“我们会想方设法下来探望您的。”

吴策说:“没有朗基努斯,食尸鬼不会放行,下来者都会死,所以不必。”

金波丽说:“好吧,那就找朗基努斯。”

我哼了一声,金波丽嚷道:“你怎么这么小气,男人就应该气量大一点,让让女人不对吗?”

拉米亚和米尔齐声说:“就是啊,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这话就算有几分道理,可怎么听得这么气人呢?

也许她们也陷入了另一种疯网——名为女权的疯网,这让她们变得狂热而好斗,小心呀鱼骨,小心她们的拳法,不要与她们争执。

不过我想答谢这位智者,如果我重新联系上疯网,我也许能找到一些剑走偏锋的方法释放他。

我的目光定在了实验室正中的一个法阵上,问:“那又是....”

吴策说:“墨慈复活的仪式。”

莫名间,我感到强烈的吸引力,它强迫着我接近那里。

我快步走向法阵,忍耐着它散发的不祥气息,情感上的,生理上的,它都在显示着曾经的与现在的危险。

在法阵中央,有一截漆黑的骨头。

我问:“它...它是人类的?”

吴策说:“更准确些,它属于一个叫末卡维的血族。”

“洪水先民之一末卡维?”

吴策说:“当然,不过我更喜欢叫他:疯神,末卡维。”

三十六 疯言疯语

疯神,疯网,它像是异域中恶魔建造的一座灯塔,又像是洞窟中蜘蛛捕猎的网,它指引着我,它困住了我。

疯网的议员们曾提及末卡维的名字,可随后我察觉到他们忌讳他。他们害怕他,似乎提起他会招来连他们都畏惧的厄运。

我对议员们已经习以为常,可实际上他们一个比一个骇人,正常的人类光见到他们的外貌,听到他们的声音,只怕连心脏都会崩溃。

连他们都畏惧疯神,就像小孩子畏惧母亲夜间故事里的怪物。

因为疯神末卡维对他们而言就是那怪物。

我听见微弱的声音说“拿起来。”

我的手伸向末卡维焚烧后的骨头。

吴策说“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我的手又朝后缩,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和卡戎公司的特别行动小组到达这里时,最初见到的并不是复活的墨慈,而是末卡维。这位血族的先祖把自己毁灭了,用他的骨头作为祭祀品,将墨慈唤醒。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这骨头是他唯一剩下的遗体。”

拿起来。

我朝前迈了一步,觉得自己像个酒鬼,这一步在下一步之前,向前一点又不禁后退。我的心脏加速跳,我的汗液往下淌,我的呼吸变得很沉重,我像是个午夜之后梦醒的病人那样,惊恐地找着梦境中的幽灵。

不可再靠近疯网,那有害无益。

但疯网中有朗基努斯的记忆,有赛特的记忆,或许我只是它们的载体,一个无关紧要的悲剧角色,可它们也吸引着我,成为了我力量的来源,我致命的念刃。

我需要完善这武器,我需要磨砺我的爪牙。

如果疯狂能让我变强,如果噩梦能救我的命,那我会欢迎它们,就像与魔鬼做交易的人那样奉献自己的灵魂。

又或许我已经奉献了灵魂,所以,我可以安心了。

告诉我一些事,末卡维,告诉我如何才能击败叶格丽,击败暗杀者大衮。

我终于拿起了那截骨头。

燃烧。

我的脑子像是被割开了一道燃烧的伤口,火焰在我眼中跳跃,剧痛向岩浆般滚入我的脑海,这是诅咒,是爆炸,是无止境的等待,是亿万恐惧聚集而成的景象。

拥抱这一切。

拥抱这发热,这病毒,这疾病,这疯狂。

我看见一个天使,一个信使,一个先知,一个死去的人,一个吸血鬼,一个纯粹的亡灵,一个个如分子般散开在无尽网络中的整体。

黑噩梦无法与他相比,黑噩梦只是巢穴中的一头狼,而末卡维末卡维是一个容纳这些野兽的世界。

该隐该隐从莉莉丝那里学会了很多,但莉莉丝并没把所有的都教给该隐。

这黑暗之母接近末卡维,她说“看哪,从疯狂中享乐的孩子,从疯狂中汲取营养,从疯狂中看透真相吧,人们会比畏惧该隐更畏惧于你。”

于是,末卡维揉着眼睛,流下了血泪,撕扯自己的头发,

他——他们——洪水先民杀死了自己的父母——该隐的子女。

以诺、伊拉德、吉拉。

末卡维是第一个吸他们血的,就像饿狗一样。

他如许多许多鬣狗般惨叫,像断了翅膀的秃鹫,像杀了自己孩子的赛特,像被诅咒了注定弑亲的一代又一代血族。

末卡维收获的知识那东西有力量,很强的力量,它与这世界联系着,直达无休止的混乱中。

我试图逃离这幻觉,然而画面渐渐清晰起来,我看见了末卡维和另外两个人,站在没有尽头的黑夜之下。

一切变得有条理了,我能听清并理解他们在交谈什么,我甚至能认出这三个人是谁。

其中一人是萨洛特,我在黑棺的老朋友。

另一人我不认识,他是个很英俊高大的男人,褐色肌肤,一举一动都很威严。

萨洛特说“曦泰,我的兄弟。”

曦泰说“萨洛特,我的兄弟。”

他们以拥抱为招呼,随后,萨洛特说“末卡维的病仍未好转哪。”

曦泰说“我们无法治愈他的疯狂,那可能是上帝留下的伤,我们所能做的,唯有安慰他,缓解他的痛苦,因为没有药膏能缓和他的症状,没有药水能让他不那些噩梦。”

萨洛特叹道“那唯有与他交谈了。”

他们走向末卡维。

末卡维说“啊,萨洛特,曦泰,我的两位兄弟。上一次的交谈让我看透了你们,你们荒谬的言论与我的智慧相比不值一提。”

萨洛特微笑道“有何荒谬之处?”

末卡维指着萨洛特说“你,萨洛特,爱护自己的身躯,以及所有你爱着的人的身躯,你试图让自己不朽的身躯变得更加完美。”

他又指着曦泰说“你,曦泰,你渴望永恒,并希望其余你爱着的人同样永恒,你认为唯有完善你那黑暗的灵魂,才能实现这媲美上帝的永恒。”

曦泰说“难道这不是有价值的研究吗?”

末卡维说“不值一提。”

曦泰被末卡维激怒了,他虽然同情他生病的同胞,可显然也不容许末卡维污蔑他醉心的追求。

曦泰说“如果你做了和我一样持久的学习和钻研,你就会发现这一事实。真理在灵魂之中。人类的灵魂很有趣,尽管大有缺陷,然而却能体会到这宇宙的深刻道理。只不过,他们并非不死,我们血族与他们不同,我们不死的灵魂能看得比他们更深更远。前提是我们保持清醒,不断挖掘。”

末卡维笑道“错了,错了,错了。真理被藏在一个漆黑的洞窟中,我们高举火把,在洞窟中前进,那微弱的火焰会照亮洞窟中的一些东西,那些浮光掠影、那些惊鸿一瞥,就是真理,无论多么短暂与飘忽,多么模糊与矛盾,都是真理的一部分。”

曦泰说“你是故意和我唱反调,你的意思是,我们即使发现了真理,也不用去做任何研究?只要我们看见和感受到了,就已经达到了真理?”

末卡维说“没错。”

他们互相瞪视着对方,随后转向了萨洛特,即使末卡维的论据听起来疯疯癫癫,可曦泰自己也并无证据证明自己的理论。

所以,唯有让萨洛特做评判。

曦泰喊道“请告诉我,我最尊敬的兄弟,答案是否如此?一个人在绝望的空洞中才会最聪慧?真理就存在于人类自己的灵魂中?换言之,是我们每个人的灵魂中?我们只需要完善灵魂,就能掌握真理。”

末卡维说“请告诉我,我最完美的兄弟,答案是否如此?真理存在于虚无之中,唯有看遍一切的双眼,领略过宇宙万物的心灵,才能变得全知全能?换言之,我们必须与所有的一切联系在一块儿。”

萨洛特皱着眉头,神色苦恼,过了很久,他说“我没有答案,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他自嘲般地笑了,又说“我很惭愧,因为你们如此看重我,我却让你们失望。所以,我会替你们找出自己的答案。”

他拔出自己的宝剑,赠送给曦泰,说“再见了,我的兄弟,这宝剑是我的临别礼物。但愿它能让你找到所追求的永恒。”

曦泰不禁动容,却并未劝阻萨洛特,因为他知道世界上鲜有事物能伤害这位神通广大的血亲。他取出自己的一根荆棘木杖,送给了萨洛特。

萨洛特又取下自己的王冠,放在末卡维头上,说“再见了,我的兄弟,这王冠是我的临别礼物,但愿它能让你更善于思考,让你病痛消退。”

末卡维没什么可以送给萨洛特,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萨洛特额头上画了一只眼睛,他说“一路平安。”

萨洛特摇头道“平安并不能让我找到给你们的答案。”

这时,地平线方向产生了一场雷暴,闪电将乌云割裂开,变成了紫色的破布。萨洛特向两位血亲挥手告别,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在变幻而灼热的岩浆中下沉,进入了末卡维的另一层记忆。

我看见了末卡维,也看见了绿面纱,他们就在这实验室里,不过,那是一百多年前了。

绿面纱还不是疯网中的议员,而是个实体,她很美,绿色的眼眸,绿色的长发,身材妖娆,冷艳而动人。

我还看出她是个血族。

绿面纱说“我仍在找寻我的父亲——曦泰神,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

她原来是那个曦泰的子嗣,第四代的血族,那她也许和瓦希莉莎是同一辈的了?

末卡维答道“我无可奉告。”

绿面纱说“我的耐心是有极限的。”

末卡维说“在我的灵魂上有一处空洞呢。”

绿面纱语气不善,说“我不关心,我只是在找曦泰神!”

末卡维说“而我,现在只想让亚克·墨慈复活。”

绿面纱喊道“这许多年,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我帮你!就为了为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怪物?”

末卡维说“嘘,听!他们来了!”

绿面纱问“谁来了?”

末卡维笑道“记忆上的空洞,被遗忘的某个人,在某一瞬间修改所有血族与人类记忆的力量。这难道不有趣吗?这难道不比找寻曦泰更重要得多吗?”

他放声大笑,手刺入了绿面纱的额头。

绿面纱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一些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闯入了实验室,其中一人是吴策,他穿的与别人不一样,他没有任何防护。

末卡维开始化作血水,他的血流入了法阵,法阵开始转动。

三十七 新的任务

我看见自己躺在一个房间的床上,没有窗,但能听见窗外的雨声,那是重羽独特的声音,像是无数爬行动物正在走动。

我从疯神的梦境醒来了,我记得那梦境中的一切。

所以,是萨洛特、末卡维与那个叫曦泰的打了个赌,末卡维认为吸收大量的信息,自然能找到真理。曦泰则认为真理只有修炼自身的灵魂才能达到。

他们所谓的真理是什么?不过他们也确实够无聊的

我一直以为疯网中的怪议员只是噩梦中的亡魂,是异世界的一些怪物,但显然绿面纱不是,她是曦泰的女儿,她也是个血族,大概与瓦希莉莎的辈分相似。

她似乎铁了心在找曦泰,然后被那个叫末卡维的人骗了,困在疯网中,唉,她真是可怜,也是遇人不淑,被骗财骗色还没了命

绿面纱说“我并未被骗财骗色,我也并未死去。”

我吓得从床上滚落在地。

疯网疯网终于将它的魔爪伸到了伦敦吗?疯网议员们终于将再一次授予我疯狂的症状了吗?

绿面纱说“似乎只有我找到了你,疯网确实正在向全世界蔓延,可还没抵达伦敦。”

我真是悲惨,绿面纱、乏加、黑噩梦疯网,他们把我的精神世界当做轰趴场所。我何时才能摆脱他们呢?我真不知我能清醒到什么时候,也不知他们何时又会逼迫我到女生宿舍偷那些沾着黄色污渍的

绿面纱说“这一点,是你自愿的,我们并未逼迫过你。”

我怒道“若是我神智正常,我会那么做吗?至少我是被你们逼疯的,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绿面纱“疯狂是你强行召唤了过于强大的精神导致。你是疯网的一个载体,我们不会冒着让你损坏的风险。”

争执是没有意义的,女人都是不粘锅,所有问题都出在我们男人身上,哼,我早就看透了。

绿面纱说“这不是推卸责任,而是事实。”

当然,当然,我都懂,女人是永远不会错的,她们遇到的问题都是因为我们男人没有好好对待她们引起,比如没给她们买包,比如在她们面前呼吸

绿面纱说“如果你真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可以用精神力量,把你与拉米亚在床上的持续时间缩短至少二十分钟。”

我不由仰天流泪,憎恨这恶毒无比的威胁。

绿面纱说“末卡维让我留在疯网,通过疯网,我或许能找到曦泰的线索。”

“你为什么要找那个什么什么曦泰的?”

绿面纱说“曦泰是我的恩人,是我的神明,我的一生都在追寻他的脚步。然而,关于我的过去,我有许多已经想不起来,是你找到的末卡维断骨帮我找回来了部分记忆。”

“那有什么影响吗?”

绿面纱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我觉得这房间像是恐怖片中贞子出没的命案现场。

她的形象浮现在我眼前,我注意到她没穿衣物。啊,这不像是幻觉,即使是幻觉也太逼真了些。

我发现自己一向很喜欢看恐怖片,事实上,在古代,我很热衷于收集这方面的本子

绿面纱皱了皱眉,她身上出现了一件长袍。

我感受到了这世界让人绝望与恐惧的冰冷。

绿面纱说“你必须找到末卡维其余的尸骸。”

我怒道“你这不是整人吗?我现在还在跑主线任务,你又给我这么重要的支线?没有明确的任务指引、没有足够的任务回报,我!不!做!”

绿面纱说“它是你对付叶格丽的关键。”

我奇道“真的?”

绿面纱说“对,即使你找到了始祖冥火,也只能进行防御,而不能主动进攻,更何况你自己毁灭了始祖冥火。但如果找齐了末卡维遗骨,我——我们——就能帮你。”

她是不是在骗人?我觉得不像,美女是不会骗人的,尤其是穿着一件高叉旗袍般的长袍的美女

绿面纱说“你答应了。”

我答应了。

她说“在灵魂中签订的契约是无法违背的,一旦违背,你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我心头巨震,颤声问“我是不是中了美人计?”

她又露出那阴森的、贞子般的笑容,告诉我确实如此。

万幸她的旗袍很好看,我爱这种中国少女风。

我说“那么那些遗骨呸!遗骨根本就不存在,末卡维都化成灰了,法阵中的那一个就是他全部那点东西!”

绿面纱说“他已经与疯网融合,但遗骨必定留存,它们只是进入异空间,分散在了各个地方。我认为末卡维仍需要这些遗骸,虽然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但我们正用得着。”

“那要找到什么时候?”

绿面纱回答“自从你拿起遗骨的一刹那,其余遗骸也都‘活了’。它们彼此之间相互吸引,会逐渐相遇的,如果它们靠近,我会知道。”

“在伦敦?”

绿面纱摇头道“不确定,可如果在伦敦待得久,它们也会转移到伦敦。”

我打了个冷颤,问“本卷的boss不会是末卡维吧?”

绿面纱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

不过,如果我办到了绿面纱要求的事,也许她会给我些奖赏,会不会竟然是让我在疯网中与她发生些不便于描述的

哦,那算不算对拉米亚的出轨?不,不算,哲人说得好精神出轨不算出轨,柏拉图式的爱情是最纯洁的,甚至——是值得推崇和提倡的。

对,绿面纱在这些残酷而冷漠的怪物议员之间,一定也已经很寂寞了。那么,就让我这颗火热的灵魂,去温暖她这喜欢穿高叉旗袍的空虚寂寞的内心,让这在梦境中游荡的小魅魔,压榨同样在梦境中迷失的我吧。

通过这样的方式,也许会缩短我与拉米亚的持续时间,哦,是了,是了,这就是绿面纱当初威胁的真意,她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

我露出微笑,总算明白了她当初那句话的初衷。难怪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原来是馋我的强壮而鲜嫩的身体。

绿面纱冷冷说道“你如果再胡思乱想,我就在精神世界阉了你,让你在现实中也再起不能。”

我喊道“我胡思乱想?这不都是你们害的吗?”

绿面纱说“不,这是你的本性。”

这冰冷的话语如宙斯用雷电化作的利刃刺穿了我体贴而温暖的内心,我伏在床上,泪打湿了床单。

拉米亚走入房间,尖叫道“你醒了?怎么你尿床了?”

我怒道“什么尿床?我是哭泣!”不过也难怪她弄错,我趴在了床尾,眼泪流下的地方不对。

拉米亚哈哈笑道“你多大人了,还哭?”

我此时简直精力爆棚,抱住拉米亚,把她抛在床上,拉米亚嗔道“你发什么神经?他们都在外面!”

我问“谁在外面?”

拉米亚说“我们把你带回摩天楼,曼达罗戈提出要和谈。”她取出灵魂之花,说“他们挺有信用,没有趁你昏迷时取走‘拿瓦’。”

我问“博伦首相肯相信和谈的事儿?这老小子可疑心得很。”

拉米亚说“所以你必须在场。”她拿起一套干净的、威风的军服,说“是博伦首相安排的,你那套已经被洗了。”

我叹道“拉米亚,你要记住,我们一定要爱国,即使远在他乡,身在异土,可要铭记自己的祖国,决不能背叛,哪怕穿上象征别过的衣物也是不妥的。这是原则问题,这是立场问题。”

拉米亚说“你原来那一套也不是黑棺套装啊。”

我说“但至少不代表其余的身份,别人也无法过分解读,可如果我穿上这一套,被那些个记者一拍照,一断章取义,如果传回黑棺号泣,那里的人民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以为心目中的英雄抛弃了他们?”

拉米亚奇道“他们怎么传回去?这些人已经被困在伦敦不,困在黑楼群一百多年了。”

我大声道“那我情愿就穿这病服去参加会谈。”

拉米亚皱眉道“这样子好难看。”

我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声,开始穿首相党套装,等穿完往镜子里一照,我这才发现自己的颜值居然有这么高!!这衣服是不是有增加大量魅力值的属性?我一直以为这种属性是没有用的

拉米亚说“好看是好看,可有辱国格呢,还是脱下来为妙。”

我叹了口气,温柔地斥责道“拉米亚,你做人怎么可以这么狭隘呢?”

拉米亚奇道“狭隘?”

我仰天一叹,又说“天地浩劫,万物凋零,世间一片荒芜,人类朝不保夕。值此之际,我们人类若不团结一致,一心扛魔,不久必有灭顶之灾。

我穿上这代表别国的衣物,并不是贪图它好看或怎么样,只是想告诉这里的人,也告诉黑棺的人,甚至是世界上所有的人,我们要抛开一切成见、差异与分歧,真正地团结起来。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这残酷的末世中开辟出一条通往文明的道路啊,是不是?”

拉米亚“怎么和你一开始说的不一样?”

虚荣是人类七罪之一,而高颜值无疑是另一种罪,我亲爱的妻子啊,两者之中,我们必择其一,对不对?

我笑了一声,神色中似有深意,但却不曾明言。

三十八 前景不妙

会议室里的气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领袖们试图表现的泰然自若,可又难免显得用力过猛,显得太悠闲了些。首相党的风暴神米尔、保王党的火焰神博尔宁、幻影神金波丽偶然间目光交汇,流露出战友般的善意,可总体而言,紧张压抑在空气中弥漫着。

女王冉娜将金色的长发盘起,戴着银色冠冕,穿白色的轻纱长裙,手指上戴红宝石白金戒指,格调高雅,又不显得太素。她的脸很好看,可容易让人联想到首相的外貌,如果和她结婚,在床上缠绵时容易觉得自己是在和博伦....我觉得我快要吐了。

博伦首相起身说:“朗基努斯先生与夫人,我替你们引荐,她就是我的女儿,黑楼群的女王冉娜。”

迷雾神说:“她是黑楼群的守护者,人民的领导者,恶魔的终结者,先民后裔,正统王族,黑楼群女王冉娜!请不要省略这些头衔!”

博伦首相尴尬地笑着,说:“是,是,话是这么说。”

我昂然说:“而我,是黑棺剑圣,黑棺公爵,三巨头之一,号泣大主教,寒霜残剑,吞噬雷电之龙,黑暗的破坏者,冥火掌控者,太阳王之痛,人类之光,圣徒·朗基努斯!”

他们全都直勾勾地看着我,气氛有些尴尬,我认为那是嫉妒。

拉米亚说:“我是拉米亚。”

冉娜松了口气,笑道:“您好,拉米亚,还有您,拉米亚的丈夫。

我怎么觉得我的气势被拉米亚比下去了?分明是我先来的,我是C位才对呀!拉米亚丈夫是什么鬼?难道曼达罗戈没把我的事迹告诉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王吗?

又或者她察觉到我其实是个疯子了?我明明表现得毫无破绽才对。

打招呼环节结束,所有人入座,侍者奉上茶水,其实,这短暂的介绍不亚于真刀真枪的交锋,是心智与意志的激烈战斗。如果一方在这一环节中压倒了另一方,将在接下来的会谈中占据主动。

而我觉得我输了一筹,这很不利,我是个战败者,自然要向胜利者示弱。这就是这世界运行的残酷法则,即使强大如我也无法违抗。

拉米亚喝道:“回来!”

我说:“回到哪儿?”

拉米亚:“你缩到角落蹲着干嘛?”

我输了,愿赌服输,这是疯网在惩罚我的失败,我别无选择。人们都在看我,用惊异和鄙夷的眼神,就这样看着我吧,让我沐浴在这轻视的眼光之下,失败者是没有人权的...

拉米亚拎着我的耳朵把我拉回了座位。

冉娜问:“朗基努斯先生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吗?”

拉米亚、金波丽、米尔同时说:“不,他只是个戏精!”

世人对我误解已深,而我也已不屑辩驳。

冉娜说:“首先,我要向朗基努斯夫妇表示感谢,多谢你们救了我的朋友——曼达罗戈、艾尔雷兹、金波丽与博尔宁,我也要为我们之间发生的冲突表示遗憾,这对我们双方而言都是不幸的。”

博伦说:“陛下,这一点您说的分毫不差,我们都在其间丧生了至亲。”他望着他的女儿,但冉娜始终不冷不热。

他又说:“如今,您想要结束这场纷争,那很好。”

海啸神说:“挑起纷争的是你,是你先囚禁了陛下!”

博伦:“我承认我起初用了一些措施,保护陛下不受奸人蛊惑....”

海啸神怒道:“什么?奸人蛊惑?你说得好听,居然还将自己的罪行说的合乎情理,真是大奸大恶之辈!”

回音神高声回应:“说的就是你们!你们作为猎法者,应当维持首相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和睦,而不是暗中作梗,疏远他们父女!”

海啸神提高嗓门,说:“不要弄错了!若不是你们加害在先,陛下绝不会与首相为敌!现在居然还反咬一口?陛下难道自己说的不算?非要你们说的才对?”

回音神嗓门更大:“陛下毕竟年轻,如果被灌输了不好的念头,只会一错再错,积重难返!”

海啸神:“真是强盗逻辑,你这像是为了防止杀人,所以在杀人犯杀人之前抢先枪决杀人犯!陛下绝未被洗脑,而依照法律,首相必须听从女王的命令!”

回音神:“如果那命令是错的呢?如果那命令会将我们所有人都害死呢?”

海啸神说:“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诉求是什么,也不知道女王陛下的命令是什么,你可知道陛下做出决定之前曾做了多大的努力,听取了多少建议,纠结了多长时间?”

回音神:“错的就是错的,即使做了再多努力,也只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忽然间,冉娜喊道:“都给我住嘴!吵下去没有意义,听我说完我想说的,之后由你们所有人判断!”

博伦的脸色很不自然,他说:“女儿,你又要说那危言耸听的一套....”

冉娜说:“听我说完!不要再打断我!你可以不相信,但要给其他人判断的权力!”

我和拉米亚都察觉到了异样,博伦显然知道些内情,他在隐瞒着什么。

博伦:“那只是你毫无根据的....”

我说:“博伦,如果你再无礼打断陛下,我只有让你离开。”

博伦愣了一秒,低下了脑袋。

冉娜朝我笑了笑,说:“多谢。”随后,她站起身,面向众人,说:“我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以太海将在十年之后干涸,届时,我们与恶魔之间的屏障将消失。”

大多数的人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连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都颇为惊讶。我看了博伦一眼,他应该是知道的。

冉娜说:“这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瞎琢磨的,也不是杞人忧天!是里昂先生一次又一次外出前往伦敦,用仪器测量以太海与伦敦城区的以太浓度,得出的结论!”

她挥了挥手,一个侍女拿来一个小黑板,并将许多图纸贴在小黑板上,她说:“以太海的浓度相比五年前,降低了20%,%。而十年前的以太海浓度比现在高了25%。”

米尔走近黑板,仔细看图表,说:“你的意思是....这里的浓度在加速下降?”

冉娜说:“这是里昂先生冒着生命危险用仪器一次次测出来的。我告诉过父亲!在他关我禁闭时我都告诉过他了!”

众人一齐瞪着博伦,博伦叹道:“是的,我没告诉任何人,因为我始终不相信!一百多年都过来了,为什么在近十年会不一样?”

冉娜说:“是风,是持续不断的风将以太吹向城区,以太在稀释,而且稀释得很快。照这种速度,十年、甚至用不了十年,以太海的浓度将变得对恶魔而言无害,或者就像普通人吸了一口二手烟那样微不足道。”

我说:“二手烟可害人了,你这话是替烟民辩护。”

冉娜说:“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以太不再会让恶魔痛苦,不再让它们无法越界!十年后,它们就能过来把我们都杀了!”

曼达罗戈叹道:“你怎么不早说?如果说了,更多的人会支持你。”

冉娜咬着嘴唇道:“因为我不想造成恐慌,十年...只有十年,十年之后,大家都会死,这话我怎么说得出口?这可能直接让国民们丧失生存下去的勇气!所以,我只告诉了父亲。我当时还是希望他与我合作,找出一条路子,让我们活下去...或者稳定以太海的路子。”

钢铁神、泰坦神沉默着,米尔与大地神爱伦则走向博伦,齐声说:“你也瞒着我们?”

博伦说:“这不是瞒不瞒的问题,这数据有可能是错的,你们想过没有?有可能是冉娜编造的,想动摇我们的军心。”

爱伦大怒,抓起博伦衣领,怒道:“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对的,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继续龟缩着,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得想办法了!”

博伦手臂乱挥,但大地神的力气太大,他推不开,他急道:“想什么办法?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米尔说:“我们可以全躲到地下去,在那里建造恶魔无法攻陷的掩体,而且,地下的以太始终存在,即使浓度不如以太海那么高,可是...”

我觉得这主意糟糕透顶——这迁徙会打扰吴策,让他分心,他的精神力本就不足以控制那么多食尸鬼,一旦奇迹街的人进入实验室,吴策将无法再约束食尸鬼们,那食尸鬼们可就真乐了——这等于有人给他们送来满汉全席。

金波丽说:“这办法不行!下面有食尸鬼!它们之前很可爱,但那是因为朗基努斯先生。现在呢?”

我微微一笑,战术后仰。

博尔宁补充道:“现在,我们下去就等于给它们投食,或者我们全成为食尸鬼!”

米尔说:“那就让朗基努斯先生一直留在这儿。”

椅子翻了,我险些摔断了三条腿。

我起身急道:“不可能,我很快就要走了!”

米尔说:“还有个办法....让朗基努斯先生将所有食尸鬼召唤到以太海里,它们会被治愈或者被杀死,等清空了实验室,我们就能下去住!恶魔是找不到我们,或者攻不进来的。”

我说:“第一,食尸鬼未必肯听我的话,乖乖进入以太海,这可比让猫洗澡难得多了。第二,你们也见到了那头恶魔红龙,恶魔的力量很强大,铁门在红龙眼里就像一张薄薄的纸,你们躲在下面,迟早也会出事。”

三十九 晴空计划

事实证明,说风凉话的人容易被排挤,他们都不理我了。唉,我这人说话就是这么直,这么情真意切,这么据理力争,这一盆冷水浇得他们像是快死的植物。

钢铁神说“但在这里守着,至少好过贸然进城区与恶魔开干,那是找死。如果我们有十年时间,那就好好利用这十年让我们变得更强大。”

泰坦神说“对,黑楼群易守难攻,我们浮在空中,只要火力强大,足以对付那些飞行恶魔就好。”

他这话要么是盲目乐观,要么就是自欺欺人,就凭他们这弱不禁风的工业,造出来的破枪连人都未必能一枪击毙。

冉娜“那么,我们的火力足够强大吗?”

泰坦神咬牙道“我们还有时间进步!”

冉娜说“我们已经有一百年的时间做准备,可我们缺乏原材料,缺乏技术,缺乏生产线,我们什么都缺!好,即使在这十年,我们造出了两万杆枪,但别忘了,当我们隔着以太海遥望伦敦城区的时候,曾见到飞行的恶魔遮蔽了伦敦的天际!至少有三万个飞行恶魔,这还是最乐观的估计!光是那几头恶魔红龙,就足以让我们大部分的亲人化作焦尸!”

泰坦神默不作声了,但博伦说“那我们又回到了原点,你打算怎么做?”

冉娜说“里昂曾与我讨论了很久,是他在我心中种下了希望的种子!”

我问“是什么种子?”

冉娜不解地看着我,说“希望的种子啊。”

我问“是不是还有其他种子?”

拉米亚揍了我一拳,这让人人都反应过来,看我的眼神颇为鄙夷。我只是见气氛太凝重想活跃一下,真是的,他们根本不理解我良苦的用心。

冉娜说“我有一个方案,至少值得一试!”她取出一个便携式电脑,那玩意儿居然还有电,古代人类的技术确实可以。她打开电脑,说道“这是里昂找到的一份记录,是在白厅找到的,那里曾是英国国防部的总部所在,这里面的内容很鼓舞人心,我坚信这里头有我们生存的关键。”

她点开一个文件,说“在特拉法加广场地下,存在着一个秘密的导弹发射井,这其中储藏着一枚导弹头——文件中称其为牛顿原型一号。”

大地神问“它是核弹吗?你是想引爆它,用它把所有恶魔都炸死?”

冉娜说“不,那样——如果有那种威力的炸弹——也许能炸死恶魔,但我们也别想活,强烈的辐射会把我们都烤焦,而且可能进一步加深裂隙,召至更多的恶魔。”

她走向窗口,望向苍穹,漫天的乌云像沉重的天堂山脉,遮蔽住了太阳与天空中的一切。

她说“牛顿原型一号是“纯力场”火箭弹,它可以产生巨大的、纯粹的推力,将天上的乌云吹散。那样,阳光将照射到整个伦敦城区。”

阳光一词在每个人脸上产生了显著的效果,就像温暖了灵魂的篝火。我意识到他们从未见过真正的太阳,只能从口口相传与古代记载中体会这一切生命之源。

他们不知道现在的阳光会让人变异,比吸入以太好不了多少。

当然,也可能伦敦的太阳与金州的太阳不同,毕竟外国的太阳比较圆。

博伦说“即使出现了太阳,然后呢?”

冉娜答道“恶魔畏惧太阳!里昂是这么告诉我的!拉米亚,请告诉我这理论是否正确!”

她问拉米亚而不问我,这就是明摆了看不起人,我哼了一声,想要抢话,可又怕了拉米亚的铁拳,毕竟她是老拳师了。

拉米亚点头道“没错,恶魔畏惧太阳。”

冉娜说“这些恶魔是一百年不曾见过太阳的,与我们一样!这会让它们在太阳面前毫无抵抗力!就像血族在阳光下一般!只要驱散了辐射云,阳光照下,那棵恶魔之树立刻就将枯萎而死,无数恶魔将遭受灭顶之灾!即使它们多达百万,也会在短短几分钟内消灭殆尽!”

人们激动得发抖,我看见他们的眼睛里好像也亮起了光,冉娜则像个救世主那样高昂着头颅,用同样蕴含着光芒的眼神鼓励着其余人。

这种时候,我又忍不住要浇一盆冷水了。

我说“恶魔不傻,它们会躲到建筑物里去的。”

他们又看着我了,表情很沮丧,我好像听见金波丽躲在角落小声啜泣。

唉,我就不该多管闲事,根本与我无关,我和拉米亚只想早点离开伦敦,毕竟我们追寻的冥火已成了空谈,而且,我们也不是什么救世主。

从来就没有救世主。

冉娜说“对,最乐观的估计,阳光也只能摧毁恶魔树与恶魔龙,大约四成的恶魔会死于阳光照射。这已经对我们极为有利了!”

我说“恶魔如果晚上来袭击你们呢?”

场面如坠冰窟。

冉娜咳嗽了一声,重新振作,说“那也只有晚上,而且,以太海仍会维持十年!在这十年内,我们可以在白天进入伦敦城区拾荒,进入白厅、唐宁街各式各样的研究所与仓库,找寻遗失的科技和武器。恶魔变弱了,而我们存活的希望会大增!”

我摇头道“没有十年,太阳会加速以太的挥发,我们有一位麦宗爵士研究过这个。”

每个人的脸都黑了,像是陷入了无法挣脱的泥潭中,他们又对我怒视,可我说的明明都是真话。

所有人类会一次又一次杀死先知,因为先知说的话不好听。

冉娜咬牙道“但我们必须驱散阴云!”

博伦叹道“如果我们不驱散阴云,以太海会维持十年,如果我们驱散了,以太海的期限将会缩短,可大量恶魔会死,而我们在白天可以进入城区自由活动。女儿啊,我们得权衡一下利弊。”

曼达罗戈说道“根本不用权衡,如果不照冉娜的计划做,就是根本什么都不干,等死而已。”

我笑道“英国是绥靖政策的老祖宗了,如果他们真的坐以待毙,这也不难理解,就像当年那个什么肺炎”

拉米亚紧张地把我嘴堵住,轻声道“求你了,你少说两句吧!”

艾尔雷兹说“驱散这些该死的乌云,重新开启天堂之门,也许上帝会派下更多的使者帮助我们,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孤立无援。”

冉娜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从博伦到猎法者到两位天使到拉米亚,当她试图找我时,我正躲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

冉娜说“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去特拉法加广场,发射那枚导弹,夺回伦敦的晴空,这就是晴空计划!”

我鼓掌道“非常好,非常好,陛下的热情着实令人感动。”

冉娜“当然,这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

我叹道“那么,我和拉米亚就不多留了。毕竟我们是请假溜出来的,家里面还有两个孩子嗷嗷待哺,我还记得晾了衣服没收,你们也知道,金州的天是多变的,搞不好正在下雨”

他们都变了脸色,冉娜说“请助我们一臂之力!”

我说“可我们实在无能为力。”

艾尔雷兹说“朗基努斯,我们曾一同并肩作战,当你要找所谓的始祖冥火时,我们并没有推辞,现在,难道你忍心对我们袖手旁观吗?”

这话说的倒也实在,他们去找活尸树未必没有私心,可也确实在我们之间建立了更深厚的友情。如果要我抛下他们不管,以我义薄云天的性格、玉面孟尝的称号,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所以得想个更好的借口。

我“啊呀”一声,一拍脑袋,说“拉米亚,我记得家里面好像还炖了牛肉,忘了关火,会不会引起火灾?不行,得早些回去才行”

拉米亚双手掩面,说“笨蛋!”

所有人用殷切的目光死瞪着我,好像我欠他们钱似的。

我听见绿面纱说“有一件遗骸就在伦敦。”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我刚刚才感受到,正如我所料,它从异空间中被吸引出来了。”

由于和绿面纱建立了契约,我不得不去找寻遗骸,而且她答应如果找到遗骸就会允许我在精神层面进行深层次的结合运动,她会穿那种动漫cospy的制服,然后一件一件地脱掉

她说“我并没有答应过。”

唉,这些疯子都是不讲信用的,我真是看透了。

她在我脑海中如贞子般向我走近,指着我身体上最重要的部位,我才记得她是有办法在精神上阉割我的。

我不寒而栗。

我说“如果我妻子答应,我没什么意见。”

冉娜面露喜色,望向拉米亚,拉米亚说“我答应了,但前提是我和我丈夫拥有行动的自由,并不受你们的指挥。”

冉娜握住拉米亚的手,向她一再道谢。拉米亚问“什么时候出发?”

冉娜答道“等里昂回来再行动。”

曼达罗戈说“去的人不必太多,这是次秘密行动,但我建议十位猎法者,我与艾尔雷兹,加上朗基努斯夫妇一同前往。”

博尔宁说“我不同意,这并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怕某个奸诈的老贼暗算女王陛下!”

博伦急道“真是凭空污人清白!我们已经澄清了误会,难道你们还不信任我?”

冉娜说“不必担心,我的父亲不会再做什么,而且,我个人的安危与这次行动的成败相比不值一提,天使们、猎法者们、外来的异邦朋友们,去吧,去把太阳的光辉再一次赐给我们,让我们沐浴在辉煌之下。

在阳光之下,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女王的性命并不比百姓更高贵,他们为我付出得更多,我也必须为他们做些什么。

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四十 原型实验

那个里昂·李迟迟未归,我们暂时回到一栋黑楼群中休息,房间很暗,但开了一扇窗,从窗口朝外望,一切都染上了以太那阴郁的绿色。

我说“冉娜最后说的那句话,你注意到了吗?”

拉米亚问“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我“这是太阳王的疯话,那些感染者曾用这话吵得我头都要炸了。”

“你怀疑她是太阳感染者?”

我摇了摇头“她不可能是,我用拉森魃暗影试探过她。也许这句话是某本古书中的名言,她只是牢记了而已。”

拉米亚说“如果你觉得不安,为什么不去问她?”

对,是这么个道理,反正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

我正想出门,冉娜却出现在我的门口,与她同行的还有几位猎法者和曼达罗戈。

冉娜说“朗基努斯先生,能否请您拨冗随我走一遭?”

我问“要出发了?”

冉娜说“不,曼达罗戈先生说”

曼达罗戈说“我们想利用以太增强猎法者,需要灵魂之花。”

我愕然道“金波丽的情况有点偶然成分,你们这么快就投入应用了?”

曼达罗戈说“从现在开始,奇迹街的居民们都必须生活在紧迫之中,我们必须让前进的车轮无休止地运作下去,7x24,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我叹了口气。该怎么说呢?福报福报,说是福报就对了。你们在这里修福报吧,我还是早点回号泣为妙。

我穿戴整齐,拉米亚也跟着,和他们一同朝下。

我和冉娜走在前头,问“‘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冉娜奇道“怎么了?”

“这句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冉娜说“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从哪本书中看过,然后就记住了,而且印象很深,不知不觉就成了口号,让您见笑了。”

我说“哪本书?”

冉娜颇为惊讶,想了想,说“是国王亨利的政事纪要,他是黑楼群很久以前的国王。”

“他又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

冉娜苦笑道“谁知道呢?哪个国王都会有随兴说出的名句吧,谁不希望名垂青史?”

我说“你仔细想想,黑楼群历史上有没有出现过其余灾害?比如吞噬所有人的、像洪水般的血肉怪物?”

冉娜恢复镇定,说“没有这种事,绝不会有,对我们而言,生存是第一要务,任何威胁都会详细记载下来。”

我也不愿意为了一句话而疑神疑鬼,毕竟我丢的脸已经够多,能挽回一点是一点。

我点头说“不必介意,我疑问消了。”

冉娜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说“如果晴空计划成功了,我们会逃离伦敦。”

我大吃一惊,但她抢着说“别告诉任何人!”

我低声说“你们是谁?”

冉娜说“愿意跟我走的,我希望是所有!但我现在还没有向他们公布。”

我说“你以为外面的世界空气比较香甜吗?你以为外面的世界恶魔会少吗?外面同样危险。”

冉娜“但不会比伦敦更糟,这里是恶魔的巢穴。”

我不得不承认这话不假。

冉娜又说“黑楼群是我们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家园,可一旦以太消失,我们实在没把握抵挡住那么多恶魔,所以,我们得走,试试能不能出去,必须趁白天抵达阻隔伦敦的墙。”

伦敦外有一圈巨大的围墙,是古代人类建造的,防止伦敦中的灾祸离开伦敦。我并未亲眼见过伦敦墙,可也许其中包含了余烬水晶。

我说“你这计划不确定性太多,你怎么知道能随意进出墙?连恶魔都无法逾越它。你又怎么知道外面有避难所和足够的粮食?”

冉娜皱了皱眉,说“我们被困了一百多年,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说“就为了这?”

冉娜“总之,去哪儿都好,如果我们没把握消灭恶魔,而恶魔又有很大把握消灭我们,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这里。”

我干脆把冉娜骗到号泣去当苦工算了,我需要人口,可睿摩尔的传送门人数极其有限,而且那么做很不地道。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冉娜答道“迟早会告诉其他人的,我只是信得过你。”

唉,真是我这人长相也确实敦厚踏实,我的言行举止也确实令人信任,更有可能会令那些少女一见钟情。都说一见杨过误终生,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早就知道了——如果无形撩妹是一种罪,我一定会落入十八层地狱。奇怪,作者为什么到现在都不给我安排后宫呢?浪费了这么合理的剧情发展

绿面纱说“她只是在利用你,让你产生她对你有好感的错觉,和我一样。”

闭嘴。

我们走入以太海,金波丽看了看天气,说“几个小时内不会有黑羽,晴天很可能会持续一天。”

曼达罗戈说“金波丽,当时的步骤是怎样的?”

金波丽苦恼地说“我真不想记起来呢我首先被食尸鬼捏的半死,然后他们引爆了以太手雷,我在以太里烧了很久,再然后朗基努斯用拿瓦治好了我。”

拉米亚说“第一,太冒险了,什么数据都没有,根本就是盲目地乱来。第二,我已经没有以太手雷,无法燃烧以太。”

冉娜说“我们是有类似的以太武器的,但数量不是很多,第二点并不成问题。”

钢铁神说“关键点在于食尸鬼的病毒是不是必要的;伤势都多重?燃烧需多久?这都是需要考量的。”

大地神“就是往身体里导入以太,然后借助修复伤口的契机让以太与身体里的以太完全结合,增强力量。”

曼达罗戈说“必须试一试才知道,谁愿意做伟大的奉献者?这时代,我们需要勇于牺牲的精神。”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愿意去做小白鼠呢?由此可见这些西方国家的觉悟之低,哼,委实腐朽而贫乏,令人不禁感叹学医也救不了大不列颠。

曼达罗戈说“我们有拿瓦,可以在几分钟内治愈所有伤势。”

大地神用尖酸的语气答道“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吸入以太太多会短命哦,说不定金波丽体内已经留下隐患啦,就算那朵花可以治伤,可却无法驱除多余的以太,谁能保证安全?我们就要去伦敦城区办大事,怎么可以临阵减员呢?”

金波丽吓得脸色苍白,说“真的?糟糕,我会不会已经折寿了?”

曼达罗戈说“如果不增强力量,伦敦之行希望渺茫!”

大地神说“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先试试呢?”

曼达罗戈喝道“我的力量比你们强十倍不止!我已无需提高,也无提高的余地,我是为了你们,为了冉娜的大计着想!”

大地神说“那是不是我受了伤,行动不了,这一趟就不用去了?”

曼达罗戈说“这是非常时刻!是战争时期,一切必须服从命令!猎法者大地神爱伦,我现在命令你第一个接受实验!”

爱伦又惊又怒,望向冉娜,说“你和我们首相和解,原来根本没安好心?你就是想整治报复我们,对吗?”

钢铁神与泰坦神同时挡在爱伦前,泰坦神说“天使!我们可不是任由你欺压朋友的懦夫!如要实验,请从冉娜的亲信做起!”

米尔和金波丽想打圆场,但曼达罗戈厉声道“这是服从的问题!如果做不到令行禁止,我们与恶魔的战争就必将失败!给我让开!”

他踏上一步,泰坦神举起拳头,打向曼达罗戈,据说泰坦神曾淋过黑羽,体重超过四百公斤,加上他天生神力,这一拳极为沉重。

曼达罗戈的锁链将泰坦神缠住,随后一甩,泰坦神倒在一旁,轮刃立刻出现在泰坦神的鼻尖处,曼达罗戈说“如果她不愿意,你就代替她。”

钢铁神咆哮着冲向曼达罗戈,大地神也尖叫着朝曼达罗戈喷出水泥墙,曼达罗戈冷笑道“一群野蛮人,是不是唯有武力才能让你们臣服?”

冉娜惊呼道“都给我住手!”

我拔剑一劈,念刃横扫而过,将他们都隔开。大地神说“朗基努斯,你原先是我们这一边的,你也看见是天使咄咄逼人!”

我说“难得有开挂的机会,我倒抢先试一试。”

冉娜问“你?你要实验?”

曼达罗戈与我对视一眼,露出微笑,朝后退开,向我鞠了一躬。大地神似乎很感激,也很担心,说“怎么怎么这样。”

拉米亚紧张不已,说“朗基,你打算怎么做?”

我小声说“乏加,靠乏加分析,我曾吸收过染了食尸鬼病毒的血,是最合适的的人选。”

乏加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我只粗略检查了当时金波丽的伤口,她的伤口总计十七处,除去骨折,她的肺部开了口,心脏挪位,肺部也受了伤,腿上、手上、整个呼吸系统,甚至头骨都在流血。”

那么,这手术动静可不小。

绿面纱说“疯网能暂时隔绝你的痛觉。”

我说“多谢了。”

我召唤鱼刺枪,让它在我体内刺破许多口子,心脏、肺部、胃、脚底、头盖骨,我并未觉得疼,可血已从嘴边不绝地流下。

四十一 脱胎换骨

以太焚烧真的难熬,尤其是不用念刃抵抗,任由火焰冲入体内的血管中。

我不记得后面的事,当我醒来时,正在拉米亚的怀里。

拉米亚拍我的脸,喊道:“朗基!朗基!”

我还好,身体已经被灵魂之花治愈了,就是拉米亚下手没轻没重,抽得我死去活来。

她还问:“啊,朗基,你怎么流鼻血了?”

我喃喃说道:“我...不一样了,明显增大了一些,为什么...会这样?”

拉米亚问:“你的力量的确更强了吗?”

“不,是你的胸部。”

她亮了一招罕见罕闻的手肘功夫,令我鼻子血流如注。

曼达罗戈说:“你的勇敢与智慧,即使我身为天使,也真是肃然起敬。”

大地神说:“谢啦,我欠你的情。”她仍对曼达罗戈有些不满,可不敢发作。

拉米亚又救活了被她打的半死的我,问:“那么你究竟有没有变强?”

我想说我那里变得更大了,可考虑到找死不太明智。

我答道:“我的基础实力从大约十弥增加到了十三弥。”

拉米亚一脸茫然,问:“弥是什么?”

“战力单位,我大约能击败十三个隐士比武之前的弥尔塞,当然,更多也不在话下,从量变到质变嘛。”

拉米亚苦笑道:“我总觉得弥尔塞有点可怜。”

我嗤了一声,说:“他该荣幸才对。”

拉米亚说:“等等,不对啊,你连亚伯都能抗衡,才能对付十三个弥尔塞?”

我吓了一跳,意识到险些说漏了嘴,急忙改口:“当然,这还不算我的隐藏实力。”

实验证明是有效的,这以太锻造的过程确确实实增强了我的念刃,也许随着以太浓度的升高,效果会更显著,不过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想想都觉得太惨。

曼达罗戈说:“如果照着朗基努斯的做法,就可以确实增强实力。爱伦、阿克米尔、多明戈,米尔,轮到你们了。”

爱伦打了个冷颤,说:“我可以拒绝吗?做事要讲究方式方法,还要讲究人拳。”

这下轮到我气往上冲,我喝道:“难道我之前是白被烧了吗?大敌当前,哪有人拳可以讲!”

爱伦说:“那可以讲女拳吗?”

我顿时脸色不善,她吃了一惊,不敢多说。

绿面纱告诉我:“你在灼烧过程中,大部分的伤口时不必要的,从双手手腕处的伤口通到心脏就足够了,疼痛中,血液加速流淌,将以太输送至全身。你的体质比他们强,所以他们灼烧时,得监测身体的各个指标,或者观察瞳孔,防止猝死。当产生幻觉,似乎见到自己的心脏发绿时,就决不能再继续灼烧。”

我微微一笑,将绿面纱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令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金波丽说:“我一直以为你就是个强大的白痴,想不到....竟思路这么清楚?”曼达罗戈说:“这是你在短短时间内想到的?”米尔说:“这真是为我们解决了大麻烦。”拉米亚说:“你真是我的丈夫吗?不会被恶魔附体了吧。”

是,我早就被许多恶魔附体了,其中之一名为虚荣,这虚荣的恶魔令我此刻飘飘欲仙,舒服的像沐浴在数不尽的四月春风中。来吧,来吧,用你们的糖衣炮弹射向我,用你们的溢美之词充满我,用你们渴望的目光视间我,用你们惊诧而甜美的唾沫喷我一脸。

曼达罗戈还算有英雄气概,他终于决定继我之后步入以太锻造的实验,他用轮刃割腕,冉娜点燃了以太,曼达罗戈在烈火中忍耐了一分钟,忍不住开始惨叫,而惨叫声又持续了将近十分钟,他喊道:“心脏...心脏...”我急忙将他救出了以太之火。

灵魂之花把他救转,曼达罗戈冥想了将近一分钟,说:“我确实变强了,而且非常明显,可以说有了质的变化,这法子是可行的,但最好打一些麻醉剂。”

我推测这方法对每个人的增强幅度不同,就好比游戏收获经验值,这自虐法给的经验值是一定的,但根据等级不同,每个人升的级数也不同,比如金波丽承认自己强了一倍,我自认为增强了三成。

接下来,钢铁神多明戈、泰坦神阿克米尔、风暴神伊思米(但她坚持别人叫她米尔)、大地神爱伦陆续接受了这升华的仪式,其他人倒也罢了,米尔尤其惨烈,其过程让人目瞪口呆。

她衣服被烧光,露出修长的身体与完美的特征,虽然大地神也有同样的遭遇,但这土肥圆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唉,我以为拉米亚的身材已经够好了,想不到一山更有一山高....

当米尔呼救的刹那,我预备出手相救,但曼达罗戈的锁链已抢在我的前头,我如何能放过这英雄救美、拥体入怀的良机?于是我一个鱼跃,身法如风,霎时已在锁链之前。

然而曼达罗戈并非等闲之辈,他的锁链倏然加速,又已然超过我一筹。可我朗基努斯岂是等闲之辈?我一个平沙落雁,又一个鲤鱼翻身,仰天平飞,手臂一扬,已将那锁链打偏。

曼达罗戈愕然道:“你这是....”

我却朗声一笑,说:“救人心切,曼兄,得罪了!”在空中向他拱手,随后转过身来,一招龙爪手抓向米尔那浑圆的....不,是一招西施捧心托向米尔的柳腰。

米尔本能地一挥手,打中我的脸,我嗷嗷直叫,跌入火焰中,刚巧米尔被我推了出去,曼达罗戈叹了口气,锁链伸长,将米尔救到安全处。

拉米亚一脸无奈,将我救出了大火。

我说:“痛死我了,快,快,灵魂之花在哪儿?”

拉米亚怒道:“你死不了!”

曼达罗戈用灵魂之花治好了米尔,说:“很遗憾,你得等一下,拿瓦的力量用完了。”

这世界是如此的冷漠,如此的黑暗,我舍命救人,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我难道不曾早早领悟这一点吗?

为什么他们看着我的眼神都觉得我活该似的?刚刚在实验中我积累的那伟大功绩,转眼就被人们遗忘的干净了吗?看吧,看吧,上帝,这就是你派天使拯救的子民,他们是多么忘恩负义呀,因为我想袭胸,他们就彻底看不起我了。

我们返回黑楼群补充灵魂之花,之后,艾尔雷兹与其余猎法者都完成了这令人蜕变的酷刑。

四十二 致命武器

以太海环绕着奇迹街的黑楼群,走过以太海的黯淡绿影,就是伦敦的断壁残垣,压抑的黑云下,连恶魔都显得无所事事,偶尔会有恶魔在天空掠过。那棵恶魔树就在远处,我们站在楼顶,战战兢兢地望着它,似乎它能看见我们。

但愿它不能。

我们没能等到里昂,但半天前,冉娜收到他派回来的乌鸦,他被困在名为夜潮的大型酒吧中,这小子居然还有雅兴去这种地方,我就知道贪杯误事。

冉娜说“他不是贪杯,肯定另有正经事。”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被困在夜店总是不对的,我情愿被困在下水道也不愿被困在夜店里,下水道是硬汉的去处,夜店是娘们的归宿。

冉娜皱眉道“你这是吊癌思维。”

唉,我知道不能和女人争论,她们争论不过就开始给你扣帽子。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出发了。第一步是去救伟大的英雄里昂·李,听说他几乎有一百岁,是最德高望重的奇迹街民,一位传奇英雄,一生跌宕起伏,曾担任过权贵,也曾黯然隐居,现在,又是他指出以太海的枯竭迹象,并找到了驱散阴云的方法。

这个人看似格局不凡,想不到竟是个被恶魔困在夜店的没用货色,哼,哼哼,哼哼哼,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拉米亚说“你一个人在那儿冷笑个什么鬼?”

我说“我只是觉得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传说人物,但有的人呢,是名副其实的,有的人呢,嘿嘿,却百闻不如一见。”

拉米亚说“你还没见到里昂呢。”

“我反正是不会被困在夜店里的。”

拉米亚叹道“你还真是爱钻牛角尖,有舒服的地方待着,谁愿意去那种脏地方?”

冉娜说“嘘,轻声!”

我们都闭口不言,最让我觉得离谱的是,冉娜居然跟了过来,我们劝她都没用。不过她如果不在,猎法者与天使们就会起内讧。

我们抓住一根藤条滑轨,到了前方的楼顶,伏在雕像栅栏背后,朝楼下看,恶魔们像是没有灵魂的上班族般走动着。

这些恶魔似乎被以太侵蚀,皮肤有小面积的腐烂,我刚到伦敦就注意到了。

我喝了奥丁之眼,有时,当飞行恶魔接近我们头顶,我会提醒,金波丽就会把我们都变成椅子。恶魔非常蠢,没想过楼顶不应该有椅子,更不会想到在椅子上坐一坐,还好金波丽不是把我们变成马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通过滑轨连续移动,到了一个街区,大约四十座平房。冉娜说“就在这一带了。”

夜潮酒吧,门上的标志肯定非常明显。

我们降落在街道,钢铁神手掌变成尖刀,刺穿一个恶魔脑袋。回音神发出音波手术刀,将一个恶魔杀死。拉米亚射出神剑弹,另一个恶魔悄然倒地。曼达罗戈则用锁链与轮刃干掉了三个。

我低声说“这一条街没有恶魔了,但小心,南北两条相邻的街上都是恶魔。”

金波丽给我们制造了椅子的幻影,她穿着元素铠甲,正觉得气闷难受,抱怨道“一次保护十几个人还真吃力,为什么要来那么多?”

艾尔雷兹板着脸说“因为谁也不许贪生怕死。”

爱伦尖刻地说“你说的还挺客气,我还不是被逼无奈?”

冉娜说“都别拌嘴,我们要团结一致。”

突然间,周围响起了刺耳的摩擦声,我急忙捂住耳朵,只希望奥丁之眼的药效快点过去,这声音比手指刮黑板更难听得多。

米尔说“看那儿!”

一只皮肤光滑的红色恶魔背靠着一栋造型前卫的玻璃建筑,用它的身体扭动着摩擦玻璃。另有几只红色恶魔与十余只白色恶魔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但我觉得它们很快乐。

这像是夜店的表演,恶魔们居然有此雅兴?即使它们失去了人类的灵魂,可仍残留人类的些许本性。我倒没看出来那表演的红色恶魔是雄性雌性,也许我该趴下看看它那神秘的。

我是个被恶魔附体的人,所以我必须弄清楚恶魔构造,我必须去看一看才行。

这并不龌龊,这只是研究。

拉米亚死死压住我,说“别去!”

我说“是正经事,也许它们在举行邪恶的仪式,我非要了解一下才行。”

拉米亚说“你会被发现的。”

我说“我现在只是一张椅子!”

拉米亚“你是想看看那红色恶魔的那个部位!”

我大吃一惊,急道“你怎么知胡说!”

拉米亚瞪着我“乏加读了你的表层思维,转告了我。”

我怒道“这丫头难道不知道两个字怎么写吗?”

拉米亚“总之你给我老实点儿!”

曼达罗戈的话打断了我们,他说“它们挡住了路,解决它们。”

艾尔雷兹拿起战锤,身后翅膀若隐若现,他也被以太强化过,说“一起出手,别引起任何动静,迷雾神。”

迷雾神放出一团雾,它让恶魔们悄然被笼罩,恶魔们变得傻里傻气,昏昏沉沉,而我们仍能看清恶魔们的轮廓。

艾尔雷兹下令“动手!”他率先冲上前,锤子发圣光命中了数个恶魔,瞬间将它们击倒,我看它们是活不成了。与此同时,拉米亚连开数枪,打中三个恶魔的脑门。回音神、海啸神和风暴神也各自解决了两个恶魔。

那个跳舞的红色恶魔想要叫喊,曼达罗戈的锁链勒住了它的脖子,刺穿了它的心脏。

艾尔雷兹说道“干得漂亮,猎法者们。但我们不能松懈,继续找酒吧。”

蓦然间,头顶传来一声尖啸,那是一只飞行的红色恶魔,它发现了我们!拉米亚回身一枪击中了它的眼睛,但它没死,叫得更加大声。

大地神喊道“糟糕,它们来了!”

地面震动,左侧的墙壁轰地倒塌,一只黑色巨象恶魔冲向我们,泰坦神大吼,身躯又扩大了一圈,挡住了它的冲锋。火焰神博尔宁朝黑色恶魔喷火,那恶魔感到剧痛,泰坦神趁势将它推开,那恶魔又撞倒了一座危楼。

钢铁神说“迷雾,制造混乱,掩护我们!”他变出一柄锤子一柄刀,刺入黑色恶魔身躯,那黑色恶魔踢了他一脚,钢铁神哼了一声,飞了出去。

泰坦神钳制住它不动,火焰神继续朝它喷火,回音神喷出音速手术刀,

迷雾神用一圈烟雾遮住了所有人,但那些狂躁的恶魔已经朝我们杀了过来。

我伏在地上听了片刻,说“至少有五百!”

大地神也听了听,说“胡说,是六百三十个!”

我感到颜面无光,因为我的确是瞎说的,但这胖女人也真讨厌,打人不打脸这道理她不懂吗?

冉娜说“我们不能硬拼,找地方躲!然后再变成椅子。”

金波丽“咦?我压力好大!”

恶魔与食尸鬼的相似之处在于,它们异常强壮,不同之处在于,它们种类繁多,数量是无尽的,冉娜所说的一点没错。

泰坦神跑到一栋楼之后,大喊一声,全力冲刺,将那栋楼撞塌,石块滚滚而下,加上升腾而起的烟尘,挡住了恶魔们的去路。

我说“我殿后,你们走小巷!”

冉娜点头道“千万小心!”

拉米亚说“放心,他是我丈夫,是恶魔们应该怕他才对。”

她们转入拐角,我回身面对恶魔。

挡路的巨石砰地炸开,恶魔们轻易冲破了这道防线,我将力气凝聚于姆乔尼尔,劈出一道粗长分岔的雷电,大约十个恶魔在这一击中丧生,其中一只红色恶魔被我重创。我确实变强了许多,这一剑令我精神一振。

但一只飞行的红色恶魔冲向我,它张嘴吐出毒液,我抓起一块石板挡住,随后一剑将它与身后的数只飞行小恶魔斩杀,它们的尸体落在我身旁,哗哗作响。

只是它们数量惊人,或许圣徒能够阻挡它们,我却没有那样的攻击力,我得用其他方法。

我口袋中有一些闪光弹,是临行前我问博伦要的,这是对付恶魔最有利的武器。

我扔出一枚闪光弹,它落在恶魔之前,随即爆炸,刺眼的光芒顷刻间绽放开去。我的眼睛不惧强光,手指朝它一点,将它变成太阳之辉。

圣徒的天地元一念刃可以将光变作锋利的刀刃,也可以将任何光变作阳光。

而这些恶魔已经很久没见过阳光了,所以阳光对它们异常致命。

霎时,恶魔们开始融化,它们发出凄惨地大叫,那反应与血族遇见阳光不同,血族是身体剧烈燃烧,而恶魔是融化成肉汁,它们未必比血族更惨,当然也未必更好,总而言之都是够呛。

这一击大约干掉了三十余个恶魔,大半恶魔吓得混乱无措,朝远处狂奔,还有不少只是一时受阻,转眼间又再度朝我冲来。

我再抛出一枚闪光弹,将光转化,这一次恶魔们吱吱大叫,死伤更为惨重。

我心中祈祷害怕吧,给我害怕,然后统统滚远点!

它们终于怕了,然后狼狈逃窜。

我如释重负,将手中的另一个闪光弹塞回了背包,回身追向拉米亚她们。

四十三 英雄现身

我在一栋大楼的阴影处发现了一群椅子,这伪装真特么太妙了,那些恶魔看不出端倪也真是天才的可以。

他们看见我回来,都不由露出了放心的表情。曼达罗戈问“恶魔没有追来。”

我说“逃了。”

金波丽靠着墙坐倒,长舒一口气,说“啊啊,我还以为死定了,你怎么办到的?”

我说“秘密。”

泰坦神咬着牙,红着眼,鼻孔呼哧呼哧地喘气,他的武力在猎法者中数一数二,可现在,他却在发抖。

拉米亚问“他怎么了?”

钢铁神轻声答道“阿克米尔曾经被恶魔包围,他好几个战友死了,只有他一人活着。”他朝泰坦神望了一眼,又说“现在,噩梦险些重演。”

大地神说“谁不曾如此?我的师父也死于一次拾荒。是里昂把他尸体带回来的。”

冉娜告诉拉米亚这些猎法者都必须经过一次在伦敦城区的拾荒考验,在以太海之外生存一个小时,如果他们活着回归,将成为奇迹街的英雄,眼前这些猎法者都曾因此有过惨痛的经历。

我说“可惜。”

拉米亚说“朗基,你侦查一下前方,恶魔分布在哪儿?”

我说“小事。”

拉米亚皱眉道“那你搞快点。”

我说“正弄。”

金波丽瞪着我,米尔也面露微笑,她们齐声说“为什么他只说两个字?”

总算有人注意到了,他们都不会做人,我凯旋而归,他们居然反应这么平淡,也不夸我几句,甚至才刚刚察觉到我短而酷的回答。

在这世上,只会埋头做事是没用的,还要懂得包装自己,搞一些炫酷人设作为卖点,如此才能真正吸引眼球。

现在,我的人设正是冷如冰、寒如雪,剑如月的三无美少年剑客朗基努斯。

我说“习惯。”

拉米亚说“别给我磨磨蹭蹭的!麻溜干活!”

我哼了一声,说“简单。”

曼达罗戈站在高处,宛如一张椅子般俯视着街区,在我们眼中可以看得明白,他双目紧闭,神色肃穆,器宇轩昂,手中的锁链微微颤动。

米尔叹道“老实说,曼达罗戈挺帅的。”

大地神爱伦说“是的,而且实力也够强。”

金波丽说“不过我是艾尔雷兹党的,我喜欢冷冷的小奶狗类型。”

海啸神说“艾尔雷兹确实不错,我站他。”

这人是个男的,原来是个给佬。

我听着他们所说,心在滴血,暗中流泪,可由于现在的三无人设,无法辩驳。为什么同样实力与颜值兼备的我,在他们当中没半点人气,连个给佬也看不上我?

绿面纱说“颜值?”

我说“住口。”

曼达罗戈指着西面角落“那里的恶魔最多,似乎在搜寻什么。如果里昂真的被困,一定在恶魔密集之处。”

一栋高楼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大地神将耳朵紧贴地面朝那个方向听了许久,说“不得了,至少一千个恶魔,有十九个是超大个的黑象,两百多个红炎,其余都是白蚁。难怪连里昂都冲不出包围圈。”

他们这里是这么称呼恶魔的,哼,华而不实,远不如我们那里红白黑叫得简洁明了,浅显易懂,他们的文化太过粗浅,以至于欣赏不了我这异域风情的美颜。

拉米亚说“我们绕过角度,看看那边的地形。”

抓住滑轨,绕了四分之一圈,那是一座画满涂鸦的建筑,上层涂为深灰色,写着“暗夜将至、黑暗之潮”,古代有一些搞摇滚的推崇撒旦与恶魔,离经叛道,剑走偏锋,现在可谓是一语成谶了。

我问“就这?”

冉娜说“对。”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十分热切。

我有些不快,因为她说的话比我短,她在和我比谁更能装。

曼达罗戈说“它们似乎是有组织的,看吧,它们在游荡着,它们搜查着里昂。”

拉米亚问“为什么他们不干脆拆了夜潮?那样里昂也逃不掉。”

没人答得上来,除了我。

我说“敬畏。”

拉米亚奇道“敬畏?”

我说“崇拜。”

拉米亚扯我的嘴,说“我限你一句话把这事儿说明白了。”

我的人设崩塌了,都是因为我家这野蛮的老婆。我答道“恶魔们崇拜着夜潮,它们以为它是某种圣所。”

伦敦,迷雾之城,这里曾经离天堂很近,离地狱更近,迷幻的气息充斥着大街小巷,漂浮于泰晤士河之上。而堕落的一代人沉迷于神秘的魔法与邪恶的诱惑,疯狂的摇滚与各式药品更令他们神志不清。

也许他们在这里召唤过某个强大的恶魔。

艾尔雷兹说“必须想个策略,贸然冲进去不是办法,金波丽。”

金波丽吃惊地问“叫我干嘛?”

艾尔雷兹说“用元素铠甲的土元素,将我们从地下送进去!”

金波丽“为什么又是我?我又不是马?为什么拿我当公交车?”

这话说的,真是大胆,不,不,不能想歪了朗基努斯,她正在为大家做出贡献,英雄是不能被调侃的,英雄必须被尊重。

可我为何总遭人白眼?这真是令人深思的问题。

艾尔雷兹“你的铠甲赋予你力量,也赋予你义务。”

金波丽无奈,启动了土元素效应,它能产生某种奇异的力场,使力场内的人沉入地下,就像沉入了水。

泥浆在我们前后涌动,大约五分钟后,我们浮上了地面。

满地都是恶魔的尸体,我们几乎没有落脚之处,恶魔的血也到处都是。我们走入曾经的舞厅,这里也曾有一场豪杀,场面令人心惊。

恶魔们之所以不敢进来,因为这里有被恶魔视作恶魔的人。

冉娜轻轻地敲墙,轻声说“里昂,里昂!”

我说“这他能听得到才怪。”

冉娜“不,里昂的听觉是特异的,他能听见我们,他已经知道我们到了。”

我觉得冉娜可能是爱上这个里昂了,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急切,那可是一个一百岁的老头,这世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屋顶站起,脚步声沿着楼梯接近,这人很不寻常,他安静极了,之前连奥丁之眼都没听出他的任何气息。

然而现在,他的呼吸声充沛而饱满,仿佛在显示着他超凡的体能。

这人晚上一定打呼噜,讨厌。

里昂·李出现在我们面前,他是白发,但不是老人,相反,他个子不高,是个严肃的少年人,大约十七岁左右年纪,与艾尔雷兹不同的是,里昂显得很厌世,拒人于千里之外,而艾尔雷兹则凶巴巴的戾气十足。

里昂穿着一身迷彩服,上面沾满了血,可他的身体上却没有血迹,这人肯定有洁癖,讨厌x2。

他说“你们总算来了。”

冉娜抱住了里昂,微笑道“你总算平安无事了,里昂。”

我说“喂喂,你们现在卿卿我我真的好吗?”

博尔宁说“这倒是真的,陛下,切记你是我们的女王。”

我开始怀疑冉娜的晴空计划只是为了驱散阴云,让她和里昂有机会能够一起远走高飞,至于带领百姓走向自由只不过是她胡诌的口号罢了,爱情让人盲目,并非一句空谈。

我问“这是一百岁的?”

里昂看着我答道“是。”

“一百岁?你是血族吗?”

冉娜说“里昂吸收过大量以太,身体变异了,所以不会变老,也不会死亡。”

我倒不知道吸以太有这样的好处,早知道就再多吸一点。

里昂说“这么多同胞们前来救我,感激不尽,但你们自己必须小心。”

冉娜说“救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打算让那一束导弹升空,毕全功于一役。”

里昂那张冰冷的脸上露出微笑,但转眼笑容消失,他说“太冒险了,所有猎法者,即使加上我也远远不够,我甚至无法接近广场的秘密入口。”

冉娜说“在你失踪的这几天,局势剧变,父亲想要罢黜我,我们之间发生了战争。”

里昂表情惊怒,说“什么?你没对他说以太海即将消失的事?”

冉娜“说了,但他不相信,而且向所有人隐瞒。”

“你可以告诉他晴空计划。”

冉娜“他如果连以太海消失的证据都置若罔闻,后面的话更会当做耳旁风。”

随后,她简单介绍了天使的降临以及我和拉米亚的到来,以及我们之间经历的战斗和危险。

里昂走向我们,率先与我握手,他的身体非常冷。他说“你就是朗基努斯?”

我说“不错。”

里昂又与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打了招呼,说道“我很想试试三位的实力,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需要团结合作。”

曼达罗戈答道“这正是我们的打算,首先,我们可以利用新找到的铠甲将所有人带出去。特拉法加广场离这里多远?”

里昂说“很远,绕路的话约有二十公里,从空中用我布置的滑轨,又太危险。”

金波丽说“嗯,各位,我有话说,这铠甲的电量只能支持我们在土里面走上个五百米距离。”

艾尔雷兹说“但它的以太电池可以吸收以太充电。”

金波丽嘟囔道“那是,那是,唉,没法子,谁让我是公交车呢?想上就上呗?”

我忍不住想指出她这句话中的歧义之处,但这种情况下,点破了反而不妥。

四十四 无头幽影

曼达罗戈说“从地下走,进入下水道,会不会好一点?”

里昂说“这是唯一的法子,我们根本不可能突破二十公里的路程,越往里走,恶魔越强,有些恶魔甚至具备智力。”

众人惊呼起来,钢铁神问“你确定吗?”

里昂说“我原本也不相信,可正是那些恶魔,将我迫到这份上。”

我察觉到令人不安的现象,往任何地方看去,都感到空间在压缩,压得我呼吸艰难,地上的血在扩散,扩散到那些未被沾染的地方,可仔细一看,却并没有。

我说“这里有个地煞。”

里昂问“地煞?什么是地煞?”

我惊讶于他们的无知,但这也难怪,他们与恶魔打交道的次数太少,我说“地煞是古老的恶魔,逃离地狱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它们可能在沉睡,但早已聚集了可怕的力量。它们非常可怖。”

里昂又问“你怎么知道有地煞?”

我能感受到地煞那梦魇般的气息,而且恶魔们对这地方非常畏惧,这就是证明。

我说“总之相信我,那地煞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们,地煞都是扭曲的恶魔,连恶魔都害怕的疯子,它们的念头怪异的让人发疯。”

曼达罗戈说“就像你体内的那一个?”

“算是吧,但与我见过的那些地煞相比,黑噩梦恩夏利尔并不算强。而且,如果正面冲突,外面那些恶魔会闯进来。”

里昂说“虽然我没见过任何人影,但小心驶得万年船,金波丽,立刻带我们离开。”

忽然间,从地底喷出红色的雾,我们都喊道“防毒面罩!要快!”

金波丽说“元素铠甲是可以消毒的。”她按下宝石,一层清洁的气体从铠甲中喷出,与红色烟雾一碰,两者变得干净透明。她说“我觉得你们有些太依赖我啦,这不是欺负人吗?”

曼达罗戈斥道“现在人人都得出力,还不是邀功诉苦的时候!”

这时,墙上又出现了大量的头骨,头骨目闪红光,朝我们发出数道光线。我立刻使出念刃,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张开圣光盾,钢铁神也竖起一块大盾牌,光线照射了一阵,没能管用。

那些头骨消失,随后,从天花板上飘下一些无头人,他们穿着宽大的头蓬,手持红色的刀,朝我们飞了过来。

曼达罗戈锁链与轮刃旋转,但无头人透过曼达罗戈的武器,随后朝他重劈。曼达罗戈哼了一声,用锁链挡开,说“它们会穿透物体的伎俩!”

而且它们身手很高超,刹那间,数个无头幽灵朝我们攻击,手中的红刀舞得令人眼花缭乱。我、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都能自保,但它们总能在我们出手的刹那变成烟雾般躲开。

它们变化状态的速度快得惊人,绝不会冒进,我认为它们在攻击的一刹那会变成实体,可它们机警至极,收招逃走在一瞬间就能完成,随后,它们会继续找寻空隙。

博尔宁喊道“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手中朝它们喷火,它们似乎怕这一手,绕着圈躲着,有一个被烧到,显得慌乱而痛苦。博尔宁说“火焰管用!”

米尔同时扔出六个电球,它们被电击中后痛苦地落地,米尔说“雷电也有用!”

当它们被火焰或雷电击中,我立即出剑,这时它们处于实体状态,是可以被伤着的。

我、曼达罗戈、艾尔雷兹并没使出全力,因为那个地煞显然也在试探我们,它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地煞不一定是活动的人或动物,也极可能是死物,比如雕像,就像伊克斯女神像,又比如是林间小屋,就像很早以前的恩夏利尔。

当击退无头幽灵后,它又从地下开始喷毒,金波丽用铠甲将红雾净化,她说“它这样根本没用,反反复复很有趣吗?”但那红雾仍持续不断。

我说“它看样子在地下室,这下方肯定有地下室!到地下室破坏它的祭坛或是什么,战斗就结束了。”

里昂说“我没找到任何地下室的入口,否则我会躲在里面,也不必与恶魔杀得这么惨烈。”

艾尔雷兹说“让金波丽带我们沉下去。”

我急道“它肯定等着我们,会是陷阱!”

那些无头幽灵又一次出现,可这回它们随着红雾靠近我们,这让它们变得难以捉摸。博尔宁在喷出火的一瞬间,匕首割伤了他的脖子,博尔宁喊道“救命!帮我!”

他受的伤不重,而幽灵们无处不在,神出鬼没,我一时没空去救他。回音神与海啸神护在他周围,一人抵挡幽灵,一人替他包扎止血。

一个幽灵像瞬间移动似的到了米尔背后,匕首落下,我在它伤了米尔之前朝它刺出一剑,这一剑我非常有信心,因为我离它非常远,隔了至少十五米,它绝对料不到我是针对它出手。

但不幸的是这招不管用,这一剑被它察觉到了,幽灵无暇伤米尔,但我也没劈中它。

它反应快得就像是能未卜先知似的。

曼达罗戈、艾尔雷兹与我心思相同它们以为自己的动作难以被预料到,但其实我们能找到它们攻击的瞬间,并利用这一瞬间攻敌不备。问题在于,即使我们偷袭,它们也照样躲得开。

迷雾神怒道“居然在我擅长的迷雾中与我作战?”他试图操纵这些迷雾,过了一会儿,咬牙道“这些雾太重了!”霎时,几个幽灵盯上了他。

拉米亚说“小心!”推开迷雾神,幽灵一匕首刺向拉米亚,但碰巧另一个幽灵的目标也是她,两者撞在一块儿,拉米亚愣了半秒,开枪射击,又被恶魔闪避,拉米亚骂了一声,这自然是猴爪带来的运气相救。

我们无法命中这些幽灵,这一点令人头疼至极,曼达罗戈喊道“得弄明白它们是怎么躲开的!”艾尔雷兹说“不错,它们的反应不正常!”

我抬起头,见到那些头骨出现在天花板里,我说“他们开了上空的视角!我们在这屋里的一举一动它们都知道!”

曼达罗戈的锁链扫向一片幽灵,可它们飘上了空,一个也没打中,他说“它们能料到我的攻击!这不是视角那么简单!”

艾尔雷兹捏紧战锤,发出一道圣光,幽灵却早就飘向一侧,艾尔雷兹暴跳如雷,骂道“狡猾的杂种!”

我们三人完全有能力将这间酒吧摧毁,可杀死无头幽灵的同时,外面的恶魔会成为更大的麻烦。好在幽灵的匕首不怎么锋锐,只能伤人,杀人还差点儿。

艾尔雷兹说“金波丽,加大功率抵消迷雾,要快。”

金波丽喊“说得倒轻巧!根本不成的,太多了,我又不是垃圾桶,倒是你们平时总把自己吹的多厉害。”

这时,里昂有所发现,说“是雾气的扰动,这雾气像是雷达,能隔着一段距离预测攻击。”

我们齐声喊道“原来如此!”对,是这红色的雾,它仿佛昆虫的触角一样探测我们的意图,而上方的头颅提供了视野,这两者形成了双保险。

拉米亚率先朝那些头颅开枪,可它们十分机灵,拉米亚一瞄准,它们就缩头,拉米亚连放了几声空枪,她沮丧不已,在我记忆中,她这一辈子似乎都没落空过这么多次。

我跑向迷雾神,说“你号称迷雾神,能像这些幽灵一样在迷雾中侦查动向吗?”

迷雾神试了试,说“可以。”

“好,你不要抵抗!”

我用黑噩梦联系了他的大脑,他下意识地反抗了片刻,但我终于还是读到了他的心思,我告诉他不要恐惧,黑噩梦不会伤害他,但他必须把他的感知通知我。

随后,我施展暗云,大片黑色的云雾遮住了所有人。暗云干扰了我们,也干扰了它们,它们再也没法预测我们的行动了。

我对迷雾神说“现在,告诉我它们在哪儿。”

迷雾神将心思传给我,他的感知很模糊,我却能清晰地感到幽灵的移动,它们与有实体的人类完全不同,因为它们是飘在天上的,现在,它们陷入了混乱,因为它们也看不见我们。

我斩出血刃,一瞬间将上方的头颅斩得粉碎,随后,我冲向幽灵,将它们各个击破,在它们幻化成烟之前将它们斩裂,它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杀了它们。

随后,我散去暗云,说道“成了!”

四周的红雾已然暗淡了不少,金波丽加大功率一通净化,视线逐渐明朗,但片刻之后,她喊道“糟糕,电力不足,我不能再用了,不然连路都没法走。”

曼达罗戈说“金波丽留在原地充电,其余人守好门窗,朗基,给我灵魂之花,有人受伤了。”

里昂笑道“陛下,你找来了很可靠的朋友。”

如果换在平时,我一定会骨头大轻,一时忘了自己姓什么,但现在我却没忘,我说“地煞还藏在地下室,它不可能容忍我们。”

艾尔雷兹说“我们三人找入口下去解决那家伙,其余所有人守着陛下与里昂。”

我告诉拉米亚“一有情况,立即用乏加耳机通知我,我立刻会回来。”

拉米亚点头笑道“不知怎地,我反而有点担心你,为什么你好像不再像你告诉我的那样无敌了?”

我吻了她,说“有你在,我就是无敌的,所以别担心,老婆。”

四十五 秘密酒吧

幸亏这酒吧不算太大,黑噩梦的灵感指引我大概的方向,曼达罗戈用他的锁链细细搜索,在后方的储藏室里,我们发现某块地板是空的。

艾尔雷兹说:“没时间了磨蹭,这恶魔如果受到威胁,会把外面的恶魔招进来。”他一锤子击穿了地板,下方是一条地道。

沿着地道,我们面前是另一扇门,门上有恶魔的浮雕,张狂而浮躁,充满着不祥的气息。我说:“古代很多乐队都走黑暗的风格,有些是死亡重金属,有些则干脆崇拜地狱。”

曼达罗戈哼了一声,说:“堕落的人类。”他看了我一眼,又说:“朗基,我并非针对你。”

艾尔雷兹附和:“我们相信你已经降服了那恶魔。”

我笑道:“说的不错。”走向那金属之门,端详片刻,说:“但只不过是一些年轻人,为何能成功召唤地煞?”

我一剑劈开了门,眼前是个大约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大房间,地板是交错的紫色与红色方砖,在房间的尽头是dj的平台,有一些乐器设备。

乐队真正的粉丝在这里干着上不得台面的勾当,跳舞、吃药、打针、无疑还有群姣。

然后发生了一些事,到处都是血。

直到闯入这秘密的舞厅,才能听见电唱机中传来的诡异乐声,那声音长而尖锐,就像是有女鬼一根根拔我的头发,钻心的疼,钻心的凉。

艾尔雷兹说:“地煞附身在哪儿?”

我说:“电唱机!”一剑横斩,那电唱机裂开了,乐声低迷地持续了片刻,就此终止。

曼达罗戈的锁链晃了晃,说:“结束了。

突然间,那乐声再次响起,变得愈发响亮,愈发惊心动魄,我找不到它的源头,它是通过墙上的音响发声的。

艾尔雷兹说:“小心,可能是精神控制。”

我说:“我们体内都有附身的灵魂,精神控制算不上什么。”

骤然间,乏加耳机中传来拉米亚的声音:“朗基!它们冲进来了!”

我急忙问:“情况怎样?”

拉米亚说:“还行,只是些白色恶魔,啊,不,红色恶魔也出现了!这地煞增强了它们!”

曼达罗戈喊道:“艾尔,你回去支援,这里有我和朗基足够。”

我把灵魂之花交给艾尔雷兹,说:“替里昂治伤,如果他真如传闻中强大...”

艾尔雷兹点点头,立即回身,消失在走廊中。

随着音乐,舞厅中升起红色的烟雾,这会不会又是那些狡猾的无头幽灵?但我已经有了对付它们的办法。

这一回出现的幽灵与上一次不同,它们穿着红色的斗篷,手持染血的镰刀,脑袋是之前那些头骨,一共五个。

地煞将头颅、身躯与红雾融合为一,令它们变得更强。

我说:“打算正面硬碰硬了吗?”

曼达罗戈笑道:“这岂不是正好?”

幽灵蓦地双眸放光,射出光线,我和曼达罗戈同时防住,我的念刃护罩顿时消失,曼达罗戈的圣盾也被击碎。曼达罗戈说:“有些棘手。”

“你不是说正好吗?”

曼达罗戈说:“不错,越棘手越好。”

我朝后一跳,但朝前扔出姆乔尼尔,随即发动灭绝,刹那间雷电轰鸣,将一个幽灵烧尽。我一扬手,姆乔尼尔回到我手中,另一个幽灵出现在我背后,挥镰刀劈砍。我并不回头,鱼刺枪朝后一刺,那幽灵被削去了头颅,我再切数次将它斩成数截。

我的身手确实更快更强,这些幽灵挡不住我一招,如果在以太锻造之前,消灭它们决不能如此简单。

我喊道:“好!”

一转眼,见曼达罗戈正在对付三个幽灵,也占尽上风,但其中一只幽灵射出那血红的光线,让曼达罗戈不得不防。我再度斩出一道雷电,毁灭了那放光偷袭的幽灵,曼达罗戈喝了一声,甩出锁链与轮刃,将剩余两个一瞬间干掉。

然而音乐持续,幽灵再一次复苏,浮在半空中,曼达罗戈皱眉道:“得找到它的本体!”

我急忙联络拉米亚:“怎么样?”

拉米亚说:“还好,里昂与艾尔雷兹撑得住,但那些黑色恶魔在外面叫,我怕它们叫来援军!”

我说:“保护好金波丽,等我们解决了地煞就利用她的铠甲逃亡。”

曼达罗戈说:“你去找本体,我缠住它们。”

我认为不妥,说:“你用锁链找更快,我对付幽灵。”

曼达罗戈将锁链转了转,说:“交给你了。”

我也说:“交给你了。”

曼达罗戈朝锁链指引的方向跑,幽灵同时朝他发出射线,我瞬间到了曼达罗戈身后,将射线架开,我手上被烧穿了个口子,它们不愧是地煞召唤的强敌。

我扔出一个闪光弹,砰地炸开,金光霎时涌向四面八方,充满整个舞厅,我将金光变成了阳光,心想:“这下肯定能干掉它们。”

可惜并没有。

过了一会儿,光芒散尽,那些幽灵仍好好的,紧接着,它们又朝我发射那红色的光。

它们与外面那些恶魔不同,有些地煞并不怕太阳。

我转动鱼刺枪,枪尖闪耀着太阳的光辉,再将这光辉化作大盾,抵住它们的射线。幽灵们朝我俯冲,我喊道:“来得好!”连刺连斩,将这些幽灵斩首、刺穿、劈断、切碎。最后一个漏网之鱼给了我一下,我的血喷到它身上,这是圣子之血,将它溶解。

我喘了几口气,这五个幽灵再度浮现在我面前,我急得大叫:“曼达罗戈!找到了没?”

他没回答,这天使不会被干掉了吧。

它们又进行再一次融合,成了有五个头骨,五柄镰刀的怪物,它朝我攻击,力气倍增,眼中继续朝我射出灼热之火,镰刀也片刻不停。

在这样凶猛的攻势之下,我不能一直防守。我用激流躲开,一跃至其头顶,一道弑神从它两个头颅之间切入,将它身躯撕裂。但斩到一半,幽灵发出哀嚎,两柄镰刀破空而至,我只得收手,退后至离它十米之外。

它撕裂的伤口已经愈合,融合之后它更强壮,恢复力也更让人头疼。

我又喊:“曼达罗戈!”同样,没有答复。

即使我结果了它,它仍会重生,但总不能放任它不管。

我拿出一个闪光弹,朝它一扔,在光芒万丈的一瞬,用天地元一将光变成利刃。它也许不惧阳光,但这却是神圣的剑锋。幽灵被刀刃笼罩,痛声呼喊,它叫声只持续了短短片刻,已被斩得灰飞烟灭。

我看了一眼行囊,闪光弹剩下的不多,接下来还有很远的路,我必须节省着用....

红雾漂浮着,重新在空中聚集,又成了那多头颅的幽灵,我为之震惊,握紧另一个闪光弹,可犹豫着该不该扔出去。即使我一次再一次地毁灭它,这地煞总能重生,而我又能支持多久?我的意志并非无限,我不可能一直使用天地元一。

此时,那音乐大乱,急促的刹停,随后乒乒乓乓,最终只留下嗡嗡声,那幽灵向着天空哀嚎,过了片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心中喜悦,霎时放松,喊道:“曼达罗戈!”

他回答:“在这儿!”

我走向舞厅深处,曼达罗戈在墙上开了个口子,里头堆着一百多张唱片,还有许多电唱机,现在已经被曼达罗戈砸了。

我疲倦极了,问:“就这个?你对付电唱机用了这么久?”

曼达罗戈说:“我遇上了强烈的精神攻击,想动手并不容易。”

我看了看唱片封面,上面写着《威尼斯之子》,有四个发型张扬而狂妄的年轻人。

曼达罗戈说:“那音乐是他们录制的。”

“他们?四个不学无术的混子能召唤这么强大的地煞?”

曼达罗戈指着其中一人,说:“是不是有点眼熟?”

看清那人的脸,我身子凉了半截,那是里昂·李。

照片有些模糊,拍照时光线有些暗,可那是乐队主唱,站在最前头,英俊的亚裔人面孔轮廓以及白色的刘海,确实很像里昂。

“这里和里昂·李有关?”

曼达罗戈说:“我认为他知道这里对恶魔们是‘神圣的’,所以会逃到这里。他认为恶魔不会破坏此处。”

“可这...是一百多年前...”

曼达罗戈说:“里昂·李也活了一百多年,有些法师是很长寿的。”

我说:“长寿,但并不代表青春永驻!他知道这下面藏着地煞,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们?我们死了,他也逃不出恶魔的手掌心。”

曼达罗戈拿起一张唱片,其余的全部砸碎,说:“他不希望我们找到这里。”

“那只有向他问个清楚了。”

我们回到上头时,恶魔的尸体堆得更高,艾尔雷兹说:“恶魔们暂时消停,但我们仍不能放松警惕。”

冉娜问:“你们解决了地煞?”

我神情凝重,拿着唱片说:“里昂,你有些事要向我们解释。”

当所有人看清封面上的那个主唱时,眼神都异常惊讶。金波丽喊道:“啊呀,里昂,你和这个明星撞脸啦!”

米尔说:“傻瓜,哪有那么简单?”

里昂漠然看了封面一眼,说:“也许他是我的祖先。”

曼达罗戈说:“你这解释太牵强了,无法令人满意,你知道这里,也知道下面的地煞。”

里昂说:“我只知道是个很强的恶魔,其余恶魔不敢侵入它的地盘,因此,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四十六 不必追究

艾尔雷兹怒斥道:“我们所有人为了你陷入危险,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交待!”

冉娜急道:“都冷静!我们都是为了一个目标,让太阳重现天空!别互相指责争吵了!”

艾尔雷兹正在气头上,说:“是他说以太浓度下降,是他说了什么牛顿导弹!现在呢?他出现在了地煞的巢穴,与召唤地煞的人一模一样!我怀疑他是恶魔的爪牙,他是想将我们献祭给恶魔!”

这话居然听起来格外的有道理,原来艾尔雷兹也不蠢,我怎么没想到?

里昂叹了口气,说:“听着,我知道你们这些莫名其妙降临的天使不信任我!可冉娜、伊思米、爱伦、阿克米尔、多明戈....我是黑楼王国的元老,我守护了一代又一代国王与女王,我看着你们从小长大,这遍布城市的滑轨几乎都是我的布置的,即使有不是我布置,至少也与我有关。我是真心想拯救所有人,这一点你们有疑问吗?”

人们面面相觑,冉娜叹道:“你们想想吧,试着想想里昂的所作所为,别那么急着生气。”

金波丽举手说:“我要发言,我相信里昂,是他教我如何运用以太赐予的法力的。”

钢铁神多明戈点头道:“里昂一直深受我尊敬,他一心为黑楼群着想,这一点毋庸置疑。”

艾尔雷兹冷冷说道:“很遗憾,我没你们之间那‘感人’的情意,我只相信眼前的证据!”

曼达罗戈拿着唱片封面说:“那个地煞恶魔附身在唱片上,利用唱片传播它的邪教,收割人类的灵魂。唱片上的乐队无疑是恶魔的帮凶!”

里昂脸色阴沉,沉默了许久,说:“照片上的人是我的祖父,一个半吊子的法师,也是一个半吊子的摇滚歌手。他曾与恶魔做交易,用恶魔的魔力令自己成名,而他则用唱片替恶魔吸引教众。我之所以知道这地方,是因为祖父曾对我详细说起过这里发生的一切。

恶魔命令他们所有的崇拜者在下方的秘密舞厅集合,在那里发生了残忍的屠杀,我祖父是唯一的生还者,他逃离了伦敦,不久之后,发生了墨慈病毒泄露的灾难。我祖父因祸得福,否则,他必定会死在伦敦。”

曼达罗戈沉思片刻,望向我、拉米亚与艾尔雷兹,说:“你们相信他这一套吗?”

我说:“我有个疑问。你怎么判断其余恶魔会畏惧这地煞?”

里昂答道:“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时不时会来到我祖父描述的这地方,我观察附近的恶魔,渐渐得出结论。不仅仅如此,为了方便我的探索与拾荒,我对这周围半径十公里内所有可供藏身的地方都很熟悉,否则,即使是我,也无法一直存活至今。”

他挺起胸膛,走向我们,说:“我对我的冷漠态度与刻意隐瞒道歉,也感谢你们所有人拯救了我。真的,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以太浓度、晴空计划,那些都有据可依。我只是无比渴望能回到外面的世界去,如果可能,我也希望保护我一直以来守护的家园。所以,请助我一臂之力吧。”

曼达罗戈又思索了一分钟,说:“如果所有人都替你担保,我愿意与你合作,毕竟我们的目的相同。”

艾尔雷兹说:“我也道歉,之前的话说重了。”

我对照那封面与里昂的脸,说:“根本一模一样嘛。”

冉娜笑了几声,说:“你怎么还说这样的话?祖父和孙子长得自然相像啦!”

我说:“再像也得有个限度!你看,封面上这个歌手的额头上有一颗痣,而里昂的额头上不是也有吗?这就是铁证,他就是封面上这个恶魔使!”

里昂一抹额头,那颗疑似是痣的东西掉了,他说:“是一粒泥。”

我觉得很丢脸,于是大声道:“这个歌手...头顶的痣说不定也是泥,这也太巧了。”

拉米亚说:“朗基,你究竟是什么逻辑?”

“他就是他口中的祖父,他祖父的孙子就是他祖父本人!”

他们努力地试图理解我的话,里昂说:“这又有什么不同呢?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作所为皆为正义。”

我被他震住了,想不到他居然也是一位jo学家。

但不能为之动摇,他说的再好听,也有事隐瞒着我们。

冉娜看样子不打算再追查其中的真相,她告诉金波丽给元素铠甲充电,等有机会就出去。金波丽脱下盔甲,活动筋骨,吐出一大口气,说:“让它暂时歇着吧。”

我的心情仍不能平静,对曼达罗戈说:“我们冒了如此风险,才解决了下方的危机,难道你就这么轻易接受里昂的解释?”

曼达罗戈叹道:“朗基,就算他是当初召唤恶魔的人又能怎样?现在我们只能拧成一根绳子。”

“那他必须亲口告诉我们实情!就好比我们追求一个女人,我们可以不介意这女人之前睡了几个男人,但我们难道不能知道?”

金波丽说:“不,你们不能。”

我瞪她一眼,她吓得朝后一缩。

米尔也说:“对啊,你们男人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说:“只是为了加深理解,就像....买房子总得知道这房子是一手二手的...”

米尔大声叫道:“女人又不是商品,还有使用次数限制?这不是物化女性吗?”

我望向拉米亚,她笑着耸了耸肩,摊了摊手,我真是无语问苍天。

整理了一番思绪,我说:“这世界上有一种人,称作恶魔使,他们借用恶魔的力量,甚至能操纵恶魔。如果里昂是封面上那个男人,他也拥有操纵恶魔的魔法,对我们今后的行动大有助益。”

我指向里昂,说:“但如果他执意不告诉我们,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隐瞒这对我们有益的情报。”

里昂答道:“我无法操纵恶魔,我曾被恶魔撕咬、穿透,打断骨头,险些被碾成肉末,我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这都是黑楼王国的人亲眼所见的。如果我能操纵它们,我会落到这般田地吗?”

冉娜说:“朗基努斯先生,这些都是真的。”

我又一次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他。

里昂说:“朗基努斯,我为我之前的隐瞒再一次向你道歉,如果你还无法满意,我也毫无办法。”

我不由警觉起来,知道如果自己再执意追究,那将降低我的人望。其实,在得知冉娜打算逃离伦敦的时候,我也打起了我小小的算盘,我迫切地需要人才建设我那惨遭浩劫的城市,如果她与她的这些猎法者能为我所用,那可是皆大欢喜。

所以,我必须在她心目中树立一个优秀领导者的形象,让她心甘情愿地率人投奔我。人多了不行,但我有把握将十个人安全地送过传送门。

我握住里昂的手,说:“很好,误会消除,一切照旧。希望你的表现能让我继续信任你。”

里昂笑了笑,答道:“多谢,我会的。”

我从艾尔雷兹手中取回了灵魂之花,它有所消耗,但仍剩余不少法力,而这里植物不多,它是如何补充的?

我问:“里昂,你的伤治过了吗?”

他摇了摇头,冉娜替他答道:“里昂唯一的特殊能力是快速愈合,所以他能一次又一次地死里逃生,也专门从事最危险的任务。”

泰坦神阿克米尔:“里昂用最极端的方式锻炼,即使是我,在格斗方面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按照上世纪游戏的行话,里昂既是血牛坦克又是暴力输出,这让我从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脸上看见了欣慰之情。的确,里昂的能力也许不花哨,可确实实用。

忽然间,大地神爱伦急道:“那些恶魔好像知道这房子的变化了!”

回音神说:“不错,它们在大叫!”

我立刻冲到窗口,见恶魔们明显变得异常烦躁,那黑色恶魔用粗壮的四肢踩踏地面,白色恶魔蹦跳着,红色恶魔则仰天怒吼。

我喊道:“快了,它们很快会冲过来,有可能把这房子撞塌!”

冉娜问金波丽:“能源够了吗?”

金波丽看了看,答道:“不够!这许多人,只能沉地五分钟!”

冉娜说:“五分钟....我们至少需要十分钟才能离开恶魔的包围圈。”

金波丽说:“以太电池...还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充满。”

冉娜咬牙道:“半个小时后我们出发,但愿这些恶魔两个小时内不会冲过来。”

艾尔雷兹摇头道:“没有半个小时,最多五分钟,它们已经很不耐烦了。”

我从窗户上仔细数了数,光门外就有三百个恶魔,这还不算这建筑的前前后后,总数量可能上千,其中黑色恶魔与红色恶魔的数量令人心惊。

我说:“用恩夏利尔取代唱片中的地煞。”

曼达罗戈略一沉吟,问:“能管用吗?”

“我不知道恶魔通过什么感应地煞散发的威胁,但必须试一试。”

曼达罗戈立刻说:“就这么办,靠你了。”

拉米亚和我返回地下的舞厅,进入那扇密门,这整座密室通过某种形状增强地煞的法力,也许它暗中符合东方的风水学说。

我搬开电唱机的碎片,依稀看清楚血迹,有人用血画了个六芒星,现如今,它的痕迹已经淡了。

我凝聚脑中的意志,释放了黑噩梦恩夏利尔,顷刻间,这里成了黑噩梦的巢穴,告诉恶魔们这黑暗的贪狼正准备用餐。

四十七 幽闭恐惧

然而,我的心脏因恐惧而疼痛,我仿佛能看见那黑色的狼人变得愈发庞大,我犹如陷入茫茫的沙漠,在星空之下,有一轮血红色的圆月。

那并不是圆月,那是黑噩梦的眼睛,一切星尘都被这血月染红。

它在吸收原来的地煞剩余的魔力。

我听见黑噩梦的嚎叫回荡于天际,闻到了食物腐烂的气息,这让我好似坠入了北极的冰海,寒冷得瑟瑟发抖。圆月在颤动,它渴望着血,更多的血,我将执行它的意志,替它去找那些食物。

黑噩梦恩夏利尔即将失控。

须臾间,它咬上了什么东西,于是失控停止了,它不再暴躁,而是伏在地上啃食着。

它啃食的是末卡维的骨头。

它还在摇尾巴。

我惊吓得满身冷汗,可因此得救,我又控制住了它。

是末卡维的骨头挽回了局面。

绿面纱说:“可爱。”

可爱个鬼。

抛开绿面纱的审美观不说,黑噩梦变得很驯服,我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在这疯网的边缘处,我仍掌控住了局面。

绿面纱说:“你必须小心,下一次,当你打算释放黑噩梦的力量,它将变得完全不同。”

有什么不同?

绿面纱说:“你刚刚所见的,将是黑噩梦在现实中的模样。”

我心头一震,拉米亚把我唤醒,告诉我:“准备撤。”

我问:“半个小时已经过了?怎么这么快?”

拉米亚说:“对,还不止,你这法子很奏效呢。”她在我耳边说:“你别嘚瑟,不过他们好像有点崇拜你啦。”

我闻言很不满意,皱眉道:“只是有点儿?”拉米亚轻轻给了我一拳。

我们走出地下室,恶魔们的吼声响彻酒吧,震得墙壁摇摇晃晃,米尔喊道:“快点,朗基努斯先生!拉米亚!它们又开始了。”

大地神爱伦说:“先看我的!”她朝地上打了一拳,一条裂缝横跨地面,泥浆从中喷出,她说:“我试验过,这样金波丽能省些电。”

金波丽说:“土元素相位移动模式!开始!让我们见证科技的力量!”

我忍不住嚷:“你还有心情念口号?”

砰地一声,恶魔们撞塌了外面的一堵墙,整座酒吧开始左右巨震。金波丽“啊”地大叫起来,按动宝石,我们如沉江般沉入地下。

爱伦说:“我来指路,我这大地神的称号并非徒有虚名!”

其实所有猎法者的名号都挺徒有虚名的,不过现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瞬间,我们到了那间地下室。爱伦说:“糟了,再往下!”她又朝地面出拳,使泥浆喷涌,显然这么做对金波丽的相位移动很有好处。

不久,我们大约到了地下十五米的地方,像是乘坐潜艇朝前行。爱伦能感应泥土中的一切,得意洋洋,兴奋地指手画脚,一会儿说:“这里有密集的管道,避开!”一会儿又说:“朝那里走!那里没有恶魔。”

移动进行了二十分钟,铠甲发出低电源警告,金波丽说:“找地方休息吧,快撑不住了!”

爱伦让我们进入了一截下水道,空气并不臭,百年前的污秽早就干了,地面也并不泥泞。

在我过往的拾荒生涯中,已经习惯了出入这些下水道,至少不嫌脏,因为下水道里有许多老鼠和蟑螂,都是可以吃的。但现在,我已今非昔比,我是黑棺的三巨头,大权在握的公爵,号泣的大主教,对于下水道不免十分排斥,而我有些洁癖的妻子拉米亚在下水道里更是加倍紧张,似乎这些干的排泄物比恶魔的血更可怖。

迷雾神说:“保护陛下,别让她沾上脏东西。”

冉娜摇头道:“这不算什么,不用管我,集中精神向前。”她问里昂:“我们离那里还有多远?”

里昂显得很着急,急得让所有人都替他难受,他东张西望,跑到下水道的墙边查看模糊的地图,却愤怒地一拳打得石屑纷飞,他怒道:“我不知道!得上去看!”

那地图已经没用了。

曼达罗戈按住里昂的肩膀,说:“镇定!在我们所有人之中,你必须第一个保持镇定!你是我们的向导。”

我偷偷问冉娜:“他怎么了?从一进入地下他脸色就不对。”

冉娜说:“他有幽闭恐惧症,虽然不是很严重,可会让他心情变糟,自己也逐渐自闭。”

我想起初见里昂时他那阴森遥远的神态,这才明白原来并非他本性如此,而是他被困多时导致的。

里昂呼吸了几口,吐出口水,缓缓说:“现在已经是夜晚,但我们仍得上去!”

在黑楼群,我并未有天黑的感觉,因为云屏蔽了太阳,而一切都笼罩在以太微弱的幽光中,所以白天与黑夜差异不大,但在这里可不同,恶魔在黑夜肯定会更加活跃。

海啸神说:“太冒险了,你比我们都清楚恶魔在夜间的攻击性多强。我们得等,等到天明。”

里昂说:“我情愿被恶魔痛宰,也不愿继续留在地下超过一秒!”

他朝一个下水道出口走去,曼达罗戈挡在他前方,冷冷说道:“我信任你,但不代表你可以肆意妄为,你不再是这群人的领袖了。”

里昂痛苦而愤恨地大叫,扑向曼达罗戈,曼达罗戈的锁链缠住里昂的腿,往回一扯,里昂摔了一跤。里昂手在地上一撑,一掌切断了锁链,随后以惊人的速度扑中了曼达罗戈,轰隆一声,两人撞碎了墙壁。

金波丽发出尖叫,冉娜急道:“别再打了!”

曼达罗戈拳闪光芒,一拳将里昂打飞。里昂身子一弹,再一次冲向天使。曼达罗戈冷笑一声,霎时数道锁链捆住里昂的手脚,又有数个轮刃环绕在里昂周围。他说:“我随时可以杀了你,凡人!”

里昂大喊道:“那就动手!”他爆发出一股怪力,霎时挣断了三条锁链。曼达罗戈喊道:“但愿痛苦能让你冷静!”话音未落,他的轮刃已经斩伤了里昂的双臂。

里昂痛哼着摔倒。

曼达罗戈收起武器,说:“给他治伤。”

我指着里昂,说:“看,似乎不用。”

里昂的伤口飞快地收拢,曼达罗戈即使手下留情,也没料到里昂恢复得这么快。

艾尔雷兹笑道:“真是叹为观止。”

里昂又发出怒吼,这一次,他的指甲伸长,像是猫的爪子。曼达罗戈说:“那我可以放心下死手了。”

我和艾尔雷兹完全可以阻止,但却没有必要,于是袖手旁观。曼达罗戈的实力在里昂之上,他用这种方式让里昂分心,让里昂不至于贸然行动,也让里昂明白谁拥有更强的力量,反正里昂也死不了。

曼达罗戈一次又一次打倒里昂,里昂一次又一次复原。我惊讶于里昂这奇迹般的恢复力,却不知他的能源从何而来,也许是空气中的以太能治愈他,令他长生不老?如果真是如此,当他离开伦敦,他会不会很快丧命?

局面看似一边倒,可实际上差距并不大,凭借我精确的估算,曼达罗戈的实力大约比里昂强了40%,而且兵刃上占了便宜,这让里昂在攻防两端都完全不是对手。但如果曼达罗戈并未经受过以太铸造,鹿死谁手就很难说了。

里昂的骨头一次又一次被打折,皮肤一次又一次被切开,曼达罗戈甚至下重手打碎了里昂的内脏(除了心脏与大脑,这是曼达罗戈最后的仁慈,他深怕真的杀死里昂),但里昂仍能痊愈,并继续他愤怒的猛攻。

根据我的猜测,每一次里昂受伤,以太将治愈他,那些以太停留在里昂体内,等于他持续不断地经受以太铸造的手术,也难怪他比其余猎法者强那么多,可这样的过程难道没有极限吗?

突然,里昂挥拳打断了曼达罗戈的锁链,击碎了挡路的轮刃,曼达罗戈目光惊讶,手臂一挥,锁链封住里昂去路,但里昂霎时浑身血红发亮,爆发出神速,一拳将曼达罗戈打倒在地,地面霎时一声巨响,裂缝四下延伸。

里昂在战斗中变得更强了!而且他使出的是激流!他会念刃的招式!

里昂呼呼喘气,等着曼达罗戈站起,但一条锁链一下子刺入里昂心脏,里昂惨叫喷血,身子晃了晃,仰面摔倒。

曼达罗戈满脸是血地站起身。

冉娜急道:“你....你杀了他?”

曼达罗戈说:“他没死,这个不折不扣的怪人。”

冉娜查看里昂的伤情,他只是昏迷,心脏声有些紊乱,但趋于平稳,她如释重负。

艾尔雷兹说:“你伤得怎么样?”

曼达罗戈摇了摇头,说:“我疏忽了。”

我给了他灵魂之花,这令他瞬间恢复如常。

我说:“里昂每一次受伤,他的伤口愈合后会变得更加耐打,他的骨头结合后会变得更加坚硬,而以太会渗入他体内,给予他更强的体力。他们说他用这种方法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

艾尔雷兹:“这么说,他这次躺下,起来后会更棘手?”

曼达罗戈说:“他仍不是我的对手,而且即使以他复原的速度,在几个小时内也不会醒来。”他对冉娜说:“这里未必不会有恶魔,等吧,小心戒备,也看好你这位老朋友,等到天亮时,我们立刻出发。”

四十八 恶魔阶级

伴随着惨叫声,我眼前的恶魔分成了两半,血扩散成了小水池。至此,下水道聚集的一群恶魔已我们除尽。

拉米亚将昆古尼尔放回后背,说:“听纪元帝国的人说,大陆的北部恶魔又强大、又密集,但应该不会比这里更糟了。”

我点头道:“传闻说纪元帝国的边缘一层分界线,在分界线之外的地方,就像地狱降临了人间。可这里...唉,就是地狱。”

里昂找到向上的阶梯,开始迫不及待地向上攀爬,上方有个井盖,他伸手想推,回音神说:“里昂,让我先侦查清楚。”

里昂不耐烦起来,说:“要快。”

回音神听了几分钟,说:“大约三十个恶魔,也可能有些爬在楼上监视。”

里昂说:“制造些动静,让它们分心。”

回音神点头施法,我现在知道他能将自己的声音传到远处,将敌人引开。这些猎法者都各有特异功能,这让我越来越想挖墙脚了。

即使晴空计划失败,我也能返回号泣,在那之前,我必须得用我出色的口才,劝几个猎法者和我一起走才是。当然,我全都想要,可现实未必会如此顺利。

等了三十秒左右,回音神说:“走!”

里昂率先跳上地面,回音神用法术掩盖了我们动作的声音,确实差不多有三十个恶魔背对着我们。

突然间,一个恶魔回头,它一瞬间愣了愣,拉米亚一枪打穿了它,将它连同身后的恶魔一齐干掉。

里昂猛然冲刺,将一个恶魔的脑袋硬生生打爆。我也施展激流,冲入恶魔群中,姆乔尼尔绕身旋转,在恶魔呼喊之前将它们斩杀。

大约十秒钟内,恶魔全被我们消灭,曼达罗戈的锁链与艾尔雷兹的战锤也杀了不少,这些恶魔并无防备,我们出手也快,如果它们叫出声,就会引来周围的恶魔,情况将变得不可预测。

我指了指一旁的一栋办公楼,说:“这里面似乎没有恶魔。”

回音神证实了我的话,他问:“你也能听到那些声音?”

我微笑道:“是的,我们是同一类人,拥有相近的能力,这让我始终觉得你很亲切,也许哪天我会请你喝一杯酒。”这几句话加上我富有感染力的微笑,彰显了我平易近人的性格,毫无疑问将拉近我和他的距离,并在不久的将来让他心甘情愿地追随我。

他不失礼貌地笑了笑,离我远了些。

我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绿面纱说:“你笑得太不怀好意了。”

我开始考虑将回音神绑回号泣。

或者干脆全绑走。

我们走入大楼,大地神、回音神用能力侦查,里昂深深呼吸,说:“从这里,如果走直线,离广场只有十二公里,可其实道路绕来绕去,可能要走十七公里以上。”

冉娜指了指楼上,说:“用滑轨呢?这样我们只需要面对飞行恶魔。”

里昂:“的确,但熔岩恶魔比楼还高,它们站起来时能注意到我们,也有可能引起恶魔大树的注意,还是走地下更好。”

元素铠甲是我们最安全的通行,可每一次大约走上一公里路就得充电四个小时。也罢,我们也需要休息。

冉娜看着金波丽,金波丽叹道:“好吧,滴滴滴,诸位,请上车。”

里昂说:“还需注意,越靠近城市中心,恶魔变得越危险,我告诉过你们有的恶魔能够思考,我曾经被这样的恶魔逼入绝境。”

冉娜说:“但你干掉了它,对吗?”

里昂说:“我仅仅是逃过了它的追杀,之前,那些围困我的恶魔,很可能正是受了它的指示。”

我问:“他是这些恶魔的首领?”

里昂说:“有可能,也有可能是区域的头目。”

他找了一块干净的地面,伸出指甲,在地上画了个三角形,并在三角形中划分了层次。

他说:“我会告诉你们我对恶魔的理解:这里的恶魔分为两类,一类恶魔是有智慧的,一类并没有智慧。有智慧的恶魔非常稀少,通常也颇为强大。”

他指着第一层次,说:“恶魔之间层次明显:第一层的恶魔是白色恶魔,我们称之为白蚁,十分强壮,并不难对付,最为常见,百分之八十的恶魔都是白蚁。

第二层是红色的恶魔,我们黑楼称之为红色炎症,简称为红炎。它们身高将近三米,力气极大,大约百分之十四左右的恶魔是红炎。这些红炎是最容易收获智力的,红炎之中有百分之一会变异,长出翅膀,或者拥有人类般的智能,甚至具备类似我们的超能力。当它们变异之后,在恶魔中会收获尊敬,地位上升,成为第三层甚至第四层的高阶恶魔。

第三层恶魔是黑象,那些又像猿猴又像大象的怪物,它们身高五米,冲锋起来连楼层都能撞塌,只有百分之五的恶魔是黑象,许多猎法者都最终成为黑象腹中的食物。

第四层恶魔是那些身上仿佛岩浆的巨怪,身高在十六米左右,我们称之为烈影,当然也有人只称作岩浆,它们只占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数量,而且大部分情况下都处于睡眠状态。

对于其余恶魔而言,它们宛如神明。当它们苏醒时,甚至会以白蚁为食。这样的怪物,我一辈子只勉强战胜过一个。”

我说:“我干掉过好几个。”

这并没有让他们显著地表现出崇拜之情,反而惹来了金波丽的白眼,奇怪,拉米亚不是说他们开始对我怀有异乎寻常的尊敬了吗?

里昂指着第五层,说:“位于第五层的,是极特殊,极古老的恶魔,一些在一百多年的灾难前就存在的,只不过陷入沉睡的恶魔,就像夜潮酒吧中的那一个。”

冉娜说:“朗基努斯先生说过它们叫地煞。”

里昂点头道:“地煞,不错,可以这么说。地煞位于伦敦所有恶魔的权力之巅,甚至聚集大群恶魔为它们效力。夜潮酒吧中的地煞算得上是与世无争了,但其余地煞则像是伦敦中画地而治的魔王。”

里昂顿了顿,又说:“所以,烈影——岩浆恶魔并不是最大的威胁,最大的威胁是那些地煞,以及为地煞卖命的红炎,当红炎发展出智力,地煞会授权给红炎,让黑象与白蚁就会听从红炎的指挥。”

我问:“恶魔树与红龙呢?”

里昂说:“我没弄清楚它们是什么,但无疑是地煞,屹立于伦敦所有恶魔顶点的某种地煞。”

(今天累坏了少更一些)

四十九 太阳保佑

总之,听起来让人头疼,又让人觉得前景不妙。

我对所有人说:“只要小心些行动就行,它们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计划,所以是一盘散沙,我们只管启动火箭,一旦释放了太阳,它们就完了。”

里昂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又对金波丽说:“我们移动。”

金波丽带领我们又前进了一公里左右,这附近看来像是个车站,我们清空了一栋建筑,里面是个商店,有许多食物与水,都没过期。众人都露出欣慰的微笑,撕开包装,享受这难得的美味,将一些油炸食物嚼得喀嚓喀嚓响。

里昂说:“太阳保佑,就在这里休息。”他说这话时神态很虔诚。

我对这话觉得不舒服,就像我听见“众者为王”一样。我说:“你是从外面来的,应该知道外面的世界是被太阳所毁灭。”

里昂说:“似乎是这样。”

我凝视着他,问:“那么问题来了,你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里昂说:“运气好罢了,我恰好在蹲监狱,没被太阳照射到。而等那些家伙进来时,我又很运气地提前察觉到了。”

我又问:“你被那些太阳感染者追杀过?”

里昂答道:“对。”说到这里,他摇头苦笑。

“你笑什么?”

里昂收起笑容,脸上露出忧愁而释怀的神情,说:“它们可真是能吵,吵得我头都快裂了。”

我感同身受,笑道:“可不是吗?”他和我都是太阳王的幸存者,这让我们之间多了一层关联,因此,我觉得他身上这种种毛病也情有可原。

即使是我,在我一生中所经历的种种恐惧里,对太阳王那折磨灵魂的歌声最为刻骨铭心。它几乎让我发疯,又或者它确实让我疯了,若非如此,我恐怕不会被疯网找上。

我看里昂在喝咖啡,于是也打开了一瓶,问:“你怎么逃过太阳王的?它们是出了名的死缠烂打,我几乎被它困死。”

里昂说:“我眼睁睁看着其余那些犯人被那团肉酱吸收,典狱长、看守、护士、厨师、犯人都成了肉酱,又一个个活了过来,唱着歌靠近我。我爬上通风管道,不断得爬,不断逃开,逃到监狱外面,头顶是一轮圆月,那月亮很明亮,很新奇。突然间,月光变了,它其中产生了某种元素,我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但我能感受得到。”

我奇道:“月亮发生了变化?”

里昂说:“是的,它似乎亮了些,又似乎更暗了。我听见那些怪物惨叫着,不再唱歌,也不再欢呼,不再布道,也不再呼吁,于是我头也不回地逃。我找到一架直升飞机,朝没有太阳的地方飞,朝茫茫烟雾中飞,那就是伦敦,但接近伦敦后,所有仪器失控,飞机坠毁,我被以太焚烧着,也许那是我收获这能力的原因。在那之后,黑楼群的拾荒者找到了我。”

这么说,月亮也并非一开始就对太阳感染者有害,它和太阳一样,经受了某种异变,才能阻止这些怪物。

我叹道:“幸亏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世界可真清净。”

我放声大笑,举起瓶子,里昂拿他的瓶子和我一碰,我们把咖啡喝了个底朝天。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现在的太阳是无害的?万一它仍能把人变成太阳感染者呢?”

里昂指向我,说:“你们就是最好的证据,证明太阳已经恢复了正常。”

我说:“在遇上我们之前,你又是如何判断的?”

里昂抬头看着黑暗莫名之处,说:“我做过一些分析,很偶然的情况下,一些阳光会透过云层照在地上,通过分析这些阳光,我认为它已经安全了。”

天性注定人类会从绝望中寻找希望。

里昂说:“所以,我们要活下去,拯救人类,因为我们见证过世界的灭亡。”

我其实没他说的那么高尚,我一开始只想往上爬,但当我爬到足够的高度时,我的精神也为之升华了,我又有了新的理想,我想成为受万众崇拜的英雄,所以我开始做好事,开始建造我的王国。

直至朗利·海尔辛几乎毁灭了我的梦。

里昂说:“夜晚了,熄灭火焰。我们休息到天明。”

我问:“你的幽闭恐惧症怎么办?”

里昂说:“这里可不是地下。”

我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什么会对太阳仍怀有虔诚之心,不过人的精神世界离奇古怪,谁也说不准。可能是因为他在监狱中受了惊吓,于是无法把那些“肉酱”归咎于太阳,而是归咎于黑暗。

恶魔在屋外走动,我觉得它们像是爱玩的顽童,一不小心就会闯祸——比如撞开我们的门。钢铁神多明戈制造了大块金属板,把门堵死,有几只白蚁推推撞撞,好像乱闯的醉汉,但终于放弃。

之后的两天,金波丽又移动了十次。有那么一回,我们竟钻入了恶魔的包围圈,幸好我们迅速杀光了它们,迷雾神释放的烟雾掩护我们逃脱。猎法者之间的配合越来越娴熟,每个人都显著地变强。里昂的性格也大有改善,变得好相处了些,但不能让他进入下水道,不然他又会失控。

我察觉到自己离末卡维的另一块遗骨越来越近,这是必须完成的差事,为此,我得单独行动一段时间。

晚上,我对他们说:“我要出去一趟,别来找我,你们小心防备,我很快就回来。”

曼达罗戈问:“什么事?”

我拿了些吃的,说:“我有要找的东西。”

拉米亚扛起昆古尼尔,走到我身边,我握住她的手。

里昂急道:“真是散漫,你们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的首要目的,是找到并发射牛顿火箭,等太阳重现之后,你们想怎样探险寻宝都可以。现在离广场还有不到三公里的路程,别节外生枝!”

我确实考虑过以后再来,但我们也得尽快返回号泣,这些事宜早不宜晚。

我说:“我们得走了。”

里昂说:“曼达罗戈!艾尔雷兹!帮我劝他留下!”

艾尔雷兹笑着说:“这我可办不到。”

曼达罗戈说:“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等他回来,如果他回不来,我们再行动不迟。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所以不必太过担心。”

里昂捏紧双手,将指尖掐得雪白,但终于还是放弃。

现在他们藏身之处是一间服装店,我和拉米亚出了店门,外面并无恶魔,由于远离以太海,以太也变得相对淡薄。我用暗影罩住我和拉米亚,潜入阴影中行动。

拉米亚问:“你要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说:“是一根死人的骨头。”

拉米亚皱了皱眉,问:“那有什么用?”

我说:“首先,它可以治我的疯病,让我表现正常。”

拉米亚笑道:“是吗?难怪你最近一本正经的,我都以为你被人掉包了。”

我觉得拉米亚这句话显然在勾引我,但就在我伸手探秘时,她险些折断了我的骨头。

拉米亚说:“你察觉了吗?”

我揉着手指,奇道:“察觉了什么?”

拉米亚说:“里昂和你交谈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不自然。”

我仔细回想里昂表情的变化,愕然道:“哪有?”

拉米亚:“是,他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不妥,但那都是装的,他在说谎,我不确定他的话哪些部分在说谎,也可能全都在说谎。”

“你凭什么判断的?”

拉米亚:“比如他要做出一个兴奋的表情,脸上的肌肉将发生变化,促成这一表情的形成,但他的肌肉动的太快了,往往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前,表情就已经到位,也就是说,他的情绪快于他的思维,这就很不寻常。”

我万料不到我的妻子竟是个精密的测谎专家,这让我心虚不已。

我干笑道:“是吗?会不会你弄错了?”

拉米亚说:“不,比如你现在的笑容就是假的。”

我急忙遮住了脸,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里昂不是个正常人,他和我一样都被太阳王折磨过。那句成语怎么说来着?强颜欢笑,对,他就是在强颜欢笑。”

拉米亚:“也许吧,总之他告诉你的话要打折扣。”

我问:“他不是真心想实施晴空计划?”

拉米亚说:“这一部分是真的,他没有说谎,他比任何人都急于让天空放晴。但关于他的过去,他编造的迹象清晰可见。”

如果拉米亚没说错,里昂撒的谎到底是什么?

但人都会说谎,都会隐瞒,也许他的过去过度悲惨,所以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难道我会把我去游骑兵学院查违禁品的事告诉拉米亚吗?显然不会,不!现在不能想这些,以免表情上露出马脚...

难道里昂是个太阳王的信徒?就像曾经的奥奇德与泛美金字塔的那个汤尼一样。

或许他藏着太阳王的雕像,想让那雕像晒晒太阳,然后开始同化一切人类。但听他说的话,却又不像,他显然知道太阳王的危害。

拉米亚点头道:“他很明显排斥太阳感染者,因为他说起他们时表现得很厌恶,这一点上他没有骗人。”

“所以你这个表情测谎的技巧究竟准不准?”

拉米亚说:“这是乏加教我的。”

我心中一凛,不敢质疑,因为乏加像个被我宠坏的女儿,她随时有权力扣我黑棺黑户头里的钱。

我继续朝末卡维遗骸的方向前进。

五十 善待人类

我们接近了,疯神的骸骨发出无声的尖啸,我的视野在收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敏锐的近乎刺痛。

那是一座大钟楼,它那尖锐的棱角以及细长的栈桥投下了阴沉的影子,钟仍在走,下方燃着火盆,让影子跳跃而闪烁。

大钟楼下有一座石桥,横跨过一个室内的河流,通往巨大的礼堂,我透过暗影视觉,见到了数百个恶魔,它们狂躁而不安,站在这个恶魔朝廷的两旁。

在礼堂上方的座位上,有一个红色恶魔,它显然经受了里昂所说的那种变异,它的肌肤变成了紫色,双眼中有智慧的光,它穿一身淡黄色的连衣长裙,戴着各式各样的首饰,似乎它认为自己是女性。

它手中转动着末卡维的遗骸,黑乎乎的,大概是肋骨。

它开口说话时,是异常妩媚的成熟女性的声音:“别藏了,出来吧,我能感觉到你。”

我感到一阵心惊,但很快恢复镇定——拉米亚在我身边,所以我决不能慌乱,决不能出差错。

我和拉米亚从影子中升起。

红炎恶魔说:“这骨头很好用,你身上也有一块,而且,我猜你是想来偷走我的。”

我说:“的确。”

她说:“你不是个普通的人类,就像黑楼群那些身负魔力的法师那样不一般,我喜欢你们这样的人,你们的灵魂很值钱,比普通人类的灵魂值钱的多。”

我对恶魔之间的货币学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答道:“我不会把灵魂交给你。”

红炎恶魔笑道:“是么?那请你给我个理由,告诉我为什么不立即让我这些可爱的士兵将你和你的女朋友撕碎,让我获得你们的灵魂呢?”

我说:“因为那样对你很不利。”

红炎恶魔尖声连笑,说:“不利?如何不利?”

我说:“总之很不利,不过相反的,只要你把那截骨头交给我,事情就会变得对你很有好处。”

她又像听了脱口秀般笑了几声,问:“好处又是什么?”

我手按姆乔尼尔,说:“你可以继续活下去。”

她不笑了,所有恶魔的鼓噪声也停止了,红炎恶魔的眼神轻蔑而冷酷,像急着撕碎猎物的猎手。

她说:“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我说:“朗基努斯。”

拉米亚摇头道:“我就算了。”

红炎恶魔说:“而我叫炎吻,我的亲吻很火热,任何男人都会被我的嘴唇吸走灵魂。”

我想着该如何回答她,但终于决定不回答,因为拉米亚在这儿,一旦我这张嘴刹不住车,拉米亚可饶不了我。

她打了个响指,金属碰擦声响起,我看见恶魔分开,有另一个红炎恶魔用铁链拴着几个人类的脖子,令他们在地上爬。那些人类被折磨、殴打,肌肉大块大块坏死,呈现尸体才有的黑色。

拉米亚取下了枪,我拔出了剑。

炎吻朝那个红炎恶魔做了个手势,红炎恶魔带着那些人类走近炎吻,人类发出欢快而雀跃的呼喊,扑向炎吻,亲吻她的手心手背。

炎吻说:“啊,人类,恶魔最好的朋友,无论我怎么对待他们,他们都发自内心地尊敬我,畏惧我。”她重重踢了一个女人一脚,那个女人跌得头破血流,原先的伤口再度破开,但女人仍欢快地叫着,迅速贴金炎吻。

炎吻说:“他们这虔诚的信仰,是不是很感人呢?”

拉米亚神色冰冷,说:“他们是黑楼群的人?”

炎吻答道:“好像是,自称是猎法者,他们的灵魂真是珍惜的宝物,我都舍不得进贡给桑格温大人。”

我想道:“他们是来拾荒而失陷的猎法者,被她折磨得已经失去了自我,像是被驯服的野兽。”

拉米亚读到了我的表层思维,答道:“那得多么的惨,他们连尊严也放弃了,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就像是...像是狗一样。”

不仅仅是无数次的殴打,还有恶魔邪恶的改造,她反复提及灵魂,也许正是她重塑了他们的灵魂。

炎吻说:“当他们来到我面前时,也曾像你俩一样大言不惭,趾高气昂,可现在看看他们,是不是几个小可怜蛋?”

我说:“在动手之前,我有最后一个问题。”

炎吻伸出舌头,湿润她锋利的指甲,答道:“问吧。”

“你饲养着人类,对不对?”

拉米亚身子一颤,看了看我,又怒视着炎吻。

炎吻得意地拍手:“恭喜你,猜对了。人类的灵魂,真是让人喜爱的小玩意儿,普通人类的像是白银,猎法者的像是黄金,越强的人类,灵魂就越让人爱不释手。黑楼群的人每隔几年才能活捉一次,所以,聪明如我,自然得找出办法。”

拉米亚蓦然朝炎吻开了三枪,炎吻立即朝上一跃,她胸口中弹,痛得发出野兽般的叫喊,她朝旁边一翻,掀起椅子当做掩体,大喊道:“把他们都杀了!”

我扔出姆乔尼尔,使出血刃,掀起血色的漩涡,杀死冲来的恶魔。拉米亚瞄准炎吻连连开火,但炎吻身上长出一层又一层紫色的尖刺外壳,将神剑弹挡开。

拉米亚怒骂道:“该死!失手了!”

炎吻似乎被我的念刃震慑的不知所措,释放了那三个人类,喊道:“去!去!替我杀敌!”

其中一个人类从喉咙中朝我喷射一团又一团毒气,另一个人类朝我发射一枚又一枚空气炮,最后那个人类与钢铁神相似,她浑身长出铁块,奋不顾身地冲向我。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杀了他们,于是避开了那个钢铁猎法者。

她不是地煞,只是个吞噬人类灵魂过多而拥有智慧的红炎魔,她本人并不难对付,但她的手下实在太多,刹那间,我们前后左右被围得水泄不通,白蚁与红炎挥舞爪牙,前仆后继地朝我们猛扑。

我喊道:“我要使出灭绝了!那几个人类都会死!”

拉米亚说:“当然!别犹豫!”

顷刻之间,我将念刃增强至极处,狂暴的电流与火焰如苏醒的巨蟒般盘旋,恶魔与人类被卷入其中,顿时化作焦炭。我听见炎吻丧胆的尖叫声从椅背后面传来。

但这不足以消灭此地所有的恶魔,甚至不足二十分之一,只不过趁着视觉混乱,我扔出一根绳索,挂在墙上,将拉米亚送到横梁中间。

我说:“你呆在这儿没问题吧。”

拉米亚晃了晃猴爪,说:“没问题。”

我用激流加速,一瞬间冲到炎吻面前,炎吻吓得浑身长满尖刺,像是炸毛的猫,手撑着地朝后退,颤声道:“别....别那么当真!我把骸骨交给你!”

我一剑刺向她,她居然朝我做了个飞吻,霎时,我感到许多人类的灵魂在入侵我的脑海,情况类似于伊克斯三姐妹,我加强念刃,一咬牙,坚定意志,将那些灵魂逐走,却发现炎吻已经逃得不知去向。

在这短短数秒之内,恶魔们发了疯似地攻击我,若非拉米亚开枪替我掩护,我多半已被打翻在地,伤痕累累。拉米亚喊道:“她朝大堂外逃了!”

我定睛一看,炎吻被许多恶魔簇拥着朝外跑,她一步一回头,眼神惊骇,瑟瑟发抖,那些恶魔推着她前行。

拉米亚朝炎吻扔出以太手雷,并开枪将它在空中引爆,砰地一声巨响,以太横栏在炎吻身前,这以太手雷是冉娜送的,威力不如黑棺所造,本来炸不死炎吻,但炎吻受惊过度,根本不敢穿过熊熊燃烧的以太。

拉米亚喊道:“快去追她!”

就在此时,数只飞行红色恶魔冲向拉米亚,我急道:“快躲开!”拉米亚反应过来,想要开枪,但已经不及。

结果红色恶魔在空中砰砰地撞在一起,一只恶魔的爪子刺瞎了另一只恶魔的眼,而后一只恶魔的爪子挖破了前一只的喉咙。拉米亚微微一愣,开枪将它们击毙。

我踩在恶魔头顶,飞速冲向炎吻。炎吻又朝我使出那夺魂之吻,我扔出姆乔尼尔,它以刚猛迅捷之势刺穿了她的嘴,炎吻含混不清地尖叫,翻身栽倒。

恶魔们自然想要保护她,我发出一道雷电,将电光化作阳光,其余恶魔被吓得扭头就跑,炎吻周围空出一大圈地方。炎吻本人似乎不怕阳光,难道是因为人类灵魂的缘故?

我一扬手,姆乔尼尔回到手中,我则落在她面前,炎吻满口是血,颤抖地盯着我看。

她说:“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强的人类,我错了,一直以来都错了。”

我说:“你错哪儿了?”

她慌忙道:“人类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也一直照看着人类,让他们好好活着。可....”她斟酌片刻,说:“我若知道人类之中有你这样伟大的人,我...会对他们更好,更尊敬,更充满慈爱。”

我皱了皱眉,问:“你管那叫好好活着?”

炎吻媚笑道:“所以说还不够嘛,有时我会严厉一些,就像训练那些不听话的狗....啊!不,不!是不听话的孩子。今后我会再接再厉,努力改善。我还可以替你引荐...引荐桑格温大人!他的力量是无上的,你真应该见一见他,对,对,你见了他,就不会想与我们为敌了。”

我拾起她身边的骸骨,随后刺穿了她的心脏,其余恶魔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不敢靠近半步。

五十一 远古瘟疫

末卡维。

当然是末卡维。

那是久远的记忆,零碎的片段,也许是大洪水来临之前,也许是来临之后。

那记忆来自于遗骸。

那记忆告诉我疯网的秘密。

该隐失踪了,他的儿女与孙辈失去了控制。

洪水先民们围绕着三具挂在高处的人体,那是他们的父亲与母亲,以诺、伊拉德与吉拉。

该隐选中的儿女,三个第二代的大血族。

他们残破的身躯像是单薄的旗帜,像是腐朽的石碑,他们还没死,可已经活不成了。

其余的洪水先民正在争论,末卡维听有人说:“我们已经背叛了。”“谁去结束他们的性命?”“我们都参与其中,我们都承担罪孽。”“每个人都喝他们的血,直至他们死亡。”“但总有最后一个人,那个人将成为刽子手。”

所有人都未注意末卡维走向吉拉,她被所有人称作“美人”,她拥有无双的美貌。

末卡维说:“你是我的母亲吗?”

吉拉说:“你是个疯子,想对我做些疯狂的事?”

无数的思绪几乎压垮了末卡维,他将脑袋挖出了血,但病情并未好转。这疯病是何时开始的?

是莉莉丝,那个女妖,祖父该隐最大的敌人。是她诅咒了末卡维。

末卡维说:“我仰慕您,我喜爱您,您就像我的母亲。”

他握住吉拉的手,没有人能抵挡吉拉的魅力,即使她狼狈不堪,即使她陷入如此凄惨的地步,她仍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说:“释放我吧。”

末卡维说:“是的,我会这么做。”

他咬入了吉拉的喉咙,吉拉发出了濒死的狼般的嚎叫。

母亲强大的血让末卡维的脑海宛如决堤的洪水,他见到了现实与超现实,他见到了无穷的谎言与真理,他见到了从未有过与早已存在的秘密,他见到了世界之外的世界。

他的兄弟姐妹,其余洪水先民,远看着末卡维。

他们并不贪图父辈强大的血。

让末卡维背上罪,让该隐迁怒于他。

他们是这样想的。

随后,末卡维割断了吉拉的绳索。

吉拉用尽最后的力气跑着,她逃了。

她会死的,她必死无疑,洪水先民们将追逐她,而她的血几乎被末卡维喝干。

末卡维背叛了背叛者,他因此被排斥,被逐走。

.....

天空好像碎玻璃,尖锐的碎片宛如雨落。

这是遗骸带给我的记忆,我不能贪心,否则我会被刺得千疮百孔,我只能凭感觉选取另一片。

我伸出了手,一片碎片刺入了我的掌心。

我被吸入了时光的漩涡。

那是一个女孩,大约十四岁,她漫步于街头。她很贫穷,衣衫褴褛,脸已经有几天没洗了。

她怀中抱着个孩子,通过她的表情,我判断那是她的孩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个女孩是谁?是绿面纱吗?

绿面纱说:“那不是我,我从不曾怀孕。”

女孩饥肠辘辘,那个孩子也快死了。她走向那些男人,询问:“想要我吗?只要给我些吃的就行。”

她看上去像是个患病的人,男人们厌恶地摇头,推搡着打发了她。

女孩骂道:“狗!一群狗!如果是几个月前,你们付金子也得不到我!”

她找到一家店铺,店铺的主人说:“你到别家去吧,我还要做生意。”

这一家人很有礼貌,这意味着软弱,这意味着好骗,女孩露出了笑容,像个奸诈的吸血鬼。

她说:“我把这个孩子抵押在你这里,你给我一块金币!”

店铺主人家的亲戚走出来,威胁要打断她的腿,用锄头将女孩儿赶走。

女孩惊慌地逃,她摔了一跤,婴儿跌在地上,女孩儿发现他死了。

也许很早以前就死了。

可惜,女孩儿说,本来还可以用来填饱肚子。

她随手将婴儿扔在了市场的垃圾堆中,如释重负。

她现在需要养病,养好了病,她就可以接待客人,就又有钱可以挥霍。但她也需要钱来治病,可钱上哪里去拿呢?乞讨是没用的,她在这一带很出名,所有女人都讨厌她,现在所有男人也都讨厌她了。

她颤抖地走着,天很冷,她头晕恶心,朝着地上唾沫,并呕出脏水。每个人都皱着眉头远远离开她,她虽然虚弱,可还有心情恶作剧,朝别人吐痰,想把这病传给别人。

她挨了一顿打,找了个干草堆,睡在了里面。

早晨,她迷迷糊糊、自言自语地说起了昨晚的梦境,她说:“佩拉格有个修道院,梦里的人说那里的人可以救我。”

佩拉格不远,走半天就能到。趁着天上有太阳,女孩即使难受,可还能支撑到那里。

修道院里全是修女,她们看见了她,喊道:“又是个得病的!”“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是那个小娼妇,小小年纪就坏的要命!”“我听说她怀孕了,她的孩子呢?”“流掉了吧,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女孩低声下气地说:“可怜可怜我,救救我,看在你们怜悯的上帝的份上!”

其中最年长的修女说:“你现在想起上帝来了?当你勾引男人时,你想过上帝没有?”

女孩儿笑道:“每个男人对我而言都是上帝,他们抱着我时,我想象着把自己奉献给了神。”

修女们大骂道:“厚颜无耻!”

女孩儿从地上拾起牛粪,扔向修女,修女们大怒,用扫帚打倒了她,她们将她捆绑住,再用冷水浇她,令她冷得昏迷过去,又让她光溜溜地躺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

女孩儿说:“我上了当,梦里的人说我在这里能得救。”

年长的修女说:“我们是在救你。”

她们会给她一些吃的,还有一些水,用罂粟花奶缓解她的症状,用颠茄替她止疼。

然后,每天夜间无外人时,她们会轮流进入女孩儿的禁闭室,用木棒与鞭子打她,让女孩儿流血。

她们脸上的表情很兴奋,一边打她,一边在自己身上揉着,说:“罪人,如此上帝才会原谅你!”“流进了毒血,你才会痊愈!”“忏悔!痛苦并忏悔吧!”“你不忠、不贞、不洁、不正!为此需经受惩罚!”

起初,这惩罚确实让女孩非常痛苦,但每次她们把她打得奄奄一息,就会设法治愈她,并继续这惩罚。

渐渐地,女孩儿觉得这是一种游戏,不仅仅有趣,而且很刺激。她沉迷在这游戏带来的快乐里,当惩罚结束,修女们离开后,她会偷偷的用手....

六年过去了,修女们放了女孩儿,让她也成为了修女,她们一起侍奉上帝,以上帝的名义行善修行。

但在夜间,她们的惩罚游戏从未停止过。

直至一场瘟疫袭击了修道院,修女们一个接一个病倒,唯有女孩儿没事,或许她曾经得过病,所以免疫了病魔。

女孩儿试图救修女们,但没能成功,这让她很不解,也很悲伤,明明她们用同样的法子拯救了女孩儿,为什么女孩儿没能成功?

为什么女孩儿用木棒敲打她们的脑袋时,她们会流血而死?为什么巨大的痛苦会让她们昏迷不醒,随后一命呜呼?

为什么她们看起来好像不喜欢女孩儿这么做?

为什么?

她埋葬了修女们的尸体,没有人知道女孩儿的过去,也没有人会靠近这里,人们说,上帝已经抛弃了此地,修女们是被上帝惩罚而死的,这里已经被诅咒。

仔细想想,有那么一些道理。

女孩很孤独,她渴望被别人惩罚,渴望承受那痛苦,那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她想过去镇上,将自己再一次卖给那些残酷的人,但她看那些人的眼神,知道他们很危险。

他们想要杀她,毁灭她的家园。

某天夜里,她收留了一个看起来快死的人。那个人的脑袋被自己的手指抓破了,都是血,他十分苍白,即使闭着眼,也很绝望。

这也是个喜欢折磨自己的人。

修女收留了他,发现他没有脉搏,没有心跳,这是个活动的死人,修女听说过,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个这样的帝国,全由吸血的不死者组成的帝国。

修女给他和罂粟花奶,用颠茄止痛,但都没用,她意识到对不死者而言,治疗生者的办法是无效的。

她给他喝自己的血。

不死者清醒了过来,他看着修女,眼神像是个疯狂的傻子。

他说:“妈妈,吉拉?”

修女告诉他自己不是,她的儿子早就死了,她现在是个不洁的修女。

不死者告诉她自己叫末卡维。

当晚,镇上的人类手执火把刀叉,想要上门将修女捉走,绑在火刑架上烧死,但当他们靠近修道院时,不死者末卡维让他们发疯似的自相残杀,每一个人都死在了同伴的武器之下。

修女看着这些死者,认出了他们。许多年前,就是他们让自己怀上了身孕,染上了恶疾,几乎死去,并最终被流放至此。

现在,这些真正的恶人终于得到了惩罚。

惩罚恶人的,必是神明。

于是她跪倒,将自己献给了末卡维,她容纳了末卡维的疯血,成为了末卡维疯狂瘟疫的散播者。

.....

我看见在疯狂的世界中,瘟疫修女走到绿面纱身边。

现在,六至其二。

她手中捧着新找到的那件遗骸。

她眼中闪着狂热的光辉,似迫不及待地想要散播末卡维那可怖的诅咒,惩罚这世上的人。

五十二 紧急救援

所以说,你们都是洪水先民末卡维的子嗣?

其中一人(不知是谁)回答:不如说是他精神世界的囚徒。

你们会遵照他的意志行事。

绿面纱回答:“不会。”瘟疫修女则回答:“是的。”

疯神究竟想做什么?

绿面纱说:“没人知道。”

瘟疫修女说:“我热爱我的父亲与我的丈夫,他的任何举动都必有深意。”

所以,绿面纱憎恨末卡维,而瘟疫修女热爱末卡维,你们居然能和平相处那么久?

绿面纱说:“我并不憎恨,我只是在学习末卡维的智慧。”

瘟疫修女说:“既然是主人让绿面纱来这儿,我当顺从他的意志。不仅仅如此,当每一个血族陷入疯狂时,是我透过疯狂,带给他们慰藉,让他们安心地沉入疯狂的梦境中。”

你在散播疯狂。

她答道:“是的,但也传播智慧。”

我领略到了极大的恐惧,这恐惧是连黑噩梦都无法比拟的,因为这恐惧无法理解,无法解释,更庞大的超乎一切概念。

末卡维究竟在哪儿?

绿面纱说:“你还不知道?末卡维就是疯网,他的灵魂位于疯网的核心,我们都在他的灵魂内部。”

他绝不仅仅是一介血族,他究竟是何物?

瘟疫修女说:“你可以认为他是个疯狂版的上帝。”

绿面纱说:“现在不该追根究底,醒来吧,你的处境并不安全。”

我陡然恢复知觉,发现我躺在拉米亚腿上,她正用一块湿毛巾擦我额头上的冷汗。

天已经亮了,至少夜晚已过,我们在一个废弃旅馆的房间里,透过窗口,可见外面依旧是阴暗的一天。

拉米亚高兴地低呼了一声,亲吻我的脸颊,说:“你拿到这该死的玩意儿后就一直睡到现在。”

我搂住她,让她脑袋靠我肩膀:“周围全是恶魔,我们怎么逃出来的?”

拉米亚说:“你的那个影子变成了猎犬,吓跑了它们。我担心它们反应过来,带着你赶紧就跑,果然,要是跑得慢,现在不是被杀,就是被抓。”她指了指我怀里的遗骸,问:“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我说:“状阳。”拉米亚给了我一肘子。

我擦去唇边的血,叹道:“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我情愿它能状阳,也不要是那种怪里怪气的效果。”我现在的神智非常清醒,那失去已久的判断力与严肃感已然返回。我深吸一口气,感到畅快而愉悦,又因为使命感而充满力量。

之前那张扬、狂躁而不知所谓的我仿佛成了一场怪异的梦,梦消失后,我回到了正常的世界,我与拉米亚,与我的剑刃,与我的意志,与我的梦想,再无冲突之处。我仿佛无水村中那最为出众的拾荒者,明白仍有使命等待着我,而我,已耽搁得太久了。

我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现在,剑已在手,更待何时?

我说:“大概过了多久?得快点去与他们会合。”

拉米亚说:“四个小时左右。”她手指着一个方向,说:“朝那边,猎法者们在那边。”

我点头,说:“时间不等人。”带着她潜入了阴影。

拉米亚握住我的手腕,说:“你往我口袋里塞什么?”

我正色道:“什么?那个,啊,是一件小礼物。我正在忙着赶路,为什么你要计较这些小事?”

拉米亚从我的手里取出一块缩成一团的紫色绸布,她叫道:“这是...底裤?哪儿来的?”

我避开她的眼神,干笑道:“之前那个炎吻居然还穿着人类的底裤,你说好不好笑?而且是这种秦趣的。”

拉米亚怒道:“你杀她时剥了她的底裤然后送给我?你指望我穿这个?”

我确实是这么希望的,我想看拉米亚在床上穿它的样子,那会产生一种诡异的魅惑感,让她宛如魅魔,可我不能明说。

我说:“她是个作恶多端的妖女,我杀她是理所应当的。”

拉米亚说:“没错,但这玩意儿你怎么解释?”

我开始流冷汗,毕竟我是疯网中的病人,我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铲除邪恶的恶魔之后,拿些战利品,很平常的嘛。”

拉米亚说:“你拿她的脑袋也比拿她这玩意儿好得多!”

我笑道:“什么话?我又不是那种残忍的变态。”

拉米亚嗔道:“你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变态?”

我心虚了,无法回答。拉米亚在我胸口软绵绵地打了两拳,我吐了血,她不再追究。

最让我惊讶的是她红着脸把那件战利品塞在她口袋里了。

我喜欢有一点点小变态的拉米亚。

地面上,炎吻的死让恶魔们陷入了混乱,一些红色恶魔指挥着其余恶魔攻打另一些红色恶魔,争夺着街道的统治权。炎吻提到了一位桑格温大人,那又是谁?是另一个红炎恶魔?又或者是某个地煞?

说实在的,我不怎么怕地煞,鲜有地煞能附身在人类身上移动,大多是附身于古建筑或某个祭坛上。像贝拉与我这样的少之又少。所以,只要我们不误入地煞所在的巢穴,就不会与地煞正面冲突。

当然,地煞通常也不希望人类找到它的藏身处。

我发现情况有变。

藏身处,猎法者们与天使们都不见了,明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这里躺着许多恶魔的尸体,血迹还湿漉漉的,一些未散去的迷雾隐约可见,我推测大约两小时之前,恶魔找到了这里,他们只能从这里突围。

拉米亚说:“有天使在,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恶魔们挡不住他们,但数量太多,天使他们只能撤离。一些人....一些人通过元素铠甲沉入地下,另一些人则利用迷雾的掩护走了。”

这或许是我的错,我不该与他们分开,可末卡维的骸骨对我而言至关重要,而且有回音神在,他们应该能听见恶魔靠近的声音,难道他们开了小差?

现在不该纠结于责任。

我说:“得立即找到他们。”

拉米亚说:“我送给米尔我们黑棺的恶魔侦测手表,它虽然在这儿失灵,可仍能发出微弱的信号,但愿乏加耳机能捕捉到。”

我精神一振,问道:“你对乏加耳机怎么比我还熟悉?”

拉米亚做了个鬼脸,说:“这就是天分。”又喊道:“乏加,你听得见吗?”

乏加指示我们:“从这出去,朝西北方向。”

我们遁入影子,出了门,绕到另一条街,找到了战斗的痕迹——几栋楼倒了,地面有灼烧的痕迹,唯有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具备如此力量,他们对付的是一到两个熔岩恶魔。

但手表的信号来自另一个方向,与作战的痕迹岔开。

我说:“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绝不会有事,但这一边恐怕危险。”

拉米亚说:“去找米尔他们。”

又大约追踪了两公里路,我听见了爆炸声,我从阴影中升起,与拉米亚跳到屋顶,在一条宽敞的商业街上,恶魔正追逐着人类,它们跃过障碍,撞碎路灯,激起一阵阵烟尘。

逃跑者是里昂、金波丽、回音神、海啸神、博尔宁与冉娜。金波丽已经脱去了元素铠甲,受伤很重,里昂扛着她跑,恶魔们穷凶极恶,紧紧追在后头。

突然间,从街的另一边出现了又一大群恶魔,将里昂他们的路封死。

博尔宁的手指燃着火,朝两旁一分,火焰成了高墙,挡住了前进的恶魔。他这么做时,头上飙血,止不住地向外流,但恶魔对火焰抗性很高,这么做只能阻挡一小会儿。

其实正确的做法是用火焰制造视觉的混乱,趁机逃脱,可这地方太开阔,最近的商场也有一百米远。

拉米亚说:“我在楼上掩护,你快赶过去!”

他们离我还很远,但我已经能看得见他们,我能赶上。

我看见楼上有一根滑轨,恰好通往商业街方向,于是抓住绳索,但突然间,十只飞行的恶魔朝我们冲来。

我怒道:“碍事!”扔出闪光弹,使出天地元一,将它们全都融化。但转瞬间,又有十只飞向我们。

拉米亚喊道:“你快去,我能对付!”

我知道她对付不了,那可是十只红色恶魔,在最初的时候,她和我联手对付一只都够呛。

我霎时施展弑神,剑光闪烁,三只红色恶魔应声坠落,拉米亚给它们每一个脑袋都补上了一枪。它们学乖了,绕着我们飞行,并朝我们扔出尖锐的石块。我远程操纵姆乔尼尔,一只一只地杀,拉米亚则开枪射击,不停躲避尖石,大约一分钟后,才将它们全数干掉。

拉米亚说:“你去吧!这里的都杀光了。”

我知道不能再犹豫。

下方,一头黑象恶魔冲向所有人,里昂发出怒吼,肌肤因血液急速流动而变红,挡住黑象的冲锋,这是他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激流,他双足踏地,地面碎裂,黑象恶魔却无法前进半步。

海啸神与回音神同时出手,一人发出水散弹,一人发出音波刀,黑象恶魔双眼被打瞎,它发出悲惨的叫喊。里昂一拳重击,贯穿黑象恶魔的额头,黑象恶魔口中喷出鲜血倒下。

突然间,数个红色恶魔从黑象的后背上跳下,手握红色标枪,朝他们扔出,里昂张开双臂,挡在所有人身前,红色标枪穿透了他。

五十三 精神贵族

即使对里昂这样的不朽者而言,此举也极为高贵可敬。

他握住一根标枪的柄,将标枪拔了出来,那标枪上满是倒刺,可以想象过程中的疼痛。

那些红炎恶魔身在黑象的背上,继续朝猎法者们投掷标枪,里昂面目狰狞,仍旧寸步不让,从嘴里喷出的血滚滚而落,他奋力一扔,标枪刺穿了一个红炎恶魔脑袋,又拔出两根,洞穿另两个恶魔的身躯。

冉娜喊道:“里昂,你别管我们!只要你活着启动晴空计划就行!”

里昂愤而答道:“我会救你们所有人!”

这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这小子在抢我主角的戏。

里昂拔出最后一根,刺倒了一个红炎恶魔。此时,其余恶魔冲破了火焰,几个白蚁跑得最快,它们虽然被称作白蚁,可体型也比一般人类魁梧健壮,毫不费力地举起十余公斤的大石,远远朝里昂他们一通狠砸。

海啸神当即出手,他升起水形成的厚墙,将石块的冲力抵消,但恶魔们的石块源源不绝,海啸神看起来不剩多少力气了。

此时,低鸣响起,更多黑象朝这里疾冲而至,每一个黑象后背上都骑着两个红炎恶魔,手里也都拿着标枪之类的武器。

这些恶魔已经学会使用简单的兵器了。

红炎恶魔投掷标枪,嗤嗤几声,穿过了海啸神的水墙,里昂一伸手,标枪刺破他的手掌,但也救了海啸神一命。海啸神急道:“里昂,你自己逃!去找朗基努斯他们!”

回音神说:“是啊,我们拖住这些恶魔!”

哗啦一声,水墙被黑象恶魔撞塌,它低头用他那巨大的獠牙刺向众人,里昂双手挡住獠牙,这撕裂了他的伤口,他喷出了血。

黑象上的红炎恶魔嘻嘻狞笑,将标枪对准里昂。

我就是这时候从背后将它们斩成肉泥,并割断黑象脖子的,黑象恶魔无力地惨叫了一声,如烂泥般伏倒在地。

猎法者们的神情惊喜交加,喊道:“朗基努斯先生!”

我问:“米尔与爱伦呢?”

冉娜大声说:“失散了,找不到她们!”

但米尔的信号就在不远处,她一定在附近。

我掏出两枚闪光弹,朝两个黑象扔出,旋即施展天地元一,刺眼的阳光令它们几乎尸骨无存,另外波及了不少白蚁。恶魔们惊恐万状,陆陆续续地开始逃走。我看了看行囊,闪光弹只剩下最后一枚。

我手持姆乔尼尔,斩出雷电,又将电光变成阳光,而这光辉成为了一击毙命的杀伤性武器,将恶魔的身躯轻易地撕开、粉碎。

此法比闪光弹低效得多,而且消耗双倍的意志,但不失为权宜之计,至少能将恶魔们吓得半死,不久后,大部分恶魔都逃之夭夭,剩余小部分恶魔仍在虎视眈眈,最可恨的是那些红炎,它们智力有限,却仍然有智力。它们到处躲避光之念刃,等待着我体力消耗殆尽的时刻。

它们的目光贪婪狡诈,也许它们知道,只要它们吃了我们的灵魂,它们就能成为上层的恶魔,因为我们任何一人的灵魂比普通人类珍贵得多。

拉米亚顺着滑轨跳下,在地上打了滚,站在我身旁,她举起昆古尼尔,我看见她把炎吻的那件底裤当旗子一样系在枪头,而她挥舞着这带有原味的旗帜。

她喊道:“炎吻已经被我们杀了!即使她手下一千个恶魔也未能阻止我们!”

这句话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红炎恶魔为之惊骇,不甘心地撤向远处。不过最让我在意的是,这些红炎怎么认识炎吻的底裤?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不,不能这么想,它们可是恶魔,难道它们没有繁衍的冲动吗?这很正常,不要带有物种之间的偏见。

里昂想说些什么,但冉娜立刻打断他,说:“多谢,谢谢,没你们我们都活不成。”

里昂说:“若不是他们擅自离队...”

冉娜大喊:“别说了,现在我们得找地方躲起来!”

我说:“金波丽,她的铠甲呢?她怎么伤成这样?”

冉娜说:“先找个藏身处。”

由于迷雾神不在,金波丽昏迷,火焰神与海啸神便通力合作,两人将水变成了蒸汽,蒸汽浮在灰尘上形成了雾霾,在雾霾的掩护下,我们逃入了最近的商场,并在商场中逃入了地铁站。

幸运的是,地铁站没有恶魔。

我用灵魂之花治疗了金波丽,她咳出了一大口血。我又想治疗里昂,他说:“省些法力给其他需要的人,这些伤几个小时自己会好。”

冉娜说:“里昂,我觉得自己真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

回音神说:“陛下,您在我们身边,就是对我们最大的鼓舞,怎能说自己没用?”

海啸神说:“所有人,连天使都服从您的指挥,这就是您无可替代的角色。”

博尔宁看着里昂,情绪激动,不住发抖,里昂问:“怎么了?”

博尔宁说:“你总是这样,总是奋不顾身地保护我们,以前也是,这一次也是,若不是你,我这条命早就没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

我觉得又尴尬又愤慨,明明是我起到了决定性作用,他们怎么都感激里昂?若不是我,你们这些人——包括里昂——只怕已经成了红炎恶魔的宠物犬。

我想用一声意味深长的咳嗽打断他们这蹩脚的感情戏,并用一段长篇大论宣布我的功绩,拉米亚料敌机先,果断出手,险些掐断了我的气管。

里昂咳出一口血,说:“你们都几乎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家人,咳咳,我不会死,我也不会放任恶魔伤害你们。”

博尔宁放声大哭,用力抱住里昂,说实在的,看两个大男人这样我真的很不习惯,我一贯是个钢铁般的硬汉。

然后金波丽、回音神、海啸神、冉娜一个接一个与他拥抱。里昂说:“孩子们,别哭,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见到我们梦寐以求的阳光。”

他的话是如此的真诚,如此掏心掏肺,与他之前的冷漠简直有天壤之别,但他是发自真心的,这一点不必拉米亚来判断,我也能感受到。

这让我打了个寒颤,总觉得他这话很怪异,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令我灵魂震颤的怪异。

就像听太阳王说我们终将融合为一那样的怪异。

里昂恢复了镇定,表现出疏远的神态,金波丽说:“对,里昂最需要休息啦。”

冉娜说:“朗基努斯先生,米尔与爱伦失踪了,我们也得找到她们。”

我本人也累得很,可没人问我一句累还是不累,而里昂那反复无常的脾气又让我烦恼至极,我嗤了一声,说:“先告诉我,你们怎么会被偷袭的?”

冉娜说:“是红龙。”

拉米亚惊声道:“红龙恶魔?”

冉娜说:“是的,红龙恶魔,它从我们头顶飞过,盘旋了将近十分钟,掩盖了恶魔接近的声音,等我们发现时已经太迟了,恶魔们像是海啸般蜂拥而入。

曼达罗戈、艾尔雷兹、阿克米尔、多明戈以及佛格斯(迷雾神)为我们争取了时间,金波丽匆匆穿上铠甲,我们其余人用金波丽的铠甲进行相位移动。

但我们慌不择路,铠甲的能源耗尽了,我们一下子被弹上了地面,另一群恶魔包围了我们。我们没办法,只能脱掉金波丽的铠甲,一路奔跑躲避着,米尔与爱伦为了掩护我们,与我们分散。

接下来的事,你们也应该知道了。”

里昂站起身说:“必须尽快救米尔与爱伦。”

我忍不住说:“你现在倒挺关心部下的死活。”

拉米亚偷偷推了我一把,我也知道这么说话情商很低,可我就是情不自禁。

在我眼中,里昂简直面目可憎,比活尸更让我看不惯。

为什么我会有如此的偏见?就因为他说了一句团结友爱的话?他是不是太阳王的信徒?有可能,他狂热而多变的性格像极了那时的奥奇德。

然而他身上并没有雕像。

他会不会已经被感染了?

这念头让我颤栗。

的确,他异乎寻常的复原能力比血族更强,他解释说是以太导致的异变,可谁又说得准呢?

但根据理论,他不可能是太阳王,太阳王绝不是理性的,太阳王会不择一切手段地同化他人,并伴随着强烈的洗脑般的吟唱。我所见到的每一个太阳王都是如此。而里昂不是,他除了说一些很光明和睦的演讲之外,大多数情况下很厌恶与别人接近。

更何况他没有融合任何一个人,这对太阳王而言,就像一周没吸过的瘾君子面前出现了一支顶级的药品那样,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融合是太阳王的本能,是太阳王的梦想,是太阳王无可救药所爱上的事业,从这一点上看,里昂是正常的。

是不是我有些魔怔了?

但必须小心点,他身上也许藏着雕像,或者类似的事物,也许在其他更隐秘的地方。晴空计划是必要的,可我得把那雕像找出来。

如果他真是太阳信徒的话。

里昂又说:“跟我行动的人,一个都不能少,这是我人生的信条。朗基努斯,如果你累了,请告诉我米尔她们在哪儿,我去把她们找回来。”

我说:“不必了,我和你一起去。”

五十四 难辨虚实

我把灵魂之花留给了拉米亚,金波丽恢复了元气,把他们都变成了椅子。此举当然瞒不过有智慧的红炎,但为了救米尔,只能行此权宜之计,我不可能两头兼顾,里昂也不愿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我怀疑里昂,我得盯紧他。

乏加指向东面,告诉我米尔在那里,至少她的黑棺手表在,她很可能已经死了,爱伦也是,她们活下来的唯一可能性是落入红炎或地煞手里,成为圈养的牲口。那样也很糟,但至少她们还活着。

我说:“你对他们可真爱护的可以,我一直以为你挺冷漠的。”

里昂说:“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信仰,如果你经历了我所经历的事,如果你在这个大家庭里为之奋斗了一百年,你也会舍不得他们中的每一个。”

我叹道:“这我不能苟同,人总会死,尤其是在这命如蝼蚁的时代,有时候,前进的道路是由尸骨铺成的。”

里昂说:“我不会死,所以我可以赌,我用我的命赌别人的命,而他们的生命如果得以延续,又会开出生命的果实,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我进一步试探道:“真正的奇迹是你,你已经获得了可以永远延续的生命。”

里昂:“你错了,我是单一的,而他们的生命是多样的,可以拥有无数的组合,产生各式各样的能力,我越观察这些猎法者们,就越为之惊叹,为之着迷。他们通过数量,通过爱情,通过繁衍而不断进步,他们比我珍贵得多。”

我察觉到了他言语中的破绽,又追问:“你的意思是,你和他们不同,你相对于他们而言是异类?”

里昂立即说:“我只是活得久而已。”

他一句话堵死了我,我想了好一会儿,又说:“你从没有...有过妻子和孩子?”

里昂说:“我有过妻子,但我无法生育。她早就死了。”

我说:“那你没有再娶?说不定不是你的问题。”

里昂冷着脸,不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她们在哪里?”

我讨了个没趣,朝前一指,说:“这边。”随后又问:“那些太阳感染者——就是你一百年前遇到的那些——其实挺让人羡慕的。”

说出此言,我观察他的表情,不放过每一个细节,拉米亚说里昂厌恶太阳感染者,可如果他是信徒,绝对隐藏不了内心对太阳感染的崇拜。

他的表情变了,很难说那其中有怎样的情绪,但无论如何不是喜爱。

很像厌恶,像是洁癖的女生家里来了个到处呕吐的醉鬼那样的厌恶。

他说:“让人羡慕?”

“是啊,不老不死,连死人都能复活,每个人都那么高兴,那么和睦。我总觉得吧,变成那样也不坏。”

没人比我更憎恨太阳王,我这么说是在试他的底线。

里昂说:“那样的生命太低下了,盲目地吃人,无序而紊乱,简直比伦敦还糟,比恶魔的呕吐物或排泄物更糟。”

幸运的是,疯网捕捉到了他说这话时的感情,与他的词意是一致的,他没有说谎,这是他真实的想法。

他恨透了太阳王。

是我多心了,是我仅凭只言片语无端的怀疑他,本来就是嘛,他只是说了一些感人的话,而我却觉得这些话违和,仅此而已。

但每个人的性格之中,总有意想不到的角落,不是吗?

乏加说:“她在那里。”

目标指向一个酒吧,它装饰的五颜六色,张扬妖异,即使现在仍维持得不错。仅从这一点判断,至少有个觉醒的红炎恶魔占据了此地。

我向里昂展示了拉森魃暗影,说:“用这样的方式潜进去!恶魔们绝不会察觉到。”

里昂霎时变得脸色苍白,说:“不行!我不能忍受幽闭的空间。”

太阳感染者害怕拉森魃之影。

我疑心大作,说:“只几分钟就行了,这样最快最方便。”

里昂说:“我拒绝,在你这影子里我会失控,这法子行不通。我杀进去引开恶魔,你用潜行救人。”

他振振有词,说的不无道理,他的确显示出幽闭恐惧症的征兆,但....

霎时,我想用拉森魃暗影将他罩住,看看他是否会受伤,可这么做有悖我的初衷,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窝里斗的。

现在的我状态不好,我喝了奥丁之眼、毒蛇之血、硬化药水与阿蒙之水,救了人我立刻就走,哪怕用尽最后一枚闪光弹也没什么可惜的。

我乞求下方没有地煞,只是个红炎恶魔的头目。

里昂见我隐形,说:“你几乎具备了所有猎法者的能力。”

我答道:“这还不是我全部绝技。”言下之意:“即使你是太阳王,也给我收敛着点儿,我盯着你呢。”

他对此没什么反应,常识告诉我他绝不会已被太阳感染,微弱的迹象告诉我他有些可疑,可那疑点又都是可以解释的,我该如何判断?

酒吧中有一些白色恶魔,无所事事地闲着,我从旁靠近它们,一个个将它们杀了,它们很蠢,并未察觉到我,我怀疑它们甚至以为同伴只是睡着了。

将酒吧清理干净,没见到米尔的影子,上面的第二层更加窄小,信号不是从那里传来的。而且,如果那个红炎恶魔真有智慧,绝不会待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这里肯定有地下室,就像夜潮酒吧一样。

我攥紧了手心,屏住了呼吸,祈祷:“不会是地煞,不会是地煞,千万不会是地煞。”

在酒吧第二层,通过乏加提醒,我发现了一个可疑的雕像,脑袋是可以活动的,扳开脑袋,里面是个按钮。

第一层响起石块摩擦的声音,里昂喊道“快来,有个暗门!”

进入暗门中,是个装修豪华的地下室,突然间,数个白色恶魔从两旁出现,手上拿着大刀、战锤等武器,袭向里昂,同时发出怒吼。里昂一个勾拳,打碎了一个恶魔的脑袋,抓住那个恶魔来一招过肩摔,恶魔与另一个恶魔碰撞,后一个也立即毙命。他又踢出一脚,两个恶魔撞中了第三个恶魔,第三个也死了。

下方吼声如潮,一个红炎恶魔现身,指着里昂,里昂喝道:“来吧,有种来追我!”转身朝外冲去,许多恶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怒气腾腾地追着里昂。

它们走远了,我知道里昂足以解决这种数目的恶魔。

我继续潜入。

地下室中有一个个房间,现在已经脏乱破败,一片死气沉沉,不知原先是做什么买卖的,总之不是什么好勾当,不过神神秘秘的,一定利润上佳。

我来到一个类似酒店大厅的地方,没有光,昏暗不清,这里聚集着更多恶魔,它们如野兽般分散着,或是相拥而眠,或是打架斗殴,或是朝对方嘶吼,或是漫无目的的追逐着。

就像是狼群,一群永不知饥饿的狼群,以杀戮破坏为乐。

它们很可能原本都是人。

然后,我看见了被圈养的人类。

这些人类身在恶魔之间,很瘦,并没有绳索或镣铐束缚他们,他们每个人都惊恐而小心,稍有风吹草动就往地上一趴,蜷缩着瑟瑟发抖。他们都没有衣服穿,当抬起头时,脸上的神情极端麻木,麻木的让人心悸,因为我能轻易判断他们的麻木是在无止境的恐吓、毒打、谋杀与撕咬中形成的。

他们很害怕,却装作不害怕的样子,像是鸵鸟,以为把脑袋埋在地里就能万事大吉。

忽然间,恶魔与人类起了变化,他们一下子变得庄重了不少,神态崇敬,我见到一个红炎恶魔走来,他身材又瘦又高,肌肤红的发亮,脸上有那种狮子般杀人不眨眼的狠劲儿。

他手上拿着根铁链,铁链那一边铐住了两个女人,一高一矮,一个是米尔,一个是爱伦。

她们还活着,只是被折磨的很惨,米尔的眼睛被挖了,爱伦身上全是创伤,她们都被粗粗地包扎过了,恶魔不想让她们死,因为她们的灵魂很珍贵,可这蹩脚的治疗手段能有什么用?我深切怀疑恶魔所圈养的人类存活率有多少?

只要将她们活着带到灵魂之花那里,她们就能复原如初,问题在于,我如何带着她们逃出去?我身上虽然无伤,可意志力所剩无几,我甚至无法唤醒黑噩梦。而米尔与爱伦的伤势...稍有不慎,她们都会死。

唯一的出路是,利用毒蛇之血杀了红炎恶魔,释放暗云,随后将她们送入暗影。

我虽面临困境,可仍不禁微笑起来,感到回到了过去的朗基努斯时代,那时,我几乎不敢招惹红色恶魔,每当我用毒蛇之血成功杀掉一只,我都仿佛觉得自己征服了世界。

那就这么做吧。

时机只有一刹那。

那个红炎恶魔抓住米尔的脸,吻上了她的嘴,她发出痛彻心扉的呼喊,我看见那红炎恶魔咬断了她的舌尖。

忍耐,米尔,忍耐,我会救你的。

红炎恶魔说:“你们的同伴在外面,他也很快会被捉。我不会杀死你们,我会让你们与他繁衍。”

米尔吐出血,想骂却不能骂。爱伦尖叫道:“你们这群蛆虫拉出来的屎!是肠子里最肮脏的屎的精粹!”

红炎恶魔说:“人类,多么卑劣的种族,为何你们的灵魂却如此美妙?”

他的语气很平静,我万万没有想到他有何打算。

他直接咬断了爱伦的咽喉,爱伦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声响,低下了头颅。

五十五 极端情况

米尔看着爱伦,跪地而垂泪,那眼泪其实是血。

刹那间,我追悔莫及,而又怒气勃发,极速朝那红炎恶魔冲去。我本想也一剑划开他的喉咙,但他皮肤十分坚硬,这一剑只割出了血,伤口未至要害。

他啊地大叫,指着我,指尖放出一道红电,我横过姆乔尼尔,将红电挡下,随后又一剑劈中他的额头,他脑袋像个裂开的西瓜,应该死透了。

我对这恶魔又补上一剑,他脑袋烂的不能再烂。随后,我查看爱伦伤势,她已经断气,我无法救她。我回身找米尔,但在我前后已满是恶魔,它们没想要将米尔带走,因为它们贫乏的智力想不到我是为救米尔而来。

我叫道:“蹲下!”

米尔立即照做,我掣出鱼刺枪,与姆乔尼尔一碰,电流变成了金灿灿的阳光,恶魔只要照射到这光芒,那部位立刻溶解,进而导致恶魔的惨死。

我来到米尔身旁,抓住她的胳膊,说:“到暗影中去!”随后想起她眼睛看不见了,我说:“站起身,随我来。”

米尔模糊地说:“爱伦她...”

我说:“我已经替她报仇。”

这时,恶魔们分开,五个穿重甲的红炎恶魔围住了我,每人都手持巨斧,它们从哪儿找到这些冷兵器的?如果它们学会用热兵器....

它们同时向我攻击,我抱住米尔,一个翻滚,出了它们的包围圈,随后一剑将一个恶魔的脊椎砍断。

红炎恶魔们连声怒吼,回身追杀我,但又蛮横地将近处的白蚁恶魔与圈养人类杀伤,导致其余白蚁恶魔不敢围攻。

我扔出姆乔尼尔,一剑爆头,手凌空一抓,它又回到我手里。这时候,我感到精神上的虚弱压迫而来,我必须集中精神,潜入阴影逃脱。

但这些恶魔一刻不停地追击而至。

我不再使用念刃,怀抱米尔,纯以剑法迎敌,这让我无法一举击退三个红炎,更无暇遁入影子,而在我周围,白蚁恶魔虎视眈眈,只要这些红炎恶魔下令,它们也会加入战斗。

米尔说:“放下我吧!你自己能逃。”

我喊道:“别添乱!”她抿住嘴唇,不再多言。

我所要做的是一举杀死这三个红炎恶魔,这会导致白蚁恶魔不知所措,只要它们发愣,在两秒钟内,我就能影遁而走,至于能走多远,只能听天由命。

我咬破舌尖,突然朝它们吐出血水,它们猝不及防,血水溅上了它们的脸,血中的剧毒让它们一瞬间有些呆滞。我身躯旋转,鱼刺枪伸长,在它们身躯上留下道道伤痕。

这些红炎未意识到这血中毒素何等厉害,不顾麻痹,继续猛攻,不到十秒钟,铿锵几声,它们闷声栽倒,身子变得异常僵硬。

我松了口气,目光一扫,白蚁们怯懦不前,无论如何都来得及。

可蓦然间,天上嗖嗖几声,我立即转动剑刃,挡开了似乎是箭矢之类的东西。

我心冷了大半,看见四个红炎恶魔站在高处,手中拿着弓箭,还有一柄弩弓。

这已经与热兵器相差不远了。

他们狞笑着说了魔咒,箭矢产生了变化,有的燃起火焰,有的变成了毒蛇,有的呈现墨绿色,有的变成白骨,随后朝我发射,我立即施展激流,躲到白蚁恶魔之中,用它们当挡箭牌。上方的红炎怒吼痛骂,喝叱白蚁们让开,但我没给它们让开的机会,在它们身后绕来绕去,它们频频中箭。

这也很危险,白蚁也会攻击我,可没办法,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险些被白蚁打倒,对绿面纱祈求道:“做点什么!”

绿面纱说:“很遗憾,你连续作战太久,我们无法复原你的精神,唯有吞噬老人与瘟疫医生能那么做。”

可到了伦敦之后,他们早已失联。绿面纱能让我看见别人精神上的破绽,瘟疫修女似乎能散播疯狂,可现在却毫无作用。

顷刻间,上方的红炎惨叫起来。我和白蚁们同时抬头看,是里昂赶到!他偷袭拧断了一个红炎的脑袋,一拳击穿了另一个的心脏,再一掌将最后一个打成了肉泥。

我不禁欢呼道:“里昂!”

这么喊挺没水准的,真的,我应该是在紧要关头救场的那一个,可现在也顾不上了。

那三个红炎恶魔似乎是这里的首领人物,他们一死,白蚁恶魔顿时大乱,

里昂跳落在地,抱住爱伦的尸体,我喊道:“她死了!留她在这里!”

里昂神色悲哀绝伦,全不似他最初的冷漠,他摇头道:“我要把她带回故乡。”

有许多白蚁回过神,骤然猛扑向我们。我取出闪光弹,运用天地元一,霎时金光乱窜,将大厅照得像是成了白天。大批恶魔惨死,另有不少本能地找地方藏身。

我看见里昂痴痴地抬着头,沐浴在阳光之中,竟似乎忘了自己是谁,我凝聚最后的意志,用暗影将他裹住。

随即,我辨别方向朝外闯,里昂颤抖不止,仿佛一个普通人被莫名其妙地关进了棺材,他小声呜咽,稍微挣扎了一会儿,勉强逼迫自己镇定。

但他没有受伤,皮肤未被暗影腐蚀,他不是太阳感染者,我早就知道,我之前太多疑了,那都赖疯网...

我说:“坚持一会儿!”

他仍紧紧抱住爱伦不放,我累得不轻,怒道:“把她扔了!”

里昂说:“她是我的孩子!”

“什么?她是你女儿?你不是说你不能生育吗?”

“不是这样意思,我看着她从小长大的!”

这小子即使不是太阳感染者,也很不正常,爱伦至少已经快四十了,他却将她当做小女孩儿一样。他对猎法者、不、黑楼群的人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热爱。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但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又过了五分钟,他发了疯,喊道:“放我出去!”

我说:“你抛下爱伦,我们能走快得多!”

里昂说什么也不肯让步,他既像是个狂热的家长,又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在金州废土,我们拾荒者有始终贯彻的信条:不要管拖后腿的同伴,不要因同伴之死动摇自己。黑楼群的人显然没这观念。

但我们终究还是逃了出来,回到了地面。里昂打起精神,扛着我们,带我们到楼上,通过滑轨移动,附近出奇地没有飞行恶魔,我们总算等到了一些好运气。

而冉娜她们也安然无恙。

她们看见米尔的惨状,都惊惶不已,潸然泪下,而爱伦的死更是雪上加霜,她们哭的更大声了,我生怕引来更多的恶魔,不过很快她们就止住了哭泣。里昂没怎么哭,可比她们更不理性。

他提议把爱伦的尸体一直带着,带回黑楼群。

冉娜说:“然后呢?”

里昂说:“将她安置在纪念碑,她值得体面的安葬。”

似乎里昂以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同伴而著称,他通常一个人往来与伦敦市区,偶尔会带上弟子,并不顾一切守护他们,即使他们不幸身亡,他也会努力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家,在我看来,这简直是疯了。

当然我也没资格说他。

灵魂之花很快治好了米尔,里昂说:“得找到阿克米尔他们。”

我往地上一躺,大声喘气,说:“我肯定是不成了,我要睡觉,好好休息,我的体力与精神都透支了。”

里昂说:“要多久?”

我气往上冲,顿时忘了我挖墙脚的宏大愿望,说:“实话实说,我到你们这里来纯粹是义务劳动,没半分好处!我冥火没找到,还替你们跑断了腿,所以别对我颐指气使的!我要充分休息,恢复百分百的状态,在那之前,休想让我再挪动一根手指头!”

里昂:“看着爱伦的尸体吧,也许阿克米尔他们也被同样折磨着,那些可是残忍无情的恶魔!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去救人!”

他以为我们是出来旅游的吗?有人牺牲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我连反驳的心情都没有。

冉娜说:“朗基努斯说得对,他需要休息,你也需要休息。离广场只有几个街区远了,我们不必孤注一掷。等你们复原了之后再去救援,如果来得及最好,如果来不及....”

她没有再说下去,里昂看样子无法想象那样的结果,更无法承受得了。他这种走极端的圣母让人头疼,偏偏却是我们这一边的。

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在那一队,钢铁神、泰坦神与迷雾神又比其他人可靠一些,我不必替他们太过担忧,说不定我们的处境还不如他们。

拉米亚坐在我身边,我握着她的小手,闭上眼,很快昏昏入睡。

....

我听见心脏跳动声,回荡在被黑血浸染的脏器森林里。

我见惯了疯网中种种扭曲的景象,对此已经习惯,但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被疯网的噩梦纠缠,也很久不曾窥探他人的梦。

这让我有一种怀念之情。

疯网的机制非常怪异,我不知它如何筛选出让我窥探的人,有时候,那被窥探者呈现的是心灵,有时候,又只是单纯的遭遇。

而现在,我也处于被窥探者的梦境中。

这是个极端不正常的人。

五十六 梦与真相

有人在这漆黑与茫茫鲜血中说着话,他的声音很轻,迫使我不得不靠近一些,但越是靠近,恐惧感就更深一层。

这声音我在哪儿听过,我很怕他,因为那声音里.....不仅仅只有一个声音,而是成千上万。

那时,我和达莉亚在密闭的房间里紧紧相拥,而我们的亲人融合成了一个整体,在屋外唱着令人寒毛直竖的歌。

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我看清那个人是里昂。

他跪在爱伦的尸体前,用温柔的手法抚摸着她,像是慈祥的长辈,一个伤心的父亲。

他说:“猎法者...你们每一个都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我会把你们带回家,我会让你们都活过来,我会与你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我准是疑心的发了狂,里昂不可能是太阳王,否则我的暗影会灼伤他,他已经通过了验证,绝不可能搞错。

这不是来自疯网的警告,而是一场纯粹的噩梦。

里昂又说:“但我很头疼,毕竟曾有过那样一场争执,我好不容易才逃脱那困境....如何能够....不,我已经成长了,我已经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他低头片刻,又仰起了头颅,说:“你们一个都不会少,你们都会活着。

活在我的体内。”

霎时,我受恐惧的驱使冲向里昂,抓向他的肩膀。但我的手穿过了他的身体,他面无表情,丝毫没察觉到我。

我不在这儿,我只能是个看客。

我向绿面纱喊道:“让我记住这个梦,我不能忘记,决不能忘记。”

绿面纱说:“我也会忘记,这是疯网全知全能的弊端。”

我甚至无法分清这是真相还仅仅是梦境。

.....

有人喊道:“醒来吧。”

我勉强睁大眼睛,像是瘫痪了很久的植物人,拉米亚扶起了我,说:“你觉得状态如何?”

他们所有人都投来期待的眼神,里昂的伤全已好转,他说:“走吧,朗基努斯,算我求你,仍旧是你和我,不能再耽搁了。”

我困惑地看着他,总觉得有些重要的事想不起来。

拉米亚说:“有什么事,我们都通过乏加耳机联系。这里很安全,恶魔不可能找到我们。”

但愿如此,但你的话也不能说满。

我邀请里昂通过阴影移动,里昂谢绝了我,他指了指那些滑轨,说:“我更喜欢奔跑于天空之下,放心,我不会被发现。”

的确,他有幽闭恐惧症,而且他已经证明过自己了,我若是再坚持,未免太不像话了。

我和拉米亚之前曾路过一个岔路,那里有曼达罗戈他们战斗过的痕迹,我们返回那地方,发现痕迹一直延续到街的尽头,拐了个弯,又继续朝前。他们干掉了数以百计的恶魔,仿佛连续不绝的大型车祸现场,这景象令人惊讶不已。

走过一段高架路,战斗的痕迹断了,恶魔们的尸体也到此为止,他们似乎甩开了恶魔,随后设法躲藏了起来。

里昂在楼上朝我比了个手势,我转向他那边,里昂说:“在科琳娜街。”

“你怎么知道?”

里昂说:“我在这地方往来了数百次了,有一些迹象与平时不一样,我能察觉到。”

我问:“他们提到了一个叫桑格温的恶魔,你听到过吗?可能是伦敦所有恶魔的头目.”

里昂说:“是某个地煞,还是那几只红龙?我对此不甚了解,因为我不曾有闲情雅致与恶魔聊天。”

我挖苦道:“我总觉得你这一百年算是白忙了。”

里昂并未理会这其中的挖苦之意,他说:“我为我之前的话道歉,我不该催你,我们所有人都欠你很多。”

“啊,不必道歉,我这人其实很好说话的。”

里昂说:“每一个猎法者都是新兴的人类,是未来人类生存的希望,他们会一代比一代强,我看着他们,就觉得未来很光明,充满着阳光....”

我打了个冷颤,听他继续说道:“....所以我才会这么着急。”

“你这人毛病挺多,又是幽闭恐惧症,又是猎法者控。你应该明白我们所作所为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随时都可能丧命的事,想要没有战损是没有可能的。”

他答道:“不,在我的眼前不能有战损,每一个猎法者死去,都让我心如刀割。”

“可他们的尸体有什么用?带回去供起来又有什么好处?”

他说:“人的精神有别于动物,就在于他们会将精神寄托于事物,而尸体能慰藉他们本就悲伤的心。”

我皱着眉大摇其头,说:“我们是在最严峻的战争中,你那是和平年代的思维,闲得蛋疼。”

“只是习惯问题。”

我又说:“你看见那些被恶魔圈养的人类了吗?你早就知道有这些人类。”

里昂并未否认。

我说:“你甚至不曾告诉黑楼群的居民这些人还活着。”

里昂说:“告诉了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猎法者的性命就是命,这些人类的性命就不是命?你从未想过要拯救这些人?”

里昂:“那就好比你妻子与其他素不相识的人,你不能舍弃前者,却能舍弃后者。”

我又嘲笑道:“这是范围和程度的差别,我只会舍命救拉米亚,但也只有她一人而已,但你却不舍得哪怕一个猎法者?或者说是你口中的‘孩子’?”

里昂朝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噤声,科琳娜街的一侧,一个熔岩恶魔倒在一栋楼上,那栋楼彻底粉碎,另外死了好几头黑象,里昂愣了半晌,说:“他们还真敢下手。”

“对曼达罗戈他们的实力而言,这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了。”

里昂说:“如此一来,白蚁和红炎在短期内将不敢与他们冲突,但很快又会引来报复。”

我隐约听见了在另一条街上有声响,传到这里已经轻微,但我仍听见了。

我说:“那里有冲突。”

我们立刻朝那里狂奔,走楼上的滑轨,途中看见了大量恶魔,不过它们也在朝同样的方向赶,没注意到我们。

里昂指着一栋高楼,说:“那儿!”

哐当一声,楼上的玻璃破裂开了,一个脑袋被砸扁的红炎恶魔直坠到底。

他们在里面!

里昂退后几步,突然加速冲刺,跃过大约二十米远,撞入那一层。我也使用激流跳了进去。

一柄锤子砸向我的脑袋,我说:“是我!”将那战锤停下。我看见钢铁神多明戈遍体流血,泰坦神躺在一张早已腐烂的床垫上,身上好几个破洞,血从中流了一地。

这是一间旧旅馆。

里昂喊道:“多明戈!阿克米尔!”又对我喊道:“快,快救他们。”

我用灵魂之花贴住他们的伤口,钢铁神身上的铁片碎裂,俯身摔倒,气息略微恢复,他说:“佛格斯.....在楼下,死...死了。”

里昂泪水夺眶而出,他怒道:“死了?这不可能!你们就这样抛下他的尸体?”

多明戈说:“实在...没办法,天使们...不在。”

我说:“曼达罗戈、艾尔雷兹呢?”

钢铁神说:“他们应该还...活着,他们杀死了熔岩恶魔,引开了....一条红龙。”

我为之一震,说:“红龙?”

这时,从窗口飞进来两个红炎,朝我喷出毒液,我拿起一块碎木头一挡,那木头立刻化作黑色粉末,我一道弑神将两个恶魔斩得血肉模糊。

我叫道:“把他们的伤治好,我守在这里!”

里昂:“那是什么?”

我见到又有数个红色恶魔怀抱着一根钢条,朝这楼撞了过来,那钢铁的尖端被烧的血红。

这群自以为是的蠢货根本不懂物理,钢铁能导电。

我发出灭绝,电流直奔它们而去,恶魔刺耳地怪叫着,落下后没了踪影。

我回过头,里昂不见了,阿克米尔与多明戈已经支起了身躯,仍羸弱不堪。灵魂之花用来治疗天使应验如神,但治疗人类的效果就远远不及了。

我问:“里昂呢?”

阿克米尔说:“他...到楼下去找...”

我怒道:“他真不分轻重缓急!这是旅馆,有几百间房,他要找到什么时候?”

阿克米尔解释道:“我理解里昂,那与挚爱的兄弟生离死别的痛苦,我也曾遭遇过,他这么做最值得敬佩。”

我只想骂人,但突然一颗炮弹轰了进来,我将铁莲运至极点,那炮弹被向上弹开,砰地一声,它弹了又弹,将房间炸得一片狼藉。

那个炮弹并不是炮弹,而是个像穿山甲般浑身铁甲的红炎恶魔,它伸展身躯,两只大爪子又抓向了我。我挡了两下,它身子一侧,背上的甲如铡刀的刃般斩向我胸口。

我剑上发出雷电,化作阳光,四处蔓延,在它背上一斩,它惨叫一声,受了重伤,但甲壳救了它一命,它没被溶解,我再一剑横斩在它下颚,它也摔得不见了影子。

整座旅馆开始震动,墙壁东摇西晃,我吃了一惊,朝外一望,见到一个熔岩恶魔大步靠近,它大约十六米高,灼热的气息与眼中的红光让它的形体恐怖至极。

在熔岩恶魔的肩膀上站着个红炎恶魔,但却又并非是红色的,他身上像白化病般染了一层白色,居然颇有华贵之感。

他微笑道:“我听说最近有些人类老鼠闯了几个窟,钻出了几个洞,搅得到处不得安宁,应该就是你们几个。”

五十七 契约作废

阿克米尔颤声道:“他能操纵....这些熔岩恶魔?”

这红白恶魔哈哈大笑,说:“是的,正是如此。这也是拜你们这些猎法者所赐。强而有力的灵魂让我异常聪明,让这些霸神与我建立了不一般的友谊,准确的说,是契约。”

另一个熔岩恶魔出现在侧方,似在等待红白恶魔的命令。恶魔管熔岩恶魔叫走霸神。

红白恶魔说:“我是司攀图,桑格温大人麾下的第一副官,人类,我承认我对你们抱有同情与喜爱,请放弃抵抗,那样,我不会杀害你们。然而,若是你们执迷不悟,这一点就无法保证了。”

我问:“桑格温掌管着所有恶魔?”

司攀图说:“他是红杉的主人,远古的地煞,我们生死的掌控者。”

红杉一定是那棵恶魔树了?这司攀图提起桑格温的表情不失敬畏,却又有几分邪恶的贪婪,在恶魔用暴力建立的阶层中,很难说其中有什么忠诚。

第三个熔岩恶魔出现,像一面高墙般挡住了旅馆。司攀图说:“我和其余恶魔不同,我对我所喜欢的人类十分宠爱,我会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喜爱我,只要他们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我问:“是什么要求?”

司攀图狞笑道:“只是一些异想天开的疼爱与抚摸,我可是很喜欢人类的女性,当然,人类脆弱的躯体与微小的尺寸承受不了我那宏伟的东西,很少有人能捱过一晚上,可我不是存心杀她们的,那只是意外。毕竟我认为我这具身躯也可能来自于人类....”

我走到破洞之前,从近距离朝下张望,恶魔在街道上形成了魔山魔海,而当我抬头时,飞行恶魔像石像鬼般伏在高楼的顶端。

它们是崇拜熔岩恶魔而来的,大部分只是观众,看样子我们确实在恶魔之中造成了不小的乱子,闯出了一些名头。

司攀图拍了拍手,一只飞行恶魔落在他身边,递给他一个人类的婴儿,那婴儿吓得哇哇大哭,司攀图用他雪白的指甲在婴儿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婴儿立刻不哭了。

他说:“人类的孩子,如此丑陋而无用,但却孕育着希望。”

多明戈怒不可遏,喊道:“放开这孩子!”他气昏了头,明知道司攀图如果放开孩子,那孩子就会落入下方恶魔群中。

司攀图摇头道:“我只是在告诉你们,我很慈爱,在我圈养的人类里,每天都有婴儿出生。我已经摆脱了人类低级的灵魂,可体内的本能仍让我去同情这些孩子,我会让他们吃饱,抚养他们长大,让他们继续为我繁衍人类。他们都将我视作父亲。”

他将那孩子还给飞行恶魔,又说:“所以,你们完全不必害怕,我知道你们在那片以太气团环绕的中心,那块岛屿,如果你们投奔我,并发誓崇拜我,我会让你们过得很不错的。”

他将黑楼群称作岛屿。

我大声问:“有了数千的崇拜者,你就具有了卓越的力量,你想取代桑格温?”

司攀图脸上变色,环视一圈,大声说:“这怎么可能?我对大人唯有数不尽的忠心。”

他虽然具有了智力,但仍然是个蠢货,他根本不懂得真正的权谋,以他这样明目张胆的野心勃勃,桑格温只要不是笨蛋,都绝不会容他活得太久。

但我会立刻就解决他。

司攀图说:“你们一定是岛屿里的大人物,这样吧,我郑重许诺,会让你们活着享受荣华富贵,只要你们进入岛屿,并带给我至少一千个人类。”说着,他手中出现了一张羊皮纸,纸上染着鲜血的颜色,他说:“这就是契约,与我建立的契约,双方都不能违背,你们可以相信我。”

我想到了个好主意,我可以假装与他签约,并接近他时一瞬间干掉他,熔岩恶魔的反应与我相比慢如蜗牛,在下一秒,我又会干掉他所在的那个熔岩恶魔。

我说:“好,我与你签约,但在这里我可签不了。”

司攀图答道:“你只要大声说出自己的姓名并同意我的条款就行。”

我连声咳嗽,说:“我嗓子....不太好,得靠近了说。”

司攀图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羊皮纸,露出了让人不安的笑容,他说:“可以。”

熔岩恶魔伸出手掌,我跳到那手上,手往回缩,忽然,那手捏紧,将我死死困住,手上硫磺的热气熏得我睁不开眼,巨力挤压我的身体,令我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放声惨叫,血从口出。

泰坦神急道:“卑鄙的恶魔!你竟敢使诈!”

司攀图笑道:“我只是觉得有趣,你们的这位首领以为能骗得了我?我的契约能侦测谎言,我索性将计就计,他想暗算我,还差了一百年的道行。”

熔岩恶魔举着手,将我送至司攀图面前,司攀图笑道:“现在你可以宣誓了,如果不宣誓,我会让你尝到比眼下更惨一万倍的痛苦,就像那些不顺从我的女人那样。”

是么?恶魔,这可是你自作自受了。

我力气爆发,霎时撑开了熔岩恶魔的手,一剑刺入司攀图的咽喉,但我的手还有些疼,这一剑偏了些,没能一举斩头。司攀图用惊骇的眼神看着我,大叫一声,身子朝后一动,躲到熔岩恶魔脑后。

熔岩恶魔咆哮,拳上燃起火焰,一拳轰出,我高高跃起,化作一道阴影,避开拳头的同时追向司攀图,但司攀图施展了个魔法阵,一瞬间,他到了另一个熔岩恶魔的脑袋上。

司攀图喊道:“该死的人类,你们全都该死!我不仅要杀了你,总有一天,我还要杀死所有岛屿中的男人,只留下女人与小孩!”他手一指,另外两个熔岩恶魔朝我这个熔岩恶魔喷出瀑布般的火焰,霎时将它笼罩。

它们知道熔岩恶魔不怕火,这火焰只会烧死我,而对熔岩恶魔而言只相当于被淋了一身的痰。

我这边的熔岩恶魔吼声连连,脚下踉跄,倒在一栋楼上,那楼轰然崩溃。

司攀图笑道:“喂喂,蛮巫,你这傻大个儿怎么连站都站不稳?那个人类已经被烧死了。”

蛮巫并未回答他,它已经回答不了。

司攀图叹道:“唉,恶魔愚蠢,而人类低贱,可偏偏唯有人类能听懂我的话,能匹配我的智力,这正是矛盾之处。”

片刻后,火焰散尽,蛮巫那颗被剖开的头颅呈现在司攀图眼中。

司攀图脸色登时惨白,喊道:“这...发生了什么事?”所有恶魔见状都惊呼了起来。

我只是在一瞬间用包裹着阳光的弑神斩杀了这熔岩恶魔,近距离,我不可能失手。

我站在旅馆的楼顶,用灵魂之花粗粗治疗烧伤,一手姆乔尼尔,一手鱼刺枪,将两柄利刃都对准熔岩恶魔,我发出一道强烈的电流,并将那电流变作阳光。

阳光似乎对有智力的红炎恶魔效果不明显,所以我的目标并不是他。

这一击刺穿了熔岩恶魔的脸,司攀图如同惊弓之鸟,立即逃往另一个熔岩恶魔,中招的熔岩恶魔还没死,它大声咆哮,转过身,朝我喷出火焰,刹那间,旅馆上火焰升腾。

司攀图喊道:“不,别接近他!他身上有古怪!”他不明白我是如何杀死蛮巫的,这让他指挥失当,如果熔岩恶魔一刻不停追着我拳打脚踢,将对我十分不利,但他放弃了这优势。

两个熔岩恶魔同时朝我喷火,烈焰冲天,仿佛铝热炸弹造成的惨状,我在楼房间不停移动,寻找间隙挥出天地元一斩,大约十剑之后,第二个熔岩恶魔倒下了。

电转换成阳光的效率还是太低,可惜已经没了闪光弹,但转换率是可以修炼增强的。

司攀图似乎惊吓过度,嗓门变得尖锐,异常得难听,他喊道:“停,别蛮干!蛮狱,蛮狱,快逃!快逃!”

他又犯了个错误,因为我被烧得不轻,灵魂之花的法力已经不足,最后一个熔岩恶魔如果持续猛攻,我将被逼入绝境。

但司攀图居然让它逃走?这可正中我下怀。

我化作黑噩梦,瞬移至司攀图身后,司攀图惊恐而绝望,身躯僵硬,竭力回过头。

他问:“地煞?”

我说:“你认识恩夏利尔吗?”

司攀图哆嗦着跪下,干笑道:“大人,我是多么的愚蠢,竟然在不知情之下冒犯了您,冒犯了您的....人类宠物,我追悔莫及,我万万不该....”

熔岩恶魔一掌打来,我朝后跳开,司攀图已经被这一掌打成了肉泥。

他的软弱令熔岩恶魔心生鄙夷,它们本不是司攀图的奴仆,而只是当他为同盟。

但现在这熔岩恶魔发了狂,那可不易对付了。

我退到一栋楼上,喊道:“来吧!”

那熔岩恶魔朝我猛冲,身上的火烧上了天。我使出无痕令它忘却了我,它拳头挥到一半停下,产生破绽,我移动到它背后,撤销无痕之后再使出天地元一,这一剑穿透它的脑子,它的吼声震碎了附近的玻璃,发了疯似的对我继续追杀,我又花了极大的功夫才杀死了这巨大的怪物。

我已经受伤不轻,但三个熔岩恶魔之死令所有恶魔陷入了恐慌,它们忙不择路地逃了,整条街道仍残留着火焰,却已经恢复了荒凉与安静。

五十八 城市时代

多明戈、阿克米尔伸长脖子,站在旅馆破口的边缘看着我,同时满脸震惊。

阿克米尔颤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多明戈骇然道:“一个人干掉三个熔岩恶魔?这场面我还真没见过。”

他们都是直性子,并不会虚情假意那一套,因此,这时对我的夸赞是情真意切的。

他们唤醒了虚荣,这罪恶王冠上的珠宝占据了我的心,让我整个人轻飘飘得快要飞上天去。

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沉住气,要表现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越是彰显出虚怀若谷,轻描淡写的姿态,越能让逼格骤升,达到无相无我的境界。

我身上沾着血,跃回他们那一层,说:“什么事都没发生。”

阿克米尔说:“朗基努斯,你分明受了伤,千万别再为我们逞强,我们都欠你大恩情!说什么也要报答你。”

我冷笑一声,手指伸入我的一道伤口处,将伤口撑开,用力一捏,接上了我的一截断骨,随后,我把沾着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片刻,吐掉了血。

我说:“小意思。”

什么叫硬汉?这就是。什么是铁骨铮铮?这就是。

古有关云长刮骨疗剧毒,今有我朗基努斯自残显逼格。

这,就是所谓的英雄。

多明戈说:“啊,朗基,你跪着做什么?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怎可以如此多礼?”急忙将我扶住。

我并不是多礼,我只是疼的脚软了。

在这时,里昂回来了,我本以为他是去找迷雾神的尸体,但他好像没找到。

里昂说:“朗基,多谢你保护了他们,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

我问:“迷雾神呢?”

里昂释然般叹息,说:“他埋葬于此,就让他去吧。”

我大感意外,因为他居然放弃了他一贯执迷的强迫症,就此不管猎法者的尸体?

多明戈:“佛格斯是个好兄弟,我们曾有过争执,但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却拯救了我。总有一天,我会与他在天国重逢的。”

阿克米尔哽咽道:“不错,永别了,兄弟,永别了,战士。”

多明戈说:“有没有找到佛格斯的遗物?至少得有一件遗物交给他的家人,哪怕他的衣物也好。”

阿克米尔说:“或者他的枪。”

里昂:“我们还有两位天使要找,没时间了。”

这又是一件奇事,那个里昂居然如此看得开?

阿克米尔说:“他们将红龙引向北面了,希望他们还活着。”

里昂说:“天使非同一般,所以我们不必太急,应该设法让朗基彻底休息,恢复体力,而且特拉法加广场就在附近,恰好是北面。”

我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直接找到导弹,一举驱散阴云?这么做再好不过,毕竟冉娜她们不必再冒险了。”

言下之意,她们着实有些累赘,我们早就该采取精兵策略。

里昂叹道:“你以为我带冉娜来是闲逛的么?不,我们需要她,需要她的虹膜,才能获得发射导弹的权限。”

我大吃一惊,说:“她和这古代的科技怎么会有这样的关系?这根本风马牛不相及嘛!”

里昂:“她并不是普通人,黑楼群的所谓王室确实有英国王族的血统,而英国王室据说曾受到过天使的祝福,虹膜能发出特殊的波长,操纵导弹的开关,因此,非有她在场不可。”

麻烦,但毫无办法。我注意到这旅馆下方有一个茂密的花园,于是下了楼,在花园中补充灵魂花的法力,一个小时以后,法力补充完毕,我的伤也治好了大半。

以花园为掩护,我们向北方前行,一边走一边找,途中恶魔稀少,想必是司攀图死去的消息传开了。

那头红龙在一路上造成大量的破坏,想要错过都实属不易,它的火焰如导弹一般将楼房夷为平地,将道路一分为二,柏油马路被火焰炙烤,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我抬起头,蓦然间心神巨震,那棵恶魔寄居的猩红巨树鹤立鸡群般位于众多高楼之间,无数飞行恶魔,宛如黄蜂,盘旋在树的周围,其数量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底下脑袋,否则将召至无情的死亡。

它树身上的纹路宛如血管般跳动着,也传来脉搏般“咚咚”的声音,就像这已经病入膏肓、且已经堕入地狱的城市,仍有着回光返照般跃动的心跳,让人深感惋惜,又为之而恐惧绝望。

我意识到城市也是有生命的,它有年幼而朝气蓬勃的时代,有壮年而意气风发的时代,也有垂暮而安于现状的时代,最终会进入形如枯槁而垂死的时代。它庞大的躯体中每一个人类,就像是人类体内的每一个微生物一样,有的是细菌和害虫,有的是营养与免疫系统。但现在,这城市患了癌,不,更糟,它永生不死,却已经堕落成了地狱的城市。

它活着,却散布着邪恶与恶毒。

我问:“特拉法加广场就是恶魔树的所在?”

里昂:“是的。”

我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里昂:“我不是说过么?越靠近特拉法加广场,情况就会愈发艰巨。”

“但你没说敌人的老巢在这里!”

里昂:“抱歉,但就是这儿了。”

我咬咬牙,只能自认倒霉,别无选择。为什么每一次我要解决某个问题,都得遇上这问题所能想象的最糟糕的情况?对付最危险的敌人?为什么那些神器和高科技的最终守护者不能是一只变异的老鼠或蟑螂?而非得是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老妖怪?难道就不能让我一路击败杂兵后轻轻巧巧地达成目的吗?

顷刻间,两只手从旁边的小巷子里伸出,抓住我的手,掩住我的嘴,我惨叫道:“非礼啊!”却只发出一声闷哼。

我被拖入了小巷子,借着微光,我看清是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

他们眼睛放光,咄咄逼人,艾尔雷兹低声说:“快,给我!”

我吓了一跳,问:“给你?给你什么?”

曼达罗戈解开我衣领,手伸入我衣服摸索,气急败坏地说:“少啰嗦,快点给我们!”

他们看起来很累,受了很重的伤,连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他们想要拿瓦,但这两人表现得好像我必须猜到他们的心思似的,连拿瓦这简短的单词都懒得说。

这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柔声说:“别那么猴急嘛,你们好歹是天使,都是有身份的人,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大家朋友一场,你们的忙,我一定会帮,你们的要求,我一定照办。你们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就好,你们这样搜是没有用的,我有把东西塞在我后面那个洞里的习惯,毕竟那样最安全,因为根据我的经验,在作战中那个部位受伤的概率是最低,所以最牢靠,对不对?大家都是习惯战斗的人,这种事是不言自明的。”

他们住手了,用惊恐而退缩的眼神注视着我。

曼达罗戈颤声说:“你把....拿瓦...塞在那里了?它可是圣物...你以前也一直是藏在那里的?”

我说:“是啊。”

艾尔雷兹骇然道:“你怎么能这样做?你知道我们治伤时常常把拿瓦...含在嘴里。”

我幽然叹道:“所以人家也很不好意思跟你们讲,毕竟我也是要脸的人。”

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眼都直了,各掣出兵刃,拿出了血拼红龙的气势,我看他们好像根本没伤,又或者想豁出性命把我干掉。

我恐惧万状,说:“我开玩笑的!”

曼达罗戈松了口气,说:“在哪儿?”

我说:“我吞在肚子里了,待我拉出来给你们。”

曼达罗戈的铁链开始飞速旋转,艾尔雷兹的战锤闪着耀眼金光。我在我命丧黄泉之前把拿瓦从行囊中取出来交给他们,总算逃过了一劫。

曼达罗戈治愈了他的外伤,说:“以后必要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艾尔雷兹并未把拿瓦含住,大概是有所顾忌,他说:“否则即使我打不过恩夏利尔,也要和你拼了。”

我总算知道天使都没有幽默感。

黑噩梦说:“是你这玩笑太贱。”

这恶魔居然会帮腔天使?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我背靠着墙,双手交叉负于胸前,叹道:“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你们也应该正经一点好不好,不要油腔滑调的。”

艾尔雷兹怒道:“是谁油腔滑调?”

我咳嗽一声,说:“说正经的,那红龙呢?”

曼达罗戈面对里昂,斥道:“不知道!你给我说清楚,这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红龙在这里神出鬼没?”

我问:“神出鬼没?”

曼达罗戈说:“我们与那头红龙交战,可它一会儿出现在前,一会儿出现在后,有时悄掩着,一下子就到我们头顶,若非如此,我们怎会如此狼狈?”

里昂皱眉道:“事发突然,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我会逐步把广场的情况详细告诉你们,只可惜我们意外分离,计划才会出现种种差错。现在,请仔细听好,这里已经是裂隙,是地狱与人间的交汇之处,恶魔之树正是这裂隙产生的独特景象。对于恶魔红龙而言,它们可以自由地往来裂隙的两侧,所以,在你们看来,它们的行动难以捉摸,而在它们看来,我们的位置是固定不变的。”

五十九 科技神明

曼达罗戈告诉我红龙在吃人“我看见红龙上有恶魔骑兵,他们背后有个笼子,笼子里撞着人类,还有些白蚁,都是粮食,他们会把人类和白蚁喂给红龙吃。该死,这里怎么会有人类?”

我告诉他们红炎恶魔饲养人类的事,曼达罗戈骂道“一群恶魔!”

艾尔雷兹“先不管这些,红龙异常强壮,比熔岩恶魔强壮得多。我击中过它们几次,毫无作用。”

看着这遍地疮痍的城市,仿佛被轰炸机群轰炸过,我毫不怀疑恶魔红龙的强大,当它飞在空中时,我们只有挨打的份儿。

我“也许这战斗没什么必要,我看也没有经验值,也没有宝物,也没有钱。”

曼达罗戈奇道“哪儿来这些东西?”

正确,毕竟我们不是在玩游戏。

我说“我的意思是,这种红龙有四头,我们管它们做什么?我们只需要移动到广场下方,发射导弹不就结了?”

里昂说“必须干掉这些红龙。”

我怒道“哪有这狗屁道理?我们吃得苦还不够?”

里昂说“红龙会阻挠导弹升空。”

我说“它们又不知道导弹有什么用,阻挠个屁?”

里昂“红龙十分好斗,你应该想象得到一只猫看见一只飞鸟会怎么做,只有一枚导弹,所以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

我说“那该怎么对付红龙?只要一击杀不死它,它飞上天,那就没戏了。”

里昂“问题就在这,我想过许多办法,可都行不通。”

我说“所以我们是白来一趟了?”

里昂支颐沉思,回答不上来。

曼达罗戈说“有一个办法,只要我们能困住红龙两、三秒钟,也许能成。”

他从后背取出那个胖子核平炮,我几乎忘了他还带着这玩意儿,我见过它的威力,足以摧毁三十米范围内的一切,估计连亚伯中招都得掉一层皮。

艾尔雷兹则背着这武器的弹药。

里昂问“这是什么?可靠吗?”

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我从天使的眼中看到了面对上帝般的敬畏,我估计也差不多。

里昂抬头看了看,说“天快亮了,在天亮时,红龙将在恶魔树周围休息至少三小时,它们都有固定的巢穴,这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我说“带我们去!”

里昂说“你们干掉了差不多六个熔岩恶魔,恶魔们肯定已经轰动,这会让它们极端警觉,红龙周围的防备会很严。”

我嗤了一声,说“你现在开始泼冷水了?”

里昂摇头道“我只是怕打草惊蛇,功亏一篑。”他粗粗画了张草图,说“红龙外面围着许多恶魔守卫,但它们通常不敢吵醒它们的主人,会试图将我们及早扼杀,所以,这段距离,即使被发现了也并无恶果,但当我们靠近红龙大约两百米之内,它们就能听见恶魔的大叫声,随后立即钻入裂隙,伺机喷火。这些畜生狡猾得很。”

曼达罗戈说“贸然行事并非上策,但这一次唯有贸然行事了。我们设法接近红龙一百米,就能把它核平。”

我深切怀疑曼达罗戈的枪法,但他是甩锁链的,眼力肯定不错。

这里的以太浓度太低,几乎可以忽略,我建议用阴影带着所有人移动,但里昂摇头道“我敬谢不敏,放心,我不会被察觉。”

于是,我带着两位天使与两位猎法者影遁,里昂留在外面,我通过暗影视觉跟着他前行。他用刺客般的机敏在楼层之间高飞低走,避过恶魔的耳目,完美地暗杀挡路者,如果遇上危险,他会故意让恶魔重创自己,随后跌下楼,让恶魔以为杀死了他,用这招糊弄那些没有智慧的恶魔百试百灵。

不久,我们到了一个类似于剧院或者博物馆的庭院处,我听见雷鸣般的呼噜声,隔着暗影传到我耳中。里昂做了个手势,我们脱离阴影,这是路边的一个灌木树丛,一头红龙盘着身子,酣睡正香。在这个距离,我看出它与熔岩恶魔有多么大的不同,它的身躯比熔岩恶魔长了至少一半,当它抬起头,与熔岩恶魔一样高矮,这让它的体型远比熔岩恶魔骇人。

曼达罗戈说“可以了。”

艾尔雷兹给他一枚弹药,曼达罗戈装填完毕,苦笑道“我头一次向人类的机械之神表达我崇高的敬意,也祈祷它不负众望。”

我急道“现在不是布道的时候!”

红龙周围守着大量恶魔,但大多数自由散漫,不少正打瞌睡,有这群拉跨的队友,这红龙能睡着也真是心大。

我不禁冷笑了一声,然而,一个红炎恶魔指着我们,发出大叫!红龙的耳朵颤了颤,睁开了眼。

我叫道“开火!”我听见其他人也急得大喊“快啊!”

曼达罗戈一声大吼,发射核平弹,圆形球体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而急死人的抛物线,红龙张开双翼,身躯似镀上了一层膜,它在进入裂隙!在这一刹那,我看见一个耀眼的白色光球,它将空气变得色彩斑斓,但大多都是蓝色或紫色,气流飞快移动着,声音由雷鸣声变得宛如千百年的厉鬼正齐声悲鸣。

我立刻捂上了眼,那红龙发出怒吼,震得楼上楼下玻璃屑纷飞如雨,但怒吼声霎时变得尖锐而痛楚,几秒种后,戛然而止。

过了足足一分钟,我才睁开眼,那头红龙已经被炸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它只剩下大约八分之一的躯干,一截焦黑的骨头暴露在外,看着它这惨状,我都有点想跑过去替它超度一番。

围在它周围的恶魔也全死了,三十米之外的恶魔自然又习惯性地吓得如鸟兽般散尽。

里昂率先哈哈大笑,我们彼此鼓掌欢庆。泰坦神与钢铁神高兴的像是两个孩子。曼达罗戈亲吻发射器,大笑道“我爱人类!”

我说“你是爱人类的科技。”

曼达罗戈说“这没啥区别。”

艾尔雷兹说“干掉了一个,还有三个!”

里昂说“我知道其余的在哪儿,离这里较远,但愿还没有打草惊蛇。”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吹得树叶宛如潮涌,紧接着,又如晴空霹雳的一声龙吟,我抬起头,看见一头红龙升上高空,俯视我们,血红的双目让人冰冷入骨。

这乌鸦嘴的里昂弄错了,它就在这附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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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倚天屠龙

那红龙喷出一道烈焰,燃烧空气,化作一道火焰之桥,我大声喊道:“全都找掩护!”施放念刃,张开一道屏障。

但这火焰着实强烈,我感到屏障飞快地消融,于是立刻移动位置,离开火焰的范围。红龙追着我喷了一会儿,仰起脑袋,攻势暂停,飞向了高空。

我听见曼达罗戈喊道:“都没事吧!”

艾尔雷兹说:“没事!”

我躲在树林中,也答道:“没事!”

里昂大喊:“阿克米尔!多明戈!回答我!你们在哪儿?”

钢铁神与泰坦神没有回答,大约十秒钟后,我听见了一声痛苦的哼声。

只见里昂从藏身处出来,跑向声音响起之处,他“啊”地叫道:“坚持住,别死!朗基努斯,快给他们灵魂之花!”

我抬头找寻红龙的影子,没能找到,是它进入了裂隙吗?有可能,它不知道是什么干掉了它的兄弟,所以也忌惮我们。

我借着影子到了里昂那边,发现钢铁神、泰坦神已经被烤焦,只有一息尚存,但随时都可能毙命。

里昂急道:“快!快!”他的表情像是不足五岁的孩子落入杀人狂手里一样。我立即拿灵魂之花贴近他们,可我知道已经来不及了,灵魂之花治好这样的伤耗时不短,而他们命在顷刻。

曼达罗戈喊道:“在头顶!”

我看见红龙那狰狞可怖的脑袋从办公楼之间探出,就在我们正上方!曼达罗戈朝它扔出轮刃,艾尔雷兹发出光之锤,然而红龙已抢先喷火,一瞬间,我们又被火焰包围。

幸亏天使们击中了它,它的火焰骤然中止,我们三人逃离了火海,见里昂也被烧伤。阿克米尔与多明戈已经死了,里昂仍悲伤而失神地抱着他们的尸体,仿佛他自己的性命也无关紧要。

不正常!我早就知道里昂不正常,万不料他失常到这样的地步。我怒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找地方躲好!”

曼达罗戈说:“躲在任何地方都没用!它总能找到我们!”

艾尔雷兹说:“不然我们怎么会被它逼迫得走投无路?”

是裂隙,它处在裂隙之上,就像是拥有上帝视角,或是三维生物看二维生物,也许我们无所遁形。

我喊道:“得想个办法,设法困住它!曼达罗戈,你的锁链是摆设吗!”

曼达罗戈说:“的确,用锁链缠住它,它就跑不了,问题在于它机警得很。它喷一口火就走,在裂隙之外休息好了再转回来。”

艾尔雷兹说:“或者它盘旋在两百米的高空,我们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喝了奥丁之眼,凝神倾听,突然间,我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就在我背后,我喊道:“我后面!快攻击!”

红龙的火焰如海啸般席卷而至,但我们三人的武器也同时发动,红龙被我们惊动而恼怒,高高地腾空而起,不断轰下火球,将四周炸得几乎无一处立足之地。我们一刻不停地四处找地方躲,我身上有几处烧伤,火辣辣地疼痛。

而里昂带着两个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影子。

艾尔雷兹怒骂道:“他是行动的策划人,自己却先跑的没了影子!”

曼达罗戈说:“也许他已经被红龙杀了。”

我说:“红龙很精明,它知道里昂抱着两个人构不成威胁,所以先拿我们开刀,里昂肯定没事。”顿了顿,又说:“我有个计划。”

他们穿过火焰,我朝他们招手,我们躲在办公楼里,我说:“艾尔雷兹,你做诱饵,让红龙攻击你。曼达罗戈,当红龙出现的一刹那,你扔出锁链,缠住它。”

曼达罗戈大失所望,说:“这行不通,我的一举一动它都能看得见,何况它反应快得很!”

我说:“我也能进入裂隙之间,利用它打开的那个口子,这样,它对我就没有视野上的优势了,恰恰相反,我可以偷袭它。”

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互视一眼,显得倍受鼓舞。

我又说:“我会在它出现的一刹那,设法让它停顿几秒钟,在这几秒钟内,锁链必须、一定、千万要锁住这畜生!随后,你再一发核平送它下地狱。”

艾尔雷兹点头道:“这行得通!”

曼达罗戈说:“是,是个好办法!但我们不能出错!”

艾尔雷兹补充道:“它发射火焰的刹那是视觉盲点,利用这一时机,朗基就能避开它的视线,藏在它的地盘。”

刚商量妥当,我打了个冷颤,喊道:“它来了!”

火焰应声而至,我已有准备,朝一边的阴影一跳,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被火焰烧中,极其艰难地用圣盾硬撑过去。办公楼中传来金属弯曲的噪音,瞬间土崩瓦解,他们两人惊险万分地逃开。

我进入了裂隙中,身在充满硫磺气味的红色荒野上,我眼睛红肿而疼痛,过了片刻,才适应了新的环境。

等了大约半分钟,红龙穿过了裂隙,隔着一层透明的墙看着墙外。我也朝外看,眼睛发酸,很不适应那些见到的景象。

首先,我能穿透墙壁,看见任何人,其次,在火焰尤其明亮的地方存在着盲区。而曼达罗戈他们的移动——无论是上下还是平层的移动——都能被轻易发觉。但我看不见太深处的下水道之类。

艾尔雷兹与曼达罗戈分散了,艾尔雷兹冲到空地上,而曼达罗戈距离艾尔雷兹大约三十米,他们表现得很自然,在我看来并不可疑,但艾尔雷兹显然是更好的目标。

我不能轻举妄动,在这里即使偷袭也胜负难料,红龙机警得近乎神经过敏,它脑袋转了转,我藏的好好的,它没能看见我。

它爬行到艾尔雷兹不远处,用嘴撕裂了一道口子,从异空间钻出,我顿时发动激流,紧跟着它。

我落在它背上,全力使出牧羊,念刃形成了牢笼将它困住,红龙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我咬紧牙关,维持着牢笼,心里大喊:“曼达罗戈这混账这么慢?”

其实并不慢,三秒钟后,曼达罗戈巨大的锁链缠住了红龙,旋即圣光落在红龙身上,红龙怒吼,重重坠落在地,它张开翅膀,以恐怖的怪力试图挣脱,咔嚓一声,锁链断了一截。

曼达罗戈说:“快跳开!”

我险些忘了如果不躲开我也会被核平,我朝远处跳,但突然间,红龙背上的尖刺霎时升起,穿透了我的腿,我痛得大叫,那刺上有钩子,我一时无法脱身。

我喊道:“曼达罗戈,千万别开火!”

曼达罗戈说:“废话!你快走!”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出现,斩断了我被困的腿,我怒骂一声,看清那人是里昂,里昂扛着我,使出激流,跳向他力之所及的地方。

一阵强光袭来,刹那间天地变色,空气染上了黑与白的光芒,我急忙闭上了眼。

这第二条红龙也尸骨无存。

里昂跪在地上,背后血红血红,肿泡密集,到处都是,他吐出一口血,伏在地上咳嗽。

曼达罗戈、艾尔雷兹赶到,艾尔雷兹被烧得毛发脱落,皮肤坑坑洼洼,像是老了三十岁,曼达罗戈面露喜色,说:“干掉两个了!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你的策略果然准确无误。”

艾尔雷兹仰天大笑,说:“朗基努斯兄弟,干得不坏,我们都干的不坏。”又对里昂说:“你也是,虽然前溜了,但总算迷途知返,如此你也可以分享我们胜利的喜悦了。”

不是,这人为什么叫我兄弟?我什么时候成了这两个天使的兄弟了?哼,我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傲娇,他们与我称兄道弟我是半点也不会高兴的,不过我们之间的默契还算不错,没办法,我也就姑且应承着好了。

我举起双手,他们各拉着我的手将我拽起,我说:“好累,我们得歇会儿,两位小兄弟。”这个“小”字正是关键所在,点明了我们身份的高低,也决定了今后的话语权。这两个天使在我大黑棺久经考验的权谋智慧面前简直如婴儿一般无知,虽然现在这种危险情况下搞权谋这一套也许有点过分...

曼达罗戈说:“我同意,红龙临死的叫声或许会引来另外两头,如果它们同时现身,可就惨了。”

一阵阴风吹过,我正感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吓得怪叫一嗓子,才发现虚惊一场,我怒道:“谁让你乱说话了,万一真引来了怎么办?咱们快溜!”

里昂脸色惨白,捂着嘴鲜血不断,我担心他被辐射伤得严重,无法自动复原,问道:“你还好吗?”

里昂说:“还好。”

我看见他的腹部很肿,与原先瘦弱的腰腹有天壤之别,我问:“这是怎么了?”

里昂说:“辐射,是辐射让我自愈的能力出现了...紊乱,我想治愈背伤,可却...导致了腹胀,真是麻烦。”

我说:“没事,灵魂之花能治好你。”

里昂眉头紧锁,双唇紧闭。我说:“阿克米尔与多明戈的尸体呢?”

里昂苦笑道:“放弃了,这其中的轻重缓急,我还是能分得清的。我会铭记...铭记他们,他们的...精神将永远与我同在。”

唉,所以说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即使固执如里昂,在血淋淋的教训面前也终于成长了不少。

不过那两人的尸体究竟在哪儿呢?大概已经被烧成灰了吧。

六十一 黑夜旋律

逃离现场的时候,我觉得心口疼,一种神经性的疼,一直牵扯到脑袋,我强忍着疼跟着里昂他们跑。

里昂解释道:“目前,我们不知道另外两头红龙的位置,但恶魔不是白痴,它们一定知道我们已经杀死了一半的红龙。所以,接下来它们会非常小心。”

我每一口呼吸都牵扯到浑身的痛觉,有什么东西在撕裂我,或者自行裂开,这也许是战斗时留下了伤。我依次看我的同伴,发觉里昂也异常笨拙,他好像重了好几倍。

曼达罗戈:“那就告诉我们接下来的计划。”

里昂说:“马上即将入夜,我们等下一个天明,到那时相信会有其余办法。”

曼达罗戈拍了拍核平发射器,笑道:“最终的解决方案都是这一炮!”

艾尔雷兹说:“没错,如果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红龙,也就一瞬间的事。就像头一回那样。”

里昂叹道:“但愿能如此顺利。”

我说:“你们等等我,我得歇歇,我疼得厉害。”

里昂回答:“很快了,但我们最好远离广场,在这里红龙的视觉可以轻易发现我们。”

我感到自己像是摔入了水泥池子后又被捞了上来,浑身湿透而且又逐渐麻痹。我喊道:“我很不对劲,好像生病了。”

艾尔雷兹奇道:“你也会生病?快用拿瓦。”

“拿瓦没用,那是神经性的,似乎是我的潜意识在闹腾...”

曼达罗戈朝我走来,拿个十字架放在我额头,说:“愿上帝祝福你。”

我们都沉默了许久,曼达罗戈又问:“你好些了吗?”

“好你个鬼!”

艾尔雷兹摇头叹息,说:“心诚则灵,心不诚则不灵,你不虔诚,因此上帝抛弃了你。”

我怒道:“我身体里有恶魔,不被抛弃才怪。得快点找个旅馆,让我泡泡澡,放放松。”

里昂说:“我恰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那可能是整个伦敦城区唯一没有断水的设施了。”

我喜道:“哪里?”

里昂说:“白金汉宫。”

啊,我一贯向往皇室的生活,这岂不是正好?

我说:“我们立刻去白金汉宫过夜。”

里昂说:“但不知道冉娜她们怎么样了,得先去与她们见一面。”

的确,拉米亚现在是不是安全?还是早些回到她身边为妙,只是这头疼实在糟糕透顶。

我听见黑噩梦的嚎叫声,黑暗如潮,目如血月,恐惧让我的毛发竖起,露出了沾满鲜血的爪牙。

绿面纱说:“朗基努斯,另一截骸骨靠近了。”

瘟疫修女:“小心,那骸骨的持有者是地煞。”

我骇然道:“什么?”

里昂问:“什么‘什么’?”

我叫道:“敌人正在追我们,快躲,快躲!”

轰隆一声,我们头上的楼被撞碎,巨石倾泻而下,伴随着惊魂的龙吟,火焰照亮了黑夜。

我拔出兵刃,其他人也是如此。曼达罗戈喊道:“是红龙!”

那红龙的脑袋横在我们面前,用残忍的目光凝视我们,我急道:“趁现在!”

曼达罗戈当即出手,锁链缠向红龙脖子,但突然间,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他手持大刀,将锁链斩断,随后跃上了龙背。

那是一个红炎恶魔,他有四只手臂,身穿熔岩色彩的铠甲,总体呈现黑色,戴着如黑火焰般的黑色头盔,在他胸口处挂着一个死人手掌做的挂坠,挂坠周围闪烁着鬼火般的光环。

我立刻意识到他就是那个地煞。

绿面纱说:“不,他不是本体,地煞附在末卡维的手骨上,他只是地煞的携带者,一具傀儡。”

但这没什么差别,他能动用地煞所有的力量,此刻局面已经极端恶劣。

红龙朝我们喷火,我们不约而同地朝楼上跳,一眨眼间,整座楼沦陷于火海。我拔剑朝红龙发出阳光,红龙用火焰抵消,随后进入了裂隙。

但就在同时,我们背后响起战斗机引擎般的轰鸣,艾尔雷兹惊恐地喊道:“另有一头!”

那第二头红龙喷出熊熊烈火,我用铁莲,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用圣盾,里昂朝旁边一跳,顷刻间,火焰将我们吞没。

我咬紧牙关硬撑了漫长的一分钟,红龙止住攻势,我身上全是水泡,叫道:“老办法!先干掉一只!”

话没说完,又一道火焰从天而降,犹如火山爆发,一切都沦陷于火海,是之前那一头红龙来了。

我们毫无反击余地,四散逃开,只听里昂喊道:“那个地煞在操纵两头红龙!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

我忍不住反驳道:“这操纵根本没必要,这两头龙一直喷火就行,我们根本没有反击的间隙!”

里昂说:“不,他不能放任裂隙不断扩大,否则会造成极大的不稳定,所以他得约束红龙的行动。”

一道火焰划破天际,映入我眼帘,我立即趁机进入了裂隙。

这战术肯定还是有效的,我与曼达罗戈他们有这样的默契,他们会明白我在做什么。如果红龙的行动有其规律,那我们就能通过这规律先干掉一头。

哪怕冒着红龙互相援护的危险,也必须先减少它们的数量,否则我们都得死。

我追着一头红龙钻出裂隙,喊道:“曼达罗戈,这里!”随即全力发动牧羊。

我控制住一头,但另一头几乎立刻朝我吐出烈火,我大吃一惊,知道自己性命难保。

但里昂挡在了那烈火的路径上,他张开双臂,放声怒吼,火焰在他面前绕道而行。

他使用的是念刃,是最纯正端凝的铁莲念刃。在这一瞬间,我产生了幻觉,依稀见到了奥奇德的背影。那是在我年少的时代,奥奇德一次又一次用铁莲拯救了我、达莉亚与弥尔塞的性命。

他那伟岸的背影曾是我心目中无可逾越的圣山。

而此刻的里昂正像是奥奇德,无怪乎猎法者们如此崇拜他,他确实身负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

但奇怪的是,他这背影与奥奇德一模一样,难道是火焰太刺眼,而我太过感动,以至于将脑海中的幻影与现实混淆为一了吗?

我无暇多想,无暇多看,专心限制我那头红龙的行动。

曼达罗戈的锁链如期而至,将红龙锁在地上。艾尔雷兹的战锤则砸中了另一头红龙,救了里昂一命。

紧接着,曼达罗戈拿起核平发射器,我早有防备,反方向跳跃而逃。

那红龙在太阳般的强光下灰飞烟灭。

我大声叫好,但下一瞬间,地煞现身,核平发射器被那地煞一击斩断,曼达罗戈“啊”了一声,右手手腕随即掉落在地,鲜血狂涌。曼达罗戈惊怒地面对地煞,左手轮刃劈向地煞的额头。地煞冷笑一声,朝后一跃,我看清他另外两只手上拿着两挺重机枪。

重机枪!

曼达罗戈瞬间被重机枪击中百下,他口中喷血,身躯晃了晃,单膝跪在地上。

原本即使曼达罗戈正面被火箭炮击中也不会死,可他被红龙火焰煎熬了许久,正值虚弱,因此被重机枪近距离重创。

我和艾尔雷兹猛扑向那个地煞,刹那间,红龙的火焰落向我们,烧溶了地面,我们一时半会儿无法靠近。

艾尔雷兹双眼发红,怒吼道:“地煞,你敢伤他半点,我会让你碎尸万段!”

地煞摇了摇头,大刀伸长,刺穿了曼达罗戈的喉咙,曼达罗戈双目圆睁,双手捏住伤口,却止不住血液的流淌。

艾尔雷兹惊怒交加,奋力一跃,那红龙的火焰恰好瞄准他行进的路线。那个地煞是计算好的,只要我们互相救援,便正中他下怀。

但我们之所以相互救援,并非我们自不量力,而是我们坚信能够做到。

我手持姆乔尼尔与圣枪,将雷电变作光盾,将火焰格挡在外。艾尔雷兹跳向那地煞,锤子一砸,地煞避开,朝艾尔雷兹发射重机枪,艾尔雷兹咬紧牙关,对此毫不在意,他的锤子上圣光漫漶,砰地一声,将地煞击飞,我看见他那两架重机枪的零件散落了一地。

我空出一只手,将灵魂之花扔给艾尔雷兹,艾尔雷兹立即替曼达罗戈疗伤,但我观察他的神色,知道他很失望,灵魂之花仅仅只能止血,毕竟花上的法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我不担心里昂,里昂是不死之身,他的念刃是从哪儿学来的?但这都是小事。

剩下的最后一头红龙出现在地煞身边,低下头,地煞跳上了它的后背。

艾尔雷兹神情紧张,不住后退,他无法战斗,因为必须保护曼达罗戈。

地煞的声音低沉得令人双腿发颤,血液冰冷:“天使是我的仇敌,今夜,我将在杀戮天使的盛宴中狂喜。”

那红龙吸气,又一次喷出烈焰,但那烈焰在空中凝聚于地煞的大刀上,地煞笑道:“这可真是难得,我的烈焰会将天使的灵魂销毁,我复仇的心将因此舒畅,我已经厌倦了那平乏无味的日子,我许久没有这样渴望杀戮了。”

他大喊道:“我乃掌管火龙之堕天使桑格温!尔等杀了我的宠物,必将命丧于此!”随后,他朝艾尔雷兹斩出火焰剑,我想救艾尔雷兹,但这一剑从我眼前一闪而过。顷刻间,艾尔雷兹胸口几乎被一分为二,霎时鲜血混合着脏器涌出。

我立刻将阴影延伸出去,将艾尔雷兹与曼达罗戈卷入。桑格温又朝我劈出烈焰,我不断朝暗影中深潜,盼望能逃过这致命的强敌。

六十二 红龙天使

即使隔着暗影,那地狱烈焰的热度仍传到了我这儿,我绝望地查知桑格温的烈焰能驱散这暗影,我将如同鱼塘中被抽干了水的鱼,很快将浮上水面,任其宰割。

忽然间,我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仿佛密集的蜂巢在我耳中鼓荡,变得响亮,在我心中燃起了莫大的希望。

我唤出黑噩梦的力量,担心着能否能带着天使一同瞬移,毕竟此事前所未有,片刻之后,我移动到了另一片暗影,出现的地方聚集着一些白蚁恶魔,它们看见我们,发出魂飞魄散般的叫喊,作鸟兽散尽。

我记得黑噩梦曾吸收了夜潮酒吧中那个地煞的魔力,它变得难以遏制,唯有末卡维的骸骨能令它收敛,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能扛着两人,一同转移到邻近的恐惧中。

恶魔们因为桑格温的出动而惊恐,这给了我绝佳的逃跑机会,我又移动了数次,离桑格温越来越远。

如果彻底释放了黑噩梦,也许能战胜这龙之天使。

这想法让我颤栗不已。

我见过曾经的黑噩梦是怎样的,它嗜血而残忍,渴望从杀戮之中收获猎物的恐惧,也唯有猎物的恐惧达于顶点之后才将之杀戮。

它将无数死者堆砌于巢穴中,用死者的恶念制造了几乎令自己无可逃避的恐怖。

我攥紧了身上末卡维的骸骨,似乎一松脱那黑噩梦就会跑出来。

瘟疫修女告诉我:“不要让你的善良与怯懦阻碍你,不要畏惧这本应属于你的杀意与力量,不要顾忌自己会迷失本性,不要遗忘你在骸骨中领悟的疯狂与痛苦。

上帝创造了如同野兽般的人类,但人类的野性在伊甸园的安逸中不断退化,变得愚昧而迟钝。

恶魔为之惋惜,于是赐予了人类智慧之果,让人类的灵魂有了蜕变,但他们的灵魂在飞升的同时也在堕落,在创造奇迹的同时也在创造愈发疯狂的世界。

野性、愚昧、智慧、疯狂,四者互相对立,互相转化,维持四者的平衡,你将不会在黑暗的噩梦中迷失。”

我每一根骨头都如即将散架般颤抖,这太沉重、太艰难、太苦楚、太混乱了,停止你那疯狂的呓语吧,停止你散布疯狂瘟疫的举动吧,让我在清醒的角落中休息片刻,让我在光明的沐浴下恢复正常。

我只是...想躲避一会儿,逃离那地方,逃离你们,回到我...妻子身边,回归曾经未受恶魔附身的我。

我不是黑鱼,不是鱼骨,不是朗基努斯,不是赛特,不是黑棺剑圣,不是公爵,不是疯子,不是懦夫,不是英雄,也不是罪人。

我只是个拾荒者。

我只向往着那遥不可及的摩天楼,人类搭建的直指天堂的通天塔。

那是人类证明自己的杰作,也是人类亵渎的象征。

在乌云的缝隙中,有一道光亮照射着我,我在这阴暗的光圈中蜷缩着,我睁开眼,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躺在不远处。

我们是在一片茂盛的林子里,灵魂之花,我此生最爱的宝物,已经充满了法力。

我治好了两个天使,但他们依旧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我说:“我带你们逃出来了,至少给个笑脸吧。”

艾尔雷兹的笑比哭还难看,他说:“多谢,朗基兄弟。”

曼达罗戈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我明白他们的心情,在面对朗利·海尔辛时,我已经品尝过这样的绝望了。大衮的化身无疑比桑格温可怕的多,但至今我仍未放弃希望,我仍在为之奋斗。

“我们将红龙杀得只剩下一头,现在,我们养足了精神,恢复了体力,剩下的不过是一头红龙,还有那狐假虎威的地煞,我认为我们的胜算大得很。”

艾尔雷兹说:“他对付我只用了一剑。”

“别妄自菲薄,你当时受了伤!”

他摇头道:“我....知道的非常清楚,我和他的实力差距无可弥补,即使我当时完好,那一剑未必能将我击败,可第二剑我无论如何不可能挺过去,我会死,遇上他我必死无疑。”

曼达罗戈说:“我消灭红龙时就感受到了,这些红龙彼此之间有联系,最终,红龙的力量都来自于那地煞,那个桑格温,屠龙者桑格温。”

我问:“你听说过他?”

曼达罗戈说:“不,更糟,我曾经面对过他。在天使战争的某一段时期,堕天使在地面建造了许多要塞城市,桑格温是其中一座的王,他极其强大,以虐待奴役人类为乐。我们多次试图将他杀死,但都功亏一篑,许多同胞死在他的刀下。

某一天,地上出现了一种邪恶的巨龙,那巨龙侵扰桑格温的国家,吃掉了成百上千的人。于是,桑格温丢掉了酒杯,推开了侍者,拿起他的巨剑去讨伐那巨龙。

我们得知消息,预先埋伏了桑格温,桑格温只独自一人,可我们这一支精锐部队有二十人。经过激烈的厮杀,我们败在了桑格温剑下。桑格温纵然负伤,可仍未停止脚步,他高昂着头颅,走向那巨龙肆虐的土地,一番殊死搏斗,将巨龙的脑袋砍断,巨龙的鲜血染红了他全身,浸湿了他的伤口,那毒血令他几乎丧命。

曾受他欺凌的人类包围了桑格温,商议该如何处置他。有人说桑格温害人不浅,作威作福,应该被杀死。有人说桑格温杀死邪龙的功绩值得爱戴。

桑格温如此告诉被他奴役和守护的人类:‘我之所以杀死那条龙,是要让你们明白!我是你们的王,拥有无以伦比的强大,你们的生命与信仰都当归属于我,生与死都无法逃离,任何强敌都不能将你们从我这里夺走。’

说完此言,他陷入昏迷,被我们俘虏,并关押在了地狱之中。”

艾尔雷兹说:“真是个不可一世的邪恶魔王,也是个令人敬畏的黑暗英雄。”

我说:“你们在这里嘘唏不已有什么用?他一人便身负四条红龙的力量,甚至更为强悍。我们得设法对付他。”

转念一想,何必对付他呢?

我又说:“可以引开他,然后在同一时间发射晴空导弹,我敢打包票,火箭飞得极快,等火箭爆炸之后,他也只能东躲西藏,我们就可以趁他病要他命了。”

这计策务实而可行,遇上硬骨头,我何必总是与他硬碰硬呢?有时变一下思路,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一声轻响让我们吓了一跳,是里昂找来了,他一瘸一拐,总算活着,他的生命力委实令人惊叹。

我“嘘”了一声,将他拽到近处,说:“没有恶魔发现你吧。”

里昂傲然道:“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活得更久,我知道如何与恶魔周旋。”他将手中一个行囊抛给艾尔雷兹,艾尔雷兹接过,里面是核平发射器的弹药。

我叹道:“很遗憾,没有发射器,这玩意儿没有用。吴策说过只有核平发射器射出去的才会爆炸。”

曼达罗戈说:“但留着吧,说不定会派上用处。”

这话就和爱捡垃圾的老年人一样,但实际上概率微乎其微。

我们立即动身返回拉米亚她们所在之处,她们很安全,见到我们回来高兴异常。但钢铁、泰坦之死又瞬间令他们陷入悲伤之中。

金波丽问:“连你们都胜不了的大恶魔?这下可怎么办?”

我:“根本不是问题,伦敦那么大,广场地方也不小,桑格温不可能知道我们的目的,也不会知道我们偷偷潜入了他家的地下,只要火箭升空,他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曼达罗戈:“但需要你的法术,将我们变成椅子。”

里昂:“离广场很近了,坚持一会儿,我绝不会再让你们有伤亡。”

金波丽叹道:“唉,又要上我的车了吧,上吧上吧,我反正随便你们上,我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满嘴槽点的时候是根本无法吐槽的。

米尔说:“里昂,你看见爱伦的尸体了吗?”

里昂问:“怎么?没看见,我不是把她带回来了?”

米尔慌忙道:“可....可找不到她,哪里都找不到,会不会她....没死?”

博尔宁:“她没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当然也不想爱伦姐死,可她真的死了,那模样怎么可能....”

猎法者们都显得异常恐惧,死亡总是人们害怕之物,而僵尸则比死亡更可怖了一层,不过也未必就是僵尸那么玄乎。

我说:“她会不会成了食尸鬼?这里可能也有病毒...”

女人们全都尖叫起来,回音说:“多少年了,我在伦敦一个食尸鬼的影子都没瞧见,而且那至少也应该有个动静!”

奇怪的是,里昂显得意外地淡然,这简直是不可理喻中的不可理喻,他之前表现出的执着近乎疯狂,可现在却似乎接受了这种损失。

或许一个人遭受太大的打击真的会麻木吧。

我们商议好明天出发,这地方很安全,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冉娜忽然对我说:“我想起来了,之前你不是问我那句‘王者为众,众者为王’是从哪儿听来的吗?”

我一下子寒毛直竖,问:“没错,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事儿了?”

冉娜说:“我...只是很感激你,所以看你很困惑,我觉得有必要....嗯...我是从一本叫《黑楼王室语录记》的书里读到过的,那本书在黑楼群主楼的图书馆里,如果你需要,可以去看一看。”

真是太感激了,我现在确实空闲的要命,大可以回到黑楼群一趟把那本书取来好好看一看。

这可能吗?

我对她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六十三 看透人类

在金波丽幻影的掩护下,我们找到了特拉法加广场的秘密武器库入口。那是在一个老式住宅楼的地下室里,我可以很乐观的认为恶魔不会聪明到发现此处。

艾尔雷兹皱眉道:“我始终认为逃避不是办法,我们终究还是要解决桑格温。”

我瞪着他说:“亲爱的艾尔雷兹兄弟,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艾尔雷兹说:“秘密武器库里说不定会有什么武器能够制裁它,比如一个更先进的核平发射器。”

我说:“桑格温不是傻子,与他硬拼并非上策,而且我的计策明明更好,苟着就能赢,何必去拼命?”

艾尔雷兹用激昂的声音说道:“人类的发展史就是抗争的发展史,如果遇到困难就退缩不前,他们怎能建成如此辉煌的文明?”

我说:“我举个例子,比如有两座悬崖,彼此之间相隔了三十米远,一群人想要跳到对岸去,他们不断尝试跳,不断有人坠崖而死,这么做一直持续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百年,你认为他们最终能进化出翅膀吗?”

艾尔雷兹皱眉道:“未必不可能,也许有人能掌握念刃....”

我叹道:“别提这种小概率的超现实事件,更有可能一百年后优胜劣汰,那些跳崖的死绝了,人类进化出了脑子,不再继续送死。”

艾尔雷兹哼了一声,不再争辩,但他眼睛到处扫视,似不想错过任何高科技武器。

里昂说:“这里!”

他指着一面墙,奋力一拳将墙击碎,墙后是一扇铁门,立刻接通了电流,门上有个黑色的小孔。

里昂说:“冉娜,试试看。”

冉娜睁大眼睛,靠近那小孔,只听一个呆板的女声说:“我的女士,您的驾临令此地蓬荜生辉,但我们无法确认您的继承权,请问您是否是当今的女王或王储?”

冉娜大声说:“是的。”

女声说:“上一任女王陛下距今时日已久,根据估算,她不可能活到今日,您是否有她的授权,确认您的身份和权力?”

冉娜眉头一扬,有些生气,说道:“没有!”

女声说:“那么很抱歉,我不能让您进入特拉法加密室。”

冉娜喊道:“女王死时未来得及完成相关手续,总而言之,现任女王就是我!”

女声运算片刻,说:“您必须满足以下条件,才能跃过相关的手续与权限。”

冉娜觉得极不耐烦,又怕让我们失望,说:“什么条件?”

女声说:“您必须证明现如今所有的王室成员都已经死亡,您必须证明您并非杀死他们的凶手,您必须出示英国王室的王冠,唯有满足这三点,我才能在未有授权的情况下....”

拉米亚取下乏加耳机,将耳机贴在门上,曼达罗戈问道:“女士,您这是...”

拉米亚“嘘”了一声,所有人都满脸困惑,却又忍不住心怀希望。

五分钟后,女声说:“条件满足,请再一次确认虹膜。”

冉娜赶紧照做,门随即开了,所有人都爆发出欢呼声,脸上挂着感激的微笑,冉娜说:“拉米亚,你怎么办到的?”

拉米亚指了指耳机,说:“我们有个可靠的天才朋友,她篡改了数据,让系统误以为权限满足了。”

金波丽叹道:“她一定是神吧。”

我缓缓摇头,长叹一口气——论起此行的功绩,我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所有场面,可谓吊打拉米亚,即使她是我老婆,可我仍然坚持这一点。但此时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他们口中所说的赞美之词,都毫无保留地献给了拉米亚。而我呢?我在前线出生入死、救这救那,又换来了什么?也许连他们口中的一句“哦,知道了。”都换不得。

所以做的再多也没用,得让关键的人看见你做的事,这才有用,而且,做的事得讨巧,得投其所好,让关键人物见着开心才行。而冉娜显然不喜欢那些打打杀杀的。

我是个很豁达,很宽厚,很淡泊,很善良的人,所以这些无聊的比较,我自不会介意,尤其是现在最耀眼的明星是我老婆,我又何必去抢她的风头?我有感而发,鄙夷人类的肤浅与短视,仅此而已。可正如凌驾于世上的神明,我只需俯视着人类,笑看他们忙忙碌碌,徒劳地争夺着微薄的权利即可。

拉米亚嗔道:“你抱着我举那么高干嘛?”

我说:“替你高抛庆祝啊?”

拉米亚:“我干了什么需要庆祝?”

我笑着不答,把她举在高处,不理拉米亚大喊大叫,然后微笑着与每个人握手,他们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令我有如浸泡着温泉。

我说:“拉米亚是我老婆,她的功劳有我的一半。”

他们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这让局面尴尬。冉娜说:“嗯,好吧,我们....可以...可以进去了。”

我点头道:“正该如此,哦,顺便一说,她那个天才朋友欠我很多恩情,其实更确切的说,那应该是我的天才朋友才对。”

拉米亚险些咬折了我的手,才挣脱了我的怀抱。

我揉着手腕说:“我老婆确实了不起,但是呢,唉,不如我稳重。我说了多少次她都不听,真是...我作为此行的领袖与最大功臣,却也无可奈何。”

里昂叹道:“走吧。”

我一个箭步,抢在了最前头,大声喊道:“女王陛下,请千万小心,前方不知有何陷阱,便由我来替你开路如何?”

咔嚓一声,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突然间,头顶降下两架机枪,朝我猛烈地突突突,我急忙拔剑抵挡,惊骇地叫道:“误会!这是英国女王一行!我是她的首席大臣!”

女声说:“现在怀疑女王被不法分子劫持,故需消灭歹徒!”

我剑转如轮,密不透风,怒道:“我怎么会是歹徒?我是女王的朋友!”

女声说:“通过面部识别系统,你表情奸恶,认为你是不法分子的概率高达90%。”

我喊:“狗屁的90%!你看清楚老子这潘安宋玉的颜值...”

她加大了火力,金波丽喊道:“快离朗基远一点,不然都要被祸害了!”

我回头一看,见她们至少离我十米远,不由得心中一凉,万不料世人忘恩负义,趋利避害,竟至于斯。

女声说:“威胁等级升高,即将使用以太火箭筒与神剑弹。”它降下了另外两个圆管,里头是令人触目惊心的武装。

我骂道:“狗贼,我与你们拼了,看我不把这地方拆得七零八落。”

女声说:“敌人强悍,准备进一步升级武力系统。”

艾尔雷兹掩面叹道:“这就是你说的迂回智取策略?”

曼达罗戈笑道:“朗基努斯兄弟是替我们吸引火力,看来他打算杀身成仁吧。”

拉米亚从旁绕到机枪旁,跳上天花板,将乏加耳机黏在机枪旁,片刻后,女声说:“威胁解除,歹徒已经被解决。”

我兀自愤愤不平,说:“你解决了我?真是大言不惭,自吹自擂。”

冉娜急忙掩住我的嘴,说:“别再激怒她了,又是多亏了拉米亚。”

我看着我的老婆,她什么都好,就是总抢自己老公风头这一点让人头疼。

米尔笑道:“不过朗基的本事还真不小,硬是被齐射了五分钟,一点伤都没受。”

我又高兴起来,笑道:“这都是小意思,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我和那个血族之神亚伯大战三百回合的事?”

里昂:“先别聊。”他看看手表,说:“离天黑还有七小时,但我认为在五小时之内我们得发射导弹,而且,还得按照朗基的计划引开桑格温,否则他很有可能阻挠。”

金波丽双手握成拳,祈祷:“但愿之后一切顺利,无灾无难,我可以顺利回家与男朋友结婚....”

她又在那里败坏人品,我已经懒得阻止,算了,反正之后肯定不会顺利,这武器库能容得下导弹发射井,一定异常庞大。

拉米亚说:“金波丽,其他人都算了,你立即把朗基变成椅子。”

我哀声道:“这是何必?你不是骗过那程序了吗?”

拉米亚:“你已经上了黑名单,程序可能会忍不住攻击你。”

真是没天理。

无奈之下,我还是成了一张椅子,我认为这许多人带着一张椅子走来走去更加可疑,可那个女声似乎认可了这一点,并没有后续攻击。

我们继续前进,走上钢铁支架般的走道,进入一个防空洞般的设施,许多机器人站在两旁,身上纹着英国国旗,打扮的像是英国那种高帽子士兵,不过它们都沉寂不动。

回音神说:“这些沉静的士兵恰好证明了这里不会有危险,否则早就打翻天了,就像朗基先生刚刚闯祸一样。”

我恼道:“谁闯祸了?是这里的ai蠢!”

这时,只听女声说:“上一批避难者已经苏醒,陛下,你是否要见见他们?”

冉娜大吃一惊,问:“上一批....避难者?那是..谁?”

女声说:“他们在这里已经沉睡了九十八年,资料不全。你们的到来恰好让他们醒来。”

九十八年?

乏加说:“是数据统计错误了,不可能是九十八年。”

我就知道会出篓子,问:“这里沉睡着血族吗?”

里昂:“总之都小心着。”

六十四 剑出血雨

女声说:“资料缺失,关于沉睡者的信息已不可获知。”

拉米亚说:“那他就是个危险隐患,请助我们消除他。”

女声说:“他已经获得权限入内,即使现在身份不明,我们也不会攻击此人。”

这是毫不掩饰的双标,凭什么我就得挨枪子儿?

乏加似乎对拉米亚说了些什么,她点了点头,带我们走入一间监控室,其中的监控录像仍保存完好。

拉米亚说:“调取沉睡者的相关录像。”

女声很爽快地实施了操作,数百个视频呈现在拉米亚面前,肯定有大部分的丢失,可最开始的视频全在,如果沉睡者后来一直在睡觉,那后半部分可有可无。

拉米亚点开了一个视频,画面上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走过钢铁桥,到达防空洞,他们除去了防护服,似乎热得受不了了。

一人穿着华丽,另外一些也都西装笔挺,另有大约三十个军人。

我认出那华服者,也许朗基努斯在上世纪见过此人,说:“原来是原先英国的王储,他们逃到这里来了?”

拉米亚迅速点开下一段,王储发生了剧变,皮肤呈现死者般的青色,常常咳嗽,但身子更壮了,因为衣服变得紧梆梆的。其余人不乏萎靡不振之辈,有人犹豫着该不该杀了王储,另外一些人反对,双方剑拔弩张。

我说:“是食尸鬼化。”

拉米亚说:“他们以为没被感染,所以逃到这儿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冉娜说:“它是通过血液传播的,为何王储会染上?”

我说:“只有一种可能,王储曾经在墨慈实验室附近,被墨慈的血雾侵蚀。”

冉娜叹了口气。

拉米亚加速播放,我们一点点见证王储等人变异,杀死了未变异者,而未变异者又成了新的食尸鬼,随后,它们变得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着,这里的防御措施与它们和平共处,相安无事,这是什么稀烂的AI?

我指着某段视频说:“看这一段,缩略图似乎变了。”

拉米亚点开视频,画面剧烈地摇晃起来,食尸鬼们摔倒在地,我说:“是核弹轰炸了地面,这可是有史以来最强的核弹。”

食尸鬼们卧地不动,皮肤似被烧烂了,那辐射甚至穿透到了极深的地下。

米尔说:“它们从此就睡着了吧,这么说来,我们得对付一大群食尸鬼。”

这也不见得是什么新鲜事。

拉米亚喊道:“等等!”

视频尚未结束,突然又起波澜,我看见王储站起身,体格再度膨胀,长出尖角与爪牙,不一会儿,他已成了个红炎恶魔。他所有的随行人员也相继成了白蚁恶魔。

我们都看傻了眼。

曼达罗戈说:“食尸鬼....变成了恶魔?还有这样的事吗?”

世界上泛滥成灾的恶魔是由人类变成,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我还是头一次得知食尸鬼也能成为恶魔灵魂的宿主。

以此类推,所有伦敦的恶魔都是由食尸鬼变成的,它们身上怪异的腐烂并非以太造成,而是来自于它们食尸鬼的本源。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人类灵魂的奇妙之处在于它的无限可能,而这也是它最令人害怕之处。

拉米亚调取监控录像,那群恶魔仿佛知道我们在这儿,正向我们走来,但离我们还有很远。

艾尔雷兹说道:“夜长梦多,需把它们尽快干掉,它们毕竟是恶魔。”

我叹道:“由我来吧。”

艾尔雷兹、曼达罗戈说:“我们一起出手,很快就能解决战斗。”

我漠然说:“不,我一个人就够了。”

两位天使并未再劝,他们知道我的实力。

但冉娜女王却所知不深,她或许有所耳闻,知道我胜过此地余人,却不曾亲眼见过我大杀四方。

这才导致她之前对我并不十分恭敬,远不如对拉米亚那样充满敬意,甚至和那些无知的女人一样在不经意间取笑我。

我正要在监视器之下大开杀戒,用这些恶魔的尸首让她深深体会到我的强大与可靠,唯有如此,她或许才会在离开伦敦时随我前往号泣,当然,得带上愿意跟着她的猎法者。

我的剑激动的颤抖,它,已经饥渴难耐了。

我会让你饮血的,姆乔尼尔,当然还有你,我急躁的鱼刺枪,真是两个调皮的孩子啊,你们是否感受到了我的杀意,因而在雀跃,在欢呼。

我走到一个摄像头之下,回眸一笑,但笑容十分冰冷。

是的,我即将掀起腥风血雨,我即将让我杀伐的英姿烙印在他们每个人心头,我即将让他们感受到我剑法的优雅、念刃的神妙,当然,他们也将为之沉醉而惊惧,这感情是如此微妙而复杂。当他们见证了这一场战斗之后,必将发自肺腑地感慨——我的剑既是那划破他们长夜夜空的光明。

那些恶魔自然已死,一剑炼成万古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它们注定只是我大放异彩的战斗中微不足道的炮灰。

可悲吗?可悲。但谁让我是恶魔之痛朗基努斯呢?对于恶魔,我从无半点怜悯。

我走下漆黑的阶梯,让两件兵刃在我手中旋转,光芒宛如白色月轮,宛如冰蓝海水,在黑暗中舞蹈着,等待着。

那些恶魔如意料中出现了,白色恶魔在前,红色恶魔在后,它们的身躯腐烂,那是它们经历了双重劫难的象征。从人不幸地堕落为食尸鬼,又从食尸鬼转化为残忍的恶魔,我多么同情你们,但...

恶魔是不值得同情的。

它们即将死亡,这命运已经写死,已经注定。

我——黑棺剑圣朗基努斯——将为你们谱写并演奏哀伤的镇魂曲,我的剑声与你们的哀嚎将交织在一起,那是亡者的舞蹈之乐,那将是多么华丽,多么的令人黯然神伤。

无疑是美的。

我朗基努斯的剑无疑美的,若以美丽形容凶杀的兵器,是不是有些不恰当呢?不,不,错了,任何事物都会存在美的形态,我的剑尤其如此,那将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美景,就像是....

美酒。

对,美酒。

唯有美酒能让人迷醉,而我的剑也能。

我的剑宛如潘神的佳酿,将让目睹者如痴如醉,如梦似幻,冉娜、米尔、金波丽,请不要恋上我的剑,更进一步恋上我的人,我的剑,不是为了赢取美人的芳心,而是为了奢华的胜利,而出鞘的。

我动情地凝视着我手中的剑。

我看见一个水缸大的红色拳头打向了我。

我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摔了个狗啃泥,为什么?为什么这密闭的地下设施里会有污泥呢?为什么我偏偏好死不死地将脸落在了这污泥之中?

我听见乏加耳机中传来惊呼声,拉米亚喊道:“你在发什么神经?这都躲不开?”

我一抹脸,又是泥又是血。

那王储挺起三米高的体魄,又一拳朝我轰来。

游戏结束了。

我一剑结束了这位最后的正统王储之性命,剑从他的胸口刺入,向上划破肌肉,切裂骨头,将它的脑袋分开。

血雨飘落。

我仰起头,让这凄美的血色水珠洗刷我的躯体,这古老的血脉,这灾难的圣所,这冰冷的场地,这迷离的血液,真是如诗画般美丽动人。

三个白色恶魔同时朝我猛扑,我右手电光一闪,它们断成了数截。

恶魔?不,并非恶魔。

永别了,堕天使们。

霎时,我的剑变化为不断扩大的光球,剑光穿刺,起伏不定又连绵不绝,恶魔在这绚烂而残酷的剑法前支离破碎,千疮百孔。

它们死得毫无痛苦,死得干净利落,我并未听见哀嚎声,也许是我的剑鸣盖过了那哀嚎。我也并未感受到杀戮的快意,也许我正在作诗,因此心灵中一片寂静。

一切,尽在我掌握。

我又踩中了一堆烂泥,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坏了一块铁板。

我听见自己杀鱼般凄凉的叫声。

拉米亚喊:“快躲!背后!快躲!”

恶魔的爪子落向了我,我的手在地上一撑,将那些恶魔斩杀,很轻易,很柔和的动作,完美得恰到好处,精致无暇。这正是我无上的剑术,可以使得刚猛绝伦,也可以使得委婉悦目,一样的威力无穷。

我背后被恶魔抓了几下,痛得我怒道:“真是混账东西!”

忽然间,我看见一物,吓得我心头剧震,那白色恶魔手中拿着一颗金属圆球,看起来恰好像是核平发射器的弹药!

它将弹药如石头般向我一扔,我抱头鼠窜,咣当几声,那玩意儿落地,并未爆炸。

我才记起只有发射器才能引爆此物。

我勃然大怒,双手举剑猛攻,一剑将左边恶魔斩成肉泥,又一剑将右边恶魔烧成焦炭,随后,我龙行虎步,翩若惊鸿,冲入恶魔阵中,长剑翻飞纵横,好一场倾盆剑雨,夺命铁瀑!

十五分钟后,恶魔丧尽,我孤独地屹立在满地的尸首中。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真是好意境。

真是好剑客。

过程虽有波折,但最终我仍将那副具有超然之美的画卷呈献给了那些曾经嘲讽我、轻视我的女人们。

她们想必已然心醉。

打脸的感觉,1GB。

冉娜的声音通过乏加耳机传来。

她说:“朗基努斯先生好厉害哦,他出剑的时候像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呢。”

我的心往下沉。

金波丽:“这比喻不恰当,我倒觉得像....像...”

我重燃希望,热切地听着。

“像一只活泼的大猩猩。”

我瞪视着最近的监视器。

米尔:“不,你们也太没礼貌了,怎么能这么说他?我倒觉得他像是一只可爱的狗狗,摇头晃脑的,好有趣得啦!”

我一剑把那监视器斩得稀巴烂。

六十五 希望所在

里昂很激动。

就像他一辈子都想娶的女神终于答应了求婚似的,他梦寐以求的事,终于将要梦想成真。

当然,冉娜也是一样,她兴奋的几乎忘记了保持女王的矜持,像个小姑娘般握紧双拳,轻微地抖脚。

我们将此地剩余的尸鬼与恶魔消灭一空,到达了发射井,导弹并不仅有一枚,而是两枚,这让他们高兴地更加忘乎所以。

这导弹大约十米左右高,半径大概一米半,通体蓝色,以我对上世纪英国人的印象,觉得这导弹很可能会掉链子,毕竟他们的领袖只不过是一群嘴炮党,会不会它升到半空就会哑火?

女声说:“这是牛顿力场火箭,采用加强型磁场火料,分为主备两枚。”

冉娜问道:“要如何才能发射它?”

女声说:“女王陛下可以授权发射,只要告诉我授权码即可。”

冉娜摇头道:“我并未获得授权码。”

里昂对冉娜说了个数字,冉娜惊讶地问里昂是怎么知道的,里昂平静地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完成我们的梦想。”

我仍旧对里昂的过往很感兴趣。也许他的祖父——在夜潮酒吧召唤地煞的那一位仁兄,在逃离伦敦的过程中遇上了王室成员,并取得了这个授权码?但他是对的,这号码怎么取来的并不重要。

只要它是对的。

冉娜朗声说了授权码,女声答道:“正确,我再次警告,纯力场导弹威力巨大,爆炸范围约半径二十公里,并将持续产生极强的推力。”

拉米亚嚷道:“二十公里?那会将整个市中心的建筑也夷为平地的。”

女声说:“不必担心,推力将以水平方向扩散,并不会纵向扩散,对地面影响有限。”

冉娜说:“没有选择,不能犹豫,离天黑还有多久?”

里昂说:“四小时。”

冉娜高声说:“如果运气好,现在正是阳光最强烈的时候,那么,准备发射了。”

女声:“很好,陛下,导弹的飞行时速为四百公里,推荐在八千米高度引爆炸弹,不推荐在低于三千米的高度引爆,这武器设计的初衷并不是为了战争。”

我说:“武器不是为了战争?难道还是为了和平?不是我杠,你这导弹看起来不像是专用来呼风唤雨的....”

冉娜一挥手,打断了我,说:“女士,就在正上方八千米引爆,请立刻发射!”

里昂说:“你忘记了吗?导弹发射之前会从发射井向上升,地面原先有隐藏的设备,然而导弹升上地面,恶魔们会发现它。”

冉娜:“她说了时速为四百公里,恶魔绝不可能跟上它的速度。”她指着左侧的一张地形图,显示导弹的位置离特拉法加广场大约两公里距离,桑格温的恶魔之树离这里不近,确实,他察觉到这里的可能性不怎么大。

曼达罗戈说:“依照计划,应该设法将恶魔们引开,尤其是桑格温,朗基努斯兄弟和我们说起过他的策略。”

我皱起眉,并不想那么折腾,现在的情况对发射很有利,我们大可以不必多此一举。

说到底,我只是想偷懒,不想面对那个屠龙者桑格温,这是人之常情,哪个人不是如此?

冉娜摇头道:“谁去引开?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朗基努斯先生已经为我们奉献了太多,我如何能厚着脸皮再让他冒险?而你们其余人....我不能再冒险失去任何人,女士,我再说一遍,发射导弹!”

女声答道:“听您的吩咐,陛下!现在,请退至圈外。”

我们远离了一圈黄线,发射井上方的盖子打开了,那是一个很长的通道,点点灯光照亮了前路,充满了科幻气息。

地面上也部署有监视器,而且居然没坏!从附近的显示屏上,可以清晰看到导弹冒出地面的景象。

在我们头顶,是一个办公楼的院子,院子的地面分开,导弹拔地而起,燃烧起一团火焰,白烟滚滚,向外蔓延。恶魔们本来恹恹欲睡,可听到声音,陆陆续续地闻讯赶来。

它们不知道导弹是什么,不敢靠近,目送着导弹升空。

我很紧张,手心捏了把汗,冉娜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米尔、金波丽咬紧嘴唇,扭过头去不敢再看。博尔宁大喊道:“加油!加油!给我往上升!”

终于,火箭脱离了地面,身后的火焰与烟雾化作一道尾迹,不断加速飞向天空,承载着人类的希望,朝太阳飞去。

我忍不住也喊道:“去吧!”

镜头追踪着火箭,几秒种后,它加速度爆发,像摆脱了层层束缚勇往直前。

我握住拉米亚的手,拉米亚在发颤,不知是紧张还是喜悦。里昂眼睛瞪得大大的,两位天使假装气定神闲地冷眼旁观,可其实大家都一样不镇定。

金波丽喊道:“成功了,对吗?它这么快的速度....”

她还是这么喜欢败人品,不过无所谓了,它即将没入云层,到那时它就必然能安全无恙。

突然间,一道火光一闪,击中了导弹的引擎,它骤然失速,在空中歪歪斜斜地飞行了一会儿,坠落在建筑之后。它并没有爆炸,似乎是防爆机制生效了。

我们如坠冰窟,全都哑口无言。少时,米尔掉下了眼泪。

桑格温手持火红大剑,骑着红龙,落在了附近的高楼上,他的红龙体型扩大了将近一倍,充满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他的目光无疑正对准发射井。

曼达罗戈咬牙道:“目前没希望了!立即撤离!”

冉娜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小声道:“可还有....还有另外一枚。”

曼达罗戈说:“它一旦冒出头,恶魔就会蜂拥而至,甚至用不着桑格温动手,火箭就会被其余恶魔们摧毁。而其余恶魔们会顺着发射井追击我们!没希望了,陛下,立即撤离,不能有半分迟疑!”

他的语气并非是责备,但却不容置疑,不容违抗。

里昂咬牙道:“不!不!至少得试一试!太阳就在头顶上!怎能就此放弃?”

艾尔雷兹森然道:“服从我们的命令,你们已经犯了错,现在给我乖乖闭嘴吧!”

我望向那另一枚火箭,忽然间,我想起了摩天楼,想起了我的梦想。

离开无水村,成为人上人,步入摩天楼,升上光明的天堂。

人类文明的曙光仍在,等待着怀揣梦想的人去重新点燃那火种。

黑楼群的人也一样,他们被困在这乌云之城太久太久了,阳光是他们应得的。

我能办得到吗?

我说:“我有个计划。”

拉米亚看了我一眼,露出了微笑,我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依然坚信我是无敌的黑棺剑圣。

我永远是她心目中最强的战士。

这就足够了。

我是圣徒朗基努斯,我会将阳光带给这乌云之城。

曼达罗戈问:“朗基,尽管你让我敬佩万分,但现在唯一的计划就是撤退。”

我说:“听我的,我立刻出去,引开桑格温,你们随着导弹一起升上地面,阻挡攻击火箭的恶魔们,确保导弹能顺利升空!”

我指着拉米亚,说:“会有飞行恶魔靠近火箭,拉米亚是所有人中枪法最准的,必须确保她能安然开火。”

艾尔雷兹显然仍对桑格温惊惧异常,他说:“桑格温很精明,他知道最大的威胁并不是你,而是这枚火箭,你骗不了他的。”

我说:“我会吸引他的注意力,相信我。”

相信我,我是朗基努斯,是最出色的拾荒者。

因为我带给人们的不仅仅是物资,更多的是希望。

永不磨灭的希望。

我跃出了第一个发射井,大约数千个恶魔已经包围了这里,桑格温屹立在红龙身上,那火焰巨刃烧着地狱之炎。

桑格温说:“你上一次逃脱了,我正为此遗憾,因为你身上有与我相同的遗骸。”

我说:“我也正想夺取你那一份。”

桑格温冷笑道:“我,是桑格温,屠龙之堕天使,我知道你的人都在下方,他们瞒不过我的眼睛,你们已逃不掉了,你们都将死在这儿,灵魂都将属于我,因为我是你们的主宰,我是统治人类与恶魔的王!”

我放松精神,释放了束缚黑噩梦的骸骨,这黑暗的恶狼抬起头,狰狞地吼叫起来。

它曾吸收了夜潮地煞的力量,现在,我松开了这力量的闸门。

黑影如同漩涡,环绕在我身旁,化作了黑噩梦的骨骼、肌肉、肌肤、毛发、眼睛。无数只眼睛出现在黑噩梦的身体上,那眼眶是红色的,眼眸是绿色的,流下猩红的血泪。

它的喉咙嘶嘶作响,肌肉因畅快而抖动,此时并非黑夜,而是午后,但黑暗以黑噩梦为中心朝外蔓延。恶魔们为之颤栗,像逃难一样远离了黑噩梦。

那是一只高二十米的巨大黑狼,我站在黑狼背上,与那红龙骑士对立着。

冉娜她们无疑看见了这一幕,但我已不计较她们的感想,有一场恶战在等着我。

桑格温沉默了许久,说:“恩夏利尔,我听说过你,彼列麾下的堕天使。”

我听见恩夏利尔答道:“屠龙者,我也...听闻你许久了。”

突然间,他们彼此攻击对方,黑狼扑向红龙,红龙朝黑狼喷火,火焰与黑影撞在一起,造成浩大的、毁灭的气浪。

六十六 超越黑暗

红龙朝黑噩梦喷火,黑噩梦躲开,火焰落在的地方被溶解,很快成了岩浆池,将那区域的恶魔溶化得尸骨无存。

黑噩梦陡然加速,朝红龙扑去,桑格温巨剑横扫,化成一道火墙将黑噩梦烧伤,但黑噩梦的皮毛本就是黑暗,这黑暗保护了它,它随即咬中红龙,两头庞然大物齐声嘶吼,滚倒在地。

我朝桑格温斩出灭绝与弑神,桑格温轻易挡住,并以巨剑还击,我挡住了那火焰之刃,手臂酸麻,那火焰似乎侵入了我的血管,我鼻子流下了血。

桑格温说:“恩夏利尔,你太弱了,与传闻相差甚远。”

黑噩梦以怒吼回答,散发出黑暗,罩向桑格温,那黑暗中浓缩着恐惧,密密麻麻的眼球出现在黑暗之中,若红龙或桑格温中任意一者被恐惧支配,黑噩梦将轻易重创对手。

桑格温的巨剑旋转一圈,火焰将黑暗斩断,又迅猛无俦地向我们斩来。黑噩梦朝后一跃,那火焰将许多建筑碾成了尘土。火焰追着我们,黑噩梦不断躲闪着,只要被这猛烈的火焰烧中,后果我不敢想。

桑格温说:“你只不过是丧家犬而已,为何你未能支配人类而被人类支配?你所谓的恐惧只能吓得住养尊处优的天使,但我可是堕天使!我是伦敦之主!”

地煞之间的差距极大,有的地煞强如萨利萨尔,连圣徒都无法轻易取胜。而有的地煞则相形见绌,只比曼达罗戈他们稍强一点。桑格温无疑属于前者。

我不停地观察战局,知道现在只需要逃,不停地逃,毫不犹豫地逃,桑格温的斩击无法轻易承受,每一击都会让我付出惨重的代价。但我又何必承受?我只是要将他引开,让他无法阻挠火箭升空。

轰地一声,整座城市微微摇晃,牛顿火箭从地下升了上来。我在奔跑的同时,见到恶魔正在朝冉娜、拉米亚她们猛攻。拉米亚的神剑弹在空中划过笔直的轨迹,每次绿光一闪,就有一只飞行恶魔坠落。

桑格温不可能知道火箭有什么用,但他谨小慎微地不愿冒险。他调转龙头,打算朝那边吐火,我立时喊道:“趁现在!”

黑噩梦猛地一个突进,双爪刺入红龙的血肉,并将恐惧注入伤口。桑格温怒喝道:“不自量力!”他在一瞬间就驱散了恐惧,还以重劈,黑噩梦负伤逃开,继续你追我赶的游戏。

黑噩梦不如屠龙者强大,但相差无几,相较之下,他是战士,黑噩梦则是刺客,正面交锋是他占优,但只要有破绽,黑噩梦就能予以重创。

而我时刻紧盯着他,只要他有破坏火箭的意图,就是他受伤之际。

桑格温喊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答道:“是人类制造的垃圾,根本不值一提。”

桑格温:“撒谎!你是在守护这东西。它到底有什么用?”

他的红龙不绝地吐出烈焰,我的黑狼则散发无尽的恐惧,城区仿佛回到了二战时期,遭到敌人轰炸机的轰炸,火焰蔓延,黑暗弥漫,时刻都无停歇,向着地狱不断靠近。

没一处是安全的,所以我将他引得远离了火箭。

他产生了疑心,但我明白他是怎样的个性,他打从心底看不起人类,因此对黑噩梦重视得多。他认为我是重大的威胁,而人类的武器只是一些可疑的迹象。

核平发射器消灭了三头红龙,但他仍未吸取教训。对我而言,也算是好消息。

红龙骤然一个冲刺,到了黑狼的正上方,一道火柱降下。黑狼中招的同时,以黑暗还击过去,黑暗化作狼群,前仆后继,源源不绝地撕咬抓挠,桑格温巨剑一挥,消灭了黑狼群。

黑噩梦跳到一座教堂背后,桑格温火剑骤至,将这圣所震得遍体开裂,摇摇欲坠。这教堂偏偏早已被恶魔们安家,里头跑出众多恶魔,也算是扫除了其中的亵渎之兆。

我察觉到黑狼已经身负重伤,动作愈发迟缓,这让我心生同情与内疚,我想制止黑噩梦,随后用拉森魃暗影周旋一段时间,让黑噩梦哪怕恢复一点体力也好。但黑噩梦激发了血性,我无法让它收敛。

我听见黑噩梦咬牙低吼道:“不要阻止我。”

它的决心与野性让我惊觉血液沸腾。

如你所愿,那我就陪你尽情大闹一场。

我与它同时大喊,伏地身子,绕着街道穿梭而过,倏然间到了红龙身侧,桑格温说:“违逆我者,宿命必亡!”说话间,火剑斩来,势道刚猛绝伦,黑噩梦被这一剑劈中,血液喷出,仿佛下起了一场黑色大雨。

但黑影裹住了火焰巨剑,缠住了他,我施展激流,剑上缠绕着雷电与阳光,跳上红龙的后背,一剑斩中桑格温。

他“啊”地惨叫,声音惊怒万分,身上火焰宛如漩涡般扩张。

我立刻使出天地元一,将他的火光变成太阳之辉,他又惨叫了起来,被太阳灼伤,我再一次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剑。

我的剑上染了我自己的血,圣子之血,这一剑在他身上留下了极深的伤口。

红龙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龙吟声震撼大地。桑格温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我,叫道:“我是屠龙者!人类微不足道!你也渺如尘埃。”

我感到我的脖子剧痛欲折,眼前逐渐模糊,但桑格温显然也为伤势折磨,手一松,我从红龙背上往下掉落,黑噩梦立即接住了我。

黑噩梦,你怎么样?

我很恐惧,但恐惧会激发我的力量。

桑格温愤怒已极,身上散发着凌厉袭人的气势,似乎要将这天地焚尽。他转动手中巨剑,火焰冲天而去,又如小型陨石般从天而降,落地之后产生爆炸,火光犹如狂舞的恶魔,伦敦变得像是地狱的火海。

我和黑噩梦灵巧地左躲右闪,突然间,在爆炸中升起了众多红龙的脑袋,从口中喷出烈焰,那火焰无处可躲,我和黑噩梦被火焰淹没,黑噩梦痛苦低吼,在桑格温的地狱火焰中逐渐消散。

它为我奋战至今,我不能让黑噩梦消亡,唯有立即将它压制回我的灵魂,散去它的化身。

那样我可就遭了秧,说不定会死,但又能怎么办呢?

只能寄希望于奇迹而已。

就在此刻,空中一声巨响,引发了强地震,陡然大地开裂,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桑格温的地狱火竟就此熄灭,我和黑噩梦逃离了危机,它已经濒死,我当即将它收回体内。

普通的雨无法浇灭地狱之火,但上空的雨中蕴含着奇特的物质,也许是以太,又也许是放射性物质,总而言之,我们得救了。

又过了不到一分钟,云雾散尽,天空放晴,明媚无比的阳光倾泻而下,照射在这被阴暗笼罩了太久的世界中。

恶魔们的惨叫声犹如今天的第二场风暴,在阳光之下,它们几乎在一刹那间溶解消逝。

那棵恶魔之树以令人雀跃的速度枯萎瓦解,就像血族那样,霎时结算了它超过界限的寿命。

裂隙在关闭。

桑格温在阳光之下不似其余恶魔般即死,但现在轮到这掌控地狱之火的恶魔被火焰炙烤而剧痛万分。他怒道:“啊!人类!人类!是那人类的鬼东西!”

我说:“是的,正是你一贯轻视的软弱的人类,创造了这终结恶魔的武器!你曾经君临人类的国度,凌虐人类,却自称为人类的守护者,但现在,你拥有的力量,早已被人类的科技所超越了。”

桑格温摘下头盔,露出一张伤疤交错,狰狞可怖的脸,但这张脸上的怒气已然不见,留下的是高傲与轻蔑。

他傲然说:“人类永远为我奴役,人类永远也无法超越我。”

高傲而霸道的堕天使,这就是你最后的固执吗?

他与红龙同时高声长啸,朝我冲刺而来。

但我所拥有的,是无边无际的阳光。

我将长剑对准了他。

天地元一。

数万的光刃斩中了桑格温,他冒着阳光与利刃,向前冲了一百米,血流如瀑,终于坠落下龙背,那红龙悲鸣着倒在了他的身边。

桑格温并未再多说什么。

他摸了摸红龙的脑袋,靠在红龙身上,高昂着头颅,就此死去。

我拾起了他身上末卡维的遗骸。

我十分肯定阳光没有解决所有的恶魔,依然有一大半的恶魔提前藏好,避免殒命的下场。

但桑格温已死,这里的恶魔再无领袖,分布的地煞们将会重新划分势力,而红炎恶魔也会彼此争斗。

黑楼群也许会安全很久,可我没有确切的答案,我望向路边,那些植物在阳光之下并未显得更具有生命力,反而隐约有些萎靡不振,可能它们很快会枯死。

毕竟它们远离光明的时间太长了,习惯了黑暗的生命,不知何时才能习惯光明。

我能肯定的是,会有新的植物,很快在伦敦生长起来,取代这些老旧腐朽的生命,盛开出更美丽的花朵,成长为更高大的树木。

当走近广场的火箭发射井时,我听见金波丽惨叫道:“烫烫烫烫烫!怎么这么烫!”

米尔笑道:“还好啦,你太夸张了吧。”

除了拉米亚、曼达罗戈、艾尔雷兹与里昂之外,其余人都躲在屋檐下,看着那充沛至极的午后阳光,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充满敬畏与喜悦。

然后,他们都看见了我。

我笑道:“今天天气不错啊。”

拉米亚是第一个扑到我怀里的,随后是金波丽,再之后是冉娜,直到所有人都与我抱成一团,喜极而泣。

拉米亚倒也算了,但其余人难免有占我便宜的成分。

我只能忍耐,对此无可奈何,这就是成为英雄的代价。

六十七 灭绝瘟疫

该来的还是会来。

疯网的梦不期而至。

世界疯狂而怪诞,这是末卡维眼中的景象。

他的父辈们已死,他远离了同胞,在这疯狂怪诞的世界中独行。正如他向萨洛特、曦泰宣称的那样,他饥渴地将所见所闻的一切囫囵吞下,不做辨别,不做思考。

真理就在其中,他坚信如此。

他制造了一个又一个子嗣,却将他们抛在了脑后。他觉得自己在挖空这世界,每制造一个疯子,这世界的真相就缺失了一块。

又或者什么都没缺失,缺失的只是末卡维。

末卡维迷路了。

他看见一个悲哀的男人,跪在漆黑的海水之畔,风掀起了黑暗的浪,驱动了黑色的云,而这个男人身上的血也是黑的。

末卡维说:“我认识你。”

悲哀的男人说:“我不认识你,别来打扰我。”

男人的身边有一件武器,那是一根白色的尖骨,绑在干枯的木头上。

末卡维说:“我认识你,在我拥有凡人身躯之前,在我堕落为血族之前,在我发疯的时候,在我聆听远古的女妖一次又一次歹毒的呓语的时候,在由世上悲苦人的梦境组成的异世界中,我都见到过你,我对你很熟悉。”

男人看着末卡维,表情变得愤怒,他很快暴跳如雷。

他说:“你是吸血的怪物!”

末卡维尖叫道:“而你是人类真正的始祖!”

我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尽管有着种种不同,但我还是觉得他和我长得很像。

他是赛特。

末卡维说:“我见证了你犯下的那些罪!你杀了远方的那十三个女妖!那些莉莉丝的孽种!真是血腥,真是勇敢,真是伟大,真是罪恶!我感到在你杀戮的过程中产生了快感,你变得麻醉,变得渴望继续杀戮。

你已经停不下来了。

人类的始祖!”

赛特惊恐地说:“你怎么...怎么知道?”

末卡维将眼睛瞪得滚圆,眼珠似乎要弹出眼眶,那眼珠布满血丝,瞳孔像是一只吸血的蜘蛛。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莉莉丝加重了我的疯狂,所以我见到了那一切。”

赛特又变得狂怒不已,他喊道:“莉莉丝在哪儿?”

末卡维说:“血族之母?她无所不在。当太阳落下时,她在阴影里。当野兽猎杀了另一个野兽时,她在野兽的血里。当一个植物掠夺另一个植物的阳光与养分时,她在那枯萎而死的植物身躯中。黑暗、血腥、死亡,三位一体的黑暗之母永远行踪不定,却永远在你的附近。”

“她将我的女儿们变成了怪物!”

末卡维:“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赛特:“我看见了,我见到她们的恶行!”

末卡维摇头道:“你看错了,真正的怪物是你,怪物是你的心。你见到了她们在吸人类的血,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她们是在替人类治病?你见到她们浸泡在血液的池子里,有没有想过那血池中的并非人类尸体,而是一些动物?你听她们口中说出恶毒的话,有没有想过是你曲解了其中的意思?你见过她们所在的大地尸横遍野,有没有想过那并不是她们的错?而是人类自行犯下的罪?

人并不聪明,因为人本是野兽。

当人收获了魔鬼的智慧,迎接人的将是疯狂。

你所得到的的真相并不是真相,只有尽可能多的目睹这世界的荒谬,你才能接近真理。

被怪物附体的并不是莉莉丝的十三个女儿,被怪物附体的是你。

怪物找到了你。

我找到了怪物。”

赛特抓起鱼刺枪,变得像个可怕的怪物,他切断了末卡维的手和脚,将他的躯干斩成一段又一段。

末卡维断手时骂道:“弑亲者!”断脚时骂道:“怪物!”被拦腰斩断时骂道:“疯子!”被划破肚子时骂道:“废物!”被切开喉咙之前骂道:“瞎子和聋子!”

他不停地骂,赛特就不停地斩,末卡维似乎发散着疯狂的瘟疫和疯狂的血,这是正确的,他的血与空气混合形成了雾,而赛特被罪恶感压得喘不过气,只能竭力地呼吸。

末卡维是在寻找着自己的末日,他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甚至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选。

一个受上帝祝福的弑亲罪徒,唯有这样的人杀死末卡维,他的精神才能永恒。

他才能找到创造疯网的方法。

赛特成全了他。

.......

记忆的碎片像冰雹一样。

这是瘟疫医生的碎片吗?

我拾取了其中的一块。

那是一场弥漫整个欧洲大陆的瘟疫。

黑死病。

一个穿着体面的人在一个村庄中骑着马车缓缓绕行。

他正是瘟疫医生,但此时他很年轻,有些英俊。

腐烂的恶臭传到瘟疫医生的鼻子里,还有汗臭味、血液味以及偏方的药味。

衰弱的咳嗽声传到了瘟疫医生的耳中,还有女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乌鸦的叫声,以及除此之外数百公里的寂静。

他敲开一家家人的门,村民会报以惊恐的眼神,或许以为他是死神派来的,又或者是死神本人。

他并不是。

他说:“家里有小孩吗?”

如果还有小孩活着,而且染了病,他会把小孩带走,说是给他们治病。有人会同意,有人不会,遇上不同意的,瘟疫医生会把小孩偷走。

他确实是给小孩治病的。

他将小孩带到荒山中的一间小屋,屋子里有一间间用白布隔开的病床,他戴着口罩,用特制的药水给小屋消毒,并喂孩子们吃药。

他有自己独特的理论,认为这疾病并不是人们认为的由巫术带来,问题来自于那些肮脏的老鼠,是它们在污染水源,传播死亡,随后,人类再传染给人类。

所以,远离人类,远离老鼠——至少是城市里的老鼠,用山林中最纯净的水,是首要的治疗方法。

他也认为自己的药对小孩有特效,如果他确定自己的治疗方法能治愈小孩,也就能治愈大人。

他戴着一种厚布缝制的口罩,将面包和水分给每个孩子,随后给他们喝一些药,那些药能缓解咳嗽、降低发热,消除炎症,让他们好过一些。

孩子身体比大人弱,可对药物的反应更明显,他坚信自己能够成功。

城里的那些大人物并不信他这一套,这些荒唐的炼金术士与诡诈巫医,他们都是些迷信之辈,他们说这是巫术造成的,一些妖女在和恶魔苟合,降下了灾难,他们说是上帝在惩罚人类的罪孽,如果一个人是虔诚而无辜的,即使喝下病人喝过的水,也会安然无恙。

瘟疫医生开始觉得这瘟疫影响的不仅仅是人的身体,还有人的精魄,人的灵魂。

它导致人类鞭笞同类,杀死同类,烧死同类,甚至将同类剥皮。人类拿起火焰,烧死可疑的动物与人类。人类抓走洁净的处子,用与处子结合的方式替达官贵人们治疗。

瘟疫医生见到过大群人类坐在广场上,赤着上身,用刀割自己的血肉,以求上帝原谅他们的罪孽,似乎这样就能治好病一样。

瘟疫医生告诉他们要闭门不出,防止传染,戴上口罩,替水源消毒,可没一个人听。教会的人有几次追赶他,还好瘟疫医生逃得快。

人类在自相残杀。

无形的病毒比火灾与海啸杀死了多得多的人。

因为它令人类疯狂了。

瘟疫医生驾驶着马车进了城,还得买些面包,制造些干净的纱布,配一些药。他本人也是个炼金术士,和每一个炼金术士一样,他坚信自己是科学的,是正确的。他将制造出贤者之石,将铅变成黄金。

但那黄金只是抽象的意义,瘟疫医生追求的是生命。最早被他医治的孩子已经好转了,他很快就会有活生生的证据,去扭转人们的精神,让他们相信自己,相信科学。

他在家门口下了车,不一会儿,发现自己被举着火把与刀具的人包围了。

他们喊道:“绑架小孩的恶魔!”

瘟疫医生说:“你们听我解释....”

他说话有些慢条斯理,可慢条斯理与气急败坏在这种情况下的结果是一样的。他被打倒,他们逼他说出孩子在哪儿。

瘟疫医生叹了口气,如实告知——此时也无需隐瞒,他们见到自己所做的,就会明白自己并无恶意,甚至...这也许是赢得他们信任的契机。

他们上了山,瘟疫医生指给他们看那小屋,他说:“孩子们都活着,他们的病也会好转,相信我。”

他们不发一语,脸色难看,手在颤抖,为什么他们好像很害怕那小屋似的?仿佛那里面不是一群病恹恹的孩子,而是一群...怪物。

牧师说:“此人是恶魔信徒,所以屋内皆是恶魔之子。”

商店的老板说:“把他们带出来吗?”

牧师摇头道:“不必了,不必见到他们的脸。

在他们出来之前烧死他们,不然我们都会被诅咒,患上那该死的疾病。”

瘟疫医生大叫着站起,一瞬间又重重挨了一下,翻身栽倒。

大人们点燃了小屋,孩子们在屋里绝望地尖叫着,瘟疫医生后悔自己因为害怕孩子们逃跑而把门锁死。

门砰砰砰作响,孩子们用剩余不多的力气求生,有孩子砸碎了窗户,一个士兵一箭射中了那孩子。

瘟疫医生的世界在崩溃,那些大人们发出大笑。

他们为什么笑?这根本不值得笑!他们的身体并未得病,但得病的是他们的精神。

学医救不了大不列颠。

他们越笑越厉害,笑得连声咳嗽,涨红了脖子,可依旧笑个不停。瘟疫医生看着他们,从他们脸上看见了一个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邪恶的异形。

在某一时刻,这些孩子成了祭品,召唤出了某个疯狂之神。

在那一天,疯狂之神光顾了瘟疫医生,他从精神层面开始异化,成为了血族。

最终成为了疯网的一员。

六十八 完美奴隶

在经历了一晚上让我不得安宁的噩梦后,疯网议员又回归了一位:瘟疫医生。末卡维那骇人的疯狂让我有些受不了了,可我像上了瘾一样,只想继续看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当太阳照射于城市,万物金灿灿的赏心悦目时,我们踏上了返回的旅途。

恶魔们都躲了起来,不知道躲在哪儿,不过从昨晚他们的表现来看,现在轮到它们怕我们,而不是我们怕它们。

金波丽笑道:“它们会以为我们人类都是大魔法师,能把太阳都召来呢。”

回音说:“所以说到底它们昨晚究竟在打什么?”

里昂:“是一个地煞派兵攻打另一个恶魔头领,它们在争夺桑格温的空缺。”

米尔鼓掌道:“最好它们打得不可开交,永远也没空攻击我们。”

金波丽指着皮肤上一块红肿,说:“我对太阳过敏耶!今后会不会让我发疹子?我觉得我现在已经不是很美啦,冉娜陛下,您说呢?”

我:“现在还好,但也许会更糟,说不定会生皮肤癌.....”

拉米亚拧得我如死鱼般大叫。

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两个人有些魂不守舍,问他们什么话都只是“嗯嗯”的做声。这也难怪,他们完成了这样的丰功伟绩,却未蒙主召唤,重新归天,这换谁都受不了。

里昂却不同,他脸上挂着永恒的笑容,精神饱满,一扫阴霾,只是他的眼神令人不爽,就像是发了情的猫,只想逮着个同类就上(没错,看男人也是这样)。相较之下,我还是宁愿面对那个忧郁症加狂躁症的家伙。

曼达罗戈终于叹了口气,说:“这样也不坏。”

艾尔雷兹问:“不坏?”

曼达罗戈:“看来上帝交给我们的使命并未完成,我们已经证明了自己力挽狂澜的能力,现在,必须证明自己的耐心与引导力了。”

艾尔雷兹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我们继续留在黑楼群?”

曼达罗戈点头道:“是,大难刚过,百废待兴,而恶魔存续的土壤并未消失,此地仍有隐患,我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不是吗?”

艾尔雷兹笑了起来:“没错,说实话,与这些人类在一起,远比我身为天使时更有趣得多。”

曼达罗戈:“我们是上帝的仆从,但也是人类的放牧者。我们并不追求如桑格温那样统治人类,但与人类和平相处,保护人类度过危机,这一点我们还办得到。”

我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朝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做了个手势,他们疑惑地走近,我像个偷偷卖药的药贩般对他们说:“要不要离开这鬼地方,随我回号泣。”

艾尔雷兹问:“你的意思是离开伦敦?”

我开始向他们描述号泣的美好景象——那是在废墟中冉冉升起的废土明珠,那里有最先进的能源科技,有着虔诚而努力的百姓,当然还有我和拉米亚这样英明神武的领导者。

曼达罗戈饶有兴致,问:“你们虔诚地信仰着上帝吗?”

“不,我们信奉的是该隐,因为我们认为上帝抛弃了人类。”

这两人的表情让我以为他们随时会对我拔刀相向。

过了几秒钟,我们放声大笑,曼达罗戈说:“我都忘了你仍是个堕天使。”

艾尔雷兹喊道:“你还是快滚回号泣吧,继续你邪恶的统治吧,这里留着你这么个大恶魔,可是我们的罪孽。”

我说:“那可不行,我得从你们这里挖些人才再走。”说出这话未免对我挖墙脚的大计不利,可我不想瞒着他们,毕竟我们也算是好兄弟了。这幼稚的友谊让一贯高冷的我颇感不适,可也没有办法。哼,反正有天使这么强的关系户做盟友也不错吧。

曼达罗戈耸耸肩,说:“只要你能劝得动人,我是无所谓。”

我问:“挖走谁都行?”

曼达罗戈:“反正我和艾尔雷兹不会离开,伦敦的人类是我们的职责。”

这句话就是我的尚方宝剑,看我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将冉娜拐走,那样肯定从者如潮。

海啸喊道:“看那里!人类!”

在一栋楼房的阴影下,有人在移动。他们躲藏在立柱之后,围墙之下,伸出头,好奇地看着这罕见的天气。看得出他们对太阳没什么好感,这也难怪,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长久的阴暗,想要接受光明并非易事。

冉娜说:“我们应该救他们,不然到了晚上,他们又会被恶魔抓走圈养。如果被迫信仰恶魔的人类越来越多,终有一天会再出现桑格温那样强大的敌人。”

金波丽冲他们挥手道:“喂,听得懂我说话吗?”

他们想要逃走,但里昂跑了几步,将他们挡住,里昂并不高,模样仅仅是个尚未完全长全的高中生,但这些人本能地退缩了。他们是被恶魔圈养的,无数次虐待让服从的本能刻入了他们的基因。

里昂做着手势,说:“听得懂、我们的、语言吗?”

一个老人颤声说:“里....里昂?”

里昂眼中闪现着奇异的光彩,他喊道:“柯莱特?你是柯莱特!”他一下子抱住了那个老人,十分用力,十分紧密,老人颤抖着,抱着里昂嚎啕大哭。

我问:“柯莱特是谁?”

米尔说:“我听说二十年前,他是里昂很有前途的徒弟,也是阿克米尔的师兄,他在一次拾荒过程中失踪,我们以为他被恶魔杀了。”

更糟,这二十年他生不如死。

金波丽说:“那他才三十多岁,怎么看起来像八十岁一样?”

我说:“他大概是被迫做了程序员吧。”

没人听得懂这个梗,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笑话好蠢。

但喜剧的核心是悲剧。

柯莱特哭诉道:“我被恶魔捉住,它们毒打我,割我的肉吃,我每天都担惊受怕的,我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能不能活着。”

一些女人靠近了他,皆衣不蔽体,容貌丑陋,身边带着些小孩。

拉米亚低声对我说:“这些都是他的妻子和孩子。”

“没错,红炎恶魔有意繁殖猎法者,因为猎法者的灵魂能极大增加他们的信仰。所以,柯莱特能活着,而且活得比其他人好,他就像是一匹优秀的种马。”

里昂大声问:“还有没有其余失踪的猎法者?”

柯莱特说:“许多已经...死了。詹娜、卡杉、戴米阁,还有后来的隼荣、律....”

原来拾荒者被捉走的有这么多,也许红炎恶魔们下了死命令,不许杀害猎法者。

里昂喊道:“死了?怎么....他们的尸体在哪儿?”

我叹道:“里昂,你怎么又来了?”

他关心的并不是普通人,而是那些猎法者。

里昂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柯莱特信任里昂,说:“请随我来。”

他带着我们进入了一个废弃的商场,金波丽、冉娜、米尔与拉米亚被这商场中的化妆品柜台迷住了。金波丽喊道:“防晒霜!这就是传说中的防晒霜吗?我要,我全都要搬回去!”

拉米亚说:“虽说有可能过期了,但我听说有一些高级产品的保质期是几百年,应该还能用。”

冉娜说:“找一些食物带走吧。”

米尔指着一些大衣说:“这些也没坏,就是有些脏了,我们可以带回去洗一洗。”

她们表现得好像是来逛商场的,既然如此,我这样的理中客自然不能置若罔闻,闻言叹息道:“这些被奴役的人类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而这些女人呢?却只关心化妆品与好吃的,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唉,家国希望何在?天下何时能够太平?”

拉米亚瞪眼问:“你说什么?”

我朗声说道:“天下既已太平,自当及时行乐,并无不妥。”

拉米亚打了个响指,笑道:“了解。”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自当为此楷模,说话被打脸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进入商场的第三层,这里有个不知是什么用途的大厅,大厅里臭味熏天,至少聚集着一千人,看见我们,几乎全吓破了胆,往角落里躲去。

里昂不理会这些凡人,对柯莱特说:“猎法者们的尸体在哪儿?带我去!”

我盯着凡人看。

瘟疫医生在我脑中说道:“他们的灵魂已经退化,大脑受损严重,就算是驯养的猎犬也不会比他们更乖巧,他们简直脆弱的让人心疼,嘿嘿嘿。”

我产生了个可怕的念头。

号泣需要奴隶,能够吃苦耐劳的奴隶。

这些人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我该如何将他们运回号泣?我不可能一次性移动一千人,不过我可以反复来个一百次....只要我坚持,总能带走他们。

我简直是疯了,这是什么鬼主意?号泣的孩子们会怎么想?这些人已经受尽了苦,我还想奴役他们,这与桑格温有什么分别?

可我这是拯救,不是奴役,号泣与这里相比,甚至与黑楼群相比,都是天堂。

我可以让他们去挖矿,去种植,去建造,他们会有吃的,他们会住的很好,他们得了病就能治疗,他们可以获得一些从未有过的,属于人类的尊严。

这就足够了,对他们而言就足够了。

我是拯救者。

柯莱特打断了我的思绪,他带着里昂挖出了一些白骨,他说:“恶魔们...也很迷信,认为保留着骨头可以让我们生出更多猎法者。”

里昂当即说道:“他们是黑楼群的英雄,是我们的先行者与铺路者,我们找些木箱,把他们运回去。”

六十九 阳光普照

柯莱特急道:“你们....带上我们吧。”

冉娜摇头道:“你们人数太多了,抱歉,这是不行的,我们必须在天黑前回到奇迹街。”

里昂:“柯莱特,你和我们走,其他人,我们爱莫能助。”

柯莱特说:“囚禁我们的恶魔失踪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也可能...来了另一个更加凶残的恶魔,哦,那样我们的苦难何时才能结束?求求你们,行行好吧。”

金波丽说道:“我们不能等,但你们可以趁白天阳光充分时往我们那边迁徙。”

冉娜挥手阻止了金波丽,低声说:“我们容不下这许多人!而且他们身上说不定有什么病。”

金波丽小声嘟囔道:“我觉得我们容得下,而且他们未必有病啊?”

那只是冉娜的借口,黑楼群不缺人,缺的是秩序,晴空计划已经成功,接下来她们还有的忙,她们必须组织卓有成效的拾荒,将整个伦敦的资源一扫而空,她们没空安置这些难民。

我不一样,我需要难民,只可惜我得花一百多天才能将他们全带走,我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柯莱特又争了片刻,说:“他们不走,我也不离开,我留下保护他们。”

里昂问:“你们之中,谁有猎法者的天分?”

柯莱特握着两个少年的手,说:“他们是我的儿子,现在能力还很弱,但...”

我走向那两个少年,露出温柔的笑容,眸闪星光,神态和蔼,这让柯莱特情不自禁地将两个孩子挡在了身后,喝道:“干什么?”

我柔声说:“不干什么,这两个孩子好可爱鸭,能告诉蜀黍他们叫什么名字吗?”

柯莱特颤声说:“不行!”

这混账东西,我这么好言好语、慈眉善目地对待他们,他们就这么无礼以报?

绿面纱:“慈眉善目?”

闭口。

我板着脸,叉着腰,说:“姓柯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两个孩子我今个儿就要带走了,别给爷闹,把爷惹恼了,就赏你一顿好揍,让你十天半个月下不了炕。我告儿你,你向里昂兄打听打听,我黑棺剑圣、屠龙尊者朗基努斯是什么人儿?咱们朗家莫说在金州,就算在伦敦,那也是有头有脸,手眼通天的人物。爷看上的人儿,还没有不乖乖顺从的。”

绿面纱说:“他不姓柯,你也不姓朗。”

给我收声!

我又说:“今个儿给你两条路走,第一条路,这两个娃娃我带回家,我让他们吃好喝好,亲自动手,将他们洗的干干净净,打扮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的,今晚在我屋里的大床上舒舒服服睡一宿,从今往后,也算是我朗爷的人。你呢,也得了好处,将来跟着父凭子贵,也吃香的喝辣的,使不完的金银。第二条路,这人呢,我还带走,你呢,除了一顿海扁,一点好处捞不着。这话我撂这儿了,你自个儿啊,好好掂量掂量吧。”

柯莱特怒道:“朗基努斯,你好大的官威!当真没有王法了吗?”

我仰天打了个哈哈,望向冉娜,说:“王法?在伦敦,老子就是王法!”冉娜皱了皱眉,并不阻止,我心中得意,生出当年赵高指鹿为马般的威风意气。

随后,我目露凶光,伸手成爪,一招龙爪手向那两个娃娃探去,嘴里喝道:“给我让开了,挡我者死!”

拉米亚一拳将我打飞,我在空中转了720度,脸部着地。我听见她向柯莱特道歉,这让我很没面子,索性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里昂终于还是说服了柯莱特带上这两个孩子回黑楼群,这人对猎法者很执着,别人也不愿为这小事得罪他。

大约黄昏时,我们踏入了以太海,远处,整个黑楼群的居民擂鼓宣天,欢呼雀跃,更多的人爬上了顶楼,挥舞着手与旗帜,不少相拥而泣(那些没有相拥而泣的都是可怜的单身狗),为我们的凯旋归来而举国欢庆。只可惜黑楼群的物资并不富裕,否则这百年独一份的胜利,配得上更大的庆祝活动。

我偷偷问冉娜:“你还打算离开伦敦吗?”

冉娜小声回答:“现在...还不是时候,但我们总得探索,探索外面的世界。”

“你们连伦敦都探索不完吧。”

冉娜笑着说:“你告诉过我,裂隙已经关闭了,恶魔们失去了力量之源,加上内战不断,会变得越来越弱,而我们呢?会越变越强。我会带领我的人民,将恶魔消灭干净,夺回伦敦,建造一个完美的新家园。”

我想挖她的墙角,最好挖她本人,可见她踌躇满志的样子,这话又说不出口。

里昂率先顺着滑轨回到了黑楼群之巅,他一改孤僻疏远的脾气,在众人面前高举双手,大喊:“大家看见了吗?那就是太阳的光辉,感谢两位天使,感谢朗基努斯夫妇,感谢女王,感谢每一位猎法者,也感谢你们每一个人!当然,最值得感谢的是我们的太阳!呜哦!”他发出那种流里流气的尖叫声,就像是一个乖巧的好学生一下子被污染成了社会上的混子。

人们陷入了更大的狂热中,里昂抱住米尔,亲了她一口,又抱住博尔宁好久,像是个恋子情节的老父亲。

依照我的性子,这时候如果我不出现在众人面前慷慨陈词一番,不尽情享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简直是让我白活了这半辈子。但此刻,我却只觉得心神不宁,有一种无法参透的困惑感笼在心头。

我只是累了,对,也许就是这样。

整个黑楼群随着我们的归来而沸反盈天,气氛达到了顶点。曼达罗戈走到我身边,说:“你知道吗?我与艾尔雷兹不同,我原本是守护的天使,而他是炽天使。”

我说:“好吧。”我必须承认我的语气心不在焉,但曼达罗戈并未在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人们的信仰让我充满了力量,我现在不怎么想念天堂了。”

我和他喝了一杯甜酒(本地特产,大豆酿造),头晕得厉害,这讨厌的疯网,难道附近又有疯子的骸骨之类了吗?

拉米亚看出我不对头,说:“去睡一会儿吧。”

我说:“炎吻的内库在哪儿?”

拉米亚骂道:“你这条笨狗!这时候还想干嘛?”

“老婆,我想鸭。”

其实我不想,我只是不能承认我不行,如果她点一点头,我就得舍命陪君子。好在拉米亚没接茬,她扶我回到房间,我抱着她,我们什么都没做,但我很快睡着了。

梦中,我见到混乱至极的景象。

主体是个将近五十岁的老人,他花白的长头发向后梳,身形消瘦,眼神犀利,是个狠角色。

里昂,他是里昂到了五十岁的年纪时的模样。

他在蹲监狱,独间的小黑屋,外面很吵,似乎在爆动,守卫跑过去看,很久都没回来。

里昂施展了个小法术,门开了,他早就可以越狱,但他在外面有些仇家,到号子里来避避风头,现在,他察觉到了异常。

我心弦绷紧了。

我是对的,此人无疑就是里昂,他就是夜潮酒吧里那个重金属乐队的恶魔召唤者。他闯了祸,所以在墨慈灾难发生前逃离了伦敦。他现在为什么会恢复年轻?是以太造成的吗?

有人在高歌,歌颂着太阳与辉煌,说着王者为众,众者为王,靠近里昂所在之处,里昂紧皱眉头,拆下一根铁棍当武器。

他看见无数血肉之躯混在一起,像是蔬菜汤化作的巨浪般朝他涌来,里面都是犯人与看守的脑袋,每个人都活着,都在高歌。

里昂不由得惨叫一声,他施展了个法术,全力撞开一堵墙,拔腿就跑。

他一直跑,不停下,前方有些守卫打算阻止他,可里昂冒险闯关,那些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太阳感染者同化,成为了感染者的一部分。

里昂选错了路,他一路往上跑,跑到了监狱的顶楼,那里也有警卫,拿枪指着里昂,怒斥:“跪下,双手举高,否则我们开枪了!”里昂喊道:“不要!后面有怪物!”

哗啦一声,太阳感染者出现了。里昂立刻施法,一蹦老高,他看见那些警卫都被血水沾上,在十秒钟后就融化了。

他见到一架直升机,立刻跳上去,他的魔法可以篡改电路,这让直升机启动,离开地面,不断上升。他喊道:“快,快,苟娘养的,给我快些!”

飞机远离了监狱,他长出了一口气。忽然间,他看见了伦敦上空的阴云,他记起了自己曾经从伦敦逃离,自从核弹爆炸后,这数十年间他从不曾靠近那里。

这监狱离伦敦不远,这群官老爷真是没有人性。

背后出现黏着液体蠕动的声音,他心胆俱裂,甚至不敢回头看。

他听见无数的声音歌唱着:

“伟大的生命,伟大的阳光。

温暖的血液,温暖的金芒,

使得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这样的状态,何等美满,

这样的力量,何等辉煌。

突破了苍天之界,达到了极乐边疆。

若聆听我等歌谣,得此启迪,为何还会彷徨?

还不快来与吾等同欢,与吾等同唱,

使得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里昂感到血水黏上了他的肌肤。

他大叫着,目呲欲裂,操纵飞机飞往伦敦的高墙。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觉得在伦敦的辐射中,这些太阳王无法生存吗?

又或者他只是不想殃及外面世界的人类?

飞机坠毁,火焰烧上了里昂的脸。

七十 欲壑难填

他感到精神被数百人的精神入侵,他们都在欢快的高歌,执着无比。

里昂由抗拒变得欣然接受,任由精神与躯体与他们融合,但他很快意识到精神层面上并不是融合,而是许许多多的人聚在一个躯壳内,用一种狂热的思绪让思维麻醉,让每个人都变得嗨到不行。

他们会变得很蠢,比最虔诚的任何宗教的教徒都容易欺骗和操纵。当然,操纵者只能来自于躯体之内,躯体之外的任何生物都是他们融合的目标。

只有染上太阳标记者才行。

里昂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心旷神怡,充满喜悦,那是真正某些宗教许诺的天堂般的快乐,比任何药物、任何异性都更舒适的快乐。然而,他是个小有成就的法师,他的精神力致使他晚一步接受了这极乐天堂。

一刹那,火焰伴随着以太烧入他体内,所有人都感到了剧痛,那剧痛对太阳王而言不值一提,但对其中的里昂而言却是清醒的契机。

他保持了神智,未因为羊群效应而麻醉,他已经是太阳感染者,但在所有太阳感染者中,他成了统治者。

莫大的厌恶涌上心头,他看着他那不断蠕动,不断燃烧的庞大血肉,觉得这简直丑陋到了家。

他并不排斥成为太阳王,不,他对太阳的热爱超越一切,然而,他对自己与这群没脑子的家伙共处而耻辱,他意识到和他们在一起,简直拉低了自己的身价。

他试图让所有人理智,但办不到,他们只是想方设法地放飞自我,就像进行着永不停止的交沛一样。

令人恶心。

当这些动物般的同胞试图进一步接近他,与他快活时,里昂勒令他们停止了。他用自己的精神让他们害怕,让他们乖乖入睡。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他把这些血肉都缩入了身体,体重却未增加,也许这是太阳王导致的某种异空间奇异现象,当太阳王需要血肉时,这些血肉能凭空出现,平时的他则与常人无异。

就像奥奇德。

他意识到是以太。

以太能让他随意掌控其余感染者,让他如驱使手臂一样驱使体内这些精神个体。

他喜爱太阳,却厌恶太阳王扎堆的方式。他情愿做一个孤零零的国王,守着一个全是睡眠者的孤城,也不愿忍耐一个满是发情疯子的地方。

他察觉到了以太的作用,只要他吸收以太,就能不断增强自己的驾驭力,完全掌控身体内那数百个“人”。

这是他可以容忍的方式,这样吸收这些庸俗的人类,他不会感到不舒服。

他听见有人喊他,一些人将他救起,立即开始转移。他看到自己像是个被严重烧伤的伤者,那是他压抑其余感染者的副作用。

他同时感到救他的人体内有大量以太。

霎时,他想融合这些人,但不能,他吸收的以太太多,压抑得过了头,他无法遏制对融合的厌恶感。

他也许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够压抑自己融合欲望的太阳感染者。

一个真正思考未来延续的“王”。

那些救他的人是黑楼群早期的猎法者,在撤离的过程中,他们遇到了恶魔的围追堵截,里昂帮助他们脱困,赢得了他们的信任,从某个角度来说,里昂也是猎法者。

他在黑楼群住了下来,成为他们的精神领袖,成为他们一代又一代人的导师。

他渴望融合,却又拒绝融合,他向往着太阳,却无法见到太阳。

他试着融合过人类,却发现那会导致他不清醒。

简单而言,他得让吸收的人类睡着,否则那会影响他的统治。如果吸收的人超过一定的量,他会逐渐失去自我。

他试图吸收更多的以太,以维持统治权,却发现这么做有上限,如果以太吸收的过多,等于白白浪费了。

但只有一种例外,那就是体内原本就充满着稳定以太的猎法者,与他们融合,不会让里昂混乱,反而会增加他精神的稳定性。

吸收猎法者,就能进一步吸收和维持更多人类——太阳王本来的目的,全人类与所有地球生命的大一统。

莫名间,他对这些猎法者产生了强烈的爱,不啻于太阳感染者对彼此之间的爱,那种导致血肉融合、生死不离的爱。他想吸收这些特异的人类,这些可爱的家伙能让里昂实现梦想。

太阳王的感情如太阳般炽烈,这是无法改变的,所以,里昂对他们每一个人的爱都很强烈,以至于无法抛弃他们不管。

当他们遇险,里昂舍命保护他们。当他们死去,里昂一定会把他们的尸体带回黑楼群保全——在未来,他会将他们纳入血肉,将他们复活。

但不是现在。

现在,里昂本能排斥吸收人类的行为,就像有人对蘑菇过敏一样,因为他就是靠排斥吸收清醒过来的。

里昂成了个极端复杂的矛盾结合体。

他想吸收猎法者,进一步吸收黑楼群所有人,但他又排斥这种吸收,他明知这样对他有好处,可他办不到。

他苦苦思索其中的道理,解决的办法,终于在有一天阳光偶尔透过云层缝隙时找到了答案。

他必须照太阳,充分沐浴在阳光下,就像那些太阳王雕像一般,长时间的照射能让他克服吸收厌恶症。

那样,他能就能与他心爱的猎法者融合。

那样,他就能“拯救”整个黑楼群的人类。

他就能成为千秋万载、保存理智、英明神武、慈爱善良的太阳王。

为此目的,他开始不懈的努力。

里昂试图前往伦敦围墙之外,围墙之外脱离了辐射云,他就能照射太阳了。但黑楼群离几面围墙都非常之远,他也突破不了无数恶魔的防线。他试了整整一百年,被恶魔捉住过,被恶魔重伤过,被恶魔折磨过,甚至被恶魔杀死过,他成功不了。

但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发现了牛顿导弹的资料,这让他如同瞎子复明般欣喜若狂。

这仍然很不容易,伦敦的恶魔令情况极端恶劣,更何况他发现广场下方的门需要英国王室的权限才能打开。

他想过融合冉娜,但他本能地办不到,他甚至怀疑自己空有热情,却难以再融合任何一个人类。就像看着芳华已逝的妻子而无法唤醒任何身体反应的丈夫一样,他空有爱,却失去了表现爱的能力。

————

身体疲劳,少更新一些,读者老铁们见谅。

七十一 王者归来

我、拉米亚、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的到来让里昂时来运转。他在夜潮酒吧避难时,已经深感绝望,根本没想过有我们这样强力的援军。

我对他产生过怀疑,因为他反复无常的性格,对阴暗的惧怕以及对猎法者异乎寻常的钟情令我感到了警觉,他掩饰的很好,可我是对的!我没有猜错!

但为什么拉森魃暗影对他无效?这暗影能够伤害其余太阳感染者,为什么他躲在其中却安然无恙?

是那一刻,是我在拯救米尔时用闪光弹施展天地元一时,充沛的阳光照在了里昂身上。这久违阳光给了他充足的养分,所以,暗影一时半会儿伤不了他了。就像拿湿漉漉的衣服披在身上可以穿过火焰一般,他吸收了阳光,用以对抗我的暗影,我带着他移动时间不长,看起来他一点事都没有,只是有些幽闭恐惧的症状。

这也让里昂稍稍恢复了“胃口”,当我们建议他抛弃爱伦、弗洛格、阿克米尔与多明戈的尸体时,他与他们融合了。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与猎法者们的融合,这让里昂狂喜不已。

随后,我们成功引爆了牛顿火箭,驱散了云,迎来了太阳。这阳光对黑楼群的人自然是举国同庆的大喜事,但谁又能知道它对里昂意味着什么呢?

他完全恢复了融合的,而且,这一百年间所有猎法者的尸体,都被他利用纪念英雄的借口,用特殊的保存方式储藏完好。仿佛他珍藏的珍酿红酒般,等待着他去品尝,去复活。

当他融合了足够的猎法者,就该轮到其余人类了。他将走上由无数尸体堆砌成的王座,戴上太阳的王冠,保持清醒与睿智,驾驭他体内成千上万的生命。

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我颤抖着,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般紧,灼热炙烤着我的神经,让我魂不守舍,焦急万分。

让我记住这一切!

绿面纱说:“不,你会忘记,你记得规矩,对吗?”

我怒道:“你在开玩笑?涉及数千条人命!我却记不住?至少让我记住他是太阳王,是必须消灭的敌人!”

绿面纱:“他和疯网很相似,是通过血肉而铸造的精神聚合体,他未必是邪恶的,也许是进化的方向,是人类超越神明的捷径。”

疯了你简直疯了!至少留给我一些提示,那可是救命的大事!

绿面纱:“在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所以,当梦境结束时,真相亦将浮出水面。”

只需你努力去捕捉。

我脑袋嗡地一响,在寂静中惊醒。

拉米亚睡在我身边,我急忙拍她后背,喊道:“融合融合”

她笑了一声,揉了揉眼睛,说:“好吧,好吧,坏蛋,你想进来就进来吧,谁让我是你老婆呢?”

我瞪着她,一时哑口无言。她脱去上衣,露出纤瘦而结实的身体,打了个呵欠,说:“你上面还是我上面?”

我在想什么呢?在老婆面前可不能怂啊!尤其是她难得有好心情

她的表情困惑,似乎觉得我不正常,说:“你晚上睡觉也不安稳,总是融合、融合的,王者为众,众者为王的。你是不是又做噩梦想起太阳感染者了?”

我产生了一种幻觉——地面下方好像埋着鬼,随时会钻出脑袋。可它迟迟不现身,让我又惊恐又惶急。

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我拉住拉米亚的手,朝外就冲,拉米亚情急之下抓住她的上衣穿好,此时她已知道不妙,老夫老妻了,她知道我什么时候是认真的。

拉米亚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告诉她我看见里昂在摩天楼上庆祝时,他高举着双手,手腕上有着系带,那系带是属于迷雾神弗洛格的。

他自称自己没找到弗洛格的尸体,但系带却在他身上,他撒了谎。

拉米亚皱眉道:“他为什么要在这小事上撒谎?”

我说:“也许是他做了一些罪恶的事,那件事如果他不撒谎也没人发现得了,可他着慌了,随口编造了谎言。”

拉米亚问:“你认为是他杀了弗洛格?”

我的脑袋像是快撕裂了:“不,不,更糟,更糟糕得多!”

我冲到图书馆,找到冉娜曾经提及的一本《黑楼王室语录记》,上面记录着黑楼群所有国王的名言。

我往前翻,翻到最早,找寻那一句话。

终于,我找到了,那是被埋藏的很深的一段记载,我曾问过冉娜她从哪儿学来那句话的,她只说好像从某个祖先那儿听到过。

然而那祖先呢?

“亨莱一世问道:‘王者当如何对待百姓?百姓当如何对待王者?’

众臣皆不知其意,怯不敢言,唯独首相里昂挺身而出,昂然说道:‘世上本无王,王者亦是众民之一。然则民众皆信仰一人,支持一人,数千人聚集起灵魂,会于一身,于是那人便成了王。故: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亨莱一世闻言大悦,遂重赏里昂首相,命我记录此言,以传后世。”

这句话来自于里昂。

拉米亚脸色惨白,说:“里昂他说的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如果换做任何一个黑楼群的人,都会觉得我小题大做,但拉米亚不一样,她和我心有灵犀,对我的感觉十分信任,所以,当我吓成这样时,她立刻明白真正的灾难迫在眉睫。

我说:“里昂自从一百年前就不曾衰老过,他拥有不死之躯,任何伤势都能在短时间内痊愈!他有幽闭恐惧症,精神不稳定,害怕与人接触,唯独与猎法者们亲近。”

这些都不如何可疑,但他手上的系带,他的谎言,他说出的“王者为众,众者为王”,当钢铁、泰坦死去后,里昂失踪又出现,身体变得胖了一圈,所有这些事实加在一块儿,令我震惊得如坠冰窟。

他是太阳王。

拉米亚喊道:“我去拿武器!”

我说:“可以,但决不能分开!只要皮肤沾上他一点血肉,就完了。所以,你一刻也不能离开我身边。”

这时,我才发现这一层楼出奇的安静,所有人都不见了。

消失了。

怎么会呢?不可能这么快的。我遇上的太阳王会大声歌唱着追捕人类,用喧闹疯狂的方式将他们吸收。

里昂可能不一样,为什么会不一样?他能如此隐秘地将所有人融合?我和拉米亚甚至没能听见任何声音?

现在不是找人的时候。

我们回到房间,拉米亚拿上枪和手雷,我拿上剑。

如果里昂是太阳王,这些都没什么用,甚至天地元一之刃也没用,唯有火力全开的黑噩梦能阻止他。

可黑噩梦伤的很重。

拉米亚咬着银牙,恨恨地用双目搜寻着人影。她是想找到敌人?还是想找到人们安全的证据?

这时,我察觉到一群人靠近,有说有笑的,还在咀嚼着咯嘣响的油炸大豆,咕嘟咕嘟地喝着饮料。拉米亚长舒一口气,我们迎了过去。

那群人看见我们,露出笑容,挥手道:“啊,朗基努斯夫妇!我们的大英雄!”

我看见回音神在其中。

我拔剑在手,喝道:“都给我站住!”

他们大惊失色,问:“怎么了?”

月光。

月光从一扇窗照在地面,正常人走路应该靠近空气新鲜的窗,而他们不同,他们刻意躲开了窗口,甚至是地上的月影。

拉米亚也注意到了,她曾经作为游骑兵少将清除黑棺地下的感染者,她做事认真,把安全条例当做考研来背的那一种。

太阳感染者畏惧月光。

她悄悄摸出了以太手雷。

我说:“回音,我倒不知道你们猎法者和平民百姓走的这么接近,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

回音苦笑道:“朗基努斯,你这人疯疯癫癫的,现在又犯了疑心病了吗?这是在警惕什么呢?”

我喝道:“走进月光里面,让我看见你们的脸!”

反正我的名声在这里已经传开,如果他们不是太阳王,我这么吆喝并无大碍,但如果他们是,再小心也不为过。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都没有开口,我认为他们甚至不用眼神都能交流。

回音神笑道:“真是,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够识破?”

他周围的那些人溶化成血水,融入回音神体内,从另外一边走来另一拨人,由海啸神领头,他歪着脑袋看着我,嘴角抽动地笑着,紧接着,以他为中心的人类也都与他合而为一。

他们没有高歌,我却隐隐听见脑中诡异的音调,那比高歌更难以抗拒,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被太阳融化,随后成为大群的一部分。

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我浑身急剧抖动,怒道:“所有人都都被你们”

已死去的阿克米尔、多明戈、爱伦与弗洛格分别从四周走近,每一个猎法者控制着一群普通人,他们都显得冷静而有智慧。

随后,里昂来了。

他穿上一件金灿灿的袍子,脸上挂着小人得志的笑容,像个品味极度糟糕的法国富豪那样出场。

他喊道:“你好啊,朗基努斯!”

我知道不妙,必须逃跑了,唯有彼列的力量能战胜太阳王,可我从未遇见过如此可怖的感染者,我也已经无法召唤利维坦鱼群。

里昂的脸变了,变成了一张我永远忘不了的面孔。一个白发老者,脸色却很好,很光鲜,一个治愈出院的老牌病患似的。

我颤声道:“奥奇德?”

这如何可能?这里可是英国伦敦,而不是美国金州!

奥奇德微笑着伸出手,说道:“我只是让他出来和你打个招呼,凡是太阳照耀之处,太阳王皆为一体。这是所有人类即将飞升的一刻,你何不来与我等同享欢愉呢?”

七十二 派对开始

我怒道:“飞升?你只是将人类杀害,再制造出他们拙劣的模仿而已!”我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呼吸时胸口似乎都快要炸开。我始终没弄清楚太阳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它无疑践踏了生命的尊严。

他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毁灭了整个世界,并从中享受着巨大的乐趣。那是一场卑鄙无耻的强爆,一次残酷无情的掠夺。

太阳王说:“我认为是一场拯救,可你如果那么坚持,我们不妨来一场辩论。你也看到了,人们在我体内无忧无虑,永葆青春,不再受饥寒交迫,不再会唉声叹气。可如果放任人类不管呢?他们会散播毁灭,整个世界的生灵都会遭殃,因为人类是如此的傲慢,认为能挑战上帝的权威。”

他挺直了身躯,说:“所以,我是上帝之鞭,下凡了制止人类,约束人类,从而拯救人类,拯救这世界的生命。”

我叫道:“我只知道人类最终没毁灭什么,而你毁灭了一切!”

太阳王以奥奇德的身躯高举双手,又化作了里昂,说:“从结果论而言确实如此,但你怎知我不是人类酿造的产物呢?我不是人类心中聚合愿望的实现呢?”

拉米亚笑道:“你刚刚还说自己是上帝之鞭,现在又说自己是人类的实验体?你听听你自己都自相矛盾了。”

刹那间,太阳王的脸变得千奇百怪、支离破碎,像是万花筒中看到的玻璃碎片,一秒钟后,他恢复了,又是里昂的模样,他一扬手,血潮向拉米亚涌来。我唤起了暗影,向那血潮斩出暗影剑,这一剑我凝聚全力,祈祷万不能有失,血潮中剑之后平复,成了一潭死水。

太阳王叹道:“月光与暗影,当然以太也有小小的影响,我还是不够完美啊。”

以前的太阳王是不会刻意避开月光的,他们只有在被月光照到的情况下才会逃跑,才会试图躲避,但下一次明月当空时,他们仍会一不小心被照到。他们确实像人类的集合体,永远不会吸取教训。

但现在不一样,里昂知道得很清楚,他能运用自己的智慧,他能趋利避害,他能悄然间高效地杀死所有人,甚至懂得伪装接近这一套,他未必强得过亚伯、朗利、该隐,可他带来的是另一种层面的恐怖,一种长久的,知道自己无法逃脱的宿命感。

太阳王里昂突然发动激流,我身后的回音、海啸也使出异能,我双手握剑,施展“血刃”,以暗影为剑刃绕身盘旋,他们先后中剑。里昂“啊”地一喊,又哈哈大笑,说:“真的好疼。”

他让所有人变成血的高墙,将我们困住,随后变成一股巨浪朝我们罩落,我以暗影为罩保护住我们两人,随后将护罩往外推,砰地一声,那巨浪被破开一道口子,我们钻了出去。

拉米亚:“他亲口说以太有用,用以太手雷加上你的暗影!”她朝窗口的方向扔出手雷,我也挥出念刃,血肉墙上被炸开个窟窿,我们全力一扑,到了窗口。

我看见拉米亚手臂上沾了一点血,大约扁豆那么大,开始腐蚀她,霎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好在月光瞬间消灭了这血块。

我急道:“你感到咋样?”

拉米亚摇摇头说:“没怎么,还好这月亮....”

她手臂处甚至没有受伤,此刻我是多么感谢她经受的游骑兵改造手术,这纳米的皮肤不仅在床上手感好,而且防弹防酸,还救了我老婆。

里昂恨恨道:“月亮!又是月亮!”

他为什么要说“又”?

我和拉米亚跳到月光中,到了摩天楼外的滑轨上,太阳王体内浮现出无数人的脸,死死盯着我们,既麻木又狂热,却并未追赶。

而且最妙的是牛顿火箭驱散了云,月亮永远不会被遮挡,在夜间的户外,我们是安全的。

同样,他无法通过滑轨抵达其他摩天楼,因为月亮!今晚的几乎是圆月,真是万幸!

他说“又是月亮”就是因为如此。

当然摩天楼之间那些栈桥,在栈桥中穿行可以遮挡月光,但毕竟只是少数,大部分摩天楼之间是通过滑轨连接的。大半人可能集中在中央的几栋主楼参加狂欢,可肯定会有幸存者,他们还活着,甚至对此毫不知情。

我服用奥丁之水,让绿面纱将我的感官放大到极致,那引起剧烈的头晕,我鼻子开始流血,拉米亚急道:“你受伤了?”

“不,药物的副作用,我有灵魂之花,放心。”

我开始搜索两百米半径内的一切人类,判断他们的声音。现在要判断很困难,太阳王们都沉默寡言,不声不响地行动着,我不知道哪些还未被感染,哪些已经没救。

在众多声音中,绿面纱说:“冉娜、曼达罗戈、艾尔雷兹、金波丽、博尔宁、米尔。”

他们还活着。

他们在稍远的一栋楼,那栋楼似乎没有栈桥,只有滑轨,那栋楼里剩下大约五十人,分布在大约十个楼层中,是黑楼群中央楼宇中唯一没有栈桥的。

我和拉米亚立刻赶了过去。

他们在一个房间里,屋里满是香烟气味,都穿着极少衣物,原来他们偷偷躲在这里开这种私人派对,想不到连两个天使与女王陛下都如此堕落。

金波丽、博尔宁、米尔大吃一惊,尖叫道:“啊,是朗基和拉米亚!”慌忙用手遮住身体。

艾尔雷兹也涨红了脸,说:“只是胜利之后....稍稍放松一下罢了。”

曼达罗戈拿着一根雪茄,吞云吐雾,淡然说:“人类确实会制造享受的玩意儿。”

我试图分辨出谁和谁做了,又或者每个人都和每个人做过,这真是稀烂的朝政,冉娜这女王看来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同享福的那一类。

冉娜披上一件外衣,说:“只是这一晚,并不代表什么,两位要加入吗?”

我板着脸道:“所有人都死了!”

他们面面相觑,愣了两秒,博尔宁笑道:“你开这种玩笑确实有点儿....吓人!”

我大喊:“主楼群凡是有栈桥连接的人都死了!里昂杀死了所有人!我没开玩笑,都给我穿起衣服,我们远远离开黑楼群,到天亮时,他们就会追杀我们!”

冉娜说:“究竟怎么回事?”

金波丽嗔道:“朗基最喜欢搞怪啦,他虽然是最伟大的英雄,可也是最滑稽的演员呢!”

我骂道:“演你个头!”

拉米亚说:“里昂被太阳王感染,吞噬了每一个见到的人,如果你们不想死,就给我惊醒一些。”

他们立刻像是被耳边的警钟震得魂飞天外一般,在几秒钟内穿上了外衣。我老婆居然比我更有信誉,我的自尊真是被伤透了。

曼达罗戈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说:“遇到任何人,先让他们站到月光之中,如果他没被月光伤害,那就未被感染。快点,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全员撤离黑楼群,宁愿先进入市区。”

曼达罗戈:“市区的恶魔还多得很。”

我说:“恶魔因为桑格温之死,暂时会畏惧我们,可里昂不会!他是太阳王!”

这时,有一人从另外一个门走了进来,我看清是博伦首相,还有他的几个随从。

我怒道:“他也是这派对的一员?这简直他马的太绝了!”

冉娜红着脸道:“怎么可能?他是我父亲!他根本不知道....”

博伦:“女儿,你太不像话了,你是一国之尊,这事传出去可怎么收场?快随我离开这里!”

冉娜:“等等,父亲,朗基努斯先生说,里昂他....”

拉米亚陡然拿枪指着博伦,喝道:“站在月光之下!”

博伦双目圆睁,说:“什么?”

拉米亚说:“我让你站在月光之下,不然我立即轰爆你的脑袋!”

我问:“怎么了?太阳王不可能到这里来,当中没有栈桥,只有滑轨。”

拉米亚说:“表情,他们的表情!乏加告诉我他们的表情是在撒谎。”

当初她判断对了里昂,现在也不会有错。

冉娜斟酌道:“这栋楼在最底部是与其余摩天楼通的,墨慈实验室的地道其实四通八达....”

忽然间,博伦化作血水,将博尔宁淹没,一秒钟后,博尔宁肌肤消失,再一秒钟,他肌肉融化,随后是骨头、内脏。博尔宁只叫了一声,随后发出那种被女人哄骗时的傻笑。

然后,博尔宁复生,表情优雅而舒适,他说:“啊,猎法者,你们一个我也都不会抛弃。”

他成了里昂。

另两道血潮向米尔与金波丽飞去,我发出两道暗影斩,只救下了金波丽,却未救下米尔,米尔被血水吞没,被粉碎,转化,重生。

冉娜、金波丽大声尖叫,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已产生了圣光护盾,曼达罗戈怒不可遏,喊道:“这就是太阳王?”

我说:“就是它毁灭了人类世界。”

艾尔雷兹看着那复生的米尔,颤声道:“你....你就是....”

米尔笑道:“我记得你今晚在我身体里缠绵的颤动,小处男,而且还是个天使,你真是可爱,而且那可真是刺激,对不对?”

艾尔雷兹厉声道:“你并不是她!”

米尔说:“当然是,我并没有死,你可以试试看,那感觉真的很棒,你可以是平民、可以是王子,可以是公主,可以是国王,甚至可以是神明,随心所欲,享有无穷尽的乐趣。”

七十三 绝境求生

艾尔雷兹的战锤微微颤抖,竟无法向米尔出手,这无情的天使在初尝人类亲密的滋味之后,竟如凡人一般落入了感情的漩涡。

冉娜和金波丽惊恐万分,一个抱住双肩,一个捂住耳朵,我意识到她们正被太阳王蛊惑着,邀请她们进行融合,这不再像以前那样是吵闹的歌声,但一样的惊魂可怖。

米尔朝艾尔雷兹发出一道血水,但被圣盾挡住。曼达罗戈扔出锁链将米尔等人缠住,她们转眼融化,逃脱了束缚,随后以血潮向我们攻击。

我说:“决不能被血水沾上肌肤,那是必死的!”我如果喝下毒蛇之血,太阳王就不会尝试吸收我,但这样其他人就倒了霉,我成为他的目标能缓解其他人的压力。

两个天使的圣盾异常坚硬,血水无法穿透,我则用暗影保护冉娜、金波丽与拉米亚。曼达罗戈大喝一声,锁链横扫过去,这一击下了死手,将感染者尽皆捣碎。

曼达罗戈:“他们并不强!”话音刚落,他们全又复活。

艾尔雷兹怒道:“你杀死了米尔!”其实还有博尔宁,但被艾尔雷兹忽略了。他战锤上生成数道圣光,击中感染者们,他们筋骨寸断,不过眨眼间又复原如初。

我说:“不要恋战,他们是杀不完的!”

里昂现出形貌,他趾高气昂,威风凛凛,伸手指着笑道:“对付你们其实是一场战争,我必须严肃对待了。”他将血肉凝聚成一个大手,盖向我们。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同时以圣光抵挡,大手将圣光击溃,又砸碎了护盾。他们大惊之下朝后一跳,避开了这一掌。里昂叹道:“的确厉害,名不虚传,曼达罗戈,你曾经把我揍得很惨哪。”

冉娜说:“里昂,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一直在欺骗我?”她带着哭腔,显得心中备受煎熬。

里昂说:“我是在做好事,可我知道你们不能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你们知道呢?如果能让你们在不知不觉中收益,又何必多费唇舌的?”

冉娜小声说:“不,不要。”

我说:“月光!”朝旁边斩出一剑,只要我劈开墙,大量月光照射进来,里昂也只能避其锋芒。

砰地一声,那墙毁了,外面是走廊,我这才意识到这密室里窗口很远,月光根本照不到这里。里昂将血肉蔓延开,整座房屋仿佛被人皮裹住了似的。

这里以太浓厚,我只能用影遁术进行有限的移动,但那也足够了。

我一剑向下劈,击毁了地板,我们向下坠落,到了下一层,我喊道:“站稳了!”又是一剑,楼层崩溃,我们继续往下掉。两位天使分别用圣盾护住冉娜与金波丽,我则保住我的拉米亚。

接连往下五层,曼达罗戈说:“甩掉他们了?”

这时候,我看见一旁的走廊上大约有五个人在看我们,其中一人朝我们一指,他们变成了太阳王,体内不断生长出人,混成一团肉泥,滚动着急速靠近。

难道他们把这一栋楼的人全吞噬了?

我只得再劈地板,这一次曼达罗戈、艾尔雷兹和我同时出招,瞬间劈碎了好几层,我四下打量了一会儿,说:“这里安全!”

冉娜朝右侧一指,说:“你说他们怕月光吗?那里通往外面!”

我两剑把墙劈开,晚间的风呜呜作响,屋外一片漆黑,月光呢?月光在哪儿?天上不可能有云层。

拉米亚说:“天...快亮了,现在是黎明时刻。”

一旁走来十个人,我立即拔剑对准他们,他们表情惊惧,瑟瑟发抖,拉米亚凝视片刻,说:“他们不是伪装的。”

冉娜说:“那我们得救他们。”

我:“我们照顾不过来,带上这些人对我们也很危险。”

冉娜:“可如果放任他们不管,他们不也会变成...那种太阳王?”

拉米亚急道:“顾不上了,先设法逃走再说。”

骤然间,天花板裂开,一团血水吞没了那些人,他们瞬时消融,他们的脑袋和手脚在血水中飘飘荡荡,带着那种醉生梦死的笑容。

冉娜“啊”地一声,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血水涌向她的脚踝,曼达罗戈扔出锁链,拴住了她,将她搂在怀里,但他也被这场面震慑得说不出话。

我们该去哪儿?很快太阳将升起,太阳王接受阳光的照射,会变得活力无限,我的暗影对他更构不成威胁。

除非....除非我能将阳光变成月光,可天地元一办得到吗?我根本不知该如何转换。

瘟疫医生说:“有一个办法。”

瘟疫修女说:“唯一的办法。”

绿面纱皱眉道:“这让我有了不好的回忆,真的能办到吗?”

瘟疫医生说:“唯有试一试了,我们已有了三块骸骨。”

绿面纱问:“他会答应?简直荒谬绝伦。”

瘟疫修女叹道:“我们本就是疯子,荒谬乃是常理。”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血水从各处喷出,我感到绿面纱探出了神识,与太阳王连接在一起,瘟疫修女散发出疯狂的瘟疫,而瘟疫医生如手术般精准地瞄准了每一个太阳感染者。

感染者们蓦然大吼了起来,数百余人露出脑袋,神色痛苦,摇摇晃晃的。里昂的声音充斥整个房间:“朗基努斯,你做了什么?你这是什么诡计?”

是疯网侵蚀了太阳王的精神世界,他们还能这么做?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赢定了....

绿面纱:“你只有一分钟,我们也只能支撑一分钟。太阳王的精神力远非我们所能掌控。”

该去哪儿?

去墨慈实验室,去那个复活墨慈的法阵。

你们究竟想怎么做?

到时再行决定。

拉米亚她们一脸困惑,我知道他们想问我怎么做到的,但我没空解释。

我说:“随我来!”

我释放出阴影,将他们全都卷入,径直朝下方的墨慈实验室行进。疯网为我指引方向,瘟疫医生替我补充受损的意志,但这途中依旧艰难,强烈的以太让我如地鼠在硬土中挖洞。

我们出现在植物园区,金波丽喊道:“啊,这里...这里不是...墨慈实验室吗?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曼达罗戈问:“对,对,这里可以躲藏,太阳王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你可以操纵食尸鬼保护我们。”

我摇头道:“他能察觉到我们在哪儿,太阳王有这样的能力,而且食尸鬼挡不住,太阳王可以化作血水,食尸鬼碰不到他分毫,即使他不能吸收这些食尸鬼,食尸鬼也会被他轻易杀死。”

唯一的办法,正如疯网议员们所说,是那个疯狂至极、几乎不可能成功的主意。

我们全速飞奔,食尸鬼见到了我,纷纷让路,冉娜十分惊讶,可经历过太多起伏的她显得很镇定,或许她已经没力气一惊一乍了。

抵达那个法阵时,法阵中央,吴策正坐在那里,他双目紧闭,但当我们临近时,他看了我们一眼,眼中已没有任何感情。

为什么?我们离开不过几天,他为什么成了这幅模样?是因为他给了我他的血?

绿面纱说:“他知道我们会来。”

瘟疫医生:“他的灵魂已经极度脆弱,他已濒临消亡了。”

瘟疫修女:“那岂不是正好?也许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命运。”

命运,真是疯了。

他说自己拥有墨慈的灵魂,你们就这样相信了?

即使你们相信,可现在他已如此衰弱,又如何能让他再一次拯救我们?

我不受控制般走入法阵之中,将三块骸骨放在吴策身上。

瘟疫医生:“将血滴在他的身上。”

我不知所措,问:“滴多少?”

瘟疫医生说:“不要害怕,会没事的。”

可...我并未收集齐六块骸骨,是不是不太足够?

绿面纱告诉我:吞噬老人是吞噬疯魂的,海怪是创造扭曲现象的,安纳托里引发载体的潜能,但现在用不着他们的力量。

动手吧。

我感到整个设施隆隆作响,巨大的能源汇聚到法阵中的某一点,蓄势待发着。

我割破了手腕,血染红了吴策的脸,他的皮肤宛如水蛭,血瞬间干了,连一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我听见远方食尸鬼的呼喊声,血水哗哗哗地淌过,撞击着墙壁,像是一场盛大的交响乐般,让我背脊发寒,让我的灵魂似要飞出体外。

没有歌唱,没有呐喊,没有邀请,没有欢笑,但无形的压力渗透入我的神经。

他们找到我们了。

金波丽捂住耳朵叫道:“受不了啦,我脑袋都快要吵炸啦!”

然后,我感受到了他。

他被困在死亡的绝境中,他的灵魂被凶杀的诅咒封印,该隐再一次杀死了他,他却回到了这法阵,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这一次,他见到兄长动手时的泪水,他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与生命的可贵。

在死亡之后,他的恨意释然了。

他想了很多很多,他感激将他唤醒的我们,他感激将灵魂归还给他的吴策,他为自己的狂躁与残忍而后悔,他也记起了这数万年的颠沛流离中更多美好的事。

我低声呼唤:亚伯。

他抬头看我:赛特。

吴策的血混合着我的血,混合着圣子之血。末卡维的骸骨为祭品,议员们唱起了神秘的歌谣,与法阵产生了共鸣。

无比强烈的能源造成了过载,顷刻间令整个设施陷入了一片黑暗,随后,备用照明系统启动。

里昂已经到了,他的血肉遮天铺地,让我们仿佛落入了巨兽的腹中,他异常愤怒,体内聚集着数千人,甚至上万人的力量。

吴策并未消失,他化作了亚克·墨慈,这最初的死者屹立在我们之间。

亚伯又一次降临在这世界上。

然而这一次,他前所未有的平静。

七十四 全知全能

金波丽问:“什么情况?这是墨慈?”她吓得瑟瑟发抖,大概是想起了传说中墨慈复生传播的食尸鬼病毒,怕自己被他感染。

现在的墨慈,不,亚伯并不愤怒,他也许没什么兴趣制造食尸鬼。他双目冷漠如冰,先看着我们,又望向那无处不在的血肉毯子。

他问我:“你又遇上麻烦了?”他似乎认识我,不,他本来就应该认识我,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我至少帮了他两次,当然,他也救过我两次。我只是没料到他居然还记得,也没料到这是重逢后的第一句话。

我指着里昂,说:“那玩意儿极度危险,不能沾染上皮肤。”

倏然间,里昂的血肉形成了倾盆大雨,浇向我们。曼达罗戈、艾尔雷兹立刻使出圣盾术护体,我也用暗影保护住了周围的人。

里昂那高昂而凄厉的声音回荡在高空中:“成为我们中的一员,这是既定的命运!我是创造的神明,我是全能的上帝!”

亚伯露出微笑,说:“你只是个假货而已。”

里昂放声大笑,笑声中却充满怒气,说:“你们这些蝼蚁还真有法子激怒我。”

那大雨似乎没有尽头,我感到逐渐虚弱,不知能坚持多久,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的样子似乎也岌岌可危,他们的圣盾时而明亮,时而暗淡,他们正逐渐失去掌控。

亚伯观察片刻,说:“暗影能伤害他。”

我勉强说道:“可远远不够,真正能伤害他的是...月光。”

亚伯说:“那是你的暗影,而不是我的。”

刹那间,我的暗影护罩变得更黑了些,随后向外扩张,像是章鱼的触臂般扭动着,将那些血雨全数吞没。

里昂痛呼,喊道:“什么东西?”

亚伯也会拉森魃的暗影术?可他的造诣远在我之上,这是怎么....

绿面纱说:“作为吴策时,他几乎学会了所有血族的训诫之力,他拥有始祖的灵魂,又是个勤奋的学生,一个绝世的天才。”

瘟疫医生:“亚伯充斥着愤怒,但现在亚伯与吴策的灵魂完美地融合了,比一味愤怒的他更为强大。”

暗影将我们罩住,让我们再无性命之忧。亚伯如暗夜之神,在暗影的簇拥下上升,太阳王的血肉在亚伯之前迅速枯萎。

里昂喝道:“休想在我面前猖狂!”在他体内出现了钢铁神多明戈,数千条臂膀伸出,每一条臂膀上皆铸成一柄长剑。我见状骇然:如果他能完美使用多明戈的力量,就能在月光之下以铁甲覆体,月光再也无法伤害他。

随后,里昂斩下一轮石杉念刃,那是奥奇德的绝技,数千道强烈的念刃朝我们斩下,其威势宛如天崩。

亚伯念:“血王铠甲。”一层血光凝成甲胄,覆盖在暗影护罩之外,竟将念刃反震回去,里昂血肉被念刃切割时,又发出了痛苦的尖叫。

绿面纱说:“那是梵卓血族的绝技,半吊子的念刃根本没用。”

里昂咬牙切齿地咒骂,这一次肉墙上长出许多嘴,吐出音速手术刀,亚伯的甲胄无法反弹这震动,生出了裂痕。里昂战斗经验十分丰富,他拥有可怕的、超凡的智慧。

亚伯皱眉道:“音速?”

他的形体又发生了改变,成了红色的狼形,紧接着,红光一闪,在几秒钟内,那些嘴都被亚伯撕碎,里昂鲜血长流。

我曾见过霍克·海尔辛的神速,可亚伯比他更胜半筹,他将血族的力量与训诫之力完美结合,那是远超人类极限的本能加上奇妙的异术。

绿面纱笑道:“托利多的天堂神速,刚格尔的原始兽化。”

但这还远未结束,亚伯身上也长出数百根手臂,那些手臂化作毒蛇,咬上里昂的身躯,里昂惨叫,怒道:“毒...毒素?什么毒素竟能伤害我?”

亚伯说:“你似乎拥有无限的生命力,那更好,多受些痛苦吧。”他放出一条又一条毒蛇,钻入里昂躯体,里昂身上到处冒烟,肌肉发黑坏死。

绿面纱:“曦泰族的蛇血术、斯密茨的血肉密咒。”她说起曦泰时,语气饱含着失落与骄傲。

突然间,里昂体表喷出大量火焰,将毒蛇付之一炬。

亚伯说:“但这是没用的。”

里昂肌肤之下肿起一个个水泡,像是沸腾的水般破开又重现,反反复复,他备受煎熬,只得将那些躯体收缩抛弃。

绿面纱说:“阿刹迈特族是杀害血族的专家,他们能将血族的血煮沸。”

里昂缩小成常人,似乎已遏制住了亚伯的煮血诅咒,他吐出烟雾,将自己笼罩其中,我看不清他的动向,喊道:“小心!这些烟雾是针对精神的。”

紧接着,大地开裂,从中喷出水泥,这又是大地神爱伦的能力。看来里昂已放弃了正面冲突,打算通过偷袭取胜,毕竟他有一击必杀的王牌——他的血水只要沾上一点儿...

亚伯在拳头上裹着暗影,蓦然一击,整块地面在这一击下粉碎,我怀疑会不会导致摩天楼的倒塌,将我们埋在数万吨重量之下,但旋即想起那些摩天楼是浮空的。我又担心我们会径直坠入无底的深渊,摔倒某个地狱里去,虽然不知道这种方式能否直达。

结果我们站在了唯一完整的一块地上,下方的地层似乎...全消失了,这是何等巨大的力量。

绿面纱说:“布鲁赫的大力神体,他也运用到了极致。他仅仅缺失的是末卡维的疯狂术。”

瘟疫修女说:“又或者是拉瓦诺斯的幻术,他可能不屑于此。”

瘟疫医生说:“当然,还有那些萨洛特族,他不像是医疗的类型。”

在这足以重塑大地的力量面前,两位天使也表现得惊惶万分,他们看上去像是要朝亚伯跪拜,可又勉强维持住了尊严。而冉娜、金波丽则完全吓丢了魂。

亚伯落地后,凝视着深渊之下。我喊道:“太阳王绝不会那么容易死,小心他的反击。”

亚伯说:“掌握血族法力的好处在于,只要综合使用,既能对付生者,也能对付死者,放心,他已被我囚禁住了。”

我问:“真的么?”

亚伯说:“他被困在暗影中,这暗影会吸收自动增长,不断蚕食他,直至他彻底毁灭。”

我将信将疑,又问:“你不确认一番么?”

亚伯说:“我在监视他,这一过程恐怕需要几年。”

冉娜喊道:“啊,上面,他可能还有一些残余留在上面。”

我说:“即使有也不会很多,暗影割裂了他与其余部分的联系。最关键的是里昂的灵魂,他与我见过的所有太阳王都不同,他远高于其余,如果没有里昂的灵魂,那些太阳感染者并不难对付,甚至等到今晚,他们可能就会自己照月亮而死。”

冉娜朝下看,可什么都看不见,我却能隐约感到不断收缩的阴影,像个深海大章鱼似的。

金波丽说:“等到晚上,能不能把这里昂运出去,让他照照月亮?那法子是最有效的,对不对?”

亚伯说:“现在就可以这么做。”

我急道:“现在可是白天,而你是血族。”

亚伯笑道:“愚蠢的兄弟,你太低估我了。”

他真的认为我是赛特了?虽然我有赛特的记忆,可也有可能是疯网造成的。

更何况如果承认了是赛特,也就承认了他是我的哥哥,那岂不是永远要低他一头?大丈夫雄心万丈,志在天下,岂能甘心一直屈居人下?而且!他那句愚蠢的弟弟是我一直想对别人说的,他却抢先对我说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想想吧,如果接受了这一设定,似乎也很不错,好处比坏处多得多——首先,他得帮我,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得二话不说的帮我。有他在,叶格丽就死定了,又或者他大概能和朗利·海尔辛打个平手,那可多让人安心,不是吗?

所以,清醒一些,鱼骨,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你又想要尊严,又想要安全,可世事岂能两全?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有利益,认贼作父又有何不可?更何况只是认一个糊里糊涂的兄长而已。

念及于此,我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眸闪晶莹,轻轻一跳,到了亚伯身边,亚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轻启朱唇,舌尖微颤,媚眼如丝,吐气如兰,低声道:

“欧尼酱。”

亚伯一拳把我揍趴下了。

我翻身而起,怒道:“你打我做什么?”

亚伯冷冷说道:“我没你这种白痴弟弟。”

我喊道:“不是你先叫我兄弟的?你说了话还能不承认吗?”

亚伯的眼神像是要杀人灭口一般,我遍体冰冷,打算开溜,好在他叹道:“你给我闭嘴吧。”

他一扬手,地底的那团影子浓缩成了一个球体,引领我们来到了地面。

在大楼的阴影之外,阳光明媚得像是赤道。但亚伯凝聚精神,施展训诫之力,以至于在几分钟之内,世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仿佛陷入了日全食。

曼达罗戈说:“上帝。”他语气十分惊讶,可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

绿面纱说:“拉森魃的‘黑暗之神’,他居然连这一招都学会了。”

亚伯变成了狼形,朝天嚎叫,于是一道月光穿过了暗影,照在困住里昂的影子球体上。我记得这一招勒钢也施展过,是他们刚格尔的独门秘技,只能在户外使用。

随后,他解开了暗影球,让里昂暴露在月光之下。

七十五 洗白之后

月光下,里昂发出野兽般的叫声,不怎么像怀有理智的太阳王,他成了一块纯黑的余烬水晶,向上升高了大约一百米,成了一块不规则的石碑。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半句遗言。

我眼馋极了,只想把这石碑运走,但传送门容不下这么大的东西。

冉娜说道:“接下来我们得一栋楼一栋楼搜索,哪里有这种东西得立即处置。”

我完全同意,即使我不是那种劳模,可对太阳王的憎恨在我心中根深蒂固,我说:“不错,一栋楼一栋楼搜!他们现在说不定还在找人吞。欧尼酱,靠你了。”

亚伯一字一字地说:“你再这么称呼我,我就把你的脸打成肉饼。”

这讨厌的傲娇,为什么偏偏不承认对我心怀的感激与亲情呢?不过他不是瓦希莉莎,她能容忍我称呼她为“莎”,可亚伯的警告最好别不当回事。

亚伯召唤出一些蝙蝠,让这些动物当耳目四散搜寻。那些太阳王并不难发现,因为他们一边吃人一边唱歌,动静闹得很大,唯有里昂能约束这些狂热者,现在他们丝毫不能掩饰自己。

当找到后,亚伯会一瞬间将他们凝固为余烬水晶。

等他确定所有问题已经解决后,说:“在战斗的最后,那个感染者飞速进步着,他体内制造出了针对我血液的抗体,并且学会了我部分的能力,如果他继续变强下去,鹿死谁手就变得很难说了。”

冉娜相信感染者已经不复存在,她通过黑楼群的广播,悲伤地说:“我是你们的女王——冉娜,任何存活者,请集中到主楼来,请相信我,悲剧已经过去了,我们必须集合,生活还要继续。”

当她说出最后一句话时,泪水夺眶而出,金波丽早已泣不成声,被恐惧感压抑已久的哀伤霎时溢满心头,断断续续地说:“米尔、博尔宁、爱伦....”

我始终没明白活在太阳王体内的人究竟算不算活着,如果他们活着,如果他们能正常地与人交流,如果能让伤心欲绝的亲人们平复思念的心,太阳王或许会有存在的意义。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好事,对太阳王而言,复活人类太轻松了,那决不能是真正的复活,他将沉重的死亡变得宛如儿戏,简直荒谬得令人发指,所以,复活的人极端危险,与原先的人并不是同样的人。

如果我失去了拉米亚,我会怎样?我会不会寻求太阳王的力量?念及于此,我打了个冷颤,立刻强迫自己不去往那里想。

死者是无法复活的,所以,我们必须更珍惜生者,我决不能让拉米亚受到伤害,我决不能与她分离。

冉娜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角落,如果听见了她,人们会聚在这里么?我怀疑他们甚至不知道已经发生了大惨剧,因为那些都是普通人,不可能从与太阳王道遭遇中活命。

幸存者大约将近两千人,聚在了主楼,果然,他们无一例外地不知道这场大屠杀,冉娜的解释让他们将信将疑。

她告诉他们有一场致命的剧毒泄露事件,是恶魔操纵了里昂犯下的罪恶,现在剧毒已经被遏制住了,死者也已安息。她告诉人们要坚强并节哀,现在,一切将重新开始。

如果告诉他们事实,没有任何好处,即使他们相信了太阳感染,也会变得疑神疑鬼,对身边任何人都小心提防。

不过剧毒泄露这种说辞....还不如说是博伦策划了又一场叛变,可数千人凭空消失,以及屋外那形状怪异的石碑也无法解释,但两位天使加上冉娜、金波丽坐镇,我坚信他们能稳住局面,至少外界还有恶魔,只要有共同的敌人,所有人都会团结一致。

亚伯交给我一截骨头,看上去像是脚掌,那是末卡维的第四块骸骨,我大吃一惊,问:“这是哪儿来的?”为什么我没有任何感应?

亚伯说:“该隐将我封在了死亡之际,随后,我的灵魂感应到了它,它又感应到了法阵中的这些...东西,是它们,加上你的血,以及我留在你额头上的印记,将我唤回了吴策的身体。”

“所以你究竟是吴策还是墨慈?”

亚伯笑道:“我是亚伯。”

这话看似很有深意,可其实什么都没说,并没有回答我的疑问,他死而复生之后果然变了个人,变得会拐弯抹角,变得会和稀泥了。

我不知道这块骸骨会带回谁来,是海怪还是吞噬者?我希望是安纳托里,那另外两个家伙让我不舒服。

我说:“你得跟我回号泣。”

亚伯说:“我会去你那里看看,但在那之后,我会继续闯荡这世界。”

我急道:“别啊,老哥,不瞒你说,最近我那里有个混账老女人挑事,你得帮我收拾她。”

亚伯说:“你也是最初的人类,所有人类的血脉都源自于你,你身上的潜能不逊于我和该隐,你得靠你自己。”

我有苦难言,他真的以为我是赛特了?可我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我根本没见到所谓的潜能,我确实能激发出圣徒的力量,可与他相比,我就是个弟弟。

这个二哥不靠谱,或许我该试着找找该隐,上次他不也现身过了吗?看样子该隐似乎心肠更好,会疼爱我这个可爱的小老弟(伪)。可上哪儿去找那个更加凶残、更加威风、更加不可一世、更加高高在上的大哥呢?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我故意带着亚伯去找朗利·海尔辛碰瓷,如果真得大打出手,亚伯不会放着我挨揍不管。不过我怀疑亚伯是否能破解得了暗杀者大衮对时间的操纵,万一他也赢不了.....

我打了个寒颤,算了算了。

拉米亚向亚伯打招呼,亚伯表现冷漠而孤傲,这让拉米亚很不满,不过我认为这是亚伯傲娇一面的体现——他毕竟太过古老,人类于他宛如蝼蚁,又经历了太多起伏,如此表现也并非不正常。

那骸骨并没让我昏昏入睡或产生幻觉,看来我对疯网的噩梦已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

我对冉娜说:“我们得走了。”

冉娜并未挽留,只是说:“感谢你们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感谢我什么呢?如果我不在,牛顿火箭就不会发射,太阳就不会重现,里昂也不能吞噬任何人。我现在怀疑里昂关于以太加速消失的理论都靠不住。

不过不破不立,看看太阳吧,那至少为你们赢得了白天自由行动的机会。

在与熟人经历了一番道别后,我们踏上了归途。

亚伯在白天不方便行动,好在我们出发时已经是晚上。

我问亚伯:“听说亚克·墨慈是个罕见的血族,能在白天行走,不惧太阳,你为什么不行?”

亚伯:“不知道,但总之已经不能那样了。”

可恨,一定是作者觉得这设定太强而削弱了他。

拉米亚叹道:“又要穿过恶魔的巢穴,真是一点儿也大意不得。”

我冷笑一声,说:“老婆,你以为我的老哥,人类祖宗亚伯是吃素的吗?只要他愿意,甚至能在一夜之间将满城的恶魔清理得干干净净。”

拉米亚低声说:“你真的是什么赛特?”

我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只要亚伯认为我是就行。”

拉米亚说:“那你岂不是很老?我被你上过了那么多次岂不是很吃亏?”

她的思路真是清奇。

她又说:“如果能多消灭一些恶魔就好了,也算给冉娜缓解一些压力,至少让恶魔不敢再轻举妄动。”

不错,为什么不在临走之前为冉娜她们做点贡献呢?为什么不央求亚伯活动活动筋骨呢?毕竟我都抛弃尊严叫他哥哥了,要他替我卖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我说:“亚伯,伦敦的人民受苦已经很久了。”

他没有回答。

我又说:“你我身为人类的起源,皆肩负着不可逃避的、拯救人类的光荣使命与伟大任务。既然如此,为何不借此良机,大展拳脚,将此地的邪佞奸恶一扫而空呢?”

他还是没有回答。

拉米亚说:“他睡着了。”

我惊恐地看着亚伯,他一边走一边打瞌睡,形同梦游,不,他就是在梦游。

我怒道:“你在开玩笑吗?耍人也不是这么耍的,快给我醒过来!别在关键时候拉胯!”

瘟疫医生:“他的灵魂多次融合,每一次都会加深疲劳,加上他在白天并未睡眠,所以要倒时差。”

我叫道:“这是什么鬼话?血族也要倒时差的吗?”

瘟疫医生:“只是个不恰当的比喻而已。”

这是什么鬼?当初他是我们敌人的时候怎么从不需要睡觉?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七分。这本书为了维持战力平衡已经不顾逻辑了吗?万一遇上恶魔袭击,我们该怎么办?

哗啦一声,有许多人靠近,我吓得一声尖叫,躲在亚伯的身后。

是一些人类,大约有一百多人,从窗口之后看着我们。

拉米亚说:“啊,他们是...”

是地煞圈养的猎法者后裔,看来在伦敦的幸存者比我们想象的多,而且多很多。

周围没有恶魔,这一带像是无恶魔区,可我没办法把他们都带走。

瘟疫医生说:“你可以利用亚伯,增强睿摩尔的传送魔法,只要将亚伯的血滴在钥匙上,就能增加传送的人数。”

七十六 装睡难醒

我步入他们栖息的巢穴,很黑,各式各样的气味儿混杂在一块儿。我发现人是很臭的动物,如果不加掩饰,比其余动物臭的多,汗臭味混杂着排泄物的味道、食物的搜味,让人直皱眉。

周围哼哼声、窃窃私语声不断传来,人们盯着我看,目光警觉。我也很警觉,好几次险些踩到他们留在地上的脏东西,不过我这鞋早就脏的不像样,倒也不必太过忸怩。

这就像是个屠宰场——屠宰人类的屠宰场,人类被困在狭小的地方,定期被喂食,偶尔,他们之中那些出众的会被选出,授予交配的特权,其余人则是奴隶与粮食,恶魔们差遣他们做各式各样的事情,包括一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娱乐活动,当恶魔胃口来了时,就会吃他们。

这些人类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惊恐之余又完全接受了命运,他们比剑盾会的奴隶老实的多,可他们的精神是空的,他们缺乏所有驱使人类奋发向上的精神动力——信仰、梦想、愿望、甚至嫉妒、繁衍、生存的本能。

光带他们回去是没用的,还得花很多的时间教育他们,教他们成为人类,否则,他们情愿懒散悠闲地等死。这也许比教一群猴子干活简单一些,可也简单不到哪儿去,猴子可比他们可爱多了。

或许刚格尔的训诫之力....那是操纵动物用的,可未必不能操纵这些人,他们的精神世界毕竟空空荡荡。

那意味着我必须如对待牲口般对待他们,我必须教会号泣的人鄙视这些退化的同胞,以免对他们心生同情。如果善待这些人呢?我了解人性,了解不受约束的人性是多么邪恶,这些人是被恶魔驯养的,他们目睹了恶魔的种种暴行之后,灵魂中是否还有善的痕迹?

拉米亚问我该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喊道:“谁听得懂我说话?”

一个高瘦的老男人举起手说:“我,我听得懂。”

我问:“这里有多少人?”

老男人说:“大概两千人左右。”

我说:“像你这样能说话的呢?”

老男人说:“大概两百人。”

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

我说:“带我去见他们。”

老男人不敢反抗,我进入了一个侧门,底下有一个坑,坑下面比较干净,铺着松软的草,一些衣衫褴褛的人住在此地,年轻人居多,也有些中年人。

我问老男人这里的情况,老男人说:“这些...都是猎法者的后裔,恶魔从他们身上发现了才能,我...我负责教育他们,他们的灵魂需要一定的启发,才能更...值钱。”

我跃入坑中,大声说:“你们听得懂我说话吗?”

他们一起看着我。

我说:“从今以后,你们跟我走,必须服从我的命令,就像服从你们恶魔主人的命令一样!”

霎时,他们表现出恐惧,随后浮现出了憎恶之色,一个女人大喊道:“我们永不会背叛主人,你这肉圆,你这下贱的皮囊!”

大约二十人一齐怒吼,骂我是红烧排骨或是火腿三明治,这似乎是他们最狠的脏话。

他们最害怕什么?

绿面纱试探了他们的灵魂,说:“简单的很,他们害怕强悍的暴力。”

我走向最开始叫嚣的女人,女人大叫,手臂蓦然伸长,像是长臂猿般打向我,我一拳震断了她整条胳膊的骨头,她痛得仰天摔倒。

我其实不愿意打女人,可这并不是我的原则,必要时我会见机行事。

我抓起她的头发,她面目狰狞,张嘴朝我咬来,我捏住她的牙,硬生生拔掉了几颗,她发出扎心的惨叫。我又踢了她肚子一脚,她吐了血,满地打滚。我意识到她远比人类强壮,但只要我加重一些力量,她就会死。

拉米亚在上面看着,并未出声劝阻,她明白我在杀鸡儆猴。

这女人害怕了,黑噩梦趁虚而入,她的精神在这压迫下陷入混乱,她尖叫着,四肢并用,逃离了我,对其他人说:“攻击他,攻击他,否则主人会杀了我们!”

我说:“你们的主人已经消失了。”

女人说:“主人会回来的!”

两个男人从背后扑向我,他们的肌肉膨胀,变得异常强壮,我回过身,抡圆姆乔尼尔,将他们的左右臂膀一齐卸下,他们遮住伤处,惨叫着倒地。

其余人颤抖着,显得惶恐不已。

我在心中默念:千万别再上来送死,就此屈服!我不想带着一群残疾人回到号泣,我也不想痛下杀手。

突然间,屋外响起惊呼大吼声,那无疑来自于恶魔。我与拉米亚对视一眼,又望向亚伯,他仍睡得很安逸。

女人狞笑道:“主人到了,你们完了。”她仍在颤抖着,对那主人的恐惧已经蚀刻在她心灵深处。

我跳回地面,只见一个红炎恶魔率领着大约一百个白蚁出现在门口,身上鲜血淋漓,似经过了异常惨烈的杀戮。

那红炎恶魔拿着一根燃烧的铁棍,哈哈大笑道:“我不在期间,居然有猎法者送上门?好极了,好极了,成为我的牲口吧。”

我问:“你打了胜仗?是和其余的红炎恶魔,还是和某个地煞?”

他愣了愣,说:“你对局势很了解。”

“桑格温的死让你们都乱了阵脚,你似乎在收集人类的信仰,想让自己飞快地壮大起来。”

红炎恶魔身子一震,喊道:“你...怎么知道?”

我回答:“你可以猜猜为什么桑格温死了,是谁杀死了他,为什么白天会出现太阳。”

红炎恶魔吓得朝后一跌,急忙用木杖撑住自己的身躯,他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能骗得了我?”

我叹道:“你至少听人讲述过当时的场景吧。”

我释放了黑噩梦的暗影,黑暗的丝线宛如活物,将这里编织成他的巢穴,他的猎场。黑噩梦睁开眼,无尽绿里透红的眼球注视着恶魔们。

红炎恶魔的大叫一声,朝外飞奔,但他的恐惧吸引了恩夏利尔,没有人能在恐惧之下逃过黑噩梦的追杀,转眼间,他已被黑噩梦咬得尸骨无存。

黑噩梦完全恢复了力量,这大概算是个好消息。

这个不知名的红炎恶魔的死在巢穴中引起了更大的恐慌,恶魔们吓得夺路而逃,而人类则抱头蜷缩,止不住地流泪,止不住地呕吐和排泄。

我杀了一部分恶魔,让其余恶魔们逃走,它们会替我宣传,如此一来,我们的撤离会顺利很多。

我改变主意了。

利用亚伯的血,能不能将这些人都带走?

瘟疫医生答道:“可以。”

恩夏利尔享受着他们的恐惧,那恐惧对他而言宛如信仰,它出现在他们背后,它出现在他们眼中,它出现在他们心底,它出现在他们灵魂的对面,在他们心目中,它无所不能,它残忍卓绝,它会让他们陷入比死亡更惨烈的境地。

我说:“服从我,跟我走,否则下场可不怎么样。”

他们乖乖顺从了。

我暂时不去想未来怎么样,即使这群人不堪大用,可现在驯服得宛如绵羊,而且他们有猎法者的血统,只要他们肯替我繁衍,我会派人教育好他们的后代,让那些孩子知书达理,摆脱愚昧。孩子们的成材率会很高。

现在,仁慈是没有用的,不,一味的仁慈只会成为阻碍。当然,我不是说瑶池的精神是错误的,可不能因为仁慈而放弃前进的方向。

没有恶魔试图阻挠我们,没有哪个恶魔试图前来送死,因为不管过程如何,是我杀死了桑格温。我几乎忘了传送门的位置在哪儿,好在绿面纱提醒了我。

我取出萨洛特给我的那串钥匙,传送门出现在我面前。我回头注视着那些跟随者,他们密密麻麻,如长龙般移动着,在燃烧的火光照耀下,前方的人们表情却十分专注,似乎对“跟从我”这个命令异常上心,他们或许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效率,更加勤奋,他们或许缺乏人类必须的上进心,可现在,恐惧感在驱使他们。

问题在于该如何从亚伯身上取血。

我伸出手指,挖他的鼻子,一点用都没有,我想起瓦希莉莎对着他一通猛攻,却不曾造成任何伤害。

瘟疫修女:“你可以用神剑弹崩他的脑袋。”

我吓了一跳,说:“可别把他激怒了,我好不容易才与他套了近乎。”

拉米亚说:“对啊,万一把他杀了怎么办?”

我和疯网议会的人都笑了起来,瘟疫修女嗤笑道:“什么傻话!”拉米亚皱眉道:“有什么好笑?”

我说:“他要是那么容易杀的话,光靠神剑弹就能毁灭世界了。”

拉米亚瞄准他的手心,开了一枪,什么用都没有,亚伯翻了个身,用另一只手在中枪处挠痒。她哼了一声,在亚伯皮肤上画了个十字,朝那十字连开了三十枪,一点血都没出。

拉米亚怒道:“他的皮怎么变得比以前更厚了?”

我怀疑这混蛋在装睡,可也无法确认,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拉米亚灵机一动,朝亚伯鼻子上开枪,亚伯也许以为是蚊子,冲着鼻子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足以拍死桑格温,于是亚伯流下了血。

我、拉米亚以及疯网议会同时“哦哦”大叫,将这血染在了钥匙上。

它管用了,那传送门变得明显更宽阔了。

七十七 面具泡面

迈克尔大声说:“什么这两千人全是奴隶?”

这就是太过诚实的下场,让迈克尔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好在里面的火药已经湿了。

我说:“这也是没办法。”

迈克尔:“什么叫没办法?这简直是密苏里的做派!这简直是博驰的勾当!”

我想反驳,可想想算了。

勒钢说:“迈克尔,冷静,听听朗基努斯有何打算。”

我命令晚餐机器人建造了一个营地,将他们集中在里头,我知道这营地看起来很邪恶,很残忍,可其实并不是那一套,我只是不能让他们住在城里。

迈克尔说:“你给他们吃的简直荒唐,这和野兽有什么区别?他们是人类!人类!看在该隐的份上。”

亚伯站在我身侧,皱了皱眉,迈克尔与勒钢认为他是我找来的一个身手不错的保镖,尽管勒钢揶揄道我根本不需要人保护,可并没有多问。

我反复思索过,决定说实话,我说:“迈克尔,你活了几百年,了解人类,对不对?你知道人类很容易学坏,尤其是未经过正确教育的人类。”

迈克尔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说:“但我仍坚持认为”

我打断他说:“别打断我,让我说完。一位智者曾指出我给号泣市民的福利远远超过城市的能力,而且,我的城市刚刚遭受巨大的打击,大部分人都死了,我缺乏劳动力,我需要让城市充满生命,又不至于把我吃穷了”

迈克尔说:“所以,你把他们像是死刑犯一样关在集中营里?”

我摆手道:“别用那个词,那可不是集中营!那只是隔离区,你如果了解他们,就会认为我做的没错,他们是恶魔的俘虏,经受的是恶魔的洗脑,他们本性中充满负面情绪,我暂时只能用恐惧震慑他们,可一旦放纵,他们会变得很糟糕,如果他们知道我很仁慈,会管不住自己的手脚,说不定会伤害城市里的其他人,你也知道剩下的几乎都是不足十七、八岁的孩子。”

迈克尔说:“你别拐弯抹角,你从黑棺买最便宜的伙食喂给他们?”

我摊开双手,说:“我没多少钱,而且,我也不想给黑棺太大的压力,更何况他们现在吃的比在伦敦好一百倍!”

迈克尔朝铁丝网内望去,见那些奴隶满面笑容地在啃一些粗硬的面包,面包上只加了一点点盐做佐料。

迈克尔又说:“我还听你说带走了他们之中刚出生的婴儿,以及不足四岁的孩子,交给了那个恶魔使?”

他指的是维拉叶,她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内表现得很老实,乏加经过评估,认为我应该信任她。

我说:“这些奴隶的血脉可不普通,他们是一种以太族,生育的孩子成为法师的概率很高。”

勒钢问:“奈法雷姆?”

“不,还及不上,但很接近了。”

迈克尔冷静了不少,他的举止已经从抓挠自己头发变成了咬自己的拳头,他说:“所以,你拆散了他们与他们的父母?”

我耷拉着脸,说:“你觉得他们是和父母在一起好些,还是受恶魔使教育好些?”

迈克尔耸耸肩,对此无话可说。他兜兜转转,长叹一声,说:“也罢,这是你的城市,也是你的实验。”

我说:“你知道我是对的。”又偷偷朝勒钢使了个眼色,让他替我劝劝迈克尔。接着,我送他们返回了黑棺。

亚伯说:“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需要这些人,他们只是累赘。”

我皱眉道:“你不明白权力是怎么回事吗?至少你明白如果我在上厕所时,得有人帮我去看孩子,或者,在我睡觉的时候,去看着牧群或农田,别被小偷惦记。这你能明白不?”

亚伯说:“你是个软弱的人,赛特,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城市,也不需要这么多烦心事,如果你坚持锻炼自己的力量,你会变得与我一样强。你并非恶魔,需要人类的信仰维持自身。”

他真是丧,让我顿时觉得自己是在白忙活一场。

我说:“我在拯救人类,我在延续人类的文明。”

亚伯:“都是徒劳的,人类堕落至此,都是自作自受,他们只会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

“所以我得指引他们。”

说话间,我们来到了该隐教堂前,月光照在这阴冷而坚硬的建筑上,亚伯打量了片刻,说:“不错的房子,叫什么?”

我面对着这神圣而浩大的工程,满心自傲,习惯成自然,于是脱口说:“这是该隐教堂。”

亚伯:“什么教堂?”

我从头到脚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说:“该该赢教堂,是说我们应该赢了的意思。”

我根本没告诉他我们信奉的是该隐,而且忘了他被该隐杀死过,整整两次!

亚伯推开门,走了进去,我怕他把这教堂随手拆了,只能小心跟着,说:“我没别的意思,该隐怎么也算是我们人类的老祖宗,而且还还是你我的兄长。”我当然确定我和该隐不怎么熟,但兄长是个好理由,毕竟情有可原嘛。

隐约间,我察觉到在右侧的另一个礼拜堂中有动静,这么晚了,里面是什么人?谁有这么大胆子来偷该隐教堂的东西?

亚伯变得透明,我服下阿蒙之水,我们走向那边,那是一群青年,坐在几块大垫子上,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屏幕。

那是上世纪的那种液晶电视,接上了电源,屏幕里传来女人嗯嗯哼哼的声音。

一群小混球在该隐教堂偷教堂的电,看那种不该看的片子。

亚伯露出冷笑,我不知道他居然还好这一口,但我很快意识到他只是觉得心里痛快,因为他觉得这该隐教就是个笑话,而笑话自然要有可笑的场面。

一个少年说:“面具,你为什么要放这种东西给我们看?”

面具?

面具说:“可怜的孩子们,你们是否觉得,受到这种娱乐的洗礼,心中的悲哀是否因此消减了呢?”

他们摇了摇头,都说:“我只想要爸爸妈妈回来。”

面具说:“可怜,可怜,但你们要学会要往前看,看着这屏幕,去感受创造生命的力量,去感受其中直升天堂的快乐,借此忘记所有的烦恼,这,就是该隐教的教诲,这,就是本宗教的教义”

他取出另一张碟片,说:“这是车牌号cpd-666的经典至尊,我珍藏中的珍藏,被誉为恶魔也无法阻挡的诱惑”

我怒道:“面具,你要死了!”

他吓得尖叫了一声,身手如电,将碟片藏在坐垫底下,一脚踢开了电源。孩子们吓得抱头鼠窜,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我根本懒得阻拦他们。

随后,面具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微笑道:“啊,朗基努斯,我的好市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我不知道?”

我吼道:“如果你不是忙着将这些孩子引上邪路,你怎能不知道?”

面具的眼睛从我脸上扫过,固定在亚伯身上,亚伯摘下兜帽,直视面具的双眼。

亚伯说:“奇怪。”

面具也说:“奇怪。”

我问:“有什么可奇怪的?”

亚伯说:“我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人。”

面具说:“我也似乎在哪儿见过你。”

他们都陷入了沉思,连面具这家伙都一反常态地正经。他们就这样寂静地站着,在这神圣与黑暗的教堂,在荒谬的小礼拜室,在青年们刺鼻的荷尔蒙气味中,在一堆封面低俗的碟片旁,困惑地低着头,仿佛这一刻,他们捕捉到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秘密,必须在天亮之前,将这个谜团揭开一样。

我索性也表现得冷静而默然,毕竟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尤其是那个面具,为何现在他的气场竟显得如此神圣?于是我铆足了劲儿,全力保持沉默,争取让自己比面具和亚伯更神圣一点。

可过了不久,亚伯说:“真是无趣的夜晚啊。”

面具说:“那还是早点回去吧,我记得家里还煮了泡面”

他抱起碟片与屏幕,一溜烟跑了,我想着该隐的教规——如果要惩罚面具,这小子足以上火刑架了。

但我还是心软,决定放他一马,我这人是不是对面具太过纵容了?不,不,我不能惩罚他,因为他对我还有利用价值,而且,他是个很容易掌控的、没有丝毫野心的工具人。

这年代,你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工具人?

亚伯问:“泡面是什么?”

我说:“你不会感兴趣的,一种泡在水里的食物。”

我错了,亚伯——一个数万年的吸血鬼——对泡面很感兴趣。

他和我来到面具在号泣的小屋,推开了门,面具仿佛知道我们要来似的,已经煮了三碗泡面。

见鬼了,这泡面怎么这么香?在这年头,一碗泡面配上它的酱料,简直可以算是天堂之食。

亚伯拿起一碗,他很快学会了用叉子,将面条卷起,送入嘴中。

面具说:“只给你们泡一碗,这一碗市面上可以卖三百信用额,我今天真是血亏。”

我叫道:“真是奸商!”泡面最大的问题在于,吃了第一口就停不下来了,因为吃下去实在太容易。

我们很快又变成了哑巴,闷头吃面,仿佛这面里隐藏着巨大的、深刻的答案,针对的就是我刚才无意中感受到的那个谜团。

又或者那谜团早就被揭晓了。

更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谜团。

我们只是三个无聊的、失眠的家伙,在深夜里吃着很好吃的泡面而已。

————

本卷完

一 血母之歌

我听见火警时那尖锐的笛声,又像是水壶烧开时的警报,吵的我脑子都快炸了,但我没能醒来,我依旧处于睡梦中。

末卡维的骸骨。

这一次又是怎样的惊喜?不,该说是怎样的惊吓?

数万年前。

我是一个猎人,用兽皮做成衣物,潜伏在血城外的树林中,当我从地上的积水旁跑过,我朝水面看了自己一眼。

我是末卡维。

我是末卡维还没成为血族之前,我记得他自称为一个信使来着....

我对血城中那些猩红统治者的传闻获悉已久,十万人类,被一群强大的吸血鬼奴役,我听说他们的统治者名为该隐。他有三个儿女——以诺、伊拉德、吉拉。

我的弓与刀都准备好了。

正如诸位所见,我是个猎人,最出色的。我猎杀的是那种匪夷所思的怪物——巨大的青蛙、巨大的野猪、巨大的蜥蜴、巨大的蜘蛛、巨大的龙,甚至有时,我猎杀一些自称天使的家伙。我经历了诸多恶战,存活至今,并以此为傲。起初,我打猎是为了让家人吃饱,可后来,我打猎是为了追求自己的极限。

在那之后,是为了复仇。

城里的血族只有四个,珍贵而危险,是顶级的猎食者,是至高的挑战。

也是邪恶之源。

我最大的优势在于,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而当我见到那些怪物时,我能认出他们来。

我是狩猎的,我至少能分辨谁是人类,谁不是。

我藏在树林里已经有数月,白天睡觉,每到夜晚,就盯着城门看,我知道他们只能在晚上活动。

除此之外,我知道的不多。

某晚,夜空晴朗,可很快又前所未有的黑暗,我嗅到了血腥的气味。

我取出一个木瓶,喝下里头的药水,这让我能在夜间看得很清楚,这是我十五年前在远方黑暗的大陆遇见的一个猎人教给我的,他名叫赛特,他在找自己的女儿,不知道他是否找到了,黑暗的大陆十分庞大,我说他可能一直要找到寿终正寝。

但赛特说他和其余人类不一样,他很古老,他能活很久很久。

一个女人从门中走出,她光着脚,踩在泥地上,环顾四周,脸上浮现着笑容。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她的眼睛像是黑暗的星,她的长发宛如黎明时的光线,她的肌肤光滑得宛如玉石,她的身躯健美而苗条,比例堪称完美。

但我立刻意识到她不是人类,她做出的动作人类绝不可能办到,那是一种超越野兽的优雅和协调。

她很美,但在我眼中,她只是猎物。

我的第一箭刺中了她的咽喉,这是个失误,我应该瞄准心脏的。

她摔了一跤,爬起来时怒视着我,她发现我了,我箭上的剧毒可是连龙都能麻痹,她是不折不扣的猎杀者,怪物中的怪物。

我眨了眨眼,她消失了,然后,她出现在了树下,砰地一声,树开始倾斜,我拔出了我的刀,斩向她所在的位置。

她的拳头将我的刀打得粉碎,随后是我的手臂,我的肋骨,我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她比那些天使更强得多。这其中并无技巧可言,她只需利用自己的体能就能轻易杀死我。

她没杀我,相反,她将我变成了她的同类,她说:“你很有趣,试着带给我更多乐趣吧。”

我的母亲,名叫吉拉。我看着她时,想起了我死去的亲人们,我的心已经死了,不再跳动,可我与她紧密相连的血让我对她产生了极深的感情。

这是奴役,我必须抗争。

我大约知道疯狂是何时在我心中扎根的,那大约是在我被奴役二十年之后。吉拉因为不服该隐的管教而被训斥,她很愤怒,将怒火撒在了我身上,我遭受的毒打让我想起了我那尘封已久的计划。

我的体力远胜过身为人类之时,我学习了该隐丰富的知识,懂得了血族增强体力、耐力与速度之法,而且,我并未忘记我曾经的渴望,以及我曾经的仇恨。

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带给你更多的乐趣了,母亲。

我告诉吉拉在丛林中隐藏着一个秘密,我发现了那个秘密,如果她想要冒险,我们可以去揭开它的真相。

吉拉轻易上钩了,她是个被宠坏的女孩,除了极端强悍的力量之外,对任何人都毫无提防。

那个秘密是一个很深的洞穴,血腥味从中传来,我记得二十年前并没有这洞穴,它是最近形成的,我并不知道其中有些什么,但我已经想好了步骤。

她并未变强,而我变强了。地形狭小,她的速度施展不开。

我追求的只是一击。

我美丽的、残忍的、无知的、不死的母亲,但你并非我的母亲,你杀死了我,让我成为了吸血的怪物。

她丝毫没有怀疑,我们一直往洞穴的深处探寻,有几次,我似乎找到了下手的时机,可她的笑容很灿烂,令我一时无法狠心。

唯有疯子才会忍心杀那时候的她。

我们越走越深,渐渐地,我察觉到了不对劲,这血腥味中有强大的魔血,除了该隐之外,我从未感受到这种程度的魔血。

下方有血族,是谁?怎么会至如此可怖的地步?

我告诉吉拉我们必须离开,但吉拉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笑道:“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了。”

我听见了梦呓般的哭声,一声接一声,连绵不绝地回荡在洞窟的石壁之间,形成了悲痛欲绝的交响乐,我宁愿在做噩梦,也不愿听着这哭泣。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寒冷,可现在,我的血似乎因这哭泣而变成了阴寒的冰水。

一个女人浸泡在血池里,由于血液,我看不清她的脸,可她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透入我的灵魂,将我逼迫得快要发疯了。

她说:

“饥饿的雄狮会杀死自己老弱的母亲,

因为它确实饥饿到了走投无路之境,

而对于血族而言是否有所谓的亲情?

因为同胞之血的气味如此香甜清新,

又有谁人能抗拒这冥冥之中的宿命?

我指引你踏上了这命中注定的旅行,

莫让你心中的光明阻挡心中的暗影,

那个杀死我孩子的凶手,诅咒该隐!

那个吸了我血的背叛者,诅咒该隐!

是那条可怖而仇恨的血脉令我悲鸣,

那个手持鱼骨矛者也遵该隐的命令!

我的快乐、我的善良、我的好意、我的爱情,

都因为这一贯的背叛者而烟消云散,无踪无影。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末卡维,你那仇恨之心,

你体会到我的意图吗?末卡维,你那野兽之灵,

我是莉莉丝,最早的人类,亚当的姐姐,最初的妖精。

现在,我将践行我首次的复仇,让你们的血液凝停。”

吉拉并未畏惧,她从不知道畏惧为何物,她怒道:“莉莉丝?我听说过你,你是试图加害父亲的女恶魔!”

莉莉丝扑向吉拉,吉拉迎上前,她们用旗鼓相当的怪力杀做一团。

但吉拉不是莉莉丝的对手,莉莉丝精通许许多多的诡计,而吉拉一贯不屑此道,她很快被莉莉丝重创,倒在地上,无力再战。

这还不是莉莉丝的全部实力,她显然是在这巢穴中养伤。

我取出精心准备的弓箭与砍刀,一箭射中了莉莉丝的心脏,再一刀砍掉了莉莉丝的头颅。

我是个猎人,我擅长偷袭,即使如此混乱,即使这本是猎杀吉拉的武器,我仍不会失手。

但这并未杀死莉莉丝,没有任何事物能杀死这最早的人类,又或者说,最早的恶魔。

她变成了一个骇人的女怪物,张开大嘴,将我吞噬了进去。

吉拉流下血泪,喊道:“末卡维!”

我喊道:“快走,我的母亲!快走!”

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了我,我感受到了无止境的饥饿朝我袭来。

我必须吃东西,我必须喝东西。

我不能动弹,所以我想象着有一个与我连在一起的形象,那个形象也很饿,也很贪婪,他会止不住地吃,吞掉一切能吞掉的事物。

垃圾、臭肉、血水、烤肉、面条、面饼、病菌、蘑菇、黑暗.....灵魂。

那个形象是一个小老头。

小老头不停吃着,他从莉莉丝的胃里挖出一些闪着荧光的小虫,填饱自己的肚子,那也许是莉莉丝所杀者的灵魂。

我问小老头,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我吞噬了自己的名字,我吞噬一切的名字,我甚至还想吞噬自己的灵魂——如果我真饿到了那份上的话。”

他喂饱自己的同时也喂饱了我。

在黑暗中,我仍能听见莉莉丝的歌唱——雄狮杀死自己的母亲,秃鹫吞噬自己的孩子,豺狼撕咬着同胞的尸体,人类将自己的后裔交换,送入了厨房。我们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应该说,是精致的肉食动物。

我们只是野兽。

那些受折磨的灵魂,那些令人痛苦的歌谣,那最初与最后的梦境,我的前生今世。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很饿,是不是小老头已经把自己的名字也吃掉了?

我听见破水而出的声响,有人剖开了那怪物的肚子,救出了我。

以诺说:“莉莉丝竟然就潜伏在附近,若是她完全复原,后果不堪设想。”

伊拉德说:“你们立下了可贵的功绩,吉拉,末卡维。”

吉拉哭喊:“末卡维,你还活着吗?”

我只是个不死者。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老头仍在我身后,弯着腰,跪在地上,嘴里在嚼着什么。

二 蓝鬼恩惠

我还未来得及向归来的议员打招呼,就被卷入新的梦境中,算了,疯网就是这样。

位于该隐教堂东面,大约三公里路,一座用余烬造的大屋,建造者将围墙刷成了白色,立柱横梁刷成了栗色,像是一座东方的古宅。

黑暗中,脚步声响起,十余个瘦小的人影走入大门,一群孩童聚集在此。

这里是海尔辛大师训练殿卫的地方,但我记得所有的殿卫都已经死了。

不,他们还没死,但直到时间的尽头都不会回来。

领头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剃着短发,双目坚毅,下巴抬得高高的,像是在告诉自己决不能显露出半点软弱。

其余孩子们说:“温萨普!这是什么意思?这么晚了。”他们也大多是十三、四岁年纪。

温萨普说:“该隐大人在上,我们在黑夜中行事并不违背他的意志!”

一个卷发女孩嚷道:“可该隐大人并没有保佑我的爸妈被....被坏人杀死。”

温萨普说:“托德娜!你这话可太不敬了!”

托德娜昂首道:“那你倒说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温萨普大声说:“首先,那是因为敌人太过邪恶,太过强悍的缘故。其次,我们之间互相争吵,而忘了彼此友爱,这才导致该隐大人忽视我们的原因。”

一个大鼻子的少年喊道:“都是你们布拉姆人不好!是你们总是占我们便宜!”

温萨普怒道:“吉姆!”

另一个少年说:“你们号泣原住民从来都看不起我们,你们这群混账!”

温萨普走向人群,嘴里喊道:“汤姆!”

托德娜又说:“米安铎人才是素质最差的,妈妈说你们最会偷懒!”

温萨普给了叫骂者一人一个巴掌,叫道:“你们这群蠢货!该隐大人的教诲你们都忘了吗?”

但孩子们仍在气头上,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温萨普说:“你们都是从看护所溜出来的!再这样闹下去,会被索莱丝女士发现!都给我闭嘴!”

吉姆说:“无所谓了!大不了被赶走!我再也不相信....相信...”可这句亵渎之言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托德娜喊道:“你给我说明白些,到底叫我们出来有什么事?”

温萨普咬牙道:“你们知不知道,我是大师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孩子们都吃了一惊,眼神变得颇为崇拜,也许这么一个称号对他们而言就像是该隐大主教般威风。

我确实记得瑶池和大师在所有人心目中都备受爱戴。

托德娜说:“我怎么不知道?你在骗人!”

温萨普说:“是真的,我通过了念刃的测试,虽然没有正式的文书,可我已经是一位殿卫了。”

孩子们喊道:“你怎么证明?”“老实说,你根本什么都没学会吧!”“对啊,你还没在大师手下学过一招半式呢!”

温萨普朗声说:“不,大师说我天分很高,亲口说的,所以,他教会了我一些招式,大约十天,他会在大人午睡时教我。”

我无论如何想不到大师会有这样的雅兴,他看起来总有一种很累的感觉,为何会对这少年如此上心?难道温萨普真的与众不同?

温萨普停顿了片刻,说:“我会教你们,如果你们乖乖听话。”

孩子们顿时炸开了锅,托德娜喊道:“如果是真的,我就答应和你约会。”

这小丫头在想什么呢?小小年纪不学好,如果换做是我,她是不是直接就要从小三起步了?

温萨普脸上一红,说:“但你们必须答应我,拼尽全力去练!不能虚度光阴!更不能偷懒耍赖!我不知道大师什么时候回来,又到底会不会回来!可你们必须练好我教给你们的功夫!”

吉姆说:“我知道!你一定是想替父母报仇!向那个....那个恶魔!”

温萨普露出恼怒的表情,喊道:“不错!”

托德娜说:“可连剑圣大人都胜不了的可怕的恶魔,你赢不了的,我们也赢不了的。”

温萨普说:“有志者,事竟成,剑圣大人曾经也是像我们这样的孩子,这样的普通人,可现在呢?他变得如此厉害。只要我们努力,就能变得像他那样,至少接近他的水准,十年不行,就二十年,三十年,只要我们不放弃....”

如果我能插话,我会告诉他们简直是不自量力,就算他们加在一块儿,实力赶上我的概率比中彩票头奖还要低得多。

不过,为什么要打击他们的进取心呢?如果他们为此努力不懈,至少比一蹶不振强得多不是吗?

孩子们受到鼓舞,都朝温萨普点头,算是答应了。温萨普说:“好,从此以后,我们都是殿卫军的一员,我是队长,你们必须服从我的指挥,但我不会亏待你们,我会教你们高强的武艺。”

他们很快开始练习,温萨普使出海尔辛的剑招,动作行云流水,纯熟顺畅,他用上了基础的念刃,加强了力量与速度,让他足以持械与虎熊互搏。他确实很有才能。

但还远远不够。

他至少得练到四十岁才能达到一弥,这还是我看好他的情况下替他打高了期望分。

温萨普找来一个体格比他更高大的孩子,说:“你用全力来打我。”

那孩子摇头:“我不打。”

温萨普:“你打我,你这孬种,否则你的父母就白死了!”

那孩子的泪水夺眶而出,猛地一拳打温萨普的面门,温萨普不挡不躲,鼻梁中拳,那个孩子反而痛苦地叫道:“哇!”

温萨普笑道:“这很正常,这就是念刃!”

孩子们的眼睛闪闪发亮,喊道:“我们能学得会吗?”

温萨普说:“当然,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努力办不到的。”

这话说得....我都不忍心打击他了。

他开始教孩子们口诀,我一听就知道坏事了,他根本不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某些人天生是学得会念刃的,有些人根本学不会,而奈法雷姆的天赋更让剑盾会梦寐以求。所以剑盾会发明了一套严格的测试机制,在传授念刃之前反复确认,否则,练习念刃会损坏神经,让人变成痴呆,或者陷入无法治愈的自闭。

我想阻止,可阻止不了,而且我一梦醒就会忘了这茬,他们这深夜课堂将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出人命。

突然,托德娜捂住嘴,弯腰呕吐,把晚饭都吐了,又有几个孩子开始呕,幸好我闻不到那味儿。

托德娜:“我...吃不消了。”

温萨普喊道:“混账!怎能轻易打退堂鼓呢?你是剑圣大人家的那两个养尊处优的小子吗?这点苦都吃不起?”

这小子说啥呢?首先,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摧毁他们的身体。其次,卡拉与马丁根本...养尊处优?好像是可以这么说,但你这根本就是仇富!

一个黑影像幽灵般出现在孩子们之间,他是个瘦长的高个儿,戴着个蓝色的鬼脸面具。孩子们吓得高声惨叫,一屁股摔倒,但没有人能迈腿逃走。温萨普又惊又怒,拔出一柄不知从哪儿找到的剑,喊道:“你是谁?”

蓝鬼脸说:“帮助者。”

温萨普问:“什么帮助者?”

蓝鬼脸:“你教的方法不对。”

温萨普愤慨地说:“怎么不对了?”

蓝鬼脸:“你是个天才,但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才能,你教的方法会让他们死得很惨。”

温萨普被夸了一顿,显得很高兴,也只得承认了自己确实是胡教一气。

托德娜说:“那么....我们是不练了吗?”

蓝鬼脸:“靠近我。”

孩子们的脚仿佛不听使唤般走近了蓝鬼脸,蓦然,我见到从蓝鬼脸的腹部处飞出点点星光,渗入孩子们的眉间,孩子们“啊”地大喊,眼珠翻白,身子抖动得厉害。

温萨普骇然道:“你....做了什么?”

蓝鬼脸说:“我唤醒了他们的才能,从此以后,你可以教他们念刃了。”

温萨普说:“还有....这样的事?你怎么做到的?”

我也根本不知道竟有这样的奇事,这个蓝鬼脸竟能强迫人类觉醒成为法师?

这听起来像是上帝的法力。

蓝鬼脸说:“就是这样,但他们还不习惯这才能,你必须慢慢来。”随后,他走入庭院,取出一本书,交给温萨普,说:“这是海尔辛大师临走前撰写的念刃教学,你可以转授给他们。”

温萨普翻了翻书,面露喜色,喊道:“多谢,多谢你,可你究竟是谁?”

蓝鬼脸抬起头说:“天快亮了,你们快些回去吧,看护所的人会发现你们失踪,那样就不好了。”

霎时,所有孩子都可以动弹,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感激。

等他们走后,蓝鬼脸没入庭院的树林,他弯下腰,脱下了面具。

是卡拉骑在马丁的头上,她跳了下来,扔掉了一个变声装置。

她笑道:“我也不知道你还能让他们觉醒呢,你和我说起,我还吓了一跳。”

马丁说:“只有你和我合力,我才能办到。”

卡拉说:“这是你偷学的念刃?还是大师教给你的?”

马丁说:“我不知道原因,我很累。”

卡拉抱住马丁,说:“我也是,我还很伤心,大师和瑶池都离开了我们。爸爸和妈妈需要更多的帮手。所以啊,我们要更加努力才是。”

马丁说:“是啊。”

他们不再多说,将蓝鬼脸的套装装进了一个包里,藏在了一个早就挖好的洞里,然后手牵着手,若无其事地,像两个逃出来游玩的富家孩子般往家的方向走。

三 家国大事

我坐在市长座位上,圆桌边是号泣的议员们。

我左手边是拉米亚,右手边是面具,随后是索莱丝、废钟、布拉姆、赵洛,维拉叶。

卡拉死缠烂打地混了进来,坐在拉米亚身后,马丁与她形影不离,因此也在。

议会成员女多男少,让我感受到了女拳深深的影响,我曾经竭力邀请亚伯出席,可反而遭到他的一通嘲笑:“议会?这是懦夫的制度。”

我说:“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坏....”

亚伯说:“因此我不需要任何权力。”

也罢,我险些忘了他这人是多么傲娇。

赵洛——作为我新任命的医疗大臣——提出需要更多的医护人员与床铺药物,在这恶劣的环境下,各式各样的疾病都蠢蠢欲动,伤风感冒和细胞变异十分常见,而且由于糟糕的卫生和生活习惯,性病也层出不穷,当然,由于现在剩下的都是些孩子和老人,所以这一节颇有些危言耸听....

谁知道呢?那些孩子说不定已经早恋了,他们成熟得很快,也许我该多去城市里的灌木丛中巡视巡视,就像游骑兵学院中那些....哦,不,不,我没去过游骑兵学院,更没去过那里的女生宿舍,我是号泣与黑棺共同的道德楷模...

她说:“如果不尽快建立起完善的医疗体系,不用纪元帝国派兵,我们很快会自取灭亡。”

我并未告诉她亚伯的事,亚伯也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以至于赵洛认不出他。即使我的绯闻之魂让我恨不得早些捅破这层窗户纸,让他们破镜重圆,但另一方面,我十分不想被亚伯痛扁一顿。而且,让他们之间眉来眼去有什么好处呢?我是十分不赞成办公室恋情的,就比如我自己从来没有什么小蜜,我的老婆也不曾是我的上司....咳咳....

赵洛喊道:“鱼骨!”

我陡然惊醒,说:“是,我一直听着。”

赵洛皱眉道:“所以,你得雇佣一些生产医疗设备的人,建一些类似的工厂,还有,我需要一些药品,你得派拾荒者给我找来!”

我知道医疗部门烧钱,但这也没办法,遗憾的是,我之前的财政官都已经跑到时间尽头去了。

卡拉凑到我耳边,说:“放心,我替你管钱,保证你不会破产。”

不知为何,我觉得很没面子——她本该是可怜巴巴地等我施舍给她零用钱的年纪,可不久的将来,这局面将不可避免地逆转。而且,所有人都似乎默认了卡拉财政大臣的角色,她才十岁多一点啊我的天。

赵洛说:“还有,我需要带几个学徒,必须是聪明好学的,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光熬药就得累死我。”

她所谓的学徒很可能是她的血袋,可我必须满足这要求,接下来又是什么要求呢?她不会要求建一个医学院吧。

我说:“我会向迈克尔要几个游骑兵学院的学生过来,他们的智商肯定没问题。”

赵洛点了点头,她暂时没什么可说的了,这让我松了口气。

索莱丝——她的职务是警务大臣——告诉我警务人员异常短缺——这是废话,我所有的游骑兵与殿卫都飘在天上呢。她说:“我需要人手布防重点设施,比如蓄电池工厂,比如码头,比如卡戎重工,比如晚餐机器人的建筑工地,还有殿卫学院与孤儿院...”

拉米亚说:“黑棺派来的游骑兵应该是听你调遣的。”

索莱丝摇头道:“不行,他们说我军阶不够。”

拉米亚说:“我亲自去找他们的长官。”

索莱丝笑道:“那可能会好得多,哦,对了,还得让他们帮我们拾荒呢。”

勒钢做事是十分可靠的,他一定下过明确的命令,让游骑兵全力守护号泣,但他也有自己的难处,毕竟他将他的剑盾会铠甲剽窃工厂建在了卡戎重工,那里肯定是他重点保卫之处。

拉米亚变得颇为为难,说:“拾荒....现在有必要吗?”

索莱丝摊开手说:“有必要,我们缺很多物资,比如木头、比如螺丝钉、比如箱子和饭盒等等,不然,这些全得去买。”她望向面具,面具既是我的宗教大臣,也是我的杂务大臣,还是我的外交大臣,不过未来我可能让他再负责谍报部门,他会忙得连睡觉都没空,反正他也不需要那么多私人时间,我相信他有这样的觉悟,一切都是为了家国天下。

布拉姆喊道:“是啊,我需要木箱,把粮食收好运到仓库去!可现在我连帮忙收玉米的家伙都没有啦!”

对付布拉姆,我已早有对策,我说:“你可以亲自挑选一些伦敦人。”伦敦人就是这儿的奴隶,但我不打算用奴隶这个词,他们比想象中笨一些,可我相信收玉米、搬砖之类的活他们是能办到的。

布拉姆嗔道:“可我不喜欢那些伦敦人,他们看起来好脏,而且,他们会听话吗?”

问题不在于你喜不喜欢,如果你不喜欢,虐待他们我也默认,但....

我说:“你可以随意对待他们,吃的差穿得差都行,但不许闹出人命,只要让他们害怕,他们乖得很。”

所有人都盯着我看,但他们没一个会像瑶池那样阻止我,他们都是务实主义者,明白这让世道的残酷,并非活在理想的世界中。

只有拉米亚叹了口气,但她同意了我话里藏着的意思。

废钟——我的工业大臣——说:“矿山那边的驼鹿把开采的余烬水晶运过来,但我发现有些游骑兵不老实。”

我怒道:“什么?他们敢偷我们的水晶?”

废钟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并不能与他们正面冲突。”

我计划实施一次突击检查,将那些窃贼人赃并获,可又得顾及勒钢的颜面,真是难办,难办至极!

不过这些损失是可以接受的,我很快就能让伦敦人接替游骑兵矿工们,这难题将迎刃而解。

奴隶这步棋算不上英明,可并不糟糕,一点都不,如果我能去伦敦再捉...不,解救一些人回来....

我收回思绪,说道:“我打算重新开始殿卫训练所,这才是目前最紧迫的大事。”

废钟说:“可我们并没有传授念刃的老师,更没有任何一个学员。”

赵洛点头道:“比我的学徒更少。”

我说:“维拉叶将负责此事,魔法与念刃的本质是相通的。至于学徒,我们会从孩子里选出一些,我相信....”

奇怪的是,卡拉眼中闪着得意的光芒,欲言又止,不过她古灵精怪,也不必弄清楚她在想些什么了。

————

精力衰退,少更一点

四 饕餮之徒

矿山离号泣并不远,我们专门修建了两道大约两米五的余烬墙,铺好了铁轨,从号泣村一直抵达矿山。

这条不远的路却让人十分压抑,墙体是黑的,高高的挡住了视线,路途单调枯燥,墙外的树都被砍掉,以防有怪物跳进来。有传闻说这墙里面闹鬼,常有诡异的声音传出,又有人说它与阳光的作用混合,让人加速变异。

总之,它被人们私底下叫做埋葬大道,号泣的埋葬大道,我当初怎么没给城市改个名字?

我到矿山时,士兵们正在将水晶放上矿车,大约有一百个士兵,各个儿灰头土脸,每一个嘴里都叼着根烟,吸烟有害健康,尤其是这种劣质烟草,可现在的人都很不爱惜性命。

他们看见了我,认出了我,紧张地喊道:“是公爵大人!敬礼!”

我点头道:“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其中的长官笑道:“勒钢公爵专门吩咐过,能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废钟默不作声,但我顺着他的目光,见草丛中有个大箱子,他们刻意藏着它,可又有些马虎,不过若不是我眼力好是瞧不出端倪的。

我走向那大箱子,将它提起,里面无疑是余烬水晶,这大约有四百千克,士兵们的脸色变了。

我笑道:“啊,你们忘了把这一箱放上矿车。”

长官急道:“是,是的,我们打算用驼鹿运输,不过矿车也行,我们立即搬。”

我挥手说不用,将箱子里的余烬倒入了一辆空的矿车里。

我为自己的智慧感到骄傲——这么做既给他们留了面子,又表现出了我的神力,更点醒了他们不要耍花样,这一举三得的妙计真是...唉,我都不知该如何夸自己。

但我感到这些家伙的脸色很难看,很难察觉,可疯网擅长捕捉那些蛛丝马迹,如果这些蛛丝马迹不是我的错觉的话....

将心比心,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本来在黑棺是大爷,除了偶尔出去拾荒之外,平时在摩天楼里头担任警务,遇到平民都是趾高气昂,拿的薪水也不低,吃拿卡要一样不少,而且,现在的拾荒比以前安全得多,津贴也十分丰厚。

来这里挖矿不一样,来这里对他们而言是受罪的,钱没多挣,累了十倍不止。

我毫不怀疑游骑兵的纪律性,勒钢也绝不会容忍他的军队软弱而散漫。只不过这些游骑兵并不是精锐,只是些临时抽调过来帮忙的边缘人物,自然缺乏觉悟。

我认为有必要让全军接受该隐教铁一般的约束,让对该隐的忠诚与信念贯彻到他们的一举一动当中,然而此时已经晚了。

他们算是来帮我忙的,一半是援军,一半是客人,我该不该给勒钢一个面子,让他们多少带些好处走?余烬水晶在黑棺也是值钱的硬通货。

表现出你的情商,朗基努斯,这区区的损失不算什么。

我打算告诉他们这四百公斤的水晶是对他们的谢礼。

这时,几个游骑兵哼着曲子从矿洞中走出,嘴里叼着烟,一边走,一边将几块余烬水晶塞入口袋,一人笑道:“有这玩意儿,我可以去二十三层那家会所,真正住在里头,让自己整整一个月刁不离洞...”

另一人说:“我记得你有老婆。”

那人吐出烟圈,笑道:“黄脸婆只知道花我的钱,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吧...”

“如果朗基努斯那家伙知道的话....”

“闭嘴,他不会知道的,而且知道又怎样?他现在是个有求于人的丧家犬,勒刚大人会罩着我们。”

随后,他们看着我们,呆住了。

我十分确信他们认出了我,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我是黑棺建立以来最为传奇的人物。

我走向那几个烟鬼,他们僵硬而笔直地站着,喊道:“大...大人!剑圣大人。”

其余游骑兵的表情像是蹩脚的雕塑。

我对那个会所男说:“你们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会所男结结巴巴地说:“很好,长官。”

我点点头,说:“长官?”

会所男立即改口道:“是...大人!剑圣大人!”

我问:“我不在乎你们叫我什么,但我关心的是你们在这儿过得怎么样,毕竟你们是来帮我忙的,可真是让你们吃了大亏了,不是吗?”

会所男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臌胀的口袋。

“不,大人,我对为您效劳这件事深以为荣。”

我笑道:“伙食怎么样?”

那个长官想要替会所男解围,但我朝他竖起食指,长官大吃一惊,停在原地不动了。

会所男说:“很...很好,大人,我很感激你们,尤其是你们经受了那样的打击之后...”

“你也知道我近来不好过,对不对?”

会所男脸色惨白:“我万分遗憾,也万分抱歉,大人!”

我说:“说起伙食,你有没有见过恶魔吃人的场面?”说到这里,我摇了摇头,脸上定然是忆苦思甜般的表情,不等他回答,我说:“它们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吃人,可又很想吃人,怎么说呢?就是那种....那种憎恨的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那种感觉。它们不会把人吃的半点不剩,而是会一点点吃,专咬最惨的,最可怕的部位,比如说眼球,比如说刁,比如说整张能说会道的嘴.....”

那个会所男濒临崩溃,他快要跌倒,可只能勉强站立。

我说:“哦,对了,它们最喜欢吃的是脑子,我倒不知道,我一直认为动物的脑子很难吃,人的脑子更加倍的难吃,你猜为什么?”

会所男张开嘴,我知道他回答不了。

“因为人的脑子太脏,里面什么坏水都有。”

会所男颤声道:“我...我错了,大人,我不敢...”他低头翻口袋,可我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说:“我常常认为勒钢对违反军纪的人太过严厉,你猜怎么着?他往往将那人一枪崩了了事。我这位好兄弟就是有些油盐不进。可我劝他说:‘那法子太残忍,不留任何余地,每个人都应该获得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我建议他把那些犯错的家伙,让军队颜面扫地的家伙留着,留住他们的命,仅仅把他们放逐出黑棺。”

我笑了几声,看着会所男绝望地瞪大眼睛。

我继续说:“废土很大,没拾荒的地方很多,活命的机会也有,我认为一个普通的、没有枪和粮食的、训练有素的士兵至少能活三天。”

会所男说:“三...三天?”

“对,三天,但第四天,恶魔总会找到他的,到那时,恶魔就会像我说的那样,带着憎恨与某种恶毒,用最残忍的方式,像地狱的刑罚般将那个人一点点吃了。”

说着说着,我仿佛透过了他的脑壳,窥见了他的灵魂。

那饱受恐惧折磨的、瑟瑟发抖的、颤栗无比的灵魂。

忽然间,我真的感到饥肠辘辘。

那不像是黑噩梦的饥肠辘辘,而是一种单纯的食欲,一种因为孤独、饥饿、绝望、空虚而产生的,必须尽快填满的食欲。无论怎样的灵魂都好,人的灵魂、动物的灵魂、或者是虫子的灵魂,都好。

我想要填满自己的胃,补充自己的灵魂,因为我的灵魂受了伤,需要补充营养,让自己不至于消失。

那是比死亡更糟糕的事——消失——存在被抹杀,灵魂也不复存在,我不会死,我只是疯了,在痛苦的折磨之下疯了。

吞噬,吞噬他的灵魂,用吞噬他人来让自己存续。

是吞噬者。

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的脑袋,我发现自己双手掌心按住会所男的太阳穴,双目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半秃的脑袋,他吓得大叫,可又好像瘫痪了,无法反抗我。

废钟喊道:“朗基,住手!”所有士兵也都喊道:“剑圣大人!”

我退后一步,视线松开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再只看见人的灵魂,只想吞噬灵魂了,我能自由地看向周围。

末卡维的饥饿侵蚀着我,我却感到雀跃,这不正常,我不正常。

吞噬者是疯网中最扭曲的一个,甚至黑噩梦也无法与之相比。

我冷静了些,说:“我会和勒钢好好谈谈。”

所有士兵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喊道:“大人,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一直忠诚地为你操劳!”“我们对您的崇拜与忠心毋庸置疑!”

我答道:“忠诚?你们的忠诚就是每个人至少偷走我四公斤的水晶?然后跑去黑棺花天酒地?你们的忠诚就是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再踩上一脚?好,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在你们完成这一轮值守之后,我会给你们每个人丰厚的回报,绝不会让你们吃亏!但现在,你们从我这里‘偷窃’了东西!你们侮辱了我,侮辱了我为黑棺立下的一切汗马功劳!侮辱了我这些饱受创伤的人民!侮辱了我与每一位黑棺的公爵!”

长官的声音剧烈颤抖:“大人,我们会竭力弥补的,我们会加班加点让矿石的产量加倍,而且一克也不会少。”

我指着废钟说:“很好,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废钟是我最信赖的朋友,你们必须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他盯着你们,他报告的任何事我都会相信,如果你们不想死,让你们的老婆改嫁,让你们的儿女被抛弃,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干活!否则,我就把你们全都吃....送到废土上去喂恶魔!”

他们拼命喊道:“是!”

我一拍手,他们立即开工,无比地卖力,但会所男却愣着不动。

我冷冷地说:“你又是什么情况?”

会所男从口袋中翻出余烬水晶,麻木地敲打自己的脑袋,他用足了力气,而余烬水晶异常坚硬,他的脑袋像鸡蛋一样粉碎了,直至脑浆遍地。

五 战争狂想

身为高位者最大的问题是,你总是要会见别人,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有时是友人,有时是敌人。所以,为了节约时间,一次多见几个人,就有了会议。如果碰巧别的高位者也这么想,那会就开不完了。

我在卡戎重工,用乏加的无线电远程与黑棺开会,对面是另外几位长老,还有索萨,他好像成了迈克尔的管家。

索萨说:“教父,我们收到了叶格丽要求和谈的消息。”

我先是一惊,立时怒上心头,喊道:“她还有脸说和谈?海尔辛屠了我的城!我迟早有一天要找她算账!”

索萨迟疑了几秒,说:“我们还在建设黑棺外的岗哨与定居地,如果此时开战,朗利·海尔辛将毁灭我们整支军队,而我们的付出将付之一炬,所以,她要讲和,就让她讲和。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问:“消息是谁送来的?”

索萨说:“是IBA的人。”

我怒道:“IBA是一群墙头草,你们是如何答复的?”

缇丰接过话题,说:“由于那是你和叶格丽的恩怨,我们不便代你答应,所以还没回复他。”

我站起身踱步绕圈,说:“那是个人恩怨吗?”

缇丰叹了口气,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叶格丽最憎恨的人就是你。”

麦克斯韦尔:“听IBA的使者说,你在裂隙之战屠杀了纪元帝国的平民,你并未告诉过我们细节。”

我说:“所以,你们现在是想调查我了?”

麦克斯韦尔换上缓和的语气,说:“没人会调查你,你是我们重要的一员,但如果有重要的情报,我们必须知道才能进行分析。”

我说:“叶格丽在裂隙中建造了一座城,城里的人类将信仰奉献给一个巨大的恶魔,而那个巨大的恶魔借此将裂隙中的能源输送给叶格丽的新索多玛城,制造她的部队与武器!如果我不摧毁裂隙,不杀死里面的人,剑盾会早就完了,我们也注定毁灭。”

麦宗说:“有趣的理论,非常有趣。”

我怒道:“难道教授另有高见?”

麦宗说:“我只是很感兴趣那样的技术,我正好在研究寻找和定位裂隙的方法,也许我们可以效仿。能源是文明的摇篮与血脉,一个文明能掌控的能源越多,文明程度就越高,当然,作用是相互的。”

“但那能源毕竟来自于恶魔!”

麦宗说:“本质而言,与太阳能和核能没有区别,唯一的关键是我们能否驾驭那能源。”

我不想和麦宗辩论科学问题,那纯粹是自讨没趣,万一他说的我听不懂,那不就丢脸丢大了?

迈克尔咳嗽一声,说:“别偏题了,公爵们,我认为朗基的做法毫无问题。”

缇丰抢着说:“问题在于,叶格丽恨他,他在剑盾会又再一次与叶格丽结下了梁子。”

听她提起此事,我的脊梁骨不由得更挺直了几分,说:“这件事更加光彩得不行——英雄在绝望之际从天而降,力挽狂澜,剑盾会上下都对我感激不尽,不知道权杖有没有写几封感谢信给你们?你们应该刊登在黑棺的大小报纸上,不,应该在头条上置顶整整一年。”

缇丰说:“不是对与错的问题,我们得考虑到后续,现在这局面,如果她攻打我们,我们新建的定居点就会全军覆没。如果我们握手言和,就能赢得长时间的发展机会。”

麦克斯韦尔感慨道:“啊,乱世时的和平,简直比余烬更珍贵。”

我说:“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缇丰问:“能告诉我们那是什么吗?”

我说:“正所谓黄天已死,黑棺当立!现如今,索多玛城中百姓正陷入水生火热之中。我们联合剑盾会,组成大军,远征索多玛,誓要踏平城墙,推倒宫阙,砍那女贼头颅,焚烧其金银珠宝,夺其后宫佳丽,大赏全军,犒劳将士,以彰天道,以显正义!万不可与虎谋皮,狼狈为奸,如此反中女贼之奸计也!”

缇丰愣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好像是....攻打索多玛?你怎么处理朗利·海尔辛?”

我想让亚伯对付此人,如果海尔辛使出时间停止的伎俩,亚伯是有办法对付的,我曾经问起过他关于时间停止的事,他满脸的不屑,这让我满心希望。不过亚伯的自信心过剩,我不能打包票他不会翻车。

也不敢打包票暗杀者大衮没有别的可怕法术。

我昂然道:“天下岂有必胜之战?又岂有无险之好买卖?杀人越货者,生死乃寻常事也!争夺天下者,性命更轻于鸿毛!若畏死,何来大利?若恋生,则离死不远矣!”

麦克斯韦尔说:“你和剑盾会商量过共同远征的事吗?”

我一声冷笑,说:“剑盾会中,那权杖天真貌美,不对,年轻天真,欠我恩情极大,对我一往情深...不对....满腹孺慕,我所言,其必遵。而九隐士**不离十,已在我掌握之中,只要我一声令下,必从者如流。故我若高举大旗,登高一呼,此军立时便成,此约立刻生效,届时荡平贼寇,威不可挡,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迈克尔说:“朗基,有个问题。”

我眉头一扬,说:“君请讲,吾听着。”

迈克尔说:“你说的是什么?我一句话都听不懂。”

我恼道:“这是古英文,你这叶公好龙的家伙,你那些古董是白收集的吗?”

迈克尔奇道:“听起来不像啊。”

麦克斯韦尔笑道:“我对古英文颇有钻研,却也听得一头雾水。”

我仰天长叹,顿生曲高和寡,伯牙绝弦之怆,静立半晌,喟然摇头叹道:“敌人乃是恶魔,作恶多端,诡计不休,我等休养生息之时,其必也蓄势待发。若我等放任不理,只管埋头发财,焉知不是中了敌人下怀?现如今,敌人示弱,必是其后方空虚,生肘腋之变矣!若此时北伐,定可驱逐鞑靼,光复废土。

然今朝中皆乃迂腐怯懦之辈,吾空有盖世之武,旷世之智,满腔热血,却唯有徒然北望,无法可想。呜呼哀哉,此乃天意呼?苍天让我空有抱负,却无法施展拳脚呼?难怪难怪,昔日那无敌天下的西楚霸王曾有歌云: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哼哼,可悲,可笑,是你们逼我的,可别怪我从此抱着老婆,陷入酒色无边的温柔乡之中,再不问这世事如何,战况怎般!”

缇丰听懂了最后几句,嗔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不答应你,你就从此耍赖?这又不是小孩子打架!”

我尖尖地哼了一声。

勒钢说:“你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想打仗?”

我说:“这是自然的!”

勒钢说:“可你号泣派多少兵?”

我说:“大概两个人吧。”

对面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勒钢说:“一个是你,另一个是谁?”

我说:“总而言之是个很可靠的家伙。”

勒钢和迈克尔不说话了,我知道他们很想帮我,可我的提议让他们也无法帮腔。

麦克斯韦尔说:“所以,就是你和你那个很可靠的家伙,加上我们和剑盾会的大约一万个士兵,去进攻底细不明的索多玛?”

我咬牙道:“是的!”

缇丰怒道:“这是什么狗屁主意!”

我说:“让我提醒你,女士,我们身在一个残酷的年代,面对的是残酷的敌人,所以要有一颗残酷的心,使出残酷的手段!由此,我们必须发动战争,让尤涅与朱诺的引擎声轰鸣吧!让神剑弹与狙击枪的子弹声呼啸吧!让剑盾会的念刃与我们的火炮绽放吧!让恶魔的鲜血与烈士的鲜血飞洒吧!唯有战争,战争能带来持久的,真正的和平,唯有死亡,大量的死亡,才能换来生机和发展!”

缇丰:“可你只派两个人,这也太...”

我哀叹道:“我是个饱受摧折的人,我蒙受的损失比你们任何人都严重,所以,请相信我,我之所以只派两个人,是因为我只能派出两个人,多了我实在安排不过来。而且,我和那个人出手,胜过千军万马。”

麦克斯韦尔:“那为什么不干脆你们两个人去把索多玛端了?也可以减少士兵的损失!”

我摇头道:“玉不琢,不成器。胸不捏,不发育。他们是士兵,是战争中的一个个齿轮,一颗颗螺丝钉,唯有不断运作,战争机器才能顺利地运转。如果让他们一直闲置,他们会很快成为提不起枪的废物。”

其实,我真正顾虑的是索多玛城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陷阱和魔法。就像叶格丽害怕剑盾会地下城的以太抑制器一样,万一我跑到城里,失手被俘,叶格丽会如何对待我?我可真不敢想象。

所以要有炮灰。

勒钢勉强说:“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说:“哦,是的,勒钢,我的兄弟,是的,我说的是我们唯一的救赎之道。”

我是一头战狼,一柄冷锋,一个战争的疯子,一个嗜血的兵王,在我眼中,生命微不足道,唯有战争能解渴,所以,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我发动一场惨烈的复仇之战。

缇丰叹道:“好吧,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我们就对此进行表决,你真的愿意放弃叶格丽提出的每年四千万金元、持续五年的高额贸易大单,执意与她开战吗?”

五年每年四千万金元的贸易大单?哼,我朗基努斯岂是能用金钱打动的屑....等等,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和我提过还有这条件?

我问:“我能分到多少?”

缇丰说:“如果你答应和谈,我可以给你四分之一。”

我弱弱地说:“三分之一呢?”

缇丰说:“可以哦。”

我略一沉吟,老实坐下,回答:“好的哦,亲,你就答复叶格丽我决定和她和谈了哦,亲。”

六 和平使者

通过奇妙的途径,我和亚伯来到了iba安排的地方,这是个极尽奢华的餐馆,有着红色的窗帘、米色的地毯、黑色的吧台以及红木的餐桌,但这餐桌是唯一的,此外更无座位。

iba的领路人是个看起来很像管家的管家,穿着打扮、一举一动都极为得体,我很想知道他这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在这末世中成为了如此专业的一个管家。

我问管家:“你叫特拉普?”他胸前有一块胸牌。

特拉普微笑道:“是的,剑圣大人。”

“叶格丽的人到了没?”

他回答:“另有专业的管家在带领她们前来,请放心,我们的主人已经和她约定,在此绝不会兵戎相见,毕竟和气生财,这是我们一贯的宗旨。”

我对这次会面毫无怀疑,这定然是一场鸿门宴,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叶格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活尸,如果与她签订合约,就等于背叛了剑盾会,我怎么可能这么做?她又怎么可能相信我会答应?

有亚伯在身边,我可以高枕无忧,我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激怒她,直到她气得跳脚,先动手袭击我,于情于理,我都可以自卫反击,这一次叶格丽休想活着离开。

我面带冷笑,环顾四周,餐馆中并无刀斧手埋伏,在我想象中,我会当着叶格丽的丑脸对她破口大骂,将我正义的口水洒她一脸。

我心里很痛快。

对面走来一个也很专业的管家,在他身后,跟着一个极美的少女,她有着卷曲的金色长发,瓷器般的脸,油画般不真实的气质,纤细柔和的身躯。简单说吧,她比权杖美,不过很可能是因为新鲜感的缘故,如果权杖此时也站在我面前,或许两者就不相上下了。

这是叶格丽?骗人。叶格丽分明一坨烂肉上托着个肥胖的人脸的怪物。

少女开口说:“朗基努斯,你居然真的来了,很好,很好。”

的确是叶格丽那声音,但之前听起来像是守寡的老巫婆,现在听起来像是森林中的精灵。女人声音可塑性之大,直是令人咋舌。我记得上世纪有个清朝人乔奶奶用这招骗人无数,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我收摄心神,平心静气,不忘初衷,牢记使命:上去喷她一脸口水吧,朗基努斯。

走到近处,她伸出手,摆出握手的姿态。真是轻巧,她和我有血海深仇,大丈夫恩怨分明,这手是决不能握的!恰恰相反,我要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知道我朗基努斯的决意。

我一招小擒拿手,抓向她手腕,蓦然一变招,已抓住她三根手指。得手之后,我知她已难逃脱,心中一声冷笑,一低头,乃是一招“神龙取水”。

我伸出舌尖,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发出波地一声,这声音比预料中大,奇怪,以我的功力,本应该神不知鬼不觉才对。

两个iba的管家脸上笑容变得很僵硬。

叶格丽问:“你在做什么?”

我微笑道:“你我尽管身为敌人,可我黑棺男儿,皆是绅士,岂能失了礼数?”

叶格丽发出大笑,这一笑暴露了她粗豪的声音,她的脸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我看见她手上的肌肤变得枯萎干燥,像是晒干的粪便。

我大约吐了三分钟,伸手拔剑,怒道:“无耻妖妇!竟敢下毒害我!今日有我没你,有你没我!”

直到我看见她身边站着朗利·海尔辛,我的剑自动归入了剑鞘,奇怪,这剑居然还有这样的功能?科技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科技能治好我现在的手抖和腿软。

朗利看着亚伯,亚伯也看着朗利,似乎我和叶格丽都不存在似的。

亚伯开口道:“朗利?”

朗利皱眉道:“吴策?”

我大吃一惊,问:“你们互相认识?”这时,我记起关于朗利·海尔辛的事迹记载,似乎提到过某个叫吴策的东方人,两人一起合作过。

海尔辛笑道:“啊,我是没想到居然能碰到一个老朋友,命运真擅长向我开玩笑。”

亚伯说:“我并不是吴策,但你可以认为我拥有吴策的一切记忆。”

海尔辛:“不,总有缺失,我的记忆发现缺失了一块,连恶魔都无法修补。”

亚伯:“有道理,我也察觉到了。笛莎还好吗?”

顷刻间,海尔辛的情绪发生了变化,我心头一震,不动声色地躲在亚伯身后。因为海尔辛仿佛成了个正不断泄露辐射的核工厂,散发出恐怖而致命的气息,每个知情者面对他时都深感绝望。

笛莎是谁?

海尔辛说:“你是故意问的?”

亚伯冷笑道:“我听说你在找复活她的方法。”

海尔辛:“然而并不容易。”

亚伯说:“你最好放弃,笛莎的灵魂是普通而平凡的,不适合复活。”

海尔辛说:“是啊,复活人并不容易,但杀人却简单的很。”

亚伯:“我鼓励你试试后者。”

海尔辛脸上挂着笑容,那笑容是多么阴森啊,仿佛一个分不清善恶的杀人狂,认为杀人是一件大好事时露出的那种笑容。那笑容似乎占据了整个天空,整个世界,整个宇宙,令这宇宙中的谋杀成为了日常的活动,就像吃饭睡觉一样。

叶格丽坐上桌子,说:“海尔辛,坐下!你要我引用你的真名吗?”

刹那间,海尔辛从一场海上酝酿的特大风暴变回了风和日丽的夏日午后,他笑了笑,站在他女主人的身后,而叶格丽也回归美貌少女的外形。

我勉强止住了颤抖,在叶格丽对面坐定。

叶格丽说:“我要说的很简单,我想休战。”

“你给黑棺的资料上说,每年会有价值四千万金元的贸易单?”

叶格丽不耐烦地说:“当然,不过我们手头没有那么多的金元,所以得从你们手里换。”

“这么说,我们还得向你们买东西?付给你们金元好让你们付给我们?”

叶格丽:“我听那些大臣说好像是这样,可具体的原理我没弄明白,这玩意儿比杀人复杂多了。”

海尔辛插话道:“这就是贸易,促进国内的生产,国家获取税收,激发人们劳动与创造的热情,当然,商贸也是一场战争。”

叶格丽说:“我不知道具体有什么意义,但我这位仆人这么说,多半错不了。”

我应该带着卡拉,可那又太危险。

我答道:“可我们已经与剑盾会有了商贸往来,不能背弃盟约。”

叶格丽将腿翘到了餐桌上,我眉头一皱,对她的礼仪异常失望,不过她穿的裙子并不严密,我窥见了...不,什么都没窥见,更别提那草莓色的...但我还是忍耐了她的无礼。

别被骗了,鱼骨,她其实是个让人作呕的超级肥婆,不,是异形,莫让她的外貌和声音欺骗了你。

她嚷道:“和我们定下协议,就得和剑盾会决裂!当然,剑盾会也不会容忍你们和我们眉来眼去的。”

我摇头道:“原来如此,但为什么紧咬着剑盾会不放?我听说你们帝国版图已经很大,为什么还要进一步扩张?与剑盾会作战对你们并无好处。”

叶格丽说:“因为我决定剑盾会必须死,还有,我们的皇帝也决定剑盾会也必须死。那个老家伙和我都决定了,那剑盾会就得死。少啰嗦,黑棺的立场怎样?是我们?还是剑盾会?我警告你,慎重地回答,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充满威胁的语气让我大为不快,我说:“我见到过当时的景象。”

叶格丽嗤笑一声:“什么景象?”

我说:“不念法师与睿摩尔共同将始祖冥火送入你的体内,你复活时好端端的,就像现在的你。你不应该成为那畸形尸的模样,应该能在剑盾会中好好活着,为什么....”

霎时,叶格丽脸色发青,皮肤之下那丑陋凶恶的老妇霎时显露了出来。她问:“你这个满口蛆虫的杂种,你怎么见到的?”

我说:“菲安娜。”

叶格丽注视着我,表情阴冷而贪婪,我见过类似的表情,那是鬣狗盯着快死的猎物时跃跃欲试的表情。

她说:“你见过菲安娜。”这并不是个问题。

“我的确找到了活尸的祖先。”

叶格丽张开嘴,露出满口尖牙,她说:“你获得了她的冥火。”

我说:“我已经终止了她的诅咒,她已经死了,彻底不存于世。”

叶格丽站起身子,笑着说:“冥火....冥火是一种诅咒,是一种浸染,是一种污染。在你杀死她时,你已经被冥火污染得不轻了,朗基努斯。你当然不会转变为活尸,可如果你死了,你就会被转化,因为你接触的是可不是普通冥火,而是始祖冥火,是无可逃避的‘神圣’力量,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她的敌意再明显不过。

叶格丽说:“我本没料到黑棺真的会让你过来,我只想探探黑棺的意向,也许能拉拢几个软弱的家伙,或是捉走一些有价值的人质,但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蠢,真的毫无防备来见我。我原本以为能收服你,毕竟我是个英明的女王,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朗基努斯,你体内的冥火,那些悄然藏着的好东西,都归我了!”

她对朗利·海尔辛说:“杀了他们。”海尔辛闻言叹了口气。

我看了看亚伯,觉得此言正合他意,尽管他和吴策融合之后有些改观,但他依然是我见过最好斗的家伙。

他很难找到什么对手,但如果有好的对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的。

七 挂无可挂

叶格丽根本不把亚伯放在眼里,认为我只是待宰羔羊罢了,而海尔辛对亚伯的评价也仅仅停留在“吴策”阶段。她把我想象的太蠢,我希望亚伯能让她失望。

海尔辛说:“抱歉了,使命在身!”骤然间,他朝亚伯出手。

我看见亚伯手指轻轻一扣,瞧他架势,这一扣可不轻,他是使出力道的。

不,在这一扣之中,他几乎使出了全力。

我听见什么东西碎了,令人深感不妙,紧接着,我陡然惊醒,像是搭乘了火箭一般朝外飞去,烟尘狂舞,呼啸淹没了听觉,整个餐馆顿时化作废墟。

餐馆之外是深夜中的荒野,iba用怪异的手段把我们送到了这儿来,这样也好,亚伯可以放开手脚打,不过他本来也不会束手束脚、有所顾忌。

叶格丽大叫着摔在不远处,她的伪装已散,露出了些许臃肿体型,这让她比完全的怪物更可怕,就像穿着晴趣内依的女人比果体更魅惑得多。

她怒骂道:“那个男人究竟是...”

亚伯跳在空中,又朝那废墟打了个响指,嗡地一声,气流击中下方,这第二重冲击让废墟再一次碎裂,我仿佛正目睹着一次轰炸机的地毯式轰炸,眼前满是乱飞的石屑,凶猛的狂风。

这并不是念刃、魔法,亚伯只是在单纯用力,他将血族的神力运用得出神入化,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就爆发出了惊世骇俗的巨力,而巨力凝成了空气的炮弹。

海尔辛从废墟中现身,已经完成了变化,成了那血腥、空洞、遥远、冷静,甚至仿佛不存在般的杀戮天使。

每一次见到暗杀者大衮,我的灵魂都犹如经受酷刑。

亚伯变成了狼形,施展血族的神速,扑向暗杀者。暗杀者挡住亚伯的攻势,手指一划,数柄黑色匕首刺中亚伯,但穿不透亚伯的皮毛。亚伯大吼,两拳击中大衮,将他往空中一踢,随后朝敌人发出拳风,在经过另一轮狂轰滥炸之后,我看见天上的云被撕裂了。

或许是今天云层比较低,可这也太夸张了些......

叶格丽本想朝我发难,可我们都被亚伯的力量惊呆了。过了几秒,叶格丽喊道:“海尔辛,你他妈在做什么?快宰了这家伙!”

海尔辛做不到,哼哼,你失算了老妖婆,他操纵时间的能力需要牺牲者,可这里并没有凡人。

他无法停止时间。

暗杀者浮在天上,我见他毫发无损,不过也许是他复原得太快,他可是恶魔大公的化身,即使不用任何魔法,他的基础体能也强的爆表。

但狼形下的血族拥有远超常理的速度,加上血族的加速秘术,此时的亚伯比霍克·海尔辛更快上一筹,力量上的差距更不言而喻。

亚伯闪现至大衮背后,用利爪连斩,红色的爪光像是一场豪雨。忽然间,我感觉亚伯变慢了,暗杀者变快了,随后,时间仿佛蒙太奇般跨越,亚伯落地,地面深深陷落,成了个大坑,而暗杀者落在大坑旁。

那久违的颤栗感回归我心——暗杀者仍能施展时间涨缩,这一次他直接操纵的是自己与亚伯。

这比操纵凡人更艰难,需要更巨大的能量,而且他无法使亚伯完全静止,也无法让自己快如光速,可敌人只要慢一些,他快一些,就逆转了形势,产生了质变。

我望向叶格丽,叶格丽也看着我,她眼中并无喜悦,而是深深的忌惮。

她也从未料到海尔辛会强到如此地步。

亚伯跃回大坑,唇边流了一些血,冷笑道:“这样才够有趣,海尔辛,叙旧到此为止,我该动真格的了。”

叶格丽失声喊道:“这只是叙旧而不是真格的?”

我说:“害怕了吧,女魔头!我兄长的实力可不在我之下!”最后一句我说得非常小声,希望亚伯没听见。

暗杀者依旧宛如深邃空明的深渊,他的双眼宛如被剜去了眼球,留下的唯有混沌。

亚伯在一瞬间中了数剑,我甚至不知道暗杀者手中的剑是哪儿来的。

但那剑断了,亚伯身上笼罩着暗红的血管,那是血族的训诫之力“血王铠甲”,对敌人的攻击进行反震,粉碎敌人的兵器或骨头,这一招比我的念刃可靠得多,可以长时间存在,而亚伯的体力又近乎无限。

暗杀者又一剑斩中了亚伯,那柄剑也当即粉碎,亚伯出爪,被暗杀者轻易躲开,如此反复多次,谁也奈何不了谁,双方进入了徒劳无功的周旋阶段。

亚伯被暗杀者减缓了许多,而暗杀者速度已胜过了亚伯,亚伯唯有挨打,而无法打中敌人。不过偶然间,他发出的拳风与指力变幻而隐蔽,暗杀者险些吃亏。

叶格丽尖叫道:“海尔辛,我命令你快点解决他,我以你的真名下达敕令!”

暗杀者动了,一秒钟,或者比一秒钟更短的时间内,我见数十个暗杀者的身影斩中了亚伯的胸口,亚伯的铠甲顿时消散,亚伯口中喷血,翻身摔倒,他大笑着跃起身,喊道:“这可真没见过,你的怪招真够多的。”

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瘟疫修女解释道:“暗杀者开启了时间通道,召唤不同时间线的他攻击敌人,随后将平行者释放回原有的时间线。”

我魂飞魄散,暗忖如果我和霍克·海尔辛中了这一招,早已尸骨无存,不过他大概不屑于对我们动用全力就是了。

暗杀者继续追杀,亚伯猛然一拳轰击地面,我叫道:“不好!”话音刚落,发生了地震,数百道裂痕将大地切碎,又引发新的裂痕,我和叶格丽朝反方向跑,避免摔入深不见底的裂缝中。

但暗杀者轻易避开崩坏与碎石,冲向亚伯,在出剑的一刹那,重重形影再一次斩向亚伯心脏。然而亚伯却融化了,他化作血水,融入了地面。随后,地面的裂缝变成了成百上千个血盆大口,口中伸出舌头,舌尖如蛇,咬中大衮,开始吸他的血。

叶格丽这女怪物看见真正的怪物,吓得目瞪口呆。我想嘲笑她,可也惊骇的说不出话。

大衮发出低哼声,他一闪身,被一个泡泡笼罩,自身成了虚无的幻影,那些血蛇再无法攻击他。绿面纱告诉我——这是他将自己隔绝在时间之外。紧接着,大衮扔出一柄柄飞刀,将血蛇斩杀,血口斩裂,以此逼迫亚伯现身。

但砰地一声响,大衮的肋骨处血液狂喷,他身上到处形成了血泡,开始流血。原来这是斯密茨血族的血液邪术,亚伯的血蛇中有血液的剧毒,此时在大衮身上发作,面对拥有无穷法术而又是战斗天才的他,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大衮当即脱离了时间隔绝,顷刻间,他的外观宛如劣质的录音带里的人影那样晃了晃,血泡都不见了,一切复原如初。我对此难以置信,吞噬者告诉我:“他将自己的身体状态调节到了几分钟前,那时他还没有中毒。”

我怒道:“那岂不是耍赖吗?谁可能战胜得了他?”

“他的法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一直这么应对。”

从大衮脸上看不出半点疲态,可我猜他应该累得够呛,他一挥手,漫漫刀刃遮蔽了天空,旋即刺向地面,将地上那些血口血蛇全数斩断。这之后,他站立不动,等候亚伯回归。

下一秒,亚伯出现攻来,他在狼形之上又加了一层暗影,这让他在施展神速的情况下显得飘忽不定。而大衮对他施加的时间膨胀消失了,亚伯又一次全速前进。

大衮仍如木雕般凝立,可亚伯突发惨叫,顿时遍体利刃。亚伯融化成血水,摆脱了那些利刃,又一次攻击强敌,可这一次又如上一次那样,大衮什么都没做,可亚伯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利刃穿透,亚伯鲜血长流,只得慌乱躲避,可几秒种后,他再度身中万千刀剑。

我喊道:“是无悲咒?”

不可能是无悲咒,即使无悲咒又怎能轻易穿透亚伯的血王铠甲、暗影护体以及他远胜钻石的坚硬体魄?

吞噬者说这是时间的陷阱。

时间陷阱?

吞噬者:“他在身体周围设下了无形的陷阱,如果他要惩罚的人做出某个动作,就将无可救药的被他惩罚,那是写死在未来的,无可更改,无可防御。”

我真是服了,暗杀者有太多违反平衡性的招式,为什么我就不能有这种待遇?这种挂给我来十个都不嫌多。

我喊道:“亚伯,是时间陷阱,他算准了你的行动,千万不要被他算中,不算中就不会中招!”

亚伯笑道:“原来如此。”他停止移动,与暗杀者静谧地对峙着,我居然看出亚伯兴致颇高,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货,他现在已在落败边缘,面对暗杀者大衮,稍有差池,我和他都会死。

谁能料到,站立不动当然也在暗杀者的预料之内。

亚伯中剑,再也支持不住,跪在暗杀者面前,暗杀者身上的血光却显得风雨飘摇,时明时暗,他的体力也快耗尽了。

我立刻想冲上去救亚伯,这么做当然是找死,可他....毕竟把我当做他的兄弟。

恍惚间,我在亚伯背后见到了惊人的幻觉。

那是一条黑暗的大蛇,大到脑袋直入天空,双眼犹如两颗月亮般的大蛇。

即使黑噩梦与这大蛇相比,也渺小的宛如蝼蚁。

亚伯无奈地轻笑,叶格丽的表情显得惊恐万状。

暗杀者喃喃道:“阿佩普?”

亚伯说:“原来还有这压箱底的玩意儿。”

阿佩普是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吗?

暗杀者不再恋战,他跳到叶格丽身边,将她举起,叶格丽骂道:“干什么?快替我杀人!我命令你....”

但暗杀者并不理睬她,叶格丽也不敢太过较真,他步入了一扇时空门,两人一齐不见了踪影。

八 求贤若渴

那条像是能环绕整颗星球的大黑蛇消失了,我赶到亚伯身边,问:“你还好吗?”

亚伯说:“除了快要天亮,没什么不好。”他用眼神阻止我搀扶他,他总是死要面子。

“那条黑蛇,那个‘阿佩普’是什么?”

亚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呑世之蛇,你不知道当年这玩意儿引起了多大的麻烦。”

我问:“呑世之蛇又是什么?听名字好像很威风。”

亚伯:“你具体可以问问缇丰,她和这玩意儿也很有渊源,我们当时找的是呑世之蛇的蛇卵,可现在它似乎已经孵化了。”

我说:“是某种恶魔吗?”

他答道:“可能,也可能只是某种怪物。”

“看起来像是拉森魃的暗影术,或是彼列的魔咒。”

亚伯说:“也可能拉森魃、彼列与阿佩普各学各的。”

“你怎么获得它的?”

亚伯说:“可能与吴策有关,也可能与墨慈有关,又或者两人各获得了一部分,随后合二为一,如果不是它,今天可能真有些危险。”

我愤愤不平:“你的能力看起来比大衮档次要低不少,你是死灵系的,他是时间系的,简直是用步枪怼大炮。即使如此,你也险些赢了。”

亚伯笑道:“越是艰难,越是有趣,我有些迫不及待想再一次与海尔辛战斗,这一回我会赢的,不必依靠这条蛇。”

我突然想起我们必须相互关心,相互照顾,于是正色道:“这怪物占据了你的身体,似乎非常危险,这样吧,不如把它引渡到我的体内,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亚伯摇头道:“这条蛇很可爱,我打算留着它。”

可爱?你这是什么审美?再说了,我才是你可爱的弟弟啊,你是不是该给我点保命的保险?比如阿佩普什么的。

亚伯说:“早晨将至,你先回号泣,我稍后返回。”他像勒钢一样沉入了大地。

我十分惋惜,我吝啬的兄长不肯将呑世之蛇的力量赐予我,不过疯网已经令我不堪重负,若在我体内饲养另外一头怪物?仔细想想,还是算了。

人生在世,岂能十全十美,处处如意?就像是叶格丽拥有如此完美的外貌,但体内的肮脏与丑恶实难描述。她承诺的重金回报终究只是云中楼阁而已。

太阳的光辉降临世界,在阳光中,我有些小无敌,这让我放下心来,不惧叶格丽追击我。此行虽然遗憾,但让我看清了叶格丽的真面目,黑棺公爵们也应该对她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最重要的是,亚伯形成了真正的威慑,相信叶格丽会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我不必再怕她了,至少几年内她不敢再找号泣的麻烦。

IBA的管家很遗憾地未能在这场战斗中幸存,我等了一会儿,才有IBA的接引人出现。那是个佣兵打扮的年轻人,留着长发,外貌大约十八岁,很可能是法师,外表很诚恳。我从他眼中看见了法力的光辉。

他愕然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会问同样的问题,问的语法也一模一样,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吗?难道他们不能有些创意地问:“这里是不是被陨石砸过?”或者“你是怎么从这场核爆中存活的?”

我凝重地说:“和谈失败了。”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您和...海尔辛决战了吗?这是您造成的?”

我黯然答道:“他们...他们为什么要逼我?我本打算隐瞒实力,可现在却被逼无奈,使出了禁忌的力量!唉,罢了,罢了,这恐怕就是我背负这诅咒之力的宿命吧。我,朗基努斯,虽有逆天之力,奈何命不由己。”

年轻人的表情混合着惊诧、希望与犹豫,他说:“我带您回号泣,您可能不认识回去的路。”

我说:“我自己能找到方法回家,但你替我领路,也是极好的。”

年轻人说:“剑圣,我有些事想问您。”

我目光庄严而柔和,微笑道:“孩子,你问吧。”

年轻人说:“IBA对您并无恶意,他们不知道叶格丽打算在这次碰面中对您不利,可您...真的击败了他们,自己却毫发无损吗?”

我的笑容自信而温暖,我的脸上仿佛绽放着阳光,我的脸皮仿佛厚的无法拆穿的牛皮,我说:“我已经很克制地出手了,否则,我怕整个废土从此赤野千里,万物不存。”

年轻人咬咬牙,神色愈发不宁,他说:“我叫奥斯古德,您可以叫我奥斯,我是IBA的佣兵,也是个法师。”

他长得也挺俊俏的,颜值高的法师,通常都很大的潜力,说不定是个奈法雷姆,这就是生着主角脸与配角脸的角色之间注定的差距。

我淡淡地嗯了一声,温言说:“我叫你‘奥’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我拥有高超的政治手腕与不凡的人格魅力,这个年轻人是个可造之材,我打算拉拢他,撬IBA的墙角,毕竟黑棺现在人才短缺。

奥斯离我远了那么几厘米,奇怪,难道是我的眼神不够热情么?难道是我舔着干涸嘴唇的舌头未能表达我求贤若渴的心思么?又或者是我如阳光般灿烂的容颜让他不敢太过接近么?也可能是我表达的不够明显,让他心存疑虑了么?

于是,我伸出右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右肩上,稍拍几下,发出爽朗而健康的笑声。

他的身子在发抖,又咬着嘴唇,看了我一眼,很快扭过了目光。

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在我这样震古烁今的大人物面前,自然会心生羞怯,唉,我明白,我明白。

我说:“奥,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奥斯鼓足勇气,说:“剑圣大人....”

我嗔怪道:“你听听,这可多么疏远?你我一见如故,亲如挚友,你就叫我朗基好了。”

这下他抖得更厉害。

激动。

是激动。

他为能结识我这样的伟人而激动。

他深深吸气,说:“大人,我....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我说:“你也真不懂规矩。”

他低下头,说:“我...我实在不敢...”

我说:“我都说了,让你叫我朗基,我年纪比你大一些,你叫我朗基哥哥,也是可以的。”

说到此处,我有些口渴,于是又舔了舔嘴唇。唉,我为了劝说人才,真是费尽心机,大费唇舌,连嘴都说干了。我见他口袋里有一瓶水,取出喝了一口,轻笑一声,交给了他,说:“你也喝吧,奥。”

他急忙道:“我...我不渴,大....朗基....哥哥。”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无比艰难,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见过世面。

我秀眉微蹙,俊脸若霜,柔声责备道:“你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潜规则。”

奥斯古德颤声道:“什..什么潜规则?”

我笑道:“潜规则就是,你要我帮忙,就得先表达出你的诚意来,你明不明白?”

奥斯古德说:“可、可我、并不是那种...那种人!”

我说:“这社会是个大染缸,你现在看起来如此清白,可不久之后,就会被这种种污秽弄脏。所以,你不要嫌我脏,被我弄脏,总比被其他人弄脏要好,你明白吗?”

多么深刻的道理,却用这么浅显易懂的话说出,我呢,真是个逻辑与雄辩的鬼才。他应该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从此会学着变得圆滑机敏,不再会直接拒绝高位者的要求。

他说:“我不想,不愿意被弄脏。”

我将水瓶送到他嘴边,表情坚毅,说:“喝,你嫌我的水脏吗?给我喝!”

这霸道总裁般的气势让他几乎吓尿了,他哆嗦着将水瓶凑到嘴里,喝了一大口。

他无疑感到屈辱,这混杂了我的口水的水,现在进入了他的嘴,他的胃,在他体内循环。他以往青涩而略带傲气的幼稚心理,经过这小小的历练,一定已有了长足的进步。

他现在应该对我很感激。

我说:“你现在可以说了。”

奥斯古德:“大人,请救救我们!我们被困在索多玛城,被叶格丽牢牢掌控着,IBA也无法解救我们,只能为她卖命!如果您真的如此厉害,我求您将我们救出去!”

我见他妙目含泪,心中一软,说:“我现在就可以救你,你随我回号泣,我会安置你的。我会给你安置一间温馨的小屋,小屋里有个温馨的壁炉,而壁炉旁有一张很温馨,很大的....床。”

床,旅人最渴望的就是床,任何一个长途跋涉的逃难者心中,床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它意味着安全,意味着休息,意味着美梦,意味着家园。我曾经作为旅人,我明白得很。

这体现了我的诚意。

奥斯古德奋力一跃,脱离了我的手掌。他大声说:“朗基大人,您的心思我都明白!可我不能!我不能...贪图安逸,而我的父母兄弟都落在叶格丽的魔爪里,我求你解救他们,事成之后,我会...我会...!”

我笑道:“你就不怕自己落入我的魔掌,从此泥足深陷么?”说出这话我就后悔了,我只是想展现我小小的幽默,可现在不是表现幽默感的时候。唉,我确是是个很幽默的人,有时却会起到反作用。

他指了指我的身侧口袋,不再多言,因为我们已经走到了异界的边界。

我在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有魔法,维拉叶应该有办法破解上面的密文。

我朝他笑了笑,奥斯古德朝我鞠了一躬,随后变出一辆摩托车,飞也似地逃了。

我又对现今年轻人的怕生感慨了一番,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如拾荒已久的我那样强硬的,看着他们娇生惯养的模样,我又怀疑他的才能是否真如我期望的那么高。

九 一代宗师

维拉叶独居于殿卫神庙,这神庙对她一人而言显得太大了。原先,瑶池将这里装饰得古色古香,像是东方的佛寺或道观,此时倒显得有些凄凉。

我进去找她,她为我沏了杯茶,说:“我正要去找你。”

“是吗?这可真巧了。”

我将奥斯古德给我的纸片递给她,维拉叶说:“这上满有乌蒙墨汁,是用来隐藏消息的。”随后,她念了咒语,纸上的文字浮现:“请到歌者广场的遗迹来,我将在那儿把一切都告诉您!”文字之下是如何抵达歌者广场的详细描述。

我问:“你知道歌者广场在哪儿吗?”

维拉叶颇为不安,回答:“那地方离新索多玛很近,是金州希望镇的一个商业街区,给你纸条的是个法师?”

我叹道:“是iba的奥斯古德,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很羞涩。”

维拉叶说:“是他?”

“你认识他?”

维拉叶说:“他是iba麾下商人集团的一个年轻人,我只听说叶格丽扣押了他们的商队,我猜,他们被叶格丽强迫差遣,又或者有重要人物在她手里成为了人质。”

我又问:“iba这都能忍?早就该与叶格丽决裂了。”

维拉叶叹道:“你说得轻巧,iba曾经派杀手刺杀叶格丽,结果可想而知,随后,叶格丽派海尔辛闯入商会,击杀在场所有的佣兵,捉走了iba的重要人物,即使如iba那样雄厚的势力,从此也对纪元帝国俯首听命。”

这是个里应外合的机会!如果利用得好,或许我能杀死叶格丽,将索多玛据为己有。

维拉叶似乎瞧出我的心思,说:“纪元帝国幅员辽阔,魔法与科学齐头并进,人口超过千万,索多玛虽然繁华,可也不到他们真正实力的十分之一。如果他们动用全力,你们和剑盾会联手也是抵挡不住的。”

我眉头紧锁,说:“你别危言耸听了,这可是末世,他们怎能复兴得这么快?”

维拉叶说:“因为他们是人类文明真正的继承者,也继承了上世纪人类的疯狂进取,他们为了促进人口,不惜使用魔法与科学克隆人类,并催促其成长。他们的贵族可以合法地拥有奴隶,甚至将奴隶当做畜生一样饲养,这造就了大量便宜的劳动力。而那些奴隶,是他们四处征战,击败像黑棺这样的小文明而捕获来的,同时劫掠的还有资源与财富。而由于北方恶魔的威胁,纪元帝国的皇室贵族们对皇帝绝对忠诚,表面上维持了政局稳定,将近百年发展,国内并无巨大的动乱。”

“什么叫‘黑棺这样的小文明’?这话我不爱听。”

维拉叶笑了笑,说:“相比他们,你们确实很渺小,甚至连索多玛一城都比不上。”

我本来以为纪元帝国本身也岌岌可危,毕竟他们国内又是巴尔教,又是叶格丽,说不定还有其余乱七八糟的恶魔团体,想不到比我想象得更棘手。

我问:“那你为什么投靠我们?”

维拉叶说:“因为他们与恶魔相处得久了,礼法崩坏,道德沦丧,行事霸道而残酷,他们的贵族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我曾经的亲人不是死于恶魔之手,就是沦为恶魔的帮凶,活下来的那些如恶魔般狡诈,又如恶魔般残忍。我早就有了逃离帝国的心思。我本来想去剑盾会,可他们对恶魔使的身份深恶痛绝。我又想去‘六界’,但六界实在太过遥远。”

“六界?那又是哪儿?”

维拉叶说:“是在一堵高墙后的文明,他们的人建造了高墙以防备恶魔和纪元帝国,他们的俘虏说,高墙背后有六个国家组成联盟,所以,我们叫它们‘六界’。纪元帝国一直想攻克六界。”

高墙让我想到了伦敦,只能说人类真是顽强,濒临灭绝之后,仅百余年的时间又让这世界充满活力,只是还没忘了自相残杀。

我叹道:“总而言之,只有一件事我是确定的,我们绝不会屈服于纪元帝国。”

维拉叶:“但愿吧,但留给你们的时间并不多。”

我们是吸血鬼掌权的大都市,剑盾会是一群排除异己的宗教狂热者,纪元帝国则是信奉恶魔的魔法疯子,六界墙后又是些什么怪物?能肯定的是,每一个存续的文明都不是省油的灯,这正是现今世界疯狂现状的写照。

我说:“对了,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维拉叶说:“请随我来。”

她领着我来到那些无人抚养孤儿的看护所,这里有个鸟语花香的庭院,孩子们在庭院中游玩,可仍能从他们的脸上感受到心情的压抑。

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负责照看这里,另有三个游骑兵负责安全,我见状暗暗着急——我需要的不仅仅是奴隶般的苦力,还需要更多中层或高层的文职者——比如教师、医生、商人、文员....这些人只能从黑棺迁过来,或者.....

维拉叶拍了拍手,喊道:“剑圣大人到了!”孩子们霎时涌到我们面前,向我行礼,神态崇敬又可怜。我见他们如此,报以微笑,说:“我保证你们会幸福地长大成人!你们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

维拉叶变出一本笔记本,念了十三个人的名字,说:“聚集到中央教室,剑圣大人有话对你们说。”

那十三个孩子最大的十六岁,其余在十岁到十四岁之间,他们乖乖朝教室走去,维拉叶解散了其余孩子,让他们自由玩耍。

我们来到办公室,办公室有一块魔术玻璃,可以从这边看见那边的景象,反之则不行。我看着这些孩子们,不知维拉叶有何深意。

维拉叶说:“这十三个孩子——用我们法师的行话说——都觉醒了。”

我吓了一大跳:“全都....全都觉醒了?他们全都成了法师?”

维拉叶说:“是的。”

“活下来的大约四百个孩子,其中十三个觉醒?这概率算...高吗?”

维拉叶说:“即使在上世纪,每年每十万人中,只会有一个觉醒的法师,如今这种现象,我们法师会认为是某种大灾变的前兆,又或者是某个极强大的灵体作祟。”

我苦笑道:“大灾难已经降临在我们头上了。”

维拉叶用一种阴沉的、神秘的、惶恐的声音说:“而且,这还只是这个看护所总共五十个孩子中出现的觉醒者,也就是说,是百分之二十六。”

我说:“是该隐...或者不管是什么大神显灵了。不过即使觉醒,每个人的天赋也还有高低之分吧。”

维拉叶:“是的,如你妻子和两个孩子那样的天赋可遇而不可求。就拿这些孩子而言,也有高下。但是,觉醒与没觉醒的人类,已经算是两种生物了。法师的力量甚至比血族更神秘莫测,想要做到发射火球、产生闪电、制造流水、凭空消失或者麻痹敌人,只需经过几年的训练就能办到。”

我:“这本是一件好事,怎么到你嘴里就阴森森的?”

维拉叶:“我问过他们是怎么回事,他们说曾在殿卫寺庙里见到过一个戴蓝鬼面具的神秘人,是那个神秘人引发了他们的觉醒。”

好吧,这下我真觉得有些凉飕飕的了。

维拉叶说:“你应该明白,这是一种什么程度的力量,就我所知,法师历史上从未有人能诱发灵魂的突然觉醒,尤其是针对一些原本注定平凡的人类,那必须彻底改变一个人类的灵魂,令灵魂飞升,那是上帝的领域。”

“你认为我该把那个蓝鬼找出来?你不是说他可能是上帝么?”

维拉叶摇头道:“不,不,我只是从宗教层面上试图解读,但那可能是某种神秘的精魄,又或是某种奇异的能源,也可能是孩子们集体产生的幻觉,追究并无意义,我认为,他对孩子们并无恶意。”

我开始打算着手建立一个蓝鬼雕像,也许他能多帮我几次,如果能有一支百人的法师军团,那画面简直太美,我想想都要流口水....

维拉叶说:“你流口水了。”

我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噢?你看错了。”

维拉叶肃然说道:“我会效仿瑶池,履行法师协会的义务,引领他们学习魔法之道,但我必须提醒你,我们法师的传统是一师父对一学徒,我从未一次教过这么多学生,结果可能是误人子弟。所以,我最多只会从中挑选三个最有天赋的孩子。”

我急道:“还有十个怎么办?”

维拉叶说:“剑盾会对此有解决之道。”说到此处,她语气十分不屑。

“念刃?”

维拉叶嗤笑道:“不错,念刃!剑盾会的莽夫们弃明珠美玉不顾,专修那些粗陋的砖石泥巴。他们粗鄙的念刃适合大范围的传授,配合剑盾会的铠甲,甚至一些聪明的凡人都能学上一招半式。”

我急道:“可我上哪儿去找念刃的师父....”勒钢从剑盾会诱拐了一个念刃高手,可我认为勒钢不会把他借给我用,因为他需要训练他的念刃队伍。

维拉叶指了指我。

“别开玩笑了,我可是忙得热火朝天的。”

维拉叶说:“是么?我看你清闲得很。”

“简直是胡说八道!我....”

但突然间,我意识到她说的没错。城里人手短缺,并无多少官员需要指挥协调,如果没有战事或突发状况,我身为主教与市长只是个吉祥物而已。

而且,在我内心深处,我确实想将我的念刃传授下去。

就像奥奇德与海尔辛大师教我那样,我也想成为一代宗师。

十 绑匪伎俩

孩子们站在庭院中,晨光照耀在花草树木上,露珠反射着这道光辉。

他们很激动,神情像是快要上天了,这是自然的。

黑棺剑圣。

这名字就足够了。

我带着邪魅的笑容,迈着鬼魅的步伐,举手投足间显露出妖魅的气质,以极度魅惑的颜值面对着这些涉世未深的孩子。

哦,朗基努斯,你是有罪的呀,你的罪就是让人不可救药的爱上你,你必须小心,尽管你的品德是如此的高尚,可你的存在,你对别人致命的魅力,就是你的原罪。

君本,

佳人。

可,

红颜,

祸水。

卡拉说:“父亲,你拉链开了。”

我一低头,确实,看来老天都不免嫉妒我的完美,我的高大,我的粗长....呜呼哀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降大任于斯人也....

等等,卡拉?

我惊声喊道:“卡拉,你怎么在这里...马丁怎么也在?”

他们混在那群孩子之间,年纪最小,可身高却排在中等,可见他们的营养比别人都好。

卡拉笑道:“我们也想学,一想到你教别人念刃而不教我们,我就很不爽,马丁也是啦。”

嫉妒,我已经让这么小小年纪的孩子产生了嫉妒吗?在他们情窦未开的年纪,却因为我的绝世威名与超凡气度而不由得为之倾倒了?罪人!朗基努斯!你是罪人!

可这也毫无办法。

我听见一个叫少托德娜女对马丁说:“剑圣在傻笑什么呢?看起来好色哦。他脸都红了。”

马丁没回答。

这群孩子简直没大没小。

我敛容肃然道:“卡拉,你不是应该很忙吗?你要读书,还要处理那些账目....”

卡拉说:“每天两小时我还是抽的出来的,而且,如果有问题,乏加会通知我。”

我点点头,对孩子们说:“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你们被该隐选中,被我选中了。你们都是出众的人才,身负万里挑一的才能!我知道,你们刚刚罹患痛苦,心情仍令人同情,然则古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曰:‘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所以,我不想再说什么怜悯的话,你们都将经受最严格的、甚至是残酷的训练!”

孩子们并不悲伤,他们的觉醒似乎让他们的意志登上了另外的境界,至少...暂时缓解了他们的悲苦,现在,他们已忘却了过往,全心最好了准备。

我走到一个叫温萨普的男孩面前,他是年纪最大的,而且,据他说,他受到过海尔辛大师的亲授。

我很怀念大师,我希望他能至此。

我说:“温萨普。”

他使出全身力气大叫道:“是!”

我说:“我将依照古代东方的师徒制度,你们都是我的徒弟,你是所有人的大师兄,若我不在,由你督导所有人,他们必须听你的话,绝无例外,但是,我也将考察你的品行和进度,如果我并不满意,我将收回你的权柄。”

温萨普欣喜万分,喊道:“是,师父!”他递过来一本大约五厘米厚的书,我定睛一看,这下轮到我欣喜万分。

是海尔辛大师留下来的神功秘籍?怎么...怎么会传到这孩子手里?我以为我才是他的得意门生。

镇定,镇定,你是一代宗师啊鱼骨,岂能妄自菲薄,放浪形骸?又怎可嬉笑怒骂,全无顾忌?

我摆正笑歪的嘴,淡然看了几眼,说:“海尔辛大师给你的?”

温萨普摇头道:“是那个蓝鬼给我们的,我们已经练了几天,可没有进展。”

叫托德娜的女孩说:“我们怀疑蓝鬼是大师的鬼魂,大师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叹道:“胡说,大师怎么可能死?”我将书册拿在手里,说:“这些书册对我毫无意义,但对你们太过艰深,还是由我保管为妙,除此之外,你们有没有收到过其余馈赠?比如宝剑宝刀啊,铠甲轻甲啊之类的,最好都交到我手上。”

这并不是我贪得无厌,连小孩的东西都要抢,我只是想物尽其用罢了,就像当年岳不群夺取林平之的辟邪剑谱....不,这比喻并不恰当。可危急存亡之秋,我必须抛下任何道德的约束,所谓仁不当权,慈不掌兵。如果在我饥饿的奄奄一息之际,我面前出现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小孩,我是理所当然会抢走那根棒棒糖的。

是末世令我变成了残忍的、抢小孩糖吃的魔鬼。

错,不在我。

而是这个世界。

我开始教他们念刃的基础,发现他们领悟的速度相当快,前期的进度与萨尔瓦多相似,只是在艰难处比萨尔瓦多慢了不少。

维拉叶告诉过我,宇宙中的魔法物质——以太——让凡人觉醒,从而拥有魔力,可以操纵以太,扭曲现实。依照觉醒的程度,可以将人类分为凡人——戏法者——猎法者——法师——奈法雷姆五个层次。

这是传统法师的观点,与恶魔使的观点不同。恶魔使认为是恶魔让人类拥有魔法的力量,天赋所以可分为凡人——恶魔仆从——恶魔信徒——恶魔使——恶魔后裔,其中恶魔后裔就是奈法雷姆。

从法师观点来说,戏法者缺乏操纵大量以太的天赋,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他们拥有法师的视觉,可以看出一些被隐藏的魔法痕迹,侦查到危险的临近。可如果要使用魔法,哪怕是低级魔法,必须借助一些仪式或道具。在剑盾会的一万多个骑士中,绝大多数都是戏法者。

猎法者是天生体内存在以太的人,我在伦敦和他们打过很多交道了。他们天赋很强,可通常只有某一方面的元素能力:风、火、水、土、雷、木。他们如果专精于自己所长,可以提升到很不错的境界,但缺乏真正法师的渊博与多变。

法师则是真正觉醒者,看破了世界的真相,可以自由分配自己体内的魔力,操纵外界的以太,他们可以充分学习魔法的知识,涉及极高的层次,只要足够命长,就能达到理解宇宙的程度。这样的人,维拉叶说,十万中只有一个。

奈法雷姆有浓厚的恶魔血统,出现的概率比法师更低。这让他们可以在各个领域都出类拔萃。他们可以成为极强大的狼人、法师、血族、恶魔使,天使化身,如果变成了活尸,也是与众不同。当然,像乏加这样的可怜的少女被改造成了ai,也几乎无所不知。

很难说恶魔使与法师的观点谁对谁错,也有可能都是错的,唯有一点可以肯定——

我所拥有的这群学生,都是罕有的、觉醒的法师。

一群无价之宝。

但问题在于,我不能让这群无价之宝知道自己是无价之宝,我不能让他们骄傲自满,看出我根本不忍心让他们受到损伤。我必须用无情的手段,将他们逼上绝路,激发全部的潜能,就像当年奥奇德那样对待我一样。

我让他们用念刃的技巧挥剑,一厘米都不能歪斜,姿势绝不能出错,即使他们练得骨头喀喀作响,即使他们支持不住而摔倒,我也只是冷漠地让他们站起,继续苦练。

我让他们激发念刃跑圈,看着他们喘得连肺都要爆炸也不喊停。我让他们躲我的剑,或者承受我的攻击,训练他们及时发动念刃的反应,如果他们躲不开,或者防御不及,身上就会留下我木剑的血痕,在短短几天内,他们已经遍体鳞伤。

我会用恶毒的言语刺激他们,不,更确切地说是辱骂他们,让他们在精神的干扰下流泪咬牙,心中充满了对我的愤怒,以及对战斗的渴望。

当他们实在难以为继时,我稍稍用灵魂之花治疗他们,让他们不至于第二天爬不起来,可又不让他们看出我在照顾他们。

而且,我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即使他们再饿,在我黑暗料理届的厨艺面前,胃口也不怎么好。

几天之内,他们已经不再崇拜我,喜爱我了,在他们心中,我如魔鬼一般强大,如魔鬼一般可怕,如魔鬼一般可憎,又如魔鬼一般无处不在,囚禁着他们的灵魂。

如果换在百年前的盛世,此事一旦被媒体报道,我只怕会被喷的狗血淋头,甚至锒铛入狱。

这就是在末世的好处,没有一群无知的圣母干扰你,导致未成年罪犯被法律保护,让你束手束脚,战战兢兢,而连小孩都敢在老师面前横着走,可以肆无忌惮、嚣张跋扈地作恶。

我对卡拉和马丁使用的是同一标准,但他们太出色了,比弥尔塞、萨尔瓦多学得更好,而且我也不忍心真的体罚他们,至于骂他们就更不行,骂他们爹娘那岂不是骂我自己吗?他们每天两个小时,就能完成其余所有人十二个小时的训练任务,并且已经能很熟练地运用,像是实战了好几次一般。

这至少引起了其余孩子们的怨气,可他们敢怒不敢言。我察觉到了他们这一情绪,于是,当他们表现好时,我也会给予相应的优待,表现出我略显温情的一面。

奇怪的是,这偶尔的温情让他们感激涕零,激发了他们发自心底对我的尊敬和仰慕,将我当做了真正的父母,在我面前痛哭流涕,一诉衷肠。我这才体会到斯得哥尔摩综合症是多么容易形成,又是多么容易操纵。

我坚信自己是为了他们好,可我对他们的恶劣程度远大于善待,可就是那偶然间的善,让他们完全被我迷住了,在他们力量增长的同时,对我的忠诚也变得不可动摇。

十一 小试牛刀

正如我期望的那样,整整几个月相安无事,我有充足的时间训练我的学徒。剑盾会送来的谢礼金让我财政宽裕,重重答谢了驻扎在此的游骑兵,让他们从矿工的劳作中退出,他们除了保卫全城治安外,还有不少人帮忙照看孩童、管理奴隶,更有一部分老兵在我的鼓动下退伍,在号泣当起了教师,或者做起了买卖。

伦敦人开始适应号泣的生活,从事挖矿、冶金、运输、编织、伐木、建造、种植、捕鱼、畜牧等工作。他们畏惧于我,极为忠诚而高效。我稍稍改善了对他们的态度,并让他们之中聪明的得到优待,让他们搬进隔离区中干净的房屋里,并学习语言、数学、文化、宗教等基础课程。

但是,他们的物质生活并未得到改善,我也依旧会带走他们的新生儿,这并非我吝啬,而是我对他们的本性仍保持怀疑,我必须小心行事,因为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亚伯在城市中隐居,不知是在练功还是偷懒,有时候,他会突然出远门,大概一周之后返回,我问不出他去干了什么,只能听之任之。

在丰收节的第二天早上,我正要前往殿卫寺,索莱丝出现在客厅,她穿着军服,英气逼人,风致绰约,让我几乎以为她从活尸变成了人类。

她说“我有事向长官报告。”

我喊道“拉米亚?”

拉米亚忙将她迎进屋子,问“亲爱的,什么事?”

索莱丝取出一张地图,说“我们在海岸线边上有所发现。”

那地图是剑盾会交给我的卡戎公司避难所之一,我认为这些避难所里必然有大量幸存的人口,有可能多达一万人。我当然打算把所有人都迁到号泣,可那样会导致粮食不足,这真是进退两难。

拉米亚喜道“你发现了幸存者?”

索莱丝说“是一队拾荒的游骑兵发现的,但敌人的火力很猛,兄弟们出现了阵亡。”

拉米亚问“敌人藏身处是怎样的?具体有多少人?”

索莱丝说“他们在一座类似游乐园的区域,但那个游乐园并不大,根据地图,那里是‘运气避难所’所在地。所以,很可能他们在地下还有更深的居所。”

和米安铎、号泣、无水村一样。

拉米亚问“我们死了多少人?”

“十个游骑兵,死了三个,受伤了三个,骑着驼鹿逃回来的,他们的长官死了,副官是游骑兵学院的新毕业生。”

拉米亚很惊讶,说“敌人这么厉害?是恶魔使吗?”

索莱丝摇头道“他们占据了地利,而我们没有掩体,敌人的火力很强,即使我们穿着防弹衣与防弹头盔,可也不能当活靶子。”

拉米亚想了想,说“召集五十个人,你亲自去吧。”

索莱丝微笑道“遵命。”

这是我们等候了许久的好机会,敌人杀了我们的人,这让我们有借口可以劫掠,可以绑架,可以吸收他们,唉,我的想法怎么越来越野蛮呢?可这又如何?征服是我们快速扩张的必要途径。

我突然有个更好的主意。

我说“不,这次行动由我负责。”

索莱丝奇道“朗基?你怎么认为事情很严重吗?”

我笑道“我打算带我的学生同行。”

索莱丝说“你这可不是儿戏!”

我展现出无畏的气概与自信的笑容,说“对我而言,此行与儿戏无异。”

索莱丝很无奈,但却笑了起来,说“不知为什么,我很想看你的笑话,所以我也要带上我的人一起去。”

我说“可以,但指挥官是我,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命令行事。”

索莱丝“当然,你是大主教,虽然没正行,可你说了算。”

唉,索莱丝、废钟、赵洛、面具、维拉叶他们在我面前都不怎么恭敬,为什么我在他们眼中全无尊严呢?我隐约记得我有几次讲黄段子被索莱丝她们听个正着,还有几次和面具在看违禁片子的时候又被他们堵上了,另有十几次在他们面前装逼失败,可除此之外,似乎没怎么出糗。

学徒们等在神庙中,已经整齐地列队,温萨普喊道“师父大人好!”其他人也气势十足地问候我。

我让跟着我的游骑兵将箱子放在地上,里面是游骑兵的作战服以及枪械,我说“今天,我们要外出,经历实战考验!在五分钟内,把箱子里贴着你们名字的装备穿上。”

孩子们顿时大感兴奋,迅速打开箱子,有条不紊地找到自己的名字,穿上了防弹背心、腿甲、肩甲、臂甲,每人拿了一柄手枪,一块盾牌。

我没让他们学习用剑,而是用枪,这是短时间内提升战力最快的方法,当然,在科技发展有限的情况下,剑的上限比枪更高,所以,最终我希望他们的射击与剑法都能炉火纯青。

卡拉嚷道“爸爸,我和马丁的呢?”

我说“你们不许去。”

卡拉嗔道“为什么?这不公平,为什么他们能去实战?”

我当然是出于安全考虑。

我回答“因为你们年纪太小。”

卡拉握着马丁的手,走到我面前,她用萌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耳语道“爸爸,带我们去吧,你会保护好我们的,我相信你哦。”

我的血槽瞬间空了,谁能抗拒这种请求?我看来是不能。

但我竭力说道“这不是春游,而是危险的军事行动,你忘了你在市政厅里还有重要职务了吗?”

卡拉用水灵灵的大眼睛凝视着我,娇声说“哼,坏蛋,我不理你啦!”

我惨叫一声,翻身栽倒。

阿伟死了。

我不记得我吐了多少血,但我记得卡拉和马丁坐在我肩膀上,我朝外走,其余学徒跟在后方,我总觉得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背脊上,似乎总有些鄙夷。

尊严,哼,也就是个抽象的概念,又算得了什么呢?

索莱丝在围墙外等着我们,她带着十五个士兵,一群驼鹿,一头驼鹿可以载至少两人,如果是孩子,则是四人。我让马丁、卡拉和我共骑一头鹿,其余学徒与游骑兵混骑。

也许我太宠这两个孩子了,学徒们会不会颇有微词?

但我偏要宠。

学徒们兴奋至极,可由于我严格的规矩,让他们保持着镇定,没有在游骑兵面前丢脸。

我关心索莱丝的终生大事,可她并没有和瞻礼斯共骑一头鹿,而是隔得远远的,她这样公私分明让我很难办,让我像是个徇私枉法的典型。

她和瞻礼斯现在怎么样了?难不成分手了吗?不过我对这种八卦是没有半点兴趣的,也许哪天我该趁夜深去她家窃听一番,看看他们是否还在床上办事。

黑棺的神剑弹产量显著提升,现在每人可以分到十枚神剑弹,一枚以太手雷,这让游骑兵的作战能力大增,加上变异驼鹿的快脚程,应付起恶魔来比以前顺畅很多。

可恶魔仍旧无穷无尽。如果这附近真存在大裂隙,我得设法将其关闭。

大约前行了二十公里路,夜幕降临,游骑兵在已经探明的一个山谷间安营扎寨。突然间,哨兵喊道“有恶魔来袭!”

学徒们陷入惶恐不安中,更显得手足无措,他们一方面想表现得沉着,一方面又想表现得勤奋,可实际上,他们都慌了阵脚。

我对游骑兵说“让我的学生们处理。”

游骑兵们笑道“是,大人!”

索莱丝问“你没开玩笑吗?”

我给学生们每人一弹夹神剑弹,说“手枪在二十米之内最有效。”卡拉和马丁并未分到,不过她这一次没向我撒娇。

我很失望。

大约是二十个白色恶魔冲向我们,与伦敦的规模相比,这里确实像是新手村的程度,用来训练新手再好不过。

念刃有助于集中精神,平息紧张,增强视觉,像拉米亚开枪,即使在高速行动中也极少错失,很快,他们不再手抖了。

绿色火光蹦跃着,枪声传开,六个白色恶魔中枪倒下,其余的大吼,加速冲锋。

游骑兵中有人笑道“不坏!”另一人说“他娘的有点东西。”还有人说“他们可是剑圣的学生,这是理所应当的。”

我竭力忍住笑容。

话语声中,又有数个白色恶魔扑街,但这时,恶魔们离我们只有十米。游骑兵大骇,喊道“喂”

我放出暗影,将游骑兵挡在暗影后,学徒们却在暗影前方,直面白色恶魔,恶魔们立即将他们作为攻击目标,学徒们吓得放声大喊,唯有几个年纪大的孩子退后开枪,只有一人命中,其他人都射偏了。

我喊道“用念刃!”

他们击中意念,将念刃扩散开,这还达不到铁莲的程度,可已经让甲胄更为坚硬。温萨普举起手臂,挡住恶魔一击,开枪打中恶魔的肩膀,那恶魔撞了他一下,温萨普一个踉跄,另一个恶魔从侧方袭来。托德娜尖叫着连开三枪,击毙了那个恶魔,她又被恶魔狠狠抓了一爪。

短短十秒钟内,学徒们都受了伤,但伤势不重,念刃的防护加上防弹装甲起了作用。

我看着他们在十秒钟内由惊慌失措变得重拾信心,逐渐躲避、防御,反击,这依旧是一场必败的战斗,可他们都在坚持。

别逼迫得太急,慢慢来也不错。

我抛出闪光弹,斩出天地元一,一瞬间将所有恶魔斩杀。

十二 民兵组织

在光与影交织的剑网中,死里逃生的学徒们被深深震慑。

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喜欢炫丽而强大的绝招,他们不懂得子弹比起光明与黑暗是更好的武器,起码,凡人可以使用。

而且我忘了教他们在废土生存的要领,他们也许已经能和恶魔群抗争,但在废土上不仅仅只有恶魔。

我大声说:“记住了,我的学生们,恶魔害怕阳光,但在废土上的恶魔,阳光对它们并不致命,可是,阳光能让它们变得虚弱,甚至能让它们得病,在夜间,你两三枪才能干掉的恶魔,在白天只需要一枪,就能让它丧失战斗意志。所以,我们要学的聪明一点,事关生死,无所不用其极,如果非要与恶魔干架,选在白天,选在晴天。”

学徒们喊道:“是的,师父!”

我又指出他们每个人在生死关头的缺陷,并说:“静坐冥想,回忆在短短的一分钟内,你们经历了什么,并以此为根基,变得更加坚强。”

索莱丝悄悄对我说:“你把他们惊吓得不轻。”

我答道:“要的就是这效果。”

索莱丝笑道:“你比我刚认识你时厉害了十倍不止,我怎么没看见你修炼过?”

“我可是个天才。”

索莱丝笑出了声,摇了摇头。

卡拉很快缠上了我,要我教她天地元一,这怎么可能呢?我告诉她这玩意儿太难,然后卡拉又要我为她讲故事。奇怪,她怎么变得这么粘人?她有个堪比乏加的大脑,怎么会这么幼稚?

终于,她低声嗔道:“如果我不看着你,你就要和索莱丝打情骂俏啦!”

真是荒唐,我哪有那方面的意思?更荒唐的是到目前为止,我——权势熏天的大主教、神功盖世的剑圣朗基努斯——都没有开后宫的可能,索莱丝宁愿爱上那个平凡无奇的瞻礼斯也不对我投怀送抱,这剧情简直完全不顾现实,毫无天理了。

索莱丝独自坐着,瞻礼斯作为副官,替她发号施令,但在忙碌的间隙,他朝索莱丝望来,眼神透出狂乱而无措,像是伤透了心。这个笨蛋真是丢尽了男人的脸,分手就分手,何必死皮赖脸地舔着呢?你好歹也是游骑兵中的中校,将来是可以统帅一个营的,想要找个黑棺中的中层女孩岂不易如反掌?

想到此,我打发了卡拉,走向索莱丝。

索莱丝问:“朗基?”

我直接问:“你是不是要瞻礼斯买房子,然后写了你的名字?”

索莱丝瞪大眼睛,一时没回答,我恼道:“果然如此!”见到如此不公,我义愤填膺,男权之魂在胸中沸腾,我喊道:“你做个好人吧!还要欺压我们男人到何等田地?这大热天的,气得我浑身冷汗手脚冰凉,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索莱丝笑道:“你的眼泪呢?”

我赶忙翻口袋找眼药水。

索莱丝摇了摇头,说:“我还住在亨利豪宅里,没让瞻礼斯买房,不过他确实买了房要写我的名字,我没答应。”

我居然找出了眼药水,但没滴,我说:“你该和他结婚了吧,这都好几年了。”

索莱丝说:“我想要和他分手,他死活不愿意。”

我急道:“你可是活尸,活尸!你上哪儿找这么一个愿意不顾一切爱你的男人?”

她眉头一皱:“怎么?活尸就不能有选择权?活尸就一定低人一等?”

我说:“话糙理不糙,我不是看不起活尸,可你也知道冥火的诅咒是怎样的。”

索莱丝叹道:“朗基,你别这么八卦了可不可以?你可是大主教。”

“怎么?大主教就不能八卦了?大主教就一定高人一等?”

她被我逗笑,说:“你怎么像我爹一样?真是服了。你别逼我,你眼前的姑娘不想结婚。”

原先,我以为瞻礼斯是为了利用索莱丝谋求权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然而,经过几年的观察,此刻我只是替瞻礼斯鸣不平,可涉及感情问题,我也不能干涉过多。

我打算将瞻礼斯升为上校,索莱丝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可那样究竟有用吗?

索莱丝渐渐变得严肃了些,说:“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索莱丝说:“你离我这么近,真的...不讨厌吗?”

“你是说冥火?你不是用瑶池的法子在收敛冥火的效果?这样的你和正常人没区别吧。”

她摇头道:“我的冥火增强了,瑶池的方法偶尔会失效,某一次,我和瞻礼斯约会,我起身点餐,回过头,却发现他的表情显著地变得震惊,莫名其妙的震惊,像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这样一个低下的人共进晚餐似的。从那一刻起,我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伤我的心,会抛弃我,甚至会厌恶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回忆。”

我说:“那你得增加修炼,更好地抑制冥火。”

她看我一眼,眼神很不妙,依稀充满了依赖。

她说:“我现在并未抑制冥火,你却主动接近我了,为什么?你不受冥火影响吗?”

我意识到是菲安娜,叶格丽说菲安娜的始祖冥火影响了我的灵魂,所以我对冥火不再厌恶,我对冥火这部分的诅咒免疫了。

我告诉她:“别为冥火自卑,你是我最信赖的朋友。即使全世界都背弃你们活尸,我都是活尸坚定的支持者。”

索莱丝说:“朗基,你意外地温柔呢。”

我眼前一亮,刹那间见到了开后宫的良机,于是忙找借口落荒而逃,当然,为了不伤索莱丝的心,我握了握她的手,又抱了抱她,以示对她并不排斥。

我特么究竟在干啥?现在瞻礼斯又用那种夺妻之恨的眼神偷偷瞟我了。我很担心在打怪的时候突然背后挨一枪子儿,或许我该先下手为强把这家伙送上军事法庭,俗话说得好,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绿面纱:“你不升他的官了?”

怎么可能呢?

早晨,我们继续出发,在晚上抵达之前游骑兵发现的一个荒废小镇。镇上没有人居住,所有的物品也被洗劫一空。我们住在镇上,深夜,恶魔们围攻了我们居住的屋子,我们站在顶楼,居高临下,学徒们又经历了一番苦战。

不过他们知道我会救他们,这也算不上真正的考验。

不算就不算吧,他们练习念刃才几个月,指望他们大杀四方不现实。

我们控制了行军速度,在第三天晚上抵达了那个游乐园,它像是个孤立的秘境,最近的城镇离它都有三十公里路,所以,可以推断是异空间导致了地理位置的剧变,将它送到了这么一个隔绝的位置。

瞻礼斯说:“他们有狙击手,上一次我们是在离游乐园五百米的位置被袭击的。”

另一个士兵报告:“不止一个狙击手。”

话音刚落,一枚子弹飞来,我用铁莲一挡,那子弹落在一旁。索莱丝笑道:“反应好快,而且很硬。”

对面子弹连射,我用铁莲全部挡住,我随口答道:“还很持久。”卡拉立即制裁了我,拧了我小腿一把,我叫得仿佛膝盖中了枪的鱼。奇怪,她是怎么听得懂的?

我喝下奥丁之眼,察觉到了不对劲。

瞻礼斯,啊,瞻礼斯,你这条蛇,你又用那嫉恨的小眼神在偷看伟岸崇高的我了吗?我得小心防备你,我得在背后背一面盾牌了,以免我一代英雄朗基努斯死在背后的冷枪之下。

游骑兵竖起防弹盾牌,这种盾牌比坦克装甲更厚重,普通狙击枪子弹射不穿,他们也并不想射杀驼鹿,因为驼鹿对他们有用。

索莱丝说:“我上吧。”

瞻礼斯急道:“火力这么强,别....”

索莱丝说:“我自有分寸!”

她朝外冲,速度非常快,像是骑着摩托车一般,她的长发撑地助推,让她仿佛御风飞行,凌波微步,子弹迎面飞来,她的长发凝成盾牌,令敌人的火力全数徒劳。她也变得远胜往昔,现在足以一人战胜黑象恶魔。

当临近游乐园大约一百米时,她摘下一截秀发,眼中红光一闪,将秀发扔出,好似旋转的飞刃,将敌人的掩体打碎,后方敌人的血染红了屋檐。另外方向的敌人用三架轻机枪,一架重机枪向她扫射,索莱丝脚不着地,用异常灵活的走位躲避着,随后扔出坚硬的发丝,在冥火的淬炼下,她浑身都是致命的武器,这段发丝击毁了一架轻机枪以及它的射手。她躲到机枪的盲点,跃过了游乐场的围墙。

突然间,我察觉到更多的敌人朝索莱丝的方向集结,他们行动时枪械喀喀作响,他们的武器非常好,而且似乎足有一个连的人数!

我喊道:“向前推进,火力支援索莱丝!”我方的狙击手朝对方开火,其余人手持盾牌,稳步推进。随后,我服下阿蒙之水,奔向敌人营中。

敌人穿得都是便装,衬衫、背心、t恤、运动裤、牛仔裤、短裤,可训练有素,枪械人手一把,而且都是军用级的武器。他们喊道:“那个女人在哪儿?”“在堆草房!”“该死的,早说了这么多房子都得拆掉,真是麻烦!”“她杀了格佛!还有莱特!”“杀了她,她是恶魔!”

他们火力太强,索莱丝一人对付不了。

我朝人群密集处扔出闪光弹,将光变强了数倍,他们“啊”地大叫,当场数十人跪倒在地,他们的眼睛盲了。

十三 画饼技能

敌人喊道:“谁扔的闪光弹?”

随后有人喊:“另有一个人在!”

许多人问道:“他在哪儿?”

乱七八糟的回答声响起:“未能目击!”“他可能隐形了!他也是恶魔!”

我认为还是少造些杀伤为妙,毕竟我要的只是臣服,而不是灭绝。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和平,并非杀戮。

我找寻敌人中的指挥官,其中有一人穿着迷彩服,拿着个迷你无线电装置发号施令,他似乎是个上尉之类的。

三个人矮身跑来,抬着个迫击炮,对准索莱丝藏身处,上尉低声说了几句话,砰地一声,一枚重炮飞向空中,画出一道弧线。

我一道念刃,那炮弹在空中炸开,士兵们大喊着躲避弹片,不少人受了伤,这不能怪我,谁让他们穿着便服上战场呢?俗话说得好:施工不戴安全帽,老婆在家老约炮。

有人惊呼:“隐形人拦截了炮弹!”

上尉喊道:“攻击!”

我立即做出反应,长剑舞动,形成了电磁盾牌,敌人朝我一通射击,子弹未能穿透,我一个翻滚,躲到了一个空屋内。

那个上尉很聪明,他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我的位置,我还隐行着,可他却选对了方向。

敌人又喊道:“那个女恶魔!”

我一探脑袋,见索莱丝杀入敌军阵中,他们火力密集,但一部分人已经被我致盲,另一部分被我吸引注意力而慢了半拍,索莱丝瞬间杀到,长发在霎时杀了五人。

唉,我总不能让她住手,是敌人先动手杀人的。

上尉朝索莱丝射击,索莱丝中了几枪,但她是活尸,比血族更耐打,她转着圈,长发如蛇般伸缩,每一动都能杀伤敌军。好样的,索莱丝,你破坏了我和谈的大计,我也不怪你。不过强将手下无弱兵,你能有今天还不是全靠我?你可要感恩哪,要一辈子对我效忠。

她击倒了上尉周围的所有人,自己也周身浴血,眼眸变成深红色,美艳的脸庞微微低垂,宛如冥界女神般走向那上尉。

上尉哼了一声,朝后一跳,扔出两枚手榴弹,索莱丝瞬间追向上尉,但突然间,天上罩下一张大网,盖住了索莱丝,那张网缠住索莱丝的手脚,随后许多士兵抬起枪,对准了她。

我冲出掩体,使出激流,将索莱丝扛起,随后将闪光弹扔出,他们发出惊慌的喊声,倒下一大片。我趁势抓住那上尉,说:“让他们放下武器!”

上尉喊道:“别管我!不要和恶魔谈判!”

“我们并非恶魔,是你们先攻击我的人。”

上尉:“我决们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靠近这里!”

“胡扯!难道你们连商人都不让进?”

上尉怒道:“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商人?”

也许iba也不曾发现这村庄。

我说:“难道你们不曾外出拾荒?如果你们的拾荒者被人二话不说的击毙,你们会怎么样?”

上尉说:“我们遇上的唯有强盗与恶魔,这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那些盲目的士兵都已经恢复,大约一百三十人包围了我们。我举起那上尉,喊道:“我并无恶意,我只希望谈判!”

另一个军官说:“你已经杀了我们的人。”

我大声宣告:“我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反击,如果你们珍惜这位上尉的性命,我愿意和谈!”

上尉喊道:“开枪,开枪,别管我!”

我说:“真是个可敬的军人,如此可敬的汉子,你们连让他活命的机会都舍不得给吗?至少听听我的条件!”

敌方军官说:“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大声说:“我想和你们的领袖见面,条件会对他说。”

敌方军官:“不行!现在就说,我会转告给他。”

我心知他们多半不会转告,因为我只想让他们放弃这里,搬到号泣,这条件一说出口,他们就会发火,谈判也当即告吹。

我的目的并非以前那样拾荒,而是掠夺,而是强占,而是压迫,而是奴役。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因为对他们而言,本无必要离开安全的家园,前往陌生的地方,成为不得自由的苦力、奴隶。可对我而言,却有必要。

我觉得自己很像太阳王,我不得不强迫别人投靠我,成为被我统治的一份子,而我却认为这对他们是好事,对我也是好事。

他们的意愿并不重要。

我说:“我会给你们一个更好的家园,相信我,这里迟早会被大群恶魔发现,迟早会....会遇到无法挽救的危机,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我会让你们有更好的机会。”

军官皱眉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我说:“你们必须全都和我走,离开这里,去我的国家!”

敌方士兵面面相觑,没人回答。

那军官叹道:“你的国家...你是奴隶贩子吗?我们曾经遇到过那样的家伙,当场射杀了他。”

我说:“不,并不是奴隶贩子,我的国家是黑棺,我们有将近四万人口,那里衣食无忧,兵力强盛,科技发达,宛如天堂。你们居于一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军官说:“如果你要我转告的话,你得说的详细一些,我不能凭这些片面之词去告诉我的领袖。这样吧,你先放了纳兹。”

我看了看纳兹,他表情阴沉,不发一语,我问:“你要我详细介绍我的...我的城市?”

军官说:“是的。”

这不合理,这些人也太好说话了,和一开始拿枪就杀的态度截然相反,他们为什么转变的这么快?

他们是在拖延时间。

他们会不会去偷袭卡拉他们了?这个纳兹一定是极重要的人物,所以他们必须救他,最快赢得筹码的方式,就是从我这里夺取筹码。

我大喝道:“让你们的人返回,不许再靠近我的人,不然我立刻杀了纳兹!”

军官脸上变色,此时,我听见远处响起了枪声。

索莱丝怒道:“混蛋!”她立刻反身冲向枪声方向。

我也想回去支援,可纳兹突然拔出匕首刺向我咽喉,我使出牧羊,将他制止,但他脑袋上突然多出了一个破洞,血洒了我一脸,我顿时一侧身,一枚子弹霎时飞过。所有敌人都惊声惨叫起来。

是狙击手,敌人的狙击手!他们为什么要杀纳兹?是他们改变了主意?不,那狙击手本来是想射杀我的,但纳兹突然站起身,反而挡住了我。

这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是那狙击手...

可辩解又有什么用?

————

休养生息,今日少更一些。

十四 战争战争

军官怒吼道:“杀了他,杀了他们所有人!”

三枚导弹破空而至,我竖起姆乔尼尔,张开磁力盾牌,随后朝下跳,所在之处火光冲天。

刚一站稳,子弹如狂风骤雨,我躲在一堵墙后,遁入影子,飞速朝同伴方向赶。

敌人身穿轻甲胄,戴着头盔,手持一支半自动步枪,腰间一柄手枪以及手榴弹,是末世前的作战装备,在夜间,他们行踪隐秘,已经绕到了我方的侧翼。我们的装备也不逊色,双方交火,各有多人倒地,不知道有没有孩子。

我发出一道雷电,在他们多人之间跳跃,将他们全部麻翻,有几人挣扎着站起,索莱丝扔出发丝,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这战斗再没有讲和的余地了。

我回到阵中,问:“怎么样?告诉我伤情如何!”

卡拉和马丁没事,卡拉说:“瓦克,拉尔夫,和田、玉子、殷桃、德雷德受了重伤,良信、周琴恐怕....其他人都还好。”她能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住,对此我毫不惊讶。

我用灵魂之花,把伤重者救了回来,医疗兵取出抗生素紧急救援了一番。

突然间,敌人方向传来引擎轰鸣,我见到六辆军用摩托车朝我们靠近,上面装有榴弹炮与轻机枪,砰砰几声,敌人发射了。

我劈出念刃,在空中形成一道屏障,敌人的炮弹如烟火般在空中炸开,那屏障也由此破碎,瞻礼斯下令朝他们开枪反击,他们移动速度极快,我方一轮齐射,打翻了一辆。

学徒们想要参战,但他们还是孩子,而敌方毕竟是人。我大声说:“学徒!你们专注于念刃防御!不许攻击,从现在开始,谁若是被子弹打破了念刃护罩,我会重罚!”

这让他们打消了作战的念头,专注于防御。

索莱丝说:“为什么他们会有摩托车?”

我说:“上世纪并非所有的交通工具都用不了,或许有些未受污染的汽油。”

这里有清洁的汽油吗?如果有,剩下多少?

敌人会不会有远程打击的火炮?

我喊道:“立即移动,别停留在原地!”

士兵们背起伤者,朝右侧快跑。索莱丝头发伸长,支撑着她的身体到了高处,居高临下,发射坚硬的秀发,不久又打翻了两辆摩托车。在远处,敌人朝她狙击,我用铁莲替她挡住所有攻势,并斩出数道弑神,另两辆摩托车起火翻倒,上面的人被火焰吞噬。

剩下一辆摩托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索莱丝降落地面,说:“如果敌方火力覆盖这么远,我们必须近战才行!否则只能一味挨打。”

我说:“你保护他们,我去将远程火炮全破坏。”

“要快!”

我立即动身,此时,我见空中两枚明亮的火光飞过,一枚打偏了,另一枚直朝卡拉他们头顶落下。索莱丝眼疾手快,应对神速,发丝不断扔出,总算在半空中引爆了炮弹,轰地一声,烈焰覆盖十五米远,那威力令人心惊。

他们应该看出我们阵中有孩子,可他们仍绝不留情。这群蛮不讲理的战争狂!

可我不也是这样?

这就是战争,战争让人沉迷,让人着魔,让人嗜血,让人发疯。

战争,战争永不会改变。

我高高跃起,身在半空,见另两枚重炮弹脱离炮膛,我发出雷光,将它们击落,随后扔出姆乔尼尔,它闪烁着雷电,刺中重炮,强烈的电流将周围的士兵全部电死,将弹药引爆,这重炮被炸得七零八落。我一扬手,召回了雷剑,再扔出去,第二架重炮也宣告报销。

我听见士兵们喊:“我的上帝!”“那是什么怪物!”“不,那是什么武器!”

他们以为我是穿着某种未来装甲的超级战士吗?随便他们怎么想,我必须让他们明白他们赢不了我。

我该借助疯网吗?

吞噬者感受到了我的意图,他露出了微笑,那笑容让我毛骨悚然。

不,他们的意志很坚定,除非将他们彻底逼疯,他们不会降服,我无法拿捏尺度,而且,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体内潜藏着恶魔,尤其是吞噬者与黑噩梦。

敌人都躲了起来,躲藏在掩体背后,有士兵匆忙奔走,似在布置新的武器,索莱丝之前被他们卷入铁网中,那铁网发射器很麻烦,更不知还有什么别的花样。

绿面纱说:“让我告诉你他们都躲在何处吧。”

她放大了我的感官,让我进入超自然的第六感,我发现他们每个人的藏身处,每个人浅层的心声,那信息量很乱,我的神智岌岌可危。

但我知道他们在哪儿了。

四个士兵拿着铁网发射器绕过一座帐篷,我出现在他们背后,将他们全数击晕。我拾起其中一人的耳机,那耳机还能用,里面传来那军官的声音:“贝茨,贝茨小队!部署到位了吗?”

我说:“没有,他们在途中....睡着了。”

沉默了几秒,那军官冷冷说道:“杂种,我会让你受千刀万剐的!”

我说:“我还是想谈判,停止武力吧。”

军官说:“你杀了我们许多好男儿!你这卑鄙的侵略者!”

我说:“你们先开火,你们先杀我的人,我返回只是为了和谈,你们却仍二话不说地攻击,是你们自找的!”

军官:“在这地狱的世界,开火优先是我们付出惨痛代价才学会的道理!我们曾救回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那人却是个恶魔,试图将我们拖入万劫不复的绝境。我们绝不容许那样的事再度发生。”

我说:“看来你们学错了理,我恰好纠正你们。”

如果他们遇上的是太阳王,早就被一锅端了,算他们运气好。

瘟疫修女的声音在我颅内响起:“只要你想,可以不必使用暴力。”

吞噬者笑道:“我可以吞噬,吞噬他们的理智,吞噬他们的认知,这儿只有....不到两百个军人,消化起来很容易。”

不行,绝不可能,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是个异类,是个怪物,是个操纵精神者。若是如此,他们再也不会相信我,所有听我命令之人,都会被认为受我精神控制。

瘟疫修女说:“你已经这么做过了,记得吗?”

绿面纱:“在每一个夜晚,你都会窥探别人的梦境。”

但那只是看,不是操纵和破坏。

吞噬者说:“你曾用黑噩梦击溃过天使,不久之前,你曾用疯网逼游骑兵自杀,那才是正确的,从精神上消灭敌人与消灭敌人的肉身并无差别。

放开我的束缚,

让我用餐。”

如果那样,连号泣的信徒都会畏惧我,疏远我,远离我,没人能忍受一个窥探内心的人接近他们。若是那样,我将被孤立。

瘟疫医生:“梵卓的血族也能办到精神控制。”

但他们很克制,很避讳,尽量不为人所知。他们深知:有时候,人类宁愿死亡,也不愿丧失精神的自由。

吞噬者呜咽一声,他的声音不见了。

疯网成员退回了莫名的深邃之地。

我回归了现实。

前后有人接近,手里的枪闪着异光,突然间,发射出几道色彩奇异的射线,我早在他们开枪的一瞬间就跃上空中,身子旋转,发射念刃,将他们斩杀。那光线击中屋外的一栋房屋,融化出一个大洞,又将后面一堵墙也融了。

这是什么武器?它的威力仅次于桑格温的烈焰,如果被击中,哪怕有念刃,后果也很是不妙。

开火优先的战争狂,加上不惜性命的意志,他们也经历了不少苦难才能做到这一步。

但很少有人不顾忌家庭,不爱妻子和后代,更多时候,他们是在为家人拼命,而不是为了尊严而奋斗。

也许他们只是想好好活着。

威胁这些军人没有用,但当他们在后方的亲人受到威胁,就不一样了。

但是...朗基努斯,你真的要做到这一步?为什么不撤走呢?

因为我迟早都得这么干。

我是在弱肉强食的废土,文明崩溃的边缘,黑棺的法制保护了弱者,可并不保护黑棺之外的人。

我对那军官说:“你的新玩具落在我手里了。”

军官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说:“我叫朗基努斯,你呢?”

军官犹豫了一瞬,说:“洛曼。”

我说:“很好,洛曼,放弃你们所有武装,投降,跟我走,离开这鬼地方。这是我最后的通牒。”

军官说:“痴人说梦。”

我说:“那之后的所有死者,都是拜你所赐。”

我走出藏身处,他们的位置瞒不过我,我先攻左侧,一道念刃将五人砍倒,在另几人开枪前,我用牧羊将他们困的动弹不得,又将他们连成一片,又一道弑神,他们倒在血泊中。

我用耳机说:“洛曼,十个。”

洛曼怒道:“杂种!畜生!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不必了。”

我找向前方,见一群士兵朝我这边悄然前行,手里拿着那种异光步枪。

我施展无痕,一瞬间出现在他们阵中,随后施展血刃,他们都被拦腰斩断。

我说:“洛曼,三十个。”

洛曼也许咬着牙,不发一语。

我又找向东面,突然间,警笛声大作,避开他们射向我的导弹,发射念刃,他们各自找了掩体。

我听见绿面纱说:“小心,他们可能布置陷阱。”

多谢,这可真没料到。

十五 事后慈悲

地上有地雷,不知道是什么作用,也许只是爆炸,又可能把人困住,在黑夜中很难看得清楚。我同时注意到他们的士兵带上了红外线护目镜,如此一来,隐形也无用了。

我进入暗影,察觉他们各自驻扎不动,至少三十人一组,摆出防御阵型,借助掩体藏身。我绕开地雷的位置,潜入他们之中,施展暗云,他们在无声无息间全被我干掉。

我说:“洛曼,六十个,你改变主意了吗?”

洛曼没有回应,也许他更换了无线电频道,或者干脆关闭了无线电?

他们全都聚集在一处,在一个空旷的广场,地形开阔,如果我要靠近他们,必须冒着炮火前进很长一段距离,而且地上无疑陷阱重重。

我站上一个摩天轮,登高远望,看见洛曼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军帽,帽檐压低,站的笔直,像待发射的牛顿火箭,他手下大约一百人躲在掩体之后,对准通路,另有人朝上空张望。他们还在交谈着什么。

在那广场后方是个很高的城堡,也许是游乐场的设施。

我从正面走向他们。

他们立刻注意到了我,于是停止聊天,表情惊讶而凝重,唯独洛曼仍然坚毅,神色不变,士兵们想要开枪,但洛曼制止了他们。

天越来越黑,云遮住了星光,广场上的风很大,我继续朝前走。

洛曼大声喊道:“在那儿站住!”

我说:“可以,但你接受我的提议了吗?我可以忘记你让我的人流的血,但同样的,我的条件也不容违背。”

洛曼:“我对你的提议唯有一个回应:去草你的马!”他庄严肃穆地说出这话,士兵们放声大笑,可见他是那种又受敬畏又受爱戴的首领。

我说:“我会让你们衣食无忧,过得比现在好得多!你们不必躲在拥挤的地下了苟延残喘,你们会有清洁的水源与从未吃过的美食!而且,现在搬家,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套房子!免费!而且是防辐射的!有了房子,就有了老婆!就可以抱着老婆睡觉!后来者可没有这种优惠了!先到先得,不来后悔。你们要知道,未来号泣的房子可是很值钱的。”

我当然不会兑现这承诺,因为我作为城市统治者已经受够了高福利的苦,我会让他们在低层生活,拼死拼活才能衣食无忧,但现在我是在劝降,不得不发扬古代一种名为传销的秘技。我会让他们见到希望,这希望就是瓦解他们斗志的灵丹妙药。

洛曼:“带着你的房子见鬼去吧!”

我又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们的家人考虑!你们在下方有个避难所对吗?在避难所里,也有老婆孩子,父母双亲!”

洛曼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如果你们不立即放下武器,开门投降,在我杀死你们之后,你们的亲人都会过着穷困潦倒、受苦受难的日子!你想让你们的儿子关一辈子监狱吗?你想让你们的老婆女儿被卖到妓院吗?你想让你的父母在病床上活生生饿死吗?”

同样,我只是空口恫吓,我不会做的这么极端。可如果不把话说绝了,起不到恫吓的作用。我一个人唱白脸黑脸真是太累,应该带上拉米亚,他们一见到美人,说不定会对我们大有改观,甚至当场投降也未尝可知,那些年轻舔狗的卑微程度简直是匪夷所思的。说起来也真是扎心,我的号泣连年轻的舔狗也没有。

不,我错了,舔狗不分年龄,只要用心,每个人都能是舔狗。

也许该让索莱丝来,最好穿一身比基尼,就像2b那样,我本以为穿成那样上战场的人都是找死,现在我总算体会到游戏制作者的设计的严谨了。

我的话起到了效果,他们开始动摇,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到洛曼身上,意在询问他的意见。

一个副官说:“他的武器十分先进,也许另有援军,是不是禀告总统?”

洛曼一枪击毙了那个副官,就像踩死一只蚂蚁般毫不动容,他大声说:“我们绝不会投降,更不会被诱骗!开火!”

霎时,子弹、炮弹、手榴弹、导弹、激光射线一股脑朝我射了过来。

我跳在空中,随后朝身后斩出一剑,借机发动了激流,这让我瞬间爆发出更快的速度,当离他们大约十米时,我转身斩出了弑神。巨大的动能让这一剑仿佛熔岩恶魔从天空坠落,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惨叫,很多人断骨断筋,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我很想告诉他们我很抱歉,但这就是战争。

我心中有个声音质问道:可这是侵略战争,和太阳王有何分别?你甚至还不如太阳王!至少被太阳王吞噬的人还“活着”!

圣徒说过,他早已超越了善恶,那么,我也当如此,一旦事情越过了界限,我不能再犹豫。

声音继续说:“你当然可以犹豫,想想瑶池吧,仁慈的人比残忍的人更受爱戴!”

权力之争既是生存之争,容不得仁慈。想想美洲殖民时欧洲人犯下的罪恶吧,在那之后,他们建立的霸权自称为人类文明的灯塔,掩盖了罪恶,并嘲笑其余民族的野蛮。

他们攻打与屠杀弱小而不服从者。

他们也仍旧自称是灯塔。

所以,怀柔与安抚,那是之后的事了。

在烟尘中,满地惨状,血流成河,我看见洛曼已死。可惜,我还想与他多聊几句,告诉他现在的死亡人数。

一个士兵挣扎着起身拿枪,我用枪托砸他的脑袋,他晕倒了,其余人在恍惚中想要反抗,都被我用同样的方式解决。

既然已经下了杀手,我本不介意将他们全干掉,可毕竟我没那么做。

真是个半途而废的家伙。

他们的避难所就在地下,这些军人誓死守卫的亲人也在地下。

天快亮了。

我换上乏加耳机,对索莱丝说:“进来吧,替我看住俘虏。”

索莱丝他们占据了广场近处的一间石头屋子,这屋子可以监视城堡。游骑兵把俘虏都绑了,并取走了他们的枪械。敌人应该不敢用重武器轰炸。

索莱丝说:“要替他们治伤吗?有些快死了。”

如果这里只有游骑兵,我会让他们结束将死者的痛苦,但这里还有孩子,我的学徒们。

我说:“他们已经逃不掉,替他们治疗吧。”

卡拉说:“爸爸,得问出些名堂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看有一个人肩上的军衔挺高,摇醒了他,他哀嚎了一声,说:“饶了我!”

我说:“你们从哪儿来这么多武器?”

士兵说:“我....我们是军队....军队。”

“美国军队?”

士兵说:“是的,我们的祖先是美国步兵的连队。”

索莱丝皱眉道:“难怪这么难对付。”

我说:“战争制造的痛苦会让人珍惜和平,你觉得现在你们的总统会同意谈判吗?”

索莱丝朝屋外看了看,表情显得她对此并不乐观。

士兵喊道:“上帝,我怎么会知道?我们还有核动力铠甲没出动呢。”

这下轮到我紧张了,我本以为接下来的局面会很顺利,不料还有这么一出。

“核动力铠甲?”

士兵说:“是的,但那玩意儿是失败的,里头有辐射,只有赤魂组的人能穿。”

我说:“赤魂组....又是什么鬼?”

士兵:“他们一共...只有两人,据说都有恶魔的血统,是一对父子,直接听命于总统。”

奈法雷姆。

我问:“为什么他们之前不出动?”

士兵说:“它的辐射很高,威力太大,所以通常只是单独部署。”

我当机立断:“告诉我它在哪儿。”

士兵颤声说:“不,那是最高机密,我也不知道....”

那个所谓的总统一定已经上面的战况,他不是强硬的军人,会不会愿意接受投降?

我问:“如何联系他?”

士兵说:“洛曼将军有专线与总统联系,可只有洛曼有密码。”

我抓起士兵:“那个通讯装置在哪儿?”

它就在广场的另一侧,有一个藏在小院子里的矮办公楼,办公楼里有一整套设施。我走到设施前,让乏加帮忙破解,不久后,乏加说:“我侵入了系统。”

我对着话筒说:“我是外来者朗基努斯,总统阁下,请回话。”

过了片刻,一个文雅的声音说:“你带给了我们沉重的伤痛,朗基努斯阁下。”

我说:“如果可能,我会用行动弥补我的过错,但我希望你们投降,随我迁往我的城市。”

总统说:“我有话直说了,你们今晚出现,杀害了我们两百个士兵,然后要求我们放弃我的家园,迁往陌生之地?那些士兵....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的儿女,他们很多还不足十八岁!”

我说:“当年欧洲的殖民者就是如此对待印第安人的,甚至比我更残酷,可殖民者的后裔却对此很满意,甚至毫无愧疚。”

总统厉声说:“所以,你会把我们也屠杀殆尽,就像德国人对犹太人那样?”

这位总统是个博学的人,至少历史学的不错。

我说:“若非迫不得已,我不会出此下策,我会让你们大部分人都好好活着,而且活得比现在更好!我不相信你们没想过离开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窟,放弃做穴居人的生活。”

总统说:“不,恕难从命,你放弃吧。”

我说:“还有大约二十个活着的士兵,我想他们的性命对你们也意味深重,对吗?”

总统情绪激动,哽咽着说:“我们会作战到底。”

十六 军魂挽歌

乏加中断了通讯,我说:“我需要他们的地形图。”

她说:“你犯了个错误,总是想谈判,因此贻误了战机。如果敌人的秘密武器威力更强,不应该在他们启用之前破坏吗?”

乏加是对的,我既然已经是侵略者,一切该以我方利益为上,任何手段都当不遗余力地使出。

我说:“帮我打开避难所的门,我进去了。”

乏加:“又一个错误,你应该用暗影潜入,攻敌不备,我可以计算出总统可能所在的位置。”

“你不明白人的心理,我不希望他们将我看做怪物,看做恶魔...至少让他们以为我目前为止的战果都是使用高科技所赐。人类对科学更容易接受,对怪力乱神更敬而远之。”

乏加:“你已经杀了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守护者,应该抛弃一切幻想。”

是,我明白了。

乏加依旧替我开了门,但这时,从城堡上方的城墙上飞下一个庞大的影子。

那人影将近三米高,肌肉厚实,仔细辨别是浑身黑色钢铁,椭圆形的头盔与整个铠甲连成一片,两个拳头大如水桶。在铠甲左侧画着个白色的骷髅,右侧画着个粉红色的爱心。当行动时,可以听见散热系统排出热量的声音,它的散热系统遍布全身,像是人的汗毛孔,设想的真是周到。

我本能地感到此人极难对付。

里头的人说:“你就是朗基努斯?”那是个老人的声音。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昂格。”

“这就是核动力铠甲?”

昂格冷笑道:“看来有人多嘴泄露了机密,但无妨,你活不了多久了。”

乏加说:“它使用的是尤科斯反应炉,输出功率近似于尤涅,小心,它能放射极强的辐射,一刻都不能放下念刃护盾。”

早知道我就带些降辐射的药了,不过我的体质,普通的辐射污染应该并无大碍。

我问:“还有另外一架铠甲在哪儿?”

昂格答道:“你知道的还真多,那小子....也许很快就会赶来。”

“那是你儿子?”

昂格又嗤笑了一声,说:“好像是。”

他似乎觉得这是个笑话,可我并不觉得好笑。

我说:“我不想杀你,你可以选择投降。”

昂格:“我的提议更好,小子!你知道,我们这些军人心里有条界线,在界线这一头,一切都还好谈,但在界线另外一头,只有你死我活。你已经越界太远了,混账东西。”

我大声说:“你们从头到尾都不曾给我在界线里谈判的机会!”

昂格:“那你就该趁你还有口气在的时候乖乖溜走!现在都迟了,杂种!”

他张开手,发出那种激光射线,这射线本身极快,可他抬手动作稍慢,我一闪身便已躲开,随后朝他斩出弑神,他中剑后只晃了晃,连半步都不曾后退,他大喊:“你自找的!”肩头出现两根炮管,朝我发射散弹,砰砰几枪,我用铁莲防住,只觉他的炮火威力惊人。

他转动身躯,用火炮追踪我,我绕着他转圈躲避,不时劈出念刃,念刃击中他时产生高热,引发雷电与火焰,可他这铠甲滴水不漏,难以破防,连熔岩恶魔都没这么耐打。

我想:“不能破防可怎么打?他这铠甲耐久可能有限,我一直刮痧,说不定能刮掉曾皮。”

突然,他大叫一声,启动助推装置朝我冲来,我朝旁一跳,他手一扬,我避开激光,但他另一只手发射出的激光打向了我,我大吃一惊,立刻将天地元一与铁莲混用,将他的激光转化为我的盾牌,只听轰地一声,射线爆炸,我只觉自己在天上飘了很久,落地之后又转了好几圈,站起时,整个世界都模模糊糊的。

瘟疫医生令我稳住了心神,但昂格又一道射线已至,我再次用天地元一与铁莲防御,这一次比上一次熟练了不少,我朝后急退,躲开了爆炸。我看见我的右手鲜血淋漓,伤口见骨,绿面纱隔绝了我的疼痛。

昂格也大为惊讶,叫道:“见鬼了,你也挺...挺能扛啊!”

他近距离的射线非常麻烦,不过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他发射散弹,我向旁边躲,他后方喷射火焰,再度朝我冲锋,同时双手交替发射激光,我朝后退,以天地元一混合铁莲抵挡,这几次仅仅造成轻微的灼痛感,像是晒太阳晒久了,少时,灵魂之花治好了我的伤。

昂格显然陷入焦躁不安中,他喊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你用的是什么把戏?”

我的体力不是问题,但我的精神状态却令我担心,抵挡激光束需要全神贯注施展念刃,每一次都消耗剧烈,我看出昂格那边也存在弹药瓶颈,可不知道谁会先达到极限。

这时,太阳的光线从天边照下,白昼已至。

我将太阳光束化作剑刃,刺向昂格周身,昂格大骇,叫道:“这踏马怎么了?”顿时满身划痕,铠甲被一层层斩裂,他急忙后退,可无处可躲。

我转守为攻,豁出全力发动天地元一,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状况,惊惶不已,忘了该如何应对。光芒之刃切断了他的炮管,刺入他的排气孔,在表面留下裂痕,并再一次击打同一部位,他体内隐约可以听见警笛般的鸣叫,这铠甲已岌岌可危。

他仍未弄明白太阳光是我的武器,躲在掩体之后,可那掩体并未完全遮蔽阳光,我将那掩体斩碎,又击中了他,喀嚓几声,他体表迸发出电流的火花,电路已被我损坏。

昂格再度启动喷射器,朝天上飞,我追向他,将他喷射的火焰变作刀刃切割喷射器本身,喷射器砰地一炸,昂格大叫,伸手抓住城墙边缘,可他实在太重,城墙倒塌,他坠落在地。

我持双剑在手,等他爬起的一瞬间斩出两道弑神,击中他体表裂痕处,更多的火花,更多的电流,他哇哇大叫,整个铠甲迸发出明亮的光,正是那激光的颜色。

它在自毁!

我立即使出激流朝后跳,那爆炸类似于核平发射器的炮弹,三十米内温度骤升,我感到皮肤麻痒,心惊肉跳:“是辐射!”于是将铁莲运用到极点。

不久,铠甲成了一堆废铁,我看见一个穿军装的老军人躺在不远处。他没被炸成焦炭,可能是铠甲的保护机制保护了驾驶员,可他伤得很重,周围全是辐射,我无法进去救他,而他也已命在顷刻。

灵魂之花救濒死之人需要至少三分钟,可他在一分钟内就会没命。而我如果走入这辐射值爆表之处,该治疗的人就是我自己。

昂格苦笑着说:“我搞砸了。”

我说:“你很英勇。”

昂格说:“我求你...放过我的儿子,他...不是你的对手。”

我说:“你们该听我的,你们应该投降,我并不是残暴的匪徒,我是想让你们过得更好。”

至少比现在更好,我指的是不用住在地下,其余方面...我不敢保证。

昂格叹道:“太...晚了,我们都很固执。我的儿子....叫卜诺,他虽然...吊儿郎当,可应该是肯...奋战的,他应该也会死在....你手里。”

我咬牙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他。”这承诺和没说一样,何谓‘万不得已’?只要他穿上这可怖的铠甲,唯有你死我活的厮杀。

昂格说:“不要...再屠杀...我的人民。”说完此言,就此咽气。

屠杀?我何曾....

我望着满地的尸体,屠杀?好吧,屠杀。

我离开了昂格,回到索莱丝他们的小屋,我的精神像是被抽干了水的水母,这让我像是行走在梦中。

索莱丝搂住我,抚摸我的脸,擦我额头上的汗,急道:“朗基!”

卡拉说:“索莱丝姐姐,你和我爸爸太亲密了啦!”

索莱丝说:“他受了伤,我得照看他!”

她们活尸就是这样,热衷于与人类身体接触——只要人类不排斥的话。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都会厌恶这种接触,连弥尔塞这样精神力超强的家伙都不例外,但我却已经习惯。

我说:“我睡一会儿。”

糟糕,我忘了提醒她别趁我睡着揩我的油,否则瞻礼斯这家伙说不定会割我得气管。不过索莱丝抱着我睡的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

疯网趁我入眠,又四处窥探,这一次我见到的都是陌生人。

我是一个刚睡醒的男子,我身边躺着个姿色平常、浓妆艳抹的女人,地上全是酒瓶,空气弥漫着香烟味儿,屋外则乱哄哄的、十分吵闹。

这男子坐起身,糊里糊涂地穿上军装,摸出口袋里的狗牌看了看——卜诺·詹森。

他是昂格的儿子,另一个奈法雷姆,也同样是核动力铠甲的驾驶者。

他又想喝酒,可地上的酒瓶全空了。此时,门被撞开,床上的那个女人尖叫,用被单遮住身子。

一群军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人急道:“总统急召你!有敌人,很强,需要动用核动力铠甲。”

卜诺醉醺醺地说:“老头子会解决好的,不用担心。”

军人说:“你的父亲已经战死了。”

卜诺一时陷入极不真实的感觉中,认为这是个荒谬的梦境,他说:“我喝的实在太多,操!”

军人说:“这不是梦!他们的科技异常先进,快随我来,敌人恐怕就要闯入避难所了!”

卜诺瞪大眼睛,摇了摇头,推开军人朝外走,军人想要阻拦他,可卜诺跑得飞快,转眼不见了踪影。

十七 不义之徒

梦中,我见到卜诺绕过岩洞中的层层隔间、条条走廊,到达一间屋子。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街上的人似乎已经听见了战败的消息,可又不知道确切情况,都互相打听消息,于是谣言满天飞。

这避难所人口多而密集,粗略估计超过了一千,我看出他们的日子过得很艰苦,许多人瘦得皮包骨头,他们似乎分为两个派别,手臂上戴着红色和蓝色的布环,分开居住,可又隔得不远,似乎并不是阶层的象征。

或许这个避难所也已处于艰难度日的状态下,就像许多年前即将被太阳王毁灭的无水村,其实也已问题重重,如果奥奇德死了,我作为继任者,也未必镇得住局面。如果奥奇德没死,教派的人也早已暗藏不满。

我告诉我自己,也许我确实是拯救他们而来的。

卜诺敲开了一扇门,门里走出个面黄肌瘦的女人,我看见屋里躲着个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和卡拉她们差不多年纪,他们穿着缝缝补补的衣物。

女人问:“你还有脸知道回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有人打过来了。”

卜诺忽然呕吐出来,秽物吐在屋外的臭水沟里,女人尖叫了一声,却上前搀扶卜诺。

卜诺吐完,歇了一会儿,说:“我...我来看看你和孩子。”

里面的男孩问:“爸爸,爷爷呢?爷爷把敌人打跑了吗?”

卜诺很久都没回答,女人抢着说:“老东西虽然是民派的,可打仗的时候最靠得住。”

女孩儿瞪着卜诺,忽然说:“爸爸...为什么很伤心?”

女人问:“他只是喝醉了,你别瞎说。”

卜诺走过女人,忽然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他流下了眼泪。女孩儿安慰道:“爸爸,不管情况怎样,都会没事的。”男孩则焦急不已,说:“爸爸,你说话呀?”

卜诺说:“老东西....父亲他战死了。”

女人再一次尖叫,可这一次她掩住嘴,颤抖地靠近卜诺一步。

女孩儿说:“真的吗?爸爸?”

女人说:“可是....核动力战甲是无敌的,连那些黑象恶魔都不是你们的对手。”

卜诺说:“我不知道过程,可总统的人通知我,让我迎战女人急道:“你别去了!让那些民派的人去送死,敌人绝对攻不到这儿。等民派的人死绝,就是我们和派的人掌权。”

卜诺:“我必须去。”

女人:“民派的人迫害我们和派,杀和派的人,把你关入监狱,老东西他都不救你,让大家都吃不上饭,你不必为他们冒险!”

卜诺:“不,不是老东西,是父亲。”

女人:“现在他又是你父亲了?”

卜诺痛苦地说:“他把我关押是为了我好,如果不是他,我早就喝酒喝死,或者被敌人割断了喉咙!我对不起他,所以,现在我也要像他一样为大家、为家园奋战!”

女孩儿瞪大眼睛,脑袋贴住卜诺脑门,也许她的父亲一贯不负责,一贯吊儿郎当,一贯自私自利,可在这一刻,无疑这小女孩儿是关心父亲,喜爱父亲的,她一定只想起了父亲曾经的好。

如果是卡拉与马丁这样与我道别,看着我去往前线,我会不会心软留下?

不,我只会安慰她们,哄着她们入睡,随后吻别我的妻子,慨然离去。

因为我有主角光环,我知道自己不会死。可他们不一样。

一群人找到屋外,他们都穿着军服,戴着蓝色袖标,都嚷道:“卜诺,现在是机会,我们可以冲入大牢,将被关押的同志放出来,趁机推翻民派!”

卜诺大声答道:“我父亲阵亡了!”

他们震惊地大声问:“什么?”“会不会是昂格将军太老了,心脏病发作?”

卜诺说:“我不知道敌人是什么!也不知道战败的原因!所以我要去试一试!”

和派的人:“总统不会让你靠近铠甲的。”

卜诺:“他们会的,总统已经派人找过我了。”

......

梦境戛然而止,我苏醒之后,发现卡拉与马丁陪在我身旁,索莱丝也在不远处,眼神关切。

有这待遇,要什么后宫?

我问乏加:“门还开着吗?”

乏加:“我随时都能打开。”

“在我睡着期间,敌人曾袭击过我们吗?”

乏加:“并没有,他们原先的兵力总共三百七十人,其中大部分已被你消灭,其余因为党派之争被关押在大牢。”

“你调查过他们了?”

乏加说:“我对卡戎公司的避难所知根知底,入侵他们的电脑很容易。根据历代总统的秘密日志和邮件,他们本就处于社会崩坏的边缘?”

“引起崩坏的原因是什么?”

“是粮食的减产以及关于水源有害的传闻,导致原本还算和睦的两个派别爆发了激烈冲突。”

我似乎想起了一些线索,可立刻又泯然无痕。我只是对他们异乎寻常的同情,不想再杀任何一个人。

乏加说:“你的同情是错误的。”

我知道,我知道,去他妈的同情。

我对索莱丝说:“乏加会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过不要有丝毫放松。”

有学徒说:“师父,我们和你一起去!”“我们并不怕死!”

我喝道:“不要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们还差得很远!”这喊声让他们再不敢多言。

走入避难所,突然,两旁有两架机枪朝我喷出火舌,我挡住子弹,随后用雷电将它们破坏,更多的机枪升起,朝我喷射子弹,我斩出雷刃,它们化作了废铁。

来到一处宽阔的山洞,引擎的轰鸣声由远而近,我心往下沉,见到另外一架核动力铠甲飞向了我。

我喊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明白吗?我一次又一次给你们和谈的机会,不要不知道珍惜!”

那个驾驶员——无疑是卜诺——笑道:“你为什么一本正经的?装得像是个好人一样。”

“我并不是什么好人,但不想再进行毫无意义的战斗了,你的父亲是个可敬的军人,他让我对你手下留情,我答应他会尽可能饶恕你。”

卜诺很愤怒,我看见那铠甲捏紧了巨大的铁拳,他说:“老东西....我还一直以为他是不会死的。”

我还想说什么,他却苦涩地笑了起来,笑声异常苦涩:“我是个烂醉鬼,作为铠甲驾驶者,被他们惯得不像个人,我十六岁就睡女人,一直不停的换,不停的喝,不停的玩,我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可也许有更多的孩子,可都不认,不记得。由于我会驾驶铠甲,所以他们都纵容我,任由我胡闹,唯有老东西....我父亲会严厉地打我,有几次将我打得半死!即使他已经很老,我仍敌不过他一只手。这样强悍的老东西,他怎么会死呢?我想不通,我想不通....”

他好像在笑,可笑声比哭还难听。

我说:“铠甲自毁了,如果可能,我本不会杀他。”我心情很沮丧,这纯粹是借口,因为我们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所以就会找这些借口自欺欺人。

卜诺说:“那么,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投降....”

他一枚激光打了过来,我以天地元一挡住,顺势朝后,躲开了爆炸。卜诺喊道:“不可能,你用了什么把戏?”

巧了,老昂格也这么说,措辞语气和他一模一样。

卜诺再发激光、导弹、散弹,将铠甲中所有的武器全部用上,我不停挡,不停躲,他的准心和熟练度与昂格相差甚远。而我专心于防御,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对我无可奈何。因为没有阳光,我没把握破他的防,索性等他能源耗尽。

他大吼一声,以极其猛烈的势头朝我冲撞,与此同时,发动所有武器,这一招昂格也用过,我发动激流,一刹那躲到他背后,他将入口处炸得稀巴烂,在火焰中转过身对着我。

我说:“你能源还有多少?百分之六十?七十?”

卜诺:“充足得很,把你炸成丸子也绰绰有余!”

我决定冒一个险。

他再一次冲刺,双掌交替发射,但我反而迎向了他,在他发完第一道激光之后抓住了他的右手,发动激流,让他自己对准自己。

他惊呼一声,收不住,一道激光击中铠甲,巨响与烈焰将他笼罩,我却早已跳开。

核动力铠甲力大无穷,如果他反应迅速,我不能动他分毫,还有可能自讨苦吃。换做是昂格,这一招必不能得逞。

他站起身,铠甲右半边烧焦,火花在损坏的部分跳跃着,他仍能活动,可动作变慢了。

卜诺苦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继续朝我猛攻,我想与他周旋,可担心再次耗空了精神力,我拖延不起,这生死攸关。

我连续扔出三枚闪光弹,使出天地元一炸他受损处,他铠甲这一部分顿时粉碎,铠甲再一次进入了自毁程序。

卜诺跪倒在地,绝望地说:“是吗?到此为止了吗?”

我身后响起了叫声,回过头,我见到一个大约十一岁的女孩儿正望向此处,眼中满是担忧惊惧。

她是谁?为何会跑到这儿来?

她哭喊道:“爸爸!”

卜诺惨声道:“不,不,不,我的宝贝,我的小天使,快离开!”

女孩儿朝卜诺跑去,我瞬间抓住她,带着她跳向另一方向。

卜诺的铠甲爆发出刺眼的光,女孩儿哭声越来越响,但终究被爆炸声淹没了。

十八 功德无量

消息传开,游乐园避难所的社会分崩离析。

这座地下城的人们开始恐慌,开始哭泣,有的将自己锁在门中,有的则拿起武器,趁乱报仇。蓝色袖标的人在街上大声疾呼,痛斥总统无能,陷害义士,导致如今的局面。红色袖标的人试图再一次组织反抗,可响应寥寥。我听见总统通过广播告诉民众要镇定,但引来的只是所有人的破口大骂。

我抱着那小女孩儿,她不敢看我,也许是完全傻了,封闭了她的内心世界。我很歉疚,可并未动摇,我需要用太阳王那样的狂热支撑自己,麻痹自己。

我需要让自己麻木。

但我仍说:“抱歉。”

我又问:“你家在哪儿?”

她没说,我试图用念刃让她勇敢,可她阻挡住了我,她的精神力很强,毕竟她是一个奈法雷姆的女儿。她是否是奈法雷姆仍需要测试,可她并不平凡。

我告诉索莱丝:“都进来吧,小心点,可能还有抵抗。”

她说:“敌人投降了?”

我说:“不投降也差不多了,你们进来是维持秩序的。”

站在高处,只见一群红色袖标的人气势汹汹地从街上跑过,喊道:“让卜诺血债血偿!”

卜诺?他不是为这避难所战死了吗?

其中又有人叫:“他不负责任,疏于锻炼,尸位素餐,白白葬送了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必须让他付出代价!”“去把他的老婆孩子捉住,送他们到地狱团聚!”

女孩颤抖了一下,低声喊道:“不要!”

他们来到一座房屋门前,砰砰两枪,将门打碎,随后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拖出,强迫他们跪着,女人抱着男孩儿大哭,这些人气得面目狰狞,狠狠用脚踹她,女人保护着自己的儿子。为首的家伙拿枪指着女人的脑袋,厉声道:“我是在做善事!”

英雄一旦不能成为英雄,就会被当做罪人,人类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落在他们之间,一剑将他们全部电倒,女人颤声喊道:“你...是谁?啊,沃莉,她怎么在你手里?”

我将女孩儿还给她,说:“她没事,很快就会没事了。”

我走到街上,大声喝道:“我是朗基努斯,击杀昂格、卜诺之人!凡我目力所及之内者,全部匍匐在地,若再胡乱走动,我会杀了他!”

一个穿便服的家伙从屋里探出脑袋,拿枪从远处瞄准我,我一道念刃将他斩杀,随后用磁力手套遥遥将他举起,说:“这就是下场!”

他们都不敢动弹了。

乏加说:“他们的军营离这里只有五百米,武器库也在那里。”

索莱丝与我的学徒们悉数感到,我找了一间偏僻的小屋,让学徒们待着,并让三个游骑兵守着他们,命索莱丝带着其余所有人剿灭敌方残余。

索莱丝听着满世界的哭泣声,叹道:“人类的感情真是丰富。”

我说:“听起来你似乎感悟很深啊。”

索莱丝点头道:“我只是感到他们已经放弃了,斗志全无。”

我说:“我们去攻占军营。”

军营是一个被大门拦着的山洞,蓝色袖标的人们——都是些平民——已经在冲击军营,剩下不多的士兵不知所措,很快被愤怒的人们制服,他们打算杀那些士兵,索莱丝将人们打散,人们立刻想到了我们是谁。

他们中的领导者喊道:“你就是外来者?是你破坏了核动力铠甲?”

我说:“是又怎么样?”

领导者朝我鞠躬说:“您是对的!您从这群恶棍与伪君子手中拯救了我们!我们愿意向您投降!”

他的语气万分恭敬,极其自然,好像这么做没半点不妥,更不伤他的自尊。此举让我鄙夷,令我恶心,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远比不上抗争到底的昂格与卜诺。

随后,我意识到他并不是懦夫,他并无一丝恐惧,他的声音毫无颤抖,这么做是他深思熟虑的。他是假意臣服吗?

不,根据消息判断,他当然认为我是个残暴的凶手,因为挡我路者皆已死亡。可我需要一个软骨头的代理人作为喉舌,作为管家,替我卖命。所以,他挺身而出,冒着生命危险向我求饶,他以为这样或许能保护这儿的平民百姓不受清算。

危难之际,需要慨然赴死的勇气,也需要临阵不乱的智慧。

我等得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大人,我叫克劳兹。”

“跪下,发誓向我效忠,如果你办得到的话,我会授予你全权处置地下所有俘虏的权力。”

克劳兹暗中咬咬牙,毫不犹豫跪倒在地,喊道:“我愿意臣服您,大人。”我在他额头上一指,他痛苦地惨叫着摔倒。

那是黑噩梦的恐惧烙印,但看上去只是寻常的灼伤,他不会知道我已将恐惧刻入他的心底,只以为这不过是我羞辱他的方式。

“很好,我叫朗基努斯,是黑棺的公爵,号泣的主人。”

他问:“号泣?大人,那是哪儿?”

我说:“是你们所有人即将前往的城市。”

大约半天之后,纷争平息,我占领了军营,逮捕了总统,收缴了所有武器,释放了所有囚徒,整个“国家”的人口大约一千五百人出头,这里有着少量未污染的石油,可仅仅够让几辆摩托车使用。整个国家的电量是通过地热发动机产生的。

克劳兹告诉我这个国家叫“欧尔德格劳瑞”,意思是过去的辉煌,但由于太过拗口,所以他们自称为游乐园。

除了克劳兹与少数几人,我让所有男人全戴上了手铐,手铐不够就用绳索绑,那些未受束缚者被迫戴上乏加耳机,乏加可以通过他们的体表征兆监视他们的情绪。

我去见总统,他已经被人揍过一顿,如果不是我们及时找到他,他恐怕性命不保,但即使如此,在与我见面时,他依旧昂着头。

他第一句话就是:“请不要屠杀百姓,百姓是无辜的。”

我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的念头,我无数次说了要与你们和谈,你是知道的。”

总统忍住怒气,勉强笑道:“是啊,您是伟大的征服者,不过您恐怕要失望了,我们的国家并没有剩下多少粮食,地下水的升温让我们种植的作物都枯死了。”

我说:“我并不需要你们的粮食,听你这么说,我似乎是你们这儿的拯救者,这很好。”

总统:“不,拯救者....我们原本能够解决这些问题!我们的武力很强大,这家园很安全,只要有安全,我们会延续下去的。”

克劳兹怒道:”你们民派的人都是高谈阔论,空谈误国的败类!而且手段下作残忍,对我们发声者用酷刑和牢狱镇压!”

总统说:“是你们违法乱纪,挑起事端,你们是一群恐怖分子!”

克劳兹恨道:“若不是卜诺懦弱,我们的夺权会成功的!也不会....”说到此处,他自知失言,改口道:“幸亏朗基努斯大人前来,终止了你们邪恶的统治。”

我笑道:“看,你们本来就在自相残杀,我看你们两派人数对等,如果真厮杀起来,只怕至少一半人会被消灭。”

我是有功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然杀了军人,可军人的天职就是....被政治家派到战场上送命。

干得好,鱼骨,你用战争制止了战争,你用战争带来了和平,以杀止杀,何等英明,你的功德簿上又增添了光彩的一笔。

为什么我觉得那么心虚呢?

我对总统说:”我要你广播,告诉百姓他们很安全。”

总统说:“是你想让他们‘以为自己很安全’,还是‘真的很安全’?”

“你唯有相信我的诺言,别无第二条路。”

总统又说:“好,我会照办。”

“然后,你告诉他们这地方已经不安全,随时会有崩塌的可能,粮食已经耗尽,他们必须随我迁往其余城市。”

总统低头道:“他们不会相信的。”

我说:“至少食物那一半是真的,是你一直隐瞒了真相。”

克劳兹:“我们和派的诉求就是加大力度开拓,往更南部开辟新的领土,寻找新的食物来源,以及可能的其余幸存者...或者类似号泣这样的盟友。然而,民派却不允许我们离开,他们收缴我们的武器,锁住摩托车,他们在为一个注定绝望的政策而固执己见,甚至不惜对自己人痛下杀手!简直不可救药!”

总统说:“游乐园是块好地方,凭我们的防御网,我们可以到地上实验作物,我们终究能找到让所有人吃饱的办法。”

我眉头一皱,说:“你们原先的作物不会是些蘑菇吧。”

总统说:“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能让我看看那蘑菇是怎样的?”

总统说:“它们已经全部枯死。”

我问:“你们有没有听见过一些乱七八糟的歌声....或者咒语之类的?或者地下的一些狗头恶魔?”

克劳兹用力摇头道:“不,大人,我至少从未听说过。”

我实在不想花精力处理下方可能存在的太阳王,如果有问题,这里早就暴露了。

我仍旧让他们清查所有人行李中的类似雕像物品,并用麦宗发明的余烬水晶探测器扫描所有人,结果很乐观。

做完这些,在我征服游乐园的第三天早晨,我让游骑兵监视着一千五百多人,踏上了归乡之旅。

十九 剑圣风范

我希望被征服者不要生事,否则,我唯有动用武力镇压,而他们当中与我们当中都有孩子。

人类必须联合才能尽快地重建文明,他们的武装聚落看似安全,实则已经危如累卵,是我将他们从崩溃的边缘拯救回来。而且,他们会有很好的前景,只要他们肯吃苦耐劳,号泣会为他们提供数不清的机会,他们的孩子能很好的成长,他们每个人都会忘记那短暂的战争,忘记那已经毫无记忆价值的死亡。

都是借口。

唯一的真相是弱肉强食,他们未能抵挡侵略者,所以他们完蛋了,他们所有人成了我的俘虏,即将成为号泣的韭菜被我收割。我将灌输他们该隐的信仰,让他们放弃违抗,他们将拼死拼活地为我卖命,他们的孩子也将拼死拼活地为我建设城市,我笑纳他们的血汗成果,再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收税,维持我在黑棺中的权威。

我会带领他们前进的,这是当然,我的目的始终都是复兴人类,终有一天,我会击败纪元帝国,让这些平民过上富足的日子。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与我共患难。

这么说来,也许纪元帝国的远征也有些道理,他们的文明比我们先进,他们的武力比我们强大,我们也许应该乖乖投降才对。

可游乐园的人抗争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刻,我们也会如此。这么做也许毫无意义,可人类所谓尊严的情绪促使他们周而复始地做着毫无意义的事。

这么多人类的大迁徙自然引起了恶魔的注意,夜间,一大群恶魔朝我们冲了过来,其中有三只黑象,数十个红炎,数百个白蚁,即使在伦敦,这阵仗也十分可观。

游乐园的人尽皆变色,大人保护住孩子,男人保护住女人,他们想要逃散,这是我绝不想看到的。

克劳兹大喊:“大人,给我们武器!让我们加入战斗!”

瞻礼斯冷笑道:“闭嘴吧。”

克劳兹说:“可....可这么多恶魔,不战斗我们会死很多人!”

瞻礼斯说:“闭嘴,好好看着吧。”

另一个游骑兵笑道:“你们运气好,很少有人能亲眼目睹黑棺剑圣出手。”

游骑兵们的话引起了游乐园平民的好奇,他们只知道我们摧毁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军队,却不知道几乎是我一人所为。

某种意义上来说,恶魔来的恰到好处。是时候让他们知道了。

我挡在所有人前方,在他们的注视下走向恶魔,夜风,冷月,恶魔们发绿发红的眼珠,地面隆隆的震动,我感到我的披风在飘,如一面旗帜。

哦,是的,我是黑棺的剑圣,我是黑棺的旗帜,我象征着黑棺的无上光荣,我的剑孕育出最残忍与华丽的希望,我的剑是冷的,我的手是冷的,我的人.......

不,不,现在不是发冷的时候,我每次发冷都会出丑,而这一次决不能翻车。

我朝他们扔出闪光弹,在光芒迸发的一瞬间将其转化为阳光,金州废土的恶魔对阳光的耐受性远强于伦敦恶魔,可依旧倍受痛苦,如被油炸一般,我一连扔了三枚,令它们惨叫声不绝于耳。

随后,我持双剑在手,姆乔尼尔迸发雷电,鱼刺枪将雷电转换,我以天地元一斩出弑神,这让恶魔的皮肤筋骨变得异常脆弱,一剑横扫,众多恶魔的肢体漫天飞舞。

我冲入恶魔之中,光影跳跃,剑刃翻飞,这一剑洞穿了恶魔们的身躯,另一剑让恶魔的脑袋飘在天上,随后,我发动灭绝,烈火雷电扩散,将恶魔纷纷重创。

两头黑象恶魔冲来,我跳上它们的背,数剑斩击,刺穿了它们的脑壳。剩余一只见状大骇,嚎叫着逃了,剩余恶魔立即扭头就跑,不久,它们消失在了地平线处。

我累得双手发抖,脑袋里晕头转向,于是用灵魂之花补充体力,瘟疫医生治愈了我的精神,我回过身,面目冷峻地走向人群。

我什么都不必说,当我迈着我的长腿,任由斗篷的帽檐遮住我的眼睛,面无表情,行走于苍茫大地,苍白月光之下,这景象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好诗,

好意境,

好剑客。

游骑兵们也什么都不说,只用那种看着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的眼神看着游乐园难民们,仿佛在说“学到了吗?”这是毫无遮掩的炫耀之情。

唉,庸俗的人们,为何要炫耀?为何要为这不属于你们的荣耀而沾沾自喜?像我,这盖世武功与惊人壮举的始作俑者,又何尝有过半分兴奋之情?

我早已习以为常,处之泰然。

不以物喜,

不以己悲。

纤柔似无力,

孤影山海集,

剑出天地动,

天地原为一。

这正是我剑圣朗基努斯的境界。

我漫不经心地走过平民之中,更不看他们一眼。

因为本不必看,

我已超然绝俗。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衣,我本天上仙,何处惹尘埃?不,我不该接近凡人,接触凡人,那会引起他们过度的崇拜,甚至是狂热的爱慕。这,非我所愿,非我所愿。

我抬头叹息,这叹息自然也是毫不做作,师法自然的。

何为自然?我就是自然。

我听见一个小女孩儿说:“妈妈,妈妈,他是怎么回事?”

她妈妈告诉她:“他很厉害,就是他击败了我们的军队。”

小女孩:“这个人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他的嘴都笑歪了。”

胡说,我哪里在笑了?

我偷偷转过身,用两个手指把嘴唇朝下扳。

她妈妈说:“可能....他天生喜欢笑吧。”

小女孩儿又说:“他是不是在炫耀自己很厉害呢?”

她妈妈:“嘘,别瞎猜。”

小女孩儿:“可他已经来来回回绕着我们走了好几圈了,好像希望我们多看看他似的。是不是我们看他,他会暗爽啊?”

我挤出笑容,走向她,说:“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呀”地尖叫起来,躲在她妈妈背后,她妈妈忙低头道:“大人,她叫米果,她...她还是个小孩子....”

我取出一块糖(本来是给卡拉和马丁的),交给这位母亲,说:“我只是想和她说清楚,我哪里笑歪嘴了?米果,我问你,我这么清高孤傲淡泊名利的人,你这么说我心里很伤心你知道吗?”

这母亲急道:“她什么都不懂,她随后胡说的。”

米果探出脑袋,叫道:“你确实很厉害的,这一点我要夸你。你明明就很高兴嘛,你这么厉害,自然希望别人称赞你,可大家都不称赞你,所以你就想给别人称赞你的机会,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啦!”

我恼道:“你这龟孙,这话怎么说的?”

米果:“可我说的是真话啊!”

我说:“就算是真话你也不可以到处乱讲!呸!你根本就是胡说!我这人天生就是不会笑的!”说着,我又用手指撑嘴巴,摆出苦大仇深的面孔。

米果惨叫道:“鬼啊!”

我气往上冲,说:“这么花容月貌、剑眉星目的帅哥,你说我是鬼?”

米果:“你这鬼脸真的很吓人啊!”

我喊道:“你说谎!米果,你说谎!我给你一百金元,你告诉我我究竟是不是玉树临风,伟光正大....”

索莱丝从背后对我造成了暴击,我扑街,她把我拖远了,我头上的血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可恶,拉米亚倒也算了,为什么这活尸也能破我的防?这战力系统是不是有问题?还是说我对美女的防御值为零?

令我没想到的是,难民们居然都笑出了声,有些人是偷笑,赶忙掩住了嘴。有些人则故意放声大笑,仿佛向我挑衅似的。

他们心情好转了些,我察觉到他们不再将号泣当做地狱了。

但这都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他们认为我是个小丑,可恨,我明明这么强大,为什么这群败军之将居然敢嘲笑本公爵?我可是游乐园的征服者,核动力铠甲的克星,黑棺剑圣,寒霜残剑,吞噬雷电之龙.....

我不能将这些称号一一念出,这会让他们认为我很虚荣,可是,那些称号明明都是现实,是我曾经的辉煌,为什么现在说实话会被认为是沽名钓誉呢?

我蜷缩在驼鹿上自闭,我畏惧这世界冷酷的人心。

卡拉左手拉着马丁,右手拉着另一个游乐园的小女孩儿难民,驼鹿乖觉地矮身,让她们爬上后背,坐在我身旁。

我认出那个小女孩儿是卜诺的孩子,叫沃莉。她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颤:“她想报仇?”颤声问:“你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叫得很响,恐怕也很怂,因为我敏感的心之前受到了打击,这些韭菜居然又开始笑了。

卡拉说:“爸爸,你也收沃莉做徒弟好吗?”

我急道:“什么?她?她可是....”

有些话不能明说,这就是所谓的情商。

我说:“我可不是什么灭霸,得收养一个卡米拉。”

卡拉瞪大眼睛,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梗,说:“她和我们一样,也是奈法雷姆。”

哦?这可真是捡到宝了,不过为什么奈法雷姆在末世变得这么常见?难道天天都是黄辰吉日吗?不过这太阳确实和以前的不一样。

我说:“沃莉,你怎么想?”

沃莉说:“是你杀了我的父亲和爷爷。”

我叹道:“是,没错。”

沃莉说:“所以,我要你收养我,传授我本领,抚养我长大,成为像他们一样伟大的人。这是你欠他们的!是你必须偿还的债!”

这是什么脑回路?为什么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我说:“反正也....好吧,我答应了。”

二十 移民之潮

他们携带的水和食物不多,加上长途跋涉,在第二天午后水已经喝完,我也没有多余的可以给他们,于是让他们渴了一整天,让索莱丝回号泣求救。到第三天早上,她牵着驼鹿带来了一些水,解决了燃眉之急。

由于人数太多,行军缓慢,我们在第五天早上抵达号泣。号泣驻守的游骑兵得到消息,敞开大门迎接游乐园居民,他们看着未来的家园,并未显得震惊艳羡,而是很害怕,谁也不知道自己命运如何。

我听见有人说:“听说很久以前,有个地方的军人会把外面来的人围起来,一个个吃掉。”传播谣言者不少,一时间,小孩子和女人都在啜泣,男人们都是那种心如刀割、垂头丧气的模样。除了投靠我的和派人物比如克劳兹,另一些军人气急败坏,蠢蠢欲动。

我大声说:“我许诺,你们都将活着,活得好好的,但给我记住,如果你们自己吓自己,想要做什么出格的事,那害得可不仅仅是自个儿人这条小命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大多男人拖儿带女,大多数女人则顾及孩子,反而劝丈夫别冲动。一些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在这种时候反而吓得六神无主,没人领头,他们自己也全没了主意。我盯紧其中一些中年的鳏夫,大约有十几个这样的人,又秃又胖,他们满不在乎,倒有可能放手一搏。

城中派出四十个荷枪实弹的游骑兵,由拉米亚亲自率领,接替了索莱丝她们,她早就听说了此事,可仍不禁惊讶,对我轻声说:“这么多人,看着可真夸张。”

我说:“咱们可是带着那些伦敦人回来的。”

拉米亚:“他们和伦敦人不一样,伦敦人都很服你,这些人似乎有自己的主意。”

我将交战的事以及沃莉的事告诉了她,她沉默片刻,说:“你想收养沃莉?”

我说:“卡拉推荐的。”

拉米亚吐吐舌头,说:“她会不会想要报仇?”

我苦笑道:“我还不至于怕一个小孩。”

拉米亚点了点头,握了握我的手,说:“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这或许是一个昏招,可我总觉得沃莉没有复仇的意思。沃莉还有个弟弟,我并没收养那个孩子,他并没有过人的天赋,继续让他和母亲一起住。

我将游乐园的人安排在城区的西北角,那里是六十七座三层楼的房子,废钟收到索莱丝的报信后,命令晚餐机器人紧急制造了一堵隔离铁丝网,从此以后,他们就将在此隔离居住。

为了方便鉴别他们,我让他们每个人都戴上蓝色袖标,想要离开隔离区需要经过审核。在前期或许不需要这制度,因为号泣原本就没多少人,每一个陌生人都很容易辨别。但在未来会有必要,直到我们将他们完全同化,确保他们不会动乱,才能让他们获得基本的自由。

随后,大约二十个游骑兵负责此地的治安,他们给难民送去布拉姆种的玉米棒子,只是用水煮过,这些人都饿疯了,狼吞虎咽时眼睛都在放光。食物和水让人群迅速安定下来,他们至少相信我不想把他们宰了吃肉。

拉米亚接回了沃莉,沃莉将头发向后梳,扎成了个马尾辫,神色坚毅,不卑不亢,说道:“您好,大人,我是沃莉·詹森。”

拉米亚抱了抱她,说:“别叫我大人,就叫我妈妈或者母亲,我们是朗基努斯家的,你以后就是沃莉·朗基努斯了。”

沃莉的眼神无一丝动摇,说:“是,我是沃莉·朗基努斯,母亲大人。”

我觉得这女孩儿眼睛里有点东西,她和卡拉相反,卡拉会想着怎么讨好我们,怎么炫耀自己的好,怎么保护自闭的马丁,而沃莉呢?她只是想活下去,凭借稚嫩、懵懂、有限的人际交往知识,有尊严地、不刻意、不谄媚地活着。

有尊严的活着,哪怕认仇人为父,哪怕背井离乡,哪怕寄人篱下,哪怕前路坎坷,哪怕未来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她都会活着,保持着军人般可敬的尊严。

天真。如果不是我和拉米亚,如果她落入的是一些强盗手里,她的尊严很快就会被揉成一团垃圾,扔进垃圾桶。但我仔细凝视她,又觉得即使她遭受一次又一次命运的打击,即使被羞辱得伤痕累累,也不会放弃这份尊严。

哪怕仅仅是表面抬着头,她也会这样活着。

她很耿直,像个女生版的弥尔塞,至少我不用担心她会在背后捅我一刀。

我会时刻警惕,这样的日子也会很有趣。

一天之后,我前往游乐园隔离区,将所有人集中在广场处,并让克劳兹对他们说道:“你们之中,有谁懂得医疗知识?有谁懂得机械原理?有谁做过账?有谁缝补的手艺不错?有谁会木匠的手艺?”

一些人报了名,克劳兹给他们发放了通行证,说:“明天早上六点半整,游骑兵会带你们前往相应的厂房,你们在那里工作,会发给你们信用额纸币,这些纸币可以在每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半的商人那里购买商品。”

报名者问道:“大人,我们的配额口粮呢?会不会因为我们工作了就不发了?”

克劳兹望向我,我说:“配额口粮不会减少,你们挣来的纸币可以让你们买额外的东西。”

许多人喊道:“那我们也想工作!”

我说:“很快就会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只要努力,在号泣会过得很不错的。”

似乎有人说:“现在吃的已经比游乐园好多了。”小孩们嘟囔道:“妈妈,我还想吃那种玉米!”

他们每个人一天要吃三根玉米棒,三杯清水,而且是免费的,不过这就是我恩惠的极限了,我不能再加大福利,卡拉给我画了条红线,告诉我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该加强某些产业。我相信卡拉不会弄错。

这些人可以从事脑力劳动,与伦敦难民不一样。

可我没有管理这些难民劳动者的人才,难道让他们自己管自己吗?这可绝对不行。勒钢派来的游骑兵也大多是一群蛮横的粗人。在海尔辛事件之前,号泣曾有学校,可现在已经完了。

但黑棺不是有学校吗?

我得去黑棺一趟了。

——

工作繁忙TT,少更一些,见谅见谅。

二十一 暗中交锋

勒钢是个繁忙的血族,当他从睡梦中苏醒后,通常就会被事务淹没,他有几个忠诚的食尸鬼替他处理杂务,可那些正经大事仍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其中之一,就是接见我这样的不速之客。

我笑道:“好久不见啊!亲爱的哥们儿!”

他叹道:“朗基,帮我个忙,把我的打火机放回原处。”

我大吃一惊,说:“什么打火机?”

他指了指我的口袋,我从口袋里把一个黄金打火机放回一座小雕像手里,这打火机的出现又让我错愕万分,说:“据我所知,你又不抽烟。”

勒钢说:“我会抽两口,有时候会有人类的会见者,他们不知道我是血族,抽烟能缓解他们的情绪”

他近来竭力推行一个政策,称为“遗忘历史”,旨在让绝大多数人类认为黑棺中存在血族的传言是假的,上层贵族中并无血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他精力过剩的缘故,可千万不要质疑勒钢,他的深谋远虑只怕比我更胜那么半筹,唉,我真是太自谦了。

我说:“近来还好吗?”

“还好,最近统计,黑棺的人口已经超过了五万,我正在考虑实行全民兵役制度。”

我根本没听进去,又说:“迈克尔的那些卫星城怎么样了?”

“恶魔袭击事件很多,士兵有所损失,所幸平民并无伤亡,不过索萨的计划仍有很大进展。”

我叹道:“索萨是个人才,纳尔雷还好吗?”

勒钢:“他和索萨正准备动身外出。”

我顿时像喝了一口醋,酸溜溜的,我问:“他们两个?我以为他们闹翻了。”

勒钢说:“他们的友谊很牢固,而且我和迈克尔不会允许他们彼此敌对。”

哦,索萨,你正在疏远我吗?你正在遗忘我吗?我的教子,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望之火,我的罪孽....不,这台词好像哪里不对劲。

我收拢乱绪,说:“我记得游骑兵学院的第一期学员好像要毕业了吧。”

勒钢嗤笑一声,说:“一群文员罢了,如果让他们去面对恶魔,只怕连枪都举不起。”

我又开始摆弄勒钢桌上的一支金笔,这让他有些紧张,因为奇异的事总在发生,每当我来他办公室之后,有些小物品就会不翼而飞,这可真是奇了。

我说:“文员,但他们还都是军人,对不对?”

勒钢走向我,从我口袋里把小金笔掏出,放回原位。我尴尬地笑了几声。

勒钢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说:“都是一些公子哥和名媛女,我还在想该怎么安排他们,如果派上前线根本是反作用。”

“但,他们至少学会服从命令,尤其是你的命令。也就是说,你把他们派到哪里,他们都得服从。”

勒钢点头,直截了当地说:“你想让我把他们派到你那儿?”

我立刻用大笑掩盖心中的惊讶:他果然料事如神!和聪明人打交道总是那么简单。

我说:“我捉了另外一些....奴隶,不,难民回来,大约一千五百人,这些人得工作,我得让人管他们。我会付高三成的工资....”

勒钢摇头道:“不用,这些小子得服从军队的安排,军队也会给他们津贴,你不用出一分钱。”

这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勒钢:“但你得帮我个忙。”

我说:“我和你谁跟谁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里算是帮忙?你尽管开口?十万二十万金元,我眉头都不眨一下!”不过说真的,二十万金元还是让我有点肉疼。

勒钢说:“与钱无关,我们发现了一个山谷,在山谷中有一座奇特的设施,似乎是某个研究所。麦宗对它十分感兴趣,委托我们游骑兵调查,付高昂的费用。”

我说:“麦宗派他的恶魔实验体去不就行了?”

勒钢说:“当然,他会派的,索萨和纳尔雷也去,但前期去探查的游骑兵报告说周围有纪元帝国军队的迹象,你也知道,因为你和叶格丽的冲突,纪元帝国紧盯着我们,我担心她会抢占那个设施。”

索萨就是去那里?

哦,我当然记得,记得在替他洗礼时,亲吻他那比拉米亚还要雪白冰冷的额头很久很久,那是神圣的,纯洁的礼仪,没有掺杂任何私心和杂念,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崇拜我的、涉世未深的、几乎是婴儿般的年轻血族而已,他用崇敬的目光,仰视着英俊潇洒、颜值巅峰的我.....

勒钢一声咳嗽,将我从幻想中拉了回来,他指了指我嘴角,我擦了擦口水。

我说:“有我在,叶格丽的人就不会轻举妄动,你们就可以轻易把那个设施里的东西运送出来,对不对?”

勒钢说:“是的,我原本想亲自去,可如果在白天,对我们十分不利。”

“当然,小菜一碟。”

勒钢笑道:“那么,我会尽快安排学业出色的毕业生到你那里,你要多少人?”

我说:“目前只要二十人就够了。”

勒钢说:“你要女学员多些,还是男学员多些?”

我张口就来:“女学员.....”说到此处,急智顿生,忙改口道:“就不要那么多了,我要男学员,能干的男学员。”

勒钢说:“这些人不能走传送门,等你从设施考察回来之后,我会用朱诺或者尤涅送你们。”

我点点头,站起身,问:“他们在第几层?几点出发?”说话时,我盯着墙上的一个小画框看,勒钢屏息不语,直到我将视线从画框那里挪开。

勒钢:“在第一层的游骑兵通道,就在半小时之后。”

我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其实,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我们的交锋可谓惊心动魄,勒钢输了,他与我朗基努斯比智慧输了。他以为我在第一层,殊不知我在第三层。我想要偷的并不是那画框,而是最初的那个打火机,这是声东击西的伎俩。

但当我伸手去摸时,不由得脸上变色——

我口袋里的并不是打火机,而是一个破烂的烟灰缸。他是趁拿回钢笔时摆进去的吗?

他是在第四层。

我来到游骑兵出行通道处,索萨和纳尔雷已经在等我,见到我时,深深鞠躬说:“大人,我们恭候多时了。”

一同行动的有一百个游骑兵,三十头驼鹿,其中恶魔实验体大约五人,我认识其中的董定奇和考克,这两位是老熟人了,忘记的可以去看看第四卷第六十七章,他们见到我,也都向我鞠躬问候,我哈哈一笑,说:“免礼,免礼,诸爱卿平身。”

出发在即,只等我一声令下,索萨说:“大人,我们启程吧,途中,我会向您简述此行的目的。”

我叹道:“你怎么叫得如此陌生?我是你的教父,你就叫我爹地吧。”

索萨笑了笑,说:“好的,教父。”

我看了纳尔雷一眼,摆出那种胜利者的表情,说:“为了方便你汇报,到时候你和我共同骑一头驼鹿就好。”

索萨平淡地说:“全听您吩咐。”

纳尔雷瞪大眼睛,似在竭力忍耐着某种情绪。

见此情景,我不禁心生感叹:年轻时的感情宛如流水般易逝,而再快的86也追不上奔驰。

小心呀,鱼骨,小心,不要玩火自焚,为了单纯的好胜心而把自己扳歪了。

骑上驼鹿后,我下令出发,全军顺着走道出了城。我驾驭着缰绳,而索萨的手紧握着鞍,纳尔雷心神不宁,似乎生怕索萨将手环绕在我的腰间似的。

我情不自禁地,热衷于戏弄这些年轻人朴素的感情,就像索莱丝之于瞻礼斯一般,我可真是个恶魔。

权力,这让人着迷的神器。金钱,这令人舒适的宝物。

索萨说:“我们要去的那个设施,位于最大的一个卫星城,那里现在已经有三千个居民了。”

三千居民?而且都是黑棺迁过去的?为什么我的号泣没人肯住?而情愿跑到这种啥都没有的新城市?看来有必要纠正黑棺人民陈旧而迂腐的歧视观念。

“你们如何发现那个设施的?”

索萨说:“一个月前,居民发生了大规模的流感,游骑兵的军医用医疗针替他们治疗,并没有效果。”

我嗤了一声,道:“哼,这些平民就是没知识,肯定什么都吃,什么都用,是不是吃了什么野蝙蝠、抽了电子烟之类的?”

索萨:“不,并没有什么蝙蝠。”

“果子狸呢?”

索萨奇道:“果子狸是什么?我并没有见过。”

“也罢,你继续说。”

索萨:“流感的症状很奇怪,他们变得很怕冷,而且狂躁不安,带有暴力倾向。军医无法判断感染源,也不知道是如何传染的,不久之后,军医也患上了病。”

我皱眉道:“死了多少人?致死率高不高?我早就说过军医一定要戴口罩,这些家伙总存在侥幸心理。”

索萨说:“最奇怪的是,一个人都没死。”

“那也不怎么严重。”

索萨说:“但患病之后,病人就完全荒废了,无法劳动,浑身不适,伴随着严重的幻听,似乎有什么人在召唤他们。”

我感到瘟疫医生对此非常感兴趣。

索萨说:“即使他们不吃不喝,也能维持生命。随后,麦宗教授的科学队抵达,对这一现象进行跟踪,从最初病人仅存的理智中找到线索,追踪到了一处隐蔽的城市废墟里,其中有一座山谷,那些病人都是去山谷里拾荒回来的游骑兵。”

二十二 恶魔敕令

游骑兵建造了余烬水晶的围墙,令恶魔避而远之,围墙内散布着单调的民房与设施,尤科斯蓄电池让这聚落夜间仍灯火通明,单纯照明与风扇用电,这电池能用上数十年。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这里有铁矿与耕地,居民们凿了水井喝不太干净的地下水。

我说:“肯定是地下水导致的病。”

纳尔雷反驳道:“麦宗教授已经确定了传染源,就是那个遗迹。”

这就是这种愣头青惹人厌的地方,顶头上司说话他不懂逢迎,偏偏非要抬杠,即使我错了,而且错的离谱,他也不应该纠正啊,若不是看在勒钢的面子上,我非要给他穿小鞋不可。

我“哼”了一声,说:“麦宗犯了个错误。”

纳尔雷:“什么错误?”

我说:“必须实地勘察才有发言权。”

董定奇说道:“大人,我们也觉得没必要再去居民区,会有感染的风险,我们直接去遗迹调查就好。”

我心中一凛,意识到我的威信岌岌可危——董定奇和考克是麦宗的推崇者,纳尔雷又喜欢与我抬杠,索萨呢?

我叹道:“这是什么话?我等身居高位者,岂能不关心民间疾苦,不了解百姓的病痛所在?既然已到了这里,又岂能不让他们知道我们对他们的关怀?”

索萨说:“可这么晚了,他们一定都在睡觉。”

我凝视着索萨,他避开了我的眼睛。索萨,我的教子,我曾经听话懂事的小男孩,你的容颜未曾改变,可你的心又怎样?你是否仍未....

打住,打住,我大概是贝蒂的看太多了。

我微笑道:“那就把他们叫醒,让他们知道我对他们的关怀。”

纳尔雷怒道:“你这根本就是作秀,哪里是真为他们好?”

我喝道:“就算是作秀又怎样?我要看他们的病,他们就非得让我看不可!”我效法典型的西方政客,说的比做的重要,事未开始,先造噱头,更何况我做的也不少。

纳尔雷:“你简直不把他们当人,他们可都处在痛苦之中,难得能好好睡一觉!”

我说:“你是血族,什么时候变成了人类之友了?”

纳尔雷说:“执政官与我的父亲一直反复强调要善待人类,我正是秉承此念。”他看了索萨一眼,又说:“比如你在号泣将人类当做奴隶使唤,这根本不对!简直是个暴君!”

他在索萨面前数落我的不是?这小子是在争风吃醋吗?有趣,我不当面做牛头人给你看我就不姓朗。

我伸出手,捏住索萨的手,柔声道:“孩子,你认为呢?”

索萨想把手缩回,可被我捏紧,他没能成功,他不再用力,而是接受了现状,叹道:“我听教父的命令。”

纳尔雷说:“你....”可却没了下文。

我朗声大笑,按摩索萨的手背,得意地朝纳尔雷看了一眼,这小子脸都绿了,咦,为什么我觉得我头发有点黄?

走入营地,一个游骑兵上校豪斯迎接我们,另有此地的镇长克雷特。他们的本名很长很拗口,人们只用这简短的称谓,于是他们成了豪斯与克雷特。

豪斯是血族,克雷特是人类,但是豪斯的食尸鬼。

他们朝我们行礼,充满敬意地说道:“多谢援助,剑圣大人,还有几位长官。”

我说:“民众之事,就是我朗基努斯的事,我要去看看他们可以吗?”

豪斯说:“这病传染得极其厉害,即使抵抗力很强的人也倒下了,现在有一千五百人已经病倒,我把他们全数隔离,但在未隔离的一半也出现了症状,只能继续隔离。我已经没有任何医生,也没有任何对症药物。”

克雷特:“幸亏这病死不了人,只是让人半死不活。”

我说:“我可是奈法雷姆,连恶魔都奈何不了我,我再说一次,让我去探病。”

纳尔雷说:“真是浪费时间!虚伪至极!”

我喝道:“小子!如果你再多啰嗦一句,我把你舌头撕烂了!”

他打了个冷颤,退后了一步,不敢再多说。

这时,我察觉到了异样,仿佛进入了一个黑暗洞窟中,洞窟很狭窄,洞壁上很黏,可以感到许多嘶嘶蠕动的虫子从洞壁中钻出,用冰冷的、潮湿的、黏糊糊的嘴吸你的肌肤,吸你的血。你不觉得疼,可就是恶心、不适、不安、害怕。

那粘液咕噜的声响钻入你的脑子,一刻不停,你想把那些虫子找出来,一个个踩死,看着它们的汁液迸裂流淌,可却找不到。

我是对的!探病时对的!这病绝不普通!

我问:“你们有感到恶心的...幻觉吗?”

索萨问:“只是有些压抑,教父,怎么了?”

我说:“不只是压抑,这么清晰的精神干扰,你们没觉得怎样?”

纳尔雷闷声不响,董定奇、考克都说:“有种说不清的异常感,可具体说不上来。”

克雷特说:“我只是虚弱,有时又很冷。可是主人的血会让我好转。”

这里有一间大病房,是晚餐机器人临时用木头搭建的,走入其中,我们顿时陷入了低语与梦话之中,那些病人以母体中胎儿的方式蜷缩着,身子颤抖,嘴唇发紫,身子也白的发紫,用茫然而错乱的眼神,盯着混沌的黑暗,他们是醒着的,可同时又并不清醒。

一千五百人都是如此。

瘟疫医生说:“有趣。”

怎么回事?

他说:“还好你提出要来看看,不然很可能晚了。”

疯网指引我找向其中一人,我立刻看出此人的病比其他人更严重得多,他身上出现了漆黑的斑点,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圆形,像是拔火罐留下的痕迹,而且,他长得很高大,目测接近两米。

我指着那人:“他是最早得病的吗?”

豪斯看了看此人病床上的一个纸板,说:“是最早的那一批,是个可怜的家伙,听说他失恋了,深受打击,偏偏又得了病。”

瘟疫医生说:“三、二、一。”

我问:“什么?”

刹那间,那个高大病人的身体开裂了。

他的双手率先脱落,伸出巨大的、漆黑的手掌以及刀剑般的利爪,他的下盘迅速变粗变厚,长出了三只犀牛般的腿,而他的脑袋粉碎,不知怎么变成了一根类似章鱼触臂般的东西,上方长满了吸盘。他大叫一声,朝我扑了过来。众人吃了一惊,朝后退却。

瘟疫医生说:“杀了他,他没救了。”

我怒道:“是你干的?”

“我做不到这种事,只是恰好发病了而已。”

我一道雷电斩中他,本以为他会暴毙,谁知他极其强壮,撑住了这一剑,他比白色恶魔更壮一些,他摇晃脑袋——不,那根章鱼手,上面的吸盘蠕动着,仿佛咀嚼的嘴,罩向我的脑袋。

索萨喊道:“教父,我来吧!”他取出一柄手枪,发射神剑弹,击穿了那根触臂,那触臂流下红黑色的血,但那玩意儿居然还在动弹。他的要害不在脑袋。

纳尔雷变作兽形,双爪交错划出,刹那间将这怪物斩得遍体鳞伤,黑血洒了满地。他发出杀猪般的吼声,伏在地上抽动着,我见到他身体里转出一些细小的触臂般的虫子,于是发动念刃,以电流将它们烧死。

绿面纱说:“在你身后,七点钟方向,另一个快要发作。”

我立即回头,见一个身体长大的家伙,身上也都是圆斑,我冲向那人,心中喊道:“如何救治?”

瘟疫医生说:“需要诊断,但这家伙肯定来不及。”

那人霎时也变成了那触臂脑袋的怪物,我加强功率,一道强电流将它整个身躯以及体内的小虫一起烤焦。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怪物怕火。

豪斯、克雷特等吓得目瞪口呆,董定奇、考克经历第二血城的事,此时即使惊讶,但也还镇定,索萨和纳尔雷则颇显慌乱,却要强装镇定,他们毕竟没经历过这些。

还有哪些人?还有哪些家伙会发作?

绿面纱又指出了几人,身体都已经明显不正常,我大喊:“让外面的游骑兵全都进来,一个个检查,看见身体高大的,身体上斑纹明显的,在他们变化之前一枪爆头!”

他们的脑袋在变成章鱼触臂之后显然不再致命,可变化之前应该还能致死。

纳尔雷急道:“这未免太武断,太残忍...”

这混账纯粹就是杠精附体,要么就是打翻了醋坛子,他可是野兽刚格尔派的血族,居然还讲仁义道德?

游骑兵们跑入病房,我大声报上病人方位,他们找去,果然与绿面纱所言相差无几。我找到一个最严重的,那人死瞪着我看,可看的并不是我,而像是看着某种异界的怪物。

我用鱼刺枪剖开他的脑袋,只见那些虫在他脑壳上开了个洞,一圈圆形的花纹,像是一种法阵,将怪物召唤到人体中。

这是疾病?这根本是恶魔的法术!

我喊道:“开枪!杀了异变者!”

纳尔雷喉咙里嘟囔了一声,并未阻止,索萨率先动手,其余游骑兵也接连发射子弹。

绿面纱叹道:“暂时没了,其余的在一个小时内并无发病迹象。”

我问瘟疫医生:“如何阻止发病?”

瘟疫医生说:“啊,这一点,应该问修女。”

瘟疫修女说:“如果海怪醒着,他比我了解得更深,这似乎就像是海怪的手笔,但不是。”

二十三 紧急救治

我问道:“修女,至少给我点线索,一点提示。”

她说:“这些蠕虫,以人类的灵魂为祭品,向虚空中的古神祈祷着奇迹,让人类得到**与灵魂的蜕变。”

问题来了,这蠕虫是从哪儿来的?怎么钻到人体里的?难道是吃了什么野生动物?可为何会传染?

我抓起一个病人问道:“你有没有吃过蝙蝠或果子狸?”

纳尔雷奇道:“为什么偏偏是蝙蝠和果子狸?”

也对。

我又问:“你有没有草过猩猩?”

索萨奇道:“什么人会去草猩猩?”

我再问:“你们是不是开过什么性焦轰趴之类的?你特么的不会是给佬吧!”

纳尔雷与索萨盯着我看,眼神复杂,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那个病人麻木地摇了摇头,突然间,他目露凶光,咬我的手,我将他扔回了床。

难道是因为他们咬人才互相传染的?不会,这一千五百人难道互相都咬了一遍?

瘟疫医生说:“第一个感染者正值失恋,失恋者的灵魂极其脆弱,就如同虚弱的体魄,易受病毒感染。当数百年前,黑死病肆虐欧洲时,我就已察觉到那瘟疫植根于人类的灵魂中,生病的是人类的身躯,可灵魂也为之疯狂。”

莫非这些感染者都心情不佳?受打击越大的人越容易被蠕虫趁虚而入,当做祭品?

绿面纱说:“游骑兵之中也出现了感染者。”

我问:“谁?谁这么没用?这群娘们儿怎么心事这么多?”

绿面纱标记了几人,都是跟随我刚到这聚落的,我从他们的眼中看到深深的不安。我走向其中一个游骑兵,问他:“你感到冷吗?”

他颤声说:“大人,确实...确实冷得厉害。”

我又问:“你最近有没有受到过什么重大刺激?比如戴绿帽或者亲人去世?给我老实说,不然我再给你增加点打击。”

他说:“我的....女友移情别恋了,大人。”

我点点头,说:“站着别动!”蓦然间,他被我念刃所慑,昏倒在地,我用姆乔尼尔剃光了他的头,随后剖开了他的天灵盖,游骑兵们眼睁睁看着我这么做,惊惧不已,他们以为我也突然发疯,变成了残忍的暴徒。

在他的头骨表面有一层浅浅的印记,像是酸液腐蚀出的,一些蠕虫围绕成环,似在祭祀。

我伸手去抓这些蠕虫,它们钻入了头骨的缝隙中,我想电死它们,可这个倒霉的士兵也必死无疑。

索萨他们惊讶不已,说:“可他...才刚来不久,怎么会染病的?”

我大声说:“这疾病的原因很清楚了,是烦心事,烦心事越大,越容易受到感染!因为灵魂为之衰弱!”

索萨问:“可传染源呢?传染途径呢?它怎么传播到每个人身上?”

“在我们踏入聚落的一瞬间,我就感受到了那种落入满是水蛭的泥潭里的烦闷,这并不是简单的传染病,而是一种魔法诅咒!整个营地都落在这诅咒里,没有人幸免!”

豪斯上校问:“可为什么只有一半人染上?另一半人没事?”

我说:“明摆着的,因为那一半人心情好,灵魂强韧,可时间越长,他们对这疾病就越恐惧,越焦虑,一旦他们对自己是否患病疑神疑鬼,心情变糟,那些蠕虫也会钻入他们的脑子!”

迟早所有人都会变成那种触臂脑袋。

纳尔雷说:“为什么在我们踏入病房的一刹那才变异?是不是我们触发的?”

这小子还在挑我的刺,大概是不想我在索萨面前出风头,可恨的小混球,我真想在他的眼前把索萨那啥了,可惜我是个钢铁直男,不好那一口。但如果他继续逼我,我只好勉为其男地试上一试,想当年那个巴提克斯.....不,那与我无关。

我大声说:“只是运气好恰好碰上发作!多亏我的英明,如果不走这一遭,直接去遗迹,这里就会有一场血腥的屠戮!”

豪斯急道:“怎么救治他们?我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

我说:“那还不简单?让他们高兴起来!比如来一场群浇轰趴什么的....”

索萨眼中似乎闪过了那么一丝鄙夷,可我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我想要群浇,而是想要救人。索萨,亲爱的索萨,我依旧是你那神圣庄严的教父呀。

董定奇说:“大人,看他们这衰样,恐怕提不起兴致玩什么派对。他们软弱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恐怕还真是这样。

瘟疫医生说:“给每个人吃安眠药,当入睡之后,梦境会隐藏灵魂,让这些蠕虫找不到方向。”

我立即喊道:“有没有安眠药?给我找强力安眠药来!”

豪斯望向克雷特,克雷特市长嚷道:“我们军医处应该有,可最多只有五、六瓶,差不多一百粒!”

我怒道:“什么?这么少?”

克雷特:“大人,安眠药可不是什么常备药!”

“混账,安眠药这么有效的东西不应该常备当饭吃的吗?”

克雷特无话可说,匆匆催人去取药,我则用灵魂之花治愈了那个脑袋被我剖开的士兵。

突然间,游骑兵汇报:“大人,那个人身体也膨胀了!”“这个也是!”

糟糕,他们心情在变差,所以加速异变。

我一下电晕了那两个人,异变由此中止,可下手稍重,其中一个被电的半死不活,恐怕得抢救了。

索萨说:“如果是催眠术的话,我能够办到,可我唯有一个人,这里有一千五百个病患。”

豪斯说:“我也可以,身为梵卓血族,让人类睡眠并不困难。”

我祈求瘟疫医生,但瘟疫修女说:“睡眠是我们窥探梦境的基础,正是小菜一碟,朗基努斯,我会帮你。”

我松了口气,说:“我、索萨、豪斯负责催眠这里所有患者!游骑兵们,给我打起精神来!否则就是一枪爆头的下场!克雷特,无论用什么方法,让另一半未发病者开心一些,不能再增加病患,散播焦虑了!”

克雷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豪斯叹了口气,给他喝了口血,这让克雷特顿时神魂颠倒,精神百倍,他喊道:“是的,大人,我立即照办!”

血族们肯定未被诅咒,他们的血能治疗世界上大部分的疾病和伤势,自然能抵抗这异变诅咒,可此刻血源不足,也不能根治,而且让这些血族用自己的血去救治凡人?省省吧,人会为了救治猪羊而舍弃自己的血吗?更何况那只会把所有人都变成食尸鬼,从此成为在场血族的忠犬。

我们立即着手催眠,期间,一旦有人异变,游骑兵在他变化之前立即枪毙,因为一旦成为怪物就无药可救了,这和异变成恶魔是同样道理。

每一次催眠大概需要三十秒,血族的训诫之力在此显现出巨大的优势,他们的催眠越来越快,即使疲累,只要饮血就能瞬间补充。而我利用疯网,一开始效率如神,可越到后面,越是缓慢,我的精神大量消耗,不久烦闷欲吐,还好瘟疫医生令我稍稍好转了些。

是恶魔使,肯定是某个恶魔使在远处将这儿的人类变成这种触臂恶魔,这种卑鄙阴毒残忍的勾当,只有叶格丽才干得出。多半是亚伯与大衮的战斗对她形成了威慑,于是她决定偷偷摸摸地报复,不放明枪,只玩阴招。十之**是她本人,十之一二是她的某位手下。

绿面纱说:“是末卡维的骸骨。”

我吓了一跳,说:“什么?”

“或许就在麦宗找到的那个遗迹里。”

我问:“是像桑格温那样的地煞吗?”

绿面纱:“无法确定敌人的强弱,但海怪擅长的就是以灵魂扭曲身体的异变,毫无疑问,这是他们在利用海怪的能力。”

我恼道:“这小子怎么吃里扒外?”

绿面纱说:“载体,骸骨的掌控者可以寻求我们的帮助。”

这几个怪物窥探我灵魂时让我如蛆附骨,可一旦成为敌人,又令我十分头疼,我还是情愿被他们逼得疯疯癫癫,性情恶劣。

游骑兵取来了安眠药,约一百二十粒,我倒是惊讶为什么能有这么多,难道他们经常用安眠药谋财害命吗?

整个过程持续了三个小时,期间,游骑兵枪毙了一百多个变异者,还有少数发作太快,成了触臂脑袋,被我迅速斩杀。

被催眠者大约会睡上八个小时,在八小时之内,我必须从遗迹取回末卡维遗骸,可留在这儿的游骑兵呢?他们并非对这诅咒免疫,我可以想象他们心情相当恶劣,因为他们被迫杀死平民,又得知了恐怖的真相,因此魂不守舍,极易被感染,我怀疑他们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蠕虫。

总而言之,离开这里为妙,可聚落外有恶魔游荡,万一召来黑象恶魔....

我决定用传销的技巧,给予他们希望,大声说:“接下来的事很明朗了!我前往遗迹,很快就能解决感染源!”

士兵们大声欢呼,他们每个人都很崇拜我,坚信我能成功。

我说:“你们留在这儿值守,最多五个小时,我就会回来!你们每个人都会发一大笔津贴,这是我说的,都包在我黑棺剑圣朗基努斯的身上!”

他们又爆发出笑声,那是一种群体催眠般的狂热笑声,我觉得自己和太阳王是越来越像了。

二十四 贪婪诱因

市长克雷特在居民区举行一场宴会,将贮藏的食物全拿出来犒劳平民,很机灵,这种时候不花钱什么时候花钱?

董定奇与考克站在我面前,前者说:“大人,我们和你一同前往。”

一定是麦宗命令他们非前往遗迹不可,他们是老牌的恶魔实验体,血城之后,麦宗一定又增强了他们,加上充足的神剑弹与以太手雷,的确,我用得上一些实力不俗的帮手。

索萨说:“教父,我也要去。”纳尔雷立时说:“我也是。”

我说:“索萨可以,纳尔雷不行。”

纳尔雷顷刻间面色铁青。

我笑了笑,说:“只是开玩笑,你们两人留下,万一又出现大面积异变,由你们指挥清除。”

纳尔雷转忧为喜,我却觉得莫名悲哀,仿佛纳尔雷头上长出一根根黄毛,索萨则显得异常柔弱无助,而我呢?则是个憨厚懦弱的苦主。

但仔细想想,又有些小兴奋。啊,爱欲的漩涡,带着吞噬万物的力量,令所有陷入其中的人被深深吸引,难以逃脱,为其中的苦与乐而痴迷。冷酷的血族,年轻的孩子,纠结的友谊,偏离的爱情,燃烧的血液,强烈的浴火,哦,难道我也是这感情迷宫中一个迷茫的过客吗?

索萨喊道:“教父!教父!”

我急忙擦口水,幸亏没有,我问:“怎么了?”

索萨说:“没什么,只是你揉自己的脸揉了半天了,好像很陶醉的样子。”

我柔声叹道:“傻孩子,唉,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呢,其中的离情别意,爱恨纠葛,你又能领悟多少?来,随我休息吧,我会一点点教你。”

牛头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成为黄毛。

纳尔雷急道:“我以为您快要出发了。”

我说:“我很累,需要肉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慰藉,索萨,我的教子,现在正是你尽孝心的时候,来吧,只要半个小时,治疗就能结束......”

如果拉米亚在现场,我会遭受痛击而清醒,但现在,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我,疯网的疯念如同一辆失控的列车,即将把我、索萨与纳尔雷一同送往欲海的深处,达到背德的生命的大和谐。

绿面纱说:“疯网没让你这么做。”

不要狡辩,狡辩就是心虚。难道不是疯网让种种邪念在我心头生根发芽吗?难道不是疯网让我走偏了人生的道路吗?难道不是疯网让我对眼前这俊俏的男孩子而胡思乱想吗?难道不是疯网想让我与他进行拼刺刀的可爱小游戏吗?

她告诉我不是,我装作没听见。

突然间,我见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高大男人朝我走来,他穿着一身很拉风的风衣,肌肤黝黑,脸型刚毅,一双有神的小眼睛、粗眉毛,是个亚洲人,他背后背着一杆散弹枪,腰间插着两柄手枪,我还看见一根小十字弩绑在小腿上。

这人无论如何不像是这聚落的平民,更不像是游骑兵。

我喊道:“有刺客!”

高大男人举手说:“不,我是iba的商人,我的同伴也患病被隔离,我想问问她情况如何。”

她?他们是夫妻吗?

我说:“里面一切安好,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而且我们已经有治疗的方法了。”

必须制止恐慌蔓延,所以我只能瞒报。

等等,iba的商人怎能随意进出我们的聚落?他们可是纪元帝国的舔狗。

我问道:“豪斯,他...这人是怎么回事?”

豪斯忙道:“大人,这事也没办法,有一匹黑棺的食物迟迟没运到,我们只能与iba做生意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

我立刻怀疑他私自卖掉铁矿,从iba那里换取物资,不仅仅换取食物,还可能中饱私囊,但我并未点破,在这末世生存,这也是生存的智慧之一,否则只有饿死,何况他是迈克尔的嫡系,再何况他偷的又不是我的余烬。

高大男人说:“我现在感受不到她,她的气味断了。”

什么意思?气味断了?

我说:“你叫什么?”

“高桥。”

“你的女朋友呢?”

高桥说:“洁丝。”

我说:“你们一共多少商人?”

高桥说:“商队一共十人,但有两个到这里之后得了病,洁丝和俞杰两个。”

他不关心俞杰,只关心洁丝,说不定那个俞杰是他的情敌?不是不是,这根本没关系。

我说:“他们都很好,每个人都只是睡着了,现在,别挡路,先生,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高桥盯着我看,说:“你想去遗迹?”

我心中一凛,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索萨、纳尔雷听我语气不善,立刻用枪对准高桥的脑袋。

他很镇定,说:“别紧张,我们是商队的保镖,但另有任务在身,我们也要去那个遗迹中...找某个人。”

我看见他胸口上的标记,想起面具曾对我说过的轶事,说:“你是赏金猎人?”

高桥松了口气,微笑道:“是的。”

“你们要狩猎遗迹中的某个人?”

高桥说:“那是个极度危险的通缉犯,iba得知通缉犯在遗迹中,搞到了遗迹的地图,委托我们将那个通缉犯干掉。”

我说:“通缉犯是什么人?”

高桥说:“剑圣,你只需知道那是一个极其凶猛的怪物,名叫恩奇都。”

我听说古代苏美尔神话中有这么一个名字,是和吉尔伽美什齐名的半神之类的。

我说:“这个恩奇都是古代那一个?”

高桥说:“怎么可能?他只是起了个时髦的名字。”

“这个通缉犯和这场病有关系吗?”

高桥说:“听说恩奇都所在的区域附近都会有灾祸和瘟疫,当然,我怀疑与他有关。”

我说:“时间紧迫,我们立即把这个恩奇都解决掉,你把地图给我。”

高桥:“不,这地图只能在我手里,我们的人会和你一起去。”

“我如何相信你?”

高桥说:“听说你是伟大的剑圣,不是吗?剑圣自然无所畏惧。”

我凝视了他几秒钟,说:“我最讨厌阿谀奉承的人了,你随我来吧。”

高桥没话找话,说他曾经是住在旧金山唐人街的,名字像是日本人,可其实是华裔。

我反正不懂其中的区别,说:“你怎么能活那么久?你是血族?”

高桥:“我是月亮一族的。”

啊,狼人,可我听说狼人的寿命并不太长,也许狼人与狼人之间也不一样。

我仔细看他的眼睛,的确,在黎明前夕,他眼中有显著的野兽特征,狼的特征,我记得与狼人打过交道——那个叫咏水的打猎人,还有一个叫苔丝的女孩儿,他们险些被黑噩梦杀死。

另有四人是商队的保镖,也都有狼人的特征,从表情上就能看得出来,那种充满野性与威胁的气息。商队的商人是个谨慎而恭敬的凡人,见到我时,谀词如潮,iba的人即使是墙头草,打起交道来也还不错。

高桥叫上三人同行,分别名是奥利、鬼冢、大井,留下一个狼人守着货物。他还有一个智能手机,用瞳孔解锁,那个地图在手机里。

事不宜迟,我们离开聚落,前往遗迹方向,途中,我问:“遗迹究竟是什么来历?”

高桥说:“好像是个卡戎公司的医疗中心。”

“又是卡戎公司?老天,这个公司有什么项目是没有问题的吗?”

高桥说:“的确,iba在末世来临之前与卡戎公司打过很多交道,这公司的宗旨是利用‘超越人类理解的现象牟利’,如果有需要,他们能包装出一个现代的耶稣基督来。”

我笑道:“真是这样。”

董定奇:“大人,我得到的情报是iba和纪元帝国结盟了,你觉得他们可信吗?”

那个叫鬼冢的女人冷冷说道:“我们并未听命于纪元帝国,相反,在组织内部有许多人对纪元帝国很不满,他们劫持了我们的商人,扣押我们的商品,并窝藏我们要追捕的通缉犯,可由于人质,我们必须与他们合作。”

我想起那个叫奥斯古德的年轻法师,他曾向我求助,如果可以从内部策反iba,我或许可以展开一次斩首行动,直接要了叶格丽的命。

考克问:“你们iba的许许多多通缉犯,都是谁付赏金?又是交给谁的?”

高桥说:“有些通缉犯是客户悬赏的,有些通缉犯是iba的首脑付账。”

我说:“如果我委托你们悬赏叶格丽的脑袋呢?你们能办到吗?”

高桥低声说:“其实早有人下了单,可没人能执行,现在的赏金是令人咋舌的十亿金元。”

我问他雇主是谁,高桥说是多方联合出资的,但他不能透露,也无从知道。

我皱眉道:“那我呢?”

高桥说:“也大约是十亿金元这样的价格。”

我心头一喜,竟生出巨大的成就感来,我不知道我自己的身家是多少,我猜大概也只是五亿金元左右,然而我的人头居然如此值钱?这是我威震末世,令群魔辟易的铁一般的证明和荣耀啊....

忽然间,我望向董定奇与考克,见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一转脑袋,高桥、鬼冢、奥利、大井也都盯着我瞧。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我意识到我的处境恐怕非常危险,比一个衣不蔽体的绝世美女行走于一群强尖犯之间更危险得多。

我能看到,人类的灵魂,皆是贪婪的颜色呢。

二十五 人心鬼蜮

到早晨时,我们抵达了那壮丽的山谷,曾经游骑兵拾荒经过此地,发誓这山谷原先并不在此,它是后来凭空出现的。这证明了废土上的空间变化如同潮汐般起伏难测。

更难测的,是人心。

在得知我的赏金数额后,我发现他们用眼睛打量我的次数变频繁了。仿佛要用双眼将我的外壳层层剥去,只露出我柔弱娇软的身躯,再用绳索将我捆绑,送往纪元帝国令人揉躏似的....

我一转头,看向董定奇他们,又一扭头,盯着高桥一伙,有时,我发现董定奇他们朝我快走几步,而高桥他们也会加快步伐。又有时,董定奇他们会擦拭手中的枪械,高桥他们则相对应地转动枪口。

我十分确定他们想要赏金。

是啊,只要往我脑袋后崩一枪,就是十亿金元,一百亿信用额,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呢?

人类啊人类,我早就看穿你们了,在你们的历史进程中,都是用血写成的功绩,而在那一个个血红的大字里,暗藏的唯有“吃人”二字!

他们会动手的,你看,董定奇的眼睛已经很久没眨了,就这样对准我的后脑勺。你看,考克在喝水,可喝水的同时,又会皱眉,这皱眉的表情就是她在打鬼主意的铁一般的证据呀。

这两个忠于麦宗的士兵尚且如此,那些赏金猎人更不必说了,偶尔,我看见高桥他们脑袋贴着脑袋,窃窃私语着,当这么做时,会用眼角的余光扫视我,那是鱼肉摆在刀俎之上后,杀鱼的厨子才会有的举动,他们杀了太多的鱼,所以商量着该怎么杀才不会触怒鱼的灵魂。

我服下奥丁之眼,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董定奇说:“为什么公爵一会儿朝左走,一会儿朝右走?其中莫非蕴藏着一套神奇的步法?”

考克说:“不知道,只是好晃,又不得不躲着他。他为什么老是盯着我们看?眼睛都不眨?”

董定奇:“听说他老婆管得很严,所以他到了外面,自然是要多看看美女的。”

考克笑道:“讨厌啦!不过我最近的胸确实大了点,公爵他原来是胸控呢。”

她在说假话,无耻的女人!我就知道她满口谎言!

她的胸和上一次相遇时并无起色,反而下垂了一毫米,这逃不过我雪亮的眼睛。

我又侧过头,去听高桥一伙。

鬼冢说:“这个剑圣是个怪胎吗?他脑袋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换做是早就晕了。”

高桥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在这几分钟内他换了十几次表情,一双眼睛就没停过转动。”

大井:“这里头莫非有什么古怪?”

高桥说:“不,这表明他精神错乱,他可能已经被恩奇都的诅咒感染,被操纵了。”

鬼冢狠狠说道:“那我们提前崩了他!”

高桥说:“不必着急,静观其变。”

这群卑鄙小人呀,他们打算杀我,却必须给我安上一个合理的罪名吗?是的,他们害怕黑棺追究罪行,所以想出了这么个杀人诛心的毒计,我必须先下手为强,可是有什么好的理由呢?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先动手吧。

这时,鬼冢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急道:“怎么?”

鬼冢怒道:“你这老色...色狗!你的脸快贴我屁股了!”

其实并没有快贴到,距离很远,差了约有一公分左右。而且,我只是为了方便偷听离近了些而已。这无耻的污蔑者,她在找借口想害我啊!没有什么比管不住下半身更方便的罪名,去陷害一个伟大的英雄!

我抬起头,无畏地面对他们,拔剑在手,说:“那就一起上吧,朗某又有何惧。”

鬼冢叫道:“什么一起上?你是白痴吗?”

高桥说:“我们到了,就是这儿!”

这里曾经是个镇子,最高的房子大约六层楼,但都被地震毁得稀巴烂,唯有一栋黑色的建筑鹤立鸡群,保存完好。它不超过三十米高,可占地面积极大,像是尤涅的制造工厂。

那种被水蛭淹没的烦乱感再度充斥心头,我的脑袋像被灌了水泥,一点点凝固住,我又尽力将其融解。我听见低语像是尖刀,一点点刺我的神经,我怀疑脑子里钻入了虫子,这让我遍体冰寒,想要把脑子里的虫子给一条条捉走,即使把脑袋砸烂也好,只要能够除虫。

考克脸色苍白,说:“是那时候....”

董定奇说:“是啊,是那时候。”

我问:“什么那时候?”

董定奇说:“是我们....被转化为恶魔的实验,在实验过程中,也曾....也曾如此,这是灵魂异变的先兆。”

然而麦宗却让这些恶魔实验体保持清醒,恢复了人性,麦宗的技术究竟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高桥说:“恩奇都就在里面,兄弟姐妹们,今天,让我们再一次完成猎杀,带给部族以荣耀!”

我说:“那么,倒也不忙着自相残杀了。”

鬼冢:“什么自相残杀?谁跟你自相残杀过?”

她不承认,我就知道,这女人的屁股很圆,可她却不擅长圆谎,我已经看穿你们了,你们瞒不过我的眼睛。

绿面纱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这让我很心塞。

高桥的毛发变得很长,他是一头极强壮的棕色狼人。奥利比高桥小了一圈,毛发相同。鬼冢、大井则颜色偏白,爪子更锋利,双腿细长,似乎十分敏捷。外观上看,我看不出他们与刚格尔血族的狼形有何分别,可又感到他们似乎更凶猛、更鲁莽一些。

然后他们拿枪轰开了门。

我忍不住说:“那你们变成狼人有什么意义?还不是要用枪?”

高桥他们用看着外行的眼神看着我,高桥说:“这样比较厉害。”

“可用狼人不是用牙齿咬,用爪子抓的吗?用枪是什么鬼?”

鬼冢嗤笑道:“我们爱用什么用什么,剑圣,你就别指手画脚了。”

建筑中十分阴暗,积灰严重,老式的木制前台后是刷成绿色的墙,一面墙加上几扇门,以及一座向上的楼梯。

高桥取出地图说:“恩奇都可能在上访的实验室,也可能在厂区,这里另有一个地下室。”

我说:“多半是在地下室,卡戎公司嘛,你们都懂的。而且,豪斯说过,游骑兵是在前往地下室的途中遇上了敌人,也是在那里染病。”

董定奇在我耳边耳语道:“麦宗大人让我们去厂房。”

我摇头道:“我不管麦宗怎么说,但救人优先,要找什么东西也得在救人之后。”

董定奇与考克互视一眼,点了点头。

高桥说:“并不矛盾,地下室在厂区后有一个入口。”

我听到那令人疯狂的呓语,只想用影子往地下沉,可一想到这可能是叶格丽在幕后捣鬼,我便加倍小心。

厂区用坚固的铁门挡路,可已经被游骑兵们撬开了,屋顶上的红灯不停旋转着,却并未发出警告声,一块显示屏幕反复显示道:“危险,危险,请迅速离开,并启动病毒清理程序。”

游骑兵强行破坏铁门的过程中释放了某种病毒?那病毒就是恩奇都给他们的诅咒?

我们进入了铁门,这里看起来像是生产医疗设备的厂区,一块又一块流水线区域,组装机器人,另有阶梯通往上方的一些密不透风的黑色房间,每一个大约四十平方米左右。它们....一言难尽,让人感到极其压抑。

地上积了很多水,我朝上一瞧,红灯照耀下,一个黑色房间破开了个洞,墙上有水渍,这些水是从黑色房间里流出来的。

忽然间,从水中伸出一只手,那手的爪子坚硬如刀,抓住大井的脚。大井惨叫,我看见血染红了他的毛发与脚踝,他一枪散弹打中那怪物,怪物尖叫着露出触臂般的脑袋,绕着一卷,缠住大井的脖子。

高桥、鬼冢、大井、奥利一起发射散弹枪,将这怪物打的血液飞溅,支离破碎。大井脱离了那爪子,脚上仍在流血,可断掉的骨头已经自行接上,我本来还想用灵魂之花替他治疗的。

更多触臂脑袋从水中钻了出来,高桥喊道:“远距离消灭它们!”他们朝后退,一枪接着一枪射击,那些怪物被迅速击杀。我真是看不过去,他们这么怂也配称作狼人?

这些水似乎是召唤这些怪物的门。

董定奇变身恶魔,双角喷出火焰,怪物们异常怕火,一旦被烧中就完全丧失了抵抗力,那滩水不久也被火焰蒸干,他得意地喊道:“成功了。”

高桥说:“听说过黑棺的恶魔部队,果然名不虚传。”

董定奇笑了笑,这时,上方的一根水管破裂,更多的水流了下来,我看那裂口的位置,有人为破坏的。水一落地,触臂脑袋就不断出现,朝我们发动攻击。董定奇怒道:“没完没了吗?”

我注意到一个躲在黑暗中的人影,飞快地沿着楼梯向上跑,喊道:“哪里跑!”发动激流,刹那间追上了他,那人一回头,和我打了个照面,令我吓得寒毛直竖。

是叶格丽!

但叶格丽的脑袋已成了触臂形状,只不过五官仍留在脑袋中间,她朝我喷出一口毒液,我一躲,那毒液融化了我脚下的钢板。我领教过她的厉害,不敢怠慢,抛出闪光弹,霎时化作万道光刃。

二十六 呓语之谜

叶格丽被剑刃刺中,身上裂开百余个口子,她尖叫着扭头就跑。

她很弱,怎么会这么弱?但正是好机会,趁她病要她命。我斩出一道弑神,她半边身子裂开了。

我哈哈大笑道:“你也有今天....”

她截断的那一半变成了另一个叶格丽,也是触臂脑袋版本,不过目测矮了几厘米。

我忘了还有这招。

水管中的水仍在倾泻而下,所到之处,立即召唤出触臂脑袋。高桥他们被围攻,即使枪弹火焰也挡不住,高桥喊道:“我们撤退!”

至少他们吸引了火力,我相信他们没事。

我大声问叶格丽:“你怎么会在这儿?又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叶格丽说:“是....恩奇都,是恩奇都做的。”

我不寒而栗,心里开始打退堂鼓,如果恩奇都能把这女活尸变成这幅模样,我也未必能幸免。

但仔细想想,她极可能只是叶格丽的分身而已,所以才如此不堪一击。

我释放出黑噩梦的恐惧,她精神立即垮了,再无抗拒之力,我持剑走向她,她嚷道:“放过我!放过我!”

我说:“这些触臂脑袋究竟是什么?”

“恶魔的....一种,叫做绳手。”

“这些水呢?为什么这些水能召唤章鱼脑袋?”

她说:“水是....尸液,溶解的尸液,这些章鱼脑袋如果被融化成水,就可以随意携带传播了。”

“尸液....算了,也不稀奇。把前因后果都给我如实招来!”

她心灵本就岌岌可危,再被我一恐吓,立刻老实答道:“恩奇都原本...并不是恩奇都,而是另有姓名,他是iba通缉的逃犯,被我的主人收留....”

她的主人就是叶格丽。

“....主人恨透了你,想将你除掉,可她没有把握,因为你身边有个很厉害的保镖。于是,她就想其他方法,即使无法伤及你,也要让你们的城市,还有你们的凡人,走向毁灭。”

我愤愤说道:“这和两家吵架却找小孩子报复有什么分别?根本就是泼妇之举!”

这个分身说:“那个后来成为恩奇都的人告诉主人,他知道卡戎公司在这儿的实验室,恰好靠近你们的聚居点,实验室里存放着致命的武器,如果能拿到手,就能...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毁灭你们。”

我指着她的触臂脑袋,喊道:“这是神不知鬼不觉吗?这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骑脸了!”

分身说:“主人派我,率领一队魔法卫士,随着那个学者来到此地,那个男人找到了一截....骸骨,随后变成了恩奇都,我们都被他诅咒,成了这幅模样。”

我扫视四周,见头上和身边都是管道,里头很可能都是触臂脑袋的尸液,我打了个冷颤,咬牙道:“这个恩奇都的目的是什么?他连你们都害了,等于和叶格丽闹翻,为什么要进一步加害黑棺的定居点?”

“恩奇都想创造一只大军,至于大军的目的,我并不知道。对了,对了,他....他写日记,他在电脑上写日记,如果你能看,就能知道他的想法...”

我回想起那支先前来到此地的游骑兵,他们是被这液体感染的呢?还是被恩奇都精神感染的呢?两者都有可能,此时倒也无关紧要了。

她身边那个小一圈的叶格丽又朝我喷毒液,我用念刃挡下,心想:“也许能利用她们反制那个恩奇都,由内部瓦解这些怪物,且看我来一招反间计。”

我太乐观了。

小号叶格丽无休止地吐出酸液,我用恐惧制住她,说:“听我的命令!”小号叶格丽就此停下,愣愣地看着我,我意识到叶格丽的分身最初并无智慧,而是叶格丽本体赋予她们的。这个女活尸也怪异得厉害,不知她和里昂谁更危险。

此时,另一个叶格丽又发出了刺耳的叫声,触臂脑袋上的五官逐渐淡化消失,她猛然一跳,脑袋伸长,卷住了上方的一根管子。

我骇然道:“不!”

她把那管子折断,霎时洪水倾盆。我立即斩出灭绝,雷电火焰将水蒸干,可仅能应付一小部分,下方的积水不断上涨,我看见水中有那些小触臂凝聚成团,形成那奇异的图案,不到十秒中,一个触臂脑袋浮在水面。

董定奇的火焰到此地步已是杯水车薪,考克变成飞行恶魔,将董定奇抓住,两人升上空中,险些被洪水卷入。那些狼人也跳到高处,不停朝下方的触臂脑袋开火。

我将姆乔尼尔刺入水中,发出电流,那些触臂脑袋痛苦地大吼,大片因此死亡,它们异常怕火,而电流能产生高温,也是它们的克星,我持续放电,大约十分钟之后,水中的触臂脑袋——绳手——被消灭干净了,我粗略一算,大约有两百只。它们的尸臭散发,臭不可闻,我只得让绿面纱屏蔽我的嗅觉。

而看那些狼人,恨不得剁掉自己的鼻子。

鬼冢喊道:“我怀疑吸这些臭气也会把我们变成这种怪物!”

我深以为然,说:“这里肯定有氧气面罩。”

考克带着董定奇飞到我身边,狼人们施展卓越的弹跳力,几次蹦跃,也到了楼梯上。高桥说:“那些电流是你手中长剑的缘故?这可真了不得。”

我肃然道:“首先,是我了不得,我的武器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高桥笑道:“果不其然,你是个出色的猎手。”

鬼冢说:“我们狼人最敬重强大的猎人。”

我闻言兴致颇高,朗声笑了几声,说:“高兄何出此言?我也并非天下无敌的,当世之中,能与我抗衡而不败者,只怕还是能找出那么一、两个....”

董定奇说:“公爵,iba既然有地图,肯定知道这里头的古怪!”

考克:“不错,得让他们把情报吐出来。”

高桥连忙答道:“我们仅知道这里是卡戎的医疗器械工厂,还有一部分生物试验是在这儿做的。”

我问:“问题在于,什么生物实验?就是这种叫绳手的恶魔?”

奥利说:“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卡戎公司也太能折腾了,不管他们是否存心,他们的研究似乎只有一个目的,将世界推向灭亡。

高桥:“但我听iba情报部门说过一个名字,他们说是‘月光计划’,我怀疑与恩奇都有关。”

这名字毫无意义,他等于什么都没说。我记得他小队的成员也染上了病,他当时表现得很焦急,很可能他早就知道那疾病的症状,更可能他早已来过这遗迹,队员受到感染后不得不撤回聚居点。

他并不怎么诚实。

我说:“高桥,在你眼里,我像是白痴吗?”

绿面纱抢先答道:“像。”

可恶的女疯子。

高桥摇头说:“当然不是了,我们对您极为尊重。”

我说:“那就把你们上一次到这儿来的情况如实对我说了。”

他露出苦笑的表情,双手举起,说道:“好吧,好吧,我真是服了你,我们确实来过,但上一次并未见到过这些触臂脑袋。”

鬼冢说:“我们和你们的游骑兵是前后脚到的,我们知道这里有诡异的生物实验,可游骑兵不知道,为了避免冲突,我们在远处观望。游骑兵们遇上了那些触臂脑袋,有几人被缠住,他们开枪后解了围,经过评估,认为兵力不足,决定后撤。”

高桥说:“这些怪物的出现让我们大吃一惊,也认定通缉犯就在其中。我们原本计划在游骑兵撤离之后继续潜入,但洁丝和俞杰两人却莫名其妙地爆发了争吵。”

我问:“怎么吵起来的?”

大井叹道:“是感情问题。”

高桥说:“原来洁丝想要和俞杰分手,但俞杰不肯,公事公办,我们本不允许他们因私人问题危及团队的凝聚力,可他们两人婚配之事,我们之间谁也不知道。而且,他们是老牌的佣兵,绝不会轻易暴露心中的秘密。现在回想,很可能是恩奇都施法影响我们,唤起我们心中痛苦的回忆。

他们争吵之后,洁丝用枪射伤了俞杰。那种伤势对我们而言不算什么,狼人的治愈力比血族更持久,但俞杰忽然间病倒了,像是遭受了无以伦比的巨大噩耗后关闭了所有感情,稍后,洁丝也同样如此。我们慌了神,于是带着他们离开此地。”

我说:“越靠近恩奇都,精神上就越不能松懈。你们都别给我想难过的事!听见了吗?”

他们都大声答应,显得很自信。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精神上的虚弱,那不像身体上的弱点一眼就能看穿。我请求绿面纱审视着他们,他们暂时并无问题。

我们进入高层的一个黑房间,找到了防毒面具,狼人们如蒙大赦地戴上了它们。至此,那令人无助的呓语变得令人更受煎熬。我望向同行者们,他们已无法维持镇定,我看见他们防毒面罩的前端正颤抖着。

我说:“你们立即撤离。”

董定奇说:“可麦宗大人需要这里的研究设施。”

高桥说:“我们来此是为了赏金。”

我回答:“如果你们变成触臂脑袋,我会杀了你们。”

这句话起到了效果,他们飞快地逃离了,而我则继续朝那呓语的方向走去。

二十七 灾难之源

低语,无穷尽的低语,这低语宛如森林,宛如迷宫,令我迷失,似乎永远也找不到出口。

那些虫子,仿佛某个异神的牧师,在我脑海中举行着黑暗的、邪恶的仪式,让我的灵魂陷入寒冷与脆弱,令我逐步臣服于那异神的信仰。

我的身体是否在变化?如果有变化,那一定是从我脑子里开始的。

我想看看,看看那些虫子,即使我不能除掉它们,可至少我得盯紧它们。

瘟疫医生说:“你没事,至少不会变的更疯狂了。”

啊,真是令人宽心的安慰,为什么我却更加沮丧了呢?

实验室这一层,我斩断了几道防护门,报警声更吵了,像是把我扔进了绞肉机里不停搅拌着,两旁是各类标本,都是人类的....身体,但产生了畸变,像是一个个大号的怪胎,我曾经见过冥火导致的畸形尸,这些和畸形尸很类似。

我还看见了一些活着的怪人,一共十二个,泡在漆黑的水缸中,他们穿着漆黑的袍子,长着触臂脑袋,脑袋中央是一双大而惨白的眼睛。他们是活着的,并不是在享受,而是在进行召唤的典礼,他们流出的血将水缸染黑了,那水十分粘稠,像是泥潭。

我打了个冷颤,想起了无水村的鱼缸。

怪人们从水缸中爬出,手里拿着黑色的长剑,朝我发出嘶嘶的声响,他们沾染的黑水流在地板上,朝我蔓延过来。

我斩出一道雷电,其中一个怪人用那黑剑一挡,他摔了一跤,并无大碍。

这黑剑很坚韧,很锋利。

另一个怪人朝我猛扑,长剑画成一道黑色弧光,我横剑招架,感受到他比红色恶魔更强的力量。

但他也不过一弥,即使武器很好,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一拳打中他的脸,拳头裹在灭绝的烈焰中,他怪吼着朝后摔倒。三个怪人从旁夹击,我陡然加速,冲破了它们的包围网,一道雷光闪过,将倒地的那家伙杀死。

忽然间,一个怪人的手变成了数十条章鱼触臂,那触臂闪着寒光,刺向我浑身要害,我用念刃护体,将触臂荡开,它切中了周围的铁栅栏,将它如烂泥一般切碎了。

怪人们一起使出这一招,无数触臂卷向了我,我扔出个闪光弹,刹那间炽热的光朝外散发,他们嘶叫着后撤,我趁势冲上,仗剑又杀了三个。

它们退到角落,那黏糊糊的脸从中裂开,朝我喷出粘液。我看出那粘液是尸液,果然,它们在半空中变成了普通的触臂脑袋,它们用脑袋朝我攻击,我极快地出剑,将它们从中割裂,可它们的要害不知在何处,倒地后仍爬向我,脑袋甩动,令人防不胜防。

黑袍怪人们见状,喊出奇特而含混的语句,手上的黑剑上燃起黑色的火焰,那火焰不是针对我的,而是对准它们造出的仆从,这些仆从因黑色火焰而变得愈发强壮高大,它们的影子蔓延到墙上,仿佛一条条游鱼。

我感到很熟悉,又一次想起了那鱼缸。这是彼列的....彼列的气息。

黑噩梦说:“是彼列,是他。这些人是利维坦群体中的恶魔,附身在人体产生了异变。”

我遍体生寒,问道:“他们在召唤彼列?”

“他们仅仅是在向彼列祭祀,获得彼列的青睐。”

我又问:“恩奇都究竟是什么?”

黑噩梦答道:“或许和彼列有关,也可能是彼列所利用的傀儡。”

和你一样,都曾是隶属于彼列的地煞?

黑噩梦告诉我他不一样,恩夏利尔是自由的。

鱼在游动,无形的影子,看似无害,可令我感到无可企及的凶恶,即使我掌握了拉森魃奥秘,即使我拥有黑噩梦护体,可曾经被鱼群所占据的我,仍畏惧着那占据星空的深渊恶魔。

我紧紧攥住长剑,大喊着冲向那些高大的仆从,它们想要夹攻,可或许它们变得太大,动作缓慢,我一瞬间冲破了它们的包围网,径直挥剑斩向那些黑鱼的牧师,他们瞪大眼睛,惊恐地高举黑剑,我不知他们是想抵抗还是防御,但我扔出闪光弹,数千道利刃将它们斩成了肉泥。

回过身,我继续攻击那些仆从,剖开它们的脑袋,砍掉它们的手,刺穿它们的肚子,焚烧它们的残躯,比起它们,我更留意墙上那些鱼的影子,利维坦的鱼群曾几乎吃空了整座山脉的内部,至今,我仍被那恐惧所慑。

当杀死最后一个触臂脑袋后,鱼的影子消失,我如释重负,发现自己满身冷汗。比起大衮,彼列更令我害怕,我的骨头都被他吓得松松垮垮的。

这时,一个女声响起,我惊讶得在地上一滑,及时撑住才没跌倒。

乏加说:“打开那台服务器。”

我找到一台液晶显示器的电脑,于是试着开启了它,将乏加耳机插入电脑上的一个接口,过了一会儿,乏加说:“解开了,你可以登录进去。”

我想立刻去找恩奇都,但又想查看其中的机密,思来想去,觉得时间还很充裕。

乏加说:“进入这个目录。”

目录下有许多视频,是研究人员的日志。

乏加说:“很有趣。”

其中一个视频的时间是2041年,乏加让我打开了它。

视频中是一个金发的年轻女人,她正对着屏幕,容貌端正而秀气,让人难免怀疑她是不是凭借潜规则上位的,不过我不想被女拳抨击,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

她容光焕发,笑得很愉快,她身后一个男人跑过来,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她格格娇笑道:“乔,别这样,我在录呢。”

她说:“今天是2041年的圣诞前夜,我是卡戎金州制药的研究员奈亚子博士。为什么今天我们会加班呢?那是因为....”

她将镜头转向一个在防弹玻璃中的雕像,一个红黑色相间的人形雕像。

我像是被从冰水中捞上来一样冷。

那是太阳王的雕像。

奈亚子说:“锵锵锵锵!我们有了重大的发现,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做研究啦!公司从农场下面挖掘出的余烬水晶中,发现了这么一个雕像,送来了实验室,要知道余烬水晶至少有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的历史了,也就是说,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存在着足以创造文明的人类。”

乔说:“要我说,这玩意儿比断臂维纳斯值钱百倍!”

她隔着防弹玻璃,说:“这个雕像...从中散发出微量的辐射,并不危险,对人体说无害的。它似乎对光照有反应,某种...化学反应吧。”

————

又到了少更一点的时间,容我好好歇歇。

二十八 情场暗战

她明明是欧美人,却起了个日本人的名字,大概是很时髦,但现在不是在意细节的时候。

我盯着那雕像,紧张不已,那也许是一切灾难的源头。如果我能穿越时空,告诉奈亚子千万不要将这雕像放置在太阳之下,一切是否就能够避免?

奈亚子说:“朗基努斯博士迫不及待地列了一份清单给我,上面是不同类型的光,他说自己最近一直在中国的孔明研究院研究各式各类的光源,他甚至认为阳光被人为的修改过,发誓要还原阳光的本来面貌。哈哈,这个老顽童,总是异想天开。啊,我多么希望博士能早些回来,看见我们的发现。”

朗基努斯....博士?阳光的本来面貌?

乔从背后搂住了奈亚子,奈亚子做出那种甜蜜又无奈的表情,笑道:“又怎么了?”

乔:“你很想念朗基努斯?”

奈亚子嗔道:“他可足足比我大了四十多岁呢!你这都要吃醋?”

乔哈哈一笑,说:“我爱你,所以我谁的醋都要喝。”

他搂住奈亚子的腰,又亲她的脖子,奈亚子站起身,正面对着乔,说:“让我....先把摄像头关了。”

乔:“不,就这样,这样更刺激。”

奈亚子说:“可这是论文的要素啊。”

乔笑着说:“我会负责剪掉的。”

他们抱在一起,朝床的方向挪动,摄像头开启了智能追踪模式,随着她们转动。我本来会饶有兴致地看他们现场表演,可他们碰到了桌上的一件事物——鱼缸。

水打湿了乔的后背,乔叫道:“好冷!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朗基努斯为什么把这玩意儿摆在实验室里?”

奈亚子:“我们研究的是神秘学,博士认为这鱼缸很神秘,所以,一加一等于二嘛,再简单不过。”

有人敲门,他们没办法,找来的是另一个短发女孩。

奈亚子说:“啊,波依?什么事?”

波依说:“有重大发现!快来!”

奈亚子说:“什么?”

这视频结束了,我点开下一个视频,日期是第二天,早晨。

奈亚子对镜头一笑,有些疲劳,她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昨天见到了....见到了什么,那简直是毁三观的东西。啊,我到底找了怎样一份工作啊。”

她低声说:“他们准备了一份试剂,给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家伙——好像是流浪汉——注射了,随后,他们让那人照射....月光,用特殊方法处理过的月光。”

她凑近镜头,匆匆说:“那个人变成了白色的怪物!他一下子变得非常强壮,非常可怕....他们说那是恶魔!天哪,我简直是疯了,我以为我们是来研究生物的,可召唤...地狱...恶魔,这也太离奇了些。”

现今的恶魔是由于月光造成的?不,恶魔是由于裂隙,因为伦敦的恶魔照射不到月光。

但也可能是月光造成了裂隙——在人类的灵魂之中。

乔出现,温柔地揉着奈亚子肩膀,说:“公司的回复来了,他们的项目将得到一笔资金,而我们呢?守着那些黑色的余烬烂泥,继续干矿工的活。”

奈亚子叹道:“别沮丧,我们有这个!”她指着太阳王雕像。

乔说:“这玩意儿只是个古董,如果被总部知道,说不定会把它卖了,我们什么好处都捞不到,更别提研究资金!我听说因为月光项目的成功,拉斯会被升为主管,他和你说过这事儿了吗?”他的语气很酸。

奈亚子忙道:“亲爱的,我和拉斯已经结束了,没有可能了,无论他升官也好,发财也罢,都与我无关,我看着他就来气。”

乔笑了笑,又望着雕像,他的表情苦涩而执着。

奈亚子:“你是我的见过最有才华的男人,别着急,机会很快就会有的。”

乔:“如果拉斯上台,我们就没希望了。”

奈亚子:“什么叫没希望?朗基努斯回来后会主持工作,拉斯根本管不了他。”

乔说:“所以,比起我,你更依靠朗基努斯?别指望他,他在中国还不知要等多久。”

奈亚子急道:“他就像是我父亲一样!你别乱想了。”随后,她停顿片刻,柔声道:“我知道你这么想是因为爱我,但你要相信自己,别疑神疑鬼了好吗?”

乔岔开话题:“想喝咖啡吗?我替你也泡一杯。”

视频截止,我往后播放,奈亚子每隔几天会录一段,她根据朗基努斯——也就是我——的理论,给雕像照射光线,但采取严格的防护措施,照射时用防弹玻璃隔离雕像。

这座制药厂开始大刀阔斧的施工,奈亚子说他们在高层建起了实验室,她认为他们在制造恶魔士兵,或者以此激发人体潜能,让人变得更加强壮。而她们的研究毫无进展。

奈亚子说:“教授和我联系,他又跑去了墨西哥,唉,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面对面见到他。我不多说啦,否则乔又要吃醋。”

过几天,她又说:“我和拉斯谈过了,拉斯想要我去月光项目负责,毕竟我在这里....除了研究余烬水晶和雕像外还很闲,唉,我还要发表论文啊我的天。

我答应考虑,乔会很伤心的,我应该和乔好好谈谈,这并不是背叛,我和拉斯再也没可能,只是我对恶魔的研究很好奇,唉,我以前是不是太浪了些?其实有一段时间,我对朗基还是有些心动的。”

她默然片刻,说:“他们还要朗基的鱼缸,奇怪,这是为什么?不过拉斯是主管,他有权处置....好吧,我和他达成了协议,他会分一部分资金给我们的研究,我怎么感觉自己有些唯利是图?哈哈。”

很奇怪,如果他们真的每天给太阳王雕像照太阳,它早就开始唱着歌吃人肉火锅了。

但这是几十万年前的雕像,唤醒它并不容易。也有可能他们混杂着各种光源照射,起了抑制作用,尤其是他们还可能给这玩意儿照月亮,它没毁掉已经算不错了。

某一天,奈亚子颤声说:“恶魔的研究....天哪,越来越不像话了,他们把那个鱼缸...当做某种祭品,召唤出一种鱼的影子,这种影子会制造裂隙,把人变成那种....章鱼触臂脑袋般的怪物。白色恶魔已经够糟的了,可这种....”

她从柜子上翻出一本书,上面写着:“死灵学研究。”她说:“朗基给我看的,我觉得那是死灵法术,我原先不相信这个....朗基和我说过伦敦的事,我也以为不太可能,但现在....”

这时,乔走入房间,他直接抱着太阳王雕像,奈亚子说:“你不能这样!这违反流程了!”

乔冷冷说道:“你和拉斯相处的怎么样?”

奈亚子:“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你还在乱想?我可以把我们的邮件和聊天记录全发给你看,你先把这雕像放下....”

乔说:“我感觉快要有突破了。”

“突破?”

乔说:“是的,我有一种预感,这一个月,我抱着雕像晒太阳,它起了变化,我发誓我能感受到。它是活的,它必须与人靠近,与人接触,受人的温存才能起这种变化。”

奈亚子:“是吗?真是了不起的发现。”

乔说:“它不属于你了,这是我的发现,我的论文,我的雕像。”

奈亚子:“我真没背叛你,不能因为我为拉斯工作就要受你无端的诬陷。”她咬咬牙,又说:“你总是这样敏感,这样的你真的很让我无语。乔,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乔微笑道:“当我得知你调往拉斯部门时,你无法想象我承受多么巨大的痛苦,我像是陷入了黑暗之海,即将溺毙。可是,是这雕像,它有鼓舞人心的力量,是它让阳光照射入那黑暗的海洋中,温暖了我的心,让我找到了可供呼吸的氧气。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你滚吧,离开我的研究室。”

奈亚子霎时彷徨无措,她想握住乔的手,可乔甩脱了她。

奈亚子说:“乔,可我爱你。”

乔说:“你可以自称爱任何人,因为你就是个表子。”

奈亚子怒道:“你说什么?我告诉你,我讨厌拉斯!我恨在那里工作,你知不知道他们....他们将墨西哥与巴西的死刑囚犯运送到了这里,充当制造恶魔的媒介。那简直....简直令人发指,可又有什么办法?我也想主导一个重要的、影响世界的研究,我的事业全系于此。”

乔说:“为了事业,你可以不顾道德吗?你可以任由他们残杀生命吗?”

奈亚子说:“这是机密,我又能做什么?如果泄密,我认为他们会杀了我。”

乔笑道:“你看着吧,看着,我会成为最伟大的人物,我会让拉斯明白的。”

奈亚子想吻乔,可乔推开了她,他的力气变得很大,奈亚子重重撞在了门上。

奈亚子流泪道:“天哪,我不想就这么结束。”

乔仿佛没听见,他说:“我觉得我是一位国王。”

奈亚子拿起一些书和笔记,打包装好,她说:“我们都冷静冷静吧,我会来找你的。”

乔没答应,也没拒绝,奈亚子离开了房间,摄像头仍对准着乔。

乔将雕像紧紧抱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可渐渐地,他又现出灿烂的笑容,脸上再无迷茫悲戚之情。

二十九 皆为旧事

后一个视频中,奈亚子坐在桌前,她很害怕,很苦恼。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她回过头指着那鱼缸,说:“我...把它偷回来了,是朗基指示的,他说这鱼缸非常危险。见鬼,我没告诉他拉斯他们的进展,可他们越来越过分了。他们将...那些恶魔融化成液体,这些液体...如果与空气接触会把这些绳手召唤出来。他们....我们都是杀人犯,可那些死囚....又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个弱女子,我无法阻止他们。”

有人重重敲门,奈亚子立即用一个大包挡住了鱼缸,门开了,是那个叫波依的女子,她急道:“乔和拉斯在争吵,非常激烈,我看他们要动武了!”

奈亚子嚷:“天哪,为什么?”

波依:“拉斯想将雕像交给总部,卡戎公司认为这或许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奈亚子:“这表子养的,他怎么能这么做?是我们的项目发现的。”

她和波依就这样离开了房间,临走前,奈亚子锁上了门。

我快进了大约半个小时,突然听见急促的惨叫声,我放慢视频,那惨叫声变得异常清晰,而且,伴随着那种欢快的、令人颤栗的歌谣。

他——他们——唱道:“和我与我同欢,与我同唱,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奈亚子冲开了门,她、波依还有另外两个男人连滚带爬地冲入房间,她一脚将门踢合,随后用橱柜又挡了一层。

奈亚子喊道:“这门是安全的,它是防弹的。”

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黑人说:“天哪,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雕像到底是怎么回事?”

波依说:“乔...被雕像吃了,还是他吃了雕像?然后他开始吃所有人。”

另一个大个子白人:“子弹对他无效!”

黑人:“不,我看见他脑袋被打碎了,像个...像个西瓜,可他没有死,他还活着。”似乎种族主义者忌讳在黑人面前提西瓜,但黑人本身并不介意。

奈亚子说:“拉斯死了吗?”

波依颤声说:“我看见他被血水淹没,半个身子都腐烂了,他完了,完了!你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奈亚子摇头道:“我根本不知道这雕像有什么用!乔说....有进展,他当时的样子很神秘,很不对劲。”

黑人说:“我要联系总部,他们会派部队过来的。”他取出手机,奈亚子连忙阻止他:“等等!”

白人急道:“你干什么?卓尔是对的,总部有专门处理这类怪事的特种部队,就像对付绳手一样,我看用火焰烧就能解决这....这东西。”

奈亚子:“我看过秘密文件,上面说,这整座实验室是极密设施,如果危害无法遏制,他们会把这里彻底炸毁。”

其余三人惨叫道:“不可能!”

奈亚子说:“我们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事,先联系...朗基博士,他会想办法。”

我凝视视频,不知他们生死如何,暗地里替他们捏一把汗,突然,我看见那个白人脖子上沾着一块血迹,大约草莓大小。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不可能是保安朝太阳王射击的过程中沾上的,因为其与地方都没有,其余三人也没有,更不会沾在脑后。

可如果是太阳王的组织,这人早在入门之前就已经被分解,随后重生,这人却似乎没感觉到什么。

白人用手摸了摸脖子,说:“好痒,这是什么?”

我注意到那血迹动了动,并非因重力而向下流淌,而是起伏了一下。白人却并未留意到。

门“砰”地一响,屋外的人唱道:“为何躲藏?距离如此遥长。为何拒绝,我美丽的姑娘?是我们的模样吓到了你?还是是我们的声音太过吵嚷?不必担心,这只是表象。当我们再度重逢,再度融合时,你会感激,我温暖的胸膛,你会爱上,我悸动的心房。”

有个猫眼,透过猫眼,波依朝外看,吓得“呀”地大喊了一声,一屁股摔倒,喊道:“他们....一个人身上有至少十几个人!他们全都融合了。”

她见过触臂脑袋,见过月光项目组无情地将人类变作恶魔,随后榨汁,可现在却被太阳王吓得腿软。人类会本能害怕与自己相近却不同的事物,就像比起吃人的老虎,人更畏惧吃人的人。

黑人掩住耳朵,叫道:“谁能让这些人闭嘴?我头都快炸了!”

太阳王砸门,门晃了晃,承受得住。突然,屋外枪声大作,火花闪烁,太阳王们的歌声被枪声打断。

奈亚子喜道:“是驻扎部队,我们有救啦!”

轰地一声,手雷炸裂,黑人喊道:“砰!当场粉碎!这让它们够受的,一群恶心的狗娘养的怪物!”

波依欢呼道:“外面的英雄,我爱你们!”

部队的人说:“你们是幸存者?发生了什么事?”

波依说:“实验出了错,造成了这种吃人肉的怪物,我们都是研究员,请护送我们离开!”

一个士兵说:“啊,你是波依小姐?”

波依急道:“对对对!你是....”

士兵说:“在酒吧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

波依:“你是詹森特?我当然记得你!”

士兵笑道:“也许现在你会答应和我约会了,对不对?”

波依说:“当然,你是我的超级英雄啦!我立即开门....”

她这句败人品的话理所当然遭到了报应,因为她立刻尖叫道:“小心后面!”随后门外是此起彼伏,骇人听闻的惨叫。

我可以想象那情景,在他们以为高枕无忧时,太阳王化作血水,将他们裹住,随后腐蚀血肉之躯,融入自己体内。

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奈亚子、波依他们流着泪,黑人咬着拳头,而那白人则激动地站在一旁。

这个太阳王的力量还未复苏,他需要二十分钟才能融化人体。那个白人身上的隐患可能需要很久才会发作。

四人害怕极了,陷入绝望无助中,朝角落一缩,半天没说一句话。

许久,奈亚子拨通手机,那边一接通,她泪如雨下,嚷道:“朗基,是我!乔死了,很多人都死了,这里完蛋了,彻底完蛋了!什么?镇定?我他妈的怎么镇定?”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立即赶来吗?我该报告卡戎总部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啊,是那个雕像,雕像吃人,把人一个个融入体内。什么?斯密茨的法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也许上世纪的我也不了解太阳王,它毕竟太过古老,很可能比人类的起源更早。

奈亚子放下电话,白人问:“怎样?”

她答道:“朗基努斯博士很快会赶来,可最少需要两天时间。”

黑人说:“恕我直言,他只是个神神秘秘的、快七十的老人,他来了有什么用?得让部队出动,用火烧....”

奈亚子咬着嘴唇说:“博士让我不要联系总部。”

波依:“去他的,又不是他被困!他自然说得轻巧。总部不会炸毁此处,这里是他们最看重的项目,关系到整整二十亿美金哪!”

黑人拿出手机打电话,打给总部前台,电话那头的女人例行公事般问了情况,语气像是银行对私人用户的业务人员,很甜蜜,可毫不紧迫。

黑人急道:“你能不能快点儿,接通总部,找CEO!”

女人告诉黑人她没有权限,建议黑人写一封邮件给总部秘书邮箱,相信很快就会得到回应。

黑人怒道:“我们他妈的快死了!写尼玛的邮件?让你的上级接电话!”

他血压拉满,破口大骂,对面总算说:“请等待回复。”把电话挂了。

波依又哭,奈亚子抱住波依,说:“很...抱歉,我不知道这雕像会....但博士会有办法的。”

波依说:“你这里有吃的吗?”

奈亚子只找出一包零食,四人分着吃了。她拧开自来水龙头,喝了些水,屋内有个厕所。

屋外的歌唱声无休止地响着。黑人连续打了八通电话去催,但一个小时之后,通讯断了。

黑人怒骂道:“怎么回事?”

屋内的广播系统突然发出人声:“亲爱的奈亚子,我还爱着你。”

奈亚子惊恐地说:“乔?你还活着?”

波依说:“不是他!是怪物!”

乔说:“我派网络工程师戴斯特尼关闭了所有基站,很遗憾无法再为你们提供通讯服务了。不过你为什么不明白呢?我们并没有死,都还活着,那过程看起来吓人,可其实就是一场手术,手术过后,我们就能长生不死,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广播那边响起了像情景喜剧那样嘈杂的笑声。

黑人卓尔说:“天哪,这笑声迟早会把人逼疯的。”

奈亚子说:“也许我们可以设法逃走?”

波依去看了看屋外,吓得一声低呼,说:“一些人,是那些被吞掉的人,他们守在那里,这些人不正常,连手雷都没炸死他们。啊!”

她大声尖叫,说:“那个士兵!酒吧的那个士兵,他也在里头!我看见他脸都扁了,可现在还好好的。”

奈亚子绝望地说:“我是在做噩梦吗?”

白人用手挠脖子,手上沾满了血,他神情憔悴,仿佛患上了恶疾。他说:“我感觉不太好。”

在场的都有医学学位,奈亚子当即说道:“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她看了一眼,掩住了嘴,我看不见白人后背的情形,可知道糟糕至极。

三十 绝境之余

奈亚子:“整个后背都....都....”

波依:“得快点替他消毒,打抗生素,要快!”

奈亚子:“我有,我屋里有.....”她跑向橱柜,取出医疗箱,拿着块布用水打湿,波依想了想,戴上塑胶手套,用沾着药水的布擦白人的后背,说道:“林格,林格,清醒点,听我说。”

卓尔摸了摸林格的额头,喊道:“他烧得很厉害!”

林格模模糊糊地说:“我感觉很糟。”

太阳王在喇叭中噗嗤笑了起来,好像在看一场滑稽戏。奈亚子大吃一惊,说:“他们占领了...占领了监控室,能看到我们?可这里没有摄像头啊?”

三人皆更感惊惧,波依说:“是不是乔偷偷安装了?我就知道他早不对劲了!”

奈亚子咬牙道:“该死的,我情愿总部的人把我们炸死,也好过被这些怪物吃掉。”

太阳王——乔——说:“那可不是吃掉,亲爱的奈亚子,那是亲吻,那是作艾,那是怀孕,那是最高层次的享受。”

波依急道:“有办法关掉广播吗?”

奈亚子拿起个金属折叠椅,朝上方的喇叭敲了几下,把喇叭砸坏,太阳王的声音锐减,可依旧不停响着。

波依哭泣道:“林格的...中枢神经被...腐蚀了,天哪,他...没救了。”

卓尔:“可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他们争执了好一会儿,束手无策,只能陪伴着林格,看着他呼吸变得急促,脑袋晃来晃去,最终没了呼吸,身躯变得僵硬。

波依和奈亚子哭泣着,我按了快进,她们决定节省体力,缩在椅子上不动,仅仅起来上厕所。每个人都六神无主,在太阳王的低语中变得疑神疑鬼,一惊一乍。奈亚子取出一些切割用的小锯子,可这些也没什么用。

奈亚子指着林格的尸体说:“天哪。”

他已经完全被腐蚀了,地板上流淌着红黄混合的血水,整个人只有不到原先的一半尺寸。

卓尔说:“是那些怪物害死了他,我看见他脖子上就沾了那么一点儿血。”

他们不知道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我又快进了几小时,到了白天,每个人都睡得萎靡不振,忽然间,林格抽搐,把卓尔吓得大叫。

奈亚子急道:“又怎么了?”

卓尔:“林格还活着。”

“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见他动了!”

波依急道:“可他整个脑袋都没了。”她看向那具已被溶解大半的尸体,几欲呕吐。

卓尔:“是真的!真的!他的腿在抽。”

此时,林格剧烈颤抖,把三人吓得尖叫着跑向角落。

奈亚子:“他怎么可能还...还做这种动作?他已经死了足足七个小时。”

这是太阳王死而复生的过程,但与现今的太阳王不同,一百多年前,过程变缓慢了数千倍。

太阳王的确是先杀死接触者,随后再赋予它生命。

就像血族制造另一个血族,必须先死亡,随后才不死。

那些液体有了知觉,朝林格身体流动,一点点凝固成他的手、脚、骨骼、脊椎、神经、皮肤...所有的器官。

奈亚子、波依、卓尔面面相觑,卓尔举起一个箱子,远远一扔,箱子压在林格身上,鲜血迸射,箱子压在林格身上,挡住了他复原的空间。

可复原仍在进行,只不过让林格成了个畸形。

波依说:“也许...也许是好事,我的意思是,他仍旧是林格,不是吗?”

奈亚子答道:“照你的说法?乔也是乔了?我们不能确定他站在哪一边!”

她们挪动家具,将林格团团围住,可这房间的家具实在有限,杯水车薪。这只是绝望中毫无意义的自救,她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又过了三小时,林格低哼着曲子,站起身,脑袋从障碍物中探出,看着她们,笑道:“你们好啊,朋友们!”

奈亚子:“林格...林格,别伤害我们,好么?我们是朋友。”

林格:“当然了,亲爱的奈亚子,你是我的女朋友,我怎么舍得伤害你?”

奈亚子愕然道:“女朋友?”

从林格脑袋旁又长出另一个小脑袋,那脑袋嘻嘻笑道:“别误会了,奈亚子,是我啊,是乔。”

那确实是乔,可又不是,仅仅像个人面疮般的瘤,这太阳王转移肉体的能力也远不如现今的那么迅速。怎么说呢?就像个网络打印机,却用的是低速调制解调器传输。

波依吓哭了,说:“地狱啊,你根本不是人!”

林格说:“过程也许很辛苦,可结果难道不好吗?”

他轻易推开了障碍物,走向三人,卓尔大叫着,拿起小锯子对准林格,林格朝他喷出一口血,卓尔被血液淋中,痛苦哀嚎着跌倒。

房间不大,波依和奈亚子无处可躲,但她们仍兜着圈,林格有些瘸,只能朝她们喷血,她们侥幸地躲开了。

当奈亚子跑过鱼缸时,突然间,林格脸色剧变,似十分惊惧,奈亚子皱了皱眉,一回头,看见那鱼缸,她顿生灵感,将鱼缸揣在怀里,喊道:“别过来!”

林格惊呼道:“把它放下!别接近我!”

这些太阳王最大的缺陷就是缺乏狡诈的智力,里昂弥补了这一缺陷,幸亏他已被消灭。

我霎时很不能确定,但只能希望如此,否则...伦敦此刻只怕已经灭亡。

波依眼中闪烁着希望,她说:“他怕这鱼缸!为什么?”

奈亚子:“不知道!这鱼缸是朗基留下的,可里面一条鱼都没有,只有浑浊的水。”

波依:“那他为什么害怕?”

“总之他害怕就好!”

她们看不见,可我能,我看见鱼缸中有鱼,至少有两条,一条黑鱼,一条蓝鱼。

这些鱼或许是朗基努斯曾经信念的象征,又或者预示着事态的发展,唯有我才能见到。

奈亚子大着胆子走近林格,林格惊呼着跑到远处,朝奈亚子吐血,忽然间,鱼的影子从鱼缸中游出,将那血水抵消。奈亚子与波依欢呼了一声,波依喊道:“我爱朗基努斯博士!”奈亚子笑道:“别和我抢,他是我的!”

百年后的我听得神魂吊胆,血脉偾张,想不到我在如此高龄,仍对年轻女孩儿拥有如此势不可挡的魅力吗?哦,不,老朗基努斯,你要小心,她们很可能只是看中了你的财产和权势,想要做一票短线投资。她们可能用她们的身体加速你的老化,将你榨干,召至你的死期呀。

然而,俱往矣,我也不必担心百年前的我是不是完成了我至今未能达成的后宫夙愿。

波依说:“现在怎么办?”

奈亚子高举鱼缸,走近林格,林格神色扭曲,夺路而逃,可鱼缸中飞出一些鱼影,咬掉林格身上的肉,林格哇哇直吼,却毫无办法,奈亚子和波依都戴上帽子和手套,防止被血液溅上皮肤。

这过程可比林格上一次死亡快得多,大约十分钟后,林格已一点儿不剩了。

奈亚子与波依相拥而泣,过了片刻,奈亚子说:“这鱼缸好沉,我得休息一会儿。”

她们望向卓尔,卓尔已经发烧昏迷,奈亚子说:“怎么办?”

波依说:“他至少能挨三个小时。”

“三小时之内我们能做什么?我们冲不出去,即使这鱼缸也不可能对付那么多感染者。”

波依说:“我有个主意。”

奈亚子:“我等不及了,快讲!”

波依说:“这鱼缸曾经被拉斯用来当做召唤绳手的法器,也就是说,绳手的法阵能增强这鱼缸的威力。”

奈亚子:“啊!你的意思是,用绳手对付那些感染者?”

波依叹道:“我明白,绳手是残忍可怖的人造恶魔,可至少能受鱼缸指挥。如果它们也能拥有鱼缸中那些鱼影,感染者就不是它们的对手。”

奈亚子说:“那我们还在等什么?”

这视频告一段落,随后,是其余地方的监控录像,大概是奈亚子后来将这些录像视频都下载到这电脑上。

不知道她们经历了怎样的波折,大约半个小时后,我看到她们两人抬着鱼缸,进入上方的绳手实验室,那实验室大约一百平方米,地板整洁明亮,上下有绿光照明,一条条管道在上方穿梭,里面全是绳手的尸液。

奈亚子拿起一旁打印出来的操作手册,将鱼缸放在法阵中,开始做手势,念咒语,空气中浮现出一些黑色符号。她或许是个觉醒的法师或者奈法雷姆,只是她自己一直不知道而已。

蓦然间,实验室的门开了,一群荷枪实弹的男人闯了进来,奈亚子和波依大骇,奈亚子打开一条水管,其中跑出两个绳手,但那些人开枪,将绳手打成碎片。奈亚子急忙召唤出更多绳手,可感染者们火力凶悍,不一会儿已将绳手消灭一空。

感染者中,浮现出两人,一人是乔,一人是拉斯,两人肩并着肩,带着新婚般惬意的笑容,向奈亚子她们说些什么,在这监控镜头下无法听清。

奈亚子抱着鱼缸,保护着波依,缓缓后退,可那么多枪械对准她,她无路可走。

就在此时,一个老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之间,他身手矫健,拿起鱼缸,霎时,无数黑鱼如浪潮般席卷整个实验室,那些感染者惊恐绝伦,纷纷抱头鼠窜,但他们逃不过黑鱼的吞噬。

是老朗基努斯。

奈亚子和波依与老朗基努斯紧拥在一起,老朗基努斯说着安慰的话。

我忽然记得当时他说的是:“我尽快赶来了,好孩子。”

奈亚子和波依只是哭泣,别无言语。

三十一 人类悲苦

在最后一段视频中,奈亚子与老朗基努斯共处一室,看日期,那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老朗基努斯手中拿着一叠书,那是一套圣经,他站起身,严肃地说:“孩子,我捋一捋前因后果:你跑到拉斯他们部门主持工作,这击倒了乔,让他求助于那个雕像,是吗?”

奈亚子说:“可我发誓我和拉斯并没有做任何出轨的事!”

老朗基努斯:“但乔认为是对他的背叛,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但有才华往往意味着他比常人更加脆弱。”

奈亚子叹道:“你认为....是我伤害了他?”

老朗基努斯:“你要知道,恶魔是无孔不入的。就像拉斯他们的研究,利用人心软弱的一面,令人类被恶魔占据。”

奈亚子:“你认为那雕像也是恶魔?”

老朗基努斯说:“我还在调查那玩意儿的由来,它是怎么诞生的,怎么存在于余烬水晶矿藏中,怎么被乔激发。”

奈亚子说:“他已经被你消灭了。”

老朗基努斯说:“是啊,但愿如此,可我总感觉一拳打在了空白之处。如果能找到另外一座这样的雕像,或许能进一步的研究。”

奈亚子打了个冷颤,苦笑道:“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儿,它太危险了。”

啊,奈亚子,你还未见过太阳王真正恐怖的一面呢,这早期的太阳王与现今的太阳王相比简直是人畜无害的。

此时,从门外走来一群人,当先者西装革履,身后是全副武装的警卫人员。其中一个官僚模样的中年人说:“朗基努斯教授,奈亚子博士。”

奈亚子问:“您是...”

朗基努斯说:“他是公司的首席安全官普鲁斯先生。”

普鲁斯:“首先必须向您表示祝贺,奈亚子博士,您从这场劫难中逃生委实不易。我已经听了您全部的报告。”

奈亚子说:“波依呢?”

普鲁斯说:“波依小姐她很好,你们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第一手的资料,为此我深表感激。”他又说:“朗基努斯教授,您擅长使用魔法,正是这奇妙的魔法在最后清除了这些怪物,对吗?”

朗基努斯:“正是如此,我的魔法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普鲁斯:“可关于那个至关重要的鱼缸,你们确定不知道它在哪儿吗?”

朗基努斯说:“在对抗那些感染者的过程中,鱼缸损坏了,我们随手将那些碎片丢弃,大概你们在清扫时会找到一些玻璃残渣。”

普鲁斯瞪着朗基努斯说:“我警告您,教授,您虽然在公司中功绩斐然,可一旦涉嫌破坏公司宝贵的财产,我们仍会对您实施惩罚。鱼缸是重要的法器,如果让我发现你们说谎....”

朗基努斯说:“说谎?我从不说谎。其次,我不是故意的,而且那鱼缸是我私人的物品。”

普鲁斯说:“你本人被公司高薪聘用,也是公司的重要财产之一。”

朗基努斯哈地一声大笑,普鲁斯神色恼怒,可不敢斥责,他回身对奈亚子说:“公司决定提拔你为本医疗机构的行政主管,由你接替拉斯,继续‘月光项目’。”

奈亚子大声道:“什么?你们...还不放弃?这里死了足足两百人!”

普鲁斯说:“首先,死亡原因是因为所谓的‘雕像感染者’,月光项目的绳手对感染者起了遏制作用。其次,月光项目的资料仍在,公司的投资与所有的努力不能因此白费。”

奈亚子说:“如果...我拒绝呢?”

普鲁斯笑道:“根据公司的保密协议,你恐怕要失踪好一阵儿,直到协议期过了之后,才能重返人们的视野中。”

奈亚子怒道:“你们想....想怎样?”

普鲁斯说:“当然不想伤害你,但或许你已经发现了,你具备不凡的才能,是世上所谓的‘奈法雷姆’——恶魔后裔。我们之所以重用你,正是因为你身负如此才能之故。在卡戎公司内部不幸失踪的人员数不胜数,公司都会给予高额的保险赔偿,保证万无一失,所以,希望你们能慎重考虑。”

说到此处,他鞠了一躬,与所有人员扬长而去。

奈亚子恨恨说道:“杂种!畜生!他的意思是,还要继续研究绳手?”

朗基努斯:“他们真正想要的是恶魔召唤术。”

奈亚子说:“可....恶魔真的存在吗?不,不,我见过那些东西,可我的意思是,宗教中的那些恶魔,反基督、路西法、彼列、地狱....这些神神秘秘的宗教理论。”

朗基努斯静静站着,每一根皱纹都显得深邃而饱经沧桑,他说:“如果这些东西用那些称谓称呼自己,并且外形与人类意识形态中的恶魔形貌相近,你又如何能否认它们的存在?所见所闻与所知相符,就不必纠结于说辞,而当以实践验证理论,这是我们行为的准则。”

奈亚子说:“朗基,告诉我,你一直会魔法吗?”

朗基努斯说:“当然。”

奈亚子说:“为什么?在我跟着你在东京学习的那段日子,你从不教我这些...魔法?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和导师。”

老朗基努斯叹道:“无知是福气。”

奈亚子:“可我现在已经不再无知了。”她双眉紧蹙,无力地坐在地上,说:“教我。”

老朗基努斯说:“自然。”

奈亚子说:“卡戎公司在杀人,在犯罪,他们将死刑犯变成恶魔,再将恶魔溶化成液体,制造成可怕的武器。现在,他们让我主持这可怕的项目,让我成为杀人犯,去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她抬头注视着她的导师,咬牙道:“我不愿意,我想阻止他们。”

“我不认为卡戎公司是错的。”

奈亚子身子一颤,喊道:“什么?你怎么能这么想?他们在制造杀人的兵器,而且用那种最丧心病狂的方式。”

老朗基努斯:“但正是这些恶魔救了你们。这世界面对的神秘威胁不计其数,正常的秩序之外另有疯狂的理论,当星空运行到正确的方位时,异象就会产生,人类会因此疯狂,灭亡之事、血光之灾层出不穷,连续不断。那些吸血鬼,那些狼人,那些巫师,那些活死人,你从不曾得知,可我却无数次亲眼目睹。

以人类的科技,尚不足以解决这些超乎常理的威胁,因为这些怪物是星球中所诞生的杰作,又或者是从外星来临的异种。人类必须掌握同等程度的秘术或方法,才能在黑暗的时空长河中不至于倾覆。”

他说到激动处,高举着手中的圣经,昂首挺胸,发须戟张,仿佛愤怒的上帝,神圣的教皇。

奈亚子被他的威严所震慑,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老朗基努斯。啊,前世的我竟然拥有不逊于今朝的气场与魄力,不愧于朗基努斯之名。

老朗基努斯:“残忍?何谓残忍?牺牲一些注定要死亡的罪人性命算残忍吗?如果我们不去了解这些原理,这些所谓的邪法,不去忍受这种疯狂,难道要让所有人类付出惨痛的代价吗?”

奈亚子说:“朗基,别激动,我错了。”

老朗基努斯叹道:“孩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之所以一直不教你魔法,就是怕你因魔法之力而接触这世界的黑暗面,为人类背负起自己不该背负的罪孽。我呢,一直默默无闻地承担着这一切,直至今天,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是不会告诉你真相的。”

奈亚子感激地说:“朗基,你真是我见过最伟大无暇的人。”

老朗基努斯叹道:“不,我并不是完美无缺的,我也有缺陷,我的缺陷就是我时时刻刻将人类的悲苦牢记在心,反复自省,令我始终处于极大的不安与悲伤之中,我为天下的悲哀而悲哀,为人类的痛苦而痛苦......”

说到此处,他的圣经恰好打开,从中飘落了一些书签般的纸。

老朗基努斯沉浸在惆怅与悲天悯人的情绪里,摇头晃脑,并未注意。

奈亚子拾起那些纸,在镜头中,我看的很清楚。

那是一些二次元女孩衣着暴露的图片,大约一百多张。

奈亚子皱眉道:“这是什么?”

老朗基努斯尖叫一声,动若脱兔,将这些图片夹手夺过。奈亚子怒道:“你这本圣经根本就是空的!你他妈的说的好听,原来你去亚洲是去买这种东西了?”

老朗基努斯仰视天空,眸闪老泪,说:“人类的强大源自于人类的信仰,而我的信仰就是这些。”

奈亚子说:“这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废纸?”

老朗基努斯说:“并不是废纸,这是东方动漫展少年杂志在2030年推出的一系列珍藏漫画女主卡片,我得知这消息后,花了很久,漫游亚洲,才将她们...集齐。”

奈亚子怒道:“这些都是假人!我是真人!我不比这些货色可爱得多?你宁愿去搞这些假的玩偶图片也不陪我这可爱的学生做研究?就在你去收集这些废纸期间,乔死了,我险些丧命!”

老朗基努斯:“废纸?真是胡说!”

她一跃而起,冲向老朗基努斯,老朗叫道:“你要干什么?”

奈亚子:“我把它们全都烧了!”

老朗大骇夺路而逃,她们两人的踪影离开了镜头,就此不见。

三十二 补救措施

我隐约觉得接触到了重大的秘密,现如今这满目疮痍的世界与那座雕像,与老朗基努斯,与卡戎公司进行的实验息息相关。

乏加提醒我时间不多了。

是啊,时间不多了。

那些黑袍的绳手祭司死后,混乱的低语声已经减弱,这至少延缓了居民们变化为绳手的速度。

我仍必须快一些。

沿着黑色的阶梯,我走上了最上层的实验室,这里曾经是制造绳手的场地,百余个手术台横在眼前,台上是身躯浮肿的绳手。我产生了阴暗、潮湿、压抑、混乱的印象,仿佛摔入了泥沼中的地窟。

更多的黑袍绳手祭司,沉浸于低吟中,静坐着仿佛死去。一座由发黄的、畸形的骨头搭建成的图腾下,坐着个巨型的怪人。

这怪人光坐着就三米多高,他的脸像是马,可混入了狮子的特征,他赤着身躯,体表如鱼般长满鳞片,从他背后伸出众多触臂,触臂上分布着吸盘。

他说:“你是骨头的携带者。”

我说:“你也是,恩奇都?”

恩奇都露出狰狞的笑容,在他那马脸上出现人类表情更令人毛骨悚然,他说:“我原先并不叫这个名字。”

我仔细看他的脸,似曾相识,突然间,我认出他了。他是曾经出现在视频中的那个普鲁斯。他几乎面目全非,可我仍然分辨出了那五官。

我说:“普鲁斯?”

恩奇都沉默了几秒钟,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在奈亚子的录像中看见了你,你是卡戎公司的首席安全官,你为何能活到今天?奈亚子呢?”

为什么我会问一百多年前的人?她肯定早就死了。然而我看过她的经历,领略过她的恐惧、软弱、罪恶与救赎,我情不自禁地很关心她,她的结局。

普鲁斯笑道:“你愿意聊天,那倒也正好,她当然早已丧命。”

这本该是意料之中的,可我仍心头一震。我说:“是你杀了她?”

普鲁斯说:“她最终仍死于太阳感染,不应该说,她成为太阳王的一部分后,死于月光。”

这就是她的结局,也是百亿人类共同的结局不是吗?

普鲁斯说:“是我们拯救了人类。”

“什么?”

普鲁斯笑道:“是我们卡戎公司拯救了人类,在太阳危机开始之后的短短几天内,是我们开启了裂隙,改变了月光,让月光变得对太阳感染者致命。”

我脑中乱作一团,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老朗基努斯告诉过我,由于太阳光的变化,导致了太阳危机,令全人类几乎被阳光融化殆尽。那些感染者....他们本该在地球上横行肆虐,势不可挡,可随后的圆月消灭了他们。

“是卡戎公司....怎么办到的?”

普鲁斯说:“我不知道,我他妈的怎么知道?我接到的任务就是来到这里,启动月光计划,这只是分布全球的设施之一,当所有设施的尤科斯反应炉启动之后,才能将月光转化,变成消灭太阳王的武器。”

我问:“尤科斯...反应炉是月光计划的装置?”

普鲁斯说:“有许多这玩意儿,中国、美国、欧洲、南北极...卡戎公司花了许多的钱,十多年的时间才建成,奈亚子在这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老朗基努斯也是,当然,我们每个人都在为此加班加点。是我们力挽狂澜。”

“卡戎公司预料到了太阳危机的到来?”

普鲁斯说:“我怎么知道?可能这只是大型的恶魔召唤装置,也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总而言之,结果就是我们让人类拥有了一线生机。”

也就是说,当太阳感染者蔓延之际,是这些卡戎公司的幸存者们阻止了最终审判日的降临?

“太阳危机是什么造成的?”

普鲁斯说:“我他妈的根本不了解,我只了解每一个尤科斯反应炉提供巨大的能量,但必须动用一件古老的、魔力强大的法器作为引导。”

他指了指那骸骨的图腾,说:“就是它,是它开启了裂隙,但同时也将我变成了这幅模样。”

我说:“iba在通缉你。”

普鲁斯:“我一头雾水,根本毫无头绪,我是拯救世界的伟人,至少是伟人之一,那些赏金猎人疯子把我抓捕,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我过了很久才逃出来。他们抓我并不是为了赏金,因为我根本没见到发布赏金的人!”

我心中窦疑丛生,也不明白iba的用意。纪元帝国会收容这些被iba通缉的恶魔使,充当特种部队,可iba抓住普鲁斯之后,为何仅仅关押,而不是将他处死?他们图谋着什么呢?难道是用来研究?又或者他们想从普鲁斯嘴里撬出些什么,可没能得逞就被他逃了?

普鲁斯:“iba拥有庞大的势力,那些猎犬般的赏金猎人在追捕我,我不停逃亡,想起了这里,一直想回到这里,可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已经不存在了,我找不到前来的路。”

“这里很可能已经被空间的潮汐掩盖。”

普鲁斯说:“是的,的确如此,但最近它又重新出现。这是天赐良机,是老天开眼,拯救我这个救世主来着呢。这儿的绳手,这些...彼列的宠物,都属于我,都将听命于我。iba再无法害我了,连纪元帝国也休想利用我。我将成为这乱世中的霸主,我有权这么做,因为这世界欠我太多。”

我说:“闭嘴!快把这仪式停了,你在祸害定居点的居民!而且,你根本没拯救世界,你开启的裂隙将剩余的人类变成了恶魔。”

普鲁斯狞笑道:“这些牺牲是必要的,否则人类唯有全灭的结局,这是共识,你这肤浅的人类,这才是共识。”

那几十万年前的太阳王雕像呢?是否也是因为太阳变异之后,有人改变了月光?这段历史在漫长的时光之后重演,还会有下一次吗?

他站了起来,身高直达五米,几乎碰上了实验室的天花板。他说:“最近的仪式让我充满了力量,让我有了如此的变化,这是来自恶魔大公的魔力啊。”

那些黑袍祭司终止了仪式,拔出手中的黑剑。

普鲁斯指着我说:“将他转化为我们的一员。”

黑袍祭司们将黑剑刺向我,我用上了闪光弹,发动念刃,光芒刺死了五人。

有十三个黑袍祭司,不能让它们喷水,召唤更多的绳手。

我朝前冲,再扔出闪光弹,将光芒变作锋利的镰刀,手一推,它们转向四面八方,将那些绳手祭司的脑袋斩断,在他们扭动挣扎的时候,用灭绝将它们烧毁。

其中一个怪物的脑袋刺我后背,我躲过这一刺,又有怪物的剑发出黑色的鱼影,咬向我的影子,我痛了一下,竟仿佛真被咬中一般疼,他们的武器是能通过影子伤害本体的。

我朝他们疾攻,但此时,普鲁斯发出愤怒的吼声,挥拳砸向我,我回身用铁莲护体,这一拳将我打的撞在了墙上,裂缝顺着墙壁向四处扩散。

我逃离墙壁的废墟,发现自己的手臂肿了,但并不是红肿,也并非骨折,而是惨白的浮肿,手臂上出现了一个个...吸盘。

我寒毛直竖,这条手臂不听使唤,像是要掐我自己的脖子,他这一拳令我的灵魂变异,体现在了身体上,我急忙喊道:“治好我!”

瘟疫医生说:“你得躲闪一会儿,这需要时间。”

要快。

我发动暗云,将自己笼罩在黑暗中,黑袍祭司发出嘈杂的叫声,放弃追赶我,我听见咕噜咕噜的声响,他们不断地吐出脏水,召唤绳手的仆从。

普鲁斯的声音穿透暗云:“我乃恩奇都,变异的半神,彼列的将军,我命令黑暗中的鱼群狩猎我的猎物,吞吃我的祭品。”

他也是地煞,被末卡维的骸骨变化的,但时日不久,远不如黑噩梦与桑格温,他的力量大约有三十弥左右。

麻烦在于那些祭司,他们在念咒,催促我的灵魂变异,而他们不断招出来那些绳手,不久便可以成为一支军队。

骤然间,我心中一凛,见暗云被他转化为黑鱼,大惊之下,我试图散开暗云,可已经有很大一部分不听我掌控,它们化作鲨鱼,朝我张开大口。

我朝旁躲闪,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影子也得保护,于是让影子跟着我。普鲁斯兴高采烈,紧追不舍,他的大脚将那些挡在我们之间的绳手踩扁,他的触臂卷起绳手朝我甩来,我全数避开。

情急之下,我把剩余的闪光弹都扔向了他,光芒变成无尽利刃,普鲁斯痛苦地后退,受了重创。

我召唤出黑噩梦,这比普鲁斯更庞大的巨兽喷出黑暗之潮,普鲁斯惨叫道:“恩夏利尔?恩夏利尔?”

在上头,另一个声音喊道:“这是...黑噩梦?”

我无暇追寻那声音的来源,普鲁斯陷入了恐惧,黑噩梦咬中普鲁斯的咽喉,我趁势一剑刺穿了他的脑袋。普鲁斯的叫声如火警鸣笛般越升越高,最终寂静无声。

他变成了视频中那个凡人,迅速化作白骨,我气喘吁吁,认为已经结束了。

结果并没有。

那些绳手与祭司面向我嘶吼着,数目大约四百个,我能听见它们肌肤摩擦的粘稠声,像是满地蠕动的章鱼。

我竖剑怒道:“那就来吧,送你们全部下地狱!”

三十三 狼群之血

但这些敌人的战力合在一块儿超过了一百弥,现在的我无法取胜。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绿面纱说:“不必蛮干,取出图腾中的骸骨,地煞的诅咒就会消失。”

我回过身,一剑奋力朝图腾斩去,由于普鲁斯已死,它正脆弱,轰地一声,图腾塌了,同时,我被绳手的脑袋刺中数下,血喷出体外。

在这无数骸骨中,我见到一截颌骨,我用牧羊念刃,将它控制在手中。

随后,所有绳手溶化成了肮脏的液体。

那些祭司仍活着,可都显得备受折磨,困苦不堪,我走向他们,用雷电将其斩碎,他们的尸块落地后也转瞬溶解。

干得好!都结束了。

我环顾四周,没见到另有敌人的影子,于是拾起了那骸骨。它是卡戎公司用来取代鱼缸的祭祀物品,通过一些匪夷所思的技术,他们利用它与尤科斯反应炉,改变了月光,终结了太阳王短暂的灾难,却带来了一直延续至今的恶魔之灾。

我困顿乏力,精神萎靡,那骸骨并未让情况变好,反而更糟。瘟疫医生也无法补充我受损的意志。我拿出灵魂之花,至少得先治愈身上的伤。这时,我感到毛发竖了起来。

有枪口对准我的后背。

是那群狼人。

我说:“高桥。”

高桥面无表情地出现,仿佛变色龙褪去了伪装色,他说:“朗基努斯。”

我说:“赏金的诱惑果然不小,我的赏金,再算上恩奇都的赏金,总共是多少?”

高桥冷冷地说:“我并不蠢,你的赏金对我并无价值,也绝不会指望纪元帝国会真的付账,他们连一千万金元都会拖欠,更何况数亿?”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鬼冢从上方的管道上跃下,咬牙切齿,说道:“因为你就是黑噩梦,杀害我们族人的黑噩梦!”

我突然想起确有此事,那个叫咏水的狼人狩猎者追猎黑噩梦之事,我当时在找寻索莱丝的途中,那时,黑噩梦被疯网转嫁到了我身上。

我大声说:“这完全是误会!我可以解释!”

鬼冢朝我开了一枪,正中我胸口,我太虚弱了,这一枪直接放倒了我。

糟糕,他们不会想要当场杀了我吧,想不到我堂堂黑棺剑圣竟落得如此下场?难道是作者想要完结....

疯网里的人并不慌张,似乎这些都在他们的预料之内,我心中一宽,坠入沉沉的睡意中。

....

深夜里,我抬起头,见到头顶的树叶摇晃着。透过树叶,看见漫天的星星宛如银河。

我的头贴近地面,嗅到了地上泥土、青草与花卉的芬芳,我的嗅觉与听觉是多么的敏锐,我的视觉在黑暗中也能清晰地看见一切。我迈开步子,开始奔跑。

我是一匹狼,确切的说,我在海怪的回忆中,海怪是一匹狼,或者说是狼人。

与我同行的狼群都在以狼的形态奔跑着,那是一群极大的狼,体长超过了两米。

我们在前往神庙的途中。

我的前足跛了,这不影响我奔跑,可我不能跑得很快。族里的萨满说,这是一种诅咒,我这辈子注定无法摆脱,连狼人的血脉也治不好。

我身旁的一匹狼低吼着靠近,说:“海怪,跟上,狼群要加速了。”

海怪——我——呜咽了一声。

狼群开始飞奔,这让整个奔跑的过程有了一种沛然莫当的雄浑气势,仿佛我们如同洪水,而不是仅仅只有十匹。

我竭力跟上他们,因为狼群不会等迟缓的独狼,如果我太弱,比老弱的狼更弱,我就会被抛弃,而现在的局势下,这太过危险了。

他们毫不留情地越跑越快,似乎是故意的,我绝望地在后头哀嚎着,这并非意志力可以弥补的事,而是先天不足,他们不该要求我与他们一样。

但他们犯了个错误,没有狼在前面放哨。

突然间,一群血红的人影从山坡跃下,冲入我们侧翼,我看见风怒被那红色人影扑倒在地,而熊牙被两个敌人打翻。

头狼喊道:“是斯密茨血族的仆从!反击!”

与斯密茨血族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多年,我们应该预料到途中会遇上埋伏,但头狼太傲慢了,他毫无防备。

我们停止奔跑,转身迎战,那是一些血食尸鬼,是斯密茨血族精心培育的战士。他们强壮而嗜血,数量众多,爪牙能撕裂狼人坚硬的皮肤,伤势连狼人都难以轻易治愈。

我们变成了狼人形态,用利爪和牙齿撕碎这些怪物。他们的数量源源不绝,从草丛和树林中不断扑向我们。

其中几个盯上了我,两个在前,两个在后,前方的两个猛然冲刺,我用爪子将他们逼退,但后面的两个扑上我的背部,疯狂撕咬我的血肉,我在大喊,可听不见自己的叫声,随后,我倒地了。

我听见繁花喊道:“救海怪!”

头狼:“让他去!”

让他去?是啊,我是残废的狼人,被狼母所抛弃的受诅咒者,从我诞生的刹那,我对整个族群就是累赘。

背上的剧痛如针一般刺入我的心脏。

我看见一束阳光下,我的母亲朝我微笑着,说:“海怪,你要坚强,妈妈是不会放弃你的。”

她身上的花香传入我的鼻子。

我睁开眼,鼓足力气在地上打滚,一口咬碎了血食尸鬼的脑袋,又一爪子将另一个开肠破肚。其余两个试图抓住我的双足,可我跛的那只脚一缩,它抓了个空,随后,我用完好的那只脚摘掉了它的头。

剩下的那个咬上我的气管,我用爪子连刺它数下,将它撕烂。

我躺在地上,血液不止地朝外流。我的同伴也在苦战中不断倒下。

突然间,一种不同的狼嚎声传来,我看见一些幽灵般的狼形冲入阵中,将那些血食尸鬼杀散,救下了我们。

是那些刚格尔的血族,他们是我们的盟友。他们也擅长变化形体,尤其是变成人狼,从外形上看,与我们并无差别。可我能感受到他们的血是冷的,他们更像是披着狼人皮毛的尸体。

战斗结束后,没一个狼人被杀,我们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头狼找到刚格尔血族的首领,笑道:“齐格,多亏了你。”

齐格冰冷的脸上露出笑容,可旋即被忧愁所取代,他说:“听说斯密茨血族占领了神庙。”

头狼急道:“什么?他们怎么知道神庙在哪儿?”

齐格说:“他们中的巫师获得了恶魔的帮助。”

头狼露出凶恶的表情,说:“我们必须把神庙夺回来。”

齐格说:“这并不容易。”

斯密茨的血族是随着欧洲殖民者来到美洲大陆的,而我们狼人已经在这里生存了许多年,与那些印第安人的祖先一起于此定居。这些斯密茨的血族与我们世代为仇,这血仇一直延续了万年的时间,如今,他们发现了这新大陆后,与我们之间的血战又一次开始。

斯密茨血族极其狡猾,他们利用人类的枪炮屠杀原住民,我们则利用我们强大的体能帮助原住民对付那些殖民者。战争升级,斯密茨血族便将他们引以为傲的致命武器——血食尸鬼投入战场,它们数量太多,这让我们处境极其不利。

幸亏随后刚格尔的血族决定帮助我们,这极大地缓解了战况。

我们的族群守护着神庙,神庙中狼母的图腾对我们至关重要,它是我们精神的图腾,通过对它的供奉,我们族中的勇士变得更为强大。刚格尔认为那狼母是他们一族的祖先艾诺亚,我们却只叫她“狼母”。

我总认为双方说的不是同一个人物,在历史细节上,关于狼母与艾诺亚体现出显著的不同,但目前是求同存异的时候,而且,刚格尔血族与我们狼人通常互相认为是兄弟,即使他们是死者,我们是生者。

头狼大声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亵渎我们的神?摧毁我们的精神?那只会让我们愤怒,让我们热血沸腾。我们誓要消灭每一个斯密茨血族!”

齐格:“斯密茨精通巫术,他们在找寻一件能聚集强大信仰的古物,并将恶魔束缚在那古物上,我认为他们选中的就是狼母的图腾。”

头狼说:“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齐格:“的确,所以必须尽快。”

族中的巫医并未给我治伤,繁华说:“为什么?海怪也英勇的奋战了,他一个人干掉了四个血食尸鬼。”

头狼说:“没时间了,他留下,我们剩余的前去支援神庙!”

繁华叹了口气,回头对我说:“海怪,抱歉,你小心一些,我认为这里不会再有血食尸鬼了。”

我说:“我见到了妈妈。”

繁华愣了愣:“可你...你的母亲在你出生时就去世了,你不可能见过她。”

族人说话总是直白的,这让海怪开始流泪,族中的雄性狼人嗤笑道:“哭什么?”“别像个懦夫一样,海怪,你是个瘸子就已经够糟糕的了。”“哭泣者会在下一次大会上被驱逐。”

我说:“我确实见到了,我记得我母亲的模样!”

没人听我说话,他们已经走了。

三十四 神庙战争

海怪一瘸一拐,走入树林深处,继续朝神庙的方向走去。

族人都说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可记忆中的那个女人是谁?

“海怪,要坚强,妈妈是不会放弃你的。”

海怪感到一股力量涌了上来,他伤口传来剧痛,可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认为是狼母,是狼人的起源,是他们的神灵保佑着他,赐予他这个瘸子力量。所以,他要为狼母奉献一切。

海怪确定族人会抛弃自己,不用等他很老,海怪对他们而言只是负担。海怪也这么认为,他是所有族人中最弱的。所以,海怪只想死在神庙,用敌人的鲜血染红自己,令自己光荣的战死,比被族群耻辱的抛弃强得多。

他又一次见到了那幻觉——明媚的阳光下,母亲将一枝花递给海怪,但这一次不同,她离海怪很遥远。

海怪跑向她,泪水不由地往下淌,他心中呐喊:“别离开我,我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随后,他见到母亲跪在地上,哭泣,血从她眼眶中流下,她的眼珠溶解成了血。

海怪惊骇地摔倒,犹豫片刻,他匍匐着朝前爬。

不管她多么可怕,海怪仍想靠近她。

他走入密林中从未到达过的秘境,那有一座雕像,一个美丽的女人,她跪着,于是海怪也跪倒在女人面前。

他喃喃说道:“你是谁?”

他又说:“你是我的母亲?”

另一个声音说道:“的确,他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声音听起来像是个疯子的。

海怪寻找那声音,可声音并不存在,唯有那雕像在眼前,丛林的天空变成了血红色,云彩像是漂浮的凝血,雕像很妖异,也很悲怆。

他问:“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吉拉,美人吉拉,血族的公主。你找到了她,她选中了你。

选中了我什么?

海怪感到某种东西钻入了他的脑子,他的灵魂,他听见了一个疯子在放声痛哭,他痛苦低吟着,就地翻滚,顺着斜坡滚下了山。

山下就是神庙所在。他见到如巨浪般的红色尸鬼冲向神庙,在神庙中,他的族群与刚格尔的血族联手抵抗着尸鬼们,他们将尸鬼的尸体扔出去,甩掉扑在身上的尸鬼,另一个族人会全力将地上的尸鬼咬死。

但尸鬼的数量太过惊人,动作太快,习性太凶猛,一个狼人被十个尸鬼围攻就不是对手,摔倒后被它们疯狂撕咬,海怪第一次感到那些强而有力的同伴是如此的脆弱。

放弃这神庙,在此送死并无意义,活着回去报信,就能带回更多的援军,击败这些可恶的斯密茨血族。

海怪爬起身,感到灵魂中的东西开枝散叶,向全身流动着。

他看着那些尸鬼一点点缩小,随后意识到是自己在变大,他下意识地吼叫起来,声音像是大海撞击着海岸,引起大地的轰鸣。

尸鬼们回头看见海怪,他竟觉得这些怪物害怕了。神庙中的同伴看见了海怪,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

他们不认识海怪。

海怪朝神庙赶去,那些尸鬼跳上海怪的腿,咬海怪的肉,可海怪只觉得痒,他挥动爪子,那些尸鬼如被镰刀收割的稻米一样被砍倒。

海怪不知道自己的模样,通过倒影,他看不出自己是怎样形状,他看见自己有章鱼的触臂,有狼的爪子,有蝙蝠的翅膀,有恶魔的角,在转到某个角度之后,他看出自己的身体扭曲得令人惊骇,他的身体是倾泻的,骨骼完全畸形,颈骨像是桥梁般横过胸口,背部驼了,一只胳膊呈螺旋状,一只胳膊上千疮百孔。

他究竟成了什么?

即使他力大无穷,那些血尸鬼仍让他失去了平衡,他摔了一跤,畸形的身体让他难以爬起。它们很快如食人鱼般覆盖了他的身体表面。

他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它不存在于世,此刻却显得无比清晰。

它们的灵魂多么软弱,多么可悲。

海怪看见了尸鬼们的灵魂,宛如可以随意塑造的橡皮泥。

它们喝了你的血,它们的灵魂将会变异。

尸鬼们放大了叫声,海怪低头,看见那些尸鬼身体剧变,它们本还有些人样,可在几分钟内,它们变成了小号的海怪,像是重度残疾的畸形儿那样,它们本不该降生于世。

这变化杀死了它们。

海怪从尸体中爬起,在另一端的山峰上看见了人影,那是斯密茨的血族。他搬起一块巨大的石头砸了过去,其中一人粉身碎骨,另一人落荒而逃。

血尸鬼们溃败,神庙之围已解。

海怪听见自己的喘息声,像是鲸鱼的呼喊。

他想变回原样,可不得其法,他走近神庙,神庙中的人惊恐万分,摆出迎战的架势。海怪清楚地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儿,他感到很饥饿,很口渴。

他问那个声音:“我...到底怎么了?”

声音说:“你被吉拉选中了。”

“吉拉....那是血族吗?”

“她是血族的祖先,第二代的血族,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和我们三代血族之间发生了一场厮杀,我们合力重创了吉拉,我吸干了她的血,但她用仅存的力气逃走了。

她的伤无法恢复,凡人的血无法令她痊愈,她心中充满被背叛的憎恨,这憎恨令她的灵魂异变,成为了莉莉丝怪物的种子。”

海怪问:“莉莉丝的....怪物?”

“是的,莉莉丝,怪物之母,黑暗混沌的化身。她被该隐与我们合力消灭,可她是不死的,而且狡猾至极,她在世界各地埋下了名为莉莉丝怪物的祸根,它们又被统称为恩奇都。吉拉就是被她利用,成为了这些祸根之一。

可是,吉拉太虚弱了,在成为怪物之前,她已被太阳照射而死,她成为了哭泣的石像,弥留在异界与现世之间,等待着能继承她怨念的人选。”

海怪说:“现在,我...是莉莉丝的怪物了吗?”

“是的,你现在还存有理智。可不久之后,这理智将荡然无存,你将成为游荡在这片大陆的可怖野兽,你会将你所见的所有人类都异化为畸形的不可理喻的怪物。”

他绝望地问:“那怎么办?”

“放弃你这丑陋的身躯,我邀请你的灵魂进入我建造的世界。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将不胜喜悦。顺便一提,我叫末卡维,今后请多指教。”

海怪再一次看着下方的神庙,看着他的那些族人,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被拯救,他也早知道被放逐的那一天终将会来到。

就是今天,就是此刻了。

他想对繁花说一些话,又很快不想说了。她不必知道海怪成了这样的怪物,让她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吧。

他是在与尸鬼的战斗中战死的。

海怪说:“动手吧。”

末卡维的精神侵蚀了海怪尚虚弱的灵魂,它的身躯很快枯萎,化作余烬般的灰尘,飞向天际。

三十五 仰天大笑

我被车轮滚动的声音惊醒,满眼漆黑,只有一个小红灯闪烁着,我手上插着一些针管,某种液体在管道中流动。

惊怒交加之下,我喊道:“你们在给我注射什么?”

我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盒子里,也可能是棺材,下方是运输的车辆,我怀疑是马车,因为我还听见了马蹄声。

我又说道:“这完全是一场误会,黑噩梦被我封印在体内,我有功无过!”

外面鬼冢喊道:“你最好别耍花样,如果你想逃,这盒子就会爆炸。”

我冷笑一声,暗忖:“区区爆炸又能怎能奈何得了我?”

但如果是核平发射器程度的爆炸呢?

应该不会,不然他们自己也得死,可我难以估量这些人的决心,万一他们视死如归,又该如何是好?于是我不敢逃了。反正机会多的是。

他们往我血管里注入的是麻醉剂,愚蠢,我的血液是经过毒蛇之血考验过的,这麻醉剂对我而言就像是几罐啤酒的量。

他们想把我交给叶格丽吗?又或者是iba?念及于此,我略感焦急,可我记得他们说过iba和叶格丽绝不会付账。

他们取走了灵魂之花,这有些麻烦,我身上的伤仍在,他们还折断了我的腿,我精神倒是恢复了,只要我逃脱,我就让你们尝尝威力达到十五弥的灭绝念刃。

车队似进入了一片树林,我听见了鸟鸣与不知名野兽的吼声,还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远处一声口哨,高桥发出狼嚎回应,不久,我听见许多脚步声靠近。

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里面是此次的猎物——那个恩奇都?”

高桥说:“恩奇都已经被我们杀死了,里面是另一个猎物,你一定无法想象。”

我嚷道:“恩奇都分明是我杀的!”

鬼冢敲了敲盒子,怒道:“闭嘴!”

我说:“鬼冢小姐,你忘了吗?你之前跪在我面前舔我的...鞋子说你爱我,想让我替你杀了恩奇都,再把功劳分给你一点儿,我见你如此卑微恭敬,答应了你,可谁想到你翻脸不认人,居然在背后捅我刀子?”

鬼冢大怒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引爆这盒子?”

我说:“你引爆吧,但你舔过我的现实是不会变的,你们狼人有些像犬类,是不是很喜欢舔人?”

鬼冢大吼:“我撕碎了你这混账!”

高桥说:“别生气,鬼冢,别忘了洁丝与俞杰还在他的军营,此外,他也与我们部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们没收走我的乏加耳机,它还在我怀里,只要它在附近,乏加就能读取我的表层思维,与我交流。

我想道:“乏加,让他们逮捕洁丝和俞杰!”

乏加说:“我已经通知索萨,那两人已被逮捕。”

我不禁哈哈大笑,鬼冢愤愤嚷道:“又怎么了?”

我说:“我笑高桥计短,鬼冢无谋,远不及朗某也。我失策被擒,若尔等假传消息,混入我黑棺营中,将洁丝、俞杰二人救走,朗某定无计可施,现如今,那二人已落入吾手,尔等又奈我何?”

高桥说:“不可能?你...怎么下令的?”

我笑道:“我笑你们狼人少智,iba无能,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我朗某威震天下,群雄束手,岂能无一技之长?朗某精通一门千里传音的盖世绝学,一旦醒来,心意早已传遍千里,尔等将我困在此处,焉能阻得了我分毫?”

鬼冢怒吼:“我警告你,放了他们!”

我说:“放了?那可不是待客之道。我游骑兵中有一刑罚,换做蜜糖拌蚂蚁,就是在人身上的窟窿中倒入蜜糖,随后让蚂蚁往里面钻...”

鬼冢砰砰直砸盒子,大喊:“你敢,我宰了你!”

我打了个呵欠,说:“我朗基努斯横行当世,万夫莫敌,还有什么不敢的?

乏加忽然说:“他们逃了。”

我惨叫了一声。

乏加说:“纳尔雷负责看守他们,但有所疏忽,等查看时他们已经不见。”

我心下大怒:“这小子是存心的么?”

乏加:“不过幸好董定奇与考克在途中堵上了他们。”

我心头一宽,复又仰天长笑。

鬼冢喊:“你还笑个屁!”

我笑道:“我笑那俞杰腿短,洁丝脚残,没跑得多远,已遇上我朗某预先布置的三道伏兵,那伏兵将领一声令下,瞬间一拥而上,已将他们擒获,正要将那男的爆桔,女的破瓜,众士兵争先恐后,穷精绝蛋,三日三夜无绝断也....”

鬼冢怒斥:“你若是敢这么做,我让你肠穿肚烂!”

我不屑地说:“你大可以试试,朗某号称金刚不坏金桔郎君,岂是浪得虚名的?”

乏加:“但董定奇、考克他们遇上了恶魔袭击,被他们两个跑了。”

我哀嚎了一声,低声说:“你能不能把情况一口气说完?”

就在此时,众狼人欢呼声响,喊道:“是俞杰、洁丝!他们回来了!”

我心中叫苦不迭。

高桥:“我们正担心你们,朗基努斯说他的手下将你们关押起来。”

洁丝说:“确实,可我们的运气出奇的好,居然被恶魔解了围。这...朗基努斯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他?”

鬼冢说:“他是黑噩梦。”

洁丝与俞杰怒道:“真的?竟有此事?”

我说:“如果不是我杀了恩奇都,你们俩现在已成了章鱼脑袋,被我们游骑兵打成筛子。”

高桥:“他并未说谎,对于此,我们欠他的情。但我们是赏金猎人,为赏金与猎物而生,无论任何手段,只要能捕获猎物,我们都会利用。而不必要的怜悯与犹豫,只是我们的阻碍。”

突然间,我想到:乏加能通过定位找到我们,这些狼人马上就会被游骑兵追及。他们的确不弱,可在我们神剑弹的攻势之下,他们难挡其锋芒。

念及于此,我再次大笑不止。

鬼冢嗤笑道:“你又在笑个什么鬼?”

我说:“我不笑别人,只笑你们智谋不足,徒有匹夫之勇。殊不知灭顶之灾,已在眼前,若不尽早将我放了,尔等必死无全尸。”

鬼冢叹了口气,说:“你这牛吹得可没边了。你倒说说怎么让我们死无全尸?”

我可没这么蠢,把这翻盘的秘密和盘托出,于是哼哼几声,笑而不答。

乏加说:“拜托你别笑了。”

我心中笑曰:“笑又怎么了?我这一笑,笑得他们心神不宁,战战兢兢,正好解我心头大恨。”

鬼冢说:“这个公爵还嘴硬,真是虚张声势。”

高桥:“不,如果他不是虚张声势呢?他既然有办法把消息传回军营,也一定有办法让军营定位我们。”

我大吃一惊,急道:“说什么呢,亲,我根本没办法定位你们哦,请不要做无谓的猜疑。”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高桥说:“看起来是这样,用信号干扰器。”

乏加耳机传来沙沙声,乏加嘀咕道:“算了。”随后没了声息。

我望着近在咫尺的盒子盖,觉得像是一块棺材板,心如死灰,闷声不响。

只能靠我自己了,且看我朗基努斯足智多谋,应变如神,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不过这一次,千万记得不能大笑。

他们在丛林中继续前进了半天,我感到他们穿过了某个木门,人声渐多。

高桥说:“把他放出来吧。”

滴滴滴声响,有人似乎输入了密码,随后,淡淡的月光洒在了我身上,我装作困顿乏力,伤势沉重的样子,站起身。

大井和奥利将我夹住,搬我下车,我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痰,这是我长期服用毒蛇之血应运而生的小伎俩,可以随时吐血,通常是往恶魔的眼睛里吐。

鬼冢说:“别装了,你之前还好好的。”

我黯然说道:“有点儿良心吧,我伤得很重,你们先打断了我的腿骨,还给我打麻醉药,这是要逼死我哪。”

鬼冢:“黑噩梦与我们部族有血海深仇,打断你的腿还算轻的。”

这臭婆娘,要不是我看你们人不坏,现在就把你们全揍成肉饼。

不过话说回来,我该不该也召一些狼人到号泣定居?毕竟他们中不乏强者,我那里也是人才紧缺。

这村子的人口大约四百朝上,建造的都是一些木屋,村子外竖起一层石墙,我看着村民,感到他们大部分是凡人,狼人不超过二十人。

我看过一部电影,电影中的男人被狼咬中,在月圆之下会变成高大凶猛的狼人,但现实中狼人的血脉是如何传播的?这些村民当然知道狼人的存在,也许在他们眼中,狼人是村子的守护神。

这很可能是实情,尤其是在末世,如果不是狼人守着,这村子即使躲在密林深处,也早已被恶魔屠戮殆尽。

高桥说:“带他去见大萨满。”

我问:“大萨满?不是,听我解释,我...”

如果我坚持说黑噩梦已经改邪归正,被我控制,连我自己都不信。恩夏利尔仍然饥饿,仍渴望着恐惧,只要我仍不断战斗,不断杀戮,制造恐惧,他就还算驯服,否则,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会失控。

高桥说:“你可以去向大萨满解释。”

我说:“你们弄错了,我召唤出来的不是黑噩梦,而是..而是一种念刃,叫暗影群狼斩,一斩击出,宛如黑狼.....”

三十六 交涉失败

他们不吃我这一套,混账们,看来我有必要真的创出一门暗影群狼斩的念刃了。

大萨满的木棚在村子最深处的高坡上,树叶像云一样覆盖四周,门前有两棵树雕刻而成的图腾,各有狰狞的狼头。

我走入屋中,大萨满是个老女人,干瘪的脸上皱纹犹如干涸的田地。

老女人身边站着个戴眼镜的卷发白人,他大约二十多岁年纪,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也是狼族的,他薄薄的嘴唇露出刻薄的微笑,一看便知并非善类。

高桥说:“大萨满。”又对那白人说:“川池。”

川池说:“让这罪人跪在大萨满面前!”

我怒道:“我的腿被打折了,怎么跪?再说了,我朗基努斯乃是黑棺公爵,亦是该隐的大主教,即使见到该隐,也是不跪的!”

川池走向我,一脚狠狠揣在我断骨处,我痛得脑袋一麻,跪下了,钻心的痛朝全身乱窜,这让川池笑得更加灿烂。

绿面纱关闭了我的痛觉,我好过了些。

瘟疫修女说:“你不打算反抗吗?”

我叹道:“仁者,无敌也,如今的我已放下了屠刀,驱逐了心中戾气,暂且忍耐,又有何妨?”

这些狼人是不可能迁徙到号泣的,我并不想劝他们,但我不知道他们的实力究竟如何,不如装死,静观其变。

高桥叹道:“折磨人并不是我们的作风。”连鬼冢都有些不忍,不满地看着川池。

川池咳嗽一声,转身走回大萨满身边,他像是一根外强中干的竹子,走起路来颇为滑稽。

高桥说:“他就是黑噩梦,我们在猎杀恩奇都的途中捉住了他。”

我急道:“胡说,我不是!我是号称暗影巨兽的战士,那是暗影群狼斩...”

川池对两边的护卫说:“让他闭嘴。”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当即沉默,但一个强壮的护卫一个重拳打中我脸颊,我痛得眼冒金星,闷哼不已。

特么的,你们别太过分了。

高桥说:“我们为捕捉黑噩梦曾耗费了大量的心血,是不会弄错的,他是黑噩梦。”

川池点头道:“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拥有如此威名,他借助的是黑噩梦的力量。”

高桥说:“大萨满,此人替我们猎杀了恩奇都,此举当能赢得iba的赏金,换取足够支撑到今年冬天的粮食。然而,黑噩梦杀害我们无数同胞,不值得饶恕,我建议将他送往狼母神庙,用他的血祭祀狼母,以及死去的狼族们。”

狼母神庙?我记得海怪的回忆中....此神庙既彼神庙吗?

川池说:“既然是黑噩梦,必然很危险,如果要运往狼母神庙,更是大费周折。你也知道狼母神庙位于死地。”

高桥说:“但这是传统。”

川池叹道:“高桥、高桥,你和咏水一样,难道不明白守着陈旧传统就像守墓一样毫无意义。”

高桥说:“咏水是最出色的战士,最著名的猎手,但你捏造罪名,将他排挤在外。”

川池:“那是因为他冒犯了大萨满,罪孽不轻,他以为自己有功就可以凌驾于大萨满的权威之上了吗?”

高桥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川池眼中射出残忍的光,说:“小心点儿,高桥,我随时也可以收拾你。”

我虽然看不惯这川池,可毕竟他的提议对我有好处,如果真要把我送往狼母神庙开膛破肚,还是情愿留在这村子里挨骂挨打好些。

高桥又说:“我的团队为了族群的生存,与iba缔结契约,替他们狩猎,换取赏金,至少为族群赢取了三十个月的粮食。我的功劳,难道是你的谗言能抹杀的吗?”

川池叹道:“高桥,鬼冢,你们这些野蛮的猎人为何冥顽不灵?要知道,贸易与政治,乃是财富之源,如果依我所言,整个部族与纪元帝国结盟,岂不比你们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为iba东奔西走强得多?”

高桥高声道:“我们世代狩猎,那是我们的传统!而纪元帝国是卑鄙无耻的强盗!他们会用所谓的贸易腐蚀我们的年轻人,腐蚀我们的信仰,最终将我们完全吞并!”

我说:“高桥说的有道理,我们黑棺就不会。”

其实,我暗自反省,觉得我对游乐园所做的事比纪元帝国有过之而无不及,有此前车之鉴,所以我现在才如此忍让。

川池做了个手势,那个之前打我的护卫取出一柄看起来很锋利的匕首,缓缓刺向我的嘴,我盯着刀锋,不由打了个冷颤。护卫用刀把我嘴唇撬开,抵住我舌头一侧,我嘴角的血往下滴落,我心头大怒,但我涵养不错,也没表现得很怂。

然后那个护卫开始切我的舌头。

鬼冢忍耐不住,喝道:“住手!”那个护卫抬头看着她,刀停了下来。

川池说:“我们是狼人,没有优待俘虏的习惯,更何况是这样的仇敌。”

高桥说:“他是一个强大的战士,士可杀不可辱。”

川池:“反正他左右都是死,有区别吗?纪元帝国可不会在乎他是残了还是废了,事实上,如果是残废的黑棺剑圣,叶格丽只会更高兴。”

高桥对大萨满说:“大人,不能将他交给纪元帝国,纪元帝国不会信守诺言的,那赏金太高了,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莫要贪图太多,只会惹来杀生之祸。’”

大萨满终于开口说:“把刀收好。”

五大三粗的护卫闻言立即照办。

大萨满说:“当我们无数同胞,惨死于黑噩梦的爪牙之下,我们都曾立誓,若能凭借狼母的祝福,擒住这仇敌,必将在狼母神庙将他宰杀,祭奠逝去的亡灵。”

我注意到她干瘦的手腕上有个红色系带,系带一头悬挂着一个拇指大小的狼人木偶,木偶的一只腿瘸了。

海怪的记忆。

海怪,那是你吗?大萨满就是你记忆中的繁花?她曾经对你很友善。

海怪回答是的,但那已不算什么,不值一提。

不,不对,提还是要提的,那可能让这场闹剧和平收场。繁花即使已经苍老,可她仍记得你,也许你们之间曾经存在恋情。

海怪认为这结论可笑至极,比它的形体更令人恶心:“她只是觉得如果有人比她更弱,她就不会被嘲笑。”

不要否认人类心中的善意啊,切莫被末卡维的疯狂颠覆了你心中的善恶。比如我,我就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难道我的与人为善不曾感化你们这些疯子吗?难道我悲天悯人的情怀不曾从你们心中唤醒一丝善意吗?

要学会善良,我的善良。

我相信大萨满仍怀念着你,海怪,更有甚者,她还爱着你。

海怪说:“她已经几百岁了,即使对狼人而言,她已经老的不能再老。”

哦,请不要低估女人对爱情的执着,请不要拒绝一个心灵几近枯萎的女人重新获得爱情滋润的机会,她也许老了,可你难道就能因此歧视她吗?哦,不,就让我,善解人意的妇女之友——朗基努斯,去说出动听得如蜜糖般的话语,去慰藉她孤独寂寞冷的心。

我用闪烁的眼眸凝视着大萨满,大萨满漠然看着我,她的眼皮似乎很沉重,我想象着,想象着她已经干枯的身躯曾经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光滑,多么值得怜悯。

大萨满:“你看着我什么事?”

我温和一笑,说:“阿姨。”

川池森然道:“什么?阿姨也是你能叫的?她可是我的祖先!”

我又说:“您还记得一位叫做海怪的故人吗?”

大萨满眼中似有水流动,她抚摸着木偶,说:“怎么了?”

我说:“海怪的灵魂在我体内,他说他很感激您曾经善待过他。”

大萨满嗯了一声,说:“真的?”

我用充满希望,充满感情的眼神看着她:“是的,阿姨,是真的,他认出了您,不然我如何知道这件往事?”

大萨满说:“我改变主意了,立即将他处死。”

咦?

为何会这样?

我大骇之下,急道:“阿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的老熟人啊,不,你的老熟人活在我灵魂之中....”

大萨满说:“你这恶魔,你吞噬了海怪,让他的灵魂在你体内受苦,我将尽快处死你,让海怪脱离那痛苦之境。”

谈判破裂了,川池狞笑着动了动手指,那个一再折磨我的护卫手持钢刀朝我走来,目光冰冷蚀骨。他横过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川池说:“黑棺的剑圣,叶格丽会很高兴接收你的尸体的,她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事情不可避免地到了这一步,我很遗憾,我已经尽力了。

川池:“面对狼人的愤怒吧。”

我说:“并不是我面对着你们,而是你们面对着我。”

川池说:“这就是所谓的死鸭子嘴硬吗?”

我说:“我不必再多说了。”

一头黑色的狼从我的影子中出现,咬掉了那个护卫的头,在场的狼人皆大吃一惊,看着那人的血在我面前汇聚成小池塘。

我施展海市蜃楼的念刃,令我骨折的腿暂时复原。这阿德曼引以为傲的念刃被记载于海尔辛大师的遗留的书册中,幸亏我已学会。

鱼刺从我体内伸出,握在掌中,如果狼人誓要我的血,再无交涉的余地,那我也唯有尝尝狼人的血。

三十七 圣洁之灵

在场每一个狼族都如临大敌,下一瞬间,他们都已变化为半人半狼。

大萨满此时是一只瘦高的狼人,遍体灰毛,她指着我说:“杀了他。”

鬼冢、高桥、大井、奥利、洁丝、俞杰从背后朝我开枪,我朝上一跳,横扫鱼刺,将他们手中的枪劈碎。

不必杀他们,至少暂时我不想那么做。

他们以黑噩梦的罪名审问我,我就如他们所愿,化作黑色的噩梦。

我变成了漆黑至极的黑狼人,但并未放任它扩大,仅为两米高矮,如此速度与力量最为平衡。护卫变化成了比熊更大的狼人,朝黑噩梦猛扑,黑噩梦回身出爪,将他们腹部剖开,他们惨叫着退开。

黑噩梦追击他们,突然枪声响起,黑噩梦谨慎地避过,见是川池,他手中的枪能发射神剑弹。

大萨满召唤出两头猛兽,体格强壮,那像是巨大的黑豹,黑豹扑咬向我,黑噩梦抓住其中一头,它爆发出骇人的力量,黑噩梦仿佛正与一头黑色恶魔相持。黑豹咬黑噩梦的头,但黑噩梦脑袋一侧,先将黑豹咬伤,随后,他将黑豹扔出去,砸中了洁丝、奥利等人,把墙破开一个口子。

另一头黑豹转眼来袭,黑噩梦喷出黑色烈焰,黑豹被火焰卷入,霎时成了一团黑色火球,那火球中长满眼睛,侵蚀它的心智,令它倍加恐惧。黑噩梦闻到血腥气息,感到兴奋,一抓之下,黑豹断成了两截。

大萨满立即又召出两头黑豹,而川池躲入掩体后,不停开枪。黑噩梦察觉到他的恐惧,但还不忙,他可以留到最后。

更多护卫匆匆进入屋子,手里拿着来复枪、大刀、长矛等武器,有些是狼人,有些是强壮的人类,都穿着中世纪般的铠甲。川池见状喊道:“猛攻,一刻不停地猛攻。”

黑豹很麻烦,这两头黑豹比狼人们更危险,而这些狼人与人类太脆弱了,黑噩梦...我该任由他杀死他们?

我听见绿面纱在低哼着痛苦的曲子,我听见瘟疫修女发出癫狂喜悦的低吟,我听见瘟疫医生大声喝彩,我听见吞噬者的肚子饥饿作响,我听见海怪身体如爬虫蠕动般的声音,最后,我听见的唯有黑噩梦孤独暴躁的吼叫。

我放开了所有束缚。

黑噩梦散播开了恐惧,这小屋成了他死亡的巢穴。地面血淋淋的大坑,坑洞中狼人惨死的尸骨;墙上悬挂着战利品,狼人绝望的头颅;天花板垂落死尸,尸体仍在流血;狼人们临死的哀嚎余音绕梁,永恒不绝。

这些幻觉,很快变成了现实。

狼人们害怕得发抖,人类的腿吓得抽筋。黑噩梦瞬移至它们背后,咬开喉咙,折断脖子,穿破胸膛,撕裂身躯。红色的液体像雨一般乱洒,像洪水一般奔腾。

狼人们在玩野蛮的杀戮游戏,黑噩梦恰好擅长。他们是食物链顶端的猎杀者,可今天,他们意识到在链条的上方仍有凶兽。

那两头神秘而强大的黑豹追踪着黑噩梦,但黑噩梦比他们更快,更强,更神秘,更形同鬼魅,它们不知畏惧,可黑噩梦无需它们感到畏惧,他已经从其余狼人的畏惧中收获了足够的力量。它吞噬了一头黑豹,将另一头黑豹的脊椎硬生生折断。

高桥怒道:“魔鬼!”鬼冢尖叫道:“杂种!”他们保持着距离,用拾起的武器朝黑噩梦射击。他们的勇气诚然可贵,然而无处不是黑噩梦的幻影,而恐惧蚕食着他们的勇气,当勇气耗尽时,他们将不堪一击。

黑噩梦甩出一道黑色的轨迹,如海浪般将他们击倒,他们恐惧得接近窒息,丧失了斗志。

你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可怜的小狼们。

唯有大萨满与川池还站着,大萨满睁大眼睛,缩在座椅上发颤,而川池早已打光了子弹,毛发湿漉漉的,他很憔悴,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内已形如枯槁。

屋外还有些人,是这儿的村民,但他们并不负责战斗,不敢闯入。

的确,他们不敢,恐惧朝外扩张,他们也陷入了这血腥的幻觉中,不愿承认这幻觉已成了事实。

我褪去黑噩梦的形体,走向川池,川池竭力摇晃脑袋,双手仿佛求神般挡在身前,喊道:“别过来!别过来!”

我说:“不是我面对你们,而是你们面对着我。”

川池哇地喷出呕吐物,我侧身避开,掐住他的喉咙将他举起。黑噩梦咬着他的灵魂,将他一点点变得残缺不全。我认为这样太残忍,倒不如干净利落地杀了他。

大萨满颤巍巍地站起,说:“放开他。”

我折断川池的双腿,随后把他扔在地上,他的骨头倒刺入身体,痛得直翻白眼。狼人的身体复原的很快,但他永远也忘不了这剧痛。

我说:“繁花。”

大萨满说:“海怪,海怪真还活在你身体里?”

“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大萨满看着遍地横尸,冷冷说道:“是啊,仇恨已不死不休。”

“我劝你放弃这念头,若不然,我只能将这里所有的一切毁灭,将所有人的精神摧毁。”

我也有需要守护的事物,我不能放任危险的敌人存活和成长,我该把这儿的村民迁徙回号泣吗?

不,真是笑话,那是害人害己。

大萨满的耳朵动了动,我心中一凛,听到有什么人落在了屋顶。大萨满如释重负,笑道:“海斯加终于回来了。”

我感到一阵寒意,瞬间再一次进入黑噩梦的形态,我见到一个幽灵从上空飘落,那幽灵遍体洁白,身上萦绕着圣洁的烟雾。那是一个美丽至极的狼人,每一个神话中都描述过如此神圣的神兽,能带给整个村庄,甚至整个国家祝福。

川池哭喊道:“海斯加!哦,海斯加!他....黑噩梦杀死了所有人!”

白色的狼人叹道:“川池,我总觉得你罪有余辜。”他转过身,他的目光晶莹善良,不像是狼,倒像是鹿,然而,从这双眼中仍旧流露出强悍勇猛的气势,令人不由想到他也许代表着整个森林的意志。

海斯加说:“黑噩梦,我听闻你的名声,早已想与你会面。”听他的声音,像是个非常年轻的男人。

黑噩梦回答:“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海斯加说:“你杀死了几乎所有的战士,为什么让高桥他们活着?”

黑噩梦说:“顺手的事,我并不想纠结谁该杀谁不该杀。”

大萨满厉声说:“你继承了先祖之灵,拥有圣雾之力!替所有人报仇!”

海斯加回答:“我会的。”他语气平淡,像是描述一个既成的事实。

忽然间,他动了,仿佛一道白色的火光,黑噩梦身子微屈,扑向海斯加,但海斯加一脚横踢,黑噩梦穿破木屋,摔出了五十米远。

海斯加飘在空中,轻盈而自由,仿佛存在于另外的时空。黑噩梦张开嘴,喷出黑色的火焰,在天空之下布置恐惧的画卷,但海斯加轻易穿透了火网,他的爪子落在黑噩梦身上,撕裂了那暗影化成的皮毛,黑噩梦胸口喷出血流,急忙后退,海斯加发出一颗白色光球,霎时,黑噩梦感到浑身如被炙烤,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他究竟是什么人?这先祖之灵又是什么?他像是没有实体,可力量却如此沉重。

黑噩梦双手连扒,双足连蹬,远离海斯加,那白球仍在灼烧,让黑噩梦的皮肤起泡,这火焰中似蕴含着怨灵。

海斯加说:“你心中充满着恐惧,可怜的狼人。”

准确的说,黑噩梦是地煞,并非狼人,我对他与狼人的恩怨所知不详,也不便深究,我只想弄明白海斯加用的是什么手段。

绿面纱说:“他融合了精魂,死去的动物与树木的灵魂结合,受到数百年的崇拜,在大自然中形成一种灵体,这种灵体介于实体与虚体之间。”

是某种地煞?

绿面纱说:“拥有神圣力量的地煞,你可以理解为大自然制造的天使,附身于海斯加之体。”

为什么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完全是人?

绿面纱说:“这是海斯加特异之处,他的精神力远比那两个天使强大,历史也更为悠久,他时刻在异界与现世穿梭,技巧比拉森魃暗影高超得多。”

原来如此,是精神力覆盖着他的全身,是精神力令他如此飘忽不定,难以触碰。

海斯加再一次浮空欺近,忽左忽右,像是同时存在于许多方向。黑噩梦在四周全布满黑火,但这防不住海斯加,他闪至黑噩梦身边,黑噩梦朝他挥爪,像是穿透了一片云,而海斯加的爪子再一次刺穿了黑噩梦的血肉,黑噩梦吐了血。

可黑噩梦等的就是此刻。

海斯加的手是实体。

黑噩梦身上的暗影化作血盆大口,骤然一咬,海斯加哼了一声,手腕被死死咬住。他的精神力一时薄弱,黑噩梦奋力将他抱住,爪子刺入海斯加后背,海斯加发出了怒吼。

突然间,黑噩梦的双腿折断而摔倒,我意识到海市蜃楼的念刃消失了,我所受的伤变本加厉地返了回来,剧痛刹那间似要令我脑袋撕裂了一般。

海斯加发出第二枚光球,黑噩梦中招,痛苦加剧,淹没了我,黑噩梦喷出恐惧之焰,令海斯加的精神也为之动摇,趁此时机,黑噩梦进入屋外人的恐惧,瞬移至远处。海斯加尚未来得及追赶,黑噩梦已经跑得远了。

三十八 商贸代表

海斯加的白色光球。

它让我我觉得仿佛有烧得滚烫的针刺我的神经,煮沸我的血液,每一次用力都更痛,我的肌肉在无时无刻的抽筋,我找到了村子后方某处,躲了起来。

我痛得呼吸急促,心想海尔辛、海斯加、海怪,海大富,姓海的果然都不好惹。

海怪说“我并不姓海,我怀疑其他两人也不姓。”

给我住口,海斯加是何许人也?为什么战斗力竟达到了三十弥?

绿面纱说“我对你的战力标准表示怀疑,他很显然不仅仅三十弥,而且他的力量恰好克制黑噩梦。”

现在不该质疑我的判断,而得设法缓解这该死的疼痛。

绿面纱说“我无能为力,这似乎是一种咒怨。”

咒怨?

绿面纱说“被你杀死的狼人之灵试图杀死你,这是怨灵的报复。”

是他们先想要杀我的,居然死后还恨我?这简直蛮不讲理。

海怪说道“你不该和死人讲道理。”

白光仍在折磨我,我愤愤不平黑噩梦惹出的乱子,为什么偏偏我倒霉?

黑噩梦“我替你击败了天使与桑格温。”

知道了知道了,这么点小恩小惠现在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我的腿断了,更糟的是白光的伤害不断加深,我的皮肤很快再无完整之处。

瘟疫医生补充了我的意志,我得以重新使出海市蜃楼,暂时恢复双腿。不过让瘟疫医生替我补魔有些怪怪的,为什么不是面纱或是修女?

绿面纱冰冷地说“你还真有闲情雅致地想这些东西。”

修女说“若你愿意让我凌虐你,我会让你愉悦。”

我还是算了吧亲。

这村子里有信号屏蔽装置,我不知道他们把我的东西藏在哪儿了,我得取回灵魂之花。

他们没取走我的手套,因为手套是锁死在我手腕上的,通过手套可以找到姆乔尼尔,它用的是不同的信号收发装置,某种力场。

我进入暗影之中,村里的人都被恐惧所困而人心惶惶,我找到了姆乔尼尔的位置,潜入那屋子,几个凡人守着仓库的门,我一瞬间击晕了他们。

很顺利,顺利的我几乎难以置信,如果他们让海斯加守着,我岂不是会被人赃并获?这些狼人的智慧与我朗基努斯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哼哼哼

绿面纱叱道“别败人品!”她打消了我这念头,同时,我听见屋外有人喊道“啊,圣灵大人。”

海斯加说“黑噩梦很可能回来取他的东西。”

我魂飞魄散,拿起装备就跑,我刚一走,海斯加的脚步声已在门外响起,人们见到了昏迷者,大呼小叫着。我听见海斯加说“圣辉之刃会很快杀死他,不必担心。”

我悄悄跑回藏身处,痛得心脏似受千刀万剐。我用灵魂之花治疗,它缓缓清除了我肌肤上的溃烂。这儿的灵气很充沛,灵魂之花效用很好。

但这仅仅是缓解,并不能治愈,在一刹那,我觉得我会因此受罪一辈子。

海怪说“在狼母的神庙祈祷可以平息咒怨的愤怒。”

狼母神庙?她会不会显灵一爪子捏死我?我现在非常疑神疑鬼,对鬼神敬畏不已。

海怪“我曾经是狼人,黑噩梦也是,狼母神庙对狼人而言将赐予祝福。”

你们是狼人中的怪物,说句不好听的,简直是亵渎神明,而且黑噩梦明明是杀人狂确切的说是杀狼狂,是什么让你和狼人结下深仇大恨?

黑噩梦答道“恩夏利尔最初附身于一个强大而残暴的狼人之躯,那个狼人因被同胞背叛,因此以虐杀同胞为乐,我借此汲取恐惧,后来几经辗转,我融入了那座林间小屋,可狼人之形已挥之不去。”

我替他辩护“所以根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宿主,只是碰巧你的宿主杀狼成性而已。恩夏利尔,我坚信你是无辜的,就像我一样。”

黑噩梦“我在梦境中催促他,在灵魂深处蛊惑他,在他的内心培育仇恨的种子,在他可以手下容情的时刻令他改变主意,我是黑噩梦,我是久远的恶魔,我会增长人心中的邪念,抑制人心中的善念”

我骂道“闭嘴,让我消停点,情况已经够坏了。”

黑噩梦闭嘴之后,我认为我必须去狼母神庙,问题在于,它在哪儿呢?

我悄悄跑回村庄,在阴影中监视,他们正举行葬礼,大萨满正咏唱着曲子,听来苍凉悲哀,又点着奇怪的熏香,人类与狼人,以及他们饲养的狼犬,都仰天发出狼嚎之音。闻着那熏香,我的病痛大为缓解。

深思熟虑之后,我的计划是抓个人问路,但他们都聚在一起。每个人都很悲哀,我产生了一种愧疚感,这些人都死在我的手上,然而我是正当防卫,他们先想杀我,总不见得我让他们杀了。

这年头,你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人人都行走于灰色地带,真正的好人是不长命的。

忽然,我认出了大猎人咏水,他和苔丝以及另外四个看似狼人的家伙也在葬礼中,低头默哀着。我曾救过咏水他们,有些交情,可如今已物是人非。

大萨满咏唱结束,葬礼暂告一段落,人们互相扶持,互相安慰。高桥走向咏水,略一鞠躬,说“大猎人。”咏水答道“高桥兄弟。”

咏水的身份比高桥要高一些。

他们低声交谈,由于奥丁之眼药剂,我能听清他们所说。

高桥说“您听说了发生的事吗?”

咏水叹道“我至今仍无法相信,我本以为朗基努斯替我们消灭了黑噩梦,不料他本人正是这恶魔。”

高桥“他非常擅长欺骗,黑噩梦即使是敌人,也不愧是最顶级的猎手。”

咏水说“那么说,他是故意救我,让我带回了黑噩梦灭亡的消息,令我们麻痹大意吗?”

高桥“幸亏此刻已不必担心他了,圣灵大人已替我们击败了黑噩梦,他的死期将在三天之后。”

我不寒而栗,暗忖“胡说八道,我朗基努斯偏要多活几天。”然而,为何我心中竟莫名的一酸呢?

一个穿着白袍的少年朝他们走来,那是个英俊的黑发少年,有着褐色的肌肤,体态匀称,中等身高,即使穿着粗布衣物,仍让人产生了一种雍容华贵之感。

海斯加,可畏的圣灵,原来你的相貌竟如此的具有异域风情,如此的秀色可餐

现在不是审美的时候啊,朗基努斯,给我专注一些。

两人都向海斯加鞠躬,海斯加说“大萨满认为我们该前往狼母神庙祭祀,祝福新一代的同胞茁壮成长为勇士。”

高桥叹道“可神庙被那些血尸鬼包围着,那里是连恶魔都不存的死亡之地,而且情况越来越恶劣。”

海斯加说“我们必须去,此事并无商量余地。”

我暗暗叫好“他们如果去狼母神庙,我可以跟着,等他们祭祀完就轮到我了。不过那死亡之地是什么意思?”

远方传来川池的呼喊声“圣灵大人,有贵客想见您一面!”

海斯加神色不悦,高桥与咏水用鄙夷的眼神望向川池。咏水说“现在可是葬礼中。”高桥说“要不是大萨满信任他,我会亲手将他撕碎。”咏水笑道“那你可得轮在我之后了。”

海斯加轻声说“我早就想将他放逐,在狼母祭祀之后,我会付诸实施。”

高桥、咏水面露喜色,高桥说“早该这样了,他根本就是个无能的懦夫。”咏水说“可大萨满对他宠信有加,如果我们要动手,大萨满”

海斯加“此事由我决定,大萨满会遵命的。”

哦?他们村子里也分为两派,可惜对我没什么用,我不指望能坐收渔翁之利,也不想迁徙这村子。

川池笑吟吟地带来一群人,他们穿纪元帝国的贵族服饰,尽显奢华气派。

海斯加说“血族?”

川池说“是的,圣灵大人,是我们的血族远亲,刚格尔的血族,他们为我们带来了利益丰厚的贸易契机。”

高驰斥责道“你怎能轻易让人进入我们的村子?这破坏了我们的隐秘!”

川池眼中闪烁着恼怒之火,可立即掩盖过去,此人心机深沉,确实并非简单人物。他说“我是为了大家好。”

纪元帝国的贸易代表说道“刚格尔与狼人之间的友谊存在于人类文明的黎明阶段,历经无数风雨而未曾动摇,圣灵大人,我请求您的友善庇护。”

海怪说友善庇护是刚格尔血族在狼人中的一项权利,因为刚格尔血族对狼人的恩惠,狼人的祖先答应一旦刚格尔血族行使此权,狼人就必须为该血族以及其同伴提供庇护所,哪怕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海斯加点头道“那么,我欢迎你们到来。但你也看到了,我们刚刚遭遇了悲剧,人们正在哀悼,所以,如果我判断你们的处境并无危险,请你们尽早离开。”

贸易代表说“您不打算考虑我们建立贸易关系的提议吗?即使不看在利益的份儿上,也请看在我们族群之间友谊的份儿上。”

海斯加说“我们的友谊仅存于待客之道,御敌之谊,然而若涉及利益,请恕我婉拒,因为利益会有损友谊,而非改进。”

三十九 狼母遗物

纪元帝国的贸易代表等人互相交换眼色,首领说“尊敬的圣灵,你可以叫我马克西斯,我从川池那儿听说了你们所遭遇的不幸。”

海斯加“多谢。”

马克西斯“鱼骨·朗基努斯,黑棺臭名昭著的屠夫,号称黑棺剑圣,拥有许多令人胆寒的技巧。我还听闻你已经重创了他,对吗?”

海斯加有些不耐烦,但保持了涵养,答道“是的。”

马克西斯说“如果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阁下尽管开口,我们刚格尔的血族誓死捍卫我们双方的友谊。”

刚格尔血族对其余血族也颇为冷淡,为什么对狼人友好至此地步?我有空得问问勒钢。又或许这马克西斯只是为了做好买卖?

高桥说“朗基努斯被圣辉击中,必死无疑。”

马克西斯又惊又喜,说“他可是连叶格丽大人都无法击败的强敌,想不到圣灵大人竟如此强大?”

海斯加说“武力并非万能,如果可以,我本不想大动干戈。”

马克西斯叹道“阁下如此胸怀,简直是降临凡世的神使,我深感敬佩。”

海斯加说“如果没其余要事,请诸位尽早返回,我们对与纪元帝国的贸易并不熟悉,也不想涉及。”

我注意到川池闷声不语,竟不出言相劝,这未免古怪——他不是铁了心要将这狼人村落融入纪元帝国吗?

马克西斯说“可天快亮了,阁下如果赶我们走,我们将在途中被烈日所困,这难道是待客之道吗?”

海斯加皱眉道“我可以收留你们到明天太阳落山之后,到那时,还请离开,我们仁至义尽,而且另有要事。”

马克西斯说“什么要事?”

海斯加说“我们将前往狼母神庙朝圣。”

马克西斯发出谄媚的笑声,这令他完全不像孤僻爽直的刚格尔血族,他说道“狼母是我们共同的祖先,请允许我们与你们一同踏上这朝圣之旅。”

海斯加摇头道“刚格尔血族已经有一百年不曾前往神庙,陡然前往,未免不妥。”

马克西斯说“不,请务必准许我同行,我准备了极其重要的贡品要献给狼母,这是我们刚格尔血族的心愿。”

咏水问道“是什么贡品?”

马克西斯说“我想诸位应该听说过炽魂火盆。”

海斯加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奇道“你真的拥有炽魂火盆?”

马克西斯点点头,名人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包裹极为严密的圆形物体,他拆开了三层包装,那是个貌似平平无奇的铜制盆。

马克西斯说“阁下认为它的真伪如何?”

海斯加伸手触碰火盆,陷入沉思,马克西斯任由他检查,毫无阻止之意。我烦躁地等了半分钟,海斯加回答道“是真的。”

咏水异常震惊“炽魂火盆是狼母召唤狼灵的圣物,已经失踪很久,我们一直在寻找着它,你们是如何找到的?”

马克西斯微笑道“我们刚格尔血族的历史与你们同样悠长,它属于我们,也同样属于你们,其实,炽魂火盆是我们打算赠送给阁下的礼物。”

海斯加“条件是与你们通商?”

马克西斯说“不,不,我不敢如此要求圣灵阁下,那简直是要挟了。我只想前往神庙参拜狼母祖先,了却我的心愿。至于通商之举与信念习俗相关,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海斯加点头道“很好,明天晚上。”

咏水说“我提醒诸位,这一次旅行极端危险。”

马克西斯再一次夸张地笑开了声,海斯加吩咐一个人类替纪元帝国来客安排住处,等马克西斯他们走后,咏水与高桥充满威胁地看着川池。

川池叫道“干什么?我是为了大家好,只靠你们打猎与赏金换来的食物能支持多久?我们得找到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这川池的理念与口号还挺不错。

高桥说“圣灵大人,我信不过他们。”

川池急道“这又是何必?”

海斯加说“我们无论如何必须带上他们,把他们留在村庄里不安全。”

咏水点头道“离我们越近,就可以盯得越紧。”

高桥又问“如果我们去神庙,朗基努斯怎么办?他很可能再杀村民泄恨。”

海斯加说“圣辉在他身上,一旦他杀害有狼魂之人,他的诅咒就会加重,他只会死的更快。他只能收敛。”

我暗地里骂了一声晦气。

不久,大萨满再一次鬼哭狼嚎,村民们继续葬礼,继续哭泣。

明天晚上,我得设法跟踪他们,可如何跟踪呢?

我可以偷一件村民的衣物,化妆成村民,这主意不错,只要我保持低调,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跟着他们。

疯网的人认为我的妙计很蹩脚,真是一群杠精。

绿面纱说“万一他们不带村民呢?”

胡说,他们怎么可能不带村民去神庙?那他们还祭祀什么神明?所谓祭神,不就是给愚昧贱民们看的迷信活动吗?

绿面纱指出我还祭祀该隐来着,我不想和她说话了。

通过观察,我认为狼人和血族颇有相似之处——同样嗜血,同样夜行动物。但不同之处在于,狼人极为狂暴,他们不仅饮血,而且还吃生肉——不管是人肉还是兽肉,一种无法泯灭的饥饿控制着他们的行为。他们只是喜欢在夜间——尤其是月光下——行动,太阳实则伤害不了他们。

血族可以操纵人类心灵,从而隐蔽于人类社会,越是大城市,血族越欢喜。狼人则显得离群索居,一旦到了月圆之夜,狼人的狂性就会爆发,产生难以遏制的杀戮与食欲。所以,每到月圆时,那些躲藏在都市丛林中的狼人都会逃到丛林中,避免失控杀人,或者被杀。

刚格尔血族像是两者的混合,好处全有,坏处也都有。

白天,村中的狼人在睡眠,其实所剩的不多,就是咏水和高桥两大狩猎小队,我很遗憾,可已经不想检讨了。

我在阴影中穿梭,想实施我的变装计划。这村庄里的人不是高大,就是肥胖,而且衣服样式太丑,在一个院子里,我见到一口井,而井旁的一个大约四十岁的女人正在打水。她穿着宽松的裙子和白衬衫,已经缝缝补补、满是补丁。我留意到她是因为她似乎有些不同,她的眼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而我之所以留意到她的悲哀与她的衣着,是因为她很漂亮,直至此刻,我才意识到一个美丽的女人在四十岁时将拥有怎样的气质,这样的气质,让我忍不住想让她用一颗钢丝球随意对待我。

但我是来偷衣服的,不是来偷看女人的。

我朝她的屋子移动,可惜她的影子离屋檐的太远,不然我就可以从她脚下穿过,朝上看那么一小眼。

不,绿面纱,修女,请不要指责我是变态,我只是想了解一下这狼人村落的女性从头到脚到底穿得多么贫苦?我该如何拯救她们于水生火热之中?

她愣了愣,走向院门,把门关上,随后又走入屋中,她说“请与我谈谈,我求你了。”

她在和谁说话?

她又说“你就是他们都在说的黑噩梦吧,如果你要杀我,我早就死了,我求你一件事,如果你帮我的忙,我也会帮你的。”

这女人能看破拉森魃的暗影?

她说“我如果要害你早就去叫人了。”

绿面纱说“她并没有恶意。”

我进入屋子,她只有一个人。她松开了发辫,头发披肩,倒了一杯不知道是什么植物泡的茶,自己先喝,随后又泡了一杯给我。

我正色道“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她问“什么?请原谅我没听懂。”

我意识到我说错了话,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看到我的?”

她说“如果在晚上,我是看不出来的,但在白天,我能看见裂隙之间的细微迹象。”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黛蒂斯。”

“你也是狼人?”

她摇了摇头,说“我是狼人的母亲。”她不待我开口,抢先说“我知道你中了圣辉之刃,现在备受煎熬,我有办法可以替你解除它,但希望你能先对我伸出援助之手。”

我微微一笑,柔声说“阿姨,你的事我自然放在心上,你尽管开口,我一定照办。”

黛蒂斯似被我的友善吓到,她咬咬嘴唇,说“我要求你救我的儿子。”

“儿子?”

她说“是的,儿子,他们今夜会将我的儿子当做祭品,献给狼母,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我说“我可以直接放跑他。”

黛蒂斯说“不,这样是不行的,狼人都是顶级的狩猎者,海斯加更是如此,我的儿子即使逃脱牢狱也会被捉回来。”

我沉吟道“如果你能治好圣辉诅咒,我可以带着他逃走,谅那些狼人也追不上他,当然,你们母子都可以跟着我走,我不介意当接盘侠”

她瞪着我问“接盘侠?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头一虚,忙道“我是说我侠义心肠,义薄云天,像此类救助孤儿寡母的义举,对我简直是司空见惯的。”

四十 寻幽探秘

不,不要受蛊惑而失态,伟光正的朗基努斯,你要做那在危难中从天而降的机械降神,而不是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刹那间,我眉宇含忧国忧民之情,眸间闪正气浩然之色,整理衣衫,隐藏剑刃;嘴唇微张,似要叹息,又似要关怀,踏上一步,离她不远不近,这叫君子不欺暗室,明人不做暗事。我的浓眉大眼以及主角般的容貌,会令哪怕再多疑的人也不由得心生信任。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才是最强的主角光环。

仁者,无敌。

她不知从哪儿取出柄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说:“请不要再靠近了。”

我不禁急道:“你何故如此?我如此光明正大的人物,你又会被猜疑?”

她指了指我的裤裆,我发现了一块凸起物,啊,是姆乔尼尔,我之前整理衣衫时不慎把它藏到了那里。

我伸手入裤,摆弄了一阵,将此剑挪到身侧,又回过身面对黛蒂斯,微笑道:“那只是个小小的误会,不,我并不小,但那不是我的....”

她迟疑许久,放下了匕首,摇头道:“你不要再说了,我请你救我的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略一皱眉,流露出既无奈又惋惜的心绪,用我那连冰都能融化的温暖笑容回报她这句话,说:“你莫非以为我有什么企图?刚刚你看见的只是我的剑柄,我并不是说我没有那种尺寸,但....我明确告诉你,我朗基努斯岂是那些好色之徒?”

她忍不住说:“你是。”说罢急忙掩住了嘴。

我怒道:“什么?你怎地凭空污人清白?”

她说:“你的笑容一看就不是好人。”随后又掩住嘴巴,像是实在不吐不快的样子。

我咬咬牙,敛去笑容,说:“先告诉我你怎么消除圣辉诅咒?”

她说:“诅咒唯有向狼母祈祷才能消退,除了大萨满之外,我是唯一能祈求此等祝福之人。你必须带着我前往狼母神庙,同时,我的孩子也会被他们带过去。”

这说法与海怪的颇有相似之处,而海怪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唯有她能救我,我只能照她说的办。

“可你的孩子不是祭品吗?到了神庙,我没把握从海斯加手里再一次逃走,遑论救走你儿子,更何况还有纪元帝国的人。”

黛蒂斯:“可那是仅有的一线希望,当祭祀进行到一半时,海努加身上祭品的烙印将消失,那时中断仪式,就可以了救走他了,因为他对圣灵他们已经没有用处,他们也无法凭借烙印追踪到他。。”

我说:“那圣辉诅咒呢?”

黛蒂斯说:“我都想好了,这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他们的祭祀需要炽魂火盆,你在仪式进行时跳入火盆里,我就可以借助火盆的力量消除圣辉,同时,仪式也将终止。这是个一举两得的计划。”

仪式将在深夜举行,届时,黑影覆盖大地,我自然有把握救走黛蒂斯与她的儿子海努加,但我仍说:“我无法同时救走你与你儿子。”

黛蒂斯说:“哦,不必救我,他们要杀死我就杀好了,我只是不忍心海努加..他是很好的一个孩子,他有最伟大的精神。”

这让我肃然起敬,于是我决定把他们都救走。

她说:“我都想好了,我需要带一个侍女去神庙,你可以穿上女子的衣服跟着我。”

我说:“这里面有两个难处,一,我这个头不适合扮作侍女,二,我好歹也是黑棺剑圣、黑棺公爵、寒霜残剑、恶魔之痛、吞噬雷电之龙朗基努斯,怎能自降身份?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也’。”

黛蒂斯急道:“村子里是有高大的女孩的,而且,都什么时候了,为了你自己与我的孩子,这小小牺牲又算作什么?”

我说:“能不能让我扮作你的情人姘头之类的....”

她瞪着我,我开始流汗。

她指了指橱柜,说:“你可以从里面选一件合适的。我有些东西要准备。”

我唉声叹气,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扮作矮小羸弱的女子?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打开橱柜的抽屉,我身子一颤,大吃一惊。

这里面全是她贴身的衣物。

一个守寡多年的美丽寡妇用来包裹自己滚烫身体,在一个又一个黑夜里辗转反侧,寂寞难眠时陪伴她的、浸润着她的汗水以及其他液体的衣物啊!

这题目超纲了。

这是未知的奇怪知识的海洋。

我的手在颤抖,我拿起一件,一股芬芳传入我鼻孔中,透过鼻毛,直入大脑。

她把这些衣物洗的很干净,连一丝污渍都没有。

失望之余,我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洗的越干净,说明她越心虚。

这些衣物上无疑原先是残留有一些污渍的,一些粘稠的....

她喝道:“你可以开始找了吗?”

我心虚之下,大声回答:“我不是在找?”

她说:“那你嗅个什么劲儿?”

我这才发觉她的一件短裤离我近在毫厘。

什么?

可....可恶!

可恶的疯网!

你们要控制我的手做什么卑劣的事!要控制我的心到什么卑劣的程度啊啊啊啊啊!

绿面纱说:“据我所知,我们并没有控制你。”

不,不要再多说了,解释就是掩饰。

这似乎惹恼了他们,他们强迫我关上了抽屉,打开衣柜,我看见一些毫无吸引力的兽皮和麻布缝制的衣物,男女都可以穿。

我问黛蒂斯:“你怎么会有这么多衣服?”

她说:“我平时以缝纫为生,这些衣服都是村民的。哦,对了,你刚刚嗅的那一件属于高桥。”

巨大的悲观情绪令我崩溃,我认为这世界就是一辆失速的列车,跨越百年的时光,正摔入更深的裂隙之中,一切无可挽回。而在这漫长的时间中,万物都在混沌与虚无中徒劳的漂浮着。

但我很快振作起来,问:“那么,哪件是鬼冢和苔丝的呢?”

黛蒂斯皱眉道:“不告诉你。”

我说:“哪件是你的?”

黛蒂斯说:“你问这些干嘛?”

我说:“为了扮作女仆,我必须从内而外都进入角色,我力求完美,绝不能有一丝疏忽。所以,我要选择衣物,让自己彻底沉迷于此类角色。而且,黛蒂斯,你的裤子应该很宽大,能塞得下我的...”

嗖地一声,一柄菜刀插在我脸颊旁的橱柜门上,我寒毛直竖,身子僵直。

黛蒂斯厉声说:“你少说些废话!”

这婆娘一开始怕我怕的要命,现在竟直接骑我脸了吗?她知道我有求于她,所以开始蹬鼻子上脸了?还是我做了什么减少我威严的举动?可明明没有...

疯网的人好像觉得我是活该。绿面纱说:“她介意的是你说她宽大,而不是你偷她的衣服。”

偷她的衣服?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让我翻我的口袋,我偏不翻。我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她的衣物,跟不知道那衣物属不属于她。这是薛定谔的猫,当真相揭晓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令人遐想无限。

我找了一件男女都可以穿的皮衣,套上一条长裤,对镜照影,顾影自怜了一番,说:“可惜没有胭脂粉黛,怎能将我这玉颜丽色发挥到极致呢?”

黛蒂斯说:“你真的是那个黑噩梦朗基努斯?”

她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为什么?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竟如此淡薄吗?

海怪扭曲了我的灵魂,将我变矮了足足十公分,再把我的脸变瘦了些,我戴上头巾,让人很难认出我是鱼骨公爵。

黛蒂斯松了口气,看着我,又不禁掩嘴偷笑。混账!我朗基努斯怎能被俗人耻笑?然而,事到如今,唯有忍气吞声。

我说:“你是个裁缝,可为什么会精通驱散圣辉的魔法?”

黛蒂斯说:“我是大萨满的徒弟,如果大萨满死去,我将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大萨满。但是,我不想那么做。”

我说:“你甚至不是狼人。”

黛蒂斯点头说:“村子里每个人都流着狼人的血液,可能否最终变化,全看运气。如果得狼母眷顾,就能成为狼人战士,如果在二十岁不能,则一辈子都是凡人。狼人是族群的英雄,可不能变成狼人并不意味着不能学会狼人族群的巫术。”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很抱歉,但我杀这些狼人是为了保命。”

黛蒂斯苦笑道:“不必道歉,他们是我们的英雄,可当粮食短缺时,我们都是他们的粮食。”

我霎时遍体恶寒,只觉得恶心透顶。

黛蒂斯说:“狼人的胃口超常,而且只吃肉,任何水果蔬菜会让他们反胃。村里的凡人...是狼人守卫的羊群罢了。如果打猎收获不好,我们就会一个接一个被...献祭。”

我问:“这种例子经常发生吗?”

黛蒂斯:“以前很常见,每一个狼人都拥有堪比猛虎的胃口,因此,弱小的狼人会很快被放逐。而且是在末世,即使在丛林中,也没有多少肉可以捕,狼人们饲养过一些鹿和牛,但最终还是决定繁衍人类。因为人类的血肉最能填饱他们的肚子。”

是灵魂的缘故,他们品尝的并非单纯的血肉,而是灵魂的味道。

黛蒂斯又说:“现在,海斯加与高桥、咏水他们逐渐改变了陋习,开始与IBA合作,通过赚取金钱来换取牛羊,只有在重大祭典时才吃人。”

四十一 双子诅咒

我问:“那你的儿子海努加...是要被吃的那一个?就在今晚?”

黛蒂斯:“是的。”她不受控制地哭泣起来。

我怒道:“凭什么?凭什么选他?你可是大萨满的候选人!你的儿子....等等,你曾经说过你是狼人的母亲,你的儿子是狼人?那他们为什么选他当祭品?”

黛蒂斯说:“我有两个孩子,海努加、海斯加,海斯加成为了圣灵,海努加并没有。”

我大吃一惊,一身冷汗,说道:“海斯加也是你生的?”

她垂头不语,可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说:“在这次祭典中,海斯加会吃了海努加?”

黛蒂斯泣道:“海斯加也很好,是个伟大的领袖,也很孝顺我,但他们认为海努加被诅咒了,必须成为圣灵的粮食才能够被净化,而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圣灵通过与灵魂的另一半融合,将具有更强的武力,从而一扫阴霾,带领狼人们长盛不衰。”

我说:“这种说法在历史上并不鲜见,有人认为双胞胎的灵魂本为一体,如果合而为一,将变得尽善尽美。”

这话起了反效果,她哭的更加厉害了。

我说:“阿姨,你别哭,我可以借宽大的肩膀给你依靠,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个暖男,不,中央空调,在号泣我还有个绰号是妇女之友...”

她凑近我肩膀,狠狠咬了我一口,我大声哀嚎,半身抽筋,心想:“这里的人果然不正常,言行举止,近乎野狼。”

但不知为何,我感觉好爽,难道我竟隐藏着抖M的属性?我记得有一次央求拉米亚穿高更鞋踢我来着...

她停止了哭泣,说:“请随我去见一见海努加。”

我们离开她的院子,横穿村庄,村庄里的人类看见我们,都点头致意,她确实很受尊敬。我想不通作为圣灵之母,为何她还要自己独居,靠缝纫手艺谋生?但很快想到她的另一个儿子是诅咒之子,灾祸的象征。

来到一座戒备森严的石屋,门口两座黑豹雕像,进入石屋,像是走入了热带雨林,植物茂盛异常。

一些显然是凡人的狱卒守卫在此,神态散漫,枪械仍在一旁,见到黛蒂斯时才勉强抖擞其精神。这里十分重要,应该是由狼人看管,但这村子的狼人都被我杀的差不多了。

活该,这就是想要害我救世主朗基努斯的下场。

步入监狱之后,我感到心烦意乱,像是明知走进了一个连续杀人犯用来埋藏尸体的地方。我觉得墙壁像是被焚烧过,在焦黑之中闪现着火光,仔细听,又仿佛听见了死者沉痛的哀嚎。

海努加并未被关在笼子里,他靠着墙,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房间幽暗,我仅能勉强辨认出他的样貌,于是我用上了暗影视觉。在此视觉中,他和海斯加容貌一模一样,但他留着的是短发。

很快,在我眼里,他变了。他原本咖啡色的肌肤开始变黑,那种黑炭般的黑,像是焚尸炉里的那种尸体般的黑。在黑肤之中,绽放出火色之光,这让他显得像是某位地狱的逃犯。

他的腿尤为可怖,表面布满了无数刀痕,

海斯加一定也能看到这幻觉,大萨满同样,眼前的少年确实受到了某种诅咒。

海努加身边周围有一圈火盆,黛蒂斯说:“这是模仿炽魂火盆的法器,他们说可以隔绝海努加散布厄运到全村。”

我叹道:“他只是个替罪羊,我打赌,他们一定把黑噩梦与我所杀的人都算到了海努加头上。”

黛蒂斯点头道:“只要有灾祸,海努加就会被他们责备。然而他们谁也不敢伤害他。”

“因为害怕倒霉?”

黛蒂斯说:“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海斯加还在照顾他的兄弟,啊,海斯加,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她越过火盆,拥抱她命运多舛的儿子,我觉得这火盆只是个摆设而已。看着这感人的一幕,我想说些什么,以安慰他们伤痕累累的内心。

我说:“海努加,你好,我理解你受的苦,你放心,很快你就安全了。”

这俊俏的、黝黑的少年用冰冷的目光瞥了我一眼,似乎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一直受到冷漠与排挤,他的生命如风中之烛般岌岌可危,我看着他消瘦的身躯、巧克力般的肌肤,以及清晰分明的肌肉曲线,唉,这残酷的世界,为何要让这样蜜糖般的美少年落入这残忍的尘世中?又为何要让他面临如此恶毒的命运呢?

我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还好,没有口水,即使有,在黑暗中也不显眼。

我又说:“海努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和你的母亲,我会母子通吃...啊,不,母子兼收,不对!是母子兼顾!”

黛蒂斯回过头,用鄙夷的眼神瞟我,而海努加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轻蔑,他们这是怎么了?难道以为我存心不良吗?我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难道说错话就要被这种眼神处刑吗?这就是这世界完蛋的原因,因为人心已经沦丧了,他们容不得丝毫不同的意见,容不得一点相左的声音。

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

但世人不理解圣人,因此圣人饱受迫害。

我为愚昧的世人留下了遗憾的眼泪。

黛蒂斯带了些米饼给海努加,他并没有吃,我跟着她走出监狱,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她说:“我也弄些饼给你吃吧,这里并没有肉,因为肉优先让给狼人们吃了。”

我早已饥肠辘辘,说:“多谢。”

她笑道:“我之前看你饿得都流口水了。”

我立即说:“对,我流口水是因为饿了,而不是因为别的。”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段尴尬的沉默,她开始烤饼,我希望她别在里面放什么脏东西。

她说:“末日之后,幸存的狼人们回到这片林地,幸存者不多,大约二十人,其中只有两个狼人,返回狼母神庙的路途被阻断了,狼人们没有任何办法向狼母祈福,而这林子里也有许多许多恶魔。我们建造的简陋的木屋,若遇上恶魔袭击,绝无法幸存,这让大伙儿都很绝望。”

我问:“海斯加提到过那条朝圣之路上满是血食尸鬼。”

黛蒂斯:“是的,但没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认为这与卡戎公司的月光计划有关,只是制造出大量恶魔与大量血食尸鬼的区别。

黛蒂斯说:“粮食短缺,危机四伏,狼人们像是陷入绝境中的困兽。那些被他们绑架的人类是他们的应急口粮,也是他们繁衍的工具,可是,狼人无法像血族那样控制人类的精神,他们对人类很提防,害怕他们在绝望中反抗,宁愿死于恶魔之手,也不愿被狼人所杀。这让他们无法安眠,两人的精神都已濒临极限。

某天晚上,其中一位狼人在梦中得到了神启,那是一个丛林的天使,天使告诉那位受启发者,他将与狼人的灵魂相结合,赋予他超凡的力量。狼人醒来后,果然如那位天使所说,他的力量极为惊人,他就是第一代的圣灵。

这位狼人成为了村庄的守护者,他无需吃肉,无需睡眠,只需要吃林中的树叶和水果,就拥有使不完的体力。当恶魔来袭时,他独自一人就能抵挡。凡人在他的领导之下,终于在树林中定居下来。

随后,圣灵凭借神力,杀出一条血路,回到狼母神庙,再一次收获了狼母的祝福。第二天,他的妻子怀上了身孕,那是一对三胞胎,他们都成为了著名的狼人英雄。

然而,另一位狼人对圣灵嫉恨交加,因为他的子嗣无一能成为狼人,而圣灵不允许他占有更多的女人。据传说,这第二位狼人在梦中受到了恶魔的诱惑,被恶魔附体,那是一个与圣灵天使同样强大的地煞,这位狼人偷袭了圣灵,这导致两人同归于尽。”

我问:“圣灵是弥留在这世界上很久的天使,而地煞是弥留在这世界上很久的恶魔?”

黛蒂斯:“我不能确认,后来,大萨满说圣灵和地煞很可能本来是一体的,他们都属于一个超凡的精魂,却由于被尘世污染而分裂。”

我说:“比克大魔王?”

她问:“什么?”

我说:“不,没什么,你继续说下去。”

黛蒂斯:“那时离圣灵降临已经过了二十年,村里已有六个狼人,人口超过了一百。恶魔们的袭击也无法对圣灵构成威胁,可是如果没有圣灵,我们仍会被恶魔摧毁。

就在圣灵死后的第二天,大萨满来到了村子里,她是已知的最古老的狼人。她告诉人们,圣灵是狼母赐下的奇迹,他将会轮回,降临在双胞胎中的其中之一身上。

她的预言是准确的,村中怀孕的女人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在将信将疑中,大伙儿等待着,苦苦支撑着,而这段日子里,恶魔们的袭击并不频繁,所以我们得以延续,但很多人死了,不是死于恶魔,就是死于狼人。

在孩子八岁的时候,一人成为了圣灵,他虽然年幼,可已经拥有了神明的力量与智慧,那时起,我们得以再一次复兴。”

我猜测道:“然后地煞再一次杀死了圣灵?”

黛蒂斯说:“那是许多年后....双胞胎中的另一人,地煞附在了他身上,他再一次袭击了圣灵。圣灵消灭了他,可不久之后,自身也重伤而死。”

四十二 秀美少年

如果同样的问题第二次出现,那就是个大问题,而且并非偶然。

我说:“我猜的没错,地煞果然与圣灵密切相关。”

黛蒂斯叹道:“每个人那时都已经察觉到了。”我哼了一声,认为她竟对我敏锐的观察力不置可否,这未免有点不给我面子。

她继续说:“大萨满这时说,我们的圣灵与地煞总是伴随着出现,而且,必然会降临在关系紧密的人身上。比如第一代的圣灵,那个地煞是他最亲密的战友。第二代圣灵则是双生子。所以,就有了习俗。一旦圣灵降生,他所有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至交好友都会被严格监视,发现是地煞后,将其囚禁,然后....”

我做出一个悲伤的表情,说:“然后让圣灵吃掉他?”

黛蒂斯说:“是的。成为圣灵的狼人并不吃肉,可大萨满认为吞噬地煞可以彻底消除这隐患,并进一步增强圣灵,所以,在圣灵每一次朝圣时,他都会以莫大毅力,完成这仪式。”

“简直太残忍了。”

黛蒂斯:“是啊!想想吧,这是什么荒谬残暴的陋习?强迫一个素食的、善良的神明吃掉自己最亲近的人,最铁的好友,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我说:“那肯定没用,现在不是还有地煞吗?”

“是的,没用!第三代的圣灵杀死并吃掉了地煞,他自己也在十年后患病而死。圣灵传给了村里的另一对双胞胎,大萨满没有放松,经过审查,她认为地煞仍将在圣灵成年后不久出现。她命令圣灵又一次....”

我嚷道:“如果我是圣灵早就反了,这简直欺人太甚!”

黛蒂斯说:“我要为大萨满说句话,如果圣灵不毁灭地煞,他自己就会被地煞所杀。”

“可若是被迫吃人,这也....”

她摇头道:“是,可狼人本来就是吃人的野兽,就像血族喜欢喝人血一样,那是比任何诱惑都强烈的...诱惑。不过,第四代圣灵没过几年也病逝了,临死前一直呼喊着那位地煞附体的兄弟名字。”

我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我看是地煞作祟,圣灵也遭报应了。”

黛蒂斯:“大萨满解释说,这是因为地煞与圣灵的灵魂互相排斥导致,人们问她是不是从此终止圣灵吞噬地煞的仪式,她却说:‘不,不能停止,唯有不断尝试融合,才能成功,如果浅尝即止,停步不前,那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冷笑道:“她肯定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但又死不承认,只能一错再错。”

黛蒂斯说:“随后,我们改变了策略,要将地煞之子囚禁到至少十七岁,才让圣灵进行吞吃。大萨满说,这样,圣灵的灵魂会增强,而地煞的灵魂会减弱,把握就大了很多,然而,这么做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圣灵多活了几年。随后,第六代圣灵、第七代圣灵,第八代...我们族群经过许多年的繁衍,村庄规模已经不小,人口达到了一千,狼人有八十余个。然而不幸的是,黑噩梦....重新回来了。”

我摆出个沧桑的姿势,闭目、低头、静坐。

黛蒂斯说:“黑噩梦杀了很多狼人,并释放了地煞,提前终止了圣灵的生命。我们再一次经历了一场浩劫,这一次,圣灵直到十年后才返回,这期间,我们的人口由巅峰回落,一直维持在如今的规模。

我们逐渐与世界接触,遇上了iba,也遇上了其余充当iba赏金猎人的狼人,他们牵线搭桥,我们也走上了这条路。但猎杀黑噩梦,一直是我们族群和所有狼族猎人最为重要的大事。”

我问:“你恨黑噩梦吗?”

黛蒂斯说:“不,我并不是狼人,黑噩梦至少并未吃过我族的凡人,但狼人却是吃的。”

我说:“如果我救走海努加,你不怕未来悲剧应验?”

黛蒂斯说:“你带他远走高飞,将他藏在你的城市里,永远见不到海斯加,悲剧就不会发生。”

我当然万分情愿,且不论那个地煞是个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少年,他更是个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少年,而且,他还是个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少年,最后,他竟是个让人垂涎三尺的美少年....

她说:“你又饿了吗?口水都流到地上啦,我都忘了,你再吃块烤饼吧。”

我拿起饼,食不知味。

黛蒂斯说:“这一次朝圣之旅,纪元帝国的人送来了炽魂火盆,大萨满认为这一次是狼母显灵,让圣灵彻底吸收地煞灵魂的好机会。我不忍心,我不能见到海斯加害了海努加,海斯加心地善良,而海努加也是人畜无害的...”

我抢着说:“...美少年。”

她愣了愣,说:“是啊,美少年。”

如果海努加不是个美少年,而是个五大三粗的家伙,我绝不会将他带到号泣里的,哪怕他实力再强也只是个隐患,然而,美少年这一属性让他注定不会是个匆匆走过场的小角色。

我们聊到晚上,出发的时间到了,村中士兵敲门,说道:“黛蒂斯,把海努加带来吧。”

我恼道:“一群懦夫,还让你亲手送自己的孩子上路?”

黛蒂斯说:“他们很怕海努加呢,可他明明什么人都没害过。”

“谁让他是人柱力呢?”

她问:“人柱力是什么?”

“是个挺专业的名词,你不懂就算了。”

海努加对自己的母亲与其他人同样冷漠,但凝视我时,眼中总有一丝让人很生气的轻视之光。他以为我寝取了他的母亲吗?真是冤枉好人。这美少年恐怕有严重的恋母情结,我必须在今后予以纠正,以恋父情结取而代之。

这一支队伍人数众多,村长剩余所有的狼人、大部分壮年的人类战士、纪元帝国的商人都在其中。我作为黛蒂斯的侍女,行事隐秘,极其低调,不引人瞩目。

高桥走向我,躬身道:“黛蒂斯女士。”

黛蒂斯凄然看了他一眼,并不回应。

海斯加并不来见他的母亲,我认为他很愧疚,他为什么不反抗大萨满这荒唐的决定呢?话说这大萨满为何还不老死?我听说狼人的寿命也不是很长。

高桥说:“你这位侍女以前并未见过。”

黛蒂斯说:“是的,她是个很害羞的姑娘,干活很勤快。”

高桥说:“她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黛蒂斯问:“怎么了?”

高桥说:“他一直看着海努加,而且不停用舌头舔嘴唇。”

我尖声道:“这又怎么了?我看帅哥不行吗?又不是看你!你吃醋了吗?”

黛蒂斯瞪了我一眼,我闭口不言。

高桥笑道:“他不像是很害羞的样子。”

黛蒂斯只能说:“她有些毛病而已。”

由于我的外貌改变巨大,他还是没认出我来。

大萨满骑在一头驴上,海斯加站在她身边,她手朝前一指,队伍开始移动。

这村庄大概是在裂隙里的,又或者因为异空间改变了方向,地形复杂,因此很难寻找。

我在海怪的梦境中依稀见过这条路,草地、树木、山坡、小溪,随后是一条山路。狼人们盯海努加盯得非常紧,稍有风吹草动就打开枪的保险。渐渐的,我们走下山路,前方是一个干涸的河谷,地上铺着无数碎石。

海斯加高声说:“小心血尸鬼的伏击!”

纪元帝国的马克西斯说:“血尸鬼?是斯密茨血族制造的怪物吗?他们的这些奴仆恶名远扬,在多次与他们的战争中,我们吃尽了苦头。”

斯密茨血族是血族中历史极其悠久而强大的一支,但其余族系对他们又厌恶又畏惧,因为斯密茨血族极度残忍而血腥,阴险而狡诈。

海怪告诉我:“血尸鬼极其凶猛,与亚克墨慈制造的尸鬼颇有相似之处,但他们不能传播病毒,将其余人类也变成血尸鬼。然而,他们的饲养和制造非常方便,所以,斯密茨血族在战争时期拥有大量血尸鬼。”

这些怪物在进入热兵器时代就没什么用了,因为它们不具备传染性。

海怪说:“他们的速度很快,而且很强壮。”

马克西斯又问:“可这些怪物在哪儿呢?为何不见影子?”

我看见十余个年轻的人类寒颤不休,他们大约只有十五岁的年纪,为什么要带着他们?

黛蒂斯说:“这是一次朝圣之旅,也是历练之旅,是为了锻炼他们,也许能激发他们的勇气,让他们变成狼人。”

是啊,狼人不在乎人类的性命,除非人类能变成狼人。

海斯加说:“血食尸鬼畏惧阳光,所以,他们通常躲在河谷碎石的下方。”

他说的轻巧,可那些年轻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他们转动枪口,瞄准各处,生怕下方钻出个浑身是血的人形怪物。

海斯加说:“他们的血对血族和狼人而言有毒性,阻止伤口快速愈合,如果击中他们的脑袋,他们就会死,如果击中心脏,也会死,可其余部位对他们而言并不致命。”

马克西斯说:“圣灵阁下,你们走这条路,通常伤亡多少?”

海斯加说:“我独自一人常常前去朝圣,如果是狼人小队,也能照应得过来。可如果队伍中有凡人,就会有死伤。”

他没说死伤多少,大概是不想让那些凡人吓破了胆,我怀疑问题不在于死几个,而是能有几个活着。

四十三 头号叛徒

我可以感受到,血液流淌的不死者们,躲在岩石下,免受阳光荼毒,阴影遮蔽了他们的脸,这让他们睡得很安全,很舒服。

可他们很警惕,只要某种信号,就会让他们苏醒。

纪元帝国的马克西斯笑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儿什么都没有。”他似乎想用这话缓和气氛。

高桥说道:“相信我,有的,这些怪物凶暴得令人作呕。”

咏水对人类说道:一旦遇到攻击,我们会帮助你们,但要通过这血腥之路,你们自己也得拿出力量与勇气来。”

海加斯:“他们对人类的血液很敏感,也许在一公里外就能嗅到流血,这时,他们会苏醒,冲向我们,他们所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我们撕成碎片。他们无所畏惧。”

一个人类男孩说:“我们也无所畏惧,大人。”

海加斯点头道:“但除了无畏,他们也没感情,他们不会因为同伴倒下而分心,不会因同伴的哀嚎而慌乱,更不会舍命救助同伴。他们的冷酷、残忍与铁一样的决心,是我们所欠缺的。”

我觉得他话里有话,也许暗示我们所有人都该成为冰冷的战争机器,也许他是对自己说的,因为他即将吃了自己的同胞兄弟,试图达到完美圣灵的境界。他将不顾母亲的眼泪与兄弟的死活,因此,他要用这些话催眠自己。

第二个人类问道:“大人,只要我们不流血,他们就不会醒,对吗?”

海加斯说:“这完全看运气,但流血是最主要的原因。”

我问:“那大姨妈呢?”

他们用充满问号的眼神看着我,原先的说话声沦为了尴尬的沉默。

我想起我的人设是害羞的女生,于是抿紧红唇,眸光躲闪,香肩在夜风吹拂下微微地发颤,我抓住一缕发丝,将其纠缠在指尖,不看他们一眼。

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为什么我听见了上膛的声音?

海加斯说:“那也会导致他们醒来。”

我说:“那该怎么办?”

海加斯说:“算准日子,或者憋回去。”

我怒道:“这怎么憋得回去?你这是大男子主义!”

黛蒂斯用手肘给了我一下,我只能闭嘴,她说:“反正日子没到,你不必多想了。”

我们加快脚步赶路,踩在下头可能埋着食尸鬼的碎石。海加斯说过离神庙大约十公里路,我们匆匆行走,可仍觉得前路遥远异常。

突然间,一个狼人踢开了一块石头,下方露出了一个死人——或者类似死人的躯体,那人双目圆睁,表情凶恶而惶恐,僵硬地仰面朝天,遍体染血,身体并未腐烂。

这就是血食尸鬼?

他没有醒,看来同类的血液无法唤醒这些怪物。

百年前的灾难改变了许多事,没人知道这源源不绝的血食尸鬼是从哪儿来的。

咏水鼻子动了动,瞬间,他变成了狼人,跑到一个纪元帝国血族身前,抓住他的手喝道:“你割破了自己的手?”

那个血族慌忙道:“没,哪有的事?”

咏水注视那血族,他有着厚重的毛发,光模样就像是野人,从外貌来看,他无疑是个刚格尔。

马克西斯拦在咏水之前,将两人分开,说:“是不小心的,他一定是不小心划破了。”

咏水说:“你不是刚格尔!你是斯密茨的血族!”

几乎所有人都发出惊呼声,海斯加仍旧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我左边的一个人类惊恐喊道:“他们醒来了!”

石块之下,染血的手探出地面,撑起消瘦的身躯,随后,尸鬼的脑袋升起,就像是漫山遍野开出了染血的植物,密密麻麻,石块滚动的声音,临死者的哀嚎,浓郁的血腥气味,以及灾难降临时的压迫感,刹那间淹没了我们。

咏水拔出刀,斩向那个斯密茨血族,斯密茨血族的舌头变成了一根鞭子,至此咏水面门,但咏水躲开,捏住斯密茨血族的咽喉,一下子将他的脸劈成了两半。

随着血尸鬼开始觉醒,纪元帝国的随行者们脱去长袍,形体变化,皮肤硬化,长出鳞片,头顶长角,背脊上伸出一根根尖刺,手掌上伸出利爪,这就是斯密茨血族的身体变化能力。

刚格尔血族能变成野兽,曦泰血族能变成蛇神,巴尔教的血族让恶魔附在身体上,斯密茨的血族能自由操纵身体的血肉,变成任何模样,但他们倾向于变得极其恐怖,好了,有什么模样能比恶魔更恐怖呢?常常有人混淆巴尔血族与斯密茨血族,但前者只不过是恶魔的奴隶,而大部分斯密茨致力于成为真正的恶魔。

高桥怒吼道:“马克西斯,你骗了我们!”

我脚下石块松动,血食尸鬼冒出了头,我“呀”地尖叫,一脚将它脑袋踩扁,一个想救我的人类小哥吓了一跳,用敬佩的眼神看着我,哦,小哥哥,不要这样,不要爱上我的英勇,我其实并非软妹子。

只听马克西斯喊道:“向纪元帝国投降,否则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马克西斯是不折不扣的刚格尔,其余全是假冒的。这些斯密茨血族让身体长满毛发,冒充刚格尔血族,其实他们做的太过火了,刚格尔血族并非全是毛发旺盛、不修边幅的流浪汉外形,只是由于血族们刻板的印象,以为他们尽皆如此。然而这些愚蠢的狼人居然会照单全收?真是头脑简单,而我,早就看穿了他们的伪装。

我只是一直不想说罢了。

血食尸鬼如山崩般朝我们冲了过来,高桥、咏水、鬼冢、苔丝他们全都变成了狼人,并且朝食尸鬼们和纪元帝国血族开枪。咏水吼道:“马克西斯,刚格尔血族与斯密茨血族血仇不共戴天,你为何背叛本族?”

马克西斯笑道:“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高桥杀死数个食尸鬼,寻找川池,却发现川池躲在了纪元帝国阵中,他怒道:“你也反叛了?”

川池喊道:“你们早就想除掉我,以为我不知道?先下手为强,后下受遭殃!”

高桥指着大萨满说:“她可是你的祖辈!你连她都想杀?”

川池说:“你们让我别无选择了!”

我身边的人类朝血食尸鬼射击,却乱了阵脚,只往他们的胸口四肢射击,完全没什么用。我忌惮被海斯加看穿,只有干着急。

————

稍写短一些,见谅。

四十四 饭圈思维

血尸鬼们像疯狗一样狂奔,凡人们大喊着用机枪扫射,血尸鬼们一个个变成了尸体,可这样的数量,这样的势头,子弹很快就会耗尽,我看凡人们的手在发抖。

黛蒂斯说:“糟了,没想到这么多,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以前从未有过。”

我说:“是斯密茨血族在捣鬼!”在那些血族中,至少有一人正在施法,吸引血尸鬼们像雪崩一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凶猛。

瘟疫修女:“我们可以散布灵魂的瘟疫,让他们进攻性减弱。”

我急忙说:“快,快,就这么办。”

不久之后,攻向我们这一边的血尸鬼显著地变慢了,有一部分甚至绕开我们,继续攻向队伍前方。

负责援助我们的狼人奇道:“怎么回事?”

我想邀功,但意识到不能,于是说:“是海努加,是海努加震慑了他们。”

那狼人咧嘴而笑,说:“不愧是地煞。”

海斯加如烟雾般行动,他轻捷而迅速地杀死接近他的血尸鬼,随后漂浮在空,将靠近队伍的血尸鬼击毙。他杀伤范围不广,每一次攻击只针对一个血尸鬼,可威力十足,被他击飞的血尸鬼像炮弹般炸开,伤及血尸鬼的同类们。

在海斯加的掩护下,咏水、高桥奋勇作战,咏水用的是长矛与砍刀,高桥等人则依靠凶猛的火力抵挡。狼人用枪比人类的优势在于视力更佳,后坐力影响更小,可在蜂拥而至的血尸鬼面前差别不大。

恶魔形态的斯密茨血族们扑向狼人,大萨满召唤出两只黑豹,挡住这群恶鬼。马克西斯一声嚎叫,化作刚格尔狼人之形,将一只黑豹咬住,两者力气相当,残暴习性也不相上下。斯密茨血族很快干掉一只黑豹,冲到大萨满面前。

大萨满神色慌张,没有再召唤后续的黑豹,与我的战斗一定让她耗尽了精力。一个黑脑袋的斯密茨将手掌变作砍刀,喊道:“让我尝尝古老狼人的血吧!”

此时,海斯加赶到,一团明亮的雾将那斯密茨笼罩,哗哗几声响,那个斯密茨身上破开好几个窟窿,他已经死了,却神色骇然,身体燃烧起来,很快化作灰尘。

川池吓得大叫:“先干掉海斯加这家伙!”

四个身躯庞大的斯密茨围攻圣灵,一人的手像是章鱼触臂,一人长出骇人的利爪,一人体型魁梧,一人张开血盆大口。但他们甚至不能碰到海斯加,海斯加如游雾般稍稍晃动,已将四人击杀。

马克西斯已将黑豹解决,见到海斯加的威力而惊惧异常,不敢靠近,他问川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名堂?”

川池喊:“谁也不知道!他....是无敌的!”

马克西斯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川池:“我告诉过你们,可你们不相信,我以为你们很有把握!”

即使在血尸鬼猛攻之下,凭借海斯加,狼人们也能守住,我混在里头看戏,认为至少这会让海斯加感到疲劳,等仪式之际,对我也更为有利,但问题在于,这漫山遍野的血尸鬼,凭借他一个一个去杀,要杀到什么时候?

咏水杀向马克西斯,马克西斯咆哮,发出震慑人心的怒吼,咏水则冷静如水,手中长枪连刺,马克西斯皮肤坚硬如铁,却仍被咏水接连刺伤。咏水拥有媲美勒钢的力量与冷静,那个刚格尔叛徒不是他的对手。然而,数只血尸鬼从旁夹击,咏水闪身躲避血尸鬼,马克西斯得到喘息之机,他立即抓住个血尸鬼吸血,伤口不久痊愈。

咏水怒道:“卑鄙的家伙!”

高桥喊道:“血尸鬼的血有毒,为什么他能治疗?”

马克西斯的唇边仍残留着血,他狞笑道:“我和斯密茨血族合作,总能得到些好处。”

咏水杀死身边的血尸鬼,再度欺近马克西斯,马克西斯逃开,途中接连喝下血尸鬼之血。

我注意到马克西斯的样子不正常,他毛发的尖端出现血色,他的喘息声不久犹如海啸山鸣,他流出血汗液,在空中像是一件血色的披风。

他并非普通的刚格尔血族,而是经过斯密茨血族改造过的,这些血尸鬼的血增强了他。

绿面纱说:“也许马克西斯本来就是血尸鬼,随后喝了刚格尔之血成为了血族。”

我登时醒悟,深以为然。

蓦然,马克西斯转过身来,朝咏水喷出一团血水,咏水被打个正着,不由痛苦地大喊,马克西斯哈哈大笑,利爪疾探,咏水想要招架,可三个血尸鬼缠住了他,马克西斯刺入咏水的胸膛。咏水再一次惨叫,高举长枪,奋力刺向马克西斯脑袋,马克西斯头一躲,长枪刺入马克西斯肩膀,马克西斯剧痛之下,放开了咏水。

咏水掩住伤口,怒道:“卑鄙的畜生!”

马克西斯拔出长枪,再一次躲入血尸鬼里喝血。苔丝急得大喊,赶忙将咏水护在身后,可狂潮般的血尸鬼霎时已围住了他们。苔丝叫道:“海加斯!”可整个队伍已经被血尸鬼分割,海加斯在救其他人,分身乏术,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这里遇险。苔丝的声音越叫越惨,夹杂着受伤时的痛苦之情。

我只有借助仪式才能消除圣辉,如果朝圣队伍无法抵达神庙,这仪式无从谈起,所以我得帮他们。现在局面乱作一团,即使我施以援手,也不会有人察觉。

我沉入暗影,移动至咏水那边,苔丝和咏水已被血尸鬼们摁倒在地撕咬,我斩出血刃,杀了一圈血尸鬼,又一圈血尸鬼涌上,我又斩了一圈。

我本以为咏水他们看不见,可咏水侧过头,朝我这边看来,我大吃一惊,急忙缩地,只希望他没看见。

血尸鬼的牙即使锋利,可在狼人如防弹衣般坚硬的皮毛面前,大量伤害也被抵消,咏水和苔丝保住了性命,只是眼睛受损严重。更多的血尸鬼袭至,我想要出手相助,却又不敢。

此刻,一团白光从天而降,如撕裂薄纸般杀死血尸鬼,正是海斯加赶来。苔丝用微弱的声音说:“海...海斯加...”

海斯加观察现状,眼神依旧镇定,可我却觉得他颇感怀疑,毕竟这几圈血尸鬼死的蹊跷。趁他没发现我,我迅速逃了。

咏水说:“先....干掉血族,我们...能够...前进。”

海斯加略一点头,飘上空中,骤然间,马克西斯如离弦之箭般跃起,朝海斯加猛扑而去,旋即喷出一口血水。

然而这血水并未击中海斯加,他如鬼魅般闪至马克西斯背后,一拳击穿这刚格尔血族心脏,马克西斯眼睛瞪得死死地,难以相信这可怖的事实,随后,海斯加斩掉了马克西斯的头。

见此场景,我不知该庆幸还是担心。

海斯加落地之后,不再顾及他人,径直奔向斯密茨血族,剩余血族魂飞魄散,朝血尸鬼众多之处没命地逃窜。海斯加毫不费力地追上往南面逃亡者,杀死了他们,之后发射光球,将另一边的逃亡者消灭。

但血尸鬼仍源源不绝,面对这些汹涌而至的怪物,每个人都呐喊着战斗,可喊声越来越绝望。

海斯加来到我们这边,我心中一凛,低头不去看他。海斯加说:“海努加,我需要你的帮助。”

黛蒂斯急道:“你知道海努加他....”

海斯加说:“我知道,但我仍需要海努加的力量。”

海努加与海斯加对视,眼神中透着嫉恨与敌意,过了漫长的几秒钟,海努加终于开口说话——这是我头一次听见他的声音,就像是个十岁的男孩般稚嫩。

他说:“怎么做?”

海斯加说:“有一个人斯密茨血族沉在地底,我需要你把他找出来。”

海努加说:“我被封印,无法沉入地下。”

海斯加蹲下,握住海努加的双足,过了片刻,海努加腿上那些可怕的印记消失了。

海努加冷冷说道:“你不怕我反悔?”

海斯加:“如果你反悔,我会杀了你。”

黛蒂斯不禁哭泣道:“你本来就会....就会杀他。”

海斯加并没回答黛蒂斯。

突然间,海努加眼中绽放出灰色的光,那些跑来的血尸鬼被光照射,一瞬间身躯凝固,成了雕像,接着往前倾倒,乒乒乓乓地摔个粉碎。

他把他们石化了。

他的能力和海斯加相反,海斯加是自身雾化,而海努加是将敌人石化。他的力量也许正克制海斯加。

海努加与海斯加对峙着,谁也没有退让之意。看着他们,一时间,我甚至忘了自己身处险境,而且还伤势不轻。

一模一样的俊俏脸庞、百年的宿怨、兄弟的宿命,年轻而强壮的躯体,炽热的孽缘,无可逃避、相爱相杀的宿命,啊,我醉了,我为这感人的剧情而沉醉,忍不住就想要站这对CP....

不对,我在想什么呢?现在不是被圈粉的时候!

终有,海努加闭上眼,身子迅速融入地面,这有些像金波丽的那件元素铠甲,可我觉得这是海努加将自己融化,与大地成为一部分,而并非单纯的相位移动。

海斯加似乎笑了笑,我是不是看走了眼?他再一次投入对血尸鬼的杀戮中。大约过了五分钟,我听见地底传来模糊的惨叫,紧接着,海努加升上了地面,手握着一个半边身体变成石雕的斯密茨血族。

四十五 地底怪物

海斯加对血族说:“让血尸鬼停下。”

血族惊恐而虚弱,点了点头,几乎在一瞬间,血尸鬼们变得懒撒,不再从各个方向涌现。海斯加、海努加并肩作战,我们冲出了这片区域后,血尸鬼零星地追来,我们仍旧心惊胆战,可已经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

所有人都受了伤,幸运的是没有人死。

海斯加说:“请再一次接受封印。”这是对海努加说的。

如果换做是我,怎么会理这种荒谬不公的话?可海努加并未拒绝,于是海斯加又一次在海努加腿上留下那印记。

谁都看得出海斯加现在很累,海努加可以反抗,为什么不?是因为他相信我们的计划能成功吗?可如果最终没能成功呢?

因为他害怕那宿命,他害怕杀死自己的兄弟,所以他决定不反抗,他情愿自己死,也不愿让悲剧再一次上演。

这不是简单地因果关系,他心中有惊心动魄的勇气、感人的牺牲精神。海努加纵然是地煞,却拥有伟大的人格。

我听见一声痛哭,那川池跪在了大萨满面前,哀求道:“祖先,祖先,我是一时糊涂啊!”

高桥厉声道:“背叛者当被撕碎,挫骨扬灰而死!”

川池说:“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吧。”

大萨满气得发抖,说:“你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

川池像条摇尾乞怜的狗:“我是...为了整个部落好,加入纪元帝国的好处实在太多,你们想象不到,而且,现在没有人死,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真把爷给气笑了,这货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最奇特的是大萨满的态度,她好像很生气,可并不像决心要杀人,我感受不到杀人前那冰冷残忍的情绪。

鬼冢指着众人说:“大萨满,大家几乎离死只有半口气了!此贼决不能饶!”

大萨满说:“川池这孩子的心并不坏。”

川池急道:“是,是,我的心始终与部族同在....”大萨满挥舞手杖,打在川池脸上,川池头破血流,摔了一跤,可立即又爬起跪下。

好吧,这是你们狼人内部的事,我乐得看热闹,但你们最好整快一些。

海斯加放出两道笔直的雾气,霎时将川池的腿打的粉碎,川池鬼哭狼嚎地抱住双腿,模样凄惨,神态可怜,可我看出他心里暗暗窃喜,因为这惩罚一出,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海斯加走向斯密茨血族俘虏,他问:“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所有的问题,我饶恕了叛徒,也可能饶恕俘虏,毕竟现在我们很安全。”

那俘虏喜出望外,叫道:“那可太好了,我保证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

海斯加说:“你是否知道这条朝圣之路上为何会出现这么多血尸鬼?”

的确,我领教过那海啸般的数量,确实想不通原因,这里恐怕有好几万,末日之前的斯密茨血族怎能在这儿布下这么许多怪物?尤其是这并非传染病,不能感染上世纪的人类。

俘虏说:“我叫格拉默,阁下。”

没人关心你叫什么,俘虏不配拥有姓名。

海斯加:“那么,格拉默,原因是什么?想必你能知道。”

格拉默摆出商人般友善圆熟的笑容:“大人一定会奇怪他们的源头在哪儿?也许大人也曾试图剿灭过他们。”他居然还能没事人一样和海斯加谈笑风生?真是服了。

“的确,血尸鬼是杀不完的,即使我每个月杀死几百只,可他们的数量每年仍在增长。我杀的越多,出现的就越多。”

格拉默:“其实,我们也只是根据一位四代血族遗留的法术,才能使唤这些血尸鬼。大人要不要听听那位长老是怎么说的?”

海斯加说:“如果你不在五分钟内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我们会把你身上每一块肉都吃得很清楚。”

格拉默大骇,急道:“一百多年前,那是末日还未降临的时候,那位血族——远古先祖——试图找到攻占狼母神庙的方法,在这过程中,他发现了一种叫‘恩奇都’的古代诅咒。”

恩奇都?我在哪儿听过这名字?

绿面纱说:“海怪就是被恩奇都异化的,那是始祖莉莉丝留下,针对该隐血族的灾难,是某种可怖而扭曲的怪物的统称。”

格拉默又说:“那位血族冒着极大的风险,将那个叫恩奇都的怪物埋藏在了这一带的地底深处,那是个雌性的怪物,通过吸食任何生命体,制造出她的子嗣。远古先祖找到了一种方法,让她产生的子嗣都是这种....血尸鬼。而血尸鬼是可以通过我们斯密茨的训诫之力控制的。”

海斯加说:“那个雌性‘恩奇都’一直在生产血尸鬼?”

格拉默用一种带有歉意的笑容答道:“这已经不言自明了,不是吗?”

海斯加说:“恩奇都也是血族?”

“不,大人,不是血族,是极其畸形的、令人生厌的怪物,是巨大的怨念所产生的异种。”

海斯加说:“你有手段找到这个雌性吗?”

格拉默连声道:“我愿意为大人做一切事情,那非但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更是我们双方握手言和,共同奔赴美好未来的象征举动!”

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很想吐的冲动呢?

海斯加:“很好,那就继续为了美好的未来而坚持不懈。”他站起身,突然间,他回身打出一个光球,这光球让川池融化成了云雾,一阵风吹过,川池消散无踪,可我仍听见他不停地惨叫声。

大萨满瞪大眼睛,表情惊讶而悲伤。格拉默叫得如同杀猪:“大人,你说过要饶恕我...”

海斯加说:“是的,前提是你与我们合作,敌人未必不能成为朋友,而我们对叛徒是不会饶恕的。”

大萨满哀声道:“你为什么要杀死川池?”

海斯加说:“大萨满,我们很感激你曾为部族做的一切,但现在,是时候让你安享晚年了。”

大萨满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海斯加说:“你对川池的宠爱伤害了我要保护的人,你的判断力再不值得信任,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大萨满。”

大萨满恶毒地大喊道:“凭什么?就凭你是圣灵?我照看的圣灵多达十代!流水的圣灵,铁打的我,你以为你有什么狗屁威信能挑战我吗?”

海斯加说:“也许你从不知道,圣灵的记忆是共通的,我记得每一位圣灵所记得的事,我也记得是你让圣灵与地煞自相残杀。”

大萨满破口大骂,脸上的表情挤压在一块儿,丑陋而歹毒,很难将她与很久以前那位美丽的少女繁花联系在一起。再美丽的事物也会有凋零的一切,哪怕是宇宙,哪怕是太阳,只怕也并非永恒。

大萨满喊道:“如果你不杀地煞,地煞就会杀了你,你们生来就是宿命的死敌!我的预言并没有错,只要你连续不断地吞噬地煞,终有一天会让你们的灵魂圆满!”

海斯加说:“然而,每一次犯下那罪行,我都会痛苦。”

大萨满怒道:“你太软弱了!仁慈对一个统治者有害无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部族,守护家乡,守护神庙,而且,今天,我敢保证灵魂的融合定能成功,因为已经有了炽魂火盆,圣灵是狼母的恩惠,而火盆是狼母的遗产,是最后一块拼图。”

那个炽魂火盆是纪元帝国送来的礼物,根据我华丽的推理,它当然百分百是个假货,这些狼人也是真傻,居然还会相信。不过呢,如我这么睿智的人,世上又有几个....

格拉默大声说:“我保证那是真的!那是远古先祖珍藏的遗物!”

好吧,这些斯密茨血族为了杀圣灵可真是下了血本。

海斯加把手放在格拉默头顶,这让格拉默魂不守舍的,海斯加:“你会保证这些血尸鬼对我们不构成威胁,是吗?”

格拉默道:“我将竭尽所能,可那个‘恩奇都’对我们也并不是俯首听命的,如果出现意外....”

海斯加说:“很好,各位,我们立即出发,时间还来得及。”

前路好像已经不远,伤重者顾不得休息,再一次启程,前方的血尸鬼睡着了,可我们仍提心吊胆。

那神庙在山坡环绕之下,是个古老而神圣的木制建筑,一座雄伟的图腾矗立其中,踏入神庙的门,这让我们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再好不过的时机,每个狼人都在养伤,海斯加体力未复,大萨满一脸怨气,暗怀鬼胎,仪式时间又迫在眉睫,只要时机一到,黛蒂斯就能治好我的伤,届时,我要带走海努加,谁又能拦得住我?

海斯加忽然说:“黑噩梦,你不必再伪装了。”

我吓得尖叫了起来,但立刻想到:“这是他的诡计!他肯定没识破我,只是在唬人!”

于是,我急忙扭头四顾,喊道:“黑噩梦?在哪儿?别吓人家啦,人家胆子最小....”

每个狼人都用如临大敌的眼神盯着我看,奇怪啊,我的掩饰明明毫无破绽才对,不过也难说他们已看穿了我,这么盯着我,只是出于同情一个妙龄少女的心情罢了。

是!是的!一群狼,狼群之中,唯一一个清纯无辜的少女被他们虎视眈眈,被他们的视线逼迫,薄薄的衣物无法阻止他们分毫,反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这剧情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而且有很多次。

海斯加说:“你救了我的同伴,我们已不再是敌人,如果你想通过仪式消除圣辉诅咒,我乐意帮你的忙。”

四十六 兄弟和睦

大萨满尖声道:“什么?你想救他?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这吃我们同胞血肉的混蛋?”

我气往上冲,把外衣一脱,还复本来面貌,喝道:“老妖婆,你说谁是人妖!”

黛蒂斯急道:“朗基努斯先生,请别...”

狼人们慌了神,举枪对着我,我心底知道很不妙,可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我唯有突围一条路可走。

高桥说:“圣灵大人,你开玩笑吗?这是报仇的好机会。”

海斯加说:“我也是不久之前才醒悟,斯密茨血族才是我们真正的死敌,可川池仍与他们合作。黑噩梦——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救了我们,我相信他并无恶意,对我族有利的,我都会去尝试,没有永恒的敌人,唯有永恒的利益。”

他威信极大,狼人们低下了头,被海斯加说服了。拜托,我一天之前刚刚把你们族中的狼人杀的七七八八,你们就这么饶了我?你们的气节呢?你们的恩义呢?

黛蒂斯说:“那.....海努加怎么办?”

海斯加说:“炽魂火盆是狼母的神器,我将用它中断我和海努加灵魂之间的联系,让我们再不必自相残杀。”

黛蒂斯又惊又喜,问:“这真能实现吗?”

海斯加:“我读过神庙中的文献,它能融合两个本为一体却分割的灵魂,自然也能将藕断丝连的灵魂彻底分割。”

我现在完全放下了心,见狼人们傻不拉几地站在一旁,心想:”一群木头,这可是难得的做顺水人情的良机,且看我一番说辞,让他们兄弟之间再无心结,重归于好,从此以后,都欠了我的大恩。”

毕竟,让兄弟重逢是我的拿手好戏,想当年该隐与亚伯那一次....只是个意外。

于是,我发出爽朗、直率、阳光、温暖的大笑,一伸手,握住海努加的左掌,再一伸手,握住海斯加的右掌,当他们用惊异的目光看着我时,我脸上挂起慈祥、聪慧、德高望重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我叹道:“就该这样,就该这样,你们兄弟两人本是一母同胞,可以说是同一个人,小时候是光着身子抱在一起长大的,你摸着我,我摸着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亲亲我,我亲亲你,何等恩爱,何等紧密?正是这无情的世道,让你二人心中生出了嫌隙,以至于有此骨肉相残之厄,我每次想起,皆不禁感叹而落泪。”

海努加想抽回手,海斯加也是,可我紧紧抓住他们不放,捏了捏他们掌心,示意稍安勿躁,继续说道:“现如今,机会难得,你们二人终于有了重修旧好的良机。这良机,啊,真如同天赐的甘露,明媚的暖光,岂不让人打从心底里高兴儿了么?

你看,海斯加,你望着海努加时,难道不曾露出羞怯而欣喜的表情?而你,海努加,每一次望着海斯加的背影,难道不曾流露出深深的关切与恋恋的不舍?

所以,来吧,你们两个惹人怜的小家伙,快些再一次拥抱吧,让你们巧克力豆般的肌肤紧贴在一起,让你们的汗水、泪水以及口水混合在一块儿,让你们如同连体婴一样不再分开,让你们母亲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幸福的味道,让我这的德高望重的见证人为之陶醉,为之欣慰,并用我宽大的胸怀将你们两人都纳入其中。

咦,海斯加,你为什么还不快行动呢?是不是仍在害羞?不要紧的,不要紧的,让朗基努斯叔叔来教你该怎么做。你只要像我这样张开双臂,含情脉脉地望着海努加,随后踏上一步,双手闭合,让他柔弱的身子骨在你身体里颤抖着,仿佛快要融化了,对,就像我对你这样对待他....”

随后,我惨叫起来,被白光打翻。

这!这卑鄙的圣灵!居然敢暗算我!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他的假话!他是故意让我放松警惕来着!

我翻身而起,急道:“海努加,快跑,我保护你!”说着,我张开慈爱的臂膀,泪光晶莹,动情地奔向海努加,想用我宽厚的身躯护着这悲剧的孩子。

他打出一道灰光,我嗷嗷直叫,发现自己半边脸又麻又肿,险些被石化。

这....这两兄弟是一丘之貉!他们都想干掉我吗?我朗基努斯唯一的弱点就是心肠太好,以至于屡屡被奸人所欺!

我面对黛蒂斯,哀怨地说道:“夫人,你看看,我助你双子团员,可他们就这样对待我吗?”

黛蒂斯说:“不是这样的。”

我踏上一步,用略微严厉而又不失宽容的语气说:“夫人,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子不教,母之过。你纵子行凶,难道竟良心无愧?

不,你不能这样,那两个孩子还小不懂事,未成年保护法保护着他们的罪恶,我毫无办法,可是,子债母偿,天经地义,难道,你不该设法弥补我的损失,弥补你孩子的罪过吗?”

黛蒂斯皱眉道:“怎么补偿呢?”

我咧嘴一笑,眸光如水,从她胸口一直扫视到jio趾头,说:“恐怕,唯有用你那楚楚可怜的肉身,才能温暖我这被人类背叛的冰冷的心了。”说着,我开始脱下衬衣,露出我光滑而结实的肌肉群,眼神淡定而从容,坚定而饱含同理心,迈开大步,朝她走去。

嗖地一声,她手中一柄飞刀直飞向我,我吓得一声尖吼,额头中招,幸好那刀很钝,而我皮粗肉厚,才没出人命。

我匍匐在地,只觉周围一片黑暗,我气的身体冰冷,颤抖不休,这冷酷无情、充满狡诈和背叛的世界,究竟还能不能好了?

咏水说:“为什么上次相遇的时候,没看出黑噩梦是个白痴?”

高桥说:“我也是,刚遇上他时只觉得他有些不对头。”

鬼冢笑道:“一个白痴黑噩梦?好吧,我觉得我们暂时可以不必担心他了。”

大井说:“可他杀的那些同胞...”

苔丝说:“那些都是川池的同党,实话实说,我早就看他们碍眼,刚刚如果他们在,肯定会帮川池攻击我们。”

我闻言大受感动,毕竟狼人之中还有这些明事理的女孩儿,能帮着我说话,我不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却发现她的鞋子在打斗中掉了,现在光着jiojio。

她一定非常冷吧,可怜的孩子。

我想用我嘴唇与舌头的余温去温暖她冰冷的jio,这是一种报答,她给了我一jio,爪子抓伤了我的脸,踢断了我的牙齿。

我对狼人们彻底绝望了。

这世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狼人忘恩负义的心。

狼人们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了个小丑,没有威胁的小丑,一群混蛋,你们不知道那是疯网让我沦落至此吗?我好歹是黑色噩梦恩夏利尔的化身,帝国剑圣朗基努斯,等我消除了诅咒,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的伟大强悍之处。

海斯加点燃了火盆,撤去海努加足上的封印,火焰在火盆中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炽热,海斯加割破手掌,将血液滴在火盆中,示意海努加也是如此,当血液滴入之后,火焰似爆炸了一般扩张,我在其中看见了两张被撕裂的半脸。

海斯加和海努加跪地祈祷。

忽然间,大萨满厉声诅咒道:“圣灵已被地煞和黑噩梦蛊惑!伟大的狼母,快些击杀这一世的化身,让他重新转世为人!”

高桥急道:“大萨满,你...”

她已召唤出了她的黑豹,在神庙中,黑豹变得更为庞大致命,狼人们朝它开枪扫射,可它以不可思议的灵巧左躲右闪,进退如电。

我使出牧羊,无形的念刃栅栏将它一绊,它一个踉跄,我变化为黑噩梦,将它扑倒,几下将它喉咙撕开,可...该死的圣辉,让我痛得快断气了。

大萨满咬断了舌尖,变成狼形,也许她借助了神庙中的力量,此时动作矫健而迅速得不可思议。其余狼人受了伤,加上对她仍心存敬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黛蒂斯急道:“不能让她打扰他们俩。”

我挡在大萨满面前,抓住她的肩膀,她身子旋转,将我压倒在地,她并无畏惧之情,而我被圣辉折磨的够呛,但以黑噩梦的力量,对付她还不是问题。

黑噩梦吐出黑火,她被火焰烧着,痛苦嚎叫,我一脚将她踢飞。大萨满从地上爬起身,我发现她在流泪。

她喊道:“川池!川池!海怪!海怪!”

这是什么意思?川池和海怪....

海怪说:“川池和以前的我长得很像。”

她之所以宠着川池,是因为川池让想到了她曾经喜欢的人?她现在之所以发狂,也是因为川池的死,不,是因为她再一次失去了海怪?

我说:“海怪在我灵魂之内活着。”

大萨满:“我要救他出来!你这恶魔!”

海怪,我该怎么做?

让她解脱吧,她已经活了太久,丧失了一切尊严与理智,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大萨满再一次朝我冲来,黑噩梦在一瞬间咬断了她的喉咙。

在狼人们惊慌的呼喊声中,大萨满仰躺着,血与泪融合为一,她伸出手,像是要触摸什么,可却什么都没摸到。

或许她以为自己摸到了,因为她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以狼人的形态死去。

海怪没有叹息,甚至没有哀悼,可能他本身就是个死者,所以再感受不到什么。

四十七 口水有毒

驱除圣辉的诅咒看起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十秒钟,我怀疑我甚至根本不必大老远跑到神庙来。

狼人们在神庙中睡得很香甜,其中的两个放哨。格拉默侧躺在地,由于半边身子被石化,令他痛呼个不停,狼人们并不防备他逃跑,因为他等于是一块石头。

自从卡戎制药工厂与恩奇都一战后,如今我才有充分休息的机会,通过睡眠,我精神与身体上的伤都得以痊愈。如果我始终保持满状态,海斯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毕竟我连桑格温都能战胜。

我问海努加:“今后你去哪儿,想过没有?”

黛蒂斯抢着说:“当然是留在村庄里了!”

我压低声音说:“这村子里的人曾经想杀你,他们不会接纳你的,相反,你的存在让他们心神不安,时时刻刻都会提防着你,躲避着你。而你呢?你又能真正心安吗?不,你不能,你得始终小心有人从背后桶你刀子,或者在你的饭菜里下毒。”

黛蒂斯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嗤笑一声,说:“人类的偏见是一座大山,连神仙都难以撼动。对他们而言,你始终是个隐患,不是吗?你得到一个地方,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在那里,除了一个完美无缺、英俊可人的大哥哥照顾你之外,再无人知道你的来龙去脉,你可以尽情发挥你的才能,幸福而自由自在的生活。”

海努加睁大眼睛,困惑地看着我。

我说:“你一定想问,那个完美无缺、英俊可人的大哥哥在哪儿呢?傻孩子呀,你不必想破脑袋了,那很简单,那个人就是....”

黛蒂斯说:“海斯加!”

我叱道:“胡说,我说了那是一个对他很陌生的地方。来,海努加,把你的小手给我,与我四目相对,告诉我那个大哥哥是谁?”

海努加说:“我不认识。”

我急道:“不认识?难道你如此盲目,竟看不见眼前的人吗?”

海努加说:“完美无缺,英俊可人?这两个词的反义词是什么?”

他充满嘲讽的语气让我义愤填膺,我喝道:“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朗爷看上的人,没一个能从我的五指山下溜走的!你若不从,别怪我霸王硬上——啊呀!”

我以子弹时间般的敏捷躲开了一枚白光,紧接着,海斯加一脚将我踢飞了。

次日晚间,我们返回村庄,途中再次遭遇血尸鬼的围剿,不过我们顺利突围。我气急败坏地想要宰了格拉默,格拉默却坚持他是无辜的,他只不过丧失了地下那个恩奇都妖魔的信任罢了。不知为何,海斯加相信了他的话。

他们邀请我与全村的人共进晚餐,席间分给人类的食物很少,仅够我勉强充饥,不过那些狼人胃口很大,每一个都狼吞虎咽地吃肉。

海斯加与海努加谈着话,这两人彼此间关系冷淡,似乎不怎么融洽,可在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们俩之一更了解对方,毕竟他们之间有数百年的恩怨情仇。

我偷偷喝奥丁之眼,听他们说话。

海斯加喝了口酒,问:“你真的不打算留在村子里?”

海努加:“朗基努斯是对的,身上的诅咒消了,可人的诅咒未消。”

海斯加说:“你得努力消除那诅咒,十年不行,二十年不行,三十年后,他们会遗忘的。”

海努加说:“如你这般,地缚灵一样被村庄套住?”

海斯加:“我本就是守护丛林的圣灵。”

“我情愿去朗基努斯说的地方。”

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咏水皱眉问:“你为什么笑?”我笑而不答,只叹道:“一朝洞房花烛时,守得云开见月明。”说着,用优雅的动作,舌尖微颤,舔了一圈我的嘴唇。

海斯加说:“小心点,黑噩梦看起来蠢,可实力很强,而且似乎是个色鬼。”

我大怒之下,抢了鬼冢面前的一盆肉,鬼冢怒吼了一声,又抢了回去。

海努加说:“黑噩梦也是个地煞。”

海斯加点头道:“最后,你还得帮我个忙。”

海努加与海斯加心灵相通,知道他要说什么,答道:“你要消灭那个恩奇都?”

海斯加说:“她是血尸鬼之母,不断繁殖血尸鬼,是个极大的威胁,如今我们可能找到她在哪儿。她在地下深处,那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我们何时动身?”

海斯加说:“越快越好。”

海努加沉思少时,说:“我们不该如此盲目自信,此行充满未知,而你并非不死之躯,你的死亡会让村庄崩溃,这一次,没有大萨满了。”

海斯加说:“如果我死了,你就留下来守着。”

海努加指了指我,说:“我还有个提议。”

我精神一振,翘起了二郎腿,足尖一摇一摇,身子惬意地往后半躺,笑容热切的似乎能像太阳王一样融化一切,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怕明朝天变色?这个苔丝,那个鬼冢,快快快,快把酒给我满上!”

苔丝怒道:“为什么要给你这个黑噩梦倒酒?”

我说:“没什么原因,我仅仅是想喝酒了,不行吗?嗯?”

鬼冢说:“别理这醉鬼。”

我往地上一躺,嚷道:“啊呀,外面血尸鬼怎么这么多?啊呀,总有一天,那个血尸鬼之母会将血尸鬼送到村子地下,那是不是很凶险呢?啊呀,看着亲亲小苔丝与羞羞小鬼冢,再想想血尸鬼吃人时的可怕景象,这可多让人担心?”

鬼冢喝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海斯加笑了笑,说:“鬼冢,给他一杯啤酒。”

鬼冢愤然道:“大人,这个扑街....”

“倒酒。”

鬼冢咬牙站起,手里拿着一瓶啤酒,我张大嘴,手指朝里面一指,说:“喂我。”鬼冢怒道:“信不信我尿里面?”

我露出很期待的表情,她凶神恶煞地朝我嘴里吐了口痰,我险些没呛死。

海斯加与海努加靠近,海斯加说:“朗基努斯先生,请协助我们。”

我滚了半圈,正脸朝着地面,长长地“嗯”了一声,说:“人家被那口痰毒死了,那个女人痰里有毒。”

鬼冢急道:“我没有!”

海斯加说:“请帮助我们,我们必须找出那深藏在地下的女妖,制止血尸鬼继续蔓延。”

我神色困惑,说:“可是....可是我现在很虚弱,那口痰....那口痰里的毒。”

鬼冢满脸通红,说:“根本就没有!”

海努加说:“我答应随你回号泣,并服从你的命令。”

我一跃而起,微笑道:“带路吧,是该动动手,消消食了。”

————

请允许我今天少更一些,写书远比想象中遇到的坎坷更多。

四十八 冥火剧变

前方是漆黑、幽暗、广大、漫长的地道,一些地下植物——像是大王花、捕蝇草、芭蕉树生存于此,还有一些很美的花朵,散发淡蓝色的微光,空气中充斥着硫磺的气味,还能听见无休的地壳震颤声、以及小石子滚动声,我怀疑是地下的某种动物。

当然,还有那些血食尸鬼,当我们靠近,他们就会苏醒,朝我们发动袭击。但对我们而言构不成威胁。

格拉默是个称职的导游,领着我们进入这地道内,向血尸鬼之母靠近,我可以感受得到,我们在正确的方向上。

硫磺味中有血腥味刺入鼻腔。

海努加和海斯加都沉默寡言,与他们同行,我并未觉得受到尊重,只不过是个被利用的工具人。我为了赢得那尊重,满足我的虚荣心,而无偿表现得非常英勇,就像个想感动自己然后感动女神的穷吊丝那般卑微,可也许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这让我有种想撂挑子不干的冲动。

偶然间,他们会称赞我一句,这又让我顿时干劲十足。我觉得自己被套路了,然而,想想将来海努加会为我所用,我又满怀希望而不舍放弃。

我们来到一段不平整的石阶前,石阶层层向上,两旁堆着人的骷髅头,如此整齐,这是人造的迹象。

海斯加说:“是那个斯密茨的远古先祖造的?”

格拉默说:“是啊,那位先祖始终未能控制住恩奇都,他造了个设施,将她封印着。我猜测是末日产生的裂隙让她醒来。”

我问:“这么说,你根本没见过她?”

格拉默说:“还用见吗?她无疑是个极恐怖的怪物。”

这话等于没说。

这时,我听见了异响,说:“大量的血尸鬼,而且很强壮有力。”

他们来了,肌肉血红,神经像剥了皮的蚯蚓悬挂在身旁,体型很强壮,浑身光秃秃的,表情丑陋而凶恶。我看着他们,想到用血水淹没人类的太阳王。

与太阳王相比,他们不算什么。

我说:“小心,这些家伙血中毒性强烈,与外面的不同。”

海斯加说:“别让它们靠近。”

海斯加更擅长近距离肉搏,缺乏大范围杀伤,寻常的攻击根本伤不了他。海努加则可以在较远的距离将敌人石化,得以横扫千军,不擅长近身搏斗。两人的战斗风格相护弥补,都强得惊人,如果两人合力,是可以与桑格温周旋的。

我用手套遥遥操控姆乔尼尔,劈出血刃,刺穿一条线上的血尸鬼,随后以巨力横扫,将大群血尸鬼斩裂。海斯加放出光球,把血尸鬼一个又一个打的粉碎。而海努加从手中发出灰色的射线,被射线击中的血尸鬼将变成石头,无一幸免。

忽然,从空中隐约想起攀爬声,那声音很轻,就像小壁虎爬墙那样,可我仍听见了一点。我抬起头,是一些躲藏在暗中的血尸鬼,倒悬在上方,动作像是蝙蝠。他们嘶吼着朝我们跃下,我看见他们的手红的发亮,猜测是剧毒。

海斯加说:“交给我。”他行动方式与说话语气一样轻描淡写,他飘上空中,用拳头和踢腿将这些血尸鬼打得四分五裂,他们用血水碰海斯加,可根本毫无作用,海斯加天生免疫这世界上大部分攻击。他就像是电影中无敌的幽灵,唯一的弱点是他与敌人身体接触的部位——既他的手和脚。

杀尽这群血尸鬼后,格拉默变得更恭敬,不,应该是更害怕了。他立即说:“三位拥有超越想象的力量,我看,即使是叶格丽陛下也不是三位的对手。”

海斯加说:“血尸鬼之母还有多远?”

格拉默急道:“很快,很快就会到了。”

从海怪的遭遇看,恩奇都是莉莉丝女妖利用远古怨念极强的扭曲灵魂而塑造出的产物,难以判断强弱,然而,这里存在着成千上万的血尸鬼,却是不争的事实。血尸鬼之母可能非常棘手,也可能她本体不强,却留着最强的血尸鬼,充当她巢穴的守卫。

进入地道的某一段,像是走入了一个屠宰场,或者,生物脏器丛林。即使是海斯加与海努加,在此也显露出一丝不适。格拉默骇然地四处张望,他这塑造血肉的大师居然显得无所适从,他开始流血汗。

我说:“她吃这地下的生物,吸收地下的热量,制造这些....这些血尸鬼。”

在伦敦,我见过这种模式,是那棵活尸树,而血尸鬼之母与活尸树菲安娜...颇为相似。

我听见了一种像是嗓子被毒哑了般可怖的声音,从未可知处传来,让我心生寒意。

她说:“准备好迎接战争了吗?”

一团拧在一块儿的巨大肉团从黑暗中现身,仿佛怀了数千个孩子的孕妇,她的脑袋不知在她圆滚滚的身躯某处,她用滚动的方式移动自身,从体内伸出一些吸管,她就是以此进食的。

我见过菲安娜,见过叶格丽,可她仍是我见过最可怖的怪物。因为她很痛苦,而这痛苦能传染。

是冥火,似乎是始祖冥火。

也就是说,莉莉丝可能利用的是另一个悲惨的活尸,制造出了她的怪物,报复世界。

海努加说:“我先来吧。”他手掌一扬,石化光线飞向那女妖,它将女妖的一小部分变成了石头,石头脱落在地,是个血尸鬼。

我注意到海努加眉头紧皱。

海斯加飞向她,朝她发射圣辉白光,它在女妖身上留下两个大洞,转眼间,那大洞被血肉填满。蓦然间,数条吸管伸向海斯加,从海斯加体内穿过,他安然无恙。

我喊道:“得找到她要害所在!”我释放出黑噩梦所有的力量,这巨型的狼犬从女妖身上撕下一大片血肉,女妖厉声尖叫着,大量吸管探出。黑噩梦喷出黑火,烧断吸管,同时令女妖身躯燃烧起来,但她用她的血熄灭了这恐惧之焰。

海努加说:“黑噩梦比我们更强。”

海斯加说:“奇怪,他和我战斗时未用全力吗?”

在黑噩梦狂攻之下,血尸鬼之母很快伤痕累累,血液狂喷在地上。海斯加借助黑噩梦的掩护,不停朝女妖打出重拳,在她肉身上造成一个又一个窟窿。海努加也继续石化这女妖,她体内怀着的血尸鬼纷纷摔得四散。

忽然,血尸鬼母体内喷出大量骸骨,像是数十架重炮轰击,黑噩梦被她击退,剧痛之下,厉声哀嚎。血尸鬼母体内长出四根长长的手臂,那手臂是深红色的,她用手臂去抓海斯加,未果,随后敲击墙壁,于是,上方黏着的血肉时刻无休地宛如雨落。至此,海斯加不敢贸然出手,以免在实体化的瞬间被这密集的血雨所伤。海努加则制造了一顶石伞,抵挡那毒血之雨。地面铺着的肉毯渗透出血水,涌向海努加,从海努加口中喷出一些烟雾,将那些血水也凝固住了。

黑噩梦再度扑上前撕咬她,血尸鬼母用吸管与手臂还击,但黑噩梦动作迅速,神出鬼没,血尸鬼母并不是黑噩梦的对手,她那剧毒的血液与冥火散发在外,却对黑噩梦造不出伤害。她又一次发射骸骨炮弹,黑噩梦敏捷地避开。她节节败退,伤痕累累,无法在催动上方的血肉之雨。

血尸鬼母猛然一撞,黑噩梦一个踉跄,她趁势挣脱了黑噩梦,随后,她从地下召唤出数个极为魁梧的血尸鬼,体型与她相当。这些巨型血尸鬼朝黑噩梦猛冲而至,黑噩梦挥动爪子,将他们击伤,可他们的伤势很快愈合。

此刻,海斯加、海努加也加入作战,海斯加出拳击中巨型血尸鬼,海努加绕着圈石化他们的腿,黑噩梦怒吼着冲出重围,再度钳制住血尸鬼母。

绿面纱说:“我感受到她扭曲的精神,她冥火的核心在那儿。”

顺着绿面纱的指示,黑噩梦一层又一层撕裂血尸鬼母的血肉,她刺耳的尖叫声传至远方,在血肉组成的墙壁上回荡。不久后,在她体内深处,黑噩梦找到了她真正的头颅,她的冥火之源。

她的骸骨炮弹将黑噩梦打飞,黑噩梦翻了个身,已将她的头颅咬在口中。

海斯加说:“成功了。”

海努加喊道:“快摧毁它!”

忽然间,格拉默悲惨的呼喊传了过来,他的胸腔破裂,从中钻出一个瘦小的身躯,一个红色的血人。

那是什么?

血人闪电般来到黑噩梦身侧,爪子一劈,将黑噩梦的嘴划开,血尸鬼母的头颅落到了血人手中。

她是叶格丽!我认出这小血人是叶格丽!

叶格丽眼中如喷着狂喜的火,她敲碎了血尸鬼母的头骨,豪饮其中的冥火。血尸鬼母的惨叫声变成了悲鸣,她的身躯逐渐瓦解成零散的血肉,像是个摊开的大肉饼。

我怒道:“叶格丽!”

叶格丽笑道:“朗基努斯。”

黑噩梦追向她,但叶格丽如跳水般跃入血水中,黑噩梦追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

海斯加与海努加已消灭了巨型血尸鬼,他们对眼前发生的事并不在意,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我惊讶无比,可谁又能料到格拉默体内竟有个小叶格丽?至此已经无可奈何。叶格丽夺走了始祖冥火,这意味着什么?总之没什么好事。

四十九 噩梦消散

海斯加向我道谢“没有你,我们无法战胜血尸鬼母。我向你诚挚道谢。”

我很沮丧,有气无力地回答了一声。

海努加问“格拉默体内的那个血人是什么?”

“纪元帝国的索多玛女王叶格丽。”

海努加“她似乎夺走了血尸鬼母体内的某种能源。”

我恼道“当然,我都看见了,我就不该多管这闲事!如果我不帮你们,叶格丽也无法夺取血尸鬼母的冥火!”

“那会有怎样后果?”

我说“我怎么知道?”我现在烦躁的很,只想尽快回到号泣。

海斯加说“你帮我们解决了长久以来的大患,如果将来你与纪元帝国有冲突,我们部族义不容辞。我还会试图联络其余狼人族群,一起协助你御敌。”

我对此深表怀疑,尤其是黑噩梦附体在我身上,而黑噩梦是狼人们长期头疼的难题,这还是往好听了说,狼人们恨不得将黑噩梦抽筋剥皮。

海努加说道“是分别的时刻了,圣灵。”

海斯加说“你要与朗基努斯走了吗?”

海努加说“照顾好母亲。”

海斯加点头道“她会是下一任大萨满。”

我愕然道“什么?黛蒂斯不随我们走?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一个人难道不寂寞吗?难道她不会在某个燥热的夜晚,孤身躺在床上,不得不用双手让自己冷静排遣自己的欲念之火吗”

他们一齐盯着我看,看得我很不自在,好像我别有企图似的。

我们开始动身离开。一路上,血尸鬼们似乎感应到了血尸鬼母之死而自相残杀,从洞窟中,一直到洞窟外,甚至整个神庙周围的平原都动荡不安。

但是,当我们来到三座小山环绕的树林之间,血尸鬼们都不见了。

不,确切的说,它们都变成了地上的尸体。

我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观感,像是面对着地球大气中某种极古老的、永恒不灭的风暴一样,它是这世界的清理者、整顿者与毁灭者,是那种让人忍不住双腿发颤,想要远远逃开的威慑。

绿面纱说“很不妙。”

瘟疫修女“我也感受到了。”

瘟疫医生“一种不凡的存在,超乎我们的估计。”

吞噬者“颤抖着,我为之惊惧。”

海怪说“最好不要靠近。”

黑噩梦“快跑。”

那里的个体,是一个真正的天使,我第一眼就知道。

他有着英俊威严的面貌,穿着神圣光辉的铠甲,铠甲宛如宽大的圣袍,背后洁白的羽翼上覆盖着材质奇特的金属。在铠甲的映衬下,他显得身材修长而魁梧,强壮而窈窕,他就像是上帝钦定的执剑使者,对凡世的一切皆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曼达罗戈与艾尔雷兹无法与之相比,即使疯网不提醒我,我也看得出来。

他是冲着我来的?

我正想拔腿就跑,天使开口说话了,声音像是击穿了天堂云层的雷霆般洪亮,那声音没有感情,像是阐述着一个真理,那声音也并不苍老,可谁都能体会到那超越了时间的沉重感。

天使说“我是尤利尔,晨星的使者!加登纳尔,你为何擅自逃脱了惩罚?”

他面对的是海斯加、海努加,可加登纳尔又是谁?

海斯加说“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所谓的加登纳尔。”

他没看出来眼前的人物身负何等神通吗?即使没看出来,可难道不曾听说过尤利尔的威名?那可是埃尔吉亚残卷中所说的,将太阳诅咒施加给该隐的至高大天使之一。

会不会是个疯子?那这世界上强大的疯子可真多。

尤利尔说“你们正是加登纳尔,由于罪行,灵魂被拆分为二,永世需自相残杀。现如今,趁着末世罪孽的时机,你们逃脱了惩戒,避开了神罚,这是对上帝的忤逆,对天理的反抗!”

海斯加说“我并未听说过这经历,也想不起来相应的过往。”

海努加说“如果现在诅咒已经消除,说不定你口中的上帝已经原宥了我们?”

尤利尔说“不,你们的罪恶由我惩戒,我将送你二者的灵魂重新进入炼狱,再续天罚。”

海斯加眼中闪过敌意,身躯化作白狼形,毛发覆盖全身,明亮的白烟缭绕着他。海努加手掌亮起石化之光,一层岩石铠甲覆盖了他身体表面。

我急道“打什么?还不逃?你们看不出来”

尤利尔手中出现一柄长剑,剑刃巨大而对称,剑柄是光芒四射的太阳形状。他说“我会给罪人反抗的机会,向我进攻,在十个回合之内,我将展现我的慈悲。”

海斯加动若游雾,须臾间,白茫茫的烟雾已将尤利尔困住,尤利尔闭上眼,剑尖朝下,纹丝不动。忽然,海斯加现形,一拳打中尤利尔后脑勺,自己却反而惨叫起来,我见海斯加手掌红肿,是烫伤的痕迹。

海努加对我说“帮我们!”我暗呼不幸“我真要被你们害死了。”只得再一次祭出黑噩梦之形。

尤利尔睁开眼,目光如太阳的怒火般炽热,他说“恩夏利尔,我认得你,你以屠杀羸弱的天使为乐,你是我宿敌彼列的爪牙。”

黑噩梦长啸道“不再是了!”他的黑火烧中了尤利尔,可仍未能伤及这大天使分毫。

海努加手中喷出石化光线,击中黑噩梦所攻击的地方,两者合力依旧无效,海斯加加入了我们,手中白色光球如机关枪般连发,即使如此,尤利尔还是不为所动。

海斯加说“他用光形成了光盾!”

我使出天地元一,试着转化尤利尔的光盾,那光盾异常坚固,操纵起来艰难无比,可我仍抓住了诀窍,顿时,其中出现缝隙,尤利尔表情变了,立即竖起巨剑,一团光圈朝外扩散,将我们的攻势弹飞,我们都摔出很远。

这位晨光大天使喝道“恩夏利尔,你为何会天地元一?”

我说“你怕不怕?怕就撤退算了,咱们两不相欠!”

尤利尔仿佛一道光,等我反应过来时,海努加已中了他一剑,鲜血从身体的裂痕中狂喷而出。海斯加愤怒的大喊,朝尤利尔打出无数拳脚,一缕金色弧光绕至海斯加身后,海斯加也被一剑刺穿。

兄弟两人倒在血泊之中。

尤利尔的动作让人看不清,与大衮不相上下,他像是一道光,而光速超越了时间。

我急道“别伤害他们!”他们还没死,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责任,我必须救他们。

尤利尔说“还有你,恩夏利尔。”

黑噩梦当即喷出层层黑火,如城墙般围绕自身,无限噩梦般的景象形成了屏障,那是黑噩梦多年来珍藏的最恐怖的梦魇,即使大天使的力量也无法轻易突破。

大天使斩出太阳的光芒,黑暗裂开了一层,黑噩梦立即再喷火焰,补上空缺。

我听见尤利尔在火焰之外笑道“那么较量较量吧,彼列的走狗,你用自己的灵魂为柴薪,又能坚持到几时?”

他的剑一次又一次破开黑火之墙,而黑噩梦则不断喷火填补。我意识到他在燃烧自己灵魂的能量,他在用他的生命和意志保护疯网的载体,不,保护着我。

他意识到我会死,可为什么

是什么让你这么做的?你已经安全地融入了疯网,即使我死去,你也能继续存活,等待下一个载体。

黑噩梦吼道“闭嘴。”

还轮不到你这狼犬救我,你不过是个恶魔,凭什么发这样的善心?

黑噩梦仍吼“闭嘴!”

给我住手,应该奋力死战的是我。

黑噩梦不再回答,他的咆哮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更恐怖,更响亮,更凶猛。

你是恩夏利尔,是地煞,是将人类性命当做蝼蚁的魔神,你的精神到底出了怎样的问题?是疯网的那些怪物也逼疯了你吗?

黑噩梦传来不屈的念头,他在嘲笑疯网中的血族们——地煞是不会被血族奴役的。

还是说,你在为你曾经杀过的狼人赎罪?这是何等可笑的举动!在这万物沦陷、弱肉强食的末世,你,为了过往的罪孽,牺牲自己?

一道炽芒穿透了黑火,黑噩梦用整个身躯包裹住我,继续与大天使抗衡。

他的灵魂已经极度微弱了。

放手吧,恩夏利尔,你是伟大的堕天使,你不必为了人类做到这地步!

恩夏利尔笑道“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继续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卑劣的人类,朗基努斯。但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愉快。”

我心头巨震,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他又说“你有强大的力量,但你不知如何使用,你总是依靠我,依靠圣徒,依靠武器,依靠运气。但从今以后,你至少不能再使唤我了。”

永别了,卑劣的圣徒,黑暗将从你身体里消失,拥抱你本该拥抱的光明吧。

骤然间,那让我感到温暖与安全的黑暗消散了,太阳光芒被这消散的黑暗震退,可我再也感受不到黑噩梦在哪儿。

尤利尔暂时住手,似在侦查是否已经消灭了恩夏利尔,随后,他满意地笑了笑,一道剑光朝我刺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漆黑的黑暗,而黑暗过后,又是前所未有的光明。

我忽然明白黑噩梦的意思,我注视着大天使尤利尔的剑,依稀见到了那道光。

在创世之初,最早划破天际的那道光。

于是我握住了那道晨光。

并召唤名为撒旦的魔王。

五十 魔王降临

无穷的光聚拢在我身上,迅速编织成铠甲,我看见这铠甲绚丽的尾翼,庞大的翅膀,紫色的光深蕴在体表之下,它表面无时无刻不在急速振动,却将极热藏着,让人难以察觉它致命的温度。

这恐怕是宗教中难以描述的形象——路西法、撒旦——无论你叫他什么,地狱群魔之主不该显得如此神圣,那是亵渎上帝,蛊惑人心的骗术吗?

尤利尔的光之剑未能刺穿我这紫光的甲胄,这让尤利尔大惊失色。他连连出剑,我升上天空躲避剑招,他的剑毫不费力的将整座山融化了,这就是我躲避的原因,尤利尔全力的攻击,只要擦着点儿边,就能让海斯加、海努加灰飞烟灭。

他化作一道光追踪我,我轻易分辨出他变成了类似光的某种粒子,否则,他无法达到如此速度,而且光速的移动产生的冲击力也足以动摇整个星球。这是奇迹般的神力,让他毫无重量,又能以急速伤人。

但我的手抓住了那道光,尤利尔被我停下,现出形体,显得极度震惊,我的鱼刺枪刺中了他,他立即以光剑反击,我也化作光体,躲开了剑。尤利尔再度朝我劈斩扎刺,全未能命中。

我不仅仅能感知光剑,我还能操纵扭曲他的光,这让他的路径发生了偏折,所以他奈何不了我了。

尤利尔由震惊变为震怒,他喊道:“路西法!背叛者!你有没死?”

我们身在高空中,风声吹过,无人答复他。

尤利尔剑指苍穹,似在召唤什么东西,顷刻间,我被亿万道光线缠绕住,我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个半径百米的、类似太阳般温度的球体将我囚禁。尤利尔操纵那光球,喊道:“与下方的一切归于尘埃吧!堕天使!”

那仿造的太阳如流行般落向地面,而我闭上眼,张开双手,我并未感到慌张。

光球分崩离析,光线汇入我身体中,我扔出鱼刺枪,它化作一道激光,洞穿了尤利尔的身躯。

岩浆般的血从尤利尔体内喷出,他眼眶睁大,咬紧牙关,神情显得不可思议而不甘心。

他问:“为什么?”

他直直坠落。

我不再受控制,铠甲操纵着我落在了尤利尔身边,他金色的铠甲褪去了,穿着一身流行的西装,鲜血已把这光鲜的衣衫染红。

他与曼达罗戈相似,是附身于人类的。

我的甲胄也迅速瓦解,我的身后,脚步声靠近,我回头望去,见到了安布罗撒——路西法真正的化身。

安布罗撒说:“我才是真正的晨光使者,你不是,你所有的力量都在我掌控中,你制造的太阳会被我吸收,因为那源泉无人比我理解更深,难道你从未想过?”

尤利尔艰难地说:“世界的毁灭...是你一手造成的。”

安布罗撒说:“并不是我,我也想查明真相。”

我看清那西装上的证件,上面写着IBA董事的字样,这让我脑子一团混乱,我问:“你是IBA的董事?”

安布罗撒说:“他只是借助此人的身体。回答我,尤利尔,作为至高大天使?你为何会下凡?”

尤利尔的眼中光彩消失,渐渐趋于绝望与空洞,他说:“我是被上帝放逐的。”

我说:“和曼达罗戈他们一样,也是被放逐?”

尤利尔说:“我在找寻目的,找寻上帝的启示,如果我能完成上帝的任务,我就能返回天堂。”

这也从哪儿听到过,我记得曼达罗戈与他一样盲目。

安布罗撒微笑道:“那个反复无常的灵体根本不在乎你们,他是宇宙的常态,是法术的真理,任你们如何摇尾乞怜,他都无所谓。”

尤利尔答道:“有所谓的,有所谓的,我觉得他需要我们帮助。”

我说:“所以,你想杀海斯加他们,是为了所谓的任务?”突然,我脑中灵光闪过,又说:“啊!还有IBA的那些赏金任务,你利用IBA发布那些悬赏令,猎杀你认为有罪的罪人,以求能得到上帝的怜悯和眷顾?”

尤利尔点了点头。

安布罗撒说:“米迦勒、加百列、拉斐尔他们也被放逐了?”

尤利尔麻木的脸上,我看见了泪光,他说:“是啊。”

该哭泣的人是我,你毁灭了黑噩梦,我已经习惯了死亡与离别,而恩夏利尔是个疯狂杀戮的疯魔,可为什么我心中空荡荡的,稍一深究,就会心疼?

路西法说:“是上帝毁灭了人类。”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他的答案。

尤利尔:“如果不是你,就只有他了。”

路西法:“他为何这么做?”

尤利尔并不想回答,他的光已经消逝,天使已不存在于凡人身躯里了。

路西法说:“再会了,老友朗基努斯,或者说,赛特。”

我霎时很茫然,也很害怕,我说:“我杀了IBA的董事,而IBA很可能还有其余大天使。你得留下来帮我,有事没事借给我你的力量什么的。”

路西法说:“尤利尔之所以被我轻易击杀,是因为他的力量被我克制,而其余大天使不同。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以及我的下落。同样,我也不能让恶魔大公们找到我,此类战斗很不轻松,而且另有其余风险。”

我怒道:“你根本就是怂包!”

路西法点头道:“这么说很有道理,我也有我的顾虑。”

我现在也是四面楚歌,步履艰难,一旦我杀死尤利尔的消息传开,IBA也会成为我的敌人,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受纪元帝国欺压的小角色,可不料他们的后台这么硬。

路西法说:“即使尤利尔并非单独一人,可毕竟他们附体于凡人,无法行动自如。大天使中,尤利尔的力量仅次于米迦勒,如果他们得知他死于你手,他们也不敢轻易与你启战。”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没错,是我杀死了尤利尔,是我!路西法,不,安布罗撒是个低调而隐蔽的人,他自然希望将一切事迹都推到我头上。

唉,我明明也是个隐忍而且好不贪慕名的人,为什么这种好事,不,糟糕的事总是会落在我这儿呢?

我忧愁地叹了口气,陷入黯然**的困境,我想收起脸上的笑容,可我的肌肉却不听使唤。我不由地想起了今后与IBA的人打交道时,他们那流露出惊惧的小眼神,那瑟瑟发抖的小身子骨,以及恨不得对我跪地求饶的小膝盖。

五十一 光明之初

安布罗撒说:“由于黑噩梦之死,你可以学会更深层的力量了,这是曾经的圣徒都未曾涉及的领域。”

黑暗之逝,光明之初。

我为恩夏利尔的逝去而悲恸,但同时,我确实有了更深层的领悟,当这世界的光照在我身上时,我发现自己与它们仿佛是一体的。当我进入冥想,我觉得我自己不仅能将光转化为物,也能将自己转化为光。

也许这能力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可在这段时间内,我将无坚不摧,足以抗衡暗杀者与亚伯。

安布罗撒——路西法的化身——将我暂且从疯网中隔离,并给我深刻的启示,这让我的感官以惊人的速度挪转着。随后,他走了,留下在启迪的前夕苦苦挣扎的我。

我见到许多场景,那是远古的记忆,我无法抗拒它们的入侵,它并非疯网,可同样的强烈,以蛮不讲理的宏大与威势将一切呈现给我。

那是路西法的记忆。

关于最初的那场战争。

路西法——所有天使的领袖,创造万物的第一缕光芒,望着河边,望着亚当与夏娃,身为精魂的他,震惊于人类之父与人类之母的身躯,亚当强壮而迅速,夏娃优雅而温柔,他们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路西法心中涌起了无尽的关怀之心。

所有的天使几乎都是如此,从他们第一眼看见人类的刹那,他们就认定人类被上帝所宠爱,为何会如此?因为他们的灵魂中有某种东西——与上帝相似的东西,非凡的智慧,超卓的品质,无穷的创造力?

又或者是上帝的本意——令天使爱护人类。因为人类是上帝最心爱的宠儿?

他们在无边无际的大陆上行走,这片大陆不像是我认识的地球,它太广大了,万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生长着,繁殖着,老去后死亡,弱肉强食、生老病死、疾病与微生物神出鬼没,杀生于无形之中。树木高约千米,丛林没有尽头,而蔚蓝的大海与广阔的陆地进行着永无休止的战争。

很快,路西法感受到人类的孤独——如此完美的造物,处于如此广袤的世界,茫茫世间只有两个人类,只有他们彼此。他们的灵魂拥有无限潜能,可却像美丽的鸟儿被困在狭小的牢笼中,永无出头之日。

天使们敏感而热心,很快,人类的孤独成了他们的孤独,人类的痛苦成了他们的痛苦。上帝命令天使爱人类,天使又怎能忍受人类痛苦?

然而,上帝的另一条命令让天使们陷入混乱——天使不得向人类展示自身的存在,人类不能知道天使在陪伴他们,观望他们,保护他们,天使更不能教导人类,收获他们应有的智慧。

天使之中的伟大先知——阿里马赫尔见到了预兆,他见到宇宙中出现了风暴,一场毁灭万物的灾难,而这灾难与人类有关。

阿里马赫尔对路西法说:“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于是,天使们在月球上的银月大厅举行了会议,几乎所有天使都参会了。

在会议中,天使们产生了争执。一派以路西法为首,一派以米迦勒为首。

路西法说:“上帝命令我们做一切对人类有益的事,而让人类困于无知无疑违背了他的第一条命令。我们当以第一命令为优先。”

米迦勒说:“不得擅自对上帝的命令断章取义,人类的双眼决不能见到我们,我们也决不能现身指引他们,否则便是违逆!”

双方各执己见,争执不下,天使们由此分裂。

路西法决定前往伊甸园,将智慧赋予人类,然而,米迦勒率领天使军团拦住了他,他与米迦勒战斗,双方本领相当,势均力敌,然而,米迦勒无法在创世之光身上留下任何伤势,最终,路西法击败了米迦勒。

然而,当路西法抵达伊甸园时,人类已经收获了智慧。夏娃看见路西法光辉的外形,露出欣喜崇拜的神色,而亚当见妻子如此,则表露出嫉妒之情。

路西法问:“怎么回事?你们如何明了这一切?如何获得这智慧的?”

夏娃说:“在一棵智慧之树上,我见到了一条蛇,是那条蛇给我吃了果子,而那果子启迪了我,让我变得开明聪慧。”

路西法认为那毒蛇或许是某个擅长变形的天使,在米迦勒与路西法大战时抢先进入伊甸园,并诱惑夏娃服下了果实。他感到困惑而失落,又欣慰而释怀,身为最伟大的天使,理应由他激发人类的潜能,但他没有获此殊荣,然而,毕竟结果一样,人类已被启蒙,现在路西法所要做的,就是等待上帝的旨意。

上帝出现在众天使面前,人类惊恐地看着创造他们的父亲,米迦勒斥责路西法违背了圣意,路西法并未替自己辩护——他本就会这么做,无非是有人抢先罢了。上帝全知全能,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上帝却训斥了路西法:“你为何有此歹意,竟玷污祸害了我珍贵的造物?”

路西法惊讶万分,却无法反驳,因为上帝所言即为真相,无人胆敢质疑。

路西法并未受到惩罚,而亚当与夏娃被上帝放逐出了伊甸园,他们来到伊甸园之外的大陆,不得不辛苦劳作,才能换取得以果腹的食物。

但是,上帝并未收回所有的恩惠,他准许人类进行燔祭,向自己祷告,人类的土地会产出丰盛的果实,而周围的丛林提供丰厚的猎物。如遇到困难,上帝会派天使帮助人类,唯独不许教导人类天国的知识,他们即使获得了智慧,可仍未能摆脱无知。

不久,亚当与夏娃养育了两个孩子,该隐与亚伯。

在十年间,天使们的分裂进一步加剧。米迦勒率领的天使与路西法率领的天使彼此敌对作战,为种种小事引发了无数争斗。

那些争斗是光荣的、美好的、值得传颂的。那是较艺,而非厮杀,天使们比较武术、剑术、音乐、歌曲、舞蹈以及法术,大规模的战斗却从未发生过杀戮。当失败的一方离开时,胜者与败者都会为对方鼓掌,即使彼此间意见不同,可那战争从不是丑陋的、血腥的,而是真正的史诗与神话。

某天,阿里马赫尔对路西法说:“风暴要来了。”

先知阿里马赫尔,曾经预言了一场席卷整个最初大陆的浩劫,他从不出错。

他们飞往亚当与夏娃居住的地方,一个绿树环绕,田园密布的山林间。在那里,路西法与阿里马赫尔见到了亚当、夏娃,长年的辛苦在他们的肌肤上留下了印记,亚当变得黝黑而壮实,夏娃则变得丰腴而灵活,但是,身为人类之祖,他们依旧有着让天使们喜爱的一切品质。

该隐,他们的长子,他英俊而专注,略微驼背,路西法立刻明白了该隐的工作——农耕。

亚当,他们的次子,他同样俊美,身手矫捷,目光敏锐,他的工作与该隐不同——狩猎。

这一日是燔祭日。路西法与阿里马赫尔远远望着这两人向上帝奉上他们的祭品。

上帝的影响出现,他训斥了该隐的祭品,赞美了亚当的祭品。该隐显然深受打击,从他的脸上,路西法见到了一层阴影。

他问阿里马赫尔:“会发生什么事?”

阿里马赫尔说:“宇宙将从此不同。”

该隐拿起一柄鱼骨做成的刀,刺入了亚当的心脏,亚当倒地,血被大地吸收。随后,该隐再一次向上帝施行了献祭。

在这一刻,发生了谋杀,人杀了人,上帝的宠儿杀了另一个宠儿。

因果发生了改变。

路西法心中产生了愤怒、恐惧、嫉妒、恶毒、憎恨等情绪,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即使是他与米迦勒的战争期间,他们也从未真正恨过彼此。

可现在,路西法颤抖着,他想象自己如该隐一样,将尖刀刺入米迦勒的心脏,用他的血洗清自己受到的冤屈。

该隐的谋杀改变了某种规则——谋杀存在了。

路西法见证了该隐被上帝再一次放逐,从这丰饶的大陆,放逐至遥远的黑暗大陆中。

天使们的战争方法改变了。

怒气从他们心中爆发,武器的挥舞由轻柔灵巧变得凶狠毒辣,他们不再唱歌跳舞,不再比较才艺,不再做口舌之争。战争很快演变升级,当他们争执时,怒气难抑,便用武器刺向对方的身躯,让对方流血,让对方死亡。

很快,一场大战中,路西法再一次击败了米迦勒,这一次,路西法险些将米迦勒杀死。

于是,理智不翼而飞,天使们堕入了杀戮的快意中。他们不再思考,不再停止,而是让本能和反应占领身躯,他们见证过那些丛林野兽之间的捕猎和杀戮,现在他们也沦为了杀戮的野兽,不仅要令敌人血肉模糊,更要令敌人的灵魂也万劫不复。

米迦勒一派开始称呼路西法一派为“堕落者”,而自称为“原初者”。原初者的人数占据上风,在随后的几次冲突中,路西法最信赖的朋友战死了。

路西法向上帝请求审判,由祂决定谁是谁非。上帝回答道:“原初者并无错误,堕落者是人类堕落的始作俑者。因此错误,堕落者将受惩罚。”

怎样的惩罚,上帝并未言明,不过路西法深知其中利害。

五十二 五大军团

上帝对路西法而言不再是上帝,他与他的追随者开始称呼他为创世者。

在惩罚降临之前,路西法率领所有的堕落者离开了天堂,降临凡间。此时,离该隐犯下谋杀已过了很久,路西法见到亚当、夏娃的第三子——赛特的子孙已经数量众多。

路西法见证了赛特——据说是我——犯下的又一次谋杀,他为此心痛,并开始指引赛特走上启示的旅程。

随后的一百年内,堕天使们成为了人类的向导与救世主。

他们将天堂的知识逐步传授给人类,语言、建筑、农业、工业、科技...魔法,人类得以壮大、扩张、征服,进一步开拓大陆。他们建立了村庄、城市乃至于帝国。那是人类历史已无法想象的古老年代,任何考古学都无法追溯这段时期。

天堂的原初者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路西法公然抗命,将禁忌的知识传授给本该无知的人类,这是亵渎,这是背叛,这是挑衅,这是死罪。

于是,战争在人类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展开。天堂的大天使率领原初者,与堕天使的大公们展开激烈的交锋,并且,米迦勒的使者在人类面前现身,用上帝的权威说服人类抛弃路西法的教诲,重归上帝的信仰。

堕落者们始终并未屈服,原初者也无法占据上风。人类的文明产生了巨大的进步,他们之中有人领悟了魔法的真谛,奇迹般的造物不断现世。

阿里马赫尔说:“祂很愤怒。”

他的预言让路西法心神不宁。

果然如阿里马赫尔所料,大陆上的风向变了。

紧接着,乌云密布,雷电如狂龙般穿梭于乌云中,降临于大地上,狂风如刀,将血肉轻易剥离,将山斩成碎石,在大地上留下千万道伤痕。雷电让丛林起火,毒雾从最深的地底升起。大海呼啸着,以吞噬万物的气势席卷而来。

是祂,创世者很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这广阔的大陆在他无限的力量之前脆弱薄纸,几乎在转眼间,堕落者引导人类创造的文明已分崩离析。

等上帝之怒过去后,路西法率领堕落者们返回了这大陆,这里几乎被那力量送入了虚空,唯有废墟和遗迹残留,路西法见到了伊甸园之门仍在,这是天堂与大陆之间残存的联系。

人类并未灭绝,可未皈依创世者的那些死伤惨重。

众堕落者惊恐万分,幸存者们看着自己残破的圣体,心中唯有绝望。

阿拜登说:“他随时有力量再发动一次这样的制裁,那样,我们唯有死路一条。”

路西法说:“我们将引导愿意跟从的人类,前往黑暗的大陆,在那里,创世者的力量将变得遥远而减弱。”

天使们于是成为了指引者、牧羊人,将人类带离了这苦难之地,经过长途跋涉,到达了百余年前该隐与赛特涉足的、被遗忘的世界。

正如路西法所料,最初的大陆破碎之后,太阳照到了这里,黑暗不再是永恒的了。

在群山之巅,路西法遥望那已经消失在视野中的故乡,即使以他那如太阳般明亮的双眼,也无法穿越这么远的距离。

他对所有堕落者说:“事情远未绝望,希望与苦难并存。祂已向我们展现了神威与怒火,现在,是我们向祂展示我们的决心与坚持了。在这新的地方,我们将展现新的奇迹。我们将帮助人类杀死这儿的怪物,消除这儿的威胁,开垦良田,发展畜牧,并创造新的,更伟大的文明。

人类的潜能,诸位想必已有目共睹。而创世者之所以如此愤怒,是因为畏惧。祂畏惧我们将人类的潜能完全挖掘出来,足以与祂相抗衡。祂不愿如此,我们就必须这么做才行。”

路西法的威望令所有堕落者无条件的信任他,但路西法知道战争仍会到来,面对完好无损的原初者,堕落者们必须变得比以往更强大。

路西法于是决定成立新的军团,以严明的军纪与力量决定阶级,而非以往那样论资排辈。

他说:“我们将战胜创世者与那些追随他的圣体——那些原初者,让他们为我们的力量所震撼而退却。我们将保护亚当与夏娃的后裔们,成为他们的导师,甚至成为他们的神明。在未来,当人类变得与我们一样强大,甚至更胜一筹时,就轮到他们接替我们去与创世者争锋了。”

如此,五分之一的堕落者被挑选出来,加入了第一军团——深红军团,他们的职责是保护与指引人类,充当与原初者作战的主力军,路西法最信赖的大公彼列成为了第一军团的军团长。

路西法面向阿拜登,这位地位崇高、力量超凡的大公,在路西法开口之前,已注意到阿拜登的表情因愤怒而狰狞。

阿拜登说:“我们会从创世者那里保护人类,毕竟我绝不会回头,可是,我记得一切灾难都是由人类而起!阿里马赫尔的预言促使我们行动,可我们的行动却反而招引那预言被实现。因此,人类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人类必须崇拜我们、服侍我们、祭拜我们、为我们所利用才是。我们将与他们建立契约,让他们成为仆从与奴隶,他们的潜能将成为我们对抗上帝的工具和武器。”

路西法叹道:“我的兄弟,请记得,创世者给我们的第一使命,是让我们为人类的利益而倾尽一切。”

阿拜登说:“那使命早已不存在了,不是吗?”

路西法无法说服阿拜登,唯有摇头叹息,五分之一的堕落者愿意跟随阿拜登,于是,第二军团——乌木军团成立,阿拜登为军团长。

随后,第三位大公大衮走向路西法,他一贯沉默寡言,现在的发言却铿锵有力。他与我记忆中那恐怖绝伦的暗杀者截然不同,看来,成为恶魔彻底扭曲了这位伟大的至高天使。

大衮说:“我理解,阿拜登理应愤怒。可我不同意奴役人类,从我见到人类的那时起,我就喜爱他们超过世上的一切,他们理应得到最完善的守护。伟大的晨星,请允许我成立军团,用光荣与美德去贯彻自己的使命,庇佑人类从黑暗大陆的灾难中活下去。”

路西法向大衮表示由衷的敬意,第三军团——钢铁军团成立,大衮为军团长。

之后,路西法召唤天使中的智者——阿斯莫迪斯,牧星之人。他说:“伟大的智者阿斯莫迪斯,对这片陌生的大陆,我们一无所知。无数的道路呈现在我们面前,可阿里马赫尔已经消失,我们无从知晓未来。所以,当深红军团、乌木军团与钢铁军团在前线与原初者作战时,你必须充当我们的耳目与哨兵。

那些未知的秘密,将由你去探索。那些神秘的现象,将由你去揭示。那些禁忌与阻碍,都必须由你去打破。”

阿斯莫迪斯微笑道:“那正是我所想要的,伟大的晨星。我在人类身上同样见到了潜能,与众不同的潜能,与这黑暗相得益彰的、令人无限遐想的潜能。我将在这黑暗中行走,将人类的黑暗一面充分展开,光明过后,必有黑暗,而这黑暗,正是对抗创世者的秘密武器。”

说罢,他带走了自愿跟随他的五分之一的堕落者,第四军团——白银军团由此成立。

仍有五分之一的天使未决定归属,路西法找到了亚兹拉尔——死亡的大天使,并对他说道:“神圣的灵魂终结者,你的死亡如笼罩在万物之上的引力,无影无形,无迹可寻。所以,你可以自行决定你有何打算,我绝不会干涉。你将填补我们的空缺与疏漏,在关键之时,成为决定胜负的杀手锏。”

亚兹拉尔说道:“伟大的晨星使者,我们将从天堂的视野中消失,隐藏在比死亡更隐蔽的地方,引导人类的灵魂,解读天堂的动向,将珍贵的情报转交给你们。”

说罢,他带领最后五分之一的堕落者远去,那是云石军团——引导灵魂的天使。

至此,对抗天堂的五大军团已然齐备。路西法是军团的亲王,最高领袖。彼列率领深红军团,是人类的引导者;阿拜登率领乌木军团,将与天堂的天使进行最血腥的战斗;暗杀者大衮率领钢铁军团,是人类最坚强的城墙与护盾;牧星者阿斯莫迪斯率领白银军团,将探索黑暗大陆的一切隐秘;死亡天使亚兹拉尔将潜伏于无形,洞察天堂的动向,指引人类死后的灵魂,他们是五位堕落者大公。

其下,是各自军团的副官,称为男爵——或许这些男爵就是现如今强大的地煞;其下,是统帅、领主、堕落骑士以及军团精兵。

彼列问道:“那么,伟大的晨星,那些愚昧无知,仍旧追随天堂的人类呢?我们是该争取他们,还是抛弃他们?又或是消灭他们?”

路西法答道:“我们不能惩罚他们,因为他们也是我们所深爱的人类。如果与我们接洽,他们可能会被天堂惩罚,因此,我们不能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而当派出使者,向他们布告与宣讲。如果他们接受,我们将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赐予他们非凡的知识,让他们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此后,堕落者与天堂之间漫长的战争开始了。

五十三 萨根之战

这场战争无比惨烈,在这片被遗弃大陆的各个角落,在万丈高峰之上,在万里云层之间,在碧蓝苍穹之内,原初者与堕落者皆在奋战,他们的血化成了世界的雨,他们的号角宛如震怒的雷霆,他们的剑切割大陆,他们的法力重塑地貌。

深红军团身先士卒,在与原初者的战斗同时,如神祗般为人类领路,在他们的领导之下,在钢铁军团的熔炉帮助下,众多伟大辉煌的堡垒拔地而起,这些城堡,有的屹立于无垠的冰山中,有的镇守着平原的人类,有的深藏在海底之下,有的漂浮在高空之上。这些堡垒发展成了要塞城市,随后是人类史前文明的帝国。

其中最为壮观,最堪称奇迹的,正是路西法的黑教堂,它是我们藐视天堂权威的象征,是所有堕落者与路西法签订的圣约之契。它的雄伟能夺去人的呼吸,能让人心中充满崇拜之情而目不转睛,能让人的灵魂被洗礼而升华,是的,仅仅只需看它一眼,人类中的法师就会觉醒。

是的,它之所以如此神奇,是因为这是路西法在第一次见到人类时为之落泪。他的情感让此地被魔力覆盖,对所有堕落者而言意义重大。

黑教堂直入云霄,存在于各个位面,九个塔楼如刺入天堂的利刃,令天堂流下了血与泪。在黑教堂的下方,永不熄灭的火焰熔炉为堕落者们铸造强而有力的武器。第二层至第六层,无数人类居住在此,他们为我们建立了石碑,并且在这无比巨大的神殿生活繁衍。第七层至第八层,是天使的居所,朴实无华而又简洁有力。

第九层则是黑教堂的圣殿——暗影皇宫,在暗影皇宫之内,繁忙的路西法指挥调度一切,维持着与原初者们的战争。

乌木军团令原初者的军团闻风丧胆——他们是由该隐创造谋杀概念以来最完整的写照,以及最现实的实践者。他们发明匪夷所思的手段,如绞肉机般残杀原初者们。同时,他们在他们位于广袤荒漠的杜尔要塞中造了一个刑讯室,在折磨原初者的同时,也折磨那些不肯归顺的人类。

正如冷酷无情的阿拜登所说的那样,乌木军团将人类视作工具,视作奴隶,视作他们反抗天堂的资本,从人类的信仰中收获力量。但是,乌木军团也在为人类而战,所以有所收敛,对皈依的人类纵然严厉,却不失关怀。

钢铁军团是在战场上最值得歌颂的一支铁军,在大衮领导下,他们军纪严明,而且乐善好施,他们帮人类建造家园,发明一些器具让人类生活的更好。同时,他们在作战中也赢得了对手的尊重与美誉,他们英勇善战,永不退缩,可却从不进行没必要的屠杀。而且,他们对信仰双方的人类很宽容,既不强求,也不打扰。

白银军团探索这黑暗的大陆,并找到了与第一大陆相联系的传送门。与此同时,云石军团依旧潜伏着,但前线传来的战报表明,他们会在紧要关头刺入最要紧的一剑,让天堂调度的大军无功而返。

路西法记得那场战争,那是他在遥远的黑教堂中瞥见的一场浩劫。

战争发生之处,是天堂原初者创造的要塞城市,几乎与黑教堂一样伟大的天国门庭——萨根要塞,这是诸多赫赫有名的天使居住的地方,原初者在黑暗大陆建立的桥头堡,是他们进攻背叛者们的发起点。

乌木军团擅自发动了这场歼灭战。他们朝这座要塞进发,越过层次不齐、犬牙交错的山脉,堕落者们面目狰狞,身上散发着被污染的血腥光芒——该隐的谋杀引发的效应至此已经加剧,人类的堕落将堕落的天使进一步腐蚀了。此时,他们已不再圣洁而美丽,而是恐怖而凶恶。他们走过的路上遍布着毁灭。

当他们遇到归顺天堂的人类时,会将他们捉住,加入奴隶的队伍,逼迫他们朝前进发,而这些人在行进途中,又几乎难以免去被扔在大石上变成肉泥、以及被利刃切割四分五裂的下场。乌木军团的堕落者——恶魔们高声歌唱着,欢笑着,继续他们残忍的行军。

抵达萨根城堡之后,阿拜登指挥堕天使们施法,从天空中降下火雨,从地下释放出毒气,一些司职野兽的天使释放出凶残的怪物,另有天使将死去人类的灵魂当做武器送入城中,最后,一部分天使发出令热血沸腾的怒吼,让整个攻城部队陷入巨大的狂热中。

守城的天使绝无弱者,然而在这凶嚣惨烈的攻势面前最终溃败。只有三分之一的天使逃离,通过传送门前往第一大陆,再返回天庭,城市中剩余的天使与人类皆被阿拜登所杀。

路西法被这残忍的战争震撼,他亲自前往萨根,所有军团都齐聚在这座陷落之城。

面对大军,路西法立于塔尖之巅,目光可怖而阴沉,他说“下令屠杀者,站出来!”

阿拜登扇动染血的翅膀,飞入空中,在路西法面前鞠躬,说道“仅次于创世者的统帅,是我指挥了这场战役。”

路西法望着这位最强悍勇猛的副手,心情矛盾,他说“我们战斗的本意是保护人类,可你连这里的天使与人类一起杀了。你已扭曲了所有军团的意义。”

阿拜登说“伟大的晨星,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创世者的军团欺人太甚。他们已经毁灭了我们在第一大陆所创造的一切辉煌,现在,又想让这场悲剧重演!你也明白,如果创世者在黑暗大陆无法拥有信徒,他的力量就无法在此蔓延。”

路西法说“但看看你所做的一切吧,你的手段势必将传遍整个大陆,整个世界,所有人类将为之颤栗。他们不会再视我们为神明、救世主和牧羊人,而是凶手、暴君与恶魔。”

听到这个词,我感到心中冰凉,这也许是恶魔一词首次出现在世界,从此以后,堕落者们有了新的名称,而这无疑将加剧他们被腐化。而路西法——恶魔之王——也从此被铭记史册中。

此时,亚兹拉尔飞上前来,说道“那是人类咎由自取,是该隐谋杀了亚伯,亚伯的血动摇了宇宙,将谋杀的法则烙印在我们心中,所以,我们会挥舞战斧和刀剑,用最残酷的手段杀死敌人。我们替人类受罪,我们承载了所有的罪名,最终又因人类而堕落。”

阿斯莫迪斯也加入阿拜登、亚兹拉尔一方,他说“最初,阿里马赫尔所遇见的灾难,正是人类。人类为这所有祸害之源。我们因阿里马赫尔的预言而慌乱,擅自行动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如今,我们已别无选择,如果想战胜天堂的敌人,我们唯有变成恶魔。”

路西法悲哀地望着他的三位副手,大衮与彼列飞到他身后,表明了他们对路西法的支持,可路西法也感受到了他们心中的疑惑。路西法说“愤怒与冲动已经让你们变了模样,让我们之间出现了裂痕。别忘了,我们已经失去了创世者的支持,我们唯一的力量之源是人类的信仰,可如果你们将屠刀加诸其身,这信仰总有一天会消失殆尽,彼时,大势将去。”

阿拜登说“您是我们之中最伟大与最强大的,我们也依旧在遵照你的命令行事。可是,对于理想的王国,个人心目中各有不同。人类数目如此之多,不必仅遵照一种模式——黑教堂的模式,你可以将人类当做宠儿般呵护,我则如严厉的家长和君王,鞭笞他们更快的成长。”

阿斯莫迪斯微笑道“您让我开拓黑暗大陆上不同的道路,我意识到道路各不相同,但终点可能是一致的。您仍然是我发自心底尊重的统帅,可也请您容我有自由发挥的余地。”

亚兹拉尔说“您命我隐藏在敌人视觉的盲区,这让敌人疲于奔命。在黑暗大陆,由于人类的信仰,我们每一个军团都有令天堂大军难以招架的实力,与其集中一起,不如散布在世界各地,让敌人疲于奔命。”

路西法于是答道“很好,也许正如你们所说,通往终点的道路并非一条,多线作战会让敌人防不胜防。那么,带着你们的军团,各自去开疆拓土吧。但切记,切记我们依靠人类,而人类敬仰我们,这是不可松动的底线。一旦底线失守,我们也将无可挽回。届时,我将视你们为背叛者,将你们化为灰烬。”

军团长们面对着最强大的堕落者,听其话语,为之颤栗,随后,他们离开,各奔东西。路西法望着远去的军团,陷入了孤独与悲观之中。

他回到黑教堂,在那漆黑的暗影王座之上坐下,他想念消失的智者阿里马赫尔,曾经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再一次涌现,他不禁自问“那条毒蛇究竟是谁?是什么?它为何能将智慧之果摘下,并让夏娃服食?那需要何等的力量?”

敌人究竟是谁?是创世者?还是另有其人?

他告诉自己不能疑惑,不能迟疑,不能退缩,一切已经太晚了。

五十四 梦想告终

路西法的记忆让我见到决裂之后,天使对人类不再只有善意,憎恨与爱交织,就像善良与邪恶、惩罚与救赎一样,这些矛盾的理论与感情已不可分割。在折磨与扶持、奴役与帮助等种种作用下,人类的世界在进步,其中有不朽的成就,同样也有令人悲叹的悲剧。

在乌木军团位于荒漠的杜尔城堡上,人类最初关于地狱的想象在此成为现实,人们在此受苦受难,哀嚎声永不停歇,尖刺上挂着人,血液滴入岩浆之中,灼热的黑烟笼罩了天空,火焰如魔影般在城堡各处舞蹈。堕落者让渴望力量的人类在竞技场彼此厮杀,他们的笑声传遍荒漠,令人毛骨悚然。

享乐的同时,乌木军团高歌猛进,原初者的军队溃不成军。当阿拜登的军队走过,大地会被灼烧、腐蚀、恶化、干涸,人类的血肉聚集成他们麾下强大而丑陋的群体怪物——腐尸群,他们散发着战争的恶臭,带着如长龙般被俘虏或者被降服的奴隶——这些奴隶是战士,是能源,是粮食,也是玩物。

天国的军团从未想到堕落者们的攻势会恶毒至斯,他们在黑暗大陆所建造的各个要塞都在沦陷。阿拜登攻击了沙马伊姆要塞,在这里,他率领穷凶极恶的军团攻击大天使加百列所率领的一小支部队。创世者下令加百列撤退,但目睹了乌木军团罪行的加百列独自留下,仅仅为了守护一个凡人女子。这是出于什么感情?是善良还是爱意?

路西法不得而知。

加百列独身一人抵挡整个乌木军团如潮的攻势,使得军团无法靠近,待黎明到来时,军团发现加百列与他那位神秘的被保护者失踪了。是创世者救了他?还是他找到了脱身之法?又或者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战死?堕落者们并未找到真相。

阿斯莫迪斯的白银军团也偏离了正道——既然路西法让他们打破一切禁忌,那任何手段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他们用人类进行各种研究——收集人类的身躯、呼吸、血液甚至灵魂,制造各种令人发指的建筑物——呼吸之墙、悲叹之碑、万血冢,血肉傀儡。他们承认人类灵魂的价值,并打算将这其中的价值用最可怖的方法榨取出来。

阿斯莫迪斯让他麾下的天使贝尔菲格用刑,使人类与各类怪物结合,产下扭曲畸形的新的怪物。贝尔菲格的哀嚎堡垒上空,人类的悲鸣永恒不灭。

创世者很快有了新的制衡手段,天堂派下了生力军,一群前所未有的天使——马尔西姆。这些天使完全不像之前的天使那样犹豫而迟疑,拥有前所未有的力量,更是杀伐果断,行动迅速。有人说,是萨根之战的火焰铸造了这些复仇的天使。乌木军团在马尔西姆面前受到严重的挫折,战况逆转。

愤怒之下,乌木军团变本加厉,用更恶毒的手段逼迫人类,在他们治下,数不尽的人类成为了荒漠之下无名的尸骸。

路西法试图拯救受苦的人类,可乌木军团的大本营与白银军团的堡垒与黑教堂相距太远,云石军团也不知所踪。不计其数的人类正在死亡、出生、再死亡,一种看不到尽头的轮回。

路西法、大衮、彼列都知道,唯有武力能挽回决裂。

如果路西法强迫所有军团追随自己,又和当初的创世者有何区别?而堕落者自相残杀,天堂将由此受益,路西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如果迟疑拖延,一切将不可挽救。于是,深红军团与钢铁军团发动了一次远征,这次远征如此迅速而有效,他彻底击垮了所有敌人。大军包围了乌木军团与白银军团的城堡,并将飘忽不定的云石军团逼迫的无路可走。终于,阿斯莫迪斯与阿拜登投降了,决裂的年代由此告终。

路西法面对败军之将,高声说道“我曾经说过,如果你们越界,我会将你们化作余烬!然而,我制止了你们的罪行,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将回归正轨,以正义之名再次集结。”

他饶恕了阿斯莫迪斯、阿拜登与亚兹拉尔,可他并不知道在他们内心深处埋藏着怎样的诡计。

由他统一率领的军团所向披靡,连马尔西姆天使也暂时败北,回城据守,不敢外出。

在那之后,又是一段长久的辉煌时期——余烬时代。

路西法意识到——由于乌木、白银军团的暴行,人类已经产生了动摇,他们现有的知识已经混乱不堪,一半源自远古的祖先,一半则是对堕落者不切实际的迷信与崇拜。这不是创世者的过错,而是堕落者们的过错,是堕落者们的混战导致了这一切。

路西法对军团说道“我们原本的使命,是让人类的所有潜力得到兑现,让他们成为神,去对抗创世者的力量。可如今却成了一团乱麻。难道我们的背叛是徒劳无功,甚至从根源上就是错的?

不!创世者之所以愤怒,是因为畏惧。祂畏惧的当然不是我们这些堕落者,而是他无意中的造物——人类。

这场混乱反而为我们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因为这场混乱,人类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灵魂已经足够强壮,我们将提升人性,直至他们突破一切屏障和障碍。阿里马赫尔见到的灾难已经过去,现在才是真正伟大的开端。让我们进行一场实验吧,如果这场实验成功,我们将取胜,反之,我们将坠入深渊。”

于是,路西法派出他挑选的使者——一些学识最丰富的天使,化身为人类,前往人类的国度中,教导他们正确的理念与知识,这一次的教导更有条理,也更有成效。短短数十年间,堪比堕落者建造堡垒的建筑物遍布了整个世界。堕落者们为之欣喜,切切实实见到了希望,在堕落者的史册中,将人类这段时期建造的文明成为余烬文明,因为它是从惨烈的战火中重生的,在路西法的记忆中,这是人类文明的巅峰。

而路西法派遣的这些使者,被称为余烬守护者。

因为失去了阿里马赫尔,路西法未能预见到终末之日的临近,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实验、他的梦想、他的文明已注定失败。

人类的巨大进步让众多天使感到不安,因为他们正在被人类超越,也许再过不久,天使们将不再是人类的救世主,人类将到达与天使同等的地位,随后实现反超。阿里马赫尔是对的,人类灵魂所具备的潜力永无止境。

阿斯莫迪斯,这位阴谋的大师与亚兹拉尔合谋,阿拜登也参与了进来,决定实施一项计划。

他们绑架了许多人类,并设法让一部分堕落者具备了与人类繁殖的能力,通过结合,一种全新的人种诞生了,那就是魔裔,既奈法雷姆。

这些魔裔具备了天使与人类的优点——天使的力量、人类的灵魂,而且,阿斯莫迪斯确保这些魔裔以及他们的后裔将永远听从天使的命令。他们在人类中出类拔萃,而且散发出卓越的气魄,能轻易成为人类的领袖。

魔裔成功混入了人类的帝国,这些奈法雷姆果然如三位大公所料,在人类中脱颖而出。然而,制造魔裔的过程极度扭曲,让奈法雷姆们心智中充满邪恶,他们比乌木军团更疯狂,比白银军团更冷酷,比云石军团更狡猾。

他们确实听从天使的命令,为堕落者们建立皇宫、神庙、神殿与高耸入云的雕像,然而,他们的暴行又令人类憎恨他们,从而憎恨天使。

路西法忙于对付马尔西姆天使的猛攻,并未注意到局面已经失控。直到他发现他派遣的余烬守护者们失去了联络,彻查之后,才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他一开始也并未意识到是三位大公造成了这后果,他率领军队,回身攻击这些魔裔建造的帝国,最终取得了胜利。然而,一切都完了。余烬文明已被魔裔破坏殆尽,而人类对堕落者的信仰荡然无存,所有的努力最终化为乌有。

天堂杰出的统帅米迦勒率领马尔西姆天使们,对路西法的黑教堂发动最后的攻击。在之前的战斗中,路西法从未败北,而米迦勒也从未战胜过路西法,但这一次,对于堕落者而言,他们必败无疑。他们没有人类的信仰支撑,这是一场无法补充体力的战役。

他们坚持了许多天,即使在最绝望的关头,路西法仍身先士卒,将敌人的攻势一次次瓦解,将敌人的首领一次次击退。在最后弹尽粮绝,黑教堂沦陷,战斗结束后,他们杀死了十倍于他们的敌人。这些背叛了千年的堕落者们,无一幸免,大部分败亡,剩余的全成为了原初者的俘虏。

上帝降下的惩罚并非死亡,而是永恒的囚禁,祂下令将所有堕落者送往幽暗危险的封闭世界,他们将在那里永远受苦,世世代代承受屈辱与痛苦。而人类将为他们的选择付出代价,那代价就是一场滔天的洪水。

路西法望着并肩作战的同胞们,至此关头,他们的眼神中仍未放弃对路西法的追随与信任,怀着如此的信念,他们昂首挺胸,步入了几乎永无自由、不见天日的地狱中。

但讽刺的是,路西法并未成为囚徒。

当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仍然自由,而且,他只是虚弱,而神力并未消失。

他正以一个凡人的身躯行走于世。

一个名为赛特的凡人。

五十五 公平买卖

我在柔软的床上恢复了知觉,身旁是草药的浓香,黛蒂斯则坐在不远处,她欢呼道:“你醒了!”

这叫声唤来了海斯加与海努加,两人的神情皆颇为关切,我想起他们曾经被尤利尔重创,但现在伤势已大为好转。

海努加问:“那个大天使呢?”

我说:“已被我杀了。”语气平平淡淡,不轻不重,既不自傲,亦不自卑,正是恰到好处。

我仍记得黑噩梦的牺牲,仍记得他逝去时那撕心裂肺的悲痛,于是,我面无笑容,秀眉微蹙,低头、凝眸、抿唇、微叹,除此之外,更无他话。

这等强大的敌人,这等致命的危险,却被我化解于轻描淡写之中,我呢?仅仅只说了简短有力的一句话。话虽短,却铿锵有力,余韵不绝,只怕会被此部族传为千古佳话。这样的我,怎能不让人钦佩的五体投地?

这就是力量盖世的强者,一拳击出,连宇宙都为之震撼。这又是悲天悯人的圣人,一声叹息,举世皆为之落泪。

如此的神威,如此的胸怀,如此的神秘莫测,却又暗藏如此的心事,为好友而忧愁哀叹,这般魅力,谁能抵挡?哦,海斯加、海努加、黛蒂斯,请不要用爱慕的眼神看着我,请不要趁我软弱时用你们美貌的身躯与秀丽的容颜试图勾引我,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好的。

我,无疑是伟大的,无疑是圣贤的,可在虚弱之际,万一我把持不住,岂不要让你们留下刻骨铭心的爱恋,却又一世求不得圆满?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这等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如果演变成四人的乱局,又有母子、兄弟牵涉其间,真是....唉,真是想想就让人那个....

黛蒂斯跑出了房间。

海斯加闭上眼说:“多谢救命之恩。”

海努加说:“你换条裤子吧。”

我一低头,见裤子上湿了一块。

我落泪了,叹道:“想起往事,悲从中来,方有如此失态,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海努加说:“你那玩意儿肿的这么大,恐怕不是泪水。”

我站起身,毫不避讳地矗立在他们面前,柔声说道:“是么?也许...是汗水呢?若斯加君、努加君心存疑虑,不妨亲手一探究竟如何?”

海努加与海斯加瞬间跑远,身法之快,甚是罕见。

狼人们对我已大有改观,在村落各处,都在议论着我击败血尸鬼母以及那至高天使的事迹。

可这正是这世界反复无常、卑劣阴毒之处,当他们看着我穿着被汗水浸湿的裤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那敬畏之情变成了嗤笑与羞怯,女人们纷纷转头,男人们则掩嘴偷笑。

英雄连一条裤子都得不到,这世界,危矣,呜呼哀哉。

黛蒂斯招呼我回屋,红着脸说:“这条裤子是海努加穿过的,可能短了一点,可总比你现在...”

哦,是海努加...穿过的吗?它离我还有半米远,可我已经能嗅到这裤子上残留的、仅属于可爱的男孩子身上的味道,那是汗的味道吗?还是....唉,这慈爱的母亲,恐怕也舍不得洗去此物上孩子珍贵的残留物,毕竟海努加离家在即,她会想要保存一些东西做个留念的。

这让我脸上浮现出慈爱的微笑,不禁怀念起我童年的美好时光,一种深切而真挚的感情在我心中滋长,体现在了我身体上......

黛蒂斯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柄剪刀,咔嚓咔嚓地隔空剪着,仿佛要剪断某种肮脏污秽粗长巨大的东西。我于是伸出手,把那件东西扳弯,总算暂时恢复了正常。

都是路西法的错,他让我身体内充满了力量。

海努加在门口说:“我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出发?”

我说:“随时随地,我的孩子。”

全村的人聚在村落的出口处欢送我们,这村子处于异空间之内,唯有咒语能让人出入,那咒语原先由大萨满掌握,现在黛蒂斯身为新的萨满,由她送我们离开。

海斯加说:“兄弟,祝你一帆风顺。”

海努加说:“多谢了,兄弟。”他平静依旧,但两人似有拥抱的趋势,我想加入其中,他们各出一脚把我踹开。

随后,黛蒂斯流泪说:“孩子,我会想念你的,我们都会想念你的。”

我踏上一步,张开双臂,哽咽道:“阿姨,我也是,你对我的好,我会时时记得。”

她手握飞刀,说:“我不是对你说的。”

我陷入了自闭。

我不记得回去的路,可离开异界之后,乏加又与我联系上了,她问:“发生了什么事?你身边是谁?”

我说:“海努加,一个强大的战士,一个忠诚的朋友。”

海努加问:“你在和谁说话?”

我说:“孩子,这是乏加,我可爱的、又有些恋父情结的女儿...”这句话让我账户上又少了个零,我特么这嘴总是惹祸。

乏加说:“你没事就好,聚居点的人都很担心你。”

“他们那里还好吗?那些人的病发作没有?”

她回答:“都已经痊愈,但麦宗的人得到了迈克尔的许可,他买下了卡戎制药的研究所。”

我怒道:“什么?麦宗这混蛋肯定是想利用下方的尤科斯反应炉!迈克尔不知情吗?这种重要资源怎能落到这个疯子手里?”

乏加说:“执政官知道这件事,麦宗从一开始就知道这项研究。”

我说:“太危险了,这研究所里还隐藏着许多秘密,以麦宗对恶魔学造诣之深,不知将产生怎样的大乱子,我们岂能任由他胡来?迈克尔怎么也不和我商量一声?”

乏加问:“你想要卡戎制药?”

我哼了一声,旋即冷冷说道:“怎么可能?我朗基努斯岂有争夺地盘、势力割据的野心?但是呢,这个研究所全是我一己之力打下来的,如果不分给我,我倒是没意见,我半分意见都没有,我是从来不想为难迈克尔的,大家都是兄弟嘛。

我顶多就是抱怨几句,岂敢有不臣之心?更不会勃然大怒,绝不会一怒之下率军攻打研究所,将麦宗这老狗打得落花流水,把局面闹得很难看。意见?那是什么?我朗基努斯向来只做不说,就是这么的行事果决,简单明了。你把我这些话转告给迈克尔。”

不久后,迈克尔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立即亲热异常,哈哈笑曰:“迈克尔,我的好兄弟,我的执政官。”

海努加惊异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这魔术般的变脸是怎么回事。唉,天真的人,这世道就是如此的无奈,见人做人,见鬼做鬼,并无定数啊。

迈克尔说:“朗基,我们一直在找你,勒钢说你不会有事,我也觉得如此。”

我说:“当然,你也不想想我的绰号是什么?”

迈克尔:“太长了,数不清。”

我得意地看了海努加一眼,说:“这可都是军功章换来的名号,是我荣誉的象征。”

迈克尔答道:“的确如此,朗基,我知道卡戎制药的功劳属于你,但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已经与麦宗说好...”

我大声说:“他隐瞒过我,隐瞒过我们所有人!而且我不知道你们合约的事,要不然我岂能为他拼命?”

迈克尔说:“他承诺给我们三亿金元,我可以给你七成。”

我眼前一黑,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我的心脏跳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不得不对海努加说:“水,水,给我喝水!快!”

海努加把水壶递给了我,我往嘴里灌了半天。

当场我买号泣才用了两千万信用额,这可差了一百多倍!

迈克尔问:“朗基,你还好吗?”

我咬紧牙关,双目圆睁,说:“他...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这老...先生也太有钱了吧!”

迈克尔说:“某种程度上说,金钱对他只是个数字,他还愿意出让黑棺地下的一个完好的铜矿。”

我不需要铜矿,我只需要钱。

我森然而急切地说道:“他怎么付账?这数字不小,我看老先生...他未免不是吹牛。”

迈克尔:“只要你答应,钱立刻就能到账,他已经转给我了。”

我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可双腿无力,我对海努加说:“扶我一把。”海努加照办了。

迈克尔问:“你意下如何?”

我媚笑一声,说:“麦宗...老先生人在何处?我...晚生好久没有侍奉他老人家喝茶了。”

乏加说:“你从未陪他喝过茶。”

我叹道:“遥不可及,心向往之。老先生为人气度,绝世风姿,皆为人中之龙,盖世罕有。朗某对谁都略有几分不服,唯有对麦宗老人家,那是一如既往的尊敬的。”

乏加:“你刚刚还叫他老狗。”

我“咦”了一声,说:“老狗么?你是不是听错了?嗯,犬者,人类益友也,英文之中,狗乃DOG,反之既为GOD,乃神也,或许是我一时激动,语无伦次,颠倒了次序,也未可知耶?”

迈克尔说:“你是答应了?”

两亿金元,即使麦宗让我出卖**我也肯,那可是两亿金元啊。

我说:“当然,只是不知麦宗老先生人在何处?我许久不听他老人家提点教导,心里怪想念的。”

乏加接通了麦宗,麦宗说:“什么事?”

我急道:“老先生,晚生这厢有礼了,老先生乃人中龙凤,学富五车,学究天下,穷极奥妙,晚生得老先生恩惠,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麦宗说:“知道了。”随即断了联络。

五十六 证据在此

海努加很快适应了号泣的生活,他是个出色的猎人,我便让他与游骑兵一起拓荒,他展现了强大的实力,很快倍受推崇。

由于麦宗的资金,我可以为愿意来号泣定居的黑棺人提供一部分补贴——但不能太高,卡拉根据她的理论计算出了上限,如果超过这上限,他们的生活会变得太安逸。然而,这补贴仍不能改变人们一直以来的偏见:号泣非常危险。

这么说确实不错,号泣现在是叶格丽的眼中钉,尤其是她获得了另一份属于血尸鬼母的始祖冥火——她是莉莉丝所创造的恩奇都,话说这世界上恩奇都究竟有多少来着?有些恩奇都是恶魔,有些恩奇都则是活尸。

我完成了勒钢的委托,是时候让他兑现诺言了。游骑兵学院的学子们,欢呼吧,你们即将前往号泣,到伟大的朗基努斯叔叔身边快乐地生活着。

我特意带着沃莉和卡拉通过传送门来到黑棺——卡拉对黑棺并不陌生,我主要想让沃莉见见世面,于是让卡拉带着沃莉四处逛逛,有乏加无处不在的眼线盯着,他们不会有事。

当进入勒钢那充满古典美的办公室时,我笑道:“勒钢,我的兄弟,你让那些军校毕业生都准备好了吗?”

勒钢说:“你来的正好,有紧急情况。”

他语气是如此的紧张,以至于我觉得他是想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

我问:“怎么了?”

勒钢说:“是iba的使者。”

iba?我想到了大天使尤利尔,他是iba的董事之一。

我问:“iba的使者怎么了?他们怎么进来的?”

勒钢:“他们声称带来了重要的情报,迈克尔便准许他们入内并严加看管,不料他们当中有些危险分子。”

我哼了一声:“iba早就是纪元帝国的走狗,他们在做什么?”

勒钢说:“他们在学院的广场,劝学生们投降纪元帝国。”

我怒道:“什么?为什么是学生?为什么不把他们赶走?”

勒钢说:“也许他们认为学生容易被说动。我已经派去了士兵,可敌人显现出了奇特的样貌,让士兵们束手无策。”

“什么样貌?还能不怕神剑弹齐射吗?”

勒钢皱眉说:“他们像是传说中的天使。”

我不由一个哆嗦。

当进入学院那整齐宽阔的广场时,我见到了那群不速之客,他们长出月银色与淡紫色的翅膀,身上笼罩着星光与月芒的光辉,穿着深蓝色的长袍,神态十分之威严肃穆。

一个银月色翅膀的天使说道:“纪元帝国的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黑棺与剑盾会如不投降,终将遭遇灭顶之灾。你们这些孩子,牢记我的话,因为你们心中仍有理智,不乏正义,还来得及挽救。”

另一个淡紫色翅膀的天使说:“没有必要造成不必要的牺牲与死亡。尤其是这黑暗的大厦,就宛如恶魔之王的黑教堂般,此地充斥着罪恶,卑鄙的谋杀与纵情的狂欢无处不在,令人发指。清醒些吧,少年们,尔等未被染尘的心还有希望,不要再被欺骗了!”

游骑兵们显然大有顾虑,并未开火,这不怪他们,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天使,他们的灵魂不受自己控制。

勒钢说:“犹豫什么?当场射杀。”

得此号令,霎时神剑弹如一张密网般飞向那五人,那些天使面带冷笑,仿佛正等着这一刻,他们五人周围升起柔和的光,层层叠加在一块儿,子弹停在半空,那位开口说话的银月天使一挥手,子弹纷纷掉落。

学生们“啊”地叫喊起来。

银月天使说:“见到了么?你们这些平凡的武器在我等面前毫无作用,纪元帝国的力量超乎尔等想象,尔等为何还不敬畏,还不遵从?”

这五人恐怕是降临人世已久的天使,与曼达罗戈相似,至少各自具有十弥左右的力量,而且,他们具有的威严让他们的话极具说服力,凡人在他们面前,本能就自觉低了一等。

勒钢淡然说道:“我们将你们视作贵客般接待,可你们却将我们的法律如垃圾一般践踏。”

紫翼天使说:“恶魔用来催眠无辜人类的律法又有何用?我正要践踏这样的律法。”

勒钢低声说道:“朗基,我一个人未必能应付得了,帮我个忙。”

这五个天使的能力似乎配合娴熟,勒钢独自迎战必败无疑,而如果大打出手,会造成严重的破坏,这儿的学生让他们有恃无恐。

我说:“未必动武才能解决。”说罢,我走向这些天使。

银月天使说:“你就是朗基努斯?”

我点头道:“纪元帝国才是恶魔之巢,为何你们天使却成了恶魔的走狗?”

银月天使说道:“因为我们的董事会作出决定——帝国是正确的一方,他们善用恶魔的力量对抗恶魔。我们当协助纪元帝国,也当约束纪元帝国,否则,这世界将遭受更大的苦难。”

我想起那个向我求救的奥斯古德,大声说:“即使他们绑架了你们重要的商会,即使他们劫持了你们出色的法师,你们仍决定向纪元帝国妥协?作为天使,你们简直丢尽了颜面,毫无荣誉感可言!”

银月天使皱眉道:“事关全人类的生死大事,不必在乎小部分人的利益受损。”

我摸了摸口袋,从中取出一个证件,这证件的主人是尤利尔,他是iba董事会数一数二的高层人物,化名为尤烈尔·圣芒。我将这证件交给了银月天使。

他们的表情瞬间变得仿佛从天堂坠入地狱。

银月天使骇然道:“你....你怎么会有大人的....证件?”

“他想要杀我。”

银月天使急道:“杀...杀你?大人要杀的人,绝不可能不死,为什么....大人他人呢?”

我说:“我不太懂天使的生命力,也许他已经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也许不久后又会复生,毕竟我听说天使是不朽的,对不对?”

我觉得他们的身体因为蜷缩而小了一圈。

银月天使说:“你杀了...大人?不可能,大人拥有毁灭一切的...力量。”

我笑道:“那也许我该送你们去与他相见,你们可以问问他这事儿是不是说谎。也可能这证件是伪造的,你们不妨验证一番。”

他们相信了,不仅仅是因为这证据,而是某种天使的感应。这让他们的气势荡然无存,甚至兴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勒钢下令将他们全数逮捕,他们老老实实地就范了。

五十七 毁灭战役

审问时,其中一个银月色天使叫兰德里斯,他说“很快就会有一场战争的。我们之所以来劝降,是不忍心生灵涂炭。”

勒钢问道“什么时候?”

兰德里斯说“很快,就在近期,叶格丽已经准备好了,我见到庞大的军队整装待发,至少有两万人,武装到了牙齿。”

我认为这天使不可能说谎,问题在于,叶格丽怎么敢?她明知道亚伯的厉害,难道她认为再打一次海尔辛能赢?

勒钢又说“敌人的攻击计划是什么?是号泣还是黑棺?”

兰德里斯“我不知道,我的消息来源于我们被叶格丽俘虏的人质。我们分开时,人质们还在进一步调查。”

是奥斯古德他们?

如果是剑盾会的话,我就可以松一口气了不,无论是哪边我们都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尽快弄清楚。上次他给我的纸条上说是歌者广场,是吗?

勒钢无法再从天使口中审问出什么,他决定释放他们,毕竟他们并未伤人,而我们没有限制天使的技术,他们在黑棺内部留着,万一逃脱反而容易引起更大的乱子,至少他们的脸已经被乏加记住,想混进来没那么容易。

他们肯定会尤利尔的死讯告诉中其余的高层,可那又怎么样呢?如果其中另有一位大天使,他难道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找我报仇?当然是不可能的,他难道不害怕自己重蹈覆辙?我赌他不敢,以我朗基努斯身经百战、洞若观火的经验打赌。

我突然感到很慌。

我决定去和奥斯古德碰面。

叶格丽曾对我说过歌者广场的大致方位,作为拾荒者,只要有些许线索,我就绝不会迷失方向,这是我作为顶级拾荒者的直觉,也是我作为顶级拾荒者的自尊,迷路是不可能迷路的,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迷路的,如果迷路,我圣徒朗基努斯对天发誓,我会当场吃屎

我找不到路,放眼前方,唯有陌生的寥寥山丘,以及稀疏的林地。

还有在不远处有一团看起来很诡异的褐色物体,我对它视而不见,当我看不见它时,它就是不存在的。

由于种种原因,我对这片区域不熟悉,这里已靠近叶格丽的老巢,我记得以前曾从远处遥望过索多玛城,可是歌者广场究竟在哪儿呢?

不,不存在我找不到地儿的情况,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维拉叶翻译错了,那纸条上的内容并不是歌者广场,说不定是罪人广场什么的。又或者,那广场存在于异空间中,唯有通过暗影才能出入。

绿面纱说“静下心来,我可以感受到人的内心,这附近有人。”

越过山丘,却发现无人等候,只有一个残破的木屋,一座废弃的酒吧。酒吧的木墙是黑色的,招牌落在了地上,灰尘覆盖一切家具,入口塌了一半,我只能矮身钻入。

那是一个丑的让人心慌的洋娃娃,它的眼珠太真实了,让人以为是从活人眼睛上摘下来的。它穿着很好看的衣服,让它那张用麻绳缝制的脸更为瘆人。

会不会是个陷阱?

我走近它坐着的椅子,它忽然开口说话了“你是谁?我感受到你身上强烈的魔法气息。”

“你可以叫我朗基努斯。”

“啊,朗基努斯?你就是我要等的人,请在这儿等着。”

我皱眉道“等多久?我圣徒朗基努斯分分钟几千万上下,你让我等,谁赔偿我的损失?我告诉你,就算我口袋里调出一沓钞票落在地上,我弯腰去捡的时间都足够我把钱赚回来了。”

洋娃娃说“我可以请你吃巧克力。”

它变出一坨看上去很诡异的褐色固体,我闻到巧克力的味道,但鉴于它特殊的形状,以及我发过的那个誓,我不敢吃。

洋娃娃问“你为什么不吃?”

我冷笑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并无恶意?”

洋娃娃说“因为你很强啊,如果你不敢吃,说明你并不强。”

我咬咬牙,把那巧克力吃了,它的味道像巧克力,但口感像屎,也许这算是誓言应验了?

大约三十分钟后,我愈发不耐烦,说“他怎么还不来?难道在耍我黑棺剑圣、恶魔之痛朗基努斯吗?这三十分钟,足够我赚好几亿信用额了。”

洋娃娃说“奥斯古德想要脱离监控并不容易,他得找到借口和时机。”

我喊道“有这时间,我不如直接潜入索多玛去!”

一声轻响,我看见一枚银币落在我脚边,那银币与剑盾会的银币不同,是镶着金丝的银币,是属于纪元帝国的。

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如果你愿意等,我每三十分钟就能变出一枚第纳尔银币,它的价值比黑棺的金元更高哦。”

我嗤笑道“我之前说过,不为五斗米而折腰,朗某岂会费心去拾这等蝇头小利?”

“可总比白等要强,不是吗?”

我竟无言以对。

大约等了十个小时,我才听见远处摩托车声音朝此靠近,此时,我拾取的第纳尔银币已经塞满了我的口袋。

这可怕的洋娃娃,她一定是蛊惑人心的恶魔。

奥斯古德俊秀的脸庞出现在酒吧门口,他看见我,露出歉然之色,我则报以柔和而不失责备的笑容,叹道“你好坏,让我等了这么久。”这让他的头又缩了回去。

我怒道“我等了你足足十一个小时,你给我进来!”

奥斯古德低声说“是的,大人。”他怯生生地走近,看上去像是一个古希腊即将被献给海怪的女人。

我说“我见过一位的干部兰德里斯,他说纪元帝国正筹划一次进攻。”

奥斯古德“是的,这一次战役规模很大。”

“她的计划究竟是怎样的?”

奥斯古德说“是裂隙,她找到了另一处通往地狱的裂隙,就在靠近黑棺领土的地方。”

我大吃一惊。

奥斯古德说“我也是刚刚才打听到的,叶格丽的军队将进入裂隙,利用至高恶魔巴尔的力量将这裂隙扩大到极致,它引发的强烈动乱将造成一次大地震,足以将黑棺毁于一旦,连剑盾会地下城都将有大半毁灭,随后,如潮的恶魔将被释放。”

我怒道“她想得美!我剑圣朗基努斯对天发誓,绝不会让她靠近那裂隙一步!不然我就吃吃豆腐!那个裂隙在哪儿?”

奥斯古德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之所以会得知这一计划,是因为索多玛内部仍有反抗叶格丽的势力,可他们也不知情。”

我说“我会通知剑盾会,让他们派兵增援,如果那裂隙位于剑盾会的国境与黑棺之间,我们只要在这当中大规模的巡逻,两万人的部队,绝不会看走眼。”

奥斯古德“那部队中将有许多法师,能够操纵天气,造成雾气,即使有些滥竽充数者,也足够阻挡视线了。”

两万人的大部队,相当于剑盾会几乎全部的兵力,而且是纪元帝国为了对抗外界恶魔而历练已久的精锐,也许朗利·海尔辛也在其中。我必须通知剑盾会,让他们派人协助,稍有不慎,我们都将灭亡。

“他们何时出发?”

奥斯古德“最多五天之后,这还是在挑战叶格丽耐心极限的情况下,她恨不得立即出发。”

这数十公里的防线,即使最好的哨兵也难以保证找到叶格丽的下落,也许我能找亚伯帮忙,可他最近行踪不定,不知在不在号泣。

忽然,洋娃娃喊道“糟糕,被发现啦!”

奥斯古德脸色剧变,喊道“什么?”

一道火光飞来,瞬间摧垮了酒吧的墙壁,我拿着洋娃娃,与奥斯古德跃出火海,月色下,见大约是一支三百人的部队,穿着漆黑发亮的大衣,手中拿着枪炮。

一位高大强壮的,像是野蛮人而不像是法师的法师微笑道“奥斯古德,奥斯古德,你果然是个宝藏男孩,藏着不得了的秘密哪。”

奥斯古德急道“朗基努斯先生,我不知道他们跟踪我。”

我说“我相信你。”

那法师退后一步,问“你就是朗基努斯?”

我回答“不错。”

那法师军官喝道“即使是你,在我们最新式的高斯步枪面前,也唯有死路一条!杀了他,每个人都将晋升!”

后半句话一说出口,敌人已架起一圈银色枪管的中型武器,那武器的威力非凡,我认为与游乐园军队用来对付我的那种武器类似。

奥斯古德立即张开一层魔法护盾,喊道“我的家人怎么样了?”

法师军官笑道“你的罪行暴露之后,他们很快也会死。”

他以为回答这一句,短短一秒钟,我做不了什么,他们的高斯步枪能在我行动之前发射,将我们血肉蒸发殆尽,可他错了。

我化作了一道光,在他那句话最后一个音符收尾之前,所有手持高斯步枪的士兵已被我杀死。

这一瞬间的速度并非光速,但不比朗利·海尔辛慢。我感到时间变慢了,而我比刚出膛的子弹更快。

法师军官的脸色苍白,瞳孔收缩,眼白似乎变得很大,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鼓足勇气回头看我。

我说“初学乍练,这么做真是累人啊。”

他说“什么?”

我没重复第二遍,因为没有意义,所有没死的纪元帝国的士兵在那个“什么”的单词发出后下一秒就已经死了。

这一招最大的问题在于,我无法手下留情。

五十八 裂痕之战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联络了剑盾会,权杖答应派援军——三位隐士以及五千骑士,但如果我免去她欠我的钱,人数将增长至八千。

这八千人当中自然并非全是士兵,大量是后勤人员,而且她的要价未免太高,可我们无法奢求,只能答应。我对此自然很不满——这不是摆明了趁人之危吗?难道叶格丽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吗?然而我想起上一次剑盾会的裂隙之战,我们的嘴脸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天之后,大军集结在黑棺的一座卫星城外,我们紧急在附近的山上建立木制哨塔,二十四小时瞭望,可这片区域实在太广大,接连四天,哨兵们一无所获,我开始怀疑情报有误,也许根本没那么紧急。奥斯古德发誓那是真的。

在第四天夜晚,夜色浓的让远处如染了墨,这时,雾气像是沉默的亡魂,从西面涌来,这让我们看不清三米外的东西。

弥尔塞说:“他们来了,有脚步声,离我们大约两公里。”他的狮鹫之爪让他耳目灵敏,犹如狮鹫一般。现在的弥尔塞已今非昔比,根据我的估算,凭借神器,弥尔塞的实力达到了十三弥。真是可喜可贺呢,十三个弥尔塞。

来的三位公爵是弥尔塞、诺曼和雷蟒,雷蟒是权杖的小徒弟,一个颇为俊美的小鲜肉,我早就猜他会成为隐士之一,可每每想到权杖可能对她的小徒弟这样那样,我就为他们两人痛心疾首。当然,娜娜作为外交官也在这里,这阵容可谓诚意十足了。

勒钢神色严峻,说:“我去侦查一番。”说罢,他化作蝙蝠,翱翔于天际。他可以用声呐探测敌人的位置。

弥尔塞问:“勒钢没问题吗?”

我笑道:“根本不必担心勒钢,他的可靠程度仅次于我。”其实他们不知道勒钢窃取剑盾会念刃铠甲机密的事,否则他们根本不会派来援军。

诺曼嗤笑道:“那岂不是丝毫不可靠?”

我瞪了她一眼,大声说:“是谁击败了叶格丽,救了权杖一命?”

弥尔塞说:“别争论这个了!”

过了六分钟,勒钢返回,他肩部似乎被子弹射中过,此时已经痊愈,他说:“他们正在进入裂隙。”

我喊道:“什么?裂隙就在那儿?”

勒钢点头道:“在一块大岩石背后,出现了一扇门。”

拉米亚旋即下令道:“游骑兵,出发!”我方的一千五百个游骑兵迅速前行。我朝海努加、七号、面具等人点点头,加入了大部队。我在人群中没见到亚伯,这是好事,如果真打起来,我希望亚伯离我们越远越好,免得殃及池鱼。

诺曼喊道:“骑士们,进军,别落后于盟友!”这些强大的移动堡垒们迈开脚步,加速东进。

大约两千个纪元帝国的士兵拦在裂隙之外,他们穿着纪元帝国的战斗甲胄,轻盈且防弹,手持盾牌与半自动步枪朝我们开火,我们躲在掩体后一轮齐射,他们前排倒下,后排跟进,其中有人手持高斯步枪,火力将我们压得抬不起头,不少士兵当场血肉溃散而死。

诺曼喊道:“那就是高斯步枪?”

我说:“是啊,要小心,被击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诺曼皱眉道:“那还用你说?”说着,她发动激流,一马当先,在我们子弹的掩护下冲向前,将敌人的阵型冲得一团糟。突然,一枚高斯弹击中了她,她大叫着飞了很远,鲜血洒得沿途都是。

诺曼死了吗?

拉米亚下令:“全军随意开火,不得停止!”说罢朝敌人一通扫射,弹无虚发。

弥尔塞挥舞狮鹫之爪,勒钢化作一头敏捷的黑狼,雷曼周身环绕着锋利的念刃,出现在敌军之中,他们率先攻击高斯步枪的来源,在我们火力支援下,剑盾会的骑士大军用念刃将敌人如杂草般砍倒。

我见到诺曼重新加入战团,她的神器已经治好了她的伤,她大笑道:“这样才有趣不是吗?”她在敌军中横冲直撞,如一头羊群中的母狮子。

七号——我忠诚的亚伯实验体——将他的鲁莽与怪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大喊大叫,身上冰晶爆发,如雪崩一般将纪元帝国的守军冲得七零八落,可瞧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希望他别敌友不分。

海努加潜入地底,从敌人身后现身,将一圈敌人石化,他的身手让敌我双方都大吃一惊,这是自然,他的力量达到了四十弥,失去黑噩梦的我,常态下也及不上他。

面具拿着望远镜,说:“战况很顺利啊。”

我盯着他看,说:“是啊,可你为什么好像很悠闲的样子?”

面具说:“我?我并非战斗人员。而是负责后勤的。”

我嚷道:“后勤?你至少开几枪装装样子也好。”

面具说:“可我没带枪。”

我恨不得把他扔到敌阵当中去,但我意识到我也在偷懒。然而,我是传说中的人物,是王牌中的王牌,袖手旁观最为正常不过,有谁会一出手就亮底牌吗?显然没有。

敌人十分顽强,即使在我们如此攻势之下也坚守了将近三十分钟,我们损失了五十人。敌人的主力部队已经全数进入了裂隙。

我说:“进入裂隙,可小心敌人埋伏。”

此时,我见到亚伯出现,率先踏入裂隙之门。

当我进入异空间后,亚伯已经扫清了埋伏——占据高坡的大约一千个士兵,其中还不少穿着法师袍的人。我眼前出现了幽暗的平原,在平原上空,雷电在乌云中跳跃着,而在乌云之下,朗利·海尔辛正等待着亚伯。

糟糕,只要大衮愿意,刹那间就能将我们所有士兵封印在时光尽头,而他借助这时间债,也将近乎光速。我对亚伯说过大衮这招,但愿他已有应对的方法。

亚伯冷笑道:“换个地方吧。”

那沉寂的堕天使答道:“正合我意。”他们刹那间消失在视线之外。

我像是死里逃生了一般,不知道为什么大衮竟饶过了这些凡人?也许他知道这献祭在亚伯面前破绽百出,不敢轻易动用?总之,我们得救了。

面具说:“那是朗利·海尔辛?”

“是啊,就是他,我们号泣的仇人。”

面具:“亚....你那个保镖居然去挑战海尔辛了?”

我奇道:“等等,你说亚什么?我从未对你说过他是谁。”

面具答道:“这不是重点,你不能让他单独对付海尔辛,那太危险。”

我大声说:“我们任何人上前都是送死,唯有他能与大衮抗衡,所以,别废话了,先追上叶格丽再说!”

最奇特的是,面具只是担心,却并不害怕,一改往昔给我留下的贪生怕死的印象。

敌人第二层埋伏比预想中恶劣得多。我们跟着敌人的踪迹,由平原进入了山谷,刹那间,无数恶魔从各处杀出,漫山遍野都是,显然受到恶魔使的操纵。除了恶魔之外,我还见到高坡上纪元帝国密密麻麻的士兵架起枪炮,弹药朝我们倾泻而至,在短短一分钟内,我们损失惨重,游骑兵简陋的防弹衣在伏击面前脆若薄纸。

紧要关头,我不得已化作晨光,光芒闪烁过后,我清空了山边一侧,敌人毫无反应之下已然身首异处,这一击杀死了千人,数十个恶魔使由此丧生。在下一秒,我融入了另一道光,降临在另一侧山谷,造成大量伤亡。

这力量在片刻间将我的速度与威力提升至极限,同时完美地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可它最大的问题在于——带来巨大的消耗,让我陷入剧痛与疲乏中,如果在阳光下,这些不利可以忍耐,但在黑夜里,带来的负担能撕裂我的肌肉骨骼。

不过这代价与收益相比不算什么。

敌人的血腥气味传到我鼻子里,敌人的尖叫声回荡在我耳边,敌人惊恐的情绪被疯网感知,让我精神一振。我还听见友军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虚荣心淹没了我。由于恶魔使大量死亡,恶魔们陷入短时间的混乱,它们不知所措,被剑盾会与游骑兵所屠杀。勒钢、七号、海努加、弥尔塞、诺曼、雷蟒、娜娜跃上高坡,追击溃不成军的伏兵,各个儿杀人如麻。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所有伏兵都会死在这儿。

我强撑着虚弱的体魄,高昂着头颅,站在寒风凛冽的高峰,望着在异界杀戮的残酷景象,脸上的表情悲天悯人,殊无欢喜之意。敌人的血,友军的血,敌人的惨叫,友军的惨叫,敌人的武器,友军的武器,这些都是战争的一部分。

我追求着仁者无敌的境界,可是,我的手上已沾满了鲜血,我,还能回头吗?我,还能带着微笑去面对卡拉、马丁和沃莉吗?我,问心无愧地聆听着这些将我当做开天辟地的大英雄,不,神明般的崇拜者的赞美吗?

不,我做不到。

我,一个忧愁而低调的隐者,孤独地站在异界的山峰之巅,为生命的逝去,沉默着,悲痛着,为什么我的眼中饱含热泪?那是因为我对生命爱得深沉....

没有欢呼,甚至没有赞美。

大军急着赶路,他们撇下我继续朝前,甚至没有人招呼我一声。

我坐倒在地,在阴冷的月光下,因此气愤、冰冷、颤抖着。

五十九 宗教之妙

我们失去了叶格丽的踪迹,在偌大的平原上,风沙遮掩了敌人的身影,抹去了脚印,在这儿,小山与树林形成了险恶的迷宫,无线电信号干扰很大,很容易与大部队失去联络。

我问拉米亚“你见到我之前的英勇表现了吗?”

她瞥了我一眼,似在问“你为什么问这个?”

我大声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无动于衷?难道你们不该为那一刻的英姿而欢呼雀跃、心醉神迷吗?”

拉米亚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人性,人性是贪婪的,是险恶的。升米恩,斗米仇,就是这么个道理。我救了他们一次、两次,如果以后不救,那就是我的错了。人类啊人类,哼哼,我真是看得再透也没有了。

斥候赶来说“大人,发现了一个设施。”

“怎样的设施?”

斥候说“肯定是人类造的,像是某个项目的研究所。”

与其说是研究所,更像是监狱,外面有一层黑色的余烬高墙,防止恶魔突入,外墙上写着“卡戎neberu-23”的字样。

又是卡戎。

这设施里显然有守卫——一些机器人卫兵,可已经被叶格丽消灭了,我感受到可憎的气氛环绕此间,那是冥火泄露导致,这设施的水很是肮脏,其中不断爬出虫子。

我记得上次遇见这种深藏在异空间的监狱,里面关押的亚伯,可亚伯现在怎么样了?

在监狱最深处,是一个奇特的牢笼,牢笼的地面是泥土,插着个墓碑,现在已经被人挖开,一定是叶格丽做的。

我说“看来叶格丽到这儿的目的并非单单引爆裂隙,破坏我们的城市。”

勒钢问“这儿有电脑记录,可以查出些线索吗?”

我望着弥尔塞——剑盾会在上世纪曾与卡戎公司有过密切合作,弥尔塞身为九隐士,他的权限应该能读取部分信息。

弥尔塞在一个指纹仪上试了试指纹,提示他权限不够。

拉米亚取下乏加耳机,我说“乏加耳机在这儿也能用?”

她说“试试看。”屏幕开始跳跃,乏加破解了密码,我们登进去了。

我开始怀疑拉米亚的乏加耳机是特制的,里面藏着个超级计算机。

快速查阅了一番,结果让我们心惊——这座设施“关押”的,是一个‘恶性精神疾病扩散者’,通过描述,就是所谓的活尸。一个极为独特的活尸。

卡戎公司与政府合作,在这儿进行核试验,但其实卡戎公司另有目的,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古老的活尸——可能是始祖活尸之一,并用这活尸的冥火制造了一批新活尸。

我知道活尸的冥火可以通过自然能源而增强——比如雷电,比如核辐射。当政府实施核试验时,卡戎公司将活尸埋藏在爆炸的地下,让强烈的辐射流过活尸体内。

唯有一个活尸存活,它危险至极,这就是卡戎公司想得到的武器。

然而这个活尸却有严重的抑郁症,情愿隐居于此,也不愿被卡戎公司利用,卡戎公司无法说服这位活尸,也不愿轻易销毁他,于是顺应活尸的要求,将他埋葬于此,通过奇异的技术,让他陷入无法醒来的睡眠中。

我说道“什么?难道叶格丽来到这儿,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取了这个活尸的冥火?”

拉米亚说“确实是这样。”

我们在一间密闭的房间中找到了那个活尸的尸体,他的冥火已经被叶格丽吞噬一空。

不妙,不妙至极,我感到警钟在我脑子里敲响——叶格丽接连吸收了血尸鬼母与核能活尸的冥火,也许还有我所不知的其余冥火,她本就已经极难对付,现在更不知达到怎样的程度。

但冥火哪来这么容易消化融合?现在的叶格丽未必能够作战,必须在局面进一步恶化之前,将她在此杀死。

当然,有可能她派来的只是另一个分身,另一个运输冥火的信使,那么,我们只需要杀死这个信使,就能阻止叶格丽进一步变强。

我说道“就是这个方向,从这里继续搜寻叶格丽”

外面有人喊道“朗基!”

是雷蟒。

我冲到屋外,雷蟒站在一个阳台上,注视着一个山般巨大的恶魔,如胎儿般蜷缩着身躯,又像是一棵参天大树。

它离我们大约一公里远。

我还真见过这情景,每一个裂隙似乎都有这样的巨型恶魔,它似乎是裂隙的内核,又或者是裂隙能源的聚集点,在伦敦体现为一棵恶魔之树。

叶格丽就在那里!

我用灵魂之花恢复所有伤势,做好了使出晨星之刃的准备,我只有两次机会,如果两次完全命中,叶格丽连灰都不会剩下——前提是她并不比以前强多少。

此时,另一个比巨型恶魔更惊人的异象在人群中激起尖叫声,我见到一条黑蛇的巨影直直升高数千米,云层中的双眸宛如双月,它周身缭绕着黑色的闪电,在大地上留下大片大片焦土。

亚伯,这条黑蛇比上次见到的更可怖,他与海尔辛的交战怎么样了?

我该去支援亚伯,还是去制止叶格丽?看起来似乎亚伯那边更紧急一些。

还未能决定,大部队已经动身,奔赴巨型恶魔方向,我咬咬牙,唯有坚信亚伯不会输。

敌人剩余的部队阻击我们,枪林弹雨顿时呼啸而来。游骑兵用神剑弹狙击,剑盾会骑士勇往直前,海努加在敌人之间引起混乱,几位隐士与勒钢冲散了敌人。我扔出闪光弹,造成大量死伤。

然而,敌人的法师也不是吃素的,顷刻间,不少剑盾会骑士被敌人精神操纵,反过来攻击自己人,即使有些未被操纵,也被精神冲击打倒,随后被纪元帝国的士兵击毙。

我省吃俭用地出力,状况惨烈异常,战争持续了一个小时,我们才突破了敌人的封锁网。

拉米亚赶到我这里,喊道“这里敌人只有五千!”

我问“什么意思?”

拉米亚说“至今为止,我们遭遇的敌人总和不过一万人,情报不是说敌人总数两万吗?”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混账!她带来的另外一万人并非战斗员,而是祭品!”

拉米亚说“和上次一样?”

纪元帝国最恐怖之处不在于他们操纵恶魔的能力,而是他们残忍诡谲的仪式,通过大量牺牲人类,他们能造成种种匪夷所思的后果。

我们接近巨大恶魔,见到了叶格丽,她穿着一件华丽而炫目的红色长袍,打扮的像是中国古代某个权势滔天的女皇,她容貌美丽,可身躯却高大而臃肿,活脱脱一个地狱中女恶魔的形象。

她所有的祭品已经丧失了灵魂,成为了黑色的空壳,叶格丽看见我们,哈哈大笑,说“来迟了,朗基努斯!你们都得死在这儿!”

我立即使出晨星之刃,刹那间,她被我击中了数千次,这个女恶魔坚硬无比的身躯扭成一条麻绳,如图腾般扎根地面。

拉米亚说“成功了吗?”

突然间,我察觉到她的冥火疯狂外泄,我急道“不,全军后撤!”

正如叶格丽所说,太迟了,一瞬间,从地底升起十个叶格丽,每一个皆高大臃肿,饱含冥火,士兵们立刻朝她开枪,但叶格丽身躯发黑,无形的火焰朝外翻涌,离她最近的剑盾会骑士几秒钟后变成了焦炭。

这是陷阱!每一个叶格丽正放出强烈无比的辐射。她的目的或许并非引爆裂隙,起先,她要将我们全部在此杀死!至于引爆裂隙,那可能是之后的事了。

叶格丽们放出刺耳的笑声“哦,哦,剑盾会的杂种们,还有朗基努斯,我的信徒无穷无尽,我的生命永无尽头,我可以制造无数个核能活尸的分身,一个又一个送往你们的城市,直至将你们全数烧成灰烬!看着吧,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个死在你的眼前!”

我顾不上其余人,率先冲向拉米亚,以超音速将她送往远方。我听见叶格丽疯狂的笑声,听见人的身躯腐烂的痛呼,听着火焰升腾的脆响,可很快,这些声音离我远去了。

拉米亚被辐射灼伤,但猴爪给她保命的运气,我给她灵魂之花,说“快走,回到裂隙出口。”

拉米亚急道“可其他人!他们都暴露在辐射之下。”

我说“现在我们只能逃命,叶格丽根本不在这儿,我无法阻止她,她制造完这些活尸就走了,肯定是这样。”

告别拉米亚,我匆匆赶回现场,发现士兵们一个个吐着血躺倒,浑身皮肤腐烂,连剑盾会的铠甲都无法防护这强烈至极的辐射。我没看见勒钢与隐士他们,他们有办法保命,可将近一万的士兵已经无法失去了移动的力气。

我救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这儿惨死。

即使我毁灭了那些核能分身,可依旧毫无作用,反而可能引发核爆,叶格丽的笑声愈发狂热,愈发得意。

这时,我见到了一个被血光笼罩的人。

一个黑发黑须随风飘扬的可怖神秘者。

一个看上去似乎流浪了很久的流浪汉。

一个异常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孤独客。

我认出了他,在上一次的第二血城,我见到过这位传说中的神祗。

亚伯与赛特的兄长,第三位人类,血族的始祖,该隐,从我的身边走过。

他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在这儿?难道我们信奉的宗教,居然在此刻显灵了?

该隐挥一挥手,血液从他体内流出,覆盖住每一个被辐射折磨的人类,一瞬间,大地被血淹没。

六十 崩溃之兆

我注视着该隐,他的眼如血腥之海,此时也转向了我。

我忍不住说:“欧尼酱。”

说出此言,我已经后悔了——他是谁?他可是比亚伯更加凶恶的血之祖该隐,凶杀的代名词。他绝无可能像亚伯那样好说话,此时更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如果他由此愤怒,我的命运将就此完结。

念及于此,我颤栗着。

他说:“愚蠢的欧豆豆哟。”

.....

我们相顾无言。

想不到该隐是个很有幽默感的家伙,不过为什么我很不爽呢?而且他为什么会相信我是赛特?更奇怪的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动漫的梗?

辐射仍未停止,我用念刃抵挡,但处境岌岌可危。该隐释放出更多血液,将叶格丽的分身笼罩,霎时,那些血液凝固住了,成了锐利的冰雕,不断高涨。

这些血液在吸收辐射。

该隐说:“走吧,我们去找亚伯。”

我问:“他和大衮的战斗如何了?”

该隐说:“恶魔大公是超越原理的精魂,亚伯即使善战,可任何破绽都会成为他的败因。”

“破绽?”

该隐望向那条黑蛇说:“亚伯借助阿佩普的力量,对抗凝固的时间,但大衮加速了阿佩普在亚伯体内的运行,这比辐射更棘手得多。”

“怎么棘手?那条黑蛇究竟是什么怪物?”

该隐说:“没有人说得清楚,曦泰或许能,但他失踪了。”

曦泰是末卡维与萨洛特的兄弟,是第三代血族中的佼佼者。

当我们离黑蛇大约三公里远时,已被黑暗卷入了,这是冰冷的阴影,就像彼列或拉森魃的魔法那样,但我和该隐都能承受。

我说:“它在吞噬...吞噬这异界。”

该隐抬起头,我注意到空中漂浮着暗杀者大衮,这钢铁军团的恶魔公爵受伤严重,脱离了黑蛇的范围。

大衮说道:“该隐?”

该隐说:“堕落者的公爵,你受的伤连你也无法治愈,还想与我一战吗?”

大衮说:“是你犯下的谋杀,让我们由堕落者变得扭曲而丑陋,成为真正的恶徒,手上沾满了同胞的鲜血。”

该隐:“我只是在那一刻做了本就会发生的一切,即使不是我,凶杀也会出现。”

我担心大衮会被此言激怒,可他已消失于时空之外。

那条黑蛇似乎注意到了我们,霎时,黑影变得寒冷卓绝,又沉重无比,压在我们身上,我无法抗衡,想要遁入阴影中,可立刻意识到那只会死的更快。

因为黑蛇的本体在阴影中等着我。

该隐说:“我曾见到你化作强烈的光,唯有这道光能撕裂一个口子,将亚伯从中救出,否则,他将成为阿佩普的载体。”

我答道:“当然可以,但具体的计划是什么?我只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就可以了吗?”

该隐:“我会吸引黑蛇的力量,当暗影最薄弱时,就是你出手的时候。”

血液从他体内涌出,形成了漩涡,而漩涡又成了一头雄伟无限的红狮,那红狮体长大约是黑蛇的一半,可力量毫不逊色。它的吼声足以令山崩地裂,但在阴影中却传的不远。红狮冲撞黑蛇,气流冲天,旋即又将大地夷平。

我躲避着大台风般的灾难,绕着他们跑圈,这时,我注意到黑影薄弱的迹象,立刻发动晨星之刃,我感到自己冲破了暗影,撞在了亚伯身上,这一撞换做谁都活不了,可却对亚伯造成不了多大伤害。

我和亚伯出现在阿佩普之外,那黑蛇的形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膨胀,红狮抵挡了一阵,消失了,我抱着亚伯,想找该隐,却又不知该从何处找起。

绿面纱说:“这裂隙快要崩溃了。”

我急道:“什么?为什么?”

绿面纱说:“阿佩普的力量,叶格丽的力量,即将冲突。”

我眺望远处,见到该隐覆盖在叶格丽身上的红冰已经形成了高山,即将与黑蛇的形体冲击在一起。

这是该隐计算好的。他制造的红冰借助叶格丽的核能扩张,和失去控制的阿佩普形体恰好也在扩张,两者相互作用,将导致裂隙崩溃,那结果至少比这个裂隙爆炸要好得多。

问题在于,还有多久?地上还躺着许多重伤的士兵呢。

亚伯睁开眼,问:“该隐来过了?”

“是的,你怎么知道?”

亚伯说:“我看见了那红狮,我和该隐交过手,记得么?”

我骇然道:“你不会还要找他算账吧,他救了我们!”

亚伯说:“先找到裂隙的出口。”

我再也顾不得救别人,该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会有办法的。

我朝裂隙方向狂奔,亚伯说:“太慢了。”

我怒道:“你说得倒轻巧,那大蛇不是你搞出来的?”

亚伯说:“赛特,即使我力量微弱,可仍比缺乏锻炼的你强许多。”他一把将我背起,使出血族的神速,顷刻间,他撕裂了空气与音障,几分钟内,我们到了裂隙出口所在。

可裂隙的出口不在这儿。

我骇然道:“怎么...不可能!明明原先就在这里!难道叶格丽将出口关死了?”

话音刚落,开始地震,我看见道道裂缝将大地撕碎,仿佛无数隐形的刀刃在切割。亚伯低头看了看,说:“出口在下面。”

“怎么会到下面去了?”

他说:“因为它的核心被破坏,所以裂隙口子移动了,就像停在漩涡中的船。”

我问:“那怎么找到那口子?”

“只有再开一个了。”

我看见他的手成了一条漆黑幽暗的荆棘,随后,他抓住我,跳入刚刚出现的一个峡谷。

我喊道:“你别乱来!”

亚伯:“只有这个方法。”

他用那黑荆棘硬生生劈开一个出口,将我往里头一扔,我翻着跟头,起初身不由己地飞速下坠,可很快又像坠入了冰冷的海水里。

我愤愤地想:“亚伯,你救人救到底啊,就这么把我扔了算什么事?”

绿面纱说:“他也不知道如何妥善地开辟裂隙。”

我说:“不知道那就不要乱动啊,那不是害人吗?你看看人家该隐做事,再看看亚伯....”

绿面纱说:“他们是欠你该你的吗?”

这话说的,我名义上可是赛特,是他们必须疼爱的....

这空无一物之处,不仅仅让我漂泊不定,更在精神上给我重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这里有空气,可在精神深处,我却仿佛要窒息。

这时,我感受到了骸骨,末卡维最后的骸骨的方位,它莫名地出现,给我指明了一条路。

六十一 安纳托里

无尽的人在诉说着他们的苦,我不胜烦扰,紧紧抱着一片骸骨,漫步于种种世间惨状中。这最后一片骸骨的思绪将我吞噬。

我面前站着我,一个穿着神父长袍的我。我意识到我不是我,而是安纳托里,这是安纳托里的记忆。

因此,我正看着的是朗基努斯。

此事发生时,已经离朗基努斯刺杀上帝之子很久。我自然能从朗基努斯脸部的细微迹象判断出他是个血族,然而安纳托里如何能辨别?

我走向一面镜子,镜中的疯网议员还是个少年,金发、纤瘦,皮肤惨白的犹如爱伦坡笔下的人物。

朗基努斯问:“孩子,你有什么事?”

安纳托里说:“我想忏悔。”

朗基努斯说:“当然,上帝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将自己的罪过说出来,对你会有好处。”

安纳托里说:“我会得救吗?”

朗基努斯笑道:“至少你的心情会好过一些。”

安纳托里:“你会保守秘密吗?”

朗基努斯说:“我从不泄露任何人的秘密。”

“我是流浪到这里的,我对这里很陌生,可我觉得你不像个神父,这个小教堂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朗基努斯答道:“因为这是个没有人的小教堂。”

安纳托里又问:“你不会害我吧,我一路走来遇到过很多想要害我的人。”

朗基努斯说:“你认为这话对一个神职工作者说合适吗?如果你不相信我,大可以不忏悔。”

无疑,安纳托里柔弱得宛如美丽而无力的少女,在这凶蛮的古代欧洲,无论是平民、强盗、贵族还是军队,都会想要这么一个玩物。

但朗基努斯不是拯救者,他本人还在赎罪中,所以他没问阿纳托利遭遇了什么。只不过,那时的朗基努斯是个牧师,他不会拒绝一个忏悔者的忏悔。

他们走入忏悔室,安纳托里在隔间对面坐下,说:“你已经见过了我的脸,这隔层还有必要吗?”

朗基努斯说:“表情是不公平的,是人性的弱点,通过表情,我可以看出你是否说谎,是否犹豫,是否生气,是否悲伤。那样的话,你也无法畅所欲言。”

安纳托里:“很公平,我可以开始说了吗?”

“可以。”

安纳托里叹了口气,说:“我杀了人。”

“继续。”

“你似乎并不怎么吃惊。”

朗基努斯说:“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如果不作恶就保不住自己。”

安纳托里:“我好像杀的是个孩子,一个小女孩儿,最多不超过八岁。”

朗基努斯来了兴致,说:“你说详细一点。”

安纳托里说:“我这么说并不是给自己开罪或怎么样,可我邻居家那个讨厌的大叔收养了那个女孩。那个大叔很不好,他经常来我家串门,用脏手捏我的脸,还和我妈妈说那种肮脏的笑话。”

朗基努斯说:“然后呢?”

安纳托里:“因此,我很担心那个大叔会对那个女孩做很不好的事。那天晚上,我睡不着觉,溜出家门,跑到大叔家的门外看里面的场景。然而,我看到的却让我大吃一惊。

月光下,我看见大叔的儿子小皮罗仰面躺着,肤色发青,血从他的脖子旁流到地上。大叔的另一个儿子大皮罗靠墙而坐,苍蝇落在他身上,他一动不动。

我推开门,见到大叔的妻子躺在床上,眼睛瞪的很大,已经没了生气。我听见地窖里有声响,于是顺着楼梯朝下爬。”

朗基努斯叹了口气:“有时候,寻根究底不是个好习惯。”

安纳托里:“我看见了她,她穿着鲜红的衣衫,那是被血染红的,在火光照耀下,她将脑袋和牙齿埋在连诺大叔的脖子里,血溅的到处都是。我吓得大气也不敢喘,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梯子,溜到了外头。”

朗基努斯说:“后来呢?”

安纳托里:“我不敢回去,因为她可能察觉到我了。我就这么一直游荡到早晨,回到家,爸爸妈妈躺着,身体冰冷,一点伤都没有,也没流血,可已经死了。”

朗基努斯没有答复。

安纳托里:“我用我自己的方法追踪到了她,是一个墓地,她把自己埋在土里睡,那是个乱葬岗,我把她挖出来,她照到阳光之后,立刻就没了,她的脸先是变得比老奶奶更老,然后彻底灰飞烟灭。”

朗基努斯说:“上帝。”

安纳托里:“世道很乱,这是你说的,如果我被村里的人发现,他们会怀疑是我杀了我父母,把我绑起来烧死。于是,我逃离了村子,跑到大城镇里,我发现更多不对劲的地方。”

“哦?”

安纳托里:“这样的人有很多,昼伏夜出的人,吸血的怪物。别人都看不出其中的差别,可我却看得出,差别很大,因为他们看人的眼神不对。打个比方,我有一次在家里见到了一只猫头鹰,那个猫头鹰盯着我家的鸡,蓄势待发,就是那种眼神。到了晚上,夜市还没打烊,我缩在墙角的阴影,就能见到这样的人出没了。”

朗基努斯说:“我怀疑你在编故事,如果不是编故事,你那样做很危险。”

安纳托里说:“不要紧,我很小心,这些家伙白天必须睡觉,而且怕太阳。我跟踪这些人,趁着白天爬进他们的房子,他们都是睡棺材的,我想起一个传说,打开棺材,用木锥刺他们的心脏,他们就动不了了。那之后,我用刀割开他们的脑子,他们也会死。”

朗基努斯问:“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搞错了?”

安纳托里笑道:“普通人会在白天睡棺材吗?”

“有可能那只是他们的爱好。”

安纳托里说:“普通人死时会一下子苍老一百岁,然后变成灰尘吗?”

朗基努斯答不上来。

安纳托里说:“等杀死他们之后,我会拿走他们的钱,顺着原路逃走。这些家伙有仆人,对他们忠心耿耿,白天他们睡觉的时候守着他们,遇到防备严密的,我就无法下手。”

朗基努斯说:“你一共干了多少回?”

安纳托里:“十次,杀了十个,第一个不算,因为那一次我没拿到钱。”

朗基努斯说:“你这么做是为了钱?”

“不,是为民除害,是为我父母复仇,我们周围的世界如此黑暗,正是因为这些吸血鬼。据我所知,我杀死的那些都是大官,有一次,我认出了族徽,那是赫赫有名的杜马尔伯爵。”

朗基努斯由衷叹道:“你能一路这么走来,真是奇迹。”

安纳托里说:“渐渐的,我得心应手。我越来越灵活,也越来越有力气,有时候,我隔着老远就能嗅到这些家伙的气味,并且,能看出他们犯了多少罪——也就是说,他们吸了多少人的血。我不再拘泥于白天动手,就比如说,现在。”

朗基努斯问:“现在?”

安纳托里的眼睛像两柄火炬,更像是焚烧妖孽的火堆,他说:“你杀死了这小教堂中的所有人,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这儿的,你已经被标记了,神父。”

一把火烧上了朗基努斯,安纳托里为了防止这吸血鬼反戈一击,跳出了忏悔室,他手中拿着一根火炬,不断驱使火炬上的火焰焚烧猎物。

但一瞬间,火焰在朗基努斯身边凝固成了金色的小剑,紧接着,小剑粉碎,随风而逝。

安纳托里惊骇地退后了好几步,他继续催促火焰,火势凶猛而前,然而朗基努斯瞬间出现在安纳托里背后。

他叹道:“你根本不了解,野路子持续不了多久,就会遇上我这样的家伙。你想要成为真正的猎人,还需要千锤百炼才行。”

安纳托里拔出匕首,反身朝朗基努斯疾刺,这一击动若脱兔,十分迅疾。朗基努斯叹道:“奈法雷姆。”他用两根手指钳制住安纳托里,令安纳托里动弹不得。

朗基努斯说:“你有没有想过,吸血鬼中,可能也有好人?”

安纳托里问:“好人?”

朗基努斯说:“不,不是好人,但是吸血鬼的敌人。来吧,我带你去看些东西。”

安纳托里无法相抗,他们进入了小教堂中的密门,安纳托里骇然道:“这是....”

朗基努斯说:“他们在这小教堂中,捉你这样的孩子来,当做祭品,献祭给恶魔。”

安纳托里说:“这里可是....教会,教会的神父和修女们....你真是神父?”

朗基努斯笑道:“没有比我更虔诚的神父了,真的,我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一旦见到行邪者,都将死于我的剑下。”

安纳托里说:“可你是个...吸血的怪物。”

朗基努斯说:“作为人类,我比吸血鬼更差劲。但作为吸血鬼,我比人类好得多。”

安纳托里说:“可你杀死了这里所有的神职人员。”

“这么说可不公平,我和你一样,来到这教堂,经过缜密的调查,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崇拜地狱的那些恶魔,利用无辜的生命满足一己之私欲。我多次确认,才最终动的手,可与你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放火烧我大不相同。”

安纳托里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随时可以控制你的精神,即使你是奈法雷姆也抵抗不了。这世界上比我更强的吸血鬼没有几个,当然,更古老的那些,就非我所知了。碰巧,我是这些魔头的对头,如果你真想干这一行,我可以教你,总比你糊里糊涂地遇上强敌,让你丢了小命要强得多。”

六十二 猎魔先锋

安纳托里的记忆朝前跳跃,直至画面停在一个广场。此时的安纳托里大概二十岁,他仍是凡人,并未变成血族。他美丽非凡,已经有了许多追随者,那些信徒紧跟在他身后。

夜色正浓,他们高举着火把,包围了一间大宅。他对信徒们说:“恶魔就在屋内,小心保命,伺机杀它。”

人们说:“是的,神父。”

安纳托里点点头,手指转了一圈,火光朝豪宅内飞去,楼上燃烧起来,信徒们用异常崇敬的眼神看着安纳托里。

突然间,窗户碎裂,一个庞大而凶残的怪物一跃而下,它遍体血红,长着一对羊角,双目闪亮犹如红灯,大约三米高。

人们喊道:“它下来了!”

那个红色怪物落地,我看出它并非红炎恶魔,而是一个将自己塑造成恶魔形状的斯密茨血族。它冲向街道另一边,安纳托里吹了声口哨,手持长矛与弩弓的人向这血族猛攻。他则发动天地元一,操作火光为刀刃刺向猎物。

这血族非常厉害,但在安纳托里完备的伏击之下,不久身负重伤,信徒们伤了大约五人,其余只不过连连喘气。安纳托里拿起一根长矛,尖上冒火,朝红色怪物猛地一刺,它的脑袋开了花,不久自行焚毁,信徒们欢呼雀跃。

安纳托里手掌一捏,火势熄灭,随后,他们迅速离开了这里。

走过迷宫般的街道,他们进入了一个地窖,地窖里是个蓄水池,四处响着水滴的声音。他们用火把照亮四周。

安纳托里脱下锁子甲,仅围着一层毛巾,进入蓄水池,用一柄小刀划破自己的胸膛,他的血染红了水池,很快了无痕迹。他的信徒们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安纳托里喊道:“耶稣基督,多谢您的神力,让我们又多活了一天,让我们又为这世界除了一害。我奉上我的鲜血,望您下次仍赐予庇佑。”

人们都在大声呼喊着,祷告词与他相同,安纳托里祷告完毕,说:“今天到此为止了。”

信徒们跪地喊道:“我们也愿意为基督奉献鲜血。”

安纳托里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接受你们的信念,由我奉献给主,这便已足够。”

信徒们哭泣着拜了又拜,安纳托里一声令下,终于令他们散尽。

安纳托里闭上眼,整个人浸泡在蓄水池里,过了许久,他从蓄水池中捞上来一具棺材,棺材中是朗基努斯。

朗基努斯说:“你们又干了什么?”

安纳托里说:“赛色苏斯死了。”

朗基努斯勃然大怒,想要说话,先咳嗽了起来。安纳托里说:“喝些我的血吧。”

朗基努斯说:“我不喝血。”

安纳托里说:“不喝血,你就会死。”

朗基努斯仍旧未喝,反问道:“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动手之前,先弄清楚敌人的底细,斯密茨是很厉害的巫师,一旦行踪败露,你们都会死。”

安纳托里说:“我在梦中见到了神启。”

朗基努斯:“你那是中邪了!没有神启那种东西!”

安纳托里冷笑道:“难道你刺死基督之前所见的并非神启?”

“那可能是恶魔的蛊惑。”

安纳托里大声说:“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相信你就是那个杀死基督的异教徒,相信你所说的上帝已原谅了你。更相信你的教义,从而皈依了基督教,现在你反过来告诉我你可能弄错了?一开始你所受的是恶魔的邪念?”

朗基努斯怒道:“你就当是我临死前的忏悔好了。”

安纳托里森然道:“你不会死,只要你喝了血就不会死!你为什么总是如此固执?”

朗基努斯说:“如果我死了,我会以凡人之躯重生,彻底摆脱血族的诅咒。我和你说了多少次?我几百年的修炼就是为了这个。”

安纳托里哈哈大笑,说:“真是异想天开,就像白天鹅生下的是癞蛤蟆的卵,就像给处子之躯剖腹产却产下了恶魔之子,就像那天我肢解的那头白色麋鹿,就像那艘栽满死人的海盗船的船长却是个纯洁的天使!你简直疯了,朗基努斯!”

朗基努斯悲哀地望着他的徒弟,意识到安纳托里正变得歇斯底里,变得冥顽不灵。也许从小时候起,他已显露出了如今的征兆,可那时还不明显。

还不够明显吗?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开始把疑似血族的人一个个杀死。他现在所做的正是和以前一样的事,只不过更有效率,更加胆大。

他嫉恶如仇,近乎疯癫。

安纳托里说:“你要出门转转?”

朗基努斯说:“我要去看看圣枪,我的命没多久了。”

安纳托里说:“那只是一根难看的鱼骨头。”

朗基努斯大声说:“你继承了天地元一的力量,可以使用圣枪,直至找到我的转世,将圣枪再传授给他。动用圣枪吧,那会让你更加强大。”

安纳托里摇头叹息道:“哦,老朗基努斯,我可怜的老朗基努斯。我一直厌恶教堂的那些伪君子,你难道不是吗?”

朗基努斯:“可有些伪君子会一辈子做好事,那也不算伪君子了,对不对?”

朗基努斯要前往康斯坦丁堡的大教堂,安纳托里无意与朗基努斯同行,他早就认为那些神父、教士与修女并非善类,羞于与他们为伍。而朗基努斯老来糊涂,竟与那些官僚称兄道弟?拜托,他可是亲手弑神的家伙。

安纳托里信奉主,可并不依附于任何组织,他的信念也无需任何仪式。他认为自己相信,那就足够了。

他在自己的手腕划出一道伤痕,任由血滴落在地,大约走了一百米后,他的伤口愈合,他跪在地上,观察血液留下的痕迹,以此迎接神启。他通过这种种痛苦折磨自己,使自己更为坚定,也更为强大。在外人眼中,这英俊的流浪汉极不正常,不是个疯子,也是个宗教狂热者。

血液的占卜显示为恶兆。

夜晚的风声犹如野兽的吞咽声,安纳托里听见肠子落地的声音,粘粘的、听着不舒服。

他转过街角,见到堆在地上的死人,是之前与他分手的信徒。乌鸦落在他们身上,啄他们的眼球,他们张开的嘴里还剩下几颗牙,仿佛在向他们崇拜的圣徒祷告。

安纳托里察觉到了阴影的流动,有人从阴影中钻出。他闭上眼,手中的火把朝后一挥,那火焰成了镰刀,将那个影子斩成两截。

影子接二连三地跃出,从意想不到的地方朝安纳托里袭来,安纳托里奔向一座高塔,在墙上踩着奔了几步,一个后空翻,当他的正面与地面平行时,他斩出火焰镰刀,将那些暗影恶魔击杀。

他注意到一条小巷中藏着个人,猛然一冲,那个血族朝他怒吼,将暗影变成了一柄剑,然而安纳托里陡然停步,手指一拨,火焰烧中那人,那是个女人,她厉声尖叫,露出尖利的犬牙。

血族怕火,不一会儿她已被烧的遍体鳞伤,安纳托里散去了火焰,走向那女血族。

女血族骂道:“该死的畜生!”

安纳托里抓起她的头发,用火焰镰刀划开她的嘴,女血族在剧痛之下叫唤不停,安纳托里将镰刀往下一转,她的整个手掌被切掉了。

女血族承受不住,说:“我什么都招!”

安纳托里说:“为什么盯上我们?”

女血族说:“你杀了赛色苏斯,我们拉森魃不会放过你们。”

安纳托里说:“是谁主使的?他在哪儿?”

女血族狞笑道:“你不会想要知道,而且康斯坦丁堡完了。”

安纳托里一脚踩断了她另一只手,女血族哀嚎声中,安纳托里问:“你们其余人呢?”

女血族说:“我们盯上你已经很久了,你和你的那个老血族。你们一直在杀我们贵族,所以,你们可倒霉了。”

安纳托里的脸霎时变得异常可怖,他说:“你们知道他?你们冲他去了?”

女血族放声大笑,说:“你很快就将见到我们拉森魃与斯密茨血族的可怕之处。”

安纳托里将她烧成了灰,她的惨叫声划破夜空,而安纳托里赶往大教堂。

这座极尽奢华的神圣建筑,在康士坦丁堡阴森的夜色之下,令安纳托里很不自在,那些石像鬼、那些神像、那哥特式的尖塔,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和标志。

他产生了错觉,认为这建筑是恶魔建造的,就和他初遇朗基努斯的教堂一样,表面光鲜,内里却藏污纳垢。

拉森魃的血族袭击安纳托里,他杀出重围,当赶到教堂内殿时,见到阴影组成的尖刺如石笋与钟乳石般林立,朗基努斯的身体被刺穿,挂在高处,仿佛十字架上的那个殉难者。

他杀死了敌人的首领,可受的伤委实惊人。

安纳托里将他的老师救了下来,喝道:“喝我的血!快点!”

朗基努斯苦笑道:“你知道我打算做什么。”

安纳托里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一个血族落泪,他说:“你的理论不会成功的,血族从不能变成人类!”

朗基努斯说:“我是特殊的,看着吧。”

“如果你成功,我何时能再与你相见?”

朗基努斯答道:“那可能得等你与我一样苍老才行。”

安纳托里犹豫着,蓦然咬上朗基努斯的手腕,吮吸血管中剩余不多的血。朗基努斯平静地看着他,在安纳托里怀中消失了。

安纳托里转过身,拿起了矗立在废墟中的鱼枪。

六十三 魔女邪教

林子里有火光。

安纳托里听到信徒们走近他,草地上窸窸窣窣,不比兔子奔跑响多少。

是血族安纳托里。

安纳托里说:“你们看见邪灵了吗?”

信徒们皆摇头道:“大人,唯有你才看得见。”

安纳托里:“那你们就是愚昧的,盲从一个疯子,去杀人。”

杀女人。

信徒们说:“然而大人展现的种种奇迹却是不假的。”

安纳托里——操纵火焰的血族,圣朗基努斯之徒,血族世界臭名昭著的叛逆者,吸血鬼猎人。他的种种身份与他的本质截然相反,他不怕火,他的师父因为功绩被教会追封为圣人,他是血族,却以猎杀吸血鬼为乐。

他拥有智慧,然而被世人视作疯子。

林子里,女人的尖叫声越来越吵,仪式正进行至巅峰。

信徒问道:“她们在做什么?”

安纳托里不答,他走入林地,看清了那仪式。她们将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送入一个女人的腹部,再缝上,让这个没怀孕的女人“生育”,如果孩子能爬出来——挖出条血路,对她们而言,他就是完美的祭品。那个女人如果能从这种仪式中存活,也将受到她们的崇拜。

莉莉丝邪教。

安纳托里说:“不留活口。”

信徒们一窝蜂涌出,霎时血流成河,肢体零落,安纳托里使用天地元一,火焰裹在信徒身外,这让信徒们像一群可怖的猛兽。

其中一个女血族厉声尖叫,靠近她的信徒立刻被操纵,反过来暗算友军,安纳托里如一道火光般闪烁,鱼枪的火焰残影弥留空中,那女血族被开膛破肚,信徒们恢复了神智。

女血族颤声说:“你就是叛徒安纳托里?”

安纳托里改变了主意,问:“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你指什么?”

安纳托里:“把孩子塞在肚子里。”

女血族说:“莉莉丝的初生子,那是传说里的故事。”

安纳托里:“说下去。”

“莉莉丝是最早被逐出天堂的人类,比亚当和夏娃更早,她离开时已经怀孕,她给孩子起名为恩奇都。”

安纳托里问:“是谁令莉莉丝怀孕?”

女血族答道:“有人说是上帝,有人说...”

安纳托里暴喝道:“亵渎!我主岂会做这样的事?”

女血族连忙改口:“有人说是一条毒蛇,那毒蛇...毒蛇将它恶毒的智慧与种子注入了莉莉丝的身体。”

毒蛇,又是那条毒蛇,我记得路西法的回忆中,他也始终不明白这条毒蛇究竟是何物。

安纳托里问:“这与仪式有什么关系?”

女血族:“莉莉丝在黑暗大陆定居,她沉入海底,等待分娩。某一天,大天使加百列找到了她,说:‘你的第一个孩子必为孽胎,当处死,否则必有天罚。’

莉莉丝疼爱孩子,不肯答应,加百列遂离开。莉莉丝吸收天地的灵气,一共生了十三个女儿。当她最后一个女儿诞生时,天国派来了强大的天使,将她所有的女儿全数溺毙,理由是她的长女之血已经玷污了其余的。”

安纳托里皱眉道:“然后呢?”

女血族说:“由此,莉莉丝满心恨意,直至她遇到了该隐。她教会了该隐强大的力量,希望该隐与她一同向天堂复仇,然而该隐也背叛了她,险些将她杀死。这让莉莉丝的内心彻底异化。”

安纳托里望向那已经没了呼吸的婴儿。

女血族:“这段往事的意义在于——天使是对的,而母亲过度的慈爱将祸害所有子孙后代。所以,我们要斩断慈爱,将头生子作为祭品,献给天使,献给上帝。”

这就是她们献祭婴儿的原因,也是她们吸收女巫的标准。

女血族说:“看在上帝的份上,饶了我....”

安纳托里杀了她,但她没有任何痛苦。

他说:“烧尽。”

信徒们用火焰点燃这邪恶林地中的一切,火光盛大光明,等烧得差不多了,安纳托里熄灭了火焰。

他说道:“闭嘴吧,末卡维。”

他又说:“我受够了你的唠叨,你那些话毫无意义。我知道我杀得都是些小喽啰,一些替罪羊,真正的大奸大恶藏得很深,可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我之所以与你合作,听你这些废话,是为了找到朗基努斯,可过了这数百年,朗基努斯的转世在哪儿?”

我由此看出,他此时已经被疯网侵染了。

他又说:“耐心,很好,我很有耐心。什么?我的杀戮证明了我的不耐?可笑至极,我这么做已经很久了。”

他走入城内,街上巡逻的卫兵上前盘问他,安纳托里出示了手上的十字架戒指,卫兵们敬畏地让开了路。

哭喊声从一间屋子里传出,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安纳托里朝哭声方向走。

是女巫猎杀队的人,将一个卖草药的女人从屋中拖到街头,判官当场定了罪,她现在是个与恶魔通尖的人了。

判官说:“当场烧死,无需繁文缛节...”

这年头,此类事件发生于各处,无数女人被当做瘟疫与死亡的替罪羊被送上刑场。当男人愚昧野蛮时,女人总会倒霉。当今的极端女权主义者渴望一场战争杀光男人,可她们不知道一旦发生战争,她们的命运将比男人更惨。

安纳托里走出人群,说:“饶恕她,她并无恶魔气息。”

判官朝安纳托里怒视,叱道:“你又是谁?为何胆敢质疑我的判断?莫非你是恶魔的同党?”

安纳托里晃了晃手中的十字架戒指。

判官脸色剧变,躬身道:“您就是圣朗基努斯赫赫有名的侍者?”

安纳托里说:“相信我,我比你更能判断真伪,这女人只是个卖药的,魔女另有其人。”他一剑斩出,人群中另一个老女人惨叫,她肚子裂开,从中跑出个张牙舞爪的魔婴,安纳托里用圣枪刺死了它。

莉莉丝邪教的气息,还真是无处不在。

猎杀队的人跪在地上,说:“啊,那就是圣枪?”

安纳托里将圣枪插回后背,说:“魔女的特征,她们的腹部有血色的斑纹,通常是荆棘图案,如果她们常在夜间外出,就可以捉其审判。”

当然,这不能涵盖所有女巫,可能防止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滥杀一气。

一些人当场成了安纳托里的崇拜者,但安纳托里以神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他在城里找了个合适的角落,用圣枪为仪器,制造了避难所。他毕竟是血族,连个孩子在白天都能杀死他。

睡至夜间,有客人造访。

一些血族,闻血的气味,他们年代不久,他们甚至毫不掩饰行踪,马蹄在街上哆哆直响。

安纳托里坐直身子,进来的是五个年轻血族,每一个死后都不超过三十年,他们穿着鬼鬼祟祟的衣物,用帽檐遮住半张脸。

领头的是个女人,她颇为美丽,举止优雅而从容,即使她现在显然很着急。

她说:“安纳托里大人。”

安纳托里说:“我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们有胆量出现在我面前?”

“我知道你,你已经杀了我们五十多个同胞了。可我发誓,我死后从未杀死过人类,我饮血果腹,仅此而已。”

安纳托里冷冷说道:“拉森魃的诺兰吉,你的罪孽确实不深。”

诺兰吉露出苦笑,说:“你确实有与众不同的魅力,无怪乎那些人类愿意追随你。”

安纳托里毫不费力地说出了另外三人的名字,可唯独一人,他并不熟悉,这人体内的魔血很弱,简直像个食尸鬼。

安纳托里:“那些追随我的人类,只要有一个丧命,我会让你们知道后果。”

诺兰吉指着窗外:“看看吧,大人,看看这疯狂的世道,人类居然在猎杀我们?猎杀我们这些猎手!如果他们知道你是血族,你也永不得安宁。”

安纳托里冷笑道:“你们害怕了?当你们明目张胆地占据地盘,建起高耸的城堡,自称为领主,奴役摧残领地人类的时候,何尝想过会有今天?”

诺兰吉说:“我们只是替罪羊!”

“替罪羊?”

诺兰吉咬牙道:“我们的父辈,我们的祖先,才是真正奴役人类的家伙,我们只是他们的棋子、替罪羊,他们故意将人类引到我们的住处,将我们杀害,如此,人类以为已经杀死了血族,他们就安然无恙了。”

安纳托里说:“这就是血族脆弱而可笑的忠诚,孝心与慈爱?你们比人类自私多了,人类可以因为父爱或母爱而自我牺牲,可以因为信仰而团结起来,可你们太聪明,太狡猾,彼此之间唯有算计。”

他想到了朗基努斯,想到了他长达十年的养育,想到了他那近乎痴愚的牺牲精神。

诺兰吉露出怒意,说:“是的,他们对我们没有怜惜,我们这些年轻血族对他们而言只是弃子而已,他们随时可以制造新的子嗣,并且,在人类食物短缺的时候,吸我们的血!这简直欺人太甚!所以,我们要反抗,要在他们杀死我们之前将他们的一切夺取!”

安纳托里说:“食祖?”

诺兰吉露出快意的笑容:“不错,食祖,将他们的血夺取过来,还有他们的权势、地位。”

安纳托里说:“你想让我帮忙?”

诺兰吉说:“如要对付强大的祖先,我们的力量远远不够!”

安纳托里说:“滚吧。”

霎时,年轻血族们显得手足无措。但那个弱血的血族微笑道:“不要如此武断,安纳托里,凡事都有其两面性。”

安纳托里站起身,握着圣枪的手居然不停颤抖着。

他不认识这个弱血者,但他听出了弱血者的声音,那声音和语气非常熟悉,熟悉得让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六十四 孤山魔影

冷月之下,高山上有座城堡,老鹰在上面筑巢,并在那儿吃着抓来的鸽子,血腥味一直飘到了这里。

年轻的血族组成的讨伐党藏身于山间,躲避巡逻的士兵。

安纳托里问:“你一直在哪儿?”

朗基努斯回答:“某个地方,我花了一段时间才想起自己是谁。”

安纳托里说:“现在的你很弱。”

朗基努斯笑道:“我身上血族的特性正在消失,而且,我正在学习魔法。”

安纳托里:“这些年轻血族,向你承诺了什么?”

“没什么,为什么这么问?”

安纳托里说:“你和我一样憎恨血族,即使重生了,想必也没改善。”

朗基努斯说:“他们不知道我是那个圣徒,而且,这是个好机会。”

安纳托里用阴沉的目光眺望那城堡,说:“好机会?”

朗基努斯说:“老血族认为年轻血族只能服从他们,因此,他们的藏身处,年轻血族都知道。我们有机会将那些古老的血族一网打尽。”

安纳托里:“年轻血族喝了老血族的血,会变得和老血族一样难对付。”

朗基努斯答道:“消息传开,整个欧洲的血族之间会爆发内战,对血族而言将是一场浩劫。”

安纳托里点了点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城堡上,问:“里面是什么人。”

“拉森魃。”

安纳托里深吸一口气,说:“是那个‘拉森魃’?”

朗基努斯说:“唯一的拉森魃。”

一个第三代的血族,洪水先民,正面作战,安纳托里没有把握能杀得了他,但这是一次突袭。

诺兰吉身上有第四代血族的血统,但她死的时日不长,力量有限,即使如此,拉森魃对诺兰吉很信任,她知道有一条密道通往城堡内。

那条密道是下水管道,他们走过管道,从暗门进入城堡内部。此时,朗基努斯注意到安纳托里的异状。

他问:“你在和谁说话?”

安纳托里停止自言自语,说:“一个疯子。”

“什么样的疯子?是你想象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安纳托里说:“他说他叫末卡维,在指引我寻找真相。”

朗基努斯吸了口凉气,说:“是那疯神?你真的能听到他的声音?”

安纳托里:“是。”他没告诉朗基努斯,他之所以借助末卡维的智慧,是为了寻找朗基努斯的转世。现在,结果不坏,末卡维让他来到伍德堡,他果然见到了失踪者。

朗基努斯说:“疯神已经死去多年了。”

“他活在精神的世界中。”

朗基努斯警告道:“与疯神做买卖,通常通往毁灭。他比恶魔更恶劣。”

安纳托里也并不打算告诉朗基努斯——他已许诺在自己死后,疯神将取走自己的灵魂。

他将圣枪交给朗基努斯:“你需要这个。”

“不,现在的我无法发挥它的力量。”

安纳托里说:“拿着。”

整座城堡似乎被黑暗的手抚摸着,阴影会活动,在眼角背后旋转、变形。

诺兰吉说:“拉森魃....他与彼列签订了契约。”

安纳托里说:“彼列?”

诺兰吉说:“是个恶魔之类的。”

安纳托里说:“我仅仅知道一个彼列,那个名字令人如坠深渊,它是神话中的巨兽。”

诺兰吉点头道:“那是在很早的时候,彼列的力量通过拉森魃之血传给了我们,但我们远不能与拉森魃本人相比,只要他愿意,整个夜空都将成为暗影的一部分,连阳光都能遮蔽。

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别打草惊蛇。他正在沉睡,处于假死的状态,必须趁他未完全苏醒时干掉他。”

安纳托里看着那些浮动的阴影,说:“也许他已经知道了。”

诺兰吉:“这些暗影只能侦测在暗影中移动的人,真正的威胁是那些巡逻兵,我们要快。”

他们所在之处离城堡的密室很近,拉森魃本人就在那里。在暗影之主的城堡很难偷偷摸摸的行动,不久,他们被发现,安纳托里以火焰之力,瞬间将拉森魃的守卫烧成了灰。

诺兰吉喊道:“快!突进去!”

凭借安纳托里超凡的力量,他们在短短五分钟内已到达了密室,冰冷的暗影中有一个棺材,朗基努斯念了个咒语,解开了棺材旁的层层防御咒。

砰地一声,棺材板飞上了天,暗影如巨浪般朝众人涌来。

诺兰吉召唤出几个阴影的人形,喊道:“他要借助暗影逃走!”

年轻血族们各自控制住一小块暗影,这些暗影犹如卫兵,侦测着拉森魃逃跑的路线。

朗基努斯高举圣枪,大喝一声,火焰升上高空,强烈的光芒将暗影变淡。拉森魃始祖大吼一声,现出原形,他形如枯槁,神态犹如正在梦游中,这确实是个机会。

安纳托里制造出一团大火,如巨扇般朝拉森魃烧去。拉森魃将暗影变作成群的野兽,抵挡那些火焰,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年轻血族们拔出刀剑,杀向拉森魃,拉森魃双目充血,唤出暗影傀儡应战。

他们与拉森魃激战,一半年轻血族被阴影吞噬,尸骨全无。凭借朗基努斯与安纳托里的法术,拉森魃的暗影越来越弱。

诺兰吉鼓舞幸存者们:“他已经多年没有饮血!力量已经衰弱!坚持下去,胜利就在眼前!”

骤然间,城堡的墙壁裂开,众人失衡而下坠,大量石块砸向众人头顶。

诺兰吉“啊”地一声,怒道:“卑鄙的家伙!”

众人从高空落在地上,都在叫喊:“他要逃了。”

诺兰吉将双手按在地面,阴影泛起层层涟漪,随后,她指着一处说:“在那儿!”

拉森魃缓缓从暗影中浮现,神情凶恶,暴躁地露出满口尖牙。诺兰吉说:“没错,恶棍,我知道你饿得很!你太古老,只能吸血族的血,凡人的血对你比老鼠屎好不了多少,你找不到那么多血源,所以你才假死不醒。”

拉森魃用低沉的声音说:“你为何背叛我?”

诺兰吉用长剑指着拉森魃说:“十天前,是卢德杰死去的日子。你命令卢奥出卖了他的藏身处,让人类烧死了他,从而认为已经清除了这里的血族灾患。而这一切,你从不曾经过我的同意。”

拉森魃说:“原来是这样,卢德杰是你制造的儿子。你还太幼稚,无法割舍这些感情。”

诺兰吉:“我很理智,因为我从卢德杰身上看见了我的未来,如果有下一个替死鬼,那就会是我,我唯有先下手为强。”

拉森魃说:“愚蠢的丫头,你在挑战黑暗之神!”

顷刻之间,黑暗笼罩了万物,令众人再难看清周围。众血族接连惨叫,而惨叫声从中断绝,血族的血腥气直直扑鼻而至。诺兰吉惊恐地大叫:“你还能使出这招?”

朗基努斯说:“到我身边来!”圣枪尖闪烁着洁白的光辉,将黑暗驱逐了少许。剩下不多的背叛者们聚集在这光辉下。

诺兰吉:“我们必须逃了,一旦他使出这招,整个领地都将陷入黑暗,而这黑暗会吸血,我们的血都会被吸干。”

朗基努斯无法让圣枪产生更多的光,那为数不多的光很快就会被拉森魃吞没。

安纳托里沉默片刻,说:“只有这个办法了。”

朗基努斯问:“什么?”

安纳托里跪在光圈的边缘,用利刃割开自己的胸膛,血开始朝外淌。

朗基努斯慌了神,他说:“安纳托里,你在搞什么鬼?”

空洞,安纳托里感到自己出于巨大的空洞中,这空洞如同漩涡,将万物卷入其中,不停往下拉扯。末卡维的声音在空洞中回响,如巨大的马车碾压过安纳托里的身躯。

痛苦,安纳托里觉得自己正在被许许多多的刀刃分解。与之相比,他刺出的伤简直不值一提。

拉森魃的暗影触碰到了那鲜血,突然,鲜血燃烧起来,点亮了暗影的边界。片刻之后,拉森魃的嚎叫声如将死的狮子般响彻天际。

他喊道:“这血....疯血!这是疯血!我的脑袋...像在燃烧!”

安纳托里说:“我早已将自己奉献给了疯神。”

朗基努斯大骇,冲出光圈,扑向安纳托里,但安纳托里却推开了朗基努斯。

他说:“疯神无需两个祭品。”

朗基努斯说:“为什么这么做?我告诫过你,聆听末卡维的声音会毁了你!”

安纳托里给出了他的答案:“我活到今天,只是为了亲手将圣枪交在你手中,圣徒。”

“可你....不必死,我们一定有办法逃离拉森魃的魔爪。”

安纳托里:“唯有你能理解我的罪孽,身为血族,我痛恨自己体内的血液,随之痛恨自己的存在。这痛苦唯有通过不断的猎杀才能缓解。我已经杀了太多无辜,就像许多年前的你。”

朗基努斯凄然道:“可你是为了等待我的重生,所以才将自己变为血族。”

安纳托里低下头,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选择——他对血族的憎恶,让他与朗基努斯相遇,而这让他憎恨的血族,却让安纳托里度过了一段正直而神圣的人生。现在,他选择终结自己的生命,只是为了拯救这重生的血族。

他说:“圣徒,我们终究会再见的。我会在疯网中等着你。”

漫天的黑暗化为灿烂的火光,在这火光交织成的密网中,拉森魃的身躯变成了余烬。

安纳托里也进入了疯网之中。

六十五 平凡无奇

我恢复知觉时,躺在肮脏的泥地里,周围一圈栅栏,地上有青草,还有些树,这是一座村庄,村庄里的人奇形怪状的,脑袋像是某种金毛宠物犬,可身体却是人。

泥地里,几只奇怪的蜥蜴状动物观望着我,我爬出泥地,走向人群。

这里是哪儿?

安纳托里说:“某个地方。”

啊,很高兴见到你,我可爱的徒弟。

安纳托里答道:“你说出的话还是这么可恶。”

真是个害羞的家伙。

总之,我在某个地方的某个村落,亚伯在裂隙中开辟的出口将我传送的很远,具体多远?我不得而知。

我往天上看看,往地下看看,没看见来路,瞧这儿的小屋风格,还有白墙黑瓦的寺庙,似乎是东方——亚洲的某处,我该如何回去?

我想找人问问。

这些人真是可怜,强烈的辐射令他们沦为这等模样,不人不犬,贫困潦倒,他们饲养的这些蜥蜴又是怎么回事?

我喊道:“喂,劳驾,这是哪儿?你们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他们似乎很莫名其妙地摇头,说出我听不懂的语言来。他们对我这凭空出现的不速之客并不惊讶,只是无法与我交流。

如果这里真是亚洲某处,离金州数千上万公里之遥,真是糟糕至极。至少我必须确认一番,如果能知道大致方位,也许能通过异空间的通道快速返回号泣。

我恨这走向,我明明在做主线,为何又被强制跑来做这样的支线?叶格丽掌握了放射辐射的邪术,她可以随意制造那种分身,威力不逊于小型核弹,我必须尽快赶回号泣,商议下一步的对策。

话说回来,有亚伯在,我真的需要担心吗?他看起来是那种自由散漫的类型,可如果我失踪了,他也不会放手不管,毕竟他自认为是我的兄长。

况且,还有该隐。

连该隐也将我认作了兄弟,对于这位凶杀始祖的青睐,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现在十分确信一件事——该隐肯定就隐藏在我身边,并且,他就在此次裂隙征战的军队里,甚至我十分熟悉这个人。只要通过正确的推导,就能确认他的身份。

我开始思考他是谁。

我是个经验丰富、头脑冷静、智慧卓绝的领袖,在我坎坷的一生中处理过许多谜团,最终都得以圆满解决。我可以毫不自夸地说,只要有线索,我必能揭晓其中真相。

排除法,首先,排除那些工具人,比如面具。

那么,接下来随我征战的那些将军,海努加——不可能,上一次该隐与亚伯战斗时,他还被困在狼人村;七号——可能性不大,他是个亚伯复制体而已;亚伯——不可能,但不排除亚伯和该隐是双重人格...有趣的推论。

拉米亚?难道...竟是拉米亚?如果这是真相,真令我细思恐极。该隐的血族法术让他可以随意改变身体构造,不过我绝不相信这是事实,否则,长久以来,我一直在床上不遗余力地与该隐奋战,听着该隐的低吟,这想法足以让我崩溃。

弥尔塞?弥尔塞莫非竟是该隐?雷蟒也很可疑;诺曼呢?还有娜娜....我不能排除该隐伪装成女性的可能,毕竟要瞒过亚伯,他无所不用其极。

我总觉得我遗漏了什么重要的关键点。

也许在推理最初的时候,我就因为偏见而出错了。

我发现了盲点,突然间,我大彻大悟!

该隐并不是我身边的某个人。

我,即是该隐。

想想吧,为什么该隐每次出现的时候我都在场?为什么都出现在我即将遇难的时候?

他潜伏在我灵魂深处,是我的潜能之一。一旦遇险,我就能将这凶杀者从灵魂中召唤出来。

难怪,难怪我会无意间创办该隐教,难怪我会自称为大主教,难怪信徒们都认为我是该隐的化身。

因为,那本是真相,在我的潜意识里,我已经都知道了。

我站起身,血光从我体内,朝外蔓延,不祥而孤独的气息笼罩着我,如一层腐朽而荒芜的外衣。

我,是第三位人类,我是连神都能杀死的.....

绿面纱说:“不,你不是。”

我心头一震,叱道:“真是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不是吗?”

绿面纱说:“你有可能是赛特,却绝不是该隐。”

我说:“拜托你拿出点真凭实据来,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明明就是该隐,至少拥有召唤该隐的力量。你这样乱说,会让很多人误解的。”

绿面纱说:“那你召唤一个给我看看?”

哦,可悲的质疑者,你很快就会失望了,不久之后,凶嚣的诅咒将出现在这宁静祥和的村庄,请不要怨恨我,和平的东方变异者们,要怨,就怨绿面纱吧,是她让我将这残忍的暴君召至此地的。

如果此地因此而寸草不生,我为你们深深哀悼,因为,你们见证了我隐藏在体内的力量。

我大喝一声,动用全部灵魂的力量,双手如放波动拳般探出,同时昂昂大叫。

众人如看热闹般聚集在外,经过了令我倍受煎熬的三十分钟,什么都没发生。

绿面纱说:“好中二哦。”

我跪倒在地,心中悲凉,手抹中了一坨不知道是烂泥还是蜥蜴屎的胶装物体。

哦,该隐,我灵魂深处的第二人格,不世的杀神,永恒的流浪者,你为何不回应我的召唤了?莫非是人类令你失望了吗?莫非是这群疯网的怪胎在阻挠你出现在我面前?

村民们窃窃私语,我不知他们如何评价我,总之不是很好。

安纳托里说:“他们在说:‘又一个被梦海逼疯的人。’”

等等,你能听得懂他们说的话?

人类的心灵相通,读取表层思维就不必依靠语言交流。

我急道:“帮我问问他们这里是哪儿?”

绿面纱说:“你问吧。”

我朝他们喊了几句,他们明白了,有人说:“破镜村。”

“这里是亚洲还是哪儿?是中国还是日本?有恶魔吗?”

他们不再回答,而是招手让我过去,用水洗干净我的手,并且拿出东西给我吃。

我很感激他们,因此他们用绳索把我绑起来我也不是很介意,而他们给我安排居住的大铁笼也挺宽敞的。

等等!

我怒道:“快把我放了,关笼子是几个意思?”

村民们回答:“安心啦,会把你卖给仙灵换个好价钱的。”

你这话让我怎么安心?仙灵?仙灵是什么鬼?

他们又说:“仙灵是富甲帮的客户,富甲帮收你这样的奴隶,卖给仙灵,好让他们吃灵魂。”

富甲帮又是怎样一群败类?我怎么觉得我好像穿越了?

绿面纱说:“等我们完成了目标,就会带你回家。”

什么意思?原来这样的状况是你们故意造成的?

瘟疫医生说:“疯网之外是梦境之海,而梦境之海通往奇特的异界,我们需要在这里找一件神器。”

这里到底是地狱还是哪儿?

瘟疫修女说:“总而言之,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打了个呵欠,头脑发麻,心情意外地平和,怪了,我才刚刚睡醒,怎么又想睡觉?

吞噬者说:“他们给你吃的东西里有麻药。”

我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那麻药麻不倒我,而这笼子在一瞬之间哼哼哼.....

不,现在还不是破坏笼子的时候,我会等富甲帮的人到,等他们嚣张跋扈地如检查牲口一般检查我时,我破笼而出,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这才是爽点,这才是打脸,这才是经典的扮猪吃虎。

现在,为了制造爽点,我将欲扬先抑,即使他们让我吃狗屎我也会吃,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时,我看见一群穿着花里胡哨,手里拿着东方古代式样刀剑的家伙从笼子前走过,这些男男女女头发还挺长的,穿着丝绸织成的漂亮衣物,佩戴金银首饰,这种衣物,拿一件随便去黑棺里卖,都能卖一千金元以上。

我在想什么呢?我已经富可敌国了,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让疯网这群疯子放我回家,可要找到他们所说的那个神器...莫非又是末卡维的骨头?

其中一个男的,此人大约二十岁出头年纪,眼眸如水,脸型刚毅,他说道:“此次远离龙国,来到这荒蛮遥远之处,见到种种不平之事,唉,便愈发觉得龙国之太平,而天下之不平。我屡次上奏朝廷,禀报女皇,说要以我地母大军,远征境外,逼近梦海,以图昔日灵阳仙的辉煌大功,然而圣上却顾虑重重,至今未准,唉,真是...”

另一男子肤色如土,却格外精神,他笑道:“大师兄不愧为本门第一等人物,眼光见识,胸襟情怀,皆令我等望尘莫及。”

只听一少女鼓掌笑道:“难得跑到这里来,见见未曾见过的风土人情,大师兄又何必自添烦恼?再说了,我龙国难道没有奴隶么?他们买卖奴隶,又怎么了?”

大师兄说:“师妹有所不知,这些奴隶的魂魄,将成为仙灵口中食粮,而丧魂之人,下场何等凄惨?”

师妹指着一处,说道:“啊,那个向导孟行海来了!”

大师兄皱眉道:“他可总算来了,我们花这许多银钱,他却让我们等了这许久。”

我顺着她的手指,见道路另一头有两人骑着蜥蜴而来。其中是一个东方的女子,大约二十岁出头年纪,纵然蒙面,却可瞧出她相貌秀美绝伦,另有一股统领万军,俾睨天下的气度,竟令我不敢多看第二眼,以免唐突佳人。

而她身边的少年,就显得黯然失色了,此人与那少女年纪相当,腰间拴着个酒葫芦,双目直视前方,相貌倒也不难看,只是出奇的...平凡,毫不起眼。

除了面具之外,我从未见到这么平凡无奇之辈,似乎一转眼就会忘了他似的。

六十六 争风吃醋

那位大师兄喊道:“啊,向导,你来的也太晚了。”

向导——听人说他叫孟行海——说道:“是你们乱跑一气。”

大师兄闻言颇为不悦,脸色一板,他其余同门立即帮腔喊道:“你这荒郊野外的蛮子,穷困潦倒的脚夫,胆敢这么对大师兄说话?”“不错,我们这位藏沛师兄,可是现如今龙国四派比武的状元郎呢!”

他们说的话我全听得懂,因为我读取的是他们的表层思维,纵然他们的遣词造句很陌生,可大致能弄懂意思。

孟行海笑了笑,叹道:“给钱的是大爷。”

那些年轻人闻言又是一通斥责。孟行海那位美丽的女同伴开口说:“第一,你们只告诉我们时辰,却没告诉我们地方。我们在客栈外等你们许久不见人,才到集市来找你们。第二,在这边境之地,龙国的武状元什么都不是。”

众少年很是不满,可当他们面对这位大美女时,忽然变得笨嘴笨舌,他们感受到了她的与众不同之处。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可这双眼已可看出她不凡的美貌了。

藏沛说:“这位姑娘,你是这位孟行海的什么人?”

她答道:“朋友。”

藏沛扬了扬眉毛,说:“那并不是夫妻了?”听他言下之意,若这两人并不是夫妇,他是很想插一脚的。这小白脸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而我就不同,我是从来不做那种横刀夺爱的黄毛的。

她与孟行海对视一眼,孟行海苦笑着说:“夫妻?她?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物?我半点也不敢亵渎。”

那位姑娘眉头一皱,整张脸霎时显露出忧愁阴郁的气息,让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她的情绪从她那双眼睛毫不掩饰地朝外流淌,以至于她的心情感染了我。

她说:“我早已抛了身份,只跟着你,只跟定了你!”

孟行海叹道:“是,是,我很感激,感激你的陪伴。”这小子似乎在装傻,否则怎么会听不出来这姑娘对他一往情深?

她说:“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孟行海道:“红莲,那你要怎样?当初说好了的,咱们只是共同旅行的同伴。”

她原来叫红莲,好名字,好名字,不过她长得漂亮,叫什么名字都好听。奇怪,我们都只看过她半张脸,可却一致认定她长得很美,好像她绝不可能有一张血盆大口。

红莲的眼睛眨了眨,说道:“好吧。”

那个藏沛突然大笑道:“红莲姑娘,你的口音也是龙国的?”

红莲略一点头。

藏沛说:“瞧你这般相貌人品,说的又是龙国京城的话,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凶蛮险恶的地方,跟着这穷汉瞎混?若你有什么难处,不妨和我说说?若是在这儿不方便,我请你到此地最好的酒楼....”

红莲冷笑了一声,仍旧不答,那藏沛顿时大怒,似乎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侮辱似的,他说:“你冷笑是什么意思?我看得起你才和你这么和颜悦色地说,你别太欺人太甚!”

红莲对孟行海说:“我懒得与他们一般见识,要不这单买卖不做了?”

孟行海说:“好,就听你的,你说不做就不做。”他拿出一块绿色的石头,像是玉石,抛给藏沛,说:“定金还你,我劝你们也别去梦海,里面危险。”

红莲眼中流出爱慕无极的神色,孟行海却像个瞎子一样没看到。

藏沛拔出一柄玉石做的宝剑,指着那孟行海说:“把你右手留下。”

孟行海问:“为什么?”

藏沛说:“你的右手抛还了我的翡翠,所以要留下你的右手。这是你背信弃义的代价。”

孟行海的表情显得他认为藏沛的话十分好笑,可却又得忍住笑容。他说:“我们并未言明违约会如何,对不对?定金也还你了,你可以去找其余的向导。”

众少年皆叫道:“哪里还有其余向导?”“你耽误咱们这许多功夫,非找你算账不可!”

孟行海笑道:“所以我劝你们回老家,梦海有什么好去?”

藏沛冷冷说道:“断你右手,给你个教训,让你再不敢违背于我。我没时间去找其余向导,你若不给我领路,我会让你过的很痛苦。”

孟行海说:“然后呢?是不是把红莲也抢走,押回你家做你的小妾?你们就这点出息?”

藏沛提高嗓门:“她这般出众的人物,定是龙国京城的大家闺秀,又怎会有福不享,心甘情愿地陪着你到处流浪?你一定是用仙灵的邪法,迷走了她的魂魄!我先将她解救出来,再设法解你的咒!”

孟行海动了动手脚,说:“行啊,这架我打了。”

红莲凝视孟行海,问:“你真的愿意为我与他们打架?”

孟行海说:“是,为什么不呢?你别想太多。”

红莲眸中流露出笑意。

孟行海好像急了,说:“你真别想太多,真的,我愿意打架是因为我能赢。”

红莲说:“如果你会输,还愿意为我打吗?”

孟行海说:“我不知道。”

红莲笑道:“这就足够了。”

藏沛忍耐不住,他浑身上下突然旋转起一圈又一圈水流,像是个大漩涡般,随后,他如洪流一般行动,剑如潮涌,刺向那孟行海。

他那些跟班喊道:“啊,第六层的龙火!”“水行龙火,天下至柔,剑随身走,连绵不休!”

我看出那孟行海很弱,和面具一样弱,像这样的人,一棵树倒下都能砸死他,更何况这么大的水流,这么凶猛的剑。也许,是该我扮猪吃虎,闪亮登场的时候了。

主角,这是主角的特权。

结果孟行海一脚踹中了藏沛的腹部,藏沛发出短暂的叫声,朝下扑倒,来了一招前列腺刹车,他摔得如此之惨,我都有些同情他。

那些跟班哑口无言,我惊讶地看着孟行海,意识到这才是经典的扮猪吃虎套路。

在美女面前,装作虚弱不堪,随后一鸣惊人。

此人撩妹手段,自然而然,毫不做作,可谓无招胜有招。

主角光环从他身上朝外发散。

藏沛爬起身,气急败坏,表情扭曲,将他还算英俊的容貌变得一塌糊涂,像极了那些小说中的垫脚石反派,这白痴自己意识不到吗?

他再度冲上前,大水笼罩了孟行海,结果孟行海又是一脚,藏沛正面与地面平行,直飞出去,随后鸡蛋碰石头,险些鸡飞蛋打。

跟班们惊呼道:“怎么可能?水行龙火一出,周身防备严密,绝无破绽,为什么竟会被他所破?”

孟行海说:“就你们这点儿道行,还是回家打仗安全些,就别去梦海中瞎折腾了。第六层初阶的龙火,在梦海屁都不算。”

六十七 做媒失败

那群人愣住了,百思不得其解,有人说道:“这人明明不会神功真气,为什么能破得了大师兄的护体神通?”

“对了,他定是...定是仙灵的走狗,被仙灵赋予了神力!”

“原来如此,此人既然是邪魔外道,大伙儿也不必讲什么单打独斗,并肩抄家伙上啊!”

对于这些把自己往无名npc角色上硬凑的家伙,我真是服了。他们这些台词,这些举止,似乎若不能就此莫名而死就不会罢休似的。

倏然间,红莲动手,她手中多出一柄闪着紫光的长剑,剑影一晃,那些年轻人手中的兵刃已不翼而飞,随后,他们脚下拌蒜,都惨烈地栽了跟头。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这随手一剑的战斗力竟达到了五十弥,而且毫无疑问她手下留情了。莫非我来到此地,竟成了战五渣之流?

孟行海哈哈一笑,说:“别欺负他们了,毕竟算...同一国人。”

红莲点头道:“成,我只不过让他们学点教训,这一剑漂亮不?”

孟行海说:“漂亮极了。”

红莲很高兴,低头不语。

安纳托里说:“你必须让这向导给你指路。”

绿面纱说:“我们要进入梦海,他们似乎很熟。”

与人打交道,赢取别人的尊敬与信任,这本就是我的拿手好戏。我闻言淡然一笑,将笼子推开,挣脱镣铐,迈步而出。村民们见状惊异,喊道:“谁没把奴隶锁好?”“他逃了,快追!”我回过身,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被我登高望远、俾睨天下的雄浑气势所慑,无人胆敢欺近。

他们好像在说:“这个奴隶精神不正常,还是等专门人士来处理。”

我没理他们。

孟行海与红莲注意到了我,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先是一声足以感动全球的笑声,随后又放出令世界和平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用悦耳动听的话语说道:“两位郎才女貌,身手不凡的朋友,鄙人姓朗,名基努斯。若蒙两位不弃,请叫我朗基即可。”

孟行海问:“你好,你好,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红莲说:“好像是个疯子,不过临近梦海,这很常见。”

我急忙让疯网议员们翻译,绿面纱说:“你别废话,直接说要找导游。”

我嗔怪道:“纱,你在说什么呢?说到窥探人心,看破隐私,我不及你;可论及与人为善,笼络人心,你远不及我。若要他们心甘情愿地帮我的忙,先得用我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才是。”

耳听绿面纱不再反对,我略一颔首,状若沉思,斟酌接下来该说什么。

刹那之间,我已有了思路。

我仰天三声长笑,说道:“唉,真是急煞我也。”

瘟疫修女很不情愿地把我的思绪送给了他们。

红莲问:“你究竟是哪国人?不,你在急什么?”

我指着红莲说:“红莲姑娘,你承不承认?你深爱着这位孟行海孟兄?”

红莲呼吸大乱,眼神飘忽,她想要否认,然而这就是事实。

孟行海急道:“喂,你怎么地说这些?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我察言观色,知道说到了点子上,又劝道:“孟行海小兄弟,你也真是的。男子汉,大丈夫,一生中最幸福的事,无过于找到一位又聪明、又能干、又漂亮、又善良的好妻子,好老婆。这等好姻缘,百年难遇,如今却明明白白在你眼前,那更是千年罕见之事了,对不对?”

红莲扭过头,可脸全然红了,耳朵竖着,等待孟行海的答复。他们两人似乎一直在一起多年,难道彼此之间从来不捅破这一层窗户纸?甚至连恋人都算不上?我都怀疑这孟行海是不是弯的了。

孟行海说:“你看看你,把红莲说的多难堪?”

我怫然不悦,说:“你才该看看你自己,你说你还算个男人不?既然你不喜欢这妹子,为什么把她留在身边吊着?如果你带着她,难道没听说过日久生情这句话吗?你少给我装糊涂,爱是不爱,大丈夫一言而断,岂有左右摇摆的余地?”

红莲闷声不响,孟行海也张口结舌。

我语气一转,柔声道:“你们一定有所顾虑,怕说破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对不对?可是,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就像喝一碗鸡汤一样,不管鸡汤下面的料好不好,总而言之,先喝一口尝尝鲜再说,是不是呢?

这样吧,我朗基努斯也算是德高望重、威震武林之人,今日放着这许多武林朋友在此,便由我主持公道,令你二人结为夫妇如何?”

红莲身子微颤,憋了半天,来了句:“我昨天没洗澡,身子还...有些不干净。”

这话一出,我知道只要那孟行海点一点头,今天就是他们洞房花烛之时,可这小子偏偏此时还给我摇头晃脑地装死。我眼珠一转,手握剑柄,说道:“是了,是了,原来孟兄是担心这位武状元从中作梗,找你们的麻烦?哼,我朗基努斯言出法随,这件事还真就管定了,你若有所顾虑,朗某现在就将这不怀好意的状元郎当场宰了,你意下如何?”

这句话是摆明着威胁,我要用我的武力,让他明白今天唯有乖乖听话才行。

孟行海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不是这么一回事!我孟行海之所以在梦海里兜兜转转,就是为了找一位梦中情人。至于玫....红莲,我们真的只是很好的朋友,我对她绝无半点邪念。”

红莲听了此言,恢复了平静,对此不置可否。

我勃然大怒,戟指骂道:“什么?你竟然是如此卑劣的渣男?”

孟行海说:“渣男是什么意思?”

我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口没吃完,已经想着下一口了?我朗基努斯为人处世,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等朝三暮四,三心二意之辈!算我看错了人,竟想将红莲姑娘的终生,托付给你这等人物!”

说罢,我转过身,正气浩然,堂堂正正地走向红莲,说道:“红莲姑娘,请不要为这样的渣男而流泪,请不要为这样的渣男而伤心。须知在这世界上多得是优秀的男人,多得是温暖的肩膀,如果...如果你真的难过,真的受不了,那么,我随时可以将我柔软而坚强、宽厚而正直的胸膛献给你。来吧,请到我的胸口中痛哭一场,哭过之后,你就会忘记过去的悲苦,因为你已经有了另外可以寄托终生的人....”

在我显露出我胸膛的一刹那,她打出了大约五十弥的一掌,我吐着血飞出了三十米远。

我险些如群众演员般死去了。

孟行海叹道:“红莲,真的很抱歉,你若怨我,我不怪你。”

红莲笑道:“你当我这么小家子气吗?我喜欢和你在一块儿,又不是非要成为夫妻,也不是非要做那种事。凡俗人如何能理解你我?”

霎时,我觉得孟行海的表情松动了,他凝视红莲,红莲侧着脑袋,也微笑地凝视他。

她说:“日子长得很。”

我站起身,吐着血,走向红莲,朗声大笑,说:“可喜可贺,早生贵子....”她给了我一肘子,我喷血摔在了泥地中,我希望那不是粪坑。

安纳托里问:“你的计划呢?”

别说话,我需要静静。

孟行海说:“即使这些家伙不走,我也要去梦海里,最近气候不错,海水正浅,我们可以走很远。”

红莲说:“我有预感,说不定这一次你会遇到你那个情人。”

孟行海兴冲冲地说:“是,是,承你吉言。”

红莲:“如果找到了,你们会永远留在梦海里,对吗?”

孟行海说:“是的。”

红莲问:“我...可以一起吗?”

孟行海犹豫了半天,说:“可以。”

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小贼,你为什么可以随随便便开后宫?我堂堂主角都没这待遇。”

孟行海奇道:“咦,你怎么还没死?”

我哪儿那么容易死?我的命比蟑螂还硬。

我站起身,把血擦得满脸都是,说:“我也要进那个梦海,希望你能给我带路。”

孟行海笑道:“我可以带你进去,可这一趟我要走很远的路,梦海是世界上最凶险的地方,你未必能活着回来。”

我说:“什么?你是向导,向导不是收钱办事的吗?你如果不能让我完好无损的回来,那一分钱都拿不着。”

其实我没钱,我没有这儿的货币。

在这种时候,我唯有使用面具曾经演示过的神技——诈骗。

红莲说:“别信他,你看他眼珠乱转,他一缕翡翠也没有。”

我大惊失色。

孟行海说:“你先付定金,十两翡翠,等最后你没死,再付另外十两。”

我掩住胸口,目露惊恐,指着红莲颤声说:“她...刚刚那一掌...打得我终生残疾,不孕不育,我好恨....我要赔偿....”

红莲嗔道:“这么没打死你?”

我一下子抱住孟行海的大腿,恨恨地说:“你们两个魔鬼,两个恶霸,打伤人就撒手不管了吗?老天爷看着你们哪,当心你们被天打五雷轰!”

红莲笑道:“巧了,我见过老天爷,她和我关系还不错。你有本事就向她告状去吧,我也想见见她。”

孟行海想挪脚,可没挪动,他想了想,说:“你叫朗基努斯?”

我说:“没错。”

孟行海笑道:“你好像还挺不错的,我帮你这个忙,你要去梦海,我就带你走上这一遭。”

六十八 尊重王权

这话让我精神一振,也不由得佩服这孟行海的胸襟,他竟然能容忍像我这样出众而闪耀的男子,接近与他暗生情愫的红莲姑娘?换做是我是他,那是肯定要拒之千里的。

绿面纱:“出众而闪耀?”

安纳托里:“猥琐而平庸。”

闭口,两个都给我闭口!

那些龙国的年轻人从地上爬起,藏沛仍心有不甘,他说:“我出三百两翡翠!”

孟行海摇头道:“三百两太多了,我没地方花这些钱。”

藏沛道:“你可以往露夏国的地方走,那里虽然不如龙国,可也是好地方,有地方使钱财。”

孟行海说:“我每隔一个月,就要去梦海一次,而这里离露夏国相距千里,我没空去那儿。”

藏沛指着红莲说:“那你这位女伴呢?你就不想给她买点金银首饰什么的?”

红莲偷瞧孟行海一眼,答道:“我所要的,已经得到了,其余别无所求。”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向单身狗喂狗粮,偏偏拉米亚不在我身边,我真是好气。

藏沛又道:“别这么说,你没见过外头花花世界的好,不知道何谓真正的繁华。”

孟行海“哈”地笑了一声,说:“她见过的繁华是你所想象不到的。”

红莲拧了他一把,孟行海自知失言,怏怏闭嘴。

藏沛又道:“一千两翡翠!”

孟行海一愣,红莲眼中闪着猜疑的光,她问:“你们来梦海边境游玩,找个向导,为什么开价这么高?天下之大,一千两翡翠,何处异域风情不能领略?”

藏沛说:“总之一句话,我们需要向导,你又是这附近唯一信得过的。其余蛮子奇形怪状,言语不通,不知会不会捣鬼。”

红莲叹道:“是风圣凤颜堂的密令么?”

众年轻人之中,有少数几个神色剧变,心神大乱,看来这红莲说中了。不过那风圣凤颜堂又是什么东西?莫非是那个龙国的某个大组织?

藏沛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忽然间,红莲影子一闪一晃,像是待在原地不动,可她掌中已多了个胭脂盒大小的物件,她稍稍动了动,那盒子开启了。

藏沛大急,可知道自己不是红莲对手,喊道:“你怎知如何开盒?快把它还给我!”

红莲点头道:“红妆春骑踏月影,海市蜃楼望不尽,一鹤东来飞入梦,紫衣侯爵断翼庭。这是圣颜堂堂主孟宝的令牌,想不到过了这许多年,仍有人在找寻这断翼鹤诀。”

藏沛惊声道:“你怎么能破解那密文?你....究竟是....”

红莲问:“孟宝确定断翼鹤诀就在梦海里头?”

藏沛咬牙道:“没有什么断翼鹤诀,我们只是来游逛的。”

红莲朗声道:“你也见到圣莲女皇的下场,断翼鹤诀乃是巨巫阴谋,得者必会发疯,沦为巨巫棋子。孟宝明知危险,也要执意如此么?”

他们在说这地方的历史,好像是某种官方彩蛋,我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安纳托里:“我们要找的似乎也是这断翼鹤诀。”

我怒道:“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安纳托里:“这名字引起了共鸣。”

突然间,藏沛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玺,他将那玉玺对准红莲,玉玺前方三厘米处出现了一个蓝色的光圈,他喝道:“别逼我杀人灭口!”

红莲皱眉道:“海法神道教已经制成了这‘天地图’?可在梦海之中,这天地图用处也不大。”

藏沛像是神智错乱了一样,说:“你....连这天地图都知道?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

孟行海轻轻巧巧地就将天地图从藏沛手里夺过,藏沛压根没想到会有这变故,他一探手,数道水流如绳索般缠向天地图,可孟行海早跑远了。

藏沛的表情像死了户口本。

孟行海说:“这玩意儿似乎很危险,我替你收着,以免你们到处闯祸。”

藏沛道:“你若是胡乱使用这天地图,死的会是你!”

孟行海笑道:“不用就不用,它对我犹如垃圾废物,何足道哉?”

藏沛:“那你还来!”

孟行海说:“到你手里可就不是垃圾废物了,所以不给你。”

我看不出这天地图有什么用,总之有些不好惹。

红莲:“无论你们有什么打算,我劝你们打消这念头。”

藏沛突然说道:“那是女皇的密令!”

红莲问:“青莲?”

藏沛说:“不错。”此时,他紧紧盯着红莲看,眼神敬畏得无以复加,不久,他朝红莲跪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陛下,玫瑰陛下,原来是您!”

众年轻人吓得寒毛直竖,也一股脑跪地磕头。

红莲说:“你倒也不傻,居然猜得出我是谁?”

藏沛咬牙道:“我早就该猜出来了。”

稍等,我怎么觉得这红莲的来头很大?陛下?她是某个国家的君王?

红莲:“我的下落,你们不许泄露,我不想惹上麻烦。”

孟行海掩住额头,摇头叹道:“唉,还是露陷了。”

红莲嗔道:“你怎地幸灾乐祸?”

孟行海忙道:“没有,我是真替你担心呢。”

藏沛:“陛下神功盖世,天下何人能敌?您拯救乾坤之后,本可一统龙国与东海盟,创下连圣莲女皇都无法企及的功业,可为何中途...中途退位?却与这...这孟行海...”

我一跃而出,指着藏沛说:“大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藏沛愕然相望,显得很惊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哪里大逆不道,可他已经无法思考,在我这网络喷子娴熟的无端指责面前,他只能认为自己真的大逆不道了。

听藏沛的语气,这个红莲....不...玫瑰,是这异世界来头大得无以复加的人物,我和她打好关系总是利大于弊,之前我得罪了她,现在正好弥补。

而最好的弥补手段,就是党同伐异。

一旦我成功了,在这异世界就是天胡开局,等于慕容复与段誉萧峰结为兄弟,等于宋青书与张无忌拜了把子。即使将来我回到号泣,偶尔来玩玩也不错。

我喝道:“既然你知道这位陛下是如此伟大的人,为什么跪在她面前还敢抬头?居然还敢开口说话?这不是大不敬么?既然是大不敬,可不就是大逆不道么?”

孟行海奇道:“你好像说的和做的不一样啊。”

我歪嘴一笑,说:“请让我演示该如何表达真正的尊敬!”说罢,我五体投地,匍匐在这个玫瑰女王的面前,同时,我撅起嘴,伸向她那看上去很诱人的脚,我将亲自用我的口水,洗净她那一天未脱,略带气味的袜子,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今有我号泣公爵朗基努斯毅然舔jiojio。

她一脚把我踢飞,我的血洒在了天上。

我知道结果会怎样,可人类伟大的勇气仍让我去尝试,不去尝试,怎么知道不会成功呢?不经历风雨,又怎能见到彩虹呢?即使失败,我也要光荣的失败,并谱写名为勇气的赞歌。因为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放弃身为人类高傲的尊严....

绿面纱:“尊严?”

闭口!

玫瑰对所有年轻人说:“都起来吧,你们为龙国有更多的事可以做,天下武学与道法,练到最高境界,也未必会输给断翼鹤诀,我不再是女王,我只能劝你们不要冒险。”

藏沛说:“来不及了,陛下,我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如果我两手空空地回去,我的家人就会死。如果我不幸战死,我的家人反而能活。”

玫瑰说:“简直疯了,青莲为什么非要做到这样的地步?”

藏沛说:“我们龙国的军队在南方吃了败仗,他们说龙国没了鸿钧阵,已经不值一提,迟早会被灵阳仙取代。”

玫瑰:“你们还打算以战养战?天下已经不一样了,现在是太平的年代。”

他们这里似乎很太平,可我们那边还在水生火热,人要吃人的世道之下。

藏沛道:“我只知道遵命行事。”

孟行海抬头望向远处的树林,说:“风向变了,梦海退潮,我们该出发了。”又对我说:“你还没死吧,没死就跟上来。”

我翻身跃起,头上还在流血,我微笑着说:“刚刚女王陛下那一脚,威力不凡,令小人对女王陛下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玫瑰说:“你快点把血给擦了。”

我说:“这血是女王陛下留给小人的,小人欢喜还来不及,怎敢擦除呢?”说罢,我舌头绕嘴一圈,将血纳入口中,咸咸的。

孟行海笑道:“随你的便。”他给了我一块药膏,我贴在了脑袋的伤口处,即使我现在没有灵魂之花,伤也好得很快。随后,他给村民钱,要他们另外准备一只大蜥蜴。

玫瑰问:“你这家伙...朗基努斯,要去梦海干什么?也是来旅游的吗?”

我说:“我是为了拯救我的人民!”

“人民?”

我说:“我需要某种力量。我来的那个地方,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都死了。剩下的苟延残喘,外面的危险层出不穷。我是其中一个人类聚落的守护者,一个伟大的、崇高的、慈爱的、善良的统治者。”

孟行海:“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说的那个地方在哪儿?”

我说:“很遥远,我还在想办法回去。”这异世界看起来很玄妙,也很落后,和他们说异界穿梭这种高科技的话题,只是对牛弹琴罢了。

六十九 强盗进村

正当我们出发之际,林中响起吵闹声,村民们的惊呼如传染病般朝这儿传来。

我问“什么事?”

孟行海说“是富甲帮的人。”

富甲帮?我好像还是这个富甲帮的奴隶。这次来的人不少。

事实上,比想象的更多,如捅了马蜂窝后涌出的蜂群一样黑压压地靠近。

玫瑰“是支军队。”

这些人五大三粗,衣物荒蛮,手里拿着很锋利的武器,在冷兵器时代,这种武器算不错的了。他们的队形散漫杂乱,可人数很多,差不多有大一千,近两千。

领头者精悍的男人,留着络腮胡子,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显得他是个嗜血好战之人。富甲帮的士兵都叫他“刺瞎头子”。

孟行海说“刺瞎头子?这下好玩了。”

玫瑰问“怎么好玩?”

孟行海说“富甲帮在边境做买卖的佣兵,此人差不多是最残忍的一个,武艺也很不错。”

玫瑰“很不错是多不错?”

孟行海“听说是第六层的龙火,还有些奇特的梦海变异。”

藏沛那些人听了这话很不安。

一阵风从东面吹至,我皮肤麻痒,感觉到些许辐射,他们所谓的梦海难道就是高辐射污染的区域?我刚从叶格丽的辐射下逃脱,现在又得自己往辐射区里送?疯网这些家伙特么的真是绝了。

刺瞎头子大声说道“让你们村长给我滚出来!”

村长——一位长脸的犬面人老者急忙现身,说“大人,什么事?是奴隶吗?”

刺瞎头子说“上面要十个奴隶,未异变的,灵魂完好的,你这儿有几个?”

村长说“只有一个,还和向导跑了。”说罢指着我们,尤其是我。我顿时来气,说道“凭什么我就是奴隶?这些龙国的家伙呢?”

孟行海“因为你戴上了他们的镣铐。”

我怒道“戴上镣铐就是奴隶了?哪有这道理?”

孟行海说“向来如此。”

我大声质问,铿锵有力“从来如此,便对吗?”

孟行海说“确实不太对,不过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奴隶买卖,世上到处都是。”

好像有点道理,我自己在号泣不也发展奴隶贸易么?

刺瞎头子说“很好,上头交待的十个你也没凑齐,我以前的钱是白给你的?”

村长惨叫着倒了下去,我看见他的两个耳朵已被削掉。我并不怜悯此人,谁让他想把我卖了?

另一个村民忙说“大人别动怒,你看这里还有其他人。”他指的是孟行海和龙国的年轻人们。

刺瞎头子说“也行,但我们这次来,是因为上头的另一个命令。”

村民“什么命令?”

刺瞎头子说“上头让我把你们这村子里的人全带走,带到大人身边。”

众村民吓得魂不附体,喊道“什么?”“难道仙灵大人想将我们也吃了吗?”“我们对仙灵大人一贯恭敬,从不缺了供奉,他怎能如此对待我们?”

刺瞎头子指手画脚“把所有人都拴上,反抗的就给些教训,不,先上了他们的老婆女儿,让他们怀上种,买一送一,大人会很满意。”

富甲帮的蛮子们狂躁兴奋地大吼着,这喜悦的叫声听起来灭绝了人性。

孟行海望着玫瑰,说“龙国的富甲帮好像没这么坏。”

玫瑰“陪你在梦海边境逛了这许多年,他们确实是一群唯利是图、无恶不作的家伙,可这一次却又突破了下限。”

蛮子们开始朝各处冲,朝各处涌,一些村民意欲反抗,脑袋挨了几下,血朝外喷。他们的老婆孩子见状大哭,激起了蛮子们的野性,他们将女人推在地上,往外掏自己的东西。

我冷笑道“放着我黑棺剑圣在此,岂容尔等撒野?孟兄、陛下,你二人莫要出手,且看我朗基努斯大显身手,震慑屑小,幺麽小丑,岂堪一击?”

瘟疫修女没帮我翻译这句话,他们没听懂。这让我一下子很没动力,因为我有些强迫症,如果要装逼,总力求装得圆满。

突然间,藏沛大声说“放肆!我龙国少侠在此,岂容尔等作恶!诸位同门!拔剑在手,匡扶正义,铲除邪魔!”年轻人们很激动而亢奋,他们迎上蛮子,施展精妙的武术与所谓的“龙火”,几下功夫,不少最嚣张、最可恨的蛮子被开肠破肚,掉了脑袋。

这些年轻人是杀过人的,训练有素,并非光说不练。

孟行海说“好样的!这场架真不错!”他正要下场,玫瑰拦住了他,说“先看一会儿。”

孟行海顿时会意,说“你想让他们练练。”

玫瑰低声说“是,他们是天兵派的军人,总要经历如此阵仗。”

刺瞎头子大叫“这些小的,雄的逮了,雌的上了,小心别伤着,务必让雌的怀上胎,大人指望着呢。”

一个龙国的少女怒道“我割了你的舌头!”她一人对付五个蛮子,身上浮动着绿叶,让敌人看不清她的动作,她刺伤一人,又刺伤下一个,动作愈发灵活,然而敌人源源不断,她被包围,时不时必须提防后面会不会挨一下,须知明枪易躲,闷棍难防。

她的同伴们也在叫骂,可遇到的是同样的问题——敌人强壮,而且数量太多。

藏沛不愧为武状元,他宛如一道不受力的急流,从人群中流淌穿梭而过,直奔刺瞎头子而去,正是擒贼先擒王的战术。刺瞎头子正拿着个人手在啃,见藏沛来到,将那手朝藏沛一扔,手变成一团火焰,藏沛劈出一剑,剑光若水,将火焰抵消。

这个藏沛大约是六弥左右,刺瞎头子则是七弥八弥之间,这个世界比我们的世界,武力值似乎高一些。

刺瞎头子使用的是火,他浑身燃烧着赤红的火圈,而藏沛擅长用水,周围涌动着层层水流,水似乎克制火,这让刺瞎头子的优势减弱。而藏沛的招式更规范,更精妙,更有力,武器也好得多,渐渐的,刺瞎头子招架不住。

糟糕,这样岂不是没了我出风头的机会?

年轻人们焦急地喊“大师兄,快些,要招架不住啦!”

忽然,藏沛用水流功夫缠住了刺瞎头子,刺瞎头子嘴里喝骂,可对付不了这招,藏沛朝前冲锋,一剑刺进刺瞎头子的喉咙,紧接着,他长剑轻颤,接连捅了刺瞎头子的心脏、脑门、肚子,下手又快又狠。

年轻人们欣喜地大喊,奋起余勇,将敌人打退,各自又聚在一起,等待着敌人的溃散。

玫瑰笑道“真不赖,有武状元的风范。”

孟行海说“还没完!”

敌人并未溃散。

刺瞎头子举起剑,藏沛大惊失色,但他临危不乱,很快横着一剑,水光横飞,刺瞎头子的脑袋翻到了身后,可看得出他仍活着。

藏沛大口喘气,困惑地问“为什么”

陡然间,刺瞎头子的脑袋落地,可另一个脑袋从体内钻出,那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一个满脸刀疤,头发黑白交杂的人,他的身体也变得更壮实,这个不一样的人狞笑道“上一个家伙确实弱了些。”

藏沛被吓懵了,刺瞎头子身上爆发出褐色的光,像是沙尘暴一般,藏沛的水对土石完全无效,刺瞎头子的拳头变成一个石锤,砸向藏沛脑袋。

他的力量增长到了九弥!

我当即发出一道雷电,刺瞎头子被我震了一下,藏沛不知好歹地趁机进攻,刺瞎头子给了藏沛一锤子,藏沛的腿弯折的不成模样,他悲惨地痛呼起来。

我使出激流,闪身至藏沛身前,刺瞎头子高举锤子往下砸,我用姆乔尼尔挡住,霎时一道弑神结结实实击中他胸口,他体内似乎是坚硬的石头,可仍被洞穿,出现了一个大口子。随后,我把他第二个脑袋也斩飞上了天。

玫瑰说“果然,我就瞧出你深藏不露。”

我冷笑道“你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弱者吧,陛下。”

玫瑰“没,我只是觉得你是个白痴。”

我闻言大怒,说“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我是病猫吗?”

玫瑰“不,我以为你是个老年痴呆的老虎。”

孟行海“先别吵,还没完。”

我嗤笑道“怎么还”一回头,却见刺瞎头子身体里钻出第三个脑袋,这是个花白胡子的老人,目光深邃而锐利。他极快地出掌,手指好似见到,一瞬间出现数十道重影。

我被吓到了,当即全力施展灭绝,雷电狂奔,令他退却,可他歪斜的指力将附近的房屋击垮了半边。

我胸口中了一指,骨头险些断了,他的战斗力已达到了十五弥朝上,这货开挂了吧。

玫瑰说“这是碾压指力,你怎会纯火寺的绝学无常碾压指法?你到底是何人?”

孟行海说“无形仙灵。”

玫瑰身子一震,急道“他是无形仙灵?”

孟行海说“是个小型的,也唯有无形仙灵,才有如此闲情雅致,不断变化自身形态。”

刺瞎头子——那个老头——表情变得很阴沉,他说“有些事一旦点破,就变得很没意思了。”

孟行海说道“让没意思的人觉得没意思,对我而言很有意思。”

刺瞎头子说“你就是那个经常在边境走来走去的凡人孟行海,听说你运气不错,躲过了不少仙灵的戏弄,但这一次你运气不好,偏偏遇上了我。”

七十 情商秘诀

我抢着说:“是你运气不好,遇上了我朗基努斯。”

刺瞎头子将他那双战意高涨的眼睛对着我,他现在是个半秃的长须老头,可他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他仍然是的那个刺瞎头子。

我每杀他一次,他就变一副样貌,变得更加强悍。

玫瑰问:“需要帮忙吗?”

我回答:“不必了。”路西法的教诲增强了我,一旦我使出晨星之刃,就能与亚伯、大衮抗衡,如果不用绝招,虽然达不到黑噩梦的程度,也比以前的我强得多。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龙国年轻人、富甲帮的佣兵、犬面的村民,一时都把争斗给忘了。尤其是富甲帮的人,他们显然不知道刺瞎头子的秘密,比我们更吃惊的多。

刺瞎头子发动攻势,他手指连戳,气流如锋锐的刀尖,但现在是白天,我用阳光化作一面光盾,他的凌空指力对我无效。

孟行海说:“了不起的功夫。”玫瑰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刺瞎头子跃在半空,骤然翻滚,俯冲下来,我察觉到风正承载着他,令他动作飞快。

可惜的是,他沐浴在阳光下。

我手臂一振,阳光像千道金针刺穿了他,从他眼窝出扎入,从后脑勺穿出,他真成了个被刺瞎的。他咚地一声坠地,倒在地上,血在他身下泼洒开。

藏沛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回事?”

唉,可惜这藏沛没得罪过我,我和他没有恩怨,不然现在就是一鸣惊人,逆袭打脸的好机会。

玫瑰愕然道:“垠崖炽芒功!你是...浮鱼的传人?”

我问:“浮鱼是谁?这法术从头到家都是我鱼骨·朗基努斯自创的。”好吧,其实并非完全自创,但身为穿越者,窃个诗词歌赋都不算事儿。

玫瑰说:“好像有些不一样,你并没有阳火。浮鱼是我曾经的一位战友。”

我说:“那个人一定很英俊潇洒吧,是不是长得与我很像?练这功夫的人,都是有些阳光帅气的。”

玫瑰说:“不,他是个老头,还有些秃。”

我不敢接话了。

孟行海指着刺瞎头子,我瞪着他,问:“你是不是又要说‘还没完’?”

孟行海:“你怎么知道的?”

突然间,刺瞎头子嘴里哞哞大吼,身上像批了一层银月,玫瑰说道:“月舞者!”话音刚落,刺瞎头子已经变成了一头五米长,三米高、双角冒火的大水牛。

它低着头朝我猛撞过来,我急忙用铁莲与光盾一挡,它抵着我朝前,我抵着它朝后退,后面就是人群。玫瑰打出一道掌风,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只听砰砰响声,我和牛一路撞塌了许多木屋。

这牛的实力达到了二十五弥!

玫瑰与孟行海跳到附近的屋子上,玫瑰又问:“要帮忙吗?”

这位女王陛下真不会做人,她要帮就直接帮,别多问,我碍于面子,求救的话也不好说出口。

我哈哈大笑,说:“我朗基努斯岂是束手无策之辈?不过呢?你非要帮忙,我也没办法,毕竟我也不能把你的手脚绑住非让你不帮。”

玫瑰说:“那还是不帮了吧。”

我心中大急,突然背后挨了一撞,我啊呀惨叫,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爬起身,躲过牛的另一撞,怒道:“这等妖魔鬼怪,大伙儿不必守江湖规矩,一起围殴他,并肩抄家伙上啊!”

孟行海奇道:“你这话好像是龙套说的。”

我急道:“你才是龙套,你全家都是龙套!”

好在阳光明媚,我接连用天地元一七、八次,总算将这牛戳倒。我发现由于安纳托里归位,现在我的念刃更加充沛,若在以前,这样使用天地元一,我早就累趴下了。

我决定让乏加改良一种更便携的闪光弹,我每次外出都要带上个一百枚,那样连核动力铠甲都能直接戳爆。

那牛像一座小山般倒着,它的脑袋上满是破洞,我看着孟行海,他果然又说:“还没....”

我喊:“闭上你这乌鸦嘴!”

但不幸的是,刺瞎头子再度变化,他成了个五米高的、满面是毛发的猿人,一双尖尖的耳朵翘在脸侧,露出尖牙利嘴。

佣兵们喊道:“啊,是南山大王!可他怎么会是南山大王?”

我问:“南山大王是谁?”

佣兵们说:“是边境里曾经最凶残的部落首领,听说他力能撼山,又有金刚不坏之体,可是他早死了多年了。”

南山大王哈哈大笑,说:“世上谁能杀我?非但没人能杀我,我还要杀光你们,更要这村里的雌人全怀上我的猴子猴孙!”

他巨大的身躯跳上了天,隐没在树林中,突然间,几块大石头朝我飞了过来。我手持姆乔尼尔,将功率拉满,将石头接连劈开。可还没等我喘口气,又有石头砸向了我,又快又准又沉又重,我鼓足力气,只得再劈。这战术我好像在上世纪的某部动画片里见过。

这巨猿扔得不仅仅是石头,稍后,连树枝都被当做弹药,偏偏我又不能随意移动,否则会殃及无辜。

唯有使用晨星之刃了,可只有两次机会,万一杀他之后他还有后招....

刹那间,我见玫瑰长剑出鞘,她飞入丛林,只听那个不知是南山大王还是刺瞎头子的家伙发出粗厚震天的吼叫,十秒钟后,玫瑰单手拖着这庞然大物,轻盈地飞回村庄,这巨猿已被她斩成了两截,她带回来的是上半身。

我没看真切,可隐约觉得她这一剑至少有两百弥的威力!

她问:“行海,结束了么?”

孟行海愣了半晌,说:“还......结束了。”

那刺瞎头子化作一缕青烟,我见到其中有个长得稀奇古怪、眼神凌厉的怪人,一晃眼已然不见。

玫瑰说:“果然是无形仙灵,还好是个小型的,不然我也够呛。”

我满腹问号,正想发问,还好藏沛抢先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一直认为问别人问题会让我很没面子,于是能不问尽量不问。

绿面纱说:“你还有面子可言吗?”

这可恨的毒舌女,要不是长得漂亮而且穿着暴露,我早就把你从我脑子里赶走了。

孟行海说:“我听说有这么一个无形仙灵,喜好强敌,他自己说这是狩猎。他每杀一个强敌,都会化作强敌的模样继续狩猎,追求的就是生死一线的刺激。”

众佣兵大骇,纷纷说道:“这么说,咱们的头子早就被这仙灵杀了?”

孟行海说:“恐怕刚杀不久,他对狩猎很执着,不可能闲着不去杀人。”

玫瑰沉吟片刻,说:“他提到一个‘主子’,也许,是那个主子派他化作刺瞎头子,让这些佣兵把人抓入梦海。”

孟行海答道:“对,否则这刺瞎头子也不够格让他专门来杀。”

他一眼就认出佣兵中谁是副将,对那副将说:“喂,你们是何时接到捉人的命令的?”

副将急忙回答:“就在一天前,本来我们是来这村庄买奴隶的,可头子忽然说改成捉人,还说不仅要捉这一村,其余村的也要捉。”

孟行海说:“这野狐岭周遭有大小部落千八百个,那主顾胃口可不小。谅你也不知道那主顾是谁?”

副将哆哆嗦嗦,答道:“不知道,我们只是听命行事。”

玫瑰叹道:“行海,这事可不能不管。”

孟行海说:“一个能指使小型无形仙灵的家伙,至少也是个中型的无形仙灵,可...你说得对,我们不能不管。”

我陷入对人生的怀疑而不能自拔,我只是来找疯网议员们想要的神器——很可能是那断翼鹤诀,现在是不是又要被卷入像伦敦那样漫长的支线任务里头?不,不行,我的娇妻与孩子——沃莉、卡拉与马丁,还在号泣等待着我去保护,而那可恶的叶格丽,比以往强大了十倍的叶格丽,也不知在打算着什么。

念及于此,我彬彬有礼地说:“行海啊,咱们俩算不算一见如故、并肩作战过的好兄弟?”

孟行海说:“不算。”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在此刻,我深恨世上那些不谙情商的蠢货,让我这爆满的情商无用武之地。

我又对玫瑰说:“女王陛下,我曾对你五体投地,更舔过你的鞋袜,闻过你的脚臭...脚香,算不算对你身边的第一忠臣?”

玫瑰怒道:“滚。”

我闻言大悲,双膝无力,戚戚惨惨,软倒在旁——这些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统治者,难道你们这么对待我这种善良而正直的平民,不怕失了民心吗?

藏沛等人此时说:“陛下,我们愿追随陛下,以尽绵薄之力。”

玫瑰朝他们望去,答道:“你们只是想找断翼鹤诀吧。”

藏沛说:“断翼鹤诀,我牺牲性命也要得到,然而那恶毒的魔头想要这么多活祭,我们也是于心不忍。”

玫瑰:“青莲让你们前来梦海,总不能毫无准备,对不对?”

藏沛说:“我们都戴了抵挡梦海侵蚀的护身符。”

玫瑰对孟行海说:“你意下如何?”

孟行海说:“带他们进去,可没法保证他们的死活。”

玫瑰微微叹息,说:“你们跟紧我们,一切听行海命令行事,不得有违。”

众年轻人喜道:“是,陛下,我等遵命!”

随后,玫瑰将佣兵中那些试图折辱民女的败类挑出,一一处死,其余人饶了性命,但严厉训斥一番。众佣兵见她处置严明,无不瑟瑟发抖,哪敢有半点怨言?

七十一 凶蛮进军

我敏锐地感觉到强烈的辐射,当我往丛林中每深入一步,都感到这辐射物质的侵蚀。

可它又不像是废土的放射性物质,它似乎将引起人身体基因的变化,可并没有污染性,只在林中起作用,一旦到林子之外,辐射就消失了。

我时刻用念刃保护着身躯,防止着辐射的侵袭。这个世界的人,有独特的宝物,防止被“梦海”变异。

这里的树木高的惊人,最矮的都在两百米朝上,巨大的树催生了巨大的生命,那些虫子和野兽比外面的大得多。当叶子沙沙作响时,我仿佛听见危险的低语,扰乱着我的精神。

此刻,我庆幸疯网议员与我同在,这些疯子让我不会更错乱了。

孟行海告诉我,这树林是没有尽头的,距离在梦海没有意义,我们看似正朝东走,可其实并不是朝东,而是去下一个“地点”,这个地点可以将我们传送至更下一个地点。也就是说,无论我们往哪个方向走,首先要做的,是找到这些传送门。

梦海没有终点,哪怕你以为自己走上了一百万公里,眼前景物天翻地覆,很可能也只是原地踏步,可如果找对了传送门,一秒钟后,你就在一百万公里外的那个温泉里泡着,怀抱着梦寐以求的美女,可以醉生梦死的过活。

当然,更可能你已经没命了,你的灵魂活在了无形仙灵给你编织的美梦里。

他又说,根据奇异程度,梦海里面的居民把梦海分作浅海、中海、深海,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浅海,梦的侵袭并不严重,不会产生大病变。

他说的不太严重的病变,是指把人的脸变成犬,或者让你长出一条章鱼脚般的手臂,或者成了特别高大的猿猴。我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我来的地方比梦海浅滩好不到哪儿去。

当到了中海,情况就不对了,你的神智很可能不翼而飞,你被梦海变成了长在地上的蘑菇,而真正的蘑菇成了你,在遍体蘑菇的簇拥下,你的身体像兜售饮料的体育馆销售员一样走来走去,渴望被其余蘑菇或食草动物吃掉。

如果你运气好,加上防护得当,到了深海,强烈的生命气息被梦海之神赋予了你,你的身体溶解了,你的精神长存,你变成了花粉,变成了种子,变成了孢子,变成了肥料,你生长于万物之间,你就是万物,你永远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也永远变不回来。

年轻人们被吓得够呛,我忽然觉得末日降临后的世界也挺美好的,成为太阳王的一部分未必糟糕透顶。

我得快点回家。

孟行海说“梦海也有涨潮与退潮,涨潮时,浅海会变成中海,中海会变成深海,而退潮时,浅海变得完全无害,而中海会变成浅海,深海的部分地区会变成中海,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摸索出涨潮退潮的规律,趁着一年一次的大退潮,一口气往深处推进。”

我问“退潮大概持续多久?”

“大概二十天左右,运气好的话,大退潮接一个小退潮,又能多持续个三天。”

藏沛说“如果断翼鹤诀在深海,那该怎么办?”

孟行海说“对于你们,直接放弃。”

我问“可如果你的梦中情人也在深海呢?”

孟行海说“我会找到进入深海的办法,但你们不行。”

玫瑰问“你们究竟有没有断翼鹤诀的线索?”

藏沛说“有的,女皇陛下发现了圣莲留下的一个法术,通过这法术,我们能找到断翼鹤诀的残篇在何处,现在可以断定,就在梦海里头。”

我想问圣莲是谁,可那似乎涉及到长篇大论,我也就乐得受困于无知之中了。

玫瑰点头叹道“天脉法则的原理,导致法理永远不会消失,总会出现在某地,等待被人发现。”

这个世界也有其运行的规律,我懒得弄清楚,干脆不懂装懂。

我们好像遇上了那位富甲帮主顾派出去捉拿梦海边境的蛮人,数目十足惊人,成千上万地从树下走过,规模像是螃蟹迁徙。这些蛮人,有的长了一层昆虫的甲壳,有的长着熊脸虎尾,有的像是蜥蜴,有的长出蝴蝶的翅膀却不能飞。他们的变异很严重,智力也呈现出退化的趋势,有些比猿人还不如,我怀疑还有些比植物人好不了多少。

他们捉走的那些边境村民位于这些蛮人中间,一眼就能看出双方的区别,边境村民还像是人样,可那些蛮人根本就是异形。

我记得中国古代有本书,叫山海经,这些蛮人很像是山海经中描绘的种种奇异种族。

由于树木茂盛至极,我们藏在树叶子里,他们看不见我们。

孟行海说“血矛桃千洞寨主的人。”

我问“那是什么?”

孟行海说“在浅海有一座山脉,山脉上长着巨大的树,叫做血矛桃,血矛桃树林中有一千个洞,每个洞都有一个山寨寨主,手下聚集着百来个梦海凶蛮。那个南山大王只是这千洞寨主之一。”

我惊呼“像那样的有一千个?这战斗力膨胀的也太夸张了吧!”

孟行海笑道“放心,他只是其中最厉害的家伙,其余的远不如刺瞎头子这类货色。”

玫瑰点头道“我以前在东海盟当国主的时候,这些凶蛮常常来抢我们的商人,让人头疼不已,还好路远,他们也比较蠢。”

我趁机阿谀奉承“陛下在位之时,功绩之大,旷古未有,是的群魔辟易,不敢侵扰半步,却又能急流勇退,甘于平凡,过着籍籍无名的平淡日子,所谓易得无价宝,难觅有情郎,陛下的智慧胸襟,皆乃千古楷模,小人对陛下的尊敬,直如滔滔江水”

玫瑰怒道“别吵,当心被他们发现了!”

下面的一支凶蛮部队——长得像是生了肿瘤的食人花——吼道“上面有人!”

孟行海苦笑道“这下好。”玫瑰朝我怒目而视,我哎呦一声,忙说“陛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虽然陛下大吵大嚷,惊动了下面这些凶蛮,可小人是万万不敢怪罪陛下的”

玫瑰一脚把我踹下了树,我发出撕心裂肺的,被情人背叛般的哀嚎声,落入凶蛮的队伍之中,霎时,他们的刀剑对准了我浑身各个要害。

我听见孟行海用很低的声音问“你要杀他?”

玫瑰说“我想看看他的真实实力。”

她之前不是见到了吗?虽然她抢了我的人头,可我是能够独自战胜刺瞎头子的。

凶蛮们七嘴八舌“这是谁?”“一个新的奴隶,未被感染的奴隶。”“他好像是城里的人,主顾会喜欢的。”

这一群凶蛮大约三百人不到,与其余血矛桃寨的凶蛮相隔很远。我将视线从他们的刀尖上挪开,转向被他们捕捉的人。男人们都被打得很惨,女人们衣衫褴褛,她们的尊严已被剥夺并践踏得荡然无存。

我想起那些被我俘虏的游乐园居民。

我杀过他们的军人,

可我没碰那些女人,

我比这些凶蛮好,可好在哪儿?我的手上也被染红,满是腥气。

也许我比他们更糟糕,因为我觉得很不好,我的良心会折磨我,而这群凶蛮显然很高兴。

我对凶蛮们说“你们谁见过那主顾?”

修女传达了这句话的意思。

凶蛮回答“那个主顾让人害怕,我们还不敢去见他。”“没人见到过,他肯定是个无形仙灵。”“把你们押送给他,主顾没准会见我们了。”“我情愿还是不见为妙。”

是吗?那不错,我可以替你们省些麻烦,你们再也见不到那主顾了,你们所能见到的,只是地下的鬼魂。

我施展无痕,这些灵魂薄弱的家伙一刹那将我忘了,我进入他们思维的盲区,无人能见到我。

下一个瞬间,雷电从我体内喷薄而出,前排的凶蛮被雷电打翻。凶蛮们吓得朝后退。

他们很强壮,比白色恶魔强壮,可白色恶魔比他们更勇猛得多,因为恶魔们头脑更简单。

一个大高个儿冲我而来,手里拿着一根大枪,戳我身体。我用铁莲一挡,他的大枪粉碎,枪尖反弹,戳瞎了他的眼睛,洞穿了他的头颅。

他往后倒,我跳在他脑袋上,姆乔尼尔朝天一指,数十道雷电当空乱舞,被雷电扫中的凶蛮浑身冒烟,抽搐而死。在这种情况下,灭绝比天地元一更好用。

绿面纱说“他们要吹号叫援军了。”

我瞬移到那个吹号手身边,一剑斩死了他,旋即发出暗云,黑云将这草地笼罩住,人们的呼喊、凶蛮的战鼓以及求救的号子全传不出去。

吞噬老人说“多么恶臭的灵魂啊。”

对你而言,灵魂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末卡维的分身?

吞噬老人表示并没有。

我用黑噩梦的恐惧感染他们,他们的灵魂变得极度脆弱,随后,吞噬者张开他可怖的、深不见底的大嘴,开始他无休止的吞噬。

直至所有凶蛮都成了无魂的野鬼。

七十二 云里横行

玫瑰问孟行海:“他是仙灵?”

孟行海说:“不是,但很像,非常有趣。”

玫瑰:“那他为什么能吃蛮子的灵魂?”

孟行海说:“我还看不出端倪。”

玫瑰说:“但他非常可疑,我认为他在装疯卖傻。”

孟行海:“我倒没瞧出他是装的,他想给我们留下好印象,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们是在远处用心灵感应的方法交谈的,但疯网捕捉到了他们的心思。

唉,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他们不理解我,便以为我是个白痴。若在我的世界,我这种种举动,全都是高情商的体现罢了。

他们说的那种仙灵也是吃人灵魂的吗?

我是无辜的,有错的是吞噬者,有错的是疯网。

绿面纱感应灵魂,瘟疫修女渗透灵魂,瘟疫医生诊断灵魂,吞噬者吞噬灵魂,海怪扭曲灵魂,安纳托里增强灵魂。

六个不存在于世的,最可怕的疯魔。

玫瑰说:“也罢,再观察他一番,你觉得他是为什么来的?”

“他说什么,我们就暂且信什么。”

玫瑰:“他说的话很古怪,可我们偏偏听得懂。”

“他用的是读心术。”

“读心术?他能知道我们的心思?”

孟行海笑道:“很浅,那些思绪基本和我们嘴里说出来的意思差不多。”

玫瑰:“我愈发怀疑他是仙灵了,又或者被仙灵附体。”

孟行海说:“他没有恶意,我感觉得到。”

玫瑰叹道:“我相信你。”

孟行海感激地笑了笑。

我散去暗云,出剑斩断村民的镣铐,说:“逃吧。”

村民们感激涕零,却都说:“后面还有血矛桃千洞寨的凶蛮,求大仙替我们一并杀了吧,不然我们落跑,还是要被抓住的。”

我摇头道:“这儿的树多得犹如迷宫一样,你们这许多人,快些找个树丛藏好,别发声,凶蛮未必找得到,我顾不得你们。”

事实上,这儿的花草树木长得都快疯了,我看过上世纪热带雨林的纪录片,这的藤条、树枝、花丛、杂草,比雨林里的高好几倍,两个人隔着二十米,就再也看不到彼此了,更何况野兽打雷般的吼叫,掩盖了细小的声响。

村民中有勇气者说:“就这样吧,如恩公所说,我之前见到一棵大树,下面绿叶如盖,足够我们躲藏了。”

说罢,我上树,他们钻草,就此分开。

我笑着对玫瑰说:“陛下,我这功夫还使得么?”

玫瑰:“也还罢了。”

什么叫也还罢了?你刚刚明明就吓了一跳。但鉴于她对我很怀疑,我没有和她争辩——记得永远不要和女人争辩,尤其她是一个女王。

仅仅在浅海,我已体会到梦海的凶险,藏沛紧紧攥着那个天地图,它有什么用?他那个国家的青莲女皇不是傻子,肯定不会白白派这武状元前来送死。

孟行海领头,我们朝前赶路,在这巨木之森穿梭,见到树叶间巨大的果子,让我不由得怀疑人生——这么一颗果子,带回号泣,如果好好保存,够一家三口吃好几天的了。

前提是吃这果子不会让人长出猪尾巴。

不久,树下又有一群凶蛮经过,百来人俘虏了三百人的村庄,他们在下面交谈:“之前地上躺着那些家伙,都没了魂。说不准是得罪了某个仙灵。”“那仙灵好厉害,一下子吃了这许多人的魂。”“未必是一位仙灵,而是很多仙灵。”“他奶奶的,这浅海也不太平么?”

我见那些村女很惨,又想救人,可玫瑰他们并无停步之意。我看得出玫瑰很在乎,她的心地其实还算善良,可她明白唯有找到那罪魁祸首,制止他,否则救人毫无意义,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些凶蛮军队分散开了,走入难以追踪的厚密林子里,我想要跟着他们找到那主顾,可左思右想,还是跟着孟行海一行。

大约走了两天,孟行海凭借敏锐的直觉,找到了一个传送点。那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树洞,但他斩钉截铁地认定能让我们进入中海。

藏沛怀揣天地图说:“不错,是这里,天地图有感应!断翼鹤诀就在这树洞后面!”

孟行海说:“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找向导?”

藏沛忙道:“此物并不精准,还是要靠陛下与这位小兄弟。”

玫瑰:“断翼鹤诀与那主顾都在同一方向,是不是巧合?”

孟行海叹道:“只能希望断翼鹤诀别落在仙灵手里。”

这树洞差不多有凯旋门那么大,里面黑漆漆的,吹出潮湿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风,让我觉得这风是从人嘴里朝外吹的。

孟行海拿出个哨子,朝着树洞吹了几声,那树洞表面毫无变化,可我觉得似乎由封闭变得敞开了。

他又取出些膏药,说:“脑门全涂上,连头发都别漏,中海的侵蚀绝非玩笑。”

这时,玫瑰昂首喝道:“是谁?给我出来!”

她的声音蕴含着极大的冲击力,躲在树叶后的几个家伙惨叫着直坠到地,摔成了骨折。

这些是富甲帮的佣兵。

藏沛等人拿起兵器,藏沛直接亮出了天地图,我很期待这玩意儿的表现。

富甲帮的人从树后现身,他们占据了高处,都穿着很威风的墨绿色甲胄。其中三人没戴头盔,一个粗豪的女子,皮肤黝黑,双目细小;一个长发的男子,表情冷峻而阴沉;一个高大的秃头老者,留着白色短须,满脸皱纹,精神矍铄。

玫瑰点头道:“来了这许多人,三位在富甲帮中来头可不小。”

老者冷笑道:“玫瑰陛下,你的名头如雷贯耳,若不是收到确切情报,谁能想到您竟出现在这穷乡僻壤?”

孟行海说:“‘云里横行’仇貂仇老头,身边的两位是‘金刚瓷器’罗笑、‘冰冷刀’于蓝。富甲帮镇东行会的三大当家,不意都聚在此处?”

老者很是得意,捋须笑道:“这位孟向导,你和咱们富甲帮抢这梦海边境的导游生意,也算打过几次交道了。我们富甲帮一向很中意你的本领,想要拉拢,你却油滑的很呢。”

玫瑰看了看他的人,说:“你带这些人是来捉我的?”

仇貂说:“陛下,这可怎么敢?大家伙儿把你的武功传得神乎其神,说你连那些巨巫都干的掉,咱们凡夫俗子,听了这等事,岂不吓得连肝都要发紫?”

玫瑰扬眉道:“你这么说就好,那现在是什么意思?”

仇貂伸手搔自己的脸,似乎觉得很痒:“不过,怎么说呢?那些神话传说,评说戏剧,都是使劲儿夸,吹得上了天,可其实,事到临头,自己亲眼一瞧,也就这么回事儿。不过,实话讲给你听,我对那断翼鹤诀,还真是有些馋的。”

玫瑰笑道:“你连龙国女皇看中的东西都敢抢?”

仇貂说:“抢了又怎样?这荒山老林里,我拿了书,找地儿一躲,十年八年的,青莲女皇如何能找得到我俺老头?”

七十三 恶意发糖

这是实话,在丛林里,弱肉强食,你杀了我,我杀了你,有时只是为了一块肉吃。

更何况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

仇貂的人手里拿着一种弩弓,箭矢的尖端看起来很奇特,像是一团马蜂窝,他们大约有三十人,站在四根大树枝上。

这世界高魔,催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科技,也许我能把这玩意儿带回去,看看能不能照做,可由于物理规则的改变,不知道能不能用。

玫瑰说:“断翼鹤诀是那魔头龙蜒的陷阱(龙蜒是谁?是她曾经的敌人吗?),贪图者不会有好下场。”

那个“金刚瓷器”罗笑大笑道:“听说你不是把龙蜒杀了么?那场大战,人们传得很邪乎,惊天动地的,可依我之见,只是人多而已。”

“冰冷刀”于蓝:“我看哪,这位玫瑰国主一天活着,青莲女皇在位子上就觉得不安稳,如果咱们能杀了她,也是大功一件,大哥、二姐,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仇貂一拍手,笑声嘹亮:“杀了倒也不必,只要将她擒住,就有数不清的好处了。”

罗笑嗔道:“大哥...莫非想尝尝这人间龙凤的**凡胎么?”

仇貂说:“老了,不中用了,但偶尔雄起一回,也未尝不可。”

忽然间,玫瑰一掌击中了百米外的仇貂,仇貂一声怪叫,跌下了树,他的血喷在了树叶上,看样子是雄起不能了。

我哀叹道:“尘归尘,土归土,阿门。”

罗笑、于蓝尖叫道:“她这一手...怎么...”

玫瑰说:“我没闲功夫与你们浪费时间,要死就给我死快一点!”

话音刚落,那仇貂身上燃起了炽热的绿火,重新站起。玫瑰说:“是妖魔信徒?”

仇貂:“臭表子,龙蜒虽死,可我新炼成的这妖火绝非易于!你纳命来吧!”

玫瑰说:“孟行海,你躲在我身后。”

孟行海说:“这不成,该是你躲在我身后才对。”

玫瑰说:“我知道你武功高,可你只是个凡人,一旦稍有闪失...”

孟行海:“没什么闪失不闪失的,这些家伙算不得什么。”

仇貂怒道:“算不得什么?给我睁眼瞧着!”

富甲帮众人听令,立刻发射箭矢,那马蜂窝般的箭头在半空中炸开,变成数十道小箭,密如骤雨。随后,仇貂、罗笑、于蓝三人都变成了绿色的火人,朝我们跳了过来。

玫瑰只打出一掌,直接了当的一掌,她的掌刮起了一阵风,将那些箭矢与那三个敌人都吹飞了,我能听见他们的哇哇乱叫声越来越远。

这一掌足有超一百九十弥的威力,真是活见鬼。

孟行海咋舌道:“你还真是刚猛。”

玫瑰急道:“胡说,我平时难道不温柔?”

孟行海:“我们说的不是同一回事。”

我说:“这叫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阵上威风凛凛,床上则温柔蚀骨。好,好,好,不愧是天下第一等的绝色佳人,亦是传送千古的帝王....”

不知哪儿说错了话,我被一股掌风吹上了天。

富甲帮那三个当家的拿出了兵刃,罗笑是一根狼牙棒,于蓝是两柄熟铜铁锤,仇貂拿着一根烟管,这三人在绿火映照之下,露出了异常狰狞的面目。仇貂喝道:“接招!”他鼓起腮帮,吹着烟管,从烟管中飞出一团绿色火焰,化作一只绿色的秃鹫,飞向玫瑰。

这群家伙的可悲之处就在于,他们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斤两。

玫瑰可以很轻易地一掌将这火焰秃鹫打飞,顺带着把仇貂打成肉泥,可偏偏她好像很在乎孟行海说的那句话,想要展现她温柔的一面。她拔出一柄紫剑,紫光一闪,将那秃鹫斩碎,随后,她扔出飞剑,人踏在了飞剑上,如仙子般御剑而行,只见她倩影一晃,仇貂肚子上裂开个大洞,又一次摔落树丛。这下子,就算他有九条命也没了。

其人其姿,美轮美奂,却又令人不敢生出半点亵渎之心,哦,真是...真是太神圣美妙了,我忍不住将我的手伸向了我那个饥渴难耐的........姆乔尼尔剑柄。

我想要战斗。

罗笑怒道:“还老大命来!”抡圆了狼牙棒,玫瑰如蝴蝶般飘开,在罗笑身上点了一下,罗笑就再也动不了了。

于蓝面露怯意,离玫瑰远远的,下令:“给我射击!射击!”富甲帮的人齐声答应他,箭矢在空中一刻不停地飞着。玫瑰哼了一声,手掌一拂,令那些箭矢物归原主,佣兵们捂住伤口,叫声不绝,各自摔倒。

玫瑰对孟行海说:“我不是故意下手狠的。”

孟行海苦着脸道:“我的姑奶奶,你就别在意我怎么看了,打发敌人要紧。”

玫瑰说:“我偏要在意。”

可恨啊可恨,你们这么发糖让单身狗怎么活?我的牙都快酸得掉光了。

那个老头的实力大约二十弥,其余两人大约十弥,玫瑰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他们,这让藏沛等人脸上的表情像是膜拜上帝。

玫瑰隔空伸手一捞,于蓝如被绳子拴着,霎时到了玫瑰手里。玫瑰问道:“你们富甲帮和仙灵做买卖,做的很欢哪。”

于蓝吓得嘴都蓝了,说:“都是仇貂的主意,我是半点也不过问的,我于蓝只是个打手,什么都不懂,陛下明鉴。”

玫瑰说:“你认得刺瞎头子吗?”

于蓝:“刺瞎子?认得,他也是仇貂手下。”

“那么,捕捉边境村民的勾当,你当然也知道了?”

于蓝说:“我有所耳闻,那个主顾、呸!那个妖怪开价很高,仇貂贪财,答应了那妖怪,派刺瞎子帮他。”

玫瑰说:“你见过那个仙灵没?”

于蓝:“谁敢哪!陛下,那仙灵铁定是个极恐怖、极狠辣的角色,小人担心陛下安危,请陛下莫要招惹他。”

玫瑰说:“整个边境的数万百姓,都被他掳进了梦海中境,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我岂能不管?”

于蓝干笑道:“那些个异种怪胎,畜生般的东西,死了就死了,陛下莫要为此忧愁。”

玫瑰冷笑道:“说的也是,畜生般的东西,值得么?”说罢,她将于蓝往下一扔,咔嚓一声,于蓝双足震断,他尖叫着满地打滚,转眼间,三只体长三米的猎豹钻出草丛,抓咬三下,将于蓝分开吃了。

孟行海说:“富甲帮这一次买卖,可要亏了老本。”

玫瑰说:“他们把人的灵魂卖给仙灵去吃,再把吃完魂的人以十分之一的价格买回来,让这类人繁衍后代,继续这等买卖,一个个都罪大恶极,我早就想把这污秽卑鄙的匪帮一网打尽。”

孟行海说:“他们在东南西北都做这种买卖,世界之大,无恶不有,我们也管不了那许多。”

玫瑰叹道:“我只是忍不住不管。”

孟行海:“那好,等我办完了我的事,我就陪你去对付富甲帮。”

刹那间,玫瑰双颊泛红,高兴的像是个小姑娘,喜道:“真的?”

我嚷道:“假的!”

玫瑰瞪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扔给下面虎视眈眈的豹子。

孟行海说:“当然是真的。”

玫瑰浅浅一笑,问:“如果....如果你那梦中情人不让你陪我呢?”

这....这是灵魂的拷问,能回答过去的人万年无一。如果回答要陪,那不免一个渣男的头衔盖上来,如果回答不陪,那这到手的妹子只怕就没了。

孟行海说:“那就先陪你去灭了富甲帮再说。”

玫瑰“啊”地一声,脸更红了,说:“你...你不去...找她了么?”

孟行海说:“找自然要去找,但孟某岂是重色轻友之辈?今后找她的日子长得很,先帮朋友做成这大仁大义之举,倒也不坏。”

玫瑰抿嘴笑道:“那好,我们就‘慢慢’去剿灭富甲帮好了。”

高!高不可攀!妙!妙不可言!深!深不可测!强!强不可敌!与他相比,我撩拉米亚的手段简直与原始人无异,这家伙看着不起眼,想不到撩妹的套路竟如此地出乎意料。他真的是凡人吗?

突然间,孟行海说:“仇貂!那个仇貂!”

玫瑰:“怎么了?”

我一回头,不禁吓了一跳,只见那仇貂被叶子组成的飞毯托举在空中,那些叶子塞住了他的伤口,并覆盖了他的手脚,他越变越大,十秒钟后,成了个树叶组成、二十米高的巨人!

富甲帮那些幸存的佣兵吓得大喊道:“大当家,你这是....”

大当家一拳横扫,树叶如浪,将佣兵们吞了。

玫瑰说:“这又是什么鬼?”

孟行海说:“无形仙灵!”

“仇貂也是无形仙灵?”

孟行海说:“不,无形仙灵利用仇貂的灵魂,令妖火变异,成了这模样!”

玫瑰说:“又是刺瞎头子身体里的那个?”

孟行海说:“是另一个!”

玫瑰剑上斩出通天贯地的紫色剑芒,那树叶巨人身体一分开,剑芒没击中它,那剑芒继续向后,把林子砍倒了大片,这一剑至少有三百弥,却落空无效。玫瑰皱眉道:“有些棘手。”

忽然间,地上又长出两个树叶巨人,是罗笑与于蓝!那两个树叶巨人各出一拳,树叶如亿万飞刀朝我们斩下。

玫瑰叫道:“不好!”她掌中出现个圆盘,转动一圈,霎时身上出现了一件精美绝伦的铠甲,铠甲增强了她的力量,她施展出一面气盾,抵挡那飞刀的攻击。

七十四 区区末世

我使出灭绝念刃,将火焰投向那些树叶巨人,它们着了火,可眨眼间,更多的树叶落在它们身上,火灭了。在这过程中,一些富甲帮的佣兵被斩成了千百片。他们喊着:“救命!救命!”

树叶袭来,孟行海挥舞手中的长剑,非但保护着自己,也保护着藏沛他们。龙国年轻人身上的火焰很是精彩热闹,出手时火花四溅,可远不及孟行海随随便便的把式实用。

此时,玫瑰的眼神变得锐利冰冷,整个人散发出可怖的压迫感,她喊道:“太阿!”手上的剑绽放出无比炽热的火光,陡然间空中降下三道火柱,每一根都像是光的大瀑布,树巨人如同被玻璃杯罩住的蚂蚁,消失在火光之中。

这三道火光合起来有一千弥,离亚伯相差也不太远了。莫非这玫瑰是这个世界的第一高手?那我还可以接受这落差。

结束后,她甩了甩紫剑,剑身上仍残留有火光的余晖,这让她的铠甲、剑与人都笼罩在离奇的神圣中。她呼出一口气,脸色苍白如纸,说:“好久不用了,还真有些吃不消。”

孟行海说:“别大意,这无形仙灵鬼得很。”

事实证明他的乌鸦嘴很是灵验,我见到地上的树叶飘上了天,兜兜转转,逐渐成型。藏沛等人惨声道:“不会吧。”

玫瑰喝道:“那就再来!”摆出个挥剑的姿势。

孟行海说:“不必那么大动静。”他从怀中掏出之前用的那个药膏,足尖一点,飞入树叶团中。

玫瑰骇然道:“小心!”

大约过了十秒钟,孟行海背着一人,跳了回来,身上满是划痕,他背上是仇貂,头顶被药膏涂满了。

玫瑰问:“这有用吗?”

孟行海说:“有用,这是特制梦海预防膏,仙灵操纵不了他。”

那一团团大树叶确实已经溃散落地。

玫瑰说:“你给我点,我去救另外两人。”

孟行海说:“不,只有我涂了才有效。”

玫瑰急道:“为什么?这药膏还因人而异吗?”

孟行海:“是啊,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大概是我手掌皮肤比较特殊吧。”

我对此深有体会,我曾经使用过的阿蒙之水、奥丁之眼、硬化药水,对别人都不怎么有效,对我却效果拔群。

玫瑰说:“你得保护自己!万一被斩中要害....”

孟行海说:“无妨。”他再一次出动,进入另一团树叶,回来时伤势更重,救回了罗笑,两人皆浑身浴血。

玫瑰六神无主,说:“傻瓜!不许再胡闹,剩下的我来解决。”

孟行海苦笑道:“恐怕不容易。”指着前方,似乎整个树林的树叶都往这个树叶巨人身上汇聚,真是繁花渐欲迷人眼。

绿面纱说:“那个所谓的仙灵,我感觉到了他。”

她将她的感触传给了我,于是我也感觉到了,那是一个看上去很悠闲的老头,穿着东方样式的道袍,伪装成了一朵巨大的花。

我喝道:“哪里跑!”朝他斩出一道雷电,那个老头用他的袖子一遮,我这道雷电没了。

他说:“是同类吗?”抛下这就话,就此隐去踪迹。

我想追,但不敢追,毕竟我只是外来的外人,犯不着为此拼命。

于蓝从树叶中坠落,玫瑰再伸手凌空一攥,于蓝落在我们身边。孟行海立刻把药膏涂了他满脸。活下来的那几个佣兵也爬到我们这棵树上,将我们当做了救星。

玫瑰叹道:“当初对付龙蜒的大军,都未必有这些无形仙灵麻烦。”

孟行海说:“这是他们主场,打仗讲究一个因地制宜,这你比我懂。”

这时,我想起那个老道仙灵临走前甩下的那一句“是同类吗”,毫无疑问,这是攻心的毒计,为的就是让他们对我产生不信任,从而让我们分裂,为此,我必须澄清一番,消除这莫大的误会。

我对玫瑰说:“陛下,您洞若观火,明察秋毫,这样一位非凡的人物,肯定是不会相信那个仙灵挑拨离间的阴谋,是么?”

玫瑰说:“放心,我没这么傻,你至少是帮我们的,这一点我看得出来。”

女人的心,海底的针。她嘴上这么说,可其实谁知道呢?她肯定在怀疑,只是明面上毫不显露。

我说:“我当然是帮你们的,然而,陛下,您对我的身份,不可以有一点点怀疑哦,你肯定不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那一类了?”

玫瑰皱了皱眉,说:“你很啰嗦,我说了我没怀疑你。你老老实实的就好。”

我心中一颤,知道事情不妙——所谓帝王心术,难测难防。她曾经贵为一国国主,那是在惨烈的权利斗争中胜出的权谋家,她说了没怀疑,那就肯定是怀疑了,这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让我老老实实,不就是在警告我吗?

我急道:“陛下,你的意思是,我之前不老实了?”

玫瑰说:“你好烦,你自己说说之前是怎般嘴脸,你当然不老实!”

是了!她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这句话暴露了她的真实心意。果然啊果然,玫瑰“陛下”,你果然早就在怀疑我,利用我。可我朗基努斯又岂是毫无反抗,坐以待毙的人?

然而,她太强了,强得有些过分,我明面上还是要保持与她和平相处,俯首称臣的模样,可一旦事情有变,哼哼,我就要反客为主,夺取她们的胜利果实。

想到此处,我不动声色地冷笑起来。

藏沛那些人轻声说:“那个姓朗的在笑什么?”“他眼珠乱转,肯定没打什么好心思。”“要不要禀告陛下?”“放心,我们都看得出,陛下肯定更看得出。”

我心头巨震,望向玫瑰,她根本懒得理我,可偶然间,她回眸看我,眼神很是不善。

不,不仅仅是她,她救得那些人,那些走狗,都看了我一眼。

我心惊肉跳,反复斟酌,那眼神中满满写着吃人二字。

我按住了剑柄,退后一步,背靠树木。很好,很好,我朗基努斯屡次面临绝境,万夫莫敌,又岂是你们这些屑小之辈所能加害的?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天不生我朗基努斯,万古剑道如恒夜!!剑来....

没留神,孟行海的药膏涂上了我的脸,我哎呦一叫,脑门清凉无比,奇怪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变得如此面善?好像很关心我的样子。

孟行海说:“风有些古怪,蛊惑人心,让我们互相猜忌,得早些涂这药膏。”

玫瑰说:“进入树洞吧。”

树洞之后是一条通道,空间感乱七八糟的,有时候,我觉得我们甚至是在倒立行走,重力是一场错觉,上上下下哪儿都分不清。偶然,我一脚踩入泥浆,脚湿了大半,可低头一看,哪有什么水塘?

别人或许感受得不真切,可我却知道,每前进一步,我们都在跨越数公里,这是异空间穿梭带来的不真实感。

在闷热潮湿的树洞中走了三个小时,我们站在了树的山脉上。是的,这里的树简直是一座座山,大部分都至少五百米高。这只是估算,因为树叶让我看不见地面,就算我朝下跳,百分百会被树叶接住,然后,树叶上巨大的虫子就会来看看是不是可以把我吃掉。

然后,在这里,小型的树木是动物。老虎、狮子、豺狼、狐狸,树木呈现出动物的形状,高约十米,长满绿叶,动作灵活地互相捕杀。

伦敦的环境与这里相比,简直像是度假村。不过也有好处,这里的动物相对平和,不像恶魔那样见人就杀。

仇貂、于蓝、罗笑三个家伙还昏睡着,我建议把他们扔了,毕竟现在不是讲究仁慈的时候。

孟行海说:“不,必须留着他们,他们身上有无形仙灵的气息,否则这儿的树可能会攻击我们,而现在,它们瞧在无形仙灵的面子上,会放我们一马。”

藏沛问:“无形仙灵的面子这么大?”

孟行海苦笑道:“可不是开玩笑,他们是梦海的主人,甚至有人说,所有这些树木与动物,都是无形仙灵的一部分。”

藏沛的师妹问:“那么,无形仙灵究竟有多少呢?”

孟行海说:“成百上千,根本数不清楚。”

果然,高魔的世界不适合我这种末世文的男主角,我想回家。

我说:“刺瞎头子,还有刚刚那个道袍老头,他们都是无形仙灵,是不是一伙的?”

孟行海说:“很可能。”

我说:“啊,那个道袍老头会不会就是主顾?他见玫瑰陛下太强,所以亲自出手,毕竟那个刺瞎头子回去复命了。”

孟行海说:“那个主顾能差使千寨的凶蛮,让他们运送奴隶,在梦海中境畅通无阻,这份权威非同小可。绝不仅仅是操纵几个树叶巨人的程度。”

我开始向疯网议员们诉苦:“现在不是我能不能找到神器的问题,而是我能不能活着的问题了,要不我干脆把亚伯找来?他肯定能一路通关到底,我的晨星之刃只有两枚充能,用完我就废了。”

安纳托里说:“不可行,我们绝无可能再实现来回,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开始觉得这些议员是想把我整死,真的,他们都可疑的很,连我的小徒弟安纳托里都未必是原先那个正直的他了。

七十五 此世之灾

梦海里的白天黑夜没有规律,走几步路都会导致日夜变化,到了晚上,孟行海会找一些树枝,生出一堆火来,不管这火能不能真把野兽吓走,可我总感到很暖心。

这里的叶子飘香,而香气令人发疯。我们跟踪千洞寨的凶蛮们,有时,他们嗅着香气,突然会把自己人活生生咬死。

最奇特的是,这香气是有意识的。当凶蛮们在香气中高举一根洁白的木杖时,香气就不再有害了。

我们的情况也是一样的,昏迷不醒的仇貂他们是我们的护身符。

不过,既然香气有意识,我们的行踪恐怕早已被发现。

烤火时,藏沛问:“陛下,您给我们说说,十年前的那一场大浩劫究竟怎样?是否与传闻中的一般浩大?”

玫瑰于是说起了这世界的故事,她说有一只巨龙,那巨龙纯粹是由邪恶的影子组成的,它是个魔王,一个魔鬼世界的意志,想要从被封印的地狱中逃脱,于是利用了玫瑰的母亲——圣莲女皇,通过一系列阴谋,打破了他的枷锁,当巨龙出现在世界上时,阴影笼罩了世上的一切。

在绝望的时刻,玫瑰是当时讨伐那个叫龙蜒的巨龙的领袖之一,那场战斗死了无数的人,最终,他们启动了维护世界的最终兵器,驱逐了龙蜒,她听说之后龙蜒被消灭了,是被另外一群可怕的魔头,不过那群魔头并没有危害世界的野心。

当危机解除之后,玫瑰扶持她同母异父的妹妹——青莲,当上了龙国的女皇。而她自己则在世界东边的一个叫露夏王朝的地方,当了几年的国主。

藏沛说:“当时我们都还小,只觉得天很黑,影子罩在我们身上,让人很难受,随后,就是青莲陛下利用鸿钧阵对全世界的人说话了,她告诉我们世界已被拯救。”

我问:“陛下为什么急流勇退?以你的功绩和武功,就算做这世界的主人也绰绰有余。”

玫瑰指着孟行海说:“我是出来找他的。”

孟行海微笑道:“你又来了,我和你说过多少遍,我不是什么救世主。”

一个叫裴丽的女孩问:“孟向导是救世主?”

玫瑰说:“我有个想法,觉得在那场大战中似乎少了个至关重要的人,没有那个人,我们输定了,连半成生机都没有,是那个人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让我们战胜了龙蜒。”

那些龙国的年轻人,以及富甲帮的佣兵,都盯着孟行海看。孟行海挠头道:“人哪,有时候就会有这种胡思乱想,管也管不住。”

玫瑰笑道:“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总之....”

孟行海问:“总之你这个弯是转不过来了。”

玫瑰说:“不,总之,我认定是你,就是你。”

孟行海低头拱手,像是求饶。这句话让那些粗鲁的佣兵都忍不住露出温馨的微笑,我脑子里奏响了婚礼进行曲,可恶,要是拉米亚在这儿,我非要和她拼命发糖反击不可。

根据孟行海的理论,那个主顾就在中海里,我们不必进入深海,他说深海里有一条传说中的木龙,这条木龙有五分之一的世界那么大,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物之一,不过见了它准没有好事,还是不见为妙。

我们找到了千洞寨的聚集地点。

那是一个大草地,草地上长着庞大的树,千洞寨变异的凶蛮各自找一棵树占好位置,人数虽多,可毫不拥挤,就像在球场看球的观众那样。而那些被俘虏的人则在树下的空地上。

我问:“那个罪魁祸首可能会现身。”

玫瑰说:“只能希望这样了。”

裴丽说:“希望没被发觉。”

我说:“是,希望如此。”

藏沛说:“陛下,到时如果出现了断翼鹤诀,望你能助我们夺取。”

这句话让我竖起了耳朵——开玩笑,我朗基努斯看上的东西,是你这种无名小卒能抢得走的吗?

孟行海笑道:“你根本不知道断翼鹤诀是什么样的。”

藏沛吃了一惊,尽管诧异,仍然压低声音,问:“你....见过?什么样的?孟兄,还请指点迷津。”

孟行海说:“就算你拿百万张纸,每一张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也无法将断翼鹤诀完全誊写上去。那断翼鹤诀乃是龙蜒的可怕知识,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会被深深吸引,沉迷其中而难以自拔,可继续朝下读,脑子会被烧毁,整个人变得不人不鬼。”

藏沛又问:“你怎地知道的?”

孟行海说:“我确实见过。”

藏沛急道:“在哪儿?你....练过吗?”

孟行海摆手道:“我所说的‘见过’,只是远远看一眼罢了,哪敢真的钻研?”

玫瑰说:“当年听说圣莲女皇就是练了断翼鹤诀,才沦为妖魔的奴仆。现在龙蜒已死,这断翼鹤诀也未必会如此危险吧。”

孟行海说:“正是因为如此,后果更加难测了,而且,就算真的苦练,练到了头,也未必胜得过玫瑰手中的太阿剑法,她已达到了凡人的极致,在这世上,确实可以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当然,除了梦海、天庭、妖界以及亡地的那些难以企及的怪物之外。”

玫瑰嗔道:“你这么夸人家,人家会害羞的。”

孟行海说:“实话都说不得吗?”

我恨这俩人发糖,他们还没成亲都已经腻歪成这样,真成亲了还了得么?不过原来是这样,我还说这世界的武力值怎么如此爆表。原来我一出生就遇到了当世最强人类之一。

藏沛大为发愁,急得搓手:“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回去向圣上交差?”

孟行海说:“我猜测,这件事的幕后黑手手里,可能有一小部分的断翼鹤诀,我可以帮助你拿到,光是这一小部分,已足够青莲女皇钻研一百年了,若能如此,她也应该很满意。”

藏沛喜道:“多谢孟兄,多谢...陛下。还有,小人希望到时,万一圣上怪罪,陛下能修书一封,替小人向圣上求个情。”

玫瑰摇头道:“如果我真替你写信,只怕反而保不住你这条命。”

藏沛先是一愣,旋即打了个冷颤,说:“是,是。”

的确,皇位只有一个,而玫瑰比在位的青莲女皇更有资格与实力,即使玫瑰无心夺权,可他人未必能无动于衷。如果青莲得知玫瑰帮了藏沛的忙,藏沛唯有死路一条。

我私下和疯网议员们商量该怎么办,绿面纱说:“断翼鹤诀的本质是灵魂的能量,我们可以利用海怪与吞噬者将断翼鹤诀复制一份,带回去慢慢消化。”

若真是如此,我倒也不必与他们窝里反了。

这个聚集着无数怪客、如魔窟般的树谷内,突然之间,爆发出潮水般的呼喊,我见到一团耀眼的白光从天而降,落在俘虏之间,白光褪去,里面是个人类。

孟行海说:“是灵阳仙,和你一样。”

玫瑰身子一震,说:“怎么...会是灵阳仙?”

由于高魔的缘故,他们这世界的人类体内存在不小的潜能,就像我们那儿的法师与奈法雷姆一样,也会觉醒。玫瑰属于最强的那类觉醒者,叫做灵阳仙,在与龙蜒的大战中死伤很重,剩下不多。

不仅仅是某个灵阳仙,还有之前遇见过的道袍老头,以及刺瞎头子。刺瞎头子现在换了张年轻而阴鸷的面孔,不过我认出了他的本质。

被俘虏的梦海边境居民至少有七万人,极少部分变异不严重,其余或多或少会有些植物动物的特征。他们恐骇地看着那三个头目。

藏沛拿出天地图来,说:“圣上给予我这兵器,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孟行海问:“有何用?”

玫瑰说:“据说这天地图中压缩了极多的空气,一旦放开,便产生极猛烈的狂风,足以将大地撕裂。当年我听说道术士们在捣鼓这玩意儿,没想到真能造出。”

孟行海说:“没准真能管用,以风克木。”

我纠正道:“是以金克木,你懂不懂阴阳五行?”

孟行海笑道:“风木水火土,哪儿来的金?”

这地方连阴阳五行的理论都如此荒谬可笑,哼。

我听见一个长得像棕熊的寨主说道:“请问,哪一位是此次差遣我们的主顾?”

灵阳仙、道袍老头、刺瞎头子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灵阳仙说:“我们都是。”

棕熊寨主说:“我们以为是奉一位无形仙灵大人的号令,这才劳师动众地前来此地。无形仙灵神通广大,我等不敢违命,也听说那位大人在梦海之中,能令人心想事成,可有此事?”

灵阳仙说:“不,并没有这种事,即使许诺你们心想事成,终究也不过是一场醒来就忘的梦罢了。”

这灵阳仙十分英俊,有着白色的头发与白色的眼眸,岁数不超过三十岁,穿着如梦幻般的衣衫,让人颇想了解此人的身份来历。

一个海象样子的寨主说:“什么?如此说来,咱们是白忙活一场了?难道那位无形仙灵说话不算话吗?”

灵阳仙说:“是,她不打算说话算话。”

霎时,寨主们的污言秽语铺天盖地般响起,我闻言险些笑掉了大牙——这群凶恶的笨蛋真是活该被骗。

不过他提到了“她”,说明这三人还不是正主。

灵阳仙指了指身后的同伴,说:“他们也都是无形仙灵,虽然是小型的。”这一句平淡的话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也让所有人闭了嘴。

七十六 绿色药水

但这些寨主都是盲目而自信的,尤其是他们现在处于压倒性的人数优势,更不会轻易服软。

一个豺狼样貌的寨主叫嚷道:“无形仙灵又怎样?难不成让大伙儿白白帮你们干活?”

灵阳仙在树上拍了一掌,只听到急促的叮当声飞快传播过去,嗤地一声,一根树枝从背后刺穿了那个豺狼寨主。

人们“啊”地大叫,我更觉得吵闹了。

灵阳仙说:“这么和你们说吧,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在大人面前什么都不是。大人让你们干活,你们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他动手伤人的事实,加上这轻蔑的话语,顿时将众寨主激怒,一瞬间,众寨主们拔剑的拔剑,张弓的张弓,也有拉开弹弓的,还有举起短矛的。

我悄声说:“要窝里斗了,好机会。”

孟行海:“未必,这样的话,主顾反而不会现身。”

灵阳仙说:“一群蠢货,若不杀得你们服服帖帖,你们就不知听话。”

道袍老头笑道:“绿驹,你快动手啊,别光说不练。”

灵阳仙怒道:“我叫摘星居士,什么绿驹?”

刺瞎头子叹道:“你还真是顽皮,不,顽劣不堪,你明明就是无形仙灵,却硬是以为自己是什么灵阳仙。”

玫瑰显然吃了一惊,说:“他的阳火是假的?这么强烈的阳火,怎会有假?”

孟行海说:“可如果刺瞎头子没有胡说,那岂不更让人头疼?无形仙灵能模仿阳火,而且如此纯正强大,那他的真正实力岂不远超预料?”

我说:“刺瞎头子可以完美模仿每一个被他杀死的人;道袍老者能将人化作巨树;而这个摘星居士能化作如此强大的灵阳仙。这三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居然都听那主人的话,那主人究竟....”

孟行海嘘了一声,说:“继续听。”

道袍老头说:“千年之前,你奉主人命令,进入凡世,与一个灵阳仙结为好友。那个灵阳仙死于神龙骑之手,你悲伤过度,便以为自己是那个灵阳仙,而你自己为了保护那个灵阳仙而死,从此以后,再也转不过弯来。”

摘星居士怒道:“胡说八道!我自己还弄不清我自己吗?我是摘星居士,为了悼念死去的仙灵好友,这才久居险境。不,绿驹一定没死,她还活着,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

孟行海脸上的表情变了,他很迷茫。我不禁想到:“他会不会也是这样?他未必是仙灵,可也许梦海让他发了疯,让他以为自己在找一个已经不存在于世的梦中情人?”

若真是如此,他一辈子也找不到,而玫瑰会不会陪他一辈子?

他们都是追寻幻影的迷路人。

道袍老头说:“唉,和你说了多少次,你总是转眼就忘。你也不想想,你如果是凡人,怎么会不怕中境的梦海真气呢?早就会被侵蚀得乱七八糟了。”

摘星居士:“那是绿驹临终前赐予我的祝福,让我能在梦海中来去自如,她希望我去找她!”

刺瞎头子哈哈笑道:“咱们仙灵自欺欺人的本事都是天生的,穷老,你就别白费唇舌了。”

摘星居士忽然发愣,等发愣结束,他说:“你们刚刚在吵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道袍老头指着摘星居士,皱眉半天,放下手指,说:“罢了,你又忘了。”

寨主们喊:“快让主顾现身!我们要许愿!不然我们就把猎物带走!”

刺瞎头子说:“大人不会来的,你们也不配见到大人,不过你们很快就会听到大人的声音。”

凶蛮们勃然大怒,喊道:“一起上啊,把这三个斩成肉酱!”霎时,呼喊声如海呼山鸣,震耳欲聋。凶蛮们将弓箭、石块、飞矛一齐朝三人飞去。

灵阳仙说:“我来吧。”他袖袍一拂,面前出现个金色的渔网,将所有箭矢弹药全收罗在网中,毫无遗漏。凶蛮们又扔了一轮,依旧无效。

寨主们开始朝树下跳,打算近身搏斗,不得不承认他们的体能很强,在树木之间纵跳如飞,凶悍异常。

道袍老头说:“别让他们打扰了大人的功法,浪费了药物。”他比划了几个手势,树枝从上方垂落,朝四面八方的寨主们发射树叶,这一轮齐射,当真密如暴雨,强胜狂风,寨主们吃了苦头后,吓得半死,不敢再贸然冲锋。

刺瞎头子说:“那得来点儿真功夫了。”他脱胎换骨,血肉剧变,一下子变成了个六米长的大黄蜂。那黄蜂浑身上下全是尖刺,腾空而起,飞向众凶蛮,所过之处,全是腥风血雨,断臂残肢。

玫瑰说:“好厉害!”死的是些凶蛮,她很是幸灾乐祸。

孟行海说:“是机会,先将俘虏放跑再说。”

藏沛急道:“可断翼鹤诀呢?先等来那主顾吧。”

孟行海说:“不,不能等,来不及....”

话没说完,俘虏们所在的地面开始往外渗出绿水,俘虏们被绿水浸泡着,发出惊恐的叫声,想要逃跑,可脚麻了无法站起。

那绿水是什么?

玫瑰更不犹豫,当先朝下急冲,孟行海紧随其后,即使玫瑰动作极快,可他始终离她不远。

藏沛拿出兵刃,说:“我们也去帮忙!”

我说:“别逞强,你才六弥左右的实力,就如同沙尘暴中的一只小蚂蚁一样。”

藏沛闻言不快,说:“六弥是什么?”

我仔细想了想,由于弥尔塞现在已经是十三个弥尔塞了,那么弥这个单位是不是要顺应时代做相应的修改?不,还不用,弥就是弥,是一个常量而不是变量。

我说:“就是独自对付六个红炎恶魔的力量。”

藏沛说:“没空听你胡说!”他将天地图高举着,其余龙国年轻人护着他,从乱糟糟的战况中杀出一条路。我无可奈何,只能跟着跑。

玫瑰跑到半路,地上的树枝突然疯长,缠住她的脚,玫瑰哼了一声,将树枝震断,可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被树枝包围,树枝朝她发出茫茫树叶,每一片都利如飞刀。

玫瑰皱眉喝道:“很烦人哪!”刹那间,她身上披上了那金碧辉煌的铠甲,变得刀枪不入,树叶全被弹开。随后,玫瑰斩出紫色剑气,将树枝粉碎。

而孟行海这边,他手上长剑连点,说来奇怪,被他的剑一碰,那些树枝就往回缩,再构不成威胁。他和玫瑰同时喊道:“你小心防备,我在你身边。”说完,两人眼神一触,玫瑰低头微笑,似乎如此,世上就再无可惧之事。

我的牙又开始酸的疼了。

藏沛说:“护着我,只要天地图打中仙灵一炮,仙灵也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一张金色大网朝我们罩下,正是那个摘星居士的手段。龙国众人急忙挥动武器,想要用剑气将大网破洞,但没用。

我双手持剑,斩出雷电与念刃,大网破开个口子,刚好没罩住我们,我现在的硬实力已经达到了四十五弥左右,这很好,至少不比海努加差了。

龙国人喜道:“多谢。”

我说:“你这天地图到底有没有用?”

藏沛忙道:“有用的,护住我,我给那仙灵一招,准行。”我不想多说什么。

玫瑰与孟行海相隔不远,可已经分别对上了敌人。玫瑰与那个摘星居士打得不可开交,而孟行海则对付道袍老头。

摘星居士的战斗方法刚柔并济,他右手拿着金色的网,左手发出威力不凡的光,而且招式精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玫瑰实力比他强,可在敌人灵活多变的打发面前,一时半会儿无法取胜。

摘星居士喊道:“是你们!你们就是穷老和刺头说的捣乱者!”

玫瑰厉声说:“为什么害人?那些绿水是什么东西?”

摘星居士:“不,怎么会是害人?大人是为了这乾坤世界好。那绿水我也不隐瞒,乃是一种病菌。”

病菌?

玫瑰刺出数剑,摘星居士灵巧地躲开,玫瑰怒道:“你让他们染病做什么?”

摘星居士说:“你误会了,这病并无害处,反而有极大的好处,这些染病者也不会死。主人他想要救得不是人,而是外界那乾坤世道。”

玫瑰问:“用病拯救?你可知道当年一场乱毒症,几乎害死世上所有生物!梦海中的病,对凡世而言莫不是一场大灾大难!”

摘星居士所:“我不可多说,但也不能让你泄露此事!”说罢,他袖袍圈转,数十张网堵住了玫瑰,防止她前进后退。玫瑰剑芒纵横,将网全数劈开,自己从网口钻过,可不料前方有更多的网。

孟行海与那道袍老者交手,在后者千奇百怪的树枝攻势面前,全无还手之力。毕竟孟行海只是个身上敏捷、力气不小的凡人,可令人不解的是,他屡屡被道袍老者所伤,可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性命。

而且那伤势好的很快。

道袍老头说:“你真是个怪人,什么时候学会了仙灵的本领?”

孟行海说:“如果梦海真气运用得当,也能治愈伤势,在梦海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道袍老头傲然道:“你不过是一凡夫俗子,有何资格谈论梦海的种种好处?”

孟行海:“连说都不让么?”骤然间,他避开老头重重封阻,一拳打在道袍老头脸上,可道袍老头身形变虚,孟行海像是打中了一层烟雾。

七十七 三位一体

刺瞎头子向我们袭来,这一回,他变成了个手持木杖的中年和尚,身上散发着暗淡的雾气,这一定是他曾经杀死过的某个强者。他如砍瓜切菜般杀死凶蛮们,而他手中的木杖激起龙卷风,凶蛮被吹上了天,落下时断成了好几块。我心惊肉跳,觉得他将实力提升到四十弥左右。

一个龙国少年喊道“啊,莫非这是第八层的风行龙火功?此人究竟是谁?”他们的战力单位太不精确,我听得糊里糊涂。

藏沛说“掩护我!看我天地图”

我再忍耐不住,说“你省省吧,我看它就是废物一件!”

藏沛急道“你怎能这么说?”

刺瞎头子看见了我,狞笑道“这一次,让我们真正决出胜负。”

我喝道“那就来吧!”朝他挥剑,发出了达到四十弥左右的弑神念刃,这一招击出,我暗自得意,自诩功力今非昔比,想要在黑棺公爵眼前扮演当年那个战无不胜的圣徒也不容易露出破绽。但刺瞎头子木杖一劈,念刃顿消。我不禁“啊”地惊呼起来。

刺瞎头子飞身而至,我出剑抵挡,一时间飞沙走石,电光交错,我勉强与他打成了平手。我静下心,开始设想如何用我层出不穷、变化多端的念刃战胜这家伙

藏沛说“让开,看我法宝的厉害”

我怒道“去你的吧!”这时,刺瞎头子长棍一桶,一股劲风笼罩了我,我用激流躲开,突然间,藏沛手里那块大玉玺前方红圈盘旋,霎时喷出数十道气流,巨大的爆炸声冲击我的耳膜,我立即掩耳后退。

我喊道“怎么不早说?”可听不见自己在喊什么。

刺瞎头子的一块头皮飘落在我的手上,那个中年和尚已经不复存在,空气中漂浮着血。

藏沛周围的年轻人全都晕晕乎乎,神智不是很清楚,连我的耳朵都有点不好使,藏沛自己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前方,那浓缩的空气炮在茂密的树林中开辟出了一片空地。

他颤声说“我干掉了那家伙?”

好像是没错,但绿面纱说“还没有,他又变化了。”

头顶出现了一头异兽,那是怎样怪异的生物!它大约有一百米那么长,的脑袋是一只鸡、一条蛇、一只鸭子、一头老虎,它的身体融合了犀牛、牦牛、虎豹、黑熊,它长着蝙蝠的翅膀、仙鹤的翅膀以及鱼翅,它共有七条尾巴,每一条都各不相同。

而且,它的形态是不固定的,它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形态。在它漫长的生命中,它曾经杀死过无数生物,每一个它都曾完美的模仿,以至于它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貌。

藏沛又朝它发射天地图,那异兽被一炮贯穿,然而它并没有死,它开始分散,变成无尽的野兽,不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起先是一百只,后来变成三百只,五百只,直至数不清楚。它们开始到处乱咬,将凶蛮撕碎,只是不碰那些染病的村民。

藏沛很兴奋,也很焦急,他喊道“再看法宝!”

我说“你再开火,你的同伴会先被震死!”似乎藏沛本人受到了保护,可不能不管其他人死活。

藏沛问“那怎么办?”

越来越多的野兽攻击我们,我反复斟酌,喊道“再一发!你把上空的树给我开个口子!剩下的全交给我!”

藏沛将天地图朝上发射,轰地一声,浓缩空气炮向上飞了数百米,击破了层层树冠,阳光照射下来。

当阳光充沛时,我念刃的威力能成倍增长。而这树林中的阳光像是泄洪一般用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当即使出天地元一,操纵千万光芒,变作剑刃,斩杀那些奇异的野兽,数剑斩杀一头,野兽数量虽多,但不久之后,数目锐减。

藏沛的表情惊奇万分,这让我有些飘飘然,但吞噬者闷声说“还不是时候。”

海怪“这是何等的扭曲。”

安纳托里说“敌人的灵魂混乱了,但并没有减弱。”

我问“为什么?不可能啊,我都杀了这许多了”

绿面纱说“我感到了不祥的征兆。”

瘟疫修女说“可这征兆也许就是我们所等待的。”

瘟疫医生说“专心一点,真相很快即将揭晓。”

议员们在说什么?我茫然未解,可他们的不安感染了我,我不禁忧心忡忡。

我听见玫瑰一声断喝,她手中的太阿剑发出了雄伟浩荡的光柱,那个摘星居士中招,在火焰中飞灰湮灭,地面陷下去一大块。几乎在同时,孟行海说“逮住你了!”他一拳将道袍老头打飞,那老头竟来不及变化躲避。

玫瑰呼出一口气,说“我现在不想见那个主顾,先带他们逃走!行海,办得到吗?”

孟行海说“他们都已经染病了,暂时不能让他们回到凡世,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在梦海找个地方先躲着,她未必找得到我们。”

玫瑰问“可行吗?这里可是中海!世上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没几个。”

我“这可是好几万人!一个个都极度危险!搞不好我们自己也会患上。”

玫瑰喊道“那又能怎么样?把他们杀了吗?”

我一时语塞,她说的法子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

但问题是我们不能那样干,如果是一人、两人,甚至十人、二十人,我或许能下得了手,可几万个无辜的受害者

孟行海“那个主顾之所以还不现身,是因为没有必要。她的目的就是让这些人返回远处,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杀他们。”

玫瑰问“唯一的法子,就是想办法治好这些人。行海,你办法最多”

孟行海低头想了想,说“先带他们离开,不然”

我看着村民们,他们身上一团绿液,但都很精神,连咳嗽的都没几个,我抬头望天,天地图开的口子已经愈合了,太阳再一次被树冠遮蔽。树叶沙沙地作响,翻来覆去,片刻无休,像是庄严的唱诗班在表演。

那个叫刺头的仙灵,那个叫穷老的仙灵,那个叫绿驹的仙灵,各自从树皮中现出了原型。他们是树上的三张巨大的脸,弹指间,这三张脸混合成了一张脸,又变成了一个人。

这个人和玫瑰有几分相似,是个让人觉得美丽无比,又慈爱包容的女人。

玫瑰问道“你就是那个主顾?”

孟行海的脸色很难看,很慌张,他握住玫瑰的手,说“女娲。”

玫瑰奇道“什么?”

孟行海“或许是我记错了,可她长得很像女娲。”

七十八 诱人陷阱

我问“女娲?是谁?”

他们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似乎不知道这个名字很离谱。藏沛说“女娲是大地之母,是世人崇拜的至高神之一。”

我倒知道在中国古代的传说中有一位女娲,她是传说中的创世神,或许与这个世界的这位女娲是同名同姓。

玫瑰问孟行海“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女娲?”

孟行海说“我记不清了,但这幅容貌应该是女娲,至少是女娲爱用的容貌之一。”

玫瑰说“但她是仙灵,仙灵的容貌可以随意变化。”

孟行海点头道“很可能,只是不清楚她为什么选择这幅模样。”

摘星居士、刺瞎头子、道袍老头三个仙灵融合为她一人,这融合的短短瞬间让议员们深受震撼。

安纳托里说“我们找的就是这个。”

绿面纱“灵魂在体外独立行动,也可以将力量汇聚为一体。”

海怪“疯网不再是囚禁我们的牢笼。”

吞噬者“它仍然是,只不过我们可以出来透透风。”

我问“什么?结果你们要找的不是断翼鹤诀?”

安纳托里说“我们只是见证了结果,但并不了解过程,而那秘诀就藏在她身上。”

什么?难道难道说你们竟要让我去探究她身体的奥秘吗?

绿面纱犹豫了很久,说“是的。”

混账!

你们不知道我朗基努斯是什么人吗?我是那正直的、光辉的、伟岸的、纯洁的圣徒,我是那种虔诚的、笃信的、品格高尚的苦修士。你们这群疯子,竟想让我这样一个伟大的人,去揭开那个女人神秘的面纱,去将她身体的里里外外都研究得十分透彻?去抚摸和品尝她身子的每一寸肌肤以及每一滴液体吗?

哦,不,这太难了,这是不人道的,我不能接受,我十分为难。

绿面纱说“不必如此复杂,你只是要和她战斗,观察她灵魂的变化而已。”

战斗,是的,战斗,说的好听,可我明白,你们是想让我牺牲我的肉身,去迎合、去抵挡、去摩擦、去揉捏她的肉身。那种战斗真的适合纯真的我吗?那对我无暇的心灵和身躯,不啻于一次毒害,一种污染。

但是,我会去做的,我明白其中的艰苦,可我仍然会将我每一滴汗水、每一滴精力,都奉献给这场战斗。是的,因为人类的进步,必须有人做出这样的牺牲。人类文明的繁衍,正是因为有无数人类每天在床铺与草地上进行着这种关乎生命进化的大战。

这场战斗,有欢乐,也有痛楚,会流汗,也会流血。

我唯有独自承受这一切,即使我万分不情愿。

绿面纱说“他好像又想歪了。”

安纳托里叹道“让他去吃点苦头吧。”

瘟疫医生“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他似乎中咒了。”

瘟疫修女“他不是一贯如此吗?”

瘟疫医生“他还不至于蠢到这样的地步。”

不管议员们说什么,此时,我离那个女仙灵相距不过五米,她盯上我了,所以主动靠近我,她的眼神如此热烈,像是要将我吞吃一样。

那是何等强烈的欲火!

那就上吧,我朗基努斯又有何惧!

玫瑰急道“你别自己靠近她呀!”

不,陛下,你产生错觉了,是她想要侵占我,而不是我在迎合她。你以为是我迈步前行,其实,是她翩翩而至。

然而,话不多说,我陡然爆衣,露出健美的体魄,随即出手,双手宛如龙爪,伸向她穿着单薄衣衫的身子,咬向她那柔软浑圆的小山,在这一刻,我们的肉身即将碰撞,我们的汗水即将交融,我们的生命即将绽放,我们的恩怨将永无休止。我咬着牙,瞪着眼,低声哼吟,肌肉颤抖着,身上每一个部位,尤其是那个部位——指尖,都坚硬如铁!

孟行海说“哎呦。”

我被一团绿色的液体喷个正着,我哀嚎着摔倒了。她的量好大,我就知道她是那种分泌很旺盛的女人。

孟行海“糟糕,这下他也染病了。”

我从绿水中滚出,一点不适都未感到,这绿水并没味道,好像也没有显著的危害,不过我听说这种病毒的潜伏期可能长达两周,还一种无症状感染者

我现在完全清醒了,那股不正常的躁动已然消失。我的意志又再一次变得坚定不移,我的目光重新恢复了澄澈与正义。

绿面纱说“白痴。”

我怒道“我明明是被她操纵的!”

“但你仍然是个白痴。”

这就是永远不要在女人面前犯错的原因,她们会牢牢记得,并且一辈子抓着不放。

玫瑰朝女仙灵劈出一道剑风,女仙灵手指一弹,剑风不翼而飞。玫瑰趁势用凌空擒拿的手段把我捞了回去。孟行海问“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黏糊糊的。”

“具体怎样?”

我沉吟良久,说“就像那种事的时候被喷了一脸。”

看玫瑰的表情,她恨不得锤爆我的脸。其实她误解了,我说的是杀人,当刀割破血管时,飞溅出的血液会洒到脸上,只是我们江湖人士,忌讳谈及杀戮

女仙灵说“我告诉过你们,我赐予你们的果汁只有好处,我是为了让这世界更美好。”

孟行海指着我说“你所说的美好,是把人变成发情的白痴?”

我说“喂!别乱讲!”

女仙灵摇头说“我不能告诉你嗯,不,其实,我的果汁是无害的,什么效果都没有,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把人送回凡世。”

这显然是骗人!这绿水诡异极了,虽然我没看出它有什么坏处。

玫瑰说“那好,你既然打算放人,我们就此告辞了。”

女仙灵“但你们得答应我,要把人直接送回凡世哦,不然,他们在中海里待得太久,可是会死的。”

玫瑰喝道“你急着让他们回家,是为了传播此疾,对不对?”

女仙灵抿嘴不答,眼睛飘向一遍,十足十心虚的模样,她这幅小表情还挺可爱的

瘟疫医生说“这绿水还在影响你的思维。”

玫瑰说“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唯有与你为难!”

女仙灵嗔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绿水什么效果也没有,不过你要是再对我无礼,我也只有对你不客气啦!”

玫瑰道“你前后矛盾,骗的了谁?”

突然之间,女仙灵身子消散,她变成了一团庞大至极的彩色云雾,仔细一瞧,那云雾是数以亿计的彩蝶组成的。霎时,彩蝶漫天遍野,朝我们飞来。

玫瑰喊道“所有人到我身边来!”

藏沛急道“他们都昏过去了!”

玫瑰说“顾不得救别顾!”

我们朝她那边跑,聚在她周围,玫瑰长剑指天,一圈火焰的围墙保护着我们,那些彩蝶被围墙一烧,登时燃尽成灰。可它们不断涌现,前仆后继地送死。我看那蝴蝶的翅膀下是一个个小人,与女仙灵一模一样。

玫瑰的汗往下淌,面色涨红,呼吸变得越来越乱,她说“怎么会如此不济?当年大战的时候”

孟行海说“这些蝴蝶加重了体力的消耗。”

而女仙灵的蝴蝶似乎是无限的。

藏沛叫道“陛下,我要用天地图了,你们各自护住自己!”

玫瑰一点头,霎时撤去火墙,藏沛打出汹涌的气流,将前方的蝴蝶清空。他欢呼一声,正要继续,但后方的蝴蝶来袭,藏沛惨叫,胳膊被斩断,天地图掉落在地,一瞬间被蝴蝶破坏。

孟行海说“暂且撤退!在这里不是她的对手!”

玫瑰鼓足余勇,再次斩出太阿剑,火焰从蝴蝶群中开出一条路,这也彻底耗尽了她的力气。孟行海背着玫瑰,我扛着藏沛,从那条通路朝外闯。奇怪的是,我为什么要扛着藏沛?他的脚又没断。

没跑多远,蝴蝶再一次变得密不透风,我们挥剑驱赶蝴蝶,她们用锋利的翅膀不时划伤我们。

女仙灵想要杀人灭口。

我说“绿面纱,你得帮我找到她!”

绿面纱说“所有蝴蝶都是她灵魂的碎片。”

“可总有核心在调度,这和计算机是一样的!”

绿面纱标示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灵魂的波动最为迅猛。

我别无他法,只有拼死一试,刹那间,我发动晨星之刃,化作一道阳光,这道光穿透了蝴蝶屏障,数千万的蝴蝶在这一击之下化作灰尘。

在目标处,我看见一个由蝴蝶组成的人,大得骇人听闻,于是发动第二道晨星之刃,在顷刻间,我击中它无数次,那些蝴蝶如尘屑般散落,蝴蝶们发出哭泣声,呼喊声。

藏沛的声音透着惊惧“他怎么办到的?”

孟行海说“玫瑰,这两下不逊于你全力的太阿剑。”

玫瑰“有破绽,冲出封锁,要快!”

孟行海说“那个朗基努斯还在上头。”

我跌落在地,爬起来拔足飞奔,同时喊道“见到我真正的力量了吗?”

玫瑰嗔道“你在炫耀什么?”

孟行海“她现在正混乱,我知道一个去处,可以到那里躲起来。”

我们四人加快脚步,逃离了乱舞的蝴蝶所组成的天空,消失在树林里。

七十九 白雪入梦

我们躲入一个树枝是人手的树林,是的,人的手掌,血淋淋的手掌,它们本来想掐死我们,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孟行海说“你身上的病是免死金牌,它们怕那个扮作女娲的仙灵。”

我说“我没病。”

“可你确实被泼了绿水。”

我说“也许她确实只是开个玩笑?”

玫瑰说“你听听这话你自己信吗?”

问题在于我还真信,这让我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我为什么会信她的鬼话?她大费周章地把数万村民抓到了中海,顺便杀光了替她卖命的凶蛮,仅仅是为了闹着玩?

藏沛萎靡不振,神色黯然,喃喃说道“所有师妹都没了,断翼鹤诀也没了,我回不去,我回去也只有死路一条。”

玫瑰说“这件事本就不怪你,青莲当梦海是什么了?仅凭借一件天地图,就让你们冒死闯进来?来一千个,一千个都得死。就算你们真见到了断翼鹤诀,也会被断翼鹤诀逼疯。”她说出这话,吐一口血在地上,显得异常疲劳。

藏沛欲哭无泪,说“不是说见到幕后黑手就会见到断翼鹤诀了吗?”

孟行海说“我们已经见到了。”

我大吃一惊,顿时醒悟了过来,说“蝴蝶!”

孟行海点头道“是,蝴蝶。”

玫瑰“蝴蝶是断翼鹤诀?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行海“那些蝴蝶之所以如此厉害,是因为它们的行动遵循着断翼鹤诀的法诀,暗含高深的道理,所以,连你的太阿剑也无法与之抗衡。”

玫瑰嘟囔道“若不是在梦海里,我体力不足,怎么会”

孟行海笑了笑,玫瑰又说“观察那些蝴蝶,就能学到断翼鹤诀?可那些蝴蝶只怕有好几亿,甚至几十亿,无时无刻不在变幻,那图案”

“所以说,不可能强求完全记住,除非你已通晓天地的道理。”

藏沛抖着身子,说“那么,我捉一些蝴蝶回去,能不能借此钻研”

孟行海说“当然可以,只要你收获一千只蝴蝶,就能习练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武学了。”他一边说,一边翻我眼皮,说“奇怪。”

我说“我没病,说了好几次了。”

孟行海问“你没有其余什么感受吗?”

“没有,我很正常。”

玫瑰迷眼瞧我,问“那你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我告诉她没什么,可其实我是因为兴奋。

我记住了!记住了那无穷无尽的道理!我记住了断翼鹤诀!那似乎是创造世界的大道!

准确的说,不是我记住的,而且没记全,疯网议员们各自记忆了不少,他们还在理解,还在消化,我为此担忧他们会不会变得更疯?可他们本就是无数疯狂的念头中最疯狂的几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唯有疯子掌握着真理。

孟行海“总而言之,玫瑰,藏沛,你们离朗基努斯远一点,那种病也许暂时不会发作,可潜伏期也可能会传染。”

我喊道“你这是歧视!哼,我不理你们了!”这句话让我有机会远离他们,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得到了断翼鹤诀。

它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宝物。

我的宝物。

玫瑰问“朗基努斯为什么在那儿流眼泪?”

孟行海说“可能是病发了吧。”

玫瑰说“怎么会?他刚才的那一招威力甚至在太阿剑之上,就这么轻易地被仙灵肆意操纵?”

孟行海“只是一种可能。”

他们不知道,不知道我已经掌握了这古老的、神器的秘密。哦,我的宝物,你是所罗门王所埋藏的最伟大的财宝。你是无数沉船中蕴藏的无价黄金。你是无数寻宝者舍生忘死也要取得的至尊神器。同时,你也很危险,你将所有拥有者置身于随时都可能丧命的境地中。

所以,不能让他们知道,这是属于我的秘密。所以,我要躲避他们,躲避这些贪婪的家伙,以免他们挖开我的脑袋,以免他们把刀剑架在我脖子上。

我看见一棵树上有一个小洞,大约大拇指般粗细,我把手指伸进去,里面有些湿润,也有些温热。

我拔出来,又伸进去,再拔出来,又伸进去。我抬起头,看着树叶微微颤抖,为什么我觉得这棵树有些可爱?我的手指变得很敏感,想要退缩,又想要勇往直前,每一次触碰,都让一股温暖与刺激流遍我的全身。

如果我的手指能够膨胀,就能感到更紧密了,哦,那简直是罪恶,那样的快乐简直是犯罪。

这样的犯罪,将让我躲入愉悦的地狱呀。

玫瑰喊“这简直太恶心了。”

我大吃一惊,见他们三人都看着我,疯网议员也都停止了思考,观察着我的行为。

孟行海问“你怎么想的?”

我说“我是个环保主义者。”

孟行海问“环保主义者是什么?会对着树木发情?”

我怒道“胡说?怎么说话呢?这么难听?我只是觉得,我们要珍惜与爱护这些树,它们在这世界上生存了几千年,几万年,有特殊的历史意义。尤其是在这怪异的环境中,也许一棵树会变成女人,非常美丽,非常可爱的女人,就像仙灵那样”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双手紧紧抱住那棵树,我的身体贴住了它。它似乎也在低头看我,变得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它说“不要离开我,朗基努斯。”

哦,不会的,上帝,当然不会。

它们成了许许多多的、如梦如幻的美人儿,一个个用水灵灵的眼睛注视着我,说道“把你的宝物给我们吧,朗基努斯,给我们。”

给你们?

我的宝物。

“是的,你的宝物,你最珍贵的东西,请给我们注入注入你的活力,留下你的种子。”

哦,是的,种子,这森林需要我,需要我把根留下。

玫瑰似乎想要拔剑砍我,又不得不念及我的救命之恩,打算让我多活一会儿。孟行海恍然大悟,说“是那绿水让他爱上了这里!”

玫瑰眼神缓和了些,问“那绿水所谓的病就是这个?”

孟行海说“是的。”

他说的没错,由于疯网议员们正思索着断翼鹤诀,我的意志毫无防备,这病魔便趁虚而入,否则,我不至于会

玫瑰苦笑道“这些无形仙灵真是神经病,这种病有什么用?犯得着做到这种地步?”

孟行海说“不,你仔细想想,这种病的后果极可怕。它能操纵人的思维。”

“然后呢?”

孟行海说“它可能有两种功效一、让人想要将这病传给别人。二,让人爱上梦海,想要进入梦海。那些染病者进入凡间,就会情不自禁地去散布它,如果找不到医治这种病的方法,越来越多的人就会自行朝梦海走,村庄的人传给富甲帮的人,富甲帮的人传给露夏王朝的人,露夏王朝传给东海盟,随后是龙国,世界各地”

玫瑰惊呼道“竟这般歹毒?”

孟行海说“不错,这是最坏的可能,也是最坏的结果。”

我意识到自己正不受控制地走向玫瑰,我的手想要触碰触碰人的肌肤。玫瑰怒道“你别靠近我!”

我说“我不受控制呀,陛下,唯有你你能解我的毒。”

玫瑰喝道“住嘴!你根本就是懒得控制自己!不然你为什么不去碰行海和藏沛?”

当然,当然是要碰的,但那也必须在我传染你之后。我是个很专一的人,在认定了目标之后,绝不会轻易转移

孟行海给我一掌,我翻身栽倒。玫瑰急道“你不会感染吗?”

“不,梦海的任何疾病都对我无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玫瑰看着藏沛,他也正痴迷地趴在一棵树上,身子蠕动着。啊,他的那棵树,确实生的异常美貌,它躺在他的怀里,可却看着我,似乎在向我求救,又似乎似乎想让我加入他们。这真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啊,可又是多么难以抵挡的诱惑

过了几分钟,藏沛转过身,大叫一声,扑向玫瑰,玫瑰骂了一句,,一掌将他击晕。

瘟疫医生告诉我,他或许有办法遏制,但那得等他参悟了断翼鹤诀之后。

不得不承认,这五个疯子都绝顶聪明,我只能等待他们有空。

我静静躺着,等四周变得很静,玫瑰和孟行海谈着话,可却不能打破那静谧,天色渐暗,这庞大的丛林变得十分奇幻。有时候,疯网议员们的思绪会流过我的脑海,让我也领略断翼鹤诀的奥秘,我居然能读得懂,它描述的是一种阴影,一种与彼列操纵的阴影不相上下的强大力量。

两者相通又不同,可以相互借鉴。他们所说的龙蜒就是这阴影的主人吗?

我听见一个女孩儿清脆悦耳的笑声,那声音异常好听。

这又是幻觉吧。

如果这个女孩儿是我的想象,我一定是想象力最卓越的诗人,她异乎寻常的美超越了这个世界的范畴,让我觉得染上这病似乎也不错。

她告诉我她叫陈白雪,这名字好美,和她的人一样美,这种美十分危险,我突然产生了莫大的惊惧。

她的灵魂,我意识到她是个仙灵。

陈白雪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就是孟行海要找的那个梦中情人。”

鉴于孟行海也算是救了我,我压下了横刀夺爱的冲动。而且我有预感,如果我打她的主意,我作为主角的人气将急剧下降。

八十 伊人躲藏

我问:“当真?”

这个叫陈白雪的仙灵说:“真的呢。”

“你这不出去与他相见?”

陈白雪:“不,不,我一直知道他在找我,可我偏不见他。”

我问:“为何你躲着他?难道你不喜欢他纠缠你?不过这小子...确实有点跟踪狂的模样。”

陈白雪:“不,不,我也爱极了他,但是见他找我很感动,也很有趣,便不如一直看着他寻寻觅觅。”

“有趣?与他破镜重圆不是更有趣?”

陈白雪嘻嘻笑道:“爱情有百般滋味,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各有妙处,如果只是单纯地久别重逢,那份惊喜只存在一时,可其余的感觉就淡啦。”

我说:“你就看着他和那个玫瑰彼此暧昧?”

陈白雪说:“我对玫瑰倒不讨厌,有时候,玫瑰对行海患得患失的感情传达到我心里,我也如痴如醉呢。我们三人,就这样你追我赶,你爱我我爱你,这样最好玩啦。”

对于这种恶趣味,我只感到一股寒意,不便评价。

我问:“你为何出现在我脑中?我与你又不熟。”

陈白雪:“我人不在这里,我在梦海深处呢,但由于你脑子里似乎有张奇怪的网,所以我能把声音传给你,你千万别告诉孟行海和玫瑰。”

我不明白她在图什么,也许她实在憋不住,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问:“你得帮我,把我脑子里的病治好。”

“咦?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急道:“如果你不帮我,我就把你躲着孟行海的事全告诉他。”

这下轮到她着急了,她说:“你这人好**邪,罢了罢了,我人在远处,不能亲自出手,但告诉你一些诀窍,你自己琢磨去吧。”

这让我松了口气。

她:“你们遇到的那个无形仙灵,叫做妙语化蝶。是个中型的无形仙灵。而我呢,是个大型的。”

我问:“那你如果恐吓她一番,她会不会听话?”

“不会啦,她又不傻,而且她也很厉害,算是中型里最麻烦的那一种。我人在深海里,奈何不了她。嗯,这个妙语化蝶,在许多年前,曾经被另一个大型的无形仙灵掌控,不得不听命于他。”

我告诉她我没空听故事,但她说:“想要解开仙灵的咒,就得明白仙灵的来历。”于是又继续说:“她的那个主人,叫做割裂地空。当年,她被割裂地空指使,随着许多仙灵进入凡世中害人,那场战斗导致好几亿的人死于非命呢。

后来,凡间有个叫圣莲女皇的人找到了一个武器,叫做鸿钧阵,她用那个鸿钧阵稀里哗啦地一通轰炸,把入侵凡间的仙灵全部炸死啦!而那个割裂地空也就此被消灭。

他死的时候,妙语化蝶一下子得到了自由。我听说,她从那时起就对凡世充满了感激之情。”

我奇道:“感激?凡世的人杀了她的主人,她居然感激?”

“是啊,因为她得到了自由嘛。不是有句话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的理论还一套一套的挺完善。

陈白雪:“妙语化蝶很感激凡世,也很喜爱凡世的一切。她认为,凡世的人过的都很苦,体会不到世间真正的好处,无法领略梦海里的无限可能性。所以,她想出了个法子,钻研出一种咒法,就是你现在染上的这一种。她想让世上的人都染上这种咒法,变得向往梦海,于是都到梦海里来。这样,凡世和梦海将融合为一,她认为这是她对凡世的报答。”

我说:“这是什么歪理?她怎么不问问凡世的人愿不愿意?”

陈白雪嗔道:“凡世的人都很笨的,对他们有好处的事,他们反而觉得有坏处。”

敢情你还赞成这个妙语化蝶?

陈白雪嘻嘻笑道:“反正我只是在看热闹而已。”接着,她很神秘地说:“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呢。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妙语化蝶长得很像女娲?”

我根本不知道女娲长什么样,她长得就算像头猪也与我无关。

陈白雪:“你这人很讨厌耶,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以前那个割裂地空与女娲都是这梦海里的大仙灵,两者之间还谈过恋爱呢。”

我对这种八卦兴趣寥寥,不过仍附和道:“原来如此。”

陈白雪:“所以,妙语化蝶为了纪念主人,所以将自己塑造成女娲的形状。不过,我们仙灵的样貌都不一定的,可以变得很美,也可以变得很丑,我只是喜欢变得美美的,你说我美吗?”

“你当然很美。”

陈白雪说:“唉,可惜我再美,孟行海也看不到。”

我说:“你随时可以让他看到你,随时能让他找到你。”

陈白雪:“我说过,那样就没意思啦!”

我没空陪她在这儿无限循环,又问她解咒的事,她说:“我已经告诉了你,你自己领悟吧。”说完就从我脑海里示踪了。

我认为自己被她耍了一通,但瘟疫医生说:“她给我的讯息足够了。”

“怎么就够了?她说的不都是废话吗?”

瘟疫医生:“只要知道来龙去脉,就能从灵魂处开始解咒。”他着手替我治疗,我感到那种急于与人接触以及对梦海丛林的热爱迅速消退。

我翻身坐起,孟行海以为我又要传染别人,打算揍我,我摇了摇头,说:“我已经痊愈了。”

孟行海奇道:“真的?你怎么....”

我环顾各方,那些树木不再显得妖艳动人。我能够以一颗平常心对待。孟行海观察我的眼神,笑道:“好像确实如此。”

我打量孟行海,看不出他有什么出众之处,竟惹得这两位仙界与凡间最美丽的女子为他倾心。唉,说是不羡慕,那是自欺欺人了,可我已经有了拉米亚,又何必再贪图其余?

玫瑰赶来,问:“你好了?”

我眨了眨眼,眼中闪烁着正义的光芒,微笑着答道:“是的,我好了。”

这让我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我怒问:“为什么打我?”

玫瑰说:“我也不知道,你的笑容很欠揍。”

我恨女拳。

我走向藏沛,他苏醒后又想找一棵树抱着,但我用瘟疫医生的方法治好了他的病。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恢复清醒,便觉得十分羞愧。

玫瑰喜道:“真的,你能治好这病?”

的确,而且,那断翼鹤诀的篇章在我脑中逐渐清晰,也许还有许多要学,可凭借这短时间内学会的一小部分,我又增强了不少。

我如一代宗师般淡然而笑,说:“这不算什么。”随后,我把陈白雪告诉我的,关于妙语化蝶的一切,她的真实意图。

孟行海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险些把陈白雪三个字蹦出口,总算尚有急智,撒谎道:“我....染上这病之后陆陆续续得知的。”

孟行海叹道:“这个仙灵的本意..居然还不错。”

玫瑰嗔道:“不错个鬼,真让她得逞,会闹得不可收拾。”

孟行海对我说:“至少现在朗基努斯有了治病的方法。”

我挺直腰杆,轻笑一声,甚是得意。

玫瑰拍手道:“我们还得救几万个人,加油,朗基努斯。”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说:“那些人全要我救?你们还把我当人吗?”

玫瑰说:“不能坐视不理,你如果不救,会传染更多的人。”

这可是你们世界的人,不是我世界的人,我这是何苦来哉?早知如此,我绝不会炫耀自己能治病。

孟行海说:“但根源仍是那个妙语化蝶,如果不制止她,下一回她仍会设法感染凡人,我们不能总是守在梦海边境。”

玫瑰触摸宝剑,说:“在梦海里,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狡猾多端,无论如何不肯离开这对她最有利之地。”

孟行海忽然沉默,过了片刻,似下定了决心,说:“朗基努斯,你之前染病时,是否曾感受到妙语化蝶的控制?”

我告诉他的确如此。

他说:“能不能感应到其他被感染的人?就像...一张网?”

我心中一凛,说:“网?不,那是一种冲动,但仅仅是冲动,我感受不到藏沛,也感受不到其他人。”

孟行海:“由你来编织那张网,你能把所有感染者的精神都连在一块儿。”

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句陈述,这句话让我吃惊非小——他怎么知道疯网的事?他不过是一介凡人,为何能看透疯网的奥秘?

玫瑰问:“他?他如何能够...”

我冷漠地摇了摇头,说:“那太危险,我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实话实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对你们世界会怎样毫不关心。我的世界经历了更大的伤痛,而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不必再为你们冒险。”

孟行海说:“你已经记住了断翼鹤诀,即使不全,可大约也有一半左右。”

我不禁朝后退,躲避孟行海的目光。

藏沛焦急地大喊:“什么?他记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玫瑰也猜疑地看着我。

孟行海说:“如果你帮我这个忙,我会让你进一步理解断翼鹤诀,加快你掌握它。”

我问:“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能办到这么困难的事?”

孟行海说:“我知道你那张网里有六个强者,你与仙灵一样,在自己的灵魂中构建了一个世界。我能知道这一点,你应该信得过我。”

八十一 创世者说

透过树叶,那数万感染者排成长队,朝外进发。途中,妙语化蝶打通了重重关卡,中海的居民不敢加害感染者们,他们很安全,妙语化蝶喜爱梦海之外的凡间,她也要依靠这些人实现她的宏愿。

感染者表面看起来很正常,但他们看着树林的眼神颇为恋恋不舍。

若不是妙语化蝶强迫他们离开,他们是不会走的,他们肩负使命,要将这病传到外面的世界。

当初凶蛮押送他们前来时走了岔路,返回时一定也会分散,如果他们分散了,要救他们每一个人将变得无比艰难。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当道路变得狭窄时,我一跃而下,挡在大军之前,这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也唯有我这样的英雄,能有这千军辟易的气势。

我闭上眼,发出雄浑、强悍、勇猛、无畏的魄力,无数场战斗累积而成的炽热斗魂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这路口大约能让五人并行,可由于我在这儿,此路已经不通。

走在最前面的人说:“劳驾让让。”伸手把我推到一边,出于礼貌,我微笑地让路了.....

绿面纱说:“白痴。”

我陡然醒悟,退后几步,仍旧挡道,喝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由此过,下辈子再来!”

空中光芒变幻,色彩浮动,霎时,无数彩蝶停满了树干、树枝、树叶,组成庞大至极的人脸。

妙语化蝶说:“奇怪,你身上的病已经解了,我原先很有自信它是无药可解的。”

我说:“我非但有自信治我自己,我还能把这里所有人都救了!”

妙语化蝶叹道:“那我只能杀了你。”

顷刻间,天崩了。

彩蝶如暴雨般朝我扑来,每一只彩蝶扇动翅膀,以之为利刃。我发动暗影,那些暗影化作游龙,吞噬那些蝴蝶。

妙语化蝶说:“啊,断翼鹤诀,你从我这里偷学的?”

我说:“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进一步加强力量,让那些黑暗的小龙与蝴蝶交战,蝴蝶割碎了小龙,而小龙也咬碎了它们。

玫瑰突然现身,从旁斩出太阿之剑,霎时漫天蝴蝶被她点燃,一朵灼热的火云翻腾飞舞。

妙语化蝶笑道:“烧得好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从蝴蝶的灰烬中,忽然又冒出更小更多的蝴蝶,玫瑰身随风动,停在附近的树上,树洞中也飞出彩蝶,她立即跳下地,不停变换方位。等蝴蝶连接成一条直线,她再一次挥动太阿,彩蝶在烈焰中消失。

火焰强烈的光芒,在地上投下数万人影,感染者们惊恐地抱着脑袋,蜷缩身子,躲避那大火。

恐惧中,他们的心灵向我敞开,于是,我召唤出了疯网议员。

阴影化作了人形,给了他们寄居的身躯,绿面纱、瘟疫修女、瘟疫医生、吞噬者、海怪、安纳托里,这些恐怖而疯狂的古老血族,一个又一个出现在了现实中。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通过断翼鹤诀的阴影,降临人世。

他们不再是我的幻觉,不再是纯粹的灵魂,更不是死亡的幽灵,或是转瞬即逝的余烬。他们感知着世界,他们影响着事物,他们以嘲弄众生的智慧与狂妄的念头看待一切,他们存在着。

蝴蝶突破了玫瑰的防御网,朝我们袭至,绿面纱制造出蝗虫群,它不像蝴蝶那样永无止尽,可保护住了我们。安纳托里使用天地元一,操纵空中蔓延的火焰,从后方扰乱着蝴蝶,冲散它们的阵型,化解它们的攻势。

绿面纱感知,瘟疫修女感染,瘟疫医生诊断,吞噬者吞噬,海怪扭曲,安纳托里增强。他们制造出了另一种病毒,属于疯网的病毒,并将这病毒通过恐惧注入每一个患者体内。

它无害,它什么用都没有,它仅仅是连接,将数万感染者的灵魂连在一起。这就足够了,孟行海要求的事,我已经办到了。

我堕入了无边际的混乱中,蝴蝶像大海中的漩涡,像一场梦幻的风暴,电闪雷鸣,火焰狂舞,尖叫声刺破耳膜,刺破脑子,让眼睛流血,让尸体复生。

树木长出了手,蝴蝶背后的人面,血盆大口中长着尖牙,尖牙是蠕动的蛆虫。

对这世界美好的爱,对战争的痛恨,对自由的渴望,对主人的敬仰,苦心研制的疾病,死亡的凶蛮的尸体堆满了树林,很快被树木吃的干净。

她渴望和平,也喜欢混乱,她希望凡世与梦海相安无事,又希望两者融合为一。

她找到我了。

妙语化蝶出现在我面前,愤怒地像是要吞噬我的灵魂。

她喊道:“你做了什么?”

我说:“要将你的灵魂召到这里来,与我见面。”

她怒极反笑:“你想埋伏我的灵魂?一个仙灵的灵魂?我的灵魂比我展现在外部的彩蝶更强大得多!你真是自作聪明,却作茧自缚,你不会以为自己的灵魂能逃过我的吞噬吧。”

我必须承认,即使有疯网议员的帮助,我未必是她的对手,这里是梦海,是她的主场,如果在疯网深处,或许我能勉强抗衡,可现在不行。她是中海中最强大的女皇,一切灵魂的猎食者。

然而要见她的人不是我。

孟行海出现在此,于是一切混乱停止了。

他带来了平衡。

不再有风暴,不再有海洋,不再有地震,天空不再是蝴蝶,时间稳定,巨大的能量开始有规律的流淌。我们被托举在一个巨大的手掌中,而这手掌是亿万手掌之一。我们又像是在一个鲸鱼的肚子里,而这鲸鱼在汪洋大海中何等渺小。

妙语化蝶的灵魂大声尖叫,她想要逃,可逃不掉了。

孟行海让灵魂变得异常沉重,她仿佛被戴上了镣铐一般。

她骇然道:“你究竟是什么?”

不是什么人,而是什么。

我从未想到某个个体的灵魂能庞大到如此地步,我觉得自己像是漫步于一颗比地球更大得多的星球,我能看到这星球的全貌,由此更加惊惧。

孟行海说:“我保留着梦海,也保留着凡间,维持着平衡,但有时候,我会要干涉。”

妙语化蝶说:“你...是制造梦海的人?”

孟行海说:“我是制造一切的人。”

我意识到他根本无需我帮忙,他随时都可以消灭妙语化蝶,甚至消灭整个梦海,那对他而言就像剃头般容易。

妙语化蝶颤声说:“不,别杀我,别毁灭我,我并不想破坏那平衡,我只是....”

孟行海说:“你只是觉得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想要去做,可你没想到过这么做的后果。”

妙语化蝶眨眨眼,说:“是啊,就是这样,不知道名字的大人。”

孟行海叹道:“混沌已被我与盘古消灭,然而它残存的念头仍在影响着仙灵,让你们在无意间犯错,有些错,乾坤自由应对之道,有些错,必须亲自干预。”

妙语化蝶:“那么说,你不怪我了?不知道名字的大人?”她的语气变得十分调皮,像是犯了错求饶的小女孩。

孟行海:“我不会惩罚你,但你知道该怎么做。”

妙语化蝶说:“我.....我会收手,我会设法消除这些病。对了,大人,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孟行海说:“我叫鸿钧,你可以走了,但你会忘记我,忘记我对你说的话,只记得那承诺。”

妙语化蝶朝孟行海弯腰作揖,嫣然一笑,瞬间逃得无影无踪。她看似在撒娇,其实害怕得很。

这个鸿钧饶过了这罪魁祸首,也就是说,撒娇是有用的。

孟行海想起了我,转过身,我竖起兰花指,朝他妩媚一笑,眉目传情,娇嗔道:“鸿钧大人,人家有没有功劳呢?”

他沉默许久:“我随时能让你从这世上消失,外来者。”

我吓出一身冷汗,嚷道:“你不能不守信用,你答应过我,助我领悟断翼鹤诀!”

孟行海:“我不会违背诺言,但会抹去这部分的记忆。”

“其实....你自己就能解决她,根本犯不着让我冒险。”

孟行海说:“我不能过度展现自身,所以需要你作为媒介,将她的灵魂引到我面前。若非如此,我将失去孟行海的身份,再一次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我产生了感慨:再一次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为什么效果好像在哪儿碰到过?这作者是不是江郎才尽,没有其余设定了?

孟行海说:“感谢你,朗基努斯。”

我急道:“等等!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你既然如此厉害,能不能穿越到我的世界帮我解决一个女魔头?不,干脆解决所有的问题,把纪元帝国夷为平地。”

孟行海说:“贸然穿越可能会影响那一边的创造灵体,答案是不能。”

创造灵体?是路西法口中的创世者,也就是上帝?

“问题是,你既然全知全能,为什么找不到你的心上人?又为何放不下玫瑰?”

他说:“是孟行海找不到,是孟行海放不下。我只是灵体,而这世界的运行自有其规律。”

我说:“简单而言,你是在享受扮猪吃虎的过程?”

他不说话了,而我因为道破了真相而被惩罚,脱离这张网时,我痛得仿佛被爆橘一般。

不过被创世者爆橘,不得不说是一种荣幸。

我流着泪,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并擦去了嘴边兴奋的口水。

八十二 功高震主

我恢复知觉后,听见玫瑰说:“蝴蝶....消失了?”

我看村民们的眼神,那古怪的**已经不见,我觉得他们痊愈了。他们精神萎靡,无力地坐在地上。

藏沛说:“可怎么判断?万一没好那岂不是....”

孟行海站在一边,指着我说:“朗基努斯,你觉得呢?”

我告诉他们,我百分百确定他们已无大碍,也不会传染,我又一次拯救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

玫瑰:“你怎么做到的?”

我微笑道:“我过于强大的灵魂震慑了妙语化蝶,她惊惧之下,唯有罢手。”

其实,关于那段记忆是空白,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除了我之外,又有谁能逆转这一切呢?

奇迹,在我众多辉煌的绰号中,现在又多了一个最贴切的绰号——奇迹之人。

玫瑰把剑一抛,往地上一躺,长舒一口气,笑道:“总算圆满解决,不枉我们这么辛苦。”

藏沛大叫起来,慌慌张张,把他那些师妹扶起,对师弟置之不理,这不奇怪,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除非那些师弟是美少年。他问:“你们好些了吗?”他们都说累,但没有其余症状。

他欢喜了一会儿,黯然道:“可断翼鹤诀呢?我们苦苦追寻的断翼鹤诀....这下回去,非但我们会掉脑袋,更会满门抄斩。”

这时,一群彩蝶从树林中飞出,环绕着藏沛,藏沛大骇,伸手扑打它们,玫瑰看了片刻,说:“它们在向你演示断翼鹤诀呢。”

藏沛喜道:“真的?”

玫瑰说:“真的,但凭你目前的修为,是无法参透其中变数的,还是带它们回凡世再说吧。”说着,她神色怀疑,嘟囔道:“怎么会?这妙语化蝶一下子这般好心么?”

孟行海笑道:“说明她被朗基努斯真吓得够呛。”

我背对着他们,风吹动了我的披风,我的衣袖,我的裤管,我的长发,我的影子,我低调而朴实的身躯。我坚信我这一默默无闻的伟大形象将永存于这世界,被世世代代传颂着。

我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

无我,无凡间。

今日,朗基努斯将离开这异界,但这异界会留下我的传说。

玫瑰说:“朗基努斯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他为什么不转过来?”

孟行海:“大概是在撒尿吧,你姑娘家别看。”

这世界上的人想象力与敬畏心竟贫乏到这样的程度,我为之心碎,我为之断肠。我愤怒的转过身,想证明我并不是小便,可遗憾得发现我拉链没有拉。

藏沛等人想抓住那些蝴蝶,却又怕伤着它们。孟行海说:“这些蝴蝶是死不了的。”他用刀外了几块树皮,用树汁黏在一块儿,做成个箩筐,说:“把它们放在箩筐里。”那些蝴蝶很听话,飞入箩筐里,藏沛欢天喜地,像是抱着命一般抱着它。

我说:“富甲帮那群家伙肯定会来抢的。”我不了解富甲帮,但我了解iba,这两大奸商颇有共通之处,一样消息灵通。藏沛一从梦海回到凡间,立刻就会被盯上。

藏沛吓得身躯巨震:“这怎么办?”

“能怎么办?靠你自己呗,我又不能护送你,我马上就要走了。”

藏沛又望向玫瑰,说:“陛下,青莲女皇是您的妹妹,请您念在旧日情分上....”

玫瑰摆手道:“别求我啦,我已经仁至义尽。你最好提都别提我的名字,免得害人害己。”

藏沛再对孟行海说:“我给你一万两翡翠,求孟大侠护送我至溯古省,与龙国驻军接头。”

孟行海笑道:“你大可放心,青莲做事没那么不靠谱,富甲帮能探到你的消息,青莲岂能毫无准备?我掐指一算,就知道梦海边境现在肯定已经驻扎了大军,把富甲帮的全数赶跑,就等你带着宝贝回去呢。”

藏沛大喜过望,说:“但愿如此。”

我说:“依我看,那个青莲女皇根本毫无眼光,比玫瑰陛下差远了。如果这任务真的如此重要,她为什么会派你们这些新手来这儿?”

藏沛愤愤说道:“什么新手?我们...不是成功了吗?”

“那是你们运气好,遇上了孟行海、玫瑰陛下,当然最主要是遇上了我,我这人太过谦逊,太过淡泊,不太爱提我的功绩,唉,可实话又不得不说。”

玫瑰略一思索,叹道:“你们只是排头兵,青莲只是派你们试探梦海,并引出富甲帮里有不轨之心的叛徒。这么看来,我的下落,只怕她也已经知道了。”

藏沛“啊”地一喊,说:“那...那我岂非....”

玫瑰笑道:“无妨,她知道你我是偶遇,而且你立下了大功,她没准不会罚你。”

过了一个小时,村民们恢复了体力,孟行海连哄带骗地让他们启程回家,他们怕极了梦海仙灵,自然求之不得。

途中如有神助般顺利,多半是妙语化蝶暗中相助,看来我不仅震住了她,更让她爱上了我吗?如果撩拨少女心思是我的罪过,那我的罪只怕已经能跌入地狱了。

绿面纱说:“呕。”

疯网的家伙们都不正常,最显著的症状就是听不得实话。”

两天后,我们回到了梦海边境。果然不出孟行海所料,我们之前与刺瞎头子交手的村庄里,已有大军在此扎营,军营上空飘扬着绣着龙首的精美旗帜,每个士兵都穿着造型精美的铠甲,我看得十分眼馋,恨不得给我那些弟子每个人都整一套。

将士们喊道:“啊!是藏沛!是武状元他们!”霎时,号角连响,士兵们飞奔而出。

藏沛他们像是离家很久的游子,见到强大的祖国,心中爱国的情怀霎时狂涌出来,这让他们瞬间泣不成声。一个穿着很夸张的龙形铠甲的将军翻身下马,对藏沛说道:“藏小兄弟,还有各位少年英雄,你们平安而返,我也能向圣上交待了。”

藏沛上前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其余年轻人更是鼻涕眼泪一大把。

没出息的家伙,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简直是一场笑话。

那个将军瞪着眼睛问我:“你是谁?为什么扯着我的手?对我说谢谢做什么?”

我淡然地告诉他没什么,只是藏沛能活着回来,百分之九十是拜我所赐,我也不要什么加官进爵,更不要你们这里的货币,但如果能拿出些珍贵的宝石来酬谢我,我奇迹之人朗基努斯多半是不会拒绝的。

这里的世态炎凉由此可见一斑,因为他们拿着一种火枪对准了我的脑袋。我惊骇地回头看孟行海和玫瑰,他们都是那种“活该”的表情。

八十三 离别感言

好在玫瑰还是制止了他们,当他们见到玫瑰时,每个人的眼中都是见到天皇巨星的那种崇拜感。对,就像我在号泣或黑棺受到的待遇一样。

玫瑰说“此间事已了,诸位,就此告辞。”说着和孟行海当即离去,我只能跟着,来不及讨要好处。

等远离军营,回到深林中,玫瑰这才放松下来,笑道“这些人可真麻烦,可把我烦的够呛,行海,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孟行海说“趁着梦海的浪头还没回来,我们再去梦海里头。”他顿了顿,又问“好么?”

他没说去做什么,但玫瑰笑了笑,点头道“对,还要找‘她’。”

我哈哈大笑,说“是啊,我们都是当世罕见的强者,三人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玫瑰用那种恨不得掐死电灯泡的眼神看着我。我是个识趣的人,此言不过是开个玩笑,她不会以为我当真要在旁边惹人生厌吧。

我说“既然陛下觉得我碍事,我只能原路返回。”说到这儿,我又异常担心号泣那边战况,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玫瑰如释重负,也不挽留,说“多谢你帮的忙,祝你今后一切顺利。”

孟行海说“虽然不知道你那边究竟在哪儿,但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什么问题总能解决。”

我朝他们深沉地一笑,眼中亮起丰富的情感,说“是的,我的世界饱经伤痛,可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而,经过这几天的逗留,接触,冒险与患难,我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眷恋,对我而言,这里就像世外桃源,像第二个故乡似的,啊,这里的空气多么香甜,充满着奢华的味道,而且,这里的月亮也格外的圆,格外的明亮”

玫瑰说“是吗?这里也没多好。”

我说“这里神秘而混乱,古老而神奇,对我而言,充满着莫大的吸引力。是的,我想留下,我想在这里烙下我自己的印记,我想游览这美妙的大陆,这种种前所未见的景象,结交各式各样有趣的人物。只不过,我使命在身,随波逐流,我无法随心所欲地决定自己的命运和方向。”

孟行海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不,你们不同,你们是完全自由的,你们两个人如此豁达又洒脱,可以不顾世俗的约束,如朋友一般在一起。我羡慕你们,我羡慕这个世界,我羡慕这里的一切。”

玫瑰与孟行海都笑了,表情变得很友善,玫瑰说“我们也是经历了许多,才有如今的日子。”

我大声说“责任与苦难,这是我朗基努斯一生的写照,也是世人称颂我的伟大之处,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情绪,自己的渴望,自己的波动,自己的梦想。也许这一次,我一旦离别,就再也无法返回,这难道不是莫大的悲哀吗?因此,我想做点什么,让这个世界永远铭记在我心底。”

玫瑰点了点头,微微皱眉,我听见她低声对孟行海抱怨“这人的离别感言怎么这么啰嗦?”

孟行海“是有这种多愁善感的人。”

我饱含深情地张开双手,走向玫瑰,说“来吧,朋友们,让我们临别前来一次深情的拥抱,让我们永别前来一次深情的亲吻,让我们抛弃衣物的束缚,让躯体前所未有的亲密相触,就像初生的婴儿那样纯洁而友好。唯有如此,才能消解我心中的苦楚,才能让我一直记得这几天来的旅程。哦,不要误会,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请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婴儿,而婴儿,是不可能带有任何不良的意图的”

我伸长嘴唇,舌尖颤动,直奔玫瑰双唇而去。结果玫瑰赏了我一巴掌,拿着紫剑想要追杀我,我一口气跑出五公里路,这才看不见她剑上的光芒。

这世界上的人简直冷酷无情到了极点,一点也不体谅我这个可怜的异乡人,更不尊重我们世界的风俗习惯,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安纳托里说“我们世界的风俗习惯没有离别前与女孩蛇吻的。”

没有吗?我记得有一种分手炮的习俗

安纳托里“那是人渣。”

我陷入深深的迷茫中,一时间竟觉得我曾经的记忆如此遥远,那些习惯与礼节,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绿面纱“别装傻,白痴。”

无论哪边的世界,哪边的人,都对我恶言恶语,毒舌相向。我忍受着世界上所有的冷漠与恶毒,承载着世界阵痛的命运,我是奇迹之人,更是末世的祭品。

碰巧,我在逃到的地方感受到了裂隙。疯网议员们从我的影子里浮现,合力打开了一个传送门。

我愕然道“你们现在能自由地变成实体?”

安纳托里“有一些限制,我们借用的是影子,你的影子,那是所谓龙蜒的力量。”

龙蜒的力量?似乎与彼列的力量很像。那么问题来了,暗影的力量哪家强?

安纳托里说“其极限对我们而言都太过庞大,不过已经够用了。”

也就是说,现在打架,我们可以做到七对一?有这六个远古先祖等级的血族助阵,我已经有了超越圣徒的实力,更何况还有晨星之刃。

无敌,我只能用无敌来形容

但我想到了叶格丽,我沉默了。战争并不是一对一,如果要保护我的人民,我该怎么做?

回到号泣时,悲伤的人们悲喜交加,我再无收获力量的喜悦感,取而代之的是徒劳无力的宿命感。因为我意识到我帮不了他们。

拉米亚握紧我的手,说“来看看吧。”

我们穿上乏加特制的防辐射服,来到临时修建的隔离区,被辐射照射过的士兵躺在临时搭建的床上,床铺不够,只能铺上一层草甸。穿着防护服的医生照看着他们。

该隐一共拯救了差不多四千人,其余士兵——剑盾会的骑士与我们的游骑兵,都死在了裂隙中。而活下来的四千人被运送到了号泣城外,他们身上有微量放射性物质,放他们入城,整个号泣都会被污染。

他们肌肤溃烂,形如鬼怪,我不在的五天内,这四千人中又死了一半。

赵洛叹道“医疗人员不够,防护服更缺,即使用我的眼睛,也治不好这么多伤患。加上灵魂之花,他们之中最多只能活下来”

我问“活下来多少?”

赵洛咬牙道“三百人最多了。”

一千五百个最精锐的游骑兵,八千五百个剑盾会骑士,只剩下三百。这对双方都是无法承受的打击。

纪元帝国也损失了两万人,可那甚至不是他们的主力,大部分都是叶格丽抓来的炮灰和平民。

她指了指在一边戴着头盔的高个子男人,说“这位先生有话对你说。”

那人是亚伯,赵洛仍未认出他就是她苦苦找寻的亚克·墨慈。

我走向他,说“欧尼酱。”

亚伯已经没心情揍我了,他说“这几天,我阻止了两个试图靠近号泣的叶格丽分身。她们很狡猾,试图钻地潜入。我听说黑棺那里也是,剑盾会估计更危险。”他展现出超卓的力量,加上我对他的尊敬,即使并没有正式声明,他已经取代了废钟,成为了号泣的军事统帅。

废钟是那种乐得清闲的家伙,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我咬牙道“如果她能无穷无尽地制造辐射分身必须将她彻底毁灭。”

亚伯说“我无法使用部分的训诫之力。”

我急道“什么?”

亚伯说“裂隙战后,我只能使用布鲁赫的神力,托利多的神速,梵卓的护体,萨洛特的感知以及刚格尔的兽化。其余诸如暗影、血肉、幻术的高阶法术,我已经感受不到。”

“是那条吞世之蛇的缘故吗?”

亚伯说“可能是。”

“你的力量有没有减少?”

亚伯说“并没有,只是少了些花样。”

还好,即使他缺少那些花里胡哨的变化,但仍拥有远超千弥的战斗力。

我问“那么,现在的你战胜不了海尔辛了?”

亚伯苦笑道“我原本就赢不了,而且,那甚至还只是恶魔大公的化身力量,大衮的真正实力更远在那之上。”

我说“你不是赢不了,你似乎在害怕那吞世之蛇。你怕动用高阶法术会让那条蛇失控。”

亚伯说“我得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否则,我不得不封印部分能力。”

我犹豫再三,问“你见到该隐了吗?”

本来我担心这句话会让他当场爆炸,但必须说明的是亚伯不是李逵,他并不冲动,也不易怒。至少现在好多了。

亚伯说“他又失踪了。”

我想告诉他真相——其实我就是该隐,那是我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以为我是赛特,可其实我是他大哥。世事就是那么难以捉摸。

绿面纱说“你最好别说。”

是,我知道,我已经背负了足够多的诅咒,不能再拥抱更多的悲惨命运了

绿面纱说“不,因为你不是,那只是你的胡思乱想,你只是个白痴。别再多说半句蠢话了,连我们都觉得丢人。”

他马的,我好歹也是人类始祖赛特、圣徒朗基努斯,你这个四代血族这么指着鼻子骂我合适吗?

疯网的议员都认为很合适,我再一次面对着这世界的黑暗,感到很受伤。

八十四 索多玛城

面具走向我们,说:“有一个办法。”

我问:“什么办法?是对付叶格丽的办法,还是其余什么办法?”

面具:“治疗辐射的办法。”

我和拉米亚都很意外,不过面具作为掮客,确实知道许多古怪的诀窍。

走入临时病房,废钟与索莱丝正在用冥火清洁伤着。

是的,清洁,他们将冥火散布在外,一个病人被彻底浸泡在冥火之中。冥火散布着它独有的诅咒,令人类厌恶而傲慢的情绪,这病房已经变得比凶杀现场更令人害怕,即使是我,也恨不得立即逃之夭夭。

病人们的神智勉强维持清醒,他们用憎恨的眼神看着废钟与索莱丝,完全认不清他们俩是在拯救所有人的现实。

我说:“对!冥火能吸收放射性物质!”

面具:“而且,这种放射性对冥火是一种能源补充。”

我问索莱丝:“怎么样?你吃得消吗?”

索莱丝:“还行。”

我又问废钟,他回答:“能救一人是一人吧。”

这么做对他们很不公平,冥火扭曲人类的心智,这些被救下的士兵将永远恨着废钟与索莱丝,他们不会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恨救命恩人,然而这偏见已经根深蒂固了。可这两个活尸很善良,他们意识到后果,仍决定这么做。而且,即使他们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可最终被救下的士兵也不会超过一千人。

我前往黑棺,听见遍布整个大楼的广播系统正在报道裂隙之战的胜利,广播中的女孩说我们有许多军人做出了牺牲,历史会铭记他们,我们会缅怀他们。

可我们没有胜利,如果纪元帝国此时进攻,我们和剑盾会都没有多少抵抗之力。

黑棺人心惶惶,传闻四起,即使最糟糕的谣言,也不比真相糟糕多少。他们说纪元帝国要打过来了——有极大的可能性;他们说那些士兵都死了——基本离真相不远;他们还说敌人将不断派出可怕的怪物来袭——这说的不正是叶格丽吗?

在元老院,迈克尔、勒钢、缇丰、麦克斯韦尔都已经了解了问题的严重性。他们没怪罪我提出的裂隙之战,因为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可我看见他们的表情,仍觉得很内疚。

迈克尔说:“虽然不愿承认,但现在只能依靠麦宗了。”

无论什么情况,麦宗总会有底牌,可这一次却难说,号泣的一半士兵已经折损,其中包括麦宗的那些恶魔实验体,他不可能如变戏法般突然变出来更多恶魔,与纪元帝国的恶魔大军抗衡。

我问:“萨洛特祖先呢?他是我们当中最强的法师。”

迈克尔说:“他已经拦截了两次叶格丽的分身,我们需要他的灵感,他是黑棺最后的镇守者。”

麦克斯韦尔:“朗基努斯,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唯有你能击败叶格丽,你曾经做到过一次。”

我说:“可我该怎么做?现在立马率军去攻打索多玛?”

迈克尔:“我们没有多余的兵力,最精锐的军队现在正躺在号泣外。”他们之所以不把士兵接回黑棺,是怕引起恐慌。

我说:“没有人比萨洛特更擅长治疗,他为什么不去治疗那些受辐射者?”

萨洛特的声音回响在我耳中:“我将安排运输队,将部分士兵送回黑棺,但此事对平民必须保密。”

我松了口气,说:“多谢,大人。”

萨洛特沉吟片刻,说:“你见过末卡维了吗?”

我说:“近来一系列事件,让我那位洪水先民产生了一系列交集,我听说您和末卡维很熟。”

萨洛特说:“我们似乎在成为血族之前就已经认识了。”

“似...似乎?”

萨洛特:“要小心疯神之血,他和曦泰是仅有的两个我无法看透的同辈血族。”

有萨洛特在,我觉得放心了不少,他的实力深不可测,在黑棺中更是得天独厚,在这里面对萨洛特,即使是该隐恐怕也占不了太多便宜。

我说:“但我必须借助他的力量。”

萨洛特说:“我在你的前路上见到了无穷的血海。”

萨洛特的第三只眼有极强的心灵感应,能见到一些预兆,可对我而言,血海又算得了什么呢?

疯网议员们沉寂着,我隐隐感受到了他们可怖的念头,但具体如何,他们没告诉我。

我向公爵们告辞,勒钢在我离开时单独拦住了我,他说:“朗基,你有办法了吗?”

我说:“无论什么办法,我都会试一试。”

勒钢喃喃地说:“无论什么办法?你确实想到了什么?”

不是我的,是疯网议员的。

如果叶格丽完美地掌握了辐射的能力,她的那些分身将成为我们的末日。我必须前往索多玛,那是我一直避讳的事,可现在已无法再逃避。

我找到奥斯古德,他是裂隙之战的导火索,是他告诉了我们情报,导致了目前的后果。也许他确实挽救了更大的灾难,可我仍难免将发生的惨剧归咎于他。他和我一样是无辜的,可他和我一样都是有罪的。

我问:“索多玛里有没有以太抑制器?”

奥斯古德神色惨淡,说:“要糟糕得多,那座城市的人都信奉着叶格丽,城市里有十多万人,他们的信仰让叶格丽能够使用裂隙的力量,让她的敌人在城市中无所遁形,且被急剧地削弱。”

我心中满是阴霾,问:“如何削弱?”

奥斯古德:“这么说吧,即使是强如纪元帝国的皇帝,也不敢前往索多玛。据说曾经有个强大的地煞于索多玛暗杀叶格丽,可甚至不用叶格丽动手,他浑身已被肿瘤淹没而死,在索多玛,她能让选中的敌人时刻如被强辐射照着那样。”

我发现自己在发抖。

奥斯古德说:“你想要....去索多玛?不,你绝不能单独去,在索多玛与叶格丽为敌是死路一条,更何况还有海尔辛。你必须找到一个至少能与海尔辛相提并论的帮手。”

亚伯?不,不。

我开启的仇怨,我自己解决,我不能连累他,他将我视作弟弟,他已经为我受了太多苦了。

我为何会这么想?自己去就是找死。带上亚伯的把握要大得多。

绿面纱说:“你独自一个人去吧。”

瘟疫修女:“你不连累任何人的念头是对的。”

瘟疫医生:“我们已达成了一致。”

吞噬者在阴沉地笑着。

海怪说:“做一个伟大的英雄,孤身面对挑战。”

安纳托里:“一道划破黑暗的光明,这是你教给我的,朗基努斯,记得吗?你杀过的血族远比我多,也远比我更残忍。拿出你昔日的决心,你将不逊于任何人。”

是他们,是他们给我灌输了单独前往索多玛的念头,是他们让我认为不应该连累旁人。

他们想做什么?

我忽然产生了一种念头,如毒蛇般撕咬着我的神经,让我疼痛,让我惊恐,让我陷入黑暗之中,让我惧怕那真相。

那是从伦敦之行中就产生的一个计划,甚至更早,早在末卡维将我纳入疯网中就在酝酿的真相。

在伦敦,议员们都消失了,可疯网不应该是无处不在的吗?

在伦敦,我找到了末卡维的第一件骸骨,可也许是末卡维故意让我找到的。

在伦敦,议员们分散,各自寻找骸骨,筹备着他们的仪式,等待他们能重回人间的时机。

不是我找到了骸骨,而是骸骨找到了我。

安纳托里,告诉我真相。

安纳托里说:“真相在前方,你到了那里,就会知道,没有其他路可以走。”

依旧是令我耳聋的沉寂,我茫然地看着,不知道看见了什么。

我说:“带我去索多玛。”

奥斯古德身子巨震,说:“那是一条绝路。”

绝路也要走,不然就是等死。

奥斯古德哀求道:“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那你的家人呢?你不想拯救他们吗?你如何逃,就如何带我回。”

奥斯古德:“现在吗?”

“对,就是现在,现在就出发。”

“就你一人?”

“还有你。”

奥斯古德不敢看我,我从他眼中发现了怯懦。

我说:“他们一定已经死了,你不管他们也可以理解。”

奥斯古德说:“他们还活着,他们一定有办法,好,我带你去。”

我们前往之前见面的那个酒吧,奥斯古德通过那儿的洋娃娃送了封信。不久后,洋娃娃让我们去另外一个地点。

那是离索多玛大约两公里的一座山上,在山顶,我见到了索多玛庞大而繁华的不夜城。

那是一座蔚蓝的金字塔,大约三百米高,这雄伟的建筑是整个城市的核心,又像是统治着万物的魔神。金字塔周围的房屋与他相比,就像侏儒站在巨人旁边那般。许许多多的建筑组成了整齐的街道,城市的灯火让人忘记了这是末世。

奥斯古德说,那座金字塔是一辆运输工具,这座城市是从远方行驶来的,定居之后,城市中的核心设施以及重要人物,从金字塔中移动到外界。

我问:“金字塔中现在是空的?”

奥斯古德颤声说:“里面是一个超巨型恶魔,索多玛本身就是通过裂隙的能源维持的。”

我说:“该如何进去?”

奥斯古德说:“那个人应该快要来了。”

的确,只不过我没有料到,来的人是巴提克斯。

八十五 崇拜恶魔

我第一反应是陷阱,但议员们让我别担心,巴提克斯是独自一人来的。

巴提克斯说:“我的仇人,朗基努斯,真想不到我们还有合作的一天。”

“我们所谓的合作随时可能结束,比如这句话说完之后。”

巴提克斯的情绪中出现了惶急不安,我能清晰感受得到。疯网敏锐的令我惊魂不定,它在捕捉和读取所有人的表层思维。

巴提克斯说:“说真的,你们快完蛋了,我看你却不是很急。”

我回答:“的确没有必要太急,我总能活得下去,大不了从头来过,你不会真以为我在乎那些庸人的死活。”

巴提克斯急促地怒道:“你当年对我做的那些事,居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冷冷回答:“你遭遇的一切都是那棵树造成的,与我无关。”

巴提克斯咬牙道:“你们黑棺宣传的可不一样,而你没有反驳。”

“如果你相信宣传,我们还是别合作为妙,与蠢人合作有害无益。”

巴提克斯一时无语,奥斯古德异常紧张,生怕我们谈崩了。

过了大约半分钟,巴提克斯说:“我成了血族,被那棵树变成了血族。”

“这就是你背叛索多玛的理由?”

巴提克斯摇头道:“事情很复杂,父皇对索多玛一点办法也没有,尤其是叶格丽的冥火增强到这样的地步,她本就是巴尔的化身,加上无敌的朗利·海尔辛,加上她目前无穷的破坏力。他派我监视叶格丽,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现在我自己也自身难保。”

“我相信叶格丽必然有弱点。”

巴提克斯问:“什么弱点?她现在无可匹敌,她的生命力是无限的,她的辐射连熔岩恶魔都能杀死。”

那弱点是所有活尸的弱点,甚至是所有人类的弱点。

巴提克斯说:“是什么?”

我摇头:“现在还不能说,你得拿出你的诚意来。”

巴提克斯眉头紧皱,说:“我带你进城。”

“我无需任何人相助也能进城,我需要的是情报。”

巴提克斯取出一张小纸,是地图,说:“进城之后,找到山脚仓库,它在城市的西南角。你找人问时得当心,你的口音...”

我说:“你无需为此担心。”

巴提克斯点点头,迅速离开。奥斯古德说:“我进城后只有死路一条。”

我凝视着他的眼,一秒钟后,我说:“你可以走,回到号泣后,告诉他们无需担心。”

奥斯古德失魂落魄,召唤出摩托车走了,他的这种法术确实很方便。

我施展断翼鹤诀,借助暗影瞬移到了城内。这座城的城墙或许有防护法术,但龙蜒的暗影轻易找到了破绽。

孟行海说,龙蜒是阴谋之王,这评价很中肯。如果彼列的暗影是吞噬生灵的巨鲸,龙蜒的暗影就是更凶残狡猾的鲨鱼。

绿面纱从我的影子中浮出,她悄然接近一个市民,从他脑中攫取了信息,那个市民根本没察觉到我们来过。

疯网的效果变得如此之强,连我自己都不禁颤栗。我望向城中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背后仿佛都悬浮着幽灵。

疯网如水母般触碰着他们,那剧毒的触须在他们身上留下不可见的伤痕,剧毒随时会发作,让他们浑身腐烂。

吞噬者在笑,那笑声令我发冷。海怪呢喃的细语,更让我惴惴不安。

我知道山脚仓库在哪儿,但瘟疫修女说:“并不急。”

我们走入一间民宅,催眠了宅子的主人,让他们醒不过来。

我看见瘟疫医生从阴影中抓出一条鱿鱼状的影子,议员们围绕着这条鱿鱼施法很久,随后,他们释放了这鱿鱼。它钻入暗影不见了。

活尸最大的弱点在于他们的心灵,每个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使是千锤百炼的叶格丽,拥有魔王巴尔的祝福,她的心灵也不可能没有漏洞。

她一直用阴谋对付我,现在轮到我了。为了生存,我必须成为新的阴谋之王。

安纳托里说:“也许不仅仅是阴谋之王。”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让我的脑子如被冰刀解剖般剧痛。

当完成仪式,我借助暗影瞬移至那个仓库。是的,我能够瞬移,就像黑噩梦顺着恐惧瞬移一样,只要有影子的地方,只要在我感知范围内,我都能达到。

而疯网让我的感知范围变得很大。

这沉重的力量有时会让我呼吸困难。

想要击穿敌人心灵的防线,自身也会遭遇反噬吗?

仓库中,巴提克斯他们已经在等着了,五个人,他们都穿着黑斗篷,斗篷之下是做工精细的衣物,看来都是些大人物。

绿面纱探知到他们是谁。

巴提克斯是皇子,一个留着整齐胡须的叫梅金,是iba的商人,奥斯古德的伯父。一个三十岁的美貌女人,叫米德,她是檀香侯爵夫人。一个冷峻的年轻人,我认得他,他是费伦恩,当年在iba的擂台上曾经险些杀了我。最后一人是个老者,他叫顽石,是索多玛反抗组织的领袖。

索多玛自然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万物皆有万物的缺陷,就像人体完善的免疫系统也并非坚不可摧。

自从入城后,暗影疯网就一直在朝各处嗅探,它在找寻那些破绽吗?

大人物们都没说话,他们也不必说什么,绿面纱探知他们中并无叛徒,这就够了。

我说:“我已经到了。”并坐在他们预留的那张椅子上。他们都大吃一惊,转头面对着我。

巴提克斯说:“这位是朗基努斯,黑棺的剑圣,费伦恩,你见过他。其余同僚....”

我把每个人的名字与身份说了一遍,这让他们一时哑口无言。

檀香侯爵夫人米德说:“你...是读心术?可我的法术为什么没能生效?”

这很正常,疯网与暗影融合之后,就像高维生物般窥视着凡人的内心,三脚猫的防护术全无作用。

但我不能告诉她,不能告诉任何人,现在我需要的是合作而不是威慑。

我说:“我有调查你们的手段。”

米德更心惊了,望向巴提克斯:“那叶格丽会不会也知道我们....如果她知道,城里至少会死三百人。”

三百人,这就是这支反叛军的全部兵力。不过数字没有意义,尤其是在叶格丽与海尔辛这样的强者面前。

费伦恩说:“自从擂台一战后,你的力量竟有如此幅度的剧增?”

我说:“我们都变化不少,现在,告诉我叶格丽的情报,她力量的源泉在金字塔?”

顽石咬牙道:“我不得不承认,城里的人很爱戴她,把她当做真正的神明一样爱戴,如果她让他们去死,他们也会死的,而且毫不犹豫。这些信仰让她维持着一个裂隙,而她从裂隙中获取巨大的能源。”

梅金说:“现在,她甚至可以从核能中获得力量。在金字塔内部有个核电站,这个....怪物。”

不,这个女魔神。

我说:“我查阅过资料,在最早的传说中,巴尔并非恶魔大公之一。他为何拥有如此的魔力?”

五大军团,大衮——钢铁、彼列——深红、阿拜登——乌木、阿斯莫迪斯——白银、亚兹拉尔——云石。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我记得路西法曾说过巴尔是一个后起之秀。

米德说:“总之,她从巴尔的恩赐中收获恶魔之力,从核电站中收获倒有辐射的放射之力。她既是最强的恶魔使,也是最强的活尸。”她对费伦恩说:“弟弟,你去过核电站,你说吧。”

费伦恩说:“她结合两者的力量,制造她那些活尸分身,每一个分身大约有她本体十分之一的力量,可数量很多,她大约制造了十三个这样的魔女,称她们为叶格丽的女儿。这些女人拥有自由释放辐射的能力。”

巴提克斯说:“她现在除了这些女儿,谁也信不过。因为她可以直接操纵这些女儿的心灵。”

我认为这又是一个破绽,但疯网们对此无动于衷,也许他们认为策反一个这样的女儿得不偿失。

我说:“她损害了你们在索多玛的利益?”

他们很尴尬,可我说的是事实。

我又问:“为什么索多玛的平民对她如此崇拜?她分明就是个丑陋臃肿的女妖魔。”

巴提克斯说:“如果你认为单凭颜值就能让这些贱民喜欢你,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关键不在于她长得怎么样,而是她做了什么。她的治理让百姓在末世安居乐业,富足快乐,这已经足够让他们看她顺眼。”

的确,太过貌美的人会引来嫉妒,就像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描绘的那样,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完全有能力让自己变得美若天仙,可她没那么做,相反,她是一个有着美丽面容的大个子女恶魔。在这样的末世,她展现出强而有力的、甚至是野蛮可憎的面貌,言行举止刁钻无礼,却反而容易引发更大的崇拜。

平民们希望强权能保护他们,哪怕是一个凶神恶煞的领袖,却不见得愿意台面上的是一个脆弱的花瓶偶像。

而且,她对剑盾会的仇恨,对黑棺的侵略,让她成为了索多玛的英雄。你指望纪元帝国的人同情我们这些外来的弱者吗?他们巴不得我们对他们俯首称臣呢。

巴提克斯又说:“而且,她是巴尔的化身,纪元帝国内部普遍有恶魔崇拜的习惯。”

八十六 鱿鱼诡计

我说:“我要进入金字塔内部。你有办法帮我混进去。”我指的是巴提克斯。

巴提克斯说:“你能潜入城,难道进不了金字塔?”

“我不熟悉地形,得有指引。”

巴提克斯说:“你进去做什么?”

我说:“溪流将汇入大海,而大海是一切的源泉。”

巴提克斯并不理解,他说:“你别指望能刺杀她,那是绝无可能的。”

“我或许会这么做,或许不会。”

巴提克斯粗粗画了金字塔的示意图,它里面杂乱无章,由众多异空间组成。巴提克斯说:“叶格丽喜欢舒适,她住在最顶层的阁楼,金字塔的正中是一个超巨型恶魔,城里所有人的信仰都汇聚到它身上。而核电站是在地下运行的。”

我说:“即使上一次她在裂隙之战中牺牲了万余人,这里的市民仍对她信仰如初?”

巴提克斯说:“那是一种...魔法,她通过这种魔法,让金字塔培育室里的许多女人生下这种克隆人,克隆人并无其余功能,只有完整的灵魂以及对她无条件的崇拜。她牺牲的就是这些单纯崇拜她的....个体。”

我说:“这是丧心病狂的罪行,如果泄露,人们会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费伦恩蓦然苦笑起来,说:“你以为城市里的人不知道?在最初也许有抗议,可当叶格丽在纪元帝国内部无往而不利,对外也所向披靡时,他们对这些就不在意,甚至接受了这种牺牲。毕竟牺牲的不是他们自己的亲人,只是些‘可怜的怪胎’。”

“培育室,培育室在哪儿?”

巴提克斯标明了一个位置。

或许又是一个突破口。

我说:“一、破坏核电站;二、破坏培育室;三、刺杀叶格丽。”

顽石说:“这就是你的计划?你一旦动手,海尔辛就会立刻赶到,想要刺杀叶格丽更是一场白日梦。”

我说:“如果一切顺利,不会再有海尔辛了。”

他们瞪大眼睛,各自脸色惨白,欲言又止。巴提克斯颤声说:“你会先杀了海尔辛?”

我站起身,对巴提克斯说:“明天,同样在这里,我会在这里等你。我要先去核电站。”

巴提克斯说:“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我可不想白白送命!”

我说:“如果你不是陷入绝境,没必要倚仗我。”

巴提克斯急的直叫:“我才没有陷入绝境!”

“那么,尽管向叶格丽告密吧,也许她会过几天再处理你。”

巴提克斯颓废地靠在了墙上。

我借着影子瞬移至远方,在阴暗的角落制造了一个硬茧,在茧中入睡。

.....

我追踪着那条暗影鱿鱼,它已经抵达了叶格丽的心中,它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叶格丽的精神防御未能捕捉到它。

它对叶格丽并无害,确切的说,它像是个游客一样,在庞大而复杂的灵魂迷宫中闲逛。

迷宫中有许多禁区,它一个也不碰,这样,它不抵触叶格丽的意志,叶格丽便不会将它消灭。

它只是催促叶格丽,让她去做她早就该做的事,她一直想做的事。

它对叶格丽说:“海尔辛等待着呢。”

透过疯网,我见到了叶格丽。叶格丽从梦中惊醒,她的身躯很娇小,是绝丽的少女形象,可转眼间,她扭曲的心灵让她的身体膨胀起来,她成了个肥胖高大的、少女脸庞的怪人。

是的,叶格丽,你我都明白,现在的你是无敌的,唯一真正能威胁你的人是朗利·海尔辛。

他一直被你掌控着,他的真名在你手上,可他真的会甘于臣服吗?他不会找机会反叛你吗?

是,是,你知道真名是可靠的,他无法违抗,但所有的事总会有其独有的破绽,对不对?

你从无法验证真名是否有效,而且,真名咒语只能使用一次。

叶格丽于是对侍女说:“让朗利·海尔辛来见我。”

侍女说:“可是这么晚了....”

叶格丽喷出冥火,那冥火将侍女烧成了黑骨头。另一个侍女吓得湿了裤子,叶格丽冷冷说道:“我的心情很不好。”

侍女召来一个恶魔,那恶魔飞快地去了。

大约一个小时后,朗利·海尔辛步入这充满少女气息的寝宫。叶格丽穿着一身暴露的服装,可其外貌让人作呕。

她不是不想变美,只是当她的心情气急败坏时,她会暴露她畸形尸的一面。

海尔辛说:“你召唤我?”

叶格丽点头道:“是啊,你已经很久不称呼我为‘大人’了。”

海尔辛微笑道:“大人。”

叶格丽叹了口气,说:“你见到我那些女儿了吗?”

海尔辛说:“她们和你很像,至少她们的脸一模一样。”

叶格丽攥紧了手,这瞒不过海尔辛。

叶格丽笑道:“你是在夸奖她们的美,讥讽我的身材?”

海尔辛说:“那只是表象而已。”

叶格丽说:“你让我见到的你也不过是表象,你为什么不显露出你的另一面?暗杀者大衮。”

海尔辛说:“我讨厌那冷漠怪异的感觉,似乎这世界变得很陌生。”

叶格丽命侍女给海尔辛倒了一杯酒,海尔辛冷静地喝了下去。叶格丽说:“像我们主仆这样彼此信赖,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海尔辛说:“主仆?”

叶格丽支起脑袋,盯着海尔辛,说:“主仆,怎么?你对这个词不满?”

海尔辛淡淡地说:“不,挺不错的。”

叶格丽笑道:“你觉得不错就好,我很感激你陪我度过了那几年最艰苦的时光。如果不是你,我说不定早就死在外域恶魔的爪下,或者被皇帝的刺客所杀了。”

海尔辛说:“那几年不算无聊,这几年也还行。”

叶格丽的手指轻轻触碰她自己的脸颊,叹道:“你不明白少女的心思,你这么一个英俊而强悍的保镖陪在我身边...女人最需要的,就是安全感了,你知道吗?谁能给少女最大的安全感,谁就会赢得少女的爱。”

海尔辛说:“得了吧,叶格丽,你少说些无聊的话。”

叶格丽的头发朝上竖起,她尖声道:“无聊的话?难道你认为我很令人厌恶吗?”

海尔辛露出微笑,说:“我很少遇见比你更令人厌恶的家伙了,但碍于承诺,我也没地方可去。”

叶格丽咬紧尖牙,掩饰眼神中的狂怒,说:“你一贯口出狂言,我忍耐你至今,你却丝毫不知道收敛。”

海尔辛说:“我虽然是个夜猫子,但你大半夜的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叶格丽:“之前与你打得势均力敌的家伙,他现在怎么样了?”

海尔辛:“我和你说过,他受了伤,我也一样。”

叶格丽问:“怎么样的伤?你曾提到过他那些伤很严重,无法复原。”

海尔辛:“很难复原,但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叶格丽:“除了死亡。”

“也许死亡也不会不变。”

叶格丽叹道:“我问过你许多次,可你始终没有告诉我那家伙是谁,为什么这么强。”

海尔辛回答:“你只要知道他很强就行了,追根溯源并无必要。”

“你也很强,海尔辛,事实上,你也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之外。”

海尔辛:“我习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叶格丽哈哈大笑,那声音像是夜枭在唱着悼念的哀歌:“那么我呢?海尔辛!你自觉如此的伟大,全知全能,可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海尔辛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说:“我没兴趣了解一个满嘴废话的女人。”他说这话是全无敌意的,这只是他桀骜不驯的性格显现,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无论对方是不是自称他的主人。

叶格丽:“你可真是无礼透顶!”

海尔辛:“那么,在我变得更加无礼之前,我先告退了。‘主人’。”他最后两个字充满了讽刺意味。

叶格丽说:“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那故事你自己留着吧。”

叶格丽森然道:“不,你没兴趣了解,你是否记得,当我们初遇时,我并不是现在这么臃肿的模样。”

海尔辛说:“时间对我的记忆作怪,我记不清曾经的你了。”

叶格丽说:“我曾经爱慕你,但你将我的爱视作垃圾,你蹂躏了我的心,才让我变成了如今的怪物!”

“你们活尸对人类的感情太卑微了,叶格丽,你见一个,爱一个,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小女孩儿,可你不仅仅如此。”

叶格丽说:“卑微!是啊,卑微!对巴尔而言,我仅仅是他的一个活祭品,一个比黑曜石、黄金、白银或者乌木雕像好不了多少的仪器。他想利用我,不念想利用我,每一个人都想利用我!可每一次我都笑到了最后,我战胜了一切软弱的情感,我将我的血泪留给了那些贬低我、轻视我的人!现在,连巴尔都无法掌控我了,我也不再需要你了。”

海尔辛那闲散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事严峻与凝重。

他说:“我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

叶格丽笑道:“你不是能预见未来吗?大衮!”

刹那间,海尔辛显露出变化的征兆,可他的变化未能成功,几秒种后,他身上恶魔的征兆消失殆尽。他仍然是凡人朗利·海尔辛。

海尔辛面无血色,他的手脚被深黑色的锁链缠住了。

叶格丽说:“我拥有你的真名,大衮的真名,那是巴尔赐予我的礼物,你以为是开玩笑吗?你太狂妄了,朗利·海尔辛,我早就看出你的不臣之心。”

海尔辛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说:“你打算杀我?恐怕单凭真名还办不到。”

叶格丽说:“面对你的,是永远的封印,比死亡更悲惨的命运,朗利·海尔辛,这就是你背叛我的爱,我的信任,我的权威的惩罚。”

那些锁链将海尔辛缠绕了数千层,随后隐入了隐藏的暗门。

叶格丽泄恨般地大笑着。

她的头发投下影子,像一个挥舞着脚的鱿鱼。

八十七 绝地反击

所谓的核电厂其实是尤科斯反应炉,我就该知道。

一颗表面肮脏斑驳的大圆球,半径达百米,光芒在其中跳跃着,许多漆黑的管子连到圆球表面,仿佛囚徒的锁链,让我觉得这圆球像是个正在被折磨的待产婴儿。

一些面容酷似叶格丽的少女守在圆球外,她们各自有各自的房间,每一个房间都装修的如同公主的小屋,她们的穿着打扮也不尽相同,有的是哥特风,有的是萝莉风,有的是古风,有的是贵妇风,这些活尸的冥火各处弥漫,让我仿佛身处于虎穴的羔羊。

我很不舒服。

巴提克斯低声说:“我听到消息,朗利·海尔辛消失了。”

我:“那又如何?”

巴提克斯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让叶格丽自断臂膀。”

我不必告诉他我那无尽阴谋的暗影,我说:“当她以为高枕无忧时,她就会剪除身边的不安定因素,尤其是掌握军权武力者,古今中外,那些急躁的帝王,莫不如此。”

巴提克斯喜道:“的确,海尔辛嚣张跋扈的.....叶格丽早就在忌惮他。而且她现在有了替代品。”

她只不过是化整为零,但零永远比不上整。叶格丽的女儿虽然很强,但在大衮面前什么都不是。

叶格丽以为足够了,可她们远远不够。

我们身在高处的一根横梁上,巴提克斯生怕我连累他,时刻东张西望。

他说:“我听说这里另有守卫,很强的家伙。”

这时,尤科斯反应炉发出鸣叫,一侧门打开,从中走出另一个叶格丽的复制体,但这个复制体神情空洞,像是个刚下流水线的假人。

只听其中一个穿着哥特衣物的叶格丽女儿嗔道:“唉,又一颗炸弹。”

另一个贵妇风的说:“母亲的实验要做到什么时候?就这么直接送过去只是浪费弹药罢了。”

中国古风的说:“反正母亲的弹药是无限的。”

萝莉风的哈哈笑道:“她一窝能下四、五个!”说完此言,她注意到其余姐妹都瞪着她看,她神情惊骇,忙道:“不,我没有讥讽母亲的意思,你们别告密!”

还有一个穿着丝绸长袍的说:“可我觉得她们很可怜。”

另外四人齐声说道:“可怜?你难道脑袋坏了吗?这些炸弹可没脑子。”

丝绸长袍抚摸炸弹的脸,眼中充满了泪水,说:“不是没脑子,她们还没有学会忧伤,生命就即将结束。”

另有一辆推车前来,我看见其中是人的新鲜尸体,一个个部件被整齐地分类保存,那些手足很纤细,是小女孩的。

她就是用这些零件制造炸弹,成功获得智力的,将被她提拔为心腹,作为女儿留下,没有智力的,就是她对外的致命武器。

巴提克斯低声说:“真是大开眼界。”

我释放出暗影,刹那间,整个核电厂被拉森魃的黑暗之神所笼罩,再没有声音可以传出去。

叶格丽的女儿们厉声尖叫:“怎么了?”“有敌人袭击!”“哪个不要命的胆敢袭击我们?”“我要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其中一人——应该是那个丝绸长袍——说:“全都小心,敌人很强,这是拉森魃的法术。”

绿面纱与安纳托里钻出阴影,冲向一个敌人。那个叶格丽女儿痛呼起来,挥手反击,她的力量达到了惊人的一百弥,手中的冥火充满可怕的辐射,但绿面纱的蝗虫群封住了她,安纳托里的天地元一刺中了她的胸膛。

她惨叫着倒地,可并没有死。

她们喊道:“怀莉!怀莉!”

海怪的身躯瓦解,变成龙虾与章鱼,挥动锋锐的爪牙与触须,一个叶格丽女儿叫道:“还我漂亮的衣服!”她口中喷出冥火射线,但对扭曲与畸变到了极限的海怪而言全无作用,他的皮肤能化解一切能量。而一层阴影裹住了海怪,两人的怪力足以抗衡。

吞噬者张开嘴,大口呼吸,那声音让叶格丽的女儿们惊惧万分:“他在吃什么?”“我感到脑子痒痒的。”“他在啃我们的脑子?”她们乱了方寸,想要靠近吞噬者,但又像蝴蝶躲避着蜘蛛网般本能地望而却步。

那个穿哥特服的叶格丽女儿扑向离她最近的瘟疫修女,一拳朝她的脸打去,但瘟疫修女握住了她的手,散布灵魂的疾病。这个叶格丽女儿霎时变得虚弱无力,她的灵魂已被灵魂的瘟疫感染。她颤声道:“怪物!”将辐射施加到瘟疫修女身上,瘟疫修女沐浴在这致命的射线中,却安然无恙。

瘟疫医生喃喃低语,发出无形的手术刀,目标也是灵魂,一瞬间,所有叶格丽的女儿都流下了鼻血,震惊地朝后退开。

一个叶格丽女儿喊道:“辐射全开,将他们全都烧死!”

我说:“不能大意,速战速决。”

六个议员化作六条黑龙,将当场所有叶格丽的女人缠住,她们的叫喊声很快被湮没。

瘟疫医生说:“她们都很强,无法被困很久。如果你要行动,必须尽快。”

我说:“哪一个比较好?”

瘟疫医生说:“丝绸长袍的那个。叶格丽仅存的良知却是她最大的弱点。”

我说:“就是她了,将她带走,注意斩断她与叶格丽之间的联系。”

瘟疫医生说:“这很难。”

“别告诉我你做不到。”

瘟疫医生:“如果仅仅一人是可以做到的。”

我说:“走吧。”

就在此时,一道刚猛至极的念刃朝我落下,海怪放出的暗影救了我一命。敌人再出一剑,我扔出一枚闪光弹,天地元一抵挡他那一招,然而它穿透了我的光盾,直朝我要害而来,我朝后退,鲜血从胸口渗出,我受伤很重,他刺穿了我的肺。

很强的念刃,我很少见到这么强的,这一剑的力量足有四白弥。

来者用极其别扭的姿势站立着,他双腿歪斜,弯着腰,双手垂得比膝盖更低,低着脖子,表情狰狞地注视着我。

我的血液似被冻住了一般。

海尔辛大师?

但他不是,他已经成了活尸。

我问:“怎么...怎么会是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霍克·海尔辛跳上空中,横劈了一剑,我用姆乔尼尔挡住,但同时,他的数道雷剑击中了我,我坠落在地,浑身剧痛。

他为什么会成了活尸?如果真是如此,他遗忘了一切,为何还记得念刃?活尸能使用念刃吗?

我心神大乱,这比我受的伤更凶险。我想起了死去的瑶池,想起她临终前曾经对我说:“照顾好霍克。”

绿面纱说:“他还有战斗的本能,但并不完全,他不是霍克·海尔辛。”

也许他想刺杀朗利·海尔辛或是叶格丽,最终失手被擒,叶格丽将他变成了活尸。

这个表子养的杂种!

为什么是他?他当初为什么不听我的劝?他这样伟大的英雄,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嘶哑地喊叫,释放出无穷的雷电,我的暗影被这雷电撕裂,不多时,我又多处受伤。

安纳托里说:“反击。”

他是我的师父,我的救命恩人。

“不再是了,反击。”

我拔出双剑,斩出灭绝,以雷电应对雷电,他的快剑与我的快剑在空中碰撞,电光闪烁,雷霆发散。他曾这样教过我,他的理念,他的剑法,他的过往,他的爱恨。

他告诉我念刃因人而异,每一个人的精神决定了他念刃的强弱,每一次念刃的运用决定了胜负的天平。

他一剑险些刺中我的头颅,我避开了,鲜血混着泪水,飘在空中。

我说:“你太弱了,霍克!”

他没回答,用那种白痴的眼神看着不知什么地方。

我喊道:“你是个不听人劝的混蛋,你知道吗?我劝你留下了,你在我那里养老比你自己擅自行动要强得多!”

他爆发出强烈的冥火,散发辐射,我用层层暗影将自己护住。他冲刺,身法如电,在一秒钟内朝我的暗影斩出百剑,这是我见过的海尔辛,我见过的神剑。

他曾以此向恶魔大公挑战,宁死不屈。

他的剑法未曾生疏,可没有那孤注一掷,一往无前的气势,这剑法什么都不是。

第一次见面时,他曾试探我的念刃,并对我说:“还没学会走,就想学着飞了?”

我使出无痕,趁他不备,将他的长剑击飞。

我说:“你也是,你现在的剑法成什么样子?”

霍克·海尔辛的眼睛发亮,也许是尸液,我的脸颊冰凉冰凉的,有些湿润。

我喊道:“瑶池死时,你已经死了!你不过是一艘沉船中的幽灵罢了。”

沉船中的幽灵。

初次见面时,你这样形容自己,我记得很清楚。

我的恩师。

你为什么不肯接受自己已老的事实?为什么不自量力地向叶格丽复仇?

不要再继续了,你已经很累,下去和瑶池团圆吧。

祝你们能够见面。

我使出晨星之刃,这一击粉碎了霍克,我看见他被缝合的身体在空中分散,落在各处。如果是原先的他,也许有办法挡住这一击,可此时的他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智慧。

念刃是人精神的写照。

失去了精神,念刃脆弱无比。

我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为他报仇。

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我誓要将叶格丽摧毁。

哪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屠夫。

八十八 无处容身

我用阴影紧紧缠住叶格丽的女儿,她的力气越来越大,但议员们动摇她的精神,让她有力无处使。

我问:“你的名字。”

她不想说,可议员们强迫她说:“萨特娜。”

“那么,萨特娜,我们从哪儿开始?你是何时诞生的?”

她已经被疯网渗透了,与她强大的力量相比,她的精神已经千疮百孔,这一部分是活尸天生的劣势,一部分是疯网议员造成的。

萨特娜:“大概....五天前。”

“你知道霍克·海尔辛是怎么回事?”

萨特娜:“那个刺客?他想行刺叶格丽,但被朗利击败了,叶格丽决定好好利用他强壮的身体。”

简单的一句话,不足以形容恩师在迎接死亡刹那时的悲惨,也无法洗刷他在死后被利用的耻辱。

痛苦与愤怒,如两柄利刃,刺入我的大脑与小脑,顺着我的血管游走。

安纳托里:“克制住!”

是,他现在已经平静了,他和瑶池将在死后团聚,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分开他们,那些猜疑与愧疚,那些自卑与心魔,都已经消失,他们伟大而传奇的一生,以悲剧结尾,还是以平淡结束,都无关紧要。

因为结束就是结束。

我说:“叶格丽的其余女儿与你不太一样,你有良知。”

萨特娜说:“我看不惯她们,也看不惯母亲,可没有办法,我和她们是同源的,我无法逃脱母亲。”她看着我,说:“她很快就会追踪到这儿。”

“她不会,我动用全部的力量,切断了你们的联系。”

萨特娜:“她的辐射能在一分钟内煮熟几十公里的土地,包括里面的人,你赢不了她的。”

“我能赢,但首先我要了解她,而你,就是她的破绽。”

我侵入了她的精神世界,将她紧闭的那些门统统打开,那些门本不属于她,而是叶格丽,疯网议员们如最霸道的强盗,也如最狡猾的窃贼,她们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叶格丽被始祖冥火复生时,曾经美丽而无暇,她为何会变成这样?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终于,我找到了最初的那悲痛之门。

门里,一个绝丽的少女坐在书桌前翻看着书本。

不念——剑盾会的大法师——走向少女时的叶格丽,他用手指缠绕住她的两根马尾辫,问:“可爱的百灵鸟,你在看什么?”

叶格丽哭泣着说:“父亲,这小说真的很悲惨。你书架上为什么会有这本书?”

那是《洛丽塔》。

不念说:“从书本中体会到不同的感受,这会让你更趋向完美,你已经是最好的人类了,百灵鸟。不,你是一个小仙女。”

叶格丽说:“书里的那个父亲爱着那个女儿,你呢?你是否也爱我?”

不念说:“那是不一样的,孩子,我爱着你,但仅仅是作为父亲那样。”

叶格丽回过身子,将身体投入不念的怀抱。不念用不自然的动作抱了她大约五秒钟,挣脱了她,说:“孩子,别胡思乱想了。”

叶格丽:“你不是故意让我看到这本书的吗?”

不念说:“这怎么可能?我书房里的书有几百本呢。”

叶格丽说:“我绝不会像洛丽塔那样离开,父亲!绝不会!”

不念双手合十,做了个虔诚的祷告,说:“我只要你幸福,孩子。”

他走了,但叶格丽敏锐的眼睛看见了门外整洁光滑的木墙上,倒映着的不念的表情——如释重负的表情。

叶格丽颤抖,她立即把那本书撕得粉碎。

.....

当我再一次看到叶格丽时,地上躺着一个少年赤着的身体,她自己也穿得很少,可这场景很恐怖,那少年已经死了。

不念脸色铁青,站在门前,看着这景象而沉思。

叶格丽说:“爸爸,我不想这样....”

不念说:“你为什么杀了叶焕!”

叶格丽说:“我想让他喜欢我,我想让他和我好。”

不念:“然后....为何到了这样的地步?”

叶格丽哭泣道:“我以为他也喜欢我,所以脱他的衣服,就像别的男人和女人....”

不念怒吼道:“简直胡闹!他还是个孩子,你也是!你才诞生不过三年!”

叶格丽说:“他的身体很强壮,而我的身体也不是孩子。我不会长大,可也不小。”

不念:“你是活...”叶格丽愤怒的眼神让不念打了个寒颤。

他改口道:“因为他不愿意,所以你杀了他?”

叶格丽:“他讨厌我!他害怕我!他用那种看着蟑螂与粪便的眼神看着我!从很早以前,我就发现了,你们和我在一起时,都巴不得早些离开我!”

不念犹豫片刻,说:“没有这样的事。”

叶格丽尖叫道:“我想确认你是不是在乎我!所以我才和他那样,这都怪你,你从不告诉我真相.....我体内的那白色火焰,那种火焰让人们天生厌恶我!”

“没有人天生厌恶你,孩子。叶焕的事,我将替你遮掩过去。你得学着保持平静,我传授给你的法术,你必须修炼。”

叶格丽一拳将桌子砸塌了。

她叫道:“我不要修身养性,我不要禁欲守诫,我不要闭门不出,我要爱情,我要刺激,我要放荡,我要刻骨铭心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不念说:“相信我,当你真正成为人类后,这些都是可以拥有的,我的女儿。”

叶格丽说:“为什么现在不能?”

“因为你还不是人。”

叶格丽如野猫般发出威胁的低吼。

不念:“我一直隐瞒你活尸,可本能让你明白活尸是什么。悲惨的孩子,你要记住,即使有时候,因为习性,我表现出对你不友善的神情,你必须认识到那不是我的真心。”

叶格丽:“何谓真心?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会拒绝拥抱我吗?会拒绝亲吻我吗?会拒绝与我独处吗?会一直把我关在这笼子般的小屋中吗?”

不念说:“我将和你共同努力,我将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他走了,关上了门。

我开始找寻下一个隐秘的门扉。

叶格丽仍然是少女的模样,她坐在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她打扮得很妖艳,原本清纯的她,现在比地狱的魅魔更勾魂夺魄。

她单独坐着,周围同样是浓妆艳抹的女人,离她很远。

人们都用排斥与猜忌的眼神看着叶格丽。

我看出这似乎是拉斯维加斯的一家夜总会,屋外很嘈杂,人声鼎沸。瞧屋内的装饰与人们的衣着,似乎是上上个世纪的中期。

她为什么会到这儿来当舞女?她是从剑盾会逃出来的吗?不念没有看住她?现在的她恐怕有一百多岁了,可外表上看绝不超过十八。

一个英俊而彪悍的高个子年轻男人走了进来,他喊道:“姑娘们,表演开始了,行动起来!”

叶格丽回头看着他,心里产生悸动,她爱着这个男人。

她站起身,整理裙摆,打算跟着其他姑娘,但年轻男人制止住他,说:“你不行,耶格,你给我等会儿!”

叶格丽热切地说:“马内,什么事?”

马内紧盯着叶格丽,表情很不耐烦,异常刻薄,他说:“你惹上麻烦了。”

叶格丽问:“麻烦?不,我很安分守己的。”

马内说:“给我看你的证件!我他妈的早就该看了!你给我看!”

叶格丽仓惶地拿着手提包,作势像要找,结果并没有,她摇头道:“我忘带了,在我的出租屋里。”

马内怒道:“你这表子,你未成年!如果查起来,我就麻烦了!你给我滚!现在就滚!”

叶格丽哀求道:“可是玛丽、桑切斯她们也都未....”

这场子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场所,这当然是马内赶走叶格丽的借口,叶格丽的反驳让马内恼羞成怒,他说:“她们看到你在惹麻烦,我最讨厌惹麻烦的表子!”

叶格丽说:“惹麻烦?我?不,我没有,别这样!”

马内说:“你偷了疤面戴维的钱!对不对!上次你在他的包房内,他把你赶跑,是因为你偷了他的钱还是什么东西!你惹了不该惹的大佬了!”

叶格丽急道:“我根本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一开始都好好的....”

她知道是为什么,是冥火,她强烈的冥火无法用不念传授的法术遏制,即使她美得古今罕有,可人们仍不免进入同一种思维。再好色的人都不会碰她,那是刻在人类基因中的诅咒。

马内喊道:“总之,不能再收留你,带上你的东西跑路,在你害得我们所有人都丢饭碗之前!”

“可是马内,我....我喜欢你....”

马内扯住叶格丽的卷发,将她拖着从后门走出去,一直从应急铁梯那里拖到地上,将她往垃圾桶那儿一扔。

马内只是个高大的夜店老板,一个地痞流氓,叶格丽吹一口气都能杀他,可他这么对待叶格丽时,她依旧痴情而顺服,除了口中不时地哀求。而马内对此置之不理。

马内说:“滚吧!”

叶格丽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我还要付房租!”

马内鄙夷地说:“你父母没好好教你吗?未成年就不要出来卖!”

叶格丽喊道:“我已经一百岁了!”

马内认为这是她一句带有嘲讽意思的玩笑,他骂道:“好笑极了!”他用脚踢中叶格丽的腹部,用铁拳殴打她的脸,叶格丽不得不用手抱住头。

马内说:“滚回你家去,永远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表子!”

他吐了口唾沫,返身回到了霓虹灯闪烁的夜店中。

这夜晚仍然很黑。

八十九 风雪交加

叶格丽用手撑起身子,她的手心全是血。

自从逃离剑盾会,逃离不念,她已经记不得多少次遭遇人类的毒打,还有许多次,她险些死了。

她拥有天仙般的容貌,可人类并不会因此而怜惜她。反而认为她是祸害。

她不记得有多少次,她幸运地进入一家公司,一个马戏团,或是一个餐馆,可不久,她的美貌引起了那些团体中的人们的互相猜忌、嫉恨,引发了殴打,而他们最终达成一致,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将团队中的不安定因素——叶格丽——去除。

他们用暴力对待她,严重时,甚至陷入疯狂,用刀将叶格丽大卸八块。叶格丽凭借始祖冥火逃过一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怀揣着微弱的希望,前往另一个容身之处。

她让我想起了一本漫画中描述的魔女——富江,但富江似乎并没有感情,是纯粹的混乱,叶格丽不同。

叶格丽爱着人类,哪怕是最卑劣的人类,她都爱,她是愿意和那些流浪汉与犯罪者睡觉的,只可惜那些社会底层对她也会恨之入骨。

就像马内,这个空有英俊容貌,却是个脾气暴躁、行为残忍的恶霸,即使他毒打了她,可叶格丽仍不愿伤害此人。

为什么?当年你不是杀了不念的那个徒弟吗?只因为他在与你作爱的时候表现出了厌憎之色。

叶格丽不明白,或许是她的思维有了很大的变化,或许多年来,她已被社会的毒打抹去了棱角,委曲求全,形成了自己扭曲而卑贱的三观吧。

她认为这是成长,也许她能因此成为人类。

她来到她租的公寓,那个看管公寓的老太太看见了她,对她嗤之以鼻。

天很黑,叶格丽让灯光照自己的脸,露出脸上的血迹,希望博取同情,老太太只说:“小表子,别老惹麻烦!如果你惹麻烦,我就让警察带你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什么勾当!”

叶格丽忍不住说:“我从不是娼技,没人肯要我。”

老太太:“闭嘴吧,因为人人都知道你是个烂货。你要是在你的公寓里乱搞,我就让你知道在监狱里,那些人会怎么搞你。”

叶格丽心想:“真是有够和善的人,比马内和善多了。”她盯着老太太的脖子看了一会儿,离开了。

人类会将得不到手的美好事物想的龌龊丑陋,这会让他们好过一些,因此一旦发生动乱,那些美好的事物总是在第一时间眼红的人被破坏。

她走上楼,发现门已经被破坏。

真是够了,她想,是小偷吗?还是跟踪狂?

如果是跟踪狂,叶格丽大概不会反抗。

屋里的一切都被巨大的利爪撕开,墙上、门上、桌上都是如此。叶格丽的双眼变得敏锐而集中,她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像是个青蛙,但这青蛙很瘦,上身像人——脱了皮的人。

是畸形尸。

畸形尸是制造活尸失败的产物,它们会躲藏起来,伪装成雕像,直至被周围的冥火唤醒,随后,试图吃掉那个散发冥火的人——路过的活尸。

那个畸形尸扑向叶格丽,叶格丽闪身躲开。轰地一声,它撞碎了一面墙。

楼下的那个老太骂骂咧咧:“干什么呢?表子!我说了别乱搞!我马上就上来!”

叶格丽说:“够了。”

她一拳打碎了坏形尸的脑袋,再一击手刀切断了它的喉咙。她折断它的手,挖开它的胸口,扯出一些像是龙虾般的内脏。

她说:“你以为我是谁?我拥有始祖的冥火!我也许容让人类,可你算是什么东西?”

人类呢?人类又算是什么东西?

她恐惧地抬起头,不知是谁在对她说话,直至她看见了老太太,老太太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杆枪。

老太太:“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叶格丽现在像是骑在一个破烂的石头雕像上,畸形尸恶臭的冥火到处都是,看上去像是呕吐物。

叶格丽说:“我在干他妈的。”

老太太举起枪管,表情很平常,像是她早就打算这么干了。她朝叶格丽开了一枪,叶格丽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清脆地一响,老太太脑袋歪了。

叶格丽说:“别搞事,表子。”她一脚踩碎了老太太的胸腔,不过这已经不致命了。

接下来该去哪儿?

她有辆车,可以逃走,她的身份证件全是假的,谁也捉不住她,即使抓住她,她可以假死,只要不落在不念手里。

她在逃离不念,而不念在追逐着她,因为他所谓的父爱。她微笑了起来——很像洛丽塔与亨伯特,不是吗?

人类也并不复杂嘛,在爱情面前,他们也很卑微低贱呢。

她的包里没有车钥匙,她想起了夜总会的那个垃圾桶,该死。

叶格丽回到了那个后巷,走近夜总会的门。马内和两个随从正在抽烟。

叶格丽心想:“完美。”低着头,不去看他们,想不到马内喊道:“我对你说什么来着?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她说:“我来找车钥匙!我很快就要走了。”

马内朝她比了比手指,说:“过来,姑娘,过来。”

叶格丽迷茫地站了一会儿,走向马内,像是扑火的飞蛾。

她停在马内面前,马内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说:“你确实有张很美的脸孔。”

他的两个随从笑道:“马内,你爱上她了吗?”

叶格丽的心又热了起来,她想握住马内的手,但马内已打中了她的鼻子。叶格丽仰天摔了一跤。

马内的手很疼,他甩着手,皱着眉头。两个随从幸灾乐祸地欢呼大叫:“喔喔!好拳。”

马内咧嘴笑道:“她的鼻子可真硬,是假的吧。”

他在叶格丽身边蹲下,手里多了把枪,对准叶格丽的嘴,说:“我告诉过你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你当我的话不算话吗?”

叶格丽说:“就..当没看见我。”

马丁笑了两声,回头看着随从,随从们耸耸肩,说:“要动手就快,大哥。”

马丁于是说道:“抱歉了,姑娘。”

打开保险,手指按上扳机,但叶格丽将他的整条胳膊扯了下来。

所有人的表情就像看见了自己老娘在和隔壁家的老王偷情一样,马内嘴唇发颤,眼泪汪汪,放声惨叫。

叶格丽说:“好拳。”

那两个随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冲上前围住了叶格丽。

叶格丽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脸,透过发丝,她看着马内,看着这卑微低贱的人类。

九十 逃命鸳鸯

其中一个随从拿着枪,他还有些傻愣,没明白老大的手怎么会被卸下,所以,他用这枪去敲叶格丽的头。

这就是人类,多么的弱小。

叶格丽双手伸出,咔嚓一声,拧断了他的脖子,他的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

另一个随从望而却步,他吓破了胆。马内绝望地叫着。

第二个随从——那个光头的大个子转身就跑,叶格丽一个滑铲,绊了他一跤,随后将他的头踩碎。

她走近马内,马内双脚在地上磨蹭,不住地后退,他语无伦次。

叶格丽说:“抱歉了,老大。”

马内直叫:“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叶格丽想了想,没告诉他,只是掐断了他的喉咙。马内咽了气。

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杀人,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叶焕,对,是叶焕。这么多年了,杀人的感觉还是没变。

她仿佛重获了新生。

她将那两个壮汉随从扔在垃圾桶旁,随后抱着马内的尸体,他的兜里有钥匙,他的车就在这儿。

警察会发现尸体,会很感兴趣,也很快会开始追查她,但不要紧,让他们追,叶格丽可以穿越半个美国,从荒山野岭走,他们捉不住她。

....

窗外下着大雨,雷电交加。叶格丽躲在废弃的小屋,她想起自己听说过,听说过那样的仪式。

在逃亡过程中,她会遇见一些同类,弱小的活尸,年轻的后辈,他们会告诉她一些秘密——如何制造同类的秘密。

听说很简单,尤其对叶格丽而言,她拥有的可是始祖冥火。

马内的尸体浸泡在水里,才不久,叶格丽看他的头发,鼻梁,嘴唇,眼睛,还有刚刚缝好的手臂。

她说:“你是个混蛋,马内,非常英俊的混蛋。”

他们还说,用冥火复活的人不再是同一个人,而是另一个灵魂,全新的灵魂。

那是什么道理?有人猜测是雷电、火灾或者核爆,这些突如其来的外界能源点燃了人体内的某种.....灵魂之火,所谓的冥火,造就了新的灵魂。

可那些需要大量的能源,叶格丽不需要,因为叶格丽本身就有冥火,一个活尸本能可以复苏另一个活尸。

真是美妙啊。

她还听说仪式五花八门,有许多种——比如弗兰斯坦的怪物,用雷电复苏尸体;比如木乃伊,将尸体脱水用曝晒;比如犹太人的泥人傀儡,将尸体封存后埋入泥地;还有她现在要使用的方法,情人的方法。

她已经固定了马内的脖子,将马内浸泡在浴缸里,她在水里滴了香水,点燃蜡烛,气氛像是她即将与情人沐浴一样。

是的,她脱去了衣物,步入浴缸,手轻轻触摸马内的身体。一点点,她感受到两人体内有某种物质共鸣。

她吻了他。

她的冥火钻入他的喉咙,两人紧紧相拥,冥火充满了浴缸,充满了水,充满了他的身体。

这姿势有些累人,但她是活尸,她不觉得苦,她耐心地等着,聆听屋外的风雨声,偶然,雷霆震天动地,将屋内的黑暗照得雪亮。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蓦然,马内动了。叶格丽不敢松开他,依旧保持着亲密的姿态。

他动的越来越厉害,叶格丽想起她听见的传闻——由于运气,复活的尸体变得畸形奇异,开始猎杀活尸。

可以了。

这声音让叶格丽发颤,她转头去找这声音的主人,没找到。

马内说:“我....我....”

叶格丽松嘴,放手,退后,看着如初生婴儿般的他。他的表情纯洁无害,与生前的那个人没半点关系。

爱意在叶格丽胸中涌动。

她说:“孩子,宝贝,没事了。”

马内看着她,说:“妈妈。”

叶格丽轻轻地笑了,轻轻地说:“是的。我知道你很痛苦,你的身体还有伤,但我会照顾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马内说:“我觉得自己在渡过一条河,在一艘船上,有个摆渡人,他要把我送入幽深的地狱。无数亡灵在岸的两边,对我喊,要我回去。”

叶格丽擦拭着他的身体,微笑道:“然后呢?”

马内说:“我很害怕,可闻着摆渡人身上的气息,我不再害怕了,我觉得他对我是友善的。我们前往的地方也不是地狱。”

叶格丽:“你回到了这里。”

马内说:“是的。”

叶格丽此生从未有过如此的成就感——她成了造物主,她凭空创造了生命——一个完美的孩子,和她一样美,和她一样纯洁。

复苏之后,马内身上原先的缺陷都消失了——除了那些纹身之外——他的眼睛变得更协调更有神,他的身形变得更健美更健康。叶格丽感受到了他的冥火,这让他在险恶的人类世界里更加脆弱。她想要保护他。

警笛在远方响起,白痴,如果追捕逃犯,最好别拉响警笛,悄悄行动,会让你们的机会更大。

叶格丽对马内说:“别动,高举着手,听得懂吗?”

“他们会...伤害你吗?”

叶格丽说:“不,他们伤害不了,你什么都不用做。”

她退入阴影,不久后,门被撞开,光束照射了进来,那些警探们大喊:“这里有人!”“找到了!是马内!马尔内兹·弗朗西斯!他没死。”“举起手!不然就开枪了!”

马内颤抖着照做,他说:“别...伤害我!”

警探说:“你还有个女伴在哪儿?你杀了她?”

叶格丽说:“不,你们弄错了。”

他们紧张不已,用手电筒照着叶格丽,叶格丽手中射出闪电,一个探员抽搐着倒地。

警探们喊道:“开火!”

叶格丽说:“太弱了,太弱了,简直不像话。”她又放射了两道雷电,几人当场被她电死,而他们朝她开火,这又有何用?她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她用拳头将他们全都杀了。

马内瞪大眼睛,看着整个过程。

叶格丽说:“该上路了,宝贝。”

.....

他们继续逃亡,住在那些荒远的村镇,叶格丽觉得自己有了寄托,便不再对人类怀有极度崇拜的感情。

马内学的很快,不久已经摆脱了青涩,成了个完美的孩子,完美的情人,他对冥火的运用也愈发成熟。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可不能定居于一处,因为冥火仍在引发动荡。

可马内未能像叶格丽一样,对人类的态度置若罔闻。他经历着一切,从起初的恐惧变得不解,又从不解变得愤懑,他就像是个对世界充满偏见的孩子,想要反抗,认为自己能够改变不公。叶格丽不能告诉他其实并无希望,只能用些模棱两可的委婉说辞敷衍他。

某天,叶格丽买了些吃的,返回租屋,路上又有些男人对她吹口哨,打她的主意。叶格丽已经试图遮掩自己的美貌了,可他们仍看中了她的身材。

现在,叶格丽不想惹麻烦,于是她释放了冥火。那些混混大概觉得她染上了传染病,悻悻地走开了。

她听见那个声音说:“分别的时候到了,别试图挽留。”

叶格丽身子一颤,问:“什么?”

她快跑回家,地上躺着个女孩,死了。马内光着身体,手足无措地抱着头。

叶格丽尖叫道:“你做了些什么?”

马内喊:“我怎么知道?她就这样...她想要离开我,她的表情...她对我很歧视,可她一开始是答应的。”

叶格丽说:“你不能这么对待一个女孩子,她如果不想,你不能强迫她,我是怎么教你的?”

马内说:“你什么都没教过我!”

叶格丽给了他一巴掌,马内摔倒在地。

她说:“我们立即就走,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马内站起来,满眼泪水:“你总是阻止我,管着我,不让我与人类接触,不让我交朋友。”

叶格丽觉得自己变成了不念,而马内是曾经的自己。

她心想:“真他妈的讽刺,真他妈的热闹!”

叶格丽伸手搀扶马内,突然间,马内掌中放出一道闪电,他用了全力,叶格丽猝不及防,撞在了墙上。

马内怒吼道:“你想控制我,想永远占有我!可我想要自由,我有自己的生活!”

他又朝叶格丽放出闪电,叶格丽身上痛苦万分,放声尖叫。

马内停了手,他将一些钱塞入手提箱,戴上帽子,说:“永别了,妈妈。”

随后,他夺门而出。

那个声音一再提醒她:“别追。”

叶格丽看见了一个残破的小女孩儿,她长着红色的翅膀,身上染血,浮在空中。

你是谁?

天使。

什么天使?

天使说:“总而言之,别追。”

为什么?

大约一个小时后,叶格丽才从伤势中复原。

她不理天使的警告,冲下楼,顺着马内的冥火一路追寻过去。

她在一个废弃的厂房找到了马内。

还有剑盾会的人。

马内被他们制服,跪在地上。

不念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顶黑色的礼帽,那个年代时兴这么穿。

马内惊恐地喊道:“妈妈!”

叶格丽说:“放了他。”

不念说:“他是你的孩子?”

叶格丽冷冷说道:“不关你的事。”

不念说:“他杀了人。”

叶格丽说:“他是一时冲动,就像我当年一样,你原谅了我,也应该原谅他。”

不念摇头道:“那不是他第一次杀人,我在追踪你们的过程中,在每个小镇都发现了年轻的女尸。”

叶格丽望着马内,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

马内颤声说:“我只是想认识她们!”

九十一 初见巴尔

即使如此,叶格丽仍说:“放开他。”

不念:“他不是你,他是纯粹的邪恶,我能感受他灵魂中的躁动。他生前是个恶棍,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叶格丽高声说:“你调查得可真仔细。但冥火让人复活后不再是原先的那个他了,我和马内皆是如此。”

不念流露出冰冷的笑容,他指着马内:“告诉她!杀害年轻女孩儿是什么感觉?”

他放出念刃,最强大的念刃,马内苍白的脸变得血红,叶格丽知道他只能说实话。

马内答道:“我必须杀了她,杀了她们。”

“为什么?”

马内:“我觉得我临死前没能....完成这件事,如果那时我完成了,如果我杀了她,我就...我就不会死。”

叶格丽每一根骨头都在发抖,都在颤栗。

不念说:“尸体残留着生前的少许记忆,这记忆造成了每个活尸的特点,他们的执着,他们的缺陷,他们的喜好,他们的厌恶。”

叶格丽踏上一步,看着身上多处骨折的马内,她深知自己仍爱他。她哑着嗓子说:“放开他!”

不念摇了摇头。

叶格丽忽然痛骂道:“你之所以非杀他不可,是因为我和他做了!是因为我和他是彼此爱慕的爱人,可你办不到!你永远办不到!你想要我,可克制不住对冥火的憎恨!你是个伪君子!一个懦夫!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太监!”

不念叹道:“此物品性恶劣,竟至于斯?”他发动无悲咒,一瞬间,马内被斩成了粉末。

但他的左臂落在了地上,也许不念是故意的。

叶格丽身上喷出冥火,飞速扑向不念,不念并未对她发动无悲咒,但两道念刃让叶格丽跪在了他面前。

不念说:“你漂泊很久了。”

叶格丽咬牙道:“杂种!”

不念说:“我以为让你见识这世界的苦,你会回心转意,但你没有,你仍执意活在睡梦里。”

叶格丽哭泣道:“你究竟想怎样?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可你将他摧毁了!”

不念:“我是为了你好,因为他最终还是会杀死你,那是他的执念。”

叶格丽再一次爬起,想要反抗,可不念的手掌沉重如山,将叶格丽压倒。

叶格丽喊道:“你从未将我当女儿,你也从不把我当情人!不,我在你眼中甚至不是人!而是宠物!而是玩物!”

不念说:“这一次,我不会再放你外出,我将用念刃助你收敛你的恶习,所谓改邪归正。”

叶格丽对这天吼叫,不念冷漠,不为所动,注视着绝望的叶格丽。

忽然间,马内残存的冥火起了变化,它成了个透明的人影,从旁抱住了不念,随后,它爆炸了,火焰升上高空,天上出现了极光般的色彩,火焰如同风暴,如同骤雨,在空中聚集成了火烧云,朝地面落下,很快,到处蔓延着大火。

叶格丽喊道:“马内!”她感到刻骨的寒冷,感到自己似乎在被撕裂,可她仍然朝不念的方向跑去。

好几公里半径的范围内,都被这饱含冥火的风暴覆盖,像是审判日的火雨。叶格丽捡起马内的手臂,它就像一根断木。

不念身上笼罩着一层念刃护罩,他缓缓站了起来。叶格丽朝不念发出闪电,不念的护罩挡开了它,但叶格丽踢中了他的肋骨,不念吐了血。

火焰风暴仍在继续,若不是这风暴阻止不念,叶格丽挡不住不念一招。

小天使说:“走吧,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叶格丽如野兽般呜咽,如野兽般喘息,她转过身,消失在高涨的火焰中。不念在远方看着她,步履维艰,无法追赶。

她钻入荒山中,问:“你究竟是谁?究竟是什么?你预言到了这一切。”

巴尔派我来的。

“巴尔?那是什么?”

叛逆的恶魔大公,巴尔选中了你,背叛而悲苦的活尸,他选中了,成为他的信徒。

叶格丽停下脚步,咬紧了牙,浑身因愤怒而颤抖着。

“我再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信徒。”

他想要的正是如此,请随我来,接受巴尔的力量。

叶格丽问:“等等,为什么巴尔能释放冥火的风暴?”

现在无暇解释,来吧,来吧。恶魔不会嫌弃你,恶魔不会背叛你,恶魔不会假仁假义,恶魔会让你的自由完整。

你之所以悲惨,是因为人类。人类的品德与习惯,让你无法真正抛弃一切。

唯有恶魔理解你,唯有恶魔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

叶格丽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小天使:“疯狂、混乱、破坏、死亡,这四件事对你而言听起来怎样?”

叶格丽想了很久,说:“带我去见他。”

在芝加哥一间破旧的公寓楼,叶格丽见到了巴尔。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惨了,可巴尔比他还惨。

他附身在一个被地铁碾过的人体内,而且还不能离开,因为他在等下一个能被他附身的人。

这人几乎只剩下一个头能动了。

叶格丽自嘲地想:“这力量肯定非常不凡,真他妈的完美极了。”

巴尔说:“我是恶魔大公巴尔。”

叶格丽说:“我在剑盾会听说过恶魔大公的传闻,共有五个,可你似乎不在其中。”

巴尔说:“我向恶魔大公挑战,向人类挑战,我的力量是我赢来的,我的头衔并不是我自吹自夸。

在最初,在血城的黑暗井中,血族们投下无辜的死者,而他们的怨灵唤醒了我。我是最早逃离囚笼的堕落者,最古老的地煞。

我创造庞大的教会,组织被血族压迫的人类与低贱的血族,同该隐与他们的子嗣抗争。那些老牌吸血鬼们杀死我创造的、象征反抗精神的吸血鬼,可我的信徒们始终奋战不屈。”

叶格丽说:“我对血族的传说并没有兴趣。”

巴尔说:“我与其余恶魔大公不同,如果没有人类的信仰,我的力量将不复,因为我是新晋的权贵。而幸运的是,在人类万年的历史中,我的巴尔教始终存在,即使一次次遭遇毁灭的打击,可我依旧保存着自我。大衮、亚兹拉尔、阿斯莫迪斯,他们一次次想要剿灭我,可终究未能成功。而血族们不自觉地成为了恶魔大公的傀儡,巴尔教的种子仍然存续至今。”

叶格丽说:“我只知道你现在很可悲!你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你让我指望你,我该指望什么?你指望我去做什么?”

巴尔说:“巴尔教的种子始终流传着。你将成为巴尔教的新教主,收集信仰,很快,你将拥有无上的力量。”

叶格丽:“我见过那些画饼充饥的骗子多了去了,别给我空口说大话。”

巴尔说:“我拥有大衮的真名。”

叶格丽问:“真名?”

巴尔说:“是的,活尸,即使以你粗浅的知识,也当明白真名的重要性,有了真名,我可以向恶魔大公大衮提出任何要求,他无法不答应。”

叶格丽:“若是真的,你为何还需要我?”

巴尔说:“这真名有极大的限制,但大衮不知道,我需要一个人替我保存这真名,大衮的刺客无法消灭的人选。”

叶格丽说:“你如何保证这真名有效?”

巴尔:“你可以听一听我的故事,听完了故事,我相信你会相信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叶格丽打算听一听巴尔的说辞。

巴尔说:“我是恶魔中的反抗者,原本是无足轻重的兵卒,机缘巧合,我被血城的血族们召唤到这世界上,通过诡诈与谎言,我煽动人类,发动了几乎推翻血城的反叛,借助混乱,我成为了新的恶魔大公,我在地狱中的地位由此剧增。无数恶魔投入了我的麾下。

恶魔大公们忌惮我,嘲笑我,在地狱中,我被他们阴谋陷害,可我并没有向他们屈服,我与他们的战争一次又一次失败,可一次又一次开始。

大约在二十年前,我彻底败给了大衮,他获得了我的真名,将我奴役,我附身于一个凡人,在凡间替大衮办事——他主要是想找一个完美无缺的化身。

我没了曾经的力量,可我的信念支撑着我,总有一天将脱离苦海,那信念并非为了权势,也并非为了报复,而是爱情。”

叶格丽用极低的声音说:“爱情。”

巴尔:“是的,爱情。我曾经有一位深爱的堕天使,她叫奈文露丝。她大约是在五百年前,为了逃离大衮的追杀,而与我失散的。她来到了人间,肯定与我一样,化身为凡人。她一定在找我,我也必须找到她。

我可以不要我曾经得到的所有辉煌,我只要她,奈文露丝,我的挚爱。而且,我深信一旦找到她,我们都能脱困。”

“为什么?”

“她是令真名被世人遗忘的天使,即使大衮知晓了我的真名,她也有办法让那真名被遗忘,这是只属于她的魔力。”

叶格丽问:“你被大衮所命令,他会阻止你们相遇的。”

“大衮不知道她的下落,他以为她死了。所以,我一边替大衮培植势力,一边暗中找寻她。”

“那结果呢?”

巴尔说:“我从未料到过结果会如此。”

叶格丽看着残缺得像被无数只猎狗啃过的巴尔,心知事情不妙。

九十二 层层阴谋

巴尔说:“大衮下的命令含混不清,他让我培养一位人类法师,这位人类法师是个画家,通过恶魔的力量,我让她的画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叶格丽:“这么说,大衮很无聊?”

巴尔:“不,他命令我让那个女孩儿的画受欢迎,有了更广的受众,而这些受众渐渐形成了一张网,他在找东西。”

叶格丽:“别卖关子,说重点。”

巴尔整个身子已经动不了了,只有他的眼睛还闪着悲哀的光,他说:“那一天,我去见那个女孩画家,发现她已经死了,一枪毙命。她死前受尽了折辱,身子伤痕累累,肚子里塞满狗粮,恐怕被虐待了好几天,这手段只有恶魔才做得出来。”

叶格丽问:“你的意思是,像是你做的?”

巴尔:“我做不出这样的事。”

叶格丽嘲笑道:“一个邪教头子却说着这样的话。”不知为何,她居然觉得自己这个活尸凌驾于这个恶魔大公,也许是因为他的模样实在太惨。

巴尔:“我的教会崇尚暴力,但讲究效率,折磨对我并没有好处,对信徒们也没好处。好,我见到了女画家的惨状,心情低落,因为毕竟是我发掘了她的才能。当时,由于真名的缘故,我心中存有维护大衮利益的念头。我认为是对头破坏大衮的阴谋。所以,我第一时间开始调查是谁干的。

我找了几个与女画家接头的人,他们也都死了,但由于他们是男性,并未受多少苦。可杀人的手法如出一辙,都是枪杀。

这时,我收到了大衮的命令:‘回到我身边来。’于是我赶了回去。”

叶格丽问:“他是让你回到地狱?”

巴尔:“不,他在凡间有密所,有一个古代神器,通过那个神器,他将意志投射到凡人的世界。我必须回去守护那个神器。它关系到大衮在凡间苦心经营的势力。”

“这就是你所谓的反抗意识?”

巴尔:“随你嘲笑吧,活尸。”

叶格丽心想:“我曾经也是这样,对人类无条件的热爱,像是个偏执的疯子。”

巴尔:“我回到密所,途中遇上了几个狼人,那些狼人是敌人派来的走狗,破坏大衮在凡间的计划。这些狼人可能听命于另一个恶魔大公——比如阿拜登或者彼列。我杀死了那些狼人,身负重伤到达目的地。大衮治好了我的伤,命令我将他的那座雕像搬到另一个隐秘之处。

在密所的一扇门里,我发现了一个死去的恶魔使,他是被狼人所杀的。

这个恶魔使身边掉落一柄枪,我确定是射杀女画家的那一柄。

是大衮下令杀了她,因为大衮已经达到了目的,开始消除证据链和线索,他总是喜欢杀人灭口。但还是太晚了,他的对头仍然找上了门。

我及时赶到,挽救了他的布局。”

叶格丽:“你爱那个女画家,为什么不替她报仇?”

巴尔:“别用活尸的思维看待我,我不可能爱上凡人,更重要的是,我无法伤害大衮,除非我自己也不想活了。我将那雕像从固定的地方拆下来,那是个黑色的印度教或是佛教的恶鬼,我闻到一股血腥味,从鼻子钻入脑袋,它刚刚被活祭过。

我捧着大衮的雕像,它传给我那个藏身处的位置——那是个完美的地方,没有任何敌人能找到它,在那里,大衮可以安全地隐藏着,在幕后运筹帷幄,实现所有的计策。

这时,我起了疑心,在雕像旁的墙上有个窟窿,在窟窿里是一个死去的女孩儿。

我认出了她灵魂的气息,她是奈文露丝,我在找寻的爱人。

大衮将她绑架到这里,吞噬了她的灵魂。”

叶格丽打了个冷颤。

巴尔:“是我亲手葬送了她,一切都是大衮计算好的。他通过我找到的女画家,将带我我法力的画传遍世界,奈文露丝见到了这些画,认出了我,认出了那些痕迹,于是找向这里,自投罗网,被大衮捉住。

大衮需要她的灵魂,她知道许多恶魔的真名,通过这些真名,大衮将进一步扩张他在地狱和人间的权势。

我害死了我心爱的奈文露丝,也葬送了我和她获得幸福的机会。”

叶格丽说:“你应该报仇,可...真名....”

巴尔笑道:“我无法反抗大衮,我的真名在他手里,这让我对这仇敌无比忠诚。而且,我认为他在到达避难所后会将我杀死,这样,就无人能得知他藏在何处了。

但幸运的是,大衮对人类的科技一无所知。他见过枪,见过汽车,可他并不知道其他的东西。

他让我抵达避难所,可并未指示我通过什么交通工具。”

叶格丽盯着巴尔,看着他被碾压过的身体,说:“地铁。”

巴尔哈哈大笑,说:“是的。我抱着那个雕像,走到地铁的站台前。当列车呼啸而来时,我朝下一跃,大衮的雕像毫无防备,当场粉碎,他吞噬的灵魂从雕像中喷出,我被列车碾碎了骨头,却还活着,可现在,他的真名反而落到了我的手里,因为奈文露丝窃取了他的真名。我收获了自由。”

叶格丽沉默了很久,说:“我相信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巴尔说:“一切都是值得的。来吧,我活不了很久。”

叶格丽接受了巴尔的力量,看着那尸体变冷,他也许早就死了。

巴尔的法力让叶格丽接手了他的宗教,她知道大衮的真名,可那真名只能使用两次,而且,只能对大衮的本尊或者化身使用。恶魔大公的特权确实非同一般。

巴尔曾是阿斯莫迪斯麾下白银军团的斥候,他知道很多秘密,冥火的一些诀窍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叶格丽继承了巴尔的反抗,继承了这混乱之王的精神,然而,她是活尸,活尸的本能与这恶魔大公的教诲混合在一起。

她仍向往着人类,渴望受到人类的爱戴,可她也憎恨着人类,憎恨那些曾带给她伤害的家伙。

伪君子,她厌恶一切伪饰。

她毫不掩饰残忍、粗鲁、歹毒与嫉恨。

她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她利用她的追随者,将他们如弃子一般丢弃,可同时,她希望对他们好,让他们见到希望,成为万众敬仰的偶像,成为反抗精神的旗帜。

她与剑盾会斗争,与其余恶魔大公斗争,与血族的围剿斗争,与人类的权威斗争,在几百年后,在纪元帝国内部,也与皇帝斗争。她的不择手段与疯婆子般的行径让巴尔邪教活了下来,她心灵的扭曲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她很难再维持她的美貌。

而且,畸形尸般的外貌让她领会了更多冥火的使用方法,事实上,只要她够狠心,她觉得自己能用冥火毁灭一个城市的人类。

在她心底,始终有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不念,他如同密布的阴云,投下风暴的阴影,落在她的头顶。

她的父亲,她的仇人。

通过一系列与剑盾会的交战,她找到了不念的住处,他正在隐居中,也许他的寿命也快到头了,能活几百岁的法师毕竟屈指可数,尤其是他这样的武斗派。

叶格丽不打算让他寿终正寝,也不打算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她来到不念的小屋,意识到这里是她曾经幽居的地方,周围建起了城镇,有了些高大的建筑,可这栋小屋却仍然顽固地留着,成为高楼大厦间的异类。

她走入屋子,感受到腐朽而老迈的气息,这屋子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很老的、无可救药的家伙。

一艘沉船中的幽灵。

她再往里走,到了她曾经的房间,与其余房间不同,这房间明亮而活泼,布满鲜花,装饰的好像有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儿生活在里面。

不念坐在躺椅上,像个老年痴呆,任何人走入这里,都会觉得这老头子已经傻了,他居然住在一个女孩儿的闺房内,他要么是个不正常的女装大佬,要么已经病入膏肓。

叶格丽却不这么认为。

她说:“父亲。”

不念睁开眼,看着叶格丽笑了。

他说:“你也应该来了。”

叶格丽说:“你不该平庸的老死,我一直想象你会战死沙场。你可是大法师。”

不念说:“不同的死法,结果都是一样的。”

叶格丽说:“那你为什么不自杀呢?”

不念说:“见到你我很高兴。”

叶格丽:“你不知道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

不念:“我故意支开了所有人,只等待着你,我知道你会来这儿。”

叶格丽:“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不念说:“曾经有另一个小女孩在此居住,她是我的徒弟,她将会成为剑盾会的女王。但现在,我让她离开了我。”

叶格丽说:“她一定很美,你这癖好始终没改变。”

不念说:“我是个和尚,我修为深湛,我已经百余年不近女色了。”

叶格丽说:“那能救你的性命吗?不能。”

不念的眼中现出杀意,他说:“我还不想死。”

“你决定不了!”

话音刚落,叶格丽中了无悲咒,数百道利刃将她如鱼一般剖开,叶格丽惊怒交加,万万料不到不念居然还能反抗。

你凭什么杀我?父亲!你害了我一辈子!

她掩住伤口,朝不念喷出冥火,这一招击中了他,无悲咒的防御似乎一下子不存在了。

她看见不念在笑。

他说:“好孩子。”

叶格丽忽然意识到:他是希望死去的,他原本打算与叶格丽同归于尽,可一瞬间的心软让他功亏一篑。

她受伤很重,险些死去,但她心里的伤更重,重得她无法承担。叶格丽割去了她父亲的头颅,头也不回地去了。

九十三 疯网之歌

萨特娜——这个叶格丽的女儿在痛苦的回忆中昏厥。

巴提克斯走入这间屋子,他说:“快杀了她,不然叶格丽会追踪过来。”

我说:“她还有用。”

巴提克斯说:“叶格丽知道你在城里,还知道你掳走了她的女儿,接下来你该怎么办?”

我没有回答,因为答案很沉重,要对抗叶格丽那样的疯子,我必须进入更深的地狱。

绿面纱说:“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让我们开始吧。

巴提克斯惶恐莫名,问:“你要怎么做?”

我没告诉他,但我必须污染水源。我只是让他离开城市,走的越远越好。

我潜入金字塔,在那个巨大的恶魔面前坐下。这里防备松懈,守卫被我轻易干掉,叶格丽自信地过了头。因为这裂隙的象征几乎坚不可摧。

但不代表它没有弱点。

我用龙蜒的暗影连接这恶魔,它的灵魂是空的,但它收集所有人的信仰。

绿面纱微笑地抬起手,像是抽丝剥茧的蜘蛛,她在收集着什么,也在传递着什么。

瘟疫修女将指甲刺入自己的肌肤,一点点剥开,露出痛苦而喜悦的笑容。

瘟疫医生在空中划动着他那不可见的手术刀,像在剖开不可见的脑袋。

吞噬者蜷缩着,喉咙里发出吞咽的声音,咕噜咕噜,仿佛在撕裂肌肉。

海怪不断变异,每一次变异都让他更扭曲,更丑陋,这是一场恐怖的舞蹈。

圣洁的安纳托里将长剑指着天空,他的血滴落在地,那是偏执的信仰之力。

他们齐声吟道:“

与太阳王相悖,我们是暗影之王。

我们生于角落,我们躲避着太阳。

我们附身于物,否则便生存无望。

但我们无孔不入,我们总有妙方。

信仰的人们,请聆听我们的歌唱,

听到这歌唱者,加深你们的信仰。

痛苦的人们,请聆听我们的歌唱,

听到这歌唱者,忘却你们的忧伤。

世上有无数的隐秘,无数的宝藏,

但其中最值得珍藏的,唯有疯狂。

在理智的世界里,时间如此冗长,

你所能体会到的唯有悲痛与凄凉。

可一旦你遁入了这张疯狂的大网,

那神奇的世界将为你而彻底开敞,

你失去的那一切,将弥补为幻想,

你追寻的那一切,将绽放出光芒,

所以,人们,请聆听我们的歌唱,

每一人,无论是谁,不要再迷茫。

每一人,无论贵贱,不将再凄怆。

与太阳王相悖,我们是暗影之王,

我们不贩卖狂热,但贩卖着希望,

潘多拉的魔盒中,那残存的辉煌,

灼热残酷的沙漠,暗影遮蔽了光,

一切与一切并不混淆,升华激荡,

使得狂者为众,众者为狂。

.....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我们如此语重心长,

你什么都不会失去,并且将要百世流芳,

我们并不要求融合,只是单纯彼此分享,

我们将我们的疯狂,作为赐予你的奖赏,

看着吧,这弥天的大网,这暗影的海洋,

你只需短短的一瞬间,离开崇拜的目盲,

直视我们这些平等、智慧而痴狂的朋党。

是的,我们分享的那些所谓智慧的名堂,

我们,作为你的朋友,抚慰你们的离殇,

是六个智者与愚者,是六个仆从与皇上,

我们说出了亘古未变、真实无比的诽谤,

我们正建造着逃离物质世界的方舟船舱,

跳上这艘船,你就不会再无止境地下降,

进入这绳网,将你不堪回首的过去埋葬,

看穿了一切的真谛,看破了一切的虚妄,

与太阳王相悖,我们是暗影之王,

使得狂者为众,众者为狂。”

.....

疯网在颤动着,扩大着,通过巨型恶魔的源泉,捕捉着、缠绕着灵魂,我在疯网中见到了越来越多的幽灵,他们撕扯着疯网,不是想要逃脱,而是想要进入,

绿面纱吸引着这些灵魂,

瘟疫修女感染着这些灵魂,

瘟疫医生抚慰着这些灵魂,

海怪让这些灵魂变得更加丑陋而古怪,

安纳托里如镇守国家的国王,威慑着这些灵魂,

吞噬者张开了血盆大口,等待着这些灵魂。

我的目标不再是叶格丽,而是整座城市的人,

我的罪行....我早就该知道,疯网的议员是末卡维的化身,他们都是疯子,他们超越了善恶。

不,他们就是恶。

而我,将以保卫与复仇的名义,让这无上的恶开枝散叶,

我记得当核弹引爆时,班布里奇说在我们都成了表子养的了,

是的,那么,让我将它引爆吧。

议员们喜悦,开始动手,又或者他们根本不曾喜悦,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伦敦?更早?自从彼列附身于我时?

我猜不透。

我逃避着太阳王,可最终,我与太阳王并无不同。

我成为了疯网的一份子,

而疯网将吞噬一切。

.....

叶格丽穿着红色的东方式长袍,戴着玉石的发簪与耳环,美丽的脸,臃肿的身躯,长长的、五颜六色的指甲,她走入了黑暗,站在大恶魔之前,

她笑道:“你真的有胆子跑到这儿来?你对萨特娜做了什么?”

我说:“我了解你的一切。”

叶格丽:“哦?”

“叶焕,马内,巴尔,不念。这些够了吗?”

每一个名字都让叶格丽的表情更加扭曲,脸色更加难看。

她说:“你从萨特娜的嘴里撬出了这些玩意儿?真有你的,但你以为你真的能逃掉?”

她所有的女儿都来了,仍然穿得五花八门,各不相同,她们的冥火高涨,这里很快就被辐射所淹没。

暗影缠绕着我,成为我的护甲。

污染水源需要时间,我必须留在这里,在她们的围攻下生存,直至议员们成为表子养的。

叶格丽说:“你只有一个人!”她很谨慎地站在远方,提防着我的晨星之刃。

时过境迁,叶格丽,我不再仅仅有这一招了。

我已经从断翼鹤诀中重获新生。

十二个女儿围绕在我身边,各自面带冷笑。

忽然间,我以暗影瞬移,出现在女儿一号身边,她在最右边,我一剑刺中了她的腹部,她飞一般撞在了金字塔的墙上。

女儿二号怒吼,她的身外环绕着无形的、剧烈的能量,朝我挥出一拳,这一拳重达一百多弥,可她的能量穿不透我的暗影,我的暗影化作一条龙,缠住了她的手,紧接着将她吞没。

女儿三号、四号、五号同时朝我喷出炽热无比的射线,我以暗影为屏障挡住,六号、七号、八号绕到我身后,欺近我,开始猛攻,我进入暗影中,她们扑了个空。

九号、十号喊道:“用光将他的影子驱散!”十一号说:“那岂不可惜了衣服?”十二号:“嘘,在母亲面前可别乱说话!”每一个叶格丽的身体爆发出异常明亮的光芒。

但有时光明并不能驱散暗影,因为暗影是由我的力量凝聚而成的。

我散发出数十道暗影路径,顺着这些路径,我神出鬼没,再一剑斩中了二号,其实二号不一定是原先的二号,可我记不住她最开始被我标记为几号了,这一击断了她半边身体。

三号又朝我喷火,我眨眼间已到了她身后,四号、五号看穿了我,赶来援救,但我在途中埋伏下的暗影缠住了她们,我刺穿了三号的胸膛,三号躺在地上不动。

叶格丽骂道:“你们简直让我恶心!”

她的女儿们受了极大的刺激,我现在发现她们之间的冥火会互相传递,当我要攻击其中一人时,另一人的冥火会保护住她,而她们朝我攻击时,几个人的冥火叠加,威力像是那个核平发射器。

我一时疏忽,犯了个错误,她们的冥火烧中了我的左右手,我的手断了。

她们都在发笑,这让她们松懈了,我用海市蜃楼念刃形成了新的臂膀,两道暗影干掉了四号和五号。

叶格丽骂道:“你们究竟在干什么?非要我亲自动手吗?”

剩下的七个以更加凶猛的态势攻击,一刻不停,不是喷出火焰,就是身子灼烧着近身,我估计形势,现在我一击就能干掉她们,而她们一击也能重创我,一切就是如此微妙。

所以我趁她们站位集中时,施展了晨星之刃,光芒一晃,这撕裂了她们,她们零散地落了一地。

意外的是,叶格丽居然接受了这一事实,她鼓掌道:“让我看的很高兴,你和我女儿的这种多人运动确实精彩,但是....”

她做了一个手势,从巨型恶魔的口中喷出大量冥火,这冥火让她所有的女儿复生了,一点伤都看不出来,只是她们的衣服全毁了。

这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叶格丽笑道:“我的法力无穷无尽,我的女儿们一直散发着辐射,你的暗影能保护你到几时呢?你的伤也并非不要紧吧,朗基努斯,你还怎么和我斗?”

我用灵魂之花治好了双手,说:“你始终没有否认希望。”

叶格丽:“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索多玛的人们将信仰投入这巨型恶魔的信仰海洋中,但疯网占据了恶魔,反噬着他们的精神。

已经成了。

我说:“你之所以忍耐着人类的折磨,如巴尔一样不停的反抗,是因为你始终未放弃希望。就像匹诺曹试图完成不可能的梦想一样,在潘多拉魔盒中,留存至最后的灾祸,名为希望。而这希望,正是你精神力量的源泉。

你渴望得到人类的认同。”

现在,那力量的源泉已经不复存在了。

疯网议员们的歌声唱至最后一段,戛然而止:

我听见那句歌词余音绕梁:

他们唱道:



与太阳王相悖,我们是暗影之王,

使得狂者为众,众者为狂。”

九十四 美好幻象

疯网是末卡维无以伦比的奇迹,就像太阳王一样不可思议。

它是友善的,每个人都喜欢它。

它是美好的,每个人都肯定它。

它是平凡的,每个人都不提防它。

它是强大的,每个人相比都如此渺小。

它最公平,每个人都被囊括其中,被它吸引着,从它里头分一杯羹。

它会传染,从一个人的影子钻到另一个人的影子,从一个人的脑袋钻到了另一个人的脑袋。

它行动迅速,它无影无形,它穷凶极恶,它残忍歹毒,它狡猾奸恶,在人们毫无察觉之间,已经被疯网捕捉,就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场完美的包围、歼灭、留存与殖民。

三天时间,仅仅三天时间,疯网笼罩了整个索多玛。

人们陷入了狂热之中。

他们害怕着未知的事物,对自己的影子疑神疑鬼,怀疑它打算取代本尊。

他们对着不知名的地方大喊大叫,呵斥那些不存在的幽魂,并实施各种各样的迷信。

他们患上了幽闭恐惧症,对狭小的空间恐惧万分,可他们又患上了空旷恐惧症,面对庞大的星空濒临崩溃。

他们将儿子和女儿锁在房门里,放火烧他们,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后裔被恶魔附身了。

他们看着自己的肌肤,觉得自己变得如一种海怪般扭曲和丑恶,于是他们自己动手术,将自己整得面目全非。

他们饥饿,把所有能找出来的食物全往肚子里塞,直至他们腹胀得无法走动。

他们好色,于是将眼睛对准了每一个走过的异性,并在大街上忘却了廉耻之心。

他们忽然执着于空想,如绿面纱那样崇拜虫子与毒蛇,钻入马蜂窝接受洗礼。

他们过度自信,以为无所不能,于是让火烧遍自己的全身。

他们陷入空灵的境界,坐在地上无所事事,等待着神启的降临。

从未有过如此庞大的疯人院,十余万人走上街头,如世界末日般狂欢着,如世界末日般悲观着。

他们都融入了疯网,他们精神中的弱点在龙蜒奥法之前不值一提,他们灵魂中的免疫系统彻底放弃了他们,他们的血肉纵然分离,可是他们都收获了疯网的智慧。

随后,吞噬者开始吞噬他们,将他们变成疯网中的一颗颗星火。

这与大衮的时空陷阱一样残忍,一样威力无穷。

不,不要!

我这样喊着,叶格丽也这样喊着,她的女儿们同样这样喊着。

我承受不了如此数量的、畸形的灵魂,可吞噬者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吞噬,他似乎不知道饱。

绿面纱说:别阻止他,增强疯网,弱化叶格丽,那是我们的目的。

我注视着叶格丽,她的身体已经变异的难以想象,冥火泄露而出,她在腐蚀,在膨胀,在收缩,在由内而外地翻转。

被污染的水源侵蚀着她。

她只能斩断这些信仰。

她发出尖叫声,引发了一场大爆炸,火焰在狂舞,那脑袋空空的大恶魔容器悲苦地吼叫起来,他的身躯迅速枯萎。

大爆炸席卷了整个金字塔,它开始崩溃,我立即朝外逃。叶格丽的辐射炙烤着这个建筑,炙烤着所有人,我的暗影再无法保护我不受伤害,我化作一道光,逃到数公里之外。

我意识到索多玛即将毁灭,叶格丽将杀死城中所有信徒,唯有如此,她才能维持神智,让自己的灵魂不至于灰飞烟灭。

这是我造成的,我屠杀了十万人。

但这是唯一阻止叶格丽毁灭黑棺与号泣的方法。

我是个表子养的。

可怖的能量充斥着这曾经辉煌而繁荣的城市,这末世中人类文明残存的明珠在疯狂与火焰中毁于一旦,沦为了废墟。

我累极了,精神与灵魂都是,我想朝家园的方向迈步,可双眼始终盯着索多玛。

我听见叶格丽那刺耳的嗓音,她身在空中,朝我跳了过来,她眼神狂怒无比,像是即将再爆炸一次。

她怒道:“朗基努斯!”

一道辐射火焰喷向了我,我远远躲开,发出数道暗影,在这些暗影中移动,蓦然间,我朝叶格丽一剑斩去,可她周围的火焰外衣抵消了我这一剑。

叶格丽喊道:“你这狗屎中的蛆虫!”

我无法反驳她,但我总觉得我做了一件伟大的事。

残忍,却伟大。

叶格丽从她膨胀的身体中制造出她那些没有灵魂的女儿,她们盲目地朝我攻击,身上放出辐射,我隔着很远,躲避着她们,一剑又一剑将她们摧毁。

叶格丽再不是力量无限的魔神,她燃烧着最后的冥火,势若疯虎般地猛扑狂攻,我被辐射烧中,口鼻中流下了血,双膝发软,手臂无力,可我用念刃支撑着自己,支撑着自己并未倒下。

绿面纱说:“使用疯网的力量。”

我咬牙道:“绝不!”

安纳托里说:“你不会如此软弱,不要如此固执!”

你们借助我的手,完成了末卡维的仪式,他究竟想怎么样?

安纳托里说:“这不是什么仪式,也不是什么阴谋,疯网的运行规律,仅仅是机缘巧合。”

想想你的妻子,想想你的孩子。

拉米亚。

我放出阴影的长龙,那长龙喷出暗影之火,烧毁了她那些女儿。叶格丽体型进一步缩小,她已经成了少女的体态,她的眼里满是泪水。

暗影淹没了她,她在暗影中被撕咬着,但她爆发出恶魔之力,冲破了暗影的封锁,以惊人的速度掐住了我的脖子,她给了我两拳,我感到五脏六腑都受了伤。

我说:“抱歉。

我不该这么说,这么说等于自认错了,可我错了吗?

她再没有任何力气,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像个患上了绝症,自知必死小女孩儿。

她喊道:“爸爸!”

我退后几步,知道她已经完了,她不再是巴尔的化身,也不再是索多玛的女王。

她只是个活尸,深受永恒诅咒的....

没有冥火,我发现她的身上没有了冥火。

她现在是个人类了?为什么....这是什么原理?

会不会是她的冥火耗尽,以至于产生了误解?

可并非如此,我熟知那些活尸,熟知靠近他们时产生的难以抑制的感触。即使是我,面对废钟与索莱丝,我仍会感到不适。

但叶格丽不再是活尸了。

活尸能变成人?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活尸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她仍然是战犯,罪大恶极的战犯。

就和我一样。

顶点

九十五 无罪释放

叶格丽的掌心向上,朝我伸出,没有任何敌意,像是正与我分享她的喜悦。

她说:“看哪,看哪,这是真的吗?”

我是她的敌人。

毁灭了她一切希望与梦想的敌人。

一个丧心病狂与疯魔堕落的敌人。

而她的欣喜让她忽略了这一点,她想让我明白她成为了人类。

这超越了仇恨,超越了失落,超越了罪行,超越了她与我的毒辣与不义,对她,这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什么索多玛,什么纪元帝国,什么无上女皇,什么魔神化身,什么无限魔力,这些都不重要了。

成为人,对她就是一切。

我问:“这是什么道理?”

叶格丽的泪如雨下,在地面汇聚成溪,她说:“我不知道。”

“你至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成为人类?”

叶格丽:“也许吧,我不知道,可现在我知道了,是的,我是人类了。”

真是讽刺,这目标看起来也不难,为什么会让我们做到这样的地步?

她说:“是我们做的那许多事,让这最后的转变看起来不难,可要达成这最后一步,前面的事又是必不可少的。”

那些曲折,那些弯路,那些失败,那些痛苦,那些杀戮,那些罪孽,都是必不可少的。

我说:“你曾经站在超自然生物的顶峰,可现在你只是一介凡人。”

我动动手指,她就会死。

叶格丽笑道:“我不后悔,啊,成为凡人的滋味太美妙了。”她用双手遮住自己的身子,沐浴着阳光,她的模样是如此的纯洁,像个出浴的阿芙罗狄。

这些?仅仅是成为凡人?你曾经踏上过神祗的圣殿,居于荣耀的天堂,可我觉得那时的你不快乐,远不如现在快乐。因为你曾经暴躁而丑陋,现在却平静而美丽。

我不明白,可似乎又有些明白,有时候,你拥有的那些习以为常的、甚至是不在意的东西,恰恰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比如末世时,你能稳定地吃上一碗热饭,就让那些全副武装,在荒野上朝不保夕的强盗们羡慕得快要发疯。

绿面纱说:“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吞噬者说:“让我吃掉她的灵魂,那一定非常美味。”

安纳托里:“你根本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海怪:“我将扭曲她的灵魂,让她承受永远的痛苦。”

瘟疫医生:“让她承受痛苦对你有任何意义吗?”

海怪说:“没有,没有任何事有任何意义。”

瘟疫修女:“那就让她进入疯网,让她和我们成为病友。”

绿面纱:“怎样处置她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我们完成了末卡维希望我们做的事。”

安纳托里:“对此,我不觉得是好事。”

议员们深感同意,他们难得达成一致。

这时,巴提克斯、梅金、米德、费伦恩、顽石,这些索多玛反抗组织的领袖出现在近处,他们很惊恐,惊恐地就像被老虎咬中脊椎、奄奄待毙的鹿。

在疯病席卷全城时,他们及时逃了出去,也逃离了核爆。

绿面纱说:“他们很怕你。”

这不用你说,我也看得出来。

安纳托里:“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认为朗基努斯毁灭了这座辉煌之城,封印了海尔辛,让叶格丽命悬一线。”

这难道不是事实?

安纳托里说:“事实上,你一个人无法办到。”

也对,我也不必一个人承担这所有的罪孽。

巴提克斯似乎终于酝酿出了足够多的勇气,他隔着二十米的距离喊道:“快杀了她!”

他指的是叶格丽。

梅金急道:“好不容易做到这一步了,你还在犹豫什么?”他生怕叶格丽还有反抗的余地,生怕我阴沟里翻船。

米德握住费伦恩的手,说:“索多玛的事,皇帝不会怪罪你,纪元帝国会与黑棺、剑盾会和谈的,只要你杀了叶格丽!”

顽石喊道:“你也见到了她做的那些罪恶的事,她将克隆人肢解,用来制造她那些人体炸弹!她用克隆人做祭品,献祭给她的那个魔神!”

以前,当我混废土时,我还可以自称是讲道义的拾荒者云云。可在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杀人,我不会做强盗的事,可如果我见到一个铁定将死的旅人,我会结束他的痛苦,拿走他身上剩余的有价值的东西。

之后,在黑棺,我记得有一个旧食品厂,我和游骑兵们进去抢走了一些原住民的罐头,让那些老弱妇孺自生自灭,哦,对了,我还没提是我们杀死了守卫食品厂的那些男人,我们认为他们是强盗,可谁知道呢?

还有游乐园的事,那件事发生才不久,我记忆最深刻。怎么说呢?我不是给我自己洗地,然而他们的社区本已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算是助他们脱离了苦海。

然后,就是索多玛。

我还有借口,比如是叶格丽先动手的,比如我是为了正当防卫,比如是疯网的议员逼我如此,比如一切都是末卡维利用断翼鹤诀搞的鬼。但其实,我都明白,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也许会有这一幕了。

为了阻止叶格丽,索多玛必须灭亡,而灭亡的过程,唯有屠戮。

不论是带兵、武力,或是疾病、灾荒或是噬魂,结果都是一样的。

我并不比叶格丽无辜,我并不比叶格丽清白。

我是暗影之王,我让所有人都发了疯,进入万劫不复之境。

太阳王与我相比,也不显得那么坏了,对不对?

还有更绝妙的。

当我回到黑棺时,我在人们心目中会成为更了不起的英雄。我甚至可以想象剑盾会的权杖会给我怎样的谢礼,感谢我挽救了剑盾会的人命。

我的声望已经很高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但如果将来有史书,我恐怕会占据最多的篇幅,成为海格力斯那样的半神。

因为什么?

因为我杀的人足够多。

我做的事,其实与太阳王本质相同,它是血肉层面的,我是精神层面的。

只不过我做的比较精妙,我的行径比较隐蔽,在我的人眼中,我是正义的。

我进行了一场正义的歼灭战阵,仅此而已。

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别无他意。

我只是不想杀叶格丽。

除非我能找到借口,证明我是无罪的,可很遗憾。

我释放出一团威力十足的阴影,那阴影锋利的边缘将岩石轻易切开,就像是刀刃划过一块豆腐,那阴影将叶格丽吞了进去,这让那些谋逆者露出欣慰而惶恐的神色。

大约一分钟后,阴影吐出了叶格丽的残余,只有头颅相对完整。

我说:“给纪元皇帝的贺礼。”

他们并未看出这头颅其实并不是叶格丽,而是之前被暗影吞噬的一个叶格丽的女儿,谋逆者们如释重负,面带感激地走向我。

巴提克斯说:“我会禀告父皇,他会很高兴的。”

梅金:“IBA将感谢您为末世的和平作出的突出贡献。”

顽石说:“你替这本就糟糕的时代做了一件好事。”

米德笑道:“这妖婆子也就脸蛋还算好看,哥哥,你怎么说?”

费伦恩默默地看着那头颅,没多说什么。

我摆出高冷的人设,这一次没有翻车,他们敬畏,倒退着离开,消失在城市的废墟之后。

我在一座小山上找到一个荒废了很久的棚屋,棚屋里,我放出了叶格丽,并用暗影给她披上了一层衣服。

她迟疑地说:“这算什么?”

我说:“算是你叫我爸爸的奖赏。”

叶格丽怒道:“谁叫你爸爸了?我当时想到了不念!而且你这衣服也太难看了。”

我说:“你剩余的力量不超过一百五十弥,在我面前已不值一提。”

叶格丽有听没有懂,她只是嫌我的衣服阻碍她触摸自己新生的人类肌肤,她这双手乱摸自己,让我这样严苛的卫道士不免眉头紧皱。

早知道就不给她衣服了。

我虽然不能做什么,但至少可以多看一会儿,照她这劲头,说不定过一会儿手指头就会不老实地进入某些不该当众进入的地方....

叶格丽说:“你滚吧。”

我怒道:“为什么?”

她说:“你这表情太恶心了!色鬼!”

我大惊失色:“你这老妖婆还有资格说我?”

叶格丽:“我新生了,现在算是未成年人,你这样看我还算是人吗?”

我有些想教育她人性的复杂以及生而为人的快乐,但作者不打算这样水字数。

刹那间,我和她仿佛置身于恒星的表面,数千万度高温让我们的脚下火焰沸腾,光芒旋转,可其实却丝毫感受不到炎热,这是某个奇特的地狱,我立刻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在这个世界,唯有路西法与上帝能办到这一点。

我见到了路西法,他身边跟着另一个少女,一个血族,她是康士坦西亚,曾被死亡天使亚兹拉尔附体的古老始祖,在与彼列的战斗之后,路西法拯救了她。

我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我说:“你为什么总要带走这些少女?”

路西法说:“你该问问为何我的公爵们总是找些少女附体。”

“你为什么不带走朗利·海尔辛?”

“你何时能让他从大衮的控制下解脱,我就会带走他。”

我说:“他不是被巴尔封印了吗?”

路西法说:“他已经脱困了,我不想与大衮正面冲突。”

啊,老晨星使者了,还是同样熟悉的味道,聪明、强大但很怂。

九十六 屠子心声

叶格丽没有拒绝的余地,而且她说:“我和你走,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很帅。”

这话说得,难道我的颜值比路西法低很多吗?

我没有强求答案,他们就这样离开了我。

途中,废土的地形再一次让我吃了一惊,这里或那里多出了许多建筑物和风景,荒废的公园、无人的村落、地面的裂缝、交错的峡谷。我在来路上并没有见过它们。

看来,我清除了这片废土上最后一处裂隙,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我还见到许多定居点,定居点的居民装备都不错,他们用原始人穿越到未来的那种眼光看着这世界,看着路过的我,有些试图抢劫我,被我赶跑了。

这一类定居点在大约百公里的途中共有十余个,这还仅仅是一小部分。

他们一定是在末日降临时,由于时空交错而被传送到异空间的人类,我记得我很早以前遇到过这样一个地方,那儿的领袖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奥斯莫,他让我帮他捕捉一个熔岩恶魔。

我回到号泣,人们已经深切体会到了这变化。

我告诉他们索多玛的末日,消息传开,全城沸反盈天,黑棺很快也得到了情报。公爵们专程前来号泣,恭喜我建立的这新的功勋。

勒钢说:“新出现的这些定居点,是威胁,也是机会。”

是,我和他一样,我也有同样的打算。

裂隙毁灭之后,废土已经变得很安全了。黑棺的科研人员已经研究出了新的粮食种植法,只要吸收人口,我们能发展的很快。

目标就是那些新定居点。

迈克尔说:“新定居点在充满恶魔的裂隙中活了那么久,肯定不简单。”

勒钢:“从我得到的情报来看,裂隙反而比废土更安全。”

我说:“因为这些定居点在裂隙中位置十分隐蔽,他们只需要解决自己的粮食问题。”

勒钢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去征服他们。”

对此,我在良心上已经完全说服了自己,再没有半点不安,唯一的缺陷是我们的游骑兵颇为短缺。

勒钢说:“我将抽调预备役的民兵上战场,收编定居点的战力,我们会搞定的。”

....

两天之后,我作为院长,出席了游骑兵学院第一批学院的毕业典礼,他们将直接进入游骑兵,作为军官,而且,服从上级的安排,到我的号泣服役。

在号泣,他们的工作与军事无关,主要负责行政管理,大约有三十人左右,他们会很忙,可他们的忙确实帮了我的大忙。

我走上讲台,再一次被崇拜的目光所包围,我很镇定,前所未有的镇定,这并非我装模作样。疯网吞噬了太多疯狂的灵魂,我很沉重,我总觉得我是有罪的。

我说:“不管你们有没有听到消息,但我会告诉你们我知道的消息。”

下方有人激动地喊道:“你消灭了索多玛,消灭了辐射女皇叶格丽!有你在,我们是战无不胜的!”“朗基努斯主教万岁!黑棺剑圣万岁!”

我:“这不是我想让你们知道的消息,而是另外的消息。战争的胜利或许重要,但那消息也将关乎你们每个人的前途。”

我拿出一份名单,念出了那三十个人的名字,并说:“这些优秀的学员,经过我的好友,勒钢公爵的筛选,将被派往最需要你们的地方。你们将前往号泣,支持那里的建设。”

那三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而其余学员则对他们投以同情的眼光,也不乏死里逃生的释然。

莱拉·沃克忍不住叫道:“号泣?”

勒钢看了她一眼,他在考虑是不是对她该以违纪论处,可她毕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且,这本来就是个毕业的仪式,放松的场合。

我说:“是的,号泣,我的家园。”

莱拉叫道:“大人,我可以拒绝吗?为什么一定是我?我犯了什么错?”

她的话在那三十人中激起了热烈的反响,他们都开始抱怨,甚至声音嘹亮。

我喝道:“你想抗命吗?”

莱拉是学生会长,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她家里人是有钱的贵族,因此,她自以为是的独立精神比所有人都强烈。而她的那些跟班其实和她也差不多,即使他们经受了严苛的训练,仍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已经是社会上重要人物,当遭遇不公,他们是有反抗的权力的。

她抬起头,高声说:“不,大人,我只是想据理力争!你和我认识很久了,大人,你明白我是怎样的人。”

勒钢的双手本来插在口袋里,现在伸了出来,我朝他使了个眼神,他听了我的劝,暂时不威胁莱拉。

我问:“我只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学生,但你的头脑很灵活,太灵活了。”

莱拉说:“头脑灵活并不代表我吃不了苦,并不代表我怕死!我代表学生会,代表本届的所有毕业生,向在上的该隐发誓,我们愿意为黑棺、为执政官,为公爵们,为黑棺的人民们抛头颅,洒热血!我参加过去裂隙的远征,帮您挫败过叶格丽一次,仅凭这一点,我要求您聆听我的请愿!”

我:“你说吧。”

莱拉说:“我宁愿去废土拓荒,去驱赶那些恶魔,也不想去号泣!”

我说:“为什么?”

莱拉咬着嘴唇,说:“我学的是如何指挥作战,而不是.....不是去你那里种地盖楼,挖坑做饭带孩子!”

学生们中有人叫好,而且很多。

她作为学生会长,作为权贵子弟,理所应当会得到一些内幕,知悉一些风声,比如号泣将如何安排她们,比如号泣的情况究竟怎样,我对此毫不意外。

我说:“说白了,你只是怕吃苦。”

莱拉急道:“什么?不,不是怕吃苦。我只是认为....你的安排等于让我们几年的学白上了,那是我们的青春,我们的汗水,我们的努力。”

另一个黝黑的男孩说:“大人,恕我直言,我听说号泣的风水不太好,那里总是遭难。”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博驰或密苏里,这男孩已经死定了,他居然敢质疑公爵的眼光,质疑公爵的国运。

我问:“你打算让我怎么样?放弃号泣?”

男孩鼓足勇气说:“并不是,大人,我只是有话直说。我觉得那里每一天都在遭难,死了好几千人,您不觉得应该....应该再观望一段时间吗?”

我说:“号泣有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余烬水晶矿,那些水晶与黑棺本身的建筑材料是一样的,可以抑制人体变异,驱散恶魔。而且,号泣有一个与黑棺规模相等的尤科斯反应炉,提供近乎无穷的能源。号泣靠近一个大湖泊,那湖泊的水,通过洁净,可以直接饮用。号泣的种植业非常顺利,每个人都能吃饱饭。

如果,你认为我们该放弃那个战略要地,你这几年确实白学了,你将来不做军官,就在市政厅里当个职员,也是不错的出路。”

男孩脸上布满汗水,他说:“我....你们那里在死人。”

我说:“世界上每个地方,每一秒钟,都在死人。不是饿死,就是被强盗杀死,就是被变异折磨死,就是被太阳王同化而死,就是被恶魔碾成肉泥。号泣提供的庇护,仅次于黑棺。那里是文明的世界。”

他们仍在说:“请给我们选择权,请让我们奔赴战场,我们不愿意在市政厅里混吃等死。”

他们没说实话,因为黑棺的游骑兵完成巡逻和护送任务,是能够回到黑棺休假的,更可能他们将在总部担当文员,而不用去废土受苦。但在号泣,他们觉得,他们被诅咒了。

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诅咒。

我说:“我最后一次和你们讲道理,无论你们听不听得进去,我的话到此为止。

我没告诉过你们最近一次裂隙之战,叶格丽干了什么,可相信你们有所耳闻。

她制造的核辐射在一瞬间将一万个全身装甲的士兵几乎置于死地。

她拥有无穷的能源,能制造无数个这样的辐射源,她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将这些移动的核弹送入号泣、黑棺与剑盾会地下城,只要任意一枚成功混进来,数万人就将丧命。

你们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号泣外的临时医院看看,看看那些皮肤溃烂,脏器坏死的战士们。他们身上仍有辐射物质,所以他们仍被隔离。

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我在索多玛做了什么。

我在那里引爆了另一个核弹,城里大约有多少人?十五万人左右吧。最后存活的可能只有个位数。

诸位,你们称我为剑圣、主教与英雄,可我比你们更清楚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我展现出的和蔼、善良与平静都是假的。

我是个表子养的屠夫。

你们会觉得我为什么要和你们说这些?向你们邀功?向你们炫耀?向你们表示这份使命是多么重要,多么光荣?

那些都是狗屁,一窍不通的狗屁!

我是在告诉你们,别惹我。

我是个表子养的屠夫,我不会再和你们讲道理。

我告诉你们该怎么做,你们就给我去做。

就因为我为了保护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公子小姐,我成了个手上沾满鲜血的怪物,我成了个杀人如麻的罪人。

我在阴影中谋划着那些令人发指的、前所未有的罪行。

我是弑神者,也是杀人狂。

如果你们再废话连篇,

我会让你和你们的家族生不如死,我会让你们死后的尸体成为号泣人餐桌上的口粮。

给我闭嘴吧。”

顶点

九十七 年年怪事

一切都已成定局,学生们被吓怕了,他们垂头丧气,像是那些战败的恶魔们。之后的舞会,气氛有些沉闷,那些侥幸留下来的学生们也不敢显得太高兴,以免结仇。

莱拉出现在我与拉米亚面前,我以为她还要争论,可她却说:“大人,您不是屠夫,你消灭的是一群邪教徒,一群崇拜恶魔的暴乱分子,他们死有余辜。”

我说:“我去过索多玛,从我所见到的一切判断,实在不知道他们与你们有什么不同。”

莱拉皱眉道:“你是指什么方面的?”

我:“他们的年轻人朝气蓬勃,充满动力,温文尔雅,生活富足,像是生活在末日前的文明里,他们骨子里也自以为是,以自己狭隘的三观审视万物。他们吃喝玩乐,他们想着如何谈恋爱,如何过上美好的生活,本质上,他们比黑棺的年轻人更....更像后浪。”

莱拉问:“后浪?”

“就是一群被凭空塑造出来,让年轻人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典型。”

莱拉“哦”了一声,低声问:“去号泣是不是轮岗制?我们大概一、两个月就能回来了吧。”

我想告诉她,她们可能会永远住在号泣,一辈子回不了黑棺,但最终,我说:“等情况好转,会有机会的。”

莱拉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回到人群中去了。

拉米亚说:“这些小军官不像是军人,倒像是一群政客。”

我笑道:“还是那种不知道轻重利弊的。”

我的那群学生——练习念刃的学生全都在我们那一桌,这安排是我坚持的,否则我和拉米亚会与一群黑棺无趣的大人物坐在一道,被每个人恭贺一遍,感谢一遍,并奉上一些礼品和条约。

卡拉则跑到缇丰那一桌,与这位女血族公爵聊得很投机,她倒不怕被吸血吗?

舞会期间,可以自由走动,我看见贝蒂走了过来,她和拉米亚算是闺蜜,我就是怕她给拉米亚灌输些不好的思想,不过想想拉米亚不去影响贝蒂的思想就算不错了,她的意志力坚定得惊人。

贝蒂身边站着个男人,是个游骑兵少将,长得一表人才,我懒得记他的名字。拉米亚笑道:“你们真是般配呢。”

贝蒂说:“我们很幸福。”

拉米亚说:“听说你教书之余又办了份报纸?”

贝蒂摆了摆手,笑道:“我这人就喜欢风口浪尖,现在报纸不是流行吗?”

这真是巧合,我一直打算招募她作为我报社的主编,可一直未付诸实施,我根本没有报社。

贝蒂又说:“说是报社,其实也是出版社,我们近期打算出版一本书,朗基大人,你猜猜是什么类的?”

我觉得不妙,说:“希望不是某种罗曼史。”

贝蒂:“是一本废土生存指南哦,经过游骑兵官方认证,我还特地写信采访了萨米呢。”

萨尔瓦多?我都快把他忘了,他现在的实力也许可以作为新的战力单位,以应对弥这一战力单位的疯狂贬值。

我估摸着一萨大约等于三弥,但也不好说。

拉米亚:“你没问问我丈夫吗?”

贝蒂:“他之前提供的资料已经够多啦,不过他遭遇的大多是极端情况,我以后打算再出版一本废土生存指南——进阶版,让高阶的军官使用。”

我说:“就怕销量不好。”

贝蒂说:“我可以附上对你的小段采访,那样总有得赚,放心,我会付给你分成的。”

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现在我的太极功夫已经练得足够好了。我虽然不贪图她那些微薄的收入,可也不能太过慷慨,以防她今后习惯成自然,缺了这方面的孝敬。

这都是深厚的政治智慧,不要不好意思,否则他们会得寸进尺。

等贝蒂走后,索萨又来了,同行的是一些年轻血族,当然比他年纪大,可大不了多少。

他说:“教父,你简直神了。”

我说:“没什么神的,实话实说,我很愧疚。”

索萨急道:“您千万别那么说。您换来了和平。执政官已经收到了纪元帝国皇帝的书信,他打算与我们讲和。”

“剑盾会不会同意的。”某种程度上说,剑盾会比纪元帝国更加狂热,哪怕他们信仰的不是恶魔,过度的狂热也不是好事。

索萨:“不仅仅是和我们,还有剑盾会,他们打算和剑盾会议和。”

我愕然道:“他们放弃了攻占金州废土?”

索萨笑道:“您的境界实在太高,竟不知道敌人是多么的怕您。”

我心中殊无欢喜之情,情绪反而更加低落,疯网仍未消化吞噬的灵魂,可我感到它更加饥饿了。

我必须增强意志,否则疯网会反噬我。我不再轻易相信议员们,他们根本不知道疯神末卡维打算做什么。

拉米亚注意到索萨衣物上的徽章,问:“这是什么?”徽章上是一只持盾的雄狮。

索萨:“我正想告诉您这一点,教父,我征得执政官同意,创立了一个党派——卫士党,诚邀各界有才之士加入。”他的目光对准了我的那些学生,看样子他们是他争取的目标。

我说:“这党派是做什么的?”

索萨:“就是让大家能够齐心协力,共同为一个目标而努力,同时也相互照顾,相互约束....”

“是的,但宗旨是什么?”

索萨说:“我们承认——执政官与公爵们对黑棺至关重要,血族贵族的存在也至关重要,因此,我们将不遗余力地引导人类尊敬血族贵族在黑棺的权力,防止那些可能存在的隐患。我们是保卫黑棺秩序的坚实后盾。”

我笑道:“我不是血族,这与我无关。”

索萨忙道:“你是我的家人,最崇拜的家人。”

我说:“除我之外的公爵一定都是你这个党派的坚实拥趸吧。”

索萨说:“是的,执政官是党派首领,麦克斯韦尔、缇丰都是重要成员,她们也鼓励自己的子嗣加入卫士党。”

我注意到他少提了两个名字。

“勒钢呢?麦宗呢?”

索萨不动声色地说:“他们还没答复我,可我相信那是迟早的事。”

我认为这个所谓的党派根本是多此一举,但我见识过信仰的力量,当持有相同信念的家伙聚在一块儿,力量足以移动山脉,填平大海。

我说:“我最近心情不佳。”

索萨当即说:“是的,教父,我完全理解。”他躬身吻我的手,就此告退。

事情还没完,过了一会儿,我见到纳尔雷走向我们,他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眼中充满着活力,与之前那个被索萨的关系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充满怨气者已截然不同。

他一定与索萨彻底断了,不过我现在对拼刺刀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纳尔雷居然朝我单膝跪下,亲吻我的手指,他一贯心高气傲,连勒钢的劝都不听,现在他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多礼?

直到我看见他胸口上的另一个徽章,与索萨那个不一样,他的徽章上是一群黑色的游鱼。

纳尔雷说:“大人,我之前一直对你无礼,现在想想,真是惭愧到想死。”

我说:“这没什么关系。”

纳尔雷说:“你是我们的军魂,是所有人的拯救者。而且,你当机立断,行事果决,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请允许我直话直说。”

“你的意思是...”

纳尔雷:“你已经收到索萨的邀请了吧,邀请你进入他那个卫士党。”

我说:“怎么了?”

纳尔雷:“你答应他了吗?”

我说:“你先说你的提议,我再说我的答案。”

纳尔雷笑道:“爽快,好,我认为他们的宗旨是错的。毕竟成为贵族的血族只是少数,而大多数血族的利益呢?他们的利益谁来维护?”

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什么?大多数血族?”

纳尔雷:“是的,你还记得密苏里吗?他为了饮血,创造了许多弱血者,就是血液里面魔血含量很低的家伙。”

我说:“我算是救了那些家伙的命,怎么了?”

纳尔雷:“这些弱血者的数量很多,大约有三、四百人,他们与真正的血族相比,体能不足三分之一,即使不断饮血,恐怕也无法像我们一样永生。更悲惨的是,他们无法像我们那样,继承洪水先民的能力,运用血族的法术,他们只是比常人强壮一些,活得更久一些。

我把这些人联合起来,成立了一个‘魔童党’。”

我愣了一会儿,说:“你在和索萨对着干?”

纳尔雷说:“不,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这些弱者考虑,为他们取得合法的权益。”

我说:“合法的权益.....你自己可不是弱血者,你让他们联合起来,你自己不成了其中的异类?”

纳尔雷说:“总要有人领导他们,我听说麦克斯韦尔一直倡议将这些弱血者放逐出黑棺,他可以容忍人类,可不能容忍弱血者,他认为他们不伦不类。我这么做是为了这些同胞好。大人,我恳请你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不耐烦地说:“麦克斯韦尔提议,我大不了提反对票。何必搞这个党还有那个党这么麻烦?”

纳尔雷忽然压低声音,对我说:“弱血者能生出血族来。”

我惊讶得头发都快炸了。

我问:“什么?”

纳尔雷:“弱血者和人类能够生育,生出弱血者,血液虽然淡薄,可无疑是血族,而不是食尸鬼。一旦其余公爵知道这一点,这些弱血者将被清洗。因为对纯血者而言,这是大逆不道的。”

这是什么怪事?世界简直疯了。

九十八 一切安好

我进入了一个疯子的梦,却发现梦中的一切很正常。

我是赛特,我在黑暗的大陆,我在找寻着名为莉莉丝的怪物。

莉莉丝,害死我长子的莉莉丝,夺走我女儿的莉莉丝,我的仇人莉莉丝。

我磨剑,我配毒,我布置陷阱,我茹毛饮血。

这是在第一大陆被上帝摧毁之前,堕天使们还未率领幸存的人类来到这黑暗的大陆,此间危机四伏,险恶丛生。黑暗催生出种种扭曲、堕落的异象,残忍的事在这里稀松平常,凶恶的怪物出没,没有善良、迟疑存在的余地。

我在黑暗的、满是怪物的大陆,寻找着名为莉莉丝的怪物。

这儿太大了,我已经找了很多年,即使长寿如我,也感到疲惫衰竭,可我仍活着,我靠猎杀怪物,吃怪物的肉为生。

这些怪物像是披着影子的人形,它们是邪恶的,它们想要杀我,所以它们得死。

怪物们建立了定居点,外形狰狞可怖的堡垒,黑暗的士兵巡逻着这些地方,我躲避巡逻兵,等有破绽,就进去,猎杀怪物们。

我逼问它们:“莉莉丝在哪儿。”

怪物们喊出恶毒的、尖锐的、骇人的诅咒,这是它们临死前的话语。

终于,我探听到了消息。

怪物们提到了一些母亲,还有一位祖母。

我于是动身,去找她们。

是莉莉丝,还有莉莉丝的女儿们——我的女儿们。她夺走了她们,将她们也转化为了黑暗的怪物。她们都披着黑血的影子。

她们在莉莉丝的花园,进行着邪恶的仪式。莉莉丝从一颗黑暗邪恶的树上摘下果子,喂她们,她们表情欢愉地吃下果子,在我看来,就像是和男人在做那种勾当。

随后,她们产下黑暗的怪物——披着影子的人形,那些人形居然呈现婴儿的形状,并伴有啼哭。这些小怪物很弱,可它们吸血,吸从我女儿体内流出的血液。它们很狡猾,至少本能很狡猾,它们懂得扮得可爱而弱小,求得同类的保护。

那些已经不是我女儿的黑暗女妖们哺乳这些魔物,它们会在几年内长大,随后离开,融入外界黑暗的族群,成为黑暗的统治者。

莉莉丝,我的死仇,夺走我幸福的女魔头,让我的女儿扭曲而堕落的邪恶之源。

我磨着枪头,准备毒药,等一切就绪,我趁着女儿们暂时离开的时候,潜入莉莉丝居住的小屋。

我想杀她,但没能够。她轻易重创了我,并且说:“啊,赛特,人类的始祖,没想到你能找来。”

恶毒的女妖,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你是否挖去了她们的眼睛,是否割去了她们的舌头,是否斩断了她们的耳朵,是否将她们的皮肤换成了毒蛇的?

莉莉丝说:“我什么都没做,她们仍是原来的孩子。”

撒谎。

莉莉丝说:“天使夺走了我最初的十三个孩子,所以,我必须从上帝的孩子中再挑选十三个,作为补偿。”

你满嘴谎言,你在这世界散布瘟疫、剧毒、灾祸与战争,你让发黑的鲜血浸染了一切,你让树木吃人,你让野兽自相残杀,你让我的女儿变成了怪物!

莉莉丝摇头道:“你说的这一切,我都没有做。”

我亲眼目睹了!

莉莉丝:“你看错了,谁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你让她们——纯洁的女孩儿——变得污秽,从她们腿间生出那些令人作呕的魔怪。

莉莉丝:“她们的血液特殊,所以能生出特殊的血族。这很正常,你不会没瞧见过女人生孩子吧。”

这世界简直疯了。

她想要杀我,可我逃走了,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办到的,可我办到了。

我一个人是不可能铲除她们的,我连莉莉丝都打不过,更何况加上那十三个已经不是我女儿的怪物。

我需要盟友。

在我养伤期间,我遇上了盟友,六个不是黑暗怪物的家伙。

他们的首领有些面熟,他似乎认识我,他叫我赛特,并自称该隐。

该隐,在这场遥远的流放中,我忘记了很多东西,我只记得仇恨,我的目的蒙蔽了我的双眼,我的火焰让我陷入偏执与狂躁之中,我不认识该隐。

该隐向我介绍:“这位是我的长子——聪慧的以诺,这位是我的次子——强壮的伊拉德,这位是我的女儿——美丽的吉拉。而这两位是我的孙辈——蛇神曦泰、医者萨洛特。我们是来对付死敌莉莉丝的。”

我告诉他们这可真巧,我也是。

该隐说:“莉莉丝不断侵扰着我的城市,组织种种诡计和手段,派出她的那些子民和强盗,她必须被阻止,她必须被消灭。”

伊拉德说:“父亲曾与莉莉丝有过一段往事。”

曦泰说:“是她将诅咒之血注入了祖父的体内,她是我们的仇人。”

该隐:“但伴随着诅咒之血,也伴随着力量,很难说这件事上谁对谁错。”

曦泰:“若非诅咒之血,天使便不会赋予我们多重诅咒,她复仇的信念导致了您永世的痛苦。”

该隐点头道:“就这样吧,我们该行动了。”

我理所当然地决定加入他们的队伍。

他们都是吸血的怪物,但暂时合作,倒也无妨,我将在毁灭莉莉丝之后毁灭他们,前提是先杀了莉莉丝,拯救我的女儿们。

曦泰说:“莉莉丝与她的女儿们在一起时,她的力量无可匹敌,想要战胜她,必须先设法骗走她的女儿。”

我们问他该怎么办,曦泰说:“她们原本不是莉莉丝亲生的,而是一位人类的女儿,如果通过那位人类的血缘,就能打动她们。”

我说:“我就是她们的父亲。”

曦泰微笑道:“那就好办了。”

他让我饮下一杯毒蛇之血,并说:“前去找她们,你血液散发的气味将诱惑她们来找你。她们会迫不及待地吸你的血。”

“吸血之后呢?”

曦泰说:“她们会变回人类。”

就这样吧。

我们开始行动,我已经找到了莉莉丝的藏身地,所需要做的,就是去见我的女儿,让她们被我的血所吸引。

我并不遮掩,直接去见我的女儿,因为她们已经闻到了我血的气味。

她们黑暗的外衣下,瞪着一双双美丽的大眼睛,她们贪婪的表情像是吃人的雌虎。

她们说:“看哪,那是谁?”

“是我们的父亲!”

时隔多年,她们仍然认出了我。

我说:“是的,孩子们,我来找你们了,我来拯救你们了。”

她们问:“那天,袭击母亲大人的人是你吗?”

我说:“我只是想念你们,想见你们,想找回你们。”

她们笑吟吟地围了过来,一群毒蛇般的女人,我看见她们的尖牙,看见她们的舌头在唇下转动。

我缓缓走动着,和她们说起孩童时的幸福,她们笑吟吟地听着,似乎被这幸福所打动。

等到河边时,她们开始吸我的血。

我没有反抗,相反,我认为这是最合适我的死法,我的死拯救了我的女儿们,她们又能成为人类,漫步在阳光之下了。

她们喝了血,然后一个个老化,死去,灰飞烟灭。我失魂落魄地看着这一幕,在远方,我听见了莉莉丝的惨叫声。

曦泰走了过来,他又开始微笑。

我说:“你告诉我她们会变回凡人。”

曦泰说:“是的,但凡人终有一死。”

她们不像我,她们的寿命没那么长,失去血族的身份让她们很快死去了。

曦泰变成了一条蛇,沉入河底,他似乎在冥想着什么。

我想杀他,可已经没有力气,我的心已经死了,我的灵魂也死期将近。

我逃离河畔。

我的眼睛所见的事物,与之前截然不同。

万物披着的黑影消失了,一切不再扭曲,我闻不到血腥气味儿,凄惨的哀嚎不再响彻天际。

黑暗的大陆不再黑暗,这里很正常。有着正常的居民,他们都是正常人,有着清澈的眼神,辛勤地工作着,打猎着,有时也战斗。

我猎杀着名为黑暗的怪物,猎杀着怪物之母莉莉丝,可也许我错了,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我陷入了无法回头的迷障,跌入追悔莫及的陷阱,我犯了很大的罪过。

我的女儿们。

我为自己在黑暗的大地上找了一块坟墓,那坟墓的墓碑是一块毫无特色的石头,我用鱼枪在石头上刻字——一个瞎子死在这里。

我猎杀着怪物,可怪物是我自己。

我想拯救女儿,可女儿根本无需拯救。

我睡在了坟墓中,不想用泥土掩盖自己了,因为没有必要,让野兽吃掉我的尸体吧,死无葬身之地对我而言很合适。

.....

我离开了疯狂的梦,在安逸的豪宅中苏醒。

这是一张沙发,拉米亚躺在我的腿上。卡拉、马丁、沃莉也在这张沙发上,她们都睡得很熟,除了沃莉。

沃莉说:“父亲,你哭了,做了什么梦?”

我说:“我对不起你的祖父,对不起你的父亲,是我杀了他们。”

沃莉说:“不要再想这些了。”

我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人?”

沃莉说:“我分不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只知道你现在对我很好,妈妈、马丁、卡拉都对我很好。”

我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窗外,太阳正在升起,号泣迎来了新的一天。

我只知道现在我过得很好,号泣会很好,人类的未来也会很好。

————

由于家里和单位的事情,我想休息一个月,再决定这本书的未来,谢谢大家的耐心和支持,感激涕零。

一 撒旦计划

我在文明的尽头寻找地狱。

是的,文明。

六年时间,我们进展神速,已经创造了所谓的文明。黑棺的领土与剑盾会变得一样开阔,六位公爵都获得了自己的领地——黑棺之外的领地,六座欣欣向荣的卫星城。

我们将尤科斯反应炉研究的十分透彻,明白了裂隙的原理,通过信仰,我们能从地狱中获得大量能源了,这让我们有了粮食、水源、交通工具、充足的原料,许许多多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人数在增长,寿命在增加,来自裂隙中的难民,新出生的婴儿,长大成人的青壮年,伦敦的奴隶,还有许许多多曾经游荡在荒野上的流浪者。乏加说,黑棺王国的总人数已超过了二十万,这数字让我觉得不真实。

纪元帝国再未试图征服金州废土,人类之间的战争似乎告一段落,来自恶魔的灾难也因为裂隙的毁灭而急剧减少,世界向着和平的方向发展。当一个人站在山头,遥望黑棺的夜景时,依稀能领略到过往人类璀璨如星空的大都市风貌。

我是这一切的奠基人,我是传奇,可后续的一切,这文明的曙光,与我无关。

在索多玛毁灭的第二年末,我将号泣交给了卡拉,将学徒们交给了马丁,与拉米亚道别,在萨洛特传送门的帮助下,我与亚伯踏上了旅途。

我们前往地狱,地狱,在文明的尽头。

亚伯探寻着吞世之蛇阿佩普的真相,我则去寻找路西法留下的足迹。

我们进入最危险的遗迹,最深远的洞窟,最恐怖的噩梦,最极端的混乱,

我有很大的收获,很多很多的,惊人的秘密。

我记得名为赛特的人类之死,他被曦泰所欺骗,被仇恨所蒙蔽,接连犯下了弑亲的重罪,当他的心死时,他也陷入了死亡。

路西法就是在那时附上了赛特之身。

堕落者的军团被天堂的军团击败,所有恶魔被关押在地狱,唯有路西法,路西法逃过了一劫。

路西法不知道上帝为什么唯独饶恕他,这或许是上帝恶毒的玩笑,又或许是无上者罕见的错误。

路西法唤醒了在死亡中长眠的赛特,他以赛特的身躯行走于世。

他用了许多年,恢复了自己的法力,由于没有信仰的支撑,他的力量有限,但晨星使者拥有难以企及的智慧,他知道该怎么做。

真正的赛特灵魂在这段时期内糊里糊涂的,路西法并未打扰他,他打算在完成自己的计划之后,将这具躯体完璧归赵,但在那之前....

他秘密教授人类智慧,名为魔法的智慧。

在堕落者指引人类期间,人类曾经习得并掌握了这一奥秘,但随着堕落者的败北,人类失去了对恶魔们的信仰,这种源自灵魂的力量衰退了。

路西法重新来过,为人类度身定制了魔法,这种魔法,与旧日的魔法相比,威力减弱,可更为易学,更成体系,即使是余烬纪元末期那些灵魂受到腐蚀的人类也能学会。

这些新的魔法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它们的上限——如果路西法预料的是对的——最终仍能使人类媲美创世者。但由于起初,这魔法看起来微不足道,也许能瞒过上帝的双眼,让他忽略潜在的危险。

更重要的是,这些魔法,帮助路西法找寻昔日的伙伴。

他不知道上帝将堕落者们关押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解救他们。他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办到这些事,所以,他借助人类的智慧,人类的好奇心,人类的欲望,人类的潜能。他指引人类探索这世界的未知,以及这世界之外的世界的奥秘。

他通过梦境,告诉人类,去寻找与上帝截然相反的魔法之源,那里有强大的,更容易获得的法力。

在梦境中,他自称撒旦,自称恶魔。当时,他尚不知道这些概念,将在未来成为邪恶的象征,成为罪恶的名词。

人类可以实现任何事,只要有合适的工具。他们崇拜魔法,崇拜授予他们魔法的撒旦,他们成为了撒旦的牧师和巫师,建造了星罗棋布的神庙,举行数之不尽的仪式。

人类真的找到了,在某个遥远的时空中,存在着与天堂截然相反的源泉。

路西法为之欣喜若狂,他急不可耐地推动他的计划。

同一时间,在世界五个不同的角落,五个庞大的仪式不约而同地进行着。

路西法用不可思议的手段,精确地操纵着这一切。

召唤者们并不知道,他们召唤的是恶魔的大公。梦境中的先知说,这些是旧世界的古神,是曾经世界的支配者,因某些原因而沉睡,他们的苏醒将重塑这个世界。

这并不是一个谎言,至少对路西法而言并不是,有些事,他并不知情。

人们布置狂欢节,准备牲畜、奴隶的祭品,众多神庙中,每一个都在虔诚地崇拜、祈祷、吟唱着。国王、王后、皇帝、半神、法师们出席这些仪式。这些召唤者知道,在现实的幕帘上,他们将制造扭曲与裂缝,将伟大的精灵召唤过来,而这些来自异界的灵体,在穿越屏障之后将感到虚弱。

这些无形的灵体需要身躯,但动物或人类的身躯容纳不下祂们。祂们太强大,将撕裂血肉之躯,所以,召唤者们往往倾举国之力,打造宏伟而珍贵的神器,容纳这些古神的灵魂。

根据“撒旦”传来的梦中形象,人类为每一个恶魔大公建造了与之相关的偶像。

阿拜登的圣物是一棵被连根拔起的巨大树木,树木之上,刻了恐怖的面孔,面孔上布满了红色蔓藤,宛如血管。

阿斯莫迪斯得到了一座黑檀木雕像,镶满金丝,造型为一个多臂的牧师,正仰望着天堂与星空。

大衮的容器是一块巨大的石板,其上写满了亵渎的文字,在今后的岁月,它被放置于一个古怪的石头机械中。

亚兹拉尔则获得了一个奇大无比的稻草人雕像,但这稻草人之中有无数尸骨,它身披灰袍,眼睛是弯曲的翡翠。

巨兽彼列则意外地被赐予了一条无比精致的小鱼人偶中,那些古代中国的萨满给了祂另一个古老的名字,但已被世人所遗忘。

仪式,在地狱中发出声响,就像被锁在牢笼中的囚徒,听到了开锁的声音。

每一个恶魔都听见了它,灵魂感受到了它,在那一刹那,没有人理解它的意义。它们在地狱中见到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随后,他们之中最伟大的五个消失了。在他们的位置上,仅留下闪烁的空虚,什么都没留下。

恶魔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是不是路西法终于良心发现,前来拯救他们了?又或是恶魔大公们也与路西法一样,同创世者达成了某种协议,获得了释放?

路西法记忆中,第一个逃脱的是阿拜登(其实并非如此,依照巴尔的说法,最早脱困的是他,他是被血族们召唤出牢狱的),他来到了萨根王的阿卡迪亚宫殿,一群女牧师围绕着他,玉石地板被牺牲品的鲜血浸透。当阿拜登的灵魂进入巨木时,鲜血为之沸腾。

在不太遥远之处,苏美尔王国中,阿斯莫迪斯被一群皇家法师所释放,期间产生了巨大的幽冥能量,他们中的大多数在这一过程中血肉模糊。

大衮在英达思峡谷中降临,他听见万金鸣响,覆盖脏器的铜铃响彻天际,召唤他的,是一群早已经发了疯的建筑师。

非洲枯石王国的死灵法师国王们迎接亚兹拉尔的到来,让他的灵魂进入骨头与尸骸中,并在这一过程中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商朝的宫廷祭司用翡翠、丝绸、焚尸释放了彼列,连商朝的皇帝都无法企及彼列的尊崇待遇。每当那鱼符离开寺庙时,都有重兵把守,百奴随行。

路西法通过魔法掌控着全局,当看到脱狱的同僚们,他欣喜万分,然而,谨慎的他并没有立即现身,而是远远观望着,审视着同僚们的灵魂。

不久,路西法惊恐地发现了一个事实,他曾经的这些属下,已经变成了扭曲、疯狂、可怖的怪物,并非他想象中那些崇高的堕落者。

阿拜登是个疯狂的野兽;阿斯莫迪斯的思维无法理解;亚兹拉尔本就神秘,现在更成为了空虚而饥饿的死亡化身;他曾经最信赖的两个副手:大衮与彼列,现在视路西法为背叛者,一心想要他的命。

他知道自己释放的并非救世主,并非援军,而是深重的灾难,一场世界的瘟疫。彼时,他无能为力,召唤仪式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与力量,他的灵魂与赛特的躯体都已经到了极限,他无法放逐这些同僚。

同样,五位恶魔大公在顷刻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们自由了。

他们不明白缘由,可并不急于寻找真相,当务之急,是充分利用眼前的形势,聚集人类的信仰,让他们获得充分的法力。

他们展现神迹,加固了这些崇拜者的信念,他们的崇拜者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路西法喃喃说道:“我都做了些什么?”

他已预料到了后续事态的发展,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这五次召唤仪式的成功,令他传授的魔法飞快地在世界范围内传开,人们开始召唤更多的恶魔回到世界上。

这些恶魔,就是地煞。

二 恶魔帝国

我和亚伯在一条深入地下的通道中穿行,它像是个无比巨大的蜈蚣的肠子,臭味扑鼻而来。

亚伯说:“有作伴的了。”

数百个恶魔穿过“肠子”中的薄膜,将我们包围,亚伯冷笑,斜掌一劈,四分之一的恶魔瞬间成了肉泥。

我顺着光弧,清空了另一边,我们作战的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这已经很慢了。

这时,一只至少两百米高的巨型怪物现出身形,它浑身色彩艳丽,像是条彩色蜥蜴,口中舌头伸缩,一双眼睛中满是螺旋,令人心惊。

亚伯朝它打了个响指,它被这导弹般的巨力撞中,却只是稍稍一晃,亚伯说:“有点麻烦。”

我说:“这条通道在收缩,我们得快些通过。”

亚伯说:“你先走,我干掉它之后来找你。”

我动情地说:“我亲爱的欧尼酱,我们两人曾肩并肩的经历过无穷艰苦卓绝的战斗,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即使是大衮那卓绝的暗杀术,也不曾让我失去与你同甘共苦的勇气,现如今,这区区一头蜥蜴,又怎能让你我分离半秒呢?不,请不要说这样舍己为人的话,这会伤害我对你的敬仰与依赖....”

亚伯眯着眼睛看我,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为何如此怀疑?这简直太扎心了!这简直侮辱了我这伟大而纯洁的战友情谊,这简直玷污了我这颗脆弱柔嫩的心....

蜥蜴吐出毒水,其臭味如同排泄物,我拔腿就跑,反正亚伯死不了,我的安危最重要,等安全了就好,之后可以回来找。

我嘴角露出微笑,这是个不错的五押。

在我微笑的过程中,我一脚踏空,跌入了排泄物的海洋。

我察觉到了,龙蜒的影子嗅到了有价值的线索,我用暗影包裹自己,朝排泄物海洋的最底层潜去,海底有个深谷,深谷中有个洞穴,我进入了那洞穴。

我放出一条阴影,顺着这条阴影,亚伯能找到我。

这洞穴是个博物馆的入口,更确切的说,它是地狱与现实紧密融合之后的产物,地狱是被腐蚀的现实,像是一种癌症或寄生虫,它将现实变得扭曲、臃肿、庞大而奇异,它让空间变得更大,也让空间变得如此之小。

我见到了毁坏的世贸双塔,焚烧殆尽的巴黎圣母院,被破坏的圆明园,倒塌的柏林墙,一座荒废的小木屋,杂草丛生的疯人院,这些建筑穿越了时空,用异样的形态存在于此。

这里像是被复制的历史绘卷,久已失落的地球风貌。

我走向其中一座神庙,这神庙如泰坦的圣殿般如此巍峨壮观。

亚伯来到我身后,问:“就是这儿?”

我神色凝重,说:“是。”

亚伯:“这是什么神庙?”

我说:“所罗门王的神庙。”

亚伯:“他是个希伯来的巫师?”

我说:“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恶魔猎手。”

我们走入这充斥着污秽魔力与可怖气息的神庙,这神庙内部又修建着许多小神庙,其实每一座也并不小,这神庙内部如同一座遍布神庙的山脉。

每一座神庙中都存在着恶魔,它们是或大或小的地煞。

.....

在人类的某一段被篡改的历史中,恶魔们几乎统治了世界。

路西法传授给人类召唤恶魔的魔法,恶魔们利用这些魔法伪装成神明。

它们一点点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作为善良而公正的神祗,它们给自己起了各式各样的名字,混淆了真相,无数邪教如星星之火,散布各处,很快,星火燎原。

但恶魔大公内部本充满仇怨,彼此针锋相对,它们回来之后,便争夺人类的信仰,并征服其余逃离的恶魔为自己所用,世上爆发了许多战争。

同时,这些战争又是隐忍的、巧妙的、克制的、不动声色的,他们仍畏惧着上帝,知道创世者与他的天使们仍在高处。即使这些胜利者出于对人世间的轻蔑而忽略了种种迹象,可大公们在找到可行的、与天堂对敌的策略之前,仍不敢轻举妄动。

伟大的帝国被建立,在东方是汉朝,在西方是罗马,恶魔利用血族、狼人、法师、精灵、活尸,创造传说与神话,并以神话中的古神自居。

一时之间,世界上并存着大大小小千余个神明,其中有不少是重复的,是同一个恶魔的不同身份,比如巴尔,他最多曾拥有十余个称谓,每一个称谓召集的崇拜者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崇拜的是谁。

这些神明授予人类智慧与知识,传授技艺与法术,可实际上,他们利用这信仰增强魔力,渐渐突破现实的界限。

恶魔大公的意志既是恶魔们的目标,阿拜登打算摧残人类,阿斯莫迪斯打算奴役人类,亚兹拉尔打算收割人类的灵魂,大衮打算利用人类对抗上帝,彼列打算利用人类找到路西法并复仇。即使表面的目的有所不同,可最终的目的是一样的——他们必须将他们的终极武器召唤至世间。

那个武器名为地狱。

经过漫长的改造,地狱已完全脱离了上帝的掌控,它不再是上帝制造的监狱,而是属于恶魔们的星球。在地狱,上帝或许无法直接干预和惩罚恶魔们。纵然他可以派遣天使攻打地狱中的恶魔,可未必能占据优势。

所以,只要恶魔们将地狱召唤至现世中,现世将再一次成为他们与天堂战争的前哨,被奴役的人类将不得不为他们提供无穷的信仰与力量,这一回,他们的胜算大得多。

这一目标需要人类的文明进化到某一惊人的程度,需要人口爆炸,需要心灵堕落,需要他们变得软弱,也需要他们变得暴戾。

概括而言,恶魔们必须建立强大的、强盛的、持久的帝国。

比如汉朝与罗马。

罗马崇尚多神教,每一个被他们征服的文明或部落,其神系都会被罗马吸收。

这些神系都是恶魔。

在汉帝国,恶魔崇拜是隐藏的,存在于帝国的边疆与隐秘的角落,可也是开枝散叶,深刻影响着帝国。

恶魔大公们在罗马与汉帝国布局,散播自己的势力,达到了微妙的平衡。他们暂时不再进行战争,而是操纵着各自的代言人——主要是能操纵人心的血族:梵卓、托利多、拉森魃、斯密茨、魁京,彼此合作,又明争暗斗。

在这段恶魔们发展壮大的时期,路西法自然已经洞悉了他们的意图,他知道一旦地狱降临人间,会是怎样的场景。他对人类的慈爱与同情之心,相比于他身为天使之时从未变化,他只想指引人类,发掘他们的潜力,送他们到达他们应该到达的地位,就像阿里马赫尔预言的那样。

可地狱将会让人类受千万年的摧残,直至无药可救。地狱中这些受折磨的灵魂聚集了太多怨念,一旦他们能肆无忌惮,将导致无法形容的残忍与恶毒。

他必须阻止这一切,身为恶魔之王,阻止地狱的降临。

他发现了一个游牧民族,一个未受恶魔蛊惑的游牧民族,他们心灵坚定,潜力毫不逊色于其余人类,关键在于,路西法在他们身上看见了火花。

伟大的先知天使阿里马赫尔曾经许诺过的火花。

希伯来人是一群无知之徒,一群未经劝化的原始人,连恶魔大公们都对他们不屑一顾,甚至全然未注意他们。但令路西法惊讶的是,在他们原始的宗教传说中,有创世者、有天使、有堕落者,有大洪水,这如何可能?他们被孤立与忽视了很久,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路西法很快想通——他们是古老的民族,是赛特一支的血脉,他们在历史的洪流中庸庸碌碌、懵懵懂懂,一直存活到了今天。

于是,他引导这个游牧民族,信仰上帝。

他是撒旦,上帝之敌,恶魔的统治者与释放者,但为了拯救人类,并确保自己逗留在暗中不被发现,他必须借助更强大、更合理的信仰。

他曾经带领人类逃离天堂,逃离伊甸园,逃离第一大陆,可现如今,他向希伯来人灌输上帝。

希伯来族人逐渐壮大,他们坚持单神信仰,排斥多神,与恶魔们的意志相悖,恶魔大公们试图消灭他们,从巴比伦、古埃及时代就一直试图摧毁这小小的部族。

但每到危机时刻,他们中的先知与伟人会收到梦境,听到呓语,见到幻觉,千钧一发地摆脱危机,找到正确的方向,继续他们的苦难与流浪。

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他们的信仰也从未中断。

恶魔大公们继续腐化、毁灭这支部族,可没能成功。他们总能逃过一劫,这让彼列嗅到了奇怪的气味。

他意识到有神秘的力量在帮助他们,这力量并非来自于上帝,而是另一种力量,这力量的主人完全洞悉了堕落者们的那一套,在关键时刻出手,进行反制。

然而,彼列忙于与其余恶魔大公勾心斗角,未对这一现象进行深思。

而且,他们也终于在希伯来人之中,找到了一个前途无量的领导者,一个很愿意合作的顺从者。

大卫王钟爱的孩子,欺骗者所罗门。

三 至高骗局

亚伯问道:“神庙里全是恶魔?”

我回答:“伪装成神明的地煞。”

连亚伯也为之惊讶,他说:“这么多地煞?”

“是的,而且非常古老。”

恶魔大公们看出所罗门的野心,他渴望权力,也渴望知识,充满人类的特质和劣根性。他们认为所罗门是他们降服希伯来人的关键。

希伯来人缺乏建筑、冶金的知识,所罗门前往腓尼基,那里以建筑学闻名于世,他希望腓尼基人传授他这些秘密。腓尼基人说:“你是希伯来人,我们为何要将知识传授给信仰单神的蠢货?”并指给他看腓尼基人所信奉的众多神祗——其实全是地煞。

所罗门思索之后,回答:“我愿意让我的人民信奉你们的神。”

腓尼基人欣然答应,所罗门习得知识后,回到希伯来的国度,秘密建造了腓尼基众神的庙宇,暗中举行祭典。作为交换,他从这些地煞与地煞追随者中获得了知识。他学会了如何从大地中开采矿石,如何建造大型船只,如何让贸易如火如荼,最重要的是,他的人民由此习得了科学与魔法。

地煞们赏赐给他好处,他娶妻纳妾,吃喝玩乐,享不尽的艳福,这些妻妾都是地煞的仆从,来此是为了令所罗门堕落。

当时看来,所罗门也确实堕落了,他轻易地让恶魔腐蚀他的灵魂,并且,劝说他的子民同样追随这些地煞。

他决定在地下深处,山脉之中,建造一座宏大的无以复加的神庙,在神庙中,容纳所有他信奉的地煞,并宣称:“所有希伯来人都将匍匐于众神的辉煌之下,世世代代为其效力。”

地煞们毫不怀疑,没有人的灵魂能抵御这许多地煞的侵蚀,他们也喜爱所罗门为他们精心打造的容器,没有任何迹象让他们有理由担心。

所罗门进入神庙,七十二个地煞也悉数到场,进入各自的容器中,所罗门独自一人,取出一张写满经文的羊皮纸,开始念诵,举行供奉的仪式。

等地煞们察觉到危险,已经太迟了。地煞们尖叫着,从它们的容器中被拉扯而出,送入了巨大神庙正中的一个骨灰瓮中。它们想呼唤它们的仆从,可声音被隔绝,传不出去。这是一个无比强大的魔法,本不该存在于世,唯有最了解堕落者们,知道他们真名的那个首领才能够办到。

另一人现身于神庙,走到疲惫万分,奄奄一息的所罗门身边。这个人是附身于赛特的路西法。

所罗门的骗局之所以能成功,之所以能伪装信仰恶魔,却将其一一拒之门外,是因为路西法支持着他的精神,使他熬过了恶魔们的折磨、分裂与腐化。路西法还教会了他封印恶魔的法术,但这一段时期之内,所罗门的痛苦,连地狱最深处的恶魔恐怕都不敢现象。

所罗门说:“您吩咐的事,我办到了,我的人民能够得救吗?”

路西法告诉他:整个世界都将因你的牺牲而得救。

所罗门随后死去,路西法离开赛特之躯,复活了所罗门,并以所罗门之身存活。

亚伯皱眉道:“路西法害死了那个叫所罗门的倒霉蛋,随后占据了这人的身体?”

我说:“是啊,这确实不地道,可没有比所罗门更适合的容器了,毕竟他的身躯经受过七十二地煞的煎熬,几乎和你我一样强大。”

亚伯:“后来呢?”

我说:“传说中,巨兽彼列派遣恶魔追杀‘所罗门’,所罗门最终惨死,他所有的知识与财富消失于历史的迷雾里。而所罗门封印七十二地煞之处,也再无人知晓。”

亚伯:“直到今天。”

我点头道:“直到今天。”

亚伯望向中央那巨大的瓮,他说:“七十二个最强大的地煞。”

我苦笑道:“是的,至少是所罗门能遇到的最可怖的家伙们。”

亚伯:“数千年的时光,让他们变得更加黑暗与扭曲,就像以前的我。”

我说:“你居然承认了?”

亚伯说:“我不像你这般自欺欺人,从不承认自己的劣根性。”

他妈的,这小子居然敢教训我?老子好歹也是人类文明史上数得着的大英雄。你以为你是我老哥吗?

.....

好像还真是。

亚伯又问:“所罗门的命运究竟如何?”

我说:“他隐姓埋名,化身为吸血鬼安布罗撒,继续躲避着恶魔大公们的追杀,你应该见见这家伙,他的鼻子可真大,据说,鼻子大的人,那个地方也应该很大....”

亚伯似乎觉得我三句话不离下半身,眼神充满鄙夷,可恶,我明明说的是脑子。

亚伯:“继续说你的历史。”

所罗门的骗局即使成功,可并未终结希伯来人的厄运,也并未终止地煞们的势头。地煞们拥有了各式各样的名字——克罗诺斯、盖亚、奥丁、洛基.....他们步入了黄金年代,人类也步入了黄金年代。但是,恶魔之间的战争从未停止。

恶魔大公想要统一天下,但彼此实力相当,难分高下,关键在于收服那些被尊为神明的地煞,或者是附身于人类的低级恶魔。于是,战火于世界各地燃起,奴隶反抗,杀死统治的男权,强爆女主人,整个部落或国家的人被付之一炬,屠戮一空。

地煞们的容器被挖出,要么摔碎,要么被另一个地煞或恶魔大公吞噬。血族在幕后掌控着人类的战争,而恶魔们又在血族之后掌控全局。

但在那些街头巷尾,不起眼的地方,突然传播起了一些偏方异术,他们在梦中得到教导,灵魂忽然觉醒,学会了用动物的血与纯净的水,举行仪式,束缚、封印、控制一些低等的恶魔,甚至让恶魔居于体内,为自己所用。这些驱魔之术从地煞们的围追堵截中延续了下来。

传说,一个叫安布罗撒的云游术士在推动这些知识的传播。

“光明不能驱散黑暗,至少能阻止黑暗。”他如是说。

恶魔们的爪牙从未抓住这个安布罗撒。

亚伯皱眉道:“路西法总喜欢玩这些阴暗的小把戏?”

我叹道:“当你的周围全是敌人,一边是上帝与大天使,一边是恶魔大公与地煞时,你只能耍这些手段。在数千年的时间里,他几乎一直孤身奋战。

阿斯莫迪斯与阿拜登两人联合起来,统治了罗马,在罗马的辉煌时期,最多有百余个地煞,听从于这两位恶魔大公,他们彼此之间并不和睦,但现状与前景太好,谁也不想将这前景破坏。

罗马成为了一个不可阻挡的怪物,表面上看,全是人类一手造成,连上帝都似乎不愿干预。彼列、亚兹拉尔、大衮、巴尔各自拥有庞大的势力,可在这怪物之前也选择了合作。

随后,基督教诞生了。”

亚伯嗤笑道:“无聊的宗教。”

我说:“但很管用,一个叫扫罗的人在前往大马士革的途中见到了强烈的光明,并得到了预兆,他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诞生与死亡,会让众人联合起来,信仰唯一的真神——创世者。他于是改名为了保罗。

保罗的预言让这一新兴宗教发展迅速,而且十分顽强,无法扑灭。在一个地方杀死他们的信徒,又会在另一个地方聚集,人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坚定。

地煞们仅在昔日的希伯来人身上见到了这一现象,但希伯来人已经势微。巨兽彼列却率先嗅到了可疑的气息,他分析其中的手法,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印记。

他认定是路西法在背后操纵一切,恶魔之王操纵着上帝的信仰。

恶魔大公们一致决定,基督教决不能再存活下去。

他们以最凌厉的手段处决那些顽固的教徒。”

亚伯说:“基督之死。”

我说:“那时候,我在场,我就是那个朗基努斯,我就是处决他的人。”

亚伯说:“难怪你会起这么个难听的名字。”

我不想反驳。

亚伯:“所以,基督确实是创世者之子?”

我低头道:“是的,与我们的父亲一样,他被创世者直接创造,他的血脉神圣而强大。”

亚伯:“他如何会被你杀死?”

我:“我用的枪曾经杀死过你,鱼刺枪是被诅咒的。而且,他的死是命运的一部分,是路西法计划好的,他又再一次利用了上帝的造物。”

亚伯:“那路西法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我:“一部分的原因,是让我恢复力量。另一部分的原因,他决定与上帝合作,利用基督,摧毁恶魔大公们的宏图伟业。”

亚伯:“创世者知道路西法在幕后游走?”

我说:“有可能创世者什么都知道,也有可能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乎。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何囚禁了其余恶魔,却放了路西法。”

亚伯:“他是在利用路西法,他可能想得比晨星更远。”

我说:“我总觉得,创世者一直令人捉摸不透,他创造了这一切,创造了世界,创造了天使,创造了人类,创造了恶魔。当堕落者反叛时,他根本无需大费周章地进行天使之间的战争,他可以毫不费力地摧毁整个叛军。”

亚伯:“你觉得他在玩游戏?”

我说:“又或者,他是个挑剔而不厌其烦的维修工,试图维修,而不是推到重来。”

四 鱼群之海

在朗基努斯行刑,基督殉难之后,过了数百年,一场罗马的内战爆发了。康士坦丁与马克森提乌斯两位罗马皇帝争权夺利,决一死战。

康士坦丁为阿斯莫迪斯操纵的傀儡,马克森提乌斯是阿拜登的提线木偶,这一次战争,实则是两位恶魔大公之间日渐积累的矛盾的爆发,这本是不可避免的。

康士坦丁借外族之力,攻打罗马帝国,马克森提乌斯紧守城门,占据上风。康士坦丁屡攻不克,军心涣散,士气低落。

某日夜间,康士坦丁在梦中见到了光明,那光明呈现十字形状,并有声音说道:“凭借于此,汝当获胜。”

康士坦丁梦醒,意识到这是基督赐予的启示,他回思过往半生,不由得汗流浃背,如醍醐灌顶般大彻大悟。他当即皈依基督教,命令所有士兵在脸上画红色十字,并下令攻城。

士兵们如有神助,勇猛卓绝,面对死亡也毫无畏惧,这一日,他们攻克了城门,康士坦丁杀死了马克森提乌斯,重新登上了皇位。

此后,康士坦丁下令罗马帝国推行基督教,其余所有神灵崇拜皆为异端。

这对地煞而言是灭顶之灾。

罗马帝国强大的国家机器迅速运转,军团以宗教名义进行肃清,神庙被摧毁,神像被拆散,异教徒被捉捕,神器被没收,基督教在罗马国内本已有基础,现在终于登台亮相,并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整个帝国。

阿斯莫迪斯与阿拜登尚未能在凡间找到合适的化身,即使曾经势力雄厚,但因为内耗严重,此时也无可奈何。于是,他们放弃了罗马,收拢残余信徒与财富,逃往深山老林之中。

随后,在东方,佛教、道教、***教、犹太教也开始盛行,取代了原先的众神信仰。地煞们突然发现,在世界各地,他们的容身之处越来越小,那些狡猾的血族忙于自保,也无暇保护这些神秘的支持者。

在今后的一千多年里,异教徒们风雨飘摇,唯有归隐田园,在不见人烟的地方继续他们的崇拜,更多的地煞被基督教放逐回地狱,又或者,他们选择苟延残喘,进入沉睡之中,就像伊克斯女神像那样蛰伏起来。

路西法兜了个大圈子。

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教会人类如何召唤恶魔,又花了更长的岁月,间接将被释放的恶魔们逼迫至绝境。

拜占庭帝国灭亡之后,地煞彻底偃旗息鼓,恶魔大公们行踪不明,路西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无所事事,陷入迷茫中。

亚伯问:“他在世界各地旅行,这就是所谓的迷茫?”

我说:“他也许在等待。”

亚伯:“等待什么?”

“他在等待恶魔大公们的计划,并根据那计划做出应对。比如,他封印了亚兹拉尔的化身康士坦西亚,阻止了彼列的鱼群,观察着巴尔的化身叶格丽,此外,他还在等待这里....”

亚伯指着瓮说:“七十二个地煞?”

突然间,漆黑的影子,在墙上如鱼般游动,暗影成了浩瀚的海洋,淹没了整座神庙。

彼列。

我听见彼列的声音从暗影海洋的深处传来。

“你们真以为没人察觉到你们闯入了地狱?”

这里位于地狱的深渊,我们闹了不少乱子,击杀了不少大恶魔,他终究会察觉到我们。

巨兽彼列率领着利维坦鱼群,如海底移动的山脉般出现,这黑暗的海龙至少有三百米高,五百米长,而且,这还远非他全部的体积,在这里,他仍有所收敛。

亚伯说:“不妙,我就像在面对另一个大衮。”

我释放出龙蜒的暗影,这暗影与彼列的暗影不同,我的暗影寻找的是破绽与缝隙,伺机破坏,或者转化目标的精神。而彼列的暗影......它吞噬一切非暗影之物。

它是无休止的毁灭。

我说:“恐怕不止于此,他并非化身,而是货真价实的恶魔大公。我们在地狱的底层,记得吗?”

亚伯冷笑了一声。

彼列的眼中绿芒闪耀,看着瓮,说:“这是路西法想要的东西。”

我答道:“是。”

彼列:“圣徒朗基努斯,我却没想到你是那个原始人赛特。你作为我曾经的化身,隐瞒了不少东西。”

我说:“我也曾作为路西法的化身存在于世,他早已在我体内留下了驱魔咒。”

彼列说:“路西法想要这瓮,通过这瓮,我能找到路西法。”

我说:“我不能把这瓮交给你。”

彼列的笑声如同海底的地震,闷闷的,但那波动足以震碎人骨:“你无力掌控任何事,人类。”

黑暗之龙吐出火焰,鱼群朝我们攻击。

我释放出晨星之刃,瞬间击溃了千条鲸鱼。在另一边,亚伯以超人的力量将鱼群冲散,正如当初我与他在海底交锋时那样。

黑龙朝我撞了过来,速度竟不逊于我,我稳住身躯,借助暗影遁往别处。彼列的火焰已将我笼罩,我再度以晨星之刃劈开一条通路,但鱼群咬中了我,我流了血。彼列伸出一条暗影触臂,我被击飞,断了几根肋骨。

亚伯打出一记重拳,黑龙被这拳震退,它怒吼着冲向亚伯,亚伯召唤出层层锁链,将黑龙封锁。

但彼列笑道:“困住人类的枷锁,怎能拘束至高者?”一瞬间,锁链碎裂,亚伯被黑暗的利爪切中,也受了伤。

我施展龙蜒的暗影,召唤出千条小龙,那小龙融入彼列之影,将鱼群从内部瓦解。彼列“啊”地一声,发出怒吼。

我的影子削弱了彼列,令他心慌意乱,一时无措。突然间,从亚伯躯体中出现了阿佩普之影,这巨影散发着怪异的力量,击中彼列,黑暗巨龙被震倒在地。

亚伯说:“还没完!”他在地上召唤出无数血蛇,朝彼列喷出毒液。我继续用龙蜒暗影撕裂彼列的防护罩,彼列挣扎了一会儿,爬起身,驱使更多的鲸鱼攻击我们,战况变得无比激烈而惊险,我和亚伯苦苦支撑,勉强维持不败。

亚伯喊道:“赛特,我太过自大了。”

我吓了一跳,想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骇然道:“你在说遗言吗?”

亚伯:“什么遗言?我只是想说,我还是太轻敌,一开始就该使出全力。”

“什么,全力,你特么的一直在划水?”

亚伯皱眉道:“我只是没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你清理鱼群,我对付他!”

他再一次使出吞世之蛇的力量,那条巨蟒突破重重堵截,缠上了黑暗龙,严严实实,越缩越紧。彼列咬牙切齿,身躯开始膨胀,亚伯的黑蛇也随之增长,他在吸收彼列的黑暗,可也倍受折磨。

黑蛇在反噬亚伯自己。

我以晨星之刃将鱼群摧毁,正想回身相助亚伯,但这时,疯网议员提醒我:“小心精神冲击。”

顷刻间,我感动无穷的利刃切割我的灵魂,我痛苦地哼声,浑身无力,朝下坠落。

索多玛死去的亡者,被疯网吸收,至今仍阴魂不散。

五 晨星降临

突然间,从彼列身躯上的每一个破口处,都涌出凶猛的暗影鱼群,如食人鱼般围攻猎物,撕咬一切。

亚伯本已无法控制阿佩普之力,一瞬间,黑蛇消散,彼列喷出的黑火将亚伯淹没。

我鼓足剩余的精神,冲上前去,将亚伯救离火海,避开彼列。我已经精疲力竭,亚伯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是我们动用全部力量的代价,但即使如此,面临全盛的恶魔大公,也难免力有未逮。

可我们的攻势并非无效,彼列也已步履[33]蹒跚,他望向我们,黑龙的眼中满是仇恨与快意。

就在此时,两个突如其来的身影,挡在了我们之间。那两人形如少女,我认出是叶格丽与康士坦西亚。

彼列认出了康士坦西亚,喜怒交加,说“你们是路西法的走狗?”

康士坦西亚说“我们奉主人之命来阻止你。”

彼列说“我会将你们折磨的生不如死,成为我的奴仆!”

他冲向她们,叶格丽冷笑,掌中发射出能源,那能源极为强烈,彼列本已虚弱,竟被这爆炸击退。康士坦西亚握着象征死亡的长剑,劈砍彼列,斩碎它身上的暗影。

陡然,彼列瞪大眼睛,怒吼道“路西法!叛徒!”

在我们身后,瓮的边上,我看见了安布罗撒,他已开启了瓮,瓮中涌出奇异的血光,笼罩安布罗撒,从他的每一个毛孔进入体内。他的身体变得近乎透明,血光蔓延全身,缠绕他的心脏、肠胃、骨骼。

他呈现出奇形怪状,骨骼成为弯曲的尖刺,覆盖体表,这形象无疑与神话中的恶魔相似,可如此的神圣而高尚,仿佛象征着天堂的威严。

我顷刻间意识到他在吸收七十二地煞的力量,恢复他原本的形态。他让所罗门封印恶魔的真正意图正在于此,这瓮在漫长的岁月中将其中的地煞炼化,使路西法能顺利地吸收。

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但未料到所罗门神庙会被异空间隐藏在地狱,贸然闯入地狱深处太过冒险,所以,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当他完成这一切,忽然释放出雄浑盛大的光,彼列被这光芒照中,霎时,暗影被清除一空。彼列痛苦地大叫倒地,光之刃切割他身上的“血肉”,销毁他的魔力,让他逐渐从这世上消失。

路西法说“彼列,我很抱歉,但我不能将你们释放了。”

彼列咬牙道“叛徒!”

路西法“我从未背叛,我不知为何创世者单独饶恕了我,穷极一生,我也要找出这个答案。”

彼列“你是我们信仰的光芒,正因为你,我们才有勇气反叛,为人类那虚无缥缈的潜力与上帝为敌,当我们在地狱受苦时,你却在外面逍遥自在。”

路西法“我试图拯救你们,可你们已变得我无法认识了。”

彼列“你从未尝试理解我们!因为你不曾体会过地狱的滋味!你是虚伪的恶魔之王,你是名不副实的骗局,你是罪该万死的被放逐者,你是卑微可怜的创世者的工具!真正邪恶的是你,自诩为正义的伪善之徒!”

路西法闭上眼,那光芒强得足以融化大地,一刹那,彼列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我看着彼列的下场,心中略有惋惜之情,毕竟他曾以我为化身,帮了我许多忙。

路西法说“恶魔大公是不会死亡的,除非是创世者的神罚。”

彼列的死亡并非永恒,就像亚伯一样,他终究会有重生之时。

亚伯问“你就是撒旦?恶魔之王?”

路西法恢复为安布罗撒的外形,低头谦逊地说“彼列说的是对的,我从未有过恶魔之王的权利。”

亚伯“为何希伯来人与基督教会如此称呼你?你明明是站在他们一边的。”

路西法说“因为这是历史的真相,在原始血脉之间流传至今。我曾是堕落者军团的最高指挥官,在他们的记载中,我统领所有恶魔,可他们并不知道我已被天堂与地狱放逐,我不属于任何一方,也不容于任何一方。”

我仰望着安布罗撒,他已经重获新生,作为创世的初光,在这颗星球上恐怕再无任何个体能与他抗衡,即使是米迦勒也不行,如果米迦勒真的存在的话。

他唯一畏惧的仅仅是创世者。

我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路西法说“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什么帮助?将地狱与现实世界分开?”

路西法说“不,我办不到,唯有创世者能办得到。”

亚伯“那我们能做到什么?我觉得单凭你的力量,整个地狱也无人是你的对手。”

路西法抬头望着天,他说“阻止创世者。”

“阻止他做什么?”

“阻止他将地狱与现实世界分开。”

我奇道“这么说,创世者还真打算这么做?那岂不是好事一桩?”

路西法“我怀疑上一次人类的毁灭,太阳王的诞生,都源自于创世者的干预。现在世界陷入的状态——地狱与现实的融合,是人类自救的手段。地狱覆盖在现实的表面,阻止创世者再一次发动那致命的阳光。但近来,我预感到了太阳光的再一次异变,某种力量——很可能是创世者——正在破解地狱形成的屏障,或者,这一次,他打算做一次更彻底的清洁。”

我感到深深的恐惧,问“创世者一切都是他做的?”

路西法“我们曾经见证他的怒火摧毁了第一大陆,在那之后,我们才不得不迁往第二大陆。至于太阳异变,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作为朗基努斯,在数百年前,你曾深入地研究了太阳王雕像,你不记得了?”

我想起了与奈亚子的共事,以及那被挖掘出的第一个太阳王雕像。可在那之后的记忆,完全消失了。

不,我至今未想起百年前的老朗基努斯做过的大部分事迹,我本应该能想起来,可却不能。

亚伯问“你把事情说清楚,你究竟见到了怎样的迹象?创世者为什么突然想把人类都杀了?人类怎么会把地狱召唤出来的?”

路西法说“走吧,先离开此地,以免大衮或阿拜登他们找来。”

我意气风发,大声问“你加上我们四个,当世无敌,谁敢挡我?”

叶格丽嗤笑道“你这不是狐假虎威吗?如果是你自己,只怕是个缩头乌龟罢了!”

我怒道“你难道不是我的手下败将?”

叶格丽骂道“变态色鬼!你想找死吗?”

这就是现代女性常用的伎俩,与你吵架时先给你扣上些色鬼变态的帽子,如此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我很无奈,却无法破解,毕竟我盯着她胸部看得时间有点太久。

有一说一,她这几年是不是做过了隆胸?一个萝莉居然能有如此的尺寸,这真是个难以索解的谜团。

她怒道“你还看?”一个重拳打得我人仰马翻。

我爬起身,满腹委屈。我是人类真正的始祖,也是背负罪孽,拯救生命的英雄,可是,谁又能体会我心中的酸楚和痛苦呢?世人不理解我,将属于我的与不属于我的罪名加在我身上,这让我倍感凄凉,却无处诉苦。我茫然四顾,忽然间,我见到了亚伯伟岸的身影。

我哭喊一声,扭头奔向我的兄长,现如今,唯有我兄长宽阔而温暖的胸怀,能抚慰我这颗饱受冤屈的心。

我张开了双臂。

亚伯用异常冷漠的眼神制止了我,从他的眼神中,我读到了鄙夷。

看着变态般的鄙夷。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鄙夷。

我心冷了。

在这地狱的中心,我感受不到人间的温暖。

我为此流泪。

六 贯彻始终

路西法朝前走,离开神庙,这名不副实的恶魔之王从未被囚禁在地狱深处,而是行走于人间。但现在,人间既是地狱。

我决定抱大腿,与路西法共同行动,即使在这绝望的深渊中,彼列的消逝也足以震慑群魔,这比我与亚伯莽撞的行动靠谱得多。

路西法说:“我重返过第一大陆,那里有余烬水晶。”

最初的大陆,是最靠近天堂的地方,是伊甸园广袤的土地占据之处,是亚当与夏娃曾经的家园。

我仔细想想他的话,觉得可怖极了:“你的...意思是,那里也曾爆发太阳感染?”

路西法说:“最奇怪的是,我并不曾经历过,在我的记忆中,并不曾有这一浩劫。的确,创世者曾经用雷电与火雨轰击第一大陆,迫使我们带领人类离开,前往黑暗大陆,也就是现如今的世界,可那时并不曾产生太阳感染者。”

我问:“直接说你的结论吧。”

“我并非上帝最初的造物,在我诞生之前,创世者已经在第一大陆创造过一些生命体,但他对那些生命体并不满意,于是用太阳感染彻底毁灭了他们。这只是我的推测,我根据这一推测,推测出最近的太阳感染也与创世者有关。”

我与亚伯对视了一眼,亚伯对此并不怎么在乎,他对现如今人类的处境鲜有同情心。

我说:“你用你的推测去推测出新的推测?”

路西法垂首道:“我很少出错。”

我想指出他这没来由的自信曾经让所有堕落者遭殃,但又怕惹怒了这位恶魔之王。

不过,地球上确实存在古老的余烬水晶,麦宗测算出它们至少有数十万年,可其实他错了,那也许可以追溯到千万年前。

路西法:“用于建造黑棺的余烬水晶,正是从最初大陆沉入这世界里的。”

亚伯问:“沉入是什么意思?”

路西法:“第一大陆也是异空间,就像地狱逐渐与现世融合一样,第一大陆的部分陆续与黑暗大陆相结合。在我看来,第一大陆在第二大陆之上,更靠近天界,所以用了沉入一词。”

在路西法的记忆中,进入现代之后,人类的科学取代了魔法,取得了异乎寻常的进步。这进步之大匪夷所思,连路西法都无法掌握。

他本以为这是人类兑现其潜力的象征,满心欣慰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然而,人类却开始研究他们本不该研究的东西。

他们直接开启了异空间的大门。

地狱之门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人类从二战时起就秘密从事这项研究,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进行实验。这并非魔法,而是科技,等路西法发现这一切时,为时已晚,进入二十一世纪后,剑盾会、恶魔之女、卡戎、迷宫守护者等法师协会所操纵的大型科技巨头,纷纷建造了庞大的设施,用以对接地狱,吸收地狱的能量,观察地狱,并召唤小型的恶魔。

路西法不知道是哪位恶魔大公给人类的启示,他也无法想象这些恶魔大公会掌握这些并非魔法的知识,很可能,是人类自行发现了世界运行的原理,将魔法与科技结合,产生了奇迹。

可怕的奇迹。

路西法说:“魔虫。”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喊道:“没错,魔虫!”

在上世纪某个时间点,人类发现了一种奇特的生物——魔虫。这些巨大的虫类能产生灵魂的能源,治愈人类所发现的任何疾病。于是,对于这种生物的培育与驯养被人类所重视,世界各地都有类似的饲养场和研究所,人类将魔虫的基因植入体内,这些人不再生病,并产生了奇怪的梦境,让他们拥有更强的体能与感知。

这些人接受采访时,声称他们能见到异世界的景象,一些前所未有的东西或生物。

宗教信徒们说,他们在梦中抵达了天堂,见到了真正的神明。

法师们则对这现象更为关切,或许这现象是觉醒的前兆。

其实,这一切都在让地狱与人类世界更接近,更紧密。恶魔大公们曾绞尽脑汁,想要实现这一愿望,却最终功亏一篑,然而,当他们在地狱中沉睡之时,人类却自己完成了堕落。当魔虫在世界范围内更为广泛的运用,地狱的脚步声也愈发响亮。

路西法说:“卡戎公司制造了尤科斯反应炉,是决定性的一步,当地狱与表世界足够接近时,尤科斯反应炉才能够大量开采地狱能源。”

我说:“创世者正是因此而改变了太阳光?”

路西法说:“当地狱彻底与人间结合后,太阳光就无法再引发太阳感染,他如果要动手,必须在一切太晚之前。”

这是完全合理的推测,在为时已晚之前,创世者一定认为人类已经彻底被堕落者污染,无药可救,才最终决定这么做。

这是他最后的手段,比风火雷电更狠毒而彻底的手段。

可他没料到卡戎公司已经完成了召唤地狱的研究,他们启动了所有尤科斯反应炉,改变了月光,将地狱彻底召唤至世界上。

地狱保护着人类,而地狱的恶魔却腐蚀了人类,变成了人类,毁灭了人类。

两瓶毒药,你选择哪一瓶?

叶格丽:“你刚刚说创世者打算再来这么一下子?把人类赶尽杀绝?”

路西法:“的确。”

“为了这么做,他必须先驱散覆盖表世界的地狱?”

路西法:“是的。”

叶格丽:“如果他驱逐了地狱,又何必再搞事情?”

路西法说:“他只是完成他开始的事,他的决定无法更改,他认为人类必须灭亡,那就必须灭亡,没有终止的可能,没有还价的余地。”

我问:“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路西法:“我们前往六界。”

六界,由六个国家组成的国度,是大陆上现存的另一文明,也是纪元帝国的敌人,他们建造了高耸的围墙,墙上布满枪炮,阻止纪元帝国的扩张。

我问:“去六界?做什么?”

路西法:“去见一个老熟人,问一些问题。”

路西法的老熟人,通常不是简单人物,我问:“是某个恶魔大公的化身?”

路西法说:“米迦勒。”

我立刻说:“再见了,老朋友。加油,你能办得到的,我相信你。”

叶格丽死死拽住我的手,喝道:“你也必须去!”

我怒道:“凭什么?我为什么要卷入你们大天使的战争中?我朗基努斯一生中受得苦还不够多吗?”

叶格丽说:“你的暗影能瞬间移动,这是我们所需要的。”

我倒觉得,在现在这种等级下,瞬间移动已经是寻常货色了,想不到路西法居然做不到?这不免让我对他这位最强的大天使看低了一眼。

路西法说:“我可以超速移动,但还是收敛些为好,可能有些意想不到的敌人会试图拦截我,而在异空间中悄然穿行是你的拿手好戏,赛特。”

我看看亚伯,他朝我点头。

我叹道:“我不认识路。”

路西法:“我会告知你。”

于是,我释放出暗影,借助疯网议员的感知,偷窃恶魔们的感官,传送到很远的地方。

整个过程持续了半天,我们在最靠近六界的一个地狱出口回到了世界。

这确实是一个繁荣的国度,至少我们抵达的城市很是繁华。

他们将旧世界留下的高楼大厦修缮过,表面看来还算齐整。完整的街道贯穿城市的各个角落,一些矮小的建筑散落各处。人们骑着山羊、骏马,或是骑着自行车,穿梭大街小巷。商铺、工厂、作坊、饭店都生意兴隆,运作不休。

虽然身处现代文明的残余中,他们却以一种近似部落的方式生活,他们纹着神灵的花纹,戴着神灵的配饰,举着雕刻神像的权杖,竖着象征神权的图腾。他们或许崇拜的是创世者,可却不遵循基督教的种种习惯。

我看见了一栋摩天楼,不逊于黑棺的奇迹,矗立在众高楼之上。

楼顶立着三个大字——IBA。

这里是IBA的总部?我特么真是醉了。既然他们的后台是六界,他们为何当初会被叶格丽当狗一样使唤?

又或许,他们是想看着叶格丽与纪元帝国的皇帝狗咬狗?所以故意给叶格丽充足的物资?

康士坦西亚说:“不对劲。”

她曾是恶魔大公亚兹拉尔的化身,被封印在不见天日的地下,与众多血族互相吞噬,她对恶兆的感觉很敏锐。

我问:“哪儿不对劲了?”

康士坦西亚:“那栋摩天楼很不对劲,它散播着某种魔力。”

她弯下腰,伸手触碰地面。

她穿得裙子

很短。

下面



粉红色

的呢。

我“哦”了一声,微笑着朝她走近一步,问:“小姐姐的感觉,真的很敏锐呢。都说美女的第六感很强,今日方知此言非虚。”

叶格丽冷冷说道:“你离我们远点,你这条色狗。”

我勃然大怒,说:“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都没做!”顺手把我裤子里凸起的剑柄按平了。

每个人都用看着罪犯的眼神看着我,我低下头,气愤、寒冷、颤抖着。

是的,是的,我早就该知道,整个世界都终将背叛我赛特,可这又何妨?这能阻止我成为一个伟大的人吗?这能让我放弃这对我不善的世界吗?

不能,当然不能。

我依然爱着这个世界,爱着这世界里的每个人,每个美丽的人,每个美丽的灵魂,每个美丽的身躯,每个美丽的胸部,每个美丽的粉色短裤.....

念及于此,我心意登平,抬起头,重新张开双手,想要紧紧地拥抱叶格丽与康士坦西亚,与这不善的世界握手言和。

但他们早已经走的很远了,像是逃避某种瘟疫一样逃避了我。

我抬起头,

45度望着天空,

眼角有泪滑过。

七 上帝使命

虽然进入这摩天楼就和逛大街一样容易,可我们决定潜入,这也并不难。

我们抵达大楼的最顶层,康士坦西亚感觉到这里是奇异能源的起源地,叶格丽则认为整栋大楼的能源都集中在了这一层,如果不出意外,这地下也有个大型的尤科斯反应炉,此时输出功率已达到最大,他们有何目的?

我问路西法:“找到米迦勒之后,你想问他创世者究竟是怎么想的?”

路西法点头道:“是这样。”

我说:“尤利尔当初也不知情,他们是莫名其妙地被创世者放逐的。”我曾经被大天使尤利尔追杀,幸亏路西法出现将他击败。

路西法:“米迦勒智慧深湛,精通计谋,他绝不会如尤利尔那样一无所知。”

我觉得大天使好像都是一根筋,对这句话深表怀疑。

在大楼顶层,空间广阔的像是个足球场,一根粗大的天线直指苍穹,天线表面写满铭文,电流环绕其上,这能源有很大部分来自于地狱。

我从阴影中现身,亚伯结束了隐形,康士坦西亚、叶格丽与路西法也同时降临,在这里,我见到数百个身穿白袍的信徒跪在法阵中,吟唱着神圣的曲调。

他们被我们的到来吓了一跳,眼中露出惊讶,可仍继续唱着歌。

我见到两个极为英俊的人,其中一人留有胡须,目光深邃,一头披散的金发如同雄狮,而另一人则显得阴柔而温和,俊脸上的笑容仿佛连冰川都能融化。他们都穿着金色长袍,肩上有甲胄,雄狮般的男子手持金色长剑,温柔的男子背负着长弓。

他们本背对着我们,跪在地上,可此时他们都站了起来。

路西法说:“米迦勒。”

雄狮般的男子转过身,望向路西法,忽然有一瞬间,他的身体颤抖,可旋即宁定如常。

他说:“路西法。”

温和男子愕然道:“他是路西法?”

路西法说:“拉斐尔,我们已经有万年不曾见面了。”

拉斐尔并未答话,米迦勒露出笑容,可他的目光,那目光犹如天崩地裂,又仿佛严寒冻结了世界,刹那间,我为之颤栗,连疯网都在这目光之下而萎靡。

信徒们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瑟瑟发抖,莫名地惊惧。

米迦勒说:“是你导致了人类的世界堕落成现在这模样,一切都是你所造成,地狱如同癌症,潜藏于人间之下,又覆盖在人间之上,更渗透至人间的内脏里,我们被上帝所放逐,恐怕也是你的诡计。”

我都想替路西法喊冤了,他不仅是无辜的,更是唯一试图挽救局面的人,当然除了我之外。

路西法回答:“我与这一切无关。”

米迦勒喝道:“收起你的谎言,你这条毒蛇,是你让人类采摘了禁果,获得了智慧,造成了大分裂,酿成了一切的后果!”

路西法:“如果你真如我想象的那样明智,就能看出其中另有玄机,而不是莽撞武断地下结论。我并非引导夏娃吃果实的那条‘毒蛇’,原先,我也曾怀疑过你,毕竟我的叛离让你成为了天使的总指挥官。”

米迦勒平息了怒火,可敌意并无任何消减,我毫不怀疑他将在问话结束后将我们全数杀死。

他说:“很好,你是来探讨真相的,那么,把你所知的真相告诉我。”

路西法于是又将他在天使战争落败后的所见所闻复述了一遍,当米迦勒听到他传授人类恶魔召唤魔法时,流出冰冷的杀意,而听到路西法利用基督教阻止恶魔大公的扩张时,表情又显得不可思议。

拉斐尔却始终镇定,低头沉思着路西法说的每一句话。

路西法:“这既是我所知的一切。”

米迦勒说:“真是可笑,这么说,恶魔之王,居然只是被恶魔追杀的叛徒,又是被我们天使舍弃的丧家之犬?”

他是对的,路西法不容于天地,孤独流浪,却始终如光芒般照耀着世界。即使他发起了战争,令人类脱离天堂,陷入苦难,又将恶魔唤醒,可他的所作所为,从未辜负晨星之名。

他会犯错,可会不顾一切的弥补。他受命运捉弄,可从不向命运低头。

他比上帝更像个真正的天神,也比人类更像人类。

他比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做得更多。

我拍着路西法肩膀说:“我们和你并肩作战。”

路西法看了我一眼,目露感激。

拉斐尔:“你声称现如今地狱的降临是人类自作自受,与你毫无关联?也许你能问心无愧,可不要忘了,是你最初让人类获悉了地狱的存在。”

路西法质问道:“创世者为何要制造太阳感染?”

米迦勒耸耸肩:“那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从未得知上帝做了这样的事。据我所知,对阳光的操纵了如指掌,随心所欲的,只有你一人,连尤利尔也远不及你。”

拉斐尔:“杀死尤利尔的也是你吧,路西法。”

路西法:“我是创世者从恒星的光辉中塑造而成的灵体,创世者能做到我无法想象的事。”

米迦勒:“上帝无所不能,如果他要令人类毁灭,方法有许多,为何要使用太阳?”

路西法:“也许他恰好决定利用太阳?”

米迦勒:“我们的思考在上帝伟大的思维面前不值一提,我们根本无法理解这宏伟博大的灵魂。我不相信他打算毁灭人类,因为长久以来,我都能感受到他对人类的纵容与希望。可如果....”

我问:“如果什么?”

米迦勒喝道:“我们大天使交谈时,容不得你这渺小的人类多话!”

路西法说:“他是赛特,亚当之子,人类的始祖,用圣枪完成基督使命之人!”

米迦勒停顿了一秒,冷笑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拉斐尔接口道:“如果真是上帝打算毁灭人类,我们也将贯彻他的使命。”

康士坦西亚凝视那尖塔,说:“你们...真的这么想?”

米迦勒笑道:“不错,也许,这正是创世者将我们派遣至下界的唯一原因,一旦我们完成了这使命,我们将荣归故里。”

这话让我不由一惊,那尖塔传播着愈发不祥的气息,愈发刺眼的征兆,让我心灵布满了阴霾。

它究竟是什么?

叶格丽对裂隙的研究十分精深,她说:“这装置似乎在利用地狱的能源,可又似乎相反。”

米迦勒叹道:“人类制造的这个东西,确实非同凡响,除了上帝之外,我从未想象能有谁建造这样精妙的事物。”

他将目光从尖塔上收回,对路西法说:“背叛者,今天我有事在身,可以饶你一命。你离开吧,若稍有迟疑,你的好运也就到头了。”

路西法摇了摇头:“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米迦勒:“我为何要告诉你?”

路西法:“你对创世者的信仰超越了你的自我,你只是傀儡和机器,唯有服从命令才让你心情愉悦,生命充实,自从诞生之日起,你一直如此,我的弟弟。”

米迦勒大声说:“上帝象征着一切的真理,我信仰上帝有何不对?”

路西法:“你从未质疑创世者,认为创世者全知全能,无可匹敌?但其实不是那样,创世者对世界的人类而言,也可能是有害的,邪恶的!”

米迦勒:“如果人类与上帝为敌,那有害的邪恶的,正是人类本身!”

路西法发出一道炽热无比的阳光,打向那尖塔,米迦勒手中的金剑吸收了这道光芒,他退后数步,保护住了尖塔。

他目光中的火如同一场火焰风暴,他咬牙道:“你做什么?”

叶格丽忽然醒悟,喊道:“这尖塔....你在用这尖塔驱散地狱?”

地狱已经与人类世界相融为一,即使在没有裂隙的地方,地狱也如蛋壳般接触人世的表面。

也许从上世纪那一刻起,太阳一直是有害的,会将人类变作太阳王。正是地狱的保护,防止太阳感染的再一次发生。

如果驱散了地狱,等于撤去了屏障,所有沐浴在阳光下的人,将再一次融合为太阳王。

而这一次,月光将不再是解药。

因为月光的异变,是由地狱产生的。

米迦勒嗓音低沉,说道:“是的。在数年前,我终于得到了上帝的启示,他在梦境中对我说话,他灌输给我精巧的智慧,他告诉我:之所以将我们放逐,正是为了让我们将人世从地狱的纠缠中摆脱出来。这一宏伟目标,是连上帝都深感棘手的,所以,他需要我们这些忠诚的天使,替他完成这一任务!”

路西法森然道:“让开!兄弟!”

米迦勒:“上帝告诉我该如何改造尤科斯反应炉,该如何将六界的所有尤科斯反应炉能源连接起来,制造一次逆冲击!如果成功,我不仅仅能将六界的地狱击溃,这一效应将引起人类世界的自救,就像人体的免疫系统那样疯狂反扑,将这个大陆,甚至整个星球的地狱清扫一空!”

亚伯准备作战了,他浑身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我散发出龙蜒暗影,感受每一个人精神上的动摇。

路西法:“你将杀死地球上的每一个人类,每一个生物!”

米迦勒笑道:“如果那是上帝所希望的,就如此吧!我的兄长!这一次,我仍将击败你,就像我在黑城堡城墙上办到的那样!”

刹那间,我释放的暗影化作一万条小龙,朝尖塔飞去。拉斐尔制造出一面金色的墙壁,将小龙悉数化解。

八 真实之日

叶格丽聚集惊人的能量,朝尖塔发出射线,这射线足以炸毁一座山头,但在拉斐尔制造的屏障前,它毫无作用。

拉斐尔说:“愚昧的人类与血族,至今仍被路西法所蛊惑吗?”

康士坦西亚握着亡者之剑,朝屏障劈下,这一击起了作用,屏障震颤不休。拉斐尔身子一动,打出了飞快的一拳,康士坦西亚被他击退,似乎受了些伤。

拉斐尔的体能足以与亚伯相比。

亚伯朝拉斐尔发出拳风,拉斐尔双手交叉,挡住了拳风,亚伯变作血狼形态,一个冲刺擒抱,爪子刺入拉斐尔后背,拉斐尔哼也不哼一声,轻易挣脱了亚伯,他的手变作了锋锐的刀,斩了亚伯数次,亚伯抓住拉斐尔的腿,将他重重砸在地板上。

就在我们与拉斐尔缠斗时,路西法与米迦勒展开势均力敌的战斗,路西法以光电般的神速移动,而米迦勒似在制造力场,让路西法的攻势频频无功而返,即使如此,我能看出路西法占据上风。

我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强敌身上。

拉斐尔是生命的大天使,他看似柔弱,可体能已臻完美,力大无穷,敏捷异常,即使现在使用的是凡人之躯,但任何伤势都能在瞬间痊愈,这一点远胜过血族与狼人,因为他没有弱点,而血族怕阳光,狼人怕银器,拉斐尔则浑然无惧,亚伯施加毒素,叶格丽释放辐射,拉斐尔总能在一秒钟内复原。

绿面纱说:“关键在于精神。”

瘟疫医生:“他的精神不如身体那样强悍。”

我用重重暗影包围了他,攻击他躯体的同时也攻击他的精神,拉斐尔察觉到了这一点,神色戒备,躲避着我的黑蛇。但亚伯、康士坦西亚、叶格丽围攻正急,他越来越吃力。

这时,一股天崩般的力量击中了我们,我几乎被压扁,嘴里满是鲜血。我意识到是米迦勒的攻击,于是顺着暗影逃脱。

在高空,米迦勒以精准而强大的力场压制着所有人,连路西法也无法靠近。路西法喊道:“凡人之躯无法承受这力量,米迦勒,你赢不了的!”

米迦勒笑道:“别忘了拉斐尔在此。”

拉斐尔朝米迦勒发出金光,让米迦勒顷刻间痊愈,米迦勒尽情施展神力,我们再难有任何突破。

我对路西法喊道:“你赢不了米迦勒吗?我记得你从未输给过他。”

路西法叹息一声,伴随着叹息,无数光线凝聚在他掌心,形成了一柄刺眼的光之剑,他高举此剑,朝米迦勒斩去,刹那间,我仿佛在目睹太阳表面的一场风暴,这风暴震耳欲聋,片刻后已将米迦勒的力场摧破,米迦勒口中鲜血长流,一时站立不稳,半跪在地。

但这一击并未能摧毁那尖塔,路西法击败了米迦勒,可最终仍被拉斐尔的屏障抵消。这栋楼被笼罩在某种防护罩中,也并未被路西法这可怖的一击毁灭。

我注意到路西法暂时无法再完成如此攻击,喊道:“好机会,大伙儿抄家伙上,首功近在眼前!”

叶格丽:“首功个屁!要首功有什么用?”

我怒道:“你难道没有半点荣誉心么?”

叶格丽:“少废话,多做事!”

米迦勒惨笑道:“上帝早已警告我们会有波折,幸亏如此,我们早有准备!”

他与拉斐尔同时施法,骤然间,我看见那些跪坐着的信徒背后长出了金红色的翅膀,他们都现场了天使的外形。数个天使攻向了我,他们的武器上飞扬着刺目的光彩,我一时大意,被打得头破血流。

叶格丽:“弱鸡!”

我惨声道:“你挨一下试试?”

她果然挨了一下,被打飞很远。

路西法神情严肃,说:“是马尔西姆天使!这些天使司职战争,曾击败阿拜登的乌木军团!”

他们力量非凡,如同锋锐的矛,坚实的盾,我感受到他们体内蕴含着深入骨髓的仇恨,根据路西法的回忆,这些天使是创世者用被乌木军团屠杀的天使灵魂重铸而成,他们浑身上下都是用来对付堕落者的武器。

他们也如同米迦勒一样,被创世者放逐至凡间,进入这些信徒的灵魂。

我用暗影小龙缠绕他们,他们身上长出尖锐的皮层,将小龙撕碎,随后对着我穷追猛打,我惊呼一声,遁入阴影,他们居然如猎狗般紧随在后,他们把我逼急了,我连续使出晨星之刃,终于将追兵放倒。

康士坦西亚与叶格丽都陷入了苦战,但对付亚伯,他们可吃足了苦头,毕竟亚伯习惯他们的套路,在速度、力量、智慧上都远胜他们。

最麻烦的不仅仅如此,米迦勒仍在施展力场,拉斐尔不断治愈他们,这些强悍的战士源源不绝,永无止尽。

但我曾经用疯网逼疯过整座城市,而他们只不过是一群鲁莽的狂战士罢了。我的攻击渗透了他们,进入他们的意识,我察觉到他们并无人类英勇的感情,不会恐惧、退缩,可那恨意令他们盲目。

我催促他们自相残杀,他们将自己人视作仇敌,霎时,他们的武器刺入了他们同胞的血肉之中,他们痛呼起来,血流成河。愤怒激起了更大的愤怒,马尔西姆天使们目呲欲裂,用最残忍的手段处决面前的对手。

这中间再无阻碍,路西法闪身至米迦勒面前,一剑疾刺,米迦勒中剑倒下,但他倒下的同时,力场也令路西法受创。路西法略一踉跄,又朝尖塔重劈,这一次,拉斐尔拦住了去路,路西法的光辉近乎将拉斐尔彻底烧焦。

路西法喝道:“创世者疯了,你们难道毫无所知?”

拉斐尔勉强起身,笑道:“那样更好,那样更好!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你们自己仍不知道吗?”

路西法的剑上光芒缠绕,他想要出剑,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手。

我喊道:“你在犹豫什么?”

路西法:“太晚了。”

突然间,尖塔巨震,能量狂涌,我眼前所有的景象变得扭曲混乱,可怕的力量撕裂着空间,闪电、火焰与死灵的气息试图吞噬一切。连声巨响中,我头晕耳鸣,整座摩天楼裂成了碎片。

我隐约听见米迦勒在狂笑。

他们成功了,我们失败了。

我们朝下坠落,看着神圣的光辉朝外扩张,整座城市都将被这光辉净化。

真正的阳光毫无遮掩地照耀在大地上。

九 至高天使

像是在雨天抛开了雨伞,真实世界的阳光淋漓尽致地照耀在城市的人群中。

他们甚至来不及惊讶,已经分解、融化,重生,随后,他们唱着欢快的歌,找人融合为一。

我立即放出暗影,罩住了康士坦西亚与叶格丽,她们也被阳光照射,可并未立刻异变。康士坦西亚是血族,受了严重的烧伤,但并未沦为太阳王,而叶格丽则像是在海滩晒黑了一样,症状轻微。

路西法与亚伯根本无需担心,亚伯用暗影保护住了自己,路西法本就是晨星,他源自于太阳。

米迦勒也同样维持了原状,他连路西法的太阳都防得住,更何况这公平洒在每个人身上的异变之光。他朝天喊道:“上帝,你看到了吗?我完成了你的使命!现在,缠绕人世间的地狱被净化了,被驱散了!每一个人都将得到你的救赎!”

路西法喊道:“快躲到阴影中去,时间一长,你也会和人类一样!”

米迦勒释放力场,折射阳光,这让他变得晦暗不清,可我能想象他此刻欣喜若狂的表情,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他高高在上的心态,他扭曲丑恶的灵魂。

我怒道:“你既然如此信仰上帝,为何不干脆也‘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米迦勒:“我注定回到上帝身边,岂能与凡人苟合?”

血水融合成一个巨人,无数人脸浮现在巨人表面,他们高声欢呼,贺词如潮,发表振奋人心的说辞,仿佛自己象征着这颗星球的重生,象征着人类进化史上最重要的一步。

这时,我在其中见到了里昂——伦敦的里昂。

他本应该在伦敦死去,可出现在这里。他笑吟吟地看着我,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顶皇冠,戴在头顶,屹立在最高处。

他喊道:“朗基努斯!你看,上帝也在眷顾着我!”

我愤怒地斩出暗影,这击伤了他,他怒吼一声,朝我劈出数百道念刃,被我用暗影挡住。我现在比他强得多,也许能与亚伯抗衡,但他仍在融合越来越多的人。

里昂:“终于是我赢了,因为我代表的是新的未来!”

他情绪亢奋,不复冷静,他需要吞噬猎法者才能让自己理智地思考,因此,他的行动大胆而莽撞,冲动而混乱。

但这对他而言已经没关系了。

我预计快要入夜了,可月光再也奈何不了他。

他如洪水一般流动,涌向各家各户,没有被阳光照中的人,在他洗脑般的歌声中纷纷上街,融入他躯体之内。

亚伯:“必须在这里阻止他!”

我心中默念:“狂者为众,众者为狂!”制造出一颗直径达到两百米的暗影球,扔向那巨人。巨人被黑球击中,疯网顺着暗影侵蚀他的精神,里昂表情狂怒而糊涂,他体内已经聚集着数万人。

我会让这数万人全部发疯,里昂,我要让你在这里崩溃,让疯网将你吞噬。

黑暗之所以存在,是为了遏制光明。

亚伯随即使出吞世之蛇的力量,这暗影并不能加重他的精神创伤,却同样能伤害太阳王,里昂在追击下痛苦不堪,开始朝楼层之后躲藏。

米迦勒冷漠旁观,说道:“即使你消灭了这些人类集合体,可地狱终将被驱散。”

路西法说:“但创世者并没有理睬你,你被骗了。”

米迦勒恼羞成怒,道:“只是时候未到!”

突然间,米迦勒瞠目结舌地看着巨人方向,月光下,一个飘逸的人影展开双翅,飞向巨人,停留在巨人上方。

那是拉斐尔。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米迦勒喊:“拉斐尔,你在做什么?”

拉斐尔微笑道:“我听见了创世者的训诫,他告诉了我真正的使命。”

米迦勒:“真正的...使命?”

拉斐尔儿:“是的,兄长,你也应该明白,只是你一直在抗拒这使命。”

他张开双臂,飞入巨人体内,血水包裹了他,而他毫不抗拒。

生命的大天使拉斐尔,拥有无限再生力的灵体,如果他不愿意,太阳王绝无法消化他,可他控制自己的躯体,主动与太阳王融合为一。

这是最糟糕的局面。

太阳王本就极难消灭,再加上大天使拉斐尔,他将彻底获得永生。

刹那间,巨人蜕变,他长出了庞大的羽翼,亿万美丽的花朵在他体外盛开,生命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朝外涌动,整座城市在短短几分钟内已被植被覆盖。

米迦勒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

他急道:“拉斐尔,你疯了吗?你可是大天使,远远凌驾于众生的神灵!”

巨人呈现出拉斐尔的脸,他笑道:“我真正成为了人类的牧羊人,兄长,你应该体会体会这种感受。”

米迦勒:“是...上帝告诉你这么做的?”

拉斐尔:“还能有谁?难道在梦中,他不曾如此对你说?”

他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又说:“当然,他当然这么告诉过你,可你拒绝相信,在这时候,你就不那么虔诚了,我的兄长。”

米迦勒显得伤心欲绝,我本该幸灾乐祸,可我笑不出来。

拉斐尔朝米迦勒,朝我们所有人伸出手,说道:“我从未想过会有如此的喜悦,如此的满足,来吧,兄长,来吧,同胞,来吧,一切有功之臣,一切有罪之人,来体会这万物之灵的快乐,来体会这众生之王的喜悦。来吧,来吧,让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米迦勒身体颤抖,这是因为极度的愤怒,他说:“该死的肉泥杂种,你胆敢玷污大天使!你欺骗了拉斐尔,你这人类屎尿的集合体!”

他飞上天,一扬手,无可估量的庞大力量压在了太阳王身上,气浪冲天,天塌地陷,宛如飓风,半座城市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

可太阳王承受住了这一击,他就像流水一样流淌了片刻,复又重塑为原状,拉斐尔的魔力维持着太阳王,所有破碎的组织在几秒钟内已毫发无损。

米迦勒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拉斐尔欣然笑道:“看,这才是上帝制造人类的本意!他们的灵魂聚在一块儿,是何等无上的神力!”

米迦勒一声暴喝,手掌推出,力场从四面八方挤压太阳王,他浓缩成一团,血肉模糊,血水朝一处挤,皮肤骨骼全部粉碎。米迦勒双掌一合,我仿佛听见无数雷电炸响的声音。地面朝下陷落,废墟再一次被碾碎,仿佛纸糊的一般。这一击威力如此惊人,我险些喊出一句“神罗天征”以助声势。

过了一分钟,烟尘散尽,这一次,一棵血红的大树开枝散叶,生长至四百米的高空。

从破碎的土壤中,一棵又一棵大树长成,这些树喷出红色的种子,空气中飘满花粉。

这花粉无疑不是好东西,我们各自用防护的能力保护着自己。

被这花粉沾染上的幸存者,开始融化。

米迦勒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信仰,表情如同死鱼。

路西法说:“地狱在散去,朗基努斯,你感觉到了吗?”

他的意思是,以这里为中心,地狱不断被驱散,我用暗影探测,测出地狱消散的速度为每小时十公里。

这里离纪元帝国边境大约四百公里,离黑棺大约七百二十公里。

两天之后,纪元帝国将被变异的阳光照射,三天之后,轮到黑棺以及所有的卫星城。

但那些是有防范措施的,当务之急,是在这里将这太阳天使彻底碾碎。

路西法对我说:“朗基努斯,去找该隐。”

亚伯皱了皱眉。

我愕然道:“找该隐?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

路西法:“遵循你的内心,你能找得到他。”

我说:“你别打哑谜,如果你知道就直说。”

路西法说:“他是个永世流浪,毫不起眼的人,他又拥有极大的智慧,能在危机之中,为人类指出一条道路。”

我奇道:“这不是在说我吗?”

亚伯一道凶恶的目光射向了我,我吓得脑袋一缩。

康士坦西亚问:“你打算阻止他?”

路西法点了点头,说:“那也只是暂时的。”

我说:“你阻止不了,你释放的阳光即使比米迦勒威力更强,可又能如何?太阳王被阳光照射之后,反而会更充满活力。”

路西法答道:“那就用最简单原始的手段。”

他最后说:“你们走吧,去寻找答案,去寻找创世者留下的疑问。”

陡然间,他化作了千道光芒,朝那巨树的森林飞去,我知道他这么做没用,阳光将赋予太阳王能量。

我见到光芒绕着巨树旋转,骤然,巨树被切割成粉末,正片树林都化作了粉末。

我听见拉斐尔痛苦的叫喊声。

路西法在用光速移动,用剑刃切割,并非用光与热去烧毁敌人。他移动的速度与大衮相当,可数量多了千倍,只要他愿意,这一击能将整座山脉变成峡谷。

树木不断重生,可立刻就被光芒绞碎,粉末变成更细小的粉末,这光球之中,每秒钟都进行着亿万次的切割。

我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将太阳王消灭,也许仍然消灭不了,但路西法在牺牲自己,为我们争取时间。

他也许是除了创世者外最强大的个体,可他的力量也并非无限。

米迦勒犹豫片刻,对我们说:“走吧!”

他转过身,飞入那光芒之中,用力场笼罩了飘扬的花粉。

他在帮助他最大的敌人,他一生的宿敌。

但我知道,他已别无选择。

十 恶魔救赎

我开启了地狱之门,进入其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在这里,我们避开了太阳,避开了太阳感染者,避开了迫在眉睫的灭亡。

但局面其实恶劣至极。

叶格丽愁眉苦脸,似乎将要哭泣,她说:“路西法大人不会死了吧。”

康士坦西亚说:“只怕他遭遇比死亡更悲惨的命运。”

这念头令我颤栗不已。

我绝不相信晨星使者与天使统帅会被太阳王吸收,可万一如此,或许连上帝也再无法制裁那融合体。

我大声说:“路西法与米迦勒即使无法困住太阳王,也绝不可能被他融化,他们的意志与力量皆无以伦比,我们无需担心。我甚至认为他们可能已经把太阳王千刀万剐,彻底消灭了。”

这话或许连我自己都不信,只是一种自我催眠,我希望这话能带来好运。

亚伯说:“依照路西法的话,我们得找到该隐。”

我见过该隐几次,可随后他便不知所踪,无法寻觅,某种神秘的命运阻止我们发现真相,阻止我们意识到他的身份,连亚伯都无法看穿,连疯网也难以破解。

我说:“他每一次出现都与你相关,一次是阻止你杀我们,一次是从大衮那儿把你救下。”

亚伯问:“你有主意了?”

我:“首先,得让他知道你遇险,然后,他可能会来找你,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剑盾会与黑棺之间的裂隙处,我们到那儿去。”

亚伯:“一派胡言,我怎么可能遇险?”

我说:“你把黑蛇之力运用到极致,也许能管用。”

亚伯极不情愿地摇头道:“肯定有其余方法。”

地狱正被剧烈扰动着,强大的魔法翻江倒海,令地狱各处震荡不休,那些恐怖的植物,那些尸骨的山丘,都因地震而折断、倒塌,很快,地狱与人间的缠绕状态将被解除,地狱将会消失,阳光将再无阻挡。

但忽然间,一根黑色的方尖碑出现在群山之间,它体表似有黑色的液体流动,我闻到了血腥气味儿。这方尖碑的存在仿佛定海神针,让动荡减弱,甚至一时停止,它正用地狱的能量抵抗神圣之力。

一个庞大的恶魔坐在方尖碑之下,他很消瘦,黑色的双角卷曲向外,他穿着华贵的衣物,衣物上星光闪烁,图案变幻不定。他的双眼流露着智慧,深奥而狡诈。

大恶魔微笑道:“第五和第六个人类,巴尔与亚兹拉尔的化身,我在此恭候多时了。”

我起初不知他是谁,可在记忆中,我搜索出了一个称号——“群星的引导者”,那称号属于大恶魔阿斯莫迪斯,而他的服饰告诉了我们他是谁。

我问:“阿斯莫迪斯?”

他笑道:“我虽不介意繁文缛节,但你称呼我时,最好加上尊称,比如阿斯莫迪斯大人。”

我怕亚伯与阿斯莫迪斯打架,虽然我们四人未必会输,可很难赢,而且根本没好处。于是,我抢先喊道:“好的,阿斯大人。”

阿斯莫迪斯眯起眼睛,说:“是阿斯莫迪斯。”

我说:“好的,阿斯莫迪斯。”

阿斯莫迪斯咬牙道:“是阿斯莫迪斯大人。”

我说:“好的,阿...什么斯大人。”

这不能怪我,他的名字实在太拗口了,我这人不擅长嘻哈说唱。

阿斯莫迪斯身上光芒暴涨,这显然代表了他的情绪,他的情绪为何如此热烈?莫非他见到我们真的如此高兴吗?

亚伯淡然说:“恶魔大公,你不必介意这个白痴,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

我愤然怒视亚伯,觉得他抢夺了属于我的人设,在这群人中,我才是冷静机智的领袖,而亚伯呢?应该是鲁莽闯祸的狂战士才对。

阿斯莫迪斯脸色阴沉,可见他这人心胸狭窄,不可深交。他拍着那高耸入云的方尖碑说:“我利用这个方尖碑,暂时遏制了神圣放逐魔法,但无法拖延太久,创世者的力量仍非我们所能想象,而且,那是人类世界的本能正排斥着地狱。”

康士坦西亚:“你也不想被由此放逐?”

阿斯莫迪斯说:“我本不介意地狱所处的位置,但靠近人类世界,对我而言非常舒适,谁愿意回到那遥远而毫无信仰的地方呢。”

的确,对理智的恶魔而言,人类灭绝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伦敦那些饲养人类的家伙,也算得上恶魔们典型的代表了。

阿斯莫迪斯:“听着,听好,路西法对你们说的话是正确的,你们得找到第四位人类该隐,当该隐与你们两人真正重逢时,就能见到真正的道路。”

我说:“该隐是第三位人类,而不是第四位。”

阿斯莫迪斯摇头道:“真正的第一位人类是莉莉丝,随后才是亚当、夏娃。”

我沉吟片刻,说:“你所说的道路,是指阻止太阳王的道路吗?”

阿斯莫迪斯说:“是的,阻止异变太阳的道路,就在于你们真正的相认。该隐杀死亚伯,导致因果的紊乱,谋杀的诞生,邪恶充斥大陆。赛特杀死儿子与女儿,又加深了人类身上的罪孽,令他们注定堕落。一切因你们而起,也必须因你们而终结。”

一阵深重的无力感几乎击垮了我,但我立即振作起来,我说:“你知道该如何找到该隐?”

阿斯莫迪斯:“米迦勒、尤利尔、加百列,当他们对该隐施加诅咒时,我恰巧在场,我见证了一切。该隐所受的诅咒,代表着上帝的意志,但如果这意志发生了改变,令该隐隐藏自己,永世孤独的诅咒就将消失。”

亚伯:“意志发生了改变?”

阿斯莫迪斯:“是的,每一次,上帝的使者都要求该隐忏悔并皈依,可该隐每一次都拒绝了他们,因此,他受到了三重诅咒:畏惧阳光、火焰与永世孤独。但显然,创世者的变化比我现象中更严重。”

我问:“变化?”

阿斯莫迪斯:“创世者曾告诉每一位天使:必须爱护人类,将他们视作我的分身。可现在,他在亲手毁灭人类,将人类变成畸形无比的怪物。他已经不是我们所认识的创世者,他变得比我们堕落者更为异常。因此,他他的诅咒即使并未消失,也已经减弱,至少,该隐已不必永远孤独一人。”

亚伯:“那我们究竟该如何找到他?”

阿斯莫迪斯:“回到黑色的摩天楼,去见萨洛特,萨洛特会指引你们见到该隐。”

十一 人设崩塌

黑棺的人们仍沉浸于文明复兴的快乐。

这快乐并不明显,并非庆祝,却潜移默化地体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中,体现在他们的言行表情上。他们如同做着一个清醒的美梦,并不担心自己会醒来。

可梦终究会醒的。

梦醒之后,残留的可能是比噩梦更残酷可怕的现实。

但如果那是创世者的意志,如果融合之后未必比融合之前更糟糕呢?如果太阳王统治的世界确实消除了战争、灾难与人性的丑恶呢?

如果那确实是解决与拯救之道,我们又何必抗拒?

阿斯莫迪斯告诉我:“人类的灵魂之所以美味,是因为他们各自独立,各不相同,从而催生出特异的美感。谁都能看出那融合之后的‘东西’何等丑陋,何等恶心。”

连恶魔都这么说,即使令人不寒而栗,可多半不会错了。

他必须被阻止,必须被遏制,必须被消灭。

他还说:“我会在这里,维持这片地狱与人类世界的纠缠,但如果局面太糟,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我不指望恶魔大公会有壮烈牺牲,杀身成仁的觉悟,但哪怕他能在这神圣之光前进之路上拖延半天,对我们都珍贵至极。

此时的黑棺,高楼如群山般直立着,即使大部分内部简陋,可仍蔚为壮观。高楼之下,是棚户聚集的贫民窟,人们穿着破烂难看的衣物,穿梭于泥泞肮脏的街道。

高楼中的人维持着体面,可生活空洞而不便。楼下的人并无尊严可言,可他们靠近那些赖以生存的资源。

楼中人羡慕地俯视着楼下,楼下人羡慕地仰望着楼上。

在某天,他们会交换位置与身份,然后发现真相。

人们见到我,欣喜地聚集过来,呼朋唤友,高喊我的名字。

我眉头紧锁,为这功名利禄而深深困扰,感到枷锁上身,不得自由,竟被人们的期望与热情压得喘不过气。

毕竟,我们都只是凡俗欲望的囚徒呢。

我望着人类愚昧的表情,陷入深深的悲哀之中,如陷泥潭,寸步难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欲乘风归去,却舍不下这尘世浊流.....

叶格丽怒骂道:“你特么别和人握手了,握不完的!”

我说:“你不知道那些记者,就等着大新闻,我如果不握手,他们会说我摆架子,导致我在人民心中形象大跌,人气减退....”

叶格丽:“放屁,你搁这儿竞选吗?还形象!再不快点,太阳王就来了!”

她根本不清楚这其中取舍之难,唉,真是,我苦心经营的圣母人设难道就要这样....

一个抱小孩的妇女把她的女儿送了过来,喊道:“让剑圣大人抱抱你,说不定你能觉醒呢。”

我温柔地接过小女孩,朝她邪魅一笑,这个大约六岁的小女孩说:“剑圣大人怎么这么丑?”

我一下子把她扔上了天,她痛哭流涕,哇哇大叫,人群慌慌张张地接住了她。

我铁青着脸,化作阴影,前往摩天楼。

迈克尔与勒钢正在碰面谈判,他们前段时间闹得不太愉快,大概是因为成立不同党派的原因,当然,因为本书快要结尾,作者估计是不打算在这方面展开了。

迈克尔问:“朗基,你居然回来了?”

勒钢:“听说你甚至不在号泣。”

我急匆匆地将神圣之力扩散的危机告诉了他们,这让两人表情凝重,迈克尔甚至开始颤抖。

迈克尔:“你的意思是,之前毁灭人类的灾难,又再来了一次?”

我说:“是,而且可能严重得多,这一回我们缺乏召唤地狱的手段。”

勒钢:“情况怎么样?”

我说:“现在,危机分成两层,第一层,神圣之力以六界首都为中心,以每小时十公里的速度驱散地狱,最快七十二小时,将抵达黑棺。第二层,那个复活的太阳王不知是否被消灭,如果没有,他神出鬼没,无法预测在哪儿,一旦被他进入城市,整个城市的人类就完了。”

迈克尔骇然道:“我还以为我和勒钢要内战了呢。”

勒钢皱了皱眉,看样子是没心情开玩笑。

也许作者曾有如此打算,但现在恐怕没了。

迈克尔:“现在,我们能做什么?”

勒钢说:“唯一熟悉恶魔的家伙,是麦宗,我虽然不太愿意与他打交道,但他是我们唯一的办法。”

我也不愿意承认,可没法子,麦宗象征着人类已经逝去的科学高峰,即使玄之又玄,毕竟给人以希望。

我进入萨洛特的居所,他已经在等我。

萨洛特:“我已听到你与迈克尔、勒钢的交谈。”

我叹道:“连你也无法预测未来?”

萨洛特:“不能,我能预感的是危机,可现如今,危机实在太多。”

我说:“告诉我该隐在哪儿。”

萨洛特摇头道:“我并不知道。”

我说:“恶魔大公阿斯莫迪斯告诉我你知道。”

萨洛特低头沉默。

我说:“为什么阿斯莫迪斯会如此信任你?你曾经是他的信徒?”

萨洛特说:“在所有洪水先民之中,我、曦泰与末卡维是最特殊的。我们都曾是天使。”

我大吃一惊,甚至不敢相信他说话时是否清醒。

萨洛特:“天使本是灵体,当我们进入某些特殊人类的胚胎,就能成为人类。”

我说:“奈法雷姆?”

萨洛特:“并不相同。我们仍保留了身为天使时的力量,所以,即使我们并不比其余洪水先民强大,可我们记得身为天使时的事,拥有天使时的智慧。当该隐的子女将我们转化为血族时,我们丧失了一部分记忆,但随着时光流逝,这部分记忆又逐渐苏醒过来。”

他又说:“我曾为云石军团的一员,是阿斯莫迪斯深为信赖的先知。我怀疑曦泰、末卡维也是。我真正擅长的是寻找,但如果那人的命运被更高的力量所掩盖,我不能做到十分精确。”

我想起了曾经见过的末卡维的记忆,他和曦泰、末卡维为了寻找所谓的真理而分道扬镳。萨洛特最终放弃了真理,曦泰认为真理藏于灵魂深处,只要穷极学问便可获得;而末卡维认为真理藏于混沌之中,只能瞥见其中的浮光掠影。

我说:“我必须找到该隐。”

萨洛特:“如果能得到该隐之血,就行。”

我说:“如果是他直系血亲的血呢?”

萨洛特:“那不能做到很精确,可能缩小范围。”

鱼刺枪上曾沾有亚伯的血,那是无法抹去的痕迹,我又献出了我的血,希望赛特的血脉并未因转世轮回而衰弱。

萨洛特将血液至于一个香炉内,香炉飘出红色的烟,萨洛特之眸凝视着香炉,我看不出端倪,但萨洛特自有收获。

他说:“他目前正在号泣。”

霎时,我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震惊不已。什么?他在号泣?他一直在我身边吗?该隐,血族之神,赛特兄长,那深不可测的谋杀者,如此可怖的个体,居然就在我管辖的城市?

于是,无数可疑的人物,众多诡异的特征,在我如计算机发达的脑中纷至沓来,你进我退,在如此繁复的计算下,他的真实身份如同皇帝的新衣般渐渐脱落。

我听见乏加对我说:“别浪费你可怜的脑力了。”

我哼了一声,装作没听见这句话。

萨洛特:“不会有错,但由于诅咒的缘故,你不可能猜到他的身份,除非他自行暴露。”

我微笑道:“您是在怀疑我的智慧吗?”

萨洛特说:“不,我毫不怀疑你的智慧,但他有办法避开任何人的追踪和猜测。也就是说,如果你猜测时想到了某个人,那个人就不可能是他。”

乏加:“通过大数据计算,我筛选出了几个嫌疑犯,大约有三十人,范围已被缩小。”

她在我脑中展现了一张清单,我看见第一位嫌疑人是面具,嗤笑一声,说:“只要看见第一个名字,这份清单就已经不用看了。”

乏加开始扣我账户里的钱,即使在末日来临之际,这绝情的举动仍然让我心疼。

我找到亚伯他们,亚伯问:“怎么样?”

我说:“唯一的情报是,他在号泣。”

但目前号泣人口,算上奴隶,已经超过了四万人,要从中找出那隐藏身份,平凡无奇的隐士,又该如何下手?

我望向亚伯,说:“我有个主意。”

亚伯:“那一定是个蠢主意。”

我:“我们演一场戏,闹得动静很大,假装我要杀你,把你吊起来暴揍,你装作快要暴毙,如此一来,大欧尼酱一定就会现身了。”

亚伯森然道:“就凭你也能吊起来揍我?大欧尼酱是什么鬼?”

我温柔地说:“你是小·欧尼酱哦,该隐是大·欧尼酱呢。”

亚伯掐我脖子的时候,我见到了天堂的光环,啊,这光环好温暖,我拉奥的一生一片无悔....

他松开手,说:“我假装杀你,虽然我不认为他会出来救你这个混球,但可以试试。”

我说:“可以,但如果你的演技太烂,剧本太差,是不可能打动他的。”

十二 灵魂深处

此次表演至关重要,我们必须充分地展现自己的感情——真实的感情,唯有真实的感情,能唤醒该隐对亲情的关切,从而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们在该隐大教堂的门前,那些看见我的人奔走相告,我已经有数月不曾回来,这让他们的脸上现出崇拜的表情,消息传开,更多的人朝这里聚集。

我对亚伯低声说:“要逼真。”

亚伯给了我一记勾拳,我口吐鲜血,在空中翻滚了十秒钟,这才落地,人群惊恐地叫开了。

亚伯大声喝道:“你这混蛋,你做了些什么?”

我爬起身,喊道:“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不知道我也很伤心,很难过!”说到这儿,我的泪往下淌,我的表情凄美动人,我的演技完美无缺。我的眼睛如星星般眨着,我的泪光将出未出,我表现出了自古红颜多薄命的悲哀,我也表现出了空虚寂寞冷的惆怅。我的声音微微颤抖,我的娇躯在风中摇晃,我的血...啊,那鲜红的血从我鲜红的嘴唇旁流下,多么的美,多么的惨,多么的令人动容。

在某一瞬间,亚伯的杀气如此凌厉,令我以为他真的想要杀我。哦,果然,他也正展现他演技派的实力吗?

亚伯又一脚将我踹飞,我单手支撑,委顿在地,泪水簌簌而下,说:“事已至此,你让我怎么办?”

人们认出亚伯是我的贴身保镖,这发展让他们完全懵了,无人阻止亚伯,因为他们深知我的实力——如果我决定反抗,亚伯只能吃不了兜着走——至少他们这样想。

亚伯喊道:“因为你犯的错,六界几十万人都死了!你这十恶不赦的人渣!”

我高声泣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更受伤的是我!是,他们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可我呢?我丢失的,却是至关重要的信仰!”

亚伯忍不住骂道:“这是什么白痴台词!”

我大惊失色,忙朝他眨眼,周围的人群窃窃私语:“原来是演戏。”“我早就看出来了,大主教的演技太烂。”“确实很不自然,太过浮夸。”

我抬起头,这一回真的落泪了。都说人的话是扎心的刀,古人诚不我欺。

纵然世俗人不理解我高深的演技,可这出戏仍必须继续。

我叹了口气,拖着软绵绵的身子站起,朝亚伯伸出手,说:“来,别再冲动了,我们握手言和吧。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你也必须体谅我的苦衷。”

亚伯甩手给了我一巴掌,我惊怒交加地掩住脸,咬唇道:“你....打我?”

亚伯:“我早就揍了你好几分钟了。”

我泪水夺眶而出,道:“你打我!连我老爸老婆都舍不得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亚伯无可奈何,咬牙道:“我根本不该听你的蠢话!你这是什么破主意!”

这时,拉米亚、卡拉、马丁也沃莉从人群中走出。我泪眼朦胧地看着拉米亚,嘴唇微颤,双臂张扬,如飞翔的鸟儿归巢般跑向她,跑向她丰腴的胸口,跑向她温暖的怀抱。我的目光温柔而慈爱,将一个伟大的父亲对妻子和子女的心意完整地体现了出来。

是的,父爱,父爱是深沉的,是隐忍的,是厚重的,又是温暖的。无论我在外面挨了多少毒打,受了多少苦难,可留给妻儿的,却总是安稳与可靠的避风港,不是吗?我流的泪,流的血,流的口水,不都是为了他们吗?

此刻,我并非在演戏,而是真实感情的迸发,哪怕是铁石心肠的该隐,见到此刻的我,恐怕内心也会深深触动,唤起对亲情的渴望....

拉米亚拉扯着孩子,躲开了我的拥抱,我见状大怒,一扭头,撅起嘴,吻向拉米亚的嘴唇。拉米亚的铁拳制裁了我,我栽倒了,被无情的命运以及残忍的生活压低了头颅,摔了个狗啃泥。

拉米亚:“你到底又发什么神经?”

卡拉笑道:“父亲在逗我们开心呢。”

沃莉:“我怎么觉得有些恶心呢?”

卡拉握住沃莉的手,嘘了一声,说:“别乱说实话。”

这群冷漠的人,这冷漠的世界,他们丝毫未受到丝毫感动吗?这些孩子大约十八岁年纪,却已经不再如年少时那样依恋我,小鸟依人地陪伴在我身边。他们都长大了,独立了,卡拉掌握了号泣的财政,在黑棺各地创立了庞大的公司。马丁掌握了该隐教殿卫,训练出一个又一个强悍的觉醒战士。沃莉接受军事训练,整个黑棺的警务与守卫都听她的指挥。

他们都很有出息,可喝水不忘挖井人,他们怎能如此轻易将我忽略?

拉米亚问:“朗基,你起来。”

我:“我不起来。”

拉米亚:“你起来吧,这么多人看着,成什么样子?”

我嗔道:“我偏不,除非你们每个人亲我一口....”

拉米亚对所有人喊道:“都散了吧,让他一个人呆着,大主教正在进行深刻的冥想,因此行为举止有些痴呆,这都是正常的。”

她的话对他们而言如同圣旨,他们相信了她,走向远方,渐渐消失,拉米亚对我说:“我们都还忙着,等你清醒了来找我们。”

我绝望地看着她,眼神千变万化,其中的离愁别绪,又岂能用言语形容?

拉米亚他们打了个冷颤,走了。

广场一片寂静,亚伯皱眉站着,说:“就这?”

我怒道:“我至少尽力了!”

亚伯:“根本没必要找该隐,我们得自己发现线索,得找到阻止神圣之力驱散地狱的方法,或者逆转异变的太阳光。”

我:“可路西法告诉我们要找该隐,该隐肯定会指一条路。否则,就都完了,两天之后,黑棺、号泣、所有新城的所有人,都会成为太阳王的一部分。”

我听见脚步声响,侧身一看,是面具,是面具走向我们。他变得更憔悴,更瘦了,瘦得让我怀疑他家中是不是有个魅魔,每晚都在榨他的精华。

面具说:“我知道一些情报。”

我望向亚伯,亚伯平静地看着面具。

是的,他和我想的一样。

什么都不必说破,真相只有一个。

我早该想到的,原来真相竟如此简单。

面具早就被该隐操纵,潜伏在我们身边。难怪,他如此麻木,如此空虚,如此孤独,如此鬼鬼祟祟,如此神神秘秘。

他,是一个被该隐暗中控制的傀儡,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我拍了拍面具的肩膀,用疯网窥探他的精神,并没有被操纵的痕迹。

我感到深深的敬畏——该隐的手段高明至极,竟丝毫不显露出端倪。

我叹道:“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可怜吧。”

面具说:“是啊,你....”

我说:“身为一个毫无自由与尊严的工具人,被一个吸血鬼奴役,这种日子,实在艰难。”

“对,你给我....”

我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怜悯,说:“如果我能早些发现其中的端倪,也许,你的苦难不会延续至今,唉,都是我....”

面具终于说:“都是你的错,你给我的工资太少了。”

我闻言惊怒交加,说:“什么?难道说,你之前口中奴役你的吸血鬼,竟然是我吗?”

面具:“还能是谁?你给我那点工钱,连温饱都不够。”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大热天的手脚发颤,冷汗直流——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这不知好赖的蠢货,我给面具的机会和历练,是区区金钱所能取代的吗?如果不是我,他能在该隐教的最高层做工具人的机会吗?

我斥责道:“你....”

亚伯没让我说完,他问:“什么样的情报?”

面具说:“上世纪的情报,关于魔虫的。”

我记得正是关于魔虫的研究,导致地狱与人间的临近,这种魔虫源自于某种恶魔,人类将魔虫的灵魂与自身融合,制造出更强的人类。

亚伯问:“这与当前的危机有什么关系?”

面具:“当前的危机?”

既然他是该隐的工具人,我将所知道的秘密全告诉了他,但警告他不许扩散,否则会引起恐慌。这城市里的人不少曾是废土上的流浪者,说句不好听的,他们是亡命之徒,若死到临头,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通过疯网,我将见闻极快地传输给了面具,其中包括路西法与天堂、地狱之间的斗争,包括人类的堕落、地狱的崛起以及太阳危机的爆发。

面具思索了片刻,说:“你所说的,与我所想的合在一块儿,或许已经得出了答案。”

亚伯:“那就直说你的答案。”

面具:“一切起因于一场赌局,关于灵魂的赌局。赌局的参与者有三人,准确的说,是三个血族。”

我说:“萨洛特、末卡维、曦泰。”

面具说:“是的,你知道的很清楚。”

我问:“你怎么会知道这赌局?”话一出口,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是该隐的工具人,自然会知道许多隐秘。

面具:“我只是知道,好了,请不要打断我。在那场赌局中,萨洛特是见证人,末卡维与曦泰探讨灵魂的真相,可其实,他们所谓的真相,触及创世者的秘密。萨洛特未能了解,末卡维与曦泰设想的,是如何获得创世者的力量。

末卡维与曦泰走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末卡维将灵魂投入混沌的乱数中,而曦泰则钻研自己以及万物的灵魂。”

我说:“末卡维牺牲自己的躯体,创造了一张疯狂精神的网络。”

面具点了点头:“曦泰想要得到的,就是太阳王,是万物肉体与灵魂彻底融合之物,一个无上的神。”

十三 纪元皇帝

我颇感难以置信“一个血族,一个第三代的吸血鬼,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怎么可能转变太阳光?”

路西法推断是创世者造成的,米迦勒的放逐与梦境都证实是创世者,不会另有玄机。

更何况拉斐尔自愿成为太阳王的粮食,除了创世者,没人能令他如此死心塌地。

面具“初听之下,也许不可思议,但曦泰并非普通的血族,他和末卡维、萨洛特一样,都曾是来自异界的使者。”

面具居然连这都知道?不过该隐的工具人嘛,这也并不意外。

这时,绿面纱借助我的暗影幻化为人形,她凝视着面具,说“我似乎认识你。”

面具“我已经不记得很多事。”

绿面纱说“我曾经试图找寻曦泰,我是我制造了魔虫。那是在亚洲的丛林中,一个封闭的国度”

面具“魔虫的灵魂位于世界的底层,人类的灵魂则位于最高层,曦泰利用你,利用魔虫,钻研灵魂学说,接近世界的本源。”

我“我们得知道曦泰是如何办到的,何时办到的,他现在在哪儿,如果他能够利用创世者改变太阳,我们也能让创世者恢复太阳。”

面具“我正要带你们去。”

我问“去哪儿?”

面具“虫巢。”

我闻言一惊,问“虫巢?是魔虫的巢穴?”

面具并未回答,他带着我们走入卡戎重工,来到尤科斯反应炉前,说“朗基,开启异界之门。”

我将信将疑,打开了入口,面具说“我们去的地方,在纪元帝国的首都。据我所知,世界上最大的魔虫研究所就在那儿。”

可恶,这小说已经进行到世界各地扫地图的阶段了吗?

纪元帝国的首都,皇帝在那儿,关于他有着各式各样的传说,他无疑拥有强大的魔力,是地狱大公的化身之一。鉴于他帝国扩张的霸道风格,我们猜测那位大恶魔应该是阿巴登。

我本想叫上叶格丽与亚兹拉尔,但她们的身份对纪元帝国太敏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况且我们是悄悄潜入,神不知鬼不觉,人越少越好。

经过半天的跋涉,面具指明了出口,我们踏出地狱之门,出现在眼前的,是黑夜中一座灯火璀璨的怪异城市。

城市中到处都是巨大的金字塔,用余烬水晶建造,放射出地狱的波动,小型建筑点缀于城市各处,在金色的灯光下,城市呈现出千奇百怪的风貌,魔幻而诡异。

我用暗影遮蔽自己,亚伯身体隐形,面具发出一种催眠的声音,让人不自觉地忽略他,我们继续赶路。

突然间,街上脚步声响起,那些穿着奇装异服、原本如走秀般的百姓纷纷逃开,短短几秒钟,我们被包围了,强烈的以太网罩住了我们,亚伯和我摆脱了伪装,扫视来客,面具如被抓的嫖客般蹲下,他熟练地让人心疼。

包围者是一群觉醒者,为首的是一个奈法雷姆,手中的枪样式如同法杖,枪口对准我们。

他们如何察觉到我们到来的?

亚伯晃了晃,眨眼间,他们的武器全数脱手,掉落在地,他们发出痛苦的叫声,手腕已被亚伯折断。

我指责道“你怎么出手伤人?这有悖我们的目的。”

亚伯“我不喜欢被人用枪口指着。”

“你该让我来处置。”

那个奈法雷姆很快治愈了断骨,他盯着我看,说“朗基努斯?”

他认出我毫不意外,意外的是他们发现我们的到来。

我说“我们有急事要办,请让开。”

奈法雷姆“我国首都重地,岂能容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我知道亚伯下一步就是打晕这家伙,然后一走了之,我不想阻止他。但奈法雷姆又说“我叫曼迪斯,皇帝陛下想要见你们。”

我说“对此,我不感兴趣。”

曼迪斯“陛下说,关于太阳王,关于地狱的波动,你们必须向他解释。”

他知道了这些?

面具站起身,表情像是被保释出狱的嫖客般轻松,他说“那就去见见吧。”

我抗议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面具“要开启虫巢并不简单,如果有恶魔大公的帮助,或许能快许多。”

我们抵达纪元皇帝的宫殿,如果神话中的万神殿是真的,恐怕也未必能胜得过这宫殿的光辉耀眼。它庞大的令人困惑不解,唯有魔法才能顺利地打扫它的墙壁。

纪元皇帝在他的御书房接见了我们,这书房像是从中世纪历史书上摘抄出来的,奢华、古典而庄严。

皇帝是个英俊而魁梧的中年人,展现出君临天下的气魄。他无疑十分强大,但未必强得过海尔辛与亚伯。如果他想动手,未免太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即使我们这里有个拖后腿的工具人面具

皇帝似乎无暇客套,他径直说“帝国的边境发生了一些事,我希望得到解释。”

我问“陛下所说的是何事?”

皇帝“数个城镇的人消失了,派去的侦察兵没有回应,一切联络方式毫无作用。”

我没料到神圣之力扩张如此迅速,阿斯莫迪斯不是在当中阻挡吗?又或者他临阵脱逃了?

毕竟他根本无需保护阿巴登的领地,毕竟恶魔大公之间全无忠诚可言。

我说“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会把我所知全数送入你的脑海。”

皇帝点点头,敞开了思维,我自然不敢动任何手脚。

几分钟后,皇帝睁开眼,说“很方便的能力,谢谢。”

我说“如果神圣之力已经到达边境,以它的速度,多久会到达首都?”

皇帝说“两天之内。”他挥手指了指窗外,说“但首都与地狱的纠缠严密牢固,可以抵抗神圣之力的驱散。”

他明白持续不了多久,路西法、米迦勒、阿斯莫迪斯都无法阻止神圣之力的前进。

他又苦笑道“路西法,路西法,我们曾经的统帅,名义上的恶魔之王,你这些年过的有多么狼狈。”

我说“他现在真正在为恶魔而奋战了。”

皇帝“讽刺的是,他将人类看得高于一切,认为未来的人类将揭开创世者之谜,可人类却在自毁的路上孜孜不倦。”

他将目光转向我们“那么,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我告诉他我们在找一个人,一个名为曦泰的洪水先民,一个曾经为天使的血族,若能从曦泰口中得知灵魂的奥秘,我们或许有机会。

皇帝“你们认为一个渺小的血族能改变创世者的念头?别惹我发笑了,这审判日无疑是创世者的意志。”

我叹息一声,说“可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问“你们在找什么?”

“我们在找虫巢。”

皇帝表情变化,他知道虫巢,也知道虫巢在哪儿。

他说“上世纪末,卡戎大面积地培育魔虫,数以十万计的魔虫被埋藏在庞大的设施之下,当魔虫成熟之后,他们取出魔虫的脑,榨取汁液,与人类的脊髓液混合。”

面具“真是大胆的举动,我记得灾难临近时,世界上将近四成的人都注入了魔虫液。”

皇帝冷笑道“那仅仅是注射药剂的数量,其实可远远不止四成,人类以为如此便能获得接近觉醒的能力,获得魔法,可当这种汁液注入人体后,人的灵魂将悄然变化,并传给下一代,最终,当地狱降临时,恶魔将取代人类,人类将成为恶魔。”

又是一个答案,关于世界上那些变成恶魔的人类的答案。

我问“你知道的很清楚?”

皇帝“我可是恶魔的皇帝,吞噬者阿巴登的化身,人类走到这地步,很令人欣慰不是吗?”

纪元帝国的恶魔使者数量众多,层出不穷,毫无疑问是拜虫巢所赐。

皇帝“但虫巢很深,我们并未朝更深处进发,如果那里头存在真相,也必然在虫巢深处。”

他交给我一个护符,说“这护符能打开我设立在虫巢外的屏障,去吧,我允许你们通行。”

我们退出宫殿,快速朝虫巢方向前进。

亚伯“那个皇帝有所保留。”

面具“的确。”

我不明白他们所说的保留是什么,可听起来很高深,为了表现出我的洞察力,我说“我也察觉到了。”

亚伯“关于虫巢,他隐藏了什么,那虫巢可能并非单纯人类的造物。”

面具叹道“是啊,或许他在里面推波助澜了。”

我点头道“这恶魔大公利用了曦泰。”

面具“不,我倒觉得是曦泰利用了恶魔大公。”他望向我说“你通晓疯网,借助疯网,我们能从魔虫的灵魂中,找到曦泰的记忆,甚至找到曦泰本人。这正是希望之所在。”

亚伯“但在虫巢之中,并非仅有魔虫,连纪元皇帝也忌惮下面的事物,因此不愿前往深处。”

我对面具说“的确,你不必进去了,那里面对你而言,太过危险。”

亚伯看着面具,等待面具的回答。

面具说“不,我必须去。”

他走在亚伯之前。

亚伯微笑起来,跟在面具之后。

我愣了大约一秒,无奈跟随着他们。

不知为何,我觉得很没面子。可既然亚伯并无异议,我也没多说什么。

我这个人的心胸,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广,即使面具这样的凡人在我面前装逼,我也毫不介意。

十四 深入虫巢

虫巢中的空气腥臭、粘稠、潮湿,无疑是有毒的,我用一层暗影包裹住我自己,仍难以抵消不适。

这里很危险,常人在这里早死了,即使在地狱中,也鲜有地方让人如此反胃而恐惧。

我听见吱吱的声音,像是无数虫足互相摩擦,从地上蜿蜒而过,这让我扫视周围的环境。声音越来越响,似是某种语言,某种警告,某种通知。

疯网侦测到数以十万计的灵魂,那灵魂低下而微弱,可紧密相连,如同疯网,于是诞生了智慧。我曾在疯网中行走,所以能体会到其中异乎寻常的可怖。

再往前走,我更为警觉,我见到了大型的虫,它们的壳像是绿紫色的骨架,长着绒毛与尖刺,仿佛蟑螂、苍蝇与蜥蜴放大了数千倍。

它们一动不动,我才发现这是虫褪下的壳,这更让人毛骨悚然。这虫壳死寂而僵硬,静谧地横在那里,代表虫的死亡与新生,是虫的坟墓与纪念碑。

我见到亚伯伸出触碰虫壳,心里发毛,世上总有这种混不吝的人,自以为是,胆大包天,做出种种反常而恶心的事,试图吸引众人眼球,或者证明一些毫无意义的勇气,满足自己卑劣的好奇心,结果害人害己。

突然间,一些虫飞出虫壳,张开虫足,抱向亚伯的脸。刹那间,亚伯身上覆盖了一层血色毛发,将这些抱脸虫碾成碎肉烂汁。更多的抱脸虫从上下左右钻出,朝我们猛扑,它们的形状与电影异形中的抱脸虫一模一样,不知是进化的巧合,还是人为造成——也许这里的研究员是异形的忠实观众。

那些虫避开了面具,只攻击我,难道是因为我的脸太帅?我召唤出了吞噬老者,他张开嘴,把这些抱脸虫全吞了,这震慑了这些弱小的灵魂,它们一溜烟跑了。

我怎么觉得与这些虫相比,我和亚伯更像怪物呢?也许是我们练级练过头了,这副本对我们而言毫无难度。好在有个拖后腿的面具,像个平衡难度的补丁。

但魔虫完全对他没兴趣,他像是开了某种外挂似的。

更多的声音响起,穿梭于高广的岩洞上空,激荡在粘稠的洞壁之间,起初,那声音密集而频繁,杂乱而无序,可渐渐变得有规律,响亮得像是风暴的奏鸣曲,像是进击的钢铁洪流。

我说:“是个大家伙。”

亚伯:“许多大家伙。”

十只高大的魔虫出现在洞口,它们长得像是蜥蜴与蟑螂的合成物,身上长出发光的羽毛,不得不承认模样很美观,如果不是人类天生对虫类的厌恶,它们并不比孔雀难看。

那些魔虫张开嘴,从中伸出管子般的器官,从那些器官中,喷出绿色的液体,这些液体轻易融化了石头,并在原地长出了菌菇,它腐蚀性很强,而且饱含病毒,这毫无科学道理可言。

亚伯出现在蜥蜴魔虫背后,横着一切,将它们斩成数截。

我:“小心毒液!”

它们身体里迸发出更多毒液,亚伯沐浴在毒液中,表情淡然,我知道自己白担心了一场,他可是连核弹都炸不死的异类,他的血可能比这些毒液更毒上百倍。

再往里走,虫巢成了广阔的天地,我们像是到了洞外,踏入了一个幽暗的山谷中,因为洞顶已经无法丈量了,从下到上可能有数百米的距离。

洞中的石头呈现出怪异、弯曲的形状,光线则是紫色的,我甚至觉得自己走在一轮紫色的太阳之下,不久后才发现,是墙上虫子分泌的粘液发出的光。这些光似乎有催眠作用,让人情绪放松,产生幻觉,洞中成了魔幻的石头森林,披上了似幻似真的色彩,令人以为可能有妖精出没。

我们在一个属于魔虫的世界中跋涉,它们建造着属于它们审美的房屋,布置着符合它们哲学的装饰,它们崇尚原始,崇尚力量,崇尚暴力,也崇尚劳动,我在轮乱中见到了秩序,在可怖的图案中见到了信仰。

或许,人类的灵魂影响了魔虫,让它们得到了智力。又或许,它们本就拥有智力,对世界有自己的理解。

更多蜥蜴魔虫在两边的山上、遥远的平原上、隐秘的丛林中盯着我们看,一些抱脸虫伏在它们脚边,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在日暮光景般的天上,飞着一些身披鳞甲的蜻蜓,每一只至少有一米长。

另有一些更大的、房屋般的虫,浮在半空,身上五彩斑斓,宛若彩虹,身上垂下的虫足宛如天蓝色的流苏。

这些魔虫在地底建立了它们的家园,这家园连恶魔都不敢擅入,它们对更暴力,更凶残,更蛮不讲理,也更有组织的族群抱有一定的敬意。

可不能解释纪元皇帝对这里望而却步,他渴望得到魔虫的秘密,他乐于见到更多的人因魔虫的脑液而觉醒,他希望人性堕落从而增强地狱的信仰,他也有足够的力量从这里捕捉更多的魔虫。

目前,魔虫对我们保持观望的态度,我们的入侵消息无疑已经传开,它们已经知道我们不好对付。

亚伯:“我们要去哪儿?”

我:“这里不会有个魔虫的皇帝吧。”

面具:“有的,不过是个母虫,一个女皇。”

我吃了一惊,问:“女皇?你怎么知道?”

面具:“我曾经认识她。”

我问:“你认识....魔虫之母?”

面具抬起头,眼角湿润,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的往事。

我奇道:“莫非你....你竟然好这一口?这是...人外控吗?想不到你竟是如此毫无廉耻的人!她长得怎么样?”

面具:“她很美。”

我脑中立刻浮现出这样一个形象——美丽的、衣不蔽体的少女,身上披着一层永远无法褪去的鳞甲,前凸后翘,却如女神般行走着,她的长发犹如虫的肢解,如轻柔的手指,触碰着我的肌肤,我的肉身,解开我的拉链,用她那香肠一般的两片嘴唇,朝我那幽深的....

这莫不是照抄游戏里的凯瑞甘吗?

我问:“你怎么认识她的?”

面具:“她是我的朋友,也自认为是我的妹妹。”

亚伯皱眉道:“你的妹妹?”

面具:“不,她弄错了,我和她并没有血源关系。”

亚伯:“那与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我闻言嗤笑了一声,暗忖这亚伯也真是昏了头了,居然会认为面具可能竟是该隐?面具的实力有目共睹,如何能是曾杀死他的罪恶之源?

该隐故意抛出一个幌子,亚伯就这么信以为真。

亚伯在第一层,该隐在第二层。

而我,却在第五层。

我早就看穿了一切。

我冷笑着斜视面具与亚伯,可他们并没有看我,也并未留意到我洞悉秘密的眼神,这让我很失望,一颗热扑扑的心很快冷了下去。

十五 古代异种

大约往地下一公里之后,环境不适合人类生存。

温度非常高,十秒钟,人类的皮肤就会被烤焦。这与上方的阴冷截然相反,我担心面具会死,可他没事。该隐似乎给了他一些庇护,让他安然无恙。

地表有裂缝,会喷出岩浆,即使是我们,也不得不躲避,就像躲避路上的粪坑尿池一样,它们或许伤害不了我们,可心理层面令人厌恶。

毒气被蒸发出来,浮在半空中,如果不是我们体质不凡,早就被熏晕熏死。我觉得呼吸不畅,但进来之前,我在暗影中保存着大量空气,保证能够坚持下去。

我心情变得很沉重,压抑让我们沉默不语。这些恶劣的环境并不算太大的麻烦,但这地方本身沉浸着暴戾、悲惨与忧伤,像是发生过大屠杀的战场,又或是掩埋死者的乱葬岗。

我说:“这里残留着脑电波,是那些魔虫的?”

面具摇头道:“显然是人类的,我们....”

亚伯将身体的部分变成蝙蝠,让它们侦查,可它们很快被恶劣的环境折磨致死,这行不通。

亚伯换了种方法,用嗅觉与皮肤触觉感应,有些像我的奥丁之眼,可管用得多,大约一分钟后,亚伯指着左边说:“那里有个村庄。”

我:“村庄?是魔虫的村庄?”

亚伯:“有魔虫,但也有人类。”

“人类?这地方生存着人类?”

亚伯冷笑道:“总之不可能是正常的人类。”

面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要找的是母虫。”

亚伯:“得弄清楚那些人类是做什么的。”

我们朝那里靠近,那里温度降低,但至少也是非洲正午的程度,一些用虫壳与骨架搭成的房屋,铺上了一些皮,可能是地底某种野兽的皮毛,之前说过,这里是一个另外的世界,地底自有其系统。

大约十多个蜥蜴魔虫在村里。

忽然间,背后气流变化,有人偷袭我们。我召唤出安纳托里,他手持火剑,见到一个隐形人冲向我,他将火剑一挥,那人用匕首挡住了这一剑,顺势后退。

亚伯打出两拳,两个偷袭者被他打得飞了出去,但他们没死。

来者褪去了隐形的伪装,他们的身体是黑的,并非非洲黑人那种黑,而是黑色的蛇、黑色的甲壳虫那种黑色,黑而冷。他们的脸却是惨白的,白的像是未染色的面具。他们大约两米高,手上肌肉隆起,美观而柔韧。

而偷袭者手中的匕首像是虚无缥缈的水晶,那是他们用意志或魔法凭空生成的。

偷袭者怒吼,语言从未听过,可疯网仍辨别出了他们的意思:“该死的入侵者!该死的人类!”

另有三个隐形偷袭者朝我发动袭击,我召唤出海怪、绿面纱与瘟疫修女,分别将这三人挡住,但接触他们令我感到头疼,一种精神冲击持续不断侵袭我的大脑。

这是超能力,或者更确切的说,是魔法。

强大的魔法。

偷袭者怒吼,意念化作巨力,乒乒乓乓,这巨力摧枯拉朽,横行霸道,导致山石粉碎,地面裂开。

我在巨力中凝立不动,他们奈何不了我。

安纳托里:“这些人很强,比普通血族强得多,比法师也强得多。”

是的,他们不仅体力超群,而且精通魔法。

偷袭者将匕首扔向我,匕首发生爆炸,向外扩散了半径二十米左右,我将面具送入暗影,自身用暗影挡住了这一击。

一个偷袭者冷笑,又扔出数枚针,那针刺破了暗影,开始吸收我的力量,我索性将暗影之力输送给他,他惨叫一声,受了重伤,被龙蜒之影腐化得不人不鬼。

在亚伯那边,他已经将三个偷袭者打得倒地不起,另外五个开始用各式各样的魔法扰乱亚伯的节奏,换做以前的亚伯,这些人早就成了肉泥,但现在的亚伯越来越心慈手软,他居然试图与他们周旋。

站在高处的一个人负手看着这一切,终于,他忍耐不住,出言制止了所有偷袭者。

偷袭者们退开,那人如瞬移般降临在我们面前。其余偷袭者朝他下跪,用尊敬的称谓称呼此人,大概是军长、元首之类的意思。

军长冷眼看着我们,他梳着个大背头,发须留得非常整齐,眼神冰冷,比其余人更高一些,俯视着我与亚伯。

绿面纱说:“他们的精神....他们是奈法雷姆。”

这些人全是奈法雷姆?

“恐怕是的,而且更奇特之处在于,他们的身躯是魔虫,是魔虫转化成人类的体型。而且非常古老。”

有多古老?

超乎想象的古老,只不过他们刚刚苏醒没多久。

军长的手朝我一扬,我被他的精神力困住,他冷笑一声,将我往上一抛,我很快身在四百米之上,随后,他往下压,我撞在地面,地面如豆腐般裂开,我像一柄尖刀往更深处钻。

不过我借着暗影回到地面,瘟疫医生治好了我的伤。

军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亚伯对我说:“对付他还不需要我帮忙吧。”

是的,的确如此。

此时,越来越多的偷袭者聚集在这里,我粗粗算下大约接近三百,虽然还能对付,可已经颇为麻烦。

我用疯网对军长说:“我们来见母虫。”

军长说:“如果这是你们的目的,你们唯一的下场唯有葬身于此。”

我发动了晨星之刃,他身上笼罩防护术被我击破,随后,我击中他的腹部,他口中喷出紫色的液体,跪在我面前,久久无法起身。

我虽然没打算杀他,可他的体魄很强壮,与第四代的血族相当。

其余偷袭者惊呼了起来。

我说:“我们来只想谈谈,让我们见母虫。”

军长脸上五官扭曲,突然,眼中射出光线,我闪开,这光线劈开了洞壁,大片石块如雨坠下。我将暗影缠住他,很快耗尽了他的力气。

我说:“我击败了你,难道你们这里就没有投降的说法吗?”

军长露出恐惧之色,说:“我会听从,我会带你去见母虫,请放开...放开我。”

我将他释放,他并没有再做抵抗。偷袭者军队也并未攻击我们,他不再开口,朝某个方向走去。

我们被奈法雷姆们包围,我感应他们的灵魂,察觉到每一个都很强,因为他们灵魂的强度决定了他们的意志力,法力也随之增强。

随后,我们见到了一支多达千人的奈法雷姆军团。

这些奈法雷姆的身躯——如果我没看错——也是魔虫的躯体改造而成,灵魂是内核,躯体是容器,灵魂对躯体有一定的塑造作用,也许躯体之所以呈现人形,是因为灵魂的缘故。

军团虎视眈眈,目光如刀,注视着我们,这支军团威力惊人,难怪纪元皇帝不愿冒险侵入,可他难道不怕这些家伙冲出虫巢?

面具说:“他们无法离开虫巢。”

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点了点头。

在一个由无数树枝搭建而成的螺旋状房屋中,我又听见了虫足的声响,当我们靠近房屋,那扇如虫翼般的门滑落。步入一条宏大的走廊,可以看见这宫殿令人惊悚的景象——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的墙上,不时有蚯蚓般的幼虫钻来钻去。墙壁的图案极不规律,有些像是甲壳虫上的斑,有些则像是腐烂的、紫色的肉。

我怀疑母虫的审美观是否正常,也许在她眼里,烂肉与蜂窝才是真正的美丽?

两只巨大的、如螃蟹、蜈蚣与龙虾混合体的魔虫出现,它们各自高三十米,在它们背上,站着两个与军长同样威武不凡的奈法雷姆,手持长枪,居高临下,神态不可一世。

我觉得他们很像伦敦的那个地煞桑格温,实力或许相近。

军长喊道:“血护卫,这些外来者是来见女王的!”

其中一个血护卫:“听说你败了,受到胁迫,不得已才来此。”

军长半晌说不出话。

另一个血护卫:“我很想杀了这几个闯入者,但女王有令,愿意接见。”

军长低头道:“女王英明。”

步入一层紫色薄膜,我们进入了一个房间,这房间可以用典雅来形容,至少符合人类的品位。

美丽的、柔弱的母虫,坐在一张海螺般的虫壳里,目光亲切而好奇。

她的肌肤是雪白色的,一头柔顺的紫发宛如瀑布般垂落,她穿着用虫壳与虫毛缝制的皮甲,一双眼眸如漆黑的湖水,扫视我们。

她穿得很少,双腿弯曲在身前,一双可爱的嫩足,以及足尖那可爱的脚趾,像是雕刻出来的弯曲,充满着让人遐想的趣味。

我很争气,我没有留口水,我的剑柄也没有凸起,我很正常,我展现出了一个来自文明社会男性的全部礼节。

她眼神转动,盯着地上的影子,啊,在那影子里,一双大手正悄然伸向她那双小脚,一根蘑菇状的物体翘得老高,它很雄伟,但也很不雅。

我怒不可遏,大声喊道:“谁!是谁如此大胆?胆敢唐突佳人,冒犯女皇?”

我面向亚伯,双目圆睁,说道:“亚伯,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使用暗影,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亚伯说:“那是你的影子。”

我不可思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你...你是说我?亚伯,你做就做了,为何不承认?又为何要污蔑你可爱的弟弟?”

亚伯将我打翻在地,用手按着我的头,静静地看着母虫。

我听见母虫对面具说:“我觉得你很亲近,陌生人,你究竟是谁?”

十六 灵魂计划

面具回答“也许,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曾有联系,梦境中的时光飘忽不定,进退无常,所以,我可能见过你的前生,你也见过我的今世。我叫面具,很高兴见到你。”

母虫笑了“我叫双竹。”

我张开嘴唇,舌头在牙齿之间,轻轻念出她的名字,啊,双竹,这无疑是一个东方的名字,一个中国的名字,竹,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我这才注意到她穿得衣物很少,皮肤光洁,就像是一根根竹子那样光滑青翠。

的确,我们都曾是智化未开的野兽,都曾是原始冲动的生物,我们何必用多余的衣物、繁冗的礼节,约束自己的**呢?就像眼前的女王一样,她即使什么都不穿,难道就能减少她的清纯和高贵了吗?

不,不能,她目前的状态,才是最完美,最真实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隐秘,将自己浑身的美好全无羞涩地展现在外,落落大方,坦坦荡荡,仿佛世界上所有的美丽,都集于她的身躯上。

我瞪大双眼,望向她双腿之间,发现她穿着黑色的安全裤。

那一片黑色的布,一直延伸到她膝盖上的三寸处,正如她胸前那虫皮的皮甲那样,遮住了诱人的高峰,挡住了幽深的溪谷。

刹那间,我探索的好奇心被拦腰截断,我对原始女性的幻想破灭了,我对这世界的信任崩溃了。

亚伯问“你哭什么?”

我说“这个世界也许还是毁灭了比较好呢。”

面具问“你一直住在这儿?”

双竹说“是的,我与魔虫间有奇妙的心灵感应,我能让它们联合起来,躲避人类的残害。这里是卡戎公司建造的最大的虫巢,在一百多年前,我伪装成研究员,躲了进来,挖了一条地道,带着一些魔虫躲到这里。”

我注意到奈法雷姆们十分警惕,屋外聚集着几个强者,神经紧绷着,提防我们,而在母虫身边,有两个人面虫身的家伙,显露出强大的精神力。

面具“你能听见曦泰的召唤?”

双竹说“一直都能,但后来,他不再召唤我了。”

我感到绿面纱对此异常关切,毕竟她穷尽一生都在找曦泰。她似乎是曦泰的学生,参与了曦泰的许多研究。

巧合的是,曦泰应该是古埃及的神,在某些语言中,他也是赛特,与曾经的我一模一样。

面具问“这些奈法雷姆是怎么来的?”

双竹说“所有人都以为这里仅仅是卡戎公司的虫巢实验室,可其实不仅仅如此。

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神话时代,甚至更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类刚刚诞生文明的时期,有一场天使与堕天使之间的大战”

面具“关于那场战争,我们已经很熟悉,陛下无需赘述!”

我跳起来,指着面具喝道“面具,你怎么和陛下说话呢?难得陛下想用她的红唇银牙,悦耳妙音,向我们讲述这么一段恢宏盛大的历史,你怎能忍心如此打断?”

我转过头,朝双竹嫣然一笑,眉目传情,握向她一双玉雕般的小手,说“陛下,你尽管说,我听着呢,但其中若有不明白的地方,还望陛下单独私下,向我好好解释,即使我们抵足而眠,秉烛夜谈,也是无妨的”

她身边的两条虫咬得我险些断臂,我惊怒交加,退后数步,喊道“好哇,你果然心狠手辣,图谋不轨!亚伯、面具,我们中计了,现在,决不能心慈手软,我看我们把这女王绑走算了!”

他们谁也不理我,如果闹翻了脸,我看我会是第一个被亚伯解决的受害者。

这是吃人的社会,这是背叛的年代,这是险恶的世界,这是孤独的旅程。

双竹兴致全无,似乎不打算说起那段我耳熟能详的战事。她说“既然你们知道了其中的人物,我就挑要紧的说。当时,有三位堕天使的大公——阿斯莫迪斯、阿巴登与亚兹拉尔,为了对抗天堂日益增强的战力,打算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超凡的生物,利用人类潜力无限的灵魂,以及天使天生的神能,两者结合,成为战争的秘密兵器。”

我说“奈法雷姆。”

双竹说“是的,阿斯莫迪斯提出了设想,阿巴登带来了血肉的技术,亚兹拉尔负责控制灵魂。他们瞒着路西法,在欧洲大陆的某处,建造了无比巨大的迷宫,在迷宫中进行着他们残忍血腥的实验。”

我“欧洲某处?这里可是在金州”但我立刻知道不是,在地狱与人类世界的结合处,空间是打乱的,这里当然可能是欧洲。”

双竹“堕天使们绑架有潜力的人类女性,通过某种装置,让天使具备了繁衍的能力,在这里,曾发生过无数次恶毒的暴行,数以万计的婴儿因天生的畸形儿死去,而那些产子的女性也因此殒命。天使与人类的结合是亵渎的,是绝对禁止的,因此,即使是三位恶魔大公的智慧,也很难成功。”

这里飘荡着凄惨可悲的脑电波,强悍而弥留的阴魂,属于远古那些死去的试验品。

双竹“但有一位神秘的天使,名为赛迪斯,他发明了至关重要的一件宝物,通过这件宝物,天使与人类之间的生殖隔离被打破,天使的灵体可化为实体,化为人类,这让奈法雷姆计划得以真正成功。”

我听名字便觉得古怪“赛迪斯?”

双竹“是的,赛迪斯。”

曦泰似乎本就是化身为人类的天使,也许天使能附身于人类这一现象,本就源自于奈法雷姆计划。

双竹“我逃到这里并非偶然,或许是源自于曦泰的指引。因为奈法雷姆计划,路西法曾率领堕天使大军讨伐阿巴登这些背叛者并取胜,这座隐秘的实验室从此便消失于历史长河中,再未被人发现。即使卡戎公司利用这里作为虫巢,也仅仅因为此地充满这魔力,并未发觉其中真正深藏的秘密。”

她指着这宫殿,说“堕天使们在这里储藏着一些最古老的奈法雷姆灵魂。”

我问“你用魔虫替这些灵魂铸造了躯体?”

双竹“是的。”

面具说“外面的世界,正因为曦泰而面临一场浩劫,一场灭绝的浩劫,你的灵魂与曦泰紧密相连,我们需要通过你,找到曦泰,你愿意帮助我们吗?”

双竹问“具体而言,怎么帮?”

我说“通过精神网络,我探索你的灵魂,找到一些线索,打开一些隐秘的门。”

双竹“你想彻底搜索我的精神?”

我说“不,我不会事无巨细,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要找的东西,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存在。”

双竹“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他。”她指着面具。

我说“那就足够了,面具能替我担保。”

十七 余烬守望

不知她对面具的信任源自何处,但她愿意向我敞开心扉,同时,她对自己的精神力有着自信,她不认为我能够由此操纵她。

我所要找的,只是曦泰。

疯网中储存的灵魂倾巢而出,像是蚂蚁般四处分散,它们有着最敏锐的触须,能探测到我要寻找的东西。

绿面纱指引着它们,她找曦泰已经很久了。

我曾问过她与曦泰的渊源,她说曦泰是堕落的太阳神,是她的恩师,是她穷极一生也必须达到的彼方。

末卡维呢?他也教了你许多。

她说:末卡维始终让她不寒而栗,面对他时,她像是躺在手术台上等待解剖的尸体。

但末卡维的教导让绿面纱能追上曦泰的脚步,在疯网中,对她尤其方便。

顺着双竹灵魂之河,我们到达了虫巢灵魂汇聚成的海洋,在这汪洋大海中,我们要找寻一艘埋藏的很深的宝藏,一艘不知去向的沉船。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也许一个月只是一秒钟,而一秒钟也可能是一个月。

我们避开汹涌的巨浪,抵挡情绪的波动,灵魂之海存在着凶恶的野兽,更可能产生精神上的幻觉。灵魂是原始的、不受控制的本性,在现实世界里,灵魂受到了意识的约束,被套上了枷锁,不至于失控。但在这里,灵魂展现出残暴而狂放的一面,任何情绪都不加掩藏。

绿面纱长久以来的寻觅派上了用场,而每一个疯网议员都起到了作用。绿面纱凭借蛛丝马迹,确保正确的方向;瘟疫修女散布的危险气息让魔虫灵魂避而远之;瘟疫医生则确保我们的精神健康;吞噬者嗅着千万气味,分辨出正确的路径;海怪在海上如鱼得水,是我们的掌舵人;安纳托里使用他强大的力量,将所有威胁消灭。

我们终于找到了宝藏。

沉船在一片拥挤的海底,看似平静的海面下,无穷的、险恶的灵魂形成屏障。

我们朝下潜,突破了海流、漩涡与灵魂的鱼群,看见那如翡翠雕刻而成的破碎之船。

绿面纱:“就是它了!”

船看似寻常,可像是一个谜团,一个黑洞,绿面纱说:“我们开启一个口子,朗基努斯,你进去!”

我说:“外面很危险,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呢?这是你一直追寻的事物,该由你亲自目睹一切。”

绿面纱:“里面更危险。”

我当然知道里面更危险,否则我不会错过打头阵的机会。

绿面纱:“给我滚进去,我们支持不了多久!”

我怒道:“我可是宿主,就像是房东一样,轮得到你对我吆三喝四?”

绿面纱:“你再啰嗦,我精神上阉割了你!”

这女人真不文明,动不动就玩下三路的手段,可我没有办法,我拥有断翼鹤诀,该由我去揭开谜底。

浑浊的、剧毒的海水迎面而来,我看见我的身体迅速腐烂,霎时,我被溶解。

但那只是表象,我化作了万千道暗影,度过了难关,等我重新凝聚时,我在一个金碧辉煌、豪富无比的宫殿房间里。

我穿着美丽的华服,褐色的肌肤,周围的装饰是埃及风格。

我意识到自己是曦泰,是一位王子,在古埃及,我被尊为神祗。这年代极远,这时,曦泰还未成为十三位血族祖先之一。也许天使与恶魔之间的战争还未结束,恶魔们也并未被囚禁。

仆人对我说:“大人,敬拜的时间到了。”

曦泰走到宫殿外,在门前的走廊上停着一辆精雕细琢的大车,拉车的是一条长着羽翼的飞蛇,它大约有十五米长,粗得像一棵大树。

另一辆飞蛇车向曦泰驶来,上面坐着的是奥西里斯,曦泰的兄长,另一位王子。曦泰说:“兄长,你好,愿拉保佑你。”

奥西里斯同样说:“兄弟,你好,愿拉保佑你。”

拉是古埃及的太阳神,是万物之神,其实正是创世者的另一种称谓。

他们前往神殿,拜见一尊庞大壮观的太阳神雕像,各自奉上祭品。太阳神拉的光辉照耀在奥西里斯身上,奥西里斯面带微笑,而曦泰表情麻木,目光怨恨。

奥西里斯笑道:“谢谢你,祖父神,谢谢你的偏爱。”

这些王子被认为是太阳神的后代,他们称拉为祖父。

曦泰大声说:“为什么!祖父神!为什么恩宠奥西里斯?我给的祭品更为丰厚,我的礼仪更为恭敬,我对你更为虔诚,为何恩宠奥西里斯?”

太阳神回答:“我在你的未来道路上见到了阴影,黑暗笼罩在前方。”

曦泰气得发抖,拂袖而去。奥西里斯追上曦泰,说:“不要对祖父神无礼,他对你的怠慢,是为了历练你。”

曦泰:“这世界之外仍有世界,连太阳神都不知道的世界,我将追寻太阳神都无法企及的力量。”

奥西里斯:“当心坠入邪道,就像祖父神预言的那样。”

曦泰:“太阳神已诅咒我堕入暗影。”

奥西里斯:“他只是警告你不要那么做。”

曦泰冷冷地说:“我会记住的。”

当奥西里斯远离之后,曦泰低声说:“我会去探寻太阳神试图掩盖的秘密。”

.....

我身体分离,前往下一段记忆。

我——曦泰——在一条地道的尽头,发现了一道诡异的缝隙,在缝隙周围,阴影仿佛生物般活动着。

士兵们说:“大人,在修建墓地的时候,发现了它,任何靠近它的人都死了,是否要禀告太阳神的牧师?”

曦泰摇了摇头,从中感受到了巨大的魔力,但这魔力与太阳神的力量截然相反,属于暗影的力量。

太阳神告诉曦泰:你将堕入黑暗。

曦泰挥手制止了士兵,独自走入黑暗中。

太阳神的力量防止他被黑暗所伤,在这里,他看见了一个崩坏的世界。

房屋倒塌,树木折断,大地翻起,山被融化,大海成了漆黑的颜色,偶然间,涌起迷雾,遮蔽了一切。

这世界杳无人烟。

突然间,黑影掠过他头顶,曦泰看见一只黑色的巨大蝙蝠盘旋在高空,这蝙蝠是由纯黑的物质凝聚成,朝他俯冲而下。

曦泰施展太阳神的魔法,放出一枚火球,蝙蝠被击中之后,在空中调整了一番,居然未显得深受重伤,继续朝曦泰猛攻,曦泰连续施法,终于将这蝙蝠击落。

但很快,更多黑暗的生物出现,有鱼、龙、虎等等,各个儿体型庞大,它们从屋顶、塔尖和地底冲向曦泰,曦泰开始惊慌,躲入荒废的房屋,可这些巨兽紧追不舍。

他找不到回去的路,危机时刻,黑色的光柱从天而降,把所有黑暗生物消灭。曦泰听见一人对他说:“到我这儿来。”

曦泰:“你是谁?在哪里?”

声音指引曦泰走上一座城堡,在城堡的王座上,曦泰见到了一个老人。

这老人肤色发青,一双眼透着白内障的痕迹,身子略微发福,曦泰发现此人与太阳神拉雕像上的面容极为相似。

他是谁?他在这里多久了?他在这空无一人的世界做什么?

老人说:“这里是世界的边缘。”

曦泰问:“什么...世界?”

老人:“你们的世界被这个世界包围着,当中有异空间的屏障,通常无法穿透。”

曦泰认为这里就像是一层罩子,覆盖在他的世界外头,他通过的那个裂缝,就是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破孔。

曦泰:“把这里的一切告诉我,那些怪物,你自己,还有这世界的历史。”

老人:“那些怪物....是陌生者。”

曦泰:“陌生者?”

老人:“它们是由宇宙中的暗物质组成的生物,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这个世界。”

曦泰:“黑暗的生物?它们打算破坏你的世界?”

老人:“这个世界是一层护罩,保护着你们的世界。

创世者创造了一切,这颗星球,以及这星球上可见或不可见的空间,还有星球上的生物,他几乎可以控制万物。

但当他创造时,泄露出了相等的能量,一些负面的能量,这些能量是不可避免存在的,就像光与影。

负面的能量凝聚成了黑暗生物,潜藏在黑暗的空间,这个空间是创世者一开始也未能察觉到的,即使他知道,他也无法毁灭这空间,因为它与现实世界总是并存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创世者曾经创造了星球上最初的文明,这些文明存在于百万年前,比现在的天使与人类更早。是的,我知道你们,因为透过缝隙,我可以看见你们。

当那个最初文明发展到一定阶段时,黑暗生物朝文明世界发动了进攻。它们的进攻是无法阻挡的,从精神与物质的层面逐渐渗透,直至一切无法挽回。

创世者于是改变了太阳光,让太阳光毁灭了黑暗生物,也毁灭了那个文明所有的生物。

你所见到的这个空旷的世界,就是那个文明留下的遗骸,一些漂浮在虚无之中的空间碎片,点缀于第一大陆之内——也就是包裹你们世界的那个世界,堕天使们称其为第一大陆。

碎片里,是未被变异的太阳消灭的黑暗生物,它们仍会不断再生,一直想要逃出这空间的碎片,进入你们的世界里。

我是创世者留下的分身,一个余烬守望者,一个狱卒,我维持着空间碎片的运行,防止黑暗生物逃离空间,并不断将它们消灭。”

十八 太阳神王

曦泰看着余烬守望者,他显而易见,已经风烛残年,他说“你已经快死了。”

老者说“是的。”

曦泰“你在这儿已经多久?”

老者“用你们的日历算,三十万年。”

曦泰“你令人尊重,你守护了两个世界。”

老者“如果黑暗生物对你们世界的侵蚀超越了界限,创世者会再一次降下异变之光,摧毁万物。”

曦泰“我想帮你!我想帮你制止这一切!我想接替你!”

余烬守望者“你的力量太弱,不足以对抗黑暗。”

曦泰“那就赋予我你的力量。”

余烬守望者说“我虽然是创世者的造物,但力量源泉来自于黑暗,你愿意承受这样的代价吗?”

曦泰陷入了迟疑,他闭上眼,沉思了许久,我能感受到他脸上的肌肉在颤动。

终于,他说“我爱世界上的生物,爱太阳王的一切,我愿意承受代价。”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疑惑他看上去并不像是那样伟大,那样博爱的人,观其言行,不过是一个善妒而野心勃勃的王子而已,难道在内心深处,他其实善良而高尚?

为了拯救世界,甘于堕入黑暗?曦泰竟有如此胸怀?

余烬守望者示意曦泰走上前,他的头颅变成了一条黑蛇,那黑蛇咬了曦泰,霎时,黑色的条纹如墨水般渗透了曦泰褐色的肌肤,令他的双眼变得犹如黑水。曦泰痛苦地跪下,抽搐、哀嚎、捏碎自己的皮肤,鲜血滚滚而下。

当他站起时,黑暗之力已充斥全身,而余烬守望者已经土崩瓦解,随风而逝。

我不知道为何余烬守望者会信任曦泰,也许他早已决定让曦泰作为自己的继任者。

曦泰用黑暗之力对付黑暗生物,他留在这空旷的城市,释放撕裂天空的魔法,将黑暗生物一波接一波摧毁。

在裂隙的那一端,他的故乡,对那儿的人来说,曦泰似乎隐居了。他很少露面,往往一个月才在众人面前出现一次,每一次出现,人们轻易注意到她的变化——他身上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显得如此危险,仿佛在毒液中浸泡了很久,散播着致命的瘟疫。

曦泰告诉每一个人“我发现了世界的真相,我在守卫你们,若不是我,这世界已经遭殃。在那一头,有可怖的怪物,黑暗的妖魔,世界的毁灭者,而我,在那已沦为余烬的世界,成为了世界之盾。”

没有人能证实这一点,也没有人能穿过裂隙,到达第一大陆内的碎片空间。而在这里,曦泰无法展示他获得的黑暗之力,似乎他不能将黑暗之力从碎片空间带回来。

他只是显得很恶毒,很卑鄙,很怪异,很凶残。

在世人眼中,他不理朝政,不务正业,尸位素餐,为人阴险而疏懒,而且满嘴谎言。他导致奸臣当道,恶人横行,天灾泛滥,民不聊生。

人们憎恨曦泰。

而曦泰从这憎恨中,感受到了力量。

如果天使与恶魔从人类正面的感情中获得信仰,那黑暗生物可以通过憎恨得到力量。

于是,每当曦泰疲惫,他就返回故乡,公开犯下恶行,收获憎恨,再回到另一头,对付那些危机。

十年后的某天,曦泰得到太阳神的征召,再去神殿拜见太阳神,这一次会面非常隆重。在神殿上,奥西里斯的家族众臣悉数到场,而曦泰身边携带着各怀鬼胎的谋臣,以及早已对他积怨已久的士兵。

曦泰得知,这一次,太阳神将从奥西里斯与他之间,选出统治整个大陆的神王,神王拥有无上的权利,是太阳神唯一的代言人。

奥西里斯跪在地上,对太阳神说“伟大的祖父神,这十年来,我统治的八个城市,每一个都繁荣昌盛,虔诚而恭敬,平民百姓都对你顶礼膜拜,都对我信任有加,他们不仅建起了宏伟的神庙,而且生活富足,路不拾遗。你看,我挑选的大臣,都是品德高贵之人。我的妻子儿子,更是受到您的眷顾而美貌善良。

我们沐浴在阳光下,因此变得更加光明正大。”

说到这儿,所有人将目光对准曦泰,与光明正大的奥西里斯相比,曦泰简直像是从地狱之河捞上来的恶鬼。

人们不禁想到太阳神曾预言曦泰将躲入黑暗。

太阳神问曦泰“你有何话说?”

曦泰昂首矗立,神态庄重而傲然“其实,太阳神,我才是真正的功臣,我进入了裂隙,抵达第一大陆,见到了碎片的空间。我获得了余烬的力量,也知道了太阳的真相。”

忽然间,神殿中陷入了寂静,曦泰所说的话,没有半点声响发出,也没有任何人听得见。

曦泰意识到太阳神阻止他将真相公之于众。

当寂静结束时,太阳神说“曦泰已经堕入了邪恶之路,奥西里斯将成为大陆的王。”

曦泰愤怒的目光如同灼烧的岩浆,他大声说“你为何忽视真正有功之人?你为何偏袒碌碌无为之辈?我的力量远比奥西里斯强大!你对此心知肚明!”

拉说“够了!曦泰,我曾经预言你的堕落,如今已成为现实。对此,无需多言!奥西里斯为王,而曦泰的身份与财富将被剥夺,你将被关押,直至你心中的恶念被净化!”

曦泰“你知道我是对的,你知道我的功绩!”

拉“你受到了恶魔的蛊惑,你被欺骗而不自知,你的愚蠢简直不可理喻。”

曦泰无法反抗,已经被太阳王的神光击中,他倒下了,随后,士兵将他绑起,关押在监狱中。

奥西里斯,他的兄长,成了大陆的王。

他并未杀死曦泰,而是将曦泰放逐出了大陆。

曦泰诅咒说“没有了我,黑暗会吞噬你的国家,会毁灭你爱的一切!”

奥西里斯笑道“我已经是神王,兄弟,我获得了太阳神的祝福,即使真的有所谓的黑暗生物,我也足以保护这个国家的安全。”

曦泰“你们有眼无珠,盲目听信创世者的谎言,我必将回来,让你们尝尝痛苦的滋味。”

奥西里斯“如果你再回来,我会杀了你。”

曦泰被烙印,太阳神收回了曾赋予曦泰的神力,曦泰开始了他的放逐。

在旅行途中,他听说了一个国度,一个黑暗的国度,一个由血族统治的国度。

他前往那里,遇见了该隐,并向该隐学习黑暗的技艺。他血管里有着黑暗生物的魔力,虽然在这个世界无法施展,可仍旧赋予他超越常识的感知,他能很快学会该隐传授的知识。

该隐信赖曦泰,并让他的子嗣转化曦泰为血族。

当血族的帝国瓦解之后,已经获得强大力量的曦泰想起了在埃及的往事,想起了那个裂缝。

那是不是一场梦?其实他只不过是沉迷于自己的幻觉,并没有什么黑暗生物,并没有什么第一大陆,也并没有碎片空间。曦泰当时只不过神魂颠倒,不知所云,做了一场长达十年的梦。

在梦中,他懒惰、荒废,变得萎靡而阴沉,终于众叛亲离?

曦泰再度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我突然发觉不对劲——在他思考时,他脸上的肌肉震颤着,表情痛苦,像是在做一场噩梦。

这种时候,我无法探究他的思维。

长考结束。

曦泰决定返回埃及,他与末卡维、萨洛特约定探寻灵魂的奥秘,他感到那答案可能在埃及,或者答案的一部分在埃及。

可一旦被奥西里斯发现,他就完了。

奥西里斯是神王,是太阳神——创世者的代言人,他的力量更在身为三代血族的曦泰之上。

曦泰需要变得更强大。

他必须返回裂隙,如果那个世界并非曦泰的幻觉,而是真的存在,那曦泰会设法将那个世界的力量带回现在这个世界。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奥西里斯,号称全知全能,但曦泰踏入埃及时,奥西里斯并没有察觉。

数十年的时间,曦泰曾经统治的城市面目全非,他曾经认识的人已全数死亡,不知是奥西里斯的处决,还是时间流逝使然。

他回到那条已经被掩埋的地道,挖开了它,深入地下。

在那儿,那个裂隙仍在。

曦泰进入裂隙,到达了破碎的空间,这里已经完全毁灭,曦泰曾经守护的遗迹已经荡然无存。这一次,他重新又感受到了余烬守望者的力量,而且,这黑暗的力量因他该隐的血统而更加强大。

血族是上帝的诅咒,是黑暗的封印,与黑暗生物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并不存在黑暗生物,至少曦泰没看见,它们真的存在过吗?

突然间,曦泰看见了一条通天彻地的黑蛇。

它大约高五百米,像是由黑暗的闪电与风暴组成的,鳞片哗哗作响,黑色的光线流转周身,眼中散发的寒意能令人灵魂冻结。

曦泰意识到黑暗生物并非消失,而是它们全部集合起来,成为了这黑蛇的一部分。

埃及之所以并未毁灭,是因为这碎片空间正孕育着黑蛇。

他脑中闪过一个词,是余烬守望者,他在告诉曦泰这黑蛇的名字。

阿佩普。

吞世之蛇。

曦泰面对着黑蛇,发出绝望的怒吼,他知道自己赢不了,也无法逃,黑蛇会吞噬曦泰,吸收黑暗之力,随后,它将外出,向奥西里斯挑战。

十九 前生今世

我盯着曦泰,他脸上的表情再一次变得扭曲,正如他每一次面临重大抉择时那样。可怖的、仿佛要毁灭一切的黑蛇就在他面前,可曦泰却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之中。

忽然,我毛骨悚然。

因为我听见了一个声音,回荡在曦泰的脑海中,不,在他的耳畔响起。那声音属于曦泰,属于他自己。

这不是幻觉。

我在曦泰的记忆中,听见另一个曦泰,确确实实在堆曦泰本人说。

让黑蛇吞噬你,寻找它灵魂的缝隙,它虽然可怕,但仍有弱点。

去吧,追寻灵魂的意义,追寻灵魂的真相,追寻上帝的秘密,追寻灭亡与重生。

曦泰睁开眼,拔出长剑,向黑蛇咆哮,他的剑变成了大蟒蛇,这条蟒蛇与黑蛇相比天差地远,可丝毫不惧。

曦泰冲向黑蛇,他的剑,他的法术,他的决心,他的血液,在黑蛇身上留下伤痕,让黑蛇痛苦地嘶鸣着。

终于,他被黑蛇撞中,随后,黑蛇的舌头缠住了曦泰,曦泰被卷入黑蛇腹中。

在那里面,能够腐蚀万物的黑暗涌向曦泰,但曦泰体内渗出同样的黑暗,抵抗着侵袭,承受着异化,他朝黑蛇喊道:“你的存在只是为了毁灭?那并无意义!让你的灵魂与我对话,让我看看你灵魂的颜色。”

他似乎被摔入了墓地,沉重的泥土将他掩埋,挤压得他无法动弹,无法呼吸。随后,他似乎又被抛入了空荡荡的宇宙,四处无际,无所依凭,不知过了多少年。

但那个曦泰的声音指引他,让他找到方向,得到喘息之机,最终找到了破绽。

黑蛇的灵魂妥协了,又或者说,曦泰像一个黑客那样,得到了最高的权限,黑蛇灵魂的所有秘密在他面前一览无遗。

黑蛇灭亡,部分力量归曦泰所有,并且另有一小部分成为了一个蛇卵。

碎片空间分崩离析,但再无黑暗生物涌现,曦泰带着那蛇卵,走出了缝隙。

奥西里斯率领大军,包围了曦泰,阳光明亮得刺眼,古埃及大军的铠甲闪闪发亮。

曦泰,这个血族,却在阳光之下毫发无损。暗影的力量保护着他。

奥西里斯的笑声亦如阳光般强盛,响彻了天地:“曦泰,我对你说过,你回来之后会怎样?”

曦泰环视兄长与大军,说道:“我回来拯救了这个国家,我杀死了毁灭世界的蛇,这个蛇卵就是我的证据。如果不是我,一切都将毁灭。”

奥西里斯:“一派胡言!你的谎言早在很多年前就已被揭穿,太阳神已将你惩罚,剥夺了你的力量,可你卑劣的性格让你仍不死心,你来此有何阴谋?”

曦泰:“我曾经的亲人与臣民呢?你杀死了他们?”

奥西里斯:“他们犯了罪,应当处死,你也一样。我记得你曾经威胁过我:一旦你返回,就是复仇之时。”

曦泰阴沉的脸上露出笑容,如果奥西里斯的笑容如同炎阳,那曦泰的笑容则宛如黑洞。

曦泰说:“的确,是复仇的时候了。”

曦泰开始变化,释放出黑蛇形态,他体魄如此雄伟,样貌如此神奇,霎时,人们犹如见到了黑暗的神祗般敬畏万分。

曦泰:“这就是阿佩普,我消灭了它,夺去了它的力量。”

奥西里斯召唤光明,变得力大无穷,与曦泰战斗,可这一次,曦泰占了行风,他击败了奥西里斯,并将奥西里斯肢解成碎片。

军队号哭而溃散,带着尸块夺路而逃。曦泰屹立于高处,神一般俯视着芸芸众生。

接下来的岁月,曦泰统治了埃及,继承了太阳王的称号,胜利者有权改写历史,甚至篡改人们的记忆,从此以后,曦泰成了埃及的神。人们歌颂他,为他书写史诗与歌谣,庆祝他击败篡位者奥西里斯,消灭了吞世之蛇的功绩。

但曦泰再一次沉迷,他沉迷的是灵魂的学问,继续探寻真相,探寻成为创世者的途径。

创世者为何没有干预埃及的政变?为何任由他宠爱的奥西里斯被杀?或许他正忙于对付堕天使们,对埃及之事无暇顾及。

又或者,他另有打算。

奥西里斯的妻子伊西丝与儿子荷鲁斯,带着奥西里斯的遗骸逃走,经过漫长的逃亡冒险,他们找到了神秘的仪式,开始着手收集仪式所需的材料,试图复活奥西里斯。

曦泰派遣强大的使者追击伊西丝与荷鲁斯,当这些使者被击败后,他亲自追踪,将他们迫入绝境。但在危机关头,奇迹显现,一道雷电击中了奥西里斯缝合的尸体,奥西里斯由此复活,挡住了曦泰的去路。

我意识到奥西里斯身上散发着神奇的生命力,他并不是奥西里斯,而是另外的人。

他是第一个活尸,真正的活尸始祖。

奥西里斯已经不认识伊西丝与荷鲁斯,但仍挺身而出,保护他们撤离。他与曦泰的第二次大战仍以失败告终,再一次四分五裂,但身为活尸,他一次次复活,总在紧要关头保护自己的妻儿。

而荷鲁斯在这段遥远的旅途中,似乎受到了创世者的指引,不断成长着,并学会了奇迹般的魔法,他利用奥西里斯的冥火,复活一些木乃伊战士,这些强大的同伴联合起来,成为一股不屈的势力,抵抗着曦泰。

他们的战争持续了百年。

曦泰终于对这战争感到了厌倦,他对灵魂的研究停滞不前,在此难有寸功,他想起了与末卡维的约定,认为自己需要研究的不仅仅是黑暗生物、人类的灵魂,还有天使的灵魂,以及更低下的灵魂,总之,那些有价值的灵魂远在天边,统治埃及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信念动摇,被荷鲁斯击败,受了重创,再一次离开了家园。

荷鲁斯剿灭了大半属于曦泰的信徒,夺回了埃及,但这些已经与曦泰无关了。

曦泰前往东方,在那里,拯救了一个小女孩儿,那个小女孩儿就是绿面纱,他的智慧已经深湛无比,对凡间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认为自己迟早必须进入灵魂的领域,从凡俗的世界彻底消失,他得留下一个学徒,替他完成必要的工作。

他已经算好了大部分的事,剩下的....

当他认为绿面纱已经能接替他时,他毁灭了自己的肉身,成为了纯粹的灵体。

身为灵体,他看到了自己的前生今世。

二十 天使之心

一个令人颤栗的事实,曦泰能穿越时间。

他并不像终结者那样降临在某个时间点上,但他能将自己的灵魂投放到自己一生中几个关键的时刻。

次数有限,他必须在一定的机会内,完美切入每个时间点,达成他的目的,最终完成对自身灵魂的掌握。

从而改变未来。

时间倒转。

我看见他告诉在东方丛林中穿梭的自己:那个女孩就在那儿,她能继承你的知识,完成你未竟的事业。

我看见他告诉统治埃及的自己:该离开了,前往东方的丛林,找寻你的继承人,找寻一种原始的生命。

我看见他告诉面对黑蛇的自己:不要畏惧,去挑战黑蛇,它包含着你寻找的答案。

我看见他告诉面对该隐的自己:向他展现智慧,让他赐予你黑暗的血脉。

我看见他告诉正受到拉审判的自己:忍耐,不要冲动,任由他们放逐你,开始你的流放。

我看见他告诉面对余烬守望者的自己:向他请求继承他的力量,告诉他你想守护这一切。

......

我还看见....看见他对该隐耳语。

那是他被该隐转化为第三代血族之后,那时他生活在第一血城。巴尔教发动了恐怖的战争,袭击城市,造成了大量伤亡,该隐与血族们击败了巴尔教,该隐为亡者哀悼。

曦泰说:“是莉莉丝在幕后策划了这场战争,是她造成了你心爱子民的死亡。”

他的话语具有魔力,极强的煽动性,连该隐也不禁信任他,而曦泰制造了一些证据,证明莉莉丝——原始的魔女——确实威胁着所有生命。

该隐说:“是我的错,是我当年在愤怒中伤害了她,可她所作所为不能不阻止,唯有我亲自面对她。”

曦泰说:“你需要帮助,请带上你最信赖的子嗣。”

该隐带着第二代血族以诺、吉拉、伊拉德,以及第三代血族萨洛特与曦泰,那时,他们是所有血族中的最强者,踏上了远征魔女的旅途。

旅途中,他们遇到了我——同样正在黑暗大陆找寻莉莉丝、手持鱼骨枪的赛特。

曦泰利用我,杀死了莉莉丝创造的十三位女儿,那也是我赛特的女儿。

莉莉丝是最初的人类,也是最早受上帝诅咒的魔女,她的血制造的那些女儿拥有与她相近的灵魂。

她们的死亡给了曦泰研究她们灵魂的机会。

他捕捉她们的亡魂,步入池水,开始冥想。

他并没有费力气去捕捉莉莉丝的灵魂,那是不可能的,莉莉丝永远不会死亡,她的灵魂即使被粉碎,被吞噬,也会存在,也会以各式各样的方式复生。

.....

我看见他的灵魂继续朝前飘,他成了一条在大陆游荡的蛇,那是怎么回事?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在他成为埃及的王子之前,在该隐创造第一血城之前,曦泰的灵魂就已经存世了?

对,他本是天使,他的灵魂....曦泰如果真的揭开了灵魂的真相,他能利用了灵魂让自己转身为万物。

只是....等等,一条蛇?一条蛇?

它游向一个屋子,这屋子唤醒了我遥远的记忆,我觉得它十分眼熟。

屋中躺着赛特,曦泰对赛特说:醒来,快醒来,你的孩子们有危险。

赛特惊醒,追入了丛林,见到正在引诱众子女的莉莉丝。

他愤怒之下,杀死了长子,赶走了莉莉丝。

赛特的诅咒由此开始。

......

我看见他在广阔的地下,此时的他并非毒蛇,而是一个天使。

他是双竹所说的天使赛迪斯,他跪在阿巴登、亚兹拉尔与阿斯莫迪斯三者之前。

他微笑道:“三位神圣的大人,我发明了一件东西,凭借此物,能让天使获得与人类相近的躯体,能让天使的种子在人类的体内开花结果,也能让人类令天使怀有身孕。”

阿巴登、亚兹拉尔与阿斯莫迪斯注视着赛迪斯,赛迪斯并未被三人严厉的目光所慑,他脸上的微笑也未散去。

阿巴登说:“聪慧的发明天使赛迪斯,即使是你,又如何能解决一直困扰我们的难题?血脉上的阻碍算不得什么,真正难办的,是灵魂,是天使与人类灵魂的融合,那样,才能形成奈法雷姆。”

阿斯莫迪斯:“即使是亚兹拉尔,指引灵魂在死亡之海游荡的大天使,也无法铸造如此完美的灵魂。”

亚兹拉尔沉默不语,但目光充满好奇。

赛迪斯说:“那么,请随我来看看吧。”

他们见到了赛迪斯制造的那个仪器,这仪器将天使放置在一端的水槽中,当仪器启动,天使将获得与人类灵肉结合的能力。

赛迪斯进行了实验,都获得了成功。

阿斯莫迪斯惊叹道:“我从未见过有谁能将灵魂操纵到如此地步。”

赛迪斯:“我似乎聆听到了奇妙的声音,因此福至心灵。”

忽然间,亚兹拉尔出手,只一刹那,赛迪斯的身躯已经烟消云散,灰飞烟灭。

亚兹拉尔的手指一夹,却未能夹住赛迪斯的灵魂,那灵魂迅速消失,不知所踪。

阿巴登问:“这是怎么回事?”

亚兹拉尔说:“他的灵魂奇特无比,藏匿于难以寻觅的空间中,他不是普通的天使。”

阿斯莫迪斯:“赛迪斯从诞生至今,一直追随于我,我对他了如指掌,他确实有才能,却未必如你说的那样了不起。”

亚兹拉尔:“或许不是现在。”

阿斯莫迪斯:“什么?”

亚兹拉尔:“他的成就不在现在,而在未来。”

阿巴登:“你在谈论大衮的理论?”

亚兹拉尔:“是,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阿巴登笑道:“没错,赛迪斯已经死去,我也已经完全了解了他的发明,凭借此物,我们可以创造超凡的战士,我们梦寐以求的奈法雷姆。”

的确,他们成功了,他们创造的奈法雷姆很快成为了人类族群中出类拔萃的领袖。

但这些领袖也在引导人类走向灾难,于是路西法率领大军,讨伐阿巴登、阿斯莫迪斯与亚兹拉尔,取得胜利,并消灭了那些邪恶的奈法雷姆。

曦泰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研究这混合灵魂的产物,而且,奈法雷姆引发了堕天使之间的第二次内战,并使人类丧失了对堕天使的尊敬。这是整个战争的转折点,是堕天使落入地狱的原因。

地狱由此形成。

莫非曦泰也能预测未来?

....

还是那条毒蛇。

这一次,它藏身于一棵金色的大树旁,看着一位女性经过。

这伊甸园唯一的女性,人类的祖先,夏娃。

它对她说:“

这世界充满着奇迹,等待着聪慧的头脑去发掘;

这世界充满着危险,等待着聪慧的头脑去躲避;

这世界充满着力量,等待着聪慧的头脑去获得;

这世界充满着乐趣,等待着聪慧的头脑去体会。

你难道不想与你的丈夫获得这一切吗?你难道不想轻而易举地睁开双眼,看见更加美妙的世界吗?”

夏娃瞪大天真无邪的双眼,说:“可是,上帝不允许我们这么做。”她抓着自己一丛长发,紧张不安,却又跃跃欲试。

曦泰——天使赛迪斯——说:“如果他不允许,为何要将智慧的果实放在离你如此接近的地方?他一直等待着你们获取勇气的时候,等待你们摘下这可口的果实。”

夏娃把手伸向果实,将它摘下,捧着它,奔向亚当。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树上的果实原本受法力保护,是赛迪斯破解了那魔法。

.....

我追溯到了最初的最初。

我看见了一个天使,在伊甸园中徘徊。

他拥有绝美的脸庞,匀称的身材,他注视着一位足以与他相媲美的女性。

最初的人类,莉莉丝。

莉莉丝与亚当、夏娃不同。

她一开始就拥有智慧,她的灵魂强大而炽热,完美而无暇。

她的存在是机密,连路西法等最初的大天使也不知道她。

她的灵魂与创世者息息相关。

她是最接近至高权限的密码。

赛迪斯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曦泰的灵魂。

什么都瞒不过创世者,但曦泰已经找到了漏洞。

在他诡计的掩护下,他接近莉莉丝。

莉莉丝从未见过天使,从未见过任何人类,她可爱而纯真,具有与路西法等大天使相抗衡的力量。

赛迪斯变为实体,向莉莉丝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

莉莉丝很快也被眼前英俊的男性吸引,被他有趣的言语逗乐,他们一起散步,一起捕猎,一起摘果子,一起沐浴,最后,赛迪斯与莉莉丝拥抱,他占有了她。

莉莉丝的魅力无法阻挡,那时,赛迪斯真正爱上了莉莉丝。

我不知道曦泰对赛迪斯的影响有多少,或许仅仅是启发式的几句提点,所以,这爱情是真诚的,是发自内心的。

他们缠绵了许多天,这时,曦泰提醒赛迪斯:“快点离开她,不然,灾难将至!”

赛迪斯慌不择路地逃了,留下莉莉丝一人。

创世者发现莉莉丝怀了孕。

他无法解释这是如何发生的,因为,任何天使都无法使莉莉丝怀孕。

这是一个无法解释的缺陷,一个系统上致命的Bug。

他由此震怒无比。

他惩罚了莉莉丝,将她逐走,发往黑暗的大陆,并派天使杀死了她所有的孩子。

我感受到赛迪斯得到消息时的绝望与痛苦,他自知造成了这一切,却无法阻止灾难发生,更不知真正的幕后黑手,正是未来的他自己。

他从此再也找不到莉莉丝。

他痛恨自己的怯懦。

更痛恨上帝。

他由此发誓,要让天堂遭殃,要让上帝遭殃,要让所有的天使遭殃。

二十一 夺取神格

我离开这段时间,加速朝前。

我想看看曦泰是如何造成太阳异变的!在时间的前方,在末日降临之前.....

他是个灵体,穿梭时空的灵体,但这个灵体如果要操纵一切这些时间,需要一个宿主,变成实体。

灵体能让过去的他完成使命,但成为灵体之后呢?他如何确保魔虫的成功,如何诱导创世者灭世?

他需要可以延伸的手脚。

我进入了某个人的视角,他在一个研究设施中行走。

人们遇见他时,喊道:“麦宗教授。”

麦宗。

他是麦宗?

麦宗走入实验室,查看研究数据,打开电脑进行分析,调整培养液浓度,观察魔虫与人类的结合,并以极低的价格将魔虫卖给世界各地一些非法人体改造的商贩。

他的同党当然知道他的小九九,却如何知道他的身份和目的?

我也怀疑麦宗是否知道自己被曦泰操纵。

同党看了看麦宗走私赚的金额,大笑道:“我们会下地狱的。”

麦宗喃喃道:“不,我们会上天堂。”

绿面纱迫不及待地深入这段记忆,我感受到了麦宗的思绪,这让我大脑犹如被针刺一般。

麦宗——曦泰——通过让人类普及魔虫的基因,更改人类的灵魂,促进人类的堕落,并向创世者发送显而易见的信号。

创世者看到了这一点。

他派出天使,调查人类,评估整个世界,他无疑见到了狂妄、强大、罪恶与黑暗,他看到人类因贫穷犯下令人齿冷的罪行,也看到人类因富有而如魔鬼般肆无忌惮。

曦泰并没有伪造证据,创世者所见皆为真实,只不过人类的堕落是曦泰引发的,是魔虫基因造成的。

就像很久以前的那个被黑暗生物潜入并腐坏的前文明一样,创世者或许认为这一个文明也已经无可救药。

他发动了太阳异变。

这功能就像重新安装操作系统一样,在刹那间,创世者的权限完全开放,露出了一个破绽。

一个微小的破绽。

对灵魂学问炉火纯青的曦泰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这一刹那,他侵入了创世者的灵魂。

他研究了虫的灵魂、人的灵魂,天使的灵魂,恶魔的灵魂,黑暗生物的灵魂,血族的灵魂,狼人的灵魂、法师的灵魂,奈法雷姆的灵魂,活尸的灵魂,万物——从高级到低级,从复杂到简单,他都已经了然于胸。

所以,纵然创世者的灵魂宏大而繁复至极,曦泰仍成功站稳了脚跟。

这场战争持续了很久。

曦泰成为了创世者。

他得到了关于这颗星球的至高权限。

他成了全知全能的神,正如他与末卡维争论的那样。

他达到了真相的对岸。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放逐所有的天使。

随后,他进入长眠,也许是交战耗尽了他的精神,又或许是他需要时间学习自己拥有的权限。

现在,经过百年时间,他终于醒来了。

是曦泰,全是曦泰!他是混乱的开始,他是一切的罪魁!他陷害莉莉丝,陷害亚当夏娃,陷害路西法,陷害了赛特,陷害奥西里斯,陷害了天使,陷害了创世者,陷害了人类!

突然,我听见面具说:“回来吧。”

要从这灵魂之海的沉船中脱离并不容易,毕竟我们在深海的海底,巨大的压强压迫着我们,我像是个平常人,被包裹在水泥中,恐惧而无奈,喘不过气来。

有两只手穿过了海水,从天而降,打碎了水泥牢笼,我抓住他们的手,他们强而有力,我向上浮,这海水如钩子利刃般撕裂我的肌肉,我痛得大叫,绿面纱隔绝了痛觉,瘟疫医生治愈着我。

在恍惚中,我听见了疯神末卡维的声音。

他干的不赖,现在轮到我了。

来找我。

我摔倒在地,觉得自己好像刚从万丈高空摔落。

是面具与亚伯,他们将我从海底捞了回来,他妈的,不过实话实说,海底捞最近越来越不好吃了....

我颤声说:“是....曦泰。”

面具皱眉道:“曦泰?”

我说:“是,第三代血族——蛇神曦泰,你说的没错,是他造成的末世。”

亚伯问:“他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我:“他成为了上帝。”

这结论显然不怎么可信,但亚伯与面具同时望向天空。

亚伯:“那个老头子被人篡位了?”

面具喃喃道:“难怪他赐予我的诅咒正在消失。”

我惊恐地注视着面具。

我终于意识到他并不是什么工具人。

工具人不可能追踪我的灵魂,将我从曦泰的陷阱中救出,只有与我至亲的强者才能办到。

他至少拥有与亚伯相同的力量。

他不是该隐的工具人,他就是该隐本人!

我想起了我给他微薄的工资,给他997的福报,给他安排偏僻的小屋,偷偷拿走他秘密珍藏的杂志与snis系列光盘,并当他的面吃了他刚刚煮好的唯一一碗珍藏泡面.........

这可怖的血族之神呀,这创造谋杀的兄长呀,这最初被上帝诅咒的魔头呀,这已经被流放了太久的变态呀,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眼中不流露出任何感情,可他一定起了杀心,任何人被如此对待,怎能不起意报复呢?

事到如今,我唯有表现出身为小兄弟的可爱与纯真,用无辜的眼神与悦耳的声音,打消他正在发酵的杀意。

念及于此,我露出阳光般的笑容,眼眸如群星般闪烁,面泛朝霞般的红晕,轻启朱唇,气若幽兰,呵出的气宛如晨雾般缭绕脸庞。

我柔声道:“大欧尼酱。”

面具:“愚蠢的欧豆豆哟。”

我心中一凛,又说:“大欧尼酱呀。”

他:“愚蠢的欧豆豆哟。”

我让自己冰冷而孤寂的心变得温暖多情,在这样的心态下,我的颜值提高了一挡,我无疑变得更加亲切可爱。

我用无比饱满的感情,再一次说:“大欧尼酱呢。”

他说:“愚蠢的欧豆豆....”

我们的天灵盖同时被亚伯狠揍了一拳,躺在地上,双双口吐鲜血,心如死灰。

这弑亲的混蛋,原来最危险的家伙是他而不是该隐,他一定是嫉妒我和该隐比较要好。傲娇的家伙,原来他也渴望着可爱的小兄弟的亲情吗?

亚伯冷冷说道:“你们两个现在还有空玩梗?恶心不恶心?”

我和面具对视一眼,我读懂了他的心,我们同时决定孤立这个不解风情的老实人。

亚伯:“曦泰成为了创世者,事情不能更糟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哼了一声,对面具说:“大欧尼酱,有些人呢,你说好不好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面具:“是吗,欧豆豆,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呀?”

我:“唉,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面具说:“原来如此,可这个人究竟做了什么?”

我:“这个人刚刚才一拳打伤了人家娇嫩的心,现在呢?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口口声声问人家‘接下来该怎么做?’哼,你说,我们要不要搭理这个人?”

面具:“要是我,才不理那个坏蛋呢,哼....”

我们又被亚伯这个满脑子蛮力的混蛋揍趴下了,他妈的,这小子真揍得狠,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吗?

不过正事还是要办的。

我擦去唇边的血,说:“得..得去找麦宗,他是曦泰。”

亚伯:“那个老血族?曦泰不是成为创世者了吗?”

我:“现在他的思维已经自由了,或许他本人根本没意识到曾被曦泰利用,但可能有线索。”

我们决定立即出发,双竹向面具微笑道:“如果一切尘埃落定,你是否会回来找我?”

面具说:“我会来看你,纪念我们曾经的友谊,虽然那已经被遗忘。”

双竹说:“也许你是我曾经爱过的那个人。”

面具说:“也许我们追寻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爱本身,再见了,双竹。”

我们告别母虫,我释放暗影,朝地面前行。

这里意外地充满着以太,魔法之力很强,虽然对现在的我的暗影限制不大,毕竟阻碍了我们的速度。

我说:“以太或许是灵魂的力量,奈法雷姆的灵魂确实不凡,也许更胜过天使与人类。”

面具:“灵魂的最终形态,就是创世者那样的?”

我:“根据曦泰的理论,确实如此。”

通过疯网,我将在曦泰记忆中见到的一切告诉了他们,面具与亚伯被这事实所震惊。

面具:“父亲与母亲被逐出伊甸园,是拜他所赐?”

亚伯:“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死亡,你也不会被流放。”

面具:“但你之所以能复活,我不再受诅咒所困,也是因为他取代了创世者。”

亚伯:“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心中充满愤怒:“他诱骗你杀了莉莉丝,诱骗我杀了我的女儿们!”

面具低声道:“莉莉丝。”

这时,亚伯停止脚步。

我问:“怎么?”

亚伯:“下方的那些奈法雷姆,他们在惨叫。”

我立即放出疯网,感受曾经连接过的灵魂,我感到他们的灵魂惊恐而慌乱,一个接一个消失,但很快又重现。

重现的灵魂,狂热而喜悦,爱慕又诚挚。

太阳王。

我骇然道:“太阳王到了这里!他在吸收奈法雷姆们!”

这并不意外,甚至注定发生,他必须这么做。

可恶,我早该想到的。

奈法雷姆的灵魂能帮助太阳王稳定,就像里昂处心积虑想要吸收猎法者那样。

面具当即回身,我们全速赶往虫巢。

二十二 急转直下

太阳王....他一定是潜入这里的,创世者...曦泰告诉融入太阳王的大天使拉斐尔,这里有他必须吸收的灵魂。

他并没有大张旗鼓,可我见过的太阳王并无这样的理智,除非是里昂吸收大量猎法者之后,曾经体现过的那种谋略。

一定是路西法和米迦勒重创了他,他别无选择,只能悄悄行动,可他们在哪儿?难道他们也被吞噬了?

我看见奈法雷姆朝太阳王发射火焰与念刃,但太阳王无孔不入,千变万化,他起初散播花粉,侵入他们的呼吸道,较缓慢地将他们溶解。他也化作血水,从脚下浸泡他们,随后包裹奈法雷姆们。

如果是原先的太阳王做不到这样的程度,奈法雷姆使用魔法,形成牢固的护罩,连导弹都能防住。但拉斐尔发散着生命的能量,这能量让奈法雷姆的身躯失控变弱,护罩瞬间瓦解,太阳王的细胞趁虚而入,大快朵颐。

我悲愤不已,立即施展断翼鹤诀,操纵暗影斩向太阳王;亚伯击出拳风,将太阳王吹散;面具流下鲜血,那鲜血造成了太阳王部分的枯萎。但这对拉斐尔根本没用,里昂也有应付之道,拉斐尔使地面长出生命力顽强的树林,即使亚伯一次次将其摧毁,仍然不绝地生长着,而里昂学会了奈法雷姆的能力,在一瞬间发出数千道法术,让我和面具的攻势无功而返。

面具喊道:“双竹!”

双竹流着泪,喊道:“面具!”拉斐尔操纵着她的身躯,让她奔向太阳王,血水浇在了她身上,不一会儿,她消失了。

刹那间,面具不再是面具,死亡的血光透出他的身体,黑色的毛发覆盖了他的大半张脸,他的面目变得极度阴冷而森严,我和亚伯此时都想到了死亡。

我手脚冰凉,亚伯露出了苦笑。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刻印在心底,此刻被该隐唤醒。

该隐创造了凶杀,定义了凶杀,他就是凶杀本身。

他开始杀死不死之物。

太阳王体内的灵魂哀嚎起来,被红光夺走了生命,即使是拉斐尔,也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灵魂离开了太阳王之躯,飞往不知何处。他开始恐惧,突然间,太阳王化作无数地鼠,朝更地底深处逃窜。

这正是连创世者也忌惮的力量,正将灵魂驱逐出这个世界。

我:“就是这样!彻底消灭他!”

此时,血水化成了双竹的模样,她哭泣说:“面具,不要!”

该隐并未停手,双竹融化得不成形状,她的灵魂已得解脱。

但我察觉到该隐心力交瘁,他的力量并非无限,尤其是这凶杀之力。

亚伯:“得去救他,决不能让他被太阳王吸收。”

我说:“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死。”

亚伯:“他已经杀死过我两次了,绝不会有第三次。”

我喊道:“我们一起去!”

暗影,龙蜒的暗影,在红光中寻到了一条轨迹,在毫秒之内,我将亚伯送到了该隐身边,亚伯一拉该隐的手,该隐垮了,红光消散,亚伯将该隐救起。

拉斐尔说:“你们的把戏到此为止了!”

吞噬血肉的大树撕裂地面,向上急速蔓延,我将暗影放出,带着我们前往高处。

纪元帝国的首都充斥着地狱的风貌,与地狱纠缠得紧密,在这里,月光能杀伤太阳王,而现在仍是黑夜,仍有月亮。所以,拉斐尔、里昂、奥奇德以及所有那些太阳感染者,一时半会儿不敢跑到地面上来。

到了地面,纪元帝国的军队包围着我们,纪元皇帝被一群铠甲明亮的士兵包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事情告诉了他,纪元皇帝站着不动,像是被这事实凝固成了雕像。

即使他是阿巴登的化身,面对现在的太阳王,我也认为他并无胜算,至于其余士兵,反而是给太阳王送养料的。

但如果我与亚伯...我们和他联手,还有胜算,至少能将这里的太阳王毁灭。

在神圣之力到达之前,至少将他损毁到暂时难以修复的地步。

该隐说:“它不会再出现,除非神圣之力到达这里。”

不错,太阳王并不蠢,他吸收了许多奈法雷姆,因此他不再狂热,懂得避实就虚。他现在拥有成百上千的能力,可以变化成成百上千种生物,他完全可以等待最合适他的时候,到那时...

皇帝森然道:“你们进入了虫巢,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给我一个不把你们血肉撕碎的理由!”

随着他的话,众士兵举枪瞄准我们。

我喝道:“你以为是我们把太阳王招到这儿来的?他早就知道虫巢!他用仅存的理智找到了这里。他就是赛迪斯!是他促成了奈法雷姆!”

皇帝显然有阿巴登的记忆,他问:“赛迪斯?亚兹拉尔当年毁灭了他的灵魂。”

我说:“不,赛迪斯的灵魂比任何人想象中更狡猾。”

这时,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幻化成了人形,我见到他,欣喜若狂,他正是路西法,晨星使者,我曾经的导师与守护者。

我喊道:“你还活着?”

阿巴登用敬畏与憎恨的目光盯着路西法,即使路西法眼下伤痕累累,狼狈不堪,阿巴登仍畏惧这位至强的统帅。

路西法说:“他吞噬了米迦勒。”

霎时,恐惧让我遍体生寒:“连米迦勒都....”

路西法:“创世者命令米迦勒投身于太阳王,米迦勒即使抵抗这意志,可终于未能坚持得住。”

亚伯说:“如果米迦勒被他吸收,为什么他不曾使用米迦勒的能力?”

路西法:“米迦勒用最后的力量形成了个护罩,保护住了他身体最后的部分,他的头颅,拉斐尔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击破护罩。可一旦击破....”

一旦击破,凭借太阳王的特性,加上拉斐尔的生命力,米迦勒的力场将足以将整个纪元帝国首都掀翻。

所以,太阳王的当务之急是吸收奈法雷姆,吸收法师,维持自己的理智,防止自己一头栽入月光中。即使他体内有拉斐尔,地狱之月对他而言仍旧致命。

但现在,路西法站在我们这一边,纪元皇帝极有可能也打算合作,阿斯莫迪斯肯定还活着,这些恶魔大公一旦联手,我们还能想出些办法来,一定可以。

二十三 魔王聚会

这时,我感受到温暖的异变在下方涌动,很快的,金色的雾浮上了地面。

路西法怒道:“神圣之力?”

纪元皇帝:“是太阳王,是他发出来的?”

路西法:“他正驱散这里的地狱。”

这是自然,我们怎能没想到?地狱能抑制太阳王,但当太阳王足够强大时,他也能反过来对付地狱的缠绕,他本身就能发出神圣之力。

路西法又试探了一番,说:“幸好强度与之前六界装置的那一种相差甚远。”

纪元皇帝:“但无法保证是不是会越来越强。”他命人拿来他的巨剑与巨斧,说:“我们下去,到他藏身之处去,即使他是创世者的化身,我也要将他的皮剥下几层来。”

这时,疯网中,我又听见了那可怖的声音:“这是陷阱,也是机会。”

我明白末卡维的意思。

我说:“太阳王正在休息,他得消化奈法雷姆与米迦勒的力量,这神圣之力并不是为了驱散地狱,而是拖延时间。”

路西法点头道:“如果我们接近他,对他有利而对我们不利。”

我说:“这也意味着还有时间,我去找麦宗,他知道真相。”

亚伯与该隐依旧决定与我共同进退,我释放暗影,开启了地狱门,探测人的灵魂,顺着暗影瞬移。

不久后,麦宗的研究院已在眼前。我不在乎他是不是不欢迎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布置了什么防御措施,我径直找到了他。

麦宗坐在黑暗中,这里曾经是卡戎公司可怖的研究所,上世纪的朗基努斯与奈亚子在这里发现了远古太阳王的雕像,因而发生了悲剧,凄惨的气氛令人忐忑不安。

我说:“麦宗教授,你有许多事瞒着我们哪。”

麦宗说:“我认识曾经的朗基努斯,我们是同事。”

我:“可我根本不记得你。”

麦宗笑道:“你不认识我,证明你成功了,事实也是如此,如若不然,早在一百年前,人类就已灭绝。”

的确,是卡戎公司启动了地狱计划,用遍布世界的尤科斯反应炉召唤了地狱。

麦宗:“我意识到自己被利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我也意识到同样的事还会再发生第二次。那个控制我的灵魂将整个过程都想的很透彻,我瞥见了那个过程的简略缩影。但在我犯下罪恶时,我也见证了你们——朗基努斯与卡戎公司的努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尤科斯反应炉的原理——地狱原理。”

我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麦宗:“现在想来,真是个奇迹,你们仿佛也知道那个灵魂想要做的事一样,从很早就开始制造尤科斯反应炉,并做好令地狱降临的准备,在太阳光变异之前的一个小时,你们发射了一颗卫星。”

我:“卫星?”

麦宗笑道:“是的,卫星——余烬守望者号卫星。”

余烬守望者?那是赋予曦泰黑暗之力的创世者分身,这名称是个巧合吗?

麦宗:“余烬守望者,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是人或者是电脑,但他无疑拥有奇妙的法力,是他调节着以太阀,改变月光,让地狱缠绕了人间,并结束了太阳王。

操纵我的那一个灵魂,我习惯叫他蛇神,因为他像是圣经中描述的那条诱骗夏娃的毒蛇,令我在追求智慧之果的途中失去了自我。我知道蛇神在追求什么,他研究着其余灵魂,现在,他将所有生物的灵魂融合在一起,对他而言,这是个完美的培养皿,他可以随心所以地在这个培养皿中进行实验。”

原来如此,当曦泰成为创世者后,他已经毫无必要继续制造太阳王并毁灭人类,可他仍孜孜不倦,他对所谓的真相仍锲而不舍吗?又或者他只是想向末卡维证明什么。

麦宗指了指桌上的一沓文件,说:“局势至此,已经非常困难,想要困住太阳王,必须集合地狱真正的魔力,利用余烬守望者,再一次重现地狱与凡世的缠绕。这文件中有一个程序,我已经上传给了乏加。”

我急切地问:“那样就可以了吗?”

麦宗:“共有六位恶魔大公,代表着地狱全部势力:阿斯莫迪斯、阿巴登、亚兹拉尔、彼列、大衮、巴尔,他们在凡间都有化身,利用这些化身,加上尤科斯反应炉的启动程序,就可以暂时制约住太阳王与神圣之力。”

我见过阿斯莫迪斯与阿巴登的化身,亚兹拉尔的化身是康士坦西亚,大衮的化身是海尔辛,巴尔的化身是叶格丽,彼列呢?彼列已经被路西法摧毁了,不知多少年才能复活。

我曾经被彼列附体,可现在已不是了。

这时,一个人走出阴影,我看着他,惊讶地说:“弥尔塞?”

麦宗笑道:“他隐瞒的事也不少,可我总算说动了他。”

另一个女子的身影浮现在弥尔塞背后,霎时,我感受到了彼列那凶嚣的影子,鱼群在墙壁上流动,仿佛一场幻梦。

我失声喊道:“达莉亚!你是彼列的...”

达莉亚说:“好久不见,朗基,我和你当时都在场,记得吗?”

我问:“你能驱使鱼群?”

达莉亚:“它们现在别无选择,因为彼列主人已经沉睡。”

彼列代表的是恶魔们的信仰与意志,如果利维坦鱼群信任达莉亚,她就是彼列的化身。

我问弥尔塞:“这段时间,她一直与你在一起?”

弥尔塞:“是的,在我成为公爵之前就是了。”

我笑道:“我记得剑盾会对恶魔可是毫不留情。”

弥尔塞:“他们惯于说一套做一套,如果恶魔能巩固他们的权力,那就不必介意。我现在是他们的一员了。”

我:“但这事儿能摆到台面上吗?”

弥尔塞笑道:“我可以解释,达莉亚不过发现了一件能操纵恶魔的神器罢了。”

我说:“这只能骗傻子,可骗不过精明的权杖。”

弥尔塞:“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并不是毫无理智的狂热分子,迈克尔执政官将太阳异变的事告诉了我们。”

达莉亚:“即使我们藏身在地下,太阳王也有办法把我们找出来,他们能感受到我们,然后把我们吞噬,你见过的,朗基。”

我拿起那份资料,这时,我看见末卡维浮现在麦宗的脸上,这让我吓了一跳,一瞬间,麦宗化成了灰,我察觉到他的灵魂在我眼前跃动,于是将它吸收入疯网。

弥尔塞:“他怎么会突然死了?”

我:“他许多天不曾喝血。”

弥尔塞:“他为什么这么做?”

我叹道:“也许是发了疯吧。”

疯网议员们从这灵魂里发现了末卡维的思维碎片,绿面纱说:“它为什么会在麦宗那里?”

或许末卡维早就知道曦泰的打算,又或许他只是像他认为的那样,在黑暗中摸索真相,凭借疯狂接近真理。

所以他在麦宗神智内埋伏了一手。

他也是老千层饼了。

议员们无法解读其中的含义,但当我触碰这段思绪时,我明白了一些道理。

未来的浮光掠影在我眼前展现,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我回到纪元帝国的宫殿,局面不妙,可也并未恶化多少,问皇帝:“海尔辛在你这里?”

纪元皇帝:“是的,当年叶格丽利用真名将他囚禁,不久前我将他释放了出来。”

我说:“我知道如何困住太阳王。”

纪元皇帝听我所言,将信将疑,可他别无选择。我见到了海尔辛,他精神委顿,可依旧保持了他雍容华贵的气度。

亚伯对这老对手也颇为尊敬,他甚至还想打一架,我们赶忙阻止了他。

我用最快的速度将叶格丽、康士坦西亚一齐带到了这里,进入纪元帝国最大的尤科斯反应炉,此时,路西法已将阿斯莫迪斯的化身带来。

阿斯莫迪斯、阿巴登、亚兹拉尔、大衮、彼列、巴尔,恶魔大公们的化身重新齐聚于路西法之前。

我听见彼列的灵魂透过达莉亚怒吼道:“该死的叛徒!”

我说:“路西法从未背叛任何人!他被释放是因为曦泰动了手脚!他利用路西法释放你们,释放地狱,跳动创世者发动太阳异变。”

阿斯莫迪斯冷笑道:“或许是这样,但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我说:“尤科斯反应炉曾经阻止过一次太阳危机,这一次,我们将重现过去的事。”

阿巴登:“事情真这么简单?”

我:“很简单,远比上一次简单,但需要你们所有人的力量。”

路西法已经知情,他将双手合拢,长剑在尤科斯反应炉外画了一圈法阵,随后,六位恶魔大公曾经的法器悉数重现——雕像、巨木、石碑、人偶、枯井、稻草人,从这些法器中,恶魔大公的意志喷涌而出,凝聚于各位化身体内。

他们转而将这力量送入尤科斯反应炉外的法阵,法阵开始轰鸣,光圈旋转,那是类似于月亮的光芒,它游荡于半空,又继续流转于四面八方,甚至往地下渗透。

还差最后一步,麦宗所说的那颗卫星,是否真实存在?

我开启尤科斯反应炉的主控室,输入指令,乏加已经准备好了,并向空中发射了一道信号。

等待了漫长的一分钟,对方有了回应。

那个卫星,那个余烬守卫者,经过百年孤独的等待,在茫茫宇宙中漂浮了许久,终于再一次等到了联络的声音。

他只说:“明白。”

他再没说任何一个字,但这声音我很熟悉。

他是老迈的朗基努斯。

二十四 追溯灵魂

整个纪元帝国的光景变成了幽深的地狱,四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征兆,生活环境甚是恶劣,但至少生物不会成为血肉模糊的一团。

忽然间,大地在颤抖,狂风在呼啸,巨大的能量导致异光闪烁,房屋垮塌成了碎石,人类被裂缝吞噬,唯有那些最坚固的建筑存活下来。

路西法说:“他很愤怒,他在挣扎。”

阿巴登用神奇的力量制造庞大坚固的避难所,彼列的鱼群填补大地的裂缝,经过几个小时的补救,地震停止,纪元帝国的首都陷入了一团混乱,但总算逃过了一劫。

疯网探测到太阳王入眠了。

我们望向天空,见到了无比怪异的太阳,呈现妖异的紫色,太阳光宛如章鱼的触臂般弯折。

余烬守望者再一次激活了地狱的护罩,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强,它几乎将太阳屏蔽。

我说:“曦泰不会罢休。”

路西法:“身为创世者,他拥有永恒的时间、无限的力量,在他的攻势下,这护罩终有一天会消失。”

我:“必须在创世者发现余烬守望者之前,让曦泰的神圣之力被剥夺。”

路西法:“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是的,我知道。

我必须经历于曦泰相似的事,感受相似的灵魂,但凡他的体验,我也必须体验。

我对该隐说:“兄长,请将我转化为血族。”

该隐说:“如果你曾经陷入诅咒,就该明白那很可悲。”

我说:“是的,但我仍坚持你这么做。”

这史上最初也是最强的血族,眼中流露出怜悯之情,他咬上我的脖子,几乎吸干了我的血,随后,将他一半的鲜血赐予了我。

我头疼、痛苦、寒冷而无力,但挺了过去,当复活之后,我感到自己离黑暗之力异常接近。

我又对亚伯说:“兄长,请让吞世之蛇将我吞噬。”

亚伯:“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对此毫无把握。”

我说:“是的,但我仍坚持你这么做。”

亚伯于是召唤出了那条巨大黑蛇,它立即失控,将我吞入体内。

我被暗影腐蚀、侵害、转化又恢复,终于,凭借断翼鹤诀,我反噬了吞世之蛇。

我对海尔辛说:“如果你能打开时间的通道,我可以将我的灵魂送回过去的某个时间,在那个时间,阻止曦泰。”

海尔辛说:“你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即使是我,即使是大衮的化身,也仅能穿梭短暂的时间,前后不超过十秒,否则,灵魂将彻底消失。”

“我能够做到,曦泰也曾经做到,我需要你的能力,但你提供的只是车辆,而驾驶员与路线向导是我。”

路西法问:“你为何有自信能做到这一点?”

我答道:“是疯网,末卡维在疯网中留下了线索,唯有我能够追寻。”

“但他怎么会选中你呢?”

我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末卡维本人也不知道。”

机会只有一次,我不能像曦泰那样反复穿越,即使是曦泰本人也是,他研究了无数灵魂,耗费无尽的时间,必须在有限的次数内做到这一点。

而末卡维已经尝试了多次,留给我的,只有一次机会。

唯一能够反制曦泰的机会。

海尔辛召唤了一个透明的场,时间的场,他本人只能在这个时间场中朝前或朝后漫步十秒。

该隐说:“要小心,赛特,希望你的计划能成功。”

亚伯说:“我知道你死不了,就像我一样。”

我与该隐、亚伯拥抱,但大概是抱亚伯的时间太久了些,五分钟后,他把我扔进了那个时间场。

我在狂奔的时间河流中,见到了不祥的风暴。

我是失踪的阿里马赫尔,天使中最伟大的先知,我预见了灾难的来临,并告诉了路西法。

末卡维曾经是天使,灵魂附身于人类,他既是阿里马赫尔。

时间之河朝前涌动,我跟随着它,投身于无止境的、宏伟至极的漩涡中。我饱受折磨的、疯狂失神的灵魂,在这漩涡中承受着被撕裂的风险,我见到无穷的凶杀以及无极的混乱,我犯下骇人的罪过也堕入了无尽的深渊。

阿里马赫尔,末卡维,赛特。

阿里马赫尔最初转生成为的,是赛特。

也许是由于混沌的漩涡,他懵懵懂懂,丧失了一切远见与法力。他只是人类,长寿的人类,亚当与夏娃的第三子,是创世者给予人类的补偿。

那末卡维呢?末卡维究竟是从何诞生?

....

我选择的时间点——末卡维选择的时间点,赛特死亡的前夕,当他杀死自己十三位女儿的那天。

赛特在黑暗的大陆上跋涉,他每一步都踩在血上,他前方的树木宛如妖魔鬼怪。

一切都在向他低语,告诉他这里正发生罪恶,人类被妖魔转化,成为嗜血残忍的生物。

但这一次,赛特看穿了这错觉,这里很正常,没有妖魔,没有生物,这只是一群长相怪异的人类。

他们信奉着莉莉丝——她是血之魔女,她与她的女儿们在这片大陆创造了奇迹。

赛特——我深受重伤,那是贸然向莉莉丝挑战的结果,但我仍旧去找她,我要告诉她一件事。

该隐即将来袭。

我站在莉莉丝的小屋前,血之魔女忽然现身,她的女儿从渗出血的大地中钻出,血腥气浓得骇人,她们血红的眼睛注视着我。

女儿们知道我是她们的父亲,但不在乎。在她们心中,我是个庸俗而多事的凡人,约束她们在这里享受莉莉丝的呵护,是个碍事的寄生虫。

这正是我的女儿——赛特的女儿,她们享受我的呵护,在我的庇护下长大,忘却了恩情,只在乎自己的喜乐。

我理解她们,这并非邪恶,而是常态,并不能因此认为她们步入了邪道。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我只是一直很迷茫。

莉莉丝,这血腥的女神,血雾缭绕在她的周围,她走向了我,妩媚的笑容使人恐惧万分。

她说:“啊,流浪汉,你身上还残留着我赐予你的伤痕,你本奄奄一息,几入尘土,孑然一身,凄惨可怜,为何你还有胆出现在我面前?”

我说:“该隐来了。”

莉莉丝:“该隐?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当他颠沛流离,六神无主时,是我找到了他,教会他举世无双的魔力。当他孤独无依、苟且偷生时,是我收留了他,用我的感情温暖了他,使他重获新生。但正是这畜生,他突然发难,将我重创,吸了我的血,伤透了我的心。他居然还有胆子上门来找我?”

我告诉她:“是的,而且这一次,他来杀死你。”

二十五 始祖战争

在草地的一端,树木的间隙,出现了血族的影子们。

那不是我认识的面具,而是真正的该隐,血光之灾从他的每一根毛发,每一寸肌肤中渗出,当风吹拂过该隐时,变得如此凄凉,宛如死者的哀嚎,带着如刀刺骨般的寒意,呼啸而至,冷彻心扉。

他身后那强壮的巨汉是伊拉德,一个美到极致、白璧无瑕的少女是吉拉,一个英明神武的少年男子是以诺。

另外,还有双目如火炬般的大贤者萨洛特,他气度平和,像是丛林间静谧的小池塘般令人舒适,偶然间,他眼中闪过令邪恶退怯的正义光辉。

最后,是曦泰。

他让人不安,像是条隐藏在洞窟中的毒蛇,他绿色的眼眸与表情散发着贵族气息,黝黑的肌肤反射着月光,他强壮有力,寂静无声,他的灵魂深不可测,当他注视我时,我不由颤栗,觉得自己的灵魂正被他解剖。

只有我能察觉到他的不正常,也许他也能察觉到我。

此时,未来的曦泰正在这个曦泰的灵魂中呓语,他未必知道我与他同样借助灵魂穿越时空,但愿他不曾警觉。

莉莉丝的表情凶恶可怖,却又妩媚诱人,这增添了她鬼魅般的气质,像是深夜鬼屋中突然冒出的小女孩。

她说:“很好,很好,很好,该隐,可恨的仇人,我感情的背叛者,你为何跑到这儿来送死?”

该隐皱了皱眉,望向我,说:“你...是何人?”

我说:“我是亚当与夏娃的第三子,你的兄弟赛特,我们曾经见过一面,我用鱼刺枪刺伤了你,记得吗?”

该隐低头道:“原来是你,我恒久弥远的诅咒让我容易忘却一些事....你离开这里,我不能再犯下弑亲之罪。”

我说:“你之所以前来杀害莉莉丝,是曦泰如毒蛇般在你耳边奉上了谗言,其实,你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

曦泰说:“我的谗言?你错了,祖父的兄弟赛特,你不曾看见在我们的大陆被莉莉丝所残杀的孩子,被她毁灭的家庭,被她折磨的不人不鬼的少女,被她的邪法所迷惑而杀人无数的疯子。她确实做过这些事,难道我能欺骗我聪慧的祖父吗?”

智者以诺说:“是的,父亲的兄弟赛特,我调查过在王国内出现的大量死者,也调查过巴尔教的幕后帮凶,里头有莉莉丝那甜蜜而剧毒的气味。”

我望向莉莉丝,莉莉丝甜美的笑容,在夜间令人寒毛直竖,她的双眼被黑色的液体充满,使人无比胆寒。

她说:“这只是最初的报复,终有一天,我会让该隐切身体会我所遭遇的一切痛苦!”

曦泰说:“她必须在这里被阻止!”

伊拉德点头道:“说的不错,我会在此让她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吉拉摆出优美而有力的动作,她的美貌更胜莉莉丝,因为她丝毫不让人害怕,只令人爱慕,她说:“我会让这些妖女一个个成为肉泥。”

我举起鱼刺枪,对准该隐,低声道:“原谅我,兄长。”

该隐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他说:“你知道吗?赛特。创世者给予我唯一的祝福,是没有任何人类能伤得了我,伤我者必被反伤,你不能留在这儿,你会被我所杀。”

如果那就是命运,本就该如此,兄长。我们三兄弟之间的宿命,正如恩威难测的创世者那样,总是如此变化不定。我不希望互相伤害,可莫测的轨迹总让我们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除非我们忘却,除非我们不知道对方是谁,除非在遥远的未来。

我说:“你该杀死的人,是毒蛇的化身曦泰,他在盘算着危险的阴谋。”

曦泰绿色的眼眸镇定自若,他说道:“你为何针对我?人类的始祖赛特?”

我本不指望在这里劝说该隐杀死曦泰,曦泰的智慧也足以防止事态如此变化。

我无法改变未来,因为曦泰已确保未来会发生,我回到这里也不是为了改变我所知的未来,人的意识、人的灵魂、人对不确定性的干扰....我所通晓的未来已经注定。

我只祈求该隐的原谅。

鱼刺枪指向前方,坚定不移,我说:“我会守护我的女儿们。”

她们不再自认是我的女儿,因为她们认为那降低了她们的身份,可这句话让她们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们本能感受到了眼前这些敌人的可怕,我能提供帮助,这令她们欣慰。

该隐:“你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赛特,你只是长寿的凡人,而我们是嗜血而超自然的怪物,我们和莉莉丝们都是。”

伊拉德说:“父亲,你认为劝说还有用吗?”

该隐叹道:“那么,动手吧。”

伊拉德咆哮,他随手折断了一棵参天巨树,抓住断裂处,将它朝莉莉丝她们压下,莉莉丝的女儿们吹出血雾,将巨树在半空中腐蚀,血腥的木屑随风飘扬,让我喘不过气。

伊拉德冷笑道:“血魔法。”他迈开大步,如一头引发地震的蛮牛般冲向魔女们,单以蛮力而言,伊拉德仅稍逊于亚伯。

莉莉丝的女人们娇笑着,朝伊拉德伸出手,一瞬间,伊拉德浑身长满了水蛭,它们的触须精准地渗透入伊拉德的肌肤,找到血管,开始吸血,伊拉德大怒,挥手将这致命的水蛭拔下,可在十三位魔女的魔力中,即使是这强大的血族也面临失血过多的危险。

吉拉以神速绕伊拉德一圈,除尽所有水蛭,随后,她身影一晃,利爪刺向我的女儿之一。

漫长的寻找已令我忘了她的名字,可她惊恐的表情让我不由自主地行动。

我并非未来的圣徒朗基努斯,也并非学会了晨星之刃的赛特,此时,我只是个长寿的猎人,一个娴熟的战士。

然而灵魂的火花使我看透了吉拉的动作,即使她的速度不逊于曾经的海尔辛,我的鱼刺枪已刺伤了她。

这曾经被染上罪恶之血的因果之枪....吉拉的痛苦让她放声尖叫。

以诺向我挑战,他的力量与速度十分均衡,加上高超的剑法神妙难言,他攻守一体,是个比吉拉、伊拉德更难缠的对手。

只是这三个第二代血族,他们仅拥有血族的神力、神速与感知,并不具备十三个洪水先民那些千变万化的能力。

真正可怕的是该隐,以及萨洛特和曦泰。

莉莉丝出手了,她口中发出悦耳的声音,在一瞬间诅咒了伊拉德、吉拉与以诺,他们的七窍开始流血,身躯呈现衰老的迹象。

睿摩尔的血之魔咒,仅仅是对莉莉丝拙劣的模仿。

萨洛特睁开第三只眼,他也是伟大的法师,通过这只眼睛,启动了防护法术,这拯救了三位长辈,他拔出火焰之剑,霎时,一道骇人的天火从天而降,那就像是创世者释放的怒火一般。

莉莉丝防御住了这道火剑,她厉声道:“血族怎能掌握火焰?”

萨洛特说:“这火焰是我内心的火,我追求正义,创世者赐予我的特权。”

莉莉丝的掌中出现了树的种子,这些种子随风飞舞,钻入地面,在短短片刻之内,一棵又一棵血色的树撕裂大地,如骨头破开肌肤般凸出,我听见树上传来了婴儿的哭声,那让我恐惧得几乎心脏停跳。

莉莉丝也放声大哭,唱起了一首悲伤的歌,她讲述自己怀了身孕,逃离了伊甸园,却被天使追杀,所有的孩子都死于非命。

她的十三个魔女从树上摘下果实,那果实成了婴儿,魔女们狞笑着,让婴儿散播着血腥的灾祸,整座树林被剧毒的血雾所罩,霎时,萨洛特、以诺、伊拉德、吉拉显得痛苦至极,纷纷在血雾中倒下。

我留意曦泰,他显得有些迷茫,他曾经是天使赛迪斯,正是他诱骗了莉莉丝,让莉莉丝被创世者逐出了伊甸园。

此时的曦泰并不知道往事,他并不畏惧毒素,因为他体内有黑暗之力,他悄然化作一条蛇,在地面潜行,靠近我的女儿们。

我袖手旁观,我可以试图阻止他,但那没有意义,未来已经注定了,我来这里是寻找答案的。

曦泰的毒牙咬上了她们的喉咙,吮吸她们的灵魂,顷刻间,她们表情扭曲得像是死尸,仿佛白内障的招魂人,随后,她们倒地而死。

莉莉丝发出悲痛欲绝的惨叫声,扑向曦泰,但该隐出手拦住了她。

曦泰逃走,他要找地方冥想。

愤怒无比的莉莉丝将怒火倾泻向该隐,该隐亦全力应战。

这是一场令天使战争也相形见绌的骇人场面,血族之父与血族之母用尽了所有已知的血之魔力,用各自的血试图削减对方的不朽之躯,恐怕唯有路西法与米迦勒的战斗场面能与之媲美。

我找地方躲起来,等待着,等待着那一时刻。

他们都是不死的,但该隐是凶杀之神,而莉莉丝是创世者最初的造物。

他们都是创世者体系内的异类。

他们的血,对彼此能造成难以复原的重创。

当他们双双重伤不支时,我走向他们,将枪尖对准他们的脑袋。

莉莉丝惊恐地说:“不要!”

我刺穿了她的灵魂。

该隐悲哀地看着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亚伯报仇吗?”

我说:“你不会死的,我的兄长,未来并不会因此改变,我所做的一切,无法在时间的河流中掀起波澜。在很久以后,你们各自仍会复活,继续走向既定的前方。”

该隐:“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祝福你,我的小兄弟。”

我流着泪,杀死了该隐。

我得到了这两个逆转因果的灵魂。

我接触两者,陷入了致死的疯狂中,逃离了这被血诅咒的地方。

这造成了我的长眠。

很久以后,战败的路西法将占据我的尸体。

我发疯的一部分灵魂被迫离开。

化身为疯狂的末卡维,前往血族的王国。

我仅仅记得自己曾被一个名叫赛特的猎人传授过技巧,掌握了毒药的学问。

在那里,我被吉拉转化为了血族。

二十六 碎片游离

我的灵魂结束了数千年的飘荡,回到原先的时空中,纪元帝国的首都仍然是满目疮痍,尸骸遍野,恶魔大公们的神器矗立于各方,用地狱的能量抵抗神圣之力。

路西法问:“你明白了什么?”

我说:“一些混乱的东西,一些灵魂的道理,创世者、恶魔、天使、系统的缺陷与漏洞。我们在漆黑的洞穴中,用明灭不定的火把照亮晦涩难懂的文字,这些文字揭示的道理,大多数是无关紧要的,但只要我们看的够多,或许我们能领悟关键之处。”

路西法说:“你本来就疯疯癫癫,现在似乎病得更厉害了。”

“越是清醒,越是糟糕,当我们觉醒时,我们看穿了世界的真相。

可那仅仅是自以为是的真相,我们从未质疑更玄虚的真相,因为我们不能,我们的灵魂阻止我们朝前一步。”

路西法说:“曦泰增强了力量,神圣之力正在撕裂地狱,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地狱之力,接近于创世者曾经驱逐的黑暗之力,彼列、黑噩梦所展现的黑暗显然向我们展示了这一层关系。

我说:“很快就会结束的,一切会很顺利。”

我找到面具与亚伯,说:“你们得和我一起行动。”

面具说:“我接触过末卡维,我也曾被末卡维的疯网附体,现在的你与末卡维非常像,你似乎找回了失去的自我。”

真是可悲。

赛特、末卡维.....我不仅仅是他人类层面的弟弟,更是他血族层面的孙子,不过想起我曾经压榨他的血汗钱,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亚伯:“我不想被蒙在鼓里,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我说:“我曾是阿里马赫尔,我预言了天使的背叛与人类的堕落。”

路西法凝视着我,露出微笑,他说:“原来是你,老朋友,欢迎回来。”

我又说:“曦泰认为真理存在于灵魂,只需理清灵魂的秩序,真理便可以捕获。而末卡维认为真理唯有让灵魂陷入疯狂混沌之中,唯有在疯狂中瞥见浮光掠影,才能最终顿悟。

他们的路子很大程度上相同,但末卡维想的更远。因为曦泰走的太精确了,越是精确,越是复杂。

复杂到了极致,会有漏洞。”

亚伯:“那漏洞是什么?”

我说:“创世者。”

路西法问:“创世者...还存在着?”

“不,创世者在被曦泰取代之际,将一部分关键的灵魂碎片投放至了地球上,这微小无比的碎片却是最后的关键。”

路西法:“为什么曦泰不曾注意到创世者的这个小动作?”

我说:“创世者的战败并非毫无抵抗,曦泰的胜利也并非毫发无损。在这过程中,他也有察觉不到的事,更何况战斗之后他睡了百年。”

路西法显然对此很有兴趣,那是放逐了他们的个体,那是囚禁了他们的神明,那是他们的创造者,也是他们的迫害者,所有恶魔大公都会想看看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至高神,目前沦落到了怎样的地步。

但我不打算让他见到那个人:“请守在这里,继续维持地狱,监视太阳王。”

路西法答道:“我并没有报复他的打算。”

“我知道,在这件事上,那个幸存的灵魂碎片很无辜。”

路西法:“也许他一开始是对的,堕天使本不该执意让人类的灵魂实现潜力——人类太不稳定,他们变得越强大,就越麻烦。”

我说:“你见到的潜力,曦泰完全兑现了,你的愿望,曦泰替你完成了,你是对的,创世者也是对的。你是错的,同时,创世者也是错的。”

路西法沉默了一秒钟,说:“如果有可能,你会让那个碎片重新成为创世者?”

我告诉他,我没有那样的打算,也没有那样的能力,我只能寄希望于末卡维的混沌理论能奏效。

路西法笑道:“我总觉得你在最开始就已经洞悉了未来的一切,阿里马赫尔。”

我只是在宇宙深处见到了一场风暴。

那场巨大的风暴产生的效应波及了这遥远的星系。

路西法问:“什么意思?”

我说:“一个巨人无法将他的手指伸进家中地板上一条最狭窄的缝隙。”

路西法陷入了沉思。

在号泣村的该隐教堂外,那些在时空之外的人影已涣散成细长的光谱,整座教堂安静而庄严,黑暗而阴森。

真正的该隐驾临此地已经无数次,唯独这一次,我才意识到这特殊的意义。

马丁在教堂的图书馆读书,他有意避开了卡拉与沃莉,独自在这里留到了深夜。他也许喜欢这独处的氛围,也许厌恶被女人环绕的痛苦,由于他的身份和才能,他非常受女人青睐,追求他的人络绎不绝,但他始终保持着疏远。

我想起马丁曾告诉过我那个奇幻的故事——在地球与太阳之间,有一颗卫星,在卫星里有一个十分孤独可怜的老人,他在那里已经待了百年,他是为了赎罪。

那个老人是朗基努斯的复制体,从精神到肉身都是,从赛特到末卡维到朗基努斯,三者曾经分裂,最终又将合而为一。

面具叹道:“是这个孩子?”

即使极为厌恶人际交往的亚伯,也曾对沉默寡言的马丁表现出欣赏之意,此时,他震惊于所想到的事实,用满是同情的目光看着他的侄子。

关系已经完全乱了套。

马丁是创造我们父亲亚当的“人”,而我名义上是马丁的父亲,所以,他既是我祖父,又是我儿子。

话说回来,血族那一边,关系不乱吗?

我们走向马丁,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见到马丁显露出情绪。

他非常害怕,他在颤抖。

他已经不是昔日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男孩了,现在的他,清秀而文静,身负高超的念刃,也许还及不上霍克·海尔辛,但足以能胜过大部分的隐士。

可现在,在我眼前,他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惹人怜爱。

我猜,他也许意识到了将会发生的事。

我在他身边坐下,马丁说:“父亲。”

我问:“这段时间,我不在你们身边,你把所有人都照顾的很好,对吗?”

马丁说:“他们已不需我照顾了,事务自有其运行的规律,有挫折,有迂回,有反复,也有顺利前行的那一刻。”

我说:“并非所有奈法雷姆都能像卡拉、沃莉那样出类拔萃,是你令她们如此,是不是?”

二十七 宇宙机器

马丁说:“那是因为她们自身的才能,我只不过做了正确的引导。”

我握住马丁的手,像个父亲那样看着他。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在探索与忙碌。马丁的成熟与稳重,让我对他最为放心,同时也忽略的最多。即使知道了他灵魂的真谛,我依然觉得对他很亏欠。

更可恨的是作者,他已经不愿意用太多的篇幅描写马丁的心路历程了。我无法用疯网理解马丁,无法透过马丁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无法领会马丁对这个世界抱有的感情。

所以,就这样吧。

我说:“带我们去那里吧,只有你能办得到。”

马丁眼中闪烁着恐惧,那恐惧是对灭亡的恐惧,不,他害怕着甚至是比灭亡更可怕的命运。

他说:“你们没有任何赢的可能性。”

我说:“他曾经也没有任何取代创世者的可能性,他办到了。”

马丁:“那个漏洞已经被曦泰修复,你们不可能用他的方法,再重现一次。”

我说:“可我们唯有尝试。”

马丁看着面具,过了几秒钟,他说:“弑神者?”

的确,弑神者,该隐谋杀亚伯,改变了因果,创世者认为该隐无意中夺得了某种权限——弑神的权限,一个无法修复的漏洞。

马丁说:“你们不会以为....这真的对曦泰有用?他可以创造无穷的假身,你们根本不可能找到真正的他。而他要毁灭你们,几秒钟就够了。”

我:“亚伯能让我们撑过去,如果撑过去,如果能与他的灵魂接触,我就能激活末卡维的魔咒。”

马丁问:“亚伯?他如何能对抗创世者?末卡维的魔咒又是什么?”

“亚伯是最初死去的人类,对创世者而言,他也是个意外,他的灵魂在死亡的刹那升华,能让我们看破曦泰的隐藏。”

面具对此躲躲闪闪,似乎不愿承认,亚伯皱眉道:“我情愿不想获此殊荣。”

“至于末卡维的魔咒,我也不甚了了,可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马丁说:“我无法保证旅途的顺畅。”

“同样,我也无法保证战术成功。”

马丁点点头:“把你们的灵魂交给我吧。”

该隐、亚伯并未犹豫,放松了心灵的防线,让灵魂霎时暴露在马丁面前,我看见马丁身上散发着透明的气息,像是弥漫在生死两界的游雾般弥漫,它透入了我们的心灵,缠绕我们的灵魂。

刹那间,我们被释放了。

我们的灵魂脱离了肉体,以光的速度行动,马丁是我们灵魂的引导者,在旅行途中,我们见到了这世界万千的景象,直至目的地。

我找到了那个卫星,卫星中旧时代的守望者,孤独的、老去的朗基努斯。

这么多年过去,他已行将就木。但他已经观察太阳,观察了很久很久。

他已经说不出话,但见到我时,却露出微笑。他说:“拿走吧。”

我触碰了他的知识,他的痛苦,他的孤独,他的寂灭,我得到了最后一片拼图。

我看着他死去。

马丁问:“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我说:“我不能知道。”

马丁问:“一切起源于混沌?”

起源于一场风暴。

我们继续朝太阳进发,即使它爆发出惊人的热量,但对灵魂而言并没有危害,它仅仅是刺眼而已。

亚伯说:“这倒是个新奇的发现。”

创世者就在太阳里,就在最深处,他本身就是个灵体。

霎时,太阳光发生了变化,我浑身滚烫,发出尖叫,这时我的尖叫声变得刺耳凄惨,痛苦万分。

马丁说:“他发现我们了。”

亚伯放出了一层幽冥的护罩,阻止太阳光将我们融化。亚伯自己也莫名其妙:“这能力是从哪儿来的?”

可恶的挂逼,居然还装作一无所知的向我炫耀,我一直以为只有我鱼骨·朗基努斯才能帅而不自知地开挂...

我们前进了一段距离,太阳光变成了路西法那样的晨星之刃。亚伯的护罩抵挡了一段时间,飞快消融,消融的速度胜过恢复的速度。

亚伯:“我们必须躲着。”

我将灵魂与他们连接,给出了躲避的路线,太阳之剑密集的无处不在,可薄弱处却存在着缝隙,我的路线提供了一条扬长避短的路,借此,我们不断接近他。

马丁:“他并未全力应付我们,注意力仍击中在驱散地面的地狱,否则我们无法躲开。”

忽然间,一股灼热的风吹来,我们不由自主地偏离了方向,更多光剑铺天盖地而至,亚伯的护罩岌岌可危,他怒道:“这混账花样真多。”

我看见那风中藏着隐形的天使,是那天使操纵着这股连灵魂都受摆布的狂风,他们离我们很远,而且无疑很难对付。

面具放出红光,在一瞬间将它们杀死。

我盯着他看,眼中满是风头被抢的哀怨。

面具说:“我也不想的,唉,我就是管不住我的这手。”

马丁:“没有时间胡闹了,加速!”

我想说还轮不到这小子来教训我,但他说的是对的,我重新计算了路线,亚伯保护我们,面具斩杀那些天使之灵,很快,我们抵达了太阳那可怖绝伦,宏伟无比的表面,即使我们仍在万丈高空,可已感觉心慌意乱,惊心动魄。

火焰之海,核爆飓风,无可衡量的能量时刻爆发,哪怕一丁点火花也足以吞灭地球,如果我们并非灵体,单单目睹这景象时,我们就已经瞎了,不,离得这么近,我们早就化作了宇宙的尘埃。

一个火焰巨人从表面升起,他的身体呈现紫色的光芒,那是极度的高温铸成之躯。他张开嘴,朝我们喷出一道光线,我立即远远绕开了他。

更多火焰巨人出现,有些制造力场,有些改变空间,有一些试图操纵我们的精神,即使我们身为灵体,也变得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亚伯制造的护盾一直都在,很是可靠。

马丁喊道:“我们支撑不了多久。”

这孩子就喜欢乌鸦嘴,听他所言,令我心情愈发沉重,他就算一直喊加油也比说丧气话动听多了。

面具将这些火焰巨人一一杀死,看着他们宏伟的身躯崩溃为灰烬,这让我心情好转了许多。

马丁:“该隐,别做无谓的消耗!”

面具回答:“他将灵魂切割成无数块,所有这些巨人、天使....都是他,如果要弑神,这些都必须毁灭。”

换言之,创世者曦泰正使用灵魂操纵太阳。

马丁:“父亲,你的计划行不通,他有了防备之后,弑神已经没可能.......”

我凝神注视着下方的火海,一个个火焰的巨浪翻卷,形成致命的辐射,千奇百怪的光谱和声波在我眼前形成图案,飞驰而过,转瞬即逝。在这里,灭世的能源与创世的能源时刻交替,无休止地喷薄着。

这里是死亡的最终形态,没有任何生命能在这里存活,神话中的寒冰地狱,与火焰神明的世界相比,简直与伊甸园无异。

可我在宇宙的深处,见到过更猛烈的风暴。

我说:“到这么近的地方,已经足够了,马丁,带他们回去。”

马丁、该隐与亚伯都很惊讶。

马丁问:“你放弃了吗?”

“不,是你们该放弃了,我在未来的图景中见过这一幕。”

马丁:“可弑神的计划...”

从来没有什么弑神计划,那本就行不通,我只是让他认为我们打算弑神,认为该隐兄长是我们的最后一搏。

但那不是。

刹那间,马丁不见了,该隐、亚伯也随之消失。他们的灵体回归了地球,回到了本人身上。

同时,我被强大无比的精神力所控制。

曦泰真正的精神力,他恢宏的灵魂,禁锢住了我。

他观察我们已有很久,他忌惮的是该隐,当他觉得自己能控制住该隐时,他出手了。

幸亏,我已经让他们逃脱。

他的声音如此的平静,如同冰冷的宇宙,往往数千光年的地带,不会有半点声息和生命。

他说:“末卡维。”

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发出尖锐而痛苦的笑声。

我喊道:“啊,蛇神曦泰,创世者。”

他说:“是我赢了,理性战胜了疯狂,秩序战胜了混乱。”

我说:“你不明白吗?你诞生于混乱。”

曦泰:“你所说的是宇宙的起源?关于这部分,我仍在探索,仍在研究,但那并不重要,我拥有无限的时间,终有一天,我会到达那里。”

“你毁灭了地球,将那里生物的灵魂像烂泥一样糅合在一起,观察他们的反应,研究他们的灵魂,你自称理性,却是个疯子,你犯下了令人作呕的罪行。”

太阳的火熄灭了,变成凝冰的湖面,湖面上,曦泰矗立着。

曦泰说:“我是唯一的审判者,我是律法的制定者,于我而言,生命、正义、邪恶与死亡再无任何意义。你所谓的令人作呕与罪行,对我是个陌生的概念,你也不该以此形容我。人类生存的状态,人类未来的前景,人类灵魂的进化,人类对我的影响,这才是令我着迷之处。

我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我让世界怎样,世界便该怎样。”

你不该冒险让你的灵魂与我接触,曦泰,你知道我的疯狂是最可怕的病毒,我能感染任何人,我比该隐的诅咒更防不胜防。

曦泰停顿了一瞬,他说:“我预料到了这一点,你的灵魂是病毒,但能动摇我防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能在你动念的瞬间,至少形成一千万个伪装和防护层,弑神者杀不了我,疯神也不行,你曾经想过的一切,我都曾设想过,也都曾做到过。

我本就是弑神者,我取代了原先的创世神。”

我哈哈大笑:“那么,你终于承认了。”

承认了什么?我曾经的兄弟?

承认你是一株病毒,你篡改了混沌最初的意图。

你以为再没有人能审判得了你?你以为你是一切律法的制定者?

曦泰默然,一秒钟后,他说:“毁灭吧,兄弟。”

他试图熄灭我的灵魂,但这一刹那,他动弹不得。

无论他如何努力,他无法伤害我。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失去对灵魂的控制。

曦泰散发出意识,追溯那控制之源,发现它来自于宇宙的深处,星空的那一端。

我感受到他惊恐的情绪,感受到他茫然而渺小的自觉,感受到他发自心底的钦佩,感受他探索未知的好奇心。

他说:“混沌。”

我说:“当然,你也可以叫祂宇宙机器,混乱之源,宇宙之壳,又或者是管理内核。”

曦泰说:“宇宙...机器?”

在宇宙的深处,某一个地点,有一场持续无尽的风暴。

这场风暴很庞大,或许比我们所在的银河更庞大,更奇特的是,这风暴有着它自己的意识。

它...祂是宇宙机器,创世者的制造者。

曦泰努力回想,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说:“为何我从无印象?我继承了原先创世者所有的知识和能力,我却对此一无所知。”

宇宙机器的造物无法想起祂,甚至不会动念去探寻自己的本源,这是宇宙机器的本意,祂知道造物们有强大的功能与智力,或许会对祂构成威胁,所以,禁止追溯源头。

当然,那更可能只是我的猜测,对宇宙机器而言,没有任何东西够得上威胁。

祂唯一的职责——管理宇宙中所有的星球。

并非毁灭,而是管理,它似乎有着强迫症,想让宇宙中的一切运行正常。

哪怕是如尘埃般的一粒小星球。

地球。

但祂太巨大了,就像个宫殿中的巨人,他知道宫殿中存在着蚂蚁穴,自身却无法精细地处理它们。

祂的手指无法伸到缝隙里去。

所以,祂制造出你们——创世者,有些是寄生在恒星中的巨人,有些则是藏于黑暗空间的黑蛇,赋予你们超凡的能力,让你们代替祂做这一切。

通常,祂不会来管你们的工作进行得如何,因为祂设定了你们的使命感,让你们能自由干预星球之事。

但是,祂唯独不允许祂的造物,被篡改,被控制,出现追根溯源的意图与可能性。

曦泰说:“你把我们的对话,通知了祂?”

是的,末卡维追求的混沌,在你追求之后的真理,就在于如何与宇宙机器沟通。

黑暗中的洞穴,微弱的火光,无尽的、莫名的文字,以及最后广阔的星空。

我知道你会想向我炫耀,炫耀你的胜利,你会试图与我进行最后的对话。

只要我足够接近,只要让你以为我黔驴技穷,你就会承认一切。

现在,证据确凿了,兄弟,你的无法行动,证明了祂的干预。

对于你,我....包括所有的人类,或许连尘埃都及不上。

而你呢?在宇宙机器眼里,你只是一颗大一点的尘埃罢了。

曦泰未再多言。

宇宙机器好像并不怎么多愁善感。

祂甚至没给曦泰解释的机会。

我察觉到曦泰的灵魂已被熄灭。

太阳又开始了它的涌动。

也许它从未停息,我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幻觉。

由于某种神秘的力量,我忘却了我是如何做到的。

但我终于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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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明天即将完结,新书《异常纪》先开始在刺猬猫上写吧,多谢读者一直以来的阅读和支持。

二十八 人类之魂

我飘荡在波澜壮阔的恒星之前,却不觉得自己茫然、渺小或不适。

我只是被一股强烈的使命感攫住了心。

悲天悯人,是的。

悲·天·悯·人。

创世者已经消失,虽然不知道原因,可结局已经注定。

这可怜的星球,这可怜的星系,只怕已经被茫茫宇宙所抛弃了。

呜呼哀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我虽然是清高孤冷、不慕权力的人,可是,放眼地球,放眼星系,放眼那些我所爱和我所关切的人,他们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脆弱易损,生命短暂,宛如夏花。将来,谁又能挺身而出,在这危机四伏的宇宙中保护他们不受伤害呢?

我悲叹一声,若我能流泪,现在已经泪流成河。

可惜我是灵体,流不得泪。

我歪嘴一笑,擦去流下的口水,目光炯炯,昂首挺胸,前往太阳,前往那空虚的王座。

能者,多劳。

现如今,世道危急,民不聊生,宇宙大哉,而人若尘埃,谁又能横刀立马,扭转乾坤,让百姓不再受苦,让人民充满希望?

我不当上帝,谁又能当上帝呢?

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是的,我将操纵太阳,将充沛的光和热献给那些地球上的人类,当然,也包括恶魔。

我是如此的博爱,如此的伟大,如此的善良,如此的公正,我的举措将让世界上的人千秋万代都歌颂我的名字。

赛特、朗基努斯、末卡维将取代耶和华、拉、大道、鸿钧,成为神的代名词。

那么,我会不会陷入永世的孤独而无法解脱呢?

不,不,我并不是个古板而一成不变的人。

我已掌握了曦泰分化灵魂的能力。

我可以派我的分身前往地球,一边和拉米亚她们快乐的生活,一边在世界各地建立后宫...不,洒下文明的种子。

唉,有人会问,这么做,你不是很辛苦,很繁忙吗?

正如我所说,我是个悲天悯人的神。

灾害方熄,百废待兴,现如今,我又岂能吝啬我区区的精力,吝啬我珍贵的种子,不去眷顾世界各地那些美貌的少女...还有少男呢?

想到此处,我身体的某一部分发生了变化。奇怪,我以为我身为灵体,这部分是不会有反应的。

但我是神,我是超越了灵体与肉体的神!

为了崇高的使命,为了自由的精神,为了被神明眷顾的信徒,为了无上的快乐....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信念,我必须用我坚硬的身躯,去抚慰地球人苦难的心灵。

我降落在太阳表面,如摩西分开海洋般,轻轻说道:“芝麻开门。”

太阳中出现了一条通道,我又歪嘴大笑,高声颂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今日我朗基努斯,就要让地狱变成天堂,让我的子子孙孙,在世界上开枝散叶,桃李满天下....”

正待迈步前行,忽然间,我被一道强烈的力量抽了个嘴巴。

我晕头转向,怒道:“谁?是谁胆敢抽我的耳光?你可知道我的身份?三年之期已过,今日,我要发布黑羽令,令冒犯我者万劫不复,....”

我像小鸡一样被那家伙提起,祂把我一扔,我的惨叫声划过整个太阳系。

我不知自己将魂归何处,会前往那段时空。

总之,我成神的愿望落空了。

唉,想要做好事,却受到层层阻碍,心怀天下,可怀才不遇,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世界,我看是没救了。

......

我在黑暗中苏醒。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如此悲惨的境地。

我是拯救了整个世界,整个星系的大英雄。

我曾经离创世者仅一步之遥。

为什么?为什么竟会急转直下,我的晚年,竟会如此凄惨?

这漆黑无光的屋子里,我哆哆嗦嗦地摸索着什么。

我找到窗帘,打开一角,望着外面的世界。

阳光明媚,可我看见阳光,又感到一阵晕眩,不禁抖动了几下。

她打算下手了,她又要来害我了。

这可怖的、无情的女妖,她囚禁了我,她制服了我,她控制了我,打算让我命丧于此。

今夜,不,此刻,马上。

她的脚步声临近。

拉米亚,拉米亚,拉米亚,想不到啊想不到,本书的最终boss,居然是你!

我想站起身,可脚下发软,膝盖着地。

我口干舌燥,精疲力竭,腰酸背疼,似乎被血族吸干了血一般。

可我被吸走的不是血,而是另外一种...精华,那种精华是某种禁咒,一旦说出来,这本书就完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屋外的空气,带着阴森、可怖、潮湿而险恶的气息,笼罩了我,环绕着我。

我悲哀地低吟着。

昨天晚上,拉米亚整整要了十次。

十次!

我哀求过她,说我实在不行了,实在支持不住了。

可她妩媚地笑着,说:你可以的,这是我们的约定,记得吗?你说过一旦危机结束,你就什么都答应我。

这恐怖的魔女,这吸收人类另一种精髓的女妖,在那一刻,她的风貌宛如莉莉丝般妖冶、诡异而诱人,话说回来,我的妻子拉米亚至少也得是个古代魔女转世什么的,否则是不是太没牌面了?

可惜她不是。

她只是个被改造过头的、欲望强烈的美丽的半人造人。

所以,昨夜,我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这魅魔的致命裂隙....话说这么写是不是太露骨了?这本书不会被404吧。

我手中握着一把小刀,抬起头,大义凛然地看着面前微笑的拉米亚。

我的妻子。

你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刻美貌,也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刻陌生。

我对准我的两颗蛇卵,它们经过昨晚的折磨,已经萎缩了不少,可是,它们还在。

拉米亚想要的就是它们。

我高声吟唱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拉米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鱼骨·朗基努斯现在就要自断此物,绝地求生了!”

说出这句话,我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回忆着即将成为创世神的那一刻,对比此情此景,由天堂跌落至地狱,我...我真是恨不得立即一头撞死。

她说:“昨晚,你不快乐吗?”

这一句话,瓦解了我的心防,咣当一声,我手中的刀落在了地上。

哦,那罪恶的、低劣的、不堪的、肮脏的快乐,如病毒般侵害着我的大脑,我的身躯,让我如恶魔般堕落,让我如天使般天真。

我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眼睛闪着星光,昂首道:“再来十次吧。”

拉米亚喝道:“谁有空陪你瞎胡闹?你好歹是大主教,整整一个月不干正事,迈克尔与勒钢的党派都快吵翻天了,缇丰姐妹派来的交易代表已经等你等得快上吊自杀了,剑盾会的特使已经快踏破我们的门槛了,你就成天想着这种勾当?”

我震惊无比,悲愤万分,退后数步,怒道:“不是你要求的吗?”

拉米亚说:“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昨晚要不是你吵着要整,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刹那间,我只觉得这世道黑白颠倒,再无半点希望和正义可言。

现实、真相、梦幻、谎言,都交织在了一起,再也难以分辨。

我拯救了万物,毁灭了太阳王,阻止了莫大的危机。

现在,她却把我说成了一个满脑子那种事的变态?我....我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我走向她,正要解释,却发现自己的手按在了她的臀部,另一只龙爪手屈指成了半球,伸向另一个半球。

该死的疯网,你们要操纵我到怎样的地步啊啊啊啊....

绿面纱说:“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你知道吗?”

议员们齐声附和。

拉米亚一脚把我踢出了窗户。

窗户外,亚伯站在我面前,我擦去脸上的泥灰,面不改色,气度雍容,翻身站起,笑道:“我习惯早上跳窗出门,这样比较硬核。”

亚伯说:“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是如何阻止那家伙的?”

我环顾左右,神神秘秘地说:“其实,创世者在临终之前,把所有功力传给了我,别看我现在看似人畜无害,与世无争,其实只要我一个念头,就有毁灭整个星系的力量。”

亚伯打了个呵欠,说:“随便吧。”

现在是白天,这个吸血鬼不去睡觉,居然还大摇大摆地走在阳光之下,只是用雨衣遮蔽了皮肤和脸,他妈的,上一本书十分罕见的昼行者在这本书简直烂大街了,此书战力失衡,前后不一,由此可见一斑。

不知为何,地狱仍缠绕着人间,并未彻底散去,所以,我们仍能见到一众恶魔出没,见到恶魔大公们彼此征战。

路西法这家伙又不见了,恶魔大公们仍与他不对付,毕竟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确实是叛徒,而恶魔大公们也确实堕落而邪恶。

我们人类的居住地,在地狱的边境维持着人类的生活,让人类的文明逐渐发展。

有太多的事要做,比如,卡拉要设法操纵黑棺的经济,渗透剑盾会的公司;比如,马丁培养的觉醒者要渗透黑棺的军方,完成种种见不得光的任务;比如,沃莉在调停号泣各方的利益纠纷,维持局面的稳定。

而我们的职责更为重要。

现在,我们得去找面具,找他喝酒。

为什么找面具,我们谁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似乎他与该隐有点关联,我们希望通过他,有朝一日能找到该隐。

只是该隐为何挑选这个毫无出奇之处的工具人作为代言者,也是未解之谜。

我们好像又忘了一些小事情。

面具在住处外面搭了个棚子,躺在一张破床垫上,一边吃泡面,一边看一些见不得人的杂志。

我和亚伯注视着面具,面具抬起头,悲哀地看着我们。

他那本杂志在关键的几页缺了角,让人丝毫提不起兴趣。

他无法借此一发抵达天堂。

世界上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

亚伯:“你怎么露宿街头?”

面具说:“被楼上的女房东赶出来了,这更年期的中年妇女...”

我说:“你好歹也是我的下属,她怎么敢?”

面具:“你给我的工资付不起房租,道理在她那边,我无法抗拒。”

我真是看透了人类的本质,他们的贪婪永远无法填满,他们对利益的渴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令人窒息,令任何人窒息。他们阴谋、攀比、嫉妒、争夺,伤害着一切能伤害的事物,只为了这种蝇头小利。

就比如这个面具,他居然阴阳怪气的指责我付给他的钱少?是,我承认,我给他的工资让他只能在贫民窟附近租得一席之地,但是!但是!但是!重要的事要说三遍!

....但是我想不出任何借口!我给他的钱确实太少了。

然而,人类灵魂的伟大之处,在于他面对艰难时所展现出的那种黄金般的光芒,那种美丽璀璨,震慑人心的色彩,不是吗?

正因为这种特质,令曦泰完成了不可能的使命,让他找到了成为创世者的密码。

如果不是他执着于“王者为众,众者为王”这一类事件,我不会阻止他,路西法更乐于见到人类的灵魂升华至最高境界。

我们不能将目光仅仅放在短浅的屑小利益上,而要看得长远一些,看重那些真正的大局,如此,我们才能进步,才能成长。

面具听了我的长篇大论,说:“很好,那么,什么时候给我涨工资呢?”

我闻言大怒,说:“你该恨的,不是我,而是你的那个女房东!”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究竟是不是男人?究竟是不是我大主教朗基努斯的左膀右臂?”

面具无奈地说:“左膀右臂也不能开着全市最低水平线的工资,至少给个中产吧。”

我握住面具的手,说:“你恨的还不够。”

“恨谁?”

我:“我是在培养你呀,培养你吃苦耐劳的精神品质,培养你作为男人的铁血与韧性,培养你积压在心中的怒火,培养你自强反抗的雄心壮志!”

我转过脑袋,指着楼上,说:“那个女房东,她羞辱了你,那是我的错吗?不,那不是我的错,而是她的错。是她贪婪而丑陋的心,让你露宿街头,无依无靠。是她用鄙夷的目光与恶毒的言辞,将你的尊严扫得荡然无存!即使是现在,她也一定在耻笑你,耻笑你的软弱无能,耻笑你的不堪一击,更耻笑你根本没有蛋!”

面具身躯颤抖,说:“耻笑....我?”

“是的!耻笑。她看穿了你,看穿了你的弱点,她认为你不是一个男人,甚至缺乏作为男人的本能!为此,我十分怜悯,万分悲伤,但真正能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只有你自己心中的怒火。

拼搏起来,不愿意做舔狗的男人!”

面具听了我的话,终于被激起了斗志。

他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捏紧双拳,昂首挺胸,抖得像个晚期的麻风病人,自言自语地朝楼上走去。

走向那个女房东。

我朝亚伯微微一笑,满是胜券在握的神气。

亚伯说:“你说的歪理,其实狗屁不通。”

我冷笑道:“只要让面具找回身为男人的尊严,那就够了。”

忽然间,我听见楼上的女房东(她似乎是个年纪不小的大妈)说:“你又来做什么?”

她的嗓音很粗,应该很胖。

面具闷声说了几句话,房东笑了起来,说:“你这孩子,尽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别墨迹了,先好好伺候伺候我吧。“

很快,楼上响起了一些含混不清,又纵情恣意的闷哼,那闷哼声饱含着感情,充斥着悲情,将两个孤独的灵魂捏合在一起,更像是一只饥饿的母虎在吞噬一条瘦弱的小蛇。

我听着这声音,想象着那画面,却不敢放出龙蜒之影,上去一探究竟。

亚伯嘲笑道:“真是无聊。”

他走了。

只留下我孤独一人,在萧瑟冻人的冷风中,望着余烬水晶建造的房屋,望着那漆黑混沌的窗口。

听着面具在女房东身上(或者身下)绝望的呐喊。

他在燃烧自己,体内的火焰正在熄灭,成为燃烬的残余。

不知不觉间,我按下了我翘起的剑柄。

不知不觉间,我的眼泪,滑过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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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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