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三国之水龙吟 - xp1024.com
《热血三国之水龙吟》


楔子

永汉元年,亦公元189年,汉帝刘宏驾崩。

此时的大汉王朝,在经历了黄巾之乱后,汉室威信受挫,呈现出江河日下的趋势。

而汉帝刘宏的驾崩,更引发了阉党和外戚之间,矛盾愈烈,再无法调和。

最终,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行激烈手段,设计杀死大将军何进。随后,张让畏惧何进部曲报复,裹挟汉帝刘辩与陈留王刘协逃离皇宫。不成想,途中遇凉州刺史董卓拦截,并救出了汉帝一行。

随后,董卓率部进入洛阳,并用计招降吕布,杀死执金吾丁原,并夺其兵马。

眼见董卓势力越来越大,且凉州大军抵近洛阳。各怀心思的勋贵只得偃旗息鼓,奉董卓为尊。

谁料想,董卓在稳定了局势之后,却认为汉帝刘辩懦弱,无雄主之姿,难当中兴大事。于是,他又提议废黜汉帝,逼迫太尉袁隗等重臣配合,推陈留王刘协为帝。

朝中勋贵对此极为不满,可迫于董卓凶威,却敢怒而不敢言。

九月丙子日,弘农王刘辩生母何太后,被鸩杀永安宫中,使得朝中局势再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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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号。

雒阳上东门行人簇拥,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虽方经历十常侍之乱,随后又有太尉董卓入京,引发出接连动荡,令时局更显混乱。

数日前,太后被鸩杀于永安宫中,更引发出一连串的变故。

可不管朝堂上如何云诡波谲,对于普通的雒阳百姓而言,并未受到太多的影响……

雒阳人的承受能力很强,在经历无数变故后,很快就调整心态,继续生活。

这不,雒阳尚处于戒严的状态,可是上东门却热闹非常。

等待出城的人,以及准备进城的人吵闹喧哗,也使得这原本寒冷的冬日,多出了些许暖意。

“听说了吗?何太后之死,好像与董太尉有关。”

“是吗?”

“我邻居从父的亲家的弟弟的外甥的朋友说,是太尉派人前往永安宫,鸩杀了太后。”

“还真是太尉做的?”

“可不是……董太尉起于凉州苦寒之地,凶残成性。

我听人说,他每日必食人脑,而且有生啖人心的习惯。这种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也是,我前日见一队西凉兵进城,马脖子上挂着的都是血淋淋的人头。

朝廷说他们是出城剿匪,可我却看到上东村马三瘸子的人头也在里面。别人我不知道,马三瘸子我却认得……是个老实人!我听说,整个上东村几百口人都被杀害,无一幸免。

如此下去,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路。”

“闭嘴,闭嘴,有人来了!”

一干路人在队伍中窃窃私语,忽听得身后有人提醒,于是连忙回身看去,就见一匹神骏的大宛良驹,高八尺,长丈二,遍体黑亮,沿着建春大街由远而近疾驰而来。

马上,端坐一名男子,头戴纶巾,身穿黑袍,肤色略黑,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他腰系一口宝剑,纵马来到城门口。

“原来是曹君。”

监管上东门的门候认得来人,于是忙迎上前去,笑着与对方打招呼。

此人,正是西园八校尉之一,曾出任雒阳北部尉,设立五色棒,棒打蹇叔的曹操。

曹操今年三十五岁,生得颇为壮实。

一双浓眉,细目狭长,鼻梁高挺,令人顿生好感。

他眸光有些散乱,但是脸色如常,笑着在马上朝那门候一拱手道:“原来是魏君当面。

方才我去太尉府上参见太尉,董太尉见我坐骑不好,于是赠我一匹大宛良驹。

我正要出城试试它的脚力,却不知魏君能否行一个方便,让我先行出去?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门候闻听,哈哈大笑。

“曹君得太尉所重,事务繁忙。

难得有幸骑马,我又怎好坏了曹君雅兴?

曹君稍待,我这就安排……不过,如今城中正行夜禁,天黑前就会关闭城门,请曹君莫要忘了时辰。”

曹操微微一笑,拱手道谢。

“如此,有劳魏君。”

他也不下马,便随着那门候来到城门哨卡前。

有门卒上前搬开哨卡,门候正准备再叮嘱曹操两句,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紧跟着是一阵喧哗和骚乱的动静。

“前方门候听真,休走了曹孟德。”

一队铁甲骑军疾驰而来,为首的一员大将,跳下马身高在八尺三寸左右,生的膀大腰圆,壮硕非常。他手中一口大刀,一马当先,朝着城门而来,“我乃华雄,休走了曹孟德。”

门候闻听一怔,扭头向曹操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曹操突然探手,仓啷一声拽出宝剑,而后反手一剑将门候劈翻。

两个门卒见势不妙,忙抄起兵器想要上前阻拦。

曹操心一横,催马向前,手中宝剑剑光连闪,只听两声惨叫,门卒便倒在血泊中。

“挡我者,死!”

曹操厉声喊喝,纵马越过哨卡,冲向城外。

而这时候,城门里却乱成一团。

华雄率飞熊军抵达城门后,见道路被阻,顿时火冒三丈。

“闲杂人等立刻闪开,否则休怪某家无情。”

说话间,他催马向前。

同时手中那口大刀翻飞,刀光闪烁。

华雄所过之处,路人纷纷闪躲。有那闪躲不及的,便被华雄一刀拍翻在地,惨叫不停。

没错,是拍翻!

因为这是在洛阳城门口,华雄也不好大开杀戒,只得用刀背砍人。

可即便是这样,被他砍中的人,轻则倒地,重则骨断筋折,弄个不好就要残废一世。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堵,等华雄冲出城门后,就发现曹操已经不见了踪影……

华雄气得在马上破口大骂,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曹操的那匹马,是董卓自凉州带来的宝马良驹,名叫绝影,说的就是它速度奇快。当初,董卓进洛阳,是奉了大将军何进的召唤。为了讨好何进,董卓专门从凉州带了十匹宝马良驹,准备献给何进。可没想到没等董卓抵达洛阳,何进就死了……随后董卓控制了洛阳局势,那十匹宝马也就被留了下来。若是遇到可意之人,董卓就会赠送宝马,联络感情。

而曹操的那匹绝影,就是十匹宝马中的一匹。

华雄的马虽然快,却比不得绝影。

见曹操已经逃走,他心知也不能放弃,于是一边派人前去通知董卓,自己则带人继续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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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冲出上东门后,沿着官道疾驰。

胯下的绝影好像撒花儿一样狂奔,不一个时辰,就已经跑出了近三十里地。

见身后没有追兵,曹操才算是松了口气,一提马缰绳,勒马驻足。

他脸色,略显苍白。

立于官道中央,举目四望,却见满目的寂寥。

他拍了拍马脖子,而后催马缓缓行进,可这心里,却极不平静,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

今日,曹操本打算行刺董卓,却不想被董卓觉察。

好在当时他反应机敏,糊弄了过去,还从董卓手里骗了一匹宝马,而后就连忙出逃。

如今,他总算是脱离了险境,心里不免暗自称赞自己反应机敏。

可旋即,曹操又沉下了脸。

他这一逃走不要紧,家人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当初他被汉帝封为典军校尉之后,就从老家把妻儿接到了雒阳。当时由于妾室卞氏怀了身子,所以没有过来之外,他的正妻和长子,全都一起来到雒阳居住。

现在,他是跑了,董卓却不会放过他的妻儿。

以董卓的手段,只怕……

一想到这里,曹操心里不禁一阵绞痛,勒马回望长安,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担忧。

不过,他倒没有绝望。

因为他知道,在他洛阳的家中,还有一个人,一个值得他托付和信赖的人。

也许,他能够保住妻儿的性命!不,是一定可以保住妻儿的性命……曹操对此,深信不疑。

第一章 陷落

刀,长一尺二寸七分,锋利无比。

丁辰跪坐围床上,看着面前这口短刀,大脑中一片空白。

手,有些颤抖。

他缓缓拿起短刀,手指从刀刃上轻轻滑过,那口刀仿佛有了灵性一般,流转过一抹冷幽的光。

短刀在手中唰的翻转,幻出一朵刀花。

丁辰吞了口唾沫,看着刀柄上那两个古拙的篆字,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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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辰是沛国谯人,出生于延熹九年,也就是公元166年。

在沛国,丁家并非名门望族,只能说是一个普通之家,而丁辰在家中最小,排行第十,所以家里人都习惯性的唤他‘小十’或者‘十郎’。

丁辰很小的时候,母亲便离开人世。

父亲是个老实人,整日忙于生计,也无暇顾及丁辰。

索性长姐代他极好,甚至在嫁人之后,把他也带去了夫家,一直照顾他长大成人。

而丁辰的姐夫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名叫曹操,而今官拜典军校尉。

他做过洛阳北部尉,设五色棒,棒打蹇叔,名声响亮。

后来,曹操因不满中常侍张让,于是提刀前去行刺,但最终行刺失败。好在曹操的祖父曹腾也是宦官,曾有恩于张让,才没有追究他的罪名。不过,也因为这件事,曹操被罢黜了官职,贬回老家……一直到黄巾之乱,曹操以骑都尉身份参加平定黄巾军的战事,并且屡立战功。后来,汉帝设西园八校尉,曹操也得到提拔。

对曹操,丁辰素来敬重。

只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些糊涂,看着手中短刀发愣。

七宝刀,居然会是七宝刀……三天前,曹操受司徒王允邀请,过府饮宴。他醉醺醺从王府返回家中,便拉着他来到书房里,取出这口短刀,笑着在他的面前炫耀。

“此乃王司徒心爱之物,子阳以为如何?”

丁辰当然赞不绝口,而后看似随意问道:“久闻王司徒视此刀如至宝,何以会送与姐夫?”

曹操当时却未回答,只是哈哈大笑着,把七宝刀收藏起来。

可现在,这七宝刀竟然出现在丁辰的房间里……什么情况?丁辰也一时间想不明白。

“十郎,吃饭!”

屋外传来姐姐的声音,令丁辰回过神来。

他想了想,将七宝刀入鞘,而后小心翼翼放在箱柜之中,又把衣物压在七宝刀上。

“来了!”

丁辰掸了掸衣袍,笑着回了一声,便迈步走出了卧房。

时,已是初冬。

一轮清冷的骄阳高悬空中,阳光很充足,但却感受不到半点的暖意,平添几分萧瑟。

这是一个两进宅院,面积算不得太大。

曹操虽身官拜典军校尉,两千石大员,可是在这寸土寸金的洛阳城里,却算不得富庶。黄巾之乱以后,洛阳物价飞涨。如果不是姐夫家中还算富庶,单凭俸禄的话,说不定连这宅院都住不得。每每思及这些,丁辰也不由得感到了几分庆幸……

姐姐,尚不到而立之年。

她算不得美人胚子,但气质极好,格外端庄。

她一身布裙,黑亮的长发盘成而今最为流行的堕马髻,脸上带着一丝丝和煦笑容。

“十郎,躲在屋中作甚坏事吗?”

“阿姐说得哪里话,我不过是在想事情而已。”

“好啦,去洗手,饭已经备好。你若是再不出出来,昂便要哭闹,找你的不是了。”

丁辰咧嘴而笑,忙不迭跑去井边洗漱,而后走进了饭厅。

饭厅里摆放着几张食案,每张食案上,都有一个餐盘。

一个少年端坐在食案后面,看到丁辰进来,他忙撩衣起身,躬身唤了一声:“舅父!“

他年纪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可举手投足,却透着一股子超乎年龄的沉稳。

丁辰点点头,在一张食案后坐下,笑着道:“昂,听你阿娘说,你要哭闹,找我不是?“

“哪有?“

少年脸一红,有些扭捏道:“昂只是饿了。“

“既然饿了,那就吃饭!阿姐,我不客气了。“

姐姐坐在旁边,笑而不语。

丁辰也不再谦让,拿起一个蒸饼,便狼吞虎咽起来。

“十郎,你姐夫这两日心事重重,今日又匆匆出门,你可知道,究竟发生了甚事?“

丁辰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放下手中木箸,轻声道:“还能有甚事?

九月初一,太尉在崇德前殿召集百官,迫太后下诏书,废天子为弘农王,立陈留王,更逼迫太后还政,朝中那些大臣们,皆敢怒而不敢言……姐夫本就因此苦闷,哪知道太后被迁去永宁宫不三日便突然故去,据说也是太尉所为,姐夫这心中自然不快。“

丁辰说罢,叹了口气。

“我听说,太尉欲自封丞相,想总揽朝纲。

他如今势大,而朝中有识之士又纷纷离去,姐夫对此颇有不满,因而才会苦闷吧。“

“是啊,这朝堂风云变幻,实在是令人恐惧。”

姐姐也叹了口气,一双好看的蛾眉轻轻蹙动,突然道:“如今这时局,却看不太清楚。我总觉得,留在洛阳会有危险……十郎,不若你劝说你姐夫,让他辞了那官职,咱们回谯县老家吧。你姐夫素来听你的话,你若开口,想必他一定会赞同。”

丁辰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这洛阳,的确是不太安全,最好早作准备。

想到这里,丁辰已经有了打算,于是抬起头对姐姐道:“阿姐,我觉得,咱们应该提前做准备,最好先把行囊收拾好,以免有什么变故发生时措手不及,你以为如何?”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又能有什么变故?”

姐姐话音刚落,就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声。

紧跟着,一个老管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进饭厅便匍匐在地道:“夫人,出事了!”

要不要这么巧啊!

姐姐脸色一变,忍不住朝丁辰看了一眼。

十郎刚说有变故,这就出事了?

她强抑着内心的慌乱,起身道:“曹信,出了甚事?竟如此慌张。”

曹信是姐夫家的人,跟随姐夫多年,也是姐夫的心腹。此前姐夫为雒阳北部尉的时候,曹信就跟随姐夫身边。后来姐夫起起伏伏,这曹信一直没有离开,忠心耿耿。

丁辰心里咯噔一下,忙站起身来。

他联想到了那口七宝刀,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之兆。

“昂,去收拾行囊。”

少年一脸懵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却顺从站起身来,匆匆走出了饭厅。

“刚才小人在外面采买的时候,听人说主公刺杀太尉未遂,已独自逃离洛阳。”

“什么?”

姐姐闻听,顿时大惊失色,脸上露出了惊恐。

阿瞒他怎地如此胆大,竟然想要刺杀董太尉……可问题是,他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样也好有些准备。现在他刺杀失败,逃离了洛阳,家中这些人,又该如何是好?

“你确定?”

“千真万确!”

丁辰这时候走上前,握住了姐姐的手。

姐姐的手很冰,还微微有些颤抖,显示出她内心的慌乱。

“曹信,备马。”

“啊?”

“休得啰嗦,立刻备马,咱们准备走。”

丁辰最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这也让他心中,突然多了几分火气……对姐夫,他素来敬重。可未曾想,他居然连提醒都没有,便突然发动,也使得他们陷入险境之中。

“阿姐,咱们立刻走,趁太尉尚未反应过来,咱们先离开这里,而后寻机逃离洛阳。”

“十郎……”

“没关系的,阿姐!”丁辰握住姐姐的手,轻声道:“有十郎在,便有千军万马,也休想害得阿姐和昂分毫。事不迟疑,咱们马上离开,你现在去帮昂收拾一下。”

姐姐终于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她快步走出饭厅,直奔后宅而去。

而丁辰也不敢迟疑,一路小跑直奔卧房。

他冲进卧房,上前一步,抄起一口环首刀斜挎腰间,而后又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奇形大矟。那矟,长一丈左右,通体用青铜打造。矟杆上,缠绕着细密的蚕丝,入手冰凉。那矟首更是独特,长约有两尺,上面镶嵌七枚孔珠,舞动时会发出刺耳声响。

矟,名招魂矟,意为此矟可招魂。

整条铜矟是曹操请得荥阳冶铁工坊的制矟大师,耗费两年光阴打造而成,重达四十八斤。普通人莫说使用,便是挥舞两下便没了力气。但在丁辰手中,却如若灯草。

丁辰持矟走出卧房,就见姐姐和曹昂都已经收拾妥当。

曹昂手中还拿着一口宝剑,看到丁辰走出来,他非但没有露出惧色,脸上反而显出一丝丝兴奋。

“舅父,昂已经准备好了。”

“好不好你阿娘,休要让她受到伤害。”

丁辰也不啰嗦,迈步就往外走。

姐姐带着曹昂紧跟着丁辰,她这时候脑子里有些空,整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对姐姐的这种精神状态,丁辰大体上能够理解。

她在生气,生姐夫的气……你要逞英雄,却把我们陷入险境,又算得什么英雄?

曹信这时候,牵着马在前庭中等候。

丁辰正要搀扶姐姐上马,却忽听得大门外一阵人喊马嘶。

紧跟着,院门被人砸响,站在庭院里,可以清晰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休走了曹贼家小。”

蓬!

伴随着一声巨响,原本轰然倒塌。

一群身披铁甲的西凉锐士从外面冲进来,高声喊喝。

庭院中的曹家家丁见状,忙上前阻拦。

可是,他们又怎是如狼似虎的西凉锐士对手,只听几声惨叫响起,几名家丁便倒在血泊中。

“曹信,保护阿姐和昂,从后门走。”

丁辰见状,脸色不由得一变。

他抬手把身上的包裹丢给曹信,挺招魂矟,垫步噌的从前庭台阶上蹿下来,手中招魂矟一振,矟首七枚五孔珠顿时发出呜呜的声响,直让人听到,便是心烦意乱。

“阿姐,带着昂走后门,我掩护你们!”

第二章 温侯

招魂矟‘嗡’的一声锐啸,矟首撕裂铁甲,在西凉兵的胸口留下了一个巴掌大的血窟窿。

丁辰双手一合阴阳把,大矟震颤,把西凉兵的尸体呼的甩飞出去,砸翻了两个西凉兵。三名曹府家丁见状,健步上前,挥刀就砍。飞溅的鲜血,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空中,使得西凉兵的攻势,也不禁为之一缓。而丁辰,则趁势戳翻两人。

那杆招魂矟翻飞舞动,气流在五孔珠的孔洞中流转,发出刺耳的声响。

只是,那西凉兵终究是来自苦寒之地,性情彪悍。

在经过短暂的慌乱后,他们便反应过来,齐声呐喊,再次向曹府大门,发起了冲锋。

他们手持刀枪,高声喊喝。

“休走了曹贼家小,杀死他。“

而丁辰则守在府门前,横矟而立。

眼见那西凉兵扑上前来,他面沉似水,脚下环步侧身而行,招魂矟从肋下探出,呜的一声锐啸响起,一抹残影飞出。

“盘蛇一探,镇天门。”

那残影蓦地幻化,仿佛一条盘踞在关城上的巨蛇,探首扑击。

冲在最前面的西凉兵举刀相迎,却听得啪的一声向,矟首刺击在刀背上,巨大的力量,顿时把那口环首刀刀身震碎。招魂矟势不可挡探出,在他额头轻轻一啄,便唰的不见。

西凉兵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鲜血混合着浑浊且泛黄的脑浆流淌出来,尸体仰面而倒。

“郝屯将死了!”

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紧跟着那些西凉兵变得有些慌乱。

丁辰这才留意到,被他杀死的那西凉兵,穿戴与其他人有些不同,似乎是个有身份的人。

不过,他并未在意,在杀死两名西凉兵之后,他便立刻退到了曹府门后。

“杀了那小贼,为郝屯将报仇!”

人群中再次传来一声呼喊,西凉兵在刹那间又一次扑了过来。这一次,西凉兵显然有了提防,相互间配合着,不再像之前那样杂乱无章。丁辰眸光一凝,踏步迈过门槛,招魂矟舞动起来,横扫千军……只听得呜呜声不断响起,七枚五孔珠转动,发出了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丁辰仿佛巨蛇横卧曹府门外,在方寸间腾挪,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西凉兵的人数虽多,却被他硬生生挡在门阶下。

十余阶台阶,叠落着一具具尸体,鲜血更把那台阶染成了红色,血腥之气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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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何人?“

街口处,一员武将跨坐乌骓马,头戴铁盔,身披铁甲。

他身前横着一杆铁矟,举目朝大门方向看去,眉头紧锁,沉声喝问道:“竟如此骁勇?”

“回禀将军,此人应该就是曹贼的舅子,名叫丁辰。”

“丁辰?”

那武将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他正要开口,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蹄声。

一队军马风驰电掣而来,为首的大将,头戴束发金环,身披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胯下一匹赤兔嘶风兽,掌中一杆方天画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令人心生畏惧。

在他身后,还有两员大将随行。

“文远,怎地还在这里纠缠?”

那员大将勒住战马,高声喝问。

言语中,透着一股子倨傲之气……武将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抹不快之色。

他沉声道:“温侯,曹贼手下有一个名叫丁辰的人,你可曾听说?“

“丁辰?

无名之辈,某又如何得知!”

“此人凶悍,有万夫不挡之勇。

曹贼虽已逃走,却留下他在府中守护。儿郎们数次冲锋未果,反而损兵折将,连郝校尉的侄子也被他所杀。“

“哦?“

大将闻听,顿时来了兴趣。

他举目向曹府大门看去,就见在乱军之中,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青年,手舞青铜矟,在大门前横冲直撞,杀的西凉兵血流成河。那些西凉兵,可不是土鸡瓦狗,跟随董卓征战凉州,可谓精锐。但现在,数百西凉兵却被那人挡在了曹府大门外?

这厮,倒是真个凶悍!

这大将,便是太尉董卓帐下第一勇士,吕布吕奉先。

眼见西凉兵攻势受挫,他非但没有发怒,反而生出了爱才之心,一张俊朗容颜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文远,他杀了我家虎头吗?“

跟在吕布身后的壮汉,突然怒声道:“你为何不阻拦他?“

武将正要开口,却听吕布道:“郝萌,休要怪文远……曹阿瞒府中竟有如此猛士,非文远之过。你若要为你侄儿报仇,何不自己去呢?若杀得此人,某便为你请功。“

郝萌闻听,二话不说,拨马便冲了出去。

只是,那大门外空间不大,郝萌无法纵马冲击,于是纵身跃下战马,提刀便仆向丁辰。

丁辰此时,一矟逼退了几名西凉兵。

他正要退到门口,却听得一声暴吼传入耳中,“小贼,休得猖狂,给我拿命来。“

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刀光一闪,寒气逼人。

丁辰心头一振,向后退一步,手中招魂矟一横,一式霸王扛鼎。

只听‘铛’一声巨响,大刀正披在矟杆上。一股巨力传来,令丁辰不禁吃了一惊。

他双腿微微一曲,而后如弹簧般直起,手中招魂矟向外一推。

“给我滚开。!“

郝萌只觉两臂发麻,身体在空中一个倒翻,落在了台阶之下。

而这时候,丁辰却踏步上前,招魂矟呜的一声怪啸探出,仿佛盘蛇探首,快若闪电。

郝萌刚站稳,那招魂矟就到了跟前。

他双眼圆睁,大刀呼的一声从一个奇诡角度劈出,正劈在那矟首之上。

从矟首上涌来巨力,令郝萌不禁惊呼一声,大刀脱手飞出。他连忙后退,同时三名西凉兵冲上前,总算是拦住了丁辰。而丁辰则冷笑一声,大矟一翻,横扫千军。

那矟杆在空中竟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狠狠抽在那西凉兵的身上。

铁甲,被大矟抽的碎裂开来,那西凉兵惨叫一声,便飞出去十几米远,狠狠摔在了地上。

丁辰趁势,又退回大门。

“温侯,有点不对劲。“

吕布身后,走出一个清癯文士,蹙眉说道:“以此獠身手,大可以突围出去,却死守在这里,分明是别有用意。他是曹阿瞒的舅子,据我所知,曹阿瞒的妻儿都在府中。

他是不是想要拖住咱们,掩护曹阿瞒的妻儿逃跑?“

吕布闻听,一双虎目不由得眸光一凝。

“文和所言极是,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这,却要看温侯的意思?“

“哦?“

“若温侯想他死,便无需顾虑……凭温侯之勇,此獠虽善战,怕也非温侯的对手。

可是,如果温侯想将之收服,便不能伤害曹阿瞒妻儿。”

吕布闻听,不禁笑了。

“文远,烦劳你辛苦一遭,把曹贼妻儿抓来。

记得,是抓来,切勿害他们性命。“

那武将名叫张辽,闻听吕布吩咐,二话不说,在马上躬身领命。

而吕布则看着那大门口,浑身浴血,若一个血人般的丁辰,突然一催胯下赤兔马,持戟而出。

“全都退下,待某来教训这凶徒。”

伴随着吕布一声暴喝,西凉兵呼啦啦向两边散开。

“温侯,温侯,温侯!”

西凉兵齐声呼喊,而吕布催马,速度却越来越快。

赤兔马蹄声如雷,在平地化作一道红色闪电,飞扑向曹府大门。

丁辰本在持矟喘息,听得那如雷蹄声,心头一振,在抬头看到那飞扑而来的红色闪电,心中更是一紧。

是他!

丁辰没有见过吕布,但是却久闻其名。

只看这气势,他便知道是吕布来了……不过,他并未感到恐惧,心中反而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原本有些疲乏的身体,在刹那间突然充满了力量。

他横矟身前,眼见那赤兔马冲到台阶下,他却健步如飞,腾身而起。

掌中招魂矟高举朝天一炷香,口中更发出一声如雷巨吼,“吕布,拿命来……”

那招魂矟在丁辰身体腾空至最高处的刹那,陡然间砸落下来。身随矟走,这一矟下来,少说有千斤之力,撕裂空气,发出鬼哭狼嚎一样的恐怖声响。吕布则虎目圆睁,看上去更加兴奋。他单手持戟,在空中迎着招魂矟一绞,就听得一声巨响。

赤兔马长嘶,踏踏踏后退数步。

而丁辰则落在台阶上,脚底下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凶徒,好力气,再来。”

吕布端坐马上,手挽缰绳,哈哈大笑。

持戟的手,微微有些发颤……看得出来,刚才丁辰那一击,却让他吃了一点小亏。

他不等丁辰站稳,催马便冲上了台阶。

而丁辰则后退数步,可招魂矟却在他后退的一刹那,诡异探出。

“盘蛇二探,进退难。”

他这一矟,身向后退,矟向前出,一前一后相互矛盾,令人感到极为难受。

吕布在马上探身,人借马势,方天画戟斜劈落下,那月牙小枝啪的一下子锁住招魂矟的矟首。只是,当他锁住矟首的刹那,却感到那招魂矟上空荡荡,浑若无力。

心中一怔,吕布忙抬手想要撤回方天画戟,却在这时候,丁辰却借势站定,招魂矟向前一推。

巨力涌来,令吕布的方天画戟险些脱手。

不过,他却稳住心神,双手握住大戟,在空中连连绞动。

一圈,两圈,三圈……

丁辰脸色大变,忙撤步想要后退。

哪知道身体却好像不受控制一样,被吕布手中的方天画戟带动,脚步踉跄,险些从台阶上栽下去。

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撒手,松开了招魂矟,同时一个懒驴打滚,总算是躲开了吕布的攻击。

“好手段,不愧虓虎之名。”

丁辰翻身半跪,反手抽出环首刀。

郝萌在台阶下见状,不由得喜出望外,大声喊道:“给我上,杀了这凶徒。”

只是,他话音未落,却听到吕布沉声喝道:“哪个敢乱来?休怪某家方天画戟无情。”

西凉兵闻声止步,诧异向吕布看去。

而吕布则端坐赤兔马上,方天画戟斜指地面,凝视丁辰,一言不发。

那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之意,却使得丁辰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神也随之,乱了!

第三章 归降

“丁辰,曹操图谋不轨,意图刺杀太尉失败,今虽逃匿,但早晚难逃一死。某惜尔武艺高强,想必也被蒙在鼓中。若聪明的,立刻弃刀投降,某可保你性命无虞。”

吕布跨坐赤兔马,居高临下俯视丁辰。

只是,他话音未落,就听郝萌高声道:“温侯,万万不可……此人刚才杀了郝建。”

“住嘴!”

吕布厉声道:“某家说话,哪有尔插话之处。

再者说,大丈夫搏杀,死伤难免。某家自五原从军,死在某家方天画戟下的人何止千万人。若每一个人都似你这般要报仇,某家的仇人,岂不要遍布天下吗……至于郝建,死便死了,与他厚葬就是。说到底,也是他学艺不精,又怪得何人?”

郝萌是吕布的部将,早在吕布还是并州主簿的时候,便跟随吕布。

他心中自然不满,却无奈吕布积威甚重。吕布如此说话,也让郝萌不敢再开口胡言。

因为他很清楚,吕布此人喜怒无常,若激怒了他,便是天王老子也敢动手。

所以,郝萌只能恶狠狠看着丁辰,心里面同时期盼着,丁辰千万不要答应了吕布。

丁辰俊俏的脸上,有一道淡淡的血痕,是方才和吕布交手留下。

他听了吕布的话语,却面无表情,手中环首刀慢慢横在身前。

只是,心里面却有一丝丝怨念!

你曹阿瞒既然决定要刺杀董卓,为什么不提前招呼一声,让我也好有一些准备呢?

现在可好,你刺杀失败,一走了之。

而阿姐和昂却陷在了洛阳,你又怎狠得下心呢?

原本,他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想着要保护阿姐与曹昂离开。

可现在,丁辰心里却生出了恨意……只是,他心中虽然怨恨,但始终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

“丁辰,弃刀可生,若不然休怪某心狠手辣。”

吕布话方说完,一个文士走到了他身边。

“丁子阳,我知你与曹操感情深厚。

当年他为洛阳北部尉的时候,你便跟随左右,更将他视为英雄。

可现在……天下争纷不断,先有太平贼为祸,后有阉宦作乱,令朝纲不振,百姓蒙难。太尉起于西陲,战功显赫,对朝廷更忠心耿耿。他此次奉命入京,扫荡阉人,令朝堂清明,扶立天子,意欲重振朝纲。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今天意在太尉,尔若为汉臣,自当忠于天子,忠于朝廷,又何必为一反贼,而坏了自家前程?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温侯爱惜你一身武艺,不忍害你性命……若你再执迷不悟,呵呵,你且往那边看。”

文士说完,用手朝旁边一指。

丁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听得马蹄声响,一队西凉兵来到了曹府大门之外。

西凉兵为首着,是一员黑甲大将。

而在他旁边,几个西凉兵则押解着一对男女。

看清楚那两个人,丁辰瞳孔不由得一缩,忍不住失声喊道:“阿姐……”

那队男女,赫然是姐姐与曹昂。不过此刻,姐姐看上去很狼狈,发髻蓬松,衣衫凌乱。她牢牢保护着曹昂,把他搂抱在怀中。当丁辰看过来时,她也看到了丁辰。

“十郎,你可无恙?”

看到丁辰那浑身是血的凄惨样子,姐姐忍不住失声呼喊。

那双明眸里,闪过一丝心疼之色。

丁辰却咧开嘴笑了,朝姐姐轻轻摇头道:“阿姐,我没事……你和昂可还好吗?”

“曹信,死了!”

姐姐的眼中,闪过一抹水色。

吕布却有些不耐烦了,厉声道:“丁辰,降,还是不降?”

丁辰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了身子。

“降,可以,但不得伤我阿姐和甥儿分毫。”

“十郎,别管我们!”

姐姐闻听丁辰的回答,忍不住大声呼喊。

她想要冲过去,却被西凉兵死死拦住。而那黑甲武将则跨坐马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丁辰,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不管?怎能不管啊!

从小到大,都是姐姐照顾我。父母虽生我,却是姐姐把我养大,我又怎能不管你呢?

丁辰看着吕布,等待着吕布的回答。

而吕布则看了一眼姐姐和曹昂,嘴角微微一撇,露出倨傲之色道:“某虽杀人无数,却从不杀无力抵抗的妇孺……好,某答应你,若你投降,我便保她母子无虞。”

铛!

吕布话音刚落,丁辰手中的环首刀便丢在了地上。

“十郎!”

姐姐见状,不禁挣扎着要扑上去。

只不过,她妇道人家,又如何挣脱那如狼似虎的西凉兵呢?

郝萌一直在旁边窥觑着,眼见丁辰弃刀,他不等吕布开口,便健步冲上台阶,来到丁辰面前。

就见他二话不说,抬脚便狠狠踹在了丁辰的身上。

丁辰噔噔退了两步,却没有倒下,犹自挺拔身姿,颇为不屑的看了郝萌一眼。

这也让郝萌顿时恼羞成怒,仓啷拔剑出鞘,便要上前去丁辰性命。丁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郝萌,眼见郝萌手中宝剑刺来,他却毫无惧色,依旧是一脸嘲讽。

铛!

就在郝萌手中的宝剑要刺中丁辰的刹那,一杆方天画戟突然横在二人之间,架住了郝萌的宝剑。

郝萌一怔,心里顿时一激灵。

耳边传来吕布清冷的声音,“我说过,他若投降,我便保他无虞。”

话音刚落,就见那方天画戟横里一扫,啪的就拍在了郝萌的身上,把他一下子拍翻在地。

“郝萌,若下次再敢违我命令,便取尔项上人头。”

吕布说完,收回了方天画戟。

他看了一眼丁辰,却见丁辰仍旧昂着头,毫无惧色。

“果然是好汉!”

他忍不住赞了一声,那张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笑容,朝丁辰点头道:“放心,我说你无虞,你便不会有事。不过在此之前,却还要暂时委屈你一下。你的阿姐和甥儿,继续住在这里,我会命人在此保护,绝不会有人敢伤害她母子分毫。”

说着,吕布拨转马头离去。

赤兔马优雅的踏踩着步点,从台阶上缓缓而下。

而姐姐却在这时候,带着曹昂扑到了丁辰的面前,一把将他抱住。

“十郎,你这又何苦?”

“姐夫保不得阿姐,我来保护便是……阿姐放心,我一定会把你们安然送回姐夫身边。”

“十郎,你……”

这时候,那黑甲将军也从马上下来,带着人走到大门口。

“丁君,随我们走吧。”

丁辰闻听,推开了姐姐,迈步走下台阶。

黑甲将军道:“温侯已经吩咐过我,要我负责保护你姐姐母子……放心,只要太尉不发话,无人能伤她母子分毫,我张辽说得出来,便做得到,你只管放心就是。”

“你就是张辽?”

丁辰一颤,向黑甲将军看去。

据说,当初他与吕布同在丁原帐下效力时,与吕布有‘双璧’之名。

若论统兵打仗,运筹帷幄,张辽甚至比之吕布更盛一筹。只可惜,董卓入洛阳的时候,张辽在外地征兵。等到他回来时,丁原已死,而吕布却成为董卓的爱将……

“多谢文远将军。”

丁辰微微欠身,算是向张辽道谢。

几名西凉兵冲过来,把他绳捆索绑。

丁辰也不反抗,而是笑看着姐姐道:“阿姐放心,我此去无有大碍,姐姐等我回来便是。

若有什么需要,便告知张将军,他绝不会推辞。”

说完,丁辰又看了张辽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舅父,你要保重,昂等你回来说书。”

曹昂在门口大声呼喊,丁辰则回头看了他一眼,大声道:“昂,好好照顾你娘亲。”

“我会的。”

“走吧!”

西凉兵推搡丁辰,催促他离开。

不过,当丁辰从那文士身边过去的时候,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他上上下下打量文士,片刻后突然道:“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文士笑道:“丁君可以猜一猜。”

“原来是贾诩贾文和,久闻先生之名,早想造访,却在如此情况下相见……若丁辰不死,定会找先生求教。”

丁辰说完,便昂着头离开。

文士愣住了,他看着丁辰的背影,眼中却流露出一抹疑惑之色。

要知道,他早年随有察孝廉为郎的经历,并且在洛阳待过一段时间,却并不算出众。

后来,他因病返回姑臧老家,便韬光养晦,非常低调。

哪怕是后来投效董卓,也是因为和牛辅是朋友,得牛辅推荐,才来到了董卓帐下。

但董卓帐下有女婿李儒为谋士,贾诩更是小心翼翼,很少展现才学。

可这丁辰,何以知道我的名字?

听他的口吻,似乎对我很熟悉,可我却从未见过他!

贾诩素来谨慎,被丁辰方才那一句话,却挑动了心境,一时间变得有些惶恐……

“文和,为何呆立这里?”

丁辰已经被押走,张辽把丁夫人和曹昂送进了曹府,又命人在曹府门外值守,这才准备离去。可是当他走出曹府大门后,却发现贾诩呆立在台阶下,似乎有些恍惚。

他知道贾诩,虽然贾诩并不出众,但因为与牛辅关系密切,所以也颇受董卓重视。

张辽走上前,轻声询问。

贾诩愣了一下,这才清醒过来。

他摆了摆手,笑着问道:“没什么,只是突然间想起些事情,故而留在这里。”

“既然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贾诩浅笑着,与张辽拱手道别。

他背负着双手,缓缓向太尉府走去,一边走却一边想着:这个丁子阳,倒是有趣!

第四章 猛将

太尉府,亦即大将军府。

大将军何进死于十常侍之手,引发洛阳之乱。

董卓入洛阳后,自领太尉之职,却不肯出任大将军,就是因为感觉有些不太吉利。

也难怪,谁让做了大将军的人,都不得善终呢?

但整个洛阳城里,除了宫城,便是这大将军府最为醒目。

身为太尉,摄政朝堂,董卓又怎可能选择其他地方?于是,便把大将军府改成了太尉府。

董卓高踞中堂,跪坐于围床上。

他本是出生于陇西临洮,年过五旬,却精壮无比。

秉承了西北大汉的气概,董卓个头很高,约八尺五寸由于。体型壮硕,腰大十围,一看就是个孔武有力的豪装之人。少年时,董卓游历边荒,与羌人豪酋结交,不但武艺高强,且可以左右开弓,是当时凉州地区非常有名的游侠,性情更是豪爽。

而今,他虽已年长,却不改当年的豪壮之气。

当日他进驻洛阳时,曾大开杀戒,使得不少人为之恐惧。以至于时至今日,洛阳城里仍流传着许多关于他的谣言。比如说,他相貌丑陋,长的狮鼻阔口,横眉细目。

亦有人说,董卓好吃人心,凶残至极。

也有人说,他性格粗暴,而且杀心很重,每天都要在太尉府中杀人取乐……

诸如此类的谣言,可谓层出不穷。

可实际上呢?

董卓很健壮,并且颇有豪气。

他的确杀了不少人,但却不似外面谣传的那般丑陋。

说起来,董卓长的还不错,五官也非常端正。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便是肤色略黑。

也难怪,长年生活在凉州那苦寒之地,整日里和那些羌胡作战,风吹日沙下,肤色呈现出一种古铜色,也使得他看上去,显得很粗鲁。再加上他作风强硬,使得许多人对他不满。特别是在废黜了汉帝刘辨为弘农王之后,更让不少人对他恨之入骨。

不过,董卓又何曾把那些谣言放在眼中。

此刻他正在中堂大发雷霆,怒气冲冲。

在中堂两侧,一干文武幕僚则垂手低头不语,噤若寒蝉。

董卓当然生气,却不是因为曹操行刺而发怒……

“已经过去三天了,毒杀太后的凶手,依旧没有丝毫头绪。

尔等一个个自诩才学过人,聪明机智,何以到现在也抓不到凶手?是真的追查不出,还是不想追查呢?”

“太尉息怒!”

堂下众人闻听,吓得忙躬身请罪。

董卓则强按耐住心头的火气,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眼中露出一丝丝无奈。

说到底,他手下还是无人可用啊!

李儒机智,且常有妙计,却非栋梁之才。

牛辅、李傕、郭汜、董越等人,行军打仗倒是不弱,可要说治国安邦,却远远不足。

他入洛阳之后,便试图招揽人才。

可那些饱学之士却不愿意投效,而朝中那些大臣们,更是阴奉阳违,与他并非一条心。

其实,董卓心里很清楚原因。

说到底,他来自边荒;说到底,他不过豪强出身;说到底,他并非士大夫中的一员。

这年头,讲究门第。

朝臣大多出于名门望族,对于董卓这种出身的人,非常排斥。

若不是他心狠手辣,在入洛阳时大开杀戒,恐怕那些大臣们,更不会听从他的命令。

每每思及,董卓便有种无力感!

此前,他见弘农王懦弱,担心他无法重振朝纲,于是便强行将他罢黜,扶立了一个在他看来,更加合适的皇帝,也就是陈留王刘协。之后,为了避免太后过多干预朝政,他逼迫何太后迁至永安宫。没办法,谁让有汉以来,太后擅权的先例多不胜数呢?

董卓自认,他是一番好意。

可不料想却引得满朝的骂声……

最可怕的是,数日前何太后突然死于永安宫,更把董卓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他的确是讨厌何太后,可要说毒杀何太后,却没有这种想法。但是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他毒杀了何太后,也让董卓百口莫辩,不知道该如何去向世人证明自己清白。

今天,又遇到了曹操行刺的事件,也让董卓心情更加烦躁。

见没有人愿意开口,董卓心中怒火更炽。

“三天,再与尔等三天,若还找不到凶手线索,休怪某心狠手辣。”

他怒斥众人,将他们赶出了中堂。

之后,董卓便靠在围床上,一脸的郁闷。

“启禀太尉,曹操如今已逃离洛阳,去向不明。”

就在董卓感到疲乏的时候,吕布大步流星走进来,躬身道:“不过,末将却抓到了曹操的妻儿。看样子,那曹阿瞒并未将他行刺之事通知家小,以至于我们上门抓捕的时候,她们才反应过来。”

“哦?”

董卓睁开了眼睛,“既然抓到,杀了便是。”

哪知道,吕布却犹豫一下,轻声道:“太尉,曹操行刺,罪不容恕,便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可他妻儿,却是无辜!想那曹操逃跑时,连妻儿都弃之不顾,实不为人子。”

董卓本来并不在意曹操妻儿的死活,可是听吕布这么一说,却顿时来了兴趣。

他坐起了,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吕布道:“奉先与阿瞒并无交情,何以突然为他妻儿求情?”

吕布倒也没有掩饰,沉声道:“末将求情,非是为阿瞒,而是另有别情。”

“说来听听。”

“末将今日追捕曹操无果,回城后就想去他家中查看。

哪知道到了曹府,却见曹府中有一人,身手过人,竟以一人之力,抵挡数百西凉军的进攻,还杀了郝萌的侄儿郝建。那郝建的身手普通,但能力敌十名西凉兵。

可是在那人面前,却非一合之敌。

末将见猎心喜,于是便上前试探……”

董卓来了兴致,笑着示意吕布落座,而后问道:“却不知胜负如何?”

吕布道:“末将当时纵马上前,那人步战相迎,与末将缠斗了十余个回合,最终落败。

末将以为,若他胯下有马,便是不敌末将,也能够杀出重围,端地是一员猛将。”

猛将?

董卓闻听,笑了。

他西凉军中什么都缺,可就是不缺猛将。

不过,吕布既然如此夸赞,那人必然是有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董卓便问道:“猛将?不知比之牛辅如何?”

“若是马战,此人三个回合内,必杀牛中郎。”

“那比之李傕郭汜,又如何?”

“五个回合之内,李傕郭汜性命难保。”

“那与徐荣、张济相比呢?”

“二十个回合,可将二人斩杀……”

本来,董卓也只是随口询问。

其实就算那人没本事,只要吕布开了口,他还是愿意给吕布一个面子,饶了对方。

可是一连说出几人,似乎都无法与那人相提并论。

这也让董卓的好奇心更重,于是问道:“那奉先以为,某之帐下,何人可与之相比?”

吕布细思片刻,沉声道:“华荣、魏越、张绣,可与之交锋五十回合而不败。”

那话里的意思是说,五十个回合之后,这三人也难逃一败。

这一下,董卓震惊了!

吕布来投之前,华荣和魏越可称得上是他帐下猛士。那魏越,起于西凉,曾在凉州之乱中,为董卓斩将夺旗;而华荣,是谯县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董卓的老乡。董卓生于陇西,祖籍却在谯县,只不过后来其祖上迁到临洮,并在那里定居。

华荣,有万夫不当之勇,竟然只能抵挡那人五十个回合?

董卓心里,有些不信。

吕布道:“若言主公帐下何人可与之相敌,末将思之,唯有文远一人。

当然,即便他骑马,若末将乘赤兔,持方天画戟,他想要逃走,却比登天还难……”

董卓闻听,沉默了!

良久,他开口问道:“奉先还未说明,那人是谁?”

“此人,名叫丁辰,字子阳,谯县人氏。

他是阿瞒妻弟,一直跟随阿瞒,但是声名却不彰显。若非今日之事,怕没有几人知道他的存在。末将看得出来,他对阿瞒一声不响便弃之而走颇为怨恨……今主公方领太尉,正需多招揽人才相助。若此人能为主公效力,主公手中便可增添一柄利剑。”

董卓沉声道:“你又知道,他会真心投降?”

吕布笑道:“主公,末将观此人,乃是有情义的人。

其实,当时他大可以独自突围,可是为了他姐姐和外甥,却甘愿断后,掩护她们逃离。后来,文远将阿瞒妻儿拿获后,丁辰便弃刀就缚!他对阿瞒有怨念,却又极有情义……这种人,只要是答应了,绝不会轻易改变态度,末将倒是可以确定。”

董卓轻轻点头,但是并没有立刻表明态度。

他眉头紧蹙,沉思不语。

说实话,听吕布这么一说,他的确是有些心动。

可他又无法肯定,丁辰那人一定会忠心于他。单凭吕布几句话,就让董卓改变了主意?那他就不是董卓了!但若不同意,便薄了吕布的面子,难免让他心生芥蒂。

“奉先,你能保证他不反吗?”

吕布嘴角微微一翘,露出自负之色道:“若有一日他敢造反,末将就亲手取他性命。”

第五章 死囚

人和人之间,有的时候非常奇妙。

就连吕布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维护丁辰。

他是第一次见丁辰,此前不管是什么原因,丁辰声名并不显赫,可说是无人知晓。

但从他见到丁辰的第一眼起,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家伙生出好感。

也许是因为丁辰那时候身陷重围,却仍显得无比骄傲的气质,让吕布产生了共鸣。

总之,他觉得丁辰,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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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布觉得丁辰是个有趣的人,可丁辰此时却丝毫感觉不到有趣。

他被关进了洛阳狱,黑漆漆的牢狱里,阴冷潮湿,令人感觉很不舒服。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腐臭的气息,好在三米高的墙壁上有一个牢窗可以透气,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狱卒在地面上走动,并时不时,传来轻弱的交谈声,但听得很不真切。

牢房的地面,被夯实,但却坑坑洼洼。

一堆杂乱的枯草上,躺着一人,好像死了似地,从丁辰进来后,一直都没有动静。

丁辰也没有理睬,而是走到角落里,在一张草席上,撩衣坐下。

身上的血迹还没有来得及清洗,以至于当他坐下之后,感觉很不舒服,却又无法换洗。

这是洛阳狱,不是曹府。

哪儿有那许多的便利条件?甚至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丁辰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样,就该带两件衣服进来,也不至于如此般狼狈。

“唉!”

他叹了口气,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曹孟德,本以为你是英雄豪杰,未曾想你竟如此凉薄!

之前他来不及思考,而今静下来,这心头的怨气便噌的一下子窜起来,忍不住咬牙切齿。

细想,曹操这件事做的确实不地道。

他行刺失败后一走了之,却把妻儿置于险地中。

丁辰倒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就如同吕布所言,若非他要拖住西凉兵,掩护阿姐和曹昂逃离,凭他的本事,大可以突围出去。但是,他并不后悔!姐姐待他情深义重,小时候为了他,挨了不少父亲的责骂。嫁入曹氏之后,家中兄弟,她谁也没有带,只坚持要丁辰跟随身边,多年来,也是疼爱有加,令丁辰心中感激不尽。

为了阿姐,便战死何妨?

可问题是,现在阿姐还陷在洛阳,而他不在身旁,也不晓得会不会受人的欺负……

一想到这些,丁辰就一阵心烦意乱。

他猛然站起身,长出一口气,自然站好,缓缓俯身,而后双手按地,用力是身体向前耸,并配合以极为独特的呼吸之法。伴随他的呼吸,全身的骨节嘎嘣泵一阵轻响。

这是他在老家时,随老家一位郎中学得一种秘术。

据说,那是郎中在野外采药时,观虎、猿、熊、鹿、鸟,根据黄帝内经中《灵枢》一篇,结合炼气方士的引导术自创的一种功法,可强身健体,有着无比非凡的妙用。

郎中为这秘术取名:五禽戏。

丁辰从小学习五禽戏,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大成境界。

而今,他所做的便是五禽戏中的虎戏。

双手先左后右向前挪移,同时又把双脚向后退移,极力拉伸腰身,而后深吸浅呼。

一套虎戏完成,丁辰的心情似乎舒畅不少。

他站起身,拍了拍双手,却意外发现那躺在草席上,好像死人一样的家伙,不知在何时坐直了身子。

“你方才练得,什么功夫?”

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牢房里,光线昏暗,好在五禽戏中有一戏可锤炼视力。虽然说不上夜视之能,却可以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是,那家伙发髻蓬乱,遮住了脸,以至于看不清楚样貌。

他的衣服上,沾着血迹,但一经发黑。

丁辰看了他一眼,回到草席上坐下,“你管得着吗?与你有何干系。”

“呵呵,与某家倒是没甚关系,只不过有些好奇。

你这功夫看似简单,却实则颇有玄机。不过我看不出来,所以才有些好奇询问。”

“好奇心杀死猫,小心沾了霉运。”

“霉运?”那汉子闻听,却忍不住笑了,指着自己道:“你觉得我这样子,还会害怕霉运?”

说着,他挥舞手臂。

只听得哗楞的锁链声响,丁辰这才发现,他的身上竟被锁链缠绕。

“哈,看你这模样,的确是够倒霉的。”

一般而言,这种情况只有是那种重刑犯才会缠绕锁链。

丁辰看了他一眼,便闭上了嘴巴。

那人见丁辰不愿交谈,也没有勉强,便靠在墙上,看着牢墙上一尺见方的窗口发呆。

不知不觉,天已昏暗。

牢室里的光线越发昏黑,不过丁辰却未在意。

他也靠在墙上,脑海中却想着姐姐的安全,心中不免添了几分愁绪。

忽然,一阵喧哗声从外面传来。

“马都伯,你莫要为难小人……这里是洛阳狱,你这么闯进来,小人定会受到责罚。”

“滚开,我要去何处,哪里轮到你一个狱丁过问,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紧跟着,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蓬的一声,牢门似乎被人踹开。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听上去人数不少,应该有十几个人的模样。一群西凉兵从外面闯进来,沿着大牢过道一路走来,在丁辰所在的牢房门外停下来,朝里面观瞧。

“是这间吗?”

西凉兵大声询问。

一个狱丁被推搡过来,看了一眼丁辰,轻轻点头。

“把门打开。”

“都伯,这不合规矩。”

“混帐东西,老子说的话,便是规矩。”

那西凉兵说着,抬手就是一巴掌,抽在狱丁的脸上。

把那狱丁打得半张脸都肿起来,险些摔倒在地上。更有西凉兵拔刀威胁,那狱丁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摸出了钥匙,打开牢门。不过,牢门才一开,他就被西凉兵推到了旁边。那十几个西凉兵冲进牢里,为首的人扫了一眼,目光便落在了丁辰身上。

“贼囚,今日你可是嚣张的很呢。”

“我嚣张并非一两日,却不是今日才嚣张。

怎么,日间没被我教训够,现在皮痒了,想要来讨打吗?”

丁辰说话间,朝着那西凉兵翻了个白眼。

旁边的囚徒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却让那些个西凉兵顿时面红耳赤,恼羞成怒。

“贼囚,现在你为鱼肉,我为刀俎,且看你怎么嚣张。”

西凉兵说话间,挥手喝道:“给我打死他。”

只是,未等西凉兵动手,丁辰却突然呼的从草席上站起,身体好像弹射飞出一样,带着无铸巨力,双拳狠狠砸在那西凉兵的胸口。那西凉兵被他砸的一下子飞出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便倒地再无声息。

丁辰知道,这些人应该是为了日间那场厮杀而来。

他杀了不少西凉兵,难保那些人会有七大姑子八大姨的来找麻烦。

也正是这原因,丁辰出手便狠辣非常,丝毫没有留手的想法。而那些西凉兵也被丁辰这果决的行动惊吓住了……他们是奉命而来,原以为是个软柿子,却不想面对的是一头猛虎。

“杀了这贼囚。”

西凉兵大声喊叫,纷纷拔出腰刀。

而这时候,之前一直在旁边不言语的囚徒,却突然间动手,哗楞锁链颤动,那锁链好像毒蛇一样窜出,啪的便缠在一个西凉兵的脖子上。就见他手腕一翻,那西凉兵的脖子喀吧一声轻响,颈骨断裂。尸体软绵绵倒在了地上,囚犯上前,从地上抄起了钢刀。

与此同时,丁辰冲进人群中,拳打脚踢。

那双手忽而虎爪探出,忽而化作熊掌拍击。

他虽然是赤手空拳,可是却比那囚徒更加狠辣,出手之后,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

十几个西凉兵懵了!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牢房里竟然关着两头老虎。

眨眼间,西凉兵几乎死伤殆尽,剩下两个见势不妙,扭头就走。

而这时,大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群西凉兵从外面冲进来,为首之人,正是张辽。

“怎么回事?”

张辽闯进大牢,就看到两个西凉兵往外跑。

他先一怔,旋即将两人拦住,厉声喝问。

“贼囚造反,他们杀人了……”

啪!

一记耳光便抽在其中一个西凉兵的脸上,顿时把那西凉兵打蒙。

“我是问你,你们为何来这里?”

那西凉兵一怔,脱口而出道:“是马都伯……马都伯说是奉了郝校尉之命,让我们来教训那死囚。可不成想,那死囚凶悍,还有一个同伴,杀了许多我们的弟兄。”

张辽闻听,面沉似水。

他就知道那郝萌不会善罢甘休,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胆。

“把他带下去,交给温侯处置。”

张辽说完,便把那两个西凉兵交给了手下,而后大步走到了牢房门口,却看到丁辰两人都靠墙端坐,好像没事人似地闭着眼睛。而牢房中,除了满地尸体之外,还回响着惨叫声,伴随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与那腐臭之气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张辽见状,忍不住笑了。

他招手,示意手下过来清理牢房。

“丁子阳,你倒是聪明,只杀了人却不逃跑,难道不怕温侯追究吗?”

丁辰翻了个白眼,朝张辽看了一眼,沉声道:“我阿姐在你们手里,我能跑去哪里?

我为了阿姐,既然已经束手就缚,就不会弃她们不顾。

不过,久闻西凉军军纪松散,如今一见,果不其然……呵呵,放眼看,尽是骄兵悍将呢。“

第六章 高顺

丁辰这话,有点损了!

西凉兵军纪松散,这是天底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生于苦寒之地,长年与异族作战,西凉兵可算的是悍勇非常。但是悍勇的反面,就是军纪颓废,甚至说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军纪。天老大,地老二,主公就是老三。

再加上此次入京的西凉兵中,有不少休屠各人,以至于这军纪变得更差……

只是丁辰当着张辽的面说出这些话,可就有打脸的意思。

他不是打张辽的脸,打的是吕布的脸。

吕布说过,保他无虞。现在倒好,他被关进大牢里不到半天,就有人过来找他麻烦。

那岂不是说,吕布的保证,和放屁没有区别?

而吕布,偏偏是极好颜面的人。

张辽心中苦笑,看着丁辰,轻轻摇头。

这绝对是个不吃亏的人!

“丁辰,你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得罪人吗?”

丁辰再次翻了个白眼,对张辽道:“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只有往死里得罪,反正也不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而且我这人心胸小,初一的债我绝不留到十五还,一般当场就报复过去。

张君,马瘦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不过想保护好自己而已。”

张辽闻听,默然。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丁辰道:“放心,过了今晚,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不过我劝你,得饶人处且绕……免得日后出去,被人背后动刀,到时候追悔莫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就弄死他。”

张辽知道,他也劝说不得丁辰,于是摇摇头,把手中的包裹扔给了丁辰,转身走出牢门。

“这是你阿姐为你准备的换洗衣服。”

“多谢!”

丁辰接住了包裹,微微一笑。

“还有,要不要给你换一间牢房?还有,这个人……你若不想和他同室相处,可以让你一人居住。”

囚犯抬头,看向丁辰。

丁辰却摇摇头,道:“那倒不用,我与这位仁兄相谈甚欢,便同室相处也无大碍。”

他说着,站起来,走到牢门后。

“张君,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等着吧。”

张辽不想再和他交谈下去,于是让狱吏把丁辰和那囚犯带出来,换了一间牢房,便匆匆离去。

好歹也官拜骑都尉,说实话张辽本无需过问丁辰的事情。

只是,一方面是吕布安排的事情;另一方面,张辽对曹操,其实也算有一些交情。

董卓入京的时候,张辽正好不在洛阳。

等他回来后,大局已定,他别无选择,只能投靠董卓。而在此之前,他倒是和出任典军校尉的曹操有过几次交集,所以曹操虽行刺董卓,但张辽对他却无甚看法。

照顾一下曹操的家人,也算是全了当初的交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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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丁辰和囚犯被带到了一间还算干净的牢房里。

两人坐下后,囚犯突然道:“我叫高顺。”

“谯人丁辰丁子阳。”

“为何被抓?”

丁辰睁开眼睛,看着那囚犯道:“你好奇心的确很重。”

“嘿嘿,被关在这里有大半年了,难得有个有趣的人相伴,自然有些好奇。”

“你觉得我有趣?”

“嗯,至少看上去不甚碍眼。”

“所以你刚才帮我?”

丁辰眯起眼睛,“你可知道我得罪了什么人?难道就不怕受牵连,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

“哈,怕个鸟。”

高顺哈哈大笑,靠着墙,仰望屋顶,半晌后轻声道:“那你可知道,我又因何被囚?”

“不知!”

“我……”高顺犹豫一下,轻声道:“我乃阉党。”

“啊?”

丁辰顿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看着高顺道:“你下面被割了吗?”

“你才被割了……我是阉党,却非阉人。

我本是洛阳本地人,当初为报仇,一怒杀人,被判处死。幸得蹇硕相救,才是我保住了性命。后来蹇硕为上军校尉,我便做了牙门将。后来阉人勾结何进,杀了蹇硕,吞并了蹇硕所部……那蹇硕不管好坏,却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不甘心。

于是,我便被视为阉党,被关进大牢。

我听说,原本我要被秋后问斩,却没想到何进作茧自缚,被张让设计杀害……董卓入京后,大赦囚徒。唯有我,因为和阉人有牵连,所以仍被关押,却又无人过问。”

高顺言语间,显得很是轻松,丝毫没有火气。

可是,丁辰却听得出,他内心中存着强烈的不甘,更带着几分怨念。

说起来,天下人都在咒骂阉人,咒骂十常侍。

不过曹操却在私下里对他说过:所谓阉人,所谓党人,都不过是为私利而已……

曹操的祖父曹腾,也是阉人,曾权倾一时。

曹腾是西汉丞相曹参之后,初为黄门从官,历三帝,有迎立桓帝的功劳,被封为费亭侯,拜大长秋。他在宫中用事三十余年,未有太多过失,反而提拔了许多贤良。

后来曹腾收曹嵩为养子,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曹操也算是阉党。

只是,丁辰不太清楚,曹操后来是如何洗脱了那阉党的身份,而且还被党人接纳。

但有一件事,丁辰知道。

曹操表面上对党人推崇备至,可内心里却是看不起党人。

也正是这个原因,丁辰在知道了高顺的身份后,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厌恶的表情,反而显得很好奇。

“怎么,不甘心?”

高顺愣了一下,片刻后,苦笑一声。

“说不甘心倒也不至于……好吧,你别翻白眼,我是有点不甘心。

我出身不好,更无甚背景。少年时,也曾有过一段浪荡,后来在白马寺拜得一个西域僧人习武识字。

蹇硕此人,我不管别人说他是好是坏,可他却对我有恩。

他不但救过我的命,而且还教我武略,更把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提拔到了牙门将的位置。他治兵很严,西园八校中,除了典军校尉曹操之外,其余诸人都比不得蹇硕。

可惜他是阉人,最终也被阉人所害。

我高顺虽做过许多荒唐事,却明白知恩图报这四个字的意思。他死之后,落井下石者不计其数,我却不能这么做。所以,便是死了,我也要为蹇硕收敛尸体下葬。”

丁辰听到这里,忍不住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如此,他是因为替蹇硕收敛尸体,不肯划清界限,所以才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可正因为这样,丁辰对高顺反而更加敬佩。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蹇硕是阉人没错,但事实上,要说他有多坏,还真就算不上。

至少,当初曹操为雒阳北部尉时,设五色棒棒打蹇硕的叔叔。后来蹇硕把找曹操麻烦,也只是把他贬官了事,并未继续追究下去。这里面,固然有曹操是曹腾孙子的原因,而另一方面也说明,蹇硕至少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若不然,管你曹操是不是曹腾的孙子,你打了我叔父,就算罢免了你的官位,我也要找你麻烦。

那样的话,曹操的日子,怕也不会过得很舒服。

“我是曹操的妻弟。”

“啊?”

丁辰看着高顺那吃惊的模样,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当初,他曾棒打蹇叔,我就在他身边。

不过在事后,他虽然被罢黜了雒阳北部尉,却对我说,蹇硕罢了他的官,他便安全了。”

“那又如何?”

“呵呵,不如何!”丁辰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为阉党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但求无愧于心。

若你不如此,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战死于杀场之上,咱们两人更不可能在这洛阳狱中相识。至于阉党,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十常侍已被诛杀,那些党人也不可能会再找你麻烦。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一个小小的牙门将,还不至于让他们抓住不放。”

“什么意思?”

“等等看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便有了机会。

若真没有机会的话,等我出去了,我给你机会,你觉得如何?”

“你?”

高顺闻听一怔,旋即大笑起来。

“笑什么?”

“没笑什么,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很自负了,不成想遇到了比我更自负的人……丁子阳,你现在和我一样,也是囚徒身份,而且还得罪了人,就算有人保你,你也是一堆麻烦。

你给我机会?

还是先活着出去再说吧……莫要死在这牢里,到头来还要累得我再为你收尸。”

丁辰眉头,不由得紧蹙。

“你这个人,真不讨喜。”

“一直耿直如斯。”

“如果我比你先出去,你怎么说?”

“哈,那等你先出去了再说吧。”

高顺说着话,一脸不屑的表情,翘着腿便躺在了草席上。

丁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摇了摇头,“高顺,你莫要不信,我觉得,我很快就会离开。”

“是吗?那先恭喜你!”

“如果我先离开,而且还能救你出去,你可愿帮我?”

“帮你?”

高顺翻身,从草席上坐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丁辰,而后晒然笑道:“你若真有这本事,我便投效你,又有何妨?”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

丁辰见高顺点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站起来,走到了牢门后,冲着黑漆漆的过道高声喊道:“牢头,牢头,我要洗澡。”

第七章 谜团

“子柔,可查到线索?”

太尉府中,董卓高卧围床上,面露疲乏之色。

而在周围,则跪坐数人,有文有武,有胖有瘦,而衣装打扮,看上去也各不相同。

吕布便跪坐董卓身后,身旁放着一口宝剑。

一名文士打扮的壮年人站起来,躬身道:“主公,自太后被毒杀,儒就把那永安宫中上上下下的宫娥和内侍全都拿下。经过两日审问,终于找到了那下毒的凶手。”

“谁?”

“是负责太后膳食的阉人,名叫高明。”

董卓这才坐起来,看着那文士,目光灼灼。

“可是就在儒确认是这高明下毒之后,正要追查幕后凶手,却不想这高明竟服毒自尽。”

“什么?”

文士话才出口,董卓便露出惊怒之色。

不仅是董卓,便是屋中的其他人,也都感到不可思议。

文士苦笑道:“儒知道,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

那高明随身竟带了毒药,并藏在身上。当时儒经过查问,最终确定就是那高明下毒后,就准备仔细审问他。那高明看上去很恐惧,却趁人不注意,当场服毒自尽。

儒也是措手不及,未能及时拦阻。

毒药的毒性很烈,未等儒进行救治,那高明就毒发身亡……主公,儒有负所托,请主公责罚。”

文士说完,便躬身向董卓请罪。

这文士,名叫李儒,不仅仅是董卓手下的谋主,更是董卓的女婿。

早在董卓还未发家的时候,他便跟随董卓左右,赴河东,战黄巾,定凉州,忠心耿耿。

董卓看着他,一双细目微合。

那眸光阴冷,落在谁的身上时,便有一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

哪怕李儒跟随董卓多年,仍不禁感到惶恐。

好在,董卓并未一直看着他,片刻后他便移开了目光,环视屋中众人,心思有些复杂。

这屋中人,都是他的手下。

许多人是跟随他从凉州,一路走过来,对他忠心耿耿。

他意欲中兴汉室,所以在入洛阳后,不惜背负骂名,冒天下之大不韪,废黜汉帝,另立新帝,野心勃勃的想要建立功业。可短短时日,却让他感到一种心力憔悴。

朝中的局势,绝对比他想的要复杂很多。

原以为手下人才济济,可现在看来,想要维持一个庞大的中央体系,还需要更多的人才。

“子柔起来吧,此事与你无干。”

董卓在沉吟良久之后,开口对李儒说道。

“不过,此事却不可以就此完结,你继续追查下去。

贼人狡诈,我等不可掉以轻心。但我认为,他们不会就此罢手,迟早会有别的动作。只要他们行动,便会露出破绽。我要你从现在开始,打起精神,不可再轻敌大意。”

李儒闻听,心下松了口气。

他忙道:“主公放心,儒绝不会再有轻视,一定会找到贼人的线索。”

“很好!”董卓叹了口气,目光再次从众人身上扫过,缓缓说道:“今新帝登基,百废待兴,正是我等建立功业,报效国家的时候。然,经阉人之乱后,朝中贤良隐退,以至于中枢无人。如此庞大的朝廷,每日事务繁多,诸君平日里可多留意,若遇到贤良可用,可以向我举荐。但有一技之长者,可人尽其才,也可为我分忧。”

李儒等人闻听,不禁蹙起眉头。

众人相视,一个壮汉起身道:“主公,辅倒是想要推荐一人,说不得能助主公一臂之力。”

此人名叫牛辅,也是董卓的女婿,入洛阳后,拜中郎将。

董卓横眉浅蹙,沉声道:“你欲举荐何人?”

“不知主公是否还记得武威人周慎?”

董卓一怔,旋即笑道:“你说的可是前豫州刺史,周荡寇吗?”

周慎,是凉州人,曾为豫州刺史,荡寇将军。凉州之乱的时候,他与董卓曾并肩作战,也算是有一些交情。

牛辅道:“周慎之子周毖周仲远,而今就在洛阳,曾为何进重用,拜为侍中。

此人才学过人,当年在凉州时就极有名气,被举为孝廉。主公想要招揽人才,何不重用此人?他在洛阳,结交甚广,若能被主公重用,即可以为主公添一贤良,也能体现主公求贤若渴之心……到那时候,天下贤良必然会蜂拥而来,为主公效力。”

“周仲远吗?”

董卓不禁心动。

他沉思片刻,点头道:“周仲远此人,我也听人说过,是一个颇能任事之人。

牛辅所荐极是,那就依你所言……而今朝中正需任事之人,你明日可以代我去探探他口风。若他愿意为朝廷效力,便拜他为督军校尉。有任何问题,可向我说明。”

牛辅顿时大喜,忙躬身道谢。

就在这时候,一直跪坐一旁的吕布,却开了口。

“主公,我也有一人举荐,何以主公不用呢?”

“嗯?”

董卓扭头,笑着道:“奉先举荐何人?为何我不记得?”

“主公贵人多忘事,前日我曾想主公举荐丁辰,但是主公说要考虑,却一直没有回应。”

“丁辰?”

董卓想了想,旋即露出恍然之色。

“我想起来了,奉先说的,可是那曹操的妻弟?”

“正是。”

“他今在何处?”

“如今,他尚被关押在洛阳狱中。”

“嗯……”

董卓深吸一口气,闭目沉思起来。

说实话,他倒是没有太关注丁辰。此前吕布说过之后,他也没有往心里去。加之事情繁多,他便抛在了脑后。而今,吕布重又提起此人,倒是让董卓重又想了起来。

可是,从内心而言,董卓并不稀罕丁辰。

想当初,他看重曹操,但结果却是,曹操想要刺杀他。

丁辰是曹操的妻弟,用他……

见董卓不开口,吕布心里有些着急,于是向李儒看去,并偷偷的朝着李儒,使了个眼色。

吕布看得上丁辰,却不代表他要舍了面子。

只是,他曾对丁辰说过,要给他一个前程。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想食言而肥。

要知道,他可是要脸面的人!

李儒哪能不了解吕布,见他使眼色,便知道了他的心思。

吕布,是董卓身边的第一猛士,他既然求到了自己,怎地也不能薄了他面子不是?

于是,李儒便开口道:“温侯既然如此看重这丁辰,说明此人有真本事。

主公之所以犹豫,想来是因为丁辰与那曹操之间的关系。没错,曹贼大逆不道,意欲行刺主公,实该万死。可是据温侯所言,那丁辰并未参与此事,甚至是完全不知情。如今,他身陷囹圄,想来对曹操也有怨念。若主公能够任用他,非但可以得一猛士,更能向天下人展现主公任贤不记仇的容人胸怀,天下人定会称赞。”

“唔!”

董卓顿时心动,连连点头。

不过,他旋即又问道:“可是此人,当如何使用?”

“这个……”

李儒一怔,便看向了吕布。

谁料想,吕布却闭上眼睛,坐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似地。

李儒见状,不禁在心里破口大骂。

你要救人,却要我出面;现在我帮你开了口,你却又置身事外,把麻烦甩到我身上,实在是太过分了!

可是,吕布既然不开口,李儒也不好去勉强。

自己说过的话,便是含着泪也要圆了才是……李儒脑筋飞转,思忖着这其中玄机。

吕布之所以就丁辰,固然有爱才之意,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李儒倒是听人说过那天的事情。

据说这个丁辰的确是很猛,一人之力,力敌数百西凉猛士,更斩杀数十人。

后来吕布亲自出手,将之拿下。

不过根据李儒对吕布的了解,他若是有能力当场击杀对方,绝不可能活捉。而且,据巷陌传言,那丁辰也不是被吕布拿下,而是因为家人被抓,不得已弃刀就缚。

也就是说……

李儒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当下道:“主公,丁子阳勇冠三军,连温侯也是极为欣赏。

如此人才,自然不能够轻易放弃。不过,此人是曹操的妻弟,也不可以冒然重用。

儒倒是有一个想法……”

董卓道:“讲!”

“主公,太后被毒杀,凶手不知何人。

依儒所见,此獠狡诈凶残,且对主公颇有敌意。他毒杀太后,想必就是为了栽赃主公,令主公背负骂名。而今太后已死,却不知那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何人?”

董卓看似粗豪,但内心却极为细腻。

闻听李儒这番话,他眼珠子一转,旋即露出了震惊之色。

“子柔,你的意思,那贼人莫非还想……”

李儒点点头,沉声道:“贼人既然杀得太后,想必对弘农王也心存歹意。

今弘农王栖于阿阁,原以为万无一失。可太后的事情一出,谁又能保证北宫之中,没有贼人的爪牙。所以下一步,保弘农王性命便极为重要,需有猛士护卫左右。

那丁子阳勇猛,且又是曹操妻弟。

何不任他为南宫卫士令,宿卫阿阁,保护弘农王周全……”

董卓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李儒的意思,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

“子柔之计甚好,既然如此,便任那丁子阳为南宫卫士令,宿卫阿阁,保护弘农王!”

第八章 角抵

东汉洛阳皇城,分南北两宫。

两宫之间以屋顶覆盖的复道连接,南北长七里。

所谓复道,是指并列的三条路。中间一条是皇帝专用御道,两边则是臣僚和侍者行走的道路。复道两次,十步设一卫士,侧立两厢。南北两宫,门阙相对,使得整个宫城,在平面上犹如一个‘吕’字形,也是这个时代,非常显著的建筑特点。

其中,南宫用来朝贺议政,北宫则是皇帝和嫔妃所居住的地方。

但由于董卓废立皇帝,新年年幼,而弘农王府尚未建成,所以废帝和他的嫔妃只得暂居阿阁,平日里有卫士守卫,用以保护弘农王刘辨的安全。

南宫卫士令,秩比六百石。

其职责就是宿卫南宫,负责南宫安全,统帅八百南宫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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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后,李儒醒来。

昨夜在太尉府议事,到很晚才散去。

他睁开眼睛,仍感到莫名的疲乏。妻子董白不在,估计又去陪伴太尉府陪伴祖母了。

李儒伸了个懒腰,洗漱一番后,穿戴妥当。

他而今暂领廷尉之职,平日里事务繁多。再加上何太后的事情,更让他筋疲力尽。可他也知道,如今他身在洛阳,不比当初在凉州。这里人才济济,而且局势也很复杂。若不能尽心尽力,哪怕他是董卓的女婿,到头来也可能会被其他人取代。

自家事情,自家清楚。

李儒才智过人,在凉州或许算是人杰。

可是在洛阳……

那种危机感,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重,也使得李儒不得不时时刻刻,打起精神。

他吃罢了早饭,便准备前去工作。

可是走出大门时,他却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

昨天晚上,议事结束后,他走出太尉府。未曾想在府门外,被吕布拦下来,并向他道谢。

“那丁子阳的事情,还要烦劳子柔费心。”

以吕布那等性子,居然对这丁子阳如此上心,也使得李儒心中产生出强烈的好奇心。

看看天色,他对车夫道:“去洛阳狱。”

“喏!”

车夫闻听,也不询问,便驱车而行。

李儒坐在车中,一路上思忖着:吕布之所以要救丁辰,怕也是当日说了大话,下不得台面。而那天在曹府门外,他未能杀了丁辰,恐怕也是力所未逮,所以不得已如此。

当然了,这也不排除吕布欣赏丁辰的武艺……

但这也说明了,丁辰确有能力。

太尉今入主中枢,单靠凉州那些莽夫,只怕是成不得大事。

如果这丁辰确有本领,倒也值得拉拢。但是,他是曹操的妻弟,这其中会不会有玄机呢?

李儒这心中,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老爷,洛阳狱到了。”

“通禀一下,我要去见见那丁辰。”

李儒下了车,命随从前去通报。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当值的狱吏一路小跑走来,到李儒面前躬身道:“未知廷尉大驾光临,小吏该死。”

李儒面无表情,哼了一声。

他沉吟一下,道:“前些日有一个名叫丁辰的犯人被送过来,如今情况怎样?”

“这个……”

狱吏一怔,露出一丝古怪表情。

李儒眉头浅蹙,突然道:“带我进去,我要看看此人。”

狱吏犹豫片刻后,苦笑道:“既然廷尉要去查看,小人自不好拒绝。

只是牢狱环境恶劣,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廷尉恕罪则个。亦或者,小人去把那丁辰带来?”

这话里话外,其实透着不想让李儒进去的意思。

可越是如此,李儒就越感兴趣,当下一挥手,“休得啰嗦,本官又不是吃不得苦的人?”

身后随从上前,便推开了狱吏。

李儒大步流星走进洛阳狱,在那狱吏的带领下,顺着台阶下到了光线昏暗的大牢中。

依着李儒的想法,狱吏推三阻四,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做了坏事。

可是进入大牢之后,李儒却发现,这大牢里聚集了不少人。

似乎洛阳狱当值的狱卒,有一多半都在这大牢之中。他们正守在一座牢室门外,交头接耳的交谈着,一个个兴奋不已,显得非常激动。

“几个回合?”

“我赌十回合,那小子是越来越厉害了,依我看十个回合便可以结束。”

“不一定吧,姓高的家伙好歹也是西园八校尉下的牙门将,我看他今天的状态不错。”

“那你说多久结束?”

“十五个回合,我就赌姓高的能撑过十五个回合。”

李儒有些奇怪,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听到那牢室中,砰的一声巨响,紧跟着便是一阵欢呼声。

狱吏这时候挤过来,满脸堆笑道:“廷尉休怪,如今这洛阳狱里也没什么犯人,大家闲的很,所以就找些乐子。不过廷尉可别误会,是他们自己要打,与我们无关。”

“让开让开,别给我挡道。”

狱吏一边说,一边推开前方的狱卒。

他领着李儒来到牢室外,就见那牢室中,两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家伙,正坐在地上,相视而笑。由于光线不是太好,所以也看不清楚这两人的样貌。李儒只能依稀看出,两个人一个年轻些,另一个年长些,都坐在地上,喘息着一言不发。

“高大傻,你今日可是不行啊,才三个回合,便输了!”

“狗屁,那是你偷袭,若不然爷爷打得你满脸桃花。”

“哈,说大话……咱们比试了三天,你哪次能赢我?”

青年戏谑说道,言语中透着一丝丝的嘲讽。

而那敦实的年长汉子,却趁机扑了过去,一下子把青年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但见各种招数层出不穷。你一个十字固,我一个翻腕擒拿,花样翻飞,可谓是精彩纷呈。

牢室外的狱卒,也是大声喊叫,为各自支持的人加油喝彩。

李儒看的目瞪口呆,而他身边的随从,看到两人的角抵技术,也忍不住是连连称赞。

凉州,苦寒之地。

加之胡汉混居,常有冲突发生,以至于民风彪悍。

哪怕是李儒这种读书人,也懂得一些搏斗术。所以,他忍不住问道:“这两人,天天如此吗?”

“可不是!”

那狱吏苦笑道:“这两个夯货每天都要打上两场,早一次,晚一次……刚开始的时候,小人还以为他们有恩怨,可谁知道我派人过去劝架,却被两人联手打了出去。

后来,大家也就习惯了!

他二人喜欢打,就随他们打,只要不出人命。

这大牢里也闲的无聊,他们每天打两场,大家也有个消遣,所以慢慢也就习惯了。”

李儒闻听,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吃饱了撑的!

他又问随从道:“这两人角抵如何?”

那随从已经被牢室中两个人那凶狠的搏斗给惊住了,听到李儒询问,连忙点头道:“老爷,这两个人若放到军中,绝对是一等一的猛士……小人,怕不是对手。”

李儒的兴趣更浓,又问那狱吏道:“哪个是丁辰?”

“那个,被压在下面的……哦,已经翻过来的那个小子。”

“另一个何人?”

“那个人,名叫高顺,据说是上军校尉蹇硕手下的牙门将。

当初蹇硕被诛,尸体弃于街市,这家伙却跑去为蹇硕收尸,以至于得罪了大将军,被关进了大牢之中。本来说是要把他秋后问斩,谁料想……反正到了现在,估计也没人记得他,一直就关在这里。”

李儒闻听,三角眼微微一合,闪过一抹精光。

蹇硕的手下?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囚室里的两人,心里却打起了算盘。

原以为只是一个丁辰,没想到……

李儒嘴角一撇,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一次,怕是那温侯要失算了!

就在这时候,忽听牢室中传来一声暴吼,高顺本来被压制在地上,却突然挺腰站起,抱着丁辰便冲了过去。就听砰的一声响,丁辰的后背狠狠撞在了牢门的栏杆上。那碗口粗的木栅栏,竟被他撞得裂开,看上去好像要断了似地,引起一阵惊呼。

“他们来真的?”

李儒一开始,还以为是点到为止。

可现在看起来,这两个人分明是……

“一直都是这样,已经换了两间牢室了。”

狱吏话音未落,却见丁辰探身抱住了高顺的腰,而后一声虎吼,便把高顺举起来,一个抱摔落地,那沉闷的声响,听得李儒一阵牙酸。

“快停下,停下来!”

他有点忍不住了,大声喊叫。

而牢室中,丁辰和高顺也听到了喊声,两人唰的分开,齐刷刷扭头,朝外面看来。

“都散了,散了!”

李儒也不管那些狱卒不满,命随从把人赶走。

他走到牢门外,看了一眼那被撞断的栏杆,而后摇摇头,沉声道:“你二人这是想要拆了这大牢吗?”

高顺把头发向后一甩,站起来走到一旁。

“找你的。”

说完,他就坐在草席上,同时呲牙咧嘴,一脸的痛苦之色。

丁辰相对要好一些,他强撑着站起来,看着李儒道:“左右闲来无事,切磋而已。”

“两个死囚,倒也心宽。”

“怎么,要杀我吗?哈,就知道那吕奉先是个喜欢吹牛的家伙。”

李儒闻听,不禁哑然失笑。

这洛阳城里,敢这么说吕布的人不多,除了董卓之外,这家伙怕是头一个。

“你不怕死吗?”

“怕!”

丁辰靠着墙,在草席上坐下,咧嘴笑道:“可是怕了,便可以活命吗?”

“那当然不会。”

“既然如此,何必害怕呢?”

“你这家伙倒是看的开……怎么,要死了,可有什么请求?我会尽力满足于你。”

丁辰尚未开口,对面高顺却先道:“小丁,我就说你说大话,果然不假。

嘿嘿,还说救我出去,结果自己却先送了性命……有什么遗言赶快交代,等我出去了,说不定能关照一二。”

丁辰,却沉默了!

突然,他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向高顺。

“你这高大傻,我死了,接下来就是你。”

他扭头看着李儒道:“吕布说,保我阿姐母子平安。

你告诉他,莫要失信于我,否则我就算掉了脑袋,也会看不起他。”

“你自己都快死了,还惦记你阿姐的死活?”

“为什么不惦记,长姐如母,我从小是被阿姐带大,尚未报答过她的恩情。我死无憾,却希望你们不要为难我阿姐母子。若能放她们回家,我便是死了,也感激不尽。”

李儒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他深吸一口气,一摆手,示意狱吏打开牢门。

“既然如此,走吧。”

“现在就开刀吗?连口断头饭都不给,也太小气了。”

“呵呵,断头饭没有,而且我也不想帮你传话。有什么牢骚,还是你自己与温侯说吧。

太尉有命,饶你不死,任你为南宫卫士令,宿卫阿阁。好了,跟我一起走吧,回去洗漱一下,然后找温侯报到。

还有你,是叫高顺,对吗?你也可以出去了,便随丁辰一同,去做个南宫卫丞吧。”

第九章 困惑

隆冬,洛阳上空飘着雪花。

这是入冬以来第一次下雪,为巍峨的洛阳城,披上了一件银装。

丁辰和高顺走出洛阳狱的大门,仰起头,看着空中飞舞的雪花,用力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

这空气,真是让人舒服!

算算时间,丁辰在大牢里呆了有小半个月。

而高顺更惨,差不多有大半年都生活在那阴冷潮湿,弥漫着腐臭之气的牢房里面。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露出陶醉之色。

不过丁辰却看得清楚,高顺的眼角闪过一抹水光。

“走吧!”

“去哪里?”

丁辰疑惑看着高顺,道:“跟我回家啊。”

“跟你回家?”

“废话,难道你没有听到,刚才李儒说了,你已经被征辟南宫卫丞,以后要在我手下做事,自然要跟随我才对。再说了,我记得你说过,你在洛阳已经没有家了。”

高顺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朝丁辰看了一眼,却没有反驳。

十余日的监牢生涯,丁辰对高顺的身世了解许多。

这是个贫民子弟,父母双亡。

后来得了蹇硕的赏识,娶妻成家,还有了一个儿子,取名高行。只不过,蹇硕被杀,高顺被抓后,妻子担心受到牵累,于是带着儿子逃离洛阳,而今是下落不明。

这兵荒马乱……

有些事情不敢想,想了会让人更加伤心!

所以说,高顺出狱之后,也是无家可归。

丁辰见他有些低落,便伸手拍了怕他的胳膊,“莫胡思乱想,且先随我回去安顿下来,他日建功立业,名扬天下,嫂夫人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便能合家团聚了。”

建功立业,名扬天下?

这八个字听上去确实很美好,但对于高顺而言,其实也没太大用处。

他也算是有过辉煌的人!想当初,在蹇硕门下时,虽然只是个牙门将,但却风光无限。

而今经历了半载囚徒生活,许多事都看得开了。

所以,在经过短暂的消沉后,他便调整了心情,笑道:“承你吉言,便先去你家。”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雪,开始变得大起来。

风卷雪花,漫天飞舞,把个雄伟的洛阳城,笼罩在风雪之中……

++++++++++++++++++++++++++++

曹府,位于洛水畔,虽然不大,但景致不错。

曹家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官宦之家。

曹操的父亲曹嵩,更是巨富之人。所以曹操二次来洛阳后,便在这洛水畔买下了一处宅院。

丁辰和高顺冒着风雪来到曹府门外,刚要上去叩门,却被兵卒拦住。

“尔等何人?”

那为首的小将,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脸上还有些稚嫩。

他大声喝问,也使得丁辰一愣,便开口道:“只是我家,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你家?”

小将立刻露出了警惕之色,一只手握住了腰间刀柄,更凝视着丁辰。

风雪很大,小将却眼睛一眨也不眨。

他厉声道:“你是何人?”

高顺忍不住道:“子阳,怎地到了家门口,却进不得家门,莫非你找错了人家?”

他话语中,带着调侃之意。

丁辰却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我叫丁辰,之前被关在洛阳狱。

今日有廷尉李儒下令将我释放,让我回家休息,而后去找温侯报到……倒是你,为何守在我家门口,是何用意?”

“你就是丁辰?”

小将打量丁辰两眼,目光又落在了高顺身上。

“我叫高顺,与子阳在洛阳狱相识。李中郎任子阳为南宫卫士令,所以回来休整。”

小将眼中的警惕之色,这才稍缓。

他退后一步,招手示意身后兵卒过来,在兵卒耳边低语两句,就见兵卒转身,来到曹府大门外,抓起门环,啪啪啪叩响大门。与此同时,小将仍未有松懈,紧盯着丁辰二人。

“你是文远将军派来的吗?”

“正是。”

小将听丁辰提及张辽,警惕又减弱了两分,“张将军命末将在此守卫,防止有人前来闹事。”

“你叫什么?”

“我?”小将犹豫了一下道:“我叫贾衢。”

“辛苦了!”

丁辰朝他拱手道谢,也使得贾衢的态度变得友善许多。

而这时候,从曹府大门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她迈步走出大门,看到丁辰的刹那,忍不住啊的尖叫一声,从台阶上冲下来,眨眼间便来到了丁辰的面前。

“十郎,你回来了!”

丁辰的眼中,流露出暖意。

他上前,搂住了来人,轻声道:“阿姐,我回来了。”

来人,正是丁辰的姐姐,曹操的妻子,丁夫人。

而在大门后,还站着一个少年,当他看到丁辰的时候,也咧开了嘴,露出灿烂笑容。

贾衢见状,也就确认了丁辰的身份。

他等丁夫人情绪冷静下来,才上前道:“夫人,既然丁君回来,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夫人还是快些回屋,我等在外面守护,有什么事情,可派人告知。”

“贾君,这怎可以?

如此大风雪,你们还是到府中吧。之前十郎不在,奴一妇道人家做不得主。而今他回来了,你们到府里住下,也就没那许多忌讳。若不然,你们在外面,奴怎能安心。”

丁夫人很快就稳定了情绪,再三邀请。

风雪越来越大,贾衢见状,也就不再坚持,率领兵卒进入曹府,在前庭的厢房住下。

丁夫人则拉着丁辰的手,走进府中。

看到少年,丁辰身手拍了怕他的肩膀,轻声道:“昂,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在家保护你阿娘。”

曹昂胸脯一挺,露出骄傲之色。

“舅父,这是昂的本份。”

看那一副强作小大人的模样,丁夫人和丁辰,都笑了!

曹府的变化其实不大,只不过奴婢却变成了陌生人。

在后宅的厢房里,丁辰和高顺落座,丁夫人则命人烧水,同时准备饭食。

“你走之后,多亏了那位张将军。

刚开始,有西凉兵来闹事,但都被张将军派人赶走。后来,张将军又送来了这些奴婢,我母子才不至于太害怕。只是因为这家中多女眷,昂年纪又小,所以那位贾君死活不肯住进来,带着人在外面守护。也亏得他用心,我母子才算是安全。”

丁夫人把家中的变化,简单明了的告诉了丁辰。

这也让丁辰,内心里对张辽的好感增加许多。

他向丁夫人介绍了高顺,并明言高顺会暂时居住在府内。

对此,丁夫人当然不会反对,她欣然应允,便话锋一转,轻声道:“十郎,你在狱中都还好吗?

我本想去探望你,但却无法出去。

若不是张将军告诉我,说你在牢中一切安好,我和昂在家里,只怕要担心死了……”

丁辰道:“张将军倒是一位仁厚君子,早晚必报答这份恩情。”

他说完,朝高顺看了一眼。

丁夫人立刻明白,对高顺道:“高叔叔,外面水已经烧好,叔叔不若先去洗漱,待会儿正好用饭。”

而高顺也是聪明人,哪能看不出,丁辰有话要和丁夫人在私下商议?

于是,他便起身道:“那我先去洗漱,在牢里半载,满身的晦气,确实要好生洗一下才是。”

说罢,他便走出了房间。

丁夫人安排婢女领高顺洗漱,而后又把曹昂指使出去。

“十郎,你可是要问那凉薄人?”

丁辰抿着嘴,点头道:“姐夫可有消息?”

不说曹操也就罢了,一提起曹操,丁夫人脸上便怒色冲冲。

“倒是听张将军提起过,言他早前杀了人,后来便下落不明。

我在府中,也无法打听太多,除了张将军外,其他人提起他,便言辞模糊,所以也就不太清楚。”

看得出来,丁夫人对曹操颇有怨念。

但她旋即又话锋一转,轻声道:“不过十郎,你也莫太怨他。

想必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你也知道,他这次因回洛阳,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脚……”

“阿姐,我并未怨恨姐夫。”

丁辰忙摆手,道:“只是我有些奇怪,姐夫这次行动很突然。

外面人说,姐夫是因为太后被害,所以才一怒之下做出这等事情,可是我却感觉蹊跷。

姐夫行事,素有章法,好谋定而动。

可这一次他却……我总觉得,他这么做有原因,但是却想不太明白。”

丁夫人的脸上,也露出了迷茫之色。

她闭上眼,思忖片刻后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古怪。

我想起来了……出事的前一天,他曾对我说过一件事,嗯,是关于你的事情。”

“我?”

丁辰愕然,张大了嘴巴。

丁夫人道:“出事前一晚,他和我提起了你。

他说,洛阳现在局势混乱,局势扑朔迷离,很多事情他都有些看不清楚。可是身边又没有可以信赖之人为他排忧解难,所以很是烦闷……我当时就对他说,怎么会没有帮他?难道十郎就不能信任?

他却说,你武艺高强,也很聪明,但是太懒散了!

后来我与他又争辩了几句,他好像有些不高兴,就出去了……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他生得什么气!”

说完,丁夫人摇了摇头,显得很是困惑。

不仅是丁夫人困惑,丁辰也想不明白。

说起来,他和曹操的感情极好!自从姐姐嫁到了曹家,他就跟随曹操左右,经历过许多坎坷。曹操春风得意,出任雒阳北部尉也好;后来得罪了蹇硕和张让,不得已离开洛阳也罢……他都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在曹操身边。后来,黄巾之乱,曹操出任骑都尉,率部征战。丁辰同样追随曹操身边,更几次在乱军中救下曹操性命。

用曹操的话说:子阳乃我手足!

而一直以来,曹操待丁辰也确实极好。

可现在,曹操却突然丢弃了手足,把他扔在这局势混乱的洛阳城内,让他很难过。

也许,正如阿姐所说,姐夫这么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对了十郎,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丁辰从沉思中清醒过来,想了想回答道:“今天太尉的女婿,中郎将李儒到狱中把我放出来,并说太尉已任命我为南宫卫士令,以后宿卫阿阁,听从卫尉差遣。

所以我想,咱们暂时还算安全,所以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我待会儿洗漱完毕,去找吕布报到,之后就去南宫任职。咱们到时候双管齐下,打听姐夫的下落。等有了姐夫的消息之后,咱们再做决断不迟,阿姐以为如何呢?”

丁夫人道:“你姐夫如今不在,阿姐是妇道人家,昂又年幼。

家中的事情,就由你来做决定……你说的甚好,咱们就暂且等待,看那凉薄人,最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打算。我就不相信,他舍得你我,连亲生骨肉也能舍得?”

那话语中,仍带着浓浓的怨念。

只是丁辰此时的注意力,却已经转到了别处。

曹操到底是什么打算?把我们留在洛阳,又是什么目的?他,真的是另有苦衷吗?

第十章 弘农王

南宫卫士令,卫尉所属,秩六百石。

如果是在汉灵帝时期,卫士令算是一个好职务。

宿卫北宫,非皇帝亲信不得担任。可是现在嘛……

“弘农王和他的妃子,就住在阿阁。

此前,太后暴卒于永安宫,令太尉的处境非常尴尬,所以才决定重置南宫卫士令,在弘农王离开之前,务必要将他保护周全。所以说,丁君你的责任非常重大。”

风雪,渐趋停歇。

丁辰和高顺也换上了一身衣服,跟在一个瘦削的青年身后,沿着宫城的甬道缓缓而行。

那青年,其实已过了壮年。

只是他生得清秀,所以看上去年纪不大,和丁辰相仿。

他走的很慢,似乎是在散步。但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气概,令人不敢小觑。

此人和曹操同姓,名叫曹性,官拜骑都尉,是吕布身边一员大将。

丁辰和高顺在傍晚时找到了卫尉,但却没有见到吕布。

东汉以来,不设卫将军,而只设卫尉。

此前的卫尉是何进心腹,但是却在何进被杀之后,也惨遭毒手。不禁是卫尉被害,连带着南北宫卫士,死的死,逃的逃,整个宫城内部的守卫,几乎被全被废弛。

董卓入洛阳后,迅速收拢兵马,整合残兵败将。

可卫尉一职,始终未能找到合适人选。于是,这卫尉一职,就暂由吕布来担当。

但吕布又不是那种能耐住寂寞的人,所以名义上卫尉,可实际上也就是挂个名。他平日里或是在太尉府值守,或是在军营,很少在卫尉值守,而是让手下来轮值。

曹性,就是今晚的轮值者。

曹性并非第一次听到丁辰的名字,这些日子,他其实听不少人提及。

郝萌,和曹性一起从并州而来的袍泽,提起丁辰便咬牙切齿;张辽,昔日曹性的上官,而今和曹性平级,却对丁辰评价甚高。吕布提到过丁辰,言丁辰乃‘狮儿’,可与张辽争锋;李儒在今天也说起了丁辰,还说让曹性对此人,要多加小心……

总之,曹性听到了很多种关于丁辰的版本,但实际上却并不相信。

他今天专门在卫尉等待,就是想要看看,这丁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丁君,有些话我不妨说明白。

太后暴卒之前,两宫卫士名存实亡……你也知道,阉党祸乱朝纲,两宫卫士几乎全军覆没。太尉入洛阳后,精力都在朝堂之上,根本没有功夫来重置这两宫卫士。

可未曾想,太后暴卒于永安宫,令太尉极为愤怒。

为了保证弘农王的安全,太尉临时从军中抽调出八百锐士,这才重建了南宫卫士。”

曹性带着丁辰和高顺穿过角门,来到了阿阁。

只见,巍峨宫殿在风雪,却透出一种衰败之气。

“丁君,南宫卫士令不好做,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你可要考虑清楚才是!”

一个不小心?

丁辰心中不禁苦笑。

他哪能不明白这五个字的含义,无非就是说弘农王发生意外,到时候他难辞其咎。

可是,他有别的选择吗?

丁辰朝曹性看了一眼,沉声道:“不做这卫士令,难道再回洛阳狱吗?”

“哈哈哈……那倒不至于!

其实,君侯对你颇为赞赏,若你愿意,大可以到他帐下做事,相信君侯不会亏待你。”

丁辰愣了一下,旋即摇了摇头。

“算了,我与温侯部将有龌龊,若到了军中,天晓得会不会被他玩死。”

“如此说,你决定留在这边。”

丁辰一摊手,“曹将军,似乎我并无其他选择。

而且,我听你的意思,似乎只是让我宿卫阿阁,保护弘农王的安全。若如此,倒可勉力为之。”

“你怎知道,你只是保护弘农王?”

丁辰嘴角微微一撇,轻声道:“曹将军,这一路上,你提及弘农王有十一次,我岂能听不明白?”

曹性一怔,旋即大笑,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既然你已经清楚了职责所在,我也就不再赘言。”

他说着,迈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丁君跟上,我先带你去拜见一下弘农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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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阁,如果用字面的意思来解释,就是指四面有檐溜的阁楼。

不过在宫城内,阿阁则是特指一座分为上下两层的阁楼式宫殿。它是南宫一座极具特色的宫殿,周围的环境极为幽静,坐落于南宫一隅,站在楼上,可眺望洛水两岸景色。

弘农王刘辨,自从被董卓废黜之后,就居住在这座宫殿之中。

丁辰在阿阁一层的大殿里,终于见到了这位废帝。

刘辩,生于熹平五年,如今方十五岁。

他看上去并不强壮,甚至说有些单薄……据说,刘辨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并不是很好。加之他之前的皇子大都夭折,于是汉灵帝就把他送出宫外,交由一个姓史的道士照顾,这才算是顺利成长,并随着母亲何太后日渐受宠,于是便返回宫中。

此刻,他孤零零跪坐在大殿丹陛之上,目光有些游离,似乎无法聚焦于一点。

“臣,太尉帐下骑都尉曹性,拜见弘农王千岁。”

曹性神情肃穆,走进大殿后,躬身参拜。

丁辰跟在他身后不敢怠慢,也双手抱拳,一揖到地,“臣丁辰,拜见弘农王千岁。”

“曹将军,有事吗?”

弘农王似乎回过神来,声音略有些颤抖。

很显然,他认得曹性,所以言辞中倒也不显陌生。

只是他的声音很小,中气也不甚足,给人一种非常柔弱的感觉,甚至心生怜悯。

丁辰眉心浅蹙,暗自叹了口气。

闻声识人,就凭弘农王的声音,他就能断定,这并非一位可以中兴汉室的雄主……

试想,哪一个雄主说话似他这般柔弱?

身为一国之君,自当有恢宏气概,若不然如何能震慑朝臣?

怪不得董卓要废黜他,感觉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若说董卓想要把持朝纲,这样一个柔弱之主,似乎更符合他的要求。可他为什么要舍弃了弘农王,另立新帝?要知道,他这样做,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殿下,太尉担心殿下安危,决意加强阿阁守卫,故而任丁辰丁子阳为南宫卫士令,宿卫阿阁,保护殿下安全。臣今日来,就是为殿下引见……丁辰,还不拜见殿下?”

丁辰回过神来,忙上前两步,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一揖到地。

“有劳太尉牵挂,孤甚是感激。

丁卿平身吧,以后孤的安全,就拜托丁卿了。”

“臣,必尽心竭力,保护殿下周全。”

丁辰说完,才站直了身体。

曹性道:“殿下,丁君虽然年轻,但却武艺高强,即便是温侯对他,也非常称赞。

他是典军校尉曹操的妻弟,定会尽心竭力,请殿下不必担心。”

“原来是曹卿的妻弟啊,孤知道他……但不知,曹卿而今如何?”

“这个……”

丁辰一下子呆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倒是曹性开口道:“曹操受人蛊惑,行刺太尉,如今已逃出洛阳,下落不明。”

“啊?”

刘辩听闻,明显是愣了一下,看向丁辰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曹性一直在留意着刘辩的表情,见此情况,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躬身道:“从今日起,丁君会宿卫阿阁。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与丁君知晓,他自会安排。”

“好!”

刘辩犹豫一下,轻声道:“曹将军,可否烦劳你与太尉询问一下,孤何时可以离开?”

“这个……臣定当请教太尉。”

“那多谢了!”

刘辩说完,便站起身来。

他看了曹性一眼,又看了一眼丁辰。

“天不早了,孤回去休息……丁卿,就烦劳你多多费心。”

“臣,遵命。”

刘辩施施然,朝楼阁上走去。

大殿内略有些昏暗的光线,更衬托出刘辩那单薄的背影,有几分寂寥和落寞之气。

曹性看着刘辩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对丁辰道:“丁君,请随我来吧。”

“去哪里?”

“你如今官拜南宫卫士令,自当要把你介绍给你的部属。

南宫卫士,都是太尉从西凉带来的锐士。如果我不带你过去的话,他们可未必认你。”

丁辰笑了,向曹性表示谢意。

他知道,曹性并非危言耸听。以西凉兵那骄横跋扈的性子,若没有曹性带领过去,说不得他要站稳脚跟,真需要费些手脚。当然了,丁辰倒也不怕那些西凉兵闹事。对付这帮子骄兵悍将其实并不困难……不服气,那就打到服气!就如同当初董卓想要拉拢吕布,那些西凉悍将不服,最后被吕布胯下赤兔马,掌中方天画戟,打得无人再去挑战。

军中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并不复杂!

当然了,若是曹性出面,可以免去一些麻烦的话,丁辰也不会拒绝。

他跟随曹性身后,走出阿阁大殿。

在走出大殿的一刹那,丁辰突然又停下脚步,扭头向大殿里看了一眼。

空荡荡的大殿中,只有一些内侍的身影晃动。

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那个单薄的身影。不知为什么,丁辰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那弘农王而今,不过十五岁啊!

他十五岁的时候,虽已经跟随曹操经历了很多事情,可大多数时候,有曹操为他遮风挡雨。

可那少年……

不知是什么原因,丁辰在刘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失去了父亲护佑的刘辩,一个人身处狼穴之中,整日里提心吊胆。

而他,和刘辩很相似。身陷洛阳这个龙潭虎穴之中,曹操已无法再为他遮风挡雨。

从现在开始,他只能依靠自己,而且必须要坚持下去。

因为,他身后还有阿姐,还有昂……如果他倒下了的话,阿姐和昂也将失去依靠。

想到这里,丁辰忍不住,抬头朝阿阁二楼看去。

他看到了刘辩,孤零零站在窗前,正呆愣愣向外眺望,却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

第十一章 张绣(上)

“陛下,在看什么?”

阿阁殿外,寒风似刀。

那风并不猛烈,可是却能把那寒意,沁入骨头里。

刘辩恍若未觉站在窗口,呆愣愣看着外面,那一片被白皑皑继续所覆盖的世界。

那个世界,原本很熟悉,他曾无数次在宫城里眺望。

可现在,他却感到很陌生,甚至有一种彻骨的寒意,正在从四面八方,向着阿阁涌来。

一个身着宫装,看上去年纪并不是很大,约十七八模样的女子来到身后。

“梓童,孤已非帝王,陛下这两个字,切莫再用。”

刘辩头也不回,目光仍落在窗外的世界里,轻声道:“今时已不同往日,你我身在这宫城中,更要小心谨慎,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说完,他轻轻叹了口气。

便是这一声叹息,他也要小心翼翼的呼出。

缓缓转过身,他看着那宫装女子,那张瘦削而苍白的脸,浮现出一丝丝的笑容……

他走上前,抱住了女人的腰。

说起来,他的个头比女人要矮一些,所以把脸埋在了女人的怀中,仿佛一个孩子般模样。而那宫装女子则把他拥入怀中,那张绝美的娇靥,却满满的疼惜之色。

女人姓唐,名叫唐清,也是刘辩的妻子。

她出生于颍川的官宦世家,父亲唐瑁官拜会稽太守。

自十六岁嫁到宫中,一晃两载,一直陪伴在刘辩左右,也遭受过不少的罪,吃过许多苦。

想当初,刘辩、刘协争夺帝位。

刘辩有母亲何太后以及大将军何进的支持,而刘协则有汉帝刘宏的宠爱,以及董太后的护佑。在这个过程中,性情懦弱,又不擅争斗的刘辩没少吃亏,辛亏有唐清陪伴在他身边。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刘辩登上了地位。

唐清才坐上皇后,甚至连那位子都未曾焐热,刘辩就被赶下了皇位,困在这阿阁殿中。唐清倒也没有埋怨,继续陪伴在刘辩身边。因为她知道,如今的刘辩才是真正的举目无亲,如果她再离开的话,这个柔弱的少年,很可能活不到离开宫城。

“王上,是臣妾莽撞了。

以后臣妾会小心,绝不再犯这样的错误。”

刘辩抬起头,眼睛有些红肿。

他露出羞涩的笑容,看着唐清,许久后才低声道:“梓童,你说我们真的能出去吗?”

唐清愣了一下,道:“王上莫非以为……“

“不是!”

刘辩不等唐清说完,便摆手阻止她说下去。

“董卿不喜孤懦弱,所以行废立之事,孤并不怨他。

其实,孤心里很明白,当初如果没有舅父的支持,孤不可能登上皇位。可是现在,舅父已经不在了,孤也没本事威胁到协的位子……想来,我们很快就能离开吧。”

唐清并未打断刘辩那近乎于呢喃的言语,只静静看着他。

待刘辩说完,她才道:“王上,天已不早,寒气愈重,还是保重龙体,早些安歇吧。”

“孤有些燥郁,再静片刻。

梓童身体也不是很好,先去歇息,孤马上就来。”

这个懦弱的少年,骨子里却有一丝丝的执拗。

唐清也清楚,她不好强迫,于是又安慰了几句,这才告退。

刘辩手扶窗栏,抿着嘴向外看去。

良久,他轻声自语道:“人说董贼害死母亲,可孤却知道,想孤死的人有很多……

你们想孤死,孤偏不死!

总有一日,孤会为娘亲报仇,把你们碎尸万段。”

那双眼睛里,泪光闪动。

刘辩握紧窗栏,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那眼泪却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

卫士房,位于南宫西侧,鸿德门外。

这是一个两进两出的独立院落。

正中间是一座明堂,用来集会和议事的地方。明堂两边是两条过道,可以直通前庭。

前庭两边,则是两排房舍,用来让卫士休息。

前庭和后庭之间,是一道高墙,自门庑穿过进入后庭,便是一座可以容纳数百人的演武场。平日里卫士们闲来无事,就会在这里打熬力气,比试武艺,切磋兵器。

夜色已深,气温越来越低。

曹性带着丁辰两人走进明堂,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并伴随着浓浓的肉香。

明堂里点着炭炉,炭火通红,喷吐着暖意。

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巨大的铜火锅吃涮肉,每个人的手边,还摆放着一个蘸酱铜锅。

那火锅的式样很简单,三只青铜足架起一个好像盆子一样的铜锅。

铜锅底部,是一个桶状的炭炉,把木炭从上面放进去,烧尽的木炭则变成碳灰,从炭炉下方滑出。

在明堂的一隅,悬挂着两只剥皮的小羊。

有亲兵拿着刀切肉,然后把肉放进铜锅里煮熟,在分发给众人。

大家吃着涮肉,喝着酒,在这天寒地冻的深夜之中,倒是显得别有情趣,一个个情绪高涨。

“曹将军怎有兴致过来?”

有人看到了曹性,连忙起身招呼。

这些人,大都是西凉兵,而曹性则是并州军,双方从某种程度上,并非是一个体系。

但谁让董卓而今倚重吕布,加之吕布骁勇,也使得并州军的地位水涨船高。

“小张将军也在啊。”

曹性走进明堂,朝一个男子点头致意。

那男子看上去有小三十的模样,身高八尺四寸,体态修长,看上去并不是很壮硕,可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势。他目光扫过丁辰和高顺二人,而后落在了曹性的身上。听到曹性招呼,他慢慢站起来,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受。

“曹将军深夜前来,想必是有事交代。”

他说着,对门口的亲兵道:“再取一个酱锅来……曹将军喜欢什么口味?这宫中倒是齐全。”

曹性也不客气,看了一眼那两只被剥皮的血淋淋的小羊。

“涧口羊……哈哈哈,小张将军果然讲究。

这洛阳周围,最好的就是这涧口羊,鲜嫩不膻,这个时节,正是吃涧口羊的时候。”

说完,他却看了丁辰一眼。

“子阳,你倒是好口福。”

丁辰微微一笑,目光环视明堂一圈,然后转身走到那小羊跟前,从亲兵手中抢过了尖刀。

“涧口羊肉质细腻,解羊时最为讲究。

要顺着纹理切割,否则就容易影响到口感。还有,出刀要避开筋络,所以更要高明的眼力。一刀下去,必须要快,若不然就伤到了肉质,吃到口中会有腥膻之气。”

说话间,就见丁辰运刀如飞,把那头小羊的肉切割下来。

每一刀下去,肉的长短薄厚几乎一样。他一边解羊,一边解说,而曹性则面带笑容,颇为欣赏的看着。至于那小张将军,则眯起了眼睛,脸上更浮现出警惕之色。

一盘涧口羊羊肉很快被切好,丁辰放下手中尖刀。

高顺上前端起了羊肉,走到火锅前,抄起木箸,把羊肉撒进锅中。

锅里的水沸腾着,那羊肉随着沸水起伏,很快泛起了白色。高顺也不迟疑,把那羊肉捞出来,分到了众人面前。

“涧口羊不能切得太厚,否则会影响口感。

入锅以后,也不能煮的太久,否则肉质就会变老。现在这涧口羊,滋味是刚刚好。”

明堂里弥漫着一股肉香,令人垂涎欲滴。

除了炭火发出噼啪声响之外,所有人都不再发声,而是紧盯着丁辰。

别看丁辰刚才那一番话好像是在说怎么吃涧口羊,可仔细品味就会听出来,这家伙分明就是在嘲讽明堂里的众人,是一群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涧口羊是洛阳一道名吃,甚至一度作为贡品,专供给皇室食用……普通人大都只闻其名,而不知其味。

第十一章 张绣(下)

丁辰没来之前,这帮子西凉锐士拿有那么多讲究?

把肉切开,大块的丢进锅里,煮熟之后再分出来食用。而涧口羊的真正吃法,他们并不清楚。

“相传废帝刘贺,也就是前汉海昏侯在位二十七天,每日必食涧口羊。

他酷爱美食,是一个饕餮,为了吃着涧口羊,想出了十几种花样。铜锅涮肉,只是其中一种……据说他为了吃涮肉,还想出二十多种口味的蘸料。可惜,很多都已失传。”

“没想到,这涮肉还有这么多的讲究,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嗯,若非子阳教我,我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典故。今日正好,可以尝一尝皇家滋味。”

曹性哈哈大笑,把煮熟的羊肉在面前的蘸料锅里走了一下,便放进口中。

“嗯,好滋味,果然不一样。

我就说,这涧口羊有名的紧,为何我吃着却滋味一般。原来里面还有这种说法,长见识了。”

他吃的香甜,旁若无人。

可是明堂里的其他人,却一个个面沉似水。

若非曹性在这里,说不得这些人早就一拥而上,把丁辰暴打一顿。

但现在……他们倒不怕别的,就担心惹出了吕布,恐怕会有麻烦。前不久,吕布刚投靠董卓的时候,自诩为董卓旧部的西凉兵挑衅,却被吕布一个人打的抱头鼠窜。

那场面,现在想起来,仍觉得丢脸。

“曹将军,你是来寻事的吗?”

小张将军阴沉着脸,看了看丁辰,而后便看着曹性问道。

“我知道你并州军骁勇,可我凉州军也不是好欺负的……若惹得两军争执,怕温侯也担当不起。”

曹性笑了!

他又夹起一筷子羊肉,沾了酱后,狼吞虎咽。

“他可不是我并州军的人,你别误会。”

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的解释,末了而拿起一壶酒,猛灌了一口,大声道:“好!”

小张将军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曹性的意思很清楚:这不是我的人,有本事你找他,别来找我。

不等小张将军开口,那帮子西凉兵里,就窜出一人,向丁辰扑去。

那人是个魁梧的壮汉,一身黑袄,披着一件灰狼皮护肩,口中怒骂道:“讨吃夯怂,今天不教训你,你就不知道凉州爷爷的厉害。”

丁辰站在原地,看着那壮汉扑来,却一动不动。

“董承,小心。”

小张将军大声喊叫。

只是没等他说完,一个人影从旁边就扑上去,把那西凉壮汉一个抱摔,蓬的便摔在了地上。

丁辰看了一眼小张将军,咧嘴笑了。

那人影,是高顺。

这可是个能和丁辰较量的人,这一记抱摔,直把那个叫董承的人,摔得头晕脑胀。

其余众人见状,齐声呐喊,便要上前。

小张将军却看到丁辰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当下长身而起,把面前的食案掀翻。

“全都给我住手!”

他厉声喝道。

看得出,小张将军在这帮子西凉人里,威信不小。

他站出来后,一帮子西凉人,不约而同都闭上了嘴巴。

“你是谁?”

“你是主人,应该先自报家门吧。”

小张将军直觉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咬着牙道:“某家武威张绣,忝为军中军司马。”

张绣!

丁辰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感叹。

脑海中,回响起了曹性在来这里的路上,对他说过的那些话语。

“南宫卫士,都是从西凉军中挑选出来的锐士。

这些人大多是跟随太尉的旧部,有的更参与过太尉平定边章之乱的战事,全都是桀骜不驯之流。而今他们进入洛阳,除了太尉和少数人外,根本无人能够指挥动。

也正是这原因,太尉才让他们宿卫南宫。”

“那曹将军的意思是,我这个卫士令过去,也难立足?”

“那要看你有几分本事了。”

曹性道:“这些南宫卫士中,有几个首脑人物。

南宫卫士丞张绣,乃中郎将张济从子,张济待他若同己出。此人武艺高强,少年时曾游离河东、河北,学得一手好枪法,且骑术过人,力大无穷,温侯对他也非常赞赏。

你这卫士令,不过是秩六百石。

而那张绣,却是比千石的军司马……张济让他过来,也是为了统帅那些西凉兵将。”

“张绣?”

“对,你记住此人。

如果你能把他折服,想必立足南宫不成问题。”

“怎么折服?”

“哈哈哈,武人的事情,没什么是用拳头解决不来。

若一拳不行,那就两拳……你能打服张绣的话,南宫八百卫士绝不会有人为难你。”

想想,是这个道理。

武人之间,没什么是拳头解决不了的事情。

“可如果我输了呢?”

丁辰记得很清楚,当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曹性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全无半点暖意,冷漠的让人心里发冷。

“若你输了,就死在这里吧。”

曹性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背对着丁辰道:“太尉帐下,不留无用之人。

若你连张绣都胜不过,便当不得温侯的看重。若温侯不再看重你,你的家人也就凶多吉少。”

++++++++++++++++++++++++++++

丁辰看着张绣,目光渐渐透出阴冷之色。

对不起了!

他很清楚,曹性这番举动的用意。

说穿了,他是吕布求情留下来的人,也就算是吕布一系。

而并州军和凉州军相互争斗,都想得到董卓的重视,其中自然就产生了许多龌龊。

曹性用他来教训张绣,倒不如说是并州军用他来教训凉州军。

丁辰是真不想卷入这种很没有意义的争斗里,可是……他别无选择,否则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

目光仍旧阴冷,但嘴角却翘起,露出不屑的笑容。

曹操说过,他最不喜欢丁辰这种表情。

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在那种淡泊中,却又饱含嘲讽,令人为之而动怒。

“想知道我的名字?打赢我在说。”

张绣眉头一蹙,脸上怒气更重。

“你这是找死。”

话音未落,他脚下蓬的一顿,身形快如闪电,便到了丁辰身前。

只是,他速度快,丁辰的速度更快。

“谁找死还不一定,小张将军是吧。”

丁辰抬手,双掌探出。

他的手掌并拢,五指微微向前,手背凸起……左掌在前,快如闪电,右掌在后,却如同拖带着千斤重物,一快一慢,动静交错,诡异至极。张绣心里一咯噔,忙后退半步,一拳轰出。

可就在他轰出拳头的一刹那,丁辰却猱身而上,双掌变幻,右掌在前,左掌在后。那原本好像拖着千钧重物的右掌后发而先至,啪的一声打在了张绣的拳头上面。

凝聚了千斤之力的重拳,好像打在棉花上,令张绣难受至极。

他大叫一声,再退一步,想要摆脱丁辰的右掌。哪知道丁辰却身随拳走,向前跨出一步,便闯入张绣的怀中,左掌啪的拍在张绣的肚子上。张绣只觉肚子好像被重锤击中,疼得他不禁大叫一声。脚下也随之踉跄,连连后退……丁辰几乎是贴在张绣的怀中,双拳连环,啪啪啪啪一连串打击声传来,而后身形与张绣分开。

张绣踉跄着后退,接连撞翻了两张食案后,扑通跪在地上,原本气色红润的面膛,此刻却惨白如纸。

他弓着腰,强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抬起头。

而这时,明堂里的凉州人也呆愣住了……

在凉州军中,张绣算不得第一勇士。在他之上,有帐下都督华雄,中郎将徐荣,骑都尉潘越……这些人都是凉州旧部,勇武过人。但除了这些人之外,张绣无人能敌。若非如此,仅凭他是张济从子的身份,也无法让凉州的骄兵悍将心服口服。

可这样一个猛将,却被丁辰一个回合击败。

凉州人感觉有些无法接受,齐声呐喊,便要扑上来。

高顺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帮忙。

但未等他行动,曹性拔出佩剑,掷于堂上。

铛!

利箭插在地上,剑柄晃动。

曹性低着头大快朵颐,含糊不清道:“这是张绣和丁辰两人之间的事情,哪个插手,格杀勿论。”

凉州人狠,并州人也不差。

凉州军长年与羌胡作战,而并州军却要在塞北,与匈奴和鲜卑交锋。

曹性虽说相貌不凶狠,可是手段……凉州军至今仍记得,当初在洛阳城下交锋时,这曹性冷酷的神射,无人能够躲避,射杀了无数西凉兵。

这,可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丁辰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那些西凉兵。

他的眼中,只有张绣……刚才,是张绣轻敌了,若不然他想要取胜,也要费些手脚。

这家伙,倒是挺耐打嘛!

丁辰嘴角微微一撇,又露出了那种让张绣一看就恼火的笑容。

他双手抱拳,拱手道:“沛国丁辰,不才忝为南宫卫士令,以后还请小张将军指教。”

“你……”

张绣张口想要说话,哪知道肚子里一阵翻腾,再也忍耐不住,哇的呕吐起来。

那些不消化的羊肉,混合着酒臭,顿时弥漫在明堂中。

张绣感到很丢脸,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丁辰的对手。刚才他是轻敌了,可是一个回合就输给了丁辰,似乎也说明了,他和丁辰还是有一些差距,他不敌丁辰!

不过,张绣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

他挣扎着站起来,朝丁辰抱拳道:“好本事,愿赌服输,以后这南宫卫士,以你为尊。”

丁辰的笑容,变得灿烂许多……

第十二章 陷阵

陈留,襄邑。

位于城外的一座田庄内,曹操满腹心事的站在一座凉亭中,看着外面飘扬的雪花。

夜色渐深,气温很低。

马上要进入腊月,天气也越来越冷。

寒风呼号着,卷裹着雪花冲进凉亭内,曹操不禁激灵灵一个寒颤,而后长出一口浊气。

身后,脚步声传来。

曹操转过身看去,就见一个中年男子沿着小径走来。

“子许,你怎地来了?”

看到那俊美男子,曹操露出了笑容,紧走几步,来到凉亭边上。

俊美男子名叫卫兹卫子许,土生土长的襄邑人。

卫家在襄邑颇有钱粮,虽算不得家财亿计,但也是本地颇有名望的豪强。卫兹曾被举为孝廉,也做过官,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峰,被关进大牢。幸亏当时曹操出面说项,卫兹才算免于一死。可经此一事之后,卫兹也厌倦了仕途,回家做起富家翁。

不过,对于曹操乃至曹家,卫兹却感激不尽。

这次曹操突然驾临陈留,也使得卫兹喜出望外,毫不犹豫的便留下了曹操。至于官府缉拿曹操?他才不会在意。卫兹只知道,如果没有曹操,他早就被人杀害。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特征,世人多有任侠气,并且以此为荣。

卫兹快走几步,对曹操道:“孟德,天这么冷,你一个人在这里,怎地不多穿件衣服?”

说话间,他把搭在臂弯处的一件大袍递给曹操。

曹操也不客气,接过来便披在了身上。

“书信,都已经送出去了?”

“放心吧,已经送出去了……预计这三两日,太公就会收到书信。

孟德,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如此做,但我相信,你定有缘由。不管是什么原因,若需要我帮忙时,只管开口。卫兹虽没有别的本事,但还有千万钱粮可供你使用。”

曹操感动了!

他握住卫兹的手,“子许,子许……你这番情义,操定不会忘怀。”

说完,他环视左右。

这凉亭四周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曹操压低声音道:“不瞒子许,我总觉得过些时候,会有事情发生,所以才提前准备。

这次我逃离雒阳,着实凶险。

如果不是运气好,只怕就要死在奸人手中……我之所以来找你,也是担心会有变故。等过些时候,子廉他们带人过来,我才能真正放心。”

卫兹闻听,并不生气。

他反而疑惑问道:“孟德是担心董贼吗?”

哪知道,曹操却摇了摇头道:“并非因为董卓。”

“若非董卓,谁要害你?”

曹操犹豫一下,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茫然。

“子许,你觉得太后,果真是董卓鸩杀?”

卫兹一怔,轻声道:“不是他,难道还有别人吗?外面可都传言,太后之死与董贼有关。”

“传言,未必可信。”

“那你为什么还要行刺董贼?”

曹操沉默了,良久,他把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热气,才轻声道:“若我不动手,只怕要受到波及。”

“此话怎讲?”

“董卓对我不错,而且颇为看重。

我如果不动手,不离开雒阳,或为他爪牙,或被人陷害,总之是难逃迫害。那朝堂上,自有另一股力量,在和董卓对抗。我夹在中间,实在是难受。若不杀董卓,名声便会受损;可是……我很清楚,杀董不易!那董卓起于草莽,戎马半生,且生性多疑,岂是那么容易刺杀?可若不如此,我便弃官不做,怕也难保全名声。

子许,我终究不是本初。

本初此前不惜与董卓拔刀相向,后逃离雒阳,得到天下人的赞誉。他出身四世三公之家,而我呢?所以,我只能铤而走险,同时还能趁此机会,搏一场名声来。”

卫兹一脸困惑,半晌后摇摇头,苦笑道:“我不懂!”

“以后,你自会明白。”

曹操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道:“对了,我拜托你去雒阳打听我妻儿,可有消息?”

卫兹一拍额头道:“看我这记性,险些忘了正事。

我派去的人刚回来,确实打听到一些消息。孟德,你也忒莽撞了,怎地突然行事,却把妻儿留在那险境之中?”

“拙荆,可还好吗?”

“还好吧……据我派去的人回报说,你那天逃离雒阳后,董卓就派人去了你家中。

幸亏十郎,孤身拦住了西凉兵。

不过嫂夫人和侄儿后来还是被抓住,十郎不得已投降,才算是保住了嫂夫人母子性命。之后十郎被关进了洛阳诏狱……不过如今已经被放了出来,但具体是什么情况,暂时打听不到。我已经命人继续打探,并设法与十郎联系,伺机离开雒阳。”

曹操眼睛一亮,精神也随之振奋许多。

他长出一口气,轻声道:“天佑他们平安,若不然我这一生,怕都难得安宁。

不过,你莫要派人与十郎联络……他虽然被放出来,可不代表董卓就会放松对他的监视。况且雒阳形势复杂,若冒然与之联系,说不得会害了他们,需谨慎行事。

我想,以十郎的才智,一定能够想明白其中奥妙。”

卫兹有些糊涂了!

听曹操这话里的意思,似乎他留了后招。

但为什么如此?为什么要让自己妻儿留在那凶险之地?卫兹摇摇头,实在是想不明白。

曹操看了他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走吧,咱们回屋说话。”

凉亭外,风雪越来越大。

可曹操这心里却热乎乎的,多日以来最担心和忧虑的事情,似乎突然被解决了……

他知道卫兹不懂!

但他相信,丁辰能够明白。

他一定可以把事情妥善解决和处理,我相信用不得太久,便是我们的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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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天阴沉沉的,乌云遮月。

丁辰站在宫门下,看了一眼那巍峨的阿阁,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生病了吗?”

张绣走到他身旁,轻声问道。

距离那天交手,已经过去了十余日。

丁辰也渐渐习惯了这南宫卫士令的职位,同时与张绣也有了几分交情。

两人可说是不打不相识,张绣心高气傲,但为人却极为爽直。一如西北人的豪爽性格,他非但没有嫉恨丁辰,也没有在日常事务中刁难,反而是极力和丁辰配合。

丁辰,也挺喜欢张绣的性格,不做作,真实!

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不喜欢你,打死也喜欢不来……就比如董承,和张绣同样起于西凉军,而且还是董卓的女婿,中郎将牛辅的心腹,可是张绣对他并不感兴趣。

“那人太油滑!”

张绣后来对丁辰道:“你他很有眼色,也懂得迎奉,加之又有些勇力,所以被牛中郎看重。可我却不喜此人,生得一副粗豪样貌,偏生就一副九曲心肠。看到他,我会想起韩遂……就是那个金城太守,有九曲大河之称的韩遂,心思太过复杂。”

韩遂?

丁辰倒是听曹操说过。

不过曹操对此人的评价不低,说他可为一方豪杰。

当然了,丁辰也不会因此去和张绣争执,反而在数日之后,找了个由头把董承调走。

他听到张绣的询问,摆手笑道:“我还不至于那么虚弱。

不过看这天色,怕是要有一场风雪……你最好是注意一点,这雒阳的风雪可冷的紧。”

“再冷,冷得过凉州吗?”

张绣一副不屑之色,而后看着灯火有些昏暗的阿阁,显得不太高兴。

“怎么了?为何突然叹气?”

“子阳,你说相国到底是什么意思,让咱们天天守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无趣。

我听说,前两日有人试图刺杀相国,被吕布击杀。这天大的功劳,全都被那头虓虎霸占,反倒是我们这些凉州旧部,却守着一个废王……你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可若是这废王,对相国很重要呢?”

“什么意思?”

丁辰压低声音道:“我虽然不明白相国的意思,可是感觉着,相国好像是在等待什么。说不定,相国是想要用他引出杀害太后的凶手,如此才能够洗刷他的冤屈。

这件事,相国交给了你们,岂不是说明,相国其实并不相信温侯,你又何必埋怨?”

张绣闻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轻轻颔首。

“你说的,确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是非常有道理。”

“可还是很无趣啊!”

张绣说着,挥舞了几下拳头,“整日里守在这宫门中,身体都好像生锈了一样。”

看着他一副懊恼之色,丁辰笑了。

“前两日高顺说,咱们这南宫卫士太过松散,不似行伍中人。

他提议,希望能够加强操练,把这八百卫士练成一支精兵……你若是觉得无趣,不妨试试看?”

“高顺?”

张绣嘴巴一撇,一副不屑之色道:“他行不行啊。”

“行不行,他此前曾是西园禁军的牙门将。别的不说,那上军校尉蹇硕手下的兵马,在西园八校尉中,可谓翘楚。如果不是蹇硕太相信张让那些人,大将军想动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他可是说了,相国的飞熊军虽是锐士,若当初上军校尉所属的兵马没有散掉,飞熊军不堪一击……怎样,你难道不打算称量他的本事吗?”

第十三章 托孤

论勇力,八百南宫卫士中,高顺要排位在丁辰和张绣之下。

但若是说论练兵……别看张绣一脸不屑之色,可是这心里面,对高顺却很是佩服。

他和高顺交谈过几次,当然了,其中更多是出于炫耀目的。

而高顺呢?

除了和丁辰在一起是话多一些之外,大多数时候,他会显得很沉默,不喜好言语。

但即便如此,每每高顺开口,总能让张绣心服口服。

“真要练吗?”

张绣有些迟疑。

“你倒是有趣,先说无聊,如今给你找到事情了,你又犹豫,端地一点都不爽快。”

“不是,我是担心其他人有意见。”

“你跟着一起不就是了?还是说你怕辛苦,不愿操练,亦或者是号令不得其他人?”

张绣闻听,顿时怒了!

“这话却是有趣,我指挥不得他们?

我随从父从军,征战无数,凉州军中哪个不服?简直是笑话,我还能指挥不得他们?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参加。

不过你身为南宫卫士令,自当身先士卒才是,也要参加。”

丁辰闻听,忍不住笑了。

他耸了耸肩膀,沉声道:“参加就参加……咱们还可以比试一下,输得人就请一只涧口羊,如何?”

“哼,我会输给你?”

张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转身准备离去。

“那我去和他们说,你现在这里值守,等天亮,我再来接替。”

“好!”

张绣转身离去,不过走了两步后,他又停下来,回身看着丁辰道:“对了,那咱们这支人马,该如何称呼?难道叫做南宫卫士营吗?嘿嘿,听上去好像不甚美呢。”

“陷阵!”

“嗯?”

“太史公所著《史记》里,有‘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之语。劳什子的南宫卫士营太难听,除非你一辈子做这南宫卫士,否则不若取名‘陷阵’。”

张绣,沉默了!

半晌后,他看着丁辰,恶狠狠道:“读书多了不起吗?陷阵就陷阵!”

说完,他大步流星离开宫门,只留丁辰在宫门下,看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嘿嘿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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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来越深沉。

到了后半夜,夜空中飘落鹅毛大雪,很快把整座宫城银装素裹起来,远远看去,煞是好看。

南宫设有四个旁门司马,守卫四座宫门。

而宫城里,除了南宫卫士之外,还有公车司马尉把守阙门,以及主管剑戟士的左右都侯。也正是这个原因,南宫卫士才可以把主要的精力,都投注在这阿阁之上。

否则偌大宫城,靠着八百卫士,如何能顾过来呢?

丁辰披着狐狸皮翻领的大氅,带着卫士巡视了一圈后,就让卫士回到宫门下的值守班房里休息。他则一个人走到了空旷的广场上,抬起头看着从夜空中飘落的雪花。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旋即融化为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丁辰闭上眼,感受着这份宫城中的寂静,脑海中却又不自觉,浮现出那晚和曹操的交谈。

他知道,曹操在雒阳,过的并不愉快。

别看曹家是西汉开国功臣曹参之后,可是几百年过去后,早已不复当年的兴旺。

在许多人眼中,曹操是宦官之后。

虽然曹操的父亲曹嵩是过继给的曹腾,但不可否认,曹家得曹腾便利,的确很多……

所以,那些世家子弟虽然接纳了曹操,同时又对他颇为不屑。

哪怕是那位和曹操称兄道弟,后来在董卓入京后,更不惜拔刀相向的袁绍袁本初,内心里其实也是把曹操视为随从,并未真个把他当作朋友。两人看似融洽,但私下里确有许多的矛盾。曹操从来不愿意当着家人谈及此事,可丁辰却能感受出来。

“姐夫既然过得不快活,何不离开雒阳呢?”

“子阳,我何尝不想离开,可有的时候,却身不由己。

子阳你可知道,我生平所愿吗?”

“倒是听阿姐说过,姐夫最佩服的便是班定远,生平所愿,是想有朝一日效仿班定远,建功立业吧。”

“哈哈哈!”

曹操当时闻听,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拍着丁辰的肩膀道:“知我者,子阳也。”

但随即,曹操便沉下脸,轻声道:“想当初,那许子将曾点评说我是乱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奸雄,我不敢当,可是这治世之能臣,我确是想要去尝试一番。

今雒阳局势扑朔迷离,我有心为朝廷效力,但却没有头绪。

子阳,这朝堂里如今是善恶难辨,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兴风作浪,图谋不轨……可惜你性子淡漠,不愿意抛头露面。若不然,我真希望你能帮我,一起中兴汉室。”

这次交谈后的第二天,曹操就突然去行刺董卓。

在丁辰看来,曹操的举动极为不智。

且不说那董卓身边高手众多,吕布、华雄皆有万夫不挡之勇。就说董卓本人,也曾做过豪侠,在凉州名声响亮。曹操去行刺董卓,简直就是送死,与他的性情不符。

亦或者说,姐夫有难言之隐?

丁辰随即想到了曹操留下来的那口七宝刀……

嘎吱!

空旷的宫城广场,传来一声响动,把丁辰从沉思中唤醒过来。

他忙抬头看去,就见从阿阁大殿中走出一个人来,站在门外负手而立。

“什么人?”

丁辰忙快步上前,同时沉声喝道。

那人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丁辰后,他忙开口道:“这位将军,是孤王。”

那声音,不是很大,带着一丝丝怯懦。

丁辰这才看清楚,原来是弘农王刘辩!

他忙上前躬身一揖,“未知大王在此,臣打搅了,还请大王恕罪。”

“你是……”刘辩就着从大殿里透出的光亮,打量了丁辰几眼,指着他道:“孤好像见过你。

你就是前次曹卿带来的那个……”

“南宫卫士令,微臣名叫丁辰。”

“对,丁辰!”

刘辩笑了,那张清秀而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绯红,显然是因为忘了丁辰的名字,而有些赧然。

这哪里是一代君王,分明就是一个邻家的大男孩儿。

丁辰心中感慨:如此柔弱,焉能在这乱局中生存啊……

“这些日子,有劳丁卿费心了。”

“此臣之本份,何来费心之说。”

“本份吗?”刘辩的笑容有些凄然,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只怕这宫城里,也只你一个人会认为这是本份。”

“大王,外面冷,还是回去吧。”

丁辰当然能听得见刘辩的自语,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这个皇帝,确实可怜……从小不受汉帝刘宏的喜爱,若非他老娘还有舅父何进的支持,只怕早就被刘宏废掉。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面临着他人的打压和羞辱,其中更有一个论辈分应该是他奶奶的董太后的打压。他这心里,恐怕是不太好受。

当了皇帝,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谁料想那龙椅都还没坐热,何进就被杀了,他更成为有汉以来,第一个被宦官挟持出宫的皇帝。

九死一生重回宫城,却被董卓废掉。

之后没多久,亲生母亲被人杀害,而他却好像一直笼中鸟一样的,被困在宫城内。

想想,的确是令人同情!

可谁让他生于深宫大内,谁让他是皇帝的儿子呢?

丁辰只能劝说刘辩回去休息,但刘辩却好像很有兴致,不太想回去。

“丁卿,孤记得曹卿说,曹卿是你的姐夫?”

“啊?”

“孤的意思是说,曹操曹校尉。”

丁辰明白了他的意思,第一个曹卿是指曹性,第二个曹卿,则说的是曹操曹孟德。

犹豫一下,丁辰点了点头,“正是。”

“曹卿是个好人,孤以前见过他。”

“姐夫若是能听到大王如此评价,一定会非常高兴。”

“嘻嘻,真的吗?”

刘辩也很高兴,索性在大殿门槛上坐下。

丁辰见他衣衫有些单薄,也担心他受凉,于是解下身上的大氅,捧在手里,却有些犹豫。

“是给孤的吗?”

“天冷,大王衣衫单薄,容易生病。

只是臣这衣服……害怕大王会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以前舅父在的时候,也经常把衣物给孤御寒,快些拿来。”

刘辩说着,从丁辰手中抢过了大氅,披在身上。

只是丁辰的大氅很大,而刘辩的身体却显得有些矮小,大氅披在身上,很是古怪。

“孤还听说,你打败了董相国身前第一猛士吕布?”

“吕布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厉害?”

“他究竟有多厉害?你能打败他,是不是更厉害?”

也许是因为被困在这深宫中太久,也没有人说话,如今遇到了丁辰,刘辩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他显得兴致勃勃,也使得丁辰无法拒绝,于是便陪着他说起了话。

“大王休要听信谣言,臣并非温侯对手。”

“温侯啊,有虓虎之名……臣虽与他交锋过,但却是温侯手下留情,否则性命难保。”

“臣一直跟随姐夫,去过的地方不是很多。”

“没错,白马寺旁边的那家烧肉馆,臣也去过。他家的烧肉,味道确实好,大王若是喜欢,明天臣过来值守时,给大王带一些来。”

刘辩的思维很跳跃,问题也非常多。

丁辰能感觉得出,他其实很向往外面的世界,并且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

“丁卿,能答应孤一件事吗?”

突然间,刘辩话锋一转,轻声问道。

丁辰愣了一下,忙说道:“大王请吩咐,只要臣能做到,便绝不会推辞。”

“如果,如果有一天,孤遇到……

请你帮我照顾好唐姬,最好可以送她离开雒阳。她的父亲,是会稽太守唐瑁,你帮孤把她送到会稽,好吗?”

说着,刘辩直勾勾看着丁辰,眼中充满了恳求之色……

第十四章 玉玺

丁辰很吃惊!

刘辩分明是话里有话,让他甚至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人,要弑君吗?

联想此前何太后被鸩杀,丁辰似乎明白了刘辩的意思。可这深宫大院,守卫森严。别的不说,阿阁宿卫两百卫士,外面还有剑戟士巡逻,四个旁门,一个阙门,驻扎数千兵马,如铜墙铁壁一样。谁要杀刘辩?谁又能杀得刘辩?答案呼之欲出!

董卓吗?

难道是董卓要杀刘辩?

想想,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管是宫城内的剑戟士和南宫卫士,亦或者是宫外的数千兵马,似乎都是董卓的人。

只有董卓,也只可能是董卓,才能够杀害刘辩。

问题是,董卓为何要杀害刘辩?

在丁辰看来,董卓完全没有杀害刘辩的理由。

皇位已经退下来,刘辩已成了废帝。如果大将军何进还活着,可能他还会有机会翻身。但何进已经死了,这满朝文武中,谁又可能会冒着风险,和董卓去作对呢?

所以,刘辩对董卓完全没有威胁。

除非,除非是有人暗中挑拨,想要董卓杀死刘辩?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人要杀刘辩,栽赃董卓。

头一个念头只闪了一下,丁辰旋即就否决了。

董卓那是什么人?

纵横沙场大半辈子不说,在官场上也是起起伏伏,到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种人,很难被人糊弄。

可如果不是第一种可能,就是第二种喽?

这想法一起来,就再也抹灭不掉,丁辰看刘辩的目光,也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这个柔弱的少年,只怕也觉察到了其中的症结。

不仅仅是刘辩,估计包括董卓在内,都看出了问题所在。

所以,他派了丁辰过来。

因为他知道,丁辰不可能与任何人串通,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姐姐和外甥投鼠忌器。

“大王……”

说实话,丁辰不想掺和进来。

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要想清楚,必须耗费许多脑筋。

可是当他看到刘辩眼中略有些失望的光彩时,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大王说笑了,阿阁守卫森严,怎会有意外发生?

若是大王不放心,臣可以增加人手,加强警卫……不过,臣有些不明白,大王为何会选择我呢?”

丁辰这后面的一句话听上去似乎是在询问,其实也是答应了刘辩。

刘辩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红润。

他轻声道:“整个阿阁宫城里,除了丁卿之外,孤还有选谁呢?”

丁辰闻听,不禁哑然失笑。

是啊,你让刘辩选谁呢?

整个阿阁,似乎的确没有什么选择。

首先,刘辩不会选择阿阁的内侍,因为当初杀害何进,裹挟他出宫的,就是一群宦官。如果不是十常侍,何进就不会死。何进不死,董卓又怎可能趁虚而入呢?

内侍抛开,便是宫中女官。

一群柔弱女子,刘辩又怎可能去指望?

跑开了内侍和女官之后,阿阁就只剩下宿卫的南宫卫士。

可那些人,全都是虎狼之士,董卓的手下。

所以,刘辩也不可能去选择他们……这样一来,算过来算过去,似乎也只有丁辰可以托付。

首先,丁辰并非董卓嫡系。

这一点并不难打听出来,估计刘辩是事先知道的。

其次呢,丁辰是曹操的妻弟。

刘辩见过曹操,也知道汉灵帝刘宏生前,任曹操为典军校尉,是个极有能力的人。而且,曹操还是大将军何进的座上客,从这一点来说,刘辩会觉得丁辰更亲近。

所以,他选择了丁辰!

刘辩朝丁辰笑了笑,轻声道:“今日所托,还请丁卿勿忘。

如果丁卿能够保护得唐姬安全,孤会有一个礼物与丁卿,相信丁卿一定非常喜欢。

天不早了,孤回去歇息了!”

刘辩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阿阁大殿。

自有宫人上前把大门关上,只留下丁辰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门外,有些茫然……

他,把我大氅拿走了!

那是我阿姐亲手给我缝制的啊。

丁辰对刘辩所说的礼物并不是很看重,更没有心情去猜想。

他跺了跺脚,抱着膀子跑回宫门外的班房里,不过当他坐下来后,却思忖着刘辩的话语。

估计,刘辩也不知道是谁要害他。

若不然,他早就告知董卓……而董卓把他留在阿阁,难道说是想要用他钓鱼不成?

似乎,有些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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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无事,到天亮时,雪停了。

张绣带着另外一班卫士前来和丁辰交接,两人交谈了一番后,丁辰便告辞离开。

值守一夜,着实有些乏了。

丁辰从南宫中步行而出后,便准备回家。

“前面,可是丁君?”

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唤,丁辰停下脚步。

他回身看去,就见贾诩从平城门里跑出来,三两步就到了丁辰面前。

“丁君这是要回家吗?”

“是啊,昨夜值守一整晚,有些困乏,所以准备回去歇息,晚上还要过来和小张将军交接。

倒是贾君为何在此?这时候,不是应该在相国那边当值吗?”

贾诩笑道:“呵呵,与丁君一样,昨晚在丞相府当值。

正说要回去呢,李中郎那边有一份公文要经尚书府处理,所以我就顺路过来一趟。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丁君。”

贾诩笑容可掬,给人以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可不知为何,丁辰看到他,却有些害怕。那感觉,就好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住一样,令他后背发凉。但他又不好糊弄,于是和贾诩站在铜驼街的街边上,聊了起来。

“前面有一家汤馆,味道不错,丁君可有兴趣?”

“你说的午台门的那家汤馆吗?

也好,我也很久没去品尝过了,倒是有些想念

那汤馆的手艺确实好,杀羊的老张头很厉害,而且三代做汤,可称得上雒阳一绝。

哈,这一说,我倒是有些馋了。”

“如此,同去,同去。”

贾诩拉着丁辰,两人把臂而行,很快就来到那家汤馆。

这汤馆的生意的确是好,一大早就有不少人在里面吃汤,还有人蹲在门口,呲溜呲溜的喝着。门口一口大锅,里面盛着慢慢的羊汤。那羊汤是用砸开的脊骨来煮,据说这样子可以把羊脊骨里最精华的部分都给煮出来,配以洛水特产的黑鱼,令汤水更加鲜美。

鱼羊鲜,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丁辰是这家汤馆的老顾客,走进来后,径自在找了一个位子坐下。

他要了一碗肉汤,而贾诩则点了一碗杂汤。

趁着那汤还未端上来,贾诩突然道:“丁君,知道我?”

“啊?”

“我的意思是,丁君听说过我?”

丁辰一怔,看着贾诩眯起了眼睛,片刻后展颜笑道:“贾君之名,我如何没听说过。

我还知道,当年贾君返乡时,途中遇到氐人劫道,贾君借段太尉之名,令氐人退避的故事呢。”

“是吗?”

贾诩捻须,露出一丝笑容。

丁辰说的事情,倒不是杜撰。

当时贾诩在洛阳为郎,后因病辞官,返回家乡。在途经汧县的时候,遇到了氐人叛乱,成了俘虏。眼见氐人要杀他,贾诩就说,我是段熲段太尉的外孙,你们不要伤害我,我家里会用重金来赎我回去。

段熲是当时的太尉,因久为边将,威震西土,羌氐对他敬畏颇深。

所以听贾诩说自己是段熲的外孙之后,氐人竟万分恐惧,非但不敢害贾诩,甚至把他放走。

不过,后来因为段熲投靠了阉党,所以贾诩也就没有到处宣扬。

如今听到丁辰说这件事,他倒是有些得意。

这时候,汤馆的伙计端来了两碗羊汤,并且还配了两个锅盔。

丁辰和贾诩也就停止了交谈,把锅盔掰开泡进汤里,而后连汤就饼呼噜呼噜狼吞虎咽。

一碗汤入腹,身子感觉暖洋洋的。

一夜未睡的困乏也随之一扫而光,丁辰忍不住伸了一个懒腰。

而贾诩则抹了一把嘴,放下汤碗。

“丁君,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马马虎虎,算不得习惯吧……以前家中有姐夫做事,我都懒散惯了。如今突然担了重任,有点,有点不太舒服。”

“哈哈哈,这很正常。

孟德曾说过,丁君你很聪明,只可惜太过懒散。”

这句话一出口,丁辰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打起了精神。

“先生和我姐夫认识?”

“哈,倒是有些交情……孟德常出入丞相府,与我说过话,算是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

曹操的性格,丁辰很了解。

他的确喜欢交朋友,但莫说是点头之交,就算是深交,曹操也不会和人谈及丁辰。

除非……

“对了,孟德近来有消息吗?”

“没有!”

丁辰不假思索,便开口道:“那凉薄人而今不知道在何处快活,又怎会挂念我们?再说了,就算他派人联络,我那府上有西凉兵看守,想要联络我,也非常困难。”

贾诩捻须,连连点头。

“说得也是。

不过我觉得,丁君倒不必怨恨孟德。

曹君想必也有苦衷,估计现在也非常后悔……其实,相国对曹君也极为欣赏,之前曹君行刺,相国的确生气。可后来一想,觉得曹君也许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才做出那种事情。如果,我是说如果,丁君能够与曹君联系上,可以告诉他,相国对他颇为想念。若他还想要回来,相国可以既往不咎,到时候你们一家,便可团员。”

丁辰看着贾诩,心里有些拿捏不定。

他确定,贾诩绝对是董卓派来试探自己。

可是他又不敢肯定,贾诩这一番话里,到底几多真假?

“我联络不上他,如果先生有机会见到他,不妨告诉他,他可以不在乎我的死活,但是阿姐和昂,一个是他的结发妻子,一个是他亲生骨肉。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他所作所为,简直禽兽不如。”

丁辰说话间,咬牙切齿,眼中流露出一股子恨意。

贾诩眉头微微一蹙,但旋即摆手,道:“丁君说得也是,孟德这般作为,却失了考虑。”

说完,他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倒是丁辰,话锋突然一转,轻声道:“我们不要再谈那个凉薄人了。

其实,我心里有一个疑问,一直得不到答案。先生多智,不知道能否为我解惑呢?”

贾诩笑道:“丁君,有何困惑?”

“我而今宿卫阿阁,保护弘农王。

可是,我却有些奇怪,弘农王既然已经被废,为何还有留他在宫中呢?就算不把他赶走,让他住在洛阳城内,也好过现在两宫两帝的状况。如此,似乎并无好处。”

“这个……”

“如果贾君为难,就不用说了。”

贾诩摆了摆手,朝左右看了一眼,然后道:“其实这件事,朝中诸公都清楚缘由。”

“哦?”

丁辰原本只是想错开话题,所以才随口一问。

可没想到,贾诩居然真的回答了,让他顿时产生了兴趣。

只是,他也不知道贾诩的话是真是假,所以也不好追问太急,只是露出好奇之色。

“咱们,该走了!”

贾诩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丁辰也马上意识到,这汤馆里人多嘴杂。

于是,他也跟着起身,取出一陌五铢钱,放在桌上。

“老张,钱在这里,你收好了。”

那老张是一个敦实健壮的壮年人,三十出头模样。

大冷的天,他站在灶台里,却敞着怀,只披着一件单衣,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那汤锅里的热气蒸腾而出,遮掩了老张的面庞。

他朝丁辰摆了摆手,没有说话,丁辰也没有在理他,紧走两步出了汤馆,追上贾诩。

大雪过后,铜驼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贾诩把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漫步在街道上行走。

“贾君,到底是什么原因?”

贾诩看了丁辰一眼,压低声音道:“听说过传国玉玺吗?”

“可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

“嗯!”

“当然听说过,我怎可能不知道。”

“可如果我告诉你,传国玉玺没了,你会怎么想?”

“什么?”

“嘘!”

丁辰失声叫喊起来,引得路人纷纷朝他观瞧。

贾诩连忙示意他不要声张,而后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我告诉你吧,那枚玉玺在弘农王当初被十常侍裹挟出宫后,就不知去向……到现在,也无人知其下落。”

第十五章 七宝刀

丁辰有些恍惚。

他和贾诩在铜驼街口分开后,魂不守舍的往家走。

贾诩今天透露出来的这个信息,着实让丁辰大吃一惊。哪怕他性子沉冷,在得知玉玺丢失的消息后,也有些无法接受。

传国玉玺!

那枚从出现之日,就被赋予了无上神奇色彩的传国玉玺,竟然丢失了?

从它还是一块和氏璧的时候,就留下无数传说。渑池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还有那金镶玉的故事。在许多人的眼中,传国玉玺可不仅仅是一块印玺那么简单。

它是正统地位的表现!

想当初,王莽篡汉,为了得到传国玉玺,不惜逼迫女儿。

所为者何?不就是希望借由这么玉玺,来证明自身的正统地位,来平息天下人愤怒?

丁辰有点明白了。

为什么少帝在逊位之后,仍住在阿阁。

其实,那不是居住,而是被囚禁。董卓扶立新帝,更需要这传国玉玺来表明正统。可是,玉玺失踪,也使得董卓难以服众,以至于不得不暂时把弘农王留在宫中。

他想要让弘农王交出玉玺,亦或者说,是希望通过弘农王,找到那枚传国玉玺……

没错,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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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辰?”

丁辰蓦地抬起头,就见阿姐和曹昂坐在两边,正诧异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地从回来就精神恍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已是午饭时间,可是丁辰却好像失了魂魄。

阿姐蛾眉浅蹙,露出担心的表情,低声问道:“刚才昂叫你两声,你也没有回答。”

“哦,没什么,只是在想朝中的事情。”

丁辰回过神来,忙露出笑容,然后又看着曹昂问道:“昂,唤我作甚?”

“舅父吃鸡腿。”

曹昂从面前的食盘里,取出一支鸡腿。

丁辰忍不住笑了,拒绝道:“昂真乖,不过舅父不饿,还是你吃吧。

昂正在长身体,要多吃一点才是。强壮起来,跟舅父习武,将来才能够保护娘亲。”

曹昂犹豫一下,把鸡腿放下来。

阿姐没有再追问,只轻声道:“赶快吃饭,然后早点休息,晚上你还要去值夜呢。”

她看得出来,丁辰有心事。

但是她却没有询问,因为她很清楚,如果可以说的话,丁辰早就说了,不至于这般模样。

吃完午饭,丁辰回到卧房。

一走进房间,他立刻合上了门,在屋子里翻腾起来。

从一个衣箱的底层,取出那口七宝刀,丁辰旋即躺在榻上,拿着短刀,陷入沉思。

此前他有些恍惚,以至于忽略了很多事情。

可是冷静下来之后,丁辰却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是哪里不对劲呢?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贾诩。

没错,就是贾诩!

丁辰翻身坐起,脑海中思忖着今天和贾诩相遇的一幕幕景象。

很巧合,不是吗?

可正因为太巧合了,巧合到丁辰静下心来之后,就感觉到各种不正常。

他和贾诩并无太多交集,只不过当初董卓抓捕他的时候,在曹府大门外见过一面。

之后,两人就再无联系。

可就是这么一个可谓陌生的人,突然间找上了他,并且和他一起喝了一碗羊汤,还吐露出一个天大的秘密。玉玺失踪!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两个人既然没有什么交集,贾诩为什么要告诉他呢?丁辰可不认为,他和贾诩的交情到了可以分享这个秘密的程度。

那么,贾诩告诉他这个消息,无非是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贾诩别有用心。但丁辰却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贾诩图谋。

如果不是第一种情况,那就是第二种情况。

有人让贾诩向他透露这个消息……至于透露这个消息的目的,丁辰一时间也猜不出来。

感觉,很复杂啊!

是谁让贾诩透露的这个消息?

丁辰一时间无比困惑,复又躺在榻上,把玩着手中的七宝刀,思绪变得格外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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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丁辰在家中辗转反侧时,丞相府的书房里,贾诩正垂手而立。

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青铜鼎,鼎中点着炭火,同时还掺杂着一些西域特产的香料。

袅袅青烟,从鼎身上的孔洞里飘出,散发一种提神醒脑的芬芳气息。

董卓一身白袍,斜靠在围榻之上。

他敞着怀,露出胸口浓密的体毛,看上去极为粗放。

“如此说来,那丁辰并不清楚玉玺的事情?”

“正是。”

贾诩回道:“卑下一直在观察他,可以肯定,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当初曹操刺杀相国的事情,怕也不曾与他说过。以至于在曹操刺杀失败后,逃离洛阳,而丁辰和曹操的妻儿完全没有准备。与丁辰交谈中,卑下能够感觉出来,丁辰对曹操颇为不满,甚至有些怨恨……”

“如此说来,丁辰和曹操也无甚关联,对吗?”

“以卑下看来,正是如此。”

“那昨晚,弘农王与他交谈,说了些什么?”

“应该没说什么……如果真有说的话,他断然不是那种反应。”

董卓用拳头轻轻敲击额头,流露出疲乏之色。

他看上去很累,以至于在刹那间,贾诩甚至产生了错觉,眼前的董卓变老了许多。

青年被举为孝廉,而后入朝为官。

后虽然辞官不做,可贾诩在姑臧,在武威确是实实在在的名人。

他之所以投靠董卓,也是因为看重了董卓骨子里的虎狼之心。可现在,那股子神气,好像不见了……董卓不再是那个雄踞西凉的霸主,感觉着,更像一个普通人。

“这么说来,玉玺仍旧下落不明?”

“正是。”

“我不相信,那玉玺真的会失踪不见……继续找!相信线索,一定还在弘农王身上。”

“卑下,明白。”

贾诩告辞离去,而董卓则靠在围榻上,闭目沉思。

以前,他并不是特别在意那小小的玉玺,认为大权在握,玉玺无关紧要。可是他万没想到,那原本该是死物的玉玺,在历经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被赋予了无上神威。玉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与皇权天授变得相得益彰。

有传国玉玺,则代表正统地位。

无传国玉玺,别人只会说你是个‘白板皇帝’,根本不会承认。

董卓好不容易把洛阳掌控手中,眼看着自己就要实现理想,却遇到了这么一件事……

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呢?

他逼退了弘农王,扶立了陈留王,看似大权在握。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出身凉州的自己,并未得到过朝中那些大臣们的认可。那些人会像毒蛇一样的隐藏起来,等待着时机成熟,然后给他致命一击。这,也是董卓迟迟不肯让弘农王离开宫城的原因,就是希望通过弘农王,找到那失踪的玉玺。

不过,他在寻找玉玺,别人也在策划着阴谋。

何太后的死,令董卓变得格外警惕……而曹操的刺杀,则让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

找到玉玺之后,要尽快确立陈留王正统之名。

只有确立了陈留王的正统地位,他才好进行控制,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老实起来。

可是,那玉玺究竟藏在何处?

董卓一想到这个问题,便一阵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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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城南万安山,濯龙祠。

濯龙祠的前身,本是祭祀神农氏炎帝的场所。

东汉时期,宫城里建造了濯龙园,是皇帝专用的沐浴之所。园内有濯龙宫,是皇帝的办公之地。

而到了桓帝时,又在炎帝祭祠的原址上兴建了濯龙祠,用来祭祀老子。

濯龙祠旁边有一个水潭,也被修缮一番,称之为濯龙潭,行程了一套东汉独有的皇家濯龙建筑体系。不过,在董卓入京之后,濯龙祠就无人再过问,被逐渐废弃。

祭祠里的香火道人大都已经离去,只剩下一个哑巴方士,留守在此处。

腊月中,清晨下了一场小雪,气温骤降。

虽不到滴水成冰的地步,但也是寒意逼人。这种天气,许多人都留在家中,不愿意出门受罪。可是万安山下的濯龙祠外,却来了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走进祭祠。

祭祠残破,只剩下两间厢房,还有一座大殿。

哑巴方士躲在厢房里烤火,不见影踪。

那黑衣人迈步走进大殿,感觉更加阴森。

“何信!”

“奴婢在。”

从神像背后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显得格外突然。不过黑衣人却好像是见怪不怪,忙上前一步,躬身一揖,“何信谨遵老爷吩咐。”

“这些日子,可有新的发现?”

“回禀老爷,阿阁守卫加强,便是奴婢进出阿阁,也颇为麻烦。

新来的那南宫卫士令很警觉,不太容易对付。以至于奴婢根本没有和弘农王接触的机会。”

神像后,一阵沉默,令黑衣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事怪不得你,董贼起了疑心,还派一个新人前去,怕是也有试探之意……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接触弘农王,留在北宫,照顾好陛下就是。对了,我让你办得事情,安排妥当了吗?”

“回禀老爷,都已安排妥当,只等老爷发话。”

“很好,回去做好准备,腊月二十八动手……手脚干净一点,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奴婢明白。”

黑衣人再次躬身行礼,便退出了大殿。

待他离开了濯龙祠不久,一个身材高大,用一件大氅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影走了出来。

哑巴方士则站在门口,与那人点点头,便退回厢房……

第十六章 惊变

时间,在悄然流逝。

不知不觉,新年已至。

正月初一那天,汉帝刘协下旨,改年号永汉为初平。

新年新气象,所有人都期盼着在这新的一年里,大汉江山得以稳固,能够风调雨顺。

初平,初平!

丁辰在吃罢了晚饭之后,和阿姐坐在客厅中闲聊。

“只怕是平静不得。”

客厅外,曹昂正在舞剑。

经历了去年那一场变故后,曹昂变得成熟了许多,也稳重许多。

以前,他并不好剑术,但是在经历了那场变故后,他却主动找到了丁辰,想要习武。

对此,丁辰自然应允。

他很清楚,时局会越来越乱。

而乱世之中,有一技傍身才是硬道理。

虽然,他会保护阿姐,保护曹昂。可他也知道,他保护得一时,却保护不得一世。

庭院里,剑光闪烁。

宝剑劈砍在木桩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丁辰看了看天色,便站起身来。

“阿姐,我要去宫中值守了……而今贾衢已被召回,家里不免有些守备空虚。老高要晚一点才回来,你在家中还要多加小心才是。等过些时日,我会召些护卫过来。”

丁夫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挥手道:“休得啰嗦。

每次出去值守,都是这般呱噪,让人心烦。阿姐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了还有昂在家中陪伴,不会有事。”

“那我走了!”

丁辰笑着道了一句,便迈步往外走。

“小辰。”

“阿姐还有吩咐吗?”

丁辰停下脚步,回身看去,却见到丁夫人露出一丝纠结表情。

她犹豫片刻后问道:“小辰,你可有他的消息?”

丁辰知道阿姐口中的‘他’是在指谁。心里不免叹息一声,但脸上还是保持平静。

人常说,一夜夫妻百夜恩。

他和阿姐成亲多年,又岂能一下子恩断义绝?

“放心吧,相国已经不再追究他的事情了!”

“真的?”

“我昨日听贾文和说,相国已任命他为奋武将军之职,又怎会再继续追究下去?”

“如此,甚好。”

阿姐听罢了丁辰的话,似乎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而丁辰则轻轻摇头,即便是这样,董卓在短期之内,怕也不会放他们走吧。

“那我走了!”

他说完之后,便走出了客厅。

和曹昂叮嘱了两句,丁辰便步出曹府。

别看董卓而今委任他为南宫卫士令,可事实上,对他依旧有所提防。不过,丁辰并不在意此事。说实话,就算董卓真的让他们现在离开,他会送阿姐他们走,但自己却未必愿意离开。毕竟,此前曹操做的事情,让他非常不满。心结尚未解开,他就算离开了洛阳,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曹操。更不要说,他还有很多的困惑。

夜幕,笼罩洛阳城。

初春时节,一场春雨倏忽而来,却令得气温骤降。

丁辰在来到南宫之后,与高顺做了交接。

张绣在丁辰到来后不久,便被调离南宫。听说,张济在董卓那里为他讨要了一个建忠将军的头衔,随张济一同前往镇守函谷关。那函谷关是连通关中的咽喉要道,必须要有大将镇守。相比并州军而言,随董卓一同前来的西凉旧部似乎更加可信。

朝中有人好办事!

丁辰并不羡慕张绣的造化,甚至还隐隐有些高兴。

毕竟,张绣一走,这南宫卫士便尽归他掌控。此前,张绣虽然配合丁辰,但由于身份的缘故,八百南宫卫士始终还是以张绣马首是瞻。他离开了,那些卫士也就少了主心骨。丁辰旋即下令,命高顺率部操练,更趁机把一些刺头赶了出去……

而今的南宫卫士,虽谈不上臣服,却无人敢和丁辰对抗。

“老高,日间宫中可有异样?”

“倒是没见什么异样,一切都很正常。”

“那,早点回去吧。”

和高顺寒暄两句之后,高顺就走了。

丁辰在卫士房的明堂里坐下,查看了一下今晚的值守名单。

这名单,大都是一早就安排妥当,所以也不用花费太多的心思……

“董承为何没来?”

他翻看完名册之后,不由得眉心蹙动。

“董君今日回去,便腹泻不止,午后已着人前来禀报。”

“那他所部部曲,今晚何人统帅?”

“是由都伯胡车儿暂领。”

胡车儿?

丁辰印象不太深刻。

那董承,便是当日曹性带他前来任职时,被他痛打一顿的军侯。丁辰想了想,挥了挥手,便让那值守的卫士退下。既然是生病了,而且还禀报过了,也就算不得事。

只是那胡车儿……丁辰实在是对此人没有一点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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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细雨靡靡。

在这初春的夜晚,这一场细雨,直让人瑟瑟发抖。

丁辰也不可能一直在卫士房里呆着,在子时过后,他带着两个扈从走出卫士房,却发现春雨,不知在何时已经止息。一阵风吹来,丁辰忍不住一个寒颤,下意识想要回去。

“今天晚上,可真冷啊!”

“是啊,已经入了春,怎么感觉着比冬天还冷?”

算算时间,丁辰统帅南宫卫士已近一个月了,与身边的这些西凉兵,也渐渐熟悉。

所以,彼此间也会有一些交流。

话语不多,但这些西凉兵却不会不理不睬。

“比凉州还冷吗?”

“那倒是不至于……将军是不知道,凉州入冬之后,滴水成冰,夜间根本无人愿意出门。不过呢,那种寒意虽然猛烈,却还能抵挡。可是似今天这种寒冷,却如绕指柔般,往骨头缝子里钻,更加难受。”

丁辰听罢,忍不住笑了。

他笑道:“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洛阳的初春便是如此,习惯便无大碍。春雨料峭,在我看来,终究是比不得凉州苦寒。”

两个扈从闻听,顿时笑起来。

对眼前这位卫士令,他们最初是抵触的。

不过这些时日接触下来,却发现丁辰挺好说话,为人也颇为豪爽。

这也让他们渐渐接受了丁辰,甚至也因此,愿意听从命令,每日被高顺严酷操练。

“咦?”

就在这时,丁辰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停下了脚步。

“阿阁宫门,为何不见人影?”

前方就是阿阁,可是却看不到南宫卫士值守。

丁辰眉心一蹙,露出一丝不快之色,便大步流星向宫门走去。

“许是在里面避雨?”

扈从忍不住一旁开脱,露出担忧之色。

“不对,就算是避雨,也应该有人值守才是……可你看这宫城中,连个鬼影都不见。”

丁辰一边说着,一边加快行走的速度。

同时,心中更有一丝丝不祥之兆,让他感到有些惶恐。

三人一路飞奔,来到阿阁宫门下。两个扈从向一旁的班房跑去,而丁辰则站在宫门下,看着黑漆漆,空旷的广场,突然间大吼一声:“有刺客,快去击鼓,召集人马。”

话音未落,丁辰就听到从班房里传出一声惨叫。

他激灵灵一个寒颤,转身想过去查看。可跑了两步,他又停下脚步来,朝阿阁大殿看去。

不好!

丁辰倒吸一口凉气,二话不说便向大殿跑去。

从班房里传来的那一声惨叫,足以说明里面的南宫卫士凶多吉少。丁辰没有进去查看,并不是说他害怕危险,而是担心发生更加危险的事情。一曲卫士尽没,岂不是说明,那阿阁大殿里的弘农王更加危险?这个时候,丁辰已经来不及考虑那些南宫卫士是如何被害,他更担心的是,阿阁的弘农王……想到这里,他心中越发焦虑。

才踏上了阿阁大殿的台阶,耳边就听到了弓弦声响。

十余支利箭自黑暗中飞出,破空锐啸,射向丁辰。

丁辰心里一震,本能的向前扑倒,箭矢从他身体上方呼啸掠过。没等他站起身来,十余个黑影便向他扑来。刀剑在夜色中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与此同时,身后的宫门也哐当一声关闭。

数十个黑衣人,从班房里冲了出来。

“尔等什么人,竟敢夜行宫城,莫不是想要造反?”

丁辰见状,又怎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弘农王不过是一个废帝,而且随着何进被杀之后,他更无半点实力,何以被人针对?

只是,此事已容不得丁辰去思考答案。

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抬手仓啷拔出佩剑。

可惜,招魂矟不在手中!

丁辰一声厉喝,可是那些黑衣人却无人应答。

他们把丁辰包围在中间,突然间齐声呐喊,便扑了上来。

该死!

丁辰在心里暗自咒骂一声,腾身而起,一剑刺出。剑光吞吐,恍若闪电一般……迎面的黑衣人虽身手敏捷,可丁辰这一剑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无法闪躲。

只听一声惨叫,黑衣人便倒在血泊之中。

丁辰也不多想,身随剑走,刷刷刷一连三剑刺出,把扑上来的黑衣人逼退。

“刺客,有刺客!”

他一边向前冲,一边高声喊叫,希望能够惊动皇城中的卫士。

只是,这阿阁自从刘辩住进来之后,便恍若一块禁地。除了值守的南宫卫士之外,护卫宫城的剑戟士根本不会在附近巡逻。以至于大殿广场上如此动静,却没有人发现。

“大王莫非就是在等他吗?”

阿阁大殿中,刘辩面色苍白。

不过,他却把唐姬护在身后,看着眼前的男子,眸光闪烁。

灯光昏暗,站在刘辩身前的男子,面貌有些模糊。他一身黑袍,负手站在窗口,向外看去。

“倒是一员猛士!

董卓老贼帐下,确有些能人……原以为调走了张绣小儿,未曾想还有这么一个人物。”

那人赞叹道,不过那语气,更多是一种嘲讽。

他回过身,凝视刘辩。

“只是这阿阁之中,凭他一人想要救出大王绝无可能。

微臣并不想害大王性命,只要大王愿意交出传国玉玺,微臣便可保证,大王早晚能重登大宝。微臣今日不过是为我大汉江山,实不愿害大王性命,又何苦固执?”

刘辩闻听,却笑了!

“天道易兮我何艰!弃万乘兮退守藩。

逆臣见迫兮命不延,逝将去汝兮适幽玄……奸贼欺孤年少,以为孤真不晓事吗?母后,想来便是你们所害,孤若是交出了玉玺,怕立刻为你所害。尔等才是真正国贼,犹甚董贼。

孤便是今日死在这阿阁之中,也绝不会向尔等屈伏,遂了尔等心愿。”

说话间,他向前两步。

那瘦削的身躯,却好像蕴含着无尽的勇气,怒视对方。

男子闻听,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便是没有玉玺,你以为真能保得江山稳固?

也罢,既然大王执迷不悟,臣只好送大王去见太后,让你一家在九泉之下团聚吧。”

他说完,拔出宝剑,便向刘辩逼去!

第十七章 死战

“杀!”

剑光闪动,划出一抹绮丽弧光,血光喷溅。

丁辰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人,十个,二十个,或许……三十个!但那些黑衣人却依旧把他团团包围,好像杀不干净一样。数次想要冲出重围,但最终又被逼退。

该死,这么多的刺客,是怎么混入宫城?

丁辰在心中破口大骂,把南宫的三个旁门司马骂了个遍。

然则,没有任何用处。黑衣人仍旧蜂拥而上,刀剑并举,向他扑来。

一手断矛,一手长剑,丁辰渐渐感到了吃力。

脚下一个滑步,身形骤然一矮,手中断矛探出,噗的一声便没入一个黑衣人的胸口。

他甚至来不及拔出断矛,便闪身与那黑衣人错身而过。

一口环首刀贴着他的身体劈下来,险之又险把丁辰砍伤。

丁辰,有点想撤退了!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面色苍白如纸,身体瘦削的清秀少年模样。

他和刘辩并不熟,那天晚上的谈话过后,两人甚至没有过只言片语。可是丁辰却能够感觉到,刘辩对他的信任。

士为知己者死!

刘辩或许算不得是知己,但却把信任给了丁辰。

丁辰对他说过,会保他周全……君子一诺,重于千金!

想到这里,丁辰那撤退的心思立刻不见了踪影。而且,宫门关闭,他又能撤退到哪里?

“大王休要担心,丁辰来也。”

说话间,丁辰突然探手,一把掐在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

他的手较之常人要大许多,正好可以握住那黑衣人的脖子。只见他大吼一声,身体一个旋转,顺势就把那黑衣人抡起来,狠狠砸向了人群。手中的长剑更变得大开大阖起来,全然不顾安危,杀法也随之变得更加凶狠。见过过处,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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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若再不知趣,莫怪臣心狠手辣。”

阿阁殿中,男子已失去了耐心。

原本平静的面容,此刻却变得狰狞起来,眼中闪烁凶光。

刘辩心里是害怕的,但却仍旧挺起胸膛……去年,他因为胆怯,而被张让等人劫持。

如今,他已无所畏惧!

他是高皇帝的后人,是光武皇帝子孙,更是大汉江山的帝王。

“狗贼,想要玉玺,痴心妄想。”

“如此,那就去死吧。”

男子说话间,挺剑就要刺向刘辩。

却听得一声尖叫响起,一直被刘辩保护在身后的唐姬,突然间疯了一样的扑过来,横身便挡在了刘辩身前。

“阿唐!”

刘辩大吃一惊,失声喊叫。

他没有想到,一直以来,总是怯怯懦懦的唐姬竟然会有如此勇气,让他感到措手不及。

该死!

男子见唐姬扑上来,猛然醒悟,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以刘辩对唐姬的保护,看得出他是爱极了唐姬。刚才若是以唐姬为人质,说不得刘辩早就低头了……不过,现在也不算晚!拿住唐姬,看这小子还能硬挺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男子便有了主意。

他手腕一抖,剑身翻转,改刺为拍,啪的一下子就把唐姬拍翻在地。

“不要伤害阿唐。”

刘辩看到唐姬倒在了地上,顿时乱了分寸。

不等他上前,男子已经抢先一步来到唐姬的身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一个清冷而美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逆贼大胆,还不住手。”

“什么人?”

空荡荡的大殿中,除了男子之外,便只有刘辩两人。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顿时大惊失色。

香风袭来,人影乍现。

一道倩影从天而降,仿佛鬼魅般出现在男子的身后。

他激灵灵一个寒颤,本能的反手就是一剑。可未等他宝剑刺出,一抹寒光已从他眼前掠过。

在刘辩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宫女打扮的女人。

不过,她脸上蒙着轻纱,看不清楚她的容颜,只露出一双绝美的明眸,透出清冷之色。

“阿姊,你终于来了!”

看到这女人,刘辩忍不住一声欢呼,苍白的脸上更露出灿烂的笑容。

而男子,这时候却一手捂脖颈,踉跄后退两步之后,手中宝剑便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嗬嗬……”

他指着那女子,眼中闪烁惊恐之色。

而女子却不理他,快步走到唐姬身边,蹲下身子查探了一下她的脉搏,才轻声道:“陛下,唐妃只是昏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阿姊,你怎地现在才来啊。”

“老贼迟迟不睡,我就知道要出事。

所以我只好找了个理由,才脱身出来……没想到老贼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做出这等事。

陛下,你绝不能继续留在宫中,不然早晚丧命。”

“可是……”

“陛下,这次我来得及时,是运气好。

再加上外面那个不怕死的家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才能顺利得手。现在不走,可就没机会了。亦或者说,这宫城之中,还有你留恋的事物不成?”

刘辩的目光,落在了昏迷不醒的唐姬身上。

“阿姊,能把她一起带走吗?”

“宫城守卫森严,臣妾能带走陛下已实属不易,若再带走唐妃,只怕是难以顾及周全。”

听女人如此说,刘辩没有再继续坚持。

他轻声道:“母后被害,这宫城里除了阿唐,再无任何留恋。

董侯与我,虽是兄弟,却一直包藏祸心。若非……怕他早就啜哄董贼害我的性命。

也罢,既然如此,孤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可是阿姊,孤若是走了,阿唐又该如何是好?”

“陛下放心,臣妾自有安排。”

说着话,她快步走到了大殿中央青铜鼎炉前。

鼎炉之中,燃烧着熊熊炭火。就见她抄起一根棍子,猛走几步,一棍戳在那鼎炉上。

轰隆,鼎炉顿时轰然翻到。

里面的炭火飞溅,落在那廊柱之间低垂的纱幔上,引起了熊熊火焰。

旋即,女子把男子的尸体拖到了龙床旁边,然后又把床上的布幔绸缎扯下来,盖在了尸体上面。她把灯油洒在布幔上,旋即将点燃的灯火丢了过去,布幔也立刻燃烧起来。

“陛下,火光一起,必然会惊动宫城里的剑戟士。

外面那些刺客,也会惊慌失措,一定会四处逃散……至于那个家伙,只要不死,一定会进来查探,便可以保住唐姬性命。现在,咱们赶快走,否则便无法脱身了。”

火光熊熊,迅速蔓延。

刘辩忍不住又看了唐姬一眼,突然咬牙,跟着女子朝楼阁上走去。

而大殿中,却变成了一片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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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辰闪躲不及,被刺客砍中。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脚下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手中的长矛蓬的一声戳在地上,总算是站稳身形。此时的他,已遍体鳞伤,鲜血浸透了衣衫。

而死在他手中的刺客,少说也在五十多人。

剩下还有几十个人,手持刀剑向他逼来。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阿阁大殿里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使得那些刺客顿时慌了手脚。

“大公子?”

有人惊慌喊叫,转身冲到大殿门前,一脚踹开了大殿的殿门。

大门是开了,可是从大殿里喷涌而出的火焰,却一下子把那刺客吞没,变成了一个火人,惨叫着在台阶上走了几步,便倒在地上。

起火了?

丁辰见状,也不禁大惊失色。

弘农王夫妇还在大殿里,该如何是好?

也顾不得周围那些呆愣住的刺客,丁辰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大殿门外。

火蛇乱舞,火光冲天。

阿阁大殿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中,丁辰隐约看见大殿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他犹豫了一下,而后一咬牙,便冒着炽热的火焰冲了进去。

“殿下,殿下!”

他高声呼喊,朝着那地上的人影跑去。

等到了近前,他才发现那赫然是刘辩的妃子唐姬。

而刘辩却不见踪影,只看到在远处龙床旁边,隐隐约约有一个被火焰所包裹的人影。

难道是……弘农王?

看那人影一动不动,丁辰就知道那人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上前去查看,弯腰抱起了唐姬,转身就朝着大殿外飞奔去。

与此同时,阿阁的大火,也惊动了其他人。

距离阿阁最近的南宫卫士最先反应过来,立刻蜂拥而至。

可是,那宫门紧闭,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好在,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就在的鸿德门外操练,那里的器具非常齐全。卫士们在校场找到了两根撞木,便开始撞击宫门。

阿阁的宫门很厚实,但是却比不得城门结实。

数十次撞击过后,宫门轰然倒塌。

而这时候,负责巡视宫城的剑戟士,以及南宫三门的卫士也抵达阿阁宫城外……

他们才入宫门,就看到一群黑衣人向他们冲来。

“刺客,有刺客!”

剑戟士立刻蜂拥而上,把黑衣人团团包围。

丁辰怀抱着唐姬,也跌跌撞撞从阿阁大殿里跑出来。

他浑身上下,有多处被火焰灼伤。从火海里冲出之后,眼见南宫卫士出现,他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便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之上。

“休走了这些刺客!

立刻禀报相国,弘农王被害了……”

第十八章 大戟士

东方发白,黎明将至。

阿阁宫殿的大火已被扑灭,在晨光之中,一派残败之像。

火势很大,但发现的很及时,所以主体结构并未遭到破坏。一缕缕青烟从火场中飘起,在空中散开、消失无踪。

广场上,有内侍在打扫,用水冲刷台阶上的血迹。

一具具尸体整齐的排列在广场正中央,周围则是一队队剑戟士,形容紧张的肃立。

自东汉以来,洛阳皇城屡经磨难。

可是像昨夜这种状况,有刺客进入宫城,却神不知鬼不觉,更纵火焚烧了宫殿……细思起来,除了十常侍之乱时出现过,二百年来,确是第一次被外人攻入宫城。

董卓面沉似水,负手而立。

他是在睡梦中被叫醒,才得知阿阁大火的消息。

甚至顾不得更换衣裳,他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匆匆赶来,却只看到了眼前的狼藉。

“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吗?”

“回禀相国,这些刺客绝非普通的刺客,更像是死士。”

“死士?”

董卓眉心一蹙,眸光闪闪。

若是刺客,大都是一些江湖游侠儿。

可如果是死士的话,其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看起来,这洛阳城里,有人并不愿意看到他站稳脚跟。虽说他早有这种准备,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丧心病狂,居然做出这种刺王杀驾的事情……

那就说明,对方图谋甚大,怕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共一百八十七人,何以无声无息进入宫城,而南宫三门兵马,以及宫城内的剑戟士却没有觉察?李儒,给我查,如果找不到这幕后的凶手,你就给我提头来见。”

“喏!”

李儒这时候,哪敢开口拒绝。

他领命之后,便转身向外走去。

“那个……那个南宫卫士令叫什么来着?”

“回禀相国,名叫丁辰。”

“丁辰可曾苏醒?”

“相国,他尚未苏醒,仍在昏迷之中。”

董卓闻听,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迈步走下台阶,来到了那些尸体旁边。

“听说,昨夜他斩杀了七十余刺客?”

“正是。”

“倒是一员猛将……我记得当初奉先举荐他时,对他赞不绝口。

本以为,奉先有爱才之心,言语中难免有些夸张。现在看来,他所言倒句句是真。”

说到这里,董卓突然回身。

“文远,你看有没有可能,是他与人勾结,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呢?”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洛阳难免人心惶惶。

身为执金吾的吕布,率部在城中巡查,所以此时跟随在董卓身边的,是张辽张文远。

张辽也出身并州军,随吕布一同归顺了董卓。

他职务没有吕布那么高,但若论及地位,却丝毫不必吕布低。

毕竟,张辽也算是出身名门,且之前在丁原帐下,更是独当一面的将领。武力上或许比不得吕布那么骁勇,可是董卓对他,却非常看重。并州军除吕布外,便是以张辽为尊。哪怕是曹性,比之张辽也大有不如。而董卓,也喜欢让张辽跟随左右。

“苦肉计?”

张辽一怔,旋即摇摇头道:“相国所言,确有道理。

不过辽以为,丁辰应该与此事无关。他就任南宫卫士令之后,深居简出,从不与任何人交集。平日里不是在家陪伴他阿姐,便是在宫中值守,率部曲一起操练。

末将此前,询问过值守的南宫卫士。

他是傍晚过来,与高顺交接,之后便在卫士房里翻阅名册,差不多在子时前后,才带着两个扈从离开卫士房,四处巡查。这是个很尽心的人,而且末将在宫门班房里,也找到了他那两个扈从的尸体。从现场来看,他当时根本就没有进入班房。”

一句尽心,挠到了董卓的痒处。

他沉吟片刻,话锋却突然一转道:“唐妃可无碍?”

“唐妃无碍,不过看上去,仍惊魂未定。

末将倒是询问了她两句,虽然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可是末将依旧听出了些许端倪。

以唐妃所言,昨夜她陪弘农王说了一阵子的话,差不多子时前,弘农王便准备休息。哪知道突然有人闯入了大殿,杀死了值守大殿的内侍后,威逼弘农王交出传国玉玺。但弘农王并不清楚传国玉玺所在,那凶徒便狠下心来,想要杀死陈弘农王。

她当时扑过去,想要保护弘农王,却被凶徒打昏了过去……”

董卓一边聆听,一边点头。

这张辽,果然是个心细之人,知道自己会问什么事情,所以早早的就调查清楚。

从这一点而言,吕布就比张辽差了一截。

可是,董卓就是喜欢吕布,两人之间,他也明显更倚重吕布。

“找到了!”

张辽说完之后,董卓准备开口。

可就在这时,忽听得阿阁大殿中,传来了一个声音,“找到弘农王的尸体了!”

董卓闻听,心里不由得一咯噔,立刻舍了张辽,转身冲进了大殿。

“在哪里?”

他厉声喝问。

有卫士忙指着一具被烧得焦黑,甚至看不清楚模样的尸骸道:“这尸体就在龙床旁边,想必就是弘农王。这大殿里,一共找到了九具尸体,其他八具尸体显然是阉人,唯有这具尸体完整。”

董卓用一块布帕捂着口鼻,走过去仔细查看。

说实话,他对弘农王刘辩并不是特别了解,而且尸体已经被烧得好像焦炭一样,根本看不出胖瘦来。总体而言,身高倒是相差不多,应该就是弘农王刘辩吧……

想到这里,他蹲下身子准备再仔细查看。

可就在这时候,大殿外传来一声呼唤:“皇上驾到。”

董卓忙站起来,转身看去。

一个少年,在一群内侍和卫士的簇拥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年岁不大,长的也极为俊秀,明眸皓齿。

只是,那眼睛略显狭长,嘴唇有点薄,给人一种刻薄寡恩的感受。

少年走进大殿,便放声大哭。

“皇兄,皇兄你怎么就走了呢?”

这少年,正是汉帝刘协。

刘协虽说如同傀儡,被董卓完全架空。

可是在人前,董卓还是要恪守君臣之礼,快步上前,躬身道:“老臣参见陛下。”

“相国啊,我那兄长……”

刘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董卓道:“陛下节哀,弘农王的尸首已经找到。”

“带朕去看。”

没等董卓说完,刘协突然止住了哭声,沉声说道。

他年纪不大,那声音听上去,还带着几分童稚之气。可是,董卓却不由得后背一寒。

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即便是孩子,又哪个是善与之辈?

不过,董卓并不在意,而是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请陛下随老臣来便是。”

说着话,他就带着刘协来到那具焦黑的尸体前,停下了脚步。

“兄长啊!”

看到那具尸体,刘协放声大哭。

他哭的很是动情,全无半点帝王的风范。

他越哭越伤心,直让一旁的人,不禁心里微微发酸。

董卓在一旁低声劝慰,好半天,刘协才算是止住了哭声。

“陛下节哀啊,切莫哭坏了身体……来人,送陛下回宫休息。从现在开始,北宫守卫加强,任何人进出宫城,都必须先行记录。若有人擅自进出,以谋逆论处。”

刘协抽泣着,点头答应。

他一边走,一边不时回头看,露出恋恋不舍之意。

不过,当他走出阿阁宫门,登上了早就等候在外面的车辆之后,脸上的悲伤之色,骤然消失。

“传话与阿父,那贱种没死。”

声音依旧稚嫩,可是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

一旁的内侍闻听,大吃一惊,连忙道:“陛下如何知道?”

“朕就是知道!

想用这种方法脱身,倒也高明。

可惜,传国玉玺一日不出现,他若不死,朕就不能心安。与阿父知,他一定藏在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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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可不简单啊!”

送走了刘协之后,董卓命人收敛尸骸,回到了广场上。

内心里,却嘀咕着,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相国。”

张辽走上前来,低声道:“发现了一些线索。”

“什么线索?”

“相国,请随我来。”

张辽在前面带路,领着董卓来到了一具尸体前,停下了脚步。他蹲下身子,身手撩起那尸体上的衣服,露出一片惨白的胸膛。

“相国可看到了?”

“嗯?”

董卓的目光,顿时凝滞了。

他俯下身,看着那尸体的胸口。

胸口上,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图形。

“这是什么意思?”

张辽把那尸体的衣服重又掩上,站起来,在董卓耳边低声道:“相国,这是一名大戟士。”

“大戟士?”

“当年,末将在丁建阳帐下效力时,曾听他谈及朝中各家豪强。

提及汝南袁氏时,丁刺史言:天下私兵,为袁门大戟士为翘楚,三千大戟士,无人能敌。

这大戟士,是汝南袁氏的私兵,唯袁氏马首是瞻。

除了这个人外,还有二十余人,身上都有大戟士的标志。而这些人,有八人是死于丁辰之手,剩下十余人,皆力战而亡,无一人投降,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死士。”

董卓听闻张辽这番话,那眼眸中,顿时流露出骇人的杀机!

第十九章 幽禁

天,已经黑了!

丁辰蓦地睁开眼睛,从昏迷中醒来。

屋中点亮了灯,但光线极为昏幽。他挣扎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

昨夜的搏杀,仍历历在目。

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记得他被一群黑衣人围攻,而后阿阁着火。他随后闯进大殿,救出了唐姬……再之后,他的记忆就有些模糊了,好像是南宫卫士赶到阿阁后,便昏迷了过去。

想到这里,丁辰忍不住用力甩了甩头。

他挣扎着从榻上下来,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身上,隐隐传来疼痛的感觉。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衫已经被换过了。

这是哪里?

他双手揉了揉脸,迈步朝房门走去。

只是,当他拉开房门后,却呆愣住了。

门外有两个卫士,看装束应该是西凉锐士。

两个西凉兵见丁辰出来,立刻伸手将他拦住,沉声道:“丁君,相国有命,丁君醒来之后,不得走出房间……若丁君有什么吩咐,可以告诉我们,会为丁君安排。”

这一番话出口,丁辰立刻醒悟过来。

他,这是被幽禁了?

什么情况!

“这是哪里?”

“回丁君,此为相国府。”

“我……”丁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过往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不停。

“宫中,情况如何?”

“却不太清楚……今早黎明时,丁君被送了过来,浑身是血,仿佛血人一样,昏迷不醒。

相国请了御医前来诊治,而后便让我等在此守护丁君。”

几个西凉锐士,自然是不可能知晓宫城里发生的事情。丁辰知道,再问下去似乎也不会有结果,于是便点点头,向那两个西凉兵拱手道谢,便准备返回屋中休息。

这里是相国府,西凉精锐尽驻于此,容不得他放肆。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又问心无愧,何必担心呢?

“对了,可曾通知我阿姐吗?”

“这个……却不太清楚。若丁君想知道,我这就去为丁君打听。”

“如此就烦劳两位,若见到了相国,请他派人代为传句话,就说我一切都好,请她不必挂念。”

“喏!”

西凉兵点头应下,丁辰也就不再啰嗦。

关上了房门,他便坐在了围榻上,思忖昨夜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诡异,真的是非常诡异!

是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刺王杀驾;又是什么人如此能量,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安排了那么多的刺客混入宫城?要知道,那宫城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混入其中。对方能够做到这一点,便说明他有着巨大的能量。但刺王杀驾这种事,可不是一件小事。

丁辰旋即联想到了此前何太后被鸩杀的事情。

一直以来,外界传扬何太后死于董卓之手。

而今又发生了这种事,难道说这仅仅是在针对董卓?亦或者,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这种事,当真是细思极恐。

丁辰这思绪一旦打开,便再也收不回来,脑筋转个不停。

不对劲,真的是很不对劲!

他又想起了曹操刺杀董卓未遂,仓皇逃离洛阳的事情。依着曹操的秉性,不应该行如此莽撞之事,会谋后而动。可这一次,却非常仓促……这种仓促,绝非他本意。

丁辰想起一件事。

当年曹操方出任典军校尉时,曾对他说过:我一生最大憾事,便是当初刺杀张让过于莽撞,未能仔细谋划。若不然,那次如果刺杀成功了,也就不会有他如今祸乱朝纲。

曹操说的,是他年轻时的一件事情。

他年轻时也是一个任侠之人,好游侠儿。

当时张让方崛起,曹操便说:此獠大奸,若不早早除去,他日必成祸国之奸贼。

那时候的曹操,是个相当热血的人。

他后来借拜见张让的机会,试图将之刺杀,结果却被张让发现,以至于计划败露。

幸亏曹操的祖父曹腾,也是阉党出身。

张让觉得,曹操其实和他是一路人,不过受了人的挑唆,于是便放了他,没有追究。

丁辰觉得,曹操既然有了这种经验,按理说不会莽撞行事。

可偏偏,他这次刺杀董卓,却处处透着莽撞。

刚开始的时候,丁辰对曹操颇有怨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觉察到,曹操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是典军校尉,谁又能威胁他?丁辰,怎么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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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阁大火,很难掩盖。

相国府前庭大堂上,灯火通明。

董卓面色阴沉坐在堂上,一言不发。他身体雄伟,坐在那里犹如一头沉默的狮虎,令人心生恐惧。

他越是不说话,两边的人就越是紧张,越是害怕。

“如此说来,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丞相,非是儒不用心,而是这一次的事情,太过诡异。

儒查出,当晚在阿阁宫城内值守的卫士,除胡车儿被救过来之外,其余人都因中毒过深而死。据当日代班的军侯胡车儿说,他们所饮用的就说,是南宫都伯董承派人送来,说是他无法值守,所以送些酒水让部曲御寒,以表内心对大家的愧疚。”

“那董承如今何在?”

“董承已被羁押,而今就关在洛阳狱中。

他一直喊冤枉,说送去的酒水,是他命人在丰都市的酒肆里买来,而后直接送去,根本就没有过他的手。儒也调查过,确实如他所说那样,他当日派人在丰都市的回春馆买来的回春酒……酒是新酿的酒,并无问题。那回春馆把酒交给了董承的扈从之后,是有董承的扈从送来宫中……酒是从宫城东门送来,据当日值守的苍龙司马说,是由几名南宫卫士前来接收。之后,那董承的扈从便带着人离开了。”

“可知道是哪个南宫卫士?”

“问题就在这里,我派人询问了当日值守的南宫卫士。

在酒入东门的时候,所有的南宫卫士或在操演,或在阿阁值守,并没有人离开。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南宫卫士’,全都是假冒的。”

董卓倒吸一口凉气,半晌不曾言语。

这事情听上去,似乎越来越复杂,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

“那董承的扈从,今在何处?”

“今早,有人在朱雀桥下,发现了他的尸体。”

“那回春馆呢?也没有问题?”

“没有……据我调查,回春馆卖给董承的新酒没有任何问题。同批酿造的新酒,而今还在贩卖。而酿酒的人说,他们当时酿造出了许多新酒,董承买走的不过是其中一部分。

这一点,也有证人证明。”

“如此说来,问题是出在宫中,对吗?”

董卓轻轻揉动太阳穴,感觉颇为棘手。

他沉吟片刻,突然抬头道:“继续给我追查,宫中所有人,都给我一个个的问询,南宫、北宫……我不相信,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李儒,一定要找到线索。”

“喏!”

李儒忙躬身领命,直起腰后,他嘴唇蠕动,似有话说。

“还有什么事?”

“丞相,而今洛阳巷陌之中,谣言四起。

他们说,弘农王是被丞相和我联手所害,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纵火焚烧了阿阁。”

“混账!”

董卓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暴躁,一声怒吼,拍案而起。

“给我抓,把那些散布谣言的人都抓起来,斩首示众。”

“遵命。”

董卓气呼呼的坐在榻床上,余怒未消。

“到底是谁在败坏我的名声?到底是谁在暗中捣鬼?”

他深吸一口气,向两边看去,“诸君,董某自入京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心想要中兴大汉江山。可是现在,似乎有人不太满意。若有不同政见,大可当面提出,却用如此见不得人的手段……若被我知道谁在背后指使,休怪董某无情。”

两边众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董卓见状,也不禁深感疲惫,于是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奉先,可派人去曹府了吗?”

吕布待众人退下之后,也准备离开。

听到董卓的询问,他不禁一怔,旋即回答道:“这两日末将巡查巷陌,所以让把此事交给曹性……那丁辰是曹性的手下,似这种事,理应让他出面,最为合适。”

丁辰而今,情况不明。

当日他在阿阁斩杀刺客七十六人,其中更有十余大戟士。

可他毕竟是曹操的妻弟,所以身份极为敏感。

说实话,吕布和丁辰并无太多交情。当初他向董卓推荐,也是爱惜丁辰的武艺。

现在,丁辰被卷入了这种复杂的事情当中,也就变得更加敏感。

吕布可不想受到牵连,他和丁辰不过一面之交,趋利避害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你以为,丁辰是否可靠?”

“这个……”

吕布想了想,轻声道:“要说本事,倒是不差。

我听说他在宫中,一直操练兵马,用事极为勤勉。但是否可靠,末将与之交道不多,所以无法判断。”

“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董卓挥手,示意吕布退下。

对于丁辰这个人,董卓也说不太清楚。

据身边传来的诸多信息来看,丁辰似乎没有任何疑点。

可他是曹操妻弟的这个事实,却让董卓如鲠在喉。当初,他极为看重曹操,却不想曹操居然意图行刺,让他非常生气。现如今,丁辰如此用命,会不会别有用心?

为枭雄者,大多疑心甚重。

丁辰表现的越正常,董卓就越是不放心。

不过,丁辰的勇武,却让他又颇为喜爱……麾下诸多将领,能如丁辰这般勇猛者,为数不多。

这,也让董卓对丁辰又是怀疑,又想重用。

还真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情啊……

就在董卓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就见从外面匆匆走来一人。

“参见丞相。”

“啊,原来是文和啊……调查的怎样了?”

“回禀丞相,已经有消息了。”

“嗯?”

“袁隗老儿带着子女,一直就躲在下马坡的村子里。

据我调查,那村子原本就是袁家的田产,但并不为外人知晓。而村子里的人,大都是袁家附庸……我命人乔装打扮,前去侦察,整整三天,才发现了袁隗老儿的踪迹。”

当日阿阁大火,现场发现了袁家大戟士的尸体。

董卓旋即派人捉拿袁隗,却发现袁隗已经不知所踪……这也让董卓有了判断。

袁隗就算不是主谋,也一定参与其中。

“找到他,抓住他……只要抓住此人,所有疑点便迎刃而解。”

想当初,董卓行废立之事,身为司徒的袁隗竟率先响应,把汉帝刘辨搀扶下来,而后北面称臣。也正是因为他这响应之功,加之汝南袁家四世三公,有巨大的影响力,所以董卓在扶立新帝之后,拜袁隗太傅之职,可以说给予他足够的尊荣。

可是袁家……

董卓一想到这些,便不禁咬牙切齿。

“文和!”

“在。”

就在贾诩准备领命而去的时候,董卓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把他唤住。

“你与丁辰比较熟悉。

我要你现在去找他,问他愿不愿意前去捉拿袁隗!”

第二十章 投名状

“让我捉拿袁隗?”

丁辰看着贾诩,一脸茫然表情。

贾诩道:“袁太傅密谋造反,杀害了弘农王,并纵火焚烧阿阁,实罪不容恕。

相国因敬重袁氏四世三公门楣,一直以来对他颇为信任,却不想他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又岂能饶他?现在,袁隗躲藏在下马坡的村子里,相国命你前去捉拿。”

“慢着慢着,丞相手下猛将如云,何以让我……”

丁辰本想说,‘何必让我去捉拿袁隗’?只是这话未说完,他便闭上了嘴巴,露出沉思之色。

贾诩面带微笑,也不发声。

许久,丁辰才苦笑道:“原来相国是想要我与袁家为敌!”

“不是与袁家为敌,而是投名状。”

丁辰,不置可否!

不身处这个时代,便不知道汝南袁氏的可怕。

自东汉初年袁良以后,至其孙袁安官至司空、司徒。袁安幼子袁敞为司空,袁安之孙袁汤为司空、司徒、太尉。袁汤的儿子袁逢曾为司空,而袁隗便是袁逢的兄弟。

四世之中,居三公之位者多达五人。

袁家‘四世三公’之名,绝对名副其实。

而四世经营,门生故吏多不胜数,子侄亲眷为官者,更多如牛毛。

这也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网,袁家便是居于这张大网正中的蜘蛛,在庙堂,在民间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而且,袁家人才辈出,至第五代又有袁绍袁术兄弟崛起。

那袁绍原本是大将军何进的幕僚,能够对何进产生巨大的影响力。

同时,袁绍也是当代‘八俊’之一,论地位和声望,就连曹操也只是他的小弟而已。

也就是这个袁绍,在董卓行废立之事时,不惜拔剑相向,后逃出洛阳。

董卓非但没有去怪罪袁绍,反而封他为渤海太守,正经的两千石大员,一方诸侯。

丁辰,见过袁绍。

不过那只是跟在曹操身后,远远的看了两眼。

袁绍气度过人,才干卓绝,是一个有着极大野心的人。

如果他杀了袁隗,便等于是和袁氏结仇。结果之严重,怕是连曹操都未必能保住他。

投名状!

还真是一个投名状啊……

“那先生以为,我是否该接下此事呢?”

贾诩闻听,顿时笑了。

他笑得好像一只老狐狸,沉声道:“莫非子阳觉得,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听了这话,丁辰好像泄了气的皮球。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倒也不会害怕。可是,阿姐和曹昂还在他身边,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其实,这对子阳而言,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此话怎讲?”

“子阳所虑者,不过你阿姐和你那甥儿。

子阳若不肯低头,相国就会一直对你怀有猜忌,到时候你一家三口,都处在危险之中。可若你行了此事,相国对你的态度必然不同,那时候你也可以向相国求情。”

“你是说……”

丁辰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他看向贾诩,就见贾诩微微颔首,那意思分明就是说:你猜的非常正确。

也罢!

丁辰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今天是正月十五,索性痛快一点,干掉那袁隗之后,回家与阿姐团员,免得她担心。

左右都没得选择,又何必纠结?

再者说了,袁绍确实厉害,可是在丁辰看来,他却比不得曹操。

“给我多少兵马?”

“只七百人。”

“啊?”

“你别忘了,你是南宫卫士令。

而今,南宫卫士尽被羁押,你身为他们的首领,又怎能对他们不管不问?况且,袁家势大,一旦丞相大规模调动兵马,势必走漏风声,被他们觉察。七百南宫卫士,现都被关押在城外的校场之中。你只要过去一声令下,他们自可以随你出击。”

好像,有些道理!

“老高呢?”

“高顺这两日,都在城外校场。”

“那好,我现在就去……”

丁辰也不犹豫,便站起身来。

不过,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扭头看着贾诩道:“弘农王,真的死了吗?”

贾诩一笑,不予回答。

见此情况,丁辰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他迈步往外走,但突然又听到身后传来了贾诩的声音。

“子阳,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嗯?”

丁辰停下脚步,扭头看着贾诩,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贾诩道:“我有一个同乡,名叫胡车儿,你可记得?”

“胡车儿?”丁辰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驻守阿阁宫门的军侯,那天是代替董承值守。不过,我听人说,那晚值守宫门的南宫卫士,好像都全军覆没了吧。”

贾诩道:“胡车儿天赋秉异,体质非凡。

他那一队南宫卫士,因中毒全军覆没,可是他却活了下来。只是,现如今还有许多疑点未曾解开,所以他仍旧被关押在洛阳狱大牢中。当初,是我带他投奔相国。如今,他却身陷囹圄,我作为同乡,不能不管不问……所以,想向你讨要一个人情。”

“他,没问题吗?”

“胡车儿勇武过人……哦,或许比你,尚且不如。

但他性子烂漫,心思单纯,绝非那种奸猾之徒。我更相信,他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董卓麾下,丁辰可以谁的面子都不给,但是贾诩的面子,却必须给。

不为别的,贾诩一直以来对他都很友善,也算是他为数不多,可以说话交流的人。

他既然提出来,丁辰便无法拒绝。

思忖一下,他便答应道:“既然先生愿意为他作保,我又怎能拒绝?

请告知相国,就说我要此人相助。若无此人帮忙,我怕无法完成任务,请相国三思。”

贾诩闻听丁辰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笑容。

“如此,我代车儿多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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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没有召见丁辰,而是命他直接行动。

在离开相国府前,他见到了张辽,并从张辽手中,接过了兵符。

两人没有做什么交谈,只是在张辽把兵符交给丁辰的时候,丁辰明显感觉得出来,张辽嘴巴动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到最后,他也未曾把话说个明白。

张辽倒是个好人!

丁辰在心里嘀咕。

他隐隐约约,能猜出张辽的想法。

此去捉拿袁隗,便等同于和天下士人为敌。

此前,袁隗协助董卓废立汉帝,着实伤了名望。可又能如何?四世三公的名声,那是用尽二百年时间打造出来。从公元前九年,也就是汉平帝时代开始至今,袁氏的名望逐渐累积,到如今,天底下能够与袁氏相比的家族,可用‘屈指可数’来形容。

丁辰日后的路,怕是会走的非常艰难。

可是,丁辰有选择的余地吗?

张辽心中何尝不知道,如果丁辰拒绝了,说不定顷刻之间,一家三口便人头落地。

如此,也只能祝他好运吧!

丁辰感受到了张辽的好意,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他在相国府外跨上战马,便催马扬鞭,直奔城外而去。

时,方辰初。

阿阁大火的余波尚未平息,一路下来,随处可见在街头巡逻的兵卒。

丁辰在城门口,交验了令牌后,便径自出城,直奔城外校场。

那校场,坐落于龙门山下,周围显得有些荒凉。

当丁辰来到校场的时候,已经被羁押多日的南宫卫士,顿时发出了一连串的欢呼。

这些日子来,他们的日子不好过。

缺衣少粮不说,更受尽了白眼。

想当初,他们是随同董卓一起入京的凉州锐士,又何曾想到过,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而丁辰的出现,却给他们带来了希望!

“子阳,你无碍吧。”

高顺看到丁辰,也不禁是喜出望外。

丁辰笑着走上前,和他用力的拥抱了一下,同时在他耳边低声道:“老高,为何要掺和进来?你不在家中帮我照看阿姐,却跑来这边。万一出事,又该如何是好?”

“张将军把贾衢调过去了。”

“哦?”

高顺朝他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

旋即,他露出了灿烂笑容道:“我而今还是南宫卫士丞,你这个南宫卫士令不在,儿郎们受尽委屈。我若是不来,如何令他们安心?不过,你来了,我也可以松懈了。”

和高顺接触了这么久,丁辰对他总算有所了解。

这是个能够与士兵同甘共苦的人,也正因为这样,他在南宫卫士中,威望非常高。

对此,丁辰倒不羡慕。

他不是喜欢与人交道的人,有高顺这么一个人在,可以省却很多事情。

“大家都还好吗?”

“还成……虽说吃不饱,但也饿不着。”

“可有力气,与我杀敌?”

“哈哈,憋足了力气,想要出这口恶气呢。”

丁辰闻听,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老高,立刻传我军令,让大家把营中存粮全部烹煮,而后饱食一顿,等我的命令。

过了今日,咱们就不用住在这里。”

丁辰虽未说明要做什么,高顺已经心领神会。

洗刷冤屈,就在今日!

他咧开嘴,嘿嘿笑了起来,沉声道:“子阳放心吧,大家伙等今天,早已迫不及待。”

第二十一章 围杀

七百南宫卫士虽被羁押,但要说受多大委屈,倒也未必。

这些人都是董卓从凉州带来的精锐,在洛阳大都是人生地不熟。之所以羁押,也是一个必要的过程。只是在这些人的眼中,被羁押,被怀疑,便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丁辰的到来,让原本人心浮动的南宫卫士,迅速找到了主心骨。

众人听从丁辰的命令,把校场里的粮食全部下锅烹煮,而后大快朵颐。

丁辰则在大帐中,把高顺找来,询问情况。

高顺告诉丁辰,大家伙虽然被羁押,可是操练却未停止,而且一个个都憋了一股子气。

“子阳,找到真凶了?”

“算是吧!”

丁辰用两块蒸饼夹了一块抹了茱萸酱汁的干肉,放在嘴边狠狠一口。

他含糊道:“我这些天,和你们差不多,被丞相幽禁在府中。

你们还可以在校场里操演,我却连走出房门都困难。所以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着实不太清楚。今天贾诩找我过来,要我为丞相做一件事,我才得以离开相府。

对了,老高!”

“嗯?”

“这次我要做的事情,说起来并不危险,但日后怕会有麻烦。

我之所以答应,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若是无必要,就不要参与其中,免得日后危险。”

高顺虎目圆睁,怒道:“丁子阳,你这是何意?”

“真心话。”

“既然是真心话,那我也和你把话说清楚。

麻烦、危险……想当初,蹇硕被杀,我大可以袖手旁观,可我却站出来为他收尸。你我相识于危难之中,若非你为我求情,说不得我现在还在大狱之中受苦……子阳,你有恩与我,高顺虽读书不多,高顺又怎能知恩不报?那岂非禽兽行径?”

“喂喂喂,我不过随口一说,何来禽兽之说呢?”

丁辰见高顺表情凝重,忙开玩笑说道。

哪知道,高顺却站起身来,单膝跪地在丁辰面前。

“高顺此生,不问是非,只求无愧于心。

子阳与我有救命之恩,愿以子阳为主公,切勿推辞。”

主公?

丁辰顿时懵了,一下子手足无措。

这可是一个了不得的称谓,等同于说,高顺变成了他的幕僚附庸。

可他丁辰,又何德何能?

他连忙上前想要把高顺搀扶起来,却不想高顺执意不肯。

“若主公不答应,高顺便不会起来。”

看他态度坚决,丁辰不禁苦笑道:“老高,你知道我的,生性懒散,并无太大野心,你跟着我,难有出头之日不说,更可惜了你一身所学。不过,既然你非要如此,我就先答应。将来若你遇到明主,自可弃我而去,我也绝不会阻拦你的前程。”

见丁辰答应了,高顺才站起身来。

两人复又落座之后,高顺轻声道:“主公,丞相到底要咱们做什么?”

丁辰正要回答,却听到大帐外脚步声响起,紧跟着有士兵道:“将军,胡军侯求见。”

胡军侯?

丁辰先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所为的胡军侯,怕就是那胡车儿吧。

他当下道:“让他进来。”

说完,他又看向高顺道:“老高,胡车儿你可熟悉?”

“胡车儿?”

高顺想了想,沉声道:“武威姑臧人,是个杂羌。

此人我倒是有些印象,颇为勇武。其人也很老实,没什么私心杂念。能吃苦,每次我安排下去的事情,他都能尽心尽力做好。总体而言,可为战将,但却难当重任。”

听话,能打,让他做什么就会做什么!

高顺的意思大体如此,而且也做出了判断:让他打架可以,但别寄希望他独挡一面。

丁辰听罢,心中对胡车儿旋即有了一个印象。

不一会儿的功夫,胡车儿走进了大帐。

他身高八尺六寸,生的膀阔腰圆。

头发略有些卷曲,眼眶身陷,颧骨高耸,皮肤白皙,有着非常明显的羌人血统。

他走进来后,便躬身道:“胡车儿参见丁将军。”

“胡车儿,起来吧。”

丁辰一抬手,示意他起身。

“你的事情,文和先生已经与我说了。

刚才老高也向我介绍了你的情况……此次,你能大难不死,也算是运气好。今后便跟在我身边,听我差遣便是。对了,去冲洗一下,换一身衣服,而后备好兵器甲胄。

把肚子吃饱了,晚上咱们有事情要做!”

“胡车儿,明白了。”

胡车儿也不啰唆,再次躬身,退出了大帐。

“这家伙,可真命大!”

待胡车儿走出了大帐之后,丁辰笑着对高顺道:“一队卫士,只有他一人得以幸存。”

只是,高顺却没有回应他,只静静看着他。

丁辰无奈的摇摇头,走到大帐门口,向外看了两眼,确定周围没有人。

他回过头,轻声吐出两个字:“袁隗!”

高顺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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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

洛阳城里,在经历了一连串的风波之后,暂时抛开了恐惧,开始了上元节的狂欢。

在这一天,洛阳不会夜禁。

董卓也希望能借此机会,缓和一下一直以来,弥漫在洛阳上空的紧张气氛。

于是乎,在夜晚到来的时候,洛阳城中火树银花,变得格外热闹。

一轮皎月高悬,照亮了大地。

位于伊水上游的下马坡,却黑漆漆,寂静无声。

丁辰率领六百南宫卫士,在经过了半日的休整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龙门山校场。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下马坡,并且成功与贾诩的细作汇合。

“下马坡一共有大约一千多人,其中有四百余人,是本地佃户。

他们主要居住在村口,而且非常分散。

袁隗躲在这里,位于村舍中间。周围也有分散的农舍,住的大都是袁家的随从……卑职几次想要接近,但都未能成功。看样子,他们是在等人接应,所以才没有行动。”

“无法靠近吗?”

“是!”

那细作道:“如果我们一旦靠近村口,势必会惊动袁隗。

随后,他手下的那些随从会出面阻拦,袁隗则可以趁乱逃离。所以,想要抓到袁隗,必须大队人马出动方可。”

说着话,他看了一眼跟随在丁辰身后的南宫卫士。

“将军的人手,恐怕不够。”

没等丁辰开口,高顺的脸就阴沉下来。

而丁辰心里也不痛快,不过却没有嘴上说出。

他示意高顺不要开口,而后又询问了一番那细作,把村子里的情况询问的一清二楚。

末了,他看向了高顺。

“老高,听到没有,袁隗老儿身边,至少有八百人。”

“莫说八百,便是八千,八万,在我眼中也不过土鸡瓦狗。

凭此六百勇士,袁隗老儿插翅难逃……主公,休得再激将,咱们该怎么行动呢?”

丁辰手持火把,蹲下来,看着地面上,细作画出的简易地图。

半晌,他抬头看看天色,而后指着高顺道:“我与你五百卫士,自樱桃沟穿插过去,绕到村子的后方。一个时辰,我只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发动攻击。

到时候,我会吸引住老儿的随从,你负责把那老儿与我拿下。”

“主公,三百足矣!”

“废话,你是主公,我是主公?

此次行动,只可成功不可失败,你只管行动便是。一个时辰后,我与胡车儿从正面强攻。”

那细作在一旁听得真切,露出了骇然之色。

“将军,如此一来,你手下也不过百余人,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丁辰站起来,用脚在地上一划拉,把地图抹掉。

“我南宫卫士,皆虎狼之士,区区数百人,又怎会惧怕?

大家听到了没有,这位军侯怀疑我们不是对手。那咱们就让他好好看看,咱们南宫所属的真正本事。”

在丁辰身后的南宫卫士闻听,顿时挺起了胸膛。

“你,叫什么名字?”

那细作闻听,忙回答道:“卑下名叫宋果。”

“宋果是吧!”丁辰道:“那你就好好看着,我如何取那袁隗老儿的项上人头。”

说着话他朝着高顺一摆手。

高顺立刻心领神会,拱手告辞。

他率领五百南宫卫士,迅速离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而丁辰则坐下来,把招魂矟横在膝前,闭目养神。

那胡车儿一声不响的在丁辰身后坐下,怀抱一双镔铁短矛。一百南宫卫士,鸦雀无声,纷纷席地而坐。恍惚间,宋果仿佛看到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百余座雕像。

未曾听说过,南宫卫士有如此风纪!

宋果不禁暗自吃惊,于是招手带着其他的细作纷纷坐下,只呆愣愣看着南宫卫士,眼中流露出仰慕之色。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很快过去。

丁辰计算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猛然睁开眼,长身而起。

在他身后,胡车儿等人也纷纷站起来,肃穆而立。

“上马!”

凉州军从不缺马,所以南宫卫士前来,几乎是人手一匹凉州马。

胡车儿把丁辰的坐骑牵过来,那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高八尺,身长丈二。丁辰翻身上马,提起招魂矟。随后,胡车儿和南宫卫士,也都纷纷上马,随着丁辰缓缓行进。

前方,就是村口。

原本是静悄悄,寂静无声。

可是当丁辰等人靠近的时候,村子里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犬吠。

丁辰脸色一变,手挽缰绳,厉声喝道:“南宫卫士,随我冲锋,休要放走了袁隗老儿。”

第二十二章 杀戮

两只土狗窜了出来,站在村口狂吠不止。

远处,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弯弓搭箭,刷刷两箭飞出,把那两只土狗射杀在地。

骑士的马,风驰电掣般就冲进了村口。

而在他的身后,百骑争先,铁蹄踏踩着地面,发出隆隆声响,令人不由得心惊胆战。

村民们从睡梦中惊醒,就听到了一连串凄厉的犬吠声。

有那好事的人,披衣想要出门,却被一把拉住。

“想死不成,没听外面的动静?

老老实实呆在屋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开门……若不然,老子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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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

一支利箭,从黑暗中射出。

丁辰在马上,挥舞手中宝雕弓,啪的就把那利箭拍飞。

而后,他坐在马背上,反手从马背上的胡禄里抽出一支箭矢,弯弓搭箭,一箭飞出,就听得黑暗中,传来了一声惨叫。

“是董卓的人,是董卓老贼的鹰犬。”

刹那间,小小的村落灯火通明。

从两边的房舍中,呼啦啦涌出数以百计的人,手持刀剑便拦住了丁辰的去路。

“休伤我主公。”

未等丁辰开口,身后一匹快马便飞驰而出。

胡车儿纵马来到丁辰身前,双手各持一支七尺铁矛,上下翻飞。

他手中这对短矛,据说是源自西域波斯名匠之手,左手矛二十八斤,右手矛四十二斤,非力士无法使用。矛名‘大流士’,据说是以波斯君主之名而命名。胡车儿不知道大流士何人,但是凭借这双铁矛,他在武威曾击杀横行河西走廊的三十六马贼。

胡车儿听高顺开口闭口称呼丁辰为主公,所以也就跟着一起称呼。

他身披铁甲,闯进人群中,铁矛翻飞,凶狠至极。

想想也是,先被人下毒,又被关押在大牢里,受了几天的罪,胡车儿这心里早就憋着一口气。

左手矛架开对方看来的环首刀,右手矛顺势探出,噗的便贯入对方胸口。

就见他大吼一声,单臂扬起。

铁矛挑着那具尸体便飞出去老远,更砸翻数人。

丁辰此时,也收起了宝雕弓,摘下招魂矟。

招魂矟迎风舞动,那招魂珠立刻发出刺耳锐啸,令人心驰神荡。

就在对方被锐啸声吸引的时候,丁辰已跃马挺矟,冲入人群。那杆矟翻飞舞动,怪啸声延绵不绝。上前来阻挡丁辰的人,被那怪啸声吵得头昏脑胀,又如何挡得住他?

百骑争锋,在丁辰和胡车儿杀入战场后,也跟着就上过来。

刹那间,血肉横飞,惨叫声不断。

经过高顺的训练,这些南宫卫士有了极大的进步。

他们往往是三人一小队,三队一组,三组一大队,成三角形状进行搏杀。那些贼人冲上来,首当其冲的南宫卫士拔刀相迎,架开对方的钢刀之后便纵马横移。随后,不等那贼人收到,第二个南宫卫士便到跟前,一刀劈下,便了结了那贼人性命。

如果第二个南宫卫士未能杀死对方,便会迅速离开。

第三个南宫卫士冲上去,令对方根本无法抵挡。三个人相互配合,三队人彼此呼应。别看之后区区百人,却横移、冲锋、后退,相互间显得默契非常,组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只要冲进这磨盘之中,便无人能够生还。更不要说还有丁辰与胡车儿两头猛虎在这磨盘的外围飞奔,见到哪里有危险,他二人便会上前接应。

鲜血,染红了地面。

残肢断臂乱飞,场面格外血腥。

不过,那些阻挡丁辰的人,一个个也是悍不畏死。

虽然死伤惨重,却仍旧拼死抵挡。

一时间,那坐落在村落中央的宅院明明已经可以看见,却又好像遥不可及,无法靠近。

与此同时,宅院后门。

袁隗已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打扮,骑在马上。

“老爷,前面快挡不住了!”

浑身是血,好像血人一样的家臣跪在袁隗面前,哭喊道:“董贼的兵马太过强悍,儿郎们抵挡不住,死伤惨重。”

“董贼派了多少人?”

“看不清楚,黑压压的一片,估计有几百人。”

“那就对了,若非如此,我怎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只有几百人……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分兵阻拦。袁毅,公路的援兵驻扎何处?”

“二公子已派人在梅山接应,咱们现在走,天亮时分便可汇合。”

“如此,咱们马上走。”

袁隗再也没有犹豫,命人打开后门,带着扈从便往外走。

“这一次,确是中了老贼的奸计。

此事,怕本初也不会置身事外。我一直支持公路,未曾想他竟然会勾结外人害我。

待回到汝南,我定要把他的嘴脸揭穿。”

袁隗一边低声咒骂,一边带着人离开宅院,循着村中小径朝村后跑去。

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也让袁隗感到心惊肉跳。

不过来到村后,见四周无人,他终于松了口气,长叹一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董卓老贼今日得势,且让他嚣张一时。

等我返回汝南,定要传书天下英雄征讨此獠……今日之辱若不能报,老夫誓不为人。”

说完,袁隗大笑一声,催马就要离开。

却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铜锣声。

紧跟着,火光乍现,无数凉州兵从黑暗中冲出来,拦住了袁隗等人的去路。

为首一员大将,黑盔黑甲,手捧一口金背大刀,在马上厉声喝道:“袁隗老贼哪里走,南宫卫士丞高顺在此已恭候多时。”

高顺?

那是什么人!

袁隗感觉非常陌生。

不过听对方的口音,他能感觉得出来,此人并非凉州或者并州人氏,而是一口标准的洛阳话。

袁隗心里一紧,暗叫一声不好。

他不想在这里纠缠,于是大声喊道:“大家一起冲,杀出去,否则今日都难逃一死。”

身后两个青年跃马而出,便扑向了高顺。

高顺也不慌张,纵马迎上来。

那口大刀捧在怀中,眼见距离对方越来越近,突然挥刀斜劈。

那口刀,快如闪电。

其中一个青年躲闪不及,被高顺一刀劈落马下。而另一个青年,也被高顺这如同闪电般的一击吓住了,竟不敢出手。二马错蹬时,高顺反手一招犀牛望月,金背大刀横里抹出去,就听得咔嚓一声,便把那青年人头砍下。战马驮着无头死尸跑出去十几步停下,那尸体随即落马,鲜血喷洒一地。

“南宫卫士,杀!”

高顺斩杀了两个青年之后,举刀厉声喊喝。

五百南宫卫士齐声呐喊,便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袁隗带着人也过来了,双方在电光火石间,便混杂一处,刹那间喊杀声四起。

不对!

袁隗突然清醒过来。

如果这里有如此多的伏兵,岂不是说村口的兵马,其实并不多吗?

刚才,他是被吓到了,加之又不清楚外面的情况,所以才会选择从村后撤离。可如果之前他集中所有人向村口发起冲击,说不定现在已经杀出去,逃离这下马坡了。

该死!

想到这里,袁隗不禁对那个汇报战况的家臣恨之入骨。

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无法后悔,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指挥家丁冲杀,仕途杀出一条血路。

论勇武,论急智,高顺不如丁辰。

但如果说论行军打仗,指挥作战,十个丁辰也比不上一个高顺。

五百南宫卫士虽说只被他训练了一个多月,其战力却有极大的提高。高顺并未直接参战,而是纵马在乱军中飞奔,不时发出一声声指令。那些南宫卫士本就是百战锐士,在高顺的指挥下,更变得秩序井然。

这些人的战法,和丁辰手下的南宫卫士又有不同,或者说更加灵活。

数百家丁被五百南宫卫士卷裹其中,只几个照面,便死伤惨重,折损了大半人手。

“老爷,咱们撤吧。”

有亲随见状,连忙劝说袁隗。

这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搏杀,更像是被南宫卫士单方面的屠杀。

袁隗见状,也不禁心中苦涩。

“咱们走。”

他知道,如果再拖延下去,等那些家丁全军覆没,他便插翅难飞。

于是,袁隗立刻拨转马头,想要撤离战场。可就在这时,村中宅院却燃起了冲天火光。

一队兵马从火光中杀将出来,为首一员大将,手持招魂矟,飞奔而来。

“袁隗,哪里走!”

袁隗见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支人马出现,岂不是说明,在村口阻击的家丁,已凶多吉少吗?

“老爷,怎么办?”

袁隗抬手,示意家丁冷静。

他想了一想,纵马从人群中行出。

“我乃太傅袁隗,敢问将军大名?”

丁辰勒住战马,横矟马鞍桥上,定睛看去。

虽然已是风烛残年,却依稀看得出,袁隗年轻时的俊美之姿。

别看董卓下令捉拿袁隗,可丁辰却知道,董卓未必真就会为难袁隗。

而他,更不想真的得罪汝南袁氏……毕竟,四世三公之名,让丁辰也感到投鼠忌器。

“末将南宫卫士令丁辰,奉相国之命,请太傅回城。”

“丁辰?”

袁隗沉声道:“老夫未曾听过将军之名,不过以将军所部虎狼之士,想必也非等闲。

我愿与将军回去,只是请将军手下留情,莫要再行杀戮之事……其实,你我都被人算计了。”

袁隗纵马上前两步,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候,一支冷箭呼啸而来……袁隗刚张开嘴巴,就被那支箭射中胸口。

他睁大眼睛,在马背上大叫一声,便一头载落马下。

第二十三章 风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丁辰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能人背后有能人弄’的含义。

只是,袁隗这一死,却彻底激怒了袁家的私兵。所谓主辱仆死!主人被杀,他们又岂能善罢甘休?

袁隗和丁辰的对话,他们并未听到。

他们只看到,两个人说着话,突然间袁隗被射杀了……

不是丁辰指使,又是何人?

一干仆从,顿时红了眼睛,齐声呐喊。

丁辰也是暗自叫苦,同时也明白,这个时候任何解释都没有意义,唯有屠戮一途。

“高顺,杀!”

“喏!”

高顺举起大刀,厉声喝道:“一个不留,全部杀掉。”

南宫卫士立刻齐声呐喊,向袁家仆从冲去。一场血腥的屠杀,也旋即拉开了序幕。

丁辰没有参战,而是跳下马,来到了袁隗的尸体旁边。

胡车儿已经带人前去追查凶手,不过估计,希望不大……如果那些袁家仆从没有闹事,丁辰说不定还有机会。可是现在,他连凶手藏身何处都不知道,如何着手?

“袁公,袁公,你究竟想要和我说些什么呢?”

看着死不瞑目的袁隗,丁辰面沉似水。

袁隗在临死前说,他被人算计了……被谁算计了?又因何算计?

想他袁隗,堂堂太傅,四世三公出身,历经朝堂起起伏伏,经历了多少波折,绝对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这么一个人,居然发出了‘被人算计’的感叹?那算计他的人,又是何等的高明!

一想到这些,丁辰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伸出手,为袁隗闭上了眼睛。

“袁公,我只想知道,究竟是谁在算计……若你在天有灵,还请助我一臂之力。”

心里默默念叨,丁辰缓缓起身。

此时,和袁氏仆从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除了少数人尚在负隅顽抗,余者尽数被杀。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藏了起来,从天边飘来几朵乌云。

胡车儿带着人回来,一如丁辰所想,没有任何线索。

“胡车儿,去帮老高结束战斗。

传我命令,收拢尸体……老高,你随我去一趟袁家宅院,看看那宅院中,可有线索。”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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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大雨忽至。

不过雨势并未持续太久,来得快,去的也快。

袁隗藏身之所,被人纵火烧了。

特别是他的卧室和书房,被烧得漆黑一片,只剩下一片废墟。

“昨夜一战,共斩杀袁逆以下共七百四十三人。”

“可发现有大戟士的存在?”

“未曾发现。”

奇怪了!

那天晚上刺杀刘辩,出现了二十多名大戟士。

而袁隗身边,却一名大戟士都没有,未免有些怪异。

丁辰越发觉得,这里面藏有太多的疑点。袁隗怕不是刺杀刘辩的主谋,甚至有可能对此事一无所知。之所以逃离,是因为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袁隗害怕,所以才藏身下马坡,准备逃离洛阳。

嗯,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

不过,他虽藏身下马坡,但却一直处于被人监视的状态之下。

所以书房和卧室会起火,所以在他决定投降的时候,被人杀死,也是为了销毁罪证。

若真如此,那幕后之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丁辰甚至产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心中隐隐有些害怕。

“主公,贾诩先生和曹将军来了。”

“哪个曹将军?”

“便是曹性曹将军。”

天快亮了,丁辰终于等来了董卓的援兵。

曹性和贾诩并肩而来,看到丁辰时,曹性的脸上,闪过一抹奇异表情,眸光中更透着一丝丝的赞赏。

而贾诩,却面沉似水。

他被人耍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如果还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那他就不叫贾文和了。

有人故意透露消息,暴露了袁隗的藏身之所;有人又引他前来,借董卓之手,杀死了袁隗,而后嫁祸给董卓。

那可是袁隗,汝南袁家的袁隗啊!

贾诩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一旦消息传出,袁家的那些门生故吏,绝不会善罢甘休。

甚至,才刚刚平静下来的洛阳城,会再一次动荡起来。

而这一切,只因为他贾诩的粗心大意引起。

见到丁辰的时候,贾诩没有丝毫的笑容,而是阴沉着脸道:“丁君,请把昨夜的经过,详细与我说明。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情况,都不要疏漏,一五一十的讲述。”

丁辰把贾诩和曹性引入客厅,分别坐下。

而后,他就把昨夜的行动过程,详细的与贾诩讲述一遍。

同时,心里又有一些小开心……让你整日在我面前高深莫测,让你天天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这一次,遇到对手了吧!

贾诩双眸微合,仔细聆听,却又面无表情。

待丁辰说完,他睁开眼,向曹性看去。

“曹将军,你怎么说?”

曹性这时候,也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思忖许久后,沉声道:“兹事重大,还需立刻禀报丞相。

左右已经变成了事实,你我都无法改变。文和先生也不必因此而内疚,只怪贼人奸诈。

丁君,请立刻点齐兵马,返回洛阳。

把那些首级全部砍下,对外只宣称,咱们昨夜剿灭了一伙盗匪,大获全胜。袁隗的死讯,能隐瞒多久就尽量隐瞒,让丞相来决断……嗯,南宫卫士此一战大获全胜,功劳甚大。回去之后,先暂居龙门山校场,一应犒赏,随后会送到校场之中。

丁君,你也辛苦了一夜,回家休息吧。

这里的事情,从现在开始由我接手,你先走吧。”

曹性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抢夺丁辰的功劳。

而是这件事太大,大到丁辰根本不适合露面。至于他,却不会在乎许多!反正他跟随吕布,名声本就不太好。就算再添加些许恶名也不怕。丁辰,现在还不适合出现。

丁辰是个聪明人,在经过了最初的愕然之后,便明白了曹性的意思。

“末将遵命!”

他站起身,躬身答应,便退出客厅。

把高顺找过来,与他低声交代了一番之后,便带着胡车儿走了!

高顺说过,胡车儿是一员猛将,难以独当一面。

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成为自己的亲随……嗯,把他留在家中,阿姐和曹昂更安全。

丁辰走后不久,高顺便率领南宫卫士返回龙门山校场。

下马坡这边,就由曹性的部曲接手。

一个个血淋淋的首级被砍下来,挂在了马脖子上。

整个村庄,都弥漫着一股子血腥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老曹,你这么一来,怕是要背上骂名了!”

“背上就背上,又有什么?

我曹性的名声本就不好,当年在五原时,就有人唤我做黑狼。

奉先为虓虎,我为黑狼,又有何妨?只是从这件事看来,这洛阳城内,怕是有些危险。”

“老曹,要起风了!”

“嗯?”

“这不过是一个前奏而已。”

贾诩走到台阶上,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并州军,压低声音道:“我有一种预感,怕是大战将起,你我在洛阳的日子,不会太多了……不过,我一定会找到那真凶。

这世上没有人能戏耍了我贾文和之后,能安然脱身。

这一次,我输了!

但是下一次,只要他再次出手,我一定能找到他。”

这番话,贾诩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那话语之中,更流露出一丝森然的冷意……

曹性激灵灵一个寒颤,打量贾诩。

贾文和在凉州军中地位并不高,不过是丞相府的一个主簿而已。

一直以来,曹性都觉得,贾诩并无太大本事,只会听命而行。可现在看来,这厮骨子里有一种睚眦必报的特质。他更相信,接下来那个真凶的日子,怕不会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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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舅!”

丁辰终于又回到了曹府,并且再一次见到了贾衢。

心中,对张辽又多了几分感激之意。

不过当他刚一走进家门,就看到曹昂一阵风似地跑过来,距离他还有几步便纵身跃起。

“小心点。”

丁辰忙张开手臂,抱住了曹昂。

“阿舅,你终于回来了。”

“昂,怎么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呢。”

“才没有哭,只是刚才跑得快了,被风沙迷了眼睛……”

曹昂昂着头,强作坚强。

但那红肿的眼睛,却把他的内心展露无遗。

丁辰知道,曹昂真的想他了!

其实,想他的不仅仅只有曹昂。

把曹昂放下来,丁辰就看到站在客厅门前台阶上,微笑着看着他的阿姐。她笑着,可泪水却止不住的流淌。

“阿姐,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丁夫人快走几步,一把就抱住了丁辰。

“你这家伙,何苦逞能?

我告诉过你,别逞强,若有危险,不要往前冲……那个薄幸人抛弃了我母子,如果你再出了事情,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丁夫人说着,狠狠捶了丁辰几下。

丁辰没有躲闪,而是硬生生承受下来。

阿姐并未真个用力,那话语中浓浓的牵挂,让丁辰感到万分温暖。

“阿姐放心,我没事的。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对了,我还带回来了一个人……胡车儿,赶快过来见过我阿姐。以后你便守在府中,听候阿姐的差遣。如果有人敢对我阿姐无礼,你只管动手,出了事我来承担。”

第二十四章 诸侯

自从阿阁大火,丁辰被幽禁之后,曹府愁云密布。

而今,丁辰回来了!

曹府立刻变了模样,变得喜气洋洋。

丁夫人又提起了精神,亲自下厨,要给丁辰做一顿好吃的。

她知道丁辰喜欢吃涧口羊,于是便带着曹昂出门,前往北市买肉。当然了,曹府新扎护卫胡车儿,也要跟随前往,不但要负责保护丁夫人母子,还要担当苦力角色。

对此,胡车儿倒无甚不满。

家里只剩下了丁辰一人,便独自来到卧室,取出那口七星刀。

姐夫到底是想要表达怎么一个意思?

他仓促行刺,却又把七星刀留下,是想要提醒自己什么事情?亦或者代表着什么线索?

啊!

好深奥,好难……

虽然一整夜没有睡觉,可丁辰并不困。

他在卧房里坐了一会,把七星刀收起来,便一个人在曹府的后院转悠。

直到,丁夫人回来!

“阿舅,外面好吓人啊。”

“怎么了?”

丁夫人在厨房里操持做饭,把胡车儿叫去帮忙。

胡车儿不会做饭,却有一手杀羊的好本事。丁夫人买了一只全羊,但是要涮肉的话,却需要胡车儿出手。

趁此机会,曹昂便成了丁辰的小尾巴。

“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并州军剿匪回来。

那些并州军,带回来了好多人头,血淋淋的……据说是昨夜在下马坡剿匪所获。不过我听人说,那些并不是盗匪,而是下马坡的普通百姓。阿舅,并州军好凶残。”

丁辰故作惊讶之色,但心里却暗自赞叹。

都不是省油的灯!

如果那真凶跳出来,说那不是盗匪,而是袁家仆从,袁隗的死便无法掩盖,势必栽倒董卓头上。所以,他没有出来指认,反而造谣说哪些是下马坡的普通百姓。

这样一来,贾诩想要追查,怕是会非常困难。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体。

这些人玩谋略,玩手段,实在是太厉害了……丁辰觉得,若换作是他,说不定早就被人玩死。

可怕,真真是可怕!

“昂不必害怕,那些人其实就是盗匪。”

“阿舅怎么知道?”

丁辰伸手,揉了揉曹昂的脑袋瓜子,轻声道:“因为,剿杀那些盗匪的人,就是阿舅。”

“啊?”

“所以,你看到的,听到的,并不一定都是事实。

昂以后一定要记住,这世上许多事情,绝不可以从表面上轻易做出判断,要弄明白其中的玄机。”

曹昂,似懂非懂。

“走,阿舅带你去看杀羊。

晚上我们吃好吃的涮肉……哈,涧口羊哦,我突然有点怀念老张家的羊汤了呢。”

“嘻嘻,昨天我有吃过。”

“这么没有义气,阿舅没有吃到,昂却偷偷去吃。”

“不是偷偷去的……而且昂吃羊汤的时候,还有想过阿舅,所以替阿舅吃了一碗。”

“哈哈哈,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丁辰抱起曹昂,大笑着朝厨房走去。

而曹昂则搂着丁辰的脖子,那张脸上,更露出了灿烂笑容。

血淋淋的人头又算得什么大事?有阿舅在昂的身边,就算是天塌下来,昂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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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中,欢声笑语一片。

可是丞相府内,确是愁云密布。

董卓咬紧牙关,嘎吱吱作响。

双手握拳,雄壮的身体更轻轻颤抖……他不是冷,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莫名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心想要中兴汉室,你们却不肯配合呢?

正午时分,曹性和贾诩回来禀报了结果,令董卓大吃一惊。

不过,未等董卓做出反应,却听到了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东郡太守桥瑁,不知道如何得来了一份诏书,传檄天下,要讨伐董卓。

诏书发出之日,正是弘农王刘辩被害的第二天。

短短数日,便有渤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共十路诸侯响应。如果再加上东郡太守桥瑁,便是整整十一路诸侯……

十一路诸侯,从渤海至山阳。

如果不是事先约定,怎可能在短短几日便做出决断?

至少,在董卓看来,那根本就不可能。

最为诡异的是,诏书的内容是要为刘辩报仇。开玩笑,刘辩刚被害,桥瑁第二天就知道了?

再联系到刘辩被害的事情,董卓可以确定,这绝对早有计划。

杀死刘辩,而后以为刘辩报仇之名,讨伐董卓。

杀了董卓之后,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辅佐新帝,成为中兴汉室的功臣。而他董卓,却会因此而臭名远扬,变成国贼,而且是弑君的国贼,为天下人所指责辱骂。

究其原因?

他不是党人,更不是世族子弟,而是起于凉州。

董卓想到这里,忍不住嘿嘿笑出声来。

那笑声里,包含着无与伦比的愤怒。

“主公,息怒!”

“息怒息怒……王八羔子已经打到了我的家门口,尔等还要我息怒?是不是等那些家伙砍下我的脑袋,你们才会说些别的?”

董卓说话间,呼的站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案几。

“一直以来,我怀着报效朝廷,中兴汉室的梦想。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可那些人却不愿意看我成功。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在努力的做了!我扶立新帝,我减免赋税,我发行大钱,我安抚百姓,我礼贤下士。

可为什么到头来,他们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我来告诉你们,因为我来自凉州,因为我乃寒门子弟,因为我读书少,因为我粗鄙,因为我为了前程讨好十常侍,因为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他们便反对我。”

董卓挥舞拳头,如同愤怒的雄狮。

大堂上,众人噤若寒蝉。

“可是,当年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兵,几乎推翻了暴秦。

他们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高祖皇帝,不过沛县亭长,却斩蛇起兵,推翻暴秦,击败项籍,建立我大汉四百年江山。他们都可以做大事,何以我却不能做呢?”

就因为陈胜吴广他们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旦坐的江山,岂能容忍你在崛起?

这道理,大家心里都很明白,可是却无法说出口来。

董卓咆哮了一阵,终于冷静下来。

他复又坐下来,目光扫视众人,露出了肃穆表情。

“好了,现在他们要来了,诸君有何妙计?”

“丞相,渤海袁本初,汝南袁公路,皆受丞相所重,待如上宾。

当初袁本初对丞相拔剑相向,后逃往冀州。丞相不计前嫌,反而委以渤海太守之职。袁公路本无功劳,但丞相念及袁家名望,与他后将军之职。丞相代袁家不薄,可是袁本初与袁公路为一己之私,起兵造反,更不顾长者安危,实乃小人之行。

固,儒恳请丞相,斩杀袁隗满门,以震慑宵小。

而后尽起兵马,坚守荥阳、成皋,与之决战……反贼远道而来,必难持久。而我等有雄关之险,可拒敌于外。只要拖得一些时日,想那反贼也就无力继续闹将下去。

到那时候,丞相可以加以分化,而后各个击破。

如此一来,则洛阳无虞,大汉江山无虞。”

见没有人说话,李儒便挺身而出。

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可靠!毕竟是女婿,才会为我尽心尽力……

董卓的目光,旋即柔和许多,赞赏的看了李儒一眼。

不过,未等李儒说完,又有一人站出来,大声道:“丞相,李中郎之计,某以为不妥。”

“德瑜此话怎讲?”

说话的人,名叫伍琼,汝南人氏。

董卓对他颇为敬重,并委以城门校尉之职。

伍琼大声道:“袁本初四世三公,德行甚隆,有‘八俊’美名。

他虽响应,怕也是受人蛊惑,心忧庙堂。丞相虽一心为大汉江山,但毕竟久居凉州,世人并不知晓丞相的志向。本初、公路,乃至于各路诸侯,皆乃高士,对朝廷忠心耿耿。丞相既然是为大汉谋,何不与之坦承相交,令其知晓丞相的志向。

若强行用兵,兵锋一起,则生灵涂炭,岂不会令丞相名望受损?”

“那依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应该开放城关,让他们屯兵洛阳城外,与之杯酒交欢?”

“如此,方可显现丞相胸怀坦荡,问心无愧!”

“我无愧你个王八羔子。”

董卓气得破口大骂,指着伍琼道:“想当初,袁绍逃离洛阳,我本意将之诛杀。

就是你,劝我什么‘废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绍不达大体,恐惧故出奔,非有他志’。也是你,说什么‘袁氏树恩四世,门世故吏遍及天下,若收豪杰以聚徒众,英雄因而起之,则山东非我所有,不如赦之’……

我正是听了你的劝谏,才赦免了袁绍,更与他渤海太守之职。

可袁绍何曾有过只言片语的感激之词?

而今,他更兴兵作乱,你还要我放他们到洛阳城下?是不是等他们到了城下之后,你再与之里应外合,到时候我这头颅,便成了你们建功立业,成就美名的功绩?”

董卓怒火中烧!

事实上,在进入洛阳之后,他对党人一直都很尊敬。

周毖也好,伍琼也罢,只要他们说出来的事情,董卓绝不会有半点的推辞,一并答应下来。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能量巨大,且有真才实学。

他想要借用党人的力量,稳定住局势,并且依靠他们,来治理天下……

毕竟,凉州旧部,多为征战沙场的猛将。行军打仗可以,但若说治理天下,却有不足。

即便是他的女婿李儒,也是如此。

可以马上打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

要想中兴汉室,但只靠他董卓肯定是不行的,需要更多人与他合作,一起努力。

所以,他步步退让;所以,他有求必应。

可是现在看来,这些党人分明把他当成了小丑,把他的礼贤下士,看作是一个笑话。

董卓的面孔狰狞,眼中流露出骇人杀机。

好好好……我想与你们合作,可是你们却视我如草芥。

既然如此,我要你们何用?

动作这些日子来,本就烦躁不安。

而今被伍琼这一番话,更气得火冒三丈,原本固执的梦想,刺客却变得有些模糊了。

“来人,把伍琼和周毖两人都给我拿下。

刺杀弘农王之事,必与此二人有关,给我好好拷问,令其招出洛阳的同党。既然你们不识好歹,那就休要怪我心狠手辣。如果不肯招供,就给我大刑伺候,不必客套。”

说话间,一直守在董卓身后的吕布挥手,门外的力士蜂拥而入,将伍琼和周毖按在了地上。

第二十五章 起兵

陈留,襄邑。

料峭春寒,犹甚隆冬。

特别是今春雨水多,更使得夜晚变得格外寒冷。

屋外还下着小雨,淅淅沥沥不停。

曹操坐在屋中,就着灯光读书,只是那心思却飞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时局变化实在太快,眼花缭乱,快到让曹操也感到吃惊,甚至还有一丝丝迷茫感。

弘农王刘辩死了?

从洛阳传来的消息,刘辩是被董卓和李儒鸩杀,手段与当初鸩杀何太后如出一辙。可若是董卓鸩杀弘农王,又何必纵火阿阁?偷偷摸摸杀了,而后找个理由便是,又为何纵火,闹得天下人皆知?董卓并非愚蠢之人,又为何做出这等愚蠢之事?

这里面,显然有很大的问题。

这些问题按道理说,并不难被发现。

但是,人们却好像有意无意的忽略了那些问题,而后把罪名一股脑的加在了董卓头上。

奇怪,真真是奇怪!

除此之外,更让曹操感到困惑的是,桥瑁矫诏传檄天下讨董,实在是太过于巧合。

弘农王才死,矫诏便出现。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弘农王的死,就是为了这一封矫诏而准备。

然而,这个问题再一次被所有人忽视,天下英雄莫不是义愤填膺,纷纷起兵响应。

可是,这反应未免也太迅速,迅速到根本不符合他们的性格。

袁绍性情宽厚,实则优柔寡断,疑心甚重;袁术,心胸狭窄,做事先问是否有利于自己,可此次却率先出头;张邈,品行高洁,然则行动迟缓;韩馥,本性多疑,行事谨慎。

这些人,说穿了都不是那种果决之人,但是却一个个争相出头。

也就是说,他们或许早有联系,所以才能够如此不约而同的响应,制造出浩大声势。

那么,问题来了!

我又当如何行事?

曹操深知,这对他而言,会是一个机会。

此前,他行刺董卓失败,得到了一个响亮的名声。如果这一次趁热打铁,他就能获得更多的威望。典军校尉、奋武将军?这听上去很美,可实际上,曹操在诸侯之中,地位并不是很高。原因很简单,他没有地盘,也没有支撑他名望的实力。

奋武将军,说穿了只是一个虚职。

如果能够趁此机会,拥有配得上他名气的实力,那么他曹操才算是真真正正有了地位。

可问题是……妻儿尚在洛阳!

曹操上次刺杀失败,董卓最终没有追究,还给了他一个奋武将军的头衔。

这次,如果他起兵讨董,妻儿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说实话,他心里也没有底儿。

笃笃笃!

有人敲响了房门。

紧跟着,房门拉开,卫兹和一个瘦削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那中年人身材不高,大约也就是七尺五寸左右,身体很单薄,面色惨白,透着一种不太健康的肤色。眼窝很深,脸颊消瘦,鼻梁高挺,站在那里,有一股阴鸷气。

曹操见到两人,忙起身相迎。

“子许,戏志先生,这么晚有事吗?”

那中年人名叫戏志才,乃陈留人氏。

此人出身寒门,颇有智谋。只是年轻时,因行窃乡里,故而品行不佳,不被人看重。

曹操在偶然机会,与此人结识。

他发现,这戏志才有大才,且理念颇为契合,于是便请来身边。

卫兹和戏志才分别落座,但卫兹却未开口。

戏志才道:“明公,时局发展到今日,与当初你我猜测几乎一般无二。

乱世将至,正是明公一展宏图的机会。这两日,我见明公若有所思,不知可有决断?”

曹操闻听苦笑,发出一声长叹。

“我之心意,瞒不过先生。

不过,我有两个忧虑,迟迟无法决断,还请先生予以点播。

这其一,操当初在洛阳行刺董贼,失败后仓皇而走,却使得妻儿陷落于贼窟之中。董卓后来为显示宽厚,于是没有追究。若我现在起兵,我那妻儿怕难以保全。

其二,操虽有奋武将军之名,却无将军之实。

今十一路诸侯联名讨董,操虽有心杀贼,却苦于无兵无将,又如何能够在诸侯中立足?前日,我父传书,可以在谯县为我征召兵马,但实际上,不过是杯水车薪。”

曹操话刚说完,一旁卫兹便开了口。

“孟德,若你有心杀贼,卫兹不才,愿鼎力相助。

我卫家有薄产,可尽与孟德召集人马,打造兵械……所以,这兵马之忧,孟德无需担心。”

“啊?”

曹操闻听,不由得喜出望外,呼的站起来,看着卫兹。

戏志才道:“明公便得了兵马,还需有一个正式的身份。

奋武将军乃董贼所赐,拿出来难以服众。我听说,此次讨董,陈留太守张孟卓已经响应。明公与张孟卓相知,且张孟卓在诸侯之中,也颇有威望。然张邈空有名望,却无真才实学,手下更无可用之人。若明公相投,他定会接纳,并委以重用。

到那时候,明公借张孟卓之名,行讨伐之事。

对外结交诸侯,对内招兵买马,可迅速壮大实力,成就一番事业。”

曹操听罢,不禁沉默。

张孟卓,便是陈留太守张邈,表字孟卓。

他是东平寿张人,少年时已侠义闻名,接济贫困,助人为乐,甚至倾家荡产。

壮士英雄,因此对他极为尊敬,更与度尚、王考、刘儒、秦周等七人并称为‘八厨’。

厨者,能以财救人。

其名声或许不如‘八俊’、‘八顾’响亮,却也是为天下人敬重。

曹操与张邈,确实交情不错。

他也知道,如果自己前去投奔,张邈定会待以上宾。

“可是,我妻儿……”

“明公,今国家危难,我等当舍生取义,方不负大丈夫之名。

明公何以只念儿女私情,却不顾天下人之安危?相信夫人若知明公决断,必不会怪罪。”

戏志才长身而起,厉声呵斥。

曹操不由得面红耳赤,良久之后,下定了决心。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却始终无法决断。借由戏志才之口,让他终于决定,也算是让自己好过一些。

“如此,我明日便去寻孟卓商议。”

卫兹和戏志才相视一眼,也旋即露出了笑容。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跟着就听仆人道:“老爷,外面有一个名叫夏侯渊的人,说是曹公亲眷,求见曹公。”

“妙才怎么来了?”

曹操闻听,不由得大吃一惊,便站起身来。

不过,他旋即露出笑容,看着卫兹和戏志才道:“我正忧虑,有兵无将,不想妙才便来。他乃太仆夏侯婴之后,乃我亲眷。他的妻子,便是我之妻妹。妙才来的正好,实天助我也!”

说着话,他便带着卫兹和戏志才走出房间,直奔大门而去。

细雨,靡靡。

更为这春夜增添了几分清冷之气。

在卫府大门外,一个身高八尺六寸的男子,身披蓑衣,牵马而立。

他挎弓持矟,背负三个箭囊,身姿雄伟。

当曹操走出来时,看到这男子,顿时哈哈大笑。

“妙才,你来了。”

此人名叫夏侯渊,也是谯县人氏。

事实上,夏侯和曹氏,都是谯县大族。夏侯渊与曹操,更是关系密切。不仅仅是亲眷,早年间曹操在家乡受案件牵连,夏侯渊二话不说,便代他承担,义气过人。

他看到曹操,也露出了笑容。

“孟德,我也是才回家,听太尉言,方知孟德此前做得好大事情。

太尉担心你一个人在外会有危险,所以命我前来护卫。我得知消息后,便急忙赶来……元让、子孝、子廉而今也都在家乡,只待孟德一声召唤,他们便会赶来相助。”

这是一个宗族昌盛的时代!

曹氏和夏侯氏两家的关系,几乎无法用言辞来形容。

两家世代交往,彼此间相互辅助。夏侯氏是西汉夏侯婴之后,而曹氏则是西汉曹参之后。四百年彼此扶助,早已亲如一家。

夏侯渊口中的元让,名叫夏侯惇,有万夫不挡之勇。

早在黄巾之乱的时候,他二人就跟随曹操征战沙场。后来曹操被何进征辟,又被封为典军校尉。夏侯惇夏侯渊便留在了老家,各自谋生,没有随曹操一同去洛阳。

用他们的话说:时机未到。

而子孝,名叫曹仁;子廉,名叫曹洪。

此二人都是曹操的宗族,关系更加密切。

听闻夏侯渊这么一说,曹操总算是松了口气。此前卫兹愿意为他散尽家财招兵买马,但还远远不够。说穿了,便是缺少夏侯渊这样的人跟随,有兵无将难成大事。

“妙才,快快随我来。”

曹操拉着夏侯渊的手,便走进了卫府。

在书房里,夏侯渊脱下了蓑衣,把箭囊和长矟放置一旁。

“方才子许和先生正劝我说,要我投奔张邈。

我本担心,实力有所不足,不想妙才便来了……”

曹操把如今的局势,和他的决定,毫无隐瞒的与夏侯渊讲述一遍。

“我这就派人回去,请元让他们前来。

明日,我会前去拜访孟卓,这边有子许他们招兵买马,却需要妙才你为我多费心思。”

夏侯渊点点头,沉声道:“此渊份内之事。”

他话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而后凝视曹操道:“当初孟德离开家乡,前往洛阳。因子阳相伴,所以我等没有跟随。为何此次前来,却没有看到子阳的踪影?”

曹操闻听,脸色不由得一变。

他看着夏侯渊,良久一声叹息,苦涩道:“子阳而今,尚在洛阳。”

第二十六章 机会

轰隆!

一声春雷炸响。

洛阳大雨瓢泼,把天地变成了水世界。

丁辰坐在门廊上,看着雨水顺着屋脊流淌下来,目光有些空洞。

洛阳的时局,果然是乱成了一团麻。你方唱罢我登场,乱哄哄,也看不出个端倪。

关东诸侯联盟,声势越来越大。

正月二十,袁绍、王匡已屯兵河内,对河洛虎视眈眈。

如果不是事先计划好的,绝无可能如此神速。而且,伴随着诸侯的出兵,又有几家诸侯加入讨董的行列。

原并州刺史丁原帐下武猛从事张扬,率部八千,自上党赶来,与袁绍汇合。

右北平太守,蓟候公孙瓒起兵响应,领兵一万赶奔河内。

此外,驰名江左的乌程侯孙坚,自长沙起兵,并与袁术相约,在南阳合兵一处……

一时间,八州振荡,讨董之声此起彼伏。

丁辰一直都在默默观察,审视时局的变化。

洛阳百姓,人心惶惶。

而关东诸侯已秣兵厉马,虎视中原。

看这情况,一场大战是不可避免了……不过,让丁辰感到高兴的是,曹操并未参与其中。

每天都有诸侯起兵的消息传来,唯独没有听到关于曹操的消息。

“阿姐,姐夫其实还是关心咱们的。”

他兴致勃勃的与丁夫人报告,但丁夫人,却无动于衷。

“阿瞒虽名声响亮,但却苦无势力。

依我看,他未必不参与这场动荡,很可能会依附于某一个诸侯帐下,趁机积攒实力。”

“应该,不会吧。”

丁辰有些不太相信,道:“姐夫难道不知,一旦他参与进来,便会置你我与险地?”

丁夫人不置可否,只笑了笑,却未给予回答。

但如此一来,却让丁辰感到了一丝丝的忧虑。

难道说,曹操真的会不念他们的安危,跑来讨伐董卓吗?

他抿了一口酒,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回屋休息。

从下马坡回来以后,董卓一直都未召见他,也没有给他委派新的任务。

每天,他会带着胡车儿去龙门山校场巡视,傍晚时则回到家中,陪阿姐一次吃饭。

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日子倒也还算惬意。

至于外面的纷扰,在丁辰看来与他并无关系。

董卓会如何应对诸侯的讨伐?那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南宫卫士令,需要考虑的事情。

咚咚咚!

就在丁辰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传来一阵砸门的声音。

丁辰眉心一蹙,转身向外看去。

一旁的房门被拉开,露出曹昂的小脑袋来,“阿舅,这么晚,谁在叩门?”

“没关系,阿舅在这里,昂快些回去休息。”

“哦。”

曹昂有些不情愿。

但丁辰的话,他不敢不听,于是又缩回屋中,关上房门,却又露出了一条缝隙……

丁夫人也出来了,面露忧虑之色。

她走到丁辰的身边站定,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丁辰的手。

阿姐的手,有些冰凉。

胡车儿赶去打开了院门,就见贾诩带着一队兵卒,手持桐油火把,快步走了过来。

“子阳,穿好衣服,随我走吧。”

丁辰明显觉察到,阿姐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拍了怕阿姐的手背,看着贾诩道:“先生,这么晚了,叫我去哪里?”

“相国急招大家前去商议事情,文远将军举荐了你,所以唤你过去,一起旁听。”

“哦,那稍等。”

丁辰露出恍然之色,返回屋中。

丁夫人随后也跟了进来,帮着他穿戴打扮。

“你一个小小的南宫卫士令,过去商议什么?

小辰,会不会是那薄幸人做了什么事情?董卓派人拿你,又担心你反抗,所以才哄骗你?”

丁辰一边穿戴,一边笑着道:“阿姐不要胡思乱想,姐夫不是那种人。

好歹我也算是比八百石的官员,丞相找我去商议事情,也在情理中,阿姐莫担心。

我让胡车儿留在府中,你照顾好昂。

嗯,估计这次过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早饭便不必等我。”

丁辰穿戴妥当后,抬手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

他又安慰了丁夫人两句,这才走出房间,和贾诩打了个招呼,便冒着雨走下门廊。

自有兵卒上前,递了一把竹伞。

丁辰道了声谢,把竹伞撑开,又回头看了一眼阿姐,朝她微微一笑,便大步离去。

“文和先生,以后来找我,能否不要这么大张旗鼓,会吓到我阿姐。”

“仓促之间,哪有考虑太多。”

“对了,丞相这么晚召集大家,到底什么情况?”

贾诩和丁辰并肩而行,他压低声音道:“局势有些不妙,相国已决定出兵迎战。”

“怎么?”

“还记得前些时日,中郎将牛辅出兵河东吗?”

“当然记得。”

牛辅是董卓的女婿,去年十二月,河东有白波军造反,牛辅举兵三万,赴河东平乱。

贾诩道:“输了!”

“啊?”

“牛中郎在河东大败,相国已决定,派文远将军前去救援。”

“那又如何?”

“文远将军若去,则抵御诸侯者,便少了一员大将。”

贾诩说到这里,看了丁辰一眼,突然笑道:“子阳,也许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你不是一直担心你阿姐母子在洛阳不安全吗?”

“是。”

“如果这一次,你能立下战功,说不得可以向相国求情,送他们离开。

其实,她母子留在这里,意义也不大。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由头,便不好放她们走。

只要你立下了战功,相国一定能答应你的条件。”

丁辰闻听,顿时露出喜色。

辅佐谁,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姐能够平平安安。

如果真的能以战功换来阿姐的安全,哪怕是背负了全天下的骂名,他丁辰也不在意。

“那待会儿,我该怎么做?”

贾诩道:“你不要随便开口,看我眼色行事。”

“好!”

丁辰点点头,随后催马,加快了速度。

突然,他又回头看向贾诩,“文和先生,为什么帮我?”

“嘿嘿,看你小子顺眼。

不过以后要记得,对我尊敬一点,没事的时候,要带我到处走走,品尝洛阳美食。”

这答案是真是假,都已不再重要。

丁辰只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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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内,灯火通明。

董卓帐下,以及文武群臣,都齐聚一堂。

丁辰自然没有资格到堂上去,于是在大堂外站定。

在他身旁站着的,却是一个熟人。

“小张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傍晚时才到……我从父晌午接到了丞相的命令,便带着我匆匆赶了回来。

子阳,听说你前些日子,打了一个漂亮仗?可惜,我当时不在,平白错过了战功。”

那人,正是张绣。

丁辰和张绣,实打实的不打不相识。

听了张绣的话,他也不会真个就放在心上,而是嬉笑道:“你如今好歹也是建忠将军,何苦与我争那么点小功劳?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进去议事呢?”

“我倒是想进去,可是不够资格。”

张绣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别看他现在是建忠将军,但那是张济给他讨要来的官职。

凉州这地方,和中原论资排辈不一样。那是一处苦寒之地,民风彪悍,胡汉混杂。在凉州,想要登堂入室,必须要有足够的战功。否则,便军职再高,也没用处。

所以凉州人,大都十几岁便出来征战沙场。

也许在同辈人中,张绣算是出类拔萃。但是在整个凉州官僚体系中,张绣的职位虽高,却无法获得众人的信服。原因无他,没有显赫的战功,你又如何登堂入室?

“对了,你为何站在这里?”

丁辰奇道:“怎地,我不能站在这里吗?”

张绣则一脸的古怪之色,轻声道:“这边基本上都是凉州军。”

“那又怎样?”

“看到了没有,那边才是并州军所在……我记得,你好像是吕布举荐。当日带你去南宫卫士就职的曹性,也是并州军所属。”

董卓的帐下,其实也是有着非常激烈的派系斗争。

凉州军是董卓的起家兵马,随董卓征战凉州,平定羌乱,算得上是嫡系;而并州军是董卓在来到洛阳后收编,战斗力同样惊人,而且有吕布张辽这等猛将的存在。

两边谁也不服谁,明争暗斗的厉害。

在张绣看来,得吕布举荐,又是曹性推举,丁辰应该算作是并州军才对。

丁辰一脸迷茫,摇了摇头。

“你莫问我,是贾先生把我安排在这边。”

他这话一出口,却让张绣眼睛一亮。

贾诩安排的?

难道说,丁子阳是我们凉州派系的人马?

若是如此,倒可以好好亲近一下……

大厅里,争吵声此起彼伏,不时可以听到咆哮声,甚至有拔剑出鞘的龙吟声响。

雨,渐渐停息了。

就见不时有人从大厅里走出来,一个个行色匆匆。

“张绣!”

“啊,是我从父叫我。”

从大厅里走出一个中年人,招手示意张绣过去。

张绣低声道:“那我先走了,以后有什么事,便来找我。”

“好!”

看着张绣匆匆离去的背影,丁辰忍不住笑着,轻轻摇头。

这家伙倒是个热心肠的,不过他恐怕是误会了,他丁辰即非凉州军,也非并州军,他只是他自己而已。当然了,对于贾诩的安排,丁辰或多或少有些明白。贾诩是凉州军,想必从内心里,他也希望丁辰是凉州军,这样他的脸面上,也有光彩。

就在这时候,吕布大步流星,从大厅里走出来。

他来到了门口,向两边看了一眼,目光无意中从丁辰身上扫过,他的眸光随之一凝。

丁辰,则朝着吕布微微欠身。

不管怎样,当初若非吕布求情,说不得他和阿姐都已经人头落地。

吕布杀死丁原,投靠董卓,被人唤作无义。

丁辰不是特别喜欢吕布,但是那恩情,他却不能不记住。

吕布站在门口,想了想,又转身走进了大厅。

不多时,只见一个小校走出来,高声道:“丁辰丁子阳,哪个是南宫卫士令,丁子阳?”

丁辰忙闪身而出,躬身道:“末将,丁辰。”

“进来吧,丞相让你进来。”

“喏!”

丁辰不敢怠慢,忙快步走进了大厅。

只是,当他才一跨过了门槛,就觉察到有无数道目光,停在了他的身上。

董卓高踞围榻之上,一双透着阴冷之气的眸子,凝视着丁辰,令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你,就是丁辰?”

董卓这是第一次见丁辰,看他气定神闲,毫无慌乱之色,不禁暗地里点头称赞。

行伍几十年,而今又手握重兵,执掌朝纲,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董卓身上的威严,与日俱增。

平日里那些幕僚在他面前,莫不是战战兢兢。

可是,丁辰居然丝毫不怕,甚至没有露出半点的慌乱。

要说起来,丁辰的样貌也很俊美,加之他性子懒散,给人一种恬适的感受,很容易生出好感来。至少就目前而言,董卓对他的感官就非常好,更生出莫名喜爱之意。

“末将丁辰,拜见丞相。”

“好了,不必多礼。”

董卓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非常明显的凉州口音。

“嗯,好滴狠,好滴狠……我早就听人提起你,今日却是第一次相见。

奉先言你,有虎狼之勇;文远赞你,情真义重。前些日子,你在阿阁和下马坡,都做的很好,没有辜负我对你的看重。这两日,由于事情繁多,未曾与你封赏,你可有怨言?”

“末将不敢。”

“是不敢,还是没有?”

“是不敢!”

丁辰插手行礼道:“末将乃戴罪之身,能够活到今日,已是丞相天大恩典。

所以,赏赐与否,末将并不在意……不过,南宫卫士对丞相忠心耿耿,却迟迟不得洗刷清白,每日里只能在龙门山校场中演练。末将为南宫卫士令,却无法为他们撑腰,实羞愧至极。所以,末将说是不敢抱怨,实则心里,为七百卫士而叫屈。”

“大胆!”

“放肆!”

两边众人听闻丁辰言语,齐声喝骂。

而董卓却面无表情,直勾勾看着丁辰,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却仰天大笑不止……

第二十七章 陷阵(二)

“自我入京以来,你是第一个敢如此说话的人。”

董卓手指丁辰,厉声道:“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丁辰咽了口唾沫,道:“若丞相欲成大事,又如何听不得逆耳忠言?末将所言,句句是真。那南宫卫士追随丞相多年,而今却只能缩在龙门山校场,岂不是委屈吗?”

“逆耳忠言?”

董卓缓缓坐下来,闭目不言。

这时候,吕布开了口道:“方才,赵岑言华雄一人,难当诸侯兵锋。

某可以举荐一人,便是这丁子阳。丞相何不令丁子阳协助华雄,镇守阳人关,抵御诸侯?”

吕布话音一落,旁边就站起一人。

“温侯这是何意?

某知温侯善战,却休小觑了我凉州豪杰。

区区诸侯,与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赵岑之言,不足以信。华雄不才,愿镇守阳人关,何需一个小白脸过来帮忙?”

说话之人,身高九尺,膀阔腰圆。

他生得一双虎目,颌下短髯,雄壮无比。

丁辰眉头一蹙,向那人看去。

不过,对方却未理睬丁辰,直勾勾看着吕布,一脸怒色。

董卓这时候,却突然开口:“奉先,阳人关之事,与你无关,你不必过问。

记得你刚才说的话,若虎牢有失,便提头来见。”

“喏!”

吕布没有理睬那人,插手向董卓一礼,便转身大踏步离去。

“华雄。”

“末将在。”

“我与你马步卒三万,以胡轸为先锋,于阳人关外,抵御反贼。

李肃率部五千,镇守荥阳,协助华雄作战。”

“遵命!”

董卓摆了摆手,目光再次落在了丁辰身上。

“丁辰,今有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以及兖州刺史刘岱,屯兵酸枣,共举袁绍为盟主,意欲讨伐洛阳。袁绍、王匡、张扬于河内出兵,直指虎牢关。我已命奉先前往,抵御反贼。张邈欲取阳人关,与袁术、孙坚合兵一处。我也命华雄为大督护,领兵抵御……我问你,可敢前去迎敌否?”

听董卓这口气,丁辰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没有提到曹操,也许曹操,真的没有参与其中。

既然如此,丁辰便没了顾虑,插手道:“但凭丞相吩咐。”

“好!”

董卓摆手,示意华雄闭嘴。

华雄,也就是刚才口称丁辰为‘小白脸’的雄壮男子。

“我听张绣言,你在南宫时,曾为南宫卫士取名为‘陷阵’,不知有无此事呢?”

“哦,确有其事。”

“你刚才说,我赏罚不公,为南宫卫士叫屈。

那我现在,就正式赐名于南宫卫士为‘陷阵营’,丁辰你为别部司马,行从事中郎,听从华雄差遣。

你可愿意?”

“末将,愿意。”

丁辰不敢犹豫,再次躬身答应。

这别部司马,职权不小。

凡单独设营,领兵的便是别部司马。

从体系上而言,这属于亲兵,执法队,地位超出其他部曲。

而从事中郎,秩比六百石。听上去,似乎是比南宫卫士令的职务要低,可实际上,权利却要增加不少。最重要的是,从事中郎有参与军机的权利,远非南宫卫士令可比。

“丁辰,若你此次能斩首青绶,我便准你一事。

可如果阳人关有失,亦或者你不肯听从差遣,到时候可休要怪我,对你心狠手辣。”

“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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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里糊涂的,便成了别部司马。

说实话,丁辰有些发懵。

不过,这对他而言,倒是一件好事。

因为董卓答应他,只要他能斩首青绶,便可以提出一个要求。

所谓‘斩首青绶’,就是指杀死一个太守以上的诸侯。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丁辰,却振奋不已。

斩首青绶?

丁辰在领命之后,开口道:“丞相差遣,末将自当从命。

不过,末将有一个恳求,希望丞相能借给末将一个人,则末将定能不负丞相所重。”

“谁?”

“便是那丞相府主簿从事,贾诩贾文和。”

说实话,丁辰一直奇怪一件事情,那就是贾诩明明有惊人才华,何以在丞相府不受重用?

要知道,贾诩被举为孝廉,入京为郎官的时候,董卓也不过才步入官场。只是不知为什么,贾诩后来便销声匿迹,再出现时,成为董卓手下的一个主簿。丁辰一直觉得,贾诩的才华,比之李儒更高。但是在董卓手下,却好像并不太受到重视。

为什么呢?

说是董卓不重视人才?

可是从董卓入京之后,一系列礼贤下士的举动来看,他对人才非常重视。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贾诩在藏拙。

丁辰才不管贾诩为什么要藏拙,他只知道,此次前往阳人关,想要斩首青绶,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阿姐,为了曹昂……丁辰已经下定决心,把贾诩拖下水。

董卓当然知道贾诩,那怎么说,也是他从凉州带来的老部曲。

想当初,他也是因为听说贾诩才华过人,所以将之征辟过来。但后来他就发现,贾诩名不副实。他在武威是很有名气,可展现出来的才干,却与他的名气不相符。

莫说比之李儒不如,就连后来董卓在河东招揽的李肃,也比贾诩高明。

当然了,贾诩也不是没有优点。

他做事很认真,只要吩咐下去,他一定能够妥善完成。

同时,他性格也很随和,在凉州军中,与各方将领关系都很好,人脉也颇广……

也正是这原因,董卓最终,决定留下贾诩在身边。

现在,丁辰向他讨要贾诩,他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头答应。

“如此,多谢丞相。”

“好了,那你便回去安排一下,明天找董旻,更换衣甲,操练人马。

三天后开拔,前往阳人关报到……还有,把陷阵营补缺满八百人,莫再说我对你们不满。”

“喏!”

丁辰这一下,再没有任何话说,与华雄一同退下。

走出丞相府大门,华雄却突然拦住了他,“丁子阳,我不知丞相为何如此看重你,但有些话,还需说明。阳人关,乃荥阳门户,左接酸枣,右通鲁阳,乃咽喉要塞。

第二十七章 陷阵(三)

“喏!”

丁辰这一下,再没有任何话说,与华雄一同退下。

走出丞相府大门,华雄却突然拦住了他,“丁子阳,我不知丞相为何如此看重你,但有些话,还需说明。阳人关,乃荥阳门户,左接酸枣,右通鲁阳,乃咽喉要塞。

阳人关若有失,汝南袁术就将与酸枣联军汇合一处,到时候荥阳定压力倍增。”

“末将明白。”

“你明白就好。”

华雄对丁辰的态度颇为满意,点了点头,又道:“所以,三日后你率部直抵扈城亭,守护阳人关侧翼,不必前往荥阳听候差遣。”

“遵命!”

华雄哈哈大笑,上马离去。

等他离开后,丁辰脸上的笑容,则渐渐隐去,旋即闪过了一抹怒色。

什么守护侧翼!

说穿了,就是华雄看他不起,甚至连荥阳都不想让他去。

可刚才丁辰已经向董卓表示过了,会听从华雄的差遣。如果他现在去告状,说不得会被董卓看轻,甚至有可能会引得凉州军诸将的不满。毕竟,华雄是凉州军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只是,你不让我去,便可以守住阳人关,守住荥阳城吗?

丁辰冷笑一声,旋即上马,直奔曹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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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参战?”

回到家中,丁辰就把事情告诉了阿姐。

丁夫人大惊失色,抓住丁辰的手道:“小辰,你怎能如此莽撞?你根本就没有打过仗,为何要答应前去参战?你可知道,那战场之上,凶险至极,万一你有了意外,我和昂,当如何是好?”

“阿姐,这是咱们离开洛阳,唯一的机会。”

“此话怎讲?”

“丞相答应我,只要我能斩首青绶,就可以向他提出一个要求。

姐夫现在,下落不明,怕是不便出现。咱们身在洛阳更是凶险万分,一点都不安全。

并州军也罢,凉州军也好,都不把咱们看作自己人。

至于朝中那些人……呵呵,我不想和他们交道,省得最后被他们卖了,都不知道。

离开洛阳,咱们必须要离开洛阳!

只要这次我能斩首青绶,就会向丞相提出请求。

到那时候,咱们去谯县找姐夫也好,亦或者回老家种地也罢,总好过在这里担惊受怕。”

说到这里,丁辰低声道:“阿姐,我知道你担心我。

可你也要想想昂……他还小,留在这里,终究不安全。再者说了,你也知道我的本事,等闲之流,如何是我对手?况且还有胡车儿和老高跟随我,绝不会有危险。”

阿姐沉默了!

丁辰说的颇有道理,这洛阳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这里有太多的争斗,太多的阴谋,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死无全尸。

“只是,苦了你!”

阿姐眼中,泪光闪烁。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为了我和昂,却不得不去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

“阿姐,你这是甚话?”

丁辰不高兴了,拉着阿姐的手道:“你是我阿姐,一辈子都是我阿姐。

小时候,若非阿姐照顾我,哪有今日的小辰?便是做再多事情,都是应该的……因为,你是我阿姐,是我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阿姐的眼泪,唰的夺眶而出。

她知道,已劝说不得丁辰。

想当初,丁辰生母故去,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自己把他带在了身边,一晃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围着她嬉闹的小家伙,而今已经能独当一面。

丁夫人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伤。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小辰终究是要做大事的人……阿姐阻拦不得你。

但你要记得,到了那边,要多加小心,切莫逞能。你要记住,阿姐和昂都在等你。”

丁辰听罢,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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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丁辰便找到了董旻。

这董旻是董卓的弟弟,官拜左将军。

他倒是一个老实人,并未为难丁辰,很轻松的就把兵甲发放下来,交给丁辰带走。

“你陷阵营,还缺多少人?”

“陷阵营今有兵卒六百三十四人,尚缺一百六十六人。”

“很好,傍晚前我会命人把缺少的人数给你补上,到时候你让人在营中准备好接收。”

“如此,多谢将军。”

丁辰向董旻道了谢,便押运兵甲准备出城。

可没想到,才一到城门口,就看见贾诩在那里站着,正东张西望。

“丁子阳!”

他看到了丁辰,立刻便冲了过来。

一把抓住了丁辰的马缰绳,他恶狠狠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贾诩怒道:“我不过是丞相府一名主簿从事,一不懂行军打仗,二不会出谋划策,三不能上阵搏杀。我在丞相府过的好好的,你却把我拎出来,让我去劳什子阳人关,你什么意思?”

丁辰下马,看着贾诩冷笑一声。

“呵呵,那我确要问问你。

你明知道我是温侯举荐,为何又把我安排在凉州军中?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很为难……温侯视我背叛于他,凉州诸将又把我当作并州奸细。

你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贾诩眨巴了几下眼睛,尴尬的笑了。

他轻声道:“并州军这些日子来,锋芒太盛。

牛辅牛中郎出兵河东,本来是想要振奋凉州儿郎的士气,却不想被白波军大败,还要一个并州军出身的张文远前去驰援。我只是觉得,你虽然是温侯举荐,但温侯对你,似乎并不是很重视。既然如此,到不如到我凉州军一边,也能多些机会。

喂喂喂,丁子阳,我可是一番好意,你可不要误会才是。”

贾诩这一番话,把丁辰说的笑将起来。

“贾文和,贾先生,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

我不管你到底怎么想,总之,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家扯平。

再说了,丞相说我若能斩首青绶,便答应我一件事。可斩首青绶又岂是容易?思来想去,我觉得你能帮我,所以才向丞相讨要。你若是不愿意去,自己去和丞相说明就是。”

“丁子阳,你恨我不死吗?”

贾诩一脸狰狞,恶狠狠说道。

“至于你说的那三点……”

丁辰突然压低声音,“我不相信,当年能面对羌人临危不惧,从容应对的贾文和,真就是一个平庸之人。我不管你为何藏拙,如果你这次不帮我,我就告诉丞相,说你别有用心。

你也知道,丞相如今,变得性情多疑。

就算你到时候向丞相解释,于我而言,也无所谓……找机会,我还会找你的麻烦。”

“你,你,你……”

贾诩手指丁辰,浑身颤抖。

他半晌后道:“丁子阳,怎可如此无耻?”

丁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膀道:“你逼我的……怎么样,帮我还是不帮?”

贾诩深吸一口气,怒视丁辰。

不过,片刻之后他却突然笑了起来,指着丁辰道:“丁子阳,你无耻的模样,倒是颇有我年轻时的风采……也罢,既然已经被你绑架过来,便随你走这一遭就是。

但我有一个要求!”

“讲!”

“这次去荥阳,我是被你逼的。

到了荥阳之后,我也不会插手战事。总之,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

“成交!”

丁辰想也不想,便伸出手,和贾诩击掌三下。

第二十八章 出征(一)

丁辰想不明白,贾诩为何藏拙。

嗯,就是藏拙!

也许他有充足的理由,但是丁辰却无意去了解。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既然他不愿意说,愿意藏拙,那么又何必去强人所难?

丁辰甚至,懒得去想。

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八万人如此,八百人亦是如此。

陷阵营独立为营,便等同于从大队人马中超脱出来。

加之华雄并不待见丁辰,甚至不愿意让丁辰前往荥阳,也就增加了陷阵营的难度。

接收补给的兵源,分发兵甲,筹备粮草……

丁辰这才发现,原来行军打仗并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八百人的兵卒,还需要配以充足的民夫,否则根本无法成行。

怪不得,孙子说:兵者,国之大事!

这只是八百人的行动,就需要如此劳民伤财。

如果是八千人,八万人……丁辰,甚至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壮观场面。

“主公,不行啊。”

就在丁辰为出征而焦头烂额做准备的时候,高顺却闯入了大帐。

“怎么了?”

“丞相补充了两百人,本是好意。

可陷阵营自两月前开始训练,已成默契。而今骤然增加两百新丁,非但无益,反而变成了累赘。这些新丁根本不懂战阵之法,很多是临时征召过来,连兵器都拿不稳。

如此战力,如何上得战场?

主公能否向丞相说明,把这二百人送回去,哪怕换来一百老卒……不,五十老卒也是好的。”

丁辰闻听,不禁拍了怕额头,露出恍然之色。

他倒是真的忽视了这个问题,忘记了陷阵营是以南宫卫士为基础组成,此前已训练多日。

高顺所言,倒也有理。

一帮子新丁未经过训练,根本不懂得战阵之法,如何配合默契?

这些新丁,混在陷阵营中,弄不好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拖累陷阵营的战斗力。

可是要退回去?

董旻面子上便不会好看。

丁辰毕竟没有什么根基,已经夹在并州军和凉州军之间非常尴尬,若是再得罪了董旻,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毕竟,那董旻董叔颖,是董卓的亲兄弟,怎可得罪?

“老贾?”

丁辰想不出头绪,便看向大帐里,一副懒散模样的贾诩。

贾诩半眯缝着眼睛,抬起头一脸不耐之色。

“这有何难,既然是新丁,便独立一屯,设立屯长,看护粮草便是。

老高再从陷阵营中遣一虎狼之士为屯长,把你此前训练南宫卫士的那些招数用在新丁的身上。左右开拔出征,一时间未必会有战事,可以加以训练,总好过遣返。

对了,子阳如今也算是军中大将,身边怎可没有亲随?

胡车儿可为护卫,但还需配备一些亲军。新丁之中,若有桀骜不驯,武艺高强者便抽调过来,也可以让他们多一个期盼。到时候训练起来,这些新丁也能尽心尽力。”

丁辰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贾诩的这个主意的确不错,即可以解决新丁战斗力不足的问题,还可以增加他们的凝聚力。

“文和先生果然高明,就依先生所言。”

贾诩晒然,“就看不惯你这前倨后恭的模样。

没出主意的时候,便‘老贾、老贾’的称呼,出了主意之后,立刻变成了‘文和先生’,无耻之尤。”

丁辰没有生气,只嘿嘿笑个不停。

他知道,贾诩心里有气,还在怨恨自己把他抽调过来。

可那又如何?

能为我出谋划策,排忧解难就好。

“对了,明日一早便要出征,粮草还不充足。

老贾,待会儿去再去找一找董簧,多要些粮草过来。

这年头,手里有粮心不慌。似咱们这些后娘养的,只能自力更生,少去招惹麻烦。”

贾诩点指丁辰,一旁高顺却哈哈大笑。

“天色已不早了,我先回去。

明早寅时,我会过来。卯初点兵,卯中出发……就这样,你们今晚也都早些休息。”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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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悄然将临。

曹府中,阿姐坐在油灯下,为丁辰缝补衣衫。

天亮之后,小弟就要出征远行。这也是丁辰第一次领兵出征,阿姐心里怎不牵挂?

她一边缝补衣衫,一边轻声叮咛。

丁辰,则认真的聆听,心中也是恋恋不舍。

“阿姐,我走之后,贾衢会留下来。

我已经吩咐过他,让他保护好你们……洛阳现在,有些复杂,你们尽量不要出门,有什么事情,就交给贾衢去做。”

“唉,这时局,怎会变成这样?”

丁夫人把衣服缝补妥当,叠好收进了包裹。

“小辰,可听说了吗?”

“什么?”

“弘农王的尸骨,被葬在了城东。”

“居然没有安葬与先帝寝陵旁边?不过,这小皇帝对弘农王,倒还有些情义,居然新造墓穴。”

“什么新建墓穴,是中常侍赵忠生前为自己建造的墓穴。”

“啊?”

丁辰吃了一惊,抬起头来。

刘辩好歹也是弘农王,居然把一位王爷葬在太监的墓穴里,未免有一些过分了吧。

他相信,此事和董卓关系不大。

而事实上,董卓也没有必要和一个死去的王爷为难。

“天家薄幸,无人主胸怀。

弘农王虽说和他有些芥蒂,可那都是上辈人的恩怨。

如今,他已经夺了弘农王的皇位,却还如此羞辱弘农王……那弘农王,毕竟是他兄长。”

丁夫人说到这里,看向了丁辰。

“小辰,记住!

千万别逞能,不要冒险。

记得你和我说的话,咱们回老家种地,不要为这等薄幸之人卖命,不值得!明白吗?”

“阿姐,我记下了。”

“早些睡吧,明早我做好饭,叫你起来。”

丁夫人说完,把收拾好的行囊放在床头,便起身离去。

丁辰也有些乏了,早早躺下。

可是,一想到明日出征扈城亭,他就有些心绪不宁。

扈城亭!

到了扈城亭,等于是脱离了主战场,又如何取得战功,斩首青绶呢?若不能做到,他便无法向董卓提出请求。说句心里话,他实在是不想在这云诡波谲的洛阳,继续停留。

嗯,还要想个办法才是!

想到这里,丁辰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八章 出征(二)

就在丁辰在洛阳进入梦乡的时候,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酸枣联军大营内,各路诸侯齐聚大帐,正在商议事情。

“董卓老贼命华雄为大督护,统步骑三万,坐镇荥阳。”

陈留太守张邈,一脸凝重之色,沉声道:“华雄此人,我并不了解,诸公谁能为我说明?”

桥瑁、刘岱、袁遗、鲍信四人,都面面相觑。

“孟德,你曾在老贼身边做事,可知华雄其人?”

济北相鲍信,见张邈脸色有些难看,便对坐在大帐末端的曹操询问。

张邈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露出欣喜之色。

“对啊,孟德想必应该知道那华雄来历。”

曹操闻听,精神一振,忙起身行礼。

他从襄邑投奔张邈,正如他所想,张邈见到他之后,待若上宾。

毕竟曹操的名声非常响亮,此前又为典军校尉,和袁绍等人交好,在士大夫中,颇有名气。

张邈起兵之后,虽得到了诸多响应,可是身边却无太多可用之人。

曹操的到来,确大大提升了他的影响力。

五位诸侯在酸枣汇合之后,凭借着曹操的威望,张邈竟隐隐成为五个诸侯之中的领头人,甚至连此次讨董的发起人,东郡太守桥瑁也要低头一头,令张邈颇为得意。

而济北相鲍信,则是这五个人之中,最看重曹操的人。

“华雄此人,操倒是知道一二。

说来,此人乃操之同乡,早年间随族中长者离开老家,便没了消息。

操在洛阳时,因其口音而与之相认,方得知后来他与家中长者走失,流落街头。董贼为河东太守时,把他收入帐下,之后便一直跟随董贼左右。这华雄勇冠三军,万夫莫敌。凉州之乱时,他多次单枪匹马杀入叛军之中,斩将夺旗,为董卓所喜。

我曾听董贼手下说,当时若华雄随董卓一同入京,焉得让吕布猖狂。

由此也可看出,这华雄绝非等闲。”

一番话,说得众人面面相觑。

似桥瑁、刘岱,更倒吸一口凉气,露出畏惧之色。

山阳太守袁遗却面露不满表情,“孟德此言,未免言过其实,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区区华雄,不过一莽夫尔,何足挂齿?

我等五路诸侯汇聚酸枣,尚未与之交锋,便心生怯懦,又如何去征讨那老贼董卓?”

“莫非袁卿有破敌之策?”

“公路来信,言二月初八,与我等在阳人关汇合,而后攻打荥阳。

想必现在,公路的人马已经开始行动,我等也必须加快速度,免得到时耽误了军机。

嗯,区区华雄,不足挂齿!

我来之前,向韩使君借得河北名将潘凤前来助阵。

那潘凤,有万夫不挡之勇,可斩将夺旗,勇冠三军。便衣潘凤为先锋,取那阳人关,定可马到功成。”

张邈、桥瑁、刘岱三人闻听,顿时面露喜色。

“原来袁卿早有准备,既有潘凤,想那华雄必死无疑。”

袁遗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曹操见此情况,也就不再开口,默默退下。

他虽然名声响亮,可是在这五位诸侯当中,实力却最为薄弱。

虽说卫兹在襄邑散尽家财,为他招募了五千兵马,更有夏侯渊统兵协助,却依旧不受重视。

袁遗,也是汝南袁氏族人,素来狂傲。

曹操深知自己没有话语权,所以对袁遗的讽刺,并未放在心上。

过两天,家中为他招募的三千壮士即将到来。那时候夏侯惇、曹仁、曹洪也会过来,他便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捉襟见肘。华雄好对付?等你们见识过,就知道他厉害!

袁遗等人商议妥当后,便各自散去。

曹操出得大帐,正要返回营地,却听到身后有人高呼:“孟德,留步。”

他勒住马,扭头看去。

就见济北相鲍信领一队人过来。

鲍信示意亲随不要跟得太紧,纵马来到曹操面前。

“孟德,咱们边走边说。”

“啊,操敢不从命?”

鲍信是济北相,乃一方诸侯。

虽然言语间态度可亲,但是曹操却不敢放肆。

在这些诸侯面前,他曹操不过是一个小字辈,根本没有话语权,所以必须要谨慎一些。

他落后了鲍信半个马身子,缓缓而行。

“此次联军讨董,孟德以为结果会怎样?”

“这个……”

鲍信扭头,看了一眼曹操,轻声道:“其实,袁本初名声虽然响亮,可我并不看好他能成功。这些人里,能够真心讨董者,唯孟德耳……也唯有孟德,可为盟主。”

“允城,慎言。”

曹操吓了一跳,连忙阻止鲍信。

他和鲍信是旧识,当初何进为大将军的时候,鲍信也是何进的幕僚,与曹操相知。

曹操来酸枣,也有些日子。

他在暗中观察,也确实感觉到,联军声势浩大,看上去极为强大,可是彼此间却勾心斗角,各有心思。真正想要讨董的人,屈指可数,这鲍信便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他人,包括袁绍在内,给曹操的感觉却是,他们并非是要讨董,而是想借此机会刷名望。

只是,这种想法只在他心里,不敢与外人言。

如今被鲍信说出来,曹操又怎能不怕?

鲍信见状,便知道了曹操的忧虑。

“孟德放心,这些话,只你我知道。”

他说到这里,话锋却突然一转,“孟德,你说实话,那华雄果真如你所说那般,勇冠三军?”

曹操左右看看,而后轻轻颔首。

“袁卿所言之上将潘凤,操并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可是那华雄,确是实打实在疆场上杀将出来的狠人……我说他厉害,并非道听途说。我认识董卓手下一主簿,名曰贾诩,此人才学过人。他对华雄,亦颇有赞誉。

我不认为他是信口开河,那华雄必有过人之处。

如果袁卿似今日这般大意,只怕到了阵前,难以讨得便宜。”

鲍信颇以为然,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那你以为,此次攻打阳人关,可有胜算?”

曹操突然勒住马,甩镫下马,示意随从取来火把。

他就在路边蹲下,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一幅简易的地图。

鲍信也忙下马走过来,和曹操一并蹲下来观瞧。

“这里是酸枣,这里是阳人关,这里是鲁阳。

阳人关,就在酸枣和鲁阳之间,如荥阳东面门户,乃咽喉要塞。

华雄并非那纸上谈兵的赵括,久经沙场,怎能不知道阳人关之重要?他定会派重兵把守阳人关,切断我们与袁公路的联系。如果我们要强攻阳人关,必定会损兵折将。”

鲍信眯着眼,看着地面那简单的地图,陷入沉思。

良久,他突然问道:“孟德,莫非有妙计破敌?”

曹操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又在那地图的边上画了两条线。

“允城请看,这里是扈城亭。

它频临大河,向北接虎牢关,向南则与荥阳隔河相望。

这扈城亭偏僻,并非要地。可是,如果我们能够从酸枣发兵偷袭,攻占了扈城亭后,便可以直接打乱董贼部署。向北,我们可以威胁虎牢关后方,向南,则直接面对荥阳。

若扈城亭有失,荥阳必失了分寸。

到时候,我们可在这里设一奇兵,令董贼不得兼顾。”

鲍信听完了曹操这番话,不由得露出恍然之色,连连点头称赞。

“孟德之谋,方为上策。”

他站起身来,低头沉思。

而曹操则抹去了地图,在一旁闭口不言。

“孟德如今,有兵马几何?”

“我现有兵马五千,不过……我今听命于孟卓,不好擅自调动。

不过我家中还为我招募了数千兵马,最迟后日便能抵达。而且,我那几个族弟,也都勇武过人,会一并前来。”

“孟德,此事你先不要与任何人说,我回去后与孟卓商议……扈城亭!”

鲍信若有所思,轻声道:“若奇袭成功,则事半功倍。我想,孟卓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第二十九章 扈城亭

荒凉,极致的荒凉!

丁辰率领陷阵营,在一个细雨靡靡的深夜抵达扈城亭。

由于长途跋涉,所以没有仔细查看,便匆匆安营扎寨。可是当天亮之后,他步出营寨,只见到满目疮痍。

扈城亭地处一片平原之上,可远眺大河。

不远处,残垣断壁,显示这里曾经有人居住。可那人高的枯黄杂草,又好像在告诉丁辰,这里早就荒无人烟。

丁辰策马,和贾诩并辔而行。

在两人的身后,是胡车儿带着十名亲随跟随。

“我记得,十几年前我来过这里。”

贾诩勒马,轻声说道:“那时候,这里非常热闹,人来人往,可谓是一处繁华之地。

你看,这里介于陈留和荥阳之间,北邻大河,地势开阔。

由此向东北,我记得有一个渡口。当时,渡口非常热闹,等着过河的人排成长龙。”

“先生何以多愁善感?”

丁辰听出了贾诩言语中的伤感之情,疑惑问道。

贾诩却摇摇头,“这并非多愁善感,而是感慨。”

“感慨什么?”

“一场黄巾之乱,把这繁华之地变成了废墟。

而今,战火重燃……多少人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权利之争,可是我很担心,此战之后,国将不国,从此天下不复安宁……呵呵,一时有感而发,子阳切莫要耻笑。”

在丁辰的眼中,贾诩属于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

事情不到他的跟前,他绝对不会过问。

就比如这次丁辰把他找来,也是连恐吓带耍无赖,才让他跟了过来。

可是现在……

丁辰轻声道:“莫非先生以为,丞相难以取胜?”

贾诩则翻了一个白眼,拨转马头就走,对丁辰更理也不理。

丁辰也知道,自己怕是冒昧了。

嘿嘿干笑了两声,一催胯下马,紧赶几步,这才追上了贾诩。

“子阳,你看这里如何?”

在一处高坡上,贾诩下了马。

他用马鞭手指坡下那片平原,沉声问道。

“很好啊,视野开阔。

景色虽然有些寂寥,不过等春暖花开之后,自是一片勃勃生机。”

“谁问你景色了?”

贾诩气得差点给丁辰一鞭子。

不过考虑到自己不是丁辰的对手,他最终忍住了冲动,耐着性子道:“为将者,需处处留心。每到一地,哪怕没有战事,也许让自己身处战场之上,查看地形,思考战局。

子阳,你为人聪明,却太过懒散。

若处盛世,你这种性子倒也无妨,说不得逍遥快活。可是现在,你必须要做出改变,让自己随时随地都保持一种为大将的态度。扈城亭荒凉,但你可看出了端倪。”

贾诩这番话,说的是苦口婆心。

丁辰激灵灵一个寒颤,沉默不语。

“多谢先生指教。”

说实话,直到现在,他还是以曹操妻弟的那种生活态度,来面对一切事情。

可实际上呢?

以前,不管出什么事,有曹操在外面顶着,无需他去费心。

他只需要悠哉生活即可,其他事情不管不问,也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他什么不是。

现在,曹操逃亡在外,下落不明。

他的肩头便承担着阿姐和曹昂两人的性命,怎可再似从前那般,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呢?而且,他官拜别部司马,麾下有高顺和胡车儿,更有八百余陷阵锐士跟随。

真的不一样了!

丁辰深吸一口气,眼中旋即闪过一丝凝重。

“先生以为,这扈城亭如何?”

贾诩闭上眼,片刻后旋即用宝剑在地上划出了几道线条,而后又摆放了几块石头。

“此前我也没想太仔细,可是到了这里,却发现有些问题。

你看,这里是酸枣,这是荥阳,这是虎牢关,这是阳人关……你发现没有,如果我是联军主帅,绝不会真就攻打阳人关。那阳人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那恶战之地。如若强攻,一定会损失惨重。所以,我绝不会选择强攻,定会以奇兵取胜。”

奇兵取胜?

丁辰心里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旋即蹲下身来,仔细查看贾诩画的那副地图,半晌后抬头道:“先生之意,是扈城亭?”

贾诩,轻轻点头。

“扈城亭声名不显,且位置并不重要。

可这重要与否,还需因时而异。如今的情况是,只要联军占领了扈城亭,向北,可与河内袁绍联军,夹击虎牢关;向南,则直接威胁到荥阳,令阳人关形同虚设。

只需一支奇兵,自酸枣出发,不两日,便可抵达扈城亭。

只不过,我不知道那联军之中是否有人看出了这条路线,所以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丁辰又仔细看了看地图,闭目思忖片刻。

“如此说来,咱们扎营之地不对。”

贾诩露出赞赏之色,轻轻点头称赞道:“子阳果然聪明,这才是我想与你提醒的事情。”

丁辰,笑了。

“先生既然有觉察,何不直说呢?”

“若我直说了,你或许会听从我的建议,迁移营寨。

可现在,你知道考虑前因后果,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不必有人提醒,便可自己看出。

子阳,你性子懒散,为人亲和,在平日里是极好的。

可是在军中,却不可与平日一样,必须要有足够的威严,否则又如何令行禁止,使三军听命?不过你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些,所以不甚在意。可是以后,需多留心。”

这一趟巡查,对于丁辰而言,确收获良多。

贾诩并没有对他声色俱厉的批评,而是用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指出了他的不足。

这也让他明白,如今和当初在洛阳时,真的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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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辰返回营地,立刻下令把营地迁移。

虽然许多人不解,但他也未与解释。这也让众人觉察到,此时的丁辰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虽然依旧亲和,但是在那亲和之中,好像又多了些威严,令人不敢抗拒。

新营安置妥当后,一切便归于平静。

丁辰每日会带着人四处巡视,而高顺则率领军卒,加以操练。

新补充进来的那二百人,被归入后军,由一个名叫杨阿若的少年统帅。

这杨阿若表字伯阳,是酒泉人氏。

有三分之一汉人血统,剩下的则是羌人和屠各人的血统混杂。他曾为游侠,混居长安,每日里争强斗狠,算是一号人物。时人称他是‘东市相砍杨阿若,西市相砍杨阿若’。长安城里每有争斗,一定会有他的身影,是一个拼命三郎的性子。

后来因故杀了人,眼见要被砍头。

恰逢凉州之乱,太尉张温招募壮士,杨阿若便被人推荐,混入了军中。

再后来,他被编入董卓麾下,屡立战功,在凉州军算是站稳脚跟,后又成南宫卫士。

那些新丁到了杨阿若的手里,被操练的苦不堪言。

但是效果很好,不过短短几日的光景,便有了巨大进步……

与此同时,联军也集结完毕。

从最初的十一路诸侯响应,到如今已变成了十八路诸侯联合,总计兵力达二十万。

二十万人马,听上去着实有些吓人。

丁辰也不禁暗自吃惊,与贾诩道:“二十万大军,未曾想会变成如此局面。”

哪知,贾诩却冷笑连连。

“兵马越多,心思就越多。

二十万大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是乌合之众。

如今他们看上去是齐心协力,可实际上矛盾重重。袁绍虽被推举为盟主,却无力掌控局势……你道那些诸侯,真个就会听他调遣?不说别的,冀州牧韩馥,兖州刺史刘岱,左将军袁术,哪个又真心服他?看着吧,些许利益,便会让他们分崩离析。”

对于贾诩的观点,丁辰自然赞同。

和贾诩相处的时间越久,就越能感受到他深不可测!

这也让丁辰越发疑惑,贾诩为何要藏拙,表现得那般平庸。以他的才能,可以轻松得到董卓重用。不说别的,一个骑都尉绝对是轻而易举,弄不好得个中郎将也并非没有可能。但他却扮成一个平庸之才,在董卓手下做些跑腿的差事,当真怪异。

丁辰很想问他原因,但每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以贾诩的性子,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

既然他不愿意说出来,想必去问了,反而会坏了交情。倒不如在一旁,慢慢观察。

不过,未等丁辰观察出结果,却得来消息,联军第一战,打响了!

丁辰本以为,这讨董第一战会是从袁绍那里开始。

毕竟,那袁绍才是盟主!

可未曾想到的事,打响第一战的人,不是袁绍,更不是屯兵酸枣的张邈桥瑁等人,而是自屯兵鲁阳的袁术袁公路。初平元年三月中,袁术以长沙太守孙坚为先锋,兵进阳人关。

而早已在荥阳枕戈待发的华雄,立刻前骑督胡轸率部五千迎战。

大战,随即拉开了序幕……

第三十章 狮儿

孙坚,字文台,吴郡富春人,相传是著名军事家孙武后人。

孙氏累世在吴郡为官,虽官职不大,也算得是官宦子弟。孙坚少年时,更是仗义任侠,胆大过人,极有谋略。后从军征战,立功无数,更因平定凉州之乱,被封为‘乌程侯’。

初平元年,时为长沙太守的孙坚,接到了传檄,立刻起兵响应。

不过,长沙并非中原,虽说也是荆州大郡,但相比中原,并不是很富足。而景州刺史王睿,对孙坚更极力打压。听闻孙坚要起兵讨董,非但不支持,反而心生恶念。

孙坚也是个胆大之人,对王睿素有怨念。

而今,天下群雄莫不以征讨董卓为己任,王睿身为刺史,却逆势而行,分明自寻死路。

于是孙坚也不迟疑,立刻联络了武陵太守曹寅。

这曹寅,与王睿素来不合。

只是王睿是景州刺史,且甚得荆襄世族拥护,令曹寅虽心怀不轨,却不敢轻举妄动。

孙坚找到曹寅,告诉曹寅,王睿要杀他。

曹寅因而心生恐惧,在孙坚的挑唆之下,他假冒案行使者光禄大夫温毅的檄文,下达给孙坚,命孙坚处死王睿。而孙坚明知道那檄文是假的,却毫不犹豫的领受檄文,并率部攻破城池,抓住了王睿,将之斩杀……随后,孙坚又假做醒悟,以曹寅假传檄文的罪名,率部返回武陵,拿下了曹寅,而后将曹寅一并处死,干净利落。

如此一来,孙坚尽得长沙、南郡和武陵三郡兵马,以及兵甲辎重无数,势力倍增……

不过,你若以为孙坚止于此,那就大错特错。

他得了三郡兵马之后,起兵响应袁绍,北上讨伐董卓。

途经南阳郡的时候,他下公文与南阳太守张咨,让他供应军粮。

南阳,是陪都,也是大郡,乃天下最为富庶之地。

其如何富庶呢?

这里有一个对比。

凉州一州之地,人口大约有两百三十万人。

而南阳,不过是豫州一郡,便有人口两百八十万,比之凉州一个州的人口还要多。

时,孙坚统领三郡兵马,多达数万。

而且袁术也力挺孙坚,从袁绍那里讨来了一个官职,拜孙坚为假中郎将。

可张咨却认为,孙坚出兵北上,并无朝廷公文,所以算不得数。加之他手下有人劝说:“孙文台也不过是荆州的一个太守,怎有权利让我们调拨粮饷?实属不该。”

张咨听罢,便不予理睬。

哪知道孙坚看张咨不理睬,二话不说,兵发宛城,将张咨捉拿后,就地斩首,引得整个南阳郡府莫不震惊。而孙坚,则纵兵洗掠了南阳郡库府之后,扬长而去……

一个朝廷命官,却如此目无法纪,其人可见一斑。

但是对孙坚的这种行事风格,袁术却极为欣赏。

在与孙坚汇合之后,他又表奏孙坚为豫州刺史,命其屯兵鲁阳。

说是表奏,其实就是自行封赏。

反正在袁术的眼中,国已不国,朝廷被董卓把持,根本算不得正统。

也就是说,不必有朝廷的委任,他袁术嘴皮子一碰,孙坚这豫州刺史就算坐实了。

而孙坚呢,更毫不客气的领受了!

在鲁阳休整些时日,孙坚有些不耐烦,决意兵发阳人关。

他打起了豫州刺史的旗号,命长子孙策为前锋,以大将黄盖为副将,统兵三千,攻取阳人。

孙坚的长子孙策,现年已十六岁。

从十四岁开始,孙策便跟随孙坚左右,征战沙场,建功无数。

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武艺高强,勇武过人。

在长沙时,孙坚每每征讨贼寇,必使孙策为先锋,每战必胜,令长沙贼莫不闻风而逃。

“文台,那阳人关守将胡轸,乃董卓帐下猛士,不可小觑。”

当孙坚命孙策出征的时候,有幕僚上前劝说。

孙坚却哈哈大笑,“某观胡轸,插标卖首耳,不足为虑。”

他对幕僚解释道:“当年我在关中平定凉州之乱的时候,曾见过胡轸。

此人无真才实学,性情莽撞,自恃甚高。吾儿非等闲,乃霸王重生,实我孙家狮儿。

区区胡轸,不足为虑,你我只管在此,静候佳音。”

因孙坚这一席话,孙策‘江东小霸王’之名,便迅速传扬开来!

++++++++++++++++++++++++++++++++

胡轸和赵岑抵达阳人关后,便厉兵秣马。

出征之前,华雄曾叮嘱胡轸,只需坚守阳人关,不得出战。

正如孙坚所言,胡轸自恃甚高。

他一直认为,论才干,他远胜华雄,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才不得不屈居人下。不过,华雄毕竟是主将,胡轸也不敢违抗命令。所以,他到了阳人关后,也非常本份。

哪怕是孙策率部兵临城下,他也拒不出城交战。

这一来,也使得孙策有些不知所措。

“叔父,那胡轸无胆,不敢出战,只有强攻阳人关。”

孙策毕竟年少气盛,见胡轸避战,顿时急了眼。

好在,副将黄盖把他拦住。

“伯符,不可莽撞。”

黄盖原本是南阳太守黄子廉的后人,后祖父迁移零陵居住。

黄盖少而家贫,却有壮志,将祖父留给他的书籍熟读于心,后被考察为孝廉,升任公府。孙坚出任长沙太守的时候,黄盖便跟随孙坚左右,被孙坚委任以别部司马。

其人严肃,治军严谨,且忠心耿耿。

哪怕孙策是孙坚的儿子,面对黄盖也是战战兢兢。

黄盖说:“伯符,阳人乃坚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我们此次只带了三千兵马,根本无法攻破阳人关,只能平白损兵折将。所以,要破阳人关,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主公说过,胡轸乃一莽夫,想来也不会太难对付。”

孙策闻听,点头称赞。

他思忖良久后,便想出一计。

第二天,他再次率部出营挑战,胡轸在阳人关上,依旧是不理不问。

孙策怒了,指着城头破口大骂。

后来,他干脆命人准备了酒菜,而后在城下一边吃酒,一边让人骂阵,态度嚣张至极。

“春萱,孙策小儿,特以猖狂。”

胡轸在阳人关上,气得暴跳如雷。

赵岑也有些恼怒,却死死按住了胡轸,劝说道:“骑督切勿上当,那小儿乃是激将之法,想要引你出城迎战。大督护吩咐,让你我再次死守,不得迎战,还请三思。”

胡轸听罢,也是无奈摇头。

他心生不满,可是又不能违抗将令,只好看着城下的孙策嚣张跋扈。

就这样,第一天,胡轸依旧坚守不出。

第二天,胡轸干脆没有在城头出现。

到第三天,孙策似乎也骂累了,见胡轸没有反应,只骂了半天,就收兵返回营地。

待孙策前脚一走,胡轸便出现在城头上。

“春萱,我早就说过,小儿难有耐心。

才骂了两天半就没了精神……他现在,必然已束手无策,斗志不复。我今晚,便率部偷偷出城,而后偷袭营寨,定能大获全胜。”

“骑督,你要出战?”

赵岑闻听顿时大惊,便要开口阻拦。

哪知道,胡轸却一摆手道:“春萱,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大督护身在荥阳,不清楚战局变化,所以才命我坚守阳人关。如今,叛军已疲乏,我趁机偷袭,便可取胜。到时候,大督护也不会怪罪你我。再说了,我只偷袭,绝不会追击……击溃了这些叛军之后,我便回城。难不成,要坐视战机溜走吗?”

胡轸这番话,确说动了赵岑。

“既然骑督已有决断,末将也不好阻拦。

这样吧,骑督率三千兵马出战,我领两千人留守关内,这样也可以随机应变……”

胡轸不喜,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赵岑说的也没有错,他不过是听命行事。

就这样,胡轸和赵岑商议妥当。

待天黑之后,胡轸便率领三千步骑,偷偷出了阳人关。

所有人口衔枚,马裹蹄,悄然无声抵达叛军大营外。待子时一过,胡轸便举起大刀,厉声喝道:“三军儿郎,随我出击……杀死孙策小儿,升官三级,赏赐百金。”

三千步骑齐声呐喊,随着胡轸便冲进了叛军大营内。

可是,等他们进入大营之后,才发现这大营里,却是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胡轸立刻意识到不妙,忙下令想要撤退。

这时候,一阵战鼓声响起。

营中突然四处起火,大营外,更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兵卒,守住了大营的几个出口,便开弓放箭。凉州军慌乱中,死伤无数。而胡轸更惊慌失措,拍马舞刀杀出了辕门。

才一冲出辕门,就听得前方有人高声喊喝:“兀那敌将,可是胡轸?”

胡轸抬头看过去,就见有一队人马拦住了去路。

他正要回答,却见对方人马突然向两边散开,一匹乌骓马自队伍中飞驰而出,快若闪电。

那马上端坐一员小将,手持丈二铁矛。

小将生得浓眉大眼,俊美过人。

他催马挺枪,厉声喝道:“我乃江东小霸王孙伯符,胡轸狗贼,还不给我拿命来!”

枪疾,马快!

没等胡轸反应过来,小将已经到了跟前。

只见他也不与胡轸啰嗦,丈二铁矛分心就刺。

胡轸在马上,忙推刀想要封挡,只听得‘铛’一声巨响,那孙策的长矛在刺中胡轸手中大刀的刹那,长矛有一个极为古怪的扭动,就好像灵蛇翻身,顿时力量倍增。

胡轸直觉一股诡异的力量,呈螺旋状涌来。

刹那间,他只觉两手发麻,手中大刀更脱手掉落。

“啊!”

胡轸心里一惊,在马上侧身想要躲闪。

他的反应很快,但孙策的丈二铁矛更快……只听噗的一声,铁矛直接就撕裂了胡轸身上的铁甲,狠狠贯入胡轸胸口。孙策一矛得手之后,也不犹豫,两手一合阴阳把,铁矛向上一挑。

胡轸的尸体便从马背上飞起,蓬的摔落在地上。

“胡轸已死,尔等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火光中,孙策纵马盘旋,威风凛凛。

那些虽胡轸出城偷袭的凉州军见状,一个个胆战心惊,再无半点胆气继续和孙策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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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那赵岑机灵,死守阳人关,才未能使孙策得手。”

扈城亭,陷阵大营内。

丁辰听完了信使的禀报,也不禁露出凝重之色。

华雄虽然不待见他,可是并未把他忘记。在阳人关开战之后,他便派人把战况传告过来。

“那,大督护接下来,准备如何安排?”

信使沉声说道:“大督护已准备亲率兵马,驰援阳人关。

他命末将与中郎传令,不必担心前方战事,只管守住扈城亭,便是大功一件……”

守住扈城亭?

丁辰不置可否,点头回答道:“烦劳尊使回禀大督护,就说丁辰会坚守扈城亭,绝不令叛军通过。”

这话出口,一旁高顺和杨阿若,不禁露出赧然之色。

不令叛军通过?

在这扈城亭也有些日子了,又何曾见过半个敌人?

第三十一章 伏杀

“你们为何如此看我?”

送走了华雄的信使,丁辰返回大帐。

只是才一走进来,就觉得高顺和杨阿若的目光,显得非常古怪。

倒是贾诩看上去很正常,甚至带着些赞赏之色。

听到丁辰开口,高顺涨红了脸说道:“主公,我们在扈城亭也有十余日了,除了风沙,哪里见过半个叛军的影踪?而且,胡轸战死,阳人关局势必然吃紧,何以不向大督护请战,前往阳人关杀敌呢?整日在这里无所事事,我都快要疯掉了……”

“谁说无所事事?”

丁辰一脸诧异,“我还不知道,你们如此清闲。

既然如此,刚才我出去的时候,看到后营有些凌乱。你们带人去清理一下,顺便全营大扫除……对了,午饭前我会过去检查,若是打扫的不干净,所有人不得吃饭。”

“啊?”

看着丁辰凶神恶煞的样子,高顺愣住了。

“看我作甚,还不快去。”

“末将,遵命!”

高顺觉得,快要憋屈死了。

等高顺和杨阿若离开,丁辰一屁股坐下来,瘫坐在围榻上,看上去有气无力。

“先生,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阳人关打得热火朝天,连华雄都忍不住跑去参战。

可是我这里,却冷清的连个老鼠都看不见……先生,你说联军那边,真的会偷袭扈城亭吗?”

别说高顺憋屈,丁辰也不好受。

陷阵营如今就好像被流放了一样,整日无所事事。

他想要立功,他希望斩首青绶,然后和阿姐一起离开洛阳,回老家逍遥快活。

哪怕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种田,都好过在洛阳城里,提心吊胆的,整日里还勾心斗角。

可是,驻扎扈城亭,哪儿来的战功?

丁辰的烦躁,被他很好的掩盖了。

但是,贾诩却很清楚,他如今的状态……

为将者,就算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是一员主将必须拥有的素质。有道是,将乃兵之魂。如果连主将都在开始烦躁不安,那么下面的将领和士兵,又如何能够保持镇定?当然了,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丁辰做的不错!

至少在贾诩看来,他做的很出色。

“子阳,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偷袭的人,是你的熟人,该如何是好?”

“熟人?”

丁辰一愣,旋即笑道:“先生说笑了,联军之中,哪有我的熟人?”

这话才说出口,他突然愣住了,看着贾诩。

“你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不过以我对联军那些诸侯的了解,他们怕是没有这份见识。我细思一番,万一……”

“绝无可能!”

不等贾诩说完,丁辰便暴躁的打断了他的话语。

在大帐中焦躁的来回走动,片刻后他停下脚步,强笑道:“先生莫要吓我,姐夫甚爱我阿姐,也非常疼爱昂……当初他行刺失败逃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他应该很清楚阿姐和昂的处境。如果他真的加入了联军,那阿姐和昂该如何自处?

不可能,不可能的……”

丁辰颠三倒四,反复的强调。

贾诩没有再说一句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这也让丁辰越发焦躁不安,他猛然停下来,眼睛通红,眸光凶狠。

“如果他真的如此,我必杀之。”

其实,他一直存有这种忧虑。

曹操的性子,丁辰并不陌生。

当年许子将点星,评价曹操是:治世能臣,乱世奸雄。

曹操当时听了,开怀大笑。

那是一个极有雄心壮志的人,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似班超一样,远征西域,建功立业。

似今日这样的机会,他会错失吗?

虽然一直没有听到曹操的消息,但丁辰却有一种预感:曹操恐怕是不会一旁坐视。

只是,他一直没有想好,甚至是故意躲避这个问题。

现在贾诩把话挑明了,其实也是在逼迫丁辰,让他下定决心。

丁辰说完‘我必杀之’四个字以后,用力搓揉面颊。

“我会杀了他,一定会杀了他。

嗯,我一定会亲手,割下他项上人头。”

贾诩站起身来,走到了丁辰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子阳,我刚才所言,也只是一种可能,你不必放在心上。”

“嗯!”

丁辰强笑一声,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却颤声道:“先生,我刚才不开玩笑。

如果他真敢这么做,我一定会杀了他。”

眼眶里,却闪过一抹水色。

丁辰对曹操的感情,非常复杂。

他敬重他,仰慕他……曾几何时,曹操是他心目中,无人能够取代的英雄。

可现在……

就在他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报!”

一个悠长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紧跟着,一个斥候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单膝跪地,大声道:“启禀丁中郎,发现叛军踪迹,正向扈城亭靠近。”

丁辰激灵一个寒颤,舍了贾诩,转身来到斥候身前,一把将他拉起来。

“可看清楚旗号,是何方兵马?”

“回禀中郎,是济北相鲍信所部。”

“当真?”

“千真万确。”

丁辰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扭头向贾诩看去。

那意思分明是对贾诩说:看到没有,我说过的,姐夫绝不会不顾我阿姐安危,去投效联军。

贾诩也笑了!

有的时候,丁辰就是这样孩子气。

说实话,似他这种秉性,并非那种能成大事的人。

可贾诩就是喜欢他这种孩子气!当他在曹府门外,第一次看到丁辰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很有意思。明明可以自己突围逃走,却拼死了也要掩护自己的阿姐逃离。

傻气!

但也正是这种傻气,让贾诩愿意接近他,帮助他。

也许,这就叫做缘分。

贾诩心里也很高兴,高兴丁辰不必那么痛苦。

他走上前,沉声问道:“叛军有多少人?何人统帅?距离扈城亭,还有多远距离?”

丁辰可以孩子气,贾诩却不能。

那斥候忙道:“回禀贾先生,叛军先锋约有一千,看旗号,领军之人姓于。

如今,他们已渡过阴沟水,抵达环雍城。如果他们马不停蹄,预计子时前就能抵达扈城亭。”

丁辰这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他没有再开口,而是任由贾诩仔细询问,他只在一旁聆听。

待斥候说完,丁辰便看向了贾诩。

“应该是先锋营,那姓于的怕和你一样,是济北相鲍信的别部司马。”

“也就是说,这先锋营只是探路,后面还有大队人马?”

“怕不怕?”

丁辰哈哈大笑,道:“我只怕那鲍信不来。

他若是亲自前来最好,我便用他项上首级,还换我阿姐的自由。

不过,这先锋营也不能掉以轻心。我的意思,是先打一场,而后退守大营,伺机而动。”

贾诩想了想,点头道:“善!”

说着话,他便走到了大帐里的地图前站定。

丁辰则对大帐门口的胡车儿道:“胡车儿,立刻召高顺、杨阿若前来议事。”

“在呢,不用召,都在呢。”

他话音未落,高顺就已经出现在大帐门外。

那斥候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高顺又怎可能没有觉察?

他早早便守在了大帐外,只等丁辰的召唤。

丁辰也笑了,指了指两人,示意他二人进来。

“胡车儿,在大帐外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

“喏!”

胡车儿转身便出了大帐,高顺和杨阿若两人,则立刻凑上前来。

“子阳,你想怎么打?”

丁辰闭目思忖,而后开口道:“先干掉那先锋营,敲山震虎。”

贾诩眼中,透出赞赏之色。

丁辰骨子里,绝对是一个相当果决的人。

一旦拿定了主意,就不会有半点动摇……

“济北相鲍信此人,我也有些了解。

此人志向远大,宽厚爱人,且沉着刚毅,小有谋略。

不过这一次,我倒真的是小觑了他……鲍信为人沉稳,遇事喜欢步步为营,稳扎稳打。

似这次突然以奇兵出击,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

他远道而来,且没有任何防备,显然是信心十足。越是如此,就越要教训他一二。

子阳,由环雍城而来,必经山羊陂。

这里道路狭窄,林木繁茂。以我观之,可使高顺率三百陷阵士于此埋伏。

你则领一百新丁,绕到济北叛军身后。待高顺率部出击之后,你可以自后方趁乱杀出,前后夹击……虽济北叛军两倍于我,但可以一战击溃,令叛军不敢冒进……

子阳,子阳?”

贾诩出谋划策,高顺和杨阿若都听得格外认真。

可是,他却发现,丁辰有些恍惚,似乎是在走神。

“啊?”

丁辰听到贾诩的呼唤声,很快清醒过来。

他点头道:“就依先生之言。”

“我刚才说的什么,你可听清楚了?”

丁辰看了一眼地图,道:“你让老高在山羊陂埋伏,我率步骑绕过山羊陂,埋伏在叛军后方。带老高出击之后,我趁乱杀出,前后夹击……先生,我都听着呢。”

“呵呵,明白就好!”

丁辰道:“既然如此,那就各自准备吧。”

高顺和杨阿若插手领命,躬身退下。

丁辰则站在地图前,呆呆的看着地图。贾诩发现,他的目光有些散,好像有心事。

“子阳,你可还好?”

“啊,我很好啊!”丁辰回过神,搔搔头笑道。

“先生不必担心我,我没事。

不过,刚才想到了一些事情,故而有些失神,还请先生见谅……好了,我也要去做些准备,就先告辞了。”

说完,他向贾诩拱了拱手,便大步流星走出了大帐。

看着他的背影,贾诩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知道,丁辰一定是有心事……而且,他也隐隐约约,猜出了丁辰的心事!

第三十二章 夏侯惇

营中,喧哗声阵阵。

却随着那厚厚的门帘垂下,把那喧哗声阻隔在外面。

这是丁辰的小帐,里面的陈设也非常简单。

他坐在围床上,这也是这座小帐之中,唯一值钱的器物。围床上,摆放着一口出鞘的环首刀,刀口闪动森冷的幽光。

丁辰面无表情,把招魂矟横在腿上,用一块柔软的干布,慢慢擦拭。

矟杆,矟首……

那如棱形的矟首,闪过一点寒星。

他突然抓起招魂矟,单臂将矟举起,呈一条直线。

目光,直愣愣看着正前方,眼中闪烁一抹骇然的杀气。

姐夫,真的会是你吗?

贾诩也是说者无心,可丁辰却是听者有意。

他见过鲍信,当时是随着曹操一起。在那之后,鲍信便离开洛阳,据说是招兵去了。

没想到这一去,兵招来了,还招了个济北相的职位。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丁辰对鲍信,还是有些印象。

贾诩说的不错,记忆中的鲍信,是个很宽厚的人,说话时慢条斯理,非常有逻辑感。

曹操也说过如贾诩一样的话。

“允城秉性忠直,性格谨慎,不好奇兵,步步为营。“

十六个字,几乎是把鲍信的特点涵盖清楚。

如果鲍信是个十几二十岁的人,丁辰相信,他可能会改变。

可鲍信的年纪比曹操大,性格早已经定型,又怎可能轻易做出改变?除非,有一个能够让他做出改变的人……这个人,应该甚得鲍信看重,否则也不可能劝说他。

而曹操,恰恰是被鲍信看重的人!

“姐夫,希望不是你。

如果真的是你,那就说明,你已经把阿姐的安危置之不顾。

若真个如此,那休怪小辰心狠手辣。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原因,什么苦衷,我必杀之。”

他自言自语,长身而起。

在站起的一刹那,他顺手抄起了环首刀。

手中招魂矟突然发出刺耳的锐啸声,那矟诡异的反手刺出,蓬的戳在围床之上。

那围床,随即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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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将临。

山羊陂在夜色中,格外安宁。

“传令下去,减速行军。”

于禁突然开口,命亲随把命令传下去。

“喏,减速行军……”

亲兵转身就要走,可突然又停下来,疑惑看着于禁道:“将军,你刚才是说……减速行军?”

“有什么不对吗?”

“明白!”

那亲随见于禁面沉似水,吓了一跳,忙匆匆离去。

虽是亲兵,但是对自家的主将,却非常畏惧,全不似其他将军和亲随的亲密关系。

于禁,字文则,泰山郡钜平人。

光和元年,他跟随鲍信平定了黄巾之乱。

随后,便一直在鲍信帐下。因其秉性严苛,不苟言笑,治军严谨,所以在军中颇有威望。

后来他因功升任为别部司马,是鲍信的爱将。

“将军,何故减速行军?”

“我不知道。”

于禁的回答,有些出乎人意料。

他向四周眺望,轻声道:“不知为何,我心中接连悸动,所以有些担心。”

“将军怕是多虑了!”

那副将笑道:“我听说,扈城亭虽驻扎一营,却不过八百人,根本不足为虑。

而今,孙文台兵发阳人关,华雄已亲自前往督战,荥阳城中只剩下一个李肃留守。

这就说明,他们根本没有留意扈城亭,将军何必担忧。”

于禁闻听却笑了笑,并未驳斥副将。

他沉声道:“传我命令,前军加快速度,迅速通过山羊陂。

如果没什么状况,咱们在跟着通过。我自光和元年从军,跟随主公转战青州,整整六年。这六年里,我遇到过无数次的危险,就是靠着这种预感,才得以活到现在。

主公说过,宁慢勿急,方为正道。”

连鲍信都搬出来了,副将还能说什么呢?

当下,他插手道:“既然如此,不若末将率前锋先行通过。”

“也好,若平安通过,便直扑扈城亭。”

“喏!”

副将领命而去,行色匆匆。

看得出,他并不相信于禁刚才那番话,之所以这么主动,怕是想要去夺取头功吧。

于禁并未生气,反而看着那副将的背影,笑了一笑。

你想打前哨,当然是好事。

若安然通过便说明没有危险,我也不必再担心什么。哪怕你抢先抵达……凭二百兵马,想要攻破八百人的营地?呵呵,到了最后,还是要我去给你收拾残局。就算你攻破了,也是我指挥得当,用人准确。那结果嘛,首功依然是我,我何乐而不为?

所以,于禁根本没有必要计较那副将的小心思。

眼见副将率前哨从山羊陂安全通过,于禁松了口气,旋即下令,大队人马加快速度。

八百人的队伍,沿着山羊陂的路径飞速前进。

于禁在中军左右观看,不知为何,心中的悸动却越来越重。

“传我命令……”

他突然勒住战马,高声喊喝。

只是,未等他话音落下,就听得从山羊陂上的密林中,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梆子声。

刹那间,万箭齐发。

毫无防备的济北军马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

一轮箭雨过后,山羊陂上,留下了百余具尸体。

于禁见状,忙高声喊喝:“大家休得慌乱,就地结成圆阵。

盾牌手在外,弓箭手在内,准备还击……”

于禁的这些兵马,也算是训练有素,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立刻听从于禁的命令,开始行动。

与此同时,密林中的高顺则举起金背大刀。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密林中,三百陷阵士齐声呐喊,便发起了冲锋。

说是冲锋,可是他们的阵型却丝毫不乱。清一色的刀盾手,五人一组,成锥形阵自密林之中杀将出来。

“举盾!”

伴随着高顺厉声喊喝,冲在最前方的盾牌手,齐刷刷把盾牌斜举上方。

济北军的弓箭手也严阵以待,向陷阵士疯狂射箭。

只是,早有准备的陷阵士,面对飞来的箭雨丝毫不惧。他们顶着盾牌,眨眼间便冲到了济北军阵前。

“偃月阵!”

冲在最前方的陷阵士停下了脚步,使得本要还击的济北军一怔。

可就是在这一怔的光景,跟在后面的陷阵士却突然散开,绕过最前方的陷阵士,冲入的济北军的阵营中。五人一组组成的锥形阵,立刻运转开来。许多济北军兵卒甚至没有看清楚对方是如何出刀,便被砍翻在地。山羊陂上,旋即惨叫声连连。

“稳住,稳住阵脚!”

于禁脸色不变,厉声呼喊。

“后军变前军,撤退,退出山羊陂。”

这山羊陂的地形,实在是不适合济北军作战。

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出去,重新结阵还击。

于禁率领亲军断后,一边指挥兵卒,一边抵御陷阵士,缓缓向山羊陂外移动。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当济北军才撤出山羊陂的时候,山羊陂外传来隆隆马蹄声。

一队骑军骤然杀出,为首是一员大将,挥舞大矟便杀入战场。

那杆矟,似乎是特制而成,在挥舞之间,发出刺耳锐啸。那青年冲入疆场,所到之处无人能敌。一杆大矟上下翻飞,变幻出无数寒星飞闪,杀的济北军血流成河。

不好,中计了!

于禁虽反应过来,可是阵脚已经彻底乱了。

在山羊陂,他还能指挥反击。

可现在,面对骑兵的冲锋,济北军已完全失去了斗志。

“撤退,撤退!”

于禁知道,大势已去。

继续抵抗下去,怕只有死路一条。

他当下也不再压阵,更不去理睬从山羊陂上杀出来的陷阵士,拍马舞刀向外突围。

丁辰,已冲到了济北军的中心部分。

身边跟着胡车儿,就见把双毛突然并在一起,接成了一支双头长矛。

他手握长矛,把那双头矛舞成一团寒光,杀的济北军人仰马翻。当于禁向外突围的时候,丁辰也看到了于禁。虽然不认识对方,可他却看得出,这于禁便是主将。

“叛贼哪里走?”

丁辰丢下胡车儿,催马便追向了于禁。

若能将之斩杀,虽非青绶,可也能震慑鲍信。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手中的招魂矟更呜呜鸣响不停,将拦阻在身前的济北军纷纷击杀。

于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不过,凭借着手中大刀,他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

匍匐在马背上,他亡命逃窜。

可身后的马蹄声却紧跟不舍,令于禁这心里也是异常恐惧。

“前面,可是于文则?”

耳听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于禁的心,已沉到谷底。

就在这时候,前方一队人马拦住了他的去路,为首一员大将高声喊喝。

于禁忙抬头看去,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顿时喜出望外。

“元让,救我!”

他说着话,更马上加鞭向那人跑去。

那员大将见状,也顾不得拦住于禁询问,直接把于禁让了过去之后,跃马持枪,便拦住了丁辰。

丁辰眼看着就要追上于禁,却被人放跑了,也不由得心中大怒。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拦阻他的人长什么样子,在马背上猛然长身而起,手中招魂矟高举过头顶,而后照着那人便狠狠劈落下来。

“挡我者,死!”

他发出一声巨吼,招魂矟带着撕心裂肺的鬼啸声劈落。

那员大将被丁辰这含怒一矟吓了一跳,忙横枪身前,一式霸王扛鼎,大吼一声道:“开!”

铛!

一声巨响,回荡夜空。

两匹战马希聿聿长嘶不停。

丁辰的马,在原地马打盘旋,而那员大将的坐骑,则连连后退。

丁辰的脸色变了!

刚才他可是含怒一击,居然被对方挡下了?

为什么,这感觉好像有些熟悉……

不过,他也来不及多想,勒住战马,便挺矟就要再次扑向对方。

说时迟,那时快,对面的那员大将却趁此机会看清楚了丁辰的样貌,顿时大吃一惊。

“子阳,住手!”

他厉声喊喝,同时拦住了身后的兵马。

声音有点耳熟!

丁辰下意识挽住缰绳,勒住了战马。

他横矟在身前,定睛朝对面的那员大将看过去。只是这一看,丁辰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得格外难看。

他看着那人,好半天才咬着牙,一字一顿,那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令人感到莫名的阴森。

“夏侯惇!”

丁辰深吸一口气,手中招魂矟举起,指着对方厉声喝道:“如此说来,曹操果然是掺和进来了?

好,好,好……曹操在哪里,让他出来见我!”

第三十三章 苍生

夏侯惇,字元让,谯县人氏。

少年时以勇气而闻名乡里,是夏侯渊的族兄,与曹操亲善。

黄巾之乱时,夏侯惇便跟随曹操征战,时为裨将,后曹操赴洛阳,夏侯惇则返回乡里。

丁辰不但认得夏侯惇,而且与他关系极好。

说起来,故友重逢,是一件喜事。

可此时此刻,丁辰心里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悦,心中一股怒气,更直冲头顶!

夏侯惇出现在这里,岂不代表着,曹操也在这里?

数月来的怨恨和牵挂,阿姐和昂的思念,以及他内心的期待和焦虑,在刹那间仿佛糅合在一起,一下子爆发了!

夏侯惇并不清楚丁辰此刻的情绪,在认出丁辰的时候,他很惊讶,也很高兴。

不过,听得丁辰的话语之后,夏侯惇生气了。

他怒道:“子阳,怎能如此说话?”

“那让我怎么说?”

丁辰本就处于一种极其暴虐的情绪之中,夏侯惇的一句话,顿时让他再也无法控制。

“他曹操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抛弃妻子,全然不顾。

而我们,却在那洛阳城里战战兢兢,提心吊胆。他当初抛下阿姐和昂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的安危?而今,他又跑来和那些劳什子反贼混在一起,起兵讨伐丞相。

那难道就不知道,他这样做,会让阿姐和昂更加危险?”

丁辰快要控制不住心中的怒气,身体轻轻颤抖起来。

夏侯惇顿时呆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实话,在此之前,他真没有去向丁夫人和曹昂的安危,只觉得曹操乘势而起,是理所当然。

可是……

就算真的想到了,他会反对曹操的决定吗?

夏侯惇吞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涩道:“子阳,你当知道,孟德并不是……他其实一直很牵挂你们。只是,而今朝堂之上,奸党横行,把持朝政,上欺天子,下虐生灵,可谓人神共愤,罪恶贯盈。孟德尝自责不已,言未能杀死董贼,愧对苍生。

此次,乔公传檄天下,共讨国贼,群雄莫不为之欢欣鼓舞。

孟德也是为天下苍生计,故挺身而出,加入联军,所为者换天下苍生一朗朗乾坤。”

夏侯惇体型雄壮魁梧,相貌更显刚直。

一开始,他还有些结巴,可是越说就越顺畅,越说就越激动,乃至于到最后更感豪气冲天。

“子阳,勿怪孟德。

相信嫂嫂和昂定能理解孟德的苦衷。

我万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你相逢,孟德前些日子还说,子阳不在,他深感不适。

今何不与我同去见过孟德,相信他一定会很高兴与你相逢。”

心中的怒气,在渐渐消散。

听着夏侯惇的话,丁辰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反而有一种莫名哀伤。

身后,蹄声阵阵。

高顺和胡车儿率部赶来。

不过,看到丁辰横矟立马,与敌军对峙,显得有些古怪。

高顺也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抬手示意,陷阵士不得妄动,在丁辰身后列阵。

陷阵士方经大胜,士气正旺。

虽然只经过了几个月的训练,可这陷阵士的底子摆在那里,所以效果更佳。

夏侯惇看到陷阵士,不由得眼睛一亮。

他可不是初上战场的菜鸟,一眼就看出那些陷阵士的不凡。

如果,如果曹操帐下有如此一支强兵的话,何愁大事不成?当然了,若能让他统帅,自然是更好……

只是,他未看到,丁辰的古怪脸色。

正要说话时,于禁已经平静下来,匆匆赶到了夏侯惇的身边。

他也看清楚了陷阵士,顿时心里一惊。

刚才在山羊陂的时候,他仓促迎战,并未看清楚陷阵士的情况。而今看清楚后,心里更加惶恐。

别看夏侯惇带了七八百人,再加上那些溃兵,一千多人。

但如果和对方交锋的话,绝无取胜可能!

“苍生?大义!”

丁辰突然冷笑起来。

刚开始,他笑声还小,可是到后来,却变得越来越大。

他跨在马上,厉声道:“元让,把你那些骗小孩子的话都收回去吧。

苍生与我何干,大义我亦不求。

我只知道,那曹阿瞒害得我与阿姐身陷虎狼之地,我只知道,他让我们每一天都提心吊胆。

董卓是否国贼,我并不在意。

我只知道,在曹阿瞒跑走之后,是他派人护住了曹府,令阿姐和昂不至于被小人所害。我只知道,他不计曹阿瞒行刺之过,反而委以我重任,让我镇守于扈城亭。

苍生?大义?

我战战兢兢,在那狼巢虎穴中周旋时,谁关心过我?

阿姐每日夜不敢寐,昂一个人担惊受怕的时候,那大义可有用途?苍生又在何处?”

丁辰怒吼咆哮,在苍穹回荡。

“我本无甚大志,能够陪伴阿姐身边,乐得逍遥自在便是。

可是因为这劳什子的‘苍生、大义’,却让我不得不跑出来征战厮杀。我本来可以不用杀人,可是这几个月来,死在我手中的人,却有几百人。这便是你们的苍生和大义吗?”

夏侯惇脸色数变,阴沉下来。

他终于觉察到,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曹操离开洛阳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去知道,就算是曹操,也没有真正关心过。

可是,他从丁辰的话语中,听到了怨恨,深深的怨恨!

这也让夏侯惇,感到有些不妙。

想到这里,他稳住了心神,下意识将手中长矛握紧。

“子阳,你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孟德并非薄情寡义之人。

现在,我要占领扈城亭。

子阳你是聪明人,当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的道理。你可以退出扈城亭,我保你部曲安全,若不然,你我当兵相见,到时候万一有什么闪失,只怕嫂嫂也会难过。”

夏侯惇想用丁夫人增加丁辰的顾虑,从道理上而言,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却不知道,丁辰与董卓之见的约定。

如果他不战而退,那才是真的害了阿姐……

丁辰冷笑一声,招魂矟呼的虚空一式劈斩,厉声道:“夏侯惇,把那套哄小孩子的把戏收起来。我便把话说明白,只要我丁辰在扈城亭一日,便不会遂了你们的心思。”

说完,他猛然把招魂矟高举过头顶。

身后的陷阵士骤然高呼:“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呼啦,阵型散开。

原本结成的方阵,却在瞬息间变化成为一个锥形阵。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

陷阵士在高顺的指挥下,迈步向前。

他们前进的姿势非常古怪,半个身子藏在盾牌后,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侧身推进。

环首刀,在月光下泛起一抹抹幽冷寒光。

那无可匹敌的气势,在一瞬间便提升到了极致,天地之间仿佛都笼罩着浓浓杀气。

夏侯惇和于禁见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雄兵,如何迎战?

两人都是知兵的人,对战场上的局势,也把握的非常清楚。

“元让,是否能擒住丁辰,令其溃败?”

丁辰此时,已经退到了锥形阵的侧翼,他和胡车儿各领五十骑,紧盯着夏侯惇等人。

在这个时刻,丁辰把指挥权交给了高顺。

而他则融入了陷阵士之中,等待着高顺的命令。

冲锋陷阵,哪怕是吕布当先他也不惧;可要说到行军打仗,临阵指挥,他却比不得高顺。

甚至在丁辰看来,纵观董卓帐下,能够与高顺相提并论者,也寥寥无几。

张辽算是一个知兵者,论眼界和兵法谋略,绝对强过高顺。但如果让他们二人各领一支兵马,置于战场之上,丁辰相信,最终取胜的人,一定是高顺,而非张辽。

他和高顺相视一眼,从高顺眼中,看出高顺的心思。

子阳,不要再拖延了!

时间长了,待他们稳住阵脚,怕要费些周折。

丁辰点点头,看向夏侯惇。

“元让,念在当年情分,现在退走,饶尔不死。”

夏侯惇脸色变得很难看,凝视着丁辰,即感到愤怒,又有些畏惧。

他轻声道:“子阳之勇,绝非等闲。

当年黄巾之乱时,孟德率部追杀张宝,便是子阳单枪匹马杀入中军,将张宝斩杀。

孟德称他为‘当世飞廉,世无匹敌’,而那年,他不过十五岁而已。

若非子阳性子懒散,不好人前显名,只怕早已成名天下。若想擒他,我与妙才联手,方有五成胜算。”

飞廉,是殷商时期,商纣王手下大将,与恶来齐名。

虽然商纣王的名声不是很好,但飞廉与恶来,却是汉代人经常用来形容猛将的代名词。

于禁也变了脸色,吞了口唾沫,轻声苦笑。

曹公即有如此悍将,何以弃之于洛阳?

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抱怨。曹操当时的情况,谁也不清楚,把丁辰丢在洛阳,可能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现在,这昔日亲眷却变成了仇敌。

打,还是不打?

“元让,你怎么看?”

夏侯惇这心里,着实没底儿。

单打独斗,他并非丁辰对手;斗阵?看对方这情况,就知道是一支非凡强军。

“退!”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手中长矛,示意部曲撤退。

“子阳,我知你现在因怒攻心,失了冷静,我不与你计较。

明日,孟德将亲率大军前来,到时候若你再如此固执,休怪我不念当年的情分。”

丁辰闻听,却笑了。

他看着夏侯惇,冷声道:“回去告诉阿瞒,就说他若敢来,我必杀之!”

第三十四章 重逢

联军,缓缓退去。

丁辰面无表情,目送夏侯惇离开后,才率部返回营地。

大营里,喧嚣吵闹。

贾诩正指挥着俘虏们打扫战场,一旁有陷阵士看守,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灿烂笑容。

很明显,那二百联军并未能偷袭成功,反而中了贾诩的埋伏。

这并未出乎丁辰意料之外。

如果贾诩连这种场面都对付不得,又岂能对得起丁辰的看重。

只是,他并未感到胜利的喜悦,在返回营地之后,便径自一个人回到了小帐之中。

“子阳这是怎么了?”

贾诩有些诧异,拉住胡车儿问道。

胡车儿却一脸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主公好像在战场上遇到了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

贾诩眸光一闪,顿时露出了然之色。

他旋即找来了高顺和杨阿若,拉着两人在一旁低声吩咐了一番后,两人便匆匆离去。

叹了口气,贾诩摇了摇头,转身向小帐走去。

丁辰的小帐位于中军大帐的侧后方,颇有些清静。

当然了,这清静也是相比较而言。在军营之中,又怎可能有真真正正的清静之地?

“子阳,我是老贾。”

贾诩在小帐外沉声道。

小帐里,一阵寂静。

良久后才听到丁辰道:“进来吧。”

贾诩上前,撩开了帐帘,迈步走了进去。

小帐里点着一支大蜡,不过火苗子经过修剪,并不是很旺,以至于光线也有些昏暗。

丁辰便坐在围床上,环首刀置于身旁。

不过,当贾诩看清楚他的模样时,吓了一跳。

在贾诩印象中,丁辰是个很活泼,很开朗的青年,周身上下都洋溢着勃勃生趣。

可是现在……

丁辰看上去,好像变得苍老了十几岁。

短短的时间里,他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暮气,令人感到心惊。

“子阳,你这是怎地?”

丁辰抬起头,看着贾诩道:“你猜到了,何必问我?”

“真的遇上了?”

“没见他本人,但却可以肯定。

他若不来,元让绝不会出现。我了解夏侯惇那人,他秉性高洁,桀骜不驯,除了他之外,无人将他指使……老贾,想想觉得我真是可笑。此前我还想着,能趁这次机会,送阿姐和昂回去和他团聚。亏阿姐一直惦记他,可是他对她们却毫不在意。

说什么苍生,谈什么大义,不过是为他一人的前程罢了。”

贾诩在一旁坐下,听完了丁辰的牢骚,却忍不住笑了。

“拔一毛而利天下,我不为之。

这便是子阳所想?”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阿瞒忒无情。”

贾诩却道:“你可知他为何无情吗?”

“为什么?”

“因为,你不够强大。”

“我?”

丁辰抬起头,诧异看着贾诩,一脸困惑。

贾诩道:“若子阳足够强大,若子阳你手握十万……不,只需手握万人强兵,你道曹操敢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正因为你懒散,你什么都不在乎,所以他也不会在乎你。

而你阿姐更因此而受到牵累!

子阳啊,如果你帐下有雄兵千人,只怕曹操在行事时,就要顾虑三分。”

丁辰听罢,却沉默了。

贾诩说的似乎很有道理,如果他真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曹操就不会如此不顾阿姐的安危,行事随性。

“那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

贾诩笑了,轻声道:“非常简单,打败曹操,斩首青绶,立下赫赫战功。

如此,又何惧曹操敢轻视与你呢?”

丁辰忍不住点头,似乎提起了精神。

“子阳,曹操既然出现,显然是要夺取扈城亭。

而我们兵力不足,想要战胜他,就需要充足的准备。你若此时心灰意冷,倒不如带着大家连夜撤离扈城亭,前往荥阳……我呢,回洛阳,继续做我的主簿从事。”

从理论上讲,丁辰应该撤退。

曹操这次前来,显然是势在必得,否则也不会让夏侯惇统兵接应。

而且,他也知道,夏侯惇既然出现了,那么夏侯渊、曹仁、曹洪等一干曹氏宗族和亲眷,也一定会出现。从他们前锋军的人数来看,曹操至少带了五千人的兵马。

而丁辰手中,加上民夫,也不过一千多人罢了。

兵不过八百,将不过高顺、胡车儿,想要抵挡曹操,绝非一件易事。

可丁辰也知道,以他对贾诩的了解,只要他敢说出撤退的话,贾诩绝对会撒手离开。

并且,从此以后不会再与丁辰有任何的关联。

如果是这样子,那丁辰的选择便只剩下了一个……

他看着贾诩,良久后突然笑起来。

“老贾,计将安出?”

贾诩也笑了,轻声道:“确有些主意,不过还需子阳你助我一臂之力。”

“如何助你?”

“子阳可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丁辰眸光一凝,立刻明白了贾诩的心思。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站起来道:“要说阿瞒,我知之甚多,便与先生好好说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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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丁辰和贾诩在大营之中,商量着如何算计曹操的时候,位于环雍城的大营里,夏侯惇和于禁则跪在大帐之中。

大帐里,有不少人。

曹操端坐中央,两边则分坐着几个人。

在他身后,站立一名雄壮大汉。

他身高在八尺七寸左右,体格魁梧而壮硕,腰大十围,虎背熊腰。

这大汉抱手而立,双目微合。

他的头发披散,站在那里,好像一头野兽,给人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

相貌有些吓人,虎目黄睛。

当他盯着你的时候,会有一种被老虎盯上的感觉。

在大帐两边,分别坐着曹仁、曹洪、夏侯渊、卫兹以及戏志才。

曹操一手扶案,看着夏侯惇和于禁,一言不发。

空气,似乎有些凝固,令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而夏侯惇和于禁两人更噤若寒蝉,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还是夏侯渊打破了宁静,沉声道:“元让,如此说来,子阳并未真个与你交锋吗?”

“未曾!”

夏侯惇心中暗自感激,看了夏侯渊一眼,对曹操道:“可是末将能肯定,若当时交锋,毫无胜算。虽则我与文则兵马数量占优,但子阳……也不知道他如何练得那般雄兵,只凭气势,便可夺志。而且,他手下兵马人数虽不多,却显然训练有素,是那种身经百战的沙场锐士。我兵马虽多,但多是匆匆招募,怕难以占上风。”

“夏侯将军未战先怯,不免有些胆小。”

戏志才一旁听闻,眉心浅蹙,沉声说道。

夏侯惇则看了他一眼道:“先生当时不在现场,未见兵马雄壮,更不知子阳厉害。”

对戏志才,夏侯惇素无好感。

这个人才学的确是有的,可是却有些眼高过顶。

更重要的是,他身上带着一股子穷酸气,言辞犀利,常有嘲讽之意,令人颇不喜欢。

不过,曹操对他很看重,所以夏侯惇也不敢放肆。

但反过来讽刺两句,倒不是不可以,所以他对戏志才,也毫不客气。

未等戏志才开口,于禁抢先道:“元让所言不假,末将可以证明。

先生未见得当时情况,不知那丁子阳的厉害。末将非自夸,手下兵马虽非是强兵锐士,却也曾在疆场上出生入死。可是面对丁辰的突然袭击,却几乎无还手之力。”

“子阳,何来如此强兵?”

曹仁忍不住问道。

夏侯惇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心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呢?

戏志才沉默了!

原本在他看来,是万无一失的行动,却出现了这般差错。

若不能及时补救,只怕会被人看轻。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是曹操手下首席幕僚。

“主公,那丁子阳当真危险?”

曹操叹了口气,轻声道:“子阳其人,性情懒散,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可我知道,他很聪明,也很骄傲。

其勇武,冠绝我宗族,便是元让也非他的对手。

当初,我只想有他留守,能保得妻子安全。可却未曾想过,他能这么快得到董贼看重,竟独领一军。他才华,确是有的,只是不好显于人前,也让我颇有些无奈。

本想趁这次机会,激发他的勇气,让他能主动一些。

可未曾想……”

曹操脸上,流露出复杂之色。

说实话,他是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更未想到,他辛苦招募的兵马,在丁辰面前会如此不堪一击。

“既然如此,便更拖不得了。”

“嗯?”

戏志才道:“才以为,丁子阳未必如主公所言,为董贼所重。

否则的话,他怎会守在这扈城亭?

阳人关战事吃紧,连华雄都亲自上阵。如果丁子阳真的被重视,理应去荥阳才对。

所以,某以为丁子阳部曲虽强,但数量绝不会太多。

如今主公的行踪已经暴露,更要下定决心,速战速决才是。否则,待荥阳援兵抵达之后,再想强攻,只怕会非常困难。到那时候,我等奇兵效用不在,平白损兵折将。”

曹操听罢,不禁颔首。

“先生所言极是,且容我三思。”

这话出口,意思是大家都先散了吧。

戏志才和卫兹相视一眼后,也知道曹操的苦衷。

曹操对妻子其实是非常眷恋,当初被他二人逼得起兵,虽说是半推半就,却心存顾虑。

而且,二人也听得出来,曹操对那丁辰的重视。

若果真继续攻击,则曹操和丁辰对决沙场,便不可避免。

但是,戏志才更相信,曹操是不会让他失望。

此次联军讨董,对于曹操而言,绝对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曹操需要此战加注的资历,更需要借此机会壮大,来填补他此前资历的空白,以及在实力上的巨大缺憾。

所以,他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两人退出了大帐,只留下了一干曹氏宗族和亲眷在里面。

此外,还有两个外人。

一个是站在曹操身后的雄壮大汉,另一个便是在一旁小桌后,做记录的年轻从事。

大汉,名叫典韦,原本是张邈部曲。

早年间因仗义杀人,逃离家乡,投到了张邈麾下。

但却因为食量惊人,被营中人所排挤。一怒之下,再次杀人,而后逃去了芒砀山中。

夏侯惇率部北上,行军途中见到了典韦,甚为喜爱,便将之招揽,后又推荐给了曹操。典韦天生神力,善使双铁戟,精通刀斧,能跨涧逐虎,有万夫不挡之勇。

曹操因而对他极为喜爱,于是任典韦军司马之职,留在身边听命。

而那年轻的书生,原本是在卫兹府上做西席。

结果曹操在起兵之后,这书生却显露了一手记账的本领,把营中大小事情都处理的妥当至极。曹操见之惊奇,于是便与他一番交谈,觉察到这书生竟是腹中有乾坤,才华过人。

曹操本就是爱才如命的人,立刻招揽过来,做了他身边的书记。

此人,是颍川人士,是个官宦子弟。

后来他家境破败,不得已才来到了卫兹府上做西席。

他姓郭,单名一个嘉字,颍川郭嘉郭奉孝……

第三十五章 决裂

“奉孝,你怎么看?”

曹操的目光转向了郭嘉,沉声问道。

郭嘉则抬起头来,笑着道:“主公已有决断,何需问嘉?”

曹操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开口。

目光中,闪烁着激赏之色,他站起来,绕过身前的长案,迈步走到了大帐的门口。

就如同丁辰不可能退后一样,曹操亦无退路。

奇袭扈城亭的计策是他一手策划,在联军之中,其实并不被看好。

但是由于鲍信的力挺,这个计策最终得以实施。为此,曹操以陈留招募的五千兵马为赌注,率三千谯县子弟兵,以及鲍信支援他的两千步骑,浩浩荡荡杀来扈城亭。

不管奇袭的效果是否在,他必须攻占扈城亭。

若不然,他就无法向鲍信交代,更可能失去在联军中的地位。

这一点,曹操很清楚。

他没有想到,会在扈城亭与丁辰重逢,更没有想到,短短数月后,他们要刀兵相见。

而且他还知道,如果他继续进击,那么将会和丁辰彻底反目。

这一切,都值得吗?

曹操说不出答案,可是他却别无选择。

“操少年时,任性顽劣,尝为相邻所不喜。

得长者教诲,方知大义,而后苦读诗书,终有所成。黄巾之乱前,操所愿者,他日效仿班定远,能为我大汉江山开疆扩土;然大乱之后,方知百姓艰难,苦不堪言。

从那时起,操立志要为苍生立命,可惜十常侍把持庙堂,祸乱朝纲,终不得一展抱负。

操与本初交好,却自知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本初出自四世三公之家,气度恢宏,有豪强之姿。而操虽战战兢兢,却始终不得为党人所重……今天下大乱,董贼废立天子,屠戮朝中忠臣,使得小人立于庙堂,而君子却退隐山林。此绝非强盛之相,故操不得已,冒险行刺,却未得功成。

置妻子于险境,非操所愿。

今起兵讨贼,会使妻儿有性命之忧,更非操本意。

大丈夫当有所为,操虽不忍妻儿遇险,然思及天下苍生,便舍弃小家,又有何妨?”

曹操声音洪亮,可若是仔细听,却能发现他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

那眼眸通红,更有水光闪动。

曹操转过身,看着帐中众人道:“此一战,与操而言,可有可无有,并非必须。然若得占领扈城亭,则荥阳必然吃紧,更可助本初分担压力,与讨贼而言,有莫大关系。

所以,操恳请诸君,助我一臂之力。

天亮之后兵发扈城亭,若是子阳拦路,亦无需手下留情……就只当我们素不相识。”

那最后一句话出口,曹操竟潸然泪下。

夏侯惇等人不由得感动,纷纷躬身领命。

而典韦更大声道:“主公休要担心,若是那丁子阳不识天数,典韦定取他项上人头。”

他这话一说出来,顿时引得夏侯惇等人不满的目光。

曹操却好像浑不在意,拱手向众人道谢,而后大家才散开来去。

“典韦!”

“郭书生,甚事?”

出得大帐,典韦正要离开,却被郭嘉一把抓住。

郭嘉拉着他到一旁,轻声道:“典大个,怎地刚才胡言乱语?”

“我哪有胡言乱语?”

国家叹了口气,道:“难道你看不出,主公与那丁子阳感情深厚,犹甚于元让等人。

主公只想占领扈城亭,并无意害丁辰性命。

你倒好,开口闭口取人首级……若你真的害了他性命,主公定然会非常的难过。”

“啊?”

典韦顿时长大了嘴巴,诧异看着郭嘉,有些不解。

郭嘉道:“典大个,你听清楚了。

明日上得战场,你的任务便是保护好主公安全。至于其他事情,切莫插手,更不要害了丁子阳的性命。这其实,是主公的家事,里面的情况你我并不是特别了解。如果真的害了那丁子阳的性命,主公就算是不责怪你,也一定会倍感上心,明白?”

典韦不是很明白。

但是他却听懂了郭嘉的重点:保护好曹操,不得还丁辰性命。

他搔搔头,轻声道:“多谢奉孝提醒,若不然害得主公难过,便是典韦的罪过了。”

郭嘉微微一笑,没有再言语。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

明日,明日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呢?

他,有一些好奇……

++++++++++++++++++++++++++++++++++++++++++++++

天亮之后,曹操下令大军出发。

他命令夏侯惇为先锋,于禁为副将,率一千兵马先行开拔。

而后,他亲率大军,以夏侯渊为别部司马,曹仁曹洪两人为校尉,各领一校为中军,共三千人。而后,他又命卫兹率一千人为后军,押运粮草辎重,随后出发。

五千大军,听上去人数并不多,可是却浩浩荡荡,气势惊人。

在经过了一番休整之后,于禁已经恢复过来,不再似昨晚那般狼狈。

他与夏侯惇并辔而行,两人一边前进,一边低声交谈,不知不觉中便经过了山羊陂。

看到山羊陂,于禁就想到了昨夜的那场战斗。

他激灵灵一个寒蝉,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天这场大战,怕不会如他想象那么轻松……

“元让!”

“嗯?”

“丁子阳跟谁学的兵法?”

夏侯惇愣了一下,想了想道:“子阳随孟德学过兵法,后来又随子孝和我学过兵法。

不过他懒散成性,虽学过兵法,却未曾领过兵马。

便是黄巾之乱,孟德斩杀张宝的时候,他也是在一旁观看,从不愿意跑出来统兵。”

“那他,又如何有昨夜那支强兵?”

于禁道:“我虽未熟读兵书,但是也在军中打拼多年。

似他手下那支兵马,绝非等闲。哪怕是在董贼手下,怕也是一支雄兵。按道理说,他被派来扈城亭,显然是被发配,并不受董贼看重,何以手中会有如此雄兵呢?”

“这个……”

夏侯惇一直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件事情。

可现在听于禁这么一说,他也感到有些奇怪。

看起来,丁辰这是有秘密啊!

不过,他倒是并不在意,因为他心里很清楚,今天这一战的主角,是曹操,而不是他。

“文则,待会儿若与丁辰对阵,你我不必急于出战。

只管稳住阵脚,待主公率大军前来。我想,主公并不希望和子阳真个就你死我活,若能劝得子阳来投,与主公而言,不但可以得到一支强兵,更能得到一员猛将。”

于禁闻听,微微蹙眉。

说实话,为大将者,那个愿意低头认输?

可一想到昨夜那支兵马的厉害,再联想到曹操和丁辰之间那错综复杂的恩怨纠葛……于禁也就旋即释然。这里面牵扯太多,他最好是别去掺和。再说了,他只是鲍信派来协助曹操,而非是曹操的部曲。若真个犯了忌讳,弄不好会两面都不落好。

想到这里,于禁便点了点头。

不过,他还是好奇问道:“元让,这丁子阳,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懒鬼!”

“啊?”

“一个不要命的懒鬼,而且非常执拗。”

“我不明白。”

“子阳天资甚好,却不知为何,性子懒散,不求上进。

他性格不错,颇为亲和,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愿结交,不会在意对方的出身……不过,别恼了他。若是把他惹怒了,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凶残的紧,而且不爱惜性命。

当年孟德被贬回乡后,被一个同乡的破落户羞辱。

孟德当时一怒,将那人杀死,后来被妙才替罪才得以脱身。可是那破落户的家人却不依不饶,整日找孟德的麻烦。一次子阳陪嫂嫂出门,遇到那破落户的家眷,当街羞辱嫂嫂,便激怒了子阳。子阳当时一怒杀了对方,更在当晚将对方灭门。

他杀人之后,拎着那人的脑袋去衙门投案,令全县为之震动。

从那之后,谯县周围的闲汉破落户,亦或者那些和孟德有间隙的人,都不敢再招惹孟德。而子阳却因此坐了百日大牢,后来恰逢黄巾之乱,孟德为朝廷征辟,便去县衙找县令,硬是把子阳要了回来……当时谯县就有‘宁赴黄泉,不见飞廉’之说。

夏侯惇说的轻描淡写,可是于禁却能听得出来,绝非那么轻松和简单。

如此关系,怪不得曹操会为难。

如果换做是他于禁的话,只怕很难坚持,甚至可能会退缩吧……

“但愿得,今天能够圆满收场。”

夏侯惇笑了笑,没有接于禁的话。

只是,他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他虽不似曹操那么了解丁辰,但是却知道丁辰的性子。

曹操既然率部进击,也就代表着要与丁辰彻底决裂。

一个发疯的丁子阳!

夏侯惇想到这里,一个寒颤,而后用力甩头。

“报!”

就在这时,有斥候跑来。

“启禀将军,十里外老龙口,有董贼兵马拦路。”

夏侯惇闻听,顿时一惊,连忙道:“对方有多少兵马,可看清楚了旗号?”

“人马不多,约五六百人。”

那探马忙道:“不过未有看到敌军旗号,只看到了两面大纛。

一面上写‘冲锋之势,有进无退’,另一面大纛上则写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夏侯惇和于禁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苦笑起来。

多么耳熟的口号啊……昨夜丁辰率部伏击时,他手下那支兵马不就是如此的口号吗?

“立刻前往中军,通禀主公知晓。

文则,你我过去,不要冒进,只管稳住阵脚,等待主公前来……他二人,终须相见。”

第三十六章 割袍

老龙泽,北眺大河,南望荥阳。

它坐落于扈城亭东南十里,是通往扈城亭的必经之路。

正值午初,天色阴沉。

从西南面飘来一片厚重云层,把太阳遮掩。

风,掠过老龙泽,扯动旌旗猎猎。

一队兵马便列阵在老龙泽口,盔甲鲜明,刀盾闪闪。

丁辰立马横矟,站在阵前。

风,从身前掠过,卷起尘沙。

他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般在那里,双目为何。

在正前方,便是联军兵马。

夏侯惇和于禁抵达之后,立刻便列阵相迎。不过,他们列阵之后,却没有任何的行动。

事实上,丁辰大可以趁他们阵脚未稳时发动攻击,可是他也没有行动。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谁也没有寒暄的意图。

沉寂!

就是沉寂。

那死一般的沉寂,让人心惊肉跳。

偶尔会传来战马因为不安,而发出的响鼻声。但在这个时候,却显得都无足轻重。

时间一久,双方士兵的差距便显露出来。

陷阵士依旧是整齐列队,即便风越来越大,可是却没有人移动。

反倒是夏侯惇这边的兵卒开始骚动不安,甚至有人交头接耳的说话,显露出了几分凌乱。

于禁不禁有些羞愧,和夏侯惇相视一眼,都苦笑着轻轻摇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曹操率领中军大队人马抵达战场,才使得联军的气势陡然暴涨。

四千兵卒,黑压压一片。

曹操得知丁辰率部在前方阻路的消息后,这一路上也是纠结万分,感到非常为难。

如果可以,他真不希望和丁辰对决沙场。

可现在的情况……

他和夏侯惇、于禁二人见过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妙才,随我前去见一见子阳。”

说完这番话,曹操长出一口气。

夏侯渊忙催马上前,和典韦一左一右跟在曹操的身后,飞快从阵旗下冲出,来到两军阵前。

“子阳,别来无恙。”

曹操远远就看见了丁辰,策马而上。

夏侯渊和典韦,则非常识趣的勒住马,和曹操保持了些许距离。

丁辰见状,却面无表情。

他催马就迎了上去,两人在差不多还有十余步的距离时,却不约而同勒住了战马,彼此凝视。

阿瞒,却憔悴许多!

丁辰打量了曹操几眼,在心里暗自叹息一声。

而曹操则看着丁辰,心道:子阳却威武许多,不再似之前那样的懒散了。

“子阳!”

曹操咽了口唾沫,开口唤了一声。

丁辰则看着他,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丝的失望之色。

若你不来,该有多好?我真的不愿意和你为敌,为什么你偏偏,要逼我和你为敌呢?

他心里咆哮着,但面色如常,没有答话。

“近来,可还好吗?”

“曹操,你不该问我好不好,而应该问你妻子可好。”

曹操不禁笑了:还是那般不会说话,一句话便让人感到非常难堪。

不过,他并未生气,反而点头道:“你说的是,我的确是应该先问夫人与昂安好。”

“他们很好,无病无灾,只是整日提心吊胆,为你担惊受怕。

昂在我出征前,已经能背诵孙武十三篇了……嗯,他还随我习武,说他日要帮你杀敌。”

听得丁辰这一番话,曹操不由得露出羞愧之色。

他闭上眼,良久后才开口道:“子阳,你当明白,董贼不得民心,为天下人所憎恨。”

“休得与我说什么民心。”

丁辰厉声打断了曹操的话语,“你应该很了解我,苍生与我何干?”

“你……”

“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想听。

我只问你一句话,现在退兵,然后离开,我依旧视你为兄长,并且尽力使阿姐与昂回去与你团聚;当然,你也可以留下来,带着你的兵马通过这里,而后占领扈城亭。”

说到这里,丁辰停顿了一下。

他眸光奇亮,单臂举起手中大矟,而虚空做了一个劈斩的动作。

那引魂珠发出呜呜的历啸声,仿佛鬼哭狼嚎。

丁辰道:“只要你能杀了我,便可以踏过我的尸体通过这里。”

曹操脸色顿时一变,看着丁辰,露出复杂的表情。

“子阳,你何苦逼我?”

“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我。”

丁辰目光炯炯,凝视着曹操。

内心中,他还是有一丝丝的期盼,希望曹操能够离开。虽然他知道,这种可能非常小,但他还是抱着一丝期望。只是,随着时间流逝,那一丝期望渐渐变成绝望。

曹操道:“子阳,你这样,让我别无选择。”

这一句话,也就表明了曹操的态度。

别无选择是什么选择?

丁辰跟随曹操多年,又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

只是那笑容,却格外的苦涩,更参杂这几分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意味。

“你无选择,我亦无选择!

阿兄,我再唤你一声阿兄。从小我就知道你,你心存大志,志向高远。

从小到大,我也非常敬重你,特别是当年你做雒阳北部尉时,敢不畏强权,端地是我心中英雄。不过,你无法退,我也无路可退!当初若你能带着我们一起离开洛阳,哪怕尸山血海,我也会跟随你左右。可是,你把我们留在了洛阳,便使我再无退路。

你今天要通过这里,而我却必须将你击败。

既然你我大家都没有选择,那索性就生死相见吧……”

说话间,丁辰反手拽出环首刀,顺势将战袍撩起,搭在了刀刃之上。

“阿兄,你我从今以后,割袍断义,再无关系。”

他手腕一抖,就见那战袍被割成了两截。

其中一片在风中飞扬,飘落到了曹操的马前。

曹操脸色顿时大变,一提缰绳,拨马就走。

只是,他反应迅速,丁辰的速度却更快。在他割断了战袍刹那间,已经向曹操冲去。

“妙才,救我!”

曹操大叫一声,向本阵退去。

没等夏侯渊反应过来,典韦已经跃马而出。

“大胆小贼,休伤我主。”

他手持一口七尺大刀,和曹操错马而过,便拦住了丁辰。

就见典韦在马上,大刀一翻,呼的便斜劈下来。刀锋撕裂空气,发出锐啸之声。

丁辰吓了一跳,抬矟相迎。

只听铛一声巨响,刀矟交击。

典韦在马上晃动两下,而丁辰也不禁身体向后一仰。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丁辰心中更感震撼:这家伙是何来历?这力气却不逊色于吕布。

不过,他旋即就冷静下来。

他知道曹操的本事和手段,在这么短时间里招揽一员猛将,对他而言似乎算不得大事。

只是这样一来……

丁辰眉头浅蹙,在马上坐稳之后,便再次冲了过去。

“给我滚开!”

他怒吼一声,手中招魂矟乱颤,矟首顿时幻化出三个巨大的枪花,便把典韦笼罩其中。

典韦却兴奋了!

他咧开嘴,露出难看的笑容。

“小白脸倒是有些手段。”

手中的劈山大砍刀翻飞,便和丁辰战在一处。

而在不远处的夏侯渊则保护着曹操飞快退回阵中,曹操才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他拨马又来到阵前观战,就见典韦和丁辰已经战在一起。

两个人可谓是棋逢对手,典韦手中大刀翻飞,刀云滚滚;而丁辰手中招魂矟则乱闪,化作一道道残影。枪影、刀云,碰撞一起,发出一声声巨响,令人心惊肉跳。

曹操看的也是心惊肉跳。

他当然希望典韦能够取胜,可是他更不想丁辰受伤。

哪怕是丁辰已经与他割袍断义,但是在曹操的心里,丁辰始终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呼喊他‘阿兄’的小兄弟。丁辰说的没错,在他逃离洛阳时,也许便注定了他二人的命运。

一想到这里,曹操又不禁有些后悔。

“主公,典韦虽勇,可想要速战速决却无可能。

不若让我助典韦一臂之力,子阳勇武过人,绝非典韦一人能胜。”

说话的,是曹洪。

一旁夏侯惇、夏侯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露出不屑表情。

曹洪和丁辰素有矛盾,两个人谁也看不惯谁。

曹洪为人爽气,但是却很贪财,或者说,他有的时候,吃相比较难看。

黄巾之乱时,曹洪也随曹操出征,并且在一次战后,他带着人四处掠夺,无比凶狠。

丁辰看他不过,便上前阻拦。

于是,两人就发生了冲突……曹洪险些被丁辰打死,亏得当时夏侯渊把他拦住。后来,曹操还斥责了丁辰。可即便是这样,曹洪对丁辰,却一直都在心里念念不忘。

丁辰不喜曹洪的贪婪,而曹洪则觉得丁辰虚伪。

反正两个人谁都看不上谁,以至于曹操在去洛阳时,只带了丁辰,谁也没有带上。

现在,终于有机会报仇了,曹洪又怎会放过?

他上前主动请缨,曹操在犹豫了一下后,点头答应。

“子廉,不得害他性命。”

曹洪顿时大喜,对曹操到:“主公放心,待我将他拿下,让他向主公请罪。”

说话间,他便跃马而出,手持一杆铁矟,扑向战场。

而此时,丁辰则和典韦打上了火气,手中招魂矟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大,逼得典韦不由得连连后退。二马错身,丁辰突然拽出环首刀,反手一刀劈出。而典韦的反应也非常快,听到身后金风响起,他连忙一缩头,堪堪躲过了丁辰的这一刀。

说时迟,那时快。

典韦躲闪的虽快,但是丁辰的刀更快。

那环首刀几乎是贴着典韦的头皮擦过,典韦直觉头顶一凉,发髻顿时散乱,遮住了眼睛。

丁辰收刀,便要扑上去。

可就在这时候,曹洪拍马杀到。

“丁家小儿,休得猖狂。”

他舞铁矟拦住了丁辰,而趁此机会,典韦已逃回了本阵。

曹洪心里不由得大骂起来:典韦你个没义气的家伙,我来帮你,你怎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有自知之明,绝非丁辰对手。

于是,他冲上来也不废话,啪啪啪一连三枪,枪疾马快,竟逼得丁辰连退几步。

逼退了丁辰之后,曹洪二话不说,拨马就走。

只是这一来,却激怒了丁辰。

“曹子廉,哪里走?”

他拍马就冲上去,想要拿下曹洪。

曹操在阵前看得清楚,不禁哭笑不得……

“元让,妙才,救回子廉。”

夏侯惇、夏侯渊二人闻听,立刻齐声喊喝,跃马冲出。

“子阳,手下留情。”

夏侯惇冲在最前面,而夏侯渊则纵马而出后,在马背上弯弓搭箭,唰的就是一箭射出。

夏侯渊的射术,极为高明。

丁辰忙不迭举矟拨打箭支,也就是这刹那间功夫,夏侯惇已经救下了曹洪。

“尔等竟敢如此无耻,想要车轮战吗?”

联军一连串的动作之后,却激怒了观战的高顺。

丁辰两战两胜,使得陷阵营士气高涨。而今,又见联军杀出两员大将,陷阵士就觉得不满了。

高顺拔刀而出,厉声喝道:“冲锋之势,有进无退。”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五百陷阵士齐声呼喊,虽只有五百人,却呐喊声震天。

曹操见状,也不禁大吃一惊,忙指挥兵马准备迎战。

“主公,快看!”

就在这时,戏志才突然拉住了曹操的手,大声喊道。

曹操忙顺着戏志才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不禁脸色一变。

就见在陷阵营的后方,烟尘满天,似有千军万马正奔腾而来。

隐约间,更有金鼓声不断传来,只听那声音,人数恐怕不少……

难道是董卓的援军来了?

曹操心里一颤,忙对身边道:“鸣金,让元让他们回来。”

他想要稳住阵脚,而后和对方决战。哪知道这个时候,后军却一阵骚乱。

“主公,中计了,我们中计了!

丁辰有埋伏,他派人偷袭我们后军。”

曹操忙回头看,只见后军已乱成了一团。

一员大将,手持双头矛,率领一队骑军从后方杀入军中。而曹操此前,注意力都在前方,后军只有卫兹留守。卫兹并非领兵之才,见此情况之后,自己就慌乱起来。

“文则,速速救援。”

曹操厉声喊喝,于禁和曹仁忙率部赶往后军。

而这时候,前方丁辰已率领陷阵士冲到了阵前……

面对陷阵士那凶狠的搏杀,已经乱了阵脚的联军,几乎是一触即溃。

曹操脸色极为难看,大声喊道:“稳住阵脚,稳住阵脚,撤退。”

第三十七章 偷营

轰隆隆!

厚厚的云层中,银蛇闪动。

雷声轰鸣,大雨瓢泼。

这场初夏的雷雨,终于在大战结束后到来。

雨水如天河倒泻一般倾泻,把战场上的血水冲刷干净。

曹操撤退了!

因为他不清楚丁辰手中到底握有什么底牌,或者说他不知道,董卓对丁辰有多看重。

所以,他觉察情况不妙,便立刻收兵,后撤二十里安营扎寨。

而丁辰也未追击,因为他了解曹操。

换个人,他会穷追猛打,打得对方彻底丧失斗志。

可曹操却不会,他会越挫越勇,绝不会轻易放弃。从阵前的对话中,丁辰也听出了曹操的无奈,知道曹操没有退路。所以,他知道,哪怕打得再狠,曹操还是会卷土重来,绝不会半途放弃。想当初,他随曹操剿灭黄巾军时,一开始也不顺利。

甚至在最初时,黄巾军声势骇人,气焰嚣张,官军几乎是连战连败。

可曹操每次失败之后,绝不会垂头丧气。

他会收拾残兵败将,鼓舞士气,整顿兵马,再次和黄巾军血战。

那些日子,丁辰记得很清楚,曹操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都会带着自信的笑容。

而最终,曹操大败黄巾军,斩杀张宝。

+++++++++++++++++++++++++++++++++++

“先生这一招虚张声势,确是厉害。”

回到扈城亭大营后,丁辰忍不住称赞贾诩。

不过,他也有些后怕,道:“可是如此天气,先生就不怕大雨忽至,到时候烟尘散尽,可就危险了。”

原来,在丁辰和曹操对峙的时候,贾诩命杨阿若率二百新丁,在十里外策马狂奔。每匹马的尾巴上,都拴着树枝,士兵的手中,则佩戴金鼓。当马匹奔跑的时候,会荡起满天烟尘。同时士兵敲击金鼓,制造出一种千军万马前来的虚假状况。

贾诩道:“所以我才让你速战速决,不可与曹操纠缠。

我观今日午后会有大雨……如果你和曹操纠缠太久,那咱们必身陷危险之中。要知道,这种天气下,曹操绝不会想到我们会用这种招数,虚张声势。也正是因为他放松了警觉,才会上了你我的当。同样的计策,换做其他时候,便难以将他震慑。

此一战能胜,子阳占居天时地利。

不过,我更能断定,瞒得过曹操一时,瞒不过一世。

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甚至很有可能,做出应对之策。

而下次对决,你的底细他必然已经了然于胸。到那时候,再想用计只怕非常困难,唯有正面迎战。

所以,我想和你说的是,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丁辰把衣甲挂好,在围床上坐下。

他开始庆幸,庆幸自己在出征之前,把贾诩讨要过来。

若无贾诩在一旁为他纾解情绪,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拾遗补缺,只怕撑不到现在。

而今,他又未雨绸缪。

在所有人都未今日的胜利而感到开心的时候,他却想到了以后的局面。

丁辰把一碗蜜浆递给贾诩,而后空虚小说道:“若非先生提醒,我根本就想不到这些。”

“扈城亭,并非坚城,不可死守。”

贾诩接过了蜜浆,抿了一口后,便接着道:“这里的地形你也都看到了,以你我现在手中的兵马,绝难抵挡曹操兵锋。他今日虽败,却元气未丧,实力犹存。而且从今日交锋的过程可以看出,他兵马虽比不得陷阵士,可手下能用之人却有不少。

今日与你交手的壮汉,怕与你在伯仲之间。

而后的夏侯惇、夏侯渊两人若联手,你亦胜算不多。

就算是那个冲上来只和你交手一个回合的家伙……”

“曹洪,他叫曹洪,是曹操的族弟。”

“嗯,曹洪!”

贾诩道:“亦非等闲之辈。

胡车儿冲阵时,虽斩了后军主将,可是随后赶到的那两个人,却迅速稳住了阵脚,并且将胡车儿赶了出去。若非曹操当时心慌,只怕胡车儿也会有性命之忧吧。”

丁辰低下了头。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

“夏侯惇、夏侯渊,皆有万夫不挡之勇。

曹洪少有拼命三郎之名,也非等闲。在他之前与我交手之人,其勇武未必输于温侯。也是他今日大意,若不然我也很难得手。此外,前去支援后军者,其中一个名叫曹仁,也是曹操的族弟。当年我不怕夏侯兄弟,更不惧那拼命三郎,唯俱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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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冷静,且颇有智谋。

武艺略高曹子廉一筹,而且性子坚韧,很难对付。

至于另一人,虽是我手下败将,也是因为我偷袭的缘故。从他到后军,迅速稳住阵脚,并且逼退胡车儿来看,不输于曹子孝。”

说到这里,丁辰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叹。

“该死的曹阿瞒,何以有如此多的能人相助?”

贾诩,笑了!

他很高兴,丁辰没有因为胜利而变得失去了冷静。

他能够这般分析,也就说明,他在思考如何应对……当然了,能否想到?这不重要!

嗯,在贾诩看来,这真的不重要。

如果丁辰事事都可以应对,那要他贾诩何用?

况且丁辰还年轻,初次领军,能有这般表现已经足够。其他的,可以慢慢锤炼培养。

贾诩道:“子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大将所为。

既然知道不能够正面迎战,你我便要想其他的办法……扈城亭既然不可守,那索性就不要守。左右咱们已经通知了虎牢关和荥阳,接下来就算曹操占领扈城亭,其奇兵效果却已不复存在。相信此时,温侯也好,华都督也罢,都有了应对之策。

所以,咱们要考虑的是,如何抽身离开。”

“离开?”

丁辰抬起头,诧异看着贾诩。

贾诩则起身,在小帐中来回踱步。

他一边走,一边手捻胡须,露出沉思表情。

片刻后,他停下来,笑看着丁辰道:“子阳,我有一计,可使你我能够风光撤离。”

丁辰顿时提起了精神,“先生,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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瓢泼大雨,哗啦啦倾盆而下,雨幕连天。

曹军大营里,却显得颇为安静。

曹操端坐大帐中,丝毫没有日间大败之后的颓废,反而时不时发笑,引得众人侧目。

“主公,因何而笑?”

曹洪疑惑的看着曹操,露出不解之色。

日间一战,身为军司马,统帅后军的卫兹,死于乱军之中。

曹洪很清楚,曹操此次投奔张邈,并且得到张邈看重,多亏了此前卫兹为他招募的五千兵马。按道理说,卫兹死了,曹操应该难过才是,何以坐在那里傻笑不停?

当然了,曹操也确实难过了。

在他看到卫兹尸体的时候,曾放声大哭。

然则……

曹操一笑,捻须道:“我在笑,子阳居然学会了用计。”

“哦?”

“你要知道,子阳懒散,不好用脑。

以前他跟在我身边的时候,每次让他想事情,都推三阻四,好像要杀了他一样。而今天,他却能用计了,还瞒过了我!嘿嘿,不过他这一次,也暴露了他的底细。”

“底细?”

曹操笑着点头,起身说道:“子阳必不得董贼所重,手中兵马也不会太多。

今日一战,我观子阳手中,兵不过千。今日能够取胜,也是出其不意。明日我当提兵再战,定要讨回今日一局。诸君,请勿因今日之败而颓废,其实能看出子阳的计谋,已经是大有收获。我就不相信,明日再战时,他还能用计将我瞒过不成?”

曹操话音未落,典韦已经站出来。

他此时的模样很是滑稽,日间交战时,他被丁辰一刀削了发髻,以至于头顶光秃。回来后,典韦一怒之下,把头发全都剃光。此时此刻,顶着一个大光头令人忍不住发笑。

“主公,明日我当提双铁戟,与那丁辰一战。

今日是我大意了,明日再战时,我定要将他生擒活捉。”

“如此,正合我意。”

曹操道:“如此,明日一战,就由典韦缠住子阳。

我观子阳军中,真正可虑者,唯有那指挥陷阵之人。那人我以前见过,依稀有印象,似乎是上军校尉蹇硕部曲。后来蹇硕被杀,他为蹇硕收尸,因而被打入大牢。

原以为他早就死了,没想到还活着,而且跟了子阳。

此人颇不简单,明日就由子孝和文则与他交锋。妙才、元让与子廉,需听从子孝差遣。”

“喏!”

大帐里众人,齐声应诺。

曹操这才发现,戏志才坐在一旁,却没有反应。

“先生为何不语?莫非是不赞同我的主意?”

戏志才起身道:“主公欲正面击溃那丁子阳,乃是正道。

不过才有一计,可不费吹灰之力将之擒获,却不知主公可愿听之?”

曹操对戏志才,还是很尊敬。

他连忙道:“先生妙计,操愿闻其详。”

“丁辰,一黄口小儿,并不足为虑。

他今日也是因主公疏忽,方趁机取胜。料那小儿取胜,必志得意满,得意忘形……他今晚定不会防备,主公何不遣兵马趁夜偷袭?他兵卒不多,必可一举而击溃。”

偷营劫寨?

其实纵观古今,这并不是一条多么有新意的计策。

但是,必须承认,这条毫无新意的计策,却屡屡成功,也说明了它的厉害之处。

戏志才道:“丁辰年轻气盛,初上战场便获胜,而且胜的是主公,焉能不得意忘形呢?此少年通病,想那丁辰也不能免俗。主公可尽起兵马偷袭,必能一战功成。”

曹操听闻,颇有些意动。

戏志才说的很有道理,丁辰年轻气盛,今日获胜之后,难免得意。

若趁机偷袭的话……

倒是可以免去明日战场搏杀,损兵折将。

戏志才见曹操不说话,便快走两步,到了大帐中间,躬身道:“请主公勿要犹豫,此乃取胜之上策。若主公不愿前往,才愿领兵,偷袭贼营,将丁子阳擒来献于主公。”

曹操浓眉浅蹙,一言不发。

片刻后,他问道:“却不知先生准备用多少兵马,以何人为将?”

“丁辰悍勇,需典韦或两位夏侯将军出手方可。

若要破其锐卒,可是文则与子廉将军领兵,想来三千兵马,便可将之一举拿下。”

三千兵马,可就占居了军中大半。

曹操想了想,却认为此计可行。

“既然如此,就烦劳先生辛苦,前去偷营劫寨。”

“遵命!”

戏志才立刻点了夏侯惇、夏侯渊、曹洪和于禁四人,大步流星走出了中军大帐。

看着他的背影,曹仁却突然道:“主公,戏志先生他……”

“他立功心切。”

曹操笑着起身道:“当初,他与子许劝我起兵,一直以来,却未有机会展现才能。今日,子许战死,他不免有些忧虑,故而想要借子阳立威……这样也好,我正要教训子阳,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我,便在这里,静候先生的佳音。”

第三十八章 计中计

卫兹,死了!

戏志才心生悲戚。

想当初,他二人最先跟随曹操,原本希望趁此机会,能够建立一番功业,光耀门楣。

可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卫兹甚至未能来得及展现才华,便战死老龙泽。

这听上去,是何等的可悲。

伴随着曹操渐渐兵强马壮,手下的人才也越来越多。

武将也就罢了,戏志才最忌惮的,实际上是跟随在曹操身边,那个名叫郭嘉的男子。

他有种预感,郭嘉非池中物。

曹操对他,似乎也非常喜爱,令戏志才感到了一丝丝的威胁。

所以,他要立功,要尽快展现自己的才华,让曹操意识到他存在的价值。否则,他未必能够与郭嘉竞争。

郭嘉年纪小,确是官宦子弟。

同时,他出身颍川,乃当世名士云集之地,人脉比之戏志才要宽广百倍。

一旦将来郭嘉得势……

所以,戏志才决定,要亲自领兵偷袭丁辰,让曹操见识一下,他戏志才的手段!

+++++++++++++++++++++++++++++++++

对于戏志才心里的想法,曹操不说了如指掌,也能够猜出大半。

特别是卫兹死了,给戏志才的触动很大。

他既然如此主动请缨,那么曹操也不可能拒绝。更何况,他对戏志才的计策,也颇为赞同。

就这样,戏志才率部悄然离开了兵营,令得大营里,更加冷清。

雨,停了!

饱含水气的空气,令人感到格外愉悦。

曹仁让典韦留在大帐中陪伴曹操,他则走出来,带着扈从巡视营地。

走了一大半人的营地,此刻很是冷清。

不少兵卒也呈现出懈怠,让曹仁非常生气,接连斥责了好几个士兵,才算好转过来。

快子时了!

曹仁在巡视完毕了营地之后,也略感疲惫,准备回去休息。

可就在这时,却见郭嘉匆匆自后营赶来,见到曹仁时,他也不客气,上前一把就抓住了曹仁的胳膊,“子孝,谁出的主意,要去偷袭丁子阳?”

由于卫兹战死,后营乱成一锅粥。

曹操就命令郭嘉前去清点,这一忙碌起来,就到了半夜。

当他返回中军时,却发现营中兵马几乎空了,顿时大惊失色。

在询问清楚后,他二话不说便要去找曹操,只是未曾想,还没到大帐,就遇到了曹仁。

曹仁当然知道,曹操对郭嘉极为喜爱。

同时,他也很敬佩郭嘉,因为郭嘉虽则狂放,但却很爽气,性格开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郭嘉和丁辰的性子有一点相似。不过比之丁辰,郭嘉似乎更多了一种亲和力。

“是戏志才先生,他说子阳年轻气盛,今日得胜,必会得意忘形,属于防备,故而建议主公偷袭。”

“坏了坏了,快随我去见主公。”

郭嘉捶胸顿足,便跑向中军大帐。

曹仁有点不明所以然,可是看郭嘉的样子不想是演戏,心里也就为之一沉。

“奉孝,等等我。”

他紧跟在郭嘉身后,一路小跑的闯入大帐中。

曹操正在大帐里看书。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爱好。

曹操爱读书,哪怕是行军作战,也会带上一些喜爱的书籍,以方便随时可以阅读。

他此时正在阅读左丘明所著的《左传》,看的津津有味。

而典韦则在他身后,抱手而立。

当郭嘉闯进来的时候,曹操吓了一跳。

“奉孝,何故如此慌张?”

他放下书卷,好奇问道。

而郭嘉却顾不得礼仪,上前道:“主公,何以赞同偷营?”

“啊?”

“主公莫非真个以为,今日之战,是丁辰一手策划吗?”

“难道不是吗?”

“我不知那丁子阳以前如何,但从主公对他的描述,他很聪明,但此前却从未领军,更没有独自作战的经历。且他一直在主公身边,也未曾接触过其他人,对否?”

“没错啊。”

“那主公细想,就算他聪明,天资过人,又如何能那般准确把握战机?”

郭嘉喘了口气,大声道:“今日之战,丁辰看似胜在计谋,却实则胜在他对主公心思的把握。首先,他选择了这样一个天气与我等作战,所以主公必不会想到,他会虚张声势,欺骗主公。且他主动出击,战机捕捉的极为准确,绝非他这个年纪能够掌握。

嘉亦读书百卷,可是也做不到他这般恰到好处的把天时地利人和,运用如此巧妙。

这说明,他身边定有一位谋主,为他出谋划策。

主公莫忘记了,凉州荒僻,却有两百万人口,说不准藏龙卧虎。丁辰留在洛阳,能活下来,且如今统帅一军,势必有他的过人之处,难保不会招揽一些能人异士。

他年轻气盛,或许会得意忘形。

可主公以为,他身边的谋主,也真的会得意忘形吗?”

郭嘉一口气说完,差点憋死。

而曹操,以及紧跟着郭嘉进来的曹仁,在听完了郭嘉这一番话,却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对啊,今日老龙泽一战,丁辰所展现出来的手段,老辣非常。

曹操不由得双手搓揉面颊,露出紧张之色。

“戏志才悟我!”

他站起身来,大声道:“若非奉孝提醒,我险些中了子阳的诡计。

子孝,你立刻派人前去追赶戏志才,传我命令,让他立刻终止行动,终止行动。”

“喏!”

曹仁更不敢有片刻怠慢,转身便往大帐外走。

曹操则拉着郭嘉的手道:“若非奉孝,我今必中子阳诡计。”

他话未说完,忽听得大帐外传来一阵骚乱。紧跟着,喊杀声传来,震天介响起。

曹操一怔,忙喝道:“典韦,快去查看。”

没想到,郭嘉这时候却笑了。

他笑得非常开怀,甚至还带着些许得意之色。

“果然厉害,竟然主动偷营?”

“什么?”

“此必是丁子阳前来偷营劫寨……戏志才先生想要去偷丁辰的营寨,却不知丁辰亦有偷袭主公的想法。

这绝对是一个精妙的主意,丁辰身边的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

郭嘉显得很兴奋,有一种遇到对手,而莫名兴奋的感觉。

只是曹操却丝毫感觉不到高兴,他瞪了郭嘉一眼,“奉孝,别笑了,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

郭嘉大笑道:“丁辰既然来偷袭,必倾巢而出。

如今军中兵马不多,怕是抵挡不住。所以,当务之急……主公,我们还是快跑吧。”

“什么?”

曹操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张大嘴巴看着郭嘉。

只是,郭嘉没有再浪费口水解释,冲着典韦吼道:“典韦,保护主公,立刻撤离。”

典韦外表粗豪,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好像没脑子。

可是,能够和郭嘉混在一起,他怎可能是个傻子呢?

他也反应过来,忙跑上前,一把抱住了曹操,撒腿就往外面跑。

才出大帐,就听到喊杀声此起彼伏。

陷阵士从天而降,闯入了曹军大营。

为首的大将,正是丁辰。

他舞动招魂矟,杀的曹兵曹将人仰马翻。

一边杀,他一边厉声韩喝道:“曹操,还不出来受死。”

丁辰一马当先,所过之处无一合之将。而在他身后,三百陷阵士如狼似虎,数月艰苦训练而成的阵型,即便是在冲锋之中,也丝毫不见混乱,显得整齐而有序。

这样一支人马,在曹军大营中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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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军士兵仓促迎战,许多人甚至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个情况,就被砍翻在地。

“曹操,拿命来!”

火光中,丁辰看到了被典韦扛在肩头的曹操,立刻催马上前。

只是没等他追出几步,就听有人高声喊喝:“丁子阳,休得猖狂,某家与你一战。”

一员大将跃马而来,拦住了丁辰的去路。

丁辰一眼认出,那正是曹仁。

“子孝阿兄,今日我只杀曹阿瞒,不想为难你,你休要拦我。”

当年丁辰在谯县的时候,曾跟随曹仁学过兵法,所以内心里,对曹仁始终存有敬重。

曹仁苦笑道:“子阳,你这又是何必?

主公半甲子蹉跎,虽战功显赫,却始终不得为世人所重。今日主公起兵讨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跟随他多年,难道不知道他心中苦闷,又何苦对他如此怨恨呢?”

“他苦闷,却非抛妻弃子的缘由。”

丁辰最听不得有人为曹操开脱,厉声喝道:“子孝阿兄,你再拦我,休怪我无情。”

“正要领教,你如今有多少长进。”

曹仁知道,想要解开丁辰心里的结,非他力所能及。

另一边,典韦已经把曹操放到了马背上,而后在亲随的簇拥之下向营外跑去。

丁辰见状,勃然大怒。

“既然如此,那就拿命来。”

手中招魂矟扬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绮丽弧光,狠狠劈落下来。

曹仁也不敢有半点大意,拧枪相迎。

两人马打盘旋,不过四五个回合过去,曹仁就有点顶不住了。

丁辰矟重马快,每一矟下来,都让曹仁感到万分吃力。看得出,丁辰这是起杀心了!

就在曹仁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典韦跃马而来。

他一手持双铁戟,另一只手从肋下取出三支小戟,高声喊道:“子孝,赶快让开。”

曹仁忙虚晃一枪,狼狈闪开。

而典韦则趁此机会对上了丁辰。

在距离丁辰还有五步远的时候,他突然抬手打出三支小戟,“丁子阳,拿命来!”

第三十九章 鬼才

典韦的小戟飞快,而且奇准无比。

五步距离,更使得小戟力道奇大,眨眼便到了丁辰面前。

饶是丁辰早有准备,也被吓了一跳。好在他反应迅速,手中招魂矟嗡的半空中划出一个圆弧,只听叮当声响接连,三支小戟被他打落在地。而此时,典韦已到了他跟前。

“小子,日间是我大意,咱们再来一战。”

典韦双手持戟,一式双飞燕,劈面砸来。

人借马势,马助人威,双铁戟势大力沉,破空发出一声历啸。

而丁辰也不敢怠慢,日间他已经领教了典韦的厉害,再次相遇,又岂能不多加小心。

招魂矟横在身前,他两腿夹紧马腹,腰部发力,更一声巨吼。

铛!

一声巨响,双铁戟劈在了招魂矟上,只听两人的战马同时悲鸣,踏踏踏连续后退。

丁辰的情况要好些,毕竟他的马是西凉宝马。

而典韦的坐骑则有些吃受不起,两腿一弯,便跪在地上。

马背上的典韦更被甩落马下,不过他反应灵敏,落地之后一个就地十八滚便站起身来。

此时,两个陷阵士正好扑到他身前,举刀便砍。

典韦双戟横扫,大吼一声,把那两名陷阵士劈翻在地,而后便看向了丁辰。

“典韦,休要恋战,走!”

就在这时,曹仁已到了他跟前,大声喊喝。

典韦看陷阵士蜂拥而上,也知道不能恋战,当下转身快走两步,便跳到了曹仁的马上。

“小子,这次算我输了,下次等我找到好马,咱们再战。”

丁辰的情况,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坐骑虽然勉力能够支撑站立,可事实上已经无力继续奔跑作战。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典韦和曹仁纵马而去,心中不禁苦笑一声,翻身跳下马来。

那匹马,便随它去。

而丁辰则挥舞招魂矟,冲进了战场……

++++++++++++++++++++++++++++++++++++++

曹仁和典韦都跑了,曹军群龙无首,更无心恋战。

大约半个时辰,战斗便结束了。

曹军四散奔逃,整座大营,被丁辰所占据。

曹阿瞒这一次,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就算伤不得他元气,也会让他难受一阵子。

“丁将军快来看,这里有一匹马。”

就在丁辰准备下令撤退的时候,有一名小校大声呼喊起来。

丁辰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就见在中军大帐后的一个马厩里,一匹神骏宝马映入眼帘。

“爪电飞黄?”

丁辰愣了一下,一眼就认出它。

它通体雪白,却长了四个呈现出黄金颜色一般的黄蹄子。

身高八尺六寸,体长一丈二,皮毛好像油缎子一样,泛着一层光亮,更显气质高贵非凡,傲气不可一世。

白马本来很是暴躁,在马厩里嘶鸣不止。

可是当它听到了丁辰的声音后,却突然间平静下来,静静看向丁辰。

“真的是你,黄蹄子。”

丁辰认得这匹马,而且还很熟悉。

它的母亲,原本是黄巾大将波才的坐骑,也是一匹汗血宝马。

后波才被杀,那匹马被曹操得到。后来那匹马又生下了一匹小马,就是爪电飞黄。

丁辰见它可怜,便从曹操手中讨要过来。

又因它通体雪白,四蹄金黄,故而取名爪电飞黄。

不过,丁辰更喜欢唤它做黄蹄子……

曹操入京,丁辰随行前往,黄蹄子就留在了谯县老家。没想到,他和它会在这里重逢。

爪电飞黄听到丁辰的呼唤,顿时畅快一声长嘶,挣脱了缰绳,便奔跑过来。

它围着丁辰打转,摇头摆尾的煞是欢喜,最后更把硕大的脑袋,塞进了丁辰怀中。

“黄蹄子,咱们又见面了!”

丁辰贴着爪电飞黄的脸,喃喃自语。

突然间,他对曹操的怨恨似乎消减了几分。

若非曹操,他恐怕也见不到黄蹄子,甚至有可能,永远也见不到。

他拍了拍爪电飞黄的脖子,收拾心情。

“立刻清点营中器物,若不能拿走,便一把火给我烧了。”

说完,丁辰看了看天色,心道一声:是时候走了……阿兄,扈城亭便让给你,咱们荥阳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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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方向,隐隐有火光闪动。

那是丁辰大营所在的方向!

曹操逃出曹军大营后不久,便与曹仁典韦等人汇合,并收拢残兵败将。

被丁辰突然袭击,曹操损失惨重。

在清点过后,身边只剩下千余人,少说折损了四五百兵卒。

这不禁让曹操心生感慨,对郭嘉道:“奉孝所言果然不假,子阳身边,定有高人。”

曹操何等人物?

到这时候,他如果还看不出丁辰身边有高人指点的话,也就不是曹操了。

“子孝,你带上人,前去接应戏志才先生。

我想,子阳既然偷袭我们,他营中也一定会有所防备。只怕先生那边,会有麻烦。”

“可是……”

“放心,我这里有典韦保护,更有奉孝相伴,绝无危险。”

曹操气定神闲,全无半点失败之后的颓废之色。

他很高兴!

因为他终于见证了丁辰的成长,哪怕他被丁辰打得大败,甚至狼狈而逃,却丝毫没有怨恨。

当年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开口闭口‘阿兄’呼唤,好像小尾巴一样,怎么也甩不掉的毛头小子,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成长到了这一步,他又怎能不感到开心呢?

曹操对丁辰的感情,没有半分虚假。

就如同丁辰对他,同样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曹仁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敢再反驳。

他点齐六百兵马,趁着夜色离开,前往扈城亭驰援。

而曹操,则席地而坐,看上去颇为自得。就好像他刚才经历了一场大胜一般,格外自在。

也正是他这种气度,让原本低迷的曹军兵卒,渐渐稳定下来。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曹操低声自语,突然失声笑了起来。

“主公,因何发笑?”

“当年我与张宝作战时,有一天夜里,也是这般天色。

子阳突然跑来找我,说要我小心张宝偷营劫寨。我问他为什么,他便对我说了这十个字。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而当晚,张宝确实前来偷营,结果却死于子阳之手。

我在笑我,六年前子阳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六年后,他又怎可能不防范被人偷营?可惜我这些年,有些倦怠了,竟把此事抛在脑后。所以,今晚失败,也是情理之中。

此非诸君无能,是操大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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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说出口,令郭嘉的眸光中,又多了几分敬重之意。

世上有几种主公,一种失败了之后会推卸责任,另一种则会检讨自己,并且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毫无疑问,后一种主公更能得到下属的敬重,也更值得追随。

“主公不必自责,丁子阳这次虽得手,不过是他运气好罢了。

嘉有一计,可令主公挽回颜面,更能一举占领扈城亭。”

“哦?”

曹操闻听,顿时来了精神,“奉孝,愿闻其详。”

“丁子阳今晚偷袭,意图怕是不简单。

方才嘉仔细想过,他为何冒险偷营?这其中风险甚大……扈城亭,无险可守!丁子阳手中兵马不多,想要阻拦主公,并非一件易事。这一点,就算丁子阳看不明白,他身边的谋士也能看出端倪。而且,由于他们意外驻守扈城亭,主公奇袭之策已经落空。相信这个时候,虎牢关的吕布和荥阳的华雄都已经得到消息,有所准备。

这种情况下,丁辰继续坚守扈城亭,已无甚意义。”

曹操闻听,不禁点头称赞道:“奉孝所言,极有道理。”

“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偷袭主公?

以嘉看来,只怕是他想要撤退!”

“撤退?”

曹操眼睛一亮,似乎有些明白郭嘉话语中的意思。

郭嘉点头道:“可是,丁子阳又害怕主公发现后,会乘胜追击,所以便想出了偷营劫寨的计策。

只要成功,主公定无心追击。

但丁子阳却忽视了一件事,主公非常人。

他绝不会想到,主公虽败,却仍旧保持清醒。而且他的意图,也随着偷营劫寨暴露无遗。”

曹操眼中,此刻闪烁一抹晶亮。

他双目微合,捻须沉思片刻后,展颜而笑。

“我明白了!”

他说着话,一拍手,显得很是兴奋。

“子阳偷营成功,见我已经溃败,必放松警惕。

他会认为,我现在无心顾及他,可以安全撤离扈城亭。可如果这时候我能集中兵马,趁机追击他的话,他定然没有任何防备,我则可以趁机获胜。就算杀不得他,也能让他吃一个大亏……不错不错,奉孝的想法果然绝妙,端地是一位鬼才啊。”

鬼才,郭嘉!

能于细微处见真意,想他人所不能想,谋他人所不能谋。

郭嘉见曹操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笑了!

同时,他心里也更加清楚,经过今日这一条计策,他在曹操心中的地位,怕已超过了戏志才。

“走,我们立刻前去接应先生,而后整顿兵马,追击丁子阳。”

曹操变得兴奋起来。

昔日跟着他的小尾巴,却让他接连吃瘪。

虽说他心胸宽广,可终究是不太舒服。能够让丁辰吃亏一次,让他受点教训,对曹操来说,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总要让他知道:你阿兄永远都是你阿兄!

当下,曹操收拢兵马,约三百人,便连夜行进。

只是未曾想走到一半,却突然天降暴雨。

曹操没有停驻,而是下令继续前进。

当他们走到老龙泽的时候,迎面却遇到了溃败下来的曹军。

“主公,我们中计了!”

曹洪见到曹操,放声大哭道:“那丁子阳太狡诈,竟然设下圈套,待我等抵达之后,纵火焚烧扈城亭大营。戏志才先生在乱军中,为流矢射中,而今已性命垂危。”

第四十章 毒士

戏志才,已奄奄一息,昏迷不醒。

夏侯渊告诉曹操,他们在抵达扈城亭后,觉察到营地里守备松懈,便决定速战速决。

可是,当他们进入营地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座空营。

不但如此,营地里还堆满了引火之物。

戏志才立刻意识到他们中计了,于是想撤离营地。但不想,营地四周突然出现了伏兵,并且向营中发射火箭。于是乎,整座营地变成了火海,戏志才在突围时,被流矢射中两箭。若非夏侯惇夏侯渊两人拼死保护,说不定戏志才已葬身于火海。

曹操,懵了!

想当初,正是卫兹和戏志才两人力劝,最终是曹操下定决心。

可这一眨眼,卫兹死了,戏志才也性命垂危……

战争的可怕之处,更凸显无疑。两个人一开始都抱着跟随曹操建功立业的想法,谁又能料想到,尚未立下寸功,却变成如此模样。看着戏志才那苍白的脸色,曹操只觉一阵心痛。

“立刻送先生去环雍城,全力救治。”

曹操脱下湿漉漉的战袍,盖在昏迷不醒的戏志才身上。

转过身,他的脸色已变得凝重起来。

咔嚓,一道银蛇在夜空中闪过,惨白的光亮,更把他的脸,照的阴森可怕,透着浓浓的杀气。

“妙才、元让、子孝、文则!”

“喏!”

“着你四人,各统兵五百,追杀丁辰。”

“遵命!”

到了这一步,曹操不可能再去展露什么温情和大度。

卫兹死了,他尚能淡然面对。

可戏志才死了……那毕竟是他首席谋主。这时候如果再去表现什么温情,只怕明日一早,身边的众将就会纷纷离去。曹操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决定。

至于丁辰?

只看他的命了……

+++++++++++++++++++++++++++++

能够与黄蹄子,也就是爪电飞黄重逢,丁辰显然是非常开心。

他在偷袭得手之后,便骑着黄蹄子,率部撤离曹军大营,与贾诩汇合一处。

黄蹄子很开心,能够与小主人再次相遇,它感到莫名的快活。一路上,黄蹄子飞奔不停,直到大雨倾盆而下,才算是让它老实下来,听从丁辰的指挥,减缓速度。

天亮时,丁辰与贾诩合兵一处。

不过,他只看到了高顺和胡车儿,杨阿若和那二百新丁,以及六百民夫却不见踪影。

丁辰并未在意,立刻下令,冒雨撤退。

“先生,你这边战况如何?”

贾诩闻听,顿时笑道:“子阳不必担心,一把大火,怎地也要折了曹操四五百人。”

“先生果然高明。”

丁辰由衷一声赞叹,却见贾诩,只微微一笑,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的确,若非贾诩设计,又何来今日大获全胜。

接连几场战斗,少说让曹操折损了一千多兵马。对曹操而言,绝对是一个巨大损失。

“那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敖仓!”

贾诩流露出一抹疲乏之色,轻声回答。

敖仓,位于荥阳县城外东北十五里,原本是东汉时期,一座巨大的粮仓。不过在经过接连动荡后,敖仓的粮草早已搬空,只剩下一座空城。先抵达敖仓,而后等待命令。相信华雄也知道轻重,不会因为丁辰撤离了扈城亭,而故意去找他麻烦。

听说,阳人关战事,可是非常焦灼呢!

只是,丁辰留意到,贾诩的兴致似乎并不是很高。

他好像是有心事,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和丁辰说话时,也时常走神,让丁辰感到奇怪。

骄阳生气,云开雾散。

这是一个极好的天气,把昨日狂风暴雨带来的阴霾,都驱赶的无影无踪。

行了大约一个多时辰,丁辰下令,让大家休整。

“老高,先生怎么了?”

在休息的时候,丁辰拉着高顺到一旁,低声询问。

高顺则一脸茫然表情,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啊……昨晚击退了曹军兵马后,先生便让我率部离开。”

丁辰见问不出结果来,也只能作罢。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咱们折腾了一夜,大家都很累了。

休息一下,吃点东西,等杨阿若他们来到后,咱们再出发,争取在傍晚前抵达敖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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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顺也不客气,和丁辰道了一声,便回到陷阵士当中。

这家伙,很怪异。

他不喜欢奢华,也不贪图享受。

偶尔吃酒,但绝不酗酒;虽喜欢美食,却又从不眷恋强求。

和高顺认识这么久,丁辰甚至没有见到过他找女人。按照他这个年纪,理应是最容易冲动的时候。可是,并没有!高顺的生活,和苦行僧差不太多。更多时候,他喜欢在军营里,和那些士兵混在一起,吃同样的饭菜,睡同样的帐篷,却无任何怨言。

不过,想必也正是这个原因,陷阵士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形成战斗力吧!

反正在丁辰看来,若换做是他,绝对做不到高顺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丁辰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靠在一棵树上,闭上了眼睛。

事实上,他也很累。

昨日日间,与曹军鏖战。

夜晚又率部奔袭,偷营劫寨。

而后,他又领着兵马连夜撤退,急行军至天亮。

哪怕他身体强壮,也隐隐有些消受不起。此刻靠在树干上,倦意涌来,让他有些犯困。

“子阳,子阳醒来?”

也不知闭目多久,丁辰忽听得有人唤他名字。

睁开眼,就看到了高顺那张方方正正,浓眉大眼的国字脸。

“老高,我睡着了?”

丁辰揉了揉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杨阿若他们,可曾赶到?”

“出事了!”

“啊?”

高顺道:“杨阿若所部,以及六百民壮在撤退途中,遭遇曹军四路兵马追击。

杨阿若战死,六百民壮几乎全军覆没,二百新兵也折损打扮,只跑回来了十几个人。”

“什么?”

丁辰原本还有些昏沉,可是在听完高顺的言语之后,立刻清醒过来。

他呼的站起身,骇然看着高顺。

高顺则苦笑着点点头,“咱们的后军辎重,都没有了。”

“可告知先生?”

“胡车儿已经去禀报了。”

“那些逃回来的人呢?”

“在那边休息……原以为曹操经此接连战败,已无力追击。可不曾想,他竟然……

这可真是个难缠的对手!

怪不得当初被任命为典军校尉,果然有其高明之处。”

高顺感慨万千,但丁辰却思绪混乱。

他总觉得,事情并非高顺想象的那么简单,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说实话,丁辰对杨阿若的印象并不是特别深刻。虽然杨阿若也是出身于南宫卫士,可南宫卫士八百人,他统帅时间也很短,怎可能和每一个人,都建立深厚情谊?

杨阿若之所以能够被提拔起来,是因为当时在陷阵士中,表现出众。

后来,随丁辰出征,也非常的配合。

所以听闻杨阿若战死的消息,丁辰确实感到难过。

不过‘将军百战死,马革裹尸还’的道理,丁辰也明白。杨阿若死了,他会难过,但却算不得伤心。之所以觉得不对劲,是因为丁辰感到,这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他随高顺见到了那十几个溃兵,并将之安抚了一番后,询问了情况。

原来,杨阿若率部撤退的时候,遭遇夏侯惇等人四路兵马追击。杨阿若在措不及防下,虽死战想要突围,奈何这一次曹军却发了狠,而他更不是夏侯惇的对手。

乱战中,杨阿若战死,所部兵马以及民壮,全军覆没。

“那曹操兵马,现在何处?”

“不太清楚,我们逃出来之后,一路下来,并未觉察到有曹军兵马追击。”

“嗯,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发,等到了敖仓之后,就都安全了。”

丁辰安慰了一番,让高顺带着这十几个人退下。

“老高,注意大家的情绪,让大家切莫慌乱。”

“放心,我会留意。”

丁辰点点头,便转身离开。

他在路边林中的小溪旁,找到了贾诩。

却见贾诩悠闲自得的坐在溪边,赤着一双脚,把脚放进溪水里,并不是拍打水面,溅起水花四溅。

丁辰心里,有一些犹豫。

但他还是走过去,在贾诩身边坐下。

也不出声,只看着贾诩好像孩童一样的用双脚脚掌拍打水面,水花溅起,洒在他的脸上。

“呼!”

贾诩发出一声长叹,似乎对刚才的游戏,感到心满意足。

“你倒是好耐性。”

他说着,从一旁拿起灰麻色的素绢足衣穿戴起来,一边穿戴,一边笑着说道。

“为什么?”

丁辰轻声问道。

贾诩把足衣穿好,又穿上鞋子,站了起来。

“无他,自保耳。”

“自保?”

贾诩居高临下,俯视丁辰。

片刻后,他轻轻叹息一声道:“子阳,你终究是太年轻了!”

“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你这次发现了曹操的兵马,并将之接连击败,定会传至丞相耳中。凭八百人,却立下奇功,丞相定会非常高兴。可如此一来,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不明白。”

“呵呵,你真不明白?”

贾诩指着丁辰,道:“丞相自凉州崛起,以族人为核心,成就今日大业。

其麾下众将,莫不与丞相家眷有关联。那关中的李傕郭汜,乃牛辅亲信;樊稠李儒,关系密切。再诸如华雄、魏越,凭显赫战功立足,而中郎将徐荣,也是丞相莫逆之交。

你,乃曹操妻弟,本就为人所猜忌。

而你现在,又立下大功,如何不被人嫉妒?

此战,你若全身而退,则势必遭遇攻击。现如今,你损兵折将,只能算是惨胜,相比之下会轻松许多。子阳,你要记住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需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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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辰面无表情,看着贾诩。

“可先生刚才说,你这样做,是为了自保。”

“你为主将,尚难逃嫉妒。

我一个区区主簿从事,一直以来都是以庸人姿态示人,所为者,就是想和光同尘罢了。

只是被你拉上了马,想要脱身却非易事。

杨阿若,终非你我所信,一旦他把我暴露出来……呵呵,李文优第一个不会饶我。”

李文优,就是李儒。

丁辰听了贾诩这番话,似乎有所明悟。

他嘴巴张了张,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贾诩是为了他自己,同时也是为丁辰着想。

而今,虎牢关和阳人关战事焦灼,可是丁辰却屡立战功不说,还全身而退,就会显得其他人无能,势必为人所忌。现如今,正如贾诩所言,他损兵折将退守敖仓,看上去不是那么明显,也就不容易被人猜忌。这对于丁辰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

至于杨阿若……

如贾诩所言,他不是任何人的心腹。

高顺,和丁辰相识于洛阳狱之中,可谓是患难之交。

而且高顺心思简单,醉心于军事,对其他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所以无需去担心。

胡车儿,是贾诩的同乡,更是贾诩把他推荐给了丁辰。

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可想而知。

知道贾诩深浅的人当中,唯有杨阿若是外人。

在这种情况下,贾诩选择杨阿若做炮灰,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这,是一个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狠人!

不过,丁辰却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贾诩所作所为,有一半原因是不想暴露他自己,保护他自己之外,剩下的一半原因,却是为丁辰着想,为丁辰的安危而考虑。

这,让丁辰如何发作?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

“先生,尔乃当世之毒士。”

“嗯?”

“只是,你怎知道,曹操一定会派兵追击呢?”

“我不知道。”

贾诩笑了,“我只是觉得,那曹操依你所言,绝非一个会善罢甘休之人。

他吃了这么多的亏,不会忍气吞声,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回颜面……如果,如果曹操没有追击的话,我就顾不得你了。不过,我还是会想想办法,把那杨阿若干掉。”

贾诩一番话,说的轻描淡写。

可是听在丁辰的耳中,却有一丝丝的阴森气息。

他心里有些发冷,看着贾诩,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诩道:“走吧,咱们休息这么久,也该赶路了。”

“先生,你真会不管我吗?”

丁辰紧走两步,追上了贾诩。

贾诩愣了一下,突然间哈哈大笑道:“子阳,你猜?”

“我……”

贾诩在前方,停下了脚步。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洒落,照在了他那张清癯的面庞上。

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走吧,我若真不管你的时候,一定会提前与你说明。

天已不早,咱们还要加快速度,争取在天黑之前,抵达敖仓,并报与都督知晓。”

不知为什么,听了贾诩这话,丁辰的心神为之一松。

他紧走两步,便追上了贾诩,“若你真不管我,那我一定会想方设法,拖你一起下水。”

说完,他也笑了……

第四十一章 迁都(上)

虎牢关外,吕布鏖战群雄。

以袁绍为首的联军,兵强马壮。只可惜虎牢关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令袁绍束手无策。

数次交锋,吕布凭借无双勇武,斩杀联军十数员大将,虓虎之名,一时间传遍河洛大地。

然则,就在吕布气焰正炽的时候,联军中却杀出一人。

此人姓刘名备,表字玄德,涿郡大树楼桑人氏。

据说,他本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其父本为官吏,后因受贿被罢免官职。刘备的父亲死后,家境更一落千丈。刘备无奈之下,只得靠着编织草席为生,落魄至极。

不过,刘备性宏达,也就是非常乐观。

他并没有因为贫寒而丧失志向,反而越发坚强。

黄巾之乱时,幽州牧刘焉招募壮士,刘备欣然前往,并结识了两个豪杰,一名关羽,一名张飞。此二人都是当时英雄,与刘备一见如故之下,犹若兄弟一般。之后,三人齐心协力,平定黄巾之乱,更立下不朽功勋。奈何朝政糜烂,三兄弟更无背景,以至于最后只得了一个县令的官职。可不管怎么说,三兄弟算是有了落脚之处。

桥瑁矫诏,传檄天下。

有右北平太守公孙瓒起兵响应,领兵南下。

公孙瓒和刘备,有同窗之谊,早年间曾拜师于中郎将卢植门下。

所以当公孙瓒路过平原县的时候,刘备听闻他要去讨伐董卓,立刻恳请要求随行。

公孙瓒,自然没有拒绝。

两人抵达虎牢关下,正逢袁绍连战连败。

于是,公孙瓒向袁绍力荐刘备三兄弟,为三兄弟争取到了出兵迎战的资格。

说实话,出身于四世三公之家的袁绍,并不喜欢刘备三人。

可公孙瓒的面子他却不能薄了,于是出于拉拢公孙瓒的想法,他亲自领兵在虎牢关下督战。

在袁绍看来,刘备三人虽卖相不错,却如何是吕布的对手?

他本是想到时候设法救下刘备三人,可以和公孙瓒拉近关系。哪知道,这刘关张三人在虎牢关下与吕布一场大战,竟打得那不可一世的吕布,最终狼狈逃回虎牢关。

也是袁绍之前没有准备,错失了强攻虎牢关的机会。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吕布已经回到虎牢关中,闭门不出。

虽然未攻取虎牢,可是刘关张三人的威名,却渐渐传开。袁绍甚至,为他三人独立一营。

此后,任凭袁绍如何挑战,亦或者设计想要引诱吕布出战,吕布都置之不理。

凭借虎牢关城高墙厚,占居地理优势,联军接连猛攻,却未有任何收获。战况,陷入了焦灼。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极不起眼的扈城亭,突然间出现在袁绍的视线之中。

曹操,是袁绍的旧识。

两人少年相识,并且一起仗剑游侠。

后来,两人又同为西园八校尉,一同在大将军何进府中效力。

董卓入京之后,废立汉帝,袁绍不肯低头,便反出洛阳。他和曹操之间的联系,也随即中断。直至联军讨董,袁绍才听说,曹操投奔了张邈。当时,袁绍感到可惜,但并非特别在意。直至曹操出奇兵,占领了扈城亭,并且大败董卓兵马后,袁绍的目光,才再一次落在了曹操身上。

“孟德熟读兵书,谋略过人。”

袁绍对联军诸侯道:“我与孟德,自幼相识,对他知之甚深。

他在张孟卓那里,只怕也难得重用。若能将之招来,定能助我一臂之力,攻破虎牢。

立刻派人去扈城亭,请孟德前来助我。

再着人送一批粮草去酸枣,就告诉张太守,就说孟德另有重任,暂时先借来我这里。反正荥阳那边,有公路督战,更有那江东猛虎为先锋,集合那许多兵马,想来破城不难。还要,派人传信孙文台,就说如果他能攻破阳人关,我定向朝廷表奏他为破虏将军。”

身为联军盟主,袁绍这一番话,自然颇具份量。

加之他出身汝南袁氏,声名响亮。

即便是陈留太守张邈非他部曲,也不敢不听从他的安排。

也正是扈城亭一战,虽然未达到最初的奇袭效果,但足以使得曹操终于在联军中获得一席之地。

而丁辰,也同样因为和扈城亭一战,与曹操三战三捷,声名鹊起。

其实,有不少人见过丁辰。

只不过那时候,丁辰是跟在曹操的身后,不为人注意。

可是似一些与曹操比较熟悉的人,对丁辰还是有一些印象。所以当丁辰的名字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大多数人会觉得非常耳熟,旋即恍然道:“原来是那‘当世飞廉’啊!”

想当年,曹操就是这样称赞丁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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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丞相府。

董卓手捧从前方送来的战报,露出一抹惊讶之色。

他放下战报,看向站在案前的李儒,道:“文优,此事你怎么看待?那曹操和丁辰之间,是否早有预谋?”

他担心,扈城亭之战,是曹操和丁辰联手上演的一出戏。

李儒摇头笑道:“相国多虑了。”

“哦?”

面对董卓那带着疑问的目光,李儒深吸一口气,开口解释道:“相国有所不知,当初丁子阳离开洛阳狱之后,儒就一直在暗中观察其人其事。此人……怎么说呢,确有本事,不过胸无大志,并非那能做大事之人。之所以甘心为相国效力,不是因为他忠于相国,也非是想要趁机平步青云。他有牵挂,所为者只是保他阿姐安全。”

“你是说,曹操的娘子吗?”

“正是。”

李儒道:“丁辰其人的过往,并不难查找。

他跟随曹操来洛阳多年,许多人都知道他的事情。他母亲,并非正室,且在他出生后不久,便因病故去,所以不为家人所喜,经常被兄弟欺凌,性子非常的孤僻。

后来,是他阿姐,也就是曹操的娘子把他带在身边,并保护他周全。

甚至于在她阿姐出嫁时,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把丁辰带在身边,一起嫁去曹家。

曹操对丁辰也极好,对他非常照顾。

后来,他长大了,就跟随曹操左右,甘愿做他的亲随。

儒听人说,丁辰以前对曹操极为敬重,并视作为英雄……太平道起事之前,丁辰还因为曹操和他阿姐被人羞辱,一怒之下,一个人杀了对方全家,而后去县衙投案。

若非太平道作乱,说不定他而今已变成了死人。”

第四十一章 迁都(下)

董卓听闻,不禁连连点头。

他笑道:“这丁子阳,倒是个烈性之人。”

“可是这一切,却因为曹操行刺失败,孤身逃离洛阳,而发生了变化。

丁辰因为曹操不顾他阿姐的死活,以至于对曹操恨之入骨。事实上,他对朝政从不关心,甚至对谁执掌朝堂,也没有放在心上。据守卫曹府的贾衢说,丁辰回家后,除了教导曹操之子曹昂习武之外,几乎就是陪阿姐说话,并且态度非常恭敬。

这次他镇守扈城亭,是华雄随意安排,此前没有和任何人商议。

所以,曹操在兵临扈城亭之前,甚至不知道丁辰在那里。而丁辰也在与曹操相见后,劝说曹操退出叛军不成后,愤而与之割袍断义……综上所述,儒以为丁辰并无问题。”

董卓听得很仔细,并不时点头,表示对李儒话语的赞同。

待李儒说完,他微微一笑,道:“文优,似乎对此人非常看重?”

“一开始,儒对他留意,是因为温侯举荐。

不过在当时,儒以为他是温侯的人,所以只负责暗中观察,却从未与他有过接触。

到后来,儒发现他似乎并非温侯手下,身份颇有些尴尬。

嘿嘿,相国知道,儒今为中郎将,可身边却没有几个能够做事的人,所以嘛……

再说了,若丁辰非是温侯手下,何不将之招揽过来?

我凉州军自吕布归降以来,便一直处于下风。丁辰如果从我凉州军,定能震我凉州军的士气……丞相,儒此举绝无私心,只是不想我凉州军一直被并州军压制。”

凉州军和并州军之间有矛盾,董卓当然知道。

不过,他并未去阻止,更没有掺和其中。

在他看来,凉州军和并州军相互争斗,其实有好处,更利于他掌控。

只是,董卓毕竟起于凉州,凉州军是他起家的队伍。从内心而言,他更希望凉州军能够压并州军一头。这样的话,他会比较有面子,同时也方便他可以敲打吕布。

“文优,你可以派人接触。

但记住,你拉拢归拉拢,却不能因此和奉先伤了和气。你们都是我左膀右臂,真要是闹得不可开交,我只会秉公处理。不过,若丁辰能归顺与你,对凉州军也是好事。”

“儒,明白。”

李儒知道,说到这个份上,这个话题其实已可以结束。

果然,董卓话锋一转,沉声道:“昨日王司徒和郑公业劝我,言叛军势大,让我暂避锋芒,并提出让我迁都的建议。对此,我也很犹豫,不知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迁都?

李儒心头一振,忙躬身道:“儒正要与相国谈论此事。”

“嗯?”

“前两日,儒在街头听到了一曲童谣。

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儒听说后,立刻派人进行查探,但是却未曾找到源头。后来儒仔细想来,又觉得这童谣颇有一些道理。”

“此话怎讲?”

“西头一个汉,想来是说高祖入主关中,兴于长安;东头一个汉,毫无疑问,便是指光武皇帝中兴与洛阳。想当年,高祖兴于长安,至王莽之乱,时二百年;今距光武兴于洛阳,恰好也是二百年。汉兴于长安时,有王莽篡权。光武兴于洛阳,至今正逢黄巾之乱和十常侍乱政。此无疑是说明,江山气运流转,已从洛阳转向长安。

丞相扶立新帝,百废待兴,正应该顺应天时,保护陛下迁都长安,坐镇于关中……

古人云,得关中者得天下。

丞相迁都长安之后,西连凉州,乃丞相起家之地;南接巴蜀,为天府之国。到时候,丞相可以函谷关为天堑,号令诸侯。到那时候,兴复汉室,想必是指日可待。”

董卓听得非常认真,半晌后抬起头,看着李儒,上上下下打量许久。

那眸光锐利,如同鹰隼一般,令李儒不寒而栗。

他不敢再说话,只垂手而立。

良久,董卓才开口道:“文优今日所言,出你口,入我耳,切不可为第三人知晓。

此事,关系重大,且容我三思。

你派人前往荥阳,传我命令。

丁子阳气度宏达,有雅量,当为世人所重。此次他镇守扈城亭,破坏了叛军的诡计,更大义灭亲,三败曹操。然其撤退时,为曹操所败,损失惨重,不可不责罚。

今陛下虽年幼,然天资聪慧,言:有功当赏,有过责罚,功过不相抵,功就是功,过就是过。故,任丁辰骑都尉,赏百金,此锦帛千匹;罚俸禄半载,责其戴罪立功。”

李儒闻听,顿时心中开怀。

他知道,董卓让他去传递这命令,实际上是把拉拢丁辰的机会,交到了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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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阳,阳人关外。

联军大营延绵十余里,远远看去,旌旗招展,气势惊人。

孙坚端坐大营中军宝帐,面色阴沉。

“本初不公!”

他心情有些低落,言语中更透着一股怒气。

“孟德虽占领了扈城亭,然则三战三败,非但未能达到奇袭效果,反而损兵折将,更惊动了吕布。我儿首战告捷,更取了胡轸首级。何以孟德得以封赏,我儿却无人提及?

袁本初如此赏罚不明,某家不服!”

大帐里,都是孙坚的亲信。

听闻他这般牢骚,也不禁一个个义愤填膺。

孙策坐在孙坚下首,更是一脸的不快。

他杀了胡轸,虽说后来中了华雄奸计,以至于败走阳人关,却过不掩功。

现在倒好,曹操不过是夺了一个荒僻的扈城亭,却被诸侯称赞。

他父子在阳人关鏖战多日,连个过来犒军的人都不见,更不要说那袁术袁公路三番五次派人前来催促,让孙坚尽快攻破阳人关。这也使得,孙坚肩头压力倍增。

“文台,既然盟主不能秉公对待,我等何不退兵?”

孙坚眉头一蹙,犹豫片刻后,叹了口气道:“此时退兵,为时已晚。

再者说了,我孙坚若这时候退兵,妾不是说我不如孟德,更怕了那华雄吗?孙某自出世以来,每战先登,从不后退,所以才被称之为‘江东猛虎’。如今若退了,定会被天下英雄耻笑,更少不得为袁公路羞辱……所以,我不但不能退,还要尽快拿下阳人关。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袁本初怎么说,看他还敢厚此薄彼不成?”

第四十二章 噩耗

孙坚性情暴烈,且极为骄傲,甚至有些偏执。

一旦他认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对于这一点,他的部曲都心知肚明,所以也无意去进行劝说。

说白了,就是个面子。

别看曹操入仕比孙坚早,而且家境也强过孙坚,可是在仕途上,却不似孙坚顺畅。

自凉州之乱后,孙坚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当他为长沙太守的时候,哪怕曹操做到了典军校尉的位子上,也无法与孙坚相比。

西园八校尉,名为皇帝亲军,实则并无太大权利。

同样是两千石俸禄的官员,孙坚是一方诸侯,而曹操到后来,甚至变成一个幕僚。

当然了,如果何进不死,如果朝廷平稳过度,没有十常侍之乱的话,曹操早晚可以牧守一方,成为诸侯,而且绝对能压过孙坚。只可惜,何进死了,曹操便失去了机会。

所以,哪怕曹操名声响亮,却只能投靠张邈。

而孙坚却能起兵讨董,甚至杀了一个刺史和一个太守,非但无罪,反而势力越发强悍。

天下大治时,中枢强过地方。

可一旦到了大乱之际,地方便强于中枢……原因无他,谁让诸侯手中,可以掌控兵马?

如今,孙坚主意已定,帐中众将也就不再劝说。

大家相视一眼后,程普站起身来。

“文台,我有一计,或许可以一战功成。”

“愿闻其详!”

“不知文台近来可曾留意,袁公路一方面催促我们夺取阳人关,另一方面却暗地里克扣粮草。公覆之前就对我说,袁公路的粮草,比之前要慢许多,甚至借口拖延。”

孙坚脸色一沉,“此事我当然知道。

若非这边战事吃紧,我早就去找他评论。”

“其实,文台大可不必。”

“此话怎讲?”

“那袁家兄弟虽是兄弟,却并不和睦。

袁绍虽为长子,奈何庶出。而袁公路乃嫡子,却无法与袁本初名声相提并论,所以非常不满。他这次连番催促文台出战,甚至拖延粮草,其实也与袁绍之前传信,若文台攻取阳人关,便表奏破虏将军有关。怕是那袁术因此,对文台产生了忌惮。”

孙坚,沉默了!

片刻后,他突然一摆手,大声道:“我不管他袁家兄弟有什么纠葛,我只想拿下阳人关。”

“文台莫急,且听我道来。”

对于孙坚这不耐烦的态度,程普却显得出奇地有耐心。

他并不生气,反而笑道:“我的意思,便是利用此事,设一计策。

文台可命一人前往阳人关假降华雄,就说因袁术延误粮草,以至于军中粮草不足。文台你不问青红皂白,便把他责打,所以不堪凌辱,故而投奔。而后,在让他献策华雄,引华雄出关偷营劫寨。文台可以趁机设伏,待华雄到来后,一举杀之。

华雄一死,则阳人关不攻自破!”

程普话音未落,黄盖便忍不住道:“你说诈降就诈降,你道那华雄,是三岁孩童?”

“所以说,就要委屈一下那诈降之人。”

“嗯?”

黄盖感觉到了程普话语中的满满恶意,心里顿时一咯噔。

他正要询问,却听孙坚抚掌大笑。

“德谋此计甚妙,不过,却要委屈公覆。”

黄盖有点懵了,疑惑看着程普,又看看孙坚。

突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手指程普笑道:“程德谋,你这是要我去受一场罪啊。”

“哈哈哈哈,正是。”

程普笑罢,脸色一肃,“我知如此,会委屈了公覆。

但仔细想来,这军中除公覆外,再无其他人合适。却不知,公覆可愿意以身涉险?”

黄盖,是孙坚手下的监粮官。

他晒然道:“区区皮肉之苦,倒也无妨。

只是程德谋,若不得破关,斩了那华雄首级,可别怪我事后找你麻烦。”

说完,黄盖上前一步,插手向孙坚行礼道:“主公,此计可行,黄盖愿诈降华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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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撤回荥阳,已过去了十天。

丁辰的陷阵营也从敖仓,转移到了荥阳城里。

别小看这一转,其实也代表了华雄在某种程度上,对丁辰的认可。

丁辰有点感激贾诩了!

如果不是死了杨阿若,如果不是折损了那八百人,他恐怕也不会顺利进入荥阳城。

从华雄派来的使者言语中,丁辰听得出,华雄对他还算满意。

可如果他真的全胜而归,风头压过了华雄的话,不晓得华雄还会不会对他如此客气。

人心啊!

丁辰一方面对贾诩有些畏惧,可另一方面,对贾诩有格外敬佩。

直到六天后,当李儒的使者来到荥阳,并宣布了董卓的封赏之后,丁辰更彻底服了贾诩。

骑都尉!

比两千石俸禄的职位。

和此前那八百石的南宫卫士令,以及丁辰如今六百石的别部司马相比,骑都尉也代表着,他正式进入到了董卓的圈子里面。至于董卓赏赐他的黄金和锦帛,他除了留下极少部分给阿姐和曹昂外,其余都分发给了陷阵士,作为他们搏杀的奖赏。

要马儿跑得快,就必须给它吃饱才行。

果不其然,陷阵士得到了那些赏赐后,对丁辰更越发敬重。

“你如果全胜而归,说不定会被人觉得,曹操和你早有预谋。

现在,才是最好的结果。你要暴露出你的缺点,然后才能进一步保你阿姐的安全。”

贾诩笑嘻嘻说道,言语中不无得意。

而丁辰则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其实封赏什么的无所谓,你也知道,我早晚会走。”

“我知道,可我也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得意。”

丁辰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先生,你总是如此直白,小心以后没有朋友。”

贾诩也笑了,不过他的笑容却带着些许落寞,轻声道:“从很久以前,我便没有朋友了。”

说完,他一甩袍袖,背着手走出房间。

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不过,丁辰倒是能够理解。

好像贾诩这样的才华,每每可以洞察人心,又有多少人愿意与他交往?试想一下,作为他的朋友,在他面前却毫无秘密可言,又是何等的压力?那绝对非常痛苦!

“先生,你觉得,这一战,咱们能赢吗?”

贾诩一只脚已经迈过了门槛,听到丁辰的话,他又停下来,回身看了丁辰一眼。

“内忧外患,绝难取胜。

但要说大败,凭那联军诸侯,还无法做到。

这一战,以我说,胜负难料……胜,也许是败;败,也许是胜,说不清楚,说不清楚。”

他神神道道一番言语,着实把丁辰给说蒙了。

待丁辰反应过来时,贾诩已不见了踪影。

装神弄鬼!

丁辰忍不住骂了一句,旋即又摇头哂笑。

贾诩这话说的很莫名其妙,但仔细想想,似乎又有深意。

只是,这并非丁辰能够明白和理解,同时他也懒得去深究,到时候一切自见分晓。

就这样,又过了数日。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炎热,可是战况却突然趋于平静。

从虎牢关传来消息,袁绍强攻无果之后,暂缓攻势;而酸枣方向,却又增添了一支生力军。

徐州刺史陶谦,在经过一段观察之后,决意起兵讨董。

他亲率大军三万,以大将曹豹为先锋,兵抵酸枣,使得张邈一方的势力随之暴涨。

失去了曹操之后,张邈再添臂助。

他本打算是坐山观虎斗,如今却决意以鲍信为先锋,兵发阳人关。

正如贾诩所言,这联军诸侯,还真是各有打算。

早在曹操兵进扈城亭之前,张邈就有攻打阳人关的意图。

可是后来,当曹操被袁绍调走之后,张邈却停止了行动,借口粮草不足,不肯出兵。

说白了,就是保存实力!

甚至,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真个出兵,就连曹操偷袭扈城亭,也以自己家乡的子弟兵为主,辅以鲍信的一千兵马。现在,他实力增强,于是就又有了其他算计。

丁辰在荥阳城里,一直观察联军的动静。

而今,他以骑都尉之职,行将军司马之事。

这将军司马,形同华雄负手。身为大督护的华雄,手下设有将军长史和将军司马两个职务,其中将军司马执掌军事,而将军长史则负责除军事之外的一应事务。

华雄而今不在荥阳,便等同于整个荥阳,掌控于将军长史和将军司马手中。

将军长史名叫李肃,是吕布的同乡。

不过,他却是实打实的凉州系,早在董卓还是河东太守的时候,李肃就在董卓帐下效力。而今,李肃官拜虎贲中郎将,行监军使者事,领将军长史,负责荥阳的事务。

只从他这一连串的官职就可以看出,李肃的权利大于丁辰。

不过,他对丁辰倒是非常的关照,至于原因……李肃和曹操,也有几分交情在!

所以说起来,李肃和丁辰算是旧识。

也正是这个原因,丁辰接掌荥阳军事颇为顺利,并未收到刁难。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得了曹操的便宜。

这一日,丁辰巡视军营之后,返回住处。

他正准备冲洗一下,却被李肃匆忙找去府衙。

一进府衙大门,他就被李肃拉到了一旁,“子阳,大事不好了!”

看着李肃那惊慌之色,丁辰便一愣,诧异道:“李君,出了什么事,你如此慌张?”

李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再次开口,已不再慌张。

但如果仔细听时,仍能听得出,他声音有些颤抖。

“子阳,大都督……死了!”

第四十三章 危局

“什么?”

丁辰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李肃口中的‘大都督’是谁。

李肃苦笑道:“华雄都督昨夜偷营劫寨,不想中了孙坚诡计,被孙坚斩杀于阳人关。”

嘶--

丁辰倒吸一口凉气,呆愣住了。

昨日晌午,他们还收到华雄从阳人关传来的消息,言局势稳定,阳人关战事顺利。

怎地这一夜间,就一下子风云变幻了?

丁辰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何以发生这种事情?”

“据阳人关逃回来的士兵说,前几日,孙坚的军司马,监粮官黄盖叛逃,投降了大都督。那黄盖说,袁公路心胸狭窄,见不得孙坚立功,于是在暗地里克扣粮草。

营中粮草短缺,黄盖不得已减少口粮,被孙坚发现。

孙坚不问缘由,棒打黄盖,险些要了他性命。黄盖因而感到受了屈辱,所以投降了大都督。他献计于大都督说,孙坚营中粮草短缺,军心不稳。他在孙坚军中,有几个心腹,正看管粮草。只要大都督愿意,他们可以里应外合,焚烧军中粮草……

大都督深信不疑,便率部偷营劫寨。

可是那孙坚早有准备,大都督中了埋伏,更被孙坚斩杀,阳人关也不攻自破……”

苦肉计!

丁辰听罢,也不禁连连摇头。

久闻那江东猛虎悍勇,未曾想如此狡诈多谋。

此前,他儿子孙策便设计杀了胡轸,而今华雄也中计被杀……这父子二人,端地厉害。

阳人关失守,也就意味着荥阳再无险可守。

丁辰迅速调整了心情,道:“那叛军今在何处?”

“据斥候打探,孙坚已经和张邈联军的前锋军汇合一处,相信其兵马很快就会抵达。”

兵贵神速!

孙坚既然是一个知兵且有计谋的人,想必会很清楚这一点。

他不会在阳人关停留太久,一定会迅速派兵前来,乘胜追击。

丁辰咽了口唾沫,闭上眼沉思片刻后道:“叛军士气正旺,而我方则正慌乱。必须要设法打掉叛军的势头,若不然兵临城下,势必会令我城中兵马士气更加低落。”

“我亦如此想。”

李肃看着丁辰道:“却不知,子阳有何妙计?”

我,一时间又能有什么妙计呢?

丁辰在庭院中徘徊,片刻后,他停下脚步道:“我有一计,却不甚有把握。”

“愿闻其详!”

“荥阳而今,已成孤城。

然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公可率部镇守城中,我领骑军出城,藏于浮戏山中。待叛军抵达之后,我便从后偷袭。公见火光,可出城接应,你我前后夹击,可获全胜。”

李肃听完了丁辰的话,先是一喜,而后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他看着丁辰,犹豫再三道:“子阳,莫不是想要逃跑?”

“跑?”

丁辰苦笑道:“我往何处跑?

我才得了丞相封赏,若不战而逃,你道丞相能饶我不成?再说了,我阿姐与甥儿皆在洛阳,曹阿瞒可以对他们不管不顾,我却不能弃之不理。又怎可能独自逃走?”

“啊,是我错怪了子阳。”

李肃对丁辰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他连忙道歉,随后眉头紧蹙道:“可是,叛军势大。

据我所知,张邈所部叛军十五万,加上孙坚部曲,近二十万人,如何一战而全胜?”

“我说的不是叛军全部,而是他的前锋军。”

丁辰道:“凭荥阳一座孤城,并不过两万人,如何能与叛军对抗?

我的意思是,先干掉他们的前锋军,打掉他们的势头,振奋我军士气,而后与之周旋。

当然了,还请李君派人把大都督的噩耗送往洛阳,报于丞相知晓。

我们在这边与叛军暂且周旋,相信丞相很快会有行动,到那时候,咱们再做主张。”

听起来,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李肃虽然是虎贲中郎将,但一直做的是文官事务。

对于行军打仗,他并不擅长,甚至连出谋划策都略显吃力。他擅长的是具体的事务,以及口中的三寸不烂之舌。想当初,吕布横行洛阳城下,就是被李肃所劝降。

“如此,那就拜托子阳。”

在城中危险,却比在城外安全,舒服很多。

“另外,我把高顺留在城中,陷阵士一同留下,保护公之安全。

请公速抽调三千骑军随我出城,事不宜迟,趁那叛军尚未觉察,我们必须要早些安排。”

丁辰也不客气,大声吩咐。

李肃的心,又安定不少。

陷阵士是丁辰的亲军,高顺更是他的心腹。

丁辰把高顺和陷阵士都留下来,也进一步证明了,他并非想要怯战逃离。

“子阳稍待,我这就准备。”

李肃匆匆离去,丁辰则返回大堂。

走进大堂,就看到贾诩坐在那里,神色悠闲。

他不禁苦笑道:“先生,倒是好自在。”

“呵呵,非是自在,而是求心静罢了。”

贾诩站起身来,走到了丁辰身边,低声道:“都谋划妥当了?”

“啊?”

“啊什么啊,华雄被斩首,你道我不知道吗?”

“还不是因为你,三番五次说,不要暴露你的存在。

刚才李肃找我问计,却让我好生为难。被他催的急了,我只好献出一计,却不知是好是坏。”

按照丁辰的想法,是想要贾诩拾遗补缺。

不想,贾诩连问都不问,道:“如此甚好,你能想出办法,那是一件好事。

子阳,为大将者,需有自信。

你既然想出了对策,就要相信自己。成与不成,只管去检验一番,莫要事事依赖别人。”

丁辰看着贾诩,哭笑不得。

“先生,此危急存亡之时,你怎可儿戏?”

“非是儿戏……”贾诩的眸光深邃,轻声道:“子阳,你不是问我为何不愿张扬吗?那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等一个机会。我要知道,董卓是否值得我去为他出谋划策。

而今,这荥阳就是一个机会。

相信用不得多久,就会见分晓了……”

“什么意思?”

丁辰有点疑惑了,露出茫然之色。

而贾诩则闭上了嘴,笑着冲他摇摇头。

“若想知道,就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待你得胜回还时,我再摆酒,与你细说此事。”

正说着话,李肃从外面走了进来。

贾诩立刻口气一边,对丁辰道:“丁将军,陷阵营的粮草和兵甲需尽快补充,而且咱们在扈城亭损失惨重,必须要尽快补齐人手。刚才老高还说,需六百锐士方可满员。”

“文和,这件事交给我吧。

待会儿你让高司马去各营挑选,只要是你们看上眼的,就一并纳入陷阵营便是……我这边还有要事与丁将军商议,你持我令牌,只管挑选,所需兵甲辎重一并拉走。”

李肃正急着和丁辰商议出兵的事情,所以和贾诩说话时,也不甚客气。

毕竟,他身为虎贲中郎将,是真两千石的职务。

而贾诩不过是主簿从事,如何与他相比?再者说了,陷阵士是要留在荥阳城内,加强一下力量,也不是不可以。高顺要的人又不多,六百人,在李肃看来不足挂齿。

贾诩连忙躬身答应,只是在告退时,他和丁辰相视一眼,露出了一抹极为古怪的笑容。

丁辰立刻反应过来,陷阵士满员八百。

此次扈城亭一战后,陷阵士尚有四百五十多人,为何要选六百人呢?

不过,他并未说破,而是冲着贾诩点点头,“此事就辛苦文和,营中事务咱请你与老高多多费心。”

“喏!”

贾诩再次行礼,退出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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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离开之后,李肃便急不可耐道:“子阳,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你可以随时行动。”

丁辰看得出,李肃真的是急了。

于是,他也不推脱,便拱手道:“既然如此,我立刻出城。

城中事务,便托付李君。若有事情,可以找高顺帮忙,他在兵事上,还是知之甚多。”

“子阳,请多保重。”

李肃松了口气,和丁辰道别。

丁辰快步走出了府衙,就见外面胡车儿早已等候。

他手中牵着爪电飞黄,看到丁辰出来,便屈膝单腿跪地。

丁辰也不客气,踩着他的腿翻身上马,而后接过了缰绳,对胡车儿道:“咱们去校场。”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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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李肃的首肯,一应事情自然变得非常顺利。

别看丁辰是主管军事的将军司马,但是在荥阳城中,他还远远比不得李肃的威望。

好在,挑选骑军时,也没有什么刺头出现。

就这样,他带领三千骑军,悄然自城中离开,直奔荥阳县城南面的浮戏山。

浮戏山,自古有之。

山海经中有记载:晨起伏而凭之,烟霞弥漫,万顷茫然,峰峦尽露其巅,烟移峰动,如众鸟浮水而戏……天下奇观也!

浮戏山,也因此而得名。

其早在夏朝时,夏都便建造于此。

春秋战国时,更有‘九州之险,洛阳东方屏障’之称。

山中洞穴繁多,有一百多座,各具特点,千奇百怪。整座浮戏山,是由一百零八座俊俏山峰所组成,怪石嶙峋,山中道路更错综复杂,莫说三千人,就是三万人藏于山中,也无人能够觉察。

丁辰率部进入浮戏山后,便在山中寻到一处峪谷,让兵马藏于其中。

这浮戏山里,景色宜人。

山外是酷暑难耐,可山中却凉风习习。

丁辰来不及去欣赏这山中的美景,直接唤来了斥候军,命其出山侦察叛军的动作。

那斥候军的军侯,看上去年纪并不算大。

他在丁辰面前,显得有些拘束。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庞德。”

“庞德……好名字。”

丁辰点头,上前揽住了庞德的肩膀。

这军侯的个头不低,长的虽有些稚嫩,却透出一股子英武气概。

“你多大年纪?”

“末将今年已十六岁。”

“十六岁,很好!我十六岁的时候,已随我阿兄征战沙场,在乱军中斩首了张宝。

你而今,正好好年纪。”

丁辰说罢,声音放低道:“听着,我要你带着人前往阳人关,侦察叛军的动作。你要弄清楚,叛军前锋军的来历,人数,主将何人……弄清楚后,要立刻回来报告。”

庞德闻听,立刻郑重领命。

“末将明白!”

“好了,去吧……要小心点,前往莫暴露了行藏。”

“喏!”

庞德领命而去,丁辰则目送他率领斥候军离开山谷,消失在远方。

待庞德离去之后,丁辰不禁松了一口气。

时局变成如今的模样,的确是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华雄被杀了,荥阳失去了阳人关的保护,能否抵挡住十数万叛军的围攻,尚未可知。

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

他独自一人,走上了一座山岗,坐在山顶上,任山风吹拂。

贾诩说,他在等待时机?到底等待什么样的时机?还有,他说很快就会有结果,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呢?一想到这些,丁辰就感到有些沉重,心头更有一丝茫然。

第四十四章 夜袭(上)

傍晚时分,庞德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身后十余名部曲,也都显得格外疲惫。

不过庞德的眼睛晶亮,显示出他旺盛的精力。他一下马,就快步来到了丁辰面前。

“将军,已经打探清楚。”

“讲!”

“叛军以颍川太守李旻为前锋军,率颍川兵约八千人,已经开拔。

末将仔细观察了,根据他们的速度,末将以为,他甚有可能在亥时抵达荥阳城外。”

颍川太守李旻?

丁辰似乎有些印象,是个非常儒雅的男子。

自有汉以来,颍川学风极为强盛,已成为天下士子所向往的圣地。

而近百年,颍川更是名士辈出,无不引领天下的风尚。

想当年,曹操从谯县往洛阳赴任,途经颍川时,因仰慕李膺,故而专门在颍川停留数日,只为能在李膺墓前参拜。丁辰就是在那个时候,跟随曹操,见到了李旻。

见面并不是很愉快,看得出,李旻对曹操不甚待见,只因曹操是曹腾之后。

当时黄巾之乱已经平息,天下人把目光从黄巾贼的身上转移到了十常侍身上。自党锢之祸以来,颍川就是党人的集中地,而李膺更是党人的代表人物。李旻是李膺族人,一直以来以李膺而倍感自豪,所以对阉人之后的曹操,自然没有那么客气。

说是不客气,倒不如说是羞辱。

当然了,那个时候的曹操官拜骑都尉,是奉诏返还洛阳。

而李旻呢,不过被举了茂才,尚不是颍川太守……

“李旻,已经做了颍川太守吗?”

丁辰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不屑之色。

六年前不过一个白丁,六年后却成为一位诸侯!

看起来,这厮也不是他表现的那么干净。

诸侯讨伐董卓之初,李旻并未参加。估计是看到联军声势越来越大,于是才跑了过来。

这也不是一个好东西!

丁辰想起了六年前的屈辱,心中顿时生出骇人杀机。

好歹,也是一方太守。好歹,也是一个青绶!董卓承诺,只要他能斩首青绶,就可以答应他的一个条件。可事实上,想要斩首一方诸侯,又何其困难。那些诸侯没有一个傻子,怎可能跳出来让丁辰斩杀?而那些跳出来的,也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这李旻,倒是一个极好的下手对象。

“小庞做的极好,且先去休息吧。”

“将军!”

“还有事吗?”

庞德一脸郑重之色,道:“可否让末将,随将军出战?”

“你想出战?”

“是。”

“疆场之上,凶险万分,一个不小心便有性命之忧。你尚未及冠,上阵为时太早。”

“将军此言差矣。”

庞德闻听,顿时急了。

他大声道:“小将虽年纪不大,却已近弱冠年龄。

且小将自幼习武,虽不敢说万人敌,但是寻常人,几十个也不是小将的对手。将军方才也说,十六岁已斩将夺旗。还有,我听说那叛军之中,有孙坚之子孙策,号狮儿,比小将年纪还小,却杀得骑督。何以将军可以做的事情,小将就不能做得吗?”

“大胆!”

一旁军官见状,厉声呵斥。

但丁辰却摆手示意无碍,然后上下打量庞德。

“对啊,你已经十六了。”

“正是。”

“可有表字?”

“小将投军时,家人与小将赐字令明。”

“庞德,庞令明。”

丁辰颔首,看着庞德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一抹赞赏之色。

人道初生牛犊不怕虎,眼前这庞德,与六年前的自己,又是何其相似……

想到这里,他笑了。

“令明既然想要上阵杀敌,我自不阻拦。

这样吧,你就跟随我身边,让我也好生领教一下,你庞德庞令明的勇武,如何?”

庞德顿时大喜,插手道:“小将愿从将军左右。”

“好了,先下去休息,然后等我命令。”

“喏!”

庞德兴高采烈的走了。

胡车儿上前,低声道:“主公休小看这庞德,末将观其人,并非易于之辈。”

“我知道。”

丁辰点头,回身道:“传我命令,所有人从现在开始,不得擅自离开峪谷半步,人盯人,若被发现有人擅自脱离,而知情不报者,便以连坐之罪论处,就地正法。”

“喏!”

众将,齐声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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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支兵马抵达荥阳城下。

看旗号,正是颍川太守李旻的部曲。不过,在抵达荥阳之后,李旻并未急于出击,而是下令安营扎寨。

此李旻,正是当年曹操带着丁辰,在颍川见到的李旻。

他是李膺的族人,党锢之祸,更给颍川李氏家族,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荣耀。

虽说比之李膺,李旻并无所长。可是,只要他打着颍川李氏的旗号,就能受到无上的荣光。

黄巾之乱后不久,李膺已茂才之身,得太尉杨彪举荐,成为阳城县令。

他是颍川人,凭借李氏的声望,做事可无往而不利。任何举措,都能得到颍川世家的响应。可即便如此,他在阳城五年,却碌碌无为,没有任何可以拿出的政绩。

李旻是个投机者!

时大将军何进掌权,他便找到了何进。

又是凭借李氏的名望,轻而易举便被委任为颍川太守之职。

可惜,未等他坐稳太守之位,何进被害,十常侍为祸洛阳,随即便是董卓入洛阳。

董卓进入洛阳后,废立汉帝。

身为党人之列的李旻,本应该反对,却不想他主动表奏,赞成董卓废立之举,令董卓大喜,不仅让他继续留任颍川,更拜他为后将军,辰亭候,可谓是一步登天。

只是,没等他坐上辰亭候多久,诸侯讨董。

李旻就在一旁暗中观察,当他觉察到联军声势越来越大之后,便下定决心追随联军。

袁术得知,自然大喜。

别看袁家四世三公,可是颍川李氏,未必逊色于袁氏家族。

不管怎么说,有李膺这么一块招牌在,靠着颍川世家的扶持,谁都要给他一些面子。

孙坚攻破阳人关后,李旻再次觉察到,机会到来。

在诸侯汇合时,他便主动请缨,愿为前锋军。

孙坚久攻阳人关,也有些疲乏。而张邈、桥瑁、刘岱以及陶谦和鲍信等人,则敬重李旻是李膺后人,当然不会与他争夺。在李旻看来,只要能第一个抵达荥阳城下,那就是大功一件。至于攻打荥阳,李旻从未想过,也没有打算去真个用兵。

所以,当大军在抵达荥阳之后,李旻就立刻安营扎寨。

天色已很晚,一路行军下来,他也感到非常疲惫。

于是,安下营寨之后,他便早早回大帐里休息。身为主将尚且如此,那颍川军也就可想而知。

几乎所有人,都不认为凉州军会出兵,所以守卫非常松懈。

一轮皎月,高悬夜空。

月光皎洁明亮,更显几分静谧祥和之气。

李旻睡得非常香甜,甚至在睡梦中,他梦到了自己杀进了洛阳,救出了汉帝,从此出将入相,走上人生的巅峰。梦的美妙时,他甚至露出了笑容,还发出呵呵的笑声。

“府君,府君醒来!”

一阵急促的叫声,把李旻从睡梦中惊醒,却打断了他的好梦。

他睁开眼,一脸不耐之色道:“谁三更半夜扰人清梦?若是无事,我便取了你的狗头。”

唤醒他的人,是他的亲随。

就见那亲随一脸慌张,大声道:“府君,大事不好,有人偷营劫寨。”

“胡说八道,这时候谁来偷营劫寨?”

“府君,真的!若不信,你听……”

李旻这时候,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

他忙侧耳倾听,就听到大帐外,喊杀声连连。

激灵灵一个寒颤,李旻这一次,是真的醒了!

“是何人偷营劫寨?”

“尚不清楚……不过,后营迎接被敌军攻破,正在向中军逼近。

府君,敌军来势凶猛,已经乱作一团。现在撤离还来得及,若不然等敌军进入了中军之后,再想撤退,就晚了。”

李旻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听得亲随所言,他立刻道:“对,撤退,撤退……立刻备马,撤退!”

他从榻上下地,赤着脚不知所措。

好在那亲随还算冷静,道:“府君莫慌,先穿好衣服。

马匹已经备好,就在大帐外等候……”

第四十四章 夜袭(下)

李旻这时候,才算是真正清醒过来。

他忙侧耳倾听,就听到大帐外,喊杀声连连。

激灵灵一个寒颤,李旻这一次,是真的醒了!

“是何人偷营劫寨?”

“尚不清楚……不过,后营迎接被敌军攻破,正在向中军逼近。

府君,敌军来势凶猛,已经乱作一团。现在撤离还来得及,若不然等敌军进入了中军之后,再想撤退,就晚了。”

李旻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响,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

听得亲随所言,他立刻道:“对,撤退,撤退……立刻备马,撤退!”

他从榻上下地,赤着脚不知所措。

好在那亲随还算冷静,道:“府君莫慌,先穿好衣服。

马匹已经备好,就在大帐外等候……”

李旻连连点头,在那亲随的伺候下,手忙脚乱的把衣服穿戴整齐。不过,未等他套上足衣,穿上靴子,就听大帐外一阵喧哗声响起。一名将官冲了进来,大声道:“主公,大事不好,荥阳城里的兵马突然杀将出来,来势汹汹,已经攻入辕门。”

“什么?”

李旻更慌张了,甚至来不及穿鞋,便赤着脚跑出大帐。

只是,当他走出大帐后就发现,整座大营已经乱成了一团。

火光四起,睡梦中的颍川兵从小帐中跑出来,一个个衣冠不整,甚至不少人是赤手空拳。

而远处,喊杀声正从辕门放下传来,越来越近。

“休走了李旻!”

后营中,传来一声暴喝。

一队骑军从后营里杀将出来,为首一员大将,银盔银甲,胯下一匹四蹄金黄,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手持一杆招魂矟,在乱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颍川兵人仰马翻。

这就到中军了?

李旻一下子懵了。

好在,他身边的亲随还保持冷静,立刻大声道:“保护府君,撤退,撤退!”

“请府君上马。”

有亲随上前,匍匐地上。

李膺光着脚走过去,踩着那亲兵的后背,跨上了战马。

“撤退!”

他大声呼喊,一边喊,一边拨转马头。

只是,他这一喊,却暴露了目标。

那白马大将,正是丁辰和他的黄蹄子,爪电飞黄。

他亲率一支骑兵杀入中军,正四处寻找李旻。如今,李旻这一叫喊,让他喜出望外。

“李旻,哪里走!”

丁辰一声暴喝,跃马便冲过去。

两名颍川骑兵上前阻拦,却被他一矟戳翻一个之后,另一个错身而过,他反手拔出佩剑,咔嚓一下子,便把那骑兵砍落马下。宝剑卡在了骑兵的身上,丁辰甚至没有拔出。他跃马挺矟,向李旻冲去。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只吓得李旻魂飞魄散。

“救我!”

他大声呼喊,催马就走。

之前那联军大将见状,二话不说翻身上马。

“保护主公,我来阻敌。”

说话间,他拍马舞刀,就迎向了丁辰。

“庞德!”

“在。”

“拦下这厮。”

丁辰根本没有理睬那员将,拨马便让开。

从丁辰身后,冲出一员小将来,他面色狰狞,厉声喝道:“休要拦我将军,庞德在此。”

他跃马拖刀,眼见着和那联军大将就要撞在一起,突然两腿夹紧马腹,拧腰而起。

那口七尺大刀,顺势轮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铛的一声便劈在联军大将的刀上。巨大的力量,只让那联军大将手臂发麻。可是不等二码错身,庞德双手握刀,呼呼呼连续三刀,快如闪电。联军大将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要咬着牙封挡。

一刀,两刀……

巨大的力量,让他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虎口裂开,双手鲜血淋淋,再也拿不住兵器。手中那口刀脱手掉落,而此时,庞德的第三刀已经劈来。只听一声惨叫,那联军大将便跌落马下,身上的铁甲裂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肩膀一直到胸口,鲜血汩汩流淌。

庞德三刀得手之后,兴奋不已。

他在马上拧腰挺身而起,大吼一声,宣泄心中的畅快。

而此时,丁辰已经快马加鞭,追上了李旻。

“拦住他!”

李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见丁辰越来越近,他也是真的怕了,忙嘶声喊叫。

十几名亲兵冲上来,就要拦下丁辰。

而这时候,才斩杀了联军大将的庞德已经追了过来,见状大声道:“将军只管追击,这些人就交给小将来对付吧。”

他说着,猛然一催马,胯下战马长嘶一声,竟越过了丁辰,把那些亲随拦住。

这小家伙,倒是生猛得紧啊!

丁辰哈哈大笑,绕过那些亲随,便追了下去。

身后,不时传来惨叫声。

丁辰甚至没有回头观看,因为他知道,那庞德一定可以平安无事。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旻!

那可是他向董卓提出恳求的关键……其他诸侯,丁辰并不是很有把握。但是这个李旻,却绝不能放过。

爪电飞黄如同一道闪电,在军营中飞掠而过。

丁辰便匍匐在马背上,根本不理睬别人,眼中只剩下李旻一个。

李旻这时候,已经懵了!

多大恨,多大的仇?

你怎么就盯着我一个人了?

他已经不敢再回头观看,因为他能听到,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

李旻趴在马上,不停抽打胯下战马。那匹马也是如同疯了一样,撒腿狂奔……只是,面对爪电飞黄,它的速度显然是慢了。两匹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李旻甚至能够听到身后那匹马,传来的呼吸声。就在他慌乱的时候,突然间感到腰间佩带一紧。

丁辰追到他身后,猛然在马上长身而起,轻舒猿臂,便抓住了李旻的腰带。

“你给我过来吧!”

他大吼一声,伴随着李旻一声凄惨的叫声,李旻胯下马飞奔离去,消失在夜幕中。

“等等我!”

李旻被丁辰拎在半空中,看着远去的战马,大声喊叫。

而此时,丁辰已经坐回马上,抬手把李旻横置在身前,右手招魂矟的矟杆,便狠狠砸在了李旻的头上。这一杆子,打得李旻头破血流,一下子便昏迷过去,再无动静。

青绶得手!

丁辰的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起来。

他并不急于杀死李旻,因为他还想要把当日李旻施加在曹操身上的羞辱,还给他。

没错,他是和曹操分道扬镳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替曹操出那口恶气。

已经过去六年了,丁辰仍记得,那日李旻嚣张跋扈的模样,以及曹操在离开颍川之后,双手握拳,咬牙切齿的状态。我可以欺负阿兄,我可以羞辱阿兄,但别人不行!

这就是丁辰最为简单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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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川军大营,已经变成了火海。

四散奔逃的颍川兵,或是死于乱战之中,或是变成了俘虏。

剩下逃出生天的士兵,不足两千人。

荥阳一战,丁辰可谓是大获全胜!

捉到了李旻之后,丁辰已心满意足,更无心继续杀戮。

没错,在他看来,战况变成了眼前的模样,就是杀戮,已经没有丝毫的意义。

他与庞德汇合之后,便撤出了战斗。庞德也很开心,因为今天一战,他杀得很痛快。

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后,战斗终于结束。

凉州军开始汇合,打扫战场。

李肃兴致勃勃的来到丁辰面前,在马上拱手笑道:“子阳妙计,果然高明!

今夜一战,势必令我士气大振……嘿嘿,待天亮后叛军抵达,看到如此景象,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表情。

丁辰听罢,也不禁笑了。

“想必那江东猛虎,一定会非常生气吧。”

他环视战场,对李肃道:“颍川太守李旻已经被我抓到,我要回城好好审问一番,而后送他前往洛阳,交由丞相发落。这边的战事,也差不多结束了,就请李君安排,尽快撤回城中。我担心,那叛军会突然到来,那时候可就真的要有麻烦了。”

对此,李肃自然不会反驳。

他也知道,接下来的战斗,还要依靠丁辰良多。

“如此,我们便回城!”

李肃心中,同样非常高兴。

这一战下来,相信他在凉州军中的地位,一定可以再次得到提升吧……

第四十五章 迁都(二)

荥阳城下,雷霆一击。

还沉浸在阳人关大捷的诸侯们,在得知颍川军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后,呆若木鸡。

凉州军可怕的战斗力,使得所有人新感到心惊肉跳。

即便是狂妄如孙坚,在听闻消息后,也沉默不语。

那不是八十人,八百人!

整整八千人啊!

居然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被凉州军打得溃不成军。

好吧,你说颍川兵不强大?可事实上,黄巾之乱时,闹得最凶的黄巾军便来自于颍川。波才手下的颍川兵之强横,即便是官军也退避三舍。若非朝廷后来复起了朱隽、皇甫嵩这样的名将,火烧长社,几乎一战消灭了颍川兵的精锐,胜负尚未可知。

如今的颍川兵,自然和黄巾之乱是的颍川兵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八千人……

哪怕是八千头猪上了战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溃败啊。

“未曾想,杀了华雄,荥阳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张邈眉头紧蹙,喃喃自语。

鲍信突然道:“可打听出来,昨夜主持荥阳之战的人,究竟是谁?”

“已经打听到了,是董贼新任的骑都尉,丁辰。”

“丁辰?”

张邈和鲍信不约而同抬起头,相视一眼。

“这名字,有点耳熟。”

东郡太守桥瑁,疑惑看向了张邈。

张邈苦笑道:“元伟还记得孟德吗?”

“孟德,我怎会忘记。”

桥瑁哑然失笑,“他不是前些日子,才被本初召去了虎牢关吗?”

“那丁辰,就是孟德的妻弟。

此前孟德偷袭扈城亭,本万无一失。不成想却与丁辰相遇,三战三败之后,才攻占了扈城亭。可也正是因为此前三败,使得奇兵全无效用,错失了偷袭荥阳的良机。”

“慢着!”

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坚,蹙眉说道:“丁辰既然是孟德妻弟,何以帮助董卓,助纣为虐?”

“此事,说来话长。”

鲍信长叹一声,解释道:“文台有所不知,这丁辰丁子阳虽是孟德妻弟,如今却已经和孟德反目成仇。扈城亭一战,他更与孟德割袍断义,还斩杀了孟德的军师。”

“怎么回事?”

对于曹操和丁辰之间的恩怨,孙坚的确是不太清楚。

他认得曹操,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对曹操颇为赞赏,也是联军中,少有能被他称赞的人。

只不过,此前孙坚的精力都放在了阳人关上,和外界联系不多。

而曹操被调走之后,更无人再提及丁辰。以至于当孙坚听到丁辰名字时,竟一无所知。

鲍信想了想,便开口把丁辰和曹操之间的恩怨解释一遍。

“我实未想到,董贼竟如此信任丁子阳。

那丁辰,被孟德赞为‘世之飞廉’,我本不太相信。可现在看来,他不仅是勇武过人,更有名将之姿,不愧飞廉之名。只可惜,太不识大体,只念小家,却目无苍生。”

说罢,鲍信摇摇头,一脸失望表情。

“世之飞廉?”

孙坚却冷笑起来,连连摇头,“便再厉害,终究是个不识大体,助纣为虐的奸人。”

“如此说来,文台必有把握,令其授首?”

陶谦在一旁,突然开口。

“文台有‘猛虎’之名,想来是不惧丁辰。

既然如此,还请文台再展神威,拿下那丁辰,夺取荥阳。我等,定当鼎力相助。”

陶谦一开口,鲍信便蹙起了眉头。

这话说的,有问题啊!

其实,鲍信也知道,由于孙坚攻占了阳人关,斩杀了华雄,使得诸侯产生了忌惮。

说好大家联手攻破,结果你一个人就解决了战斗。

这传扬出去,岂不是说我等无能,只衬托得你的手段?

鲍信倒是没考虑这些,但却挡不住,其他人有想法。这不,两方兵马汇合之后,屯驻酸枣的各路诸侯,在不经意间形成了一个同盟,或多或少的对孙坚进行排斥。

也是孙坚桀骜,虽明知道被人排挤,却浑不在意。

这,也更使得诸侯对他,心生不满。

“谦公,文台在阳人关征战多日,想来也是兵马困乏。

不如让他休整……此次讨伐董贼,我等至今未得寸功。今次荥阳一战,不如由我们来担当吧。某不才,愿为前锋。早就听孟德说那丁辰厉害,我也颇想领教一二。”

鲍信是个实在人,主动为孙坚说项。

孙坚听罢,露出感激之色。

如鲍信所言,他手下兵卒,确是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杀华雄,已经让他感到万分吃力。如今面对荥阳的高城,再打下去,怕也消受不起。

别人的话,诸侯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鲍信毕竟算是山东诸侯,平日里颇有人望。

他和孙坚不一样,算得是当今名士,素以宽厚而著称,被世人称之为‘鲁君子’,言他有古人之风。而孙坚呢?说穿了在大家眼里,就是个暴发户。虽然出身官宦家庭,但是……孙坚是江东人氏,相对于以中原大族为主体的东汉,不过蛮夷。

哪怕孙坚立下再多功劳,在不少人眼里,只是一个莽夫。

而且,他此前起兵时,接连杀死荆州刺史王睿、南阳太守张咨。这两个人,在士林之中也颇有名气,却死于孙坚之手。这是个以下克上的家伙,与他合作,还需小心。

所以,鲍信此言一出,诸侯纷纷点头同意。

孙坚出得大帐,与孙策一同返回自家大营。

在回去的路上,孙策道:“父亲,何以闷闷不乐?”

孙坚长叹一声道:“想当初,凉州之乱时,我就曾建议太尉张温,言董卓有虎狼之姿,不可不防。那时候我就想杀了董卓,但张公却不赞同。此次,我响应桥公号召,起兵讨伐董贼。原以为打下了阳人关,却不成想,成为诸侯的眼中钉,肉中刺。

诸侯各怀心思,不肯齐心协力。

而董贼手下,却多能人。

先有华雄相阻,后有丁辰助纣为虐。

凉州军虽不必我联军兵强马壮,却齐心协力……我只担心这样下去,联军讨贼无果。”

这番话,颇有些意气消沉。

孙策有些心疼,便道:“父亲,既然诸侯不肯齐心,我们何苦留在此地,受尽白眼?

倒不如领兵返回老家,总好过受人欺凌。”

“伯符,为大将者,切不可意气用事。”

孙坚道:“我们现在身处中原腹地,即便是想要返乡,也有千里之遥。

这一路上粮草供给,会非常困难。我们在这里,尚不必担心这些,可若要此时离开,势必会被诸侯为难。再说了,还不到哪一步,我们不妨先看看,而后伺机行事。”

孙策想了想,也觉得孙坚所言极有道理。

他便不再劝说,而是随着孙坚,返回了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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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坚因为强攻阳人关,损耗颇大,于是屯驻梁东,休整兵马。

而诸侯则在鲍信的劝说之下,兵临荥阳。

鲍信亲自出城搦战,但丁辰和李肃,却闭城不出。

无奈之下,诸侯只得强攻。可荥阳乃古城,城高墙厚,且辎重完备,丝毫不惧诸侯。

诸侯接连数日强攻,非但未能攻破荥阳,反而损兵折将。

也就在这时候,虎牢关方面传来了袁绍和冀州牧韩馥产生矛盾的消息,是诸侯不得不暂缓攻势,后撤三十里扎营。

袁绍何以会与韩馥产生矛盾?

其实,也说来话长。

当初袁绍逃离洛阳后,便去了渤海。

凭借个人声望,他很快在渤海站稳了脚跟,并且结交冀州名士,声名渐渐响亮起来。

韩馥本来,就有些不满,认为袁绍侵犯了他的利益。

只是未等他发作,便出现了讨董的事情,也使得韩馥不得不暂时放下了个人恩怨。

一开始,韩馥很支持联军。

冀州本就是钱粮广盛之地,他亲自坐镇邺城,为联军输送粮草。

最初,一切正常。

可随着战事的发展,韩馥发现,袁绍借盟主之名,暗地里不断侵吞其他诸侯的力量,势力一日强横一日。而且,他身为盟主,得了讨董先锋的美名,在冀州越发被人称赞。这也使得韩馥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于是在有意无意间,开始拖延粮草。

而虎牢关下,十余万大军集结。

你拖延一日粮草,就可能会造成军心混乱。

袁绍也因此,对韩馥心生不满。

于是他派人前去和韩馥讲道理,却不想韩馥非但不理,反而让人把他的使者狠狠羞辱。

这一来,两人的矛盾也随之爆发!

曹操在里面努力调和,才使得袁绍最终没有发作。

只是这样一来,虎牢关外的联军,便变得有些麻烦了……亦或者说,诸侯各自有了心思。

无奈之下,袁绍也只好暂停攻势,以稳定军心。

他决定,亲自前往邺城,与韩馥坦诚进行交流。

原本,他让曹操暂代他主持大局。可问题是,曹操在诸侯里,威望虽高,却不足以进行压制。诸侯或许会听他的劝说,但绝不会听从他的命令。从这一点而言,曹操的威望远比不得袁绍。没多久,河内太守王匡便以剿匪之名,退出了联军……

“我早就说过,联军成不得大事。”

荥阳城里,伴随着联军后撤,迎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丁辰和贾诩登上了城楼,举目向远处眺望。

在他二人周围,有三百亲随,把他们和外界隔离开来。

这三百亲随,正是当初贾诩从李肃手中挖来的兵卒。陷阵营八百之数补充完毕后,多出来的三百人,就变成了丁辰的亲兵。

用贾诩的话说:“子阳你而今已成为两千石的骑都尉,身边又怎能没有扈从跟随?”

听上去,似乎是很有道理。

两千石大员,这必要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君不见,那千石官员都有扈从,更不要说丁辰而今,还主持者荥阳的军事,身份自然不同一般。

“可是,我不懂先生,为何不看好丞相?”

“也不是不看好,而是……”

贾诩苦涩笑道:“若为乱世,天下群雄纷争,我倒是愿为丞相出谋划策。

可现在……丞相却来的早了!他虽兵强马壮,手握并、凉雄兵,奈何这资历太浅。”

“我不明白。”

贾诩却笑了。

“子阳现在不明白不要紧,但相信过些时候,就会明白。

丞相愿为天下先,可惜天下却容不得丞相。洛阳城中,云诡波谲,他应付不过来。”

应付不过来?

应付谁?谁又容不得董卓?

贾诩说话,云里雾里,着实让丁辰感到茫然。

他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李肃顺着驰道,匆匆跑上了城楼。

“子阳,可找到你了。”

他气喘吁吁,快步走过来。

而贾诩见状,则非常明智的转身离去。

丁辰明白贾诩的意思,所以也未阻拦,便迎上前,笑道:“李君,何故如此匆忙?”

“子阳,丞相有命,让咱们准备撤离。”

“啊?”

丁辰听罢,顿时呆愣住了。

第四十六章 三英

而今,局势正在好转。

诸侯大都各怀心思,联军内部已开始出现了裂痕。

若继续坚守,也许一个月、两个月……总之,一旦联军矛盾加深到不可调和的时候,势必会发生内讧。这个迹象已经显露出来,也许用不得太久,就是收获时节。

可是董卓却在这个时候,让他们撤兵?

丁辰有点转不过弯来,看着李肃,半晌后道:“李君,你再说一遍?”

李肃叹了口气,道:“子阳,我知道你想不通。

不过丞相认为,洛阳现在身处诸侯包围,危机四伏,实无坚守必要。丞相已下令,迁都长安。到时候八百里秦川,东有函谷之险,南接巴蜀之地,进可攻,退可守,更利于发展。

自光武兴复汉室以来,至今恰二百年。

汉室江山气运流转,是时候该返回关中……所以,丞相有命,让我们撤离荥阳。”

这什么和什么啊!

丁辰长大嘴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什么气运流转?

什么坐拥关中……你这是在玩笑吗?

“子阳,我知道你有些无法接受,可丞相主意已定,我们还是听命行事吧。”

“那我们撤退,怎么撤退?”

“退守旋门关,接应温侯。”

丁辰闻听,深吸一口气,而后一声叹息。

董卓素来精明,为何做出这等决定?

他立足洛阳,可辐射整个河洛,震慑山东诸侯。

可如果迁都长安,听上去是非常美妙,有函谷之险,有八百里秦川沃土,却如同是与中原隔绝。

一旦他们退守关中,那么诸侯势必失去了威慑,到时候……岂不天下大乱?

丁辰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董卓做出了如此糊涂的决定。可是他也知道,他根本无力阻止!虽说他现在逐渐被董卓看重,但说到底,他是个外人,董卓怎可能听他劝说?

“什么时候撤离?”

“尽快!”

李肃低声道:“丞相已命徐荣将军率部屯驻广成关,做出随时出兵,与子阳夹击诸侯之态势。相信诸侯也很快会得到消息,到时候必然会后撤,我等可顺势撤离。”

徐荣已经开始行动了吗?

这也说明,董卓已下定了决心。

丁辰再次叹了口气,低声道:“那如何撤退?”

“趁诸侯如今休战,子阳可领本部兵马,前往旋门关驻扎。

我再与子阳五千兵马助阵,等待温侯与你汇合。一俟你二人合兵一处,丞相之意,你暂时听从温侯差遣。等洛阳迁都完成之后,你就迅速撤离旋门关,屯驻渑池。”

听上去,好像是没有问题。

丁辰想了想,便点头答应。

旋门关,位于荥阳西南,乃洛阳八关之一。

东汉已旋门关为洛阳东面第一关,当年班昭在《东征赋》中写下了:望河洛之交流,看成皋之旋门。说的,也就是旋门关。洛阳向东过此关之后,便再无可以扼守的关城。

董卓把这样一个重要的关城交给丁辰来驻守,也说明,他对丁辰这一段的表现,非常满意。

“那李君你呢?”

李肃温和笑道:“子阳不必担心我,你撤走之后,我就会向广成关撤退,与徐将军汇合。”

丁辰想了想,便点头应下。

“如此,我今夜撤离。”

“嗯,这样最好。”

“李君。”

“嗯?”

“诸侯之中,我唯担心那江东猛虎。

这些时日以来,孙文台一直未曾出现,说是屯守梁东休整。

不过,他能斩杀华雄都督,想必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你要多加小心,最好在撤离时,提前与徐将军联系,让他设法接应。

嗯……这些时日,多亏了李君相助,我才能全力迎战。

呵呵,感觉嘛,我们挺有默契,也多谢李君对我的容忍。他日,我们在长安再见。”

丁辰这一番话,发自肺腑。

荥阳之战,李肃的确是帮了他很多。

几乎城中所有的杂事,他都承担下来,使丁辰可以免去后顾之忧。

那些杂事,端地琐碎。

丁辰感觉着,若没有李肃的配合,说不定他会被闹腾的焦头烂额。从这一点来说,他真的感谢李肃。

李肃愣了一下,看丁辰的目光,也柔和许多。

“子阳,你也多保重。

吕布其人桀骜、孤高,且性情古怪多变。

接下来你与他相触,还需多忍耐才是……其实,对付他并不难,只要顺着他便无妨。

咱们,长安再见!”

丁辰颇为感激的看了李肃一眼,躬身退下。

“对了,丞相还有吩咐,命文和尽快返回洛阳。

毕竟那丞相府中事务繁杂,文和精于此事,所以需早些回去。再说了,接下来你在吕布帐下,文和那边怕是也没有什么作用。这件事,待会儿就由你告诉文和吧。”

把贾诩调回去?

丁辰听了,有点发懵。

别人不知道贾诩的本领,他又怎可能不清楚?

这要把贾诩调走,如同断他一臂……活该你要和光同尘,现在可好了,让我为难。

丁辰答应一声,便匆匆走下了城楼。

他才下来,就看到贾诩正沿着正街,慢悠悠的行走。

“文和先生,请留步。”

丁辰忙大喊一声,飞快跑上前去。

贾诩停下来,看着丁辰,一脸的平静。

“怎么,要撤离了吗?”

“你怎么知道?”

“哈,我不仅知道你要撤离,我还猜到,丞相决意迁都。”

嘶--

丁辰听了这句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贾诩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贾诩却浑不在意丁辰的目光,反而大笑两声,随即压低声音道:“其实,我一直在等这一天到来。”

“什么意思?”

贾诩揣着手,往前走。

“没什么意思……月前,我就听说洛阳城中流传一首童谣:东头一个汉,西头一个汉。鹿走进长安,方可无斯难。你听,这童谣多么顺口,多么流畅,多么押韵。”

丁辰跟在贾诩身边,眸光一闪。

“先生的意思是……”

贾诩点点头,轻声道:“之前,我对你说丞相来的早了,便是此意。

如今,汉室衰颓,的确是需要有人扶持,但这个人,绝不可能是丞相。凉州,在世人眼中乃苦寒、荒僻之地。丞相以军功起家,但是却没有声望,更在朝中缺乏根基。

早在何太后被鸩杀时,我就感觉到,洛阳城中有一只黑手,在幕后操纵。

曹操突然行刺,想必也与这件事有关联。他正是感觉到将有大乱,所以才逃离洛阳。

他未尝不想带你们走,但恐怕是有心无力。

之后,弘农王被害,想必也与此有关……如今,那黑手再次出现,便使得丞相坐失大好局势,其能力可见一斑。看着吧,丞相这一迁都长安,天下必然会随之大乱。”

这一点,丁辰也看出了端倪,所以并不奇怪。

只是……

难道说,阿兄逃走洛阳,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吗?

他心里微微一动,问道:“既然如此,那先生可猜到,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是谁?”

贾诩斜眼看了丁辰一眼,轻声道:“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很多人,现在还说不清楚。

不过,我相信等你到了长安之后,一定会与他有接触。”

“我?”

丁辰指着自己的鼻子。

贾诩点点头,话锋却突然一转。

“我猜想,你来找我,应该是丞相召我回去吧。”

“这你也能猜到?”

贾诩高深莫测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他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子阳,你接下来驻守旋门关,我倒是有一件事提醒你。”

“什么事?”

“你附耳过来。”

丁辰凑过去,贾诩在他耳边低声细语。

他刚开始时,眉头紧蹙。

旋即眉心又舒展开来,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

+++++++++++++++++++++++++++++++++++++++++++++

虎牢关外,联军大营。

吕布突然撤离虎牢关,令联军措手不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以至于联军发现时,吕布已经从虎牢关撤走。

袁绍不在,曹操只得把诸侯找来,相告此事。

“吕布不战而退,必然是洛阳发生了变故。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乘胜追击?十余万大军,被一个吕布阻挡于虎牢关外束手无策,传扬出去,必然被天下英雄耻笑。某以为,应当立刻追击,绝不能放走吕布。”

说话之人,身高九尺,体格健硕。

他在大帐中振臂喊喝,全然不把坐在主位的曹操放在眼中。

此人,便是右北平太守公孙瓒。

曹操倒也不生气,他知道,袁绍之所以敢把联军教给他,就是因为袁绍清楚,他压制不住各方诸侯。

公孙瓒,字伯珪,辽西令支人。

他出身辽东贵族公孙氏,只因母亲地位卑贱,不得已做了郡中小吏。

然,其相貌俊美,声音洪亮,且文武双全,又曾拜师卢植门下,故而被涿郡太守赏识,把女儿许配给他,从此平步青云,一直做到了中郎将,更以强硬的态度对抗北方异族,作战勇猛,威震边塞。公孙瓒好骑白马,故而在幽州有‘白马将军’美名。

而他身边,常跟随数十个善于骑射,且枪马纯熟,武艺高强的扈从,且全都是已白马为坐骑,逢战之时,扈从相互间为左右翼,奋勇杀敌,无人可挡,故而称之为‘白马义从’。

而今,他官拜中郎将,为右北平太守,无论身份和地位,都高于曹操。

“伯珪,我知你忠义,可你要知道,董卓身边也有能人,今吕布退走,怎会不防?”

“能人?”

公孙瓒闻听,却笑了起来。

“孟德所言能人,莫非是你那‘当世飞廉’不成?”

这一句话,顿时令曹操色变。

“伯珪,你这是何意?”

“哈哈哈,只是玩笑,玩笑,孟德不必当真。”

公孙瓒哈哈大笑,而后正色道:“吕布乃当世虓虎,性情高傲。

我料他退走,必无防范,若此时追击,定可大获全胜。更何况,我有玄德相助,区区吕布,能奈我何?”

曹操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公孙瓒身后三人身上。

那为首男子,白面黑须,身材高大,双手垂膝。此人,便是公孙瓒当年在卢植门下求学的同窗,平原令刘备刘玄德。而他身边两人,那身高九尺的红脸大汉名叫关羽,一部美髯飘洒胸前;另一个则膀阔腰圆,豹头环眼,颌下短髯,气宇轩扬。

他叫张飞,和关羽一样,都是刘备的结义兄弟。

此三人之前在虎牢关下力战吕布,打得吕布盔歪甲斜,狼狈而逃。

也因此一战,人言刘备三兄弟为‘三英’。公孙瓒之所以敢如此张狂,也有他三人的缘故。

曹操看了三人一眼,目光复又落在公孙瓒身上。

他由于一下,轻声道:“伯珪既然主意已定,操也就不再阻拦。

不过,伯珪要追击吕布,操又怎可落于人后?这样吧,请伯珪先行,操随后接应。”

第四十七章 双雄(上)

吕布并未想到,董卓会突然决意迁都。

时局看上去还不错嘛!

联军貌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根本成不得气候。

哪怕吕布并不精通政事,也能看出诸侯各怀心思,实则并不齐心。大家都有各自的小算盘,你想要吞并我,我想要保全实力,总之相互间掣肘,并且是勾心斗角。

虎牢关战事艰难,却并非不可以坚持。

而且,荥阳那边虽折了一员大将,却战果累累。

别的不说,只那个颍川太守李旻,就足以让吕布感到眼红。

要知道,吕布极为好强,可到现在,也没能够生擒活捉一位诸侯。偏偏荥阳那边做到了,而且是在华雄被杀之后做到的,更凸显出了这一战果的来之不易……

丁辰!

这个当初因他一念之仁而救下的家伙,竟然在如此情况之下,爆发出这般的能力。

说实话,吕布嫉妒了!

他不想撤退,或者说他不希望被丁辰比下去。

可是,董卓命令已经传达过来,哪怕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大方向上,吕布还是不敢抗命。

“温侯,其实也不必如此颓丧。”

部将郝萌凑过来,轻声道:“我知温侯不愿弱了名头,如此撤离,确实有些难堪。”

“难不成抗命?”

“抗命?却万万不可。”

郝萌连忙摆手,轻声道:“兹事重大,温侯切不可顶风而上,否则定被丞相怪罪。末将倒是有一计,说不得能为温侯分忧。温侯此次撤退,想那诸侯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如此,温侯何不把动静闹大,让那些诸侯觉察,随后率部来追击我们?”

“你什么意思?”

吕布剑眉蹙动,隐隐有些明白了郝萌的想法。

“虎牢关西南四十里处,便是十里铺。

那里毗邻汴水,地势平坦,最适合骑战。温侯骑战,天下无双,何不在十里铺设一伏兵,而后伏击追兵?十里铺是虎牢关往旋门关必经之路,温侯若取得胜利,也可让那旋门关的丁辰不敢小觑。”

吕布撤退的目的地,也是旋门关。

他当然清楚,接下来他会和丁辰一起,驻守旋门关。

丁辰武力不俗,吕布当然清楚。

当初他和丁辰交过手,所以也知道丁辰的深浅。

最重要的是,丁辰在荥阳先有扈城亭三战三捷,虽说晚节不保,被曹操追击,损失惨重,仍旧是大功一件。之后荥阳大战,更生擒李旻,击溃八千颍川子弟兵……这份功劳,不可谓不高。诸侯讨董以来,大战接连不断,却唯有丁辰建此奇功。

所以,吕布也担心,他压制不住丁辰。

而今的丁辰,可不是当初他在曹府外逼迫的丧家之犬。

他已经得到了董卓的重视,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丁辰已不再是他可以随意欺凌之人。

当然了,吕布也知道郝萌这个主意,别有用意。

当初在曹府门外,丁辰杀了他的侄儿,这让郝萌念念不忘。

只是如今郝萌也不敢轻易去找丁辰的麻烦,所以就想借吕布之手,打压丁辰气势。

对他这点私心,吕布又怎可能不清楚。

但是,他依旧愿意听从郝萌的这个计策,因为他不想在丁辰面前,弱了气势。

而且呢,这也是一条好计策,不是吗?

吕布对自己有着充足的信心,在他眼中,联军诸侯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若敢追击,定要他们好看。

想到这里,吕布就拿定了主意:“就依你所言,咱们在十里铺设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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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瓒几乎是倾巢而出。

三千骑军浩浩荡荡杀入虎牢关,朝吕布撤退的方向追击。

刘备三人,也在队伍之中。

张飞显得很兴奋,咧嘴笑道:“兄长不必担心,吕布既然已经败退,此刻定然慌不择路。那三姓家奴,某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上次被他跑了,这次绝不再放过他。”

刘备却没有因此露出释然之色。

“翼德切莫大意,那吕布乃世之虓虎,不可轻敌。

且上次咱们虽将之击败,却又诸多运气在其中。他麾下猛将无数,也非等闲,你我还是小心谨慎。说实话,我这次并不愿追击,只是伯珪主意已决,我也不好拒绝。

待会儿若有变故,咱们切不可莽撞出击,看我眼色,伺机而动。”

张飞闻听,露出不满之色。

只是没等他开口,就听关羽道:“翼德,兄长所言极是,咱们当谨慎行事。

不过兄长,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吕布虽勇,关某却不惧,定取他首级。”

刘备不禁苦笑。

他这两个结义兄弟,要说好,是真好!

想当初他们幽州从军,他和关羽都身无长物,甚至连马匹和兵器都没有。

张飞确是涿郡大户,虽说是靠杀猪起家,但家境富裕,颇有资产,情况比他们强百倍。可是在决定从军之后,他却散尽家财,帮助刘备和关羽二人配置衣甲兵器。

一路走来,更对他言听计从。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莽撞冲动。

那莽撞人的脾气一旦发作,就算是刘备也会感到头疼。

二弟关羽好一些,只是却清高自傲,谁也不放在眼里……但愿得,不会有什么事吧。

就在刘备心里盘算的时候,一员白马小将却来到近前。

“玄德公,主公找你。”

这小将,是公孙瓒身边的白马义从。

刘备忙点头,催马跟在他身后,很快就追上了公孙瓒。

“玄德,探马回报,已发现吕布兵马。”

“在何处?”

“正在前方,十里铺休息。”

“可有埋伏吗?”

“呵呵,他现在正狼狈而逃,哪有什么埋伏?

据探马消息,吕布兵马疲惫不堪,已经溃不成军。我想这时候只要我们杀过去,定然会一战功成。”

公孙瓒得意洋洋,也让刘备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便由小弟来打头阵吧。”

“诶,玄德此言差矣。之前你三兄弟在虎牢关外,已大出风头。

这次,就请你为我观战,如何?”

说穿了,公孙瓒这是想吃独食啊!

刘备对此,倒是早有预料。公孙瓒这次南下讨董,虎牢关外却未曾立下寸功,早已不耐。而刘备呢,其实并不想去打头阵,也想要观察一番。公孙瓒既然让他观战,他自然不会拒绝。如果真的一切顺利,他没有损失,若有危险,方显得他的手段。

“如此,小弟便静观兄长凯旋。”

公孙瓒哈哈大笑,便率领白马义从纵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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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铺,位于汜水以南,汴水以西,地势开阔而平缓。

汴水从十里铺一侧流淌而过,留下了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正是剩下,芦苇荡高而繁茂,远远看去,如十里雪场,故而有十里铺之名。十里铺,白雪铺十里……这民谣中的白雪,其实就是指眼前这一望无际的白色芦花,远远望去,景色颇为壮观。

无数并州军正在河边休息,一个个看上去衣衫不整,非常狼狈。

他们有的就地而坐,捧着干粮大快朵颐,有的则趴在河边吃水,似乎完全没有什么防备。

想想,似乎也正常。

他们在半夜撤出了虎牢关,一路走来,的确是辛苦。

向西,再有半天路程就可以抵达旋门关。

于此地休整一下,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听!”

一个并州兵突然停止了咀嚼,放下手中的干粮,抬头眺望。

“什么?”

“马蹄声。”

他话音未落,地面突然一阵剧烈的颤抖。

那并州兵大惊失色,把手中干粮往地上一扔,顺手便抄起了身边的长矛,厉声喊道:“都起来,都起来,敌袭,敌袭!”

他撕心裂肺的喊叫,就见地平线上,烟尘滚滚。

一支骑军,从远处风一般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为首那几十个身披白袍,胯下白马的骑士气势汹汹,已经可以看清楚模样。

有那反应慢的,这时候才站起来。

不过未等他们站稳,就见一道雪亮的刀光从空中滑过,刹那间血雾弥漫,身首异处。

匆忙迎战的并州军,彻底慌乱了。

第四十七章 双雄(下)

一支骑军,从远处风一般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为首那几十个身披白袍,胯下白马的骑士气势汹汹,已经可以看清楚模样。

有那反应慢的,这时候才站起来。

不过未等他们站稳,就见一道雪亮的刀光从空中滑过,刹那间血雾弥漫,身首异处。

匆忙迎战的并州军,彻底慌乱了。

“是白马义从,是白马义从!”

他们从并州而来,对于同样是征战塞北的白马义从,自然有所耳闻。

不少并州兵匆忙上前阻拦,可是那白马义从绝非是浪得虚名,刀光闪闪,枪影重重,呼啸着便硬生生插入十里铺的乱军之中,一路冲杀,直接凿穿了乱军的队伍。

随后,是呼啸而来的幽州铁骑。

并州军几乎是一触即溃,全然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原本宁静祥和的十里铺,一时间血色弥漫。

公孙瓒凿穿了乱军之后,一提缰绳,便拨马回身。

“白马义从,随我杀回去。”

他舞动长矛,复又冲入战场……

“不好!”

远处观战的刘备,突然间脸色大变。

“此地有埋伏,快随我救援伯珪。”

“哪里有埋伏?”

张飞看的两眼冒光,可是听到了刘备后面的话,却愣住了。

只是他话音刚落,未等刘备回答,就听得一阵喊杀声响起。从芦苇荡中,冲出一支骑军,为首大将,赫然正是吕布。只见那吕布,身披唐猊宝铠,外罩百花战袍,头戴束发金环,手持方天画戟。胯下是那匹赤兔嘶风兽,长嘶着,便冲入战场。

幽州铁骑此刻由于身陷十里铺,已经失去了冲击力。

而这支并州铁骑杀出来的时候,令幽州兵大吃一惊。

吕布一马当先,单手持戟,所到之处杀的那幽州兵人仰马翻。

公孙瓒见状,也不禁感到惊慌,忙拍马舞矛,迎向吕布,“吕布小儿,休要猖狂。”

他想要缠住吕布,却不想未等到他杀出吕布面前时,身后却传来隆隆战鼓声。

曹性、郝萌、宋宪、侯成、魏续,五路兵马一起杀出,从四面八方向十里铺冲击而来。

曹性更一马当先,在马上弯弓搭箭,唰的就是一箭。

他的射术,绝对是吕布帐下,仅次于吕布的存在。

那一箭快若流星,公孙瓒一个不防,正中肩头。疼的公孙瓒大叫一声,便从马上载落下来。好在,公孙瓒也是个狠人。他摔下马后,长矛已不知丢去了何处。一名并州兵挺枪重来。他从地上爬起,大叫一声,拔出了肩上的箭矢,而后错步旋身,躲过那并州兵的大枪之后,把手中的利箭狠狠贯入了那并州兵的咽喉之上……

“公孙瓒在此,哪个敢来送死。”

他秉性刚强,临战从不后退。

只是,在这乱军中,他目标本就明显,这么一喊,可就暴露了身份。

郝萌距离他最近,听闻公孙瓒大声喊喝,顿时喜出望外。

这是老天送给我大功一件啊!

他立刻催马轮刀,向公孙瓒冲去。

眼见公孙瓒就在眼前,唾手可得时,却听到一声如雷暴喝:“兀那狗贼,还不死来。”

一员大将,头戴黑铁盔,身披黑铁甲,腰系黒蛮带,手持一杆丈八蛇矛枪,如风一般扑上前,拦住了郝萌的去路。这大将,豹头环眼,燕颌短髯,如同一尊黑铁塔般。

“燕人张飞再次,狗贼还不受死。”

他声若巨雷,手中丈八蛇矛呼的一声刺出,势大力沉。

郝萌举刀相迎,却不想被那蛇矛枪一枪崩开,旋即被刺落马下,气绝身亡……

而另一边,关羽却被吕布拦住。

在这狭小的战场之上,两人都是那种大开大阖的打法。

吕布看到关羽,眼睛都红了。

上次在虎牢关外,这厮以多打少,让他狼狈而逃。如今,他怎地也不能放过对方……

方天画戟对上青龙偃月刀,刀戟碰撞,火星飞溅。

吕布可算是找到了出气的对象,那方天画戟一戟强似一戟,戟戟相连,如同疾风暴雨般就把关羽圈住。关羽奋力抵挡,一开始尚可不分伯仲,可是十几个回合后,他胯下的战马,却先承受不住。关羽本就是身高体重,手中大刀更重达七十二斤。

而吕布的方天画戟更加可怕,重达百斤。

他皆赤兔之威,全力施展。

关羽的坐骑,说起来也不算太差,只是和赤兔马相比,却差了几个等级。

十余个回合之后,关羽的马先顶不住了,步履蹒跚。

而另一边,刘备救下了公孙瓒往外走,张飞却被曹性等人死死缠住,根本脱不得身。

吕布大笑道:“红脸的,若识时务,赶快下马投降,不然定不饶你。”

关羽则奋力拼杀,一边抵挡吕布的攻击,一边骂道:“三姓家奴,焉敢如此张狂?”

这一句话,直让吕布大怒,手下更再不留情。

“翼德,快救云长。”

刘备救下了公孙瓒之后,就看到关羽已岌岌可危,于是忙大声呼喊。

就在这时,远处有传来一阵隆隆铁蹄声。

曹操带着典韦和夏侯惇赶了过来,见状忙大声道:“典韦,速救云长。”

曹操是很喜欢关羽的,从他来到袁绍帐下之后,不管别人怎样,他待刘备三人都是非常客气。

刘备看到曹操赶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挥舞雌雄双剑,保护着公孙瓒向曹操靠拢过去。

与此同时,夏侯惇则领兵冲进了战场之中,更一马当先,朝着张飞赶了过去。

“翼德休要惊慌,我来助你!”

“元让,休要管我,快救我二哥。”

张飞说着话,手中丈八蛇矛舞动越发凶猛。

夏侯惇见他并未落入下风,也不废话,拨转马头就想要过去帮助关羽。

弓弦声响,一支冷箭嗖的飞来,正中夏侯惇的眼睛。

夏侯惇大叫一声,险些跌落马下。

他扭头看去,就见曹性在乱军中正收起弓箭,顿时勃然大怒。

他抬手,把那箭支拔出,连带着眼珠子也一并拔出。不过,他却毫不在意,一口吞下那眼珠子,厉声喝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焉能丢弃?只敢偷袭的小儿,休走。”

半张脸,被鲜血染红。

也使得夏侯惇远远看去,犹如凶神恶煞。

他跃马挺枪,便来到了曹性面前,二话不说,分心便刺。

曹性此刻,也被夏侯惇那犹如鬼神一般的气势给吓住了,竟忘记了躲闪,被夏侯惇一枪挑落马下。

曹性这一死,却让魏续三人乱了阵脚。

三人本就是向缠住张飞,等吕布干掉了关羽之后过来救援。

却不成想……

战局,似乎有些不太妙啊!

魏续心生退意,就想要招呼其他人。

突然间,一阵喊杀声突然从曹操背后响起。

一支人马从天而降,为首一员大将,头戴亮银盔,身穿亮银甲,腰系素白战袍。胯下一匹爪电飞黄,掌中一杆招魂大矟。他出现在曹操等人身后,厉声喝道:“温侯休要慌张,丁辰来也。”

随着典韦的加入,战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吕布单挑关羽倒不成问题,可加入一个犹如凶兽般的典韦,顿时倍感压力。

听得丁辰赶到,他顿时大喜。

“子阳,助我!”

以吕布的骄傲,绝不会说什么‘救我’的话来。

能够向丁辰求助,足以看出,此时此刻吕布的艰难困境。

丁辰跃马而来,在一片血色的战场上,好像银色闪电,眨眼间就到了吕布的旁边。

“典韦,上次放跑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走!”

他说话间,横矟就拦下了典韦。

关羽见状,也知道麻烦了……因为他看到,在丁辰的身后,尚有两员大将跟随。

他不敢恋战,手中青龙偃月刀刷刷刷如雪片般舞动,硬生生逼退了吕布之后,拨马就走。

好在,他临走时并未忘记典韦,大声喊道:“君明,休得恋战,快随我撤退。”

第四十八章 羁绊(上)

小小十里铺,风云变幻。

从公孙瓒杀到,到吕布伏军四起,再到曹操增援,最后丁辰杀至。战局不断变化,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给。曹操也有点发懵,特别是当丁辰出现的时候,他整个人竟呆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那瞬间,他心里有种难言的复杂情绪。

“孟德,还不快走!”

刘备大声喊叫,终于让曹操反应过来。

而这时候,就见庞德拍马舞刀,向他扑来。

“撤退!”

他大声呼喊,拔剑指挥。

与此同时,张飞也逼退了魏续三人,保护着夏侯惇杀出了重围。

“玄德,你保护伯珪撤退,我来断后。”

曹操表情坚定,大声说道。

刘备这时候也顾不得客套,便答应一声,在关张二人的簇拥下,撤离了战场。随同他们一起撤离的,还有夏侯惇。之前他被曹性射瞎了一只眼睛,凭借一股子刚烈之气,杀死了曹性,报了这一箭之仇。可是,之后不久,夏侯惇就有些撑不住了。

毕竟是一只眼睛啊!

哪怕夏侯惇再勇猛,也有些承受不起。

“君明,休得恋战,快撤!”

曹操在乱军中,挥剑劈斩,不知不觉已血染征袍。

他边打边撤,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和典韦失去了联系。

身边的兵卒越来越少,曹操也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于是拨转马头,便冲出了十里铺。

他纵马狂奔,甚至没有看清楚方向。

天色渐渐昏暗,他也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没等他这一口气出完,身后有銮铃声响起,马蹄声阵阵,踏踏踏,越来越近。

曹操不由大惊,向左右观瞧。

却见四周旷野空无一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曹操转过身,就见一匹白马缓缓而来。

“子阳?”

当他看清楚那匹马,还有马上之人的时候,顿时一惊,旋即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

“你到底是追过来了。”

追来的人,正是丁辰。

他横矟身前,面无表情。

黄蹄子看到曹操的时候,也非常欢喜,习惯性的便要跑过去。

可是在距离曹操还有十步左右的时候,丁辰却挽住了缰绳,勒马停止前进。这让黄蹄子感到困惑,它嘶鸣两声,摇头摆尾的打了两个响鼻,似乎是在询问丁辰。

丁辰拍了怕黄蹄子修长的脖子,示意它稍安勿躁。

而后,他就看着曹操,一言不发。

“子阳可是要取我项上人头吗?”

曹操这时候,也冷静下来,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看着丁辰笑了。

“笑什么,你道我不敢吗?”

“哈哈,那倒是没有……只是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在此时此景下,与子阳相见。”

“哼,从你投靠叛军那一刻起,你就应该想到这一刻。”

“子阳,我们不是叛军。”

“不是叛军,为何要兵犯朝廷?

你以前与我说,以下克上,乃大逆不道之罪。你们现在的行径,不就是在以下克上吗?”

曹操在任何问题上,都可以迁就丁辰。可是在这个问题上……

他猛然挺直了腰身,大声道:“子阳此言差矣,我并非是要以下克上,而是要清君侧,扶助汉室。”

“那,不过是以下克上,换了一种说法。”

“子阳,你怎么就不明白?”

曹操急了,挥舞手臂道:“董卓,鄙夫耳,有虎狼之性。

其人有何德能,执掌庙堂?今朝廷屡遭破坏,正需休养生息。可那董卓,如何懂得这些?他生长于边荒之地,满身胡蛮习性。对外,无赫赫武功震慑异族,对内更无高明德行,以令君子相助。你难道没有看见,他在洛阳,又造成了多大灾难?”

曹操这番话,其实和贾诩之前的那些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总而言之,董卓没有那个能力执掌朝堂。

细想,似乎也正是如此。

董卓对外,并无开疆扩土的功勋,对内,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让世人臣服。

他所依仗的,只不过是他手中那些虎狼兵将而已。

贾诩说,董卓这样的人,在盛世,可以守护边塞,在乱世,也能为一方诸侯。而现在,正处于一个极其复杂的时代,需要有极高明手段,和极高明威望的人才能稳住局势。

而董卓,并非这样的人。

他的出现,非但不能给朝廷带来稳定,反而会进一步激化矛盾。

曹操也是同样的一个意思,只是比之贾诩,他说的更加直白。

“子阳,你要杀我,我绝无怨言,是我对不起你们。

可是我希望,你千万不要跟随董卓,那对你而言,绝无半点好处。听我的话,找机会离开,离开董卓。别看他现在得意,也许用不得多久,他就会有杀身之祸……”

曹操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语,触动了丁辰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

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他看着曹操,突然道:“我把李旻抓住了。”

“我知道。”

“当年他施与你的羞辱,我都帮你还给他了。”

“啊?”

曹操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呆呆看着丁辰。

“阿兄,还记得咱们离开颍川时,我与你说过的话吗?”

一声阿兄,让曹操如此坚强的人,竟忍不住生出了泪奔的冲动。

从扈城亭到现在,特别是在丁辰那绝情的一刀割袍断义后,每每思及过往,曹操总会感到心痛。他还是想念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张口闭口唤他阿兄的小丁辰。

“我说过,我可以欺负阿兄,我可以羞辱阿兄,甚至我可以杀死阿兄……但是除我之外,谁都不能伤害阿兄。

当日,李旻对阿兄羞辱,我都记在心中。

这次我把他生擒活捉之后,将当年他施与阿兄的羞辱,全都还了回去。

还有,他被送到洛阳后,董卓把他给烹了。我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是为阿兄报仇。”

“子阳,你……”

曹操不禁泪如雨下,催马往前走了两步。

“你别过来。”

丁辰却喝止了他。

“现在,我有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

“什么问题?”

“当日,你逃离洛阳,可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

曹操嘴巴张了张,看着丁辰,一时间千般情绪涌上心头。

那个小尾巴,终于长大了!

他这心里,感到万分欣慰。

丁辰都明白了。

贾诩说的没错,曹操当日行刺董卓,果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走错方向了。”

“啊?”

“你们联军,应该是在那边。

你这样闷着头往前走的话,是往广成关方向。

那边有董卓的大将徐荣镇守,你若是过去,便自投罗网……另外,董卓已决意迁都,从洛阳搬去长安。而今,他留守关中的兵马,尽数驻扎孟津一带,有尽二十万之多。

她女婿牛辅,已经从河东退守。

吕布手下大将张辽,也正赶往平津。

你不要继续留在联军了,他们成不得大事。若你真想成就事业,不如早点谋划才是。

十日之后,我将退出旋门关。”

“子阳,随我回去吧。”

曹操看着丁辰,动情说道。

丁辰笑了,却摇摇头道:“我随你走了,阿姐和昂必死无疑。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等时机成熟了,我会想方设法,送阿姐与昂回老家去。”

“那你,不怪我了?”

“曹阿瞒,你记住,好好活着,千万别再被人欺负了。

下次见面时,我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你,不是为我,只为我阿姐还有昂,教训你。”

说到这里,丁辰笑了。

他的笑容很灿烂,让曹操心中的那些阴霾,也一下子消散无踪。

“子阳……”

“我走了,早点回去吧,估计你那些手下,都在找你。”

丁辰也不拖泥带水,猛然拨转马头,催马就走。

第四十八章 羁绊(下)

丁辰也不拖泥带水,猛然拨转马头,催马就走。

“子阳!”

“阿兄,记住你可欠了我一顿好打呢。”

丁辰在马上回身,笑着向曹操一摆手,便打马扬鞭而去。

爪电飞黄速度奇快,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而曹操却呆愣在原处,不知为什么,刚才丁辰回身向他告辞的一刹那,他心里难受极了。

“子阳,你等我,记住,要提防……”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催马便追赶丁辰,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

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空回响,而丁辰,已不见了踪影。

此一别,却不知下一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曹操鼻子一酸,泪水无声的流淌下来。

子阳,终究还是原谅了我!

他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

此时的曹操,就好像傻子一样,一边笑,一边流泪,看上去,真的是可笑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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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辰径自返回旋门关,已是戌时。

旋门关前,灯火通明。

一辆辆车仗排成了长龙,自旋门关通过,向西而去。

丁辰正要过去,却听到一阵喧哗声传来。

他眉头一蹙,催马上前查看,就见一辆马车倒在路旁,一个凉州军打扮的将领,正指着那马车的主人破口大骂。

地上,散落一地的简书。

“老东西,找死不成?”

“明明是你纵马惊了我家的车辆,怎地如此不讲道理?”

那凉州军一口生硬的汉话,看长相,并非是汉人。

而马车的主人是一个老者,对那员将辱骂却充耳不闻,在一个书生的搀扶下,从地上把那一卷卷简书拾起。他不理睬,却不代表书生能受得这辱骂,站起身便回道。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立刻暴露了她女儿身的事实。

那老人顿时慌了手脚,忙把她拽到一旁,“昭姬,休得胡闹。”

他抬头,看着那胡将道:“将军息怒,小孩子不懂事,老朽马上,马上就收拾好。”

“呦,还是个雌呢!”

胡将却来了精神,翻身下马,从一兵卒手中抢过了火把,朝那女子走去。

“这位将军,你这是何意?”

“老东西,滚开!”

胡将脸色一变,一把将老人推倒在地,而后便向那女子伸出手。

“来,让本将军看看,长得什么模样?

明明是个雌,却扮成男儿装,莫不是藏了什么秘密?让本将军给你搜个身,检查一下。”

毛茸茸的大手,眼看着就要碰到那女子的身上,就听弓弦声响。

一支利箭呼啸飞来,穿透了那胡将的手腕。

疼的那胡将惨叫一声,抱着手向后跳开。

“谁敢偷袭我?”

呼啦啦,在他身后的十余名胡骑,便冲上前来。

人群顿时大乱,露出了在路旁,手持一张宝雕弓的丁辰。

“你好大胆子,竟敢暗算与我?”

那胡将手指丁辰,厉声喝道:“给我上,抓住他。”

丁辰却不慌张,催马上前,手中招魂矟空中虚斩,引魂珠一声历啸,令人心惊肉跳。

“那个敢上前一步,休怪我手下无情。”

那胡将一见这架势,也有些懵了。

不过,他眼珠子旋即一转,厉声道:“此人必是叛军奸细,来人,给我上,杀了他。”

胡声连连,十几名胡骑齐声呐喊,拔刀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阵马褂銮铃响。

“谁敢在此闹事!”

一声暴喝,回荡苍穹。

一匹遍体通红,好像一团火似地赤兔嘶风兽便冲了过来。

吕布端坐马上,面沉似水。

那胡将看到是吕布,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忙跑上前大声道:“温侯,末将发现了奸细。”

“奸细?”

吕布顺着胡将手指的方向看,顿时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你说,他是奸细?”

“正是……还有那个老头,还有那个书生,其实是女扮男装。

末将发现他们行踪诡异,便上前盘问,不成想那个奸细却用弓箭,射伤了末将手臂。”

吕布忍不住笑了。

一开始,他笑声还不大,到后来,却止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却让那胡将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候,老人走上前来,“敢问,可是温侯吕布吗?”

吕布止住笑声,在马上居高临下看去。

老人,大约八尺身高,相貌清癯,须发洁白。

他举止颇为有度,虽衣衫有些凌乱,却不掩非凡气度。

吕布虽说在边塞长大,但是到洛阳之后,也见过不少人。看着老人的风范,他就知道,这老人不一般。于是,连忙在马上欠身道:“老人家,某家正是吕布吕奉先。”

目光,旋即扫过了老人身后的女子。

他虽然是书生打扮,可是眉眼间,却极为动人。

只是,她那气质却非吕布所喜欢。吕布喜欢的是那种娇艳无双,妩媚成熟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却透着一丝冷意。虽长的娇美,但是那股子冷意,让人退避三舍。

“老朽,蔡邕。

奉丞相所招,前来相见。”

蔡邕是谁?

吕布不太清楚。

不过他倒是知道,董卓这段时间,四处招揽名士。

说不得,这蔡邕就是其中一个。

“这就是你说的奸细?”

吕布勃然大怒,扬鞭狠狠抽打在那胡将的身上。

“攴胡赤儿,我看你是瞎了眼睛。”

吕布虽是粗人,可是对读书人,还是颇为敬重。

他感觉自己失了脸面,特别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看他的目光里,更有一丝不屑。

胡将的名字,叫做攴胡赤儿。

他被吕布这一鞭子,直接抽打的皮开肉绽。

攴胡赤儿抱着头,大声喊道:“温侯饶命,小将也许看走了眼,但却真的是被那个人射伤。”

吕布扭头,向丁辰看去。

老人连忙道:“温侯,此事与这位壮士无关。”

不过,吕布却未曾理睬,而是跳下马,朝丁辰走了过来。

丁辰这时候,也下了马,手里牵着缰绳。

吕布阴沉着脸,来到丁辰面前站稳脚步。他九尺身高,几乎比丁辰高了一尺,所以依旧是居高临下。

“温侯,你……”

“父亲,你别说话,他们似乎认识。”

女子拦住了焦虑的蔡邕,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老人这才醒悟过来,默默退到了一旁。

“你回来了?”

“嗯!”

“看样子,是没有追上。”

“是。”

“那你是动手,还是我来动手?”

吕布这个人骄傲,狂妄,但却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十里铺,如果不是丁辰及时出现,他可能真的要折在那里。

一个关羽,他倒是不太放在心上。可如果加上一个典韦……若是等那个张飞再赶过来,三人联手,他铁定死在战场上。这一点,吕布比谁都清楚,那三个人,可比虎牢关外的三英,更加凶狠。

所以,他倒是挺感激丁辰。

正是因为丁辰的出现,让他保全了颜面。

虽然十里铺一战,他折了曹性、郝萌两员大将,但他知道,这还真就和丁辰无关。

只是,他从不知道如何道谢,所以见到丁辰时,显得有些尴尬。

丁辰闻听,忍不住笑了!

他不是很喜欢吕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吕布有的时候,的确是可爱。

“温侯喜欢就好,我却是有些乏了。”

“他是大方的人。”

大方,是牛辅的表字。

丁辰一愣,朝那胡将看了一眼,旋即笑道:“既然是牛将军的人,那就留他一命?”

吕布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丁辰是事主,他不好做决定。

至于蔡邕……就算他是董卓请来的人又怎样?对于吕布这样的人而言,能征善战的丁辰,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丁辰的回答,让他倍感有面子。

心中对丁辰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吕布笑着道:“那就依子阳之意。”

第四十九章 裂痕(上)

攴胡赤儿是屠各胡人。

董卓雄霸凉州,自然少不得与各部胡人打交道。

凉州,本就是胡汉混居之地,屠各人居于休屠各,在凉州各部胡人之中,实力很强。

董卓平定凉州之乱的时候,屠各精骑便是主力。

此次来洛阳,董卓也是为了防止万一,所以也带了一部分的屠各精骑。

攴胡赤儿,就是屠各精骑的一个小帅。

屠各精骑归牛辅统帅,本来这攴胡赤儿应该随牛辅前往河东,却不想突然生病,所以留在了洛阳。他此次便是奉命前来协助吕布,抵御联军攻击。只是,吕布别看也是胡汉混血,但内心里对胡人极为排斥。当年在五原时,他杀胡人,从不留情。

一百背花!

这就是吕布给攴胡赤儿的惩罚。

所谓背花,又叫杖脊。

搭起一个木架子,把人两手绑在架子上,令其站起在木架子下面,而后用木杖击打后背。

别说一百背花,二十背花就足以让人皮开肉绽。

一百棍下去,狠一点直接就打死过去,轻一点也要丢半条命进去。

攴胡赤儿的惨叫声,在旋门关外回响。

木棍击打在后背之上,发出沉闷声音。

吕布已经回去了,而丁辰则留在原地,帮助蔡邕收拾地上的那些简书。

他知道蔡邕,那是当世名士,正经的高人。

他学识渊博,性子也非常的耿直。早年间,曾多次与宦官集团进行抗争,结果被发配,暗杀,最后不得不流亡到江东躲避。黄巾之乱结束后三年,他才返回家乡。

颠簸流离的生活,使得蔡邕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那股子锐气。

似今日攴胡赤儿的所为,若早年间,蔡邕说不定已拔剑相向,和攴胡赤儿拼老命。

看着他花白头发,丁辰也满是敬意。

他听曹操说过,当世之中,若论学识渊博,除了郑玄之外,便算得上是蔡邕了。

“先生,何苦来趟这浑水呢?”

丁辰有些不忍,把书简捡起,放在马车上的时候,突然低声问道。

蔡邕愣了一下,诧异看着丁辰。

而那个名叫昭姬的女子,则更显出几分好奇。

昭姬,本名蔡琰,是蔡邕长女。

早年间嫁给了河东卫仲道,却不想卫仲道是个短命鬼,没几年就死了。

这年月,女子出嫁的年纪都很小。

卫仲道死的时候,蔡琰才不过十六岁。

当时,蔡邕避货于江东,卫家人更对她颇为虐待。蔡琰一怒之下便离开了卫家,孤身一人跑去江东寻找老父。后来,她又随蔡邕返回家乡,并帮助蔡邕整理书籍。

这是一个才学极为过人的女子!

“将军,此话怎讲?”

蔡邕试探问道。

“先生不必怀疑我,我阿兄是曹操,之所以从军,也是有不得已苦衷。”

面对蔡邕,丁辰并无任何的隐瞒。

他相信蔡邕不会出卖他……哪怕被苦难磨去了棱角,但蔡伯喈就是蔡伯喈,值得他信赖。

“你是孟德妻弟?”

“正是。”

“那个在荥阳城下,一己之力大败八千颍川兵,被称之为当世飞廉的丁辰丁子阳?”

一己之力?

丁辰忍不住笑了。

“就算是八千头猪一拥而上,我也不是对手,更别说八千兵马。

李旻无能,累死三军。

能够在荥阳取胜,非是我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对方太过愚蠢,才被我率部一举击溃。”

“没想到,当世飞廉,还是一个翩翩佳公子呢。”

蔡邕忍不住笑起来,言语间对丁辰,也少了些许防范。

“你的事情,我倒是听人说过一些。

其实,你也莫怪罪你阿兄,孟德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过,你为何说那洛阳,是一池浑水呢?”

“洛阳城中,很是复杂。

便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先生若是没有必要,最好原路返回……丞相已经下令迁都,如今的洛阳,必乱成一片。”

“迁都?”

蔡邕倒吸一口凉气,久久无语。

半晌,他苦笑道:“那我也要去……子阳有所不知,我若不来,我那乡里族人,便必死无疑。”

丁辰一怔,旋即明白了蔡邕的意思。

想必是董卓派人去请蔡邕,他一开始不愿意过来,于是董卓就以他的族人做威胁。

嗯,这很董卓!

典型的董卓风格,令人生厌。

丁辰理解董卓,他想要找一些名士来为他助长声势。

没办法,他在中原地区,确实没有威望。而威望这东西,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建立。

那除了需要家世之外,更要有学养,气度,风骨来做支撑。

而这些,董卓一样都不具备。

如此一来,他想要强化自己的声望,就只能从外部入手。

比如,他重用党人,委任杨彪、黄琬这些大臣,同时招揽名士,来表现他求贤若渴的态度。只是,那些名士也不是傻子,谁都知道,董卓这艘船并不牢靠。求不得,便威胁,这是典型的野蛮手段。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手段有时候,很有用处。

当然了,威胁也要看人。

似那种世家大族,董卓就不敢威胁。

比如,颍川四姓,都是家大业大,而且家族中名士众多,一旦碰触,就会惹来麻烦。

而蔡邕,颠簸流离多年,当年的老友、学生,在党锢之祸中死的死,亡的亡,人脉关系早已经不复存在。而他更多年不在朝堂,也无甚权柄。家中除了两个女儿,再无能够出来支撑场面的人。这种情况下,董卓不威胁他,还又能威胁别人吗?

这世上,从来都是捏软柿子!

丁辰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蔡邕,又看了一眼在他身旁的蔡琰。

“先生,你不该让令爱跟随啊。”

“为什么我不能跟随……家父老迈,身体日益衰弱。

我若是不随行照顾,万一有个差池该如何是好?姓丁的,你少在这里装好人……”

“昭姬,不得无礼。”

蔡邕知道,丁辰是好意。

他连忙呵斥了蔡琰,而后向丁辰道歉。

丁辰并不在意,只笑了笑。

他从地上,把最后一卷简书捡起来,放在车上。

“先生,不是我啰嗦。

而今自旋门关以西,至洛阳,一路上并不安全。

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些胡骑大多是蛮横无理。他们不知先生大名,难免会言辞粗鲁,有辱斯文。更何况,我看先生也没什么随从,就算到了洛阳,也要继续西行,会有很多不便。如果先生信得过我,可以先到我营中停留。过些日子,随我一同撤离,路上也能有一些照应。小子别的不敢说,但保护先生平安抵达洛阳,却不困难。”

当然不难!

要知道,丁辰而今在凉州军中,地位可不一般。

华雄死了,凉州军正需要一个能站出来撑门面的人。

丁辰虽非凉州军嫡系,也是凉州军的一份子。加之他扈城亭三败曹操,荥阳城下大败李旻,那‘当世飞廉’之名已经在凉州军中传扬开来,足以让他有一席之地。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谁敢招惹?

蔡邕闻听,有些心动了!

说实话,他也担心路上遇到麻烦。

女儿的安危,还有他那些心爱的书简,有任何闪失,都足以让他心痛。

若是跟随丁辰,至少安全可以得到保证。

只是,他为何如此热心?

蔡邕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丁辰,而后又看了一眼蔡琰。

蔡琰依旧是一副横眉冷对的表情,而丁辰呢,似乎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蔡琰身上。

也就是说……

蔡邕多多少少,算是放心了。

他很怕,害怕丁辰如此热情,是对他这宝贝女儿动了心思。

“子阳盛情,老朽若不接受,便是不知好歹了。

也好,那老朽便叨扰子阳,还请子阳多多照顾才是。”

第四十九章 裂痕(下)

丁辰顿时笑了,“其实,我阿姐仰慕先生久矣。她虽不擅音律,可是却很喜欢听。先生所创曲谱,流传甚广,我阿姐非常喜欢。若知道我未能保护先生周全,她定不会饶我。”

原来如此!

蔡邕这一下,算是真的放心了。

就在这时,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正是庞德。

他远远看到丁辰,忙催马赶过来,翻身下马,快走几步到了丁辰跟前,插手行礼。

“主公总算是回来了,若再不见你,高将军非撕了小将不可。”

“令明,咱们营地在何处?”

“依照主公吩咐,高将军建好营地之后,把主营让给了温侯。

我们如今驻扎旋门关外,距离此地不远。”

“找几个人,推车。

要小心一点,千万别损坏了车上的简书……”

“遵命!”

庞德立刻招手,示意身后士兵过来推车。

丁辰则搀扶蔡邕上了另一辆马车,而后对蔡琰道:“蔡娘子,请上车吧。”

“哼!”

蔡琰看了丁辰一眼,飘然蹬车。

一阵香风从丁辰的身边掠过,丁辰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登徒子!”

蔡琰脸一红,轻声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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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皋,虎牢关联军大营。

袁绍终于赶了回来,但时局已发生了变化。

在吕布退守旋门关后,远在梁东的孙坚,却遭遇了一场致命打击。

时,李肃自荥阳撤退,张邈等人不敢追击。

孙坚得知消息后,却大为恼怒,认为张邈等人不足以成事,错失了击败凉州军的大好时机。

竖子不足与谋!

孙坚破口大骂,而后自梁东提兵追杀。

却不想,广成关守将徐荣,与李肃早有安排。

他们在梁县城外设伏,待孙坚兵马抵达之后,伏兵四起,杀的孙坚大败。孙坚几乎是全军覆没,与数十骑突围而走。孙坚好戴赤帻,就是红色的头巾,在战场是极为醒目。结果,他就被徐荣给盯上了,一路追杀……眼见无法甩脱徐荣,孙坚手下大将祖茂便站出来,把那赤帻讨要过来,带着人引开了徐荣,才使得孙坚自小路逃脱。

然则,孙坚是跑了,可是祖茂却未能幸免,被徐荣追上,当场斩杀!

这让孙坚万分悲恸,发誓要为祖茂报仇。

他向联军借兵,却不料张邈等人用各种借口推脱。

最后,还是鲍信愿意借给孙坚三千兵马,但是与孙坚而言,三千兵马也只是杯水车薪。

孙坚,也因此和诸侯生出了间隙。

他和诸侯之间,本就有矛盾。

而今这裂痕越来越大,更使得联军开始分裂。

袁绍返回联军之后,忙派人前去安抚孙坚,同时严厉斥责张邈等人。

张邈还好说,主动向孙坚认错。

可是兖州刺史刘岱和东郡太守桥瑁却相互推诿,互相指责,旋即反目成仇……

在吕布撤军后的第八天,刘岱突然派大将王肱袭击桥瑁,并将桥瑁当场斩杀。

东郡,本就归属兖州所治。

桥瑁被杀之后,刘岱旋即命令王肱为东郡太守,也使得诸侯联军,趋于崩溃的边缘。

对此,袁绍也非常恼怒。

好在他这次去邺城,与韩馥取得了谅解。

在三思之后,他召集诸侯齐聚成皋,商议事情。

“绍与韩使君讨论过,而今我们虽联盟讨董,但还是缺少一个真正可以令天下英雄信服之人。今,弘农王被害,而陛下年幼,又为董卓胁迫,相隔关塞,不知生死。

有道是,天下不可一日无君。

我以为,当另立新帝,主持大局,共同讨伐董贼,方可一战功成。”

另立新帝?

曹操在一旁闻听,不禁眉头一蹙。

袁绍这是想要做什么……此前董卓废立汉帝,已经是破坏了纲纪。

而今,汉帝尚在,他又要另立新帝,莫非别有用心?

在联想到之前袁绍的种种行为,使得曹操心生疑虑。只是,袁绍而今是盟主,他虽有心反对,也不敢站出来。刘岱已经杀了桥瑁,他若站出来,焉能保证,袁绍不杀他?

“诸侯成不得大事,阿兄若想成就事业,还需设法退出,积蓄力量,方可有所作为。”

那天晚上,丁辰对他说的话,在脑海中回响。

也许,是时候退出了!

曹操此次刷威望,已经差不多了。

事实上,那天他驰援公孙瓒,并主动掩护公孙瓒撤离。公孙瓒回来之后,对他是赞不绝口。而诸侯对待曹操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假情假意,而今变得郑重许多……

“我不同意!”

袁术起身,大声反对。

“本初此举,与董贼有何分别。”

“公路还是太年轻了,我之所以做这个决定,乃是为大局着想。

我以为,幽州牧刘虞乃汉室宗亲,且德高望重,可以为帝。此当年我离开洛阳时,弘农王秘密与我的印玺,言若能找到合适人选,便可取而代之。今弘农王为董贼所害,而陛下年幼,更不知生死……庙堂为董卓把持,不立新帝,如何能正名?”

幽州牧刘虞?

好像,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只是你随便拿出一块玉印,就说是弘农王赠与,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之前会盟时,不见你拿这块玉印说事。现在却拿出来,给人的感觉,实在是……

可是,却无人敢提出异议。

“诸君,以为如何?

我与韩使君已经商议妥当,万事俱备,只待刘使君答应。不过,刘使君性情耿直,还需诸君赞同……这样吧,若是同意的,就请表示一下,我也好与刘使君联系。”

说完,袁绍不停向曹操使眼色。

曹操心里腻歪极了,对袁绍这种行为,简直厌恶到了极点。

他不能反对,但也绝不会赞成。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时候谁赞成,会被天下人唾骂。

所以,曹操只能哈哈大笑,却不肯发表意见。

曹操不肯站出来,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动作,让袁绍犯了尴尬。

他只好说:“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如此甚好,我这就命人与刘使君联系。”

“本初,另立新帝先放在一边,我想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公孙瓒阴沉着脸,大声道:“董卓迁都长安,把洛阳富户尽数迁移,令天下人不满。

刘使君是否愿意为新帝,且先不管,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董贼得逞吗?”

“是啊,董贼不死,我等必成天下人笑柄。”

孙坚对董卓恨之入骨,听了公孙瓒的话,也大声响应。

袁绍的脸色变得难看了……可不管是孙坚,还是公孙瓒,都是那种兵强马壮的诸侯。

他就算想翻脸,也要考虑一下后果。

所以,袁绍只好暂时忍耐下来,强笑道:“伯珪、文台忠勇可嘉,实乃天下人楷模。

既然如此,就请两位为先锋,若谁可以先入洛阳,便为首功一件。”

袁术一旁听了,却面积抽搐一下,看着孙坚的目光,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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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回到了营地,感觉疲惫不堪。

一场议事,到最后却变成了闹剧,让他无比的失望。

他真的想退出了!

联军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想要真正扶立汉室的,所有人心里面,都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甚至可以猜想到,就算他们兵进洛阳,也不会改变大局。

董卓已经带着汉帝前往关中,难不成让这些人继续出兵,讨伐关中吗?

在曹操看来,这根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主公,可有歇息?”

曹操睁开眼,沉声道:“是奉孝吗?”

说着话,他便站起身来,“进来吧。”

帐帘随即挑起,只见郭嘉带着一个青年文士,迈步走进帐来。

那青年衣衫华美,器宇不凡。

进入大帐后,他拱手向曹操行礼道:“颍川荀彧,闻公大名,特来相投,还望公不吝接纳。”

第五十章 尾声(没结束,不要误会)

荀彧,字文若,颍川人氏,年二十七岁。

他出身于颍川四姓之一的荀氏家族,祖父荀淑知名当世,号为神君。

荀淑有八个儿子,也都闻名于当世,号称八龙。荀彧的父亲,就是八龙之一的荀绲,而他的叔父,则是曾为司空的荀爽,而今被董卓强行征辟,在丞相府中效力。

永汉元年,汉帝刘辨登基。

荀彧被举孝廉,任守宫令,就是掌管皇帝笔墨纸张等物品的官员。

不成想九月,十常侍为祸朝纲,董卓入京,废汉帝刘辨。荀彧立刻就觉察到局势不妙,二话不说便弃官归乡。

回到老家之后,他就找到了家中父老,言:“颍川是四战之地,今恐天下有变,颍川势必会有波及。所以,还请尽早离去,千万不可在这里久留。”

然则,乡人怀念故土,不愿离开。

无奈之下,荀彧只好带着宗族,前往冀州避难。

不久,董卓讨伐战就拉开了序幕……

从一开始,荀彧就不看好这所谓的联军,认为难有作为。

但他还是决定,随袁绍在暗地里观察。

经过这半年多的战事,荀彧发现,袁绍不是成就大事的人。他正准备返回冀州,却偶遇同乡郭嘉。并且在郭嘉的劝说下,荀彧继续留下,观察曹操,并颇为赞同。

今日诸侯议事结束,荀彧已作出了决定。

他找到了郭嘉,对郭嘉说,我想和曹公见一面。

郭嘉对此自然不会拒绝,甚至他觉得,荀彧才学远胜与他,更想要把他留在曹操身边。

而曹操,对荀彧也不陌生。

在大将军府的时候,曹操就认识荀彧的叔叔荀爽,并通过荀爽,和荀彧有过交道。

他非常清楚,荀彧有王佐之才。

所以当他看到荀彧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等荀彧说完,他才算是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拉住荀彧的手道:“若得文若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荀彧,却笑而不语。

待激动过后,曹操稳住了心神。

三人分别落座之后,荀彧就问道:“今彧前来,是有疑问,想要请教曹公。”

“文若休要客气,但问无妨。”

“今日,袁绍在大帐中所言,彧亦闻之。

敢问曹公,如此局面下,有何打算?”

曹操听闻,不禁苦笑。

“不瞒文若,你来之前,我正为此苦恼。

先前,操以天下苍生为计,不惜妻子涉险,投奔联军。可是这些日子下来,却心灰意冷。诸侯各怀心思,不肯尽力。原以为本初有大志向,却不想他亦另有图谋。

虎牢关一战,群雄止步。

荥阳城下,八千颍川子弟尽没,更使得董卓气焰嚣张。

操闻董卓现正欲迁都长安,洛阳繁华,尽毁于一旦……操,实心痛之。

然操而今,兵不过三千,将不过数人。纵有心杀敌,却苦于无力,故欲退出联军。”

荀彧听了这番话,大吃一惊。

“曹公,万万不可!”

他站起身来,大声道:“曹公千万不要在此时退出,否则必前功尽弃。”

“文若此话怎讲?”

荀彧深吸一口气,道:“董卓残暴,已超出常理,故而早晚会因祸乱暴毙,难有作为。

公实力弱小,若与董卓为敌,不异螳臂当车。

然越是如此,公就越不能退!

此次诸侯讨伐董贼,结果却徒增笑柄,为天下人所耻笑。袁本初空有名望,然私心太重,根本无法号令群雄。诸侯避战,不肯尽力,方使得董卓接连取胜,气焰熏天。

唯有曹公,自投奔以来,不予余力,奋勇争先。

扈城亭虽三战三败,却犹自不肯气馁,而后一战功成,为天下人所称赞。此前十里铺上,又是曹公不顾危险,率部驰援公孙瓒,身先士卒。后断后压阵,抵御董卓虎狼之师,乃真豪杰也。而今,成皋诸侯提起曹公,又有哪一个不是交口称赞?”

曹操听罢,心里美美的。

不过他脸上仍旧是一派淡然之色,轻轻摆手道:“文若,此非我之功也。”

荀彧却正色道:“曹公,此时此刻,绝非谦让之时。

公不闻:行百步者半九十乎?

曹公而今,只差一步,就是兵进洛阳,方为有始有终。

为此,哪怕是兵卒尽没,只要曹公在,便有复起之时……曹公当知,入洛阳与此时退出,结果截然不同。只要曹公你能入得洛阳,到时候天下英雄必会欣然投奔。”

嘶!

曹操听完了荀彧的话,不禁陷入沉思之中。

他闭上眼,反复琢磨荀彧话语中的意思,越想就越觉得,荀彧说的是非常有道理。

他,必须要展现出全心全意为汉室江山拼杀的忠臣形象。

要知道,他出身不如袁绍,这是先天的弱点。可这个弱点,如今听荀彧所言,似乎并不是不能弥补。

当然了,这里面肯定会有风险。

可自古以来,富贵险中求,又有什么事情,能不冒险呢?

子阳不惜背负骂名,留在董卓身边,保护妻儿。我若不能有所成就,如何对得起子阳?

想到这里,曹操猛然睁开眼睛。

“文若所言极是,我亦将奋战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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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炽烈。

暮夏时节,天气却越发的炎热起来。

在通往关中的大路上,一支兵马正列队而行。

丁辰跨坐马上,神色悠闲。

在他身后不远处,只见两辆马车参杂在这支队伍之中,沿着大路,吱呀吱呀的行进。

“子阳!”

从马车上,传来苍老的声音。

丁辰忙拨马回转,来到马车旁边,恭敬道:“先生,有何吩咐吗?”

“我想过了。”

“嗯?”

“到了渑池之后,我先不进长安。”

“为什么?”

“丞相召我,我亦前来。

不过,今丞相迁都,想来朝中事务繁多。

而我在长安也无甚亲朋,冒然前去,人生地不熟,万一遇到麻烦,只怕是无人相助。

子阳为人忠厚,我亦深信之。

所以我想先随子阳在渑池落脚休整,待子阳返还长安时,我一同前去,想必丞相不会怪罪。”

“这个……”

“难道子阳不愿意吗?”

人道人老奸,鬼老滑,大体上便是如此。

蔡邕蹉跎十余载,如何不懂得这个道理?

他为人耿直,有的时候甚至比较天真,可不代表他就是傻子。相反,蔡邕很聪明,哪怕是十几年前在朝中为官时,也非愚蠢之人。不过骨子里有点书生气,加之当年党锢之祸正激烈,身为读书人,蔡邕自然要表明立场,所以和阉人斗得激烈。

十几年过去,很多事情就看得开了。

想当初,那些所谓的至交好友,见他挺身而出时,都表现出鼎力支持。

可是等他落难之后,只看到落井下石的人,却不见有人为他说项。后来,还是跑去了江东,在他学生家中避难。那时候,就连他的亲家,也就是河东卫家都不肯帮忙。

这次被逼而来,蔡邕其实是有顾虑的。

如果不是董卓用族人性命威胁他,他未必会向董卓低头。

没错,他到了长安,董卓绝对会对他待若上宾。

可又如何呢?

长安局势那么复杂,连丁辰都说了,那就是一池浑水。

蔡邕不是一个人,他还带着女儿,所以必须要安全一些,能找一个可以依靠之人最好。

但长安城中,他确无朋友。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丁辰,让他眼前一亮。

曹操这个人,他也有了解。虽然,他对曹操的了解,还止步于当年曹操为雒阳北部尉,设五色棒棒杀蹇叔,而后刺杀张让的时候,可他却知道,那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丁辰为保护自家阿姐和甥儿,不得不加入董卓军中,可以理解。

在旋门关的时候,蔡邕更仔细观察了丁辰一番。

在确定丁辰并非好色之徒,对他那宝贝女儿也没有什么不良居心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丁辰在荥阳,立下了战功。

而在旋门关时,不管是凉州军还是并州军,对丁辰也都持有尊重。

就连那眼高过顶的吕布,也对丁辰非常客气。这就说明,丁辰已经有了足够实力。

有他帮忙,想来在长安的日子也不会太难!

丁辰却没想到蔡邕这么深的考虑,被蔡邕一逼,他连忙道:“先生说的哪里话,你愿意随我驻守渑池,我求之不得。不过军营之中吵闹,我担心扰了先生的清静。”

“不扰,不扰!”

蔡邕呵呵笑道:“子阳可以在军营旁边为我安排一个住处,这样一来,也不会影响子阳。”

得!

老先生看样子是缠上自己了!

对蔡邕,丁辰并不反感。

这老先生不似以前,他跟随曹操时拜见的那些老学究,一个个拿着架子,好生厌烦。

蔡邕为人很风趣,谈吐也很随意。

至少,这十几天来,老先生从没有在丁辰面前摆什么架子,让丁辰感觉着,非常舒服。

“既然先生如此决定,小子求之不得。”

他陪着蔡邕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催马离去。

“父亲,为何要跟着他呢?”

蔡琰坐在一旁,露出不满之色。

蔡邕笑道:“跟着他有什么不好吗?

那董卓,虎狼之性。为父如今已老迈,无力与之相争。有丁子阳保护,你我也能在长安少些麻烦。”

“凭他?”

蔡琰有点不太相信。

蔡邕道:“昭姬莫小看了他,且不说他之前立下了战功,只看他随行的兵马,皆骄兵悍将,却对他惟命是从;而过往兵马,则自动退避,不敢与之相争,就知道他有些手段。昭姬,今时不同往日,你记住,到了长安之后,满腹经纶比不得三尺青锋。

只要有丁子阳在,就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满腹经纶,比不得三尺青锋?

听了蔡邕这句话,蔡琰不禁有些难过。

也许,这就是读书人的悲哀吧……在刀剑面前,纵有千般道理,也无法讲的清楚。

不过,也许父亲说的不错!

有那个一身懒散气息的家伙在,说不定长安之行,不会如想象中那么艰难吧……

想到这里,蔡琰对丁辰突然有了一些好奇。

当晚,丁辰一行人在新安宿营。

新安守将魏越,出身凉州军,所以对丁辰非常客气。

也许他听说了,丁辰已经接受了李儒的招揽。从某种程度上,丁辰已进入凉州军的高层。

加之丁辰在荥阳立下大功,更生擒了颍川太守。

可想而知,到长安之后,董卓一定会加以封赏……君不见,此次迁都,董卓专门派人护送丁夫人和曹昂,一路上保护非常周全,更显示出董卓其人,对丁辰的重视。

对魏越的示好,丁辰自然没有拒绝。

他当晚参加了魏越设下的酒宴,一直到半夜才返回营中。

“洛阳方面,可有什么消息?”

他坐下之后,从庞德手中结果了一条毛巾,便敷在脸上……那些凉州人,真能喝!

“刚得到消息,诸侯联军,已兵临洛阳。

孙坚进入洛阳城,而曹操……”

高顺话说到这里,有些迟疑。

丁辰猛然睁开眼,把湿巾拿开,坐直了身子。

“阿兄怎么了?”

“曹操未入洛阳城,而是独自领兵,继续西进……在谷城遭遇徐荣伏击,全军覆没,今不知去向。”

第五十一章 情愫(呃,求个点击和推荐票,可否?)

大帐里,一阵死一般寂静,空气几近凝固。

庞德、胡车儿在旁边,甚至大气都不敢出,怯生生看向丁辰。

丁辰咬着牙,一言不发。

良久,他突然抬手,哐当一声把面前帅案掀翻在地。

“他为何不听我的劝告?他为什么非要跑来送死?

我告诉过他,让他退出联军,为什么还要追过来?难道,他就那么想做那该死的英雄?”

丁辰低声咆哮,令高顺三人面面相觑。

高顺还算好一些,知道丁辰和曹操之间的感情深厚。

而胡车儿和庞德就有些困惑了,不明白丁辰为何如此。因为在世人眼中,丁辰和曹操早已反目成仇。此前,丁辰几次三番要杀曹操,甚至和曹操割袍断义……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二人也知道一些。不过说实话,他们并不认为那仇恨有多么深。

此刻,丁辰意外的爆发,让他们困惑不解。

胡车儿是懒得去想,而庞德也只是有些奇怪,并未真个在意。

发泄了一番之后,丁辰总算是冷静下来。

他闭上眼,沉思片刻后,沉声道:“令明。”

“末将在。”

“我要你带上一队机灵的人,入关打探我阿兄的消息。

设法弄清楚他的生死,一旦有结果,立刻回来向我禀报……对外,就说是为我打探一下联军的消息,其余事情,不必过问。

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无非就是借打探战况为由,寻找曹操。

若曹操有危险,便伺机营救嘛。

庞德此前做过斥候队长,对打探消息并不陌生。

他连忙道:“主公放心,庞德明白。”

“去吧!”

“喏!”

庞德不敢迟疑,立刻转身出了大帐。

丁辰则又坐下来,一旁高顺唤来了亲随,把帅案重又放好。

“子阳,你也不必太担心。

令兄也算是当世豪杰,英雄一世,绝非那短命之人。你想想看,当初你把他杀的那么惨,他还不是照样逃走了吗?似他那等人,都有气运加身,又怎可能出事呢?”

丁辰没好气道:“我才不是担心他,我只是害怕他死了,我没办法向阿姐和昂交代而已。”

高顺不禁笑了,朝胡车儿摆摆手,示意他在外面警戒。

“怎么,和好了?”

“什么和好,说了不是担心他。”

看着丁辰那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高顺越发觉得有趣。

不过,他没有再谈论此事,因为他害怕,会引起丁辰更多的烦躁情绪,于是话锋一转。

“子阳,我们马上就要到长安了。”

“哪又怎样?”

“可曾想过,该如何自处呢?”

“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过,回到长安后,要向丞相请辞吗?”

“是啊!”

丁辰叹息一声,压低声音道:“这次丞相迁都,过于突然,给我感觉这背后似有人在推动。

虽说迁都之后,联军不再形成威胁,但始终感觉到了长安,局势会更复杂。

你我都不是那种好勾心斗角的人,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会遭人算计。我想,与其在长安被人算计,不如离去……那里,一定会更加危险,更加复杂,不适合你我。”

说到这里,丁辰看着高顺道:“老高,是不是有些不舍?”

高顺闻听却晒然笑道:“有甚不舍,只不过那陷阵营好不容易有些成绩,放弃的话,感觉可惜。

不过,你说的不错,你我的性子都不喜欢勾心斗角,留在长安,反而更加危险。”

丁辰没有问高顺的打算,而是直接问他舍不舍得。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也许是此次荥阳大战,让他的性子里不知不觉中多出了一些强势的味道,所以言语中,直接就为高顺做出了决定。亦或者,在丁辰眼中,高顺就是他身边的人吧。

高顺倒也不觉得被冒犯,甚至没有感觉到丁辰的变化。

听了他的回答,丁辰总算是笑了。

“我出征前,丞相曾对我说,只要我斩首青绶,便答应我一个要求。

这次我生擒了李旻,也算是完成了任务。我想,他应该不会反悔,你也做好准备吧。”

高顺闻听,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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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丁辰在新安城外休整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继续启程。

渑池位于新南以西,是出函谷关之后的第二座城池,也是长安以东的一处军事要地。

历史上著名的渑池会,就发生在这里。

丁辰奉命驻守渑池,也是董卓的安排。

由此可以看出,丁辰在董卓心目中的地位,伴随着荥阳之战后,发生了巨大改变。

这屯驻渑池,形同独领一军。

在此之前,丁辰是绝无可能享受到如此高的待遇。

不过这也让丁辰有些担心。董卓如此看重他,他向董卓请辞,董卓会答应他离开吗?

这心里,有些忧虑。

渑池不大,丁辰抵达渑池之后,非常顺利的接收了驻扎在渑池的兵马。

此前的渑池守将名叫李蒙,也是凉州军的将领。

由此可以看出,在董卓帐下,吕布虽然备受重视,可真正为董卓所信任的,还是凉州军。

李蒙和丁辰交接之后,连夜便赶往长安。

丁辰则巡视了渑池周遭,便决定驻守城外……渑池县城不大,相传最初,这里只是一个水池,名为黾池。后来因古代赵秦会盟而闻名天下,于是就有了黾池县城。

整个县城,有人口三万,是个中等县城。

而驻守黾池的兵马,却有八千。

在加上丁辰带来的一千多兵马,将近一万人。

小小的县城,突然增加一万人,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负担。所以丁辰也不想麻烦地方,索性把帅府就放在了城外。这样一来,更方便操练兵马,也省去了不少事情。

只是,曹操依旧没有音讯。

庞德还没有回来,不过根据从前方撤下来的凉州军口中,丁辰大体上弄清楚了事情的缘由。

他们退出洛阳不久,联军便抵达偃师。

时,洛阳因遭遇董卓的强行迁移,以至于房舍被毁,宫殿被烧,昔日偌大的繁华都城,变得残破无比。

袁绍等人担心会有埋伏,所以在偃师迟迟不肯前进。

时曹操和孙坚感到不满,于是向袁绍主动请缨。

曹操是率先抵达洛阳,不过他没有进入洛阳城,而是继续向西追击。孙坚呢,从宣阳门进入洛阳,扑灭了洛阳大火。相比之下,曹操的运气有些糟糕。他一路追击,解救了不少难民。可是在抵达谷城时,却遭遇徐荣和吕布联手夹击,惨败而逃。

也不是什么徐荣设伏,只能说是曹操的运气太坏。

他解救难民,恰逢吕布出巡。

徐荣随后得知消息,便出城夹击……

曹操身边不过三千多兵马,而夏侯惇则被送回老家养伤。夏侯渊与曹仁,被派去扬州征兵,所以曹操随行只有典韦和曹洪两人。面对吕布和徐荣的夹击,又怎能不败?

只是,他这一败,却音讯全无,让丁辰感到担心。

不过,他相信高顺所说,曹操有气运加深,一定会逢凶化吉。

在渑池驻扎下来后,丁辰便清闲下来。

扈城亭、荥阳、旋门关……这一场大战,他奔波三地,不知不觉中就是半年之久。

时已入秋,天气开始变得凉爽起来。

这一日,丁辰在营中有些无聊,于是带着十几名亲随离开了营地,信马由缰的漫步。

官道之上,行人簇拥。

一眼看去车辆滚滚,热闹非凡。

不过,丁辰却知道这些人,大都是被董卓强行从洛阳撤离的富户。

据说此次迁都,为了避免长安清冷,董卓自洛阳强行搬迁十万人,又从洛阳周围迁移富户,遇难者多达三十万。这许多人口,要陆陆续续的赶赴长安,以填补关中人口不足。只是,背井离乡之后,人们感到不知所措,犹如行尸走肉般的赶路。

一路上,饿死的,被害的,亦或者是遭遇凉州兵劫掠的人,不计其数。

阳光明媚,可大路之上,却是愁云密布。

时不时,可以听到隐隐哭泣声。

“你们不能带走他们?”

“娘子,这些孩子,是我花钱买的。”

“然后呢?你要把她们当作牲口一样贩卖,时不时?”

一阵争吵声从前方传来,丁辰勒住马,挺直了腰身举目看去。

就见在官道的拐弯处,聚集了许多人,那吵闹声,就是从那人群之中传出来……

“怎么回事?”

丁辰感到有些好奇,于是催马上前。

因为,从那争吵的声音中,他听出了其中一人,正是蔡邕的女儿蔡琰。

对于这个冷艳的女子,他颇有好感。

只是,每次他过去拜访蔡邕时,老先生都会用一种防贼的态度来对待他,严禁他和蔡琰接触。

这,也让丁辰感到有些好笑。

“全都让开,让开!”

在亲随的驱赶下,人群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丁辰策马走了进去,就看到蔡琰好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一样,拦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衣着华美,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仆从。

而蔡琰的身后,则躲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阿姐,我们不是他买来的……我们本来是好人家的,可是家中遭遇兵祸,爹娘都死了。

我们本来是想要去洛阳投亲,不想路上遇到他,就把我们抓起来。

他那边,还要好多和我们一样的人……听那些人说,他要把我们卖去凉州做奴隶。”

小女生怯生生道,却激怒了蔡琰。

面对十几个彪形大汉,她却丝毫不肯退让。

张开手臂,她怒视对方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历,可我今天绝不让你们得逞。”

第五十二章 求救(明儿周一了,有没有票票?)

矮胖子怒了!

之前,他看蔡琰气质不俗,所以言语间还算客气。

可现在,蔡琰摆明了要坏他财路,又怎可能再给蔡琰好脸色,神情旋即变得狰狞。

“贱婢好胆,连我的事也敢管?

不打听打听,某家的事情岂是那么容易管的吗?把人交出来,某不与你计较,若不然就休怪某不客气了。”

“那你不客气一个给我看看呗。”

他话音未落,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哪个混蛋说话?”

矮胖子顿时大怒,转身便吼叫起来。

他今天也是出师不利,就一个愣神的功夫,两个抓来的小崽子便跑了出去,然后引出来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而蔡琰听到那声音,却笑了。

她这一笑,当真好看。

恰如冰川雪莲绽放,让人不禁眼前一亮。

“就是我这个混蛋。”

丁辰下马,走了过去。

他今天出门,只穿了一件便服,看上去很平常。

矮胖子咬牙切齿道:“看样子这天底下管闲事的人还真多……倒要让你知道,多管闲事是什么下场,给我打死他。”

身后的仆从立刻齐声呐喊,便扑向了丁辰。

周围的围观者,则一个个惊恐喊叫起来,场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不过,丁辰却背着手,笑眯眯看着那些冲过来的仆从,一点闪躲,甚至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小心!”

蔡琰心里一紧,忙喊道。

只是未等她声音落下,十几个亲随便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们更不客气,直接拔刀出鞘。

那些个仆从还没等弄清楚是什么状况,就有几个人倒在血泊中。

剩下的那些仆从懵了!

这一言不合,便拔刀杀人?未免也太凶残了吧!

虽说这年月里,轻侠众多,目无法纪。

但似这些人如此不讲道理,却是少见……

丁辰也不阻止,牵着马,走到了蔡琰身边,打量她一眼之后,点点头,便转过身来。

他这做派,立刻让蔡琰心生不满。

“你怎么如此随意行凶?”

“行凶?”丁辰道:“我这是在执法。”

“你又执的是哪家律法?再说了,执法自有公门中人。”

丁辰道:“在渑池,我便是法。

我现在怀疑这些人是奸细,杀了也就杀了……蔡娘子,麻烦你弄清楚状况,而今正是战乱之时,哪有什么律法可言?以后,别强出头,我未必每次都能为你出头。”

“你……”

蔡琰听得心里一怒,之前那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可细想下来,丁辰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今时不同往日,战乱四起,盗匪横行,哪里有什么律法可言呢?

她抿着嘴,恶狠狠瞪着丁辰。

不过,丁辰却没有看他,而是面无表情看着那矮胖子。

耳边的惨叫声,他更是充耳不闻,那周身所散发出了冷酷之气,令人不禁心境肉跳。

而今的丁辰,可不是那个在曹操庇护下的懒散人。

在经历过了荥阳之战以后,丁辰见过的血,足以汇聚成一条河流。而他杀过的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有多少。眼前这场面对他而言,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罢了。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矮胖子那十几个仆从,再无一人能站立。

运气好的,被当场砍死。

运气不好的,缺胳膊断腿,在血泊中哀嚎。

官道上,顿时一阵寂静,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更不敢在逗留,扭头便沿着官道离去。

那矮胖子站在那里,浑身发抖,两腿发软。

事实上,他此刻站在一堆尸体当中,而周围则是十几个虎视眈眈的大汉,手中的钢刀,还沾着血迹。

“你刚才说要不客气?”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矮胖子扑通就跪在了地上,也顾不得那地面上,血流成河。

这时候,一队兵马赶了过来,为首的军侯认得丁辰,忙上前两步,插手行礼。

“参见将军。”

“这些人,似乎是一帮人贩子,那两个孩子,便是他们掳掠而来。

好像他们手里还有不少孩子,你带上这两个孩子,去查看一下。若有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

说着话,他扭头看了一眼蔡琰,又看了看那两个孩子,便叹了口气道:“孩子救出来后,先安置在后营里。等我查清楚了具体情况,再做打算……记得,格杀勿论。”

“喏!”

那军侯领命,便向那两个孩子看了过去。

两个孩子吓得往蔡琰身后直躲,根本不敢露头。

蔡琰见状,便自告奋勇道:“他们被吓坏了,想来是离不开人,我陪他们,随你一同前往。”

丁辰眉心蹙动,而后苦笑一声。

“保护好蔡娘子,切不可有闪失。”

说完,他迈步向矮胖子走过去。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矮胖子连连磕头,一脸的血污。

“这些孩子,你是从哪里掳来?”

“回将军的话,有一部分是从颍川阳翟,也有一部分,是沿途掳掠。”

“颍川阳翟?”

“是……丞相出兵往颍川平乱,小人,小人也是鬼迷心窍,才做了这等的差事。

将军大人大量,还请看在我家老爷的面子,饶过小人。”

咦,貌似是有后台哦!

丁辰本想问两句,而后杀了了事。

可是听了这矮胖子的话之后,他顿时有了一点兴趣。

“你家老爷何人?”

“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就是温侯帐下骑督,魏续魏将军。”

矮胖子说到这里,仿佛一下子有了底气,原本颤抖的身体,突然间不颤抖了,更抬起了头,挺直了腰。

丁辰见状,不禁笑了。

“原来是魏将军的人啊,好大的来头。”

“呵呵,将军定然识得我家老爷,还请饶过小人这一回。

小人回去之后,一定会在我家老爷面前,为将军美言几句……”

“呱噪!”

丁辰突然冷喝一声,拔剑出鞘。

那宝剑寒光一闪,一颗人头飞起,血雾喷溅。

矮胖子那无头死尸,直挺挺便栽倒在了地上……

人群中,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声,所有人看丁辰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而丁辰则面无表情,从亲随手中接过一块干布,擦拭去剑上的血迹,而后把干布就丢在地上。

“以为魏续就能吓到我了吗?”

丁辰冷笑一声,收剑换鞘,转身上马,便扬长而去。

他的亲兵则把目光落在了那些个仆从的身上,就见一个亲兵努了努嘴,七八个人上前,一阵砍杀,就把那些个仆从,砍成了死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气息,令人作呕。

地上的十几具尸体,就那么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冷冷清清。

过往的行人看到,也多是表情麻木,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去为他们收拾,直到天将黑下来的时候,蔡琰路过此地,看到这遍地的尸体露出不忍之色,让军士把他们的尸首收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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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大帐中点上了烛火。

丁辰便靠在围床上,双目微合。

他在想事情……

董卓出兵颍川,他才知道。

说实话,对于董卓的这种行为,他并不赞赏。

董卓出兵颍川的原因,其实不难猜测。颍川太守李旻,让董卓的虎狼之性彻底爆发。

当初,董卓行废立之事后,李旻贴上来,各种谄媚。

得了好处之后,又立刻翻脸,起兵讨伐。

这换做是谁,都不会开心,会感觉自己受了欺骗。

但是董卓在颍川暴烈的手段……据说,颍川几乎被董卓血洗了一遍,而阳翟更是十室九空。如此残暴的手段,也证明了贾诩对董卓的判断,这是一个暴虐非常的人。

他或许真心想要辅佐汉室,他也许是真的希望能够汉室中兴。

但,当他的能力无法掌控局势之后,用杀戮来解决问题,结果一定是越发的失控。

事实上,从董卓决意迁都的那一刻起,局势已经失控了!

想到这里,丁辰不由得叹了口气。

长安,绝非久留之地。

只要董卓一点头,他就立刻带着阿姐和曹昂离开。这是非之地,离的越远越好……

“蔡娘子,请留步!”

大帐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打断了丁辰的思绪。

他露出不满之色,睁开眼睛。

却见蔡琰撩起了帐帘,大步走了进来。

“你为何如此残忍,把那些人都杀了?”

丁辰眉心浅蹙,神色淡漠道:“不杀,留着他们继续害人吗?”

“可是……”

“蔡娘子,我与你说过,今时不同往日,乱世当用重典。

你那套律法,已经没了用处,如果我留下他,他就会在魏续面前搬弄是非。我杀了他,反倒省事。而且,你可知道魏续何人?那是吕布的妻弟!你们将来到了长安,就不怕被他找麻烦吗?我杀了那人,是为了你们好,也让魏续心里忌惮三分。”

蔡琰,沉默了!

而在大帐门口的亲随,见状也退了出去。

“一共救下了二十三个孩子。”

“嗯?”

“这么多孩子,该怎么安排?我问过了,他们都是因家破人亡,被那个人掳掠而来。”

“不是说,先留在后营里安置吗?”

“男孩子你留在军营可以,但里面还有八个女孩子,怎可留在军营中。

还有,你营中尽是五大三粗的莽夫,这些孩子都受了惊吓,如何能照顾他们妥当?”

“那你想怎样?”

丁辰无奈的看着蔡琰道。

“能不能,帮我建一座小营,给我一些粮食,我可以想办法照顾他们。”

丁辰诧异看着蔡琰,眸光中,多了一丝暖意。

“你倒是好心……也罢,谁让我摊上了这事情呢?

我待会儿就让人在你家周围建一座小营,然后再分拨你一些粮食。

不过蔡娘子,丑话说在前面。你心地善良,我很敬佩,却要量力而行,不要逞强。”

丁辰话音未落,蔡琰就变了脸色。

她哼了一声,“要你管!”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丁辰有点目瞪口呆,看着蔡琰的背影,突然笑了。

蔡琰平日里一副冷艳模样,也许只是她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骨子里还是个善良的女人……嗯,和阿姐挺像的!阿姐对外人的时候,也是冷冰冰,但对他却极好。

只是,想起阿姐,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曹操。

丁辰顿时有些焦躁,恶狠狠骂了一句:笨蛋!

至于是骂谁‘笨蛋’,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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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

凉州军陆陆续续出关,而洛阳方面的局势,也渐趋平稳。

孙坚由于是第一个进入洛阳,名声大噪,也引来了诸侯的敌视。

本来,孙坚想要西进攻打函谷关,可是却无诸侯响应。非但无人响应,他的粮草也开始供应不上。

这也让孙坚,心灰意冷。

与此同时,在洛阳更出现了一个流言,说是孙坚进入洛阳之后,在皇宫的一口深井之中,发现了一具女尸。那女尸的怀中,竟抱着一枚玉玺,正是那枚传国玉玺。

一时间,孙坚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天晓得孙坚是不是真的得到了玉玺,总之不久后,他便率先告辞,离开了联军……

伴随着孙坚的离去,联军彻底破裂。

也就是这时候,庞德带着人回来了,他为丁辰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曹操,依旧活着!

第五十三章 闹剧(周一,求推荐票)

曹操的运气不差!

谷城遇伏之后,赖部曲死战,他总算是杀出了重围。

不过,经此一战后,曹操手下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可谓元气大伤。但正如荀彧所言,在诸侯都避战不前的时候,曹操却奋勇争先,更解救下无数被董卓裹挟的百姓。

声望达到了极致,且诸侯对他,更多是敬重和怜惜,却无一人对他心存恶意。

原因?

非常简单!

一个失去了兵马的曹操,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在他们的眼中,此时的曹操已经无法对他们产生威胁,既然如此,客气一些有何不可?

而曹操在返回偃师之后,也没有继续在联军中逗留。

他找了个借口,与诸侯告辞。

而诸侯更无人阻拦,甚至还有人赠与他些许兵马。

兖州刺史刘岱更提出了建议,询问曹操是否愿意在东郡栖身。

如果曹操同意的话,他可以提供一应辎重粮草,并且帮助曹操招募兵马。

别以为刘岱是好心,因为他看得出来,曹操现在,根本没有自立的能力……可是他名气大,人望也好。如果拉拢到手下,可以给刘岱带来许多好处,又何乐而不为?

东郡,是桥瑁的地盘。

而桥瑁,却死于刘岱之手。

如今东郡太守王肱,也是刘岱的心腹。

可以说,整个东郡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曹操到了东郡之后,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眼睛。

如此一来,刘岱有何惧之?

曹操也确实需要一个栖身之地,休养生息。

刘岱邀请之后,他稍作考虑便同意了,随后带着不足一千人的残兵败将,前往东郡。

他走的很安静,全不似后来孙坚离开洛阳时,那么的声势浩大,几乎被所有诸侯监视。

也正是这个原因,庞德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到了曹操的消息。

丁辰顿感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

他感谢了庞德一番之后,便让庞德下去休息。

回到大帐中,他立刻铺开执掌,给丁夫人写了一封书信。

阿姐如今已经在长安城外揭水陂。

那揭水陂是一处地名,依山傍水,景致很美。

之所以在揭水陂定居下来,一是这里清静,二来远离长安城中的喧嚣。它距离长安不远,治安环境也不错。再说了,随行的还有贾衢所部,来保护丁夫人的安全。

丁夫人怨恨曹操不假,可一日夫妻百日恩,又怎能不牵挂?

如今丁辰得到了曹操的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给丁夫人送信,免得阿姐继续担忧。

曹操,可真是命大啊!

写完信,丁辰就找来了胡车儿。

“车儿,带上书信,前往长安揭水陂,送给我阿姐。

带上一曲亲随,见了我阿姐后,不必急着回来,便留在那边,听我阿姐吩咐,保护他周全。”

“喏!”

“告诉我阿姐,就说我会尽快回去。

一俟我回去,就准备行动,让她早作准备。”

胡车儿不明白,但是阿姐一定明白。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丁辰总算是松了口气,坐下来,忍不住摇头轻笑。

不得不承认,曹操命大!

他的运气真不错,虽然是全军覆没,但给他带来的好处,却难以想象。

去了东郡,哪怕寄人篱下,也算是有了栖身之地。

以曹操的手段,把控住局势,想来对他必不困难……他这一次亡命,倒是颇有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同时,更悄无声息的退出了联军那个乱七八糟的联盟。

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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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曹操是脱身了,可屯驻在洛阳的诸侯,却乱成了一团麻。

孙坚离去,令袁绍心生不满。

更重要的是,他随身可能还带着传国玉玺。

袁绍倒是去询问了孙坚,可是孙坚却拒不承认有此事。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人会利欲熏心,更容易被欲望冲昏了头脑。

孙坚越不承认,袁绍就越感觉可疑。

想想也正常,任何人得了那东西之后,会站出来承认呢?

所以,袁绍又提出来,我要搜查你的营地。

这一下,却彻底激怒了孙坚。他不禁严词拒绝,而且在当天晚上,就开拔离开洛阳。

可他这一走,在袁绍等人看来,更像是做贼心虚。

传国玉玺一定在他手中,一定是被他带走了!

他一个江东蛮子,有何德能占居国之重器?不行,绝不能让他把那传国玉玺带走。

但身为联军盟主,袁绍却不能真个就对孙坚动手。

传扬出去,别人会说他是贪图孙坚的宝贝,所以才如此做。这对于袁绍而言,绝对不可以……他是袁氏子弟,名满天下,绝不能在品行上,出现任何不利于他的污点。

所以袁绍灵机一动,便想出一计。

此前,孙坚杀了荆州刺史王睿,只是这刺史之位空了出来。

在诸侯厮杀之际,董卓并未停止行动。

他在反复思量之后,选择了刘表刘景升接掌荆州。

这刘表是山阳人氏,乃汉室宗亲。

而且,论德行和名望,刘表丝毫不逊色于袁绍,乃‘八俊’之一。

让刘表出任荆州刺史,不会有任何人站出来阻拦,同时还能够得到汉室宗亲的拥护。

更重要的是,凭借刘表八俊之名,他董卓也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名声。

于是,当荥阳和虎牢关激战正酣时,刘表却带着几十个随从,几乎是单枪匹马,前往荆州赴任。

袁绍的计策,就是请刘表出手,劫杀孙坚。

孙坚,虽是长沙太守,却非荆襄人氏。

荆襄世族,有非常强的排外性,对孙坚并不是特别喜欢。

加之此前孙坚为了出兵,斩杀了刺史王睿。在某种程度上,也触动了荆襄世族的利益。

所以,那些人一定不会欢迎孙坚回去。

而刘表呢?

单身匹马去了荆州,身单力孤。

他需要笼络荆襄世族,同时也需要消耗荆襄世族的力量。

那么孙坚就是一块磨刀石,相信以刘表之能,一定能想出办法,让孙坚和荆襄世族火拼。

袁绍计划的非常得当,只等刘表行动。

但是在刘表行动之前,他还想要继续把诸侯笼络一起,等候幽州牧刘虞的消息。

他派人前去拜访刘虞,想要立刘虞为帝。

在袁绍看来,同为汉室宗亲的刘虞,一定不会拒绝这帝位的诱惑。

可是,这人心的确是已经散了……

河内太守王匡,率先退出联军。

随后,徐州刺史陶谦,也借口州内发生叛乱,需要尽快回去平乱。

济北国黄巾复起……嗯,这不是借口。

要知道,黄巾之乱虽说平息,但黄巾余孽依旧散落各地,四处为祸。其中,尤以青州最为严重。济北相鲍信收到了消息之后,不敢继续逗留洛阳,便急匆匆离去。

最让袁绍恼怒的,还是他那个不知轻重缓急的兄弟。

袁术居然也在这个时候请辞,甚至连个借口都没有。

“儿郎们离家已久,而寿春也入收割季节,大家都归心似箭。

左右这边有兄长坐镇,小弟也出不得什么力气,就先告辞了,还请兄长切勿见怪。”

袁家兄弟矛盾已久,不过以前还有一个袁隗可以居中调解。

可现在,袁隗已经死了。

袁绍两兄弟之间的那点情义,早已不复存在。

所以,袁术绝不可能听从袁绍的差遣,而袁绍想要翻脸,也没有十足把握。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二人如果真个翻脸,势必传为笑柄,为天下人所耻笑,非他所愿。

于是,袁绍也只能眼睁睁,目送袁术离开。

“竖子不足以谋!”

袁绍在心里,破口大骂。

但这并不是最严重的打击,真正的打击是刘虞那边有了消息。

当初袁绍和韩馥定下了让刘虞登基的决定之后,命谋士张歧前去幽州劝说刘虞。

哪知道,刘虞听说后,却勃然大怒。

“现今天下大乱,国君失去政权。

我受重恩,但未能清雪国耻,已是罪不容恕。各位据有州郡,理应一起合力,尽心为报王室。何以不思报国,反而在谋图造反,与那董卓又有何异?简直是耻辱啊!”

一番话,说的谋士张歧面红耳赤,掩面而走。

消息传到了洛阳之后,袁绍可以清楚感受到,诸侯态度的变化。

特别是公孙瓒,在刘虞予以回复之后的第二天,故意路过了中军大帐,而后在大帐外,当着诸侯的面,大叫三声‘耻辱啊’,而后扭身离去,令得袁绍倍感羞辱。

当天,公孙瓒就率领部曲,拔营起寨,返回右北平。

幽州兵绝对是这支联军之中,战斗力最为强大的诸侯之一。

公孙瓒一走,其他人也就跟着动了心思。张邈等人也纷纷告辞,最终袁绍见大势已去,也明白事不可为,只能随诸侯一起离开。可是这心里,却对诸侯生出怨恨。

而其中,尤以公孙瓒为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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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

蔡邕在渑池,也一直在留意诸侯动向。

随着时间流逝,当诸侯散尽,业已进入寒冬时节。

董卓依旧让丁辰屯驻渑池,没有任何让他前往长安的意思。而丁辰呢,也不好抗命。因为他还期盼着董卓能够答应他的要求,这时候自然不可能跑去触怒董卓。

闲来无事时,他常会找蔡邕聊天。

蔡邕虽说书生气很重,但毕竟曾在宦海沉浮,甚至一度成为汉帝最为信任的大臣。

这眼力价确是有的,很多事情也都能看的明白,不过有的时候,却按耐不住他那书生气发作,说一些听说去很是滑稽的话语。可即便如此,丁辰在蔡邕这里也获益良多。

“袁本初空有虚名,难成大事。

心无君王,私信作祟,这大好的局面,被他生生给毁了。

不过这样一来,丞相想必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时候,他只需要稍施小计,定可让诸侯反目,互相征伐。如此一来,中原乱矣,天下乱矣……汉室江山,恐不久矣。”

“父亲,你又吃多了酒,胡言乱语了。”

一旁在酒垆旁温酒的蔡琰,忍不住开口嗔怪。

而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却笑着道:“阿翁吃多了酒,就喜欢乱说话的……”

“你看看,你看看,连妮儿都知道你这毛病。”

妮儿,就是那天被蔡琰救下的女童之一。

蔡琰把那二十多个失去父母的孩子收拢在一起,每天教他们读书写字,颇有乐趣。

“父亲,以后你再这样子,就不许你再吃酒了。”

蔡邕见蔡琰真的怒了,忙拱手求饶,热的妮儿咯咯直笑。

而丁辰则坐在一旁,看着他父母的互动,心里也不禁一阵羡慕。

这时候,想必阿姐一定在家等我回去。可是,董卓迟迟不见动静,难不成想要反悔?

一时间,丁辰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

第五十四章 唐姬

初平元年十一月,于毒、白绕、眭固、于夫罗肆虐东郡。

东郡太守王肱率部平乱,结果面对黑山军凶猛的攻势,却是大败而逃,王肱战死。

王肱一死,整个东郡都陷入动荡之中。

而这个时候,刘岱想起了栖身在东郡的曹操。

过去几个月里,曹操表现的非常低调,仿佛消失了一般,几乎听不到关于他的半点消息。

可实际上呢?

夏侯渊和曹仁自扬州招募了五千丹阳兵,并悄然返回东郡。

几个月来,他寄居在东郡的东武阳城,秣兵厉马,积蓄力量。同时,他又在东郡招来壮士李典,与谋士陈宫。在二人的帮助下,逐渐在东郡扎根,而且颇为牢固。

刘岱想起了曹操,立刻派人把曹操招来濮阳,并委以重任。

“若孟德能平息叛乱,愿以东郡太守相赠。”

曹操却客气道:“使君不嫌操鄙薄,收留操于东武阳城,更赠与兵马军械,操感激不尽。今有反贼祸乱东郡,正是操报使君大恩之时,焉得什么东郡太守之说。

若使君同意,操愿尽起本部,与叛贼作乱,还东郡以平靖。”

刘岱闻听大喜,那里有什么反对的意见?

当下他便委托曹操平定黑山贼,并赠与曹操三千兵马,粮草无数。

“孟德,真义士也!”

待曹操离去之后,刘岱忍不住对身边人发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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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正关中大雪。

兖州大地发生的事情,距离渑池有千里之遥。

丁辰也不会知道,此时的曹操已经开始了他重新崛起的道路。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来,他过的倒是颇为惬意。

每日操练兵马,闲来去蔡邕家中饮一壶蔡琰亲自调制的美酒,小日子过的倒也悠闲。

而他和蔡琰的关系,也从一开始唇枪舌剑,渐渐得到改善。

对此,蔡邕看在里,却没有任何表示。

他究竟是怎么想?

没人知道。

反正,他并未阻止丁辰和蔡琰之间的交往。

而长安的董卓,始终未曾召见丁辰,更没有催促蔡邕前往。

他只是封了蔡邕一个东观学士的职务,任由他留在渑池。事实上,对于蔡邕是否愿意效命,董卓并不看重。他看重的,是蔡邕的名望。他在不在长安,没有关系,只要他听候差遣就是。那东观学士,其实就是一个虚职,更没有任何实际权利。

双方不必相见,彼此和洽相处。

在董卓看来,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这一日,丁辰在蔡邕家中吃了些酒,然后冒着雪,返回大营。

从大营到蔡邕的住所不算太远,骑马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这样既可以让蔡邕得到清静,又能给予蔡邕足够的保护。不管是丁辰还是蔡邕,对这样的安排都很满意。

白雪皑皑,一望无边。

茫茫雪原中,远眺可看到军营旌旗招展。

鹅毛大雪飘落,纷纷扬扬,落地无声,令人心感静谧。

丁辰微微有些酒意,骑着马,沿着小路缓缓而行。

差不多走了一半的路程,丁辰却突然间勒住马,整个人一下子变得精神起来。

他反手握住了腰间宝剑的剑柄,举目向四周眺望。

就在这时,弓弦声响起,一支利箭呼啸而来,射向丁辰。

丁辰在马上一侧身,抬手就抓住了那支利箭。

“往哪里走!”

他看到,不远处疏林之中,有人影一闪而过,于是便下马追过去。

积雪很深,真要是骑马追赶,未必能追的上对方。丁辰一口丹田气提起,身形如燕,在雪地上飞掠而过。只是,前方的人影速度却丝毫不慢,甚至比丁辰还快一些。

加之那人影先行启动,很快就跑到了大路上。

一匹枣红色的大宛良驹就等在那里,人影几个掠起,便到了那匹红马旁边,翻身上马。

“丁将军,路途遥远,不劳远送。

不过,请不要忘记了当初将军曾立下的承诺。”

声音娇媚,带着一丝丝嗲意。

是个女人?

丁辰愣了一下,脚下随之一沉,一只脚便没入了积雪之中。

而那女人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催马扬长而去。

那匹马四蹄飞扬,踏踩着大道上的积雪飞溅,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丁辰拔出腿来,目送那红马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茫茫雪原之中以后,才狠狠跺脚。

这是什么情况?

刚才这女人用弓箭射他,他就觉察到,对方并无杀意。

而且,弓箭的力量也不是很大,若不然他酒后反应难免迟钝,未必能抓住那支箭。

很明显,这女人是冲着他来的。

不过,她说的什么当初立下承诺,又是什么意思?

丁辰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在雪地里站立了一会儿,感觉脚下冰凉,他这才转身往回走。

没走多远,就看见爪电飞黄跑了过来。

他翻身上马,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中的那支箭矢,却发现这支箭没有箭头,箭杆上还缠着一纸冷香笺。

箭书吗?

他当下把上面的冷香笺取下来,随手把箭杆丢在雪地上,这才催马返回大营之中。

回到营地里,天色已经很晚了。

庞德带着亲兵,仍守在大帐周围,见到丁辰,忙躬身行礼。

“主公,怎地这么晚回来?”

“哦,路上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啊?”

“别紧张,没什么大碍。

不过传我命令,今晚大营中加强巡逻。

另外派几个人去蔡先生那里,增强守卫……这马上就到年关了,又是一年过去了!”

去年此时,他才从洛阳狱中出来,而后担当了南宫卫士令。

慢着,南宫卫士令?

丁辰眼珠子一转,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也顾不得和庞德说话,便匆匆走进大帐之中。

在烛光照耀下,他取出那张冷香笺。

纸面光滑,色泽略有些发黄,却透着若有若无的香味。

这是只有在达官贵人家里才会使用的冷香笺,笺纸不大,主要是用于传送信息而用。

丁辰把笺纸打开,就见上面写着娟秀小字。

去年今时,南宫阿阁。

圣上托付,请君勿忘。

十六个字,却清楚表达出了含义。

丁辰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个脸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的模样。

“丁君,若有一日,孤遭遇不测,可否请你代为照顾唐姬?”

“孤走之后,她一介弱女子,难免被人欺凌。

还请丁君设法送她去会稽,到她父亲身边……若真能如此,孤定然有一件惊喜与你。”

嘶--

丁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而后脸上,露出了苦笑。

他是真的快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这一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弘农王被害,诸侯起兵。

他先杀了袁隗,之后又率部出征……

这一眨眼,就是整整一年。

去年的今天,正好是弘农王与他相见,在那南宫阿阁的大殿门口,与他说话的日子。

只是……他真的忘了!

可这件事,似乎只有弘农王与丁辰二人知道。

对了,贾诩问过他,他也只说了一个大概,但是并未说得详细。

弘农王死后,他的妃子,也就是会稽太守唐瑁的女儿唐姬,便离开了南宫。没办法,阿阁被一把大火烧得不成样子,总不成让堂堂的王妃,住在那一片废墟之中。

所以,董卓就把唐姬安置在了北宫的一座宫殿里,并派人专门保护。

按道理说,董卓不会为难唐姬。

可这封书信出现,以及那个送信女人所说的话语,分明是说,唐姬惹了一个大麻烦。

这,可是有点难办了!

他人在渑池,而唐姬如果也跟着董卓迁都,那现在应该是在长安。

难不成让他擅离职守跑回长安?

可就算他去了长安,也不知道唐姬住在何处。

这下可真是麻烦了……

丁辰的性子很懒散,但是却极重信诺。

那天晚上,不管他是出于怎样一种心思答应了弘农王刘辩,可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说好要帮忙照顾唐姬,可这一年来,他几乎没有想起过唐姬的事情。

想到这里,丁辰越发感到头疼。

实在不行的话,派人去找贾诩打听一下?

自丁辰和贾诩在荥阳分别之后,贾诩警告过他,没有必要,不要去主动和他联系,以免被人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后暴露了贾诩,影响贾诩那和光同尘的大计划。

可是现在……

罢了,明日还是派个人去长安,找贾诩问一问吧。

他在丞相府,终归是消息灵通一些,想必能知道唐姬的情况。

丁辰把冷香笺凑到烛火上点燃,而后看着那冷香笺在火光中一点一点的化作灰烬,这才丢进了一旁的火盆之中。这时候,那酒意有些上头,他也感觉有点困了,于是便起身走出大帐,和庞德交代了两句之后,一个人径自返回一旁的小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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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在后半夜停息。

第二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不过,可能是昨晚在雪地里站的久了,又被寒风激了一下,以至于丁辰第二天,感觉有些昏沉。

让伙房煮了一碗驱寒汤,丁辰喝下去之后,出了一身汗。

他正准备再去躺一会儿,却见庞德急匆匆跑进了大帐,躬身道:“主公,外面有自称是丞相差遣的使者求见。”

对了,忘记派人去找贾诩了!

丁辰一拍额头,露出懊悔之色。

但他也顾不得懊悔,站起身道:“快快有请。”

董卓这时候找我,又有什么事情吗?

第五十五章 长安

长安,长乐宫。

长乐宫与未央宫分列于长安城安门大街东西两侧,故而有分别称之为东宫和西宫。

长乐宫是东宫,未央宫是西宫。

然则,有汉以来,帝王尚右,方位也是以西为尊。

于是乎,西宫未央宫就成为皇室正宫,即所谓的‘公宫’。

而长乐宫呢,在西汉时,则是用以太后安寝居住的地方。除两宫之外,还有一座建章宫,是汉武帝时期修建,与未央宫、长乐宫统称‘三宫’。不过,在新莽之乱的时候,建章宫被一把大火焚毁。后汉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再未对建章宫修缮。

二百年来,那里依旧是一片废墟。

长安,乃龙兴之地,掌控八百里秦川。

汉高祖刘邦入关中后,萧何就劝说他定都于此,并言‘得关中者,得天下’。

当时的关中,是华夏人口最为密集之地。

可惜,在经过了新莽之乱,光武帝定都洛阳之后,关中渐趋没落,而长安也变得残破无比。

初平元年,董卓迁都长安,开始了对长安的修缮。

冷寂了二百年的未央宫和长乐宫重又启用,只可惜而今的长乐宫,却变成了汉帝的居所。

原因无他,董卓的丞相府,建在了未央宫中。

“董贼召那丁辰回来,莫非是暴露了?”

汉帝刘协,端坐在长乐宫的御书房里,看着面前披着一身黑袍,看不清面目的男子。

男子道:“倒也未必是为了觉察到了主公的动作。

主公以为,董贼召丁辰,更多是为了防范吕布。”

“吕布?他怎么了?”

男子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辽东口音。

他轻声道:“吕布好渔色,不过这一次,却勾搭上了董贼的爱婢。

据说是三天前,董贼在朝中议事,那吕布却偷偷跑去了凤仪亭中,与那女子幽会,被董卓察觉。”

“不过一女人罢了,何以董贼竟如此珍惜?”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这么说,董贼并未发现王师的动作,那朕就放心了。”

“陛下,主公让臣来,是要传一句话与陛下。

如今外面有传言,说传国玉玺被孙坚所得。此事真假,目前尚无法分辨。所以,王师准备再试探一下,看能否把弘农王逼得现身出来。若传国玉玺还在弘农王手中,那就另做打算;如果弘农王未曾出现,亦或者传国玉玺真在孙坚手里……主公的意思是,不必再费事,设法除掉董卓老贼之后,传诏孙坚,命其将玉玺奉来长安。”

“怎么逼?”

“这,却需要陛下出面。”

“怎么?”

“主公言,弘农王最爱唐妃。

若唐妃嫁人,他还能躲藏不出吗?

只是,唐妃毕竟是陛下的王嫂,旁人也不好开口,只有陛下提议,想来董卓也不会反对。”

汉帝闻听,轻轻颔首。

那张看上去略显天真,带着几分稚嫩之气的面庞,此刻却流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恶毒之色。

“如此甚好……不过,你以为嫁给谁好呢?”

“这个,臣也不知道。”

“嗯,让朕想想……”

刘协一脸灿烂笑容,片刻后道:“朕记得,董卓手下有一大将,名叫李傕,对不对?”

“是。”

“那李傕相貌丑陋,而且极为粗鄙,朕甚为不喜。

之前朕见过他一次,不如让王嫂嫁给李傕?这样的话,相信董卓一定不会反对吧。”

那黑衣人闻听,心里不由得一颤。

眼前这少年,看似一副无邪模样,怎地恁心狠?

李傕是什么人?

他当然清楚。

此人不但是长的丑,而且还是胡汉混血。

这要是让唐姬嫁给李傕,简直是一种羞辱……

他犹豫一下,轻声道:“应该会同意吧。”

“嘿嘿嘿嘿……”刘协笑出声来。他努力想要压抑住这种奇异的快感,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无法抑制。只是如此一来,却使得他那本应稚嫩的笑声,变得很阴森。

“如此,那就告诉王师,朕已经知道了。”

“臣先行告退。”

“王越,你小心些。”

这最后一句话,让黑衣人心里不由得一暖,先前对汉帝的恐惧,也随之减少许多。

“臣,遵旨。”

他说完,转身便离开。

深宫大院里,四处都是卫士,守卫森严。

可那黑衣人却全然无视,如同一个黑夜中的幽灵,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这座长乐宫。

刘协,走到了书房门口。

他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夜空,乌云遮月。

汉帝突然笑了,仿佛自言自语道:“王师,你真以为朕是傻子吗,可以任由你摆布?

丁辰,丁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朕才是这大汉江山的主人呢!”

书房里,灯火闪烁,照映得那张满是稚气的面庞,竟犹如厉鬼一样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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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长安城!

在长安城外,丁辰勒住马,举目眺望眼前这座残破的城池。

城外,不少人在修筑城墙。毕竟二百年未曾修缮,这座昔日的汉家都城,已有些破烂了!

两天前,丁辰收到了董卓的命令,让他返回长安。

渑池军务,交由其他人接手,而他则先行赶赴长安,陷阵营随后也会跟着来和他会合。

董卓的信里,没有说让他回来做什么,只是用简单的词句把他召回。

不过,那信里字迹,丁辰却不算陌生,乃是贾诩所书。

这说明他还在丞相府,并未离开。

同时,正是因为贾诩的这封书信,也让丁辰松了口气。董卓找他,应该不是坏事!

否则的话,贾诩一定会在信中有所表示。

“子阳,我们进去吧。”

就在丁辰在感慨长安城的破败时,身后马车的车帘掀起。

蔡邕露头出来,催促丁辰。

这一次,董卓另有一封书信,是送给蔡邕,请他前来长安。

蔡邕知道,他躲不过去了!

能够在渑池逍遥了小半年,其实他也心满意足。

既然躲不掉,那就只有面对。

所以,蔡邕带着蔡琰,跟随着丁辰一起前来。随行的,还有蔡琰在渑池救下的二十三个孤儿。

本来蔡邕是不想带他们一起来的。

可是如果不带他们,谁来照顾他们?

这天寒地冻,一俟丁辰离开渑池,他们也会被赶走。到那时候,或是沿街乞讨,或是冻死街头。和这些孩子也相处的久了,蔡琰不忍心,丁辰也不会置之不理。

“昭姬。”

“在。”

“你带上孩子们,去子阳家中暂且落脚。”

“好!”

蔡琰点头答应,然后偷偷看了丁辰一眼。

见丁辰没有反对的意思,她心里不由得一喜,眼中多了些许的笑意。

“令明,带上人,送他们去揭水陂。”

“喏!”

丁辰旋即看向了蔡邕,沉声道:“先生,咱们进城吧。”

早在丁辰抵达长安之前,就有细作把他们的行踪传递到了长安城。所以,当他们来到长安城下时,就看见一个瘦高的中年人,身披一件黑色大氅,在城门口等候。

看到他,丁辰忍不住笑了。

他跳下马,向前几步,道:“文和先生,别来无恙。”

原以为贾诩会给予回应,哪知道他对丁辰却不理睬,而是径自走到了蔡邕的马车前。

“学生贾诩,拜见蔡公。”

“你……”

蔡邕露出疑惑之色,打量贾诩。

贾诩道:“蔡公也许忘了,当年我奉诏入京为郎,曾在蔡公手下做事。”

“我……想起来了,贾诩,贾文和,武威人,对吧。”

蔡邕露出恍然之色,对贾诩连连点头。

“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禀蔡公知晓,学生而今在丞相面前做事,忝为丞相府主簿从事。

哦,前些日子,我曾随子阳在荥阳做事,后来因为丞相召唤,才离开了军中……若早知道能够遇到蔡公,学生怎么也不会离开。那样的话,还可以多聆听蔡公教诲。”

“文和,客气了,客气了!”

蔡邕连连摆手,与贾诩寒暄。

贾诩道:“本来丞相是准备亲自前来迎接蔡公,却不想陛下临时相召,故而命我前来迎接。

蔡公,请随我来吧。

丞相已经在府中设好酒宴,只等蔡公到来呢。”

说着,他把蔡邕附上了马车,转身往城里走。

在和丁辰错身而过的一刹那,就听贾诩压低声音道:“子阳,长安局势多变,越发危险。若有可能,尽快离开这里。若不然陷入其中,说不定会有那性命之忧……”

第五十六章 冲突

未央宫,丞相府。

当蔡邕看到设在未央宫中的丞相府时,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历经了无数蹉跎,他的确是变得比以前圆滑很多。但如果是触及了他底线的事情,依旧无法忍受。

董卓已经从长乐宫返回。

他看上去情绪不错,整个人也显得非常精神,所以在迎接蔡邕的时候,更格外热情。

可是,蔡邕却脸色阴沉。

“丞相莫非想行那大逆不道之事吗?”

他毫不客气,便厉声质问。

董卓一怔,旋即脸上青气一闪,心中格外别扭。

你一个过气的老家伙,我好心好意把你请来,更对你百般纵容,怎地如此对待我呢?

不过,毕竟是执掌了一段时间的朝政,董卓的养气功夫,确有进步。

“蔡公何出此言?”

“你可知,这未央宫所代表何意义?”

“这个,不就是平日里朝议、论政之地吗?”

“非也!”

蔡邕大声道:“此乃天子居所!”

“啊?”

“自高祖斩蛇,定都长安以来,帝王居右,以西为尊。

这未央宫正是在长乐宫以西,乃天子所居之地。丞相既然是要复兴汉室,又何以把丞相府设立在这未央宫之中,却让天子居住在长乐宫中?此岂不是大逆不道之举?”

董卓闻听,顿时就懵了。

说实话,他是真不太清楚这种礼仪问题。

他迁都长安之后,见未央宫残破,而长乐宫看上去尚完好,所以才让汉帝住在长乐宫中。把丞相府设立在未央宫,其实也有保护天子之意。毕竟当初南宫阿阁大火,让他记忆犹新。他住在未央宫中,至少可以令那些宵小,不敢轻举妄动……

可这怎么就牵扯到了大逆不道?

其实,这也难怪。

董卓生于凉州,喜欢和豪酋打交道,个性比较粗放,对这种礼仪典籍阅读也不多。

这也是为什么中原士族对他排斥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仅仅是因为他威望不够,他的学识和素养,更被那些名流名士做鄙薄。

在那些士大夫的眼中,董卓就是一个土包子。你一个土包子,居然想把持朝政?简直痴心妄想。

董卓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在他身后众人之中,确有一人变了脸色。

“伯喈此言差矣。”

一个老者站出来,沉声道:“丞相之所以居未央宫,乃是为陛下安全所虑。

伯喈久不在朝堂,所以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情,你并不清楚。今有乱党横行,年初时更发生了火焚阿阁的惨案,致使弘农王被害。迁都以来,长安颇有些混乱,城中游侠儿众多,更有不少居心叵测者,对陛下蠢蠢欲动,令丞相感到非常的不安全。

正因此,丞相才会住在这未央宫中,以期能引出乱党。”

听了这老者的话,董卓连忙道:“司徒所言极是,某正是这个想法。”

董卓不怕那居心叵测的小人,却害怕那种带有浩然正气的大儒。

蔡邕虽说这些年来闭门不出,几乎不与外界进行交道,可一旦发怒时,依旧很吓人。

说话的人,名叫王允,官拜司徒。

他与蔡邕相识,想当初党锢之祸时,王允便是河南尹。

按道理说,王允既然站出来说话,蔡邕若识相,就会顺坡下,称赞几句董卓,而后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

可是,这未央宫的主人,不仅仅关系到国体,更是礼仪之争。

哪怕蔡邕而今变得不愿惹事,但面对着原则问题,依旧是寸步不让。

“子师此言差矣。”

他大声道:“礼法,乃国之根本,焉能随意破坏?

丞相若有心复兴汉室,保护陛下,大可以加强宫中守卫,整治长安混乱,又为何要居于未央宫中?难道你王子师就不知道,这未央宫有天子气,你让丞相住在这里,岂非是让他为万人唾骂乎?”

“伯喈,今时不同往日,正所谓大丈夫不拘于小节,你又何苦如此死板?”

“在你王子师的眼中,莫非这礼法纲常,只是小节吗?”

王允的脸色阴沉下来,看着蔡邕的目光,也显得有些阴冷。

至于董卓,则面色铁青,凝视蔡邕。

而蔡邕却丝毫不惧,梗着脖子,对视董卓。

什么事情都可以退让,但是这礼法纲常,绝不能退让。

丁辰在一旁看情况不妙,也不禁为蔡邕叫好的同时,有隐隐有些担心。

董卓喜怒无常,万一老先生真的把他激怒了,到时候董卓一刀看了他,怎生是好?

想到这里,丁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抢身而出,大声道:“恭喜丞相,贺喜丞相。”

董卓本来有些压不住火了……说实话,他今天乘兴而来,却被蔡邕狠狠打脸。想他乃是朝中丞相,却连这最基本的礼法纲常都不明白。传扬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

就在他快要爆发的时候,丁辰出现了。

董卓怒道:“子阳,莫非耻笑我乎?”

“丞相,末将绝无耻笑丞相之意,乃是为丞相真心道喜。”

“喜从何来?”

“丞相,有道是直臣出,天下兴。

这世上不缺忠臣,却少直臣。直臣者,刚正不阿,不畏权贵,敢于直言犯上,却无半点私心。

蔡公正是那直臣,方才的话虽有些不妥,确发自肺腑。

有道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有蔡公如此正直之人在身边,岂不是天助丞相,复兴汉室吗?”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董卓不禁眼睛一亮,心中的怒气顿时减少了许多,看蔡邕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他嘴角微微一翘,向蔡邕拱手一揖道:“若非蔡公秉公直言,卓险些犯了大忌。

卓自幼长于边塞,多与塞外豪酋结交,身边少有人与卓提及礼仪纲常。

可是刚才蔡公一番言语,却让卓深感浅薄。故,卓有意请蔡公为师,能时常指点,不知可否?”

董卓粗豪没错,却不是一个愚蠢之人。

真正的蠢人,是不可能成为一方诸侯,更不可能稳坐中枢。

他非常干脆利索的承认了自己学识不高,不仅让蔡邕缓和了脸色,也让他身后的一些大臣,对他感官大好。不怕你你没文化,就怕你没了文化,还装作学富五车。

至少,你承认自己没文化,就代表着你还有挽救的余地。

甚至连董卓都不会想到,他这灵机一动,会有如此好处。

只是,谁都没有看到,在一旁的王允面带尴尬之色,同时看蔡邕的目光中,更带着一丝丝的恨意。

他王允就不知道帝王尚右,以西为尊的道理?

你蔡邕一来,就指出了错误。

还有哪个曹家的小混蛋,更还说什么直臣出,天下兴……这,又让他王允如何自处?

“丞相既然知错,何不迁出未央宫,还与陛下?”

蔡邕依旧不肯退让,大声问道。

董卓则道:“蔡公所言极是,未央宫有天子气,是非董某可以居住。

董某这就让人把丞相府迁出未央宫,择他处重建。不过,今日乃是为蔡公接风洗尘,不若请蔡公移步凤阙。代为蔡公接风之后,便立刻搬出未央宫,不知蔡公意下如何?”

凤阙,又名柏梁台,是汉武帝元鼎二年所建。

柏梁台铸铜为柱,是一座高大二十丈的高台建筑。因此台建筑是以香柏木为梁架,建成之后,香闻数十里,所以叫做柏梁台。又因台顶置有铜凤凰,也唤作‘凤阙’。

以董卓的性子,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致了!

蔡邕也并非那种不知进退之人,所以听了董卓的话语后,更显得格外开心。

他觉得,他做了一件好事!

对于读书人而言,能够指点他人的错误,让人改恶从善,便是善莫大焉。

不过,丁辰在一旁,却暗自替蔡邕感到担心。

董卓不明白未央宫的含义,他身边的人,就一个都不知道吗?

且不说那些汉室老臣,就算是李儒,也应该清楚这一点。可是,却无人愿意提醒董卓,真的只是疏忽?亦或者,是有别的缘故?蔡邕如此,克就等于是得罪了人。

才一到洛阳,就得罪了一大群莫名其妙的人。

怪不得蔡邕自己都说,他脾气不好,容易得罪人……在渑池的时候,丁辰感觉着蔡邕脾气不错,为人温文儒雅,和他说话时,更极为亲切,看不出他脾气有甚不好。

可是现在,丁辰明白了那‘脾气不好’的含义。

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读书人的倔强,让他很容易遭到别人的嫉恨。

可是,这位老先生怕一辈子都改变不了!

怪不得他不愿意来长安,宁可躲在那渑池军营旁边的简陋房舍里。说穿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毛病,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前,更不会退让。

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名士应该具有的风骨,但同时更容易被人记恨。

不过,丁辰对蔡邕倒是挺敬佩的。

不说别的,只说他那两根硬骨头,足以羞煞无数人。

“今日董某得遇高士,乃一大喜事。

待一会儿柏梁台上,某与诸公一醉方休……蔡邕,请!”

“丞相请。”

董卓前方领路,与蔡邕并肩而行。

诸位大臣则跟随董卓身后,亦步亦趋。

丁辰这时候,才算是松了口气,轻轻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他正要跟上去,却见王允走过来,看了他两眼,突然笑道:“久闻子阳之名,未曾想今日方得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气宇轩扬的紧呢。”

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笑道:“我与孟德交情甚厚,若他日子阳闲暇,不妨多多走动。”

第五十七章 李傕

丁辰并不认得王允!

说实话,当王允找他说话的时候,他有点迷糊。

曹操在洛阳的时候,交友还是比较广阔。虽然身份不高,但他和袁绍等人走的近,所以混的还算不错。

只是,曹操交友广阔,丁辰却少与人接触。

大部分时候,他宁愿在家里晒晒太阳,和曹昂一起戏耍,亦或者陪着阿姐逛街、闲聊。在他看来,曹操那些聚会,无聊至极。一群大老爷们儿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又有什么意思?了不起加入一些歌舞伎,但在丁辰感觉,纯粹是浪费他的时间。

所以,曹操交友广阔,丁辰却是两眼一抹黑。

他刚要询问王允,王允已经转身走了。

这时候,贾诩凑过来,在他身边低声道:“提醒伯喈公,他得罪人了。”

“你以为,他不知道?”

贾诩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当年,他曾在蔡邕手下做事,焉能不知道自家这位老上司的秉性。

一晃十载,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却并无太大的改变。想想,似乎真的是他的性格。

“刚才那人是谁?”

“你不认得王子师?”

“王子师是谁?”

丁辰依旧是一脸的迷糊。

“司徒王允,似乎与你阿兄关系很好,如今在丞相面前,颇受信任。

丞相居未央宫,也是他推波助澜。这老儿,心肠九曲,你最好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贾诩说完,就走了。

丁辰则跟上了队伍,看着王允的背影。

他就是王允?

阿兄留下来的那口七星刀,就是他所赠吗?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丁辰隐隐捕捉到了什么线索。

曹操说过,他刺杀董卓,确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当时丁辰忘了问他,到底是谁逼他刺杀董卓。

可是,以阿兄的性子,凡事必有后招。

他刺杀董卓不成,逃离洛阳,却又偏偏留下了那口七星刀,莫非是意有所指吗?

丁辰想到这里,不由得机灵一个寒蝉。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人唤他名字,于是抬头看去,就见吕布站在他不远处……

“见过温侯。”

“子阳,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随蔡公回来。”

“是嘛,才回来就被主公请来赴宴,看起来主公对子阳还是非常看重。”

“哦……”

丁辰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因为从吕布的语气中,他听出了一丝丝古怪。

上一次见吕布,还是在旋门关。

而从旋门关撤退后,吕布奉命留守谷城,为董卓断后,和丁辰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

但在那之前,丁辰觉得,他和吕布的关系缓和不少。

十里铺一战让两人感情加深,虽说不得事至交好友,但相处的时候,却无甚间隙。

可是现在,他却感觉到,吕布话语中,透着一丝丝的疏远。

除了疏远之外,更有一种隐隐的敌意。

丁辰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想了想,正准备回答,却见吕布已笑着离开。

什么情况?

丁辰不禁蹙起眉头。

吕布何以会对自己产生敌意?

他开始后悔,不该来长安。

这次回来之后,虽然才短短的时间,可是他却能感受到,在城门口贾诩对他说的,云诡波谲!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透着诡异,让他有点疑惑。

+++++++++++++++++++++++++++++++++++++++++

柏梁台上,已经摆好了酒宴。

别看董卓灰溜溜从洛阳迁都长安,也别看长安破败,今不如昔,但柏梁台上,却依旧金碧辉煌,透着几分华贵之气。

董卓请蔡邕上座,却被蔡邕拒绝,在一旁坐下。

“今日某甚欢喜,得见蔡公。

当年某自河东太守之位卸任时,曾返洛阳述职。

当时某就想要去拜会蔡公,可惜蔡公却离开洛阳……此,某常以为憾事。今日能够与蔡公相聚长安,相聚在这柏梁台上,乃某人生一大快事,当浮一大白……哈哈哈!”

董卓畅快大笑,举杯邀酒。

可是,这柏梁台上,迎者寥寥。

不少人只是抿了一口酒水,便放下酒杯。

蔡邕对此却不在意,他刚得罪了众人,如今又被董卓推崇,其他人怎可能给他面子?

这种事情,他早已看淡。

只不过蔡邕看淡,却不代表董卓能无视。

他浓眉一蹙,露出不快之色,“今日与诸公相聚柏梁台,乃一大幸事。

而今,关东诸侯联盟分崩离析,而天子迁都,坐拥关中,有函谷之险,必成大事……今日请诸公饮酒,也是想与主公知晓。过往之事,卓不再计较。而今百废俱兴,复兴汉室,更需诸公鼎力相助。所以,请大家今日之后,能够与卓齐心协力。”

说到这里,董卓眸光一凝,突然笑着道:“既然要一醉方休,便需有监酒官。”

他目光扫过两边,众将无不挺胸腆肚。

“子阳之前在扈城亭,大义灭亲,三败曹操。

而后在荥阳城下,生擒李旻,大败八千颍川兵。

十里铺,与奉先联手击溃叛军,功劳卓著,实不愧‘当世飞廉’之名。对了,子阳,当初你出征之前,某曾与你说过,若你斩首青绶,便任你提一要求,可还记得?”

丁辰闻听,顿时精神一振,心中更是大喜。

老董果然是爽快人,我正不知道怎么提醒他,他却抢先提了出来。

丁辰忙上前,躬身道:“此丞相运筹帷幄之功,末将不过奉命行事,何来功勋显赫?”

“哈哈哈,子阳说的甚好。

不过是你的功劳,谁也抢不走……这样吧,今日酒宴结束前,你便提出你的条件。任你任何条件,某定然允许。

子阳,一定要想好才是。”

凉州众将也好,并州众将也罢,包括许多老臣,看着丁辰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你个董卓!

这不是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吗?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打算留在长安太久,得罪了便得罪了!

想到这里,丁辰就想要开口。

董卓摆手打断了他,沉声道:“今日的监酒官,就是丁辰丁子阳。”

而坐在董卓一旁的吕布,闻听顿时变了脸色。

他脸色发黑,看上去极为难看。

要知道,自吕布投降了董卓之后,似这种场合里,那监酒官都是由他来担当。这并非是一种单纯的荣耀,更是代表着董卓对他的信任。可现在,监酒官却换了丁辰。

吕布看丁辰的目光,旋即变得有些冷厉。

这今晚的高潮,还真是一个接着一个……丁辰闻听之后,不禁在心里苦笑。

风头太过了!

他现在,也隐隐明白了贾诩那番话的意思。

长安,而今真的是很复杂!

伴随着联军解体,也代表着董卓集团外部的压力和威胁全部消失。于是乎,长安城中的各方力量便要展开角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相互间的争斗越发激烈。

而他,作为一个不归属任何集团的外人,得到董卓如此重视,岂能不被人嫉妒呢?

丁辰叹了口气,在吕布那如同喷火的目光注视下,躬身道:“末将,遵命!”

这一次,怕是要变成了吕布的眼中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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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气氛很是热闹,在董卓的频频劝酒之下,众人莫不尽兴。

丁辰作为一名监酒官,在这种场合里,反而是无法饮酒。

所以,他只坐在一旁,手捧宝剑,含笑不语。

“蔡公,此来长安,某已准备好了一处宅院。”

“啊,多谢丞相厚爱……不过老朽已经有了住所,就不劳丞相费心。”

“哦?蔡公已经找到住所了?不知在何处呢?”

“就是揭水陂,子阳家中。”

原本一直在一旁,几乎被人遗忘的丁辰,随着蔡邕这一句话,再次成为众人的关注。

而董卓则颇感兴趣道:“原来,子阳和蔡公还有如此交情?”

“子阳为人敦厚,颇有任侠之气,吾心甚喜。

且老朽此次来长安,途中还收养了二十余人孩童,若住在城内,只怕是有些麻烦。当年我去五原,曾途经揭水陂,对那里的景色身为喜爱。且老朽而今也已年迈,更喜欢清静之地。再加上那边还有子阳照顾,所以在来长安途中,才做出决定。”

丁辰闻听,不禁心中暗自叫苦。

你老人家不提我就不可以吗?

我已经在风口浪尖上了,你这般夸赞我,岂不是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经蔡邕这么一说,在场倒是有一些人,看丁辰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如此,便依蔡公喜欢。”

董卓倒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摆摆手,便赞同了。

他突然站起身来,举起铜爵,笑道:“之前,陛下召我商议事情。

确是一桩美事……弘农王业已故去,而弘农王妃正是妙龄。陛下实不忍她独守空闺,故而提议,想要将弘农王妃许配。此次李傕镇守长安,迎奉陛下颇有功劳,甚得陛下看重。故而陛下提议李傕……李傕,你这老小子,却是得了好大的便宜。”

在座众人闻听,莫不色变。

而李傕在一旁乍听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先一怔,旋即狂喜。

李傕是一个羌汉混血,身高八尺,看上去略显瘦削,但确是董卓手下的一员大将。

董卓率部入洛阳时,便是李傕镇守长安。

由此也可看出,董卓对李傕的看重。

这李傕已年近四旬,相貌丑陋。

董卓话音才落下,李傕已经站起身来,快步到董卓面前,插手行礼道:“末将……”

他想要说几句道谢感激的话语,可是未等他说完,一个人却抢身而出。

“丞相,且慢……末将反对!”

第五十八章 信诺

“丁子阳,你什么意思?”

李傕看清楚那人之后,勃然大怒。

他是个粗人,且是羌汉混血,一直以来都备受歧视。

凭借自身的战功,还有那七巧玲珑心,不断的钻营,十数年下来,终于有所成就。

嗯,如果从李傕早年来看,他而今的确是成就不低。

可是,若能娶了弘农王妃……

李傕很清楚,他那羌汉混血的身份,很难被人接受。但如果能娶到唐姬,对于他而言,绝对是一个飞跃。嗯,至少在李傕看来,他未来成就的上限,会被提高许多。

唐姬,不过是一个死去的弘农王的妃子。

但如果这位弘农王,曾是执掌天下的帝王,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娶得可是皇帝的老婆,那将是一桩何等荣耀的事情?更不要说,这桩婚事还是汉帝所赐,那岂不是代表着,皇家对他的认可?听说,那弘农王妃,生的千娇百媚!

这种好事,就好像天上掉馅饼,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李傕本来心情极好,却不想被人阻拦,又怎能开心?

丁辰,则心中苦笑!

如果可以,他真不愿意出这个头。

但是那天晚上,他与弘农王的承诺,却让他不得不站出来。

“李将军息怒,且听我说完。

弘农王妃,乃弘农王妻子,而弘农王,不管怎样都曾为九五之尊。

李将军若娶了弘农王妃,与李将军而言是一件好事,但是与丞相,确是一桩灭顶之灾。”

董卓闻听,眉头一蹙。

“子阳,此话怎讲?”

“丞相,弘农王是被何人废黜?”

董卓一愣,旋即露出不快之色,“当日某见弘农王懦弱,而当今圣上聪慧,所以便废黜了弘农王。

此事,你当时就在洛阳,应该清楚。”

丁辰道:“那弘农王,又死于何时?”

“去年末,你当时就是南宫卫士令,怎能不知?”

“可是天下人却认为,是丞相害死的弘农王。

更别忘了,当初诸侯起兵,也是因弘农王……今弘农王故去不过一载,弘农王妃便下嫁给李将军,世人当如何看待丞相?他们只会说,弘农王是丞相害死,而弘农王妃下嫁给李将军,更是丞相逼迫。丞相欲成人之美,乃一件好事。不过,可曾问过弘农王妃呢?若弘农王妃得知这消息,含愤而自尽,那丞相辛苦得来的名声,必将毁于一旦。

到那时候,天下必然再生战乱。

而这一次,不管是否是丞相本意,可破坏皇室,践踏皇室尊严,害死弘农王妃的罪名,就等于是坐实了。”

“这个……”

董卓听了丁辰这一番话之后,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也陷入了沉思。

丁辰说的没错,万一弘农王妃不同意,到时候含愤而自尽,这个罪责到头来还是他来背负。

可一旁的李傕却不答应了。

他看董卓犹豫,顿时急了,“丁子阳,焉知弘农王妃就看不上某家?”

这一句话出口,莫说是丁辰,几乎这柏梁台上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露出讥讽之色。

甚至,连董卓都不禁莞尔!

你李傕,可真是好大的自信。

也不看看你长的什么模样?弘农王妃如果真的看上了你,那只有一个可能,她眼瞎了。

而事实上,李傕这话出口,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只不过这到了嘴边的肥肉,放弃了岂不可惜?

他恼羞成怒,手指丁辰道:“丁子阳,欺人太甚,如此羞辱某家,某与你不死不休。”

说话间,他反手拔剑出鞘。

丁辰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二话不说,同样拔出了宝剑。

二人眼见着就要冲突,董卓却怒了!

他拍案而起,厉声喝道:“都与我住手!某家还没死呢。”

言罢,他一脚就踹翻了面前的酒案,只听哐当一声,整个柏梁台上,都是噤若寒蝉。

董卓面沉似水,厉声道:“来人,把他二人手中武器拿下。”

自有侍者走上前,来到两人身边。

李傕双目好似喷火,怒视丁辰。

而丁辰则顺从交出宝剑,对李傕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这会儿,可不敢乱来……没看到那边吕布已经起身了吗?

丁辰相信,以吕布之前在路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一旦他真的和李傕动手,吕布绝对会对他不利。

“李将军,请莫让奴婢为难。”

侍从想要拿走李傕的宝剑,可是李傕却不肯松手。

直到董卓哼了一声,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宝剑交给了侍者,只是看丁辰的目光,越发冷厉。

“丁辰,我承认,你方才所说,有些道理。

不过,这婚事乃陛下所赐,并非我逼迫弘农王妃。”

“可是,丞相今执掌庙堂,天下人也会说,陛下所赐,也是因为丞相所迫。”

“你,好大胆子!”

董卓怒喝一声,看着丁辰。

吕布一旁站出来道:“丞相,丁辰胆大妄为,更污蔑丞相,其心可诛。”

“丁子阳话虽有道理,但是,确有不妥。”

王允也站出来,表面上是为丁辰开脱,可暗地里,却另有深意。

蔡邕有些急了,见状忙站起身来。

只是,未等他开口,却见董卓摆手,示意他坐下。

“子阳,我知你心思单纯,刚才所言,未必就是真的在指责我。

只不过,你这个理由,却难以让我接受。毕竟是陛下赐婚,我若拒绝,岂非抗旨?”

丁辰闻听,却沉默了。

他低下头来,心思百转千回。

见他不再说话,李傕不禁得意起来,笑呵呵道:“丁子阳,听清了吗?那是陛下赐婚。”

“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慢!”

董卓话未说完,丁辰再次开口。

他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眸光中甚至有一丝丝的颓废。

不过,他还是咬着牙,拦阻了董卓道:“丞相,你之前说过,我有所请,你必不推辞?”

这句话说出口来,丁辰的心里,如同刀绞。

可是,他却别无选择。

董卓闻听,顿时愣住了,凝视丁辰。

而柏梁台上,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丁辰竟然如此坚决。

李傕见状不妙,忙开口道:“丞相,休要听他胡言乱语,这是陛下……”

“李傕,你给我闭嘴。”

董卓怒吼一声,吓得李傕不敢再言语。

而蔡邕,则好奇看着丁辰。

“丁子阳如此阻拦,莫非也看上了弘农王妃吗?

倒也是,当初丁子阳守卫阿阁,而弘农王妃正青春妙龄,说不定……哈哈哈,若如此,某倒是可以理解。李阿福,论长相,丁子阳可是比你,不晓得俊俏多少呢。”

“温侯如此毁人名节,难道是并州的风俗吗?”

丁辰明白,这件事情已无法善了。

而且,他对吕布三番五次的挑衅,也觉得有些厌烦了。

他不想招惹吕布,却不代表他怕了吕布!

他这句话话,其实也是讽刺吕布,胡风太重……那并州,其实和凉州也差不太多,同样是胡汉混居之地。

吕布怎可能听不懂丁辰话语中的嘲讽之意,顿时大怒。

他上前一步,厉声道:“丁子阳,莫非找死?”

“奉先,退下。”

“我说了,让你退下。”

董卓厉声喝退了吕布,然后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上上下下,反复打量起丁辰。

对于丁辰,说实话他并不真的了解。

只不过丁辰一连串的战功,以及他强悍的身手,让董卓对他颇为赞赏。

赞赏归赞赏,却不代表他真的就信任丁辰。而今,丁辰接连顶撞,让他有点下不来台。心里面,非常恼怒,可同时,又有一些好奇。这个丁辰,为何要阻止我呢?

“丁子阳,我想听你真正的理由。”

丁辰闻听苦笑,深吸一口气之后,挺起了胸膛。

“去岁今时,末将为南宫卫士令。”

“这个,我知道。”

“有一日……嗯,应该是末将担任南宫卫士令不久,那天小张将军是值守白昼,而我值守夜间。当时末将在阿阁巡视,不想遇到弘农王独自一人,站在阿阁大殿前。

那天,他衣着单薄,看上去有些低落。

于是末将就上前,劝他回大殿,免得着凉。弘农王却未听从,反而拉着末将闲聊。

丞相,末将当时不过是南宫卫士令,而弘农王虽非天子,却仍是汉室宗亲,末将自然不可能强迫,所以就陪着他在那里聊了一会儿。那天弘农王情绪不是很好,聊天的内容,无非是一些琐事……嗯,这件事当时,我曾与主簿从事贾诩先生提过。”

董卓轻轻点头道:“文和倒是也与我说过此事,你接着说。”

“后来,末将见天色不早,便再次劝说弘农王休息。

而这一次,弘农王没有拒绝……不过,他在回去之前,突然问末将:你可是汉家臣子?末将自然回答,生为汉家郎,死为汉家鬼……弘农王当时听了,似乎非常高兴。

他接着说:丁卿,孤有一事相求。

末将当时急着劝他回去,就顺水推舟道:请大王吩咐。

弘农王说:若有一日孤有不幸,留下唐妃一人实在牵挂。若丁卿有可能,请代为多多照顾,若能送她回她父亲身边最好。

既然是弘农王所托,末将自然无法拒绝,于是便答应下来。

本以为弘农王那天是因废黜而心生悲戚,胡言乱语……可是却不曾想到,他竟然……”

丁辰说到这里,沉默了。

董卓则直勾勾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胡说,尔一小小南宫卫士令,弘农王又怎会与你托付?”

“此事,若李将军不信,大可以去找人打听。至于弘农王为何托付我……哦,我想起来了,他说他认得我阿兄。不过到底是不是这原因,末将愚鲁,实在是不清楚。”

李傕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丁辰。

一桩在他看来,可以让他鲤鱼跃龙门的好事,却生生被丁辰破坏,他心里岂能善罢甘休?

可是,他也必须承认,这可能是真的!

否则丁辰没必要冒着得罪他的风险,站出来阻止。

毕竟,二人此前并无任何交集,也没有什么恩怨。甚至说,在李傕看来,丁辰也算是凉州军一员。

“丞相!”

李傕再次把目光,转向了董卓。

而董卓却摆了摆手,对丁辰道:“丁子阳,你可知道,我此前答应你,可以提出任意要求,我都会答应。如果你现在把这个要求提出来,说不定就错失了升迁之机。”

一句话,令柏梁台上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丁辰身上。

任何要求,董卓都会答应!

这代表着就算是丁辰想要做真正的将军,董卓也会同意。

可现在……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丁辰的答案,更使得柏梁台上,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丁辰闭上了眼睛,深呼吸几口气。

“丞相,末将不改要求,恳请丞相放唐妃还家……末将也知道,这会让我错失天大机缘,可是末将不后悔。君子守信,末将虽非君子,却愿意效仿君子所为。若不能完成当年弘农王的托付,末将就算是做到了一方诸侯,只怕到最后,也难以心安。”

第五十九章 释然

丁辰觉得,突然轻松了很多。

那一份可说是莫名其妙的托付,说实在话,让他颇有压力。

在此之前,他甚至把这件事都给忘记了!但是从那份箭书出现,到董卓突然提婚,丁辰整个人的感觉就不好了。

他无法忘记,在那个清冷的夜晚,那个可怜少年,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无法忘记,在那个血色的夜晚,变成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的少年凄惨模样……

人,不可以无信!

哪怕那份承诺是何等的荒谬,可答应了就是答应了。

正如丁辰所言,如果他不能守住这个信诺,他这一辈子都别想心安,别想去自在。

一念通达,他脸上,旋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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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哉子阳!”

蔡邕突然抚掌,看着丁辰,露出赞赏的笑容。

“古有季布千金一诺,今子阳不输季布,真君子也!”

他这一赞,也让不少人为之响应。

这其中,更有太尉杨彪,和司空黄琬。

而董卓也露出了笑容,轻声道:“我曾听人说过,上古时的人们,遵守信诺,讲究道义,故名‘义士’。然自我入仕以来,却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我原本以为,那只是道听途说的传说罢了,却未曾想今日见到了真正一诺千金的守信‘义士’。

我听说,只有在盛世到来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义士出现。

今天看到子阳的所作所为,我很开心,更相信这汉室江山,终究有复兴的一天……”

说完,董卓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这么一说,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李傕更是面色铁青,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

可是他更加清楚,当董卓把‘义士’二字赠与丁辰的一刹那,他和弘农王妃,便再无干系。

除非,那弘农王妃是心甘情愿嫁给他。

可是那可能吗?

连李傕自己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恶狠狠瞪了丁辰一眼,默默退了下去。

而董卓则笑着对丁辰道:“子阳,我给你三天。

若是这三天里,你后悔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若三天后,你依旧坚持刚才的决定,我亦会成全你,并且派人把弘农王妃送回去会稽郡。

如何?”

丁辰却默默摇头,“末将心意已决,不会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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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酒,吃到了天将黑,才算结束。

董卓倒是一个守信的人,柏梁台酒宴结束之后,他就立刻下令,把丞相府搬出未央宫。

蔡邕和丁辰一起走出未央宫,不过在宫门外,却意外与李傕相遇。

“丁子阳,今日之辱,某会记在心里,早晚必报。”

他凝视丁辰,一脸怨恨之色。

对此,丁辰也只能无奈苦笑,目送李傕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子阳,可曾后悔?”

“后悔嘛,肯定是有一些,却不是因为得罪了他李阿福。”

丁辰说罢,笑着道:“蔡公,倒是你……今日一番言语,怕是得罪了不少人,要多小心。”

“我这已经成习惯了,无法改变。

有些事情我可以无视,但有些事情,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此关乎纲常伦理,就如同当年我明知道不会有任何结果,却依然在先帝面前弹劾阉人……不过,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子阳,他日如果我真个出事,还请代为照顾昭姬。”

在黑暗中,昏幽的火光照映在蔡琰的脸上,阴晴不定。

但他却目光坚定,丝毫没有任何畏惧,让丁辰不由自主的,产生出一种敬慕之情。

这为老先生,拥有着那些在朝中为官的大佬们,所不具备的优秀品质。

想到这里,他轻声道:“蔡公不必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保证,定会保你们父女周全。”

“这,算是承诺吗?”

“算!”

丁辰用力点点头,丝毫没有露出犹豫之色。

蔡邕见此,突然间,笑了……

揭水陂,坐落于长安城西。

这是一个并不算太高的土坡,坐落着一个小小的村庄。

丁辰的家,就位于村庄的尽头,靠近山坡,地势略高,周围的风景,也非常动人。

时已近年关,不少地方还残留着积雪。

丁辰和蔡邕两人来到村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座宅院,门前竖着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一盏灯笼。

那灯笼里,点燃一点火光,在寒风里忽隐忽现。

那是我的家!

当丁辰看到那灯笼的时候,却突然间勒住了马,呆呆凝视。

“子阳,是这里吗?”

“是吧!”

丁辰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他没有来过这里,但是从阿姐来信的描述中,却能够肯定前方的宅院,正是他的家。

没回来时,他日思夜想,恨不得能早些回来。

可是现在,当他看到自己的家时,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和愧疚。

“是小辰吗?”

当丁辰和蔡邕来到家门口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丁夫人和蔡琰,带着曹昂从里面走出来,在她们的身后,则是胡车儿与几个亲随。

“阿姐!”

丁辰忙下马,快走两步。

“你怎么出来了?这么冷的天。”

“你这个家伙,怎地没有礼数?

蔡先生亲临,乃是我们家的福分,自当相迎。”

说着话,阿姐的目光便落在了丁辰身旁的蔡邕身上。

不得不说,蔡邕其实极有风度,虽然年迈,却自有一种莫名的气质,令人心折。

他快走两步,拱手道:“蔡某携小女来府上叨扰,还请大娘子勿怪。”

“先生说得哪里话,先生能住在我家,本就是我们的福气,正求之不得,何来叨扰之说。”

丁夫人说着,便把蔡邕让进了府中。

自有蔡琰上前,陪伴老爹离开。

而胡车儿则带着其他人,悄然退下。

大门口,只剩下了丁辰、丁夫人和曹昂。

火光照耀下,丁夫人看上去有一些憔悴,但是整体而言,精神还算不错。

丁辰心里不禁一颤,快走两步,来到丁夫人面前道:“阿姐,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丁夫人拉住了丁辰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后,才低声道:“小辰,你瘦了,不过看上去,比以前精神许多。

你在荥阳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我想说,你做的好!既然那个薄幸之人全无眷恋咱们的想法,那你也不必去和他讲什么情义。你知不知道,后来我听说你住持了荥阳战局,可真的把我担心坏了。”

丁辰嘴巴张了张,但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很想告诉丁夫人,曹操之所以当初抛弃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他却不能说……阿姐的性子比较外向,喜怒哀乐都形于色,很容易露出马脚。

所以,丁辰只能闭上了嘴巴,决定等有了合适机会,再与阿姐知晓。

他低下头,伸出手揉了揉曹昂的脑袋。

“昂,先回屋去,我有话与你娘亲说。”

“好!”

曹昂确是很听丁辰的话,他二话不说,便跑了进去。

丁夫人见状,却不禁脸色一变。

“子阳,莫非你又在外面惹祸了吗?”

“啊?”

“装什么糊涂……从小到大,你一旦做了亏心事,就一定会使这幅模样。”

丁辰顿时笑了,虽然他笑容有些苦涩。

“阿姐,我对不起你。”

“嗯?看样子,你这次惹的祸事,不小啊。”

“我是说真的!”

不知为何,看丁夫人这幅表情,丁辰反而觉得轻松许多。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把唐姬的事告诉了丁夫人。

“本来,我这次在荥阳,生擒了颍川太守李旻,算是斩首青绶,完成了和丞相的约定。我本打算是找机会与丞相提出条件,然后咱们一家人,就可以设法离开这里。

可是……

唐姬不管怎样,终究是弘农王妃。

而弘农王,更曾是汉家天子。我不知道当今天子为何下了这样的决定,可是我却不能坐视不管。当日,我与弘农王的约定虽有些儿戏,可不管怎样,那毕竟是约定。

所以,我……”

丁辰话说到这里,头几乎垂到了胸口,不敢和丁夫人直视。

丁夫人则沉默了!

良久,就听她轻声道:“小辰,抬起头来!”

丁辰忙把头抬起来,向丁夫人看去。

就见丁夫人的脸色在此时,显得格外凝重。

“阿姐,对不起。”

“小辰你何错之有,为什么要道歉呢?”

丁夫人长出一口气,突然笑了。

她伸出手,揪住了丁辰的耳朵,笑骂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莫不是在你心中,阿姐我就是那不知轻重,不晓黑白的女人吗?我觉得,你做的很好,非常正确。

不管当初你和弘农王的约定是如何定下,也不管你当时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可你答应了,就是答应了,便不能反悔。更何况,弘农王妃乃弘农王所遗,终究是汉室宗亲。如果她真的嫁给了那个劳什子李傕,不仅是汉家颜面无光,相信弘农王妃,也不会答应。

真不明白,那小皇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一千,道一万,弘农王妃都是他嫂嫂,怎能如此对待?”

言语中,丁夫人流露出了对汉帝的不屑。

其实,丁辰也知道,丁夫人对而今的汉帝,从来都不待见。

之所以不待见,原因也很简单……弘农王死后,哪怕你没办法把他风光安葬,却至少应该给他一个妥帖的结果。再怎样,那弘农王都是你的兄长,更曾经是九五之尊。

可是,小皇帝又是怎样处理弘农王的尸体呢?

他把弘农王葬在了中常侍赵忠,为自己修建的陵墓里面。

那赵忠,是一个太监,一个阉人……你让堂堂的王爷,更曾经是皇帝的弘农王安葬在一个阉人为自己准备的陵墓之中,岂不是在羞辱弘农王?当然了,在羞辱弘农王的同时,小皇帝其实也等于把自己羞辱了,更令得整个汉家皇室都颜面无光。

刻薄,寡恩,心胸狭窄。

好吧,那小皇帝毕竟还是个孩子,似乎也并不奇怪。

但是丁夫人,却依旧看不上那汉帝的嘴脸……

“阿姐,你不怪我吗?”

“你如果是见死不救,那我才会怪罪你呢。”

听到了阿姐这一句话,丁辰的心情,顿时大好,脸上的笑容,随即也流露了出来。

不过,他旋即显得很失落,再次垂下了头。

“这次能生擒李旻,绝对是一个意外。

而今联军诸侯都已经撤走,甚至开始相互攻击……以后,似李旻这样的机会,一定会非常少。”

“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要抛弃我们母子?”

“怎么会!”丁辰闻听,连忙摆手,更瞪大了眼睛道:“阿姐休要胡说,我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不就是喽?”

丁夫人笑道:“有你保护我和昂,我已心满意足。”

第六十章 无题(上)

阿姐的原谅,让丁辰的心情轻松很多。

不过,这也让他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设防让阿姐和曹昂,平安离开长安才是。

长安的水,太浑了!

才回来第一天,丁辰就清楚感受到,那空气中所暗藏的诡异气氛。

柏梁台酒宴的第二天,丁辰‘义士’之名,就传遍长安的街头巷尾。

这也为丁辰增加了不少的麻烦,一时间揭水陂丁府门前,变得热闹起来,不少人慕名前来拜访丁辰,不过却都被丁辰婉拒。他并非那沽名钓誉之人,生性好静的他,更不喜欢那种喧闹的气氛。所以在第三天,他就离开丁府,陪伴蔡邕父女,带着几个童子前往终南山,寻幽览胜。如此一来,多多少少也打消了人们的热情。

毕竟,年关将至!

伴随着丁辰入山的当天,李傕率部离开长安,返回自己的驻地。

因为他也看出来了,丁辰是不可能改变主意。

既然如此,那他留在长安的意义也就不大,继续留在这里,不过是被人耻笑罢了。

第三天,也过去了!

丁辰没有回家!

董卓心知,丁辰不会改变主意。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快,但是对丁辰,却又平添几分好感。

而此时,董卓已经把丞相府从未央宫内迁出。不过,新的丞相府尚未修建完成,所以他也只能选择一处相对华美的府邸作为临时驻地,距离那未央宫也不是太远。

“文优以为,这丁子阳如何?”

丞相府内,董卓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询问李儒。

李儒也不禁有些撮牙花子,道:“此人,我看不太懂。

其实,我曾听文和说过一件事情……当时丞相命他出征时,允诺会答应他一个请求。丁子阳其实,是想带他阿姐和那甥儿离开洛阳,并不想留在丞相身边效力。

可我没想到,他居然为了一个承诺……

这样的人,或者真如丞相所言,乃真‘义士’,亦或者,图谋甚大,另有其他算计。”

“依你之见,他是哪一种?”

李儒沉默了!

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亦或者说,他并不知道答案。

过了许久,李儒才苦笑道:“以我之见,他更像是前者。

不过我对他真的是不了解,所以也不清楚,他如今所展现的,是真,亦或者是假。”

董卓道:“既然如此,姑且当作是真吧。”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突然间话锋一转,道:“文优,可否使他真心为我效命呢?”

“啊?”

李儒一愣,诧异向董卓看去。

他没有想到,董卓在明知道丁辰别有心思的情况之下,仍想要把他拉拢过来。

不过细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董卓喜好勇武之人,如吕布、如华雄,都是如此。

想当初,吕布投降,也并非是真心想要为董卓效力,而是奔着荣华富贵而来。所以,相比之下丁辰的这种情况,好像也不是不能够接受,而且更值得去拉拢一下。

没等他开口,董卓却道:“奉先其人,虎狼之性。

别看他而今对我颇为恭敬,实则另有盘算。我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他投降以后,为安抚他,未把并州军拆散,以至于他现在手握并州兵马,隐隐已成就了气候。

丁子阳心不在我这里,但是却愿意为我尽心。

荥阳一战,劳苦功高,我都看在眼里……李肃对他,也非常赞赏。文优,你知道的,李肃这个人,表面温和,骨子里高傲,待人严苛。哪怕吕布与他是同乡,但他却非常不屑。这次荥阳之战结束后,李肃返回,在我面前曾对那丁子阳赞不绝口。”

董卓说到这里,突然笑了。

“文优,一个心不在我这里的人,却为了亲眷,为了那一个承诺,而尽心尽力。如果他真心愿为我效力,我又何愁不成大事?况且,他与蔡邕交好,全不似吕布粗鄙。”

最后一句话,赤裸裸表明了董卓对吕布的厌恶。

李儒也知道,董卓近来对吕布有诸多不满,可是似今日这般,如此直白的表达出来,却从未有过。

仔细想想,似乎也正常。

丁辰也是个骄傲的人,但待人温和,从外表看去,很容易令人亲近。

可吕布,却把那骄傲表现在外,一副骄狂之态,谁也不放在眼里,甚至是飞扬跋扈。

相比之下,就算是李儒也觉得,更喜爱丁辰一些。

一个把骄傲藏在骨头里面,一个却展现在外。

更重要的是,两人的能力似乎并无太大的差距,就很容易让人分出高下。

李儒闭目,沉思不语。

片刻,他睁开眼,对董卓道:“子阳其人,眷顾亲眷。

据我所知,他以前对曹操是极为敬重。后来接连与曹操冲突,更多是因为怨恨他不顾妻子安危,颇有些因爱生恨之感。我觉得,内心之中,他对曹操的感情未变。”

“嗯?”

“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孟德其人狡诈多谋,虽说青年时有些游侠儿的脾气,但是从黄巾之乱以来,为人已稳重许多。此人多谋,从这次他亲率兵马,偷袭扈城亭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说实话,如果不是华雄当时把丁辰随意扔在了扈城亭,怕是战局此时已有变化。

我就在想,如此一个多谋之人,何以会仓促行刺丞相?

恕小婿斗胆,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先设法把妻子送出去,而后让丁辰随行。这样一来,就算当时丞相觉察,以丁子阳之勇武,怕是丞相也很难有机会幸免吧……”

董卓顿时坐直了身子,露出凝重表情。

他仔细想了想,点头道:“确是如此!”

细想那日的情形,如果曹操身边带着丁辰的话,他真的会非常危险。

李儒道:“所以,小婿觉得,孟德当日行刺,怕是迫于无奈,或者是被人逼迫,不得已而冒险行刺。丞相你看,他行刺之后,匆匆逃离,甚至连家人都未来得及通知,是何缘故?据我所知,孟德与子阳的阿姐可是非常恩爱,可谓伉俪情深呢。”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孟德既然并非真心要行刺丞相,且其人颇有才干,丞相何不予以奖赏?”

这话锋变的,让董卓措不及防。

但细想,似乎很有道理。

“文优别绕圈子了,直说无妨。”

“丞相要拉拢丁辰,其实可以通过曹操向他是好。

我听说,他之前寄居在东武阳城,招募了不少兵马和壮士。

前些时候,东郡太守王肱被杀,刘岱启用了曹操,去平定黑山贼……丞相何不趁此机会派人下书,正式委任曹操做东郡太守,一来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平定黑山贼,另一方面则可以向曹操示好,表现出丞相的大度;其三,还可以令山东诸侯对他生出不满。

到那时候,他为山东诸侯排斥,就只有依靠丞相这一条路。

这样一来的话,丁辰自然会为丞相真心效力……”

不得不说,李儒是有真才实学。

他在短短时间里,便想出了一个一箭三雕的计策,令董卓感到非常满意,更连连点头称赞。

“文优此计甚妙,就依你所言。

不过,一个东郡太守,未免有些小气,在给曹操加一个费亭侯!我记得他祖父当初便是费亭侯,便让他世袭费亭侯,如此才能展现出我的诚意,文优以为如何呢?”

费亭侯,和世袭费亭侯,可是完全不同。

李儒现在都有点羡慕曹操了,就因为娶了一个老婆,得了一个小舅子,就能世袭费亭侯?

“丞相,果然高明。”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喏!”

李儒领命,躬身要走。

就在他出门的刹那,却忽然听到身后董卓低沉的声音道:“文优,未央宫的事情算过去了,但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擅自做主。我知你想法,可是我也有我的打算。”

李儒激灵灵一个寒蝉,脚下紧跟着就一个趔趄。

让董卓把丞相府设立在未央宫,并非李儒的主意。

但他是读书人,又怎可能不清楚未央宫所代表的意义呢?

当时董卓同意把丞相府设在未央宫,是他真不清楚,那礼仪纲常。而李儒却未提醒,其实在他内心里,何尝没有一些渴望,希望董卓有朝一日,能够真登上九五之尊。

现在,董卓把话挑明了,则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再停留,匆匆离开。

待李儒走后,董卓才慢慢站起身来,步出书房。

今日,阳光明媚,也是初平元年的最后一天。

明天就是新年了,丁辰依旧躲在终南山中,也等同于是向董卓表明了他的态度。

放走唐姬?

似乎并无不可!

弘农王死后,他也监视了唐姬一段时日,可以确定,弘农王是真的死了,而那传国玉玺,怕并不在弘农王的手中。此前,有传言孙坚在洛阳皇宫的井里找到了传国玉玺,董卓半信半疑。不过而今,看诸侯的行动,他对这个传言,又有些相信。

那传国玉玺,莫非真的在孙坚手中?

仔细想想,似乎也很正常。

传国玉玺,一直以来都是有皇帝身边的侍从官保管。

当日十常侍之乱,汉帝被张让劫持离开,怎可能随身携带那传国玉玺?也就是说,玉玺一定是在他身边的女官手中保管。而当日乱兵冲入皇宫,女官为避免受辱,跳入井内自尽……嗯,合情合理!

第六十章 无题(下)

放走唐姬?

似乎并无不可!

弘农王死后,他也监视了唐姬一段时日,可以确定,弘农王是真的死了,而那传国玉玺,怕并不在弘农王的手中。此前,有传言孙坚在洛阳皇宫的井里找到了传国玉玺,董卓半信半疑。不过而今,看诸侯的行动,他对这个传言,又有些相信。

那传国玉玺,莫非真的在孙坚手中?

仔细想想,似乎也很正常。

传国玉玺,一直以来都是有皇帝身边的侍从官保管。

当日十常侍之乱,汉帝被张让劫持离开,怎可能随身携带那传国玉玺?也就是说,玉玺一定是在他身边的女官手中保管。而当日乱兵冲入皇宫,女官为避免受辱,跳入井内自尽……嗯,合情合理!

想到这里,董卓不禁有些悔恨。

当日在洛阳,如果他仔细搜查一下皇宫,也许就能找到玉玺。

可是,他却未曾往这方面想,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弘农王身上,以至于错失良机。

可恨,真真个可恨!

+++++++++++++++++++++++++++++++++++++

初平元年,在嘈乱和喧哗中悄然过去。

新的一年来到,东武阳城中,却是喜气洋洋。

曹操受刘岱委托,调兵遣将,击溃了肆虐在东郡的那些黑山贼,也使得东郡百姓,格外欢喜。

终于平安了!

希望新的一年,会有一个新气象。

而东武阳城府衙,更张灯结彩。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迎接这新年的到来。

可是,在后宅的书房里,曹操却坐在那里,呆呆发愣。

往年这个时候,丁夫人一定会在张罗操持,曹昂会前院后院的来回跑个不停,而丁辰则会笑嘻嘻跟在他的身后。而今年,他却孑然一人,这心里面更是格外的孤独。

“主公,为什么不去走走?”

“不想动。”

和荀彧联袂而来的郭嘉,看到曹操这模样,便很快明白了他心中的苦恼。

只是,曹操却赖在床榻上,一副你不要管我,我很不开心的表情。

荀彧道:“主公,不如派人回去,把家眷接来?”

曹操并非只有丁夫人一个老婆,家中还有卞氏和环氏两个妾室,以及两个孩子。

荀彧这番话,也是好意。

却惹怒了曹操道:“让她们来作甚,吵吵闹闹,烦死个人。”

荀彧还想再劝说,却被郭嘉拉扯了一下。

他扭头,就见郭嘉冲他摇摇头,那意思是,你别再说了!

“主公,那你先休息,我和文若去公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

“好!”

曹操应了一声,旋即伸手,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郭嘉见状,叹了口气。

他拉着荀彧走出房门,才低声道:“文若,你刚才好端端,提家人作甚?

“有什么不对吗?”

荀彧茫然,看着郭嘉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主公这心里,有一个死结。”

“什么死结?”

“你可知道,那当世飞廉?”

“这我怎能不知……对了,我记得丁辰好像是主公的……”

“主公伉俪情深,而且和丁辰的感情非常深厚。

当初他刺杀董卓不成,匆忙逃离洛阳,却把丁辰和妻子都陷落在了洛阳城中。也幸亏了那丁辰力保,才使得妻儿无碍。可是,丁辰却因此和主公反目,累得主公心情低落。

想来,今天主公是想起夫人她们了,所以才郁郁寡欢。”

荀彧闻听,眉头浅蹙。

“主公乃是为了大义而弃家不顾,又有什么错呢?

那丁辰是非不分,因此而怨恨主公,实属不该。”

在这个时代,女人大多是男子的附庸。

日后,刘备会说出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话语……其实,不止是刘备,很多人都如此想法。

哪怕是智谋高强如荀彧,也未能免俗。

“你不懂……丁辰此人,无欲无求,并非那种野心勃勃之辈。”

郭嘉说到这里,见荀彧一脸不屑的表情,便苦笑着摇摇头。

其实,他挺理解丁辰。

只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和荀彧说不清楚。

“走吧,去公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若无甚事,不若我们去昨天的酒肆吃酒。

主公非常人,虽一时兴致不高,但相比过一会儿便能调整过来。”

荀彧闻听,点头答应。

两人联袂前往公房,却发现堆积了不少事务。

他二人也就坐下,翻看公文。

突然间,荀彧拍案而惊叹道:“此,乃真义士也!”

“什么?”

郭嘉抬起头,疑惑向荀彧看去。

却见荀彧走过来,把手上的一份公文递给郭嘉。

那是一份从长安传来的情报,上面所写的,正是当日里,丁辰和董卓在柏梁台上的对答。

郭嘉看罢,也不禁为之动容。

他轻声道:“一诺千金,有古人之风。

怪不得主公对他赞不绝口,即便是屡次被丁子阳所败,也未有怨恨……这,并非没有道理。”

“是啊!”

荀彧突然有些纠结,“如此义士,又为何被那儿女之情所牵累,与主公错之交臂呢?”

郭嘉,笑了。

“文若,不管怎样,丁子阳都是主公妻弟。

也许他现在和主公为敌,但早晚有一日会回来。我可要提醒你,刚才那些话,千万别在他面前说。否则,他要真的发起火来,就算是主公,也不敢为你出头求情。”

荀彧听罢,虽有些不满,却出奇的没有开口辩解。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主公大喜,主公大喜!”

夏侯渊匆匆跑进来,见只有郭嘉和荀彧两人,不由得疑惑问道:“主公呢?今在何处?”

“尚未起身。”

“妙才,什么喜事,让你如此失态?”

“朝廷派遣使者,拜主公为东郡太守,费亭侯。

使者已快到城外,我特地前来通知主公。”

“朝廷?”

荀彧眸光一凝,看了一眼郭嘉,旋即道:“莫非是董卓?”

“哦,正是!”

说实话,荀彧和郭嘉,也希望曹操能够早一日有一个正式的身份。

否则的话,他越是兵强马壮,留在东郡就越是尴尬,甚至有可能被刘岱所猜忌。

到那时候,曹操想要继续留在东郡,只怕是会有一些麻烦。

所以说,这份东郡太守的任命,来的非常及时。

可问题就在于,如果这份任命是来自于袁绍,或许名不正言不顺,但凭借袁绍四世三公的出身,可以令诸侯不至于反对。但这份任命来自董卓,那问题可就大了!

接,还是不接?

荀彧有些犹豫。

他考虑的很多,不仅仅是曹操在东郡这块土地上的利益,还有曹操和东郡以外各方势力的关系。

曹操若是接下了这份任命,会不会触怒其他诸侯?

亦或者让其他诸侯产生了错觉,曹操已经臣服于董卓?

若如此的话,曹操日后必将举步维艰。

可如果不接这份任命,同样是非常麻烦。

袁绍什么时候会给曹操这个任命?要知道,袁绍如今已返回渤海,且与冀州牧韩馥产生了间隙。他根本没有精力来顾及曹操,想必也不会主动的过来帮助曹操。

如此一来……

错过了,曹操再想接掌东郡,可就难了!

毕竟,黑山贼已经被驱逐出去,一旦彻底平稳下来,刘岱真会好心把东郡交给曹操?

反正在荀彧看来,这种可能几近于无。

“奉孝,你怎么看?”

荀彧想到的事情,郭嘉同样也想到了。

他苦笑道:“此事,依我看还是要主公来决断……你我不如先把此事告知主公。”

“告诉我什么?”

郭嘉方说完,屋外就传来了曹操的声音。

众人忙回身看去,就见曹操迈步走进了房间。

“奉孝,你刚才说,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荀彧和郭嘉相视一眼,上前一步,把董卓派来使者,任命曹操为东郡太守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他又把他的顾虑,与曹操详细解释,最后才道:“此事,利弊各半,还需主公做出决断。”

“董卓,这是想要我成为众矢之的啊。”

曹操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看破了董卓的意图。

他坐下来,双目微合,陷入沉思。

片刻后,曹操坐直了身体,一双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东郡,有百万之中,跨大河两岸,土地肥沃,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今桥公被害,王肱被杀,使之成为无主之地,我常为此而担忧。董卓,国贼也,但其终究代表了朝廷正统。我奉的,并非董卓任命,而是天子恩赐,又何惧流言?

至于诸侯……”

曹操说到这里,却冷笑一声。

“我曾立志,复兴汉室,难免征伐。

诸侯若伐我,乃悖逆天子,我伐诸侯,乃顺应天意。若连这一点小小的危险都不敢承担,操又何以复兴汉室?妙才,传我命令,出城十里,列队迎接天使到来。

文若,我要你马上谋划,制造声势,助我坐稳东郡太守之位。

二月二,龙抬头……我要在那一天进入濮阳,成为东郡之主,不知你可有办法?”

那睥睨天下的气概,令荀彧为之心折。

大丈夫,唯有如此才能建立功业!

他再也不去顾虑什么诸侯的想法,而是躬身对曹操道:“主公有此志向,荀彧必效死命!”

第六十一章 王允

初平二年,入春之后,接连几场春雨,使得关中大地渐渐从冰封中复苏。

寂寥原野之中,出现了些许绿色,点缀着一片荒凉中,却衬托出一种别样的勃勃生机。

初平二年正月,曹操奉诏出任东郡太守。

对此,袁绍大怒,派人至东武阳城严厉斥责曹操。

董卓乃国贼,何以孟德要接受他的任命?

而曹操则回答说:我接的并非董卓的任命,乃是天子的任命,朝廷的任命,与董卓无关。

除非,你袁绍认为,当今天子不是天子!

不管袁绍如何骄横,也不敢否认刘协是汉帝的事实。

若不然,他那个渤海太守的职务,就名不正言不顺……使者之后返回渤海,把曹操的回复告知了袁绍。袁绍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曹操在二月初二,进驻濮阳,正式接掌了东郡。他有心征伐,却又腾不出手来,因为这个时候,他和韩馥之间已经彻底撕破了面皮,一场事关冀州的掌控权之争,已拉开序幕。

而兖州刺史刘岱,却没有就曹操接掌东郡,发表任何言语。

之所以沉默,乃是济北相鲍信的劝告。

“孟德有大义,非是那野心勃勃之人。

否则,在偃师诸侯止步不前时,他大可以保存实力,却率部追击,几乎是全军覆没。

而今,黑山贼虽然已经被驱赶出去,可是青州的黄巾军却蠢蠢欲动。

孟德善战,手下更有精兵强将。若他接掌东郡,与兖州而言,如同多了一支劲旅,何乐而不为?”

鲍信其人,威望很高,哪怕是刘岱也非常尊敬。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刘岱放了心。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青州黄巾余孽号称百万之众,横行青州,无人能敌。哪怕是刘岱,对此也颇为担忧,害怕有朝一日黄巾余孽会杀入兖州治下。

曹操确实善战,有他镇守东郡,对兖州来说,的确是大有好处。

所以,刘岱在思忖再三之后,决定听从鲍信的劝说,对曹操接掌东郡太守之职不予置评。

袁绍无暇南顾,刘岱置之不理,鲍信更力挺曹操。

如此一来,其他各地诸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除了袁术对曹操得了世袭费亭侯的爵位有些不满之外,大都保持沉默,算是默认了曹操成为一方诸侯的事实……

也就是在同月,荆州发生了一场大战。

孙坚和荆州本地士族冲突,双方损失颇重,最后不得不罢手言和。

可是,也正是这一场大战,使得荆州世族和孙坚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们想要驱逐孙坚,但又奈何不得孙坚。于是,以蔡讽为首的本地士族,决意和刘表联合。

蔡讽,更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刘表,以表达两家的深厚感情。

刘表更因此,在荆州逐渐站稳了脚跟,目光旋即便放在了盘踞在长沙郡的孙坚身上。

++++++++++++++++++++++++++++++++++

初平二年开春,其实是非常热闹。

曹操接掌东郡,孙坚在长沙开战,袁绍与韩馥反目成仇……

但是这一切动静,对于远在关中的长安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二月中,董卓下令,护送弘农王妃唐姬离开长安,前往会稽郡和她的父亲唐瑁团聚。

为此,唐瑁更亲自表奏,表达了对董卓的感激之情。

在此之后,董卓又任命蔡邕,希望他出任大司马,但是被蔡邕委婉拒绝。

他对董卓说:“我脾气不好,性格直,很容易得罪人。

大司马之职非德高望重之人不可担当,我实在是没有这个德行。我现在更愿意把所有的精力投注于编纂汉书的事情之上。如果丞相真的看重我,请允许我可以出入石渠阁和天禄阁两个地方,那么对我而言,已经是心满意足,再也没有遗憾了。”

石渠阁和天禄阁,都是皇家藏书阁。

从洛阳迁都来之后,洛阳皇家藏书阁里的藏书,几乎都放置于这两个地方,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

董卓对此,颇感无奈。

为什么我看重的人,一个个都这么清高呢?

蔡邕如此,而丁辰更是如此……

好在,丁辰并不似蔡邕那样,而是接受了董卓的封赏。

董卓对丁辰的封赏很重!

拜虎贲中郎将,扈城亭候。

虎贲中郎将是一个比两千石的官职,总体而言,与丁辰之前的骑都尉职务相差不多,属于平级。但其职权,却有天壤之别。骑都尉更多是一种虚职,没有什么实权。

从之前丁辰为骑都尉,但是在荥阳之战中,却只能为将军司马,位列李肃之下,看出些许端倪。

而虎贲中郎将,确实实打实的官职,统帅一千二百名虎贲郎。

至于扈城亭候的爵位,是董卓对丁辰的一种嘉奖。

用董卓的话说,丁子阳乃义士,区区亭侯,除了是表达我对他的赞赏之外,更是对他之前出镇扈城亭,击败叛军的一个奖励。丁辰斩首青绶,生擒李旻的功劳,已经以他提出的要求作为赏赐,但是他在扈城亭立下的功劳,却不能因此而忽视。

这,也表明了董卓对丁辰的喜爱!

对此,凉州军中,无人反对。

哪怕是李傕,虽然对丁辰恨之入骨,也必须要承认丁辰的功劳。

至于并州军一边,由于吕布没有任何的动静,所以他们也就没有人站出来挑衅。

如此一来,丁辰几乎是顺风顺水,登上了虎贲中郎将的位子。

“丁子阳,你这是干什么?”

在虎贲郎署衙的偏房中,贾诩黑着脸,怒视丁辰。

“我已经提醒过你,让你莫要在长安停留。

本来大好的机会,你自己放走了,还要把我扯进这浑水之中……你到底什么意思?”

贾诩有足够的理由生气,因为丁辰在接受了虎贲中郎将的职务之后,再一次从董卓手中,把贾诩讨要过来,出任虎贲中郎之职,并且还要代丁辰,执掌虎贲右署。

虎贲中郎将,下辖虎贲左、右署。

有虎贲中郎担当署理。

左署负责操练兵马,安排宿卫值守;右署则负责花名册,辎重粮草,以及大小事宜。也就是说,虎贲左右署分管文武事务,相互节制。贾诩的右署虎贲中郎,秩比六百石;而左署虎贲中郎则毫无疑问由高顺接掌,而庞德与胡车儿则分别为虎贲侍郎。

丁辰的扈从,有一百二十六人被选为节从虎贲。

之后,丁辰还从张辽那里讨要了贾衢过来,出任中郎。

八百陷阵士,并入虎贲郎之后,还需再增加四百人,凑足一千二百人的名额。

这许多事情,必须要有人专门负责。

在丁辰眼中,贾诩无疑就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先生息怒,我这不是没有办法,所以才找先生来帮忙嘛。”

“你没有办法就来找我,那我又去找谁?”

贾诩手指丁辰,气得浑身颤抖:“某在丞相府,乐得清闲自在。

你倒好,把我找过来,好像牲口一样的使唤。我在荥阳就和你说过,不想再掺和进来。可现在呢,你把我找来,分明是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你可知道,这长安城里,有多少人想你死吗?”

“我知道,我知道!”

丁辰的态度极好,更一脸谄媚笑容。

“可是我也知道,先生你一定不舍得我死。”

“我恨不得你赶快去死。”

“是,是,是!”

贾诩素来是吃软不吃硬,如果丁辰硬气一点,说不定他扭头就走。

可现在,丁辰一副痞赖的模样,任他从晌午骂到正午,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减少。

伸手不打笑脸人,碰到这么一个家伙,贾诩也颇感无奈。

“好了,找我来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吧。”

贾诩叹了口气,道:“你整日倒是清闲,却把我累得厉害。那老高整日找我,让我给他补齐人手……而且,还要求很高,必须上过战场,且粗通武艺。这也就罢了,还要身强力壮之人。我那里去给他找这么多的人?为此,我都快跑遍了凉州军。”

“是是是,先生辛苦。”

“哼!”

丁辰道:“其实我找先生来,是想要请教一下,王允其人。”

“王子师?”

贾诩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嘴角旋即微微一翘。

“王允出身官宦世家,十九岁即为郡吏,曾得到并州刺史邓盛的提携。

后为豫州刺史,在党锢之祸中遭遇弹劾,被迫去官隐居,一直到中平六年,何进掌权之后才重新出仕,历任从事中郎与河南尹,而今在朝中算是老臣,颇有威望。”

贾诩这番话,说的是四平八稳,没毛病。

可是丁辰却感觉到,贾诩的话里,似乎有话。

他闭上眼睛,沉吟片刻后突然道:“那邓盛呢?”

贾诩露出一丝赞赏之色,点头道:“第三次党锢之祸时,被十常侍所害。”

他说到这里,轻声道:“我依稀记得,当年王允去官时,曾对好友道:有朝一日重返朝堂,定还一个朗朗乾坤。”

丁辰为人不笨,立刻醒悟。

这一句话听上去很平常,但也能够透出王允的野心。

其实,他想要把持朝纲……

他是党人,自认是这汉室江山的中流砥柱。

可惜,党人在党锢之祸中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也使得他生出了别样的想法?

也许吧,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准。

但是他已经想明白了曹操留下那口七宝刀的含义。

七宝刀是王允所赠,而刀乃凶器……曹操的意思其实就是在提醒丁辰,他不过是王允手中的那口刀而已。

这样想来,许多疑问就迎刃而解。

曹操或许对董卓并不认可,但要说刺杀,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毕竟,董卓行废立之事的时候,朝中许多大臣也表示了赞成,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废立汉帝,并非董卓一人所愿,而是有其他人在推波助澜。

只不过,当时跳到台面上的人是袁隗罢了!

依着袁隗这些人的想法,废立之后,本应该是有他们控制汉帝。

可董卓强势,而且骨子里还有一种来自边荒的独有蛮性,使得汉帝最终为他控制。

如此一来,袁隗这些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们希望把持庙堂,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董卓。

谁都知道,杀死董卓,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在这个时候,一直渴望被党人所认可的曹操,便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中。曹操的祖父曹腾,是一个阉人。而他父亲曹嵩虽做过太尉,却是花钱买来。正因为这样,曹操虽很努力,始终不得他们认可。

现在,他们需要曹操去冒险行刺,于是便进行了拉拢。

而曹操自己何尝不知道刺杀董卓的危险性?

可在洛阳,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如果不同意,只怕接下来,就要面临党人的报复。

他那时候,手中无兵无权,空有些许名声,却当不得用处。

他也无法把妻子偷偷送走,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党人所监视……

所以,他最后只有留下了七宝刀给丁辰。

其目的,就是为了提醒丁辰,要小心防范王允和他的同党。

王允,王允!

丁辰在心里,反复念叨王允的名字,眸光旋即变得阴冷下来。

“丁虎贲,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告辞了!”

贾诩见丁辰半天不说话,有些不耐烦道:“你没事就回家去,我还要舍了脸面,去求人凑足四百兵马。若今天再凑不齐四百人,高顺一定会把我闹腾的鸡犬不宁。”

“啊,先生请自便。”

“哼!”

贾诩气呼呼的走了。

不过,那气呼呼的架势里,有几分真,几分假,谁也说不清楚。

丁辰目送贾诩离开之后,缓缓站起身来。

我怎么这么笨,阿兄一早就已经给我留下了线索,可惜我却视而不见,实在不该。

同时,他又感到了一丝丝轻松。

此前他提心吊胆,说穿了就是因为不知道对手是谁。

看不见的敌人,最为可怕!

而今,那敌人已经显现出来,丁辰心中的恐惧感,也就随之减轻许多。

倒要看看,那王子师接下来会有什么手段。

他并不认同董卓,但他更讨厌王允这些个只敢隐藏在暗处,偷偷摸摸的野心家……

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

此时,阳光正好!

丁辰伸了一个懒腰,而后慢慢悠悠走出了署衙。

第六十二章 暗香

暮春的天气,变化莫测。

走出署衙时还是晴空万里,可是待步出长安城后,已阴云密布。

靡靡细雨,倏忽而至,全无半点的预兆。

丁辰本打算回家偷懒,却不想才走到半路,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细雨,逼得躲进道边的凉亭之中。

灞桥的杨柳,在细雨中飘动。

而路边的桃杏,却开始凋零,花瓣被雨水打落,洒满一地,远远看去,桃红杏白落在地上,宛如红白相间的花海。丁辰负手站在凉亭中,看着眼前这一片景色,也不禁心驰神荡。

这本是他原来的生活。

坐观风云起,笑看人间百态。

不问红尘是非,悠悠然,逍遥自得……

偏那世事,逼得他走进漩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再过上原来的逍遥日子。

踏踏踏!

马蹄声响起。

从远处,有两匹马急行而来。

那马上的骑士,似乎是两个女人,看上去骑术非常精湛。

她们原本是纵马疾驰,可其中一个女人,在无意间看到了站在凉亭里的丁辰,突然勒住战马。

“娘子,何故停下来?”

旁边的女骑士见状,也急忙停下来。

“看到那个人了吗?”

“嗯,傻乎乎的,没什么稀奇。”

“他就是丁辰。”

“啊?”

未等她再开口,先停下来的女骑士,已拨转马头,直奔凉亭。

丁辰当然留意到了这两个女人,不过他并未流露出惊讶之色。关中民风彪悍,莫说是女人骑马,就算是女人持刀上阵,他也见怪不怪。上个月,他曾看到在长安城外,两个村庄为了争夺水源大打出手的场面。其中,就有几个女人骑马持刀参战。

相比之下,洛阳女子虽同样英武,却比这长安女子,多了几分温婉。

嗯,当然了,如果和蔡姐姐比起来的话,丁辰感觉,还是蔡姐姐更好,更有气质。

人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似蔡姐姐那等女子,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

不知为何,丁辰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蔡琰的影子。

而这时候,两名骑士已经到了凉亭外。

她们并未下马,就见为首的女子道:“丁子阳!”

“啊?”

丁辰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忙抬头看去。

平日里,他身边会带有缇骑一百二十六人跟随。

不过今天他是想偷懒回家,所以才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当然,如果他带有缇骑的话,也就不会在这凉亭里驻足避雨,欣赏着雨中长安城外的景色,更不会与这两个女人相见。

丁辰回过神来,疑惑的看着对方。

两个女人,全都是劲装打扮,为首的女子披一件暗红色的披风,遮掩住了婀娜体态。

而她身后的女子,显然是一个随从。

丁辰感觉这女子有点面熟,困惑问道:“娘子,你认得我吗?”

“大名鼎鼎的当世飞廉,真义士丁子阳,奴怎能不识?”

“你们是什么人?”

“嘻嘻,丁义士勿担心,奴并无恶意。

之所以过来,是为了与丁君道谢。”

“道谢?”

“嘻嘻,是啊,多谢丁君仗义相助……过几日,奴自当有惊喜奉上,到时丁君自会明了。”

“喂……”

那两个女人说完,拨马就走。

而丁辰却是一头雾水,见她们要走,忙冲出凉亭,紧跑了十几步。

可是两条腿,终究比不得四条腿来的快,两个女人已纵马远去,消失在大道的尽头。

“我记得你!”

丁辰紧追几步之后,见追不上,忍不住大声喊道:“那天,你射了我一箭!”

空气中,浮游一缕暗香。

丁辰在大路上站立了片刻,才返回凉亭之中。

没错,就是这种香气……他可以肯定,刚才那个女人,便是当日在他返回渑池大营途中,向他射箭书的女人。

是唐姬的人?

丁辰有些困惑!

他很清楚,唐姬身边没什么人,此次董卓送她返回会稽,也是派了自己的兵马护送。

但是,这女子一定和唐姬有关。

只是她又怎么知道,唐姬会遇到麻烦?

根据那天在柏梁台上情况来看,董卓下嫁唐姬,乃是汉帝临时决定。可是这女人却能够提前知晓,并且找他求助。而且,他和弘农王之间的承诺,知道的人并不多。这女人又是从何知晓?难道说……

丁辰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感觉到,这时局,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该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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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司徒府。

王允急匆匆回到了府中,就见一个瘦削,但却精壮的老者迎上前来。

“王越,怎么回事?”

王允见到这老者,忙开口询问。

王越道:“主公,请随我来。”

他领着王允走进了后院里,在一件柴房门外停下。

王越上前,推开了柴门。

柴房里灯光昏暗,有四名彪形大汉站立其中。

王允走进来,就看到那柴房的地上,躺着一个歌姬打扮的女子,遍体鳞伤,身上的衣服甚至已经无法遮掩身体,在闪烁的灯光下,妙处隐现。若非那一身的伤痕,这原本是一个绝代尤物。可是现在……王允走上前,把那女子翻了一个身,看清了她的样貌。

“是貂蝉?”

“正是!”

貂蝉,本是汉代皇帝身边侍从官身上的饰物。

王允伸出手,放在女子的鼻下,气息全无……

“死了?”

“她咬舌自尽。”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貂蝉,原本是王允颇为喜爱的歌姬。

他甚至准备等时局稳定下来后,把她纳为妾室。

可没想到……

“今日,卑下去后院书房,发现这贱婢正在偷偷翻看主公摆放在书案上的书信。”

嘶!

王允闻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随之变得很难看。

“其实,卑下早就怀疑这贱婢是奸细。

主公此前几次行动,都莫名其妙的失败。而弘农王在阿阁,又离奇的失踪……卑下一直觉得,弘农王的失踪,绝非偶然,而是早有谋划。甚至,弘农王也知道,鸩杀太后,和火烧阿阁的人,就是主公指使,所以才提前准备,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可这一切,又如何走漏了风声?

细想,唯有主公身边的人,才可能知晓这些事情。

这贱婢甚得主公喜爱,甚至在某些时候,主公谈论事情,也未曾让她离开。卑下本打算她下次行动时,跟踪她,追查弘农王的下落,却不想……这贱婢也是烈性,卑下对她严加拷打,却死活不肯招认。最后,熬刑不过,竟然咬舌自尽了……”

王允闭上眼,缓缓站起身来。

他走到王越身边,轻轻拍打王越的胳膊道:“王越,你做的好,做的非常好!”

说着,他抽出宝剑,狠狠刺在那尸体上。

“贱婢,贱婢……老夫对你如此宠爱,竟如此待我?该杀,该杀……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他一边咒骂,一边恶狠狠的用剑劈砍尸体。

那一脸的狰狞,配上溅在他脸上的血污,格外恐怖。

终于,王允发泄完毕,把宝剑丢在了地上,转身走出柴房。

王越对那四个面无人色的彪形大汉道:“把尸体抬出去,小心掩埋,切不可被人发现。”

说完,他也紧跟着离开。

他行走的速度很慢,来到王允书房外的时候,王允已经换了衣服,洗掉身上的血污,更恢复了平静。

王越轻轻叩响门扉,就听王允道:“进来吧。”

他拉开门,走进了书房。

王允坐在一张围床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文儒雅。

他深吸一口气,对王越道:“子远,你做的很好。

这贱婢,本是当初十常侍之乱时,我救下的一个女子。当时我看她衣着,似来自于宫中,所以留在身边。又因她身上有貂蝉饰物,故而为她取名貂蝉,却没想到……

子远,此事你如何看待?”

王越沉吟一下,轻声道:“主公可听说过‘女骑’?”

“哈,子远莫非考校我吗?”

王允道:“女骑乃天子身边女官,皆精通骑射,武艺高强。

女骑共有六人,随行侍奉天子……不过,先帝驾崩之后,我记得那六个女骑都已经自尽陪葬,后来弘农王登基,还未来得及挑选出女骑,便发生了十常侍之乱。”

“可主公莫非忘了,弘农王登基时,跟随她身边的女官吗?”

王允闻听,激灵灵一个寒颤。

他抬头向王越看去,却见王越一脸郑重道:“先帝在时,卑下曾跟随先帝左右……依稀记得,有一年太后在宫中挑选出了一个少女,让她跟随弘农王左右,加以照顾。

那少女,本是常山人氏,好像是早年间被人拐卖,后来进入宫中。

姓什么,我却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枪法过人,身手不弱……太后对她非常喜欢,并赐她貂蝉饰物,还为她起名做貂蝉……没错,就是貂蝉,却非是那个贱婢貂蝉。”

王越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弘农王与她,情同姐弟,非常依赖。

可是在十常侍之乱后,貂蝉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反而在司徒的府中,出现了一个貂蝉。

司徒莫忘记,那貂蝉可是弘农王身边的侍从女官,弘农王的印玺,都由她来保管。”

王允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第六十三章 暗流

“先生,你说弘农王会不会没死?”

坐在署衙的书房里,丁辰不停眨着眼睛,一脸天真的表情。

而在他对面,则坐着贾诩。

昨天在归途遇到了那神秘女子,让丁辰彻夜难寐。

天一亮,他就急匆匆跑来署衙,然后命人把贾诩找来。

贾诩本来是一脸不耐烦,不过听到了丁辰的这个问题之后,立刻变了脸色,露出鄙视之态。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终于想清楚了?”

“啊?”

贾诩冷笑道:“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

丁虎贲,你让我非常失望……那么多明显的破绽,你都没发现,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你早就知道?”

“在那天你对我说,弘农王托付你照看唐妃时,我就猜到了!”

“什么?”

丁辰呼的站起来,看着贾诩。

“你早就猜到,却一直不告诉我?”

“告诉你作甚?害死弘农王,亦或者是害死你吗?”

贾诩一脸嫌弃,摇头叹息,表达着他对丁辰的失望。

“堂堂弘农王,何以托付你照顾唐姬?

你真就觉得,那是无意为之?他身处南宫,虽说不太自由,但是有南宫卫士宿卫保护,理应非常安全。可是他却托付了你,说明什么?他早就猜到,会发生变故。”

“可是,为什么托付我?”

丁辰一脸茫然道:“我那时候,不过是一无名小卒罢了。”

“因为你蠢!”

“什么?”

“曹操逃离洛阳,你本有机会逃走,却为了你阿姐母子,甘愿就缚。

你道弘农王身在宫中,真就不清楚外面的变故?能成为帝王,又有哪个是易于之辈。

你这等重情义的蠢货,又恰好宿卫南宫,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吗?

当然,弘农王也有赌博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如果继续留在宫中,他早晚死于非命……所以,他把唐姬托付给你,也就了却了后顾之忧,而后趁机假死,脱身。

可惜,当时所有人都被那具尸体给蒙蔽了,却未曾发现,那尸体比之弘农王,骨头架子明显要大许多,有怎可能是弘农王的尸首?他在赌,连唐妃也被瞒过……不过到最后,看起来他没有赌错。你这个蠢货自己跳出来,成全了他最后一步。”

“你,你,你……”

丁辰手指贾诩,气得浑身发抖。

“贾文和,我这么尊重你,你居然不告诉我?”

“都说了,告诉你有什么用吗?

之前你入长安时,我就提醒过你,局势复杂,尽快离开,结果是你自己跳出来……

而之前,我怎么知道你会这么愚蠢。”

贾诩厉声咆哮,把丁辰吓得,又缩回了围床上。

“可是,你总要给我提个醒嘛。”

“这种事,你觉察到了,也就觉察到了;没觉察到也好,至少可以让弘农王安全一些。”

贾诩说到这里,轻轻摇头叹息。

“可惜了弘农王,太后和大将军为他付出良多,他去无心帝位。

如果他能够把他的才智用于朝堂之上,也不至于会被董卓废黜,更不会有今日之乱。不过,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也许在弘农王看来,那江山对他,并无太大声吸引力吧。”

说完,他微微一笑。

“子阳若是不信,只管静观变化。

我相信,用不得多久,会稽就会有唐妃遇害的消息。”

丁辰面颊抽搐一下,颓然倒在围床上。

“若真如此,也是好的!”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了刘辩的模样。

那天夜里,他眸光精亮,在和丁辰谈话时,隐隐流露出祈求之色。

你,真是一个混蛋!

丁辰突然间笑了……

只能说,刘辩的演技太好了,好到让丁辰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无心帝位,也不喜欢这勾心斗角的生活。在何太后被鸩杀之后,这世上他唯一牵挂的,便是唐妃。好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汉帝,这一次,相信你能得偿所愿。

丁辰心里,并无半点怪罪之意,反而想要对刘辩,以深深的祝福。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贾诩的声音,打断了丁辰的思绪。

他疑惑向贾诩看去,就听贾诩道:“你这么愚蠢,居然可以看出端倪,真是奇怪。”

“贾文和,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和光同尘了!

你这张嘴,如果不低调一下,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贾诩闻听,哈哈大笑。

丁辰道:“我在渑池的时候,曾收到过一份箭书,提醒我遵守当初的承诺。

而在昨天,我又在路上遇到了那个射箭书的女人……这才让我反应过来,弘农王可能活着。”

贾诩闻听,脸色微微一变。

“女人?长什么样子?”

“我怎知道……她蒙着面纱,我未能看清楚她样貌。”

“那也就是说,她仍在长安?”

“应该是吧。”

贾诩在屋中徘徊,沉思不语。

片刻后,他突然走到围床一边,低声道:“子阳,那你要小心了。”

“什么意思?”

贾诩并未回答,而是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下‘玉玺’二字。

“女人,而且曾以箭书提醒你,说明弘农王对她非常信任。

你刚才说,你还在渑池的时候,她就提醒你履行承诺。而在你入长安的那天,陛下突然告诉丞相,要赐婚与李傕……这不是天子临时决断,而是早有预谋。而这个女人能够提前警告你,说明她就在天子,亦或者王允身边。那,可是非常危险的地方。

按道理说,唐妃已经离开,她大可不必回来。

而她偏偏又回来了……说明她身上,还有未了之事……子阳,你想想,会是什么事?”

“孤走之后,她一介弱女子,难免被人欺凌。

还请丁君设法送她去会稽,到她父亲身边……若真能如此,孤定然有一件惊喜与你。”

那天夜里,弘农王与丁辰所说过的话语,一句一句在丁辰脑海中回响。

半晌,他苦笑一声。

看了看桌案上的字迹,丁辰伸手抹去。

“我本无心富贵,要这劳什子作甚?”

“也许,他的意思,是要把这汉家江山,托付与你。”

“我?”

丁辰闻听,顿时哈哈大笑。

他想要对贾诩说‘你这是胡说八道’,可是滑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笑声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小。

“我累了!”

他说着,便站起身。

“身体不舒服,我要回家休息。”

贾诩闻听,顿时怒道:“丁子阳,从你接任这虎贲中郎将以来,你身体可有好过?”

“呵呵!”

丁辰冷笑一声,便往外走去。

当真相一点一点的浮出水面之后,丁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偏偏又无能为力!

偌大的长安城里,似乎每一个人都藏着自己的秘密。这让他,感觉到非常辛苦……

看着他的背影,贾诩的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子阳,我知你不喜这些事情,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有些事,又岂是你能躲掉?”

他自言自语,而后用力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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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很好。

可是丁辰却感觉自己,被一种彻骨的寒意所包围。

他回到家中,就看到曹昂正带着十一名少年,手持木刀木剑,在庭院之中操练。

那十一个少年,是蔡琰在渑池收留的孩子。

剩下八个女孩子,则分别跟随丁夫人、蔡琰和蔡邕身边。

“舅父!”

看到丁辰回来,曹昂显得非常开心,快步跑了过来,抱住了丁辰的手臂。

“我在阿一他们习武,就是阿舅交给我的那些招数……阿舅,快来看看,我有没有教错呢?”

阿一,是曹昂为那十一个少年起的名字。

丁辰觉得,这些少年和曹昂年纪相仿,不如跟随曹昂,将来可以作为亲信。

曹昂便给他们起了名字,只是……他才多大年纪,如何能起得太好的名字?所以,他干脆从一到十一挨个下来,就有了曹一、曹二、曹三这类让丁辰哭笑不得的名字。

不过,你开心就好!

至于那八个女孩儿,则被丁夫人留在身边。

丁夫人没有让她们跟曹姓,而是遂了丁姓,算是她的人。

对此,蔡琰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丁辰伸手,揉了揉曹昂的脑袋。

“阿舅今天身体不太好,昂先教他们,等阿舅好了,再指点他们。”

“舅父,你这是怎么了?最近两天,无精打采。”

“呵呵,没什么,可能是睡得少了些。”

丁辰和曹昂寒暄两句,便直奔自己的房间。

他坐在桌案前,呆呆发愣。

贾诩的那一番话,给了他巨大压力。

“弘农王是想要把江山,托付于你……”

换个人,也许会喜出望外。

可是在丁辰而言,却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一缕暗香浮游,丁辰扭头,看到蔡琰捧着一个食盘走了进来。

“啊,蔡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刚才听昂说,你身体不好……阿姐为你煮了羊羹,让我给你送来。”

“多谢了!”

蔡琰把羊羹放在桌上,并未离开。

她反而在一旁坐下,轻声道:“子阳,你这是怎么了?看上去精神如此低颓,是何缘故?”

蔡邕住在揭水陂之后,整日里就泡在那藏书阁内。

而蔡琰就在家陪着丁夫人,闲暇时看书抚琴,渐渐的也和丁家的人熟络起来。而她和丁辰,更是无话不谈。虽然时常会讽刺几句,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密切。

丁辰搔搔头,沉默不语。

良久,他轻声道:“蔡姐姐,若是有人与你天大的责任,而你偏不想做,该如何是好?”

“天大的责任?有多大!”

“很大,很大!”

“可是你,不想承担?”

“是啊,你也知道,我本就不是做大事的人……我只喜欢过悠闲的日子,照顾好身边的人。”

蔡琰闻听,忍不住笑了。

她的笑容非常好看,宛如那盛开的空谷幽兰。

“既然不想承担,就交给那些愿意承担的人,然后你依旧可以过悠闲的日子,不是吗?”

第六十四章 知己

曹操!

丁辰脑海中马上就闪现出一个名字。

蔡琰说的不错,他不愿意承担责任,可这世上,多得是愿意承担责任的人。

比如阿兄,就是那其中之一……

听说他现在做的很不错,在东郡站稳了脚跟,并且招揽了不少人,可谓是兵强马壮。

而且,他愿意管闲事!

这一点非常重要。

曹操是属于那种非常愿意揽事上身的人,常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张口大义,闭口苍生。

也许,他会非常喜欢接受这个任务!

想到这里,丁辰也就豁然开朗,精神随之也振奋不少。

“蔡姐姐,多谢你!”

他握住蔡琰的一双柔荑,兴高采烈说道。

只是,蔡琰却羞红了脸……她想要把手抽出来,但不知为何,却又有些舍不得。于是,便低垂螓首,任由丁辰握住她的双手,那心里面,更有一丝丝甜蜜的羞涩。

“你们在做什么?”

丁夫人得知丁辰身体不适,也有些关切。

她忙完了事情,便过来探望,却不想正看到丁辰握着蔡琰的手,而蔡琰更红着脸,低着头。

“呃……”

丁辰愣住了。

而蔡琰则羞得脸通红,嘤咛一声,抽出手来,夺门而出。

“阿姐,事情是这样的,我刚才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幸得蔡姐姐为我解惑,一时激动,所以有些失态。”

丁辰连忙解释,但话出口之后,却感觉他的解释,似乎有些缺乏力度。

不过,丁夫人却未在意,反而笑盈盈看着丁辰,连连点头。

“我明白,我明白!”

“阿姐,你不明白……”

看着丁夫人的笑容,丁辰就知道麻烦了。

他连忙开口,但是被丁夫人摆手制止,“我家小辰长大了,我又怎能不明白呢?

好了,你没什么事情就好,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

说完,丁夫人扭头便走。

丁辰追到了门口,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仔细想想,好像是有些说不清楚。

况且,蔡姐姐的小手好柔软,握着很舒服呢……嗯,而且蔡姐姐笑起来,也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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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雨季,悄然过去。

伴随着炎炎夏日的到来,长安城中,又有了一些变化。

特别是在虎贲郎组建完成之后,董卓的身边也有了变化。

此前,董卓出入,必有吕布随行。

不仅如此,就连那丞相府,吕布出入从来都不需要禀报,可以随意进出。但是现在,董卓出行时,身边的人变成了丁辰。不仅如此,吕布想入丞相府,也不在那么随意。

整个丞相府的护卫,从之前的飞熊军,逐渐变成了虎贲郎。

丁辰似乎得到了董卓的重新,在大部分时间里,都会陪伴董卓左右,甚至寸步不离。

这,更让吕布心生不满!

天气越来越热,吕布却好像越来越清闲。

这一日,他带着魏续、侯成两人出门吃酒。

也许是心烦的缘故,酒也就吃多了,于是熏熏然,和魏续两人走出了酒肆,准备回家。

“温侯留步。”

就在吕布准备上马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身后唤他。

吕布醉眼一斜,就看到在酒肆旁边,一个白衣老人快步走过来,挽住了赤兔马的缰绳。

“你是谁,敢拦我去路,莫非想死吗?”

“温侯息怒!”

老人连忙道:“是我家主人想要请温侯吃酒,还请温侯赏光。”

“哈哈哈,你这老匹夫,长安城里想请我吃酒的人多了去……若是我都答应的话,岂不是一年到头都吃不完酒吗?好了,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心意我领了,改日再说。”

说完,吕布就想拨开老人的手。

可是当他的手碰触老人手掌的时候,却不禁变了脸色。

那老人的手,犹如生铁铸成一样,且上面遍布老茧,绝非等闲之辈。

似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

那手上的老茧,或是长期务农所致,亦或者是习武造成。

很明显,眼前这白衣老者,绝非务农之人。

老人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家主人乃温侯故旧,并非外人……只是这大街上,实不好提及名讳,还请温侯见谅。”

“故旧?”

吕布眸光一闪,若有所思看着老人。

而在他身后,魏续和侯成已经纵马而来,大声道:“温侯,发生了什么事情?”

吕布看了一眼老人,旋即道:“没什么,遇到一位老朋友。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见见老朋友……对了,回去之后,莫忘了去未央宫中值守。”

没错,如今的吕布,还有他的飞熊军,被安置于未央宫。

若是放在从前,这绝对是一个好差事。

宿卫未央宫,乃是羽林郎的任务。不过由于百废待兴,羽林郎早已不复存在,所以就变成了飞熊军的差事。这,可是一个接触皇帝的最好机会,很容易就能得到升迁。

可是现在……

怕十个汉帝,也比不得一位董相国。

吕布随着那白衣老人,沿着大街行走,在拐入一条小巷之后,来到一座宅院门口。

老人推开门,躬身道:“温侯,里面请。”

吕布眉头微微一蹙,迈步走进了庭院。

他也想看一看,那自称是他故旧的人,到底是哪一个?

“王司徒?”

庭院里,摆放着两张酒案,上面各有菜肴。

一张桌上,山珍海味,尽是美味佳肴,而另一张桌上,则显得很清淡,多为素食。

一个老人,就坐在那素食桌后,看到吕布,便招手道:“奉先,来的正好,这酒刚从冰窖里取出,此时饮用,最为可口。”

那老人,正是司徒王允。

在吕布走进宅院之后,白衣老人便合上了门,在外面守候。

而吕布则浓眉一蹙,心中颇有些奇怪。

他和王允的确是认识,但要说故旧,却算不上!

“司徒,怎地好大兴致,请我吃酒呢?”

“哈哈,听说奉先最爱西域酒,我这里正好弄来了几坛上等的西域葡萄酒,所以想请奉先品尝。

来来来,先入座。

老朽年迈,吃不得大荤,不过奉先正是好年纪,想必会符合胃口。”

王允语气温和,也使得吕布放松了警惕。

他坐下来,就见酒桌旁放着一个酒坛子。

那坛子上还挂着一层霜气,化作一道道水痕,顺着酒坛子滑落。

吕布也不客气,便打开了泥封。

扑鼻的酒香迎面袭来,让他忍不住大声道:“好酒!”

他连忙把酒倒入杯中,就见酒色殷红,看上去格外诱人。

吕布二话不说,端起来就一饮而尽,而后放下酒杯,对王允道:“司徒,果然好酒。”

“哈哈哈,我就知道,此酒定会是奉先满意。

若奉先喜欢,我这里还有几坛。待会儿走的时候,带走便是……反正,我吃不惯此酒,倒不如赠与识货的人。”

吕布忙到:“如此,布就不客气了。”

说着话,他连吃三杯,那冰凉的酒水,也随之驱散了原先的酒意。

吕布清醒许多,一手扶酒杯,斜眼看着王允,冷笑道:“司徒突然请我吃酒,莫非有事?”

“呵呵,倒也说不上有事,只是这两日每逢相府议事,却不见奉先,故而有些想念。”

吕布脸色一沉,一双虎目微合。

“司徒,莫非是想要耻笑某家?”

“奉先这是哪里话?”

王允忙连连摆手,露出无辜的表情道:“我实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见丁子阳陪伴丞相左右,所以有些奇怪。我记得,在此之前,不一直是奉先陪伴丞相吗?

前几日,老夫身体不适,所以未去相府议事。

结果这两日身体康复,再去相府,发现值守相府的都是陌生面孔,更不见了奉先……奉先,莫不是恶了丞相?若真如此,我豁出这张老脸,远在丞相面前美言几句。”

吕布心里,不由得一暖。

王允虽说不熟,但是这份热心肠,倒是让他颇为感动。

本来,吕布并不想说什么,可是被王允这么一勾,这憋在肚子里的牢骚,再也忍不住了。

“司徒,而今丞相更喜丁辰,布早已不复恩宠了。”

“啊?”

王允顿时大吃一惊,露出惊讶表情。

“怎会如此?

我承认,那丁辰确有些本事,荥阳一战,也的确是立下战功。

可要说勇武,他怎能与奉先相提并论?更不要说,当日若无奉先虎牢关前独占群雄,他丁子阳在荥阳,怕也不会那么轻松立功?再者说了,奉先何等英雄,早在五原之时,就有虓虎之名,那些胡人,闻奉先之名,莫不抱头鼠窜,乃当世真豪杰。

想当初,丞相入洛阳,若非奉先,何以迅速稳定局势?

丁子阳小小年纪,依我看只是运气好,浪得虚名而已,又如何比得聊奉先真英雄呢?”

一番话,说的吕布心花怒放。

他突然对王允产生了一种知己的感受,忍不住落泪道:“司徒说的极是。

布或许小节有亏,可是对丞相却忠心耿耿。

而现在,丞相只宠那丁子阳,却把我和飞熊军调去镇守未央宫,布心中有苦却无处诉说。

不过,司徒是明白人!

有司徒理解,布心中烦闷也得缓解……来来来,且敬司徒一杯,布先饮为敬!”

说着话,他举杯饮酒。

而一旁王允,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水,嘴角旋即撇了一下。

“奉先不必心怀怨念,老朽以为,丞相对奉先还是看重的。

也许只是一时误会,亦或者是被宵小所乘。这样吧,明日我去相府,便向丞相求情。

相信,丞相会给老夫些许面子。”

“啊,那如此,就多谢司徒!”

吕布又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在他看来,有王允出面说项,他和董卓之见的误会,想来也不难解开。

不过,这老儿当真是体贴啊!吕布看王允,越发顺眼,便彻底放松下来,与王允推杯换盏。

第六十五章 貂蝉

从内心而言,吕布对董卓,还是颇为感激。

世人只知道他在五原号称虓虎,横扫八方,却不知道他在并州军中,地位并不高。

并州刺史丁原,厌恶吕布身上的胡风,所以对他极力打压。

闯阵斩将夺旗,放在其他人身上,绝对是大功一件。

可是在吕布的身上,却往往不会予以奖赏,甚至有时候,丁原还会觉得他是匹夫之勇。

所以一直到丁原回到洛阳出任执金吾,屡立战功的吕布,还只是主簿从事。

那时候,他甚至连独领一军的权利都没有。

董卓入京之后,与丁原反目。

丁原命吕布搦战,胜了不闻不问,可是败了,就一顿臭骂。

当时张辽不在,而凉州军中,又有华雄、张绣、魏越这样的猛将。一对一或许不成,但一拥而上,吕布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以抵挡。可是丁原却从不考虑这些,在众将面前,把吕布骂的狗血淋头,狼狈至极。这正因此,吕布对他心怀恨意。

李肃策反吕布,不过是寥寥数语。

很多人以为吕布是贪恋钱财,殊不知,他对丁原,早已经是恨之入骨。

在投到董卓帐下之后,董卓待他甚厚。

吕布也因此,声名远扬,虓虎之名,更在中原大地传颂。

他有很多缺点,可内心中,还是希望能够得到董卓的重视……

和王允见面的第二天,吕布满怀希望,主动到王允府上询问结果。

王允却苦笑道:“未想丞相恨奉先如斯。”

“啊?”

“今日我见丞相,与之谈及奉先。

本想为奉先求情,可谁料想,才提及奉先之名,丞相就怒不可遏。他大骂奉先乃卑鄙小人,竟不念提携之恩,反而勾引他的爱妾,实乃忘恩负义的三姓家奴是也。”

吕布闻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

三姓家奴,是张飞在虎牢关前第一次提及,令吕布恼怒不已。

而今,这四个字已经成了他的心病,听到王允说起,心中顿时一股怒火腾地生气。

“丞相他,果真如此说?”

王允脸色难看,道:“这种事,老夫敢随意乱说不成?若奉先不信,大可以询问丞相。”

吕布咬着牙,脸色铁青。

“他还说了什么?”

“唉,奉先,那些话实在难听,我还是不说吧。”

“司徒,只管说来,我不怪你。”

“丞相说,奉先你不识礼仪,胆大妄为,实蛮夷之人。”

王允每一句话,都捅到了吕布的要害。

想当初,不正是因为他的胡人血统,所以被丁原打压欺辱?

而今听到王允说,董卓再次提及他的胡人血统,吕布再也无法忍耐,气得一脚就踹翻了桌案。

“丞相欺我太甚。”

“奉先,息怒!”

吕布,却无法平息心中怒火。

没错,他的确是勾引了董卓的小妾。可是在他看来,这又算得是什么大事?男欢女爱而已,在五原郡,这种事情不算稀奇。却没有想到,董卓竟因此事与他反目。

王允见状,连忙安慰。

他命人摆上酒宴,拉着吕布又是一阵劝说。

吕布这一次,是真的吃醉了酒!

离开王府之后,他骑马直奔丞相府。

正好董卓在府中商议事情,得知吕布醉酒闹事,也勃然大怒,命丁辰出去制止吕布。

若吕布清醒时,与丁辰平分秋色。

可是他却吃醉了酒,加之未乘赤兔马,也没有那方天画戟,只几个回合就被丁辰制服。

董卓也知道,吕布心中有怨气。

但他就是要好生磨一磨吕布,把吕布那骨子里的野性磨掉。

以前,他顾不上这些,加之身边也没有人能够与吕布抗衡。而今他腾出手来,更有丁辰这等可以与吕布匹敌的对手,那么对待吕布,自然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的客气。

丁辰制服了吕布之后,就把他丢去了飞熊军,而后扬长而去。

待第二日吕布酒醒之后,听闻魏续等人说起昨晚的事情,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忙前往丞相府,想要向董卓请罪。

“温侯,还是请回吧。”

丞相府出面接待吕布的,是董卓的侄子董簧。

他对吕布道:“丞相并未怪罪温侯,只是觉得,温侯有失礼仪,还需多读些书才是。

什么时候,温侯学会了礼仪,丞相自会找你。”

礼仪?

董卓本来是一番好意,可是昨日听了王允一番话之后,吕布就觉得,这话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说白了,还不是嫌弃我身上的胡人血统?

这不禁让吕布感到心灰意冷,垂头丧气返回家中。

王允,则一直在暗地里关注此事,见到吕布离开,他心中不由得一阵狂喜……

这离间计,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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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

董卓仍在书房里,翻阅表奏,处理政事。

丁辰在一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却引起了董卓的注意。

“已经这么晚了吗?”

他伸了一个懒腰,站起来活动身体。

“子阳这两日一直都跟着我,想必也疲乏了。”

“有劳丞相挂念!”

丁辰连忙插手行礼,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都跟随在董卓身边,看着他接待大臣,处理那些繁琐的政事。

没错,董卓其实很粗鲁。

这与他以往的经历有关,长年在边塞,加之与那些胡人打交道,难免会染上一些习惯。

可是,丁辰也必须承认,董卓真的是在很用心的处理政事。

他想要成为霍光那样中兴汉室的名臣,可以名留青史。只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能力略有些不足。很多事情,在丁辰看来其实可以委婉一些,董卓却用极为粗暴的手段来解决;而某些必须要用粗暴手段解决的事情,他又犹豫不决,错失良机。

而且,董卓的耳朵根子很软,很容易被人左右。

这也与他威望不足有关!

在一些事情上,他不太有把握,于是就去找一些老臣询问。

可是,明明他原来的方法是正确的,在听了别人的劝说之后,就变得有些拿捏不定。

不过总体而言,董卓这个人倒还不错。

“子阳不必如此,这两日拉着你,陪我处理事务,也着实辛苦了。

左右今日无甚大事,不如回去休息,顺便探望一下你阿姐,免得她日夜为你操心。”

丁辰忙道:“丞相,这样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

董卓一摆手,笑道:“这丞相府内外,有重兵把守,我这里更无甚事情。

回去吧,和你阿姐好好说说话……这事务再繁忙,也不能冷落了家人。便是我,每日还要向母亲请安,陪她说一些家常。你在长安,只有你阿姐,更不可怠慢了。”

其实,董卓还是一个孝子!

他的母亲,是一个瞎老太太。

董卓每天都会留一些时间,陪伴母亲。

这一点,也让丁辰非常称赞。

他又客气两句,不过看董卓态度坚决,也就只好答应。

走出了丞相府,他叫上了庞德,正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候,他看到在不远处的巷口,有一道人影晃动。那人似乎是故意引起丁辰的注意,还专门在巷口停留一下。

丁辰看到之后,不由得一怔。

那身影,看上去非常眼熟。

丁辰犹豫一下,对庞德道:“令明,你带人先去城门口等我,我有点事情,待会儿与你汇合。”

“主公,可要我陪伴?”

“不用,些许小事,我很快就回来。”

丁辰摆了摆手,示意庞德先走。

而后他骑上马,直奔巷口而去……

小巷里,黑漆一片,寂静无声。

然则丁辰还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那浮游在空气中的奇妙香气,让他一下子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犹豫一下,他翻身下马,走进小巷。

巷陌幽深,里面更颇有些曲折。丁辰循着那香气拐了两个弯,突然停下脚步。

“姑娘,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好了,这般偷偷摸摸,实在无趣的紧。”

“嘻嘻,丁将军还是个急性子。”

小巷的身处,火光一闪。

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擦亮了火折子,站在了小巷的另一边,朝丁辰欠身一副。

“之前多亏了将军仗义相助,救得王妃脱险,貂蝉这里代王妃向将军道谢。”

“貂蝉?”

丁辰愣了一下,突然道:“据我所知,貂蝉不过是天子身边女官所佩戴的饰物。”

“也是妾身的名字。”

好吧,终于出现了!

丁辰不禁哑然失笑,看着对面那朦胧的身影。

“怕是姑娘并非是代王妃向我道谢,而是弘农王吧。”

貂蝉,沉默了!

片刻后,她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没想到,丁将军已经看出了端倪。”

“是啊,好像一个蠢货般,被你们玩弄于股掌。”

丁辰说到这里,发出一声叹息,“我早就该明白,天子心术,岂是常人可以揣摩?

不过,既然王妃已经脱险,何苦姑娘还逗留长安城中?”

“嘻嘻,莫非丁将军忘了,陛下曾与你说过,若能保护王妃周全,便有一个惊喜。”

“惊喜?”

丁辰冷笑道:“依我看,是惊吓才对。”

“莫非丁将军,已知晓了那惊喜吗?”

“玉玺,对吗?”

貂蝉再次沉默了……

“将军,似乎不喜欢这桩惊喜。”

“啊,有甚喜欢?喜倒是没有感觉到,只觉得惊了……那般国之重器,又岂是我能持有?姑娘,我对弘农王的惊喜一点兴趣都没有,倒不如你还给弘农王,亦或者交给当今圣上,都好过交给我,让我担惊受怕。”

“可是,陛下说过,此物必须要交给你,妾身的任务才算完成!”

第六十六章 英雄

“子阳乃信人,若汉室得其辅佐,兴复指日可待。”

“可是,万一那丁辰不愿意呢?”

“不愿意?”

会稽山上,刘辩忍不住笑了,“这可以如伊尹、霍光般的功绩,他丁子阳又怎能拒绝?”

“可是,陛下却宁可抛弃这大好江山。”

貂蝉轻声辩驳,使得刘辩顿时没了声音。

是啊,他可以抛弃江山,又怎知那丁辰不能抛弃所为的功绩呢?

突然间,他感觉有些失算了!

当日,他选择丁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没有其他的选择,而丁辰又是个重情义的人,在他看来,重情义的人,至少值得托付。

后来,刘辩逃出了洛阳。

在昔日侍从官貂蝉的保护下,一路南下,来到会稽郡。

会稽郡太守是刘辩的丈人,同时又对刘辩忠心耿耿。唐瑁不过是一个小官宦家庭的出身,没有任何背景。亏得后来何进提携,从一个郡吏,一跃而成为会稽太守,一方诸侯。其实,刘辩的苦恼,唐瑁也很清楚。他知道自家女婿并无心帝王之位,却被大势逼迫,变成了汉家帝王。可是,刘辩内心中,却渴望能逃脱出囚笼。

没错,就是囚笼!

在刘辩的眼中,偌大的宫城不过是一个囚笼罢了。

他内心中,其实更向往当年在宫城外,寄居于史道人家中的日子,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之后董卓入京,在其强大的武力面前,刘辩根本没有抵抗之力,被废黜皇位,困居在阿阁之中。不过,刘辩并未因此而难过,反而有一种轻松自在的感觉。随后,他就与在十常侍之乱中,流落宫城之外的女侍从官,也是从小照看他长大,被他称之为‘阿姊’的貂蝉取得联系。貂蝉本打算要帮他重登皇位,但却被刘辩阻止。

因为,随着母亲被鸩杀,他已经预感到了,在洛阳宫城的上空,笼罩着一只黑手。

董卓虽然霸道,却能恪守君臣之礼。

而那黑手,比之董卓更加凶残,更加没有顾虑。连太后都敢鸩杀,还有什么不敢呢?

刘辩那时候就知道,那只黑手,早晚会找到他。

之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是等待他交出玉玺。可是,刘辩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使得那黑手渐渐失去了耐心,最终决定下毒手,于是也就出现了火焚阿阁的那一幕。

幸亏,貂蝉早有安排,并且觉察到了王允等人的古怪。

她是宫中侍从官,手下自有一群宫女,唯刘辩是从。而她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代号,叫做貂蝉。

混入王允家中的貂蝉,不断传来消息,使得貂蝉可以提前准备。

前些日子,她暗中随行,护送唐姬前往会稽,而后又匆匆赶往会稽山,向刘辩请示。

刘辩得知唐姬已经抵达会稽之后,整个人也就轻松许多。

他无心富贵,并且与老丈人唐瑁早有安排。所以当貂蝉来到后,他就让貂蝉把传国玉玺交给丁辰。丁辰信义无双,且在荥阳更展现出了非凡才能,也让刘辩很看重。

他希望通过传国玉玺,让丁辰成为辅佐汉室的中兴之臣。

毕竟,他是刘姓子孙,是汉光武帝的后代,哪怕无心帝位,也希望汉室江山稳固。

可是……

刘辩自嘲般的笑起来,轻轻摇头。

“阿姊,若他真无心功名,就告诉他,请他择人赠之。”

“为什么?”

貂蝉疑惑道:“臣妾承认,那丁辰的确是一个信人,且能力不俗。

可是这天下间,英雄豪杰众多,比他强的人,多不胜数,为何陛下独独选中丁辰?”

“英雄豪杰?”

刘辩冷笑一声,那张瘦削却略显清秀的脸上,露出森然之色。

“阿姊以为,谁是英雄?”

这问题,可真的是难住了貂蝉。

她想了想,道:“渤海袁绍,四世三公,名列八俊,为天下人所称赞,可为英雄?”

“袁绍?”

刘辩冷笑道:“其人野心勃勃,却谋而不断。

舅父生前曾说过,这个人可以用,却不可重用。他虽身世高贵,且名声响亮,他日或许能成一方诸侯,却不足以兴复汉室。”

“那幽州牧刘虞,坐镇边塞,抵御胡人,战功显赫,又是汉室宗亲,可为英雄?”

“刘皇叔……其人刚烈,然则性情耿直,不晓变通。

他若登九五之尊,或许能成就事业。可是其性格迂腐,难成大事,也算不得是英雄。”

“益州牧刘焉,如何?”

“十年前坐镇幽州,抗击胡人的刘焉,或许能成大事。

可自他去了益州之后,已变得畏首畏尾,私心甚重,且偏安一隅,虽坐拥巴蜀,却迟迟不得掌控,怎算英雄?”

貂蝉又提出了几个诸侯,却被刘辩一一否决。

“我之所以选择丁辰,也是因为他并无野心,使我不必担心祖宗江山落入他人之手。且其人颇有责任心,即便是不肯担此重任,可是择人之后,也会在一旁协助。

有他在,我自然可以放心不少。”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刘辩相信丁辰。

貂蝉自然也就不再劝说,同意了刘辩的请求。

“阿姊,你真的不愿随我走吗?”

“陛下,臣妾自幼被人拐带,远离家乡。

幸太后相救,得以生存。后跟随陛下左右,片刻不得离,一晃已近二十载。

以前陛下尚无决断,妾身自不愿分离。可现在……等回去之后,将玉玺交给丁辰,臣妾就准备返回老家,寻找昔日的亲人。只是不知道,当年的亲人,是否还在。”

“是哦,我记得阿姊是常山人氏?”

“正是。”

“我以前曾派人查找过,依照阿姊所说的地方,如今已经变成了废墟。

想来,是当年黄巾之祸造成。阿姊若要寻亲,可往真定县城附近寻找。据说当年受黄巾之乱,不少村舍都避难于县城之中。若阿姊亲人还在,想来应该住在那里。”

貂蝉抬头,看着刘辩。

昔日这个柔弱的小弟弟,已经能够谋划未来。

这,也让她内心里,格外开心。

只是这一别,也许再无相见之日,又让貂蝉感到难过。

她轻声道:“陛下放心,我定会把玉玺交给丁辰,也会设法让他,为陛下守护这汉家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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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蓦地回还,貂蝉依旧把身体藏在小巷的暗影中。

“丁将军,这是陛下的一番心意。

他既然选择了将军,自有他的道理。还请将军莫为难妾身才是。陛下还说,若将军不愿担当重任,也可以择人赠之。相信以将军之信义,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将军,还请迎接玉玺。”

说着话,貂蝉翻手,从随身的兜囊中,取出一个六寸见方的盒子。

可是,就在貂蝉取出盒子的一刹那,丁辰突然间脸色一变。

他踏步上前,探手从腰间取出两支小矟。

“姑娘,小心。”

丁辰大声提醒,同时旋身抖手,两支小矟便脱手飞出。

叮!当!

两声脆响,貂蝉身后的黑暗中,闪过两道剑芒。

小矟,是丁辰在扈城亭,眼见典韦使用小戟而得来的灵感。

他精通射术,枪马纯熟。

但是,似乎始终差了些什么,一直到典韦使用小戟攻击,他才反应过来。

暗器!

在这个时代,使用暗器并不丢人。

历代名将,大都精通此术,只是在史书中,绝不会有相关记载。

丁辰驻扎渑池后,从过往的流民中选出了一些能工巧匠,依照他招魂矟的式样打造出小矟,并且没有联系。而今,虽不说是百发百中,但是十中八九却没有问题。

貂蝉一开始,也有些吃惊。

她还以为丁辰是要攻击她,探手便拔出了宝剑。

不过,随着那两支小矟从她身边飞过,紧跟着身后传来金铁交击之声,她就立刻醒悟过来。

身形就地一转,宝剑旋即刺出。

一道赤色剑影飞出,如闪电般便刺向了黑暗之中。

“赤霄?”

黑暗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紧跟着一道剑芒飞起,叮的一声,正中赤色剑影。

貂蝉只觉手一麻,一股巨力袭来。

她暗叫一声不好,娇俏身影腾空而起,轻飘飘仿佛一羽鸿毛,随着那股巨力后退。

而丁辰此时,也拔出了宝剑,上前两步,来到貂蝉身边。

貂蝉手里的火折子落在了小巷角落里的一堆枯叶上,把枯叶点燃,火光旋即照亮了巷陌。

他斜眼看了一眼貂蝉手中的那口宝剑,就见那宝剑非铁非铜,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制成,剑脊之上镂刻花纹,并配有一颗七彩珠作为装饰,剑身如玉温润,却寒气逼人,剑刃恰如霜雪,流转一抹赤影。

赤霄?

这名字听上去好耳熟!

丁辰依稀记得,这赤霄剑好像是汉高祖所用佩剑。

据说当年高祖流落芒砀山中,在南山得贵族常服和一把佩剑,就叫做赤霄。后来,他在山中斩蛇,令天下英雄莫不跟随,最终建立了汉室江山,并且延绵至今。

赤宵剑在新莽之乱时曾一度消失,后来却落入汉光武帝刘秀手中。

此后,此剑就一直供奉于北宫,在十常侍之乱后再次消失,原来是在这貂蝉手中。

看起来,这个貂蝉,是真的很受刘辩重视。

所谓失踪于十常侍之乱,估计就是一个谎言。

估计在此之前,赤霄就落入到了貂蝉手里。因为从她持剑的姿势来看,怕是有些年月。

这汉家皇帝,可真是喜欢装神弄鬼!

如果不是董卓之乱,恐怕不用太久,赤宵剑就会用另外一种方式,重归于宫城之中,来证明大汉江山,有祖宗护佑,而刘辩的帝位,也是被祖宗所认可的正统。

那时候,天降异象,势必令天下人信服。

可惜未等这一切推行,董卓就废黜了刘辩,更使得这赤宵剑从此不复现身宫城之中!

丁辰感觉到,自己简直就是一个傻子!

那弘农王刘辩看似柔弱,可是在深宫中长大,眼睁睁看着母亲舅父联手对抗董太后,甚至能够令汉灵帝改变废立太子的决定……就算刘辩再柔弱,又岂能是等闲?

第六十七章 巨阙

“赤霄,原来在你手里。”

沙哑的声音响起,火光照耀下,就见在不远处,站立一名黑衣老者。

他身穿黑色大袍,头戴黑色纶巾,只是那一头灰白的头发,在夜晚颇有些显眼。

手中,拖着一口大剑。

那大剑长约四尺,看上去纯而厚重,剑身宽阔,剑刃锋利。

“没想到,弘农王看似柔弱,确有非凡心机。

如果不是他那老舅太过愚蠢,死于十常侍之手,还引来董卓入京……说不得而今已经局势变化,他皇位稳固。不过,这也正好证明了,天意不属弘农王,合该主公得势。”

说着话,他大剑一转,斜指脚下。

“聪明的,交出玉玺和赤宵剑,老夫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这老头是谁?

丁辰看着对方,感觉格外陌生。

而貂蝉则露出了惊慌之色,看着老人手中的那口巨剑,喃喃自语道:“巨阙,王越?”

“貂蝉,王越是谁?”

丁辰有点茫然了!

毫无疑问,对面这个老人绝对是敌人。

而且从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卓然气势,也令丁辰心中忌惮。

那不是杀人的气势,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卓然不群的高手气势。

虽然还未交手,丁辰就已经知道,这老人不好对付。

不过,他又有些奇怪。

貂蝉给他的印象,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可是在这老人面前,却明显露出畏惧之色。

“原来,你也叫貂蝉。”

王越笑了,沉声道:“我就知道,那贱婢来历古怪,普通人又怎可能持有貂蝉呢?”

什么意思?

丁辰更加困惑。

貂蝉这时候,已冷静下来。

赤宵剑慢慢扬起,遥指王越。

“未曾想,昔日帝师,竟成了王允的鹰犬。”

她没有看丁辰,不过所说的话语,却句句是对丁辰解释:“王越,辽东人氏,精于剑术。

早年间来到洛阳,凭手中一口宝剑,打遍天下无敌手,得到了先帝青睐。

后请入宫中,教习先帝剑术……只是,其人好渔色,又贪恋权势,故而渐渐不为先帝所喜。黄巾之乱以后,王越与一无名剑客在北邙斗剑,并死于对方的剑下。

他手中那口巨剑,名为巨阙,相传乃越国名将欧冶子所造,纯而厚重,非神力者不得用。只是这口剑,乃先帝赠与……在那日斗剑之后,也不翼而飞,只留下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王公,原来你并没有死,而是隐姓埋名,做起了别人的鹰犬。”

“鹰犬有什么不好?”

王越笑了,“至少主公看的起我,愿意给我机会。

我教习先帝剑术十载,黄巾之乱时,马元义在洛阳发动暴乱,乱兵几乎攻下了宫城。是我,单人独剑,在宫城下硬抗叛军数千人,遍体鳞伤,几乎丢掉了性命。

可结果呢?

黄巾之乱平息之后,升官的升官,封赏的封赏,连那个蠢猪一样的何进,都做上了大将军之位,而我却孤零零躺在家里养伤;其后,先帝设立西园八校尉,连蹇硕都可以成为上军校尉,却依旧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貂蝉,换做是你的话,怎么办?”

王越冷笑不停,目光却从貂蝉身上,转到了丁辰的身上。

那目光中,有羡慕,有嫉妒,更有浓浓杀意。

“丁虎贲,你当真是运气好。

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孤身一人来到洛阳,无亲无故,靠着自己手中的剑,历经数百次挑战,才算是站稳了脚跟。我苦苦挣扎几十年,到头来,却比不上你荥阳城下一场冲杀……而今,你已经是秩比两千石的虎贲中郎将,而我却已被人遗忘。

今日正好,杀了你们,拿走玉玺,主公定然会非常高兴。”

说话间,他一脚迈出。

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步,当他的脚落地刹那,丁辰脸色顿时一变,心口好像被重锤击打,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慢着,你怎么找到的我?”

貂蝉厉声喝问:“貂儿今在何处?”

“貂儿,就是那个混到主公身边的贱婢吧。

嘿嘿嘿,她死了……贱婢在偷偷翻阅主公往来书信的时候,被我发现了!不过那贱婢倒是硬骨头,死活不肯招供。老夫费了不少手段,到头来还是被她咬舌自尽。

不过,那貂儿倒是个妙人,怪不得主公能对她如此着迷。

是不是练了深宫之中的秘术?那处紧的很,又滑爽的很,便是老夫也颇有些不舍呢。”

说着,王越笑了起来。

而貂蝉更变了脸色,握剑的手,轻轻颤抖。

“至于找你?

老夫的确是费了心思!

你躲藏的很好,所以老夫干脆把目光放在丁虎贲身上。当日丁虎贲不惜以功勋换来唐妃的自由,主公就隐隐猜到,你和丁虎贲一定会有联系。那贱婢死后,我猜测你很可能还会出现,与丁虎贲联系……所以,我只需要盯着丁虎贲,自然能找到你。

貂蝉,看你刚才使剑,也有些火候。

不如把玉玺交给我,我不但可以饶你性命,还可以收你做徒弟,传授你无上剑术。”

那目光,却透着一股子淫邪之气,在貂蝉曲线玲珑的身体上,扫过来,扫过去!

貂蝉怒道:“老贼,该死!”

她踏步腾空,手中赤宵剑化作满天剑影,飞向王越。

而王越则哈哈大笑,手中巨阙剑挥舞,只听叮当金铁交鸣声不断,瞬间把那满天剑影化作无有。

“贱婢不识好歹,便让老夫教教你,如何用剑。”

他逼退了貂蝉之后,旋即一声暴喝。

踏步而出,只听蓬的一声沉闷声响,一旁丁辰甚至感觉到,地面都好像颤动了一下。

火光中,他清楚看到,在王越脚下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那一步看似步幅不大,王越却瞬间到了貂蝉面前。

巨阙剑举起,嗡的一声剑啸响起,一道匹练般的剑光劈斩而下,将貂蝉笼罩在剑光之中。

貂蝉见状,也不禁慌了。

这一剑,古拙无比,毫无半点的花招。

剑出之后,天地都仿佛为剑光所笼罩,貂蝉明知道无可抵挡,可是想躲却无处躲避。

她咬紧牙关,挺剑相迎。

只听铛一声响,貂蝉那娇俏的身躯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去,蓬的一下便砸在那巷陌一侧的夯土矮墙上。那段矮墙,更轰然倒塌,令得烟尘满天飞扬……

貂蝉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废墟之中。

手中的赤宵剑已经跌落在一旁,想要起身,却感到浑身无力。

“贱婢,你道宫中那些剑术是何人所授?

嘿,那不过是老夫留下的一些花拳绣腿。对付普通人还可以,在老夫面前不过雕虫小技。”

滚滚烟尘中,传来王越的声音。

就见他挥舞大袖,驱散了身边的烟尘,便向貂蝉走来。

貂蝉挣扎了一下,还是动弹不得。

这王越虽已年迈,可是剑法依旧是刚猛无铸,而且越发的古拙,颇有几分大巧不工之意。

心中不禁有些绝望!

原以为凭借自己和丁辰,至少能够和这王越斗上一番,可没想到……

不对,丁辰呢?

貂蝉陡然又生出了希望,挣扎着撑起身体,探手去抓一旁的赤宵剑。

“贱婢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时候还想反抗?”

王越冷哼一声,提剑就要砍下貂蝉的手。

也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沉喝:“喂,老家伙,看枪。”

一股锐风自身后传来,王越心里一惊,旋身躲避,就见一根儿臂粗细的木杆从身边擦过,蓬的戳在他旁边的土墙上,把那土墙一下子戳垮了一半。丁辰虚握木杆,身形一闪,便到了木杆的尽头,而后单手握紧,反手一棍再次戳向了王越……

木棍,长约一丈五尺,粗若婴儿手臂。

丁辰这次过来,并未携带武器,所以在貂蝉和王越动手的时候,他目光四处打量,在巷陌的一边,找到了一根可能是用来晾衣服的木棍。入手很重,似乎是柘木制成。

不过,等他转过身,就见貂蝉已经被劈飞了出去,心头就是一惊。

这老儿,好凶悍!

只不过,丁辰自出世以来,何曾怕过谁?

就算是那虓虎吕布当面,他也丝毫不惧,更何况一个从未听说过的老家伙?再说了,他更不可能丢弃貂蝉不管,哪怕他和貂蝉并无联系,也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木棍在丁辰手中颤动,嗡嗡作响,宛如一条随时可以噬人的巨蟒。

而王越也露出了凝重之色,巨阙大开大阖,剑光更越来越盛。

说实话,他并未把丁辰放在眼里。

哪怕是吕布,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敢打敢杀的莽夫而已,又怎知道何为格斗的技艺?

只是现在,当他和丁辰面对面交手的时候,才感觉到了那巨大的压力。

那根木棍好像有了生命一样,翻飞舞动,在这巷陌中,逼得他连连后退。

而且,丁辰的力量极为惊人!

王越甚至想象不出,在那他看似单薄瘦弱的身体中,如何蕴藏着如此可怕的力量。

“丁虎贲,你乃是丞相重臣,何以帮这贱婢?”

“我不是帮她,我是在为我阿兄出气……你道我真不知道,当**迫我阿兄行刺丞相的人,不就是你那身后的劳什子主公王允王老乌龟吗?休要废话,看枪……”

丁辰说话间,手中的木棍突然剧烈抖动,犹如一条巨蟒般,便扑向了王越。

王越身后是一面土墙,已无半步退路。

而丁辰这一棍,看似平淡无奇,却让王越感到,那一棍无论如何躲闪,都躲避不开。

当下他睁大了眼睛,一只脚踩在墙上,脚下猛然发力。

手中的巨阙剑划出一个个的奇异圆弧,蓬的一声,剑尖击中木棍的一端,而后就见他手腕圆转,大剑却变幻出千般奇妙的变化,一个又一个奇诡剑弧迎入丁辰眼中。

第六十八章 俱伤

“雕花剑!”

貂蝉拄剑半跪,瞳孔猛然收缩,发出一声惊呼。

想当年,她在宫中学剑时,曾看过一篇记录,说是曾有人以二十八斤重的巨剑,在一块方寸的木板上雕刻出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像。记录中,没有提及那人的名字,只说当时皇帝询问,说你这叫什么剑法?而那人就回答说:雕花剑!

当时,貂蝉觉得可笑。

二十八斤重的巨剑,在方寸木板上雕刻人像,又怎么可能?

可现在她明白了,那记录中所谓的‘剑手’,恐怕就是眼前这王越!

记录中层记载:那剑手手持巨剑,可以在瞬息之间把人凌迟。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雕花剑何等的毒辣……

可是,即便貂蝉认出了那剑法,丁辰却无法躲闪逃脱。

因为当剑弧出现刹那,他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上下左右全都是对方的剑弧,根本无处可挡。除非,他后退!但是他更清楚,如果他退后,势必就会被对方压制。

要知道,他面前的这个老人,并非等闲之辈,而是有天下第一剑手之称的王越……

剑弧光闪,木屑弥漫。

丁辰手中的木棍越来越短,可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眼见着两人只隔着一根不过八尺长短的木棍时,丁辰却突然撒手,跨步向前迈出一步。

与此同时,王越手中巨阙一振,那弧光顿时暴涨,把丁辰圈入其中。

只听蓬的一声闷响,人影向两边乍飞。

丁辰飞出去了四五米远,重重摔落在地上,全身上下,遍布剑痕,胸前更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倒在地上,就再无力动弹。

而王越则喷出一口鲜血,撞塌了身后的土墙,一屁股坐在了废墟之中。

“一式双飞,双飞掌?”

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是那赤脚郎中的徒弟?”

王越一生,唯有一次失败,就是被一个云游郎中打伤。

当时他正值壮年,在山中练剑,偶遇一个采药的郎中。那郎中身上有一枚野参,引来王越的垂涎,于是就想要杀死郎中,抢走野参,却不想被那郎中打伤……而那郎中当时所用的招数,也正是刚才丁辰所使用的双飞掌。若非对方手下留情,也许当时王越就死在了山里。

这件事,王越一直记在心里,所以当他看到丁辰使出双飞掌的时候,顿感莫名惊恐。

“什么双飞掌,这叫鹤舞拳。”

丁辰强撑着身体,满口血沫,笑呵呵说道。

这鹤舞拳,是那个当初在谯县教他引导术的郎中所传授。

丁辰依稀记得,当时那郎中传授他时,说这一套引导术,是他在山中采药时,根据猛兽的动作,而后结合庄子二禽戏(熊经鸟伸)所创。其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强身健体,故而也叫百步汗戏、或者五禽戏。意思是说,行此功法,百步大汗淋漓。

再后来,郎中云游返乡,把这百步汗戏又进行了改进,就有了而今丁辰所用的拳法。

王越胸口遭受重击,肋骨断裂。

此时此刻,他便是一呼吸,都会感到全身疼痛。

不过,他却咬着牙站起来,吃力的拖着巨阙剑,缓缓向丁辰走来。

“管你双飞掌,还是鹤舞拳……当年一掌之辱,正好从你身上讨要回来。”

说话间,他咬牙举起了巨阙剑。

可就在这时候,貂蝉猛然扑上前来,赤影舞动。

“贱婢,找死!”

王越大怒,挥剑相迎。

如果是在他未曾受伤的时候,三个貂蝉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

可现在……

莫说再使出那雕花剑,就算是挥舞巨阙,他都感觉到非常吃力。

该死,该死!

如果不是这丁辰,今日定能大功告成。

王越被貂蝉逼得连连后退,眼角余光也看到了一旁丁辰,正挣扎着想要起来。

“小贼,死来。”

他猛然挥剑,逼退了貂蝉,转身便挺剑刺向丁辰。

而丁辰,此刻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他眼睁睁看着巨阙袭来,心中不禁暗叫一声不好。

说时迟,那时快,从巷陌的入口处,跑来一人。

“老贼,休伤我家主公。”

一个少年手捧大刀,便扑向了王越。

这少年的步伐非常古怪,一步、两步……他的步幅很大,但频率却不是很快。可不知为什么,却在眨眼间就到了丁辰身边,手中大刀斜撩而起,口中更一声暴喝。

王越被这少年突如其来的一刀给吓到了!

这少年的刀,快如闪电,且势大力沉。

速度和力量在这一瞬间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刀光闪烁,更令那王越无处闪躲。

他不禁大怒!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如果他刚才没有受伤的话,眼前这少年,他只需三个回合就能将之击杀。

可现在……他强忍胸前剧痛,横剑封挡。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这少年的力气实在是太过惊人,而经过连番激战,已身受重伤的王越根本无法抵挡。手中巨阙剑一下子脱手飞了出去,他也忙错身向后暴退。

噗!

身后赤影一闪,貂蝉手持赤宵剑,狠狠贯入了王越的后胸。

赤宵剑透体而出,王越瞪大了眼睛,低头看去,就见胸口处,出现了一截剑身。

那鲜血,正顺着宝剑滑落……

“贱婢!”

王越厉声吼道,就想要转身击杀貂蝉。

只是,未等他身体转过来,少年已经到他跟前,手起刀落。

一蓬鲜血冲天而起,一颗六阳魁首便落在地面……鲜血,顺着腔子喷涌而出,无头死尸直挺挺扑倒地上,瞬间把地面染红。

丁辰这时候,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倒在废墟里,强撑着身子。

“令明,好刀!”

他大声称赞,更有一种死里逃生后的莫名欢愉。

那少年,正是庞德。

他本来奉命去城门口等待丁辰,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于是让缇骑先走,他拨转马头,回来寻找丁辰。也幸亏他直觉灵敏,否则今晚丁辰必死无疑。

“庞德救援来迟,还请主公恕罪。”

“令明啊,何罪之有……你今天要没及时赶到,我怕是死定了!”

丁辰笑着说道,却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口中涌出一口鲜血。

“貂蝉姑娘,快走吧!”

他在庞德的搀扶下,慢慢半坐起来,对貂蝉道:“你现在这模样,真见不得人……赶快回去洗漱,养好伤之后,打扮的漂漂亮亮再来找我,到时候咱们再商量吧。”

貂蝉的情况,倒是比丁辰好一些,不过也仅仅是好一些罢了。

她苦笑一声,看了看丁辰。

巷陌外,脚步声响起。

以丁辰现在这模样,玉玺交给他也无法保护。

“那好,我现在走了,你多保重。”

貂蝉拔出了赤宵剑,转身就走。

丁辰则对庞德说:“令明,用那口巨阙剑,给我砍烂王越的尸体,特别是他身上的剑伤。”

巨阙?

庞德闻听这名字不由得一愣,但旋即起身,拾起那口巨阙剑,上前在王越尸体上一阵乱刺。赤宵剑细窄,很容易暴露。所以干脆用巨阙劈砍,可以掩盖住赤宵剑的创口。

虽然不明白丁辰为何如此,但他隐隐约约能猜到,丁辰是为了掩护刚才离去的女人。

庞德心里非常奇怪,可是并未询问。

而这时候,一队巡兵手持火把,从巷陌外跑了进来。

“放下兵器!”

为首的军官,高声喊喝。

庞德倒是没有慌乱,大声道:“我乃虎贲侍郎庞德,丁虎贲遇刺重伤,快找郎中。”

丁虎贲?

那队长一怔,看到倒在血泊中,遍体鳞伤的丁辰。

丁辰此刻,满身的血污,不过依旧能看出他的样貌来……

“快找郎中,快找郎中!”

“慢!”

丁辰突然喊道:“传我命令,封锁巷陌。

今日发生的事情,不得传出一星半点,若不然连坐论罪。”

而后,他对庞德道:“令明,速去找丞相,就说王允意图谋害丞相。”

“喏!”

庞德二话不说,抄起大刀,便往巷陌外跑去。

而丁辰此刻,却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便瘫倒在地上,脑袋越来越昏沉。

那队长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同时严格遵守他的命令,把巷陌封锁之后,才派人去找郎中。

“子阳,子阳醒来?”

迷迷糊糊,丁辰依稀看到有人上前。

“我是李肃,李肃啊!”

“李君,刺客乃剑客王越,就是那个洛阳第一剑手的王越。

他跟随王允,意图刺杀我……弘农王之死,何太后被害,都与王允有关,请速速告知丞相。”

丁辰的神智越来越昏沉,声音也越来越小。

李肃看他脸色苍白如纸,也不禁急了,大声喊道:“郎中呢?郎中怎么还没有来?”

巷陌入口处,出现了一个郎中,手提药箱,气喘吁吁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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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子阳遇刺?”

董卓本来已经睡下,得到消息之后,顿时大惊。

他甚至顾不得穿着打扮,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就跑到了丞相府的前厅。

前厅大堂上,摆放着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丁辰已经昏迷不醒,在前厅厢房里,接受郎中的治疗。

董卓看到那尸体,眉头不禁一蹙。

“李肃,怎么回事?”

李肃面色凝重,看看前厅大堂内的其他人。

董卓立刻明白过来,厉声道:“所有人都退下,大堂外严加警戒,百步之内不得有人行走,否则格杀勿论。”

在丞相府值守的,是虎贲郎,也是丁辰的部曲。

而今,自家老大昏迷不醒,虎贲郎也格外的愤怒。

他们立刻响应,呼啦啦退出大堂,散落周围。

“此人,乃王越!”

“王越?”

董卓愣了一下,疑惑道:“有点耳熟,是哪一个?”

“丞相莫非忘了,当年先帝的剑术老师,黄巾之乱时,曾在宫城外单人独剑对抗黄巾乱民的洛阳第一剑手王越王子远吗?”

“帝师,王越?”

董卓脱口而出。

确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越的确算得上帝师。

不过这个称呼,更多是带有一种嘲讽的意思。一个辽东来的剑手,焉能称之为‘帝师’?而那些士大夫和党人,更不可能接受,所以称呼王越帝师,更多是讽刺。

当然了,在董卓看来,王越的确是帝师,并无半点不敬之意。

“他不是死了吗?”

“卑职也不清楚,听说早在中平二年的时候,他在北邙山与人斗剑,结果被人杀死。

那个和他斗剑的人是谁?

至今无人知晓……而当时为他收敛尸体的,是他的徒弟史阿。

现在想来,只怕是他假死脱身,金蝉脱壳之计。那具尸体,其实并不是王越的尸体。”

董卓的脸色,阴沉下来。

“既然假死,为何又跑出来?还刺杀子阳?”

“不知道……不过,子阳昏迷之前曾说,这王越乃是奉司徒王允之命行事。

他还说,王允和火烧阿阁,杀死弘农王,鸩杀太后有关。我听说后,也是非常吃惊。”

董卓眼中,凶光闪烁。

王越是王允的人?

而王允又和弘农王刘辩与何太后的死有关?

那就是了!

许多疑问,伴随着王允浮出水面之后,一下子变得清楚起来。

王允,乃是党人。

他与袁隗交往密切,而且在士大夫之中,也很有威望。

他想要把控朝堂,所以……他手下有王越,而王越曾为帝师,对洛阳的宫城自然不会陌生,所以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杀害何太后,而后嫁祸给董卓,令他名声扫地。

袁隗,怕也只是个替死鬼吧!

董卓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他心中有一股怒火越来越旺,双手握成拳,嘎巴直响。

他已经肯定,丁辰并非胡言乱语,王允才是这一切事情的幕后黑手。

董卓恨不得立刻抓捕王允,可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这王允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在朝中,却名声响亮……无缘无故的对王允动手,又没有真凭实据,很可能会令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和复杂。那么,该怎么对付他呢?

董卓陷入了沉思!

“丞相,若那王子师果然是真凶的话,绝不能轻易放过他。”

“我知道……可是王子师在朝中的威望不低,如果冒然行动,很可能引来更大麻烦。”

“那就派人监视!”

李肃沉声道:“王越行刺失败,他必然惊慌。

如果他心里有鬼,一定会设法逃走。丞相就盯着他,他不动,可以等子阳醒来后指认;他如果跑,丞相就立刻抓捕,到时候按上一个罪名,再慢慢的拷问不迟。”

董卓听罢,轻轻颔首。

“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对了,把风声传出去,就说王越,已被我生擒活捉。”

李肃一怔,旋即明白了董卓的意思。

他连忙躬身道:“主公果然高明!”

第六十九章 捧杀

“小辰?醒醒!”

“该起床了,怎么还在赖床?”

“小辰,你再不起床,阿姐要生气了……”

“阿舅,阿舅?”

“子阳!”

凌乱而嘈杂的声音,在丁辰的脑海中响起。

很乱,非常乱!

有熟悉的,有陌生的,在他耳边乱成了一团麻,他甚至有些听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呼唤。

他看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见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物。

他在一个漫长的甬道里行走,四周的画面却变幻不停,他不清楚,到底身处何方。

他走的很慢,也很累!

时间仿佛凝固了,又好像是跨越了千年之久。

终于,他的四周变成了黑暗,在一片寂寥而阴冷的世界里,他漫无方向,全不知要去何处。

好累,真的好累……

丁辰很难形容,那究竟是怎样一种奇妙的感受,总之令他非常疲惫。

他想躺下来休息,可是身体却好像不受控制一般,在这漆黑的虚空之中不停行走。

走啊走啊,也不知走了多久。

他看到了一点亮光,顿时兴奋起来。

有亮光,就有方向……他朝向那亮光奔跑,跑啊跑啊,跑的身体好像要飘飞起来,在虚空中前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亮光也越来越大,仿佛一轮骄阳。

他伸出手,朝着那光亮飞去,猛然间发出一声喊喝,双手一下子抓住了那光亮……

“子阳醒来,子阳醒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丁辰慢慢睁开眼。

一个模糊的,朦胧的,又是曼妙的身影向外跑,一边跑,她还在一边叫喊。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

“昭姬,子阳醒了?”

声音好老!

“阿舅,阿舅……”

“小辰!”

“主公?”

丁辰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感觉着,眼皮子很重。

“昭姬,你是不是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刚才我就趴在他身旁,他的手动了,真的动了,我真的感觉到了!”

“可是,没什么变化啊?”

一连串的长吁短叹响起,带着浓浓的失望之意。

丁夫人看着在围床上双目紧闭的丁辰,鼻子一酸,眼睛泛红。

她强忍着悲伤,轻声道:“昭姬,你怕是累了!

这几天你一直就守着他……看看你,都憔悴了。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里看护。”

“可是……”

蔡琰的眼泪无声流淌下来。

她委屈道:“我刚才真的感觉到了。”

“嗯嗯,那就说明,他快醒来了……昭姬,你看你现在的样子,莫让子阳醒来时,看到你这幅模样,一定会笑话你的。去休息一下吧,再这样下去,你身体就先垮了。”

丁夫人心中惨然,但脸上却不能流露出来。

她低声劝说,总算是让蔡琰相信,也许她刚才,真是是一个错觉。

蔡琰点点头,在妮儿的搀扶下准备往外走。

突然,曹昂喊叫起来:“娘亲,娘亲……阿舅他动了,他刚才,真的动了!”

“你看他的手,他的手真的在动。”

屋中众人闻听,不约而同的转身看来。

真的,真的在动!

丁辰的手指轻轻弹动几下,紧跟着发出一声低弱呻吟。

“小辰!”

丁夫人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扑到了围床边上,紧张的看着丁辰。

与此同时,曹昂、蔡邕、蔡琰、高顺也都一窝蜂的跑到围床边上,看着丁辰,慢慢睁开眼睛。

丁辰的目光,仍有些散乱,视线也有些模糊。

“阿姐?”

他低声道,声音很低弱,几乎如同蚊蝇的声音一样。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令得屋中人,发出一连串的欢呼声。

那欢呼声传到了屋外,在门外紧张守护的胡车儿和庞德两人也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

“别吵,别吵,他刚醒过来。

昭姬,快去找郎中来,让他查看一下。”

蔡邕连忙提醒众人,这才算是让大家清醒过来。

蔡琰转身就往外面走,脚下踉跄。

高顺也长出一口,对丁夫人道:“大娘子,我就说了,子阳有气运在身,不会有事。”

“没错没错,他不会有事。”

而一旁,曹昂紧紧握住了丁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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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丁辰终于清醒过来。

巷陌一战,他受伤极重,以至于在李肃赶来之后,便昏迷不醒。

他这一昏迷,整整七天……

屋外,阳光明媚。

丁辰虽然不能动,但还是要胡车儿把他抱出了房间,半躺在门廊之上,沐浴在阳光之中。

“先生,外面情况如何?”

“有点乱!”

蔡邕坐在旁边,不远处还有蔡琰和丁夫人在那里坐着女红。

曹昂就蜷在丁辰的身旁,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丁辰让胡车儿把毯子盖在了曹昂身上,然后和蔡邕闲聊起来。

“没想到,太后竟然是被王允鸩杀。

子师……唉,因为他这件事情,太尉杨彪和司空黄琬都被丞相罢黜了。监察御史郑泰也被牵连进来,被丞相杖毙。将作大匠郑浑则被赶出了长安,命他闭门思过。

还有一些老臣,也都受到牵累!

子师这件事……反正闹得挺大。谁也没想到,这一切的混乱,竟然是他一手策划。”

丁辰闻听,沉默了!

他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听蔡邕的意思,好像半个朝廷,都收到了牵连。

其实,想想也不意外。

王允是党人,杨彪、黄琬、郑泰、郑浑,这些人也都是党人。

此前,董卓就曾罢黜过杨彪和黄琬,后来又把他们请了回来。

而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恐怕杨彪和黄琬这两位汉室老臣,将彻底被隔离出去。

还真是……

不过,似乎有哪里不对?

丁辰说不出原因,但是却隐隐觉察到,有什么问题。

他正思忖着,忽然间眼前出现了一张苍老的面容。

“蔡公,你做什么!”

他吓了一跳,待看清楚那张脸后,没好气的说道。

蔡邕却咧开嘴,笑了。

他偷偷朝旁边的蔡琰和丁夫人看了一眼,凑上来,压低声音道:“子阳,弘农王真的还活着?”

“啊?”

“王允都交代了,说弘农王没死。”

“你听他胡言乱语。”

“呵呵,到这时候你还要隐瞒吗?”

“什么意思!”

“你那么费心把弘农王妃送去会稽,不就是为了让她和弘农王团聚?”

“你听谁说的!”

丁辰脸色微微一变,看着蔡邕道。

“当然是王允……你不知道,这件事出来之后,满朝文武为之哗然。

子阳你现在,可是名气越来越大。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汉室忠臣,对你更赞赏有加。”

“和我有什么关系?”

丁辰这心里,有一种不祥之兆。

“王子师说,他之所以谋害弘农王,实则也是为了复兴汉室,不愿朝堂被奸人把持。

而你丁辰,却是汉室大大的忠臣。

虽然被你破坏了行动,但是却对你敬佩不已。

他还说,他日兴复汉室,非你莫属……王子师其人还是很高傲的,却对你如此推崇。”

推崇?

丁辰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哪里是什么推崇,分明是想要捧杀我!

想想看,董卓一直把自己视为兴复汉室的不二人选,可现在,却蹦出来了一个丁辰,把他的风头彻底掩盖。好吧,就算董卓心胸宽广,怕也会对丁辰心生疑窦。

最重要的是,王允把弘农王和丁辰联系在了一起。

弘农王曾是真正的天子,后来被董卓废黜。

好,你丁辰可以是兴复汉室的人选,但是你兴复的汉室,却不是我董卓选择的汉室。

毕竟,废黜弘农王的人,正是董卓!

在他看来,以汉帝刘协为首的汉室,才是他要兴复的汉室。

而丁辰呢?

他帮助弘农王,其实就是在和他作对……

想到这里,丁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王允王子师!

好厉害的离间之计……

王允这样做,接下来董卓绝对会对他有芥蒂。

好不容易才和董卓拉近了关系,却被王允这一手破坏的干干净净。

高,实在是高!

丁辰不得不佩服那个和他并无太多交集的老家伙,虽然被丁辰破坏了计划,却又把丁辰,推到了董卓的对立面。

这,算不算是报仇呢?

“他现在如何了?”

“谁?”

“王允啊!”

蔡邕露出一丝不忍,轻声道:“怕是凶多吉少。

丞相已经决定,将他秋后问斩……算算日子,怕也没多久活头了!他现在被关押在长安狱大牢,有重兵把守。不过呢,因为他招供很爽快,所以并未吃太多苦头。”

“没动刑?”

“动什么刑!”

蔡邕笑道:“王子师聪明的很,被丞相抓获之后,就立刻承认了所有的罪名。

毕竟,他也算是当今名士,虽说那手段卑劣了些,可毕竟……丞相自然就放过了他。”

“有没有搞错!”

丁辰闻听,勃然大怒。

“居然没有动刑?

那老东西害得我成现在这个样子,至少应该施以肉刑,再不济,也要给他一百棍才是。”

“哈哈哈,一百棍只怕要打死他了。”

蔡邕哈哈大笑,旋即又情绪低落道:“其实,子师为人不差,只是做事情太过激烈。”

“激烈?”

丁辰闭上了眼睛。

那老儿聪明的很呢!

不对,不对,他这么痛快的招供,绝对不是想要坐以待毙。

他一定还有后手!反正,丁辰是不会相信,王允真就这么认输了?哪怕他现在背负着鸩杀何太后,杀死弘农王的罪名,可事实上,就党人而言,并不看重那母子。

何太后,是何进的妹妹!

满朝文武,又有哪一个真正看得起何进?

我不信,我绝不相信,那王允老儿会真的这么认输?

想到这里,丁辰的心里,莫名多了许多忧虑……

“对了,丞相已派人前往会稽郡了。”

“啊?”

“如果弘农王没死,恐怕也隐瞒不得多久。若真如此的话,你恐怕会有一些麻烦。”

第七十章 疏离(上)

有一些麻烦?

丁辰才不会相信蔡邕的话。

因为他知道,他会有很大的麻烦。

这一点,伴随着他的苏醒,很快就显现出来。

在他苏醒后的第三天,董卓就下令,命虎贲军从丞相府中撤出,并改回陷阵之名。

他自凉州军抽调一支精锐,号铁甲军,进驻丞相府内。

也就是说,丁辰原本随行护卫董卓的责任,被铁甲军取代。

不两日,董卓再次下令,迁丁辰北中郎将,北军中候,监领北军五校。

乍一听上去,北中郎将也是秩比两千石的职位,好像和虎贲中郎将没什么分别。可实际上,北中郎将不授实缺,也就是说,是一个虚职,手中并无任何兵马统帅。

而北军中候,监领北军五校,似乎也很不错。

但是,北军中候秩中六百石,手中并无兵权。

那就是一个类似于监军一样的职务,主要责任是监管北军五校。可实际上呢?北军五校各有校尉统帅,全都是比两千石的职务。北军中候,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实权。

也是董卓不想做的太过分,没有撤销陷阵营。

毕竟,如果他真这么做了,会非常明显,更容易惹来非议。

不过丁辰可以确定,只要有适当的机会,适当的借口,董卓最后一定会废除陷阵营。

没办法,谁让他是弘农王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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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忒绝情了,竟然将陷阵营迁出长安。”

丁辰的身体好转一些,已经可以不需要人帮忙,自己坐起来。

他的身体体质非常出众,加之长年修炼那百步汗戏,而且保持童子身,精气充沛,元气充足,所以比之普通人的恢复,要快上很多。这,也是当初那位华郎中专门提醒过他,让他在二十岁之前,保持童子身,这样对他的身体,会有莫大好处。

天气,越来越热。

高顺坐在门廊上,很快就汗湿衣衫。

不过丁辰看上去倒是很正常,似乎感受不到那炎炎烈日的酷暑。

蔡琰坐在他身边,切开了一个西瓜,然后递到丁辰嘴边。

“多谢蔡姐姐。”

丁辰道了声谢,而后对高顺道:“老高,莫生气,吃个瓜。”

“我现在,哪有胃口吃的进去?”

高顺说着,把那半个瓜就拿起来,两手用力,咔嚓就把那半个瓜掰成了两半。

汁水四溅,他却毫不在意,拿着那西瓜便吭哧吭哧的狂啃,完全不像是没胃口的人。

丁辰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是我连累了大家。”

“诶,主公怎能这么说。”

我是说真心话……若非我暗助弘农王,使得丞相对我生了疑心,连带着对你们也变得有些警惕。”

“主公,话不能这么说。”

高顺一边吃着西瓜,一边口齿含糊道:“陷阵营是你一手所创,能有今日的威名,也是你一手打出来。儿郎们对你,还是非常敬佩,虽被看出,却并没有什么怨言。

你不知道,儿郎们如今走在长安巷陌,一说是陷阵士,就会被人称赞。

丞相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等过些日子,消除了误会,一定会重新重用主公。”

丁辰笑了笑,仿佛呢喃自语般道:“但愿吧,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这两天,他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而这不安的感觉,便来自于王允王子师。

在许多人的眼中,王允而今已是阶下囚,必死无疑。

只待秋后,董卓就会拿他开刀问斩,昭告天下。这种人,又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呢?

可是丁辰,却不以为然。

王允,觉不是那种束手待毙的人,他的智谋更不可能那么简单……

按道理说,到他这种地步,应该是臭名远扬。

而事实上,根据丁辰的打听,还有通过对蔡邕的观察,似乎并非如此。世人言及王子师,大都是感觉可惜。他们当然不会说王允做的没错,但是却认为,王允只是用错了方法。他内心里,其实是为汉室江山着想,手段或许有些被逼和过分,却并非不可原谅。

甚至,蔡邕在提及王允的时候,还会流露出可惜的表情。

这说明什么?

王允鸩杀太后,火烧阿阁,谋害弘农王……换做其他人,绝对是罪大恶极。可是放在王允身上,只是用错了方法。为他叫屈,为他求情,甚至为他感到可惜的人,大有人在。

一个能把自己的大恶变成大善的人,又怎可能坐以待毙?

他还有名望,依旧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并没有穷途末路……

在丁辰看来,这样的人其实更加危险,他的危害性,绝不是董卓想象的那么简单。

可是,丁辰没人倾诉,而且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老高,你们到了新的营地之后,如果有什么欠缺,就去找李肃,我想他一定会帮忙。”

“嗯,这个我记下了。”

“另外,告诉大家,稍安勿躁。

兵马操练不可缺少,甚至还需要加大训练量。

此外,我会让阿姐把丞相封赏我的那些钱帛给你,你想办法,多购买一些马匹。

至少,要给我凑出两支骑队。”

一支骑队三百人,两支就是六百人。

可别以为只有这六百人……事实上,在任何时代,骑兵都是一个极为耗钱的兵种。

六百人的骑兵,少说要一千人的仆从。

“主公,这可要花费不少呢。”

高顺闻听,脸色一变。

“而且,我并不擅长训练骑兵啊。”

“骑兵,就交由庞德统帅……至于钱粮嘛,你派人去一趟函谷关,找小张将军,就说我要找他借钱。能借多少,就尽量借……不仅是小张将军,还有文远将军那边,你也尽量借钱。”

“这个……我明白了!”

高顺说到这里,却突然间放低了声音。

“子阳,是不是有情况?”

“我不知道,只是为了防范万一……总之,到时候就知道了。”

“好,那我这就去操办。”

高顺做事,向来是雷厉风行。

他离开之后,蔡琰忍不住问道:“子阳,你借那么多钱粮,将来怎么还呢?”

丁辰朝她微微一笑,轻声道:“若我猜错了,自然会想办法偿还。

若我没有猜错,估计这笔钱就不用还了。”

“啊?”

“千万不要和蔡公说这件事。

对了,到年底之前,你出门的话,就叫上胡车儿随行。”

“子阳,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蔡琰那张小脸,有些发白,看上去很害怕。

丁辰摇摇头,“没事……都只是我胡思乱想罢了,可能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你不要太紧张。”

他和蔡琰的感情,其实颇有进展。

丁夫人看在眼里,而蔡邕也心知肚明。

不过,他二人没有把那层窗户纸戳破,丁夫人和蔡邕更不会轻易开口,只静观变化。

丁辰年纪不小了!

换做其他同龄的人,许多人都已经有了子嗣。

可丁辰呢?

他性子懒散,丁夫人不愿意勉强他,一切都随他心意。

而蔡邕,则是有所顾虑。蔡琰已经嫁过一次,他不知道丁辰对此,是否会有芥蒂。

这种事,水到渠成比较好。

若开了口的话,弄个不好,会很尴尬,反而不美。

第七十章 疏离(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一切都风平浪静。

丁辰在家养伤,而出于各种原因,并无人前来探望。

不过,张辽和张绣二人倒是很慷慨。高顺找上门去,听说丁辰要借钱,两人二话不说,凑出了共十万贯交给了高顺。以至于高顺回来,对他二人也是赞不绝口。弄得丁辰也很不好意思,有时候想来,他是不是太坏了?居然准备欺负两个老实人!

但又一想,他还是狠下心来。

有些事情,必须要早作筹谋……

又过了几日,丁辰可以下地走动了。

他身体康复速度之快,就连郎中看到,都感到震惊。

不过丁辰却知道,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的恢复,除了那百步汗戏的功劳之外,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一日,他在蔡琰的搀扶下,在庭院中走动。

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紧跟着就看到贾衢匆匆走到面前,躬身向丁辰行礼。

“主公,大喜!”

“嗯?喜从何来?”

“方才卑职进城,偶遇昔日袍泽。

他如今在丞相府做事,对卑职说了一件事情……青州黄巾余孽暴动,百万黄巾杀入兖州。”

嘶!

丁辰心里一紧,隐隐猜到了贾衢所说的喜事是什么。

不过,他还是很紧张的问道:“那兖州情况如何?”

“兖州刺史刘岱,济北相鲍信提兵出战,结果被黄巾军所害。”

“那我阿兄呢?”

“正要与主公说此事……曹公率部抵御黄巾,并且将之击退,并且稳住了阵脚。他派人前来长安,向丞相求援。我听那袍泽说,丞相似有意任曹公为兖州刺史。”

丁辰闻听,不禁笑了!

曹阿瞒果然是曹阿瞒,从一穷二白,到如今尚不到一年光景,已经站稳了脚跟……

想当初,董卓怀着拉拢丁辰的想法,提拔曹操为东郡太守。

才几个月的时间,曹操就做出了功绩,并且在董卓面前证明了能力。

董卓既然准备任命曹操为兖州刺史的话……那就说明,他对丁辰的戒心已经松动。

只是,才这么短的时间里,董卓就不再提防自己了?

丁辰有些困惑。

他送走了贾衢,扭头看向了蔡琰。

“你看我作甚?”

蔡琰那如同羊脂白玉般光滑柔嫩的面庞,显出一抹绯红。

“蔡姐姐,最近长安城里,可有什么风吹草动?”

“这个……却不太清楚。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照顾你,所以不怎么了解外面的情况。怎么,你想要打听不成?”

“嗯!”

丁辰斩钉截铁的回答。

蔡琰当下,把丁辰搀扶到了门廊坐下。

“那我去问问父亲。”

“他在家吗?”

“哦……他这些日子,都在石渠阁看书,已经好久没有回来。”

“石渠阁在未央宫中,而今那是天子居所,守卫森严……你根本就没办法见到他。”

“那怎么办?”

“这样,你去一趟丞相府,找贾诩。”

“找他作甚?”

蔡琰闻听贾诩的名字,顿时露出不快之色。

丁辰倒是理解,蔡琰为何会有这样的表情。

当初董卓把虎贲郎赶出丞相府后,高顺、庞德、胡车儿甚至还有贾衢都跟着陷阵营离开。

唯有贾诩,留在了丞相府,继续担当那虎贲中郎之职。

而且,丁辰受伤这么久,贾诩都没有过来探望一次,也使得高顺几人对他非常不满。

这样一来,自然连带着让蔡琰对贾诩的印象很差。

不过,丁辰倒是没有在意。

他太了解贾诩了……

留在丞相府,绝非是他贪恋那劳什子虎贲中郎的权势。

以贾诩之才学,想要出人头地,绝非难事,至少不可能一直装疯卖傻似地做那主簿从事。丁辰相信,他留在丞相府一定有他的原因。之前不好去接触,现在倒是可以打听一下。

“蔡姐姐,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

“你不懂贾文和。”

“嘁,我干嘛要懂他一个老臭男人?”

“嘻嘻,也是……那不如,蔡姐姐多了解一下我这个小臭男人吧。”

丁辰这一句调笑,顿时羞红了蔡琰了脸颊。

她狠狠啐了丁辰一口,便转身匆匆的走了……

其实,蔡姐姐挺好的,知书达理,长得漂亮,气质又好,性格还很温柔。

唯一的缺陷,就是女红和厨艺极差……她给丁辰做的衣服,永远不是大就是小,从没有合身过;而她做的饭菜,阖府上下,除了丁辰之外,没有一个人敢去尝试。

哪怕是丁辰,每次也要含泪吞咽。

要是她能不再做饭,该有多好?家里有仆人,难道还缺你那口饭菜吗?可蔡琰却是越败越战,越战越败……丁辰甚至觉得,如果不吃蔡琰的饭菜,他可能恢复的更快!

对了,也不知道那个貂蝉,现在情况如何?

那天和王越一战,貂蝉虽然比之丁辰的伤势轻,但也好不得太多。

以丁辰的身体素质,尚且要昏迷这么久。想必她回去之后,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康复。

一想到貂蝉,丁辰就蹙起眉头。

说实话,他有点怕那个女人!

她会把一些事情强加到丁辰的头上。而这,恰恰是丁辰最不想去面对的事情……

传国玉玺,与我何干?

汉家天下,我视若粪土。

可是,他能够感觉得出来,那娘们儿也是一个死心眼。

他若是不接那传国玉玺,只怕貂蝉不会善罢甘休。也罢,真躲不过,便接了,然后送给阿兄吧。

反正,他最喜欢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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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晚了!

夜幕即将到来,揭水陂昏黑一片。

丁府里,灯火通明。

其实,这些天来,丁府差不多都是这幅模样。

贾诩一袭青衫,头戴纶巾,衣袂飘扬,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度。

他站在门廊之上,看着坐在门廊上的丁辰,手握铜爵,抿了一口冰凉的酒水,似乎有些得意。

“先生,你这样很不厚道!”

丁辰阴沉着脸,看着贾诩道:“郎中说,我如今不能吃酒,你却这样逗我,有意思吗?”

“哈,有意思极了!”

贾诩哈哈大笑,令丁辰脸色越发的黑了。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吗?

我卧床不起,差不多二十天了,你却是第一次来探望我。”

“哈,若非蔡娘子,我今天也不会来。”

“贾先生,咱们好歹曾在荥阳并肩作战,你这又何苦呢?”

“我何苦?”贾诩冷笑道:“这一切,不都是你自找的吗?你喜欢做英雄,现在多好。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丁子阳是忠义无双的真‘义士’,真‘豪杰’,多么快活。”

“你……道我想吗?”

丁辰,低下了头。

“你可知道,因为你一时冲动,把我所有的安排都给毁了。

我本来想监视那王允,看他有什么动作。现在可好,他被关进了大牢,想要做什么,我根本无法知晓。”

“你也觉得,王允有问题?”

“哼!”

贾诩阴沉着脸,冷哼一声。

“我就说嘛,这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那老乌龟诡计多端,怎可能这么容易,就坐以待毙?”

“那又如何?”

贾诩坐下来,指了指丁辰,又指了指自己。

“你知道,我也知道……可是除了你我,还有谁会相信?

你没看到,这全天下人都在为他求情,为他说好话吗?就算是死了,也能名留青史。

我去长安狱偷偷看过他一次,一副悠然自得,好像等死的模样。

可是,我们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怎么做……我总觉得,这时局越来越危险。”

“嗯,我亦如此感觉。”

丁辰轻声道:“所以我让高顺去找张辽和张绣借了十万贯,想要组成两队骑军……手里有兵心不慌,任他诡计多端,惹急了我就带兵杀进去,一刀把他了断了。”

贾诩听到这里,那张冷峻的脸上,方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总算还没有蠢透,知道未雨绸缪。

这样也好!虽说你手中兵马不多,但陷阵营战斗力惊人,也算是能够自保,我就放心了。”

他话锋突然一转,道:“我知道你今天找我来,是什么事情。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运气不错。

本来,丞相对你非常不满,认为你不和他一条心,所以才故意将你冷落……不过,在十天前,会稽郡遭遇海贼攻击。会稽太守唐瑁,以及他女儿唐妃,都葬身于火海之中。虽然没有发现弘农王的踪迹,但是丞相认为,这其实是弘农王的一个信号。”

“唐瑁和唐妃,死了?”

“刚说你聪明,你就又变得傻了。”

贾诩手指丁辰,轻声道:“不过是故技重施而已!

虽说吴县近海,但是却没那么容易攻破。且不说会稽兵善战,那吴县城中的豪强也多有私兵,海贼如何能够轻易破城?弘农王只是用这种方式向丞相传递一个信息:他无心帝位,也不想再出现……我估计,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远赴他乡,隐姓埋名的准备。”

第七十一章 纷乱

其实,丁辰早就猜测到了刘辩的意图。

他才不会相信,一个甘愿交出玉玺,费尽千辛万苦才逃脱牢笼的鸟儿,会心甘情愿再次回来。

没错,那醉卧美人膝,醒掌杀人剑的滋味确实美妙。

可如果遇到一个根本无心于此的人,就算那滋味在美妙,也不过如形同嚼蜡一般。

没错,对于刘辩而言,这江山不过是一个鸡肋!

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丁辰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了那张苍白而清秀的面容。

只不过他不复在阿阁大殿外的那般凄苦表情,一张脸上,流露出灿烂笑容,向他颔首。

“陛下,愿你心想事成吧。”

丁辰忍不住呢喃自语,脸上也浮现出了灿烂笑容。

“子阳,子阳!”

“啊?什么事。”

贾诩没好气的看着他,“我刚才在和你说话。”

“说什么?”

看着丁辰那一脸茫然,贾诩忍不住一拍额头,露出无奈表情。

“我是说,我准备走了。”

“走?”丁辰一愣,旋即露出紧张之色,“先生,要去那里?”

“长安,如今已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若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是会有危险……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有八百陷阵士,还有两队骑兵。可如果一旦局势变化,你要面对的局面,一定会非常危险。与其把兵马分散,倒不如聚集在一起,才可以发挥最大力量。

子阳,你有很多要保护的人。

而我同样,也有未了的牵挂……

如今我留在长安,已无太大用处,所以在日间,我已经向丞相禀报,准备前往凉州。”

“去凉州?”

“樊稠如今驻扎凉州,我去投奔他,必然不会有事。

再说了,今年烧当有些不太安分,我也有点担心,他们会袭击武威,所以我准备把家人接到身边。

如果你我能平安渡过这次危局,我一定会去找你,到时候,还望你能够收留。”

贾诩,语气很真诚。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非常不易。

要知道,贾诩是个很内敛的人,一般不会流露心声。

“先生,真如此危险吗?”

“我不知道!”

贾诩长叹一声,苦笑着摇头。

“这一次,我真的是遇到对手了!

王允沉浮宦海多年,终究是老谋深算。现在,他藏身在长安狱,看似危险,实则安全。而你我,甚至包括丞相在内,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行动。我自认可算无遗策,但这一次,我真的是猜不到了……子阳,若你康复,还是找机会离开。”

丁辰闻听,嘴角抽搐。

和贾诩相识以来,不管是什么情况下,他都能自信满满。

丁辰虽未见到贾诩似如今这幅模样,他如此表现,也说明那危险,真的要来了……

“何不请丞相立刻动手,杀了王老乌龟?”

“难!”

“怎么说?”

“想必你也知道,而今王允虽甘心认罪,可是外面的声望却丝毫不减。

他这一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在世人眼中,他所作所为都是为汉室江山着想,哪怕是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行,可是依旧能够得到世人的称赞。这种情况下,丞相……你知道,丞相其实并不太果决。”

贾诩这话,说的很含蓄。

但是丁辰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董卓不敢杀,或者说,不敢在这个时候对王允动手!

无他,王允把自己一手打造成了一个悲情英雄的形象,得到无数人的怜悯。

除非弘农王刘辩能够出现,否则……

“对了,今日丞相已表奏曹孟德为兖州刺史。”

“我听说了!”

“这,其实挺好。”

贾诩轻声道:“你那阿兄,着实是一个聪明人。

而今,诸侯乱斗,征战不休,已经成为散沙。而曹操却在这个时候,率先承认了朝廷的正统,自然可以得到丰厚回报。你那阿兄,看起来身边有高人为他出谋划策!丞相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曹操率先归顺,可以使丞相的威信得到一些提高。

嘿嘿,我早就说过,你阿兄非池中之物,而今果然应验。”

“如此说,他派人来了?”

“嗯!”

贾诩道:“是一个叫程昱的人,好像是东郡名士,而今在曹操麾下出任东郡主簿从事之职……是个有本事的人!曹操不过一年,身边就聚集如此多的人才,很不简单。”

丁辰听罢,眉心蹙动。

他闻到:“那程昱还在长安?”

“那倒没有……他领了圣旨后,就直接离开。”

“曹阿瞒!”

丁辰忍不住恶狠狠咒骂了一句,旋即轻轻叹了口气。

他大体上能够理解曹操的苦衷,曹操怕是担心,他如果和丁辰接触,会对丁辰造成危险。

可即便如此,丁辰还是很不高兴。

你,至少应该和阿姐报个平安,亦或者想办法,把阿姐和昂接走才是。

真是,太可气了!

“哦,对了,丞相还让我送你一件礼物。”

贾诩说着话,就把放在门廊上的一个鹿皮兜推到了丁辰面前。

那鹿皮兜,呈长条形状,约四尺,看上去非常沉重。

丁辰眸光一凝,伸出手放在了上面。

“巨阙?”

他甚至没有打开那鹿皮兜,就已经猜出了里面是什么物品。

贾诩,笑了。

“看起来,你这是一直都惦记着呢。”

惦记吗?

丁辰也笑了!

也许,真的有些惦记。

习武之人,又有哪个不喜欢神兵利器?

巨阙剑乃越五剑之一,剑体坚硬,无坚不摧,与承影、纯钧、鱼肠、太阿、湛卢、龙渊、工布合称八荒名剑,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不过,这种名剑实在是太过神秘,甚至比赤霄那等宝剑还要神秘,并且随着历史的沉淀,有着非凡意义。

这把剑,一般人无法使用。

可是在丁辰眼中,却是最为合适。

他本就神力,持此宝剑,用一分力,便增一分威,到战场之上,更是威力无穷……

原本,他以为董卓会把这口宝剑留下。

却没有想到,最终还是给了自己。

丁辰扯开鹿皮兜,就见里面是一个黑色的,式样古拙的剑鞘。

剑鞘之上,没有任何装饰,却透着一股子杀气。

他坐直了身子,拔剑出鞘。

“嘿嘿嘿,丞相的厚爱,丁辰领受了。”

“好了!”

贾诩站起身,笑着道:“事情说完了,东西也交给你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

明日一早,我就会离开长安。子阳留在这边,更要多加小心,咱们有缘再相聚吧。”

“先生,真要走吗?”

丁辰话语中,透着一丝丝不舍之意。

贾诩笑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对了,接下来,你一定要提防吕布。”

“嗯?”

“据我所知,吕布对你恨之入骨。

上次他醉酒在相府闹事,你把他制服了。

虽然他后来表现的非常恭顺,可是我觉得……子阳,你何时见过一头猛虎受辱,而不记恨呢?”

“我,明白了!”

丁辰咬着牙,站起身来。

他把胡车儿喊过来,让胡车儿搀扶着他,把贾诩送出了丁府大门。

贾诩轻车简行,显得非常潇洒。

他向丁辰挥了挥手,便扬长而去……

目送着贾诩离开,丁辰的心头,突然间沉重起来。

贾诩,居然和他是一样的想法,那就说明,他之前的担忧,并不是无的放矢……

该死,这时候身体却迟迟不能康复!

万一真有变故,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些,丁辰的心情就变得越发沉重起来。

他在胡车儿的搀扶下回到了府中,在前厅和阿姐还有蔡琰说了一会儿的闲话,总算是让心情放松了一些。

他没敢告诉丁夫人,曹操派人来了。

因为他知道,以阿姐的脾气,若知道曹操派人来,却对她母子不闻不问,一定会异常恼怒。

阿姐的性子,有时候很刚强。

之前在丁辰有意无意的开脱解释下,她对曹操的恨意,已经减轻了不少。

丁辰可不想到头来,两个人又反目成仇!

若真如此,那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可就算是无用功了。

他身子还有些虚,和贾诩聊了很久,又陪着阿姐和蔡琰说了会儿话,便有些顶不住了。

“子阳休要逞强,你身子还没好,赶快回去休息。”

丁夫人太了解丁辰了,见他那副模样,就开口说道:“我这里和蔡娘子说话,不晓得有多开心。你坐在这里,我们也说的不痛快……好了,胡车儿,把子阳送回去吧。”

“是啊子阳,回去歇息吧。”

蔡琰也开口劝说。

丁辰是却是有些累了,听两人都这么劝说,也就不再坚持。

“如此,我就先去休息了。”

他让胡车儿搀扶着他,回到了后宅。

“胡车儿,你也去休息吧。

对了,明天一早你去陷阵营,让贾衢带一百缇骑过来,加强府中的守卫。”

贾诩既然警告了,丁辰自然不会大意。

哪怕陷阵营的营地距离揭水陂并不是很远,可如果真发生危险,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毕竟,他如今伤势还未康复。

嗯?

丁辰扶着门框,一只脚迈进了卧室。

他突然停下来,目光扫过屋内,而后向左右观瞧。

“貂蝉姑娘,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他沉声喊喝,可是却不见一点动静。

如果不是空气中浮游的那一抹熟悉的暗香,丁辰甚至会以为,他一定是感觉出错。

但,貂蝉并未出现。

丁辰眉头轻蹙,目光再次在屋中扫过。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围床前的矮桌上?

他记得非常清楚,之前矮桌上什么都没有。可现在,那桌上却有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丁辰犹豫一下,迈步走进了房间。

有些吃力的站在桌前,他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而后身手把拿过一个盒子。

盒子,是用金丝楠木支撑,只有巴掌大小。

他打开来,却看到里面放着一红一白,两个用羊脂白玉制作而成的白玉小瓶。

这是什么?

他心里有些奇怪,于是拿起其中一个瓶子,在手里掂了掂,复又放下。

目光,旋即又落在了另一个体积大的盒子上。

难道说……

他隐隐约约,猜出了那盒子里放的是什么物品。

她,居然这么快就康复了?

那暗香,是貂蝉特有的体香,丁辰绝不会记错。

按道理说,她应该和自己一样,卧床养伤才是……可是她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丁府,说明她已经可以行动自由。要知道,丁府的守卫或许比不上丞相府,但府中还有五十名陷阵士,一般人根本进不得府中。而且,她的伤势虽然比丁辰轻,但丁辰相信,她的体质绝不可能比自己好……怎么这么快,就恢复了伤势?

想到这里,丁辰便伸出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一块印玺,四寸见方。

那是一方色泽极为光润的无暇美玉雕刻而成的印玺,上纽交五龙,巧夺天工。

丁辰看到这玉玺,心跳顿时一阵加快。

他吞了口唾沫,伸出手缓缓把那印玺从盒子里取出,就见那玉玺的一角,用黄金镶嵌。

没错,金镶玉,传国玉玺!

丁辰把玉玺拿走了手中,小心翼翼凑到烛火旁边,就见印玺正面刻有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第七十二章 密谋

即便丁辰从来都不是一个眷恋权势的人,在捧起那玉玺的刹那,也不禁有些心荡神驰。

这枚传国玉玺,从它出世的那一天起,就被神秘色彩所包围。

和氏璧、渑池会,再到后来秦始皇将之制成为玉玺,使之成为正统的代表之物,它已经从一块美玉,变成了代表着国家命脉的国之重器,拥有了无上的神性……

君不见,王莽篡汉,为了这玉玺不惜逼迫亲生女儿。

君不见,汉帝登基,为了这玉玺,更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冷漠和刻薄。

丁辰捧着玉玺,也不禁深吸一口气,才算是把心中的激荡平息下来。

他把目光移开,就看到了那木盒子底层,还放着一封书信。

把玉玺放在了手边,丁辰从盒子里取出书信,打开了凑到烛火旁边。

依旧是一张冷香笺,依旧是熟悉的娟秀笔迹。

这一次,貂蝉写了很多内容。

她的意思是,感谢丁辰信守承诺,不管他是否愿意接受这枚玉玺,她都会把玉玺交给他。因为,这是弘农王的旨意。至于接下来,丁辰准备如何处置这传国玉玺,已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只希望,丁辰能够辅佐汉室,复兴江山,不负陛下的重托。

此外,那小盒子里的瓶子,是大内秘制疗伤圣药,名为‘和合丹’。

红色内服,白色化水抹在伤口,有无与伦比的奇效。

至于貂蝉,她已经完成了弘农王,也就是刘辩的托付,不日将离开长安,返回家乡。

“望君珍重,有缘再见。”

貂蝉的文采,说不上有多么出众,但是已经足够把她的意思,表达的清清楚楚。

丁辰把书信放在桌案上,突然笑了。

他摇摇头,把玉玺放回盒子里,而后盖上盖子。

手扶桌案,他咬着牙站起身,目光旋即就落在了那小盒子上。

怪不得貂蝉能这么快康复,原来她手中,竟然藏有大内秘制的疗伤圣药。丁辰没有听说过什么和合丹,不过想来,貂蝉也不会欺骗他。要知道,大内之中,珍奇多不胜数,更有国手名医坐镇,调制这和合丹,也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想到这里,丁辰就已经有了决断。

“妮儿!”

“少爷唤我吗?”

“取一碗温水来。”

“哦。”

妮儿一直在门口守着,听了丁辰的吩咐,便转身离去。

而趁此机会,丁辰把盛放玉玺的盒子收藏起来,然后把上衣脱下。

“少爷,水来了!”

妮儿捧着一碗水进来,把水碗放在桌案上。

丁辰旋即挑梁了烛火光亮,而后把那白色的药丸放进水中,轻轻搅拌。说来也奇怪,那药丸入水即化,融入温水之后,把温水变成了一种颇为浓稠的白色液体。

那药液透着一种玉石的光泽,更散发出浓浓的药香。

丁辰赤裸着身子,招手让妮儿过来。

“妮儿,帮我把这药液,抹在伤口上,能不能做到?”

他身上的伤口,虽然经过了郎中的处理,可是在灯光下,却依旧显得极为可怖。

妮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为丁辰涂抹伤口了!

事实上,在丁辰昏迷的时候,她曾不止一次,帮助丁夫人和蔡琰帮丁辰换药。

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妮儿仍旧大着胆子,点了点头。

她接过了碗,然后用手指在碗里搅拌了一下。

“少爷,这是什么药,温温的,一点都不烫。”

嗯,那就说明,这药没有问题。

丁辰点点头,示意妮儿为他上药。

只是,当那药液涂抹在伤口上的一刹那,丁辰突然间变了脸色,倒吸一口凉气。

“少爷,怎么了?”

丁辰的脸,通红。

他强笑道:“没关系,你继续。”

刚涂抹伤口的时候,是温温的,没什么不适。但很快,那伤口就变得火烧火燎,好像有小刀在伤口处刮肉。丁辰一开始没有防备,以至于疼的差点叫喊出声音来。

好在,那种剧烈的疼痛感并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的,灼烧的感觉和剧痛消失,伤口处传来凉凉的感觉,很舒服,只不过有些痒……

这和合丹,还真够劲!

丁辰让妮儿给他抹好了药,然后穿上衣服。

药液的渗透力很强,加之又是夏天,所以很快就干了。

丁辰让妮儿离开,又拿起红色的瓶子。

他想了想,躺在了围床上。

瓶子里,一共十颗药丸,按照貂蝉所说,他取出一颗,放进口中。

嗯?

外敷的药反应那么大,可是这内服的药,却好像没什么用处。

丁辰躺着,不知不觉来了困意,眼皮子越来越沉,慢慢的,慢慢的就进入了梦乡。

+++++++++++++++++++++++++++++++++++++

丁府的灯火,渐渐熄灭。

夜色越来越深,那略显破败的长安城,也归于寂静。

已经过了午时,长安狱大门口,来了一个雄壮魁梧的汉子。

他跨坐一匹黄骠马,在长安狱门前翻身下马。

从大狱里,走出一个狱吏,匆匆来到那人面前,躬身行礼。

那人也没有啰嗦,更未开口,只摆了摆手,示意狱吏前面领路。他跟在狱吏身后,走进了长安狱的大门,旋即牢门关闭。这长安狱,分前中后三进。前进牢房里,大都关押的是一些普通犯人。比如小偷小摸,或者打架斗殴之类的犯人,大都在这里。

而中进地牢,守卫明显严密许多。

牢房的一半,是建在地下,剩下一半露出地面。

这里,是关押死囚以及重刑犯的地方,一般而言进了这里,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而长安狱的后院,面积明显小很多。

其牢房的格局,也是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但相对于中进庭院的死囚牢房,都是一个个独立的牢房。整个后院,一共是十座牢室,而且每一座牢室,都有专人看守。

关押在这里的犯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或是清流名士,或是犯罪的朝廷大员,地位皆不同寻常。

狱吏带着那男子来到一座独立的牢室门口,沿着甬道下去,然后拍击牢门。

很快,牢门开了。

这牢室分内外两间,外面是狱卒休息的地方,而里面则关押着犯人。牢室灯光昏暗,里面有四个狱卒。

狱吏走进来,向那四个狱卒摆了摆手。

“你们出去一会儿,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

狱卒对这种事情,似乎是司空见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便一个个的走出了牢室。

狱吏旋即挑亮了牢室烛光,躬身道:“请在此稍候。”

男子点点头,负手而立。

狱吏则走进了内间,只听到里面传来开锁的声音,不一会儿,他领着一个犯人走了出来。

“司徒,你们慢慢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人就在外面。”

那犯人须发灰白,相貌清癯。

他身着一件半臂囚衣,但非常干净。

站在那里,他丝毫没有颓废之色,反而有一种渊渟岳峙的卓然风采。

“奉先,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这犯人,正是司徒王允。

而那男子则缓缓转过身来,烛光照映着他如同刀劈斧削一般,棱角分明的面庞。

“司徒就不怕布深夜前来,别有用心吗?”

王允哈哈笑了,在桌旁坐下。

“奉先想取我性命,又何需亲自动手?

相信,这长安城里面,只要奉先一句话,会有无数人想要取我人头。”

王允说着,嘴角一撇,勾勒出一抹笑容。

男人,正是吕布。

他见王允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笑了。

“司徒,果然有高士之风。”

“呵呵,什么高士,只不过是一个很快会被处死的老家伙罢了。”

“如此说来,司徒已经准备好,慨然赴死吗?”

“若不慨然,董仲颖就会饶我性命?”

吕布凝视王允,目光中,显出一丝复杂之色。

他犹豫片刻后,轻声道:“司徒,布今日前来,乃是为求教司徒。”

“哦?”

王允道:“奉先应该春风得意才是,又有何事烦恼?

如果是那丁辰,老夫就缚之时,就已经离间了丞相和他的关系,想必丞相会对他有所疏离。纵观这长安城中,能够威胁到奉先的人,也只有那丁辰一个。既然他无法威胁到奉先,又是何人?”

吕布闻听,一脸颓然。

“司徒说的不错,在司徒被关押后,丞相的确是疏远了丁辰,还把虎贲军赶出丞相府,并设三千铁甲军,交由布来统帅。而飞熊军,如今则是由文远一手执掌。

那丁辰伤势严重,一直在家中休养。

我原以为……

可不成想,前些日子,东郡太守曹操,派人来到长安。

丞相任命他为兖州刺史,眼见着就成为一方诸侯。我担心,丞相会因为曹操,改变对丁辰的态度。”

“曹操,曹孟德吗?”

王允眸光一凝,旋即露出凝重之色。

“就是他……以丞相对他的态度来看,只怕丁辰康复之日,也就是他执掌铁甲军之时。你知道,丞相对我有些不满,以前倚重我,是无人可用。而今他有了丁辰,如果再加上一个曹操,一内一外,相信用不得多久,丁辰就会把我赶出长安城。”

吕布说到这里,有些咬牙切齿。

他猛然抬起头来,道:“所以今日我冒险前来,就是想请司徒,为我出一个主意。

若司徒能救我,布定效犬马之劳。”

王允听闻,哈哈大笑。

他摆手对吕布道:“奉先不必如此客气,你知道,我对你一直很欣赏。

可惜,董仲颖有眼无珠,识不得真豪杰……他以为,一个小小的阉人之后,就能改变他目前的情况?

呵呵,可笑,实在是可笑!

那曹操虽有些本事,可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奉先,你只管放心,一个曹操无伤大局,我早已为他想好了对手,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消息。

至于丁辰,你也不必太担心。

他现在不是还在养伤吗?

你留意一下,看他伤势如何……

只不过,你真的决定了吗?”

吕布脸色,微微一变。

他沉吟片刻后,抬起头,看着王允道:“司徒放心,布已有决定。

董卓视我若鹰犬,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布心中早有不满。这次他关押司徒,更准备在两个月后斩杀王公,布绝不能坐视不理。王公待我恩重,若有差遣,定然从命。”

“如此,请奉先稍候。”

王允说完,便站起身走进了内间牢室。

片刻后,他又重新走出来,手里却多了一封书信。

“请奉先尽快派人,按照这信上的地址送达。”

说完,他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过这些日子,你要设法掌控住长安城的局势,不出一个月,一定会有变化。到那时候,便是你我飞黄腾达,兴复汉室之时。”

吕布闻听,顿时喜出望外。

他接过书信,甚至看都没有看,便说道:“王公放心,我定会把此事办妥。”

“好了,天色不早,你在这里太久,会被人察觉。

今后有什么事,就不要亲自前来,我会让王吉通知你,免得董卓对你心生疑窦。”

吕布忙点头答应,与王允又寒暄几句之后,他便起身告辞。

目送吕布的背影消失在牢门外,王允突然笑了。

在那摇曳不定的灯光下,他的笑容里透着一丝丝阴森之气,仿佛呢喃道:“大事成矣!”

第七十三章 来人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中,照在了丁辰的脸上。

睫毛抖动,他睁开了眼睛。

从床上坐起来,丁辰伸了一个懒腰。

他舒展身体,只觉筋骨嘎嘣响动,精神更是他受伤以来,从未有的旺盛。

咦?

丁辰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身体虽然在康复,但事实上,在此之前行动并不是很轻松。

每天起床,都需要费些力气,而且身体总会有一种好像被掏空了一样的莫名疲惫。

嗯,越睡越累!

大体上就是如此……

可是今天,他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筋骨也好像变得有力气了!

身体中,似乎有一股子莫名的力量在涌动,不但再没有任何的疲乏感,甚至觉得很振奋。

醒来,起床,也似乎轻松不少。

他不禁感到惊讶,于是把身上的毯子撩起,抬起双腿,慢慢下地。

双脚落地之后,又站起来走了几步。

嗯,比昨天有力气,虽然还有些疼痛感,可是伤口带来的影响,似乎变得小了很多。

和合丹?

丁辰不禁哑然,旋即想到了貂蝉所赠的和合丹。

目光,落在枕边的两个瓶子上,他微微一笑,在心里感慨道:果然是疗伤圣药!

本来,按照他的预计,身体完全康复,怎么也要三五十天才可以。

至于达到受伤前的状态,怕是还要更久一些。

可现在看来,也许用不得二三十日,就能够彻底恢复到此前的状态。

根基貂蝉心中的介绍,和合丹七天使用一次……嗯,如果我把时间缩短,会不会效果更好?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想那么一下。

如此圣药,必有独特之处。冒然加量,可能会有副作用,还是谨慎一些。

从七八十天的休养,变成二三十天康复,已经是意外之喜,丁辰觉得不能太过贪心才是。

他在院子里走动了一阵子,一点都不觉得疲惫。

尝试着拿起巨阙剑,舞动两下……嗯,还是有些吃力!

但是,等伤好之后,也就不成问题。

这让他感到格外开心,同时对貂蝉,也非常感激。

如此疗效的圣药,怕是数量也不会很多。貂蝉身边,也不会有很多,能够一下子赠他十颗,想必对貂蝉而言,也是极限了。

嗯,这女人虽说有时候比较烦人,但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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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时,丁夫人带着妮儿过来。

昨晚,她听说丁辰让妮儿换药,就紧张不已。

也不知道丁辰是在哪里寻来的药物,郎中说过,不能乱用药,否则容易出事。她当时就想询问丁辰,可是看丁辰睡着了,而且面色红润,气息悠长,不像有事情,这才算放心。

今天一早,她就过来探望。

以往,这个时候丁辰还没起床。

可是今天,却看到丁辰在庭院中,手持巨阙剑,反复挥舞,大汗淋漓。

“小辰,你做什么?”

丁夫人吓得连忙上前阻止,并关切道:“郎中说了,你现在要静养,不能乱动,会撕裂伤口。”

“阿姐,我真的没事!”

丁辰笑着说道,放下巨阙剑,还做出了一副强壮的模样。

而丁夫人却不管,让他把汗衫脱下来,仔细检查了一番。那些伤口,昨天看去还有些吓人,可是今天,却好像蒙上了一层皮膜似地。看上去,似乎没那么可怕了,而且也没有任何撕裂的痕迹。丁夫人仔细检查了之后,才算是放下心,松了口气。

“你这是……”

“嘿嘿,昨夜有个朋友送来了一些药,说是大内秘制的疗伤圣药。

我用了一下,你看,效果确实不错。我估计,用不得多久,这伤势就能完全愈合。”

“大内秘制的疗伤圣药?”

丁夫人诧异道:“你这朋友,还挺厉害嘛!

不过,我怎么没有看到有人过来探望你……难不成,是那位贾诩贾文和贾先生吗?”

“当然不是!”

丁辰说着,扭头对妮儿道:“妮儿,你出去一下,我和大娘子有话说。”

“是!”

妮儿忙答应一声,便匆匆的离开了。

丁辰则拉着丁夫人的手,走进屋中。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

目光,突然一凝,在那盒子旁边,还摆放着那口七宝刀。

丁辰想了想,把七宝刀一起取出来,随手放在枕边。

“阿姐,这个盒子你收好!”

“啊?”

丁辰表情凝重,道:“这个盒子,你一定要收好,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丢失。”

“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要问了,到需要拿出来的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但在此之前,不管什么人,哪怕是昂,也不能知道这个盒子的事情……阿姐,你能否保证?”

从小到大,丁辰从未用如此凝重的语气和丁夫人说话。

这也让丁夫人,感到莫名的紧张。

她犹豫一下,点点头道:“小辰只管放心,阿姐一定会保管好这个盒子。”

丁辰,这才笑了。

传国玉玺是好东西啊!

虽说它没有任何的用处,但是在百姓心里,却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本来,丁辰是想要把它交给曹操,因为他知道,玉玺交给曹操,才能发挥最大用处。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曹操才刚开始发展,势力不强,根基不稳。

如果被人知道他得了玉玺,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让这传国玉玺继续失踪。反正外面传扬着,是孙坚得到了玉玺,那就让他先去吸引一下火力。

什么时候曹操势力足够强大了,根基足够稳固了,再把玉玺交给他。

而在这之前,把它交给阿姐保管,绝对是最好的结果。

“好啦,阿姐你也不必太紧张,反正把它保管好就是。”

虽然不知道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丁夫人能感受得出来,一定是非常的贵重。

小辰把它交给我,那我怎地都要保管好!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蔡琰的声音。

“阿姐,不是说叫子阳起床吗?怎地这么久!”

“咦,蔡姐姐怎么也叫你阿姐?”

丁辰一脸迷茫之色,向丁夫人看过来。

丁夫人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道:“她叫我阿姐,难道你不知道原因吗?”

丁辰,依旧是摇了摇头……

蔡琰从屋外走进来,就看到丁辰光着膀子,坐在围床上。

她脸一红,忙又退出房间,懦懦道:“阿姐,子阳,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快些吃吧。”

丁夫人忍不住笑了,拿着那盒子站起身来。

“昭姬,子阳手脚不太方便,你过来帮他穿好衣服。

我还有事情,这边就拜托你了!”

说着话,丁夫人便扬长而去。

只留下丁辰坐在屋中,而蔡琰站在门口,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突然都沉默下来。

如果到这时候,丁辰还不明白状况,那他可真就是傻子了!

他咳嗽一声,忙拿起了衣服,“蔡姐姐,你不用听我阿姐乱说,我自己能穿衣服……啊呀。”

也许是太紧张的缘故,那汗衫一下子别住了他的胳膊。

虽然那和合丹效用非凡,可是被这么一别,还是疼的丁辰嘴巴一咧,叫出声来。

“子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蔡琰立刻紧张了,顾不得羞涩,便跑进屋中。

她拉着丁辰的胳膊,紧张万分。

“都说了,让你不要逞强,你还这样子……没事吧。”

“呃,有点疼,好像伤口裂开了!”

“那里那里?”

蔡琰忙查看丁辰的伤口,却没有留意,在不知不觉中,两人已挨得很近,很近……丁辰甚至可以感受到蔡琰身上的热度,以及那吐气如兰的气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你……”

蔡琰何等聪明,只是刚才乱了分寸。

她醒悟过来,就觉察到两人之间那点暧昧,顿时面红耳赤,脸颊烫的好像着火一般。

“蔡姐姐,你真美!”

丁辰忍不住,赞了一声。

他说着,便情不自禁的向蔡琰靠近,靠近……

“阿舅,阿舅!”

曹昂的声音,从屋外传进来。

紧跟着,小家伙一阵风似地便跑进了房间。

“阿舅,你在干什么?”

蔡琰立刻站起身,慌乱中,脑袋便撞在了丁辰的鼻子上,顿时把他撞出了鼻血。

她手忙脚乱,拿起一块布巾在丁辰脸上抹了两下。

“子阳,我还有事,你赶快吃饭。”

说完,她匆匆离去。

丁辰满脸鼻血,瞪着曹昂。

曹昂好像也意识到,自己似乎闯祸了……

“阿舅,你先忙,我还有事。”

“给我回来!”

丁辰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刚才多好的机会,眼看着就能一亲芳泽,却被这混账小子给破坏了……诶呦,鼻子!

丁辰用布巾擦干净了脸上的血,然后捂着鼻子,瞪着曹昂道:“现在可以说了,什么事情?”

“子廉,子廉叔父来了!”

“什么?”

丁辰手一颤,旋即心中一阵狂喜。

我就说嘛,阿兄怎可能真的对我们不闻不问?原来,他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

“子廉在哪里?”

“在前面的厢房……阿娘说,让你决定,要不要见他们。”

“他们?”

“嗯,子廉叔父还带了一个人。”

丁辰想了想,便道:“你去把他们带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好!”

“妮儿,妮儿!”

“少爷,我在呢,有什么吩咐?”

“去告诉大娘子,让她准备一个清静的房舍。”

“好!”

丁辰知道,丁夫人这么安排,一定是有她的道理。

所以,他也就不着急,把汗衫穿好,重又躺在了围床上。

不一会儿的功夫,脚步声传来。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人,在曹昂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

那为首之人,正是曹洪。

而跟在他身后的青年,虽然穿着很朴素的衣衫,但举手投足却流露出一种儒雅之气。

不过……

丁辰觉得那青年有点眼熟!

但他却可以确定,他是第一次见这个青年。

气质!

对,就是气质!

不知为什么,丁辰觉得,这青年身上的气质,和贾诩非常相似。

不过,相比较于贾诩的阴沉,青年似乎更阳光一些,至少不会让人感觉到心里发慌。

“子廉,你怎么来了?”

看到丁辰,曹洪的心情其实非常复杂。

扈城亭一战,丁辰三败曹操,也使得曹洪颜面无光。

随手后来他们扳回一局,可是根据郭嘉的分析,那一局其实是丁辰故意让他们得手。

在曹洪记忆中,丁辰一直是那个跟随曹操身边的小尾巴。

他颇为得意,虽然武力比不得丁辰,但是行军打仗,却占居了优势。只是扈城亭一战之后,他那点骄傲,几乎被丁辰打得消失殆尽。他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好像曹操影子一样的小家伙,其实早已经成长为他必须要仰视的人物。曹洪的心情,又怎不复杂?

“子阳,你没事吧。”

不过,曹洪终究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稳下心神。

他走到围床边上,轻声道:“主公让我们前来探望你们,却不想抵达长安,才知道你受伤的事情。

嘿嘿,这下子你可厉害了!

王越,你居然把王越给干掉了……

我当时听说之后,被吓了一跳。”

丁辰叹了口气,道:“子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心没肺。

我还以为你会先介绍一下那位先生,没想到……不过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很厉害!”

说完,他目光再次落在那青年身上,“想来,你才是阿兄派来的主事人吧。”

第七十四章 郭嘉

“子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洪怒了,暴跳如雷。

只是,没等丁辰说话,就听到门外有人道:“子廉,出来帮我做事。”

丁辰早就听到外面有人,但是并没有说破。

这个时候,能够靠近这里的人,除了丁夫人之外,不会有其他人。虽然阿姐嘴上不说什么,可丁辰却知道,她其实一直牵挂着曹操。没办法,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曹洪激灵一个寒颤,立刻老实下来。

曹操有多个妾室,但正室始终都是丁夫人。

他对丁夫人也非常敬重,而丁夫人在曹家的威望,也非常高。

曹洪以前就害怕丁夫人,而今丝毫未改。

听闻丁夫人喊他,他哪敢多嘴,忙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丁辰和那青年。

两人相视,丁辰突然道:“在下丁辰。”

“颍川郭嘉。”

青年拱手,欠身一揖。

“久闻扈城亭候之名,不想今日方得相见。

主公时常提起君侯,扈城亭三战,更让嘉大开眼界。”

“扈城亭?”

丁辰露出一丝怀念之色,眸光闪烁。

他想起了贾诩!

贾诩而今已经离开了长安,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这让丁辰心中非常感慨,同时也对与贾诩合作的那段时光,非常怀念。是的,就是怀念!因为和贾诩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感觉很轻松。贾诩的能力自无需赘述,他能考虑到方方面面,让丁辰不至于出现疏漏。从谋士的角度而言,贾诩堪称翘楚。

想到这里,丁辰笑了。

但愿得文和能一切顺利,相信将来,一定可以再次相见。

他沉声道:“郭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嘉奉主公之命前来,只为探望扈城亭候。

临行前,主公言,嘉可伺机而行,协助扈城亭候行事。若扈城亭候这边情况良好,嘉会留在君侯身边;若君侯情况不妙,嘉则要设法,助扈城亭候尽快离开长安。”

看样子,曹操在东郡,也觉察到了长安局势的变化。

丁辰对此,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曹操好歹现在是一方诸侯,身边也聚集了不少能力出众的人才,又怎可能忽视对长安的关注?

只是,这个郭嘉……

也许是和贾诩合作惯了,所以在丁辰的印象里,出众的谋士,应该如贾诩那般模样。

可是郭嘉给他的感觉,略显轻浮。

他年纪可能也就是比丁辰大几岁,看上去应该不到而立之年。

这也让丁辰对他的能力,多多少少产生了怀疑。至少,感觉上无法像他对贾诩一样的信任。不过,既然曹操派他前来,想必也有他过人之处。丁辰相信,曹操在这个时候,是不会拿他和丁夫人以及曹昂的性命来开玩笑……所以,姑且相信他吧。

“如此,奉孝在长安几日,可看出端倪?”

郭嘉也知道,自己年轻,怕很难让丁辰信服。

他当下道:“以嘉之见,长安而今云诡波谲,暗流激荡,绝非善地。

扈城亭候最好早些离开,若不然会有性命之忧……毕竟,君侯而今,已牵扯太深。”

“哦?愿闻其详。”

郭嘉笑道:“嘉自知未达而立之年,见识浅薄。

不过,主公与嘉曾言:王子师心思深沉,心狠手辣,非易于之辈。此前,他被君侯揭穿,被关入大牢。可其人不死,危机便未曾渡过。王子师绝非那种束手待毙之人,当年他为郡吏,得罪了当地豪强,也曾被打入大牢之中。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却不知他秘密与刺史邓盛联络,而后暗度陈仓,一举将那豪强灭门……

而今局面,与当年何其相似。

王子师越是平静,就越说明他图谋甚大。

君不见,太尉杨彪、司空黄琬皆沉默不语,想必也清楚,王子师接下来的雷霆手段。”

丁辰闻听,不禁感到惊讶。

在短短时间里,就看出这其中的端倪,说明郭嘉并非如他外表看去,那样的轻浮。

倒吸一口凉气,丁辰旋即苦笑。

“郭先生所言极是,某亦知,那王子师会有反击。

可何时反击?如何反击?某一无所知。若某未受伤,凭胯下马,掌中矟,也有把握杀出长安,保阿姐母子平安。可现在,我重伤未愈,手脚无力,心中亦感忧虑。

先生既然看出端倪,不知有何方法应对?”

这一番话,也算是表明了丁辰的态度。

他认可了郭嘉……或许不似他对贾诩那样的认可,但从某种程度而言,也表达了信任。

郭嘉这时候,才撩衣跪坐下来。

他蹙眉道:“王子师秋后问斩,他的反击,一定是在这之前。

而今,距离入秋也不过二十日,所以嘉以为,他要行动的话,一定是在这二十天内。”

二十天?

丁辰对这个日期,也表示了赞同。

“那该如何是好?”

郭嘉想了想,看着丁辰道:“以君侯目前情况,二十天后,伤势能恢复如何?

嘉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君侯若想离开长安,必少不了一场恶战。所以,君侯伤势康复情况,也就至关重要。”

丁辰凝视郭嘉,沉默不语。

良久,他轻声道:“不瞒先生,若是先生初至长安时前来问我,某会说至少六十天才能康复。然则现在,某得秘法,可使伤势在二十天左右康复。但要达到那日我与王越激战时的状态,需三十日方可。这件事,除我与阿姐之外,并无人知晓。”

郭嘉闻听,顿时露出喜色。

“若君侯二十日可康复,嘉便有八成把握,使君侯顺利脱身。”

“只有八成?”

“是啊,因为期间会不会出现其他变故,嘉不敢保证。”

也就是说,没有变故的话,就是十成十喽?

丁辰相信,郭嘉这时候不会夸夸其谈,一定是有他的把握。

“敢问先生,该如何脱身?”

郭嘉闻听,微微一笑。

“静观其变。”

“啊?”

“王子师不动,则君侯不动。

王子师若有行动,便是君侯脱身之日。”

丁辰立刻明白了郭嘉话语中的意思,就是等王允反击时,趁乱从长安脱身逃离。

这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丁辰倒也赞同。

因为,王允反击时,长安必然大乱。

到那时候,丁辰受到的关注必然减弱,逃脱也就更加容易。

可不知为什么,丁辰的心里,突然有一丝丝的伤感。

想必王允反击之时,董卓必然会陷入危险之中……他不喜欢董卓!但是,内心里对董卓,实则又有些敬佩。凭一边塞寒门出身的武将,一步步走到而今的地位,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最关键的是,董卓虽说出身不高,却胸怀大志。至少,在丁辰看来,董卓是真心想要复兴汉室,与王允那些夸夸其谈,却心怀叵测的人相比,更令人敬佩。

但愿得,他能够脱险吧!

丁辰叹了口气,“奉孝,若董卓被害,苍生若何?”

郭嘉愣了一下,不禁沉默了!

他低下头,久久不语。

半晌后,他抬起头苦笑道:“若董卓身死,则天下必乱。”

“哦?”

“董卓活着,勿论天下人如何抨击,却能维护汉室江山正统。

可如果他死了的话,凉州兵一定会有所行动。到那时候,天子蒙尘,将不复天家的尊严,而诸侯即便表面上尊崇,但实际上必然是行事再无顾及,势必相互倾轧。

到那时候……”

郭嘉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那笑容之中,却已把他内心的答案告诉了丁辰。

是啊,董卓再坏,再残暴,其初心始终是想要维护汉家正统。

特别是在弘农王归隐,而幽州牧刘虞拒绝皇位之后,未央宫里的那位天子就成为了正统。

可如果董卓死了,他那些手下,又有哪个会再去维护天子威严?

哪怕是王允,怕也不会对汉帝心存敬畏。

毕竟,他敢鸩杀何太后,敢火烧弘农王,就足以说明,他对汉家江山其实早已没了敬意。

那种情况下,怕是汉帝的位子会更加尴尬。

只是,这一切和丁辰不再有干系。

他虽然有些不忍,可是想到阿姐和曹昂,那点不忍之心,也就随之消失。

“如此,就请先生留在府中。

我会让子廉入陷阵营……而今陷阵营里有两支骑军。

庞德统帅一队,而另一队则是有我亲随带领。不过,胡车儿勇武过人,谋略不足,疆场之上可斩将夺旗,但要说统帅兵马,还无法让我放心。子廉其人冲动莽撞,但却有真才实学。这样一来,两队骑军,再加上八百陷阵士,倒是可以保证安全。”

郭嘉连连点头,对丁辰的看法表示赞同。

“对了,还有一件事。”

“请先生指教。”

郭嘉上下打量丁辰几眼,笑道:“只怕是这几日里,要委屈君侯。

君侯对外,必须要宣称伤势严重,需要调养恢复……这样一来,可以为一支奇兵。

另外,嘉会与主公联系。

一旦咱们准备行动,需主公设法接应。

若不然,只凭咱们这些兵马,想要从重围中脱身,绝非易事。”

丁辰想了想,亦无其他意见。

“既然如此,就请先生全权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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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的到来,让丁辰感到轻松了不少。

他虽然年轻,但的确是有非同凡响的才干。

与贾诩那种算无遗策的手段相比较,郭嘉略显稚嫩。可是,他自有他的手段,思想天马行空,而且极为跳跃,令人难以捕捉。但在用计之时,同样是一针见血,非常果决。

其手段之狠辣,在丁辰看来,未必逊色于贾诩。

这,也让丁辰也不禁暗自赞叹,同时也未曹操高兴,能够招揽到如此厉害的谋士。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的流逝。

不知不觉,已经立秋。

长安表面看去,显得格外平静,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可是在有心人的眼中,这种平静,更加诡异……

七月初二,南匈奴单于呼厨泉突然兴兵作乱,率部兵进关中。

董卓得知消息,顿时大怒。

他下令牛辅率部迎击,却不想牛辅方才行动,便传来了金城郡太守韩遂,联合武威郡太守马腾两人,起兵进犯。此二人打着清君侧之名,兵分两路,来势汹汹。

消息传到了长安,董卓立刻下令,命樊稠、李傕、郭汜三人合兵一处,平定叛乱。

没错,在董卓看来,韩遂马腾就是叛乱!

这接连而来的乱象,令丁辰感觉到了一丝丝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而郭嘉更建议丁辰,秘密将丁夫人和曹昂迁入陷阵营。

对此,丁辰自然赞同。

他们已经嗅到了一丝丝阴谋的味道,更觉察出来,那王允的反击,怕是不日到来。

第七十五章 相邀

初秋,长安,秋高气爽。

位于揭水陂的丁府大宅,远远看去,依旧显得很热闹。

但是,后宅里却冷冷清清,似乎少了许多往日的喧嚣和欢笑声。

丁辰和郭嘉在屋外手谈,黑白棋子,星罗密布于棋盘之上,交错纵横,杀的难解难分。

论棋力,丁辰并不高明。

但好在郭嘉的棋力也只能用普通来形容,所以两个臭棋篓子凑在一起,自然是棋逢对手。

“奉孝,你这棋确是普通。”

“扈城亭候,说的好像你的棋有多高明一样。”

“总好过你!”

丁辰说罢,得意洋洋。

与郭嘉相处,和与贾诩相处完全是两种感受。

相比之下,贾诩要高冷一些,给人一种莫名的敬畏感;而郭嘉呢?则显得随和许多,不管什么玩笑都能开,不管什么话题都能谈,甚至有点口无遮拦,更加随行。

丁辰喜欢和郭嘉聊天,很随意,不会感觉到太大的压力。

“奉孝,这次马腾、韩遂突然起兵,你怎么看?”

郭嘉趁着丁辰说话分心的时候,偷偷从棋盘上拿下一枚棋子,而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藏于手心之中。

“能怎么看,不过两个字:蹊跷。”

“哦?”

“马腾其人,我知之不多,所以不好评价。

但韩遂……呵呵,此人却阴险的紧,而且颇有算计。

扈城亭候难道未曾听闻,韩遂心肠九曲,难以捉摸。这个人,无利不起早,此次突然起兵,必有古怪之处。说他忠君爱国,我却不信。没有好处,他绝不会如此。”

“怎地听你一说,感觉好像是在说那王允?”

“王允吗?”

郭嘉嘿嘿一笑,抬头看了丁辰一眼,道:“子阳,你这棋已经无路可走了。”

“咦?”

丁辰这时候才留意到,棋盘上的白棋子,形式确实不妙。

不对啊,刚才我……

丁辰蓦地醒悟过来,指着郭嘉道:“奉孝,你又耍赖。”

“呵呵,其实你我都知道,韩遂起兵,和王允必有关系。

那韩遂,也是寒门出身,一心想要得到清流认可,却因自己出身不好,又无甚背景,所以虽然能力出众,却始终不得清流接纳,只能偏于凉州……不过,此人能从一郡吏而至一郡太守,其钻营手段可见一斑。所以,他和王允勾结,不足为奇。”

郭嘉说着话,伸手在棋盘上一划拉,把棋局打散。

丁辰自然不会真的和郭嘉计较这些。

他被郭嘉的话语所吸引,深以为然点头道:“如此说来,那王子师的行动也快了?”

“相信,不出这几日光景。”

“这样的话,咱们就需做好准备才是。”

“这一点扈城亭候放心,陷阵营已经准备妥当。

我命子廉率一支骑军,在昨日离开长安,前往风陵渡口……咱们逃出长安,势必东进。但是向东有渑池、新安和函谷三个关隘,通过绝非易事。所以咱们先从风陵渡口渡河,进入河内,而后再从小平津渡河。到时候,主公会派人在小平津接应,只要咱们能渡过小平津,则大功告成。那时候,就算是有追兵,亦无需担忧。”

丁辰听罢,不禁在心中称赞。

此前,他也想到了该如何与曹操汇合。

那个该死的函谷关,就如同一道天堑,让他头痛不已。

虽说张绣镇守函谷关,可是丁辰想通过,并非一件易事。毕竟,真正做主的,是张绣的从父张济。那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哪怕是丁辰,也没有把握成功通过函谷。

现在,问题解决了!

渡河是一个极佳的选择,可以说是绕过了最为凶险的关隘。

看起来,郭嘉和曹操早就有所准备。

这样也好,能够少一些麻烦,丁辰也乐得轻松。

“今晚,我会前往陷阵营。

之后便需要扈城亭候一个人留守此地,吸引注意力。

请君侯务必小心,一俟长安发生动荡,你切不可犹豫,直接前往灞桥与我们会合!”

“嗯,奉孝放心,我自会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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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郭嘉当晚悄然离开了丁府,前往陷阵营。

而丁辰则一个人在府中,幸亏有胡车儿陪伴,不然也难免会感到寂寞。

一夜无事,第二天丁辰一早起来,在庭院里打了一趟拳,而后练了一套剑法。和王越一战,他收获甚大。至少,他明白了何为举重若轻的奥妙,虽说是自己摸索,但比之先前毫无半点头绪而言,却多了一些线索。相信用不得多久,一定会有突破。

此时的丁辰,伤势已基本恢复。

不过对外,他依旧是显得行动不便,偶尔出门,也是让胡车儿搀扶着,给人一种虚弱的感觉。

这也使得他这些日子颇为清静,董卓甚至像是已把他遗忘了一样。

练完剑,丁辰换了身衣服,便回到了房间。

他正准备躺下看看书,却忽见胡车儿急匆匆走来。

“主公,外面有相府的人前来送信,说是丞相请你过府一叙。”

丁辰本懒懒散散的躺着,听闻胡车儿的话,呼的一下子坐起来,脸上更露出惊讶之色。

“丞相找我?”

“是!”

“可曾说明,是何事找我?”

“那人并未多说,只送了一张名剌过来,言丞相相召。”

丁辰心里,没由来一慌,有些紧张。

自他受伤后,董卓对他明显疏远。

不但把陷阵营驱逐,甚至在他休养的这几十天里,除了一开始派了人过来探望之外,就再也没有联系。这其中的缘由,丁辰自然明白。不过说实话,他并不怨恨董卓。这种事情,换做谁都会心生忌惮,更不要说那弘农王,是董卓心头一根刺。

只是今天,董卓却突然派人前来邀请,让丁辰有些措手不及。

莫非,是董卓觉察到了什么?

丁辰这心里,好像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可是,他也知道,这件事他无法拒绝。

毕竟目前他还在董卓眼皮子底下,而董卓只是派人邀请,并没有其他的手段,就算是心里怀疑,也最多只是怀疑。他如果不去,反而会让董卓的疑心加重,也会更加危险。

“主公,要不找借口推辞掉?”

丁辰的谋划,胡车儿作为亲随,自然清楚。

于是,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丁辰摇摇头,“若推辞的话,说不定会更麻烦。

也罢,既然丞相邀请,便走上一遭。真要是有危险的话,便只有杀出一条血路。”

“主公放心,有胡车儿在,那个敢害主公,胡车儿必杀之。”

胡车儿的这一句话,令丁辰不禁笑了。

“如此,那我的安全,就拜托你了……哈哈哈。”

胡车儿脸一红,伸手搔搔头,也憨厚的笑了。

第七十六章 相府

对胡车儿,丁辰是非常的喜欢。

这是一个憨直的人,没什么花花肠子,也没有太大的野心。

有他跟随左右,丁辰会很放心。

因为他知道,胡车儿是那种一旦认主,便不会改变的人物,而且做起事情,也很细心。

“你带上黄蹄子,把招魂矟也藏好。”

丁辰无法拒绝董卓的邀请,但也要做好准备。

他依旧装作虚弱的样子,依稀青衫,头戴纶巾,腰系一条大带,内藏三支小矟,随身只带了巨阙剑,便登上了马车。胡车儿率领六十名缇骑保护,一路直奔长安。

“子阳,许久未见,不知身体可好?”

在相府之中,董卓显得非常热情。

不过,丁辰却发现,这相府里乱七八糟,仆从们进进出出,非常忙碌。

“这些日子,末将因伤动不得身,未能跟随丞相左右,也颇为想念。”

“哈哈哈,子阳实在是客气了。”

董卓看上去很高兴,也让丁辰松了口气。

进入丞相府后,他就在暗地里观察。相府里很乱,人也很多,但是却没有任何不妥。

难道说,董卓今日来找我,只是叙旧吗?

丁辰心中疑惑,强打精神,与董卓寒暄起来。

董卓拉着他走进了相府大堂,而后分宾主落座。

“今日,是新相府建成之日。

某已经命奉先在那边准备,待会儿咱们便一起过去。

某来长安,已大半载光阴,如今才算是有了真正的府邸……这相府虽然不错,终究是别人的产业。若非不得已,某实不愿意强占。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把这里完璧归赵。”

原来是相府建成了!

丁辰恍然,露出释然之色。

董卓修建相府的事情,他当然知道。

事实上,那相府早在董卓从未央宫中搬出之后,就开始谋划建造。

如今的相府,虽然华美,确小了一些,衬托不出董卓的气派,也使得他心中不满。

当时,丁辰还在董卓身边做事,就多次听他抱怨,说偌大长安,居然找不到一座像样的相府,实在令人失望。后来,董卓决定,在建章宫旧址上兴建新的丞相府。

建章宫,是汉三宫之一,虽然已被毁掉,但根基仍在。

最重要的是,建章宫面积大,地理位置也好,有太液池为标志性的景致,可谓是长安一处极具特色的地方。如今,建章宫只是废墟,董卓在废墟的基础上修建相府,蔡邕倒是没有表示反对。

别以为蔡邕真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书生。

能够在党锢之祸中生存下来,又有几个是简单的人呢?

在蔡邕看来,建章宫不过是汉武帝后来建造的宫殿,虽名列汉三宫之一,可实际上,却比未央宫和长乐宫的级别要低不少。加之建章宫被毁,早已不复存在。董卓在建章宫的遗址上重建丞相府,于礼法或许有些不合,但他实在是不好再说什么。

他老人家已经够厉害了!

初至长安,就把董卓赶出了未央宫。

而董卓也很给他面子,非但没有怪罪,反而礼遇有加,也让蔡邕对董卓有些感激。

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闭嘴,装作没有看到。

“新相府已经修建好了?”

丁辰露出惊讶表情,起身道喜。

不过,他心里又有些奇怪,为何这董卓,只把他唤来?

董卓摆手道:“这算不得什么喜事。

不过呢,子阳向某道喜,倒也不算有错。说起来,某今日,确实有一桩大喜事。”

“还请丞相明示。”

董卓道:“长沙太守孙坚,想来子阳必不陌生。”

丁辰一怔,本能点了点头。

“丞相说得可是那江东猛虎,孙坚孙文台?”

“正是。”

“末将又怎能对他感到陌生?

荥阳之战,不正是这孙坚屡立奇功。先有其子孙伯符斩杀胡轸,又有孙坚设计,杀死了华雄都督,攻破阳人关。可惜,荥阳之战时,他因为连番大战,部曲疲倦,所以未曾前往荥阳。说句实话,当时若孙坚也在荥阳,末将怕也是会非常危险。”

丁辰没有见过孙坚,但是却不能阻止他对孙坚的赞赏。

而他这样的态度,也让董卓连连点头。

“子阳可知,孙坚死了!”

“啊!”

丁辰大吃一惊,抬头骇然看着董卓。

董卓却恍若未觉,长叹一声道:“想当初,诸侯联合。

说实话,什么二袁,什么公孙瓒,张邈之流,某丝毫不惧。然诸侯之中,某唯独惧怕一人,就是那孙坚孙文台。他勇武过人,性情刚烈,且也能用人,颇有谋略。

当年凉州之乱,某与周慎前往金城讨伐边章和韩遂。

某曾向太尉张温请示,希望率部驻扎后方,为周慎做后续人马,防备万一,可张温却不肯听从。于是,某就上书,说明利弊,并断言周慎必不会成功……张温仍旧不听,反而让某讨伐先零羌,以为可一战平定西凉……嘿嘿,幸亏当时,某有所防备,命别部司马刘靖驻扎安定。当时,先零羌要截断某退路,却发现了安定驻扎兵马,以为某设有伏兵,于是匆匆不敢与某正面交锋,便匆匆的撤离了战场。”

董卓的兴致,似乎很高。

他滔滔不绝向丁辰讲述他过往的事迹,也让丁辰更加奇怪。

这,与孙坚有什么关系?

不过,未等他开口询问,董卓便自顾自道:“当时,那孙坚也奉命入凉州平叛,是周慎的部下。当时他也曾向周慎献计,说愿意率部一万,先抵达金城,让周慎引兵两万驻扎在后,以为接应。那边章城中粮食不多,需要从外面运粮。如此,他们必然害怕周慎的后续兵马,不敢与孙坚交战,而孙坚则可以趁机,断绝粮道。

如果采用了孙坚的计谋,说不定凉州之乱可以很快平定。

可惜那周慎小儿不听孙文台的计谋,而张温也不肯用我的计谋,以至于大败而回,甚至一度失去了对凉州的掌控……

那时候,孙坚才是一个佐军司马,就有如此见识,其过人之处可见一斑。”

说到这里,董卓突然放声大哭。

丁辰被他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举动惊得手足无措,忙问道:“丞相何以痛哭?”

“我哭文台,天妒英才,实在可惜。”

说完,他又哈哈大笑道:“子阳,而今天下,孙坚一死,我便再也没有可以惧怕的人了!”

他笑得很欢快,丝毫不见刚才的悲伤。

丁辰有点懵了,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董卓笑了一会儿,终于停止。

他眯起眼睛,看着丁辰道:“子阳可知,那孙坚死于何人之手?”

“这个,确不清楚。”

“杀死他的人,是江夏太守黄祖。

他奉刘表之命,与孙坚交手……也是那孙坚命大,被他以冷箭射杀。”

“如此,那黄祖倒是个狠角色。”

“是不是狠角色,某不知道。

可是据某打探,孙坚死后,却未见玉玺踪影。”

“啊?”

“其实,人言那孙坚在洛阳得了传国玉玺,某一开始,亦深信不疑。

可是后来,某又感到奇怪……子阳,不瞒你说,某这些日子也常感到羞愧,当时确实看走了眼,以为弘农王不堪造就,所以才将之废黜。可是从他后来的一系列手段看,他颇有心思。只不过不想继承皇位,所以才假死脱身,来了一个金蝉脱壳。”

董卓的眸光中,透着一丝丝的阴森之气,令丁辰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不过,弘农王或许真就对帝位没有眷恋,但是以他的心思,怎可能没有后手?

所以,某有些不太相信,孙坚真就得到了玉玺。

今日请子阳来,一是随某前往相府饮酒,二来嘛就是想要请子阳为某想一想,如果那玉玺一直在弘农王手里的话,他这一走,会把那传国玉玺,藏于什么地方呢?”

一股凉气,从尾骨沿着后脊梁,直冲头顶。

丁辰强作笑颜道:“丞相说笑了,末将怎会知晓?”

“哈哈,说起来,弘农王如此相信子阳,甚至不惜将妻子托付,想来和子阳也很熟悉。

子阳就想想看,那传国玉玺会藏在那里。

没关系,子阳也不用着急……待会儿酒宴结束,再告诉我答案不迟。”

丁辰直觉,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董卓这番话,无疑是说明,他已经知道,那传国玉玺就在他丁辰的手中。

不过,也许他是真心喜爱丁辰,所以并没有逼迫太甚。可是,丁辰却知道,今日酒宴结束后,如果他不交出那传国玉玺的话,董卓对他的耐心,恐怕也将消耗殆尽。

那时候……

丁辰的手,忍不住放在了身边的巨阙剑上。

这时候,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分寸,心乱如麻。

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是上前杀了董卓。

可是,丁辰也明白,董卓既然敢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说明,他有所防备。

说不定,只要丁辰拔剑出鞘,就会伏兵四起。

想到这里,丁辰的手,又慢慢松开了宝剑。

“丞相,温侯派人前来催促,说那边相府已经准备妥当,请丞相前去查看。”

就在这时候,从大堂外走进来一人。

他身材高大,体格魁梧。

看年纪,大约在四旬上下,不过已是两鬓斑白。

“徐将军。”

丁辰认得此人,正是董卓身边大将徐荣。

看到徐荣在这里,丁辰不禁暗自庆幸。如果他刚才动手,相信徐荣一定会带人冲进来。

他出现,就是在警告丁辰,不要心怀不轨。

“哦,既然奉先那边已经准备妥当,那咱们就走吧。”

董卓笑着站起身来,挪动略显肥胖的身体,来到了丁辰身边。

“子阳,咱们一起走。”

“遵命。”

丁辰说着话,抓起巨阙剑。

不过,在他拿起宝剑的同时,徐荣已在有意无意中,横在了他和董卓之间。虽然,他面带微笑,可是丁辰却能感觉得出来,那笑容背后,隐藏的浓浓杀意。待丁辰走出大堂后,看到那庭院中,竟有八百铁甲军列阵而立,一个个盔明甲亮,手持刀剑,杀气腾腾。

刚才在进来的时候,并未看到这些铁甲军。

可现在……

丁辰甚至不知道,这些铁甲军是从何惹来。

他跟随在董卓的身后,亦或者说,是在重重监视下,被押解在人群中,一同走出相府。

胡车儿看到这架势,忙上前想要说话,却被铁甲军拦住。

“子阳不必担心,这些铁甲军,乃某自西凉军中挑选出来的勇士。

有他们在,宵小必不敢靠近。”

这是在警告丁辰,别耍花招。

丁辰心中暗自惊恐,朝胡车儿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能有铁甲军保护,末将又有何惧?

倒要看看,丞相的铁甲军,与末将的陷阵士相比,孰高孰低。”

“哈哈哈,这又何难?

若子阳有心,等身体康复了,某可命你的陷阵士和铁甲军一起前往凉州,从那韩遂马腾二人中各选一人,比试一番,看谁能够获胜……相信,子阳一定不会让某失望。”

这一句话,可是一语双关。

即有承认丁辰和陷阵营的意思,也有暗示丁辰,不要辜负了他的美意,让他失去耐心。

跟随在队伍之中,丁辰也倍感为难。

他相信,董卓绝不会只有这点准备,说不定……

丁辰不禁四下打量,目光最终落在了董卓那略显臃肿的背影上,一双浓眉,蹙动不停。

第七十七章 剧变

被裹挟在八百铁甲军中,丁辰如同一个透明人。

徐荣没有理他,董卓也没有过问。

好在,董卓知道他身上有伤,所以也没有为难他,给他安排了一辆马车。也仅止如此,丁辰甚至无法和胡车儿联系,而胡车儿只能远远跟在后面,心里也格外焦虑。

“去陷阵营,通知郭嘉先生。”

胡车儿牵着黄蹄子,跟在铁甲军后,同时唤来一名心腹。

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但他隐隐能够感觉,自家主公怕是有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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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辰还是第一次来建章宫。

不对,而今应该称作‘相府’更加合适。

看得出来,董卓对这座相府非常看重。毕竟在以后的日子里,这座府邸将会成为长安……亦或者说是汉室天下,除未央宫之外,最具有权势的地方。甚至在一段时间里,它所拥有的权势,甚至可能会超过未央宫的劝说,成为天下的中枢所在。

高大的院墙,几乎若宫城城墙一般高耸威严。

府邸面积广袤,几乎占居了三分之二个建章宫,且装饰华美,犹甚于未央宫的气派。

只是,当董卓来到相府外时,脸色随之大变。

偌大相府门外,冷冷清清,不见人影。

这与董卓想象中的车水马龙全然不同,令他感到万分惊怒。

为了今日的酒宴,他可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还邀请了朝中大小臣工。可为什么,会是如此模样?

“徐荣,这是怎么回事?”

徐荣也一脸的迷茫,摇头道:“这边的事情,都是温侯操办,卑下并不清楚。”

“为何,为何如此冷清?”

董卓勃然大怒,从车上下来,跨剑便往相府走去。

丁辰也有些发懵,跟在董卓身后。

只是,他二人并未发现,当两人迈步走上门阶的时候,身为随行大将的徐荣却没有跟进,而是后退两步,朝那八百铁甲军轻轻摆了摆手,铁甲军便随即散开,将相府包围。

“丞相,有点古怪啊!”

丁辰其实不想跟上,但是在董卓扈从的逼迫下,还是走进了相府大门。

这丞相府,华美至极。

可是当他们走进大门之后,却发现里面冷冷清清,不见人影。

丁辰一手持剑,轻声说道。

而董卓则脸色铁青,手扶剑柄,在前庭中间站定,厉声喝道:“吕布,吕布何在?”

这时候,不是应该退走吗?

丁辰这时候也发现,徐荣没有进来。

他心里不禁一咯噔,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丞相……”

他刚要提醒董卓,却见一员大将,头戴束发金冠,身披唐猊宝铠,腰系狮蛮玉带,手持一杆方天画戟,急匆匆一路小跑的从大堂里跑出来,很快就到了董卓面前。

看到吕布出现,董卓似乎是松了口气。

他上前一步,道:“奉先,为何如此冷清?诸位公卿何在?”

吕布,却笑了。

“董卓,你到现在,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你说什么?”

董卓这时候,也已经反应过来,探手就要拔剑。

要说,董卓的身手不差。

早年间他也是游侠儿,曾横行羌胡之地,能在马上左右开弓。

可随着年事已高,董卓身居高位,已很少在亲自出手。他想要拔剑出鞘,又怎比得吕布的行动迅速?只见他大喝一声,猛然向前跨出一步,手中方天画戟便刺出,狠狠扎向了董卓。

说时迟,那时快,丁辰已反应过来。

他猛然向前窜了两步,巨阙剑仓啷一声拽出剑鞘。

他的反应很快,行动也非常迅速。

可是,吕布和董卓距离更近,等到丁辰赶到时,那方天画戟已经刺中了董卓要害。

董卓大叫一声,脸上犹自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奉陛下敕令,董卓深受皇恩,却不思报国,横行霸道,祸乱朝纲,实乃国贼也。

今日,布奉旨除贼,凡董卓党羽,格杀勿论。”

伴随着吕布一声暴喝,就听得四面八方一阵脚步声。

从两边的房舍里,冲出数百名铁甲军,一个个手持刀枪,蜂拥而上。

董卓身边的扈从见状,立刻拔刀相迎。

而丁辰这时候,也到了董卓身边,只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温侯,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

吕布狞笑道:“某堂堂九尺男儿,焉能为贼效力?

今日吕布奉陛下敕命,诛杀国贼……丁子阳,你乃老贼心腹,今日就要你丧命于此。”

说话间,他手臂一振,就要拔出方天画戟。

可没想到,董卓的双手,却死死攥住了方天画戟。

“子阳,杀了他!”

董卓的身手的确是不比当年,而且养尊处优,早已不复年轻时的勇武。

可是,这两膀的力气,却着实不小。他攥住了方天画戟,任那吕布连抽两下,都未能拔出。

丁辰,也醒悟过来。

他猛然明白,这是王允的反击来了!

虽说丁辰一直都在提防着王允的反击,却不得不承认,王允这一次,端地是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招揽了吕布。恐怕不仅仅是吕布,还有那徐荣……

想到这里,他也不犹豫,挥剑便劈向了吕布。

而吕布也是大怒,“老贼,还敢反抗?”

他手腕一抖,手臂发力,口中一声大喝。

那董卓,少说也有小三百斤的体重。可如此份量,却被吕布一下子挑飞起来,把他狠狠砸向了丁辰。

丁辰忙错步闪身躲避,就听蓬的一声,董卓已经摔在他的身旁。

从胸口到肚子,被方天画戟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窗口,肠子以及破碎的脏器随着鲜血喷涌而出,瞬间浸透了地面。董卓倒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只是那双眼睛,仍旧死死盯着吕布。

丁辰这时候,也顾不得去可怜董卓,他挥动巨阙剑,把两个靠近的铁甲军劈翻在地,旋即朝着吕布冲去。

“吕布,休走。”

这时候,他已经忘记了董卓之前还在威胁他。

他只知道,此时此刻,他已没有别的退路,唯有死战。

丁辰心里非常清楚,他和吕布之间,没有化解恩怨的可能。虽说当初吕布救过他,可是在十里铺,他也救下了吕布,算是还清了人情债。之后,由于董卓对吕布的不满,使得丁辰和吕布发生了数次冲突,也让吕布对丁辰,可算的是恨之入骨。

见丁辰向他扑来,吕布先一怔,旋即冷笑。

“好你个丁子阳,居然隐瞒了伤情。

还以为你重伤未愈,打算给你一个痛快……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康复了!这样也好,某家今日便要洗刷耻辱,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小贼,看戟。”

吕布说话间,垫步拧腰,挺戟就刺向丁辰。

巨阙剑和方天画戟交击一处,发出一声巨响。

丁辰只觉两手发麻,险些拿捏不住宝剑。

这巨阙剑虽然厚重,却终究比不得吕布那杆重达八十一斤的方天画戟。兵器上的先天差距,也让丁辰心里明白,他如今不可能是吕布的对手。想到这里,他借着方天画戟上的浑厚巨力,身形飞退,而后转身就往大门口冲去。

只是,周围全都是铁甲军,想要冲到门口,又何其困难?

吕布虽然逼退了丁辰,却也脚下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身形。

他正要再次出手,却不想丁辰却扭身往大门方向突围……吕布对丁辰,可谓是恨之入骨,又怎可能放他离去?于是他大吼一声,“小贼,休走!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全都给我让开。”

方天画戟一式力劈华山,便斩向丁辰。

可是,谁也未曾想到,丁辰在向前突围了几步之后,猛然旋身,一剑砍翻了一名铁甲军后,抬手从腰间摸出三支小矟,翻腕掷向吕布。那三支小矟,快如闪电。

吕布也没想到,丁辰还有这一手,虽躲过了两支小矟,但还是被一支小矟击中……

他生平最怕疼痛,那小矟上有倒刺,没入吕布腿中。

吕布大叫一声,一手持方天画戟撑住了身子,险些单膝跪地。

他这一受伤,令铁甲军顿时一愣。

也就是趁着这一愣的功夫,丁辰舞动巨阙剑,已冲进了人群中,瞬间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相府门口。

不过,相府外,同样是乱成了一锅粥。

伴随着相府里喊杀声四起,在远处的胡车儿,立刻觉察到了不妙。

他立刻率领六十名缇骑朝相府发起了冲锋。

不过,他面对的不是等闲兵卒,而是董卓精挑细选出来的西凉锐士。虽说胡车儿勇猛善战,但面对着十倍于己的铁甲军,想要冲进去也并非一件易事。不过两个回合,身边的缇骑便死伤过半。但胡车儿却恍若未觉,舞动双头矛,拼命的冲杀。

徐荣站在门阶上,指挥铁甲军拦截。

眼见胡车儿陷入重围,却死战不止,徐荣也不禁生出爱才之心。

“胡车儿,你本凉州豪杰,何苦为那丁辰卖命?

而今,长安城已经被温侯控制,董卓和丁辰怕已死在府中……某爱惜你一身武艺,若你愿意投降,我定保你一个两千石的官职。胡车儿,而今董卓大势已去,休要自误。”

胡车儿却怒道:“某家大好男儿,又岂是那背主之人?”

说话间,他催马向前,双头蛇猛然分开,化作两支短矛,上下翻飞。

徐荣见状,也不禁大怒。

“胡车儿,既然你想死,那我就送你去和你家主人见面。”

说着话,他就反手取出弓箭,弯弓搭箭对准了胡车儿。

也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一阵大乱。

一个如同血人似地青年,挥舞巨阙剑从相府中杀出来,上前就劈翻了徐荣的几名亲随。

“老贼,敢暗箭伤人!”

丁辰冲出了府门,就看到徐荣正弯弓搭箭对准胡车儿。

他勃然大怒,便冲到了徐荣跟前,巨阙剑扬起,厉声喝道:“就让你去丞相面前请罪。”

他这含怒一击,巨阙剑在手中,恍若灯草一样,轻飘飘,却又快如闪电。

那种极端古怪的节奏,令徐荣根本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看着巨阙剑落下,口中发出一声惨叫。

“不要……”

他想说,不要杀我!

可是,没等他说完,巨阙剑已经落下。

厚重的巨阙剑,势不可挡的将徐荣劈成了两半,鲜血顿时喷溅了丁辰一身。

相府门外的铁甲军见状,顿时懵了!

胡车儿见状,喜出望外,催马便冲到了门阶下,高声喊道:“主公,快上马,随我突围!”

说着话,胡车儿已翻身下马。

丁辰不由得一愣,看了看胡车儿,又看了一眼爪电飞黄。

“胡车儿,我若骑马,你怎么办?”

“主公休要担心我,胡车儿天生一双飞毛腿,愿步战随行。”

胡车儿的步战能力,的确是非常出众。

丁辰也不犹豫,便翻身跨上了黄蹄子,同时收起巨阙剑,从马背上摘下了招魂矟。

“胡车儿,随我杀出去!”

他说话间,手中招魂矟一扫,矟首处的引魂珠发出刺耳锐啸。

丁辰不敢再耽搁,他刚才伤了吕布,杀了徐荣,令铁甲军暂时群龙无首。可是,一旦对方反应过来,再想突围可就难了。想到这里,他催马向前,招魂矟在历啸声中,幻化万千……

第七十八章 义士

吕布持戟冲出相府大门,就看到门阶上被劈成两半的徐荣尸体。

门阶下,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丁辰已冲出了铁甲军的重围,虽不过十几人,却骇的那些铁甲军面面相觑,不敢追击。

吕布见状,勃然大怒。

他强忍着腿上的剧痛,厉声喝道:“牵马来!”

自有亲随牵着赤兔马来到府门前,而后跪在地上。

吕布踩着那亲随的后背,跨坐马上,而后厉声道:“追,全都给我追,不可走了小贼。”

他纵横叱诧多年,唯二两次受伤,都是因为丁辰。

第一次是他吃醉了酒,被丁辰打得鼻青脸肿;第二次就是刚才,被丁辰用小矟所伤。

高傲如吕布,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他暗自发誓,若不杀死丁辰,誓不罢休。

铁甲军方才群龙无首,特别是在丁辰斩杀了徐荣后,令他们有些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而今有吕布率领,他们迅速便恢复了士气。

于是乎,千余铁甲士齐声呐喊,跟随吕布便一路狂奔。

此时此刻,长安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王允突然发动反击,极为凶狠。

许多凉州将领,甚至还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情况,就死的死,亡的亡。大将魏越、长史刘艾被杀;中郎将李儒在觉察到形势不妙后,甚至连妻儿也顾不得,便仓促逃离。

整个长安,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之中。

原城门校尉皇甫嵩之子皇甫坚寿等人率私兵杀入城中,四处捕杀凉州将领。而那些群龙无首的凉州兵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丁辰纵马沿长街疾驰,沿途遇到不少试图拦阻他的兵马。

不过,手持招魂矟,胯下爪电飞黄的丁辰,如同一尊凶神恶煞,所到之处杀的那些兵马人仰马翻。

胡车儿更趁机抢了一匹马,紧随丁辰身后。

剩下十三名缇骑簇拥在两边,一行人飞快冲向了城门。

“放闸!”

城门楼上,魏续瞪大了眼睛,厉声呼喊。

这座城门,原本是由李肃把守。不过,当长安城中发生暴动之初,李肃就觉察到情况不妙,二话不说便带着人逃走。以至于城门洞开,那些被追杀的凉州兵蜂拥向城外逃跑。

魏续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带人赶来。

他正准备下令驱散城下的溃兵,就看到从长街尽头,丁辰带着人飞驰而来。

魏续心里一紧,忙大声呼喊,命令城头上的士兵,放下城门的千斤闸,以阻拦丁辰。

他对丁辰,同样是恨之入骨。

之前丁辰在渑池驻守的时候,曾杀了魏续的家臣。

那家臣,是专门替魏续敛财的人,贩卖人口只是其中的一笔收入。

可是,那人却被丁辰所杀,魏续更因为这件事,颜面无光,被不少人耻笑。只是当时丁辰正得董卓所喜,他不敢报复。后来,吕布在王允的提醒下,深居简出,对手下也极为约束。现在,终于可以报仇了……魏续怎地也不可能放丁辰离开。

城楼上的士兵闻听,连忙打开绞盘,放下千斤闸。

而这时候,丁辰也到了城门下,见前方有凉州溃兵拦路,他自不会心慈手软,舞动招魂矟,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可是,那千斤闸正在缓缓落下,令他心中一惊。

“主公休要担心!”

胡车儿见状,立刻翻身下马。

他不等丁辰开口,便健步如飞冲到城门下。

双铁矛翻飞,把拦在身前的凉州溃兵杀退后,他冲到千斤闸下,用肩膀一下子抗住了千斤闸,而后两臂托举,顿足发力,口中更一声暴吼,便生生将千斤闸慢慢托起。

“主公,速走!”

胡车儿那张脸,涨的通红。

他虎目圆睁,朝着丁辰不停示意。

丁辰也被胡车儿的举动给吓到了……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立刻翻身下马,提矟牵马往外走。

与此同时,吕布也率部追来。

眼见丁辰牵着马已经到了千斤闸下,他顿时急了眼。

“小贼,休走!”

他说着话,就取出弓箭。

而那些还在城门内的缇骑见状,二话不说,纵马持刀便冲向了吕布。

好在,吕布身后的铁甲军也及时赶到,把那些缇骑拦住。吕布跨坐赤兔马上,弯弓搭箭,对准了胡车儿就是一箭飞出。

丁辰这时候,刚牵着马钻出了千斤闸,把招魂矟倒戳在地上,转身便扛住了千斤闸。

“胡车儿,快走。”

他运足丹田气,猛然挺腰直起身子。

千斤闸微微抬起了一下,胡车儿松开手正准备钻出去,却不想吕布的箭矢已经飞来,正中胡车儿的腿弯。

胡车儿大叫一声,便栽倒在地上。

丁辰见状,心中不由得大急,气息也随之一乱。

原本被他托起的千斤闸,也随之向下一沉,险些把丁辰压倒。好在,丁辰迅速稳住了气息,再次发力,一声巨吼,把那千斤闸重又抬起。

他向胡车儿示意,可这时候,有十几名铁甲军已经冲了过来。

胡车儿犹豫了一下,突然一咬牙,身形滚动,便滚入了城中……他抄起双铁矛,厉声喝道:“主公,休要管我,快走!”

说完,他怒吼一声,双铁矛翻飞,噗噗便挑飞了两个铁甲军,而后冲向吕布。

“主公快走,胡车儿为你断后。”

胡车儿一边吼叫,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般,双铁矛舞动,矛影重重。

那些靠上来的铁甲兵被他杀的东倒西歪,无人能够将他阻拦。

丁辰没想到,胡车儿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想要把胡车儿喊回来,可是身上的千斤闸却越来越重,令他有些坚持不住。他的身体在慢慢放低……终于,他咬牙向外一扑,身后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千斤闸终于落地。

丁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了几下,而后挣扎着起身。

“胡车儿!”

他呼喊胡车儿的名字,可是千斤闸的另一边,只有一阵阵喊杀声传来。

“主公,快走吧。”

四名之前随同丁辰出城的缇骑,下马拉着丁辰往外走。

而城门下,吕布眼见千斤闸落地,在马上暴跳如雷,厉声吼道:“升起千斤闸,升起千斤闸。”

说着话,他猛然催动赤兔马。

那匹赤兔嘶风兽,犹如一道离弦利箭,呼啸着冲了出去。

胡车儿此刻,已遍体鳞伤,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如同一个血人一样。

他砸翻了一个铁甲兵,看到吕布向他冲过来,当下也虎目圆睁,双铁矛拖在身后,迎着吕布便冲上前。只听得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赤兔马从胡车儿身旁呼啸掠过。

吕布单手持戟,拨马回身,低头看去。

胸口处,唐猊宝铠被击碎,一道长约一尺的伤口,从胸口一直到肋下,鲜血流淌。

好一个猛士!

吕布心中,不由得感慨。

这也是丁辰之外,第二个让他受伤的人……

他抬头看去,就见胡车儿踉跄前行两步,扑通便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滩鲜血从他身下流淌出来,瞬间把地面染成了红色。

吕布催马上前,方天画戟把胡车儿的身体挑翻过来,就见胡车儿的胸前鲜血淋淋。

不过,他仍旧死死攥住双铁矛,一双虎目圆睁。

他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容,似乎是因为他伤了吕布而笑,也是为了丁辰脱险而开怀。

吕布的眼角,抽搐两下。

丁子阳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忠义猛士,愿为他效死?

想到这里,吕布长出一口气。

说实话,与王允合谋,杀死董卓,本应该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可是现在,他的心里却格外沉重。

他举起方天画戟,拦住了想要劈砍胡车儿尸体的铁甲兵。

“此乃义士,不可加害他的尸身。

来人,将他的尸首收好,待某家杀了那丁辰之后,把他葬在丁辰的坟前,也算是全了他主仆之义。”

说完,吕布拨转马头,厉声喝道:“魏续,还不赶快升起千斤闸!”

城头上的魏续,也连忙呼喝。

力士用力转动绞盘,只听一阵吱呀呀的声音响起,就见那千斤闸缓缓从地面升起……

吕布有些不耐,没等那千斤闸完全升起来,便纵马冲出了城门。

原野上,可以看到正在溃逃的凉州兵,但是却看不到丁辰的影踪,也令吕布脸色铁青,身体更剧烈颤抖不停。

他会逃去哪里?

吕布跨坐马上,也不顾身上的伤口。

他沉思片刻,突然一催胯下马,厉声道:“去揭水陂,那丁子阳绝不会独自一人逃亡。”

第七十九章 失踪

长安上空,黑烟弥漫。

自新莽之乱以后,这座古老的都城一直都在休养生息。可是在今天,二百年积蓄的元气,似乎也将散尽。站在山坡上,丁辰举目眺望狼烟滚滚的长安城,眸光凝戾。

“吕布,我誓杀汝!”

他突然仰天长啸,啸声之中,更隐藏着一丝悲伤。

说起来,丁辰早已见惯生死。

且不说那黄巾之乱,单只是荥阳一战,死在他手里的人就有几百人之多。更不要说,那战事惨烈,死伤无数。丁辰甚至觉得,他早已经看破了生死,不会有情绪波动。

可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死的都是对手,是和他无太多关系的人,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触。

而胡车儿,却是他出世以来,除了当初曹操逃离洛阳之后,那些被杀的曹府仆从之外,最亲近的人。

虽说,他们相处不足两年。

可是胡车儿却跟随他征战荥阳,斩将夺旗。

对这个敦厚,不太喜欢说笑的凉州男人,丁辰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现在……

丁辰深吸一口气,用力甩了甩头。

他知道,现在不是他去伤感的时候。

“主公,咱们现在去哪里?”

六十名缇骑,而今只剩下身边四人。

丁辰想了一想,沉声道:“咱们去灞桥。”

四名缇骑愣了一下,旋即齐声应诺。

而丁辰也不再犹豫,催马从山坡上冲下,打马扬鞭,直奔灞桥方向。

他相信,以郭嘉之能,一定会觉察到长安城中的变故。而陷阵士早已做好了准备,也一定会迅速做出反应。文有郭嘉,武有庞德,再加上高顺指挥,等闲兵马绝非陷阵士对手。

这一点,丁辰对陷阵士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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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内的动荡,已波及到了城外。

屯驻于城外的凉州军,大都遭遇并州军的攻击。

由于董卓音讯全无,而军中的几位大将也都不见露面。凉州军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迅速溃败,四散奔逃。沿途,到处可以看到横在路中间,亦或者倒在路边的尸体。

无主的战马,在荒原中游荡,发出一声声悲鸣……

丁辰五人一路直奔灞桥,中间几次遭遇并州军的巡兵攻击,以及溃败的凉州并偷袭。

但结果,却没有什么区别。

丁辰出手,全不留情,和他们遭遇的兵马,几乎无一幸免。

灞桥,横跨灞水。

这座始建于秦穆公时期的桥梁,历经近千年,无数次的改造和修缮之后,已成为长安一处极具特色的景致。时值初秋,正是好时候。往年这个时节,灞桥上必然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不过今天,灞桥上冷冷清清。

丁辰带着四名缇骑来到灞桥的桥头,举目向四周眺望。

“咱们就在那边的树林中歇息,等到老高他们过来,再出面会合。”

说完,丁辰下马,把招魂矟横在马背上,牵着马向一旁林中行去。可就在他走到树林边缘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心中,有一丝莫名的惊悸出现,他甚至来不及开口提醒,便仓啷一声拔出巨阙剑,旋身反手一剑劈出。

一点寒星飞来!

剑光闪闪,只听啪的一声响,那支箭矢被劈落在地上。

“什么人,出来!”

“公明住手,那是子阳。”

丁辰话音方落,就听到从树林中传来一个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

“蔡公?”

他立刻听出那声音的主人是谁,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老人在一名青年的搀扶下,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老人身上,沾染着血迹,头上的高冠已经不见,露出蓬乱的发髻。他看到了丁辰,顿时兴奋不已,快走两步高声喊道:“子阳,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那老人,正是蔡邕。

丁辰看到蔡邕,也非常惊讶。

因为,在此之前他已安排蔡邕住进了陷阵营,怎地会出现在这里?

蔡邕怀抱一张古琴,踉跄着到了丁辰面前。

“子阳,陛下若何?”

“慢着慢着……”丁辰看着蔡邕,这才放下手中宝剑,一脸疑惑之色道:“你不是在陷阵营里,为何会在这里?”

“这个……”

蔡邕老脸一红,轻声道:“我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走的匆忙,忘记了这张古琴,于是便返回家中。等我到了家中之后,却发现你已经去了相府。我不敢停留,便取了古琴准备离开,不想突然有一队兵马冲进了府中,说是要把所有人抓起来。

那领兵的人,我却认得,是王子师的次子王景。

我看是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但也未曾抵抗。可是那王景在搜遍了府邸之后,发现没有其他人,就逼我说出其他人的下落,还威胁着要杀我……你知道,王子师与我,素有间隙。

幸亏是公明出手相救,若不然,我必死于那竖子之手。”

“公明?”

丁辰一愣,目光便落在了之前搀扶蔡邕,此刻却落于蔡邕身后的青年身上。

那青年的年纪,和丁辰相仿,个头比丁辰略低一些。

体格非常雄健,细腰乍背,两臂修长。他生得浓眉大眼,样貌英武,颌下有短须,平添几分气概。只是,他一副士兵打扮,负弓跨刀,背三排箭囊,手持一口宣花大斧。

丁辰的目光在那宣花大斧上扫了一眼,眸光不禁一凝。

这斧头上沾着血迹和碎肉,看份量,至少有四五十斤的模样。

如此人物,怎只是一个兵卒?

“卑下徐晃,本是章城门侯,是城门司马杨奉杨司马的部下。

两个月前,卑下因为得罪了杨司马,险些被处死。幸亏当时蔡公路过,见我可怜便出面求情,救下了我的性命。之后,卑下被贬为门卒,留守章城门……今日卑下得到命令,与王景前往揭水陂,才知道长安发生了剧变。后见那王景要害蔡公,卑下才出手相救,并保护蔡公一路来到这里。方才未曾看清,得罪了扈城亭候,还请恕罪。”

杨奉的手下?

丁辰倒是知道杨奉,也曾与他寒暄过几次。

那杨奉原本是黄巾白波军的将领,后来投降了董卓。

丁辰对杨奉说实话也没有太深刻的印象,更没有想到,这徐晃和蔡邕还有这段交情。

“当时,老夫也是一时心软,不忍看壮士丧命,所以才出面求情。

未曾想当日的善念,却得了今日善果。子阳,公明武艺高强,若非他一路保护,我必死无疑。”

丁辰和蔡琰,有那么一点非常奇妙的情愫。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蔡邕就如同是他的丈老子。

他连忙拱手道谢:“多谢公明相救。”

徐晃连忙道:“扈城亭候请勿客气,蔡公乃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不过是行分内之事。”

“子阳,公明,你们先不要客气了。”

蔡邕有些急切,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而后问道:“子阳,快告诉我,那长安城中形式如何?陛下可有危险?还有,丞相可还好……那王允,不是待死之人,怎就……

我早就对丞相说过,王允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若不杀了他,早晚必成祸害!”

丁辰闻听,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蔡邕。

你什么时候对董卓说了这样的话语?

怪不得王景要杀你!你这么想王允死,他父子又怎能饶你性命……

“丞相,死了!”

“啊?”

“王允和吕布勾结,并劝降了徐荣,还杀死了不少凉州军的将领。

就在刚才,吕布趁丞相巡视丞相府的时候突然出手,杀死了丞相,而今长安已经大乱。”

“那陛下呢?”

听得出来,蔡邕很关心汉帝。

丁辰倒是听蔡邕说过,他在石渠阁中抄书时,曾数次与汉帝相遇。

那汉帝表现的非常好学,并向蔡邕请教了许多问题。也正因为这样,蔡邕对汉帝的印象很好。

丁辰道:“蔡公,你只管放心,陛下不会有危险。

王允虽野心勃勃,却非那愚蠢之人。他要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绝不会坏了天子性命。若他杀害天子,必成天下公敌。这一点,以王允之聪明,如何能不懂?

再说了……

呵呵,这件事里,只怕也少不得有天子掺和其中。”

丁辰对汉帝的印象并不好!

他曾见过几次刘协,总觉得那少年天子,年纪虽小,确是个心思深沉之辈。

见蔡邕要反驳,他冷笑道:“蔡公,你以为,凭王允一个有名无实,无权无势的司徒,真就能够劝说吕布和徐荣造反?吕布,或许可以说他虎狼之性,但那徐荣,可非等闲之辈。如果没有天子在背后支持,甚至可能许诺了什么,徐荣怎会造反?

要知道,在凉州军中,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蔡邕有些不太服气,可是却找不到辩解的理由。

“好了,蔡公咱们不要为了这些事情争吵。

这里临近大路,很容易被人发现,不如先到林中躲避……估计再过一阵子,老高他们就会过来

对了公明,你有什么打算?”

“我?”

徐晃愣了一下,陷入了迷茫。

他轻声道:“其实,卑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来想着能为朝廷效力,可谁料想……如今丞相被害,长安动荡,我亦不知该何去何从。”

丁辰闻听,目光再次不自觉的扫过他手中的那口宣花大斧。

“公明,何不与我一起走?”

“啊?”

“我已决定,率陷阵士前去兖州,投奔我阿兄曹操。

今青州黄巾为祸兖州,我阿兄方接掌兖州刺史,欲平定战乱。蔡公说,公明勇武,既然如此何不随我同行?凭三尺青锋,建立不世功业,方不愧大丈夫之名啊。”

徐晃眼睛不禁一亮。

“我也听说过蔡公大名,只可惜苦于无人引见。”

“什么引见不引见,你便随我走就是……不过这路上,你可要帮我照顾好蔡公父女才是。”

徐晃顿时笑了,“无需君侯叮咛,蔡公是我的恩人,我自当保他周全。”

就在这时,一名缇骑匆忙赶来。

“主公,庞将军来了!”

丁辰顿时大喜,忙转身直奔树林外走去。

他来到路边,就见远处烟尘飞扬,一队骑军正疾驰而来。

那为首的年轻将领看到了路边站立的丁辰,不禁大喜,忙高声呼喊:“主公,庞德来迟,还请主公勿怪。”

说着话,他催马急行,眨眼就到了丁辰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丁辰忙上前把他搀扶起来,沉声道:“令明,这一路可还算安全?”

“主公,幸亏郭先生一直都关注长安城中动静,在发现情况不妙之后,便立刻派我前去揭水陂接应。却不曾想,到了揭水陂后,才知道主公去了长安城,而蔡公则下落不明。我立刻通禀了郭先生,先生说让我们先来灞桥接应,他们随后就来。”

“如此,甚好。”

丁辰听庞德说完,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未曾想,当庞德看到蔡邕的时候,却愣住了。

“蔡公,为何没见到蔡娘子?”

蔡邕一愣,困惑看着庞德道:“昭姬,不是在营中吗?”

庞德的脸色顿时大变,他看了丁辰一眼,轻声道:“蔡公离开后不久,蔡娘子也说要回去。当时大娘子觉得也没什么大碍,就派了些人,随着蔡娘子一起去了揭水陂。

我还以为,蔡娘子是和蔡公在一起,所以方才询问。”

丁辰在一旁,听明白了!

“你是说,蔡姐姐也回了揭水陂?”

“是啊。”

丁辰旋身看向了蔡邕和徐晃,却见两人同时摇头。

蔡邕道:“我若见到了昭姬,定然会带她一起……可是,我从头到尾,就没看到她啊。”

“是啊,卑下也未见到。”

丁辰脑子有点乱!

他知道,这种事蔡邕不可能和他开玩笑。

可是,如果蔡邕他们没有见到蔡琰,那蔡琰而今,又在何处?

一想到长安而今那混乱的局势,丁辰顿时乱了方寸。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猛然一咬牙,对庞德说:“令明,留下二百人在此保护蔡公,我其他人随我前往揭水陂找人。”

第八十章 寻找

天,快要黑了!

入秋之后,天就黑的越来越早。

晚霞斜照灞水,波光粼粼。从灞桥上眺望,依稀可见长安城中冒出的滚滚黑烟……

“子阳,不可!”

蔡邕立刻大叫着,拉住了丁辰。

“而今长安正处于动荡,吕布王允都置你于死地而后快,你现在去,岂不是找死吗?”

“难道,不顾蔡姐姐吗?”

蔡邕顿时哑然,松开了手。

他拦阻丁辰是本能,可若真让他不顾蔡琰的死活,他却做不到。

“主公,不如我跟你去。”

丁辰眉头一蹙,“你与我去,谁来统帅兵马?”

“公明即可!”

在一旁聆听的徐晃,被庞德一句话吓了一跳,露出愕然表情。

“你认得公明?”

“认得!”

庞德道:“我们到达长安的第一天,就是公明为我们安排的驻地。

他乃是章城门候,本就是六百石的官职,有统帅兵马的经历。而且我听人说过,公明镇守的章城门,也是长安十二门中,秩序最好的一座城门。其麾下兵马颇有纪律,据说他们刚到长安时,曾有本地豪强袭击,各路兵马皆乱,为公明部曲阵型严谨,并且将贼人逼退……所以,若论统帅兵马,庞德比之公明,尚远远不如。”

丁辰眸光一闪,凝视徐晃。

而徐晃却真的记不清楚庞德了,所以当丁辰看向他的时候,他脸上竟露出赧然之色。

“如此,就烦劳公明。”

丁辰想了想,又对蔡邕道:“蔡公,等老高他们抵达,你便告诉他,让他率部开拔,尽快离开这里。

他知道该去那里,蔡公只管随他前往。

我找到了蔡姐姐之后,就前去与你们会合……请告知阿姐,就说请她不必担心。”

蔡邕不想让丁辰冒险,可是他也知道,如果丁辰不去找到蔡琰,她必然会有危险。而今的长安城,已经变成了是非之地。并州军其实和凉州军差不太多,军纪败坏。等他们追杀完了凉州军以后,一定会四处掳掠。而那些溃兵,同样会穷凶极恶。

无法想象,蔡琰一个弱女子在这等情况之下,若不能早些找到,势必会凶险万分。

蔡邕有两个女儿,可说心里话,他对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命运坎坷的大女儿更加挂念。

“子阳,你自己也要小心。

若真找不到昭姬……你也不要强求。”

丁辰微微一笑,轻声道:“蔡公放心,我曾经答应过你的,一定会保护好蔡姐姐。”

说完,他提矟上马。

庞德也点齐一百骑军,连带着丁辰此前的四名缇骑,共一百零四人,便离开灞桥。

蔡邕目送丁辰等人离去,心里却越发焦虑。

他希望丁辰能找到蔡琰,可是他又担心,丁辰会遇到危险。

“公明,你说子阳他,不会有事吧。”

徐晃轻声道:“蔡公不必担心……我在洛阳时,就曾听闻君侯勇武。

据我所知,这长安城除了温侯之外,怕无人是他对手。所以,蔡公只管静候佳音。”

其实,徐晃何尝不知道,丁辰此去,凶险万分。

吕布那些人,是不可能放过丁辰。

一旦被发现的话,恐难以脱身……可是,他不能这么说。甚至,他也知道,蔡琰到现在都不见踪影,也非常危险。他只能这样安慰蔡邕,心里面也不禁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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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终于黑了。

夜幕降临,长安城中,隐现火光。

丁辰和庞德率领部曲一路直奔揭水陂,靠着夜色的掩护,倒是免去了不少的麻烦。

虽则,原野中不时会看到兵卒驰骋。

可由于丁辰他们和那些兵卒是一样的装束,所以很难分辨出来。

再加上他们这支队伍的规模,怎么看都像是一支巡兵,所以一路下来,倒是顺顺利利。

当丁辰等人抵达揭水陂的时候,却被眼睛景象惊呆了。

丁府,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可四周不见人影,地上倒着不少尸体,看得出来,这里曾经发生过战斗。

“应该是公明保护蔡公突围时,斩杀的敌人。”

庞德跳下马,巡视了一遍之后,便来到丁辰面前,低声道:“全都是城门军的人。”

徐晃此前被贬为城门门卒,也就是城门军所属。

听庞德这么一说,丁辰不禁蹙眉。

如此说来,蔡琰不在这里?

他看着那火海,忧心忡忡……

“主公,此地不可久留,说不定蔡娘子在路上觉察不妙,藏起来也不一定啊。”

“那怎么办?”

“咱们可以沿着往陷阵营方向找一下,说不定会有线索。”

丁辰这时候,有点乱了方寸。

他连忙点头道:“令明所言甚是,咱们就这么办。”

当下,他拨转马头,带着众人往陷阵营的驻地方向行去。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不少尸体。但从装束来看,大都是凉州兵和并州兵马。陷阵士的装束和他们差不太多,不过当初为了区分其他兵马,所以在衣甲方面有一些小小的变化。

正是凭借这些细微的小变化,丁辰他们才能够进行分辨。

“主公快看,这是咱们的人!”

突然间,在前方探路的缇骑,高声呼喊。

丁辰心里一惊,忙催马跑上前。

路旁,有十几具尸体。

其中有七八人,是胡人打扮,剩下的六个人,全都是官军的装束。

陷阵士的衣袄上,有一个矟形图案,就是依照着丁辰的招魂矟式样绣在袄袖的袖口。

丁辰翻身下马,从一名缇骑手中接过火把,仔细查看。

“令明,认得他们吗?”

庞德忙走上前,一一查看。

当他把一具尸体翻过来后,突然道:“主公,我认得此人……他叫宋三金,之前曾是主公扈从。后来组建骑队,他骑术了得,故而在军中做了个都伯,我有印象。”

“那,是咱们的人喽?”

“没错,就是护送蔡娘子的人。”

庞德说的斩钉截铁,却让丁辰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他闭上眼,感到无比绝望。

蔡琰的护卫找到了,那岂不是说,她真的遇到了危险?

“可曾看出,这些胡人的来历?”

“似乎是休屠各人。”

前文说过,董卓的麾下,鱼龙混杂。

除了精锐的凉州兵外,还有许多胡人兵马。休屠各人,就是其中一支兵马,也是董卓帐下,最为精锐的一支胡人骑兵。董卓能指使他们,除了他与凉州豪酋有交情之外,也付出了不少钱粮。而今,董卓死了,那些个胡人也就再没有了约束力。

胡人贪婪,容易被收买。

吕布在五原时,长年与胡人交道,自然清楚胡人的习性。

丁辰甚至能够肯定,在吕布决定谋害董卓之前,一定收买了那些胡人。所以,当他们发动的时候,胡人也纷纷出动,四处劫掠……想必是这样子:蔡琰在返回揭水陂的途中,遇到了胡人。以往,胡人畏惧董卓,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们决意造反,自然不会再把董卓的命令放在心上,于是想要掳走蔡琰。宋三金六人,自然奋起反抗。但是,他们势单力孤,被胡人杀死,蔡琰也就被胡人掳走……没错,就是这样!

除了这个结果,丁辰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答案。

一想到蔡琰落入胡人之手,他就心急如焚。

休屠各人,休屠各人!

“令明,休屠各人的营地在那里?”

庞德一怔,旋即就明白了丁辰的意图。

他倒是丝毫不惧,道:“末将记得,那休屠各人的营地在西边,据此大约有二十里。”

“我们走!”

丁辰不等庞德说完,便翻身上马。

只是,没等他走出多远,却突然勒住了战马,向路旁一指,“那边是什么?”

一名缇骑手持火把,纵马过去。

“主公,这里有一具尸体。”

丁辰闻听,便催马上前。

刚才,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似乎看到一抹光亮。

他来到那尸体前,火光下,就见那尸体胡人打扮。散发结辫,耳朵上带着两个明晃晃的金环。

不过,真正吸引丁辰目光的,却是他胸口的一把短刀。

那口刀,对丁辰而言并不陌生。

刀柄上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

他面颊抽搐一下,立刻下马,走到尸体前,身手将那短刀从胡人的胸口拔了出来。

咦?

这胡人看上去,有点眼熟!

丁辰旋即便认出,这胡人赫然是当日在旋门关外遇到的那员胡将,名叫攴胡赤儿。

短刀,长一尺二寸七分,锋利无比。

七宝刀,这口刀,正是当初曹操留给丁辰的七宝刀!

想当初曹操逃离洛阳,留下七宝刀,是为了提醒丁辰,让他防备王允,莫要成为王允的棋子。

后来他想到了答案,七宝刀便失去了作用。

刀,的确是一口好刀,但是对丁辰而言,用处不大。

做匕首,有点长了;做兵器,有点短了……而且宝刀制作精美,实在不好拿来杀人,只能作为一件装饰品。丁辰留着七宝刀也没什么用处,于是就送给了蔡琰。

这刀放在蔡琰身上,即可以做装饰,也能用来防身。

当时,蔡琰非常高兴的接受了!

可现在,这口刀却在攴胡赤儿的身上。

也就是说,掳走蔡琰的人,是攴胡赤儿?

可是,他怎会死在这里?他死了,蔡琰呢?又被谁掳走了?亦或者,是独自逃亡了?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心头。

线索似乎是找到了,却没有让丁辰感到高兴,反而越发焦虑起来。

蔡姐姐,你到底跑去了哪里?

丁辰心急如焚,看着那攴胡赤儿的尸体,顿时火冒三丈,一脚把他的尸体踢飞了出去。

“主公,快看!”

就在这时候,庞德突然高声呼喊。

丁辰立刻回过神来,顺着庞德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条火龙疾驰而来,越来越近。

铁蹄声轰鸣,大地都仿佛在颤抖。

从那蹄声,丁辰可以大致上猜出对方的人数,当在八百上下。

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军?反正陷阵营中,是没有这么样一支铁骑。只要不是陷阵营,那就是敌人!丁辰收起七宝刀,抄起招魂矟,而后翻身跨上了爪电飞黄。

“传我命令,准备迎敌!”

他厉声呼喝,众人纷纷上马。

庞德更捧刀在丁辰的身旁,看着那骑军越来越近,刀口一翻,就准备跃马冲杀过去。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得那骑军为首的将领高声道:“前面,可是子阳?”

“令明,住马。”

丁辰也听出来那人的声音,忙喝止庞德。

“没有我命令,不得轻举妄动。”

他朝庞德低声吩咐一句,二话横矟跃马上前。

铁甲骑军,在距离丁辰有百余步时停下,而为首的那员将领,仍旧纵马不停,来到丁辰面前。

他单手持矟,却将大矟搭在另一只手臂的臂弯之中。

“子阳,未曾想咱们又是在这等场合下见面了……既然已经逃走,为何还要在此逗留?”

第八十一章 恶汉

张辽看着面前的青年,也是感慨万千。

命运真是奇妙!

两年前他初见丁辰,便是在一种敌对的状态之下;两年后,他们再次成为了对手。

“子阳,既然已经离开,为何还要在此逗留?”

张辽抱矟,沉声问道。

抱矟,也是一种战场上的礼节。

持这种姿势,就是向对手表明,我无意和你交手。

丁辰自然懂得张辽抱矟的含义,于是也把大矟置于臂弯。

“文远将军,你是来抓我的吗?”

张辽摇头道:“我只是得到消息,休屠各人遭遇袭击,攴胡赤儿被杀,所以赶来查看。

攴胡赤儿如今已投靠温侯,并且愿意为温侯牵线搭桥,劝说他的族人支持温侯。他被杀了,我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所以过来查看。可未曾想,会在这里遇到子阳。”

“我来找人。”

“哦?”

“蔡公之女蔡琰蔡娘子,可能遭遇了休屠各人的劫持。”

“有这种事?”

张辽闻听,眉头一蹙。

他虽然是吕布的部曲,但是对蔡邕,却极为敬佩。

他旋即回身,厉声道:“郝昭。”

“在。”

“去问一下那几个休屠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问完之后,手脚干净一点。”

“喏!”

名叫郝昭的少年躬身领命,便返回军中。

丁辰诧异看着张辽,心中感到不解。

张辽刚才的话,他听到了。事实上,张辽也没有想要瞒着他。

张辽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丁辰非常清楚,那就是要处置了那些休屠各人。只是他不明白,张辽为何要这样做呢?听他刚才的话语,似乎吕布对休屠各人非常看重。

“羌胡贪婪成性,全无信义。

当初丞相能将之收买,如今温侯也能收买,他日谁又知晓,会不会被其他人收买?我素来对休屠各人没有好感,只是温侯和司徒都想要拉拢,我也无法阻拦他们。”

张辽这话出口,令丁辰感到非常敬佩。

他也不喜欢胡人!

事实上,在洛阳的时候,凉州军和并州军虽然军纪散漫,但至少还可以控制。可是那些个胡骑,却是肆无忌惮,猖狂无比。瞒着董卓多次在洛阳周围掳掠,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凉州军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牵累,常被人咒骂。

那时候,局势不稳。

内有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外有诸侯大军逼近。

董卓对胡骑也颇为依仗,所以他们三番两次的生事,都不得不暂时容忍。

可能是到了关中后,董卓见局势逐渐稳定,于是便开始了对胡骑的整治。也正因为这样,胡骑心生不满,加之王允和吕布的收买,使得他们非常容易的就选择了叛变。

“将军,当知吕布虎狼习性,虽勇猛善战,却难成大事。

而今,你们虽杀了丞相,更击溃了凉州军。可你应该明白,凉州军尚未溃败,其真正的精锐,都在外集结。一俟他们回过神来,必然会进行反击……这里临近凉州,更是凉州军的根基。并州军虽善战,可是想要抵抗凉州军,绝不是一件易事。”

凉州,毗邻关中,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与并州相比,从凉州征调兵马杀到长安,不过三五日光景。

但如果是从并州征召兵马,且不说吕布在并州是否有足够的威望,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很快抵达。

张辽的眸光中,有一丝苦涩。

他犹豫一下,看着丁辰轻声道:“司徒乃我同乡,温侯与我有救命之恩。”

只这两句话,丁辰便哑口无言。

这时候,郝昭已经返回。

他来到张辽身边,低声说了一阵之后,又朝丁辰看了一眼,便转身退下。

张辽眉头紧蹙,催马上前两步,轻声道:“据那几个休屠各人说,攴胡赤儿今日带人在野外横行,的确是掳掠了一名女子。那女子身边还有几个护卫,而且攴胡赤儿似乎也认得对方……不过他们并不清楚,那个女人,是否就是子阳所说的蔡娘子。”

“就是她!”

丁辰闻听,不假思索便回答道。

护卫,只是蔡琰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丁辰知道,攴胡赤儿的确是认得蔡琰。

当初在旋门关时,攴胡赤儿就是因为想要调戏蔡琰,被丁辰用箭射伤。

而那时候,丁辰刚在十里铺救下了吕布,吕布对他自然感激,于是便出面责罚了攴胡赤儿。好像是打了一百背花!丁辰记得,当时那攴胡赤儿被打得皮开肉绽,几乎丢了半条性命。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攴胡赤儿对蔡琰的印象,一定非常深刻。

“将军,那蔡娘子今在何处?”

张辽闻听,不禁苦笑。

“那几个休屠各人说,当时攴胡赤儿把蔡娘子掳到了马上,准备带回营中。不想蔡娘子那文文静静的女子,手中竟有一口锋利的宝刀,将攴胡赤儿杀死后,载落马下。

他们本打算杀了蔡娘子为攴胡赤儿报仇,谁料想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把蔡娘子救下。那两个黑衣人非常凶狠,而且剑术高明,他们被吓破了胆,就四散逃离……”

“也就是说,蔡娘子被人救走了?”

“正是!”

“将军可知道,那两个黑衣人是何来历?”

张辽摇头,表示不知。

“休屠各人说,其中一人所用兵器,似乎不是中原人的武器,所以不太好判断。”

丁辰眉头紧蹙,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知道救走蔡琰的人是谁,一切都好办。

可问题是,他并不清楚那两个黑衣人的身份,只知道其中一人所用兵器不是中原人的兵器。

难道是胡人吗?

丁辰越想,就越觉得头痛。

“子阳!”

“啊,将军可有吩咐。”

张辽犹豫一下,突然催马又向前两步,在距离丁辰还有两三步的地方停下。

“我听说,温侯率部,正在追击你的人。”

“追击我的人?”

丁辰一怔,疑惑看向张辽。

张辽微微一笑,轻声道:“子阳,休要以为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高明。

你们在灞桥集结,假做向函谷关撤退,但实则是要从风陵渡渡河进入河内的计划,温侯已经知晓。”

“什么?”

丁辰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张辽。

他知道,张辽并非是诈他。

张辽能把他们的计划详细说出来,就说明他确实了解。

可问题是,谁走漏了风声?

“我一生,为乡党所困。

当年我以孝廉而得丁建阳征辟,表面上是他对我重用,实则是想要用我来压制吕布。温侯在五原,功劳卓著,却因为丁原厌恶,始终不得重用,我也常感到愧疚。

后来丁原死了,我险些被丞相所杀,又是吕布为我求情。

之后,王允私下与我联络,并以乡党情义劝我帮忙,令我无法拒绝……有时候,乡党的力量着实强大。不仅是我,便是其他人,也难以抗拒。子阳,你多小心吧。”

张辽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语,让丁辰愣住了。

不过,未等他反应过来,张辽已拨转马头,返回本阵。

“此乃某军中故旧,并非敌人。

走吧,咱们继续追查,一定要找到杀死攴胡赤儿的凶手。”

铁甲骑兵齐声呼喊,调转了方向。

张辽紧走几步,又勒住马,回身朝丁辰看了一眼,抱矟拱手,“子阳,你多保重!”

+++++++++++++++++++++++++++++++++++++++

黎明,天色仍旧昏暗。

从秦岭方向飘来的乌云,厚重而浓密,铺天盖地而来,遮住了晨光。

一队骑军沿着官道,风驰电掣般向雍县疾驰而来。

雍县城外,凉州军大营里,旌旗招展。

那骑军在辕门外停下,为首一员大将厉声道:“我乃郭汜,李傕将军可在?”

“郭将军,你终于来了,快请!”

从辕门内跑出小校,道:“主公命末将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他正在大帐里与贾先生议事。”

“贾先生?哪个贾先生?”

“便是丞相门下主簿从事,贾诩先生。

他是奉张济将军的命令前来,为主公出谋划策。”

“是张济的人啊!”

郭汜点点头,便下马随着那小校,直奔中军大帐。

此时,大帐里灯火通明。

李傕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

看得出,他一夜未睡,神态中流露疲惫之色。

而在一旁,贾诩则负手而立。

郭汜进入大帐之后,便大声道:“老李,丞相真的死了吗?”

李傕抬头,看到郭汜进来,顿时长出一口气,露出一丝释然之色。

“郭阿多,恁呱噪。

这里是军营,你喊叫什么?”

“屁的军营,丞相死了,我等便如无主孤魂。

快告诉我,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丞相怎么就死了呢?”

李傕用力搓揉面庞,而后对贾诩道:“文和,我有些疲乏了,就请你告诉这郭阿多吧。”

“谨遵将军之命。”

贾诩恭敬行礼,而后对郭汜道:“前夜,张将军得到消息,说吕布勾结王允,以及长安城中党人谋反,更劝降了前将军徐荣。他们劫持了天子,杀死了丞相,更四处追杀我凉州人马。据我所知,而今已被杀害的人有将军魏越、李蒙、长史刘艾……

中郎将李儒,逃出长安,而今不知所踪。

城下家眷,上至华阳君,下至丞相外孙李真,共八十三人,无一幸免,尽死于乱党之手。”

郭汜闻听,倒吸一口凉气。

“这些乱党,还真是心狠手辣。”

“张将军觉察到,王允不会放过我们,很可能会对我们凉州一脉下手,故而命我前来,与两位将军商议。

可惜,牛辅将军实在是太胆小了。

暴乱发生之后,他竟带着亲随逃离,结果在中途被杀……”

“我早就说过,牛大方虚有其表,若非长的一张好面皮,如何做得中郎将?”

“郭汜,这个时候,你就别发牢骚了。”

李傕眉头一蹙,大声道:“现在我们必须要想出对策,否则牛辅便是我等前车之鉴。”

“可是,并州军兵强马壮,更有吕布骁勇善战。

你我两家,就算加上了张济所部,也不过五万人马,怎可能是那吕布的对手?”

“那怎么办,逃跑吗?”

“这个……”

郭汜哑口无言,在一旁坐下。

“那怎么办?”

李傕没有理他,而是看向了贾诩。

“文和先生,你既然来找我们,想必一定有办法,对吗?”

贾诩那瘦削的面颊,轻轻抽搐一下,眼中旋即流露出了一抹狠色。

“郭将军也不必太看重那吕布,以我之见,并州军看似强大,却并非不可战胜。

更何况,我等并非只五万人马。”

“哦?”

“两位将军莫忘记,关中此前,共十五万凉州大军。虽则现在溃败,且并非是乌合之众。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加之群龙无首,才使得大军四散奔逃。两位将军皆勇猛善战,在军中颇有威望。相信只要两位将军站出来,振臂一挥,打出为丞相报仇的旗号,自可把凉州军召集一处。到时候,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乱党必败……

再者说了,两位将军莫忘了,金城太守韩遂也好,武威太守马腾也罢,都是凉州人。”

“你的意思是……”

“若两位将军不嫌弃,某愿前去游说,劝降韩遂马腾。”

李傕郭汜闻听,不由得面面相觑。

不得不说,贾诩的计策很好。

马腾韩遂两人加起来,手下也有数万兵马。

而且,韩遂帐下兵强马壮,有女婿阎行骁勇善战;马腾同样是一员猛将,其子马超,虽年仅十五岁,也勇猛异常。郭汜曾与马腾交过手,自然清楚马家军的战斗力。

如果有他二人相助,必如虎添翼。

“可是,他二人如何愿意助我等一臂之力?”

李傕苦笑道:“韩遂马腾,皆一方诸侯,我等虽跟随丞相,可是职位却比二人要低啊。”

“将军,莫忘了当年陈胜吴广大泽兴兵,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自古以来,非英雄造时势,乃时势造英雄……那长安城中,有汉天子。若将军进得长安城,便是救驾的功臣。到时候,莫说是两个太守,便是天下诸侯,都要听从将军差遣。”

李傕郭汜闻听,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都不是愚蠢之人,他们又怎能听不出贾诩话语中的意思?

想当初,董卓也不过是凉州刺史。

可是入得洛阳后,就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贾诩这分明是告诉他们,可以效仿董卓,挟天子以令诸侯……李傕郭汜,都不是那种很有背景的人,但是内心里,同样野心勃勃。所以李傕之前,在得知汉帝要把弘农王妃许配给他的时候,才会那么兴奋。不为别的,只为能够如董卓那般,醒掌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非英雄造时势,乃时势造英雄!

而今关中大乱,看似危险,可是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岂不是最好的机会?

两人相视一眼后,不禁怦然心动。

“先生之计,果然高明。

不过,先生乃张将军差遣,张将军难道……”

“两位将军放心,我家将军早已厌倦凉州这苦寒之地。

若能攻入长安,我家将军只求能得一封地,别无所求。他,想要前往南阳,但也需要两位将军的同意。”

张济不想留在关中?

那就好办了!

李傕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先生所言极是,丞相待我等恩重,今日被乱党所害,我等岂能袖手旁观。郭汜,我已决定,兴兵讨伐乱党,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郭汜道:“你李傕受丞相大恩,我郭汜便没有受过丞相恩惠吗?

休得啰嗦,我这就召回兵马,你我合兵一处,讨伐乱党……到时候,看谁先攻入长安。”

两人说着话,相视一眼。

从彼此的眼睛里,都看出了一种莫名的狂热。

贾诩暗地里长出一口气,他闭上眼睛,心里却在默默念叨:子阳,但愿你能平安脱险!

第八十二章 风陵渡

秋雨,靡靡。

奔涌的河水穿越秦晋大峡谷,仿佛自天际而来。

黄河流经河口,被南北走向的吕梁山所阻,于是折向南流,奔腾与关中与河东之间。而后在潼关附近,又被秦岭支脉华山所阻,再次转向,奔流东海。风陵渡,就位于黄河东转的拐角处,也是河洛、关中和河东三地要津,成为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千百年来,它作为黄河要津,迎来送往,也不知有多少人通过这里,进入秦晋……

贾衢率部,驻守在一处高岗之上。

在这里,视野开阔。

一旦发生敌情,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并且迅速传讯于渡口。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也代表着一种信任。

丁夫人对他很是看重,当初丁辰和高顺被关押在洛阳狱的时候,贾衢便奉命保护丁夫人母子的安全。之后,他虽然未随同丁辰出战荥阳,却依旧负责保护丁夫人母子。

一晃近两载光阴,他从并州军中的小校,演变成为了丁辰的心腹。

可是,他的心里并不轻松。

“军侯,主公什么时候返回?”

就在贾衢沉思的时候,一名军校走过来,轻声问道。

“怎么?”

“倒也没什么……最近并州军明显增强了对这边的行动,昨天我们还干掉了一队斥候。

若主公再不回来,并州军就会发现这里。

到时候,再想要通过渡口,可就要变得麻烦了……”

这军校名叫曹一,年方十四。

不过,他却是曹昂的心腹,也是当初丁辰在渑池救下来的那些少年中的一员。他年纪最大,也最懂事,甚得曹昂喜爱。后来随着曹昂进入陷阵营,曹一也被编入军中。

贾衢笑道:“主公尚没有音讯,所以也不清楚何时返回。

你若是担心,不如去询问一下昂公子……不过,我估计你问了也没有用处,昂公子对主公何其依赖,若是主公不回来,他必不肯渡河。那样一来,咱们都别想走。”

曹一闻听,点头表示赞同。

贾衢和他聊了几句,抬头看了看天色。

突然,他沉声道:“对了,我刚才好像看到南面有动静,不如这次你来带队,去查看一下?”

“你呢?”

“我?”

贾衢笑道:“我就在这里盯着,顺便偷懒。”

曹一嘿嘿笑了,他点点头,道:“那我这就过去……军侯,你这边可要留些人手?”

“不用!”

贾衢摆手道:“左右天黑之后,咱们便回去。

你查看后可以直接返回渡口,我这边在观察一阵,若没有什么异样,也就回去了。”

“也好,那我先去了。”

曹一和贾衢打了一个招呼,便召集兵马,冲下高岗。

贾衢则目送曹一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雨雾之中,突然起身走到树下,解开了缰绳,翻身上马。

他打马扬鞭,冲下了高岗。

不过,他去的方向,与曹一等人的方向恰恰相反。

跑出去大约十里左右,贾衢勒马停下。

他双手放在嘴边,发出几声鸟鸣。

紧跟着,他翻身下马,站在了路边。

不一会儿,从路旁的密林中,行出了一队人马。

为首的青年,看上去年纪不大,来到贾衢面前,也跳下了战马。

“贾衢,情况如何?”

“你们怎地现在才来?我不是早就把消息传给你们了吗?”

“这可不怪我们……本来温侯是打算昨夜就追过来,但是被王司徒拦阻。

你也知道,那些凉州蛮子不好对付!特别是徐荣将军被那姓丁的家伙所杀,再也无人能够压制那些凉州蛮子。所以,温侯必须亲自坐镇,否则长安那边一定会乱起来。

今早,张将军被派去华阴招降段煨。

温侯这才腾出手来,率部赶来……他此次率三千飞熊军,距离此地大约还有三十里,天黑之前一定能够到达。

你这边情况如何?

为什么那些家伙,到现在还没有渡河?”

“丁辰没有回来。”

“啊?”

“前天夜里,蔡公之女失踪,丁辰带着庞德等人前去寻找,至今仍没有消息。

我觉得,温侯大可不必等他出现,只要拿住了他的家人,那丁辰自然会束手就擒。

所以,我觉得温侯若要动手,今夜就是机会。”

青年闻听,连连点头。

“温侯也是这个意思,他就是让我告诉你,今晚他会在女娲坳等候你的消息。

到时候你在渡口点火,火势一起,温侯就会率部杀至。这一次,你可算是大功一件。”

青年言语中,带着些羡慕。

可是贾衢却丝毫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如此,那咱们今晚,起火为号。”

“保重!”

青年带着人离去,贾衢则在路旁呆立片刻,这才上马。

他是并州人氏,入洛阳前,一直是在张辽帐下效力。

后来张辽把他派到丁辰身边,原以为会一直跟随丁辰,却不想在丁辰出征荥阳的时候,王允突然派人找到了他。王允是太原人,也是并州人氏,且名声响亮。贾衢身为他的同乡,自然也对他非常熟悉,甚至有些崇拜。王允找到他,告诉他董卓实乃国贼,而丁辰则是助纣为虐。他希望贾衢能为国效力,帮他监视丁宅的动静。

贾衢当时头脑一热,就答应下来。

可随着董卓迁都长安,贾衢也渐渐清醒过来。

特别是丁辰救下弘农王妃,更杀死王越,揭穿了王允的真面目后,贾衢就有些后悔。

但那时候,他却骑虎难下……

他长叹一声,伸手握住了马缰绳,翻身上马。

沿着大路,他一路疾驰,很快就抵达风陵渡。

所谓风陵渡,其实并非是一个渡口那么简单。事实上,这是一个以渡口演变而来的集镇,规模并不算小。集镇里,原本是酒肆旅店多如牛毛,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然而,自入春以来,王匡和张扬冲突日渐激烈。

有道是天无二日,国无二君。

一个小小的河内郡,竟出现了两位诸侯。

最初,张扬借居野王,河内太守王匡就不太赞同。只是在袁绍的劝说下,他最终只能同意张扬留下,但心里面,却非常不满。而今,袁绍正谋取冀州,无暇再顾及张扬。王匡就生出吞并张扬的想法……不成想,等他决定下手的时候,却发现张扬已经壮大起来,想要一口吞下,根本不可能……于是,双方便开始了一轮博弈。

博弈的手段,就是战争。

也正是因为这战争的出现,使得河内顿时动荡不安。

于是乎,风陵渡旋即就变得冷清下来,过往的客人越来越少,集镇便不复早先的繁华。

才不过半载,小镇的人口就流失大半。

贾衢返回风陵渡,天色已晚。

雨已经停了,小镇镇口点燃了一堆篝火。

镇口有兵马驻守,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晚上,这里的气氛似乎显得有些凝重……

贾衢心中诧异,翻身下马走了过去。

“咦,高将军怎地在此?”

贾衢走到镇口时,发现在镇口值守的人,已经换成了高顺。

他心里一紧,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强作欢颜,与高顺见礼。

高顺脸上的笑容,颇为古怪。

似笑非笑,上上下下打量贾衢,轻声道:“某在这里,自然是等梁道回来啊……”

“等我回来?”

贾衢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将军休要取笑,末将何德何能,有劳将军在此等候?”

“呵呵,你有的!”

高顺说完,哈哈大笑。

“若你不交代吕布兵马现在何处,我等又如何动手呢?”

“你……”

贾衢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

这时候,已不是考虑他是怎么暴露的,贾衢转身就要上马,却意外发现,不远处一匹白马上,端坐一员小将,怀抱一口大刀,正冷冷看着他,嘴角勾勒出森冷笑容。

庞德?

贾衢松开了马缰绳,仰天一声叹息。

他不再恐惧,反而显得格外从容,沉声道:“高将军,我想见主公。”

“好啊,主公就在镇上等你。”

“请将军带路。”

高顺眼中,闪烁一抹奇异的光彩,轻轻点头。

这个家伙,看上去倒是有那么一点门道……

++++++++++++++++++++++++++++++++++++++++++++++

夜色,越来越浓。

河面上飘起了一层雾气,弥漫开来,慢慢把风陵渡笼罩其中。

女娲坳,相传女娲当年就是在这里炼石补天,于是得名女娲坳。

吕布看了一眼天色,心中有些不耐。

“风陵渡,可有动静?”

“回禀君侯,尚无动静。”

“再探!”

吕布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的焦躁情绪强行压制,返回山坳之中。

迎面,魏续走了过来。

“君侯,何必要等那细作的信号?

咱们有三千飞熊军,只需君侯一声令下,便杀进风陵渡,想那小贼不在,他那些手下,定不足为虑。”

“愚蠢!”

吕布顿时大怒,喝骂道:“你若是能似那高顺一般,练出一支陷阵营一样的兵马,我又何需如此谨慎?小贼是不在,可那陷阵营却不能等闲视之。我这飞熊军同样难得,若因此而损失严重,我又该找谁讨要?记得,若遇到高顺,给我生擒活捉。”

魏续被他骂的一脸赧然,低着头不再言语。

看着他那懦懦的模样,吕布气不打一处来……你说那丁辰,怎地那么好运气?先有高顺相投,为他训练出来一支强兵;又有胡车儿那等义士,不惜搏命,也要保护丁辰。

而他的手下……

张辽,是因为他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才跟随左右。

除了张辽之外,吕布最看重的莫过于就是曹性,结果十里铺一战,却死于夏侯惇之手。

其余诸人,大都不堪重用。

这让吕布非常愤怒,同时也下定了决心,等到动荡结束之后,一定要招揽些人才。

就在这时,忽听得身后有人呼喊:君侯快看,风陵渡起火了!

第八十三章 诺言

夜色中,雾气弥漫。

而在浓雾中,却又是火光闪动。

虽然距离遥远,却可以看得很清楚……吕布见状,不由得大喜。

“魏续!”

“在!”

“立刻传令,飞熊出击。”

“喏!”

魏续立刻领命而去,原本平静的女娲坳里,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

吕布跨上赤兔马,一手挽住缰绳,一手持方天画戟,跃马而出,便冲向了风陵渡。

在他身后,魏续、侯成、宋宪三人各领以前兵马,紧随其后。

三支铁骑,在夜色中风驰电掣。

蹄声隆隆,大地也随之颤抖不停……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吕布已经看到了风陵渡镇口的篝火熊熊。

不过,镇口并无哨兵,格外寂静。吕布也不疑有他,一马当先便掠过篝火,杀进了风陵渡。

集镇里,鸦雀无声,连鬼影都不见一个。

宽敞的街道两边,点燃了一堆堆的篝火,仿佛是列队迎接吕布的观众。那一堆堆篝火,熊熊燃烧。街道两边,雾气弥漫,但却被这火光照映的通通透透。吕布一直冲到了长街中间,突然勒住马,向左右查看,而后拨转马头,露出了惊恐之色。

“不好,中计了,撤退!”

他嘶声喊叫,便要往镇外走。

可是,飞熊军正蜂拥而来,又怎可能马上撤离?

最前面的飞熊军停下来,可后面的飞熊军却止不住势头,于是乎便冲撞一起,人喊马嘶,乱成了一团。

吕布脸色铁青,大声喊道:“往后退,撤退!”

就在这时,从长街的另一端,也就是渡口方向,传来了一阵梆子声响。

那声音急促,刹那间从街道两边的房顶上,掀起了一件件蓑衣,显出一个个弓箭手。

他们也不出声,就开弓放箭。

密集的箭雨呼啸而来,在街道中间的飞熊军猝不及防,死伤无数。

吕布挥舞方天画戟,拨打雕翎。

“大家不要慌,不要乱,撤退,撤退!”

他嘶吼着,总算是让飞熊军逐渐稳定下来,一边抵挡飞来的箭雨,一边向镇外撤走。

“三姓家奴,既然来了,往哪里走?”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街尾传来。

紧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身披铁甲,手持双铁戟,胯下一匹乌骓马便冲了过来。

而在他身后,则是一队队刀盾步兵。

人数不算太多,大约只六七百人,却一个个尽显昂扬之气,随着那壮汉冲杀过来。

“吕布,典韦奉主公之命,在此恭候多时。”

那壮汉挟戟飞驰而来,距离吕布还有七八步时,陡然抬手打出三支小戟。

吕布在相府,已经吃过了丁辰小矟的亏,所以有所提防。他忙转身拨打小戟,而后跃马便冲向了典韦。只听铛一声巨响,双铁戟狠狠劈斩在了方天画戟之上。巨大的力量,令吕布、典韦二人胯下马齐声嘶鸣,连连后踢。吕布的脸色,随之格外难看。

三姓家奴这个名字,是在虎牢关下,由那张飞喊叫出来。

吕布深以为耻辱,所以听到了典韦如此称呼,顿时大怒。不过,他也认得典韦,十里铺一战,典韦曾与关羽联手攻击,令他险些丧命。而今看到只有典韦一人,吕布自然不愿放过对方,于是纵马上前,和典韦战在一处。一个方天画戟好似出海蛟龙,一个双铁戟,更如下山猛虎。两人在狭窄的长街上马打盘旋,眨眼间就是十余个回合。

而这时候,风陵渡镇外,也是喊杀声震天。

高顺指挥陷阵营,从飞熊军身后杀出。

失去了空间的飞熊军,再也无法发挥出战马的冲击力,面对着训练有素的陷阵士,飞熊军竟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连连败退。

而两边,则有两支骑军轮流发动攻击。

曹洪和青年则率领骑军,轮番进攻。他们并不与飞熊军直接接触,而是从两边袭扰,每次都以弓矢远射,射杀飞熊军无数。那青年,是曹洪的侄子,也是曹操的从子,名叫曹休。

讨伐董卓之战结束后,曹操在东武阳城休养生息,而远在吴地的曹休则单人独骑,千里来投,被曹操赞为‘吾家千里驹’。曹休精通骑射,更知晓兵马。他是奉曹操之名,与典韦统帅曹操在东武阳城训练而成的八百虎豹骑,前来风陵渡接应丁辰。

宋宪、魏续和侯成三人,已经失去了对飞熊军的控制。

三人在乱军中拼命的冲杀,奈何曹军攻势凶猛,而陷阵营更是步步为营,令他们难以脱困。

此时,风陵渡镇中。

吕布渐渐占居了上风,打得典韦狼狈不堪。

他没有留意到,从接到两边的巷陌里,行出两队兵马。

庞德、徐晃两人分列左右,见典韦有点撑不住了,于是齐声呐喊,便杀入了战团。

庞德年幼,可刀马纯熟;徐晃看似瘦弱,却力大无穷。

两人都是那种能在乱军中斩将夺旗的猛将,一俟加入战团,立刻打得吕布连连败退。

典韦也趁机缓过来,怒吼一声,持戟而上。

四个人,在狭窄的长街上,如走马灯一般战在一起。

吕布刚开始还能稳住,但随着三人配合越来越默契,他也越发的感到吃力!

“尔等以多打少,算不得好汉。”

吕布惊怒,大声喝骂。

可是,典韦三人却充耳不闻,仍旧围着他猛攻。

吕布越打,就越感吃力!

这还有一个丁子阳没有出现呢……如果那家伙赶来,今日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吕布也不敢恋战,于是催动赤兔马,方天画戟刷刷刷一连三击,逼退了徐晃,而后策马便往镇口冲去。长街之上,已经乱成了一团。飞熊军和曹军混战在一起,吕布也难以辨认。他只能疯狂挥舞方天画戟,也不管前方是飞熊军还是曹军,总之有人拦住他的去路,便一戟斩杀……就这样,方被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侯成,魏续,宋宪,休得恋战,随我突围。”

他在镇外,汇合了侯成三人,便合力冲锋。

有了吕布在前面冲锋陷阵,虎豹骑立刻变得吃力了。

曹洪和曹休挡不住吕布的疯狂冲杀,只能连连败退,被吕布生生杀出一条路来……

吕布匍匐马上,不停催马提速。

在他冲出去大约有三四里地之后,忽听得前方马褂銮铃声响。

一匹白色的战马,神骏丝毫不逊于赤兔,通体雪白,四蹄踏黄,拦住了吕布去路。

“温侯,哪里走?”

马上的青年,高声呼喊。

吕布抬头看去,忍不住咬牙切齿道:“丁辰,小贼!”

他怒吼一声,便催马冲了过去。

而丁辰,同样是满脸的杀气,迎着吕布便跃马而来。

他仿佛看到了胡车儿!

心中的杀机,也越来越浓。

“吕布,给我拿命来!”

丁辰厉声喊喝,身体猛然在马背上微微弓起,手中招魂矟更遥指吕布,蓄势待发。

吕布也知道,若他被丁辰拦住,那就必死无疑。

身后,还有典韦三人穷追不舍,他必须要尽快逃离才是。

自出世以来,从未有今日这般狼狈,也让吕布感到了莫名的羞耻,看着丁辰,眼中好像喷火。

两人都半蹲在马上,手持兵器相向冲锋。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二马照头的一刹那,两人同时在马上长身而起,招魂矟和方天画戟更在半空中,接连交击,火星飞溅。随后,二马错身,吕布头也不回,拖戟而逃。而丁辰则在马上猛然一个旋身,招魂矟半空中抡起来,呼的一声横扫千军,便砸向吕布。

说时迟,那时快,吕布觉察到不妙,忙抬方天画戟,一式苏秦背剑。

啪的一声,招魂矟狠狠抽在了方天画戟的戟身上。这一矟,力道千钧。吕布虽有方天画戟挡了一下,也只不过卸掉了一半力量。招魂矟势不可挡,抽在吕布的后背,打得那件唐猊宝铠顿时碎裂。吕布更在马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而后头也不回,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拖戟,整个人匍匐在马背之上,撒腿也夜色中狂奔而去。

丁辰也拨转马头,厉声喝道:“吕布,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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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升起,驱散了风陵渡口的浓雾。

一队队兵马,在打扫战场,而后缓缓退向了渡口。

丁夫人在曹昂的搀扶下,站在渡口上,翘首眺望。

“来了,来了!”

曹昂突然喊叫起来,手指长街尽头。

就见丁辰出现在镇口,纵马而来。

他来到渡口,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了丁夫人面前。

“阿姐,我回来了!”

“小辰,你没有受伤吧。”

丁夫人扑上前来,一把抱住了丁辰,仔细打量一番。

见丁辰并无大碍,她才算是松了口气,柔声道:“没事就好……小辰,咱们可以回家了!”

“是啊,阿姐和昂,终于可以回家了。”

丁夫人没有听出丁辰话语中的意思,满脸笑容。

“昂,送你娘亲上船。”

“嗯!”

曹昂搀扶着丁夫人,登上了渡船。

与此同时,蔡邕也在众人的扶持下,走上了船头。

一队队兵马,鱼贯而行。

丁夫人眼见渡口的人越来越少,却不见丁辰上来,心里不由得一动,忙上前两步。

“小辰,你为什么还不上来?”

丁辰正在和郭嘉说话,听到丁夫人的喊叫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对郭嘉道:“还是被发现了。”

“扈城亭候,这件事……你瞒不过夫人的。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咱们回到了东郡之后,再设法寻找,一定能够找到线索。”

“可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丁辰轻声道:“蔡娘子只是一个弱女子,若落入那虎狼成性的胡人手中,定难善了……

奉孝,回去之后,帮我告诉阿兄,就说我不管他有多少女人,他绝不能委屈了阿姐。若不然,我回去之后,定会找他麻烦……到那时候,你们可别再来指手画脚。”

说完,他牵着马,转身来到了渡口上,看着船上的丁夫人,露出灿烂的笑容。

可越是如此,丁夫人的心里,就越是紧张和不安。

“小辰,快上船啊。”

“阿姐,我不去了……”

“什么?”

“当日蔡公与我来长安时,我曾答应他,一定会保护蔡姐姐周全。

可现在,蔡姐姐不知去向,我要留下来找她……蔡公,请回去之后,安心做学问就是。我一定会把蔡姐姐找回来和你团圆。”

“小辰,你疯了吗?”

丁夫人顿时急了快走两步,就要下船。

可是,丁辰却突然举起手中招魂矟,搭在了船板上。

他手臂用力,把那块重达百余斤的船板挑落水中……

“阿姐,回去吧。

见到阿兄,别怪他,因为很多事情,他也是身不由己……嘻嘻,其实我有句话早就想对阿姐说,你脾气太大,有的时候真需要收敛一些。也就是阿兄性子好,换做别人,早就和你翻脸了!

放心吧,我找到了蔡姐姐,会很快回来。”

“小辰,你赶快回来,回来啊!”

丁夫人泪流满面,大声道:“阿姐求你了,和我一起回去,让你阿兄派人去寻找。”

“是啊,子阳!”

蔡邕则是一脸的惊讶之色。

他得知丁辰要留下来寻找蔡琰时,也不禁为之动容。

“子阳,你千万别冲动……若因为昭姬,而累得你们无法团聚,老夫岂不是愧疚死了吗?”

丁辰这时候,却上了马。

他看着船上众人,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郭嘉。

“蔡公放心吧,我一定能把蔡姐姐找回来的。”

说完,他不再赘言,拨马就走。

庞德和四名缇骑则紧随丁辰,齐刷刷上了马。

另一艘船上,高顺则瞪大了眼睛,看着丁辰突然破口大骂:“丁子阳,你怎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独自离开?”

“老高,你跟着我,没什么用处。

去东郡吧,帮我阿兄杀敌,那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好好干,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称呼你一声高将军……哈哈,我走了,你们保重。”

“姓郭的,拦住小辰。”

丁夫人指着郭嘉,厉声喝令。

郭嘉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脸的苦笑。

丁辰的决定,又岂是他可以阻止和劝说?

只是这样一来,他少不得要被丁夫人记恨……至少在丁辰回来之前,他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阿姐,莫难为奉孝,我要走,谁也拦不住。

我已经长大了,你看……连阿兄都奈何不得我,被我打得狼狈而逃。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你要保重啊。”

“阿舅!”

曹昂也醒悟过来,嘶声喊叫。

可是,丁辰已不再赘言,拨转马头,背对着渡口,摆了摆手,便催马离去。

黄蹄子长嘶,眨眼间就冲出了渡口。

丁夫人喊叫着,要下船去追丁辰,但是却只能看着丁辰几人的背影,消失无踪……

“夫人,别难过。

似子阳这样的奇男子,本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束缚。

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说不定那时候,还会为你抱一个侄子来,你不用担心。”

高顺从另一艘船上跳过来,走到了丁夫人身边劝说。

“可是……”

丁夫人却止不住泪水,半靠在曹昂的身上。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我,他甚至不会做饭,一个人又怎能习惯啊。”

曹洪和典韦相视一眼,轻声叹息。

他们想过很多种结局,却唯一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局面。

原本,曹洪对丁辰是非常不满。

但在这一刻,那一点不满,却烟消云散。

“阿嫂,咱们走吧。”

他走过来,搀扶住了丁氏。

丁氏没有再拒绝,只是看着丁辰离去的方向,突然嘶声喊道:“小辰,你要早点回来!”

那声音,在风陵渡的上空,回响……

尾声

初平二年,王允密谋诛杀董卓,更引发关中大乱。

原本,他以为诛杀了董卓之后,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掌控庙堂。却不想,贾诩游说韩遂与马腾成功,相继退兵,并且与李傕郭汜等人联合,形成了新的力量。

李傕郭汜在雍县集结六万大军,打出了清君侧,保护天子的旗号,与华阴太守段煨,以及函谷关守将张济联手,共十万凉州大军,浩浩荡荡兵临长安城下。

时,骑都尉张辽在华阴被段煨偷袭,惨败而走。

吕布更因为风陵渡一战身受重伤,根本无力迎战。两支兵马汇合一处,连夜逃往河东。王允在长安城中尚未来得及得意,就陷入了重重包围。

他心知,一旦落入李傕等人手里,必死无疑,于是便想要挟持天子,逼退李傕……

但未想到,此前他的盟友,安西将军皇甫嵩却提前觉察到了他图谋不轨。

于是密报汉帝刘协,又联合辅国将军伏完,假传圣旨将王允骗进了未央宫中,一举诛杀。

王允被杀之后,其三个儿子,两个侄子,也一并遇害。

随后,皇甫嵩命其子皇甫郦出城,与李傕郭汜谈判。

在他看来,杀死了王允,李傕郭汜自然会退兵。只是皇甫嵩却未曾想到,而今的李傕郭汜,经过了贾诩的挑唆之后,已经不再满足做一个诸侯。两人旋即假意答应退兵,而后趁皇甫嵩等人放松了戒备之后,率部冲进长安城,并且迅速控制了未央宫。

李傕郭汜,此前不过两个凉州军中的中层将领,与董卓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

二人挟持了天子之后,便纵马洗掠长安。

一时间,关中硝烟弥漫,战乱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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函谷关外,一辆马车随着汹涌的人流,来到哨卡前。

“马车上,什么人?”

一名凉州军拦住了车马,厉声喝问。

赶车的两个人,衣着朴素,看上去非常普通。

其中一个年长的男子道:“军爷,车里的是我家娘子。”

“你家娘子?让她出来。”

“万万不可!”

那男子连忙道:“我家娘子得了重病,如今昏迷不醒。

老爷让我等送她去长沙,找长沙太守张机诊治……我家娘子的病很严重,见不得人。”

凉州兵闻听,眉头一蹙。

“什么病,要去长沙诊治?”

“是伤寒病。”

“啊?”

“会传染的。”

那凉州兵闻听,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忙退出很远。

“可有公验?”

“有,有公验。”

男子说完,便从身旁的包裹里取出一纸公验,走过去递给了凉州兵。

那凉州兵在接过公验的时候,感觉到有一块圆形的事物落入手中。他先是一怔,偷眼看去,却见一抹金光闪过,顿时露出了笑容,连忙把那事物放入了随身兜囊。

“放行,放行……车上有病人,让他们先通过。”

他挥手召唤,那哨卡旁的凉州兵卒,立刻开闸。

男子回到马车上,向凉州兵道了一声谢,便催马离去。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慢慢悠悠,沿着官道缓缓驶向了关内。

“娘子,咱们终于离开那鬼地方了!”

赶车的少年开口,却发出了一种女人的娇俏声音。

而那年长的青年则微微一笑,轻声道:“是啊,从今以后,咱们就自由了,可以四处游历。

嘻嘻,不过我要先回家一趟,寻找一下我的亲眷。

陛下说过我的家乡在常山真定……嗯,等我找到了家人,咱们就去辽东,西川,去交州,好不好?”

“嘻嘻,娘子说的,自然极好!”

这两个人,其实都是女扮男装。

也难怪,这兵荒马乱的时节,若是女人打扮,天晓得会惹来什么麻烦?

就在这时,马车里传来了一声低弱的呻吟声。

两人忙把马车赶到了路旁的树林里,年长的女人撩起车帘走进去,就见那车中躺着一个柔弱的女子。她相貌极美,透着一丝冷艳的高贵气质,缓缓坐在车上,看着那女人。

“你是谁,这是何处?”

“娘子,休要害怕,我也是女人,只不过为避免麻烦,才男人的打扮。”

年长的女子笑道:“我姓赵,名叫貂蝉。

你之前被人掳走,我们救下了你。可你之后一直昏迷,我们也没办法,只好带你一起入关。

咱们现在离谷城不远,再往前就是洛阳。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冷艳女子闻听一怔,她张了张嘴,旋即又露出苦恼之色。

“对啊,我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抬起头,看着貂蝉,露出了茫然表情……

写在《水》龙吟》结束后……

15年,热血三国的游戏方找到我,定制了一篇三十万字的三国文,也就是现在的水龙吟。

其实在一开始,这本书的名字叫做《杀董》,而我想写的故事,也只是董卓进京后的一段。依照最初的构思,我是想要在结尾做一个完结,丁辰是一个引子,也是后来曹昂死后,丁夫人和曹操分手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游戏方认为,不希望这样的结束……

他们希望做成一个系列故事,一个热血三国的系列。

所以,我只好在结尾,留下了一个伏笔。

据最初和游戏方的商议,热血三国在水龙吟结束后,还有破阵子和大风歌两个故事。

但我不确定游戏方还会不会找我续写,也不清楚水龙吟的动漫效果会怎样。如果动漫出来后效果好,想必游戏方会找我继续后面的创作。如果不好……呵呵,我就不知道了。

总之,这是一个我很满意的故事。

或许有的读者认为我已江郎才尽,又或者觉得我写的不好,都没所谓。

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只能说,我已经竭尽所能,写好了水龙吟的故事。

犹记得当初创作时,我正处于一个低潮期。当时生活和感情都不是很顺利,以至于一再拖稿,到后来连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直到16年初,我陪着家人去三亚度假。在海边的房子里,突然来了灵感,文思泉涌,最终用一个月的时间把本书创作出来。

写完后,我曾找很多人询问意见,得到的反馈都还算是不错。

也正是这本书,让我重新提起了创作的冲动……

嗯,内心里,其实蛮感谢游戏方。

只是没有想到,一直到今年,才开始上传。

嗯,就是这样。

我会继续我的创作,长篇也好,短篇也罢,我会遵从我内心的想法去做。

之前不少朋友问我,什么时候开始恢复《余宋》的创作。我在公众号里回答过,现在再做一次统一的回答。

这一年来,我的精力主要是放在了民国和唐史方面,因为接到的题材,也多是以民国和唐史为主,期间还研究了一段《明史》。

两宋时久不接触,确实有些生疏了。

加之长时间停笔,以至于《余宋》的构思都已经模糊了。我曾几次想要继续创作,但实在是……续不下去。

重看《余宋》,总觉得有诸多不顺畅处,特别是光阴蝉的设定,也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所以我决定暂时放一放,开一本新书,也就是《大唐不良人》,同时也拿出一些时间,再好好研究一下东京梦华录和武林旧事,梳理清楚余宋的故事。我和阅文的合同,还有三本,而余宋并非三本之内。再三考虑之后,我想先把三本书的合同完成,然后重新提笔,续写《余宋》。不过到那时候,可能会有很大幅度的修改。

总之,我会继续创作,直到有一天我觉得,我真的江郎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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