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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为妖色》


第一章:破壳

我是一只黄莺,却,又不是一只黄莺。

我在蛋壳里憋得不行,缩着脖子啄破了蛋壳。但还来不及看清天空的颜色,我就重心不稳的一头从鸟窝里栽下树去。

就是这一栽,掉进了扶甦的手心,从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扶甦是天族的太子,在与魔族的大战中受了重伤,于阿罗仙山的圣华洞里闭关。

我出壳的这一天正好是他出关的日子。

我扑簌着翅膀掉下来,扇了他一头的灰。

他伸手接住我,同时对着我的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我嗓子一紧,对着他怯怯的喊了一句“父亲。”

扶甦笑起来很好看,眼睛亮亮的,用右手为我挡住右边来的风,他说,“你倒是灵得很。”

他侧过脸看了一眼洞前垂垂老矣的白狐,又转过脸来对我轻轻的叹息了一句,“你便叫熹央吧。”

熹央,这就是我的名字了。

后来我才知道,熹央这个名字说小了,也是那只白狐的名字,放大了说,扶甦养过的所有宠物都叫这个名字。

……

他将我裹进绢帕里,嘱咐我不要乱动,不要弄脏了他的衣裳,然后将我放进袖子里,伸手招来一朵白云,直往南天门去。

我被扶甦带进天宫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扶甦是个极厉害、派头极大的神仙。

我悄悄从他的袖口探出脑袋偷看,远远就见到乌泱泱一群人在白玉砌成的高大匾额下候着了,吓得我又赶紧将脑袋缩了回去。

扶甦落在白玉台阶上,脚下的白云霎时散了。

众人皆拂衣拜倒,以首点地,齐声呼道,“恭迎殿下。”

扶甦像一只高傲的白鹤,扬着脖子,略微拱手,便算作回礼,“众卿且起。”

众人遂起身,半躬着身,拱手与额比齐,将中间一条宽阔的通道留出来,行动整齐划一,连衣料摩擦声也半点不闻。

而后,从人群最前面走出一位执浮尘的白须老者。

他对着扶甦拱手行礼后,笑容可掬的朗声道,“魔族一战,殿下亲斩魔王莫乩,功垂千秋,天帝陛下特遣臣等相迎,另,嘱臣代赐‘寒灵仙剑’,以彰殿下之功。”

言毕,一随侍仙官高捧一白玉长盒,奉于老者面前。

“扶甦叩谢天帝陛下天恩。”扶甦从容不迫的跪下,双臂高举,作接剑状。

老者抚须而笑,将手中浮尘交与右手边位一的白衣侍者,又在位二白衣侍者手中的白玉盆里净了手,最后才去将那一白玉长盒打开。

盒中一柄宝剑寒光森森,长约三尺六寸,暗合三百六十周天,剑宽一寸八分,合天罡半数。

只是,凭我的眼力,除了觉得这剑华贵精致,实在也瞧不出其他的精妙来。

白须老者取出寒灵仙剑,郑重的将剑交与扶甦手上,而后退开几步,领着众仙又是深深一拜。

扶甦将剑握住,缓缓站起,神色宠辱不惊,缓步由正中的白玉长阶走进南天门中,一派贵不可言。

进了南天门,由一十六位青衣仙侍在前引路,身后跟随八位金甲战将,一路缓行。

所及之处,仙侍仙官皆驻足行大礼,恭谨万分。

我尝试着探出脑袋细看,每每都被扶甦压着脖子按了回去。

到最后,他干脆定住了我身子,任由我像个陀螺一样在他宽大的袖子里打滚。

偏偏扶甦又走得极慢,一路行来,到听见“恭迎殿下回宫”这句话罢,已足足花去了大半个时辰,我几乎被颠得吐出来。

扶甦将我从袖子里取出时,我正晕晕乎乎不知所以,口水淌了一帕子。

他皱了皱眉,有些嫌弃的将我递给面前的一位容貌娟丽的仙侍手里,“你将它好好养起来。”

“是。”仙侍白觅双手接住我,温柔的捋了捋我乱糟糟的绒毛,又笑问道,“是将它送往千兽阁么”

“嗯,带下去吧。”扶甦点头,旋即欲转身进内间去。

我一听这话,以为扶甦是要弃了我的意思,也不管自己脏不脏、晕不晕了,奋力从白觅的手心里挣出来,扑簌簌撞进扶甦的怀里,用爪子拽着他的衣襟,蹭得他胸前亮晶晶一片口水,小声又急切的发出简短的音节,“不不不……”

扶甦眉头皱得更凶,一脸嫌恶。

“哎呀。”白觅脸色一白,忙伸手要来捉我。

“不不不……”我愈加慌张,挣扎着便要往扶甦衣襟里面钻。

“罢了。”扶甦抬手,止住白觅的动作,颇为无奈的瞥了我一眼,“就将它养在纬罗殿里。”

就这样,我成为了第一个被养在寝殿里的……额……活物?

……

仙侍白觅为我做了个白玉的笼子,用翠色丝绒垫了个小窝,陷进去暖呼呼的,很舒服。

我知道,白觅并不喜欢我,但是却装作很喜欢我。

她总是在扶甦回寝殿之后过来给我喂食,顺便带一捧时兴的娇妍的花,用天青色的瓮子养在扶甦的书案上。

然后走到我身边,低伏着腰,用白玉扁匙将碎花、碎草舀到小食碟里,又送到鸟笼里。

天水色的薄纱裙随着她的动作飘飘荡荡,她眼角的余光始终是落在扶甦身上的。

她把我看做扶甦之前养过的任何一只宠物。

扶甦在的时候,对我很殷勤,吃的喝的紧着我,扑腾她一头灰,她也笑笑就罢了。

若是扶甦有几天不回来,她就懒得理我,记得起来就隔两天送两朵花、两片叶子扔在我的笼子里,要是记不得了,我就得挨饿。

扶甦性子极寡淡,不喜人伺候,常出入纬罗殿的也不过是白觅,负责打扫、整理,也多是在扶甦不在的时候才被允许来,后来多了给我喂食的事儿,才有机会多见几次扶甦。

所以,我进了纬罗殿之后,扶甦总是有意远着我。

我每每凑近他,他都用袖子将我拂到一旁去,或干脆将我关进笼子里。

但偏偏,我是只脸皮极厚的鸟,他越是对我这般,我越是想尽办法缠上去。

扶甦的书案上每日都累着好几摞公文,他每日都得花去好多时间来批阅,常常在书案前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

而这时,我可一点也不无聊。

我停在扶甦的书案上,从一摞公文跳到另一摞公文上,扯着嗓子乱叫乱唱。

第二章:挨饿的宠物

扶甦袖子刚扫过来,我便眼疾爪子快的跳开了,立在他的茶盏沿上,骄傲自得的弯下脖子呷一口水,又继续扯着嗓子乱叫。

扶甦放下手里的狼毫,用手指来点我的脑袋,被我灵活的让开了。

他皱了皱眉,又无奈的笑起来,“从没见过像你这般,叫得如此难听的黄莺。”

我对这句评价十分不满,什么叫我叫得难听,我也是没见过旁的黄莺,要是见到了,比一比,我定是歌唱得最好的。

于是又发狠的绕着他脑袋打旋儿,叽叽喳喳的叫得更欢。

扶甦终于认输,一面端起茶盏来欲饮,一面无奈道,“你叫得极好听,只是听得我容易分神,你且去月台外叫去。”

“等等,”扶甦将茶盏凑在唇边,又迟疑着挪开,眼神不善的看向我,“你刚刚是不是又偷喝了我的水?”

我转了转眼珠子,迅速飞回笼子里,用爪子趴着笼条狡辩,“没有没有……”

扶甦握着茶盏,起身到曲足案边去重新倒水,又想起才让外间候着的侍婢将整套茶具都拿出去,换那套青白玉的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茶盏在手心里摩擦了一圈,竟仰头将水喝了下去。

我惊得几乎眼睛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震惊又心虚,用少会的话结结巴巴的试探着问,“殿……殿下……病了……吗?”

扶甦重新在书案前坐下,侧脸睨了我一眼,轻飘飘的叹息,“快了。”

……

我在纬罗殿里长到三百岁,还是一只黄莺,要说有什么大作为,便是年龄长了,会说的词多了一百来个,还有就是,在这纬罗殿里愈发无法无天、天不怕地不怕起来。

扶甦仍是每天都忙,对我也仍旧是表情淡淡的,不爱搭理我,但我在他身上蹦上蹦下,与他共饮茶水,甚至在他袖子里打个瞌睡,也都没有再挨过骂。

刚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开心过一段时间,觉得自己与扶甦亲近了不少,但时间一长,我更觉得这纬罗殿四四方方,委实太小,无聊得紧。

……

我躺在观月台上晒太阳,瞌睡沉沉,无所事事。

我别过脑袋去看扶甦,他难得没有忙,正靠在榻上,单手拿了本古书在看,偶有清风习习而来,拂动他洁白的衣袖,恍如谪仙。

我跳上他的肩,顺着胳膊摇摇晃晃的蹦到他手心里,趴下身子,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大拇指,抬头又冲他眨巴眨巴眼,“出……出……”

扶甦看也未看我,简短的答道,“不行。”

我垮下肩,十分不满,“为么……”

扶甦将我从手心挪到肩上,而后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继续将目光投向书页,“天族戒律森严,你出去要闯祸。”

“不不不……”我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恳切,扶甦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他偏头想了想,但说出的话又大大的泼了我一盆冷水,“你且好好修炼,若你修炼得道,成了人形,我再放你出去可好?”

“哼……”又是拿话框我,我在纬罗殿已三百年,就算平日修习不甚用功,但好歹也是在天地灵气汇聚的宝地里,连话也没说清楚呢,还指望什么成人形。

扶甦见我气鼓鼓的样子,不安慰也罢,反而笑起来,“平日让你修行,你总偷懒,如今,也该知道用功了。”

我拧过头瞪着他,但明显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他反而笑得更灿烂,“你盯着我也没用,纬罗殿被我设了结界,你一日不成人形,就只能一日日待在这儿了。”

我气极,一口啄在扶甦的脖子上,然后以迅雷之势,飞快的扑腾开去,立在美人瓶里插着的梅花枝上,居高临下的继续瞪着他。

扶甦皱起眉,侧首望向妆台上的铜镜,镜中人容貌俊朗,肤色白净,一点红痕在脖子上显得尤为明显。

我不由有些心虚,原本凶神恶煞的气势弱了下来,担心扶甦当真生了气。

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几句话讨好一番,扶甦的眉头已经松了下来。他手指纤细,骨节分明,轻轻从脖子上掠过,原本明显的红痕便完全消散了。

他抬头看我,眼里盛满了无奈与忧心,“熹央,你说你被我宠得这般,我如何敢放你出去。”

我将头弯进翅膀里的绒毛里,生起闷气来,“你哪里宠着我了?哪儿也不让我去。”

扶甦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一时又笑着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当下还好,若真有一日成了人形,再着人教你规矩吧。”

……

扶甦是未来的天帝,每十年皆要往六界去巡视。

这是他离开印栖宫的第十六天,我已经饿了四天了。

眼看着白觅是彻底把我忘记了,就偷偷的从笼子里跑出去,一狠心,把扶甦养在观月台上的宝贝得什么似的仙药给啄着吃了,味道是苦了点,但是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哎,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才回来。”我趴在观月台上,看七彩的神鸟在七彩的云层里穿进穿出,一边想想扶甦,一边暗暗的下决心,“我可得好好练习说话了,下次白觅再饿着我,才好和殿下告状。”

“熹央。”装模做样的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心里是清楚的,一张口又成了叽叽喳喳的鸟叫。

“算了吧。”我一低头,迷迷糊糊的沉进了梦里。

是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我变成了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双鬟髻上缠着银色的铃铛,随着我蹦蹦跳跳的步伐发出急促又欢快的声响。

扶甦在我前面走着,一直没有回头,我追不上他,他也没有停下来等我。

昏睡中被饿醒,恐怕我也是这天族的第一人,哦不,第一鸟了。月台外已经布上了星辰,深蓝色的云里藏着月神的寝殿,已经很晚很晚了。

“醒了?”扶甦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过来。

我快速的跳起来,但是纤细的小爪子却明显支撑不住我圆滚滚的身子,“啪嗒”一下重重的仰面磕到观月台台面上,好一会儿都回不了神。

第三章:漂亮的人形

扶甦提着我的脖子,把我揪到他的书案上,然后翻开一本几乎已经退成白色的竹简,不再理我。

我索性趴在他的琴谱上,耷拉着眼,细声细气的抱怨,“殿下,我大概是得病了,脑袋疼,爪子也软了,看来你又得换宠物了,哎,我可能要死了,你也别……”

我脑袋猛的清醒了一下,挣扎着把头抬起来,不可置信的冲扶甦喊,“殿……殿……殿下,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会说好长一段话了。”

“殿……殿下?”我扑腾着翅膀往扶甦身边挪了挪,正准备好好向扶甦自我夸耀一番,他离开的日子,我练习说话多么多么的努力,于是突飞猛进,有了这样大的成就。

但,话头没起,扶甦就冷冷的瞥了我一眼,“偷吃了那么多仙药,总该是要起点作用的。”

我眼睛一闭,果断趴下装死。

……

之后的日子,我过得更惨,扶甦属意白觅每四天才喂我一次吃食,说要给我好好长长记性,同时又用一批新的仙药替换了被我啃坏的。

开始的几天,我虽然饿,但也只敢瞪着那些仙药,心里暗暗的讨伐虐待宠物(也就是本黄莺)的太子殿下。

我虽然是受了扶甦一口仙气,通了人性,懂了人语的鸟,但是本质上也就仅限于此,和可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的天神还是存在着莫大区别的。

撑到第三个四天的时候,我饿得实在不行,就趁着扶甦不在,偷偷的啃掉了一株仙花的一小片叶子。

扶甦回来的时候,照例亲自浇花,却没有发现我偷吃。

我暗暗高兴,觉得自己已经成长为一只有勇有谋,善于毁尸灭迹,不留痕迹的黄莺杰出代表了,胆子也逐渐大起来,从饿得不行就偷吃一片叶子,到了后来一无聊就吃掉了一朵花,想了想又忍不住的吃掉了另一朵花。

最后,我守着光秃秃的杆子欲哭无泪,“完了完了,我之后得饿死了。”

果然,扶甦发现了,把我原本四天一次的大餐日调整成了十天。但是奇怪的是,他依旧把他的仙药养在观月台上,甚至没有对我设禁制。

我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想,难不成是扶甦要考验考验我禁不禁得起诱惑?

我假正经了两天,就耿直的用行动证明了,“对不起殿下,我真的是一只禁不住诱惑的鸟。”

一来二去,我几乎把天族所有的仙药都品尝了一遍,而换来的代价就是我的正餐被无限期的取消了……

……

天宫的日子缓慢,无所事事,但是我突然细细想起来,对于阿罗山的记忆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了,而现在的我这只鸟,已经是三百多年后的鸟了。

我每天算准了时辰,扶甦去圣殿朝拜天帝,又被众仙朝拜的时候,我就从笼子里跑出来啃花吃草,掐着点在扶甦回来之前,蹭干净嘴,躲回笼子里装死。

但,河边走多了,总得被鱼溅一身水。

这天,我刚啄了一口花叶子,连青草汁的味道都还没品出来。

扶甦就站在了我的背后,“还够吃吗?”

我一惊,连把嘴里的叶子吞进去都没来得及,就下意识的扑腾着翅膀往观月台外跑。

这一下,却忘记了扶甦的寝殿设有结界,我根本出不去,重重的撞在结界上,又被结界的力量反弹回来,狠狠的摔在地上。

“疼。”眼泪涌出来,湿哒哒的黏住了睫毛。

我一面伸手去护住可能已经成为几瓣的屁股,一面胡乱的抬手抹了抹眼睛,“真疼。”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太对……是什么呢?是……咦?这是谁的手?……这……手……天哪,我居然长了手?!

我猛地抬头望向扶甦,他眼里有些怔忪,迷离不清,眼角微微有些红,然后轻轻错开了我的眼睛。

我手脚并用的几下爬到铜镜面前,镜子里的我,居然真的成为了一个人。

黑色的长的散乱的头发,纤细的雪白的长长的手臂和腿,赤裸着的身子在风里些许有点冷,原来没有穿衣服的人竟然是长成这样的。

我又往铜镜面前凑了凑,还没来得及再细看,扶甦已经一挥袖,为我添了一件衣裳,是鹅黄色的长裙,领口和袖口的地方绣着淡粉色的精巧的花。

“我成了人形了!”我欢呼着,站起来想要跑到扶甦跟前去。

但是一抬脚我却突然找不到重心,直挺挺的摔下去,眼看着又要与地面来个疼痛的接触,就被扶甦拦着腰提了起来。

我晃了晃脚,抬头冲扶甦笑起来,“腿太新了,还不大会用。”

扶甦难得的笑了笑,转身走到榻前坐下,然后伸手在身边的位置轻轻拍了拍,“过来。”

“嗯。”我傻笑着答应了一声,刚迈出脚就又听到扶甦冷冷冰冰的声音,“慢点走。”

我提着裙子,一蹦一跳的过去,怎么样都还是像只鸟。

在扶甦旁边坐下,顺着他的手势变成了背对着他的姿势,然后面前凭空多出一个妆台来,上面立着雕着凤凰合欢花的铜镜,摆着黑檀木梳子、胭脂膏子、耳坠子、银色小簪子。

扶甦比我高出好一截,即使坐在我身后,也能从铜镜里看到我。

他握着梳子为我梳头发,绾成髻子,配上簪子,很生疏,但是最终还是很好看的。

我自己把小珍珠串成的耳坠子戴上,凑近了铜镜看里面的那个我。

除了白觅,我没见过别的女子,所以这样一对比,只觉得生成的这张脸,倒是真的比白觅要美上几分。

我转过头,扶甦已经重新坐在了书案前去,不再看我,又是冷冰冰的了。

我摸了摸耳朵上缀着的珍珠,甜甜的冲扶甦笑起来,“殿下,当下我可变成人形了啊,你之前可说过要放我出去玩的,你堂堂天族太子,可不能说话不作数的。”

扶甦低着眼睛,像是没听到,不曾理我。

哼,不理我也不行,我是铁定要出去玩的,做鸟的时候,印栖宫还够我闹腾施展,当下做了人,里外两间屋子委实太小了些。

第四章:小仙娥

我从一只鸟,变成了一个人,这感觉很奇妙。

很快,我学会了正常走路,学会了帮扶甦找书、磨墨、养仙草,也学会了擦粉、画眉、爱美。

我日日都欢喜着,也更加向往纬罗殿外广阔的天空。

只是,每每我想要扶甦履行承诺,提出要到印栖宫外去玩的话时,他总是不予理睬。

偶尔我闹得凶了,他便轻飘飘的回我一句“时机未到。”

我心中十分不满,但同时也逐渐意识到了另一件比出去玩更重要,也更现实的事。

原本做鸟的时候,每顿吃两三片叶子,一两朵花,我就能饱了。

可做了人之后,就是把一盆花,连着叶子、花、根都嚼碎了吞下去,我也依旧饿得前胸贴后背。

连着过了一段时间这样的日子,我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是夜,扶甦坐在榻上,闭目打坐。

他白色的长衫被榻前的夜明珠一照,透出微黄色的光。

整个寝殿安静得只能听见我的呼吸。

我变回黄莺,在梁上绕了好几圈后,悄悄落在扶甦的肩上,然后滑下来,化成人形。

我用胳膊轻轻从背后圈住扶甦的脖子,凑近了他的耳朵,小声抱怨,“殿下,我饿。”

说完,肚子还十分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

“仙药不够吃?”扶甦只把眼睛掀开一条缝,侧过头瞥了我一眼。

我从榻上跳下来,赤着脚飞快的在扶甦面前转了一个圈,“殿下,你看,我现在可是个人呢。一百只,啊不,两百只黄莺也不能把我扛起来呢。”

扶甦无可奈何的看着我,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倒不如一只鸟好养了。”

“我好养的,”我腻过去,拽着扶甦的胳膊撒娇,“那点子仙草是当真不够吃的,我好不容易成了人形,这会子饿死了,殿下之前花在我身上的苦心不就白费了吗?”

扶甦瞥了我一眼,将袖子从我手里扯回去,“那依你之见,我的苦心要怎样才算是一丝一毫不浪费的呢?”

我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揶揄,仰着脸笑嘻嘻的答道,“除了多些吃食外,如果再放我出去玩玩就再好不过了,这屋子太小了,我的胳膊腿都是新的,拘在这屋子里,没有用处,久了可不就废了,到时候就白成了一遭人了,可不也浪费了殿下的苦心?”

扶甦没有被逗笑,反而更认真的看向我,“熹央,你当真想要出去?”

“嗯。”我点点头,“你常不在,我实在太闷了。”

扶甦又轻声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在印栖宫里,有我惯着你,你自然能无忧无虑,可一旦出了印栖宫,你只怕会身不由己。”

“生不由己?”我并不懂这个词语的意思,我只知道,“扶甦,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扶甦愣了愣,旋即笑起来,带着几分释然,伸手抚上我的长发,“是,不是还有我吗……”

扶甦挥响了殿前的铜铃。

片刻,一名女官从殿外进来,低着头,隔着榻前的凉玉屏风徐徐跪下,“殿下。”

“下月,去司仙司唤五名仙侍入印栖宫。”扶甦吩咐道。

“是。”女官又一叩首,复低头出去。

……

一月后,我脑袋里装着临时学来的半罐子宫规,被扶甦安排进了司仙司,又以新选仙侍的身份,与其他四名仙娥一起被选入印栖宫。

我换上和其他仙侍一样的烟粉色长裙,梳成统一的双螺髻,从司仙司大殿领过书着“印栖宫”的玉牌,听了一顿不怎么听得懂的训示,就由白衣女官带着出殿,一路往印栖宫而去。

我虽从蛋壳里蹦出来就被扶甦带上了天宫,如今也有三百年了,但是我却从未出过扶甦的寝殿,对于天宫的印象片面的停留在了高大的蓝天门,扶甦还算宽广的寝殿,以及从望月台看出去就能望到的月神殿,正经的连印栖宫的全貌也不曾见过。

我一路看过去,云层里错落着宫殿,或高大严肃,或精巧雅致,各色花卉、药草、大树大都是我从未见过的。

路过秋华池的时候,一位蛇尾人身的黑衣仙子正对着水仔仔细细的泯头发。

她远远见到我们过来,突然娇笑着扬起蛇尾,甩了我们一头一脸的水。

要知道,我可是一只鸟,最是怕蛇。

乍一见她黑亮粗长的蛇尾,我几乎吓得化为原形。

还好,心里始终记得扶甦说过的万事不要惹人注意的好,这才咬紧了牙,哆哆嗦嗦的藏到白衣女官的背后。

蛇尾仙子笑得更厉害,还想再闹一闹。

白衣女官却抢先上前一步,拱手作礼,说道,“红韵上仙安好,多相奉命送仙侍入印栖宫,望上仙见谅。”

红韵不悦的皱了皱眉,一跃入水,连涟漪也没有惊起来,就在池中消失不见了。

有了这样的小插曲,人群动起来时,我便故意往仙娥中间挤了挤。

天宫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危险了些,别我还没吃上大餐,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

……

同去的几个仙娥年龄都不大,也都是刚从各地被选入天宫的,自然对一切都感到新奇。

故,一路走过去,见多相不怎么管,稍胆大的也就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你从什么地方来的?”一个眼睛大大的仙娥拉住旁边瘦瘦的仙娥,笑嘻嘻的问她。

“从北海。”瘦仙娥压低了头,有些腼腆和害羞。

“你呢?从哪里来?”大眼睛仙娥得到了答案,又转过来扯住另一边正瞅着桥下两人高的大白鹤的我。

“我?”我怔了怔,糟了,扶甦说让我说自己从哪里来的?

“问你呢?”大眼睛仙娥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我。

“嗯。”我想了想,笑着用手指了指她旁边,正同她一起望着我的瘦仙娥,“同这位姐姐一处来。”

“你也是北海来的?”瘦仙娥往我面前凑了凑,看得出来对我有些怀疑,“你是哪一家的?我怎么……”

“别说话了,要到了。”领头走着的多相女官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喝了一句,刚好打断我们的对话。

我们走上白玉拱桥,已经可以看到印栖宫了。

一纵宫殿从百米外的地方整齐排开,笼罩在一片幽蓝的云层里,高大的白玉顶上嵌着金碧辉煌的牌匾,上书“印栖宫”。

第五章:用膳

我们安静下来,列成两队,整齐的跟着多相女官走下长桥,片刻就到了门前。

宫殿门前站着三个与我们打扮不同的仙侍,为首的刚好我认识,正是白觅。

她穿水清色的长裙,簪着碧玉钗,看见我们走近了便迎上来,与领队的多相女官互道了礼,笑盈盈的说,“有劳多相姐姐了。”

多相女官略一点头,态度不冷不热,将手里的名帖递过去,“这些仙娥都是从下界刚刚上来的,之后教导的事都得你费心。”

“是,谢过姐姐。”白觅接过帖子,转手交由身后的紫衣仙娥,又与多相女官互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就亲自送了多相女官离开。

片刻后,白觅倒回来,脸色已经不像刚刚那样亲热了。

她对着紫衣仙娥说了一句,“白药,他们就由你来教导、安排吧。”

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走进宫里去了。

相比白觅而言,这个白药就亲切多了,亲自把我们带进去,一路上把印栖宫里的建筑、要求、忌讳等都一一说明,胆大的提个问题,她也笑吟吟的解答,一点也不拿架子。

我们一行被安排在一个小偏殿里,名为“丹紫阁”。

刚刚在各自的床上放下行李,一个绿衣小仙娥就在房门口探出头,欢快的朝着白药笑着,“白药姐姐,白觅姐姐让去用膳呢。”说完,一转身跑开了。

一听见用膳这两个字,我几乎都要欢呼起来,这才是本黄莺的根本追求好不好。

听扶甦说,成神后方不知饥渴,而一般的神仙虽然不吃不喝不会饿死,但是也会难受得紧,所以日常也是要同我一样进食饮水的。

也不知道神仙是吃什么的,也是树叶子花瓣什么的?

仙娥都聚在离主殿很远的西北偏殿里用膳,一条长膳桌放在偏殿中央,各仙娥们已经陆续在膳桌边坐好,我们几个新来的安排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

膳桌上密密麻麻的放着膳盘,每二十个盘子为一组,放在一处,供八个仙娥食用,各组相同,以此类推,重复到膳桌的尽头去。

我数了数,一个印栖殿,就住着扶甦一个主人,竟然得要六十四位仙娥伺候他一个人。

而这一圈仙娥里,白觅和刚刚见到的绿衣小仙娥还不在列中。

我的目光在殿里绕了一圈之后,最终还是落在了面前的膳盘里,管他呢,填饱肚子才最最最重要。

膳盘里的东西还真不是什么花呀叶子呀,但我也都不认得。

离我最近的这一个盘子里,满满的堆着八个圆滚滚,带红尖,下面还缀着一片碧油油的叶子的东西,凑近闻一闻,甜甜的像花一样的香气。

我伸手想拿一个尝尝,却被身边的大眼睛仙娥可海儿狠狠打中了手背。

我缩回手,一边揉揉手,一边看向她。

她正用她的大眼睛瞪着我,一副抓鼠猫的像,“小坏丫头,没规矩!”

我本想瞪回去,无奈可海儿长得比我高也比我壮,我心里打量了一下,大约是打不过的。

于是干脆认怂,瘪着嘴,眨巴眨巴两点泪花子出来,委委屈屈的说,“姐姐,我饿。”

可海儿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再说话已经换了副语气,压低了声音凑近我耳朵,“我可听说这印栖宫里管得可严了,那位白觅姐姐,惩罚仙娥可厉害了呢,她没到,咱们是不能先吃的。”

我抬头环视了一眼,果然仙娥们虽早已落座,这会儿却宁愿守着一桌子膳肴发愣,也没有起著的。

“为什……?”我疑惑的发问。

“嘘!”可海儿紧张的打断我,对着我一阵子挤眉弄眼,“你小声点。”

我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为什么呢?”

“因为啊……”可海儿刚起了个话头,眼睛滴溜溜的在周围的仙娥身上溜了一转,突然就不说了,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转开了话,“这人多,先不说了。”

之后她又拉住我的手,颇有些洋洋得意地补充,“老实告诉你,司仙司的供笔侍童可是我哥哥呢,我和你们这些仙娥可不一样,但是你放心,你叫我一声姐姐,之后有什么事我会罩着你的。”

我点点头,其实罩不罩着我并不重要,现在能让我敞开肚子好好吃一回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白觅姐姐。”不知是哪个仙娥叫了一声,其余的仙娥都连忙站起来。

我被可海儿提溜着膀子也跟着离了座,学着众仙娥的样子乖乖巧巧的低下了头。

白觅昂着头,像极了天宫里的大白鹤,穿过人群,走到膳桌最上处的位置,低低的压了压手,“坐吧。”

“是。”仙娥闻声坐下,一句杂声也没有。

绿衣小仙娥从纹着芙蓉牡丹的八宝小食盒里捧出五盘精致小食,并一壶百花蜜,一字在白觅面前空出的七尺宽桌面上。

“用膳吧。”白觅朗声说道,然后执起著,自顾自从白色八角碟子里夹起一枚翠皮点红珠的粉团放进口中。

以下仙娥这才纷纷拿起筷子。

我飞快的从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枚早就看中的红尖圆团子,一口咬上去,甜蜜的汁水填了满口,不由得连连又多啃了几口。

侧目看到另一个碟子里盛着制成玫瑰花样的点心,眼看着一人夹走一个后,盘子里只剩下一个。

可海儿才吞下一个,筷子就直直的伸向了我的那一份,我连嘴里的东西还没有啃尽,就连忙伸手从盘子里一把抓住点心,抬头冲可海儿咧着嘴笑起来。

可海儿的筷子慢了一步,只能瞅着我的样子恶狠狠的瞪眼睛,“瞧你那样,像是没吃过东西似的。”

“嗯,没吃过呢。”我眨巴眨巴眼睛,将手里已经被啃得面目全非的红尖圆团子凑到可海儿面前,“姐姐可教教我,这是什么?甜得紧。”

可海儿皱着眉,颇为嫌弃的提溜着我胳膊上的薄纱转了弯,将我手里直淌水的圆团子移开,“这个也没见过?不过是仙桃罢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六章:侍药

“那这个呢?”我又将另一只手上拽着的玫瑰样式点心送到可海儿面前。

“这个……”可海儿还没来得及回答。

之前带我们进来的白药突然在我们背后出现,笑着对我们坐在一处的几个新仙娥说道,“白觅姐姐让去呢,你们跟我过来。”

我撂开仙桃,着急忙慌的将玫瑰点心塞进嘴里。

侧过头往膳桌头上望去,白觅已经放下了筷子,正拿着帕子拭嘴,面前的点心盘子里的膳食几乎连动也没动。

我心疼膳桌上剩下的许多我连见也没见过的吃食,趁着大家起身又转身的瞬间,偷偷从一个膳盘里胡乱抓了一把果子塞进袖子里,这才万分不舍的跟上去。

……

白药将我们引入一处较小的偏殿中。

白觅与之前见过的绿衣小仙娥并排坐在上位,手里分别捧着一本册子,正细细看着。

听见我们进来,绿衣小仙娥便撂下手里的册子,笑着迎上来,“白药姐姐来了。”

说着,就将白药引到自己原来坐着的位置上坐下。

白觅只抬头冲白药略微点了点头,复又低头将目光落到手中的册子上。

白药和绿衣小仙娥倒还好,自转过一边去小声说话,倒是把我们不尴不尬的晾在另一边。

我与仙娥们并排站着,目光垂到脚尖。

白觅喂养过我数百年,却不曾知道扶甦为我取的名字,且如今又得了人形,她更是认不出我的。

但是心里记得扶甦的嘱咐,只怕重重吸一口气,就被白觅看出破绽。

于是,只好敛声屏气,更加把头向下低了些。

等了许久,我的脚快要站不住,白觅才终于将手里的册子放下。

她用下巴尖瞟了我们一眼,厉声说道,“如今你们已入了印栖宫,便当以太子殿下为尊,熟背宫中戒律,若有违者,当受宫规。可记住了么”

“是。”我慢了一拍,还是勉强跟住了其他仙娥的声音。

“蓬雾,”白觅对照着名册念出一个名字,左边第一位仙娥低低答应了一声,便站出来。

白觅看一眼,又继续念下一个仙娥的名字,“斯月……孳生……钟玉……可海儿……熹央……”

“是。”我有样学样,低声应是,然后站出来对着白觅躬身行礼。

一一行礼毕,白觅偏头对身边的绿衣小仙娥递了个眼色。

绿衣小仙娥会意,方站起来,清了清嗓子,“你们五个都是以侍药之职由各处选上界的,今后便去东后殿‘仙草园’侍弄殿下的仙药,你们需要做的事儿,之后会有仙草园的掌事宫女细细说与你们听,但是大体的规矩你们得知道清楚……”

规矩说了足有半柱香时间,从行礼、说话、用膳到沐浴,种种事无巨细,和扶甦之前让我看的宫规大同小异。

“都听清楚了?”绿衣小仙娥以此划下句点。

“是!”我们皆点头应下。

绿衣小仙娥点点头,回身对白觅行了个礼,问道,“姐姐还有什么吩咐?”

白觅抬头,蛾眉轻挑,扫视我们一圈,冷声道,“你们需记得,印栖宫里规矩虽多,但最紧要的一点便是,殿下喜静、厌生,起了心思要往上凑的趁早便了了心思,惹怒了殿下,你们这般修行也就算是枉费了。”

“是。”我们恭敬的答应。

不多时,又有百草园的二等仙婢将我们带走。

又是一番训示,如此,天色已经完全黑透。

……

夜里的时候,我缩在被子里偷偷的啃午膳时偷拿的点心,粉团噎在了嗓子里,爬起来找水喝,殿里的水壶却空了。

我赤着脚,提着水壶出殿去寻水。

但是,印栖宫比我想象得更大,左转右转的居然迷了路,最后只得守着一面大白墙欲哭无泪。

“扶甦……扶甦……”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我便索性蹲在地上,用花枝在地上划扶甦的名字,那是我唯一会写的两个字。

“你在这做什么?”扶甦的影子盖住我的,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扶甦。”我扔掉花枝,站起来转身一头扎进扶甦的怀里,“我迷路了。”

“唉。”扶甦低低的叹息从头顶传来,一抬头已经回到了扶甦的寝殿——“纬罗殿”里。

我欢呼一声,跳起来用脚环住扶甦的腰,撒娇似的抱住他的脖子,“扶甦,扶甦,我可真想你。”

扶甦用手托着我,只说,“得唤殿下。”

“嗯,殿下。”我抬起头,冲着他狡黠的一笑。

想了想又压低了眉,试探着问他,“扶甦,是不是以后我不做鸟了,就不怎么见到你了?”

“嗯?”扶甦看着我。

“唉。”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你不知道,今天白觅给我分配了好多事,要种仙草、要浇灌、要把成熟的仙草仙药送到涅丹阁里去,还要……嗯……总之,事情可多了。”

我掰着手指一件一件的说给他听,想了想又补充道,“还给我分了新的床呢,比我的鸟窝大好多,但是睡起来一点也不舒服……我能不能回来睡?”

扶甦先把我放下来,然后从桌上端了一盏水递给我。

我捧着水,依旧像只鸟似的,小口小口的嘬。

我听见他低低的回复我,“你已成了人形,不能总在这寝殿里,现在也好,你有了身份,比你是黄莺的时候更方便些。”

“可是我想要见你呢?”我抬头看他。

“来见我就是了。”

“可是我找不着路,而且印栖宫里人好多,我躲不开他们。”

扶甦没有再回答,只提笔在纸笺上书下几个字——“玄像术法”,然后递给我,“别找错了。”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一门上古术法,你练好后,便能感知我的位置,用心语与我传话,我若得空,便来见你。”扶甦解释道。

我开心的接过,就着夜明珠的光辉,一册一册书卷对比过去……

……

我醒来的时候,又重新回到了仙娥居住的后殿。

可海儿与钟玉正对着铜镜互相簪上花,笑颜明媚的说着玩笑话,时不时透出一两声低低的轻笑。

我一时有些恍惚,迷迷蒙蒙的从榻上爬起来,凑拢去,吸了吸鼻子,“我这是在哪里?”

钟玉怔了怔,复又笑起来,冲着可海儿打趣我,“从来只听说凡人要魔怔,熹央虽修为不高,怎的也邪魔入体了?”

“凡人?”可海儿嗤嗤的笑起来,一只手抱住我,一只手去拧钟玉的脸蛋,“你什么时候又见过凡人,跑这里来说笑她?”

“我虽没见过,水生大仙却是见过的,怎么是胡说?”钟玉烧红了脸,急急的争辩。

“水生大仙亲口告诉你的?……可别骗我!大仙也是与你说话的?……”

“……”

我打了个呵欠,转身又缩进被子里,还是睡觉吧。

第七章:七公主

我随身带的小荷包里装着扶甦给我的一颗小夜明珠。

到了夜里,我就借着夜明珠的光,偷偷的练扶甦给我的《玄像术法》。

可大概我天资实在不足,一连苦学了半个月,依旧在练习术法上没有一丁点进步。

我对着铜镜里下眼角乌青的自己,颇为无奈的想,“还是得问问扶甦,这个术法应当怎么练才好。”

思及这,我默默数了数,我与扶甦也已经半个月未见了,我找不到他,他也没有来寻过我。

我也试着问过可海儿,她的消息一向都十分灵通。

但她也是挠了半天脑袋,怎么也说不清楚,最后又实在撂不下面子,凶神恶煞的捏着我的脸,怒道,“你问太子殿下做什么?我知道也不告诉你,没听白觅姐姐说吗?别绞尽脑汁的往太子殿下那里靠!”

“疼疼疼……”我捂着脸蛋,只得作罢。

……

我想,我一定是天界最最繁忙的仙侍了。

我一边要操心怎样能快速的练习术法,争取早日见到扶甦,一边每天还得和其他普通侍药仙侍们一起忙碌在仙草园里。

但是,可海儿等一众仙侍是真材实料的深谙仙草种植之道的人才,而我,仅有的对于仙药的认识,都是从之前做鸟时吃的那些仙药那来的。

要问我哪种仙草味美汁多我倒是能品评几句,可说起怎么种,那可真是高看了我这块料。

可海儿等之前所在的地方并没有这么多珍贵新奇的仙草,所以刚到仙草园还得多多熟悉,我也正好可以蒙混过去。

但是眼看这几个人都逐渐适应了各种仙草的属性,种植、采摘的水平也逐渐提升。

这样一来,我的表现可真就显得有些“金鸡独立”了。

在第三次因为错过施水时间而导致两株一品仙草升品失败后。

掌管仙草园的女仙白晓终于忍不住的咆哮起来,“熹央,你说说你能干些什么,连浇水这样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你都能出点差错,真怀疑你是怎么被选上界的。”说罢拂袖而去,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呵斥道,“今晚的晚膳没了!把仙草园打扫干净再回去睡觉。”

“啊?”打扫便打扫吧,但是为什么不让吃饭啊?这可是顶要命的事情啊。

其他仙侍看向我的眼神都统一变成了同情。

离我较近的蓬雾更是在扫视一整片大得离谱的仙草园后,满怀悲悯的拍了拍我的肩,“熹央啊,好好儿的啊。”

我望着收拾好东西,结伴离开的众仙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么大个园子,就是一夜不休,到明日晨起也不见得能打扫完。

我想了想,索性抱着扫帚左右环顾,打算找一找夜里能勉强睡觉的位置。

既然完不成,那就不做好了,反正明天都得挨罚,只是可惜了我的晚饭……

“殿下。”

“殿下。”

“殿下。”

“……”

仙侍们恭敬的请安声由远及近。

耳朵带动我所有的神经都跳动起来,殿下?是扶甦吗?

声音是从仙草园西角传过来的,我跑过去,声音又顺着墙向着南边一路过去了。

我提起裙子,绕着仙草园的墙跟着声音走,绕过一大半的时候,请安声就戛然而止了。

“哎,怎么?难道走远了?。”我心下着急,忙飞快的向着南边进出仙草园的门洞奔过去。

“哎呀!”就在踏门而出的瞬间,我迎面撞上了另一个准备入园的身影。

额头重重的嗑在他胸口上一处坚硬的玄铁护甲上,不用说,肯定得肿了。

“这是做什么?”

“扶甦?”我猛地抬头,面前这个微微皱着眉的男子,可不就是多日未见的扶甦吗?

“真的是你!”我欢呼一声。

也顾不得额头上的痛楚,伸手抱住扶甦的胳膊,欢欢喜喜的说,“扶甦扶甦,我好久没见到你了,想你想得紧。”

“真是改不了这莽莽撞撞的性子。”扶甦无奈的摇摇头。

他抬起手,从我的额头上轻轻拂过去,原本火辣辣的疼便变得清清凉了。

我更抱紧了扶甦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扶甦的肩上。

“那个……”我琢磨着问问玄像术法的事儿。

但是还没开口,便听得一声娇呵,“放肆!”

我被一惊,下意识的放开扶甦的胳膊,侧过头去看声音的来源。

却是一长相娇美的粉衣女子,正怒气冲冲的疾步过来,头上的钗环配饰相撞着,发出“叮铃叮铃”的声响。

她身边跟着的,正是一脸诧异与不忿的白觅。

待走得近了,我又往扶甦身后躲了躲。

粉衣女子蛾眉一挑,甩出一条鞭子,直劈向我的面门,嘴里骂道,“何处来的坏丫头,没规矩到这副样子!”

我大惊之下,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脸,心里也早忘了扶甦的嘱咐,慌神中只叫道,“扶甦救我!”

扶甦只低低的抬了抬袖子,疾驰而来的鞭子便在空气中化成了一串白烟,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殿下?!”粉衣女子的面色由震惊变为恼怒,“你护着她做什么?这样越矩的下等仙婢,快些打下界去吧。”

扶甦并不接话,只拿冷冷的眼神看了她身后做低姿态的白觅,“你的规矩也是白学的?”

白觅听得这话,一瞬间脸色雪白,急急跪下,“望殿下宽宥。”

“扶甦哥哥生气也该同这个贱婢,怎么倒要问白觅的罪?”粉衣女子一愣,瞥了一眼白觅,又恶狠狠的瞪着我。

她说话声格外娇滴滴,倒不像是在控诉,却像是在撒娇了。

“还不送七公主去前殿?”扶甦依旧不为所动,只冷冷的吩咐起白觅来。

“是。”白觅闻言忙站起来,又伸手去拽这七公主,略有急色,“公主,随奴婢去前殿用茶吧。”

“……”粉衣女子微微怔住,顺着白觅的牵引后退了几步。

旋即,她突然反应过来,皱着眉挣脱她,伸出手迎向扶甦,“扶甦哥哥怎么也不理我一理?”

粉衣女子的手将要触到扶甦的衣袖,扶甦却不着痕迹的向后退开一步,刚好与她错开。

他虽表情未变,但我看出他眼底已经有些不耐了。

粉衣女子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中,看向我的眼神更加阴郁了几分。

她侧首对着白觅给出一个眼神,吩咐道,“这个仙婢不遵规矩,即刻带下去,剔仙骨,入九世轮回,从此不得为仙。”

第八章:新宠上位

“这……”白觅犹豫着,小心的看了看扶甦的眼色,不敢擅动。

但我知道,她是巴不得就听了这七公主的话,直接将我拖下去的。

“还不送七公主回去?”扶甦的声音有些不郁,只留下一句话,便转过身不再理会了。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落了一下就移开去,低低的对我说,“你随我来。”

我忙不迭的跟上去,只留下一脸不可置信又愤懑的七公主与惊惶不定的白觅在原地面面相觑。

……

我跟着扶甦进入寝殿,熟门熟路的扑腾着翅膀往榻上扑。

柔软的白色灵狐毛包裹着我的身子,比我的羽翼更要温柔几分。

“扶甦。”我支着脑袋,看扶甦换上一身银线绣云纹的白色长袍,小心翼翼的问他,“我是不是闯祸了?”

“怎么?”扶甦对着铜镜去掉玉冠,用两指宽的青色发带随意将头发竖起。

我低垂了眼眸,颇有些自责,“你说过,让我不要引起旁人的注意,也不要在旁人面前唤你的名字,但是,今天我都没做到,还让你得罪了那个什么公主。”

“我从未指望你这些都能做到,只是想你身份稳定一些,以你的性子,今日事早晚也是得发生的。”扶甦瞧了我一眼,十分平静的说着。

哼,你可别瞧不起我,今日要不是你撞上了我,何至于没了分寸呢?我暗暗撅了嘴,但是这话却也不敢说出来。

只好翻了一个身,仰面躺在榻上,说起玄像术法来,“你前些日给我的术法一点用处也没有,我苦练了这样久,别说与你用心语说话了,就是你的一丝气息也不曾感应到过呢。”

“你过来。”扶甦坐在书案前,袅袅的熏香不知何时已经弥升起来了。

我短翅一挥,迅速落在他跟前的垫子上。

扶甦扯过我的手,握住我的经脉闭了眼。

良久,扶甦睁开眼,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瞧着我,片刻又恢复了正常。

他只说,“罢了,这术法你便不要练了,这本是极平常的术法,即使你法力低微,练起来也是无虞的。但是你的体内有一股似有似无的真气,竟与这术法相悖,再练下去怕是会损了你的修为。”

“啊?”我失望的低下头,“那我该如何找到你?”

“我来想办法。”扶甦安慰似的抚过我的头发,温柔的引着我靠在他的膝头,“今夜便在这里睡着吧,瞧你也好多天没有认真睡过了。”

扶甦这样说,我倒真觉得有几分困倦,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随即,我便闭上眼睛,口里喃喃的问,“这些日子,你可到哪里去了?”

“魔界于下界作乱,我受命歼灭,去得急了,没顾上和你说,回来这便来见了你……”

迷蒙中,我似乎听到扶甦正向我解释,但是更多的,却没了印象了。

……

我悠悠醒来时,正四仰八叉的躺在扶甦的榻上。

金色锦帛软枕上留下一片被口水凐成的淡灰色,扶甦已经不在殿里了。

我提溜着鞋,挥手打开殿门,准备趁着还早溜回百草园里去。

但是,眼前的一幕几乎惊得我咬破了舌头。

殿前整齐的站着一溜着翠衣的仙侍,或捧盆端水,或呈糕点、果子、清酒玉露。

见我出来便忙站直了身子,众仙侍皆垂首呼道,“熹央仙子。”

“熹央……仙……仙子?”

“仙子,”我正惊诧不定,一墨绿色长裙女官从宫苑口处进来,笑盈盈的迎上来。

她行至我面前,方屈膝行了个礼,带有几分讨好之色的对我说,“殿下因魔族之事烦忧,早起便去了乾坤殿,吩咐奴婢伺候您。”

“伺候?”我现在的嘴大概能搁下一只孔雀蛋。

疯了吧,不是扶甦疯了,就是这女的疯了,不然定是我疯了,我可是个伺候人的人,怎的,还让旁人伺候。

面前的女官似乎并未想到我是如此反应,面上带着疑惑,往前更近一步的靠近我,伸手来拉我的胳膊,笑道,“仙子这是怎么了?让白霓伺候您梳洗吧。”

“不用不用……不用……”我连忙摆手,同时飞快向后退去。

慌忙中,已退到门槛边,脚下一个不稳,竟直直向后摔去,口里发出一声惊呼,“啊……”

扶甦正从宫苑口进来,一见到这场景,身形一闪便从身后稳稳接住了我。

“殿下。”白霓的表情快速的变了几变,连忙带着一众仙侍跪下去。

扶甦放开我,扫了一眼面前跪着的众人,冷冷的开口,“这是在做什么?”

白霓伏在地上,紧张的回答,“回……回殿下,奴婢遵您的吩咐,正准备伺候熹央仙子梳洗、用膳。”

“我只让你给她拿点吃的,何时又吩咐过你带人伺候她?”扶甦说话总带着冰山一样的气息,不厉亦让人畏惧,“退下去吧。”

“是。”白霓几乎是逃也似的带着众仙侍往门外去。

走到一半,突然听到扶甦又说,“让白觅过来。”

从我的角度,刚好看到回身答是的白霓眼中混合着的不甘与敌意。

之后我才知道,白霓是扶甦寝殿的掌事女官,本该主管寝殿的一切事宜,但是身为印栖宫一等女官的白觅却凭借职务层级的优势,事事多插一脚,平白将她在扶甦面前露脸的机会都给剥夺了。

只怕这几千年来,扶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曾记得,心中早已怨恨颇多。

偏偏白觅又会来事,事事先扶甦考虑,平常事贯不会让扶甦多操一份心,因此也算得器重。

昨日扶甦为了我给了白觅脸色瞧,更是将东海七公主逐出门的事已经在印栖宫内传开了,白霓心里早乐开了花儿,正坐等白觅倒霉受冷落呢。

今日一早,扶甦出殿时更是破天荒的让她进殿来给我送吃食,还以为万年不开花的扶甦终于动了凡心,欢欢喜喜的想要来迎我做靠山。

万没想到,扶甦可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来二去,扶甦又想起白觅行事稳妥的好处来,白霓若是想要翻身,怕是要不知多等几千年了。

第九章:孤立

白觅很快便来了,盈盈拜倒在外间,“叩见殿下。”

扶甦头也未抬,“你且将熹央带下去,一切照旧。”

这句“一切照旧”,既是让她不要为难于我,也是不压制白觅在印栖宫掌事权利,昨日之事不予计较的意思了。

白觅的面上一松,旋即抬头看了一眼乖乖巧巧,垂首立在一旁的我,脸上神色复杂。

她张了张口,又将未出口的话吞下,只再次冲扶甦叩首,应道,“遵令。”

扶甦略点了点头,继续翻看起手里的古书,不再多言。

这便是让白觅退下的意思了。

白觅躬身退下,领着我出了纬罗殿。

一路行过,她始终阴沉着脸,也不与我所说话。

我自然也不会主动凑上去找麻烦,只隔着几步远跟住她。

待绕过一丛丛山石楼阁,已远远见到丹紫阁的矮匾。

我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想道“还好这便到了。”

“熹央。”眼看快要进殿时,先我几步的白觅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我,面色如常,眼里却带着狠戾,“你入宫时,我已说过,不要凑到太子身边去。”

我垂下头,未说话,一副怯懦的样子。

白觅并不理会,继续厉声说道,“昨日之事,我不知你与殿下下了什么迷魂汤,殿下既不追究,我自然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是……”

白觅话音一转,压低声音凑近我耳边,“这天宫之大,殿下可不会为你一人注目,管住你的,始终是天条,还有……未来的太子妃……而在这印栖宫里,我便是天条,而恰好你昨日得罪的东海七公主,就是这未来的太子妃……”

我抬头看着白觅,她神色俱厉的样子可真不好看。

她“呵呵……”的笑了几声,与我目光相对时更是得色尽显,“这天宫里,最多的就是时间,咱们来日方长。”

得了,我知道了,从现在开始,只要有白觅在,我在印栖宫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既如此,我一味忍让,才真的没什么好果子吃。

我展眉,露出夸张又甜蜜的笑容来,规规矩矩的屈膝对白觅行了个礼,然后仰着脸对她说,“多谢‘天条’姐姐的教诲。”

言毕,我便径直绕过她,往丹紫阁里面去了。

倒不如彻底得罪她好了,如此,她心里有忌惮,反而不能将我怎样。

侧眼瞥见白觅诧异又愤怒的表情,我得意的翘了翘嘴角,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气势不能输!

……

此刻,正是当值的时间,丹紫阁内一个人也没有。

我向来是懒惯了的,也不会巴巴的跑到仙草园去受罪,便仰头倒在榻上呼呼睡去。

醒来的时候,正好是午膳时间。

于是略一收拾,便蹦蹦跳跳的向膳殿里跑,别看我不太认路,但是去膳殿的路我却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很多时候,我的鼻子都比脑袋管用。

膳殿里才到了一半的仙娥,相识的都聚在一处,说说笑笑着。

我踮起脚尖在人群中搜索,才勉强看到了由于身高优势,在人群中很是打眼的蓬雾。

“嘿,蓬雾。”我欢喜的一边冲她招手,一边挤过去。

“熹央?”蓬雾也认出了我,伸手接住我的手,笑着问我,“你怎么过来了?”

“来用膳呐。”我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肚皮。

“呀,这不是熹央姐姐吗?”可海儿与钟玉手挽手的过来,看见我后,便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话。

“姐姐……”我向来是有些怕可海儿的,怕她打我。

“熹央姐姐说的什么话?如今你飞黄腾达了,我可当不得姐姐这一声姐姐……”可海儿装出十分诧异的样子。

她伸手将原本与我握着手的蓬雾一把拽过去,恶狠狠的用手戳了戳蓬雾的胳膊,“没规矩,熹央姐姐也是你可以攀附的?”

“我……”蓬雾抬头看了我一眼,想分辨几句,却最终绞着手指低下头去。

我偏着头想了想,知道大约是昨日之事的缘故。

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依旧欢欢喜喜的靠过去,抓住可海儿和钟玉的袖子,笑嘻嘻的说,“姐姐和我说笑呢?我们一同入印栖宫,你们都是熹央的姐姐。”

“对啊,原来一样的,这一句姐姐也可以当得,如今已是不一样了。”可海儿冷哼一声,甩开我的手,并不吃我这一套。

“姐姐……”我还想再说,可海儿却已经转身,拽着身边的俩人离开了。

“瞧瞧,就是她……”

“她到底有什么能耐……”

“肯定没好果子吃……”

周围的仙侍对我指指点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我撇撇嘴,一一怒视过去,有什么好看的。

这一天,我刚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又全都不是朋友了。

我好像明白是为什么,但是现在还说不清。

之后一连好多天,不仅同住的仙侍们都不再搭理我,就连印栖宫的其他仙侍、女官即使见着我,也都统统当我不存在。

白觅像是知道我的处境,每每见到我都要冷笑奚落我一番。

我也曾向扶甦抱怨过。

扶甦也只是拿眼睛看我一眼,不冷不热的说,“少与旁人交往也好,正好收收你的性子,有益于你修炼。”

最终,我还是被无聊给彻底打败了,再没有之前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每日在仙草园里浑浑度日。

……

但是,很快,我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以前,仙草园的事儿好像总是做不完似的,也总有人叽叽喳喳与我闲话,虽日日在仙草园里,却从未发现,原来与仙草园西墙一墙之隔的地方,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瑶池。

我吃罢晚膳,扶甦又不得空见我的时候,我就攀上西墙去看那满瑶池的荷花,粉蓬朵朵,娇妍芬芳,翠色莲叶几乎将池面铺满,或红色或金色的锦鲤游曳其中。

而这些,又通通都笼罩在一层轻纱般的薄雾里。我私以为,这定是这浩浩天宫里最美的地方了。

这一日,我又偷偷从西墙上探出脑袋,幻想着要是能进瑶池里去真真切切的游览一番,或是吃两尾莲蓬就好了。

“熹央!”正想得入迷,突然听得身后一声厉喝。

“啊……”我被一惊,仰面直接从墙头掉了下来。

屁股被摔开了花不说,还压死了种在墙角的两株二品仙药。

第十章:白觅的阴谋

来人正是白觅,她身边跟着之前见过的绿衣小仙侍——白芷。

那白芷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突然掩着嘴笑起来,问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翻她二人一个白眼,自顾自拍拍屁股站起来,没好气的回答,“看花呢。”

嘿,还好意思笑,要不是你们,我能摔下来?很疼的好不好?

“看花?”白觅皱了眉,看看我,又抬头看看墙头。

随即,她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笑道,“那你,好好看着,别又摔下来了,脏兮兮的,实在难看。”

我咧嘴笑笑,屈膝应了声是,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皱着眉,夸张道,“哎呀,不行,熹央脏兮兮的才好,可不敢夺了白觅姐姐的光辉了。”

“你!”白芷先挑起眉,指着我,正欲发怒。

我忙上前两步,握住她的手,十分认真的劝道,“白芷姐姐,你也莫要装扮得这样动人好看了,白觅姐姐毕竟是印栖宫的掌事女官,又是你的好姐姐,旁人不为她想,你难道也不多顾忌一下白觅姐姐的面子?”

白芷脸上一红,旋即更是怒气冲冲,一把甩开我的手,骂道,“坏蹄子,你是想着法儿挑拨离间呢!”

言毕,便扬起手准备打我。

“嗳。”白觅却抢先拦住了她。

她对白芷轻轻摇了摇头,又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温柔的笑道,“熹央貌美,本就是你我二人所不及的,又何必恼怒。”

“可是……”白芷急急的要争辩。

“罢了。”白觅对她摆摆手,温和的几乎让我以为是错觉,她继而笑道,“我们走吧。”

说着,白觅便当真转身走开了。

“你等着!”白芷无奈,只能恶狠狠的留下这话,转身也跟了上去。

我一瞬间倒还真有些为自己的尖酸刻薄而后悔,这还是白觅吗?不仅不与我争口头之能,还居然没趁机抓着我压坏仙药的错漏收拾我,委实不像她的性格。

我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愣,想着她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她在出园子的瞬间突然顿住了脚,回头来看我,目光正好与我相接,她笑了笑,眼底如深潭,漆黑,冰冷。

我也报以一笑,心中知道,只怕她不是转了性,而是想了更好的法子对付我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步棋,究竟下在了哪儿。

及至晚间,我回到丹紫阁,许久不同我说话的钟玉拿着一张单子扔在我的面前,冷冷的说,“白晓姐姐停了你明天的事儿,差你去把单子上的东西取回来,好做新荷茶。”

我自己在扶甦的教导下,已经会认好多字了,单子上的字也简单,不过是荷花、荷蕊、莲心、荷叶一类的。

我低头细细看过,抬头笑嘻嘻的扯过钟玉的袖子,讨好似的道谢,“我知道了,多谢姐姐捎信给我。”

“哼。”钟玉扯了扯袖子没扯动,低头瞅着我一副讨好像,脸色逐渐缓和了几分,但是口里还是不饶人,嘲讽道,“你偏是会讨人欢心,如今连白晓姐姐也着了你的道,这样好的事情指明留给你,你又何必在我们面前低眉顺眼的,只怕以后这宫里都是你做主呢。”

说罢,她甩开我,转身走开。

白晓指给我这活儿,倒不一定是真的器重我,喜欢我的缘故。

我猜,大约是毁在我手里的仙药实在太多,她心疼得紧,这才想法子,安排了其他的活儿给我才是。

不过,相比在仙草园里种植仙药,让我花一天的时间去收集什么花儿朵儿的,确实算是一桩美差了。

可又一想,这活儿也来得实在蹊跷了些,脑子里又突然想起白觅来,她,会不会和白晓其实是一伙儿的?

如果是,这白觅讨厌我得紧,白晓自然也讨厌我的紧,但凡有一丁点好处也万不会落在我身上的,只是如果是挖了坑等我跳,也不知这个坑是挖在哪里的。

印栖宫里并没有莲池,找齐这些材料只得出宫去,为谨慎行事,我想着向宫里的其他仙侍打听打听该去何处寻得莲花,但无奈,这宫里的人都不搭理我,唯一愿意与我多说两句话的蓬雾也同我一样,对天宫的事儿两眼一抹黑。

我与手里的单子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了瑶池的那一片莲花来。

如果是白觅下的套,想必她就是觉得我找不到这些材料,到时交不上差好惩处我呢。

哼,没想到吧,本黄莺自有妙计!

趁着众仙侍用午膳时,我熟门熟路的溜进仙草园,攀上西墙,一派鲜妍茂盛的莲花盛开图就在眼前铺展开了。

我摇身化作黄莺,轻巧的向下一跃,便稳稳落在了一片莲香当中。

我复又化作人形,扎起裙角涉足水中。

靠近池边有两条红底带黑点的锦鲤,被我一惊,飞快的藏到了荷叶深处。

我挑着开得最好的莲花摘了几只,又伸手顺着莲枝去拔莲蓬。

正不亦乐乎时,忽听得瑶池外响起一叠声的呼和,“参见天后!”

我心下大惊,天……天后?我以前偷看瑶池的时候可没见天后来过呀?!

糟了糟了,要是被天后捉住,我肯定死定了,得躲得躲,可是,躲哪呢躲哪呢?……

正惊惶不定时,一双手从莲池深处猛的窜出来。

还不等我惊呼,这双手,就一把将我拽进了池子里,带着我瞬间沉进如墨的深渊里。

我置身水中,脚下的禁锢已经松开,但我却如覆铁链,身子半分也动不得,窒息的感觉逐渐压得我喘不上气。

一尾红鱼从更深的水中游至我面前,白光一闪,竟化作一身着浅红色长裙的年轻女子。

以我与她为中心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透明气泡,气泡将水隔开,我呼吸畅快了些,但身上的束缚却一点未减。

“你是哪来的?闯瑶池做什么?”她的眼睛离我很近,一脸戒备的问我。

“我……我是熹央,是印栖宫的,我只是想摘点荷花回去做新茶而已。”我认怂的本事可是一流,挤出一脸可怜劲儿,“女仙姐姐,若我得罪于你,你也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吧。”

第十一章:执夏

“谁让你到这来摘荷花的?”红裙女仙似是不信,“天界有专供各宫采摘新荷的地方,这多少年来,可从未有人敢到这来采摘荷花的。”

“从未有人敢……”这下,我可以确定,这坑定是白觅给我准备的了。

我与白晓能有什么大的仇恨?值当她千方百计将我引到这来?

不过,说到底,也怪自己蠢,凡事想得轻巧,只以为白觅要收拾我,也就是暗暗给我使使绊子,抓住我办事不利的把柄,罚我扫扫院子什么的。

万没想到,她是攒着劲儿要给我个大礼呢,只是不知这擅闯瑶池的罪过到底大不大。

我眼睛使劲儿眨啊眨,好容易才挤出一滴眼泪来,哭道,“可是,是白晓……哦,不,是白觅姐姐让我出来采荷花的,她与我说,瑶池的荷花才最最好,于是我便来了。”

我想,这个时候,白觅的名字定是要比白晓的管用几分的。

再说,管他呢,要打要罚,总要先将白觅拖下水才是,有她陪着我,挨罚也要好受些。

“是白觅?”红裙女仙撇了撇嘴,露出几分不屑的样子,“她整日贴着太子殿下,倒有心思折腾你呢。”

说到这,她又凑近我几分,捏着我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下。

而后,她放开我,自顾自的点头道,“是极美的,若是我爱慕太子,可不也得防着你点。”

“啊……”这女仙的思维可真跳跃。

但是想想也是,白觅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除了印栖宫里的人捧着她,旁人可真不见得会喜欢她,有此猜想也属正常。

红衣女仙轻咳了两声,表情严肃起来,背着手,扬着脖子问我,“你知不知道,私闯瑶池可是重罪?”

我摇摇头,“不知……”

红裙女仙换了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凑近我耳边,低声道,“轻者剔仙骨下凡尘,重者不入轮回,不得超生呢。”

“啊?”我头皮一阵发麻,要不要这么严重啊?

“你可别当我吓你呢,”红裙女仙见我像是不信,忙言辞凿凿的补充,“前儿有个仙侍也是刚来的,不认得路,意外闯进莲池来,被掌管瑶池的顶漂亮顶温柔有顶高深法力的执夏上仙挥手一打,就成了飞灰呢!”

“飞灰?!”我惊呼。

“哎呀!”红裙女仙夸张的退开两步,又夸张的拿小拇指钻了钻耳朵,抱怨道,“耳朵可经不住你这样吵。”

我不理她,心里陡然想起许多事来,原来,人之将死,居然是这样慌乱又不甘的感觉。

我心里飞速的转了几圈,计算着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做呢,还有好多吃的没吃过呢,还有扶甦,我还没陪够他呢,要是这般就死了……

我越想越难过,脑袋一仰,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哇啊……”

“哎呀,你别哭,你别哭啊,我骗你的,”红裙女仙慌忙用手来捂我的嘴,口里急急解释道,“我真的骗你的,真的。”

但是,她的阻止,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隔着水,瑶池上猛然传出一声厉喝,“是谁在那?”

我更被吓得不行,忙合上嘴,关住哭声,却又忍不住小声呜咽。

红裙女仙往水上探了探头,又转过脸来看我一眼,一脸无奈,小声嘱咐道,“上去别说话,知道不知道?”

说完,她撤开捂在我唇上的手。

我一听这话,知道自己有救,连忙点头如捣蒜。

身子一轻,我已经被红裙女仙从水底带出去,落在了瑶池的碧玉长阶上。

一瞬,我只觉得眼前金光刺目。

待缓缓适应后,方看清,面前一众貌美仙子垂手而立,一位金裙华美仙妇高贵美貌非常,高坐于金色莲花样式的宝座上,此刻正用探寻的眼睛看着我二人。

“执夏参见天后娘娘。”红裙女仙盈盈拜倒。

我一惊,原来这便是天后,难怪仙气贵胄到如此,连忙也伏地请安,“熹央参见天后娘娘。”

“好好的,躲在池子下做什么?”天后还未说话,倒是旁边一位头戴莲花高冠,执翠玉拂尘的白衣仙妇首先皱眉问道。

我伏在地上,小腿肚子发酸,咬紧牙不敢说话。

跪在旁边的执夏语气平稳的答道,“回天后、师父的话,执夏今日恰巧遇见印栖宫的仙侍熹央姑娘,听闻太子殿下想寻上好的莲蕊烹茶,心道,这天宫最好的莲花不就在咱们瑶池吗?既是太子殿下烹茶,寻常的莲蕊又如何配得?这便邀了熹央姑娘来取一二两初莲盛开时备下的莲蕊。远远听见天后进来,怕惊扰了圣驾,这才说去避一避,结果还是惊扰了娘娘。”

说完,她便叩下头去,表情当真是万分自责的样子,“望娘娘宽宥。”

我也连忙跟着再叩首,“望娘娘宽宥。”

听得这一番陈述,天后的脸上逐渐露出庄重的浅笑来。

她声音婉丽,高声道,“既是如此,你便把我那里存的上好的莲花香蜜也一并给了她,扶甦政事辛苦,本宫也只能以此薄物体贴一二了。”

“是,娘娘。”执夏答应着,复又规规矩矩的叩头。

我忙也跟着磕头,“谢娘娘恩赏。”

那白衣仙妇,见天后已点头表态,方走出来,对我二人道,“既如此,你二人先退下吧,莫要多扰了娘娘。”

“是。”执夏应下,又侧过头递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与她一起退开至一旁。

天后亦不再多言,端得一副雍容姿态,起身,在众仙侍的拥护下,顺着玉阶一路往层层宫殿深处去了。

“呼,”一直到天后走出很远了,执夏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膝盖一松,就着腿跪坐在地上。

我亦然,席地坐下,使劲儿扯了扯还有些发软的小腿肚子,,“吓死我了。”

执夏偏着头看我,被我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逗得突然笑起来,伸手揪住我耳畔的小辫子,“小熹央,你且说,今日我救你一遭,你拿什么还呢?”

我瞧着执夏好看的笑脸,虽心中恐惧未去,但是也暖意大盛。

细想了想,我探过半边身子,伸手抓住执夏的手,极认真的说,“姐姐放心,他日若你有难,熹央就是搭上性命,也拼死救你。望姐姐一生平安喜乐,熹央也一生一世对你好。”

执夏怔了怔,似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般豪言壮语。

许久,她伸手拧了拧我的鼻子,也带着几分认真的神色,“我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不必这般,但若你对我好,我也一生一世对你好,如何?”

“嗯。”我点点头,咧开嘴笑起来。

第十二章:泰半

执夏听说我翻墙进瑶池的伟绩,十分嗤之以鼻。

她从瑶池库房名正言顺的拿了大包小包东西给我之后,便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印栖宫。

她领着我,大摇大摆的从瑶池正殿出去,一面教育我,“那白觅是什么人?你才上界可能不知道,她可是出了名的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与她等级一般的,她便与你说几句话,等级不如她的,寻常是理也不理的。哎,西海七公主你知道吗?”

“嗯,知道。”我点点头,如何不知,那般刁蛮凶横的女仙,白觅不是还说她是未来的太子妃么?

“这西海七公主的母妃与太子殿下的母妃霓明娘娘是同胞姐妹,虽如今未正式遴选太子妃,但听说早已内定了她。白觅自然也是知道的,早早的与这叙叙公主攀附上了关系,明里暗里合起伙来去了多少容貌出色的仙侍仙官呢。”

说到这,执夏更是神神秘秘的凑近我的耳朵,眉飞色舞的八卦道,“旁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思,怕是想倚靠这位公主,之后在殿下那谋个仙妃呢。”

我疑道,“她要做仙妃?”

“嗯,可不是。”执夏点点头,解释道,“一旦当上天妃,那白觅自然是飞上枝头当上凤凰了,寻常仙家瞧见她,也是要正经行礼的呢。”

“哦。”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执夏又八卦道,“你细想想,这白觅可着实聪明呢,以她一个仙婢的身份,想正正经经的被太子殿下纳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若攀附上未来的天后娘娘,只需关键时候抬举她,下个恩旨,那就方便多了。”

这话我听明白了,大概是说白觅为了以后的前途,早早布局,故意巴结那叙叙公主的意思吧。

不过,天帝尚在壮年,也未明旨将叙叙纳给扶甦做太子妃,这样早的谋划,不会太早了吗?要是,将来太子妃不是叙叙,她不是又很容易因为这事儿,遭到太子妃的厌弃。

但是,有这份谋划的心思,也值当人夸她一句心思缜密了。

虽然,算起来我认识白觅的时间并不长,执夏的话也大多是捕风捉影的猜测,但即使有夸大其词,终归也都是说在她性格要点上的。

“哎,说起来,你是怎么得罪了她?”执夏揪了揪我的头发,一脸疑惑,“你虽是长相出挑了些,但怎么看年岁都太小,再说你傻乎乎的,怎么就被她下这样重的手捉弄?”

“我才不傻呢!”我急忙争辩。

“你还不傻呢?”执夏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就成了一句话——‘朽木不可雕也’。

她将事情摊开来与我分析,“要说制新荷茶,印栖宫里向来是除了瑶池外最早制茶的,怎么算,时间也过了两月有余,如今这荷花将败,只有这瑶池的莲花如今正好制茶,又离你执事的仙草园相近,你可不得到瑶池来讨这花吗?再说,今日十五,正是天后娘娘入瑶池沐浴的时间,掐得这样准,若不是今日遇见我替你遮掩,明儿恐怕你就不在这上界了。难不成,这是巧合?是她的无心之失?偏就你傻,巴巴的就往人家套子里钻。”

我恍然大悟,原知道她是要对付我,却没想到她一步步皆是算计好了的,从一开始就起了要将我逐出印栖宫,甚至是要我命的意思。

我心怕之余,连忙抱住执夏的胳膊,笑嘻嘻的扭在她身上,“这倒是多亏姐姐救我了。”

“当然了,你可得小心着她些。”执夏颇有得色,想了想又皱着眉对我说,“再莫叫我姐姐了,这天宫人人呼来叫去都是称姐姐,你叫我执夏才是,听着才更加亲近些。”

“嗯。”正合我意,我也是觉得‘姐姐’这个亲热的称呼,在人人都是‘姐姐’的天宫里倒显得不那么亲切了。

今日,正好遇到与我一般心思的人,心里又对执夏多了几分喜欢。

原本只需要翻一面墙就能到的印栖宫,从正门走过来,却足足走了两顿饭的功夫。

一路上,我一面与执夏说我和白觅的恩怨,又骂了无数遍白觅小肚鸡肠。

执夏深表同情,但同时也对扶甦和我的关系表示了惊奇,“如此说来,太子殿下真真是对你不同呢。”

“那是自然。”我点点头,“我对殿下也是与旁人不同的。”

执夏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头,笑道,“那你可就不知道了,太子殿下英武不凡,又是将来的天帝,这天界泰半的女仙可对他都是不同的,可反观太子殿下呢,他可对谁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呢。”

“泰半?”我惊呼,要知道光印栖宫的仙官仙侍就有好几十个,这天界如斯大,泰半的数量也不知是几何呢。

“嗯,那可不。”执夏肯定的点头,又凑近来对着我笑眯眯的说道,“要不怎么说,太子殿下对你不同呢?熹央呀熹央,太子殿下如此待你,你可是要遭好多人的嫉妒呢。”

我默默咽了口口水,一个白觅而已,就让我折腾的够呛,要是……

“咦。”我慌忙甩了两下头,将脑子里出现的可怕画面搅散了,又一把拽住眼前的执夏,颇为担忧的问,“那执夏,你呢?你也是那泰半的女仙吗?”

执夏愣了愣,突然红了脸,轻轻将头低下去,低声说,“不是,我是另一个人的泰半……”

“哦。”我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胸脯,“那便好。”

下一刻,我才反应过来执夏话里的另一个重点,“另一个人?是谁?”

“是……”执夏羞怯的抬头,刚要开口,又被我直白又好奇的眼神给臊得满脸通红。

她甩了甩手,挣开我,几步走到前面去了,“之后再与你说吧。”

“是谁嘛?你告诉我。”我又追上去。

“说了以后说了。”

“现在说嘛……”

“不要!”

“求你了……”

“……”

嘻嘻哈哈间,我还是不知执夏话里的‘他’是谁,却已经到了印栖宫门前。

第十三章:闲话

执夏连着拍了好几下我的膀子,语气急切,又特地压低了声音,“嗳嗳嗳,别闹了,你快看。”

我抬头,刚好看到扶甦身后跟着几位仙官,正从另一条路上过来。

“殿……”我兴冲冲的冲他招手。

而早得到消息的白觅,也刚巧迎出门来,三行人便在门前相遇了。

我们倒还好,只是白觅见到我与执夏一同回来,脸上的神色陡然变了几变,极为不自然。

“拜见殿下。”我、白觅与执夏先后向扶甦行了礼。

白觅又转过身来对着执夏略一屈膝,“见过执夏上仙。”

扶甦神色淡淡,只对着执夏略一点头,算作回礼,其余也不作停留,径直越过我们向宫门走去。

“失陪。”白觅又对着执夏屈了屈膝,转身欲随扶甦进去。

“哎,白觅姐姐。”执夏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白觅,脸上的笑容极假,“姐姐也是好忙,妹妹许久不来,姐姐也不与我多说说话。

白觅一脸诧异,压根没想到平日里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执夏竟与她平白亲近了起来,再加上执夏一位上仙,笑嘻嘻的拉着自己唤姐姐,怎样也不敢丢开手去。

白觅正不知如何脱身,就又听见执夏笑容满面的转头对我吩咐说,“熹央,你且亲自把天后娘娘给的香蜜与莲蕊茶送予殿下去,我同白觅姐姐好久未见,得多说会儿子话。”

白觅怔了怔,连忙笑着对执夏说道,“上仙且略等等,天后娘娘的赏赐过于贵重,还是奴婢先送进去吧。”

“暧,”执夏侧过身子挡住她,一脸假笑,“姐姐有所不知,天后娘娘有好些话要传给殿下呢,都是熹央记着的,由她去说,也才能说得明白是不是?姐姐且略歇歇,与我说说话呢。”

“可……”白觅还要分辨。

却被执夏出言打断,她皱眉抱怨道,“莫不是姐姐在太子殿下伺候得力,不欲与妹妹这等小仙相交了?”

白觅脸色一白,忙屈身福了福,“上仙这话可折煞奴婢,奴婢只是担心,熹央上界时间尚短,难以将天后娘娘的话说齐全,倒辜负了娘娘一番心意,反倒不美。”

执夏笑起来,亲热的握住白觅的手,笑盈盈道,“我自是知道姐姐的,以姐姐的品性,断不是那种目中无人的,只是啊,妹妹就怕旁人误会了去。”

白觅再找不出话来说,只得点头笑了笑。

执夏方又转头来催促我,“熹央,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嗯。”我悄悄的冲执夏挤了挤眼睛,欢欢喜喜的抱着香蜜与新茶,追着扶甦的脚步进去。

万望他走得慢些,我可不记得去纬罗殿的路。

扶甦行到处,过往仙侍都驻足行礼,低呼,“参见太子殿下。”

他白衣轻拂,脚步极缓。

我追得近了,便放慢脚步,低着头,目光落在扶甦白色的衣袍上,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隔开十几步,远远的跟着他。

上次,在百草园的一点事儿,所见的不过一两个小仙娥,转眼就被传得满宫里都知道了,还有鼻子有眼添上了许多剧情,我明里暗里吃了那些酸唧唧的小仙侍不少的亏。

这一次,我可得聪明点,离扶甦远点,别跟丢了就是,千万别又传出什么新的故事来。

可是,人言可畏,流言可比猛虎更要凶猛几分,躲,是躲不掉的。

一路上,大多见到的仙侍都是我不认得的,但是却像是都认识我的,见我在扶甦身后跟着,都拿嘲笑、鄙夷的眼神瞧着我。

更有一位仙侍见扶甦去得远了,便冷笑着对身边的另一仙侍道,“瞧瞧,这便是那侍药的熹央,眼瞅着把自己当成了谁,明目张胆的就敢跟着殿下呢!哪有这么不知羞耻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刚好够我听见。

我略停住脚,想与扶甦隔得更远些。

其实早些时候,多难听的冷言冷语都听过,也不觉得伤心难过,但平白让扶甦遭人闲话就不太好了。

谁知我正这样想着,走在前面的扶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我,并轻轻的皱着眉,“你站在那做什么?非得我停下等你,你才能追上我?”

这一句话,说得声音并不大,但是在我听见之余,也刚好让刚刚过去的几位仙侍听清楚了。

那位原本愤愤不平挤兑我的仙侍,当即脸色一变,小腿一软,险险竟要跪下去,还好被身旁的其他仙侍及时托扶住,一行人飞快离去。

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哎,明天这阖宫流传着的关于我的故事定是更多了。

也罢,我甩甩头,不再多想,提着裙子,跑几步便跟上了扶甦。

“殿下你看!”我仰起头,邀功式的把从瑶池拿回来的香蜜与莲蕊茶凑到扶甦跟前。

扶甦瞥了一眼,抬起袖子一扬,我怀里抱着的瓶子、罐子都通通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他的袖子里。

我手上一轻,胳膊上的酸痛感就跟着冒了出来,这些东西看着不多,拿得久了也是累人的。

我扯着扶甦的袖子转了个圈,笑嘻嘻的问他,“殿下,这是个什么法术你得空了教教我,我也好用来搬仙草、仙药什么的。”

扶甦笑了笑,极有耐心的对我说,“你以往练的许多法术都没练成,这一个想必也是不行,我还没找到确切的缘故。待会儿,你自己在藏器间寻一只储物法器就好。”

“嗯。”我乖巧的点头,扶甦怎样安排都是顶合理的。

我在天宫晃晃悠悠长得这样大,除了吃喝,从来也未真正为什么担忧过,扶甦向来都安排得极好。

不过,不得不腹诽一句,我日日被拘在纬罗殿里,好像除了吃喝,也没什么值得我操心。

扶甦又说起,“你要记得,不要去主动招惹别人,但是遇事,也什么都别怕。”

“嗯?”

扶甦笑了笑,“那日,我瞧你在丹紫阁前,对白觅的态度可着实傲慢,怎的今日,别人当着你的面议论你,你却不敢言语了?”

第十四章:我会

“我……”我正要言语,又突然心生疑虑,不解道,“你如何知道那日我与白觅……”

扶甦脸上涌出些许不自然,他皱了皱眉,迟疑着找理由,“我……”

“哦!”我笑起来,抢先说,“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担心白觅欺负我,偷偷跟着我呢?”

扶甦冷冰冰的否认,“不是。”

“不是?”我跳到他前面,随着他前进的步伐,一步步后退着,继续问,“那是怎么知道的?”

扶甦冷着脸,始终不说话。

“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嘛?”我不依不饶。

“小心。”扶甦低呼一声,旋即搂着我的腰将我提了起来,自己也停下了步子。

“啊?”我侧过头去看,原来刚刚已经倒退到两截回廊相接的阶梯边缘了。

扶甦有些无奈,稳稳将我放在台阶上,然后抬步越过我,走下阶梯。

“扶甦。”我忙跟上去,“你告诉我嘛。”

被我纠缠得烦了,扶甦终于停下步子,垂首看我,“我如何得知,你且不用管,我只想让你知道,你退让,别人并不会自思己过,倒会变本加厉,更加欺你。”

我也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顶好看,比天宫的所有男子,不,比所有女子的都好看,亮亮的像是盛满了星星。

我点头,无比真诚的说,“我知道的,只是,我不想她们也议论你,说你偏私我,他们不知道,其实你是个顶顶好的太子殿下,你心里对谁都好,并不会……”

扶甦嘴角弯了弯,笑意弥上眼底,“我会。”

“哈?”我怔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扶甦却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他眼角微微红,低头温柔道,“我不如你想得那样好。”

我不解扶甦的意思。

他已经笑着撤回了手,转而说道,“我明日要下界去。”

“要很长时间吗?”我忙问,“又得上次那样久吗?”

扶甦点点头,“怕是时间不短,你且好好在天宫里待着,不要闯祸。”

我的心情迅速低落下去,小声的带着祈求的问他,“我能不能一起去?我见不着你,会很想你。”

扶甦看着我,似在犹豫,却也没有回答,之后轻叹一声,先我一步又继续走起来。

我知道,他这是拒绝了。

进了纬罗殿,他才轻轻牵起我的手,声音低低的说,“有的时候想想,你若是还是只黄莺,你或许还高兴些。”

我眨了眨眼睛,认真的想了想,又认真的回答,“我现在做人了,我也很高兴,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比仙草好吃,还不用饿肚子,认识了好多人呢,虽然他们都不理我,但是……”

说到这,我又欢欣起来,“我现在认识执夏了,我可高兴了,我们说好要一生一世的好呢。”

扶甦泯了泯唇,淡淡的唇色聚起一丝红晕,又快速的散去。

他想了想,略低了头,笑起来,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是我说错了,不是你要高兴些,是,我要更高兴些。”

“是么?”我捏了捏扶甦的手心,有一点难过。

……

扶甦亲自从藏器间里挑选出一支三品法宝——玲珑簪,递给我,“这个你拿着,放你要储存的物件,已然够了。”

这是一支素银色的梅花枝形簪子,极普通的外形,名为“云贞”。

我对着镜子,将簪子簪在头上,然后转过头问扶甦,“可好看?”

“好看。”扶甦点点头。

他轻弯唇角的样子,当真是极好看的,我希望他永远都这样好看,希望他无时无刻不开心。

我低头思忖,突然下了决心,走过去轻轻拽住扶甦的胳膊,认真又扭捏的对他说,“扶甦,你当真觉得我做鸟你要开心些,我便不做人,做鸟好了。”

扶甦的眼睛亮了亮,低头细细看着我,最终还是别过脸,轻轻抚上我的长发,“不用。”

“真的真的,”我以为扶甦是为着我之前的话才作了退让,忙对他表决心,“其实,做人也不是那么好的,每天我得做好多事,白觅还总带着其他人欺负我,我还是做鸟好了,做鸟我特别开心。”

扶甦被我逗笑了,眉眼好看得让人晃神。

他凑近我,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笑道,“你不懂,你若是鸟,便只能是鸟了,但若你是人,那……”

扶甦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顿了顿,便将话断开,脸上的神色也跟着变换了几番,突然别过脸,不再说了。

我眨了眨眼睛,“若我是人,又怎样呢?”

但,眼前的扶甦,早已经收住了笑意,自顾自从架子上取了本书,垂首静看,无论我怎样问,他都不再理会我。

我撅着嘴,颇有些不满,不知扶甦今日是怎么了,说起话来,总没头没尾,着实吊人胃口。

……

扶甦是天族的太子,是未来的天君,虽年龄不过九万岁,却已经承担着掌管四海九山的重任。

他常出去,一去就是数日。

自扶甦离开之后,我虽日日想他,但因着有执夏的陪伴,也并不觉得日子有多么难过。

而白晓,在对我的种植技术彻底失望之后,无比害怕园子里的仙草在我的折磨下死伤过重,索性只让我每日承担取水、松土,或将成熟的仙药送往涅丹阁的职责。

凭借‘云贞’的帮助,我每日倒也过得清闲。但即使这样,过了几日,我还是遭了殃。

这日,我照例,在晚膳前从可海儿等处收集好当日成熟的仙药,然后储在云贞里,风风火火的往涅丹阁赶,想着送完仙药,还能早早赶去用膳。

现在印栖宫的仙侍都厌恶毒了我,只盼着我怎样倒霉,断是不会好心给我留吃食的。

刚出百草园不远,突然听得身后有人急切的唤我,“熹央!”

我回头,却是许久不同我说过话的可海儿。

她由远处跑过来,脸上涌着疾跑后的红晕,及至我面前,便气喘吁吁的拉住我,“执夏上仙托人来说,天后的九色锦鲤死了,莲音大仙大怒,正要罚她呢,让你赶紧去帮着求求情呢。”

第十五章:可海儿的圈套

“啊?”我着了急,想问得更仔细些。

但又一想,莲音大仙是执夏的师父,严肃且严厉,要说执夏怕她,我可更怕她,平日即使见着了,我连大气也不敢出。

再说了,莲音大师要打要罚,我一个下等仙侍,我怎么劝?怎么劝也不会有用,执夏会让我去求情?

我心知可海儿这话不可当真,当即轻轻挣脱可海儿的手,笑嘻嘻的指了指头上簪着的云贞,“嗯,好,我待会儿就去,这会儿先送仙药去涅丹阁再说。”

可海儿愣了愣,连忙伸手抓住我,“怎么?你不信我?”

我挣了挣,没挣掉她的手,只得叹了口气道,“姐姐,不是熹央不信你,委实是你这谎话编得不太好。你这是又想了什么主意要捉弄我?你饶了妹妹这一着吧,我还赶着去膳殿用膳呢……”

“呵……”可海儿怒极反笑,从怀里掏出一枚孔雀石指环来,抓着我的手撂在我的手心里,“你少拿小人之心看我,那执夏上仙性情不好,除了你,何处去寻人帮她求情?我也只是念在我们同日进印栖宫的情,才来替你传这话,你倒好,说得我倒成了坏人?”

说及此,她又冷笑着讽刺道,“只听说你与那执夏仙子关系颇好,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般罢了,你去与不去,我也管不着,只以后别在人面前说你们好。”

光听可海儿这话,我自然一点也不信她的。

但是,手里这枚孔雀石指环却实实在在是执夏之物,是执夏已故去的父母留给她的五品法器,寻常并不离身。

现如今,可海儿拿着这枚指环做信物,倒教我游移不定起来。

我心想,莫不是执夏有其他要紧的事要找我,只是不便与人说明,便编了这样一个理由。又怕我不信,故将心爱的指环都托人送来?

可海儿见我犹豫,便转过头,略略放缓了语气,对我说,“熹央,你我之前有误会,但终归是好姐妹,我如何会骗你,你且放心去,仙药的事儿不用挂心,我自帮你送去,若是你发现我骗你,你回来找我算账便是,我还能跑了不成?”

我咬咬牙,罢了,便是个陷阱,我也跳了。

既说过一生一世对执夏好,若她真的有急事,我可不能因为我的猜疑而错失了帮她的机会。

我将仙药从云贞中取出,“那多谢姐姐了。”

各类仙药摞在地上,占去了好大一块地方。

可海儿瞪大了眼,“这么多?”

“嗯。”我点点头,弯腰对她作了个揖,带着几分真心的对她说,“当真是辛苦姐姐了。”

可海儿指了指我手上的云贞,不满道,“你将那法器先拿与我用一用,不行吗?”

我忙将手背到身后,倒不是我存心捉弄她,只是我尚看不清她的心思,唯恐她是炸我,舍不得扶甦给我的东西就此被她骗去。

但是,直接拒绝也不妥,想了想,便解释道,“姐姐莫怪,不是妹妹舍不得,实在是这法器虽用着方便,但却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认主,旁人即便拿在手里,也无法驱使,于姐姐也是无用的。”

“这样吧,”我眼睛一亮,又从云贞中取出一只青竹编的小背篓,“姐姐用这个,也省些力。”

可海儿没好气的接过背篓,盯着一地仙药,恨恨的骂了我几句小气、小心眼之类的话,便放我离开了,“你且去吧。”

“嗯。”我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若是这一遭可海儿确是好心帮我,我却如此猜忌,当真是小人之心了。

于是,又深深弯腰对她鞠躬,“有劳姐姐了。”

……

我道了谢,也不从正门绕圈子,直接潜回百草园,从西墙翻墙进了瑶池,然后轻车熟路的进了执夏居住的“曼水阁”。

曼水阁里人声俱静,我拈着裙子,一路狂奔进寝殿内间去,“执夏,执夏!”

正在打坐的执夏被我吓得不轻,直接从垫子上跳起来,“谁?”

“是我。”我应道。

执夏看清是我,浑身便泄了气,软趴趴的跌回垫子上,一面还撅着嘴小声抱怨我,“熹央啊,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师父,要是被她发现我修炼时睡觉,可不会饶了我。”

说到这,执夏还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当真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看她这形容,心知自己是上了当,但还是不死心的上前围着执夏来回转了好几个圈,“执夏,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执夏不以为然。

“那这个呢?你的孔雀石指环呢?”我将手心里攥着的孔雀石戒指递到她面前。

“咦?怎么在你这儿?”执夏的瞌睡瞬间就醒了,诧异的一面接过我手里的指环,一面连忙伸手去掏自己腰间的荷包,居然又从里面取出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孔雀石指环来。

执夏举着两枚一模一样的孔雀石指环,就着一旁照明用的夜明珠仔细查看,“奇了怪了,我娘说,这指环是我父亲亲手练就,独一无二呢,你这枚又是哪来的?”

我摇摇头,将可海儿以孔雀石指环为信物,向我求救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

执夏怒气冲冲,“你说这些人,怎么总与你过不去?现在你听她的话来了这儿,不知道她心里打了什么主意,要如何对付你呢……待会儿我……呀!这是怎么了?”

我听到执夏陡然的惊呼,连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刚刚还与执夏的孔雀石指环一模一样的指环,转瞬间,居然变成了一枚小小的绿叶。

我凑拢去,细细看也未发现什么不妥,便问执夏,“这是不是化物术?”

“这倒是有可能。”执夏点点头,又疑道,“不过,这化物术虽简单,却和施法人的仙力有关,若,是那个仙侍做的手脚,你看不出便也罢了,是断断不会瞒过我的眼睛的,可刚刚我明明什么破绽也看不出。”

“嗯?”我皱了皱鼻子,“还有谁要害我?白觅?”

执夏摇摇头,“我看,倒不像是她,至少,这物件定不是她幻化出来的,她可没这个本事。”

第十六章:行越弓

“那……”我揉了揉太阳穴,想把思路给理清楚,究竟我是多遭恨,无意中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我想起一个人来,试探着问,“会不会,是叙叙公主?”

执夏凝眉想了想,犹豫不定的回答,“那……倒是有可能,不过,我也不知那叙叙公主修为几何,难做判断。”

哎,我泄了气,连执夏都想不通,凭我的脑子,那就更是白搭。

正这样想着,突然意识到来自执夏带着深深同情的目光。

她揉了揉我的鼻子,万分悲悯的说,“小熹央,不管是谁,我都感觉,你是要栽大跟头了!”

“啊?”我瞪大了眼睛,“不……不会吧?!”

执夏收回手,用手托着已经皱成一团的脸,“你想啊,有个厉害的神仙盯上了你,那下手可不是什么可海儿什么白觅可以比的。要是太子殿下在,还能护着你,现在呢?该怎么办?”

她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腿上,表情像个身负重任的战士,郑重的对我说,“不行,我得保护你,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我缩了缩胳膊,从窗子口往外望了望,还好,曼水阁还很安静,天兵天将还没有来抓我。

于是,我尽可能的放松了自己忐忑不安的心,转首笑嘻嘻的安慰如临大敌的执夏来,“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可海儿也许就是捉弄捉弄我,顶多把仙药藏起来,告我玩忽职守而已,并不是多大的事儿。再说了,要是我遭殃了,你可还得帮我去找救兵呢,还得救我呢,就别跟着我去了。”

“可是……”执夏还欲再辩。

“放心,”我握住她的手,表情安定的劝道,“我们可不能一道栽进别人的陷阱里去,你留守阵地,我去冲锋陷阵,如此,才能有条退路。”

在我好说歹说之下,执夏才终于放弃了要送我回印栖宫的想法,承担起了找救兵、搬救兵的重任。

但是,考虑到我一个仙术也不会的问题,执夏还是很不放心的做了两只传音蝶给我。

她嘱咐道,“这传音蝶不需要法力的驱使,你一见势头不对,就忙撕了传音蝶,好让我知道你出了事儿,我也好第一时间来救你。”

“不过,”执夏又郑重的补充道,“也正是因为传音蝶不用法力驱使,它有用的范围也不远,你必须把握好时机,若有人拖你离开印栖宫,也千万在出宫之前就先把传音蝶给撕了。”

“嗯。”我点头,小心翼翼的将传音蝶放进袖子里,方便及时能用到。

……

回到丹紫阁时,已经很晚了,并没有预想中的惊天动地,旁的人也照样对我爱答不理,可海儿用被子蒙着头,面向里正睡着。

我知道就算现在把可海儿从榻上揪起来,也问不出什么东西,她大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反而倒打我一耙,而旁的人也万不会出手帮我,吃亏的仍是我。

于是也懒得去问她,干脆上榻睡觉,即使明天挨罚,也得养足精神不是?

暴风雨在次日下午倏然而至。

彼时,我正抱着小花锄在百草园的廊下打瞌睡,涅丹阁的炼丹师扬萧上仙便提着一柄仙剑闯了进来,“送药的小仙是谁?!”

众仙侍不明所以,整齐的将眼神落在我的身上。

我暗叫不好,当下却也逃脱不得,只得忸怩着站起来,走到扬萧面前的空地上来,屈膝行礼,“上仙安好。”

扬萧双目通红,暗暗握紧了手里的剑柄,然后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问我,“昨日是你送药到涅丹阁?”

我侧目看了眼人群里的可海儿,她面带得色的看着热闹,一见我瞧她,便慌忙将眼神挪开去。

我叹了口气,答道,“是奴婢。”

“好!好得很!”扬萧暴喝一声,长剑一挥,便将剑尖对准了我喉咙。

“啊……”围观的众仙侍俱掩嘴惊呼起来。

我也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这该死的可海儿,究竟做了什么?

但,我心中虽怕,却也担心乱动乱叫反而激怒了扬萧,只悄悄在袖子里捏住执夏给的传音蝶。

“六品仙草‘行越弓’昨日本该送至涅丹阁,为何不至?”扬萧阴沉着脸,看得出他已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我一惊,六品仙草?!昨日送的仙药中居然有六品仙草?

普通仙草升至六品,怎么也得千年有余,而本为六品的仙药对生长环境要求极为苛刻,种植起来也颇为不易,成熟更是难上加难。

只怪我,平日贪玩,并不认得仙药品级,竟不知昨日送去的仙草中竟夹杂着这样的宝贝。

“奴婢……”我嗫嚅着,正计算着把可海儿招出来胜算有多大。

扬萧见我犹豫,心中更是怒火大盛,握住剑柄的手泛出不正常的青白,更执剑往我脖子口送了一寸,“我替殿下炼制淬云丹已五百年,寻药花去一百七十四年,炼制更是花去三百余年,眼看大功告成,却因你这贱婢的疏忽,失去了融入行越弓最佳的时间,功亏一篑。”

他恨道,“即使取你性命,我心中怒火依旧难平!”

说着,他便举着剑,一步一步的靠近我。

我随着剑尖的移动也一步步后退,一直到被台阶绊住脚,摔坐到地上,口里这才呼道,“上仙且慢。”

扬萧略停住,“你还有何话可说?”

我已捏住传音蝶的两角,只轻轻一撮,便能传信出去。

但又暗暗忖道,“今日之事太大,即使执夏也未必能救我,若是平白将她扯进来,倒对她不好。”

思及此,我放开手里的传音蝶,抬起头,将目光落在人群中的可海儿身上。

罢了,拼一把吧,她害我在先,即使不能救我,也得拉上她做个垫背的,“昨日之事,其实是可……”

“扬萧上仙!”白晓从南侧园门进来,刚好打断我的话,“您身为印栖宫的司药上仙,这般提剑闯入仙草园,终归是有些有失身份了。”

说话间,白晓已经行至跟前,以自己的身子,将我与扬萧隔开,“今日之事,我必给上仙一个交代,请上仙先回涅丹阁吧。”

第十七章:好心救我

扬萧垂下剑,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给我个交代?淬云丹乃六品上等仙丹,殿下颇为重视,如今因这仙婢损了药,你倒说说如何能交代得起?”

我趁着白晓二人说话,已经匆忙站起来,躲到白晓的身后,小心翼翼的从她肩上探出一个脑袋来,“是可海儿……”

我打算趁白晓在,先将可海儿拖进来,好歹拼力自保。

但是不知为何,我虽张着嘴,喉咙里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上仙欲待如何?”白晓问道。

扬萧目光一沉,盯着我咬牙切齿道,“我要她灰飞烟灭!”

我一听这话,干脆连头也缩回去,完全躲到白晓身后了,这什么上仙,不就是一颗药?能有多金贵?比我的命都金贵?

白晓神色一凛,“上仙与我等身份不同,但即使受殿下重视,今日也不能直接下杀令,诛杀宫里的仙侍吧?”

扬萧冷笑道,“我今日便是杀了她,来日殿下回宫,我自也有我的说法,若有后果,也是我来承担,与你何关?再说了,她不过一下等仙婢,殿下心怀四海百岳,如何会为这一点小事烦忧?”

白晓见扬萧又握紧了剑,似是杀意已决,当下连忙张开袖子将我护住,眼睛却看向进园的拱门,冷冷道,“白觅姐姐既已来了,也不出来说句话吗?”

话音刚落,白觅便由拱门后进入园中来,身边还跟着脸色青黑的白芷。

她施施然行至扬萧身边,屈膝行礼道,“见过扬萧上仙。”

扬萧神色稍缓,语气虽是冷冷的,但已不似刚才的狠绝,他皱眉道,“连你也要来拦我?”

白觅还未说话,她身边的白芷却抢先站出来,语气颇为不忿,“事情的缘由我们已经听说了,这样的仙侍留着有何用,上仙颇受殿下重视,处置一个犯了大错的仙婢有什么了不得?”

“白芷!”白芷还欲再说,我身前的白晓却扬声喝道,“白觅姐姐掌管印栖宫大小事,自有她与上仙说话,你张牙舞爪个什么劲儿?“

白芷年岁虽小,但是论品级却是与白晓同级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白晓当头呵斥,只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脸上青白,急急的想要反驳,“我怎……”

“好了白芷。”白觅拦住她,然后对扬萧再施一礼,笑道,“今日之事,委实是这仙侍之错,上仙若要惩戒,白觅也不敢多说。”

我就知道,这白觅最是见不得我好,如何会为我说话?

再加上现在扶甦不在,她不趁机落井下石才奇了怪了。

如今,只有将可海儿拖下水来才可能保住我自己,即使我没有证据,不能自证,但好歹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与耳朵在,他们也不敢直接将我怎样,只要拖到扶甦回来,他便一定有办法救我。

但是不知怎的,现在的我,就是死活说不出话来。

“但是……”白觅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的阴暗一闪而过,转眼又端庄温柔起来,“殿下离开之时,曾嘱托我,让我好好掌管印栖宫大小事宜,我若今日让上仙取了这仙侍性命,殿下回来我自是不好交代,上仙何必难为了我?”

扬萧看向白觅,眼神微动,倒像是有几分顾忌白觅的样子。

他皱着眉,依旧面有不甘,“难道今日之事便算了,白觅仙侍,今日这下等仙婢所犯之事并非小事,淬云丹关乎殿下日后进修,如今因这一人,导致丹药尽毁,我又如何能在殿下面前交代?”

白觅眼波流转,与扬萧目光交接处,温柔得几乎要化出水来,她道,“白觅自然不敢让上仙承担这罪责,这件事是谁的错终究是谁的错,待殿下回来自有决断。若今日上仙杀她在此,他日殿下回宫,您又如何说得清这炼丹之事呢?”

扬萧怔了怔,似乎没有想到这一层,待仔细想了想,方转过头恨恨的看着我,“如此,她终归要死,也不急于一时,只将这仙婢好好扣押,待殿下回来,我自与她没完。”

说罢,他便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仙草园。

待扬萧身影已经远去,白晓才终放下护住我的双臂。

她转过头,冷冷的看向白觅,“多谢白觅姐姐了。”

“不必。”白觅的脸色冷下来,“我原以为,我们本是一处的。”

白晓迎着她的目光瞧回去,良久,她垂首轻笑道,“我原也是这样以为的,现今,妹妹才意识到,我对姐姐知之甚少。”

白觅不再与她说话,复昂起自己的脖子,吩咐一旁的白芷,“你带熹央下去,殿下回来之前的日子,就让她在浣衣房里好好待着。”

“是。”白芷点头,脸色不好的越过白晓来拉我,“走吧。”

“我自己走。”我让开白芷的手,自己抬脚走了几步,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能说话了。

我连忙转身回去,伸手抓住白晓的胳膊,辩解道,“白晓姐姐,不是我,是……”

“好了!”白晓打断我的话,皱着眉,有些无奈的拍了拍我的手,“不用多说了,刚刚是我禁了你的声。”

我怔住,抓住她胳膊的手慢慢松开……

……

我被囚在浣衣房里,隐隐想出一些头绪,或许昨日之事,远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白晓既然禁我的声,那便是知道我要说什么的,但看她护我的样子,又不像是与可海儿一起害我的。

还有那白觅,昨日平白无故的帮我说了话,依她的性子,恐怕是巴不得我就被怒气冲冲的扬萧一剑刺死才好,怎么倒在这关键时候救我一命?

我委实想不明白,但我想白晓应当知道这其中的许多事,说不定能够解我疑惑,要是我能从浣衣房出去,定要好好问问她。

“哎……”浣衣房说是各宫都有的司事属,但其实只是惩戒犯错仙婢的另一种形式的监牢而已。

被关在这里的人,白天需洗衣劳作,晚上就被关进用仙术秘法限制的狱所里。

再加上,犯错的仙侍手上、脚上都被束着捆仙链,不要说跑出去,就是在夜深的时候多动一动,那叮铃叮铃的声响都能惹人注意。

我躺在木板铺成的矮床上,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夜已深了。

第十八章:夜谈

浣衣房里的仙官可凶了,我被囚于此处,白日是断没有一点休息时间的,稍微出点错还得挨打挨罚。

今儿洗了一天的衣服,胳膊都差点断了,那可恶的女官还踹了我一脚,刚好踹在腰窝上,疼得紧,也不知道是不是都青了。

我闭上眼,轻轻翻了个身,腰上的伤愈发疼得明显,我不由发出“嘶……”的一声轻呼。

“熹央……熹央……”

执夏的声音从窗缝里传进来,细小微碎,

我一惊,也顾不得腰上的疼,连忙翻将起来,扒着窗子缝一瞧,一只乌溜溜的眼珠子也正微眯着往里瞧,我忙小声问她,“是执夏吗?你怎么来了。”

“可找着你了。”执夏小小的欢呼了一声,一个摇身,竟化作一缕紫色的轻烟,顺着窗缝中进入屋中来,而后缓缓落在地上。

“你……你……”我掩着嘴,惊奇的指指执夏,又指指窗子。

我发誓,早些时候我就试过,那窗子看似只比寻常窗子多了些栅栏,但是那空格缝里像是藏了面透明的墙,手指头都伸不出去的。

执夏似是知道我的疑惑,颇为自豪的看了我一眼,笑道,“这点禁制术也就唬唬你们还行,我可不放在眼里。”

说完,她又虚手对着我的手上、脚上一抓,捆仙链便脱离了我的手腕、脚踝。

我低低的欢呼了一声,拉着执夏的手笑嘻嘻的奉承她,“执夏执夏,你真厉害,特别厉害,都快要比扶……比殿下都厉害了!”

执夏瞧着我狗腿的样子,得意的笑了笑,但是很快便沉下脸来。

她恶狠狠的拧了一把我的耳朵,怒道,“你说你,传音蝶呢?为什么不用,我今天久等都没有你的消息,这才进印栖宫来打探,问了许多人,才总算知道你竟然被关到这儿来了,要我好找!”

我心中感动,执夏大概是这天宫里除了扶甦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吧。

当下,我黏乎乎的贴到执夏的身上,拽着她的胳膊左摇右晃,撒娇道,“哎呀,我心里一紧张,忘了嘛,下次,下次我定不这样了。”

“还有下次?!”执夏峨眉一挑,我的额头便挨了她的一个爆栗。

“痛。”我轻呼出声,龇牙咧嘴的连连讨饶,“没了没了,没下次了。”

执夏正了正脸色,拉住我低声道,“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趁现在没人,我带你出去。”

“好啊!”我欢欣道,但很快便想到了很现实的问题,不由得垂头丧气起来,“可是我没有你的好本事,我出不去的。”

“谁要你好本事了,我好本事便行了!”执夏展眉笑道。

说完,她伸手向我胳膊上一抓,我便全身一轻,与她一起化作轻烟,从窗缝中钻了出去。

落地后,执夏便与我商量道,“印栖宫你是待不得了,索性藏到瑶池去,一切待殿下回来再说,有他在,她们便动不得你了。”

我摇摇头,“你另带我寻一个藏身之处吧,我现在毕竟是私自逃出来的,你救我已经是冒了险了的,如果再被人发现我藏在瑶池,怕是你也要受牵连的。”

“这怕什么?”执夏一脸坦然的说道,“瑶池是天后娘娘的地方,她们即便是怀疑,也不敢找进来的,再说,我说过得一直对你好的。”

“我……”

“好了,别说了,”执夏打断我的话,郑重的看着我,“我一定得保护你的。”

“嗯,好吧。”我拗不过执夏,只得答应。

算了,只要挨到扶甦回来便一切都好了,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只说是我自己逃跑的,又自己躲到瑶池去的好了。

我握了握拳头,别人要是想动执夏,我就和她拼命。思及此,我心下也觉得坦然了些。

当下,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于是与执夏商量,“我想在这之前去见见白晓姐姐,想必昨日之事,她能告诉我些什么。”

“可是万一她不帮你,随便叫嚷几句,你就脱不了身了。”执夏犹豫道。

“不会。”我摇摇头,肯定的解释,“若是她想害我,昨日便不会帮我。”

执夏是瑶池的人,但是却比我这个路痴更了解印栖宫的路,她带着我在印栖宫里左穿右穿,遇见巡夜的仙侍便躲一躲,碰到过不去的墙就硬穿过去,很快便带我到了仙草园中。

白晓作为仙草园的一等女官,与旁人居所不同,住在仙草园内,临近西北角的一处名唤“翠草阁”的偏殿中。

我与执夏踮着脚,提着裙边,一路小心翼翼的顺着墙角,靠近翠草阁中白晓居住的房间。

正门敲门太显眼,于是便听从执夏的建议,绕道去偏殿后边临墙的窗子,之后再由执夏带着我进去,才好神不知鬼不觉。

但是刚到窗边,就听见白晓房间里传出细微的说话的声音。

我连忙压住执夏施法的手,并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执夏了然,与我一起贴耳到墙角,仔细听起来。

“白晓姐姐不是已经达到了目的,今日叫我们来又是做什么?”这是白芷的声音。

“我既然已经见识了白觅姐姐的手段,自然得多留一点心,”白晓冷笑道,“谁不知道,殿下不在,这印栖宫便是白觅姐姐的天下,如今熹央是在浣衣房不错,但是保不齐,明天早上她的尸体就摆在了堂下,畏罪自杀嘛,这可是天宫里极常见的。”

白晓顿了顿,语气陡然冷漠下来,“白觅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略等了等,里间便传出了白觅的声音,她问,“白晓,你这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个熹央?我记得你曾经也是很不喜她的,如今却要为了她与我们这些姐妹翻脸?”

白晓答道,“我是很不喜她,我掌管仙草园,看重的是仙侍司药的能力,熹央做不好这些事,我自然不喜她,但是这与她该不该无辜受死并没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白晓语气中带了失落和恳切,低声反问道,“姐妹离心,原非我所愿,但是姐姐,难道你忘了我们入印栖宫之时,是你曾教导妹妹,万事莫忘本心吗?”

第十九章:老妖怪

白觅沉默了瞬间,并没有回答,反而转口问道,“你欲如何?”

白晓冷笑两声,“我只是想让姐姐答应我,饶熹央一条命,之前听见你与可海儿的对话,妹妹这便忘了,熹央那边,我自会去说服她,让她揽了这罪责。若姐姐不应我,熹央在殿下回来之前死了,妹妹便亲自去殿下面前替熹央哭一哭。”

“你……”白芷怒道,“白晓姐姐真是好气魄,拿一个下等贱婢来威胁起自家姐妹来,你便是闹到殿下面前,我们一起死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贱婢?”白晓冷哼一声,“我们曾经也都是别人口中的贱婢,不过是多活了这些岁数走到今天,怎的还好意思叫旁人贱婢?”

“你也知道,这一错漏并不小,即使等到殿下回来,你又以为殿下会轻易饶了她?”白觅的声音与白芷相比,倒冷静淡然得多,“你如何劝她应了这罪责?”

“姐姐心里比我更清楚,多日来,殿下待熹央亲厚,与我们不同,这不也是姐姐想除掉熹央的原因吗?”白晓答道,“再说,我们与殿下相处数万年,旁人不知,难道我们也是不知的?殿下虽待人冷漠,但是却心地柔和,断不会因为仙药之事置人于死地,由此,让熹央认下这事,也并不是难事。”

听至此,白觅轻笑起来,“白晓,你已做得如此打算,当真是要与我作对到底了。”

白晓冷静答道,“姐姐明鉴,妹妹不是要与姐姐作对,是怕姐姐失了本心,最终害人害己。”

“好。”白觅冷笑道,“既是如此,姐姐便谢了妹妹的好意,我如妹妹所愿就是。”

“姐姐,不能放过那……”白芷急切道,但话未说完,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白晓,白觅姐姐在此么?”白药在门外问道。

白芷打开门,疑惑的问道,“白药姐姐怎么来了?”

“原来你们果真在这,刚刚浣衣房的仙官来禀,说是熹央不见了。”

“呵,白晓姐姐,你的心意怕是要白费了……”

白芷的话我还未听完,就被执夏揪着,往瑶池的方向急速飞去。

但是,天总绝我之路,原本半月才到瑶池一次的天后,好巧不巧,此刻却正在瑶池。

执夏带着我趴在墙头,焦急不安。

最后,实在无奈,她只得转头对我说道,“来不及了,待会她们便找过来了,我带你去别处先避一避。”

执夏带着我飞了很远,最终在天河边一处桃林停下来。

天界的花季早已过了,正是秋菊初绽之时节,偏此处,却是桃花盛开,芳菲不尽。

执夏环顾四周,略略安心,“这里还算隐蔽,他们一时半会找不过来,我们且先寻一处洞穴让你藏起来,明日天后离开,我便想办法带你入瑶池。”

“嗯好。”我点头,跟紧了执夏进入桃林中去。

林中并无秘径,桃树被胡乱栽种着,处处皆是花影重重,清风一过,整片桃林便全都笼罩在一片粉雾之中,难辨方向。

我与执夏在桃林里乱窜,没有路线,亦没有目的,很快,就在一片香雾中走迷了路。

执夏气喘吁吁的停下,“这林子委实诡异了些。”

我安慰道,“这倒也好,我们绕不出去,别人绕不进来,我随便往哪个树冠上一躲,就很难被找到,索性我就呆在这好了。”

“那怎么行?”执夏反对道,“这里再安全,也无遮风避雨之处,还是要寻个山洞才好。”

她想了想,翻身跃上半空,“胡乱找也不是办法,我从上面看看,也好有个目的些。”

执夏举目四顾,突然眼睛一亮,指着西南的方向,低下头对我说,“那似有山石,我在上面与你引路,你且跟紧我。”

“嗯。”我点头,忙跟上执夏飘忽的裙摆。

但是,刚走出不远,我脚下一空,便连呼喊声也来不及发出,径直摔进一个大坑里。

我重重的砸在大坑的底部,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开了,疼得不行。

我艰难的举目看去,只见周围黑洞洞的,从坑顶传出来的一点点光亮,不仅不能让我看清楚四周,反而显得周围更黑。

我揉着屁股,半瘸半拐的爬起来,冲着坑顶大声呼救,“执夏!执夏!我掉坑里了!”

“小丫头,你快别吼叫了,你轻声些,我还能继续做梦。”从黑暗深处,传出一阵苍老而不悦的声音,在这暗处听来,格外渗人。

我双脚一软,“啪嗒”一声跪在地上,用双手抱住头,颤抖着求饶道,“妖怪爷爷,你别吃我,我太小又太瘦,不好吃的。”

“呵,你就是味道香甜,我也不吃你啊。”那声音里透出一丝笑意来。

“谢谢妖怪爷爷!”我一听这话,连忙跪直了身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连连磕了几个头,然后也不敢多看,回身化作黄莺,扑腾着翅膀就往坑顶扑哧过去。

但是没飞多高,一股大力将我拽着,蓦地将我往黑暗深处扯去。同时,整个山洞已经被一片渐次点燃的烛火照得明亮起来。

我的脖子一紧,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安稳的落在平地上了。

面前,赫然是一只足有小半个宫殿大的青龟,正半睁着他昏黄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我心中害怕,愈加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站在原地,两股战战。

他见我呆愣着,像是被吓傻了,方轻笑了一声,缓缓的挪了挪头,凑近我,“你是哪里来的小妖怪?”

我吞了口口水,忙化作人身站起来,思忖着青龟的嘴真大,但吃人肯定比吃黄莺要费尽些,至少不至于一口就将我吞进去。

“你凑近些,我眼睛花了,看不清楚。”青龟晃了晃脑袋,呼出的气打在我的身上,一股海草的甜咸味道。

原来是个老眼昏花的老妖怪,看不见正好。

我转身飞快的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开,同时又试着展开双翅向着洞顶的光亮飞过去。

第二十章:认了个上神作爷爷

但还没来得及变回原身,就见得执夏正缓缓从洞顶落下来,于是只得收敛双翅,停下脚步来。

我一面焦急的对她摆手,一面指着青龟的方向,急切的高呼,“执夏执夏,我们快走,这里有老妖怪!”

“妖怪?”执夏闻言,忙快速在我面前落定,一手将我拖到身后,一手甩出仙剑,直指我手指的地方,十分警惕。

待看清楚之后,执夏脸色却变了变。

她快速收回仙剑,盈盈拜倒在地,“小仙执夏,拜见洪荒上神。”

上神?我倒是听扶甦提过,上古开天辟地之后,所余神力者都称神,是高于一切仙的仙上仙,经过亿亿万年的更迭,至今所剩之神虽少,却法力通天,却不想在这里见到了。

我心里暗呼,糟了糟了,这可是倒了大霉了。

当下也连忙跪倒在地,口中呼道,“拜见上神!”

还是赶紧卖个乖吧。

青龟发出一声低低地叹息,变作一位白须白发的青衣老者,一摇三晃的走到我俩跟前。

他虚眯着眼睛,看看执夏,又看看我,最后将目光落在执夏的身上,“你又是哪里来的女娃子?”

执夏见问,复又叩倒在地,答道,“回上神,小仙现于瑶池任职,家师莲音大仙。”

洪荒点头,又转首凑近我,笑道,“那你呢?小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低声嗫嚅道,“我叫熹央,是印栖宫的。”

“好好好。”洪荒朗声笑起来,眯缝着眼睛捋了捋胡子,“你不是妖怪,你是小仙子,我是老妖怪。”

听听,都是上神了,还这样记仇呢。

我撇撇嘴,又飞快的调整着表情,笑嘻嘻的仰着脸看向洪荒,“小妖怪我有眼不识泰山,上神莫要与我计较。”

“不与你计较。”洪荒摇摇头,“这天界的人啊,大都无趣得紧,什么辈分什么等级,看得极严重,倒是你很好,不用拘着这些虚礼。”

“啊?”洪荒这句话说得极奇怪,怎的,我能有什么不一样?

我悄悄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执夏,却见她也是皱着眉摸不着头脑,只小心翼翼的冲我摇了摇头,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大概老糊涂了。”

我转过头,笑嘻嘻的冲着洪荒叩首,狗腿样子管也管不住,“那既不用拘着虚礼,我便认上神做个爷爷吧!”

“熹央!”执夏几乎惊掉了下巴,忙伸手来扯我的衣袖。

但我已经兴高采烈的叩下头去了,“熹央叩见爷爷!”

做爷爷的,总不能吃自己的孙女了吧。

洪荒哈哈大笑,“好好好,我现今还未娶妻,倒先得了个孙女,只是有一点……”

洪荒端正了脸色,突然极为郑重的对我嘱咐道,“来日若我娶妻,你可得替我解释,别让你未来奶奶误会我。”

我愣了愣,这个爷爷怕是靠不住,还未来奶奶呢,哪里去寻与他这般年纪大小的奶奶来?

但当下,也只得乖乖巧巧的应承,“自然自然。”

执夏见洪荒不与我见怪,还高高兴兴认下了我这个假孙女,颇有些不可置信。

但她反应也是极快的,忙叩倒在地上,恭维的笑道,“恭喜洪荒上神喜得小孙。”

“好好好,好得很。”洪荒喜不自胜,一张脸几乎皱得像是个山核桃,连连夸起执夏来,“你也乖,你也乖。”

想了想,又笑嘻嘻低下头去问执夏,“要不,你也给我做个孙女?”

执夏吓得脸色陡然一白,忙磕磕巴巴的拒绝,“小……小仙……不不不敢。”

洪荒拉下脸,一甩袖子,有些不高兴起来,“无趣。”

“小仙……”执夏怕真的惹恼了洪荒,结结巴巴的正不知如何解释。

我忙伸手拉住洪荒的手,撒娇似的轻轻摇了摇,抢先解释道,“爷爷莫怪,执夏与熹央不同,熹央是个没有阿爹阿娘,也没有辈分的孤儿,所以,也敢冒着大不敬叫您一句爷爷。但是,且不说执夏父母都位列仙班,就是如今她父母早亡,她也是有师父拘着的。她倒是想与熹央一般,认您做个爷爷,但这又将她师父莲音大师置于何位呢?”

我装模作样的重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故,爷爷也该体谅一二才是,毕竟,执夏没有熹央的好福气,能认您做爷爷,已经算是够伤心的了。”

执夏忙叩头,附和道,“正是这个道理,请上神见谅。”

“哎。”洪荒有些动容,语气也软下来,心疼的摸了摸执夏的头发,叹道,“这倒是真的,孩子,你的福气也着实太有限了些。毕竟,我当真是个顶顶好的爷爷呢。”

我嘴角抽了抽,与执夏对了个眼神,这上神,都是这样脸皮厚的?

执夏了然的偷笑,又转了转眼珠子,计上心来。

她使劲儿掐住大腿,吃痛的嘴巴一咧,两大颗眼泪就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她伸手握住我的手,看向我眼神瞬间充满了不正常的怜悯。

“上神,”她作出颇为伤心样子,抬头对洪荒说道,“既然您已经认了熹央做孙女,她可就再也不用受恶人欺负了。”

“欺负?”洪荒的眼睛亮了亮,浑身散发着慈祥的光辉,“谁欺负我孙女?”

执夏悲戚的擦了擦眼角,无奈的叹了口气,答道,“大仙有所不知,熹央本是印栖宫的侍药仙婢,只因妹妹侍弄仙草比旁人出色了些,就遭人嫉恨,一众人趁着殿下不在,便设计陷害妹妹,我好不容易带妹妹逃开,此刻她们正四处找她呢,要是熹央落在她们的手里,只怕……”

说到这儿,执夏更是掩着面恸哭起来,顺便伸手拧了一把我的胳膊。

我明白她的意思,嘴巴一撇,皱着眉毛就哭,一面哭,一面还扯着洪荒的长袖子胡乱在脸上抹起泪来,“爷爷救我。”

也不知是心疼我,还是心疼被我弄脏的衣服,洪荒连忙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由我手中扯回袖子,像哄小孩儿似的哄我,“小熹央不哭不哭啊,爷爷这就带你去天帝小儿那去讨个说法,你虽是个妖精,但好歹还是我的孙女呢!”

说着,他吹胡子瞪眼的就要拖着我离开。

第二十一章:最佳爷孙

“嗳嗳嗳,洪荒上神!”执夏这才觉得哭过了,连忙抢先一步拦住我们,“上神稍安,这等小事虽说委屈了熹央,但还不至于您亲自出手,只待殿下回来,自能还熹央清白,只是,暂且需要上神收留熹央几日了。”

“这可不行,我的孙女也能让旁人欺负了去?以后说出去,我可在这天界待不下去。”洪荒不理,依旧不依不饶的要带我去见天帝。

我心知,这事儿若闹到天帝面前,随随便便一个鼓动上神的罪名,我就没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连忙拽住洪荒,劝道,“爷爷爷爷,我这不也没什么事儿吗?你消消气,爷爷庇护熹央已是大恩,怎好劳烦爷爷去这一趟。再说,到时候熹央的气是出了,也免不得旁人说咱爷孙俩肚量小,小题大做呢。”

洪荒看看我,又看看执夏,脑袋一晃,原本恼怒的神色就放下去了。

他吹了吹小胡子,转身抓着我,又向着洞穴深处走去了,“嗯,你说得对,小熹央啊,你进去替爷爷挠挠痒,这背上可痒得不行。”

我与执夏无奈的对视一眼,这什么上神?说变就变的,感情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不是因着通天神力,倒是因着没心没肺了。

虽然洪荒是个白捡的爷爷,但是不得不说,他实实在在的是个顶称职的爷爷。

在他这里躲着的这几天,他一大半时间在睡觉,我若不睡,便在他的大大的藏宝阁里随意翻,瞧见什么喜欢的撒个娇,他就乐呵呵的送给我。

若是闹腾得困了,就藏进他的龟壳里睡觉,暖乎乎的,软乎乎的。

他若醒着,便给我讲故事,从盘古开天辟地,到天界、妖界、魔界的各个传奇人物。他也想尽办法满足我肚子里的馋虫,每日都能搜罗来许多好吃的,让我的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就是有一点,不论我怎么解释,他就是认为我是个妖精,还重复的问我认不认得已故的妖界老妖王。但是你再反问他,他就什么也不说了,摇头晃脑的装糊涂。

这样的日子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一日,洪荒坐在石座上,虚眯着眼睛给我讲五十万年前,天界降服妖界、魔界的大故事,正说到战神大人于数十万妖魔大军中突出重围,直逼鬼头将军面前的紧张时刻。

身后便传来扶甦冷冽却熟悉的声音,“扶甦见过上神。”

我一惊,连忙站起来转身看过去,眼前的扶甦穿着一身月光白色的长袍,青白通透的玉冠拢住头发,眉目似星,面如冠玉,正拱手对洪荒行礼。

“扶甦……”许久未见他,只觉得唤他的名字都艰涩得不行,声音还未落下,眼泪却已经簌簌滚落。

我惯爱在扶甦面前假哭,他向来不以为然,这会儿突然见我正儿八经的掉个眼泪,脸色微微变了变,只当我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缓缓行至我面前,轻轻握住我的手,然后转首对一旁的洪荒说道,“多谢上神照拂。”

“哼!”洪荒冷哼一声,将手一挥,便把我提到了自己所坐的石座上。

他斜着眼睛,不满瞧了瞧扶甦,道,“我自个儿的孙女,我自然照拂,做什么要你道谢?”

扶甦愣了愣,转首询问式的看了我一眼。

我擦了擦眼泪,拉着洪荒的袖子对扶甦解释道,“这是我的新爷爷,待我极好的。”

扶甦点点头,并不是太诧异,只对着我伸出手,“谢过上神,这便回去吧。”

“嗯。”我点头,十分自觉的伸出手递过去。

“哎呀,我的熹央。”洪荒一把打掉我的手,将我使劲拉到自己跟前去,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骂我,“爷爷是怎么教你的?别被这些相貌堂堂的小毛孩子骗了,你忘了你怎么出来的了?旁人再欺负你又怎样?他都不救你的。”

扶甦难得才插得上嘴,态度十分恭敬,“上神放心,我自当护熹央周全。”

奈何洪荒不依不饶,“哪个年轻小娃娃哄人不是这样说?把我的小熹央骗回去了,指不定怎么欺负她呢。”

说道这,他还装腔作势的擦了擦眼睛,“我的亲孙女哟,要爷爷怎么放心?!”

我抽了抽嘴角,从演戏这个方面来说,我和洪荒倒真是像极了俩爷孙的。

当然,我也知道,这种时候,演戏的人最需要一个配合默契又能递梗子的对手的,不然演起来可不痛快。

当下我也硬挤出两滴眼泪来,委委屈屈的扑进洪荒的怀里,十分配合的哭道,“爷爷别担心,熹央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嗳……”洪荒果然上梗子,抱着我一把老泪纵横,边哭边嚎,“我可怜的熹央哟!”

亲情苦情大戏结束之后,作为观众的扶甦虽然表情没怎么大变,但我知道他心里怕是已经肯定了我与洪荒的爷孙关系。

哭罢,洪荒扯着袖子擦了擦眼角,又转头怒目瞪着扶甦,“你个混小子,同你那天帝爷爷一般狠心,千年万年不曾来看我,这一来,便要夺了我的孙女。”

扶甦受了这句骂,弯起嘴角笑了笑,答道,“洪荒上神德高望重,不理俗务多年,天帝陛下有心相见,也怕扰了您的清修,故不常至,万望上神莫要误会。”

洪荒耳根子软,听了几句奉承的话,早已忘了为何生气,但又好面子,仍哼了一声,不满道,“你少拿话哄我,我今儿只问你,我好容易收了个好孙女,我要她长长久久在这儿陪着我,你同意不同意?”

“……”扶甦将要说话。

我却先他一步跳了起来,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要不要,不同意不同意。”

洪荒愣了愣,旋即眼角一垮,又要扯着袖子去擦眼角,“我可命苦啊……”

“爷爷!”我拽下他的袖子来,及时制止住了他的下一轮苦情戏码,“今天已经演够了哦。”

洪荒有些尴尬,砸吧砸吧嘴,想了想,又换了个调调,提起手指,狠狠戳在我的脑门上,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

“停!”我双手在胸前交叉,急忙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爷爷,不要再闹了哦。”

洪荒瞪着我,见我态度不退让,也就泄了气,缩着脖子挥了挥手,“不演就不演了呗。”

第二十二章:偷书贼

与洪荒相处的这段时间,我也算摸清了他的性子,他是顶顶好的爷爷,爱玩爱闹,就是太像个小孩子,常常一玩起来就收不住,到了夜里就嚷脑袋用多了,浑身疼。

但他也顶听劝,被我说两句,再不济,瞪他一瞪,他也就投降了。

上一回,执夏见着我叉着腰抢了洪荒的酒,不许他喝时,吓得连说话也说不清楚了。

偏偏洪荒却极受用,就欢喜我管他,哈哈一笑后,还举起一根手指头,讨好的与我商量,“再饮一杯,再饮一杯,好不好?”

现下,洪荒放弃了他的苦情戏,我也不由得将声音让软下来,轻轻靠在他的膝上,讨好道,“爷爷,熹央回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您舍不得熹央,熹央也舍不得您,定会常常来看您的。”

“当真?”洪荒睨着眼,还是不高兴。

我抬起头,郑重的对他点点头,“自然是当真的。”

洪荒乐起来,笑呵呵的揉了揉我的脸,“真是我的好孙女,下次来,多给爷爷带点酒。”

“嗯。”我忙应下。

他想了想,又捂着嘴狡黠的一笑,勾着手指指了指扶甦,“小熹央,你是舍不得爷爷,可爷爷,也年轻过,知道啊,你心底里,最舍不得的是这个混小子。”

我转头望向扶甦,笑嘻嘻的应了声,“是啊。”

扶甦被我们两个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掩唇轻咳了一声,不着痕迹的转过头去了。

又纠缠许久,洪荒细细嘱咐扶甦要照顾好我,又说了些让我受委屈就要找扶甦算账的话,才终于送走了我们。

……

洪荒的洞穴外,是一片绵延十里的桃林,眼下正是桃花开得娇妍。

扶甦没有直接回印栖宫去,只顺着桃林里蜿蜒的小路走着,雪白的袍子偶尔从低矮的桃枝上划过去,便带起一片甜香的花瓣。

我跟在扶甦的身后,沉默的踩着他的脚印向前走。

他未回来之时,我总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但是现在他在眼前了,我又觉得什么话也不重要了。

良久,扶甦停下来,转头看我,有薄薄的雾气凐在他的睫毛上,衬得眼睛发亮,他用手扫去我额上的花瓣,低声问我,“可委屈?”

“委屈的。”我点点头,“你去得太久了,你也不写信给我。”

扶甦笑起来,眉眼弯弯,“原来你是委屈这个?”

“啊?”我不解。

“没什么。”他摇摇头,手指顺着我的长发滑下来,又重新抚上我的前额,“仙药之事,我会还你清白。”

“嗯。”我点头,本想多告几句白觅的状,却又忽然想起那日听见的白觅与白晓的对话。

白觅对我固然不好,但是白晓却是个好人,她答应了放白觅一马,我当然尽可能也不该让她食言。

于是仰起头,认真的问扶甦,“扶甦,若真是我闯的祸,你可会杀我?”

扶甦摇头,“不会。”

“可会打我骂我?”我接着问。

扶甦又摇头,“不会。”

“那……”我直视扶甦的眼睛,“你可会不要我?”

扶甦顿了顿,突然低头用前额抵住我的额头,眼睛里有我看不太懂的亮晶晶的东西,他一字一字答道,“要你。”

我笑起来,将脸埋进扶甦的衣服里,“那便不要追究了吧,算是我的过错好不好?我去向扬萧上仙请罪,他打我也行,你告诉他打轻点。”

“好。”扶甦从来都像是什么都知道,不会问我什么多余的问题,答应便说是,不答应便摇头。

……

扶甦亲自带我回了印栖宫,并由他身边的煌瑜仙官在众仙侍面前宣布了对我弄丢仙药之罪的判决——‘罚入藏书阁闭门思过一月,并由司药仙职贬为末流仙侍,闭门思过后,入纬罗殿掌司扇之职,由太子殿下亲自管教’。

此惩处一经颁布,整个印栖宫霎时间议论纷纷,白觅、白芷等人更是当场气得脸色铁青。

扶甦看似惩处了我,但其实不痛不痒,虽降了我的仙籍,却转入了扶甦的寝殿任职。

要知道,数万年来,除了白觅在殿中任着洒扫之职,又入纬罗殿饲养过扶甦的宠物,旁的仙侍都是极难进去的。

一时间,原本对我十分不屑或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大都突然转变了态度,对我格外殷勤讨好起来。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本黄莺十分受用。

被罚藏书阁的半个月,我每日只需要守着藏书阁的一摞摞经典书卷发呆。

该用膳时,有人送饭。夜里,只要扶甦在宫里便将我偷偷领回去睡觉,第二天一早再把我送回来,我自是觉得十分自在。

转眼,已到了我挨罚的最后一日。

扶甦不在,我便宿在藏书阁中,想到明天就能光明正大的进出纬罗殿了,心里不由得十分欢喜,笑眯眯的便沉入到梦境中去。

直至夜深,一阵凉风由背后猛的扑上来。

我最是怕冷,被这一惊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我转身看去,只见身后的窗子已被人打开了,一个黑衣黑袍的身影正由窗外小心的翻进来。

“你是……”我木讷的揉了揉眼睛,脑袋里像盛了碗浆糊,实在是不清醒。

等到我意识到是藏书阁遭了贼时,那黑影已经看见了我,身影一展,便在我尖叫出声之前,迅速的捂住了我的嘴。

他与我靠得极近,呼吸湿湿的打在我睫毛上,“你别出声,我不是坏人。”

这是个长相极美,哦不,是极英俊的男子,年岁与扶甦相当,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与扶甦的好看比起来,少了些冷冽,多了点柔美。

他笑着冲我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与我商量,“小仙娥,我只是来偷,哦不,借一本书,你只当没见到我好不好?”

我眨巴眨巴眼睛,颇为真诚的连连点头。

“乖。”男子赞我一句,缓慢松开分别禁锢着我的头与嘴的两只手。

我退后几步,确定我们之间的距离足够我逃跑之后,张嘴便大声叫道,“快……”

然而一个字还未说清,我嗓子一涩,竟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第二十三章:精心装扮

“小仙娥,我就知道你不老实。”面前的男子环手站着,一幅抓贼抓赃的得意样子,“做人呢,得诚实,你这翻脸堪比翻书的样子可不好。”

啧啧,明明他才是小偷好不好,还怪我骗人?看我不给你点厉害瞧瞧。

我一把拽过书案上的高烛,快速的吹熄烛焰,拔掉蜡烛,露出里面古铜色细长的烛托尖针,比着男子的胳膊扎下去。

男子脸色一变,却不作反抗,反而转身快速的钻进了重重书架中,口中低声叫道,“嗳……别胡来别胡来,你这太暴力了……这样不好不好,委实不好……”

我一听,更是勇气大震,原来不过是个只会噤声术,没什么能耐的小贼,看我不抓住你,把你送到扶甦跟前去。

哼哼,得了这个大功后,我看旁人还怎么说我没用。

好几次,我都快要抓住他了,但是不是只扯破了衣裳,就是被书砸了脑袋,都刚刚好只差一点。

所以,一直到我二人都气喘吁吁,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还是没有结束。

彼时,男子与我隔着一重书架,他半倚靠着仙鹤长脚香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而我,则单手撑着书架,一面擦汗,一面死盯着他,该死的小偷,竟这样能跑。

“不行了不行了……”男子摆手叹道,身子一偏,干脆坐到地上去,“我不要书了……不要了不要了……”

我看他这样子,委实是累得不行了,于是眼珠子一转,计算着,要是现在扑上去,准能稳准狠的一把抓住他。

想到这,我又暗暗咬紧了牙,偷偷捏了捏我有些发颤的小腿,自认为十分迅速的绕过书架,朝地上的男子猛的熊扑上去。

但是,该死的,书架转角处,地上躺着的正是被我嫌重扔下的武器——烛台。

这一脚没看清楚,径直就踩在了烛台滚圆的把手上,直愣愣的就被带着仰面摔了下去,慌忙中还一把拽住了书架框。

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反而让我投入了一个宽厚又带着点翠竹香气的怀抱里。

黑衣男子抱着我,狡黠的冲着我挤了挤眼睛,“小仙娥,我可救了你。”

我刚对上他的眼睛,一阵更加巨大的响声就伴随着他的话落了下来,紧接着是一连串巨大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是救了我,但是……没有救书架。

我从他的怀里跳下来,看着眼前一重重倒落的书架和扑腾起来的飞灰,心如死灰。

我明明是要立功的啊,眼下就又闯了大祸,糟了糟了,明天怕是出不去了。

我瞪了一眼身边不以为然的黑衣男子,都是这个小贼的错,偏偏……这小贼在最后还救了我。

我心里又恼又悔,蓦地仰面大哭起来,由于被噤了声,虽然金珠子大颗大颗的掉,嗓子眼里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这不,身边这位不就捂着嘴笑出了声。

我心下更是委屈,哭得愈发伤心。

“好了好了,不哭了。”黑衣男子双手胡乱的在我脸上抹了几把,听这话好像是在哄我,但是声音里的笑意压也压不住,“不就书架倒了吗?我帮你好不好?”

说着,他窄袖一挥,原本乱糟糟的藏书阁只在一瞬间就又恢复了原样。

我长大了嘴,惊讶不已,这……这仙术可不是我能比的。

可先前,他明明还被我举着烛台追着满地跑呢?!

男子看到我的表情,似是明白我在想些什么,颇为骄傲的叉住腰,昂起头的解释了一句,“小仙娥,别太快崇拜我,我的本事可多着呢,刚刚不过是逗你玩。”

“里面怎么了?”说话间,已有人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我走了,小仙娥,你哭起来真丑。”黑衣男子又扭过脸给我擦了擦脸,然后在其他人闯进来之前,飞快的从窗子上跳了出去,消失在夜幕中。

……

重回纬罗殿之后的日子,是我入天界以来,最舒畅、自在的日子。

我以一个人的身份,站在扶甦的身边,扶甦在时,便陪着他看书、打坐、说话。

他忙时,我也有执夏作伴,在天宫里胡天海地的玩闹,或躲进洪荒的洞穴里听故事去。

我时常在想,如果岁月无尽,只让我一直这样便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我什么也可不求了。

当然,那时的我还不曾意识到,这六界之中,谁也不能真正的顺心如意,我所向往的故事,走着走着,也许还会有别的结局。

执夏到纬罗殿来寻我,她穿着一袭海棠色绣白蝶的长裙,将长发绾成个飞天髻,别上白玉环,簪上飞凤长钗,耳垂上更难得的坠了一对粉色东珠,站在我面前神采奕奕。

我扯着她的裙子与我身上的鹅黄色钏纱衣裳一对比,心里不由的念了一句扶甦小气,我可再没有这些漂亮衣裳呢!

“执夏,你真好看!”我像个小丫头般,小心翼翼的蹲下替她理裙摆,这样好看的衣裳可别弄脏了。

执夏脸颊绯红,竟有些扭捏害羞的样子,娇滴滴的问我,“当真好看?”

“嗯,好看。”我忙点头,又极认真的补充道,“这支凤凰样式的簪子尤其好看。”

“那便好。”执夏笑开了花,旋即牵着我就向外跑去,“我带你去赏花。”

……

执夏带我去赏花的地方,一朵花也没有。

眼前一汪碧澄澄的湖水,湖上顶着一蓬蓬荷叶,也已是将败的迹象,更不能有荷花了。

“执夏,花儿呢?”我摊开手,无奈的问她。

“啊?”执夏正坐在石凳上,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裙摆理得一丝不苟。

乍一听见我问,她还愣了愣,旋即忙左右看看,确认周围实在没有能称得上花的物种之后,方有些尴尬的对我咧嘴笑着,“要不,你看看水?”

我皱起眉,看了一眼无波亦无鱼的水塘子,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回去吧。”

“走?不行不行,我还得……”执夏脸色一变,慌忙阻止我。

第二十四章:画川上仙

“我……我……我还得……还得……”结果,她磨磨唧唧了半天,也没找出个什么像样的理由来。

我偏头看她,等着她的理由,“还得做什么?”

“我……还……嗯……”她又挣扎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哎,”她轻叹一声,一狠心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取出一筐鲜红的果子来,“你坐着吃果子吧。”

知我者,执夏也。

对我而言,花看不看不重要,有得吃才是王道。

这果子可当真是漂亮,我一手抱着框子,一手拈起果子就往嘴里送,含含糊糊的还抽出时间问她,“这是什么果子,真好吃,以前竟没吃过……”

执夏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心疼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自然是好吃的,这红沙果我辛辛苦苦种了两百年,才得了这些呢,原打算送到师父面前讨个好,让她少拿些功课给我,谁知这会儿倒便宜了你。”

我连忙将装果子的框子又往怀里紧了紧,笑嘻嘻的安慰她,“给我才是好呢,莲音大仙刚正不阿,怎能是你几个果子就给收买的。”说着,又掏出一个塞到嘴里。

“嗳,你慢点吃,给我留一个。”执夏眼巴巴的看着我,想阻止我的手抬起,又放下,想了想,又抬起来。

……

略等了片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欢欣热闹的说话声,且渐渐清晰起来。

我抬头去看,却是一众仙侍簇拥着一人,正顺着路往我们所在的方向过来了。

我还未看得清楚,便被身边的执夏扯住了袖子。

她慌忙问我,“熹央熹央,你快看看,我发髻乱没乱,衣裳呢?乱没乱?”

我上上下下一打量,颇为疑惑,“没乱啊,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吃你的果子去。”执夏敷衍的挥挥手,迅速的又理了理自己的裙子。

说话间,远处的一帮人已经行至跟前。

有男子的声音优雅且轻快的冲执夏打起招呼,“执夏仙子。”

执夏手上的动作一顿,继而娇笑着,优雅而端庄的缓缓站起身,冲着对方略一屈膝,眼神娇柔含羞,“画川上仙安好。”

我顺着执夏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一愣。

眼前,正站在一群女仙组成的花团锦簇当中的,文质彬彬,一袭白衣的男子,我瞧着十分眼熟,嗯,有几分像是…像是那晚的偷书贼。

他侧首瞧见我,也是一愣,但很快便神色如常了,笑着对我拱了拱手,“这位仙子有礼。”

“你是……”我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询问。

“怎么了?”执夏见我神色有异,忙小声问我,“你与画川上仙识得吗?”

我看了一眼画川,他俊逸且温柔,但眼底的狡黠却和那日的他如出一辙。

“不识。”我冷漠的摇摇头,然后转头对执夏说,“我们且回去了吧。”

说完,我已抱起我的果子,气哼哼的转身先离开了。

“哦,好。”执夏一愣,忙答应了,又转过身去对着画川温柔行了个礼,歉意的笑了笑,“我先走了。”

“仙子慢走。”画川点点头。

执夏这才转身跟上我。

……

一直走出好远后,身后早已经没有了那些人的人影,执夏才拉住我,“怎么了?”

我停下步子,郑重的抓住执夏的手,对她说,“刚刚那个神仙,他可不是个好人。”

“呵呵。”执夏掩着嘴笑起来,“画川上仙温柔有礼,气宇轩昂,怎么会不是好人呢?”

我着了急,忙强调道,“我是认真的。”

执夏强忍着笑意,偏着脑袋瞧我,“那好,你且说说,他怎么不是个好人了?”

“我……哎……”我叹了口气,将那日画川偷书,正好被我撞见的事儿与她原原本本的说了。

执夏似是不信,皱着眉问我,“你莫不是看错了吧?画川上仙怎会……”

我忙保证,“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看错。”

执夏见我不像是在开玩笑,敛眉细想了想,突然感叹道,“如此说来,画川上仙倒真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妙人呢。”

我附和着点点头,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妙人?”

“对啊。”执夏点点头,认真解释道,“熹央,你之前未见过画川上仙,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作为战神之子,又与太子殿下私交甚笃,莫说是从藏书阁里借本书,就是问殿下借来那寒灵仙剑用一用,殿下说不定也是会允的,可他偏偏趁着夜深人静,偷偷去取书,这是为什么?”

我压根跟不上执夏的脑回路,只能麻木的摇摇头,“不知。”

“哎。”执夏摇头晃脑的戳了戳我的脑袋,有些觉得我不可教。

“到底是为什么?”我认真的问。

执夏立马换上了一副崇拜的表情,无比景仰的分析道,“自然是因为画川上仙考量到你们这些任职的仙侍仙婢的辛苦了。”

我抽了抽嘴角。

执夏继续补充道,“你想想,印栖宫是太子殿下的寝宫,诸事繁琐,若要正紧的从太子殿下那里借书,少不得要让你们一层层通传,又一本本去找,还要登记,还要去讨要什么的,这样下来,得花费多少人的精力,多少人的时间?他如此做,岂不是又为你们免去了这许多事情?可不正是体恤你们,为你们着想吗?”

我又抽了抽嘴角。

执夏却突然伤感起来,低声道,“我原以为画川上仙已经够好了,没想到,他还如此善解人意,当真是能称得上完美。可是,你看我,我平日里,却总是对别人不够体贴,不够友善,想想,真是惭愧。”

我担忧的摸了摸执夏的额头,“可是病了?”

“哎呀,熹央!”执夏一把打开我的手,皱着眉不满道,“我和你说认真的呢,你却尽和我玩笑。”

“我……”我还想再劝她一劝,一抬头对上她满面春风的脸,又生生的将话吞了下去。

算了,她一定是病了,我且先回去问问扶甦,她这是个什么病症,再作打算好了。

第二十五章:患病

“走吧。”我摇摇头,脚步又动起来。

刚行了几步,却又被执夏抓住了袖子,她红着脸,忸怩的对我说,“熹央,你先回去吧,我手帕掉了,我倒回去找一找。”

“那我陪你一起。”我忙道,担心她倒回去又遇到那个偷书贼。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你先去吧。”执夏连忙摆手,说完还不等我再言,便飞快的撤开身子,转身奔走了。

“嗳!”我跟着跑了两步,执夏的身影已经转过重重假山,已是追不上了。

“怎么回事儿?”我无奈的摇摇头,只能转身自己回印栖宫去。

但刚走开不远,我就被一人拦住了去路,“仙子留步。”

我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偷书贼么?他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笑意盈盈的垂眸看着我。

我连忙后退几步,戒备的瞪着他,“做什么?偷书贼。”

偷书贼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敛去里面的机灵劲儿,然后皱着眉问我,“小仙画川,不知这‘偷书贼’一说何来,在下可是得罪过仙子?”

哟呵!这人还装傻呢?我单手叉腰,硬生生的挤出一点气势来,“你上次去藏书阁偷书的时候可没蒙面,我认得你呢,别想耍赖!”

“上次?”画川凝眉认真的想了很久,“什么时候?”

我冷哼一声,还装失忆呢?别妄想,我挨罚最后一天的日子,我可记得清楚呢。

我答道,“恰是三月前的十五。”

“十五?”画川跟着重复了一句,恍然大悟后,却换上了十分抱歉的表情,低头对我拱了拱手,“定是我犯病的时候冒犯了仙子,请仙子莫要计较。”

“犯病?”我斜睨着眼睛,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几步,“你这个人惯会撒谎,上一次装作法力低微,这一次又想骗我什么?我可不会上当。”

画川低垂着眼,漂亮的眼睛像盛满了雾气,温柔又迷离,他低声解释道,“其实,我出娘胎时,因被妖魔所伤,生下来便得了病,这病不是对身体的伤害,只是一到每月十五,夜里便会性情大变,多少年来做了许多得罪人的事。”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虽然我不自知,但是,既对仙子失了礼,我自当替那个‘我’道歉的。”说着便真的对我深深的躬下身子,真切的说道,“望仙子莫怪。”

我目瞪口呆的瞧着他这一番恳切的模样,倒真的不好再多说什么,真也好假也罢,其实仔细算算,这个人终究也没从藏书阁中偷走什么,还顺手搭救了自己,没让我吃什么亏。

我放缓了脸色,口气却仍是凶巴巴的,“你既已道歉,我便大人有大量,不与你计较就是了,我也不去告你的状,以后我们只当不认识便好了。”

说完,便欲绕过他去。

然而就在我们擦肩而过之时,画川却又突然捉住了我的手,“仙子稍待。”

“你做什么?”我飞快的甩开他的手,连带着蹦出几步远去。

“仙子莫怪。”画川有些抱歉的对我拱了拱手,“在下有一件事,想请仙子帮忙。”

“帮什么?”我皱着眉,又警惕起来。

画川看着我,眼睛眨巴眨巴,像是只委屈的白鹿,“我这病患了这许多年,每至月中便会发病,上一次幸好得罪的是仙子这样宽宏大量、心地善良的,可思及,我一个小仙,在这天宫里人微言轻,若是得罪了旁人……”

画川这副可怜劲儿当真是让人心疼,当然,那两句宽宏大量、心地善良也是让我有些飘飘然。

不过,我可不是个傻的,刚刚那么多仙子围着他打转,可是叫他“画川上仙”的,还小仙?还人微言轻?

我笑道,“你可别框我,你可是上仙,那么多仙子都喜欢你,执夏也说,你和太子殿下交情甚笃呢,你能人微言轻?”

画川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垂下眸子,十分忧愁的样子,“仙子,你有所不知,我虽为上仙,又与太子殿下有几分交情,人人皆待我好,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心中知道,他们不过是为着我父王战神的缘故,莫说真心实意,恐怕许多人心里对我也是厌恶至极,巴不得看我的笑话。”

听到这,我已有些心软,这种感觉我也是知道的,好比我现在吧,仗着扶甦对我好,印栖宫里的人个个儿都巴结我,但其实心底里,也不过是想从我这儿讨些好处罢了,并不真心实意待我,慢慢的,我也不在朋友这方面奢求过多了。

他见我神色微动,更极力劝说道,“偏偏只有仙子你,人美心善,对画川不似旁人,万望仙子应承画川,也免了画川病发,受人嘲笑。”

画川言辞恳切,不知是不是因为思及病时的种种伤心,眼角红了一片,还强作笑意。

我最见不得人眼眶红红,当下,正义感便顺着心口喷薄而出了,“你要我怎样帮你?我定尽力。”

画川笑得眉眼弯弯,我心中一动,突然有种羊落虎口的感觉。

他凑近我跟前,开口道,“我每月十五发病,性情大变,怕是要出门惹是生非,若闯了大祸,恐怕再难遇见仙子这般通情达理的了,望仙子这一日夜里替我守上一夜,莫要让我出门便是。”

“这……”我陡然想起藏书阁那夜的不安生来,心下有些退缩,但是刚刚海口已经夸下,现在食言又丢不开面子。

只得迟疑道,“你法力可厉害呢,你要是胡乱跑,我也拉不住你啊对不对?”

画川笑道,“仙子莫要担心,我这里有一捆仙绳,与普通捆仙锁不同,是上四品法器,你若是见我不老实,念个诀,用绳子捆了我便是。”

说着,他便当真从袖子里取出一银色绳索来递与我。

“这……”我犹疑着,不敢轻易接下。

画川见我迟疑,又恭恭敬敬的对我躬身施礼,“仙子若应我,画川收藏的丹药、法器尽由仙子挑选。”

我眼睛一亮,脱口问道,“可有淬云丹?”

画川一愣,继而答道,“有的。”

“好!”画川话音刚落,我便正义凛然的一把拍在画川的肩上,十分郑重的对他说,“你放心,我这个人最是心地善良、豪情万丈的,这事虽然难些,但是咱们同为仙界道友,我自当尽心尽力,你且放心就是。”

说完,我一把扯过他手里拽着的捆仙绳,放进随身带着的云贞里。

第二十六章:忘霄剑

“额……哦……”画川暗暗吞了口唾沫,才勉强适应了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再看我时,那眼神就像是面对着一个大财迷,“那就多谢仙子了。”

“客气客气,”我摆摆手,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明儿就是十五了吧?”

“正是。”画川点点头。

“那你放心吧,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既应承了你,明日便定去你府上守着你,不让你病发时闯祸。”我昂着头,摆出洪荒故事里英勇无畏的将军的样子,与他告了辞,转身大跨步走开。

刚走几步,我又挺尴尬的回过头,“可,我不知道你住哪儿啊。”

画川笑意盈盈,答道,“我住……”

他话到口边又转了个弯,“明日晚膳后,我去印栖宫外接仙子。”

……

当夜,扶甦回来时,我正在他寝殿的小小的藏宝阁乱翻。

扶甦站在暗门前,沉默的看着我把他的宝贝法器东搬西搬,好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问我,“你在找些什么?”

“找宝贝啊。”我正捧着把长鞭使劲儿掰扯,“能打人,又能防身的那种。”

“谁又欺负你了?”扶甦眉头微微皱着。

“没有人欺负我,只是……”我刚要回答,话到嘴边,又快速止住了。

可不能让扶甦知道,我还得拿着淬云丹来扶甦面前邀功呢,于是含糊的答了一句,“你就别管我了。”

言毕,我随手将长鞭扔到一边,又从架子上取下一柄小臂长的云纹仙剑来敲敲打打。

扶甦从地上拾起我扔开的长鞭,顺手放到黑木架子的一角,然后提着我的胳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夺过我手里的仙剑架回剑托上,“这里的法器都需要以法力驱使,你一个仙术也没学会,这里的法器你拿着也用不了。”

“啊?”我的眼神迅速暗淡下去,没个防身的东西可不行,要是画川给的捆仙绳不管用,我可打不过他。

扶甦看着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微微扯起唇笑了一下,然后牵起我的手走出藏宝阁,“我让铸器阁给你做了把忘霄剑,今日刚送上来,可以口诀驱动,关键时候……”

“关键时候怎样?”我忙问。

扶甦干咳了一声,低声又快速的答道,“可以逃命,速度极快。”

哼,这是瞧不起我呢?走着瞧吧,现在我年岁太小,等我厉害起来,说不定比战神还厉害呢。

扶甦从他的书架上取下一只一臂长的碧玉盒子,挥手打开。

里面赫然躺着一柄青铜仙剑,剑柄较短,剑身极窄,手握处、剑鞘上都精细的点缀着祥云花纹与青碧色宝石,与扶甦的寒灵仙剑相比,更像是个精巧的玩意儿,好看是好看,威慑却不足。

我皱皱眉,将剑取出来在手里把玩着,口中啧啧有声,“这把剑太女孩儿气,一点配不上我的英雄气概。”

扶甦笑起来,“洪荒上神的故事里,英雄着实多了些。”

我知他是在讥我,便不理他,握着剑柄,用力将忘霄剑拔了出来。

剑身出鞘,一瞬间将整个房间照得灿若白昼,熠熠寒气,从剑身源源不断的汇出来,竟与扶甦的寒灵十分相似。

我看看剑,又看看扶甦,惊讶得合不拢嘴。

扶甦薄唇轻动,低声问我,“现在可有英雄气概了。”

“嗯嗯嗯嗯。”我点头如捣蒜,对这柄剑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勉强配得上我出类拔萃的能力。”

“我能在旁人面前用吗?”我转头看向扶甦,小心翼翼的询问,“就是,能出去招摇吗?会不会太引人注意。”

扶甦的眼睛里涌出一层薄薄的寒气,明明看着我,却又像是没有看着我。

他低吟道,“在这天界之上,私斗之事本就极少,这忘霄予了你,本就是让你出去招摇的。”

“本就是用作招摇的?”我摇摇头,“我不懂,之前你明明让我不要太过引人注意的。”

扶甦又恢复了平和的样子,温柔的伸手抚了抚我的长发,“原本是我以前没想清楚,在这天界之上,你高高的在明处,旁人或许还顾忌一二,可若一味忍让,倒让谁也能置喙你了。”

……

次日晚膳毕,我将纬罗殿里的仙草仙药浇灌了,又整理了一番书架,这才小心的与扶甦说执夏在莲音大仙那讨了罚,正伤心难过,我要去陪她,夜里便不回宫里睡了。

彼时,扶甦正在书案前看书,闻言也不多问,便点头答应了。

我出了印栖宫,画川果然正在印栖宫外的海棠树下等我,天色将暗未暗,他一袭白衣的样子,真真是极好看,不过,没有扶甦好看。

“仙子。”画川微笑着对我拱拱手。

我咧着嘴冲他笑了笑,像是看一颗珠圆玉润的淬云丹,“叫我熹央就是了。”

“你也叫熹央?”画川有些诧异。

“怎么了?还有谁叫熹央?”我偏着脑袋问他。

“没,没有,”画川泯唇笑起来,轻轻的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仙子名字好听罢了。”

画川住的地方距离印栖宫很远,他将我提在云朵上,速度很快,一路飞驰而去,两畔景色飞快的从眼前划过去。

但即使这样,也将将行了一顿饭功夫。

云朵最终落在一处低矮的小仙山前,山上遍植粉梅,霞色重重中掩映着一尾白色的院墙,简朴飘逸,倒与天宫上见惯的高台亭阁十分不一样。

只是,此处与旁的地方相比,梅花虽惹眼,但温度也着实低了些。

我身上穿得单薄,被凉风一吹,浑身打了个寒颤,鼻头也痒了起来。

画川忙将身上的白绸子披风取下来,覆在我身上,又小心的替我将领口的结打好。

他有些自责,“都怨我,思虑不周了,只想着此处景好,却没考虑那许多了。”

“没事儿。”我吸了吸鼻子,见他穿得也不算单薄,便笑嘻嘻的将长得垂在地上的多余一截披风捞起来,松松的在小腿肚子的位置打了个结,“你这披风足够厚实了。”

“走吧。”画川笑了笑,带着我踏上了蜿蜒的石阶。

第二十七章:穷鬼上仙

我见惯了印栖宫大富大贵之像,耳濡目染的便养成了几分庸俗的性子。

一路走过,我见这里一派青砖碧瓦,半分金碧辉煌的样子也没有,只觉得画川真是穷,连一处好的住所也没有,心里不由得更加可怜他,随之,便涌起几分惭愧。

我停下来,转头握着他的手,万分抱歉的对他说,“画川,之前我只以为你是在骗我,没想到你真是个顶顶可怜的。”

“啊?”画川有些跟不上我的思路。

“没事儿的,画川。”我踮起脚轻轻的抱了他一下,用手拍了拍他的肩,十分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你放心,我不嫌弃你,我也没钱,我也穷,但是今儿之后我便罩着你,有我的仙桃吃,便也有你的一份。”

画川看着我无限怜悯的眼神,仔细理解了很久,才堪堪懂得了我的意思,脸上的颜色变了几变,磕磕巴巴的感谢我,“熹央,那……就多谢……多谢你了。”

……

画川的寝殿在重重回廊的最后,院子不算大,也栽种了梅花,不过不是漫山所见的粉梅,却是浅鹅色的腊梅。

香气萦绕,我站在院子里,只觉得身处一块蜜糖之中。

画川侧目看我,轻声问,“你喜欢吗?”

“嗯,喜欢。”我点点头,深深的吸了口气,一时冷香入肺,口中馨甜。

画川笑得眉眼弯弯,“你既喜欢,我将你从扶甦那要来,也住这里,好不好?”

美好的氛围一扫而光,我忙摇头,“不好不好。”

画川又笑道,“为何不好?我这里有这样一片山的梅花,花开时赏梅,摘了花酿酒,和着菱角粉能做梅花糕,梅花结了果子还有蜜饯吃……”

“梅花糕?”我眼睛亮了亮,忙问道,“好吃吗?”

“自然好吃了。”画川点点头,微眯着眼,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摇头晃脑的描述着,“甜甜的菱角粉,用梅花汁子和成面团,之后填上梅花瓣、蜜糖、蜜饯渣子和成的馅儿,放炤上蒸个一盏茶的功夫,取出来,配上去岁酿的梅花酒,啧啧,那滋味,可别提多美了。”

“当真?”我默默咽了口口水。

“那是自然。”画川洋洋自得,又垂眸看我,“你若住在这儿,我日日让人做好吃的给你,保准让你日日都快快活活的。”

他低下头,小声的凑近我耳边鼓动着,“小熹央,怎么样?要不要答应到我身边来?”

我有些心动,但还是咬着唇,将脸别过一边去,“不要。”

“哎……”画川长长的叹出一口气,颇有些惋惜的叹道,“可惜了,我上好的梅花酒,上好的梅花糕哟。”

他一面叹着,一面踱步往屋子里走。

“嗳嗳嗳……”我忙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讨好的笑道,“我固然不能来你这儿住,但我们是朋友啊,对不对,我总得常来看你,你自然也得好吃好喝招待我才是。”

“这……”画川挑着眉,犹豫着。

“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将他的胳膊撂开,噘着嘴十分不满的抱怨,“亏我还当你是朋友,今夜还替你守夜呢?”

画川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又假装正经的对我作了个揖,口中道,“是是是,能邀来熹央仙子共品美酒小食,已是画川之莫大荣幸了。”

我忙嘿嘿笑了两声,“好说好说。”

“那个……”我搓着手,犹豫着,颇为不好意思的问,“今日正是花开好时节,要不,就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先把梅花糕给吃了吧?”

“今日?”画川不由发笑,轻轻揉着我的头发摇了摇头,“今日不行,我已将这宫里的仙婢仙童都遣走了,没人做,改日吧,我专程邀你来赏花品酒。”

我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也明白,毕竟今夜是画川犯病之日,还不定会闹出多大个动静,他心里又恐旁人会笑话他,不免是要将人都遣走的。

但我心中又担心画川忘了这个约定,忙嘱咐道,“那你什么时候做糕,一定要遣人来告诉我一声,别忘了。”

“好。”画川又揉了揉我的头发,温柔的笑道,“我亲自来接你。”

“嗯。”如此,我才算真正放心了。

……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又从玲珑簪里取出我事先就准备好的各色甜果、甜糕,并一壶百花蜜,一字在身边的地上排开。

然后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抬头冲着画川一笑,“好了,你且去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画川看着我煞有介事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在隔壁的屋子也睡下,我……我有预感,今天大约是不会犯病了。”

我只当他是不好意思麻烦我,亲自站起来将他推到房间里去,口里还不住宽慰他,“你放心休息好了,你怎么还能预感犯不犯病呢?我不在门口守着,你万一又跑出去偷东西什么的怎么好?你这样穷,连个好房子都住不上,怎么去赔偿人家呢?”

画川张了张口,嘴里的话转了又转,最终只能低低叹息了一句,“那麻烦你了,熹央。”

坐在画川的房间外,我一直守到夜深,身边的点心盘子已经空了,夜风正凉,再有两个时辰天便该亮了。

我站起来,趴在窗子上向屋子里看,画川平卧在榻上,呼吸平稳,看样子是睡得极沉的。我有些纳闷儿,难不成,患病这事儿,还真能预感的?今夜当真便安安稳稳的过去了?

“啊哈……”我打了个呵欠,重新挪动了椅子,刚好挡在房间口上,小小睡一会儿应当是不妨事的吧?若是他出来了,只要一开门,我便会被惊醒的。

我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不知不觉,便头脑晕晕的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我耳朵里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旋即身上一重,一股暖意便把我被夜风吹得有些冷的身子裹住了。

我迷蒙中缩了缩身子,将脚也挪进温暖当中,然后缓慢的掀开了眼睛。

面前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慢慢聚焦,最终清晰成了一脸笑意的画川。

“啊!”我瞬间惊醒,尖叫着往后一仰,连带着椅子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第二十八章:犯病

我来不及顾忌自己的屁股,身子一跃便退出好远,戒备的看着面前的人,“你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画川手里扯着刚刚慌忙中从我身上拽下来的白狐裘毯子,一连往我身边走了几步,语气关切的问我,“怎么样?摔得厉害了吗?”

“站住!”我大声呼道,慌忙从袖子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捆仙绳来,“你现在清醒不清醒?”

画川愣了愣,旋即眼角一挑,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呀,我记得你,印栖宫藏书阁的小仙娥,怎么,是不是想我了,特地来找我?”

糟了糟了,果然是犯病了,这捆仙绳的法诀是什么来着?我这什么脑袋,一紧张便什么也记不住。

在我拼命想口诀的时候,画川已经大摇大摆的又往我身边走了好几步了,“其实我也顶喜欢你,过来过来,你亲我一下,今夜便就算我二人定了情了。”

眼瞅着画川离我越来越近,我心中着急,脑子里便更乱了,越发想不起捆仙绳的法诀,张嘴胡乱念了几个,无奈手中的捆仙绳动也不动。

“来来来……”画川身形一闪便到了我跟前,双手揽住我的腰,半闭了眼睛,做出一副要亲我的样子,“我主动些,亲你一下。”

“不要!”我挣扎了几下,却挣扎不过,便一狠心,抬脚对着画川的脚就是重重一跺。

“啊!”画川吃痛,手上跟着一松,我便趁机飞快的从他怀里钻了出来,随即从云贞里祭出忘霄来。

画川疼过了,抬头皱着眉瞧我,“你瞧瞧你,不过与你玩笑玩笑,一点也不可爱。”

我将忘霄从剑鞘里拔出来,寒气并着寒光大盛,原本昏黄的回廊陡然亮堂起来。

我仔细看着画川的神色,见他原本嬉笑的表情慢慢凝成了震惊,便心知有用,强作镇定的哼了一声,“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说毕,又将忘霄重新收回了剑鞘里。

震慑他一下便罢了,忘霄我还不大会用,别不知深浅的伤了他。

画川笑了笑,轻声问我,“这是谁给你的?”

“是我。”扶甦清冷的声音已陡然在庭院中响起。

我与画川一起转过头看过去,夜色里,扶甦一袭白衣站着,神色清冷,表情全无,正冷冷的看着画川。

“我知道是你。”画川回望着他,轻笑出声,“她是你第多少个熹央?”

“你若实在无聊,我可以给战神建议,让你去北海之滨好好历练历练。”扶甦答非所问,语气虽冰冷,却难得的带着点玩笑的意思。

画川大跨几步,从回廊走到扶甦面前去,一脸无辜的抱怨,“你说你,让我在父王那遭了殃,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扶甦瞥了一眼画川,漫不经心的答道,“至少安静。”

“你……”画川被噎得难受,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新的话来回击。

扶甦却不想再理他,看了一眼正准备趁着他二人说话,偷偷溜走的我,低声唤道,“熹央。”

“啊?”我暗暗皱了皱眉头,默念了一句糟了,一抬头又换上副笑嘻嘻的模样,夸张的感叹,“哎呀,殿下,真巧,在这儿遇见你。”

扶甦依旧冷着脸,“不巧,我特地来找你的。”

我捏着裙子,将脸挤成苦瓜样子,脑子里飞速的想着该怎样解释,“我……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我只是……”

“嗯,她不是要骗你的。”画川帮腔道,但是话音一转,又极其暧昧的对我挤了挤眼睛,“她只是喜欢我罢了。”

扶甦的眼睛暗下来。

“不不不,不是,不是的,我只是……”我慌忙摆手,我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

“没事儿,熹央。”画川抓住我的手,装模作样的安慰,“你别怕他,喜欢我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天宫里大多数的仙子都喜欢我呢。”

说完,他斜睨着眼睛,挑眉看了扶甦一眼,毫不客气的说,“我说,扶甦,我二人两情相悦,私定了终身,你就好心成全我们吧。”

“啊?”我忙甩开他的手,急急解释,“我没有的,扶甦,我没有的。”

“回去吧。”扶甦打断我的话,声音比眼神更冷。

“哦。”我垂下头,缓慢的朝扶甦走过去,经过画川身边的时候,我还是停了停。

我指着画川,抬头小心的与扶甦商量,“但是他犯病了,跑出去是要闯祸的,我答应了他得守着他,能不能……再略等会儿……”

“犯病?”扶甦询问的看向画川。

后者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是是是,犯病了。”

扶甦点点头,右手一招,之前被我扔在地上的捆仙绳便一跃而起,将画川缠了个结结实实。

然后不待画川反应,扶甦窄袖一挥,便将画川扔回了房间里,顺便还关上了门。

旋即,画川恼怒的叫喊声便从房间里传来,“扶甦!你把我放开!”

“回去吧。”扶甦不理他,伸手牵着我,只是一眨眼,便落在了半空中身形巨大的仙鹤身上。

……

我与扶甦回到纬罗殿中时,天色还尚早,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

“去睡吧。”扶甦撂下这句话,便盘腿坐到榻上,闭目打坐去了。

我小跑着跟上去,乖巧的坐在他榻前的地上,然后将头枕着他的腿,撒起娇来,“扶甦扶甦,我不该骗你的,我不对,我认罚好不好?”

扶甦脸上淡淡的,并不想理我。

我心知扶甦大约是真动了气了,只得缠住他的胳膊,将身子软糯糯的往他怀里挪了挪,说话越加柔和乖巧起来,“你别与我生气,好不好?”

扶甦依旧冷着脸,不理我。

我又继续变着法儿的缠了他一会儿,可无论我怎样说,怎么求,他也只是不理我。

最后,我实在没办法,只得转变战术,皱巴着眉毛,顶着一张极委屈的脸,眨巴眨巴着眼对他说,“那我躲开些,你别不开心了。”

说完,我慢吞吞的站起来,低垂着头,缓缓挪着步子往外走。

第二十九:冰糖葫芦

内室连接外室处,垂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幔,我刚掀开一角,便听见扶甦冷漠又无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去哪儿?”

我偷笑起来,转过脸又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低声答道,“我去外面去,我怕你见着我不高兴。”

扶甦浅浅叹息了一声,神色渐渐缓和,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床榻,“你安分些,过来睡了。”

“哦。”我低垂着头,又缓缓挪回去,可怜巴巴的蜷到床榻的一角。

但我也实在没心没肺,可怜劲儿还没装过瘾,头一沾上枕头,就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迷糊中,扶甦好像用毯子裹住了我,凑近我耳边,极低极浅的叹息了一句,“拿你有什么办法?”

我翻了个身,沉入混沌的梦中。

……

这天之后,扶甦对我的态度十分冷淡,我也怕他生气,乖乖巧巧的缩在纬罗殿,连执夏来寻我,也就在殿外的亭子里说会话,还时不时大声嚷几句,好向扶甦卖乖,证明自己听话,没有乱跑。

白天扶甦去神殿述职,我掐算好时间,每每亲自迎到殿门前去,狗腿似的将煌瑜仙官手里的竹简绢帛接过来,送进内殿去,然后行云流水的焚香、奉茶、研墨,将“乖巧”这两字诠释得相当出色。

这一日,我刚迎出门去,就见煌瑜仙官手中只捧着一只精雕玉琢的水晶食盒,已经跟着扶甦进了前院。

他见我出来,便一脸暧昧的冲我挤眉弄眼起来。

我吓了一跳,手刚伸出一半,又连忙缩回来,扭头去问扶甦,“殿下,这个我拿进去吗?”

煌瑜仙官咧着嘴笑起来,不等扶甦吩咐,直接将食盒塞到我的手里,打趣道,“平日里不该你管的,你倒是赶着积极,怎么今日该你的,你却犹犹豫豫不知道接呢?”

“我……”我盯着手里的食盒,本想辩驳几句,一抬头,却见煌瑜仙官与扶甦已经各自朝着里外不同方向走开了。

无奈,我只得一转身,提着食盒跟上扶甦去,这能怪我吗?扶甦是不知渴不知饿的太子殿下,我何时见过食盒这样的东西进过纬罗殿?

想当初,他就是受不了我在纬罗殿里吃东西,才将我送出来作仙侍的好不好?这会子他又与我生着气,我若是贸然提进去,他不高兴了我该如何?

我进了内殿,一面选了个离扶甦最远的半桌将食盒放下,一面问他,“扶甦,这里面是什么?是吃的么?”

“你打开瞧瞧。”扶甦淡淡的答道。

我将手在衣裳上随意擦了几下,小心翼翼的揭开食盒的盖子。

食盒中放着一只白玉碟,碟中躺着一支由数个红果串起来的物件,像是吃食,却又不大像,“这是……”

扶甦头也未抬,一面在书架上翻找竹简,一面解释道,“水生送上来的,说是人间的吃食,我已辟谷多年,便由你吃了吧。”

“人间?”我惊奇的瞪大了眼睛,这水生上仙我虽未见过,但是已经从执夏口中听过数次。

听闻,他是掌管人间姻缘的上仙,是六界中难得一见的双面狐,最是喜爱从人界收罗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天,很受众仙家的追捧。

“嗯,”扶甦点点头,“你且尝尝看。”

“好!”我拍着手,欢呼一声,从碟子里小心翼翼将红果取出来,窗外柔和的光线投进来,透过红果上包裹着的亮晶晶的表皮,像极了红水晶珠子。

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人间的东西呢。

凑近闻一闻,只有淡淡的甜香,“啊呜”一口咬掉头上的一个红果子,只觉得甜酸可口,满口生津,好好吃!好好吃!

我含糊着问扶甦,“这个叫什么名字?”

扶甦亲自用帕子替我拭去嘴角的糖渣,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冰糖葫芦。”

“你尝尝你尝尝,顶好吃呢。”我举着冰糖葫芦,满脸兴奋的将它凑到扶甦的唇边。

扶甦瞧着我,犹疑了一下,仍皱着眉贴近了糖果,但是还未落嘴,就听得殿门外传来白霓的通禀声,“殿下,画川上仙求见。”

扶甦阴沉了脸,想也不想的回答道,“不见。”

我仍举着冰糖葫芦,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让扶甦想起我之前骗他的事来,但是扶甦明显已经没有了吃冰糖葫芦的兴致,转身落座在书案前。

但是,还没坐定,又听得殿外传来白霓的回禀声,“殿下,画川上仙说……说……说他是来寻熹央的,请熹央出去一见。”

我暗暗吞了口唾沫,忖着扶甦重新变得冰冷的神色,连声答道,“不见不见,我也不见。”

然后偏过头,冲着讨好的扶甦傻笑,心中却念叨,这该死的画川,好容易扶甦气消了,这会子作什么又来害我?

“但是……”白霓迟疑道,“画川上仙说,他是来送东西与熹央你的,说是你二人早已约定好的。”

约定好的东西?啊!淬云丹,扶甦一生气,我连这也忘了,不行不行,这得从画川手里拿到,不然我一遭可不就白干了?

思及此,我一叠声应道,“我来了我来了!”

刚掀开纱幔出去,我又慢慢退回内间,讨好的问扶甦,“我能去吗?”

扶甦脸色不太好看,沉默的看着我,好一会儿才挪开眼睛,吩咐白霓,“让画川进来。”

“熹央!熹央!”

“画川上仙且略等等,容奴婢再通传一声。”

“不用不用,我也不是第一次来。”

“画川上仙……画川上仙……”

殿外一阵嘈杂之后,画川便推门进来,轻车熟路的掀开白纱幔进入内室,“扶甦,熹央呢?”

不待扶甦回答,画川已经抢先一步看到了坐在榻尾上,低头安安静静咬着冰糖葫芦的我,进而越过扶甦走到我跟前来,“熹央,我来寻你了,你可欢喜?”

我眼皮一跳,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扶甦的神情,见他神色无异,便扬起头,伸出右手到画川的面前,“你可是给我送淬云丹来了?这便给了我吧。”

“嗯好。”画川倒是极爽快的点了点头,伸手向自己腰间摸去,但是顺着白玉腰带从左摸到右,又从右摸到左,渐渐露出一丝懊恼的神色来,“出门太急,竟忘记带上了,这样,你随我去取好不好?”

第三十章:交换

“这……”我吮了一口冰糖葫芦的糖皮,又看了一眼扶甦,吞吞吐吐的答道,“我……我还得当值呢。”

画川也回头看了一眼扶甦,大概猜出来我是怕扶甦生气,便笑嘻嘻的对我说,“取件东西而已,很快的。”

说完,便拽着我的手要出到外间去。

“哎……哎……”我使劲儿挣了挣,但无奈画川将我的手实在握得紧,几步便将我半拖半拽的带到了门口。

“慢着慢着……我……”我一言未完,便只觉得身子一轻,竟不自觉的变换成了黄莺真身,而身子在外力的作用下也飞快往后倒退而去,只一瞬,便落在了扶甦的手心上。

画川手里一松,糖葫芦跌在地上,糖渣碎了一地。

他只微微愣怔了片刻,便回转身子走到扶甦身边去,借着扶甦的手仔细打量起黄莺模样的我,笑道,“原来熹央竟是一只黄莺,难怪比你之前养的其他蠢物都可爱。”

我脑袋正犯着晕,恍惚听着画川像是在骂我是蠢物,不由气愤,奋力扑起翅膀,扇了他一脸的灰,嘴里骂道,“你才是蠢物呢!”

画川抿嘴笑道,“是是是,我是蠢物,你别生气。”

扶甦托着我的手向下压了压,冷冷的瞥了一眼画川,“你当真是闲得紧了?”

“这话说的,我又不是来烦你的,我是来寻熹央的,你让我带她出去说话,便不打扰你日理万机了。”画川嗔笑道,一面又伸手往我身上摸来,“熹央,你说是不是?”

扶甦略一侧手,便躲过画川的手,神色愈加冷淡,“不行。”

“你自来便小气。”画川缩回手,转身寻了个黄梨木垫软枕的椅子坐下。

他将身子懒懒的倚着椅背,语气十分阔气,“我打心底里喜欢熹央,我知道你心底暗暗打我那白月骨节冰针的主意已经许久了,你若将熹央让给我,我便拿它来换好不好,那可是上七品法宝呢,遍寻你这印栖宫也找不出两件能媲美的呢。”

扶甦还未说话,我便从他的手指缝中奋力探出头来,大声喊道,“不要!”

画川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凑近我,放低了语气和声调的劝我,“熹央,你若是到我宫里去,定比在印栖宫里来得自在,我什么都顺着你,带你四处去玩,去下界玩好不好?你便跟了我去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从扶甦的手里扑出来,落在地上化作人形,扯着画川的衣裳就将他往殿外推,画川真是个坏人,白天没犯病也这样坏,还想让扶甦不要我呢!

我粗暴的将画川推出殿门外,门外守着的白霓等都是一惊,我也顾不上许多,叉腰瞪眼又凶巴巴的对画川说道,“你自去取了淬云丹来给我,咱们即刻两清才好。”

“熹央,你且听……”不等画川说完话,我便双手一挥,重重的将殿门给扣上了。

……

这天之后,画川几乎日日都到印栖宫来,嚷嚷着要见我,都被扶甦用一句“不行”给打发了。

他却始终不甘心,发展到后来,更是扛着大大小小的法器直接闯进纬罗殿中来,死缠烂打的让扶甦将我换给他。

我日日担惊受怕,在扶甦面前表现得更加乖巧可人来,深怕扶甦一经不住诱惑就将我给换出去。

这样可怕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画川失了耐心,不再到印栖宫来为止,我才将将放下心来。

安静了些时日,我的危机感终于还是在扶甦不为所动的表情中消失了,胆子也逐渐大起来,又趁着扶甦不在的时间偷偷溜出宫去,扶甦虽知道,却也不怎么约束我。

……

这一日,我又受执夏的邀请去看花,这一次倒也有花,鹅黄色的花朵一重重,与我裙子的颜色极像。

执夏这次极自觉地给我装了一筐果子,紧着我吃,但她自己虽与我并肩坐着,却依旧忙不迭的整理着自己的裙子。

我瞧着她好似紧张又好似期待的样子,莫名觉得与上次遇见画川前的情境很像。

这样的想法还未想完,便真真就见到画川转过宫墙角,一路朝着这边走过来来,身边依旧是莺莺燕燕的跟着一群美貌仙侍,眼看距离已经极近了。

“不好!”我低呼一声,将手里的果子往执夏怀里一放,侧身滚进一边的花丛里去,借着衣裳颜色的优势成功隐藏。

“熹央,你做什么?”执夏发出低低一声惊呼。

“嘘!”我连忙冲着执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但是,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我耳里听到画川的声音响起,“熹央,你这是做什么?”

“我……”一抬头,正对上画川好笑的眼睛,我又连忙低下头,眼睛凑近身边一朵挨得很近的花朵,不耐烦的答道,“赏花呢。”

“是么?”画川俯下身子,也专心来盯着同一朵花看,明明憋着笑,却又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似这般看花,确实要更好看些。”

我心知画川这是在打趣我,一时又羞又恼,一把将眼前的花从枝上拽下来,塞到画川的手中,“你拿手里看更好看些。”

说毕,我翻身起来,拍打了几下身上沾着的花瓣草叶,拉过执夏便走。

“熹央,你等等。”画川连忙叫住我。

我脚下未停,却被身边的执夏拽住了手,“画川上仙叫你呢。”

无奈,我只得回过头来看他,“做什么?”

画川见我停下,方做出一副忧愁的模样,拱手对身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仙侍缓声说道,“诸位仙子,我与熹央仙子有些误会,须得解释清楚才好,仙子们修行上有什么不懂的,下次,下次画川专门为你们解答。”

言下之意,是要请这些人回避了。

众仙娥的脸上都显出一丝失望的神色来,看向我的眼神透着几分怨怼,但是却又不愿悖了画川的意思,只得纷纷嘱咐几声上仙保重身体,改日再见的话,便四散着离开了。

画川这才转头来看向我的方向,刚要说什么,想了想,又侧首对着我身边执夏略一拱手,“执夏仙子稍待。”

第三十一章:执夏善意的帮忙

执夏脸上本是不解,这会儿被画川的彬彬有礼的叫了一声名字,霎时娇羞便把疑惑冲得一点不剩了。

她红透了脸,浅浅的冲着画川点了点头,然后侧首,用十分温柔的语气对我说道,“熹央,我去前面等你。”

说着,她便不顾我死命拽着她的手,狠心将我撂在原地,莲步款款,向着远处走开了。

“熹央。”画川见执夏走远,上前执了我的手,温柔的问我,“你可是在恼我?”

我将手从他的禁锢里拔出来,退后一步,皱眉道,“自是。”

画川跟着又靠近我一步,做出极委屈的样子,“可是为了之前我要从扶甦那讨要你的缘故?”

我挑眉,怒道,“你不许再有这样的念头,我不会愿意的。”

画川低低叹了口气,眼神温柔的望着我,“原是我莽撞了,才使得你不愿见我,但其实,我只是想对你好罢了。”

我愣了愣,抵触的话在嘴边绕了几绕,最后选了句最委婉的话低声答道,“可是,我得在扶甦身边的。”

画川长叹一声,又伸手来握着我的手,“你若是欢喜在扶甦身边,我即使将你要过来,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他的话中,别的我不大懂,但是这句话里“不去要你”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的,当下放下心来,神色一松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样,甚好。”

画川见我笑着,也一块儿将面色松开,并学着我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笑道,“我可以不去要你了,只是有一点,你不要再躲着我,上次你可说过的,我们二人已是朋友了。”

我面上讪讪的,含糊着答应,“自然自然。”

低头想了想,我又不由有些心虚,低下头嗫嚅道,“做朋友还可,只是……之前答应你在你犯病之时守着你的事儿……我怕是不能去了……”

画川旋即露出十分惋惜难过的表情来,但口里还宽慰我,“没事儿,我的病怕是好不了了,之后别还一直麻烦你,我在这天宫里向来没什么朋友,你只要有时间想起我,或是陪我说会话,我便心满意足了。”

画川这话说得极委屈,落在我耳里,我不由有些心疼。

“喏,这个给你。”画川从袖子取出一只翠色小口瓷瓶递予我,“这便是淬云丹了。”

之前我没见到画川,总起了心要与他讨这一笔账,但是现在他在我面前,亲手将淬云丹递给我,我却有些不好意思接了。

甚至,看着他温柔笑着的眼睛还生出些自责的情绪来,口里喃喃道,“对不住。”

“无妨。”画川笑着摇摇头,“本也是你应得的。”

我握紧瓷瓶,低垂下眼睛,觉得有必要与他解释一番,“之前,我闯了祸,让太子殿下没了淬云丹,听说这仙药是极为重要的,故才向你讨要,而上一次……”

我愈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上一次,我原本说要好好守着你,你才允了我这淬云丹,但后来,我还是食了言,原已不配问你要这丹药了,你却仍给了我。”

“傻瓜。”画川轻笑出声,“你我二人既是朋友,何必谈那许多你来我往,你需要,我恰好有,自然是应当给你的,你也不用想着该不该得这样的话。”

他这样宽宏大量,又真心实意拿我当朋友对待,反而更让我为自己的小心眼自责愈深。

我冲他摇摇头,“你这朋友,我交定了,但是凡事一码归一码,这淬云丹算是我借你的,来日我有了,或者你看上我别的什么宝贝,我也都给你,好不好?”

画川只好点头,“好,你说了算。”

……

与画川分开之后,我顺着青石小路往前走出不远,就见到了在一株红海棠树下踌躇不安的执夏。

她瞧见我,忙奔过来握住我的手,又踮起脚尖往我来的方向看了看,确定画川不在了,方急切的问我,“画川上仙与你说什么了。”

我叹了口气,将画川犯病,我夜里去守他,最后惹得扶甦不高兴的事儿简单说给她听。

听完我的话,执夏竟微微红了眼睛,感叹道,“没想到,画川上仙竟这般命苦,好好的,得了这样不好的病。”

“可不是,”我托着下巴,凝眉道,“原本,我还可每月在他病发时去照看他,免得他出门去闯祸,现下,扶甦不高兴,我也没办法了……”

执夏亮了亮眼睛,兴奋的握住了我的手,“你不能去,我却是能去的啊!”

执夏大约是见我为这事儿烦忧,方才生出代我去做这件事的心来,我心中不免十分感动,回手轻轻握住执夏的手,“这原是我答应下来的事儿,理应我自己去解决的,我回去求求扶甦好了,他就算与我生气,也气不了多久,再说,扶甦本就是心地良善的。”

“不不不…”执夏闻言,连忙一叠声拦住我,皱眉劝道,“你我二人是什么关系,你的事儿便是我的事儿,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何必去惹殿下不高兴?”

“可是……”我犹豫着。

“就这样说定了。”执夏打断我,随即促狭的揽住我的肩,笑道,“你若是实在过意不去,便多多从殿下那拿些好法器出来给我。”

“嗯。”我重重的点头,思忖着明日就把扶甦藏宝阁中的那柄紫云飞鹤仙剑偷出来。

我从洪荒那讨了一捧桃花才告别执夏回印栖宫去。

自打熟悉了天宫的环境之后,我每每图方便,总从西苑一角离纬罗殿很近的宫墙处翻进去。

今日,我刚刚攀上墙头,便听得一声娇呵,“什么人?”

我一惊,连忙转身想逃,却被一截长鞭缠住了腰,又被带着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哎哟”,我痛呼一声,揉着屁股爬起来,定睛一看,面前却是许久未见过的东海七公主叙叙与白觅两人。

当真是冤家路窄。

叙叙已然认出是我,口里冷哼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竟又是你。”

第三十二章:请罪示范

“是我是我。”我笑嘻嘻的答道,然后一瘸一拐的去拾起墙角下的桃花枝,转身又十分恭敬的对着叙叙行了个礼,“公主没什么吩咐,我就先走了啊。”

“站住。”白觅忙开口,带着几分委屈又几分挑拨的口气,“你平日嚣张,我管不住你便罢了,如今,你无视宫规,惊扰公主,便连公主也不能管教你了?”

叙叙听见这话,登时便蛾眉一挑,“你如今便这般了不得?”

我暗叹一口气,心里默默的将白觅骂了几个来回,转脸又笑盈盈的望向叙叙,“奴婢向七公主请罪,公主勿怪。”

“请罪?”叙叙冷笑道,“这天宫里的规矩是这样同上仙请罪的?”

我仔细想了想,这天宫里条条框框的规矩中,好似真的没有讲过要怎样请罪。

无法,最后,我只能试探着将手里拽着的那束桃花对着叙叙递过去,“要不,这束桃花便赠给公主,不知能否算作我赔罪?这桃花可是……”

我话还未完,手里举着的桃花便在快如闪电的一阵鞭影中化作了粉色的花瓣雨,只余下一把光秃秃的枝干还停留在手中。

耳边传来叙叙恼怒的呵斥,“没规矩的贱婢!”

我怔忪着,一时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听得叙叙又是一声冷笑,“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

话音刚落,一道飞快的鞭影便直直朝着我的面门劈下来。

但是,鞭子落到眼前,又蓦地反弹了回去,扶甦青白色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几步远之外。

“扶甦哥哥。”叙叙红唇微动,声音甜腻又带着些委屈,“你可来了,这贱婢当真太不将我放在眼里。”

我一听叙叙告我的状,旋即便跪下地去,也跟着甜腻又委屈的说道,“殿下,我眼里、心里可都是公主呢。”

“你……”叙叙愣了愣,似是没想到我会这样说。

我并不理她,垂下头,扯着袖子作势擦了擦眼角,再说话声音中便夹杂了些哭腔,“是奴婢蠢笨,惹了公主不高兴,公主要罚我也是应该的。”

叙叙嘴角翕翕,盯着我瞧了半晌,方恨恨骂道,“狐媚子。”

扶甦脸色本是淡淡的,忽听得叙叙这句“狐媚子”,脸色便黑了下来。

他越过我与叙叙去训斥白觅,“白觅,之前我与你说的话,你都不用心记着,今后如何去管教宫人?”

白觅脸色霎时青白,慌忙跪下身子,“殿下恕罪。”

“公主恕罪。”我挪着膝盖朝向叙叙跪着,也学着白觅的样子叩首,抬起头又委屈的看了扶甦一眼,“奴婢不会请罪,想必学着白觅姐姐的样子,才断不会有错处。”

白觅方才挨了训斥,这会儿听见我的奉承,直觉得面上更是过不去,不由得恼怒的瞪了我一眼。

“扶甦哥哥,”叙叙挽住扶甦的胳膊,睫毛忽闪忽闪的,倒有几分天真可爱,她撒娇似的冲着扶甦求情,“白觅并没有什么错,你恼她做什么?”

“白觅没错。”扶甦勾唇,将眼神挪到我身上来,“熹央,你可知错?”

“我……”我愣住。

扶甦冷声道,“这天宫上,你若是连谁是主子也分不清楚,不知道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来日我不留情之时,你也勿要怨我。”

我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与我同跪着的白觅,她自是个聪明的,连我亦知道扶甦这话骂的是我,训斥的却是她,她又如何不知,现下早已唬得嘴唇发白,越加将头低了下去。

但明显,白觅所仰仗的这位叙叙公主却是个不大聪明的,自以为扶甦这是在帮她,头扬得高高的,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得意非常。

我端端正正的伏下身子,口中朗声答道,“熹央知错。”

扶甦略点了点头,语气冰冷,“回纬罗殿去跪着思过。”

“是。”我连忙退下,飞也似的跑开了,耳后还隐隐听见叙叙冲扶甦抱怨,罚我罚得轻了。

纬罗殿的内间里用白玉瓷盆湃着几只硕大的仙桃,我从中挑了个最大的,舒舒服服的躺倒在榻上去,然后一口咬掉红彤彤的桃子尖,甜蜜的汁水浸了满口。

仙桃啃到一大半的时候,扶甦便回来了。

我听见殿门被推开的声音,便囫囵将口里的桃肉吞进去,眼睛一闭,佯装睡着。

扶甦垂眸看了我一眼,突然轻笑出声,“装睡也装不会,眼睫毛抖个不停的小鬼。”

我扑哧笑起来,翻身坐端,从袖子里掏出剩下的小半只仙桃,凑到嘴边咬了一口,“从来未骗成过你。”

“熹央。”扶甦轻声唤我。

“嗯?”我抬头,竟从扶甦眼睛里看到一丝忧虑,不由便怔住了。

扶甦用袖子替我擦去唇上的桃汁,温柔的对我说,“你出去玩,我不拦着你,但是……有许多地方你尽可能不要去。”

“哪里不能去?”我问他。

“哪里……”扶甦沉默了片刻,又展眉看向我,笑道,“你只要尽可能躲开天帝、天后便是,瑶池…最好也莫要去了。”

我抓住扶甦的手,将桃汁沾了他一手,焦急问道,“你不让我见执夏了吗?”

扶甦作安抚状的拍了拍我的手背,笑道,“可以,你有朋友,我很高兴。只是瑶池那个地方,你去多了,太引人瞩目了,万一……”

他后半句没有说下去,只嘱咐道,“你听话。”

“嗯。”我懵懂的点了点头。

……

画川常常背着扶甦来寻我玩,渐渐的,我才知道画川在这天宫里有多受欢迎,许多人喜欢他,日日有人跟在他身边转,又尤其以女仙居多。

常常有精心装扮的仙子带着礼物送给他,他全都笑盈盈的接着,转身又送给我。

由此,我得了不少好处,吃的呢便自己留一半,送给洪荒一半,法器自是给了执夏,而其中我最喜欢的,便偷偷藏了,拿回纬罗殿去给扶甦。

这会儿,我与执夏并肩坐在玉兰花树上,远远瞧着被三个蓝衣仙侍围在中间有说有笑的画川。

我托着腮问,“执夏,你说这些仙娥,为什么每天都抢着抢着送东西给画川呢?”

第三十三章:一枝桃花

执夏来来回回的捻着手里的白色玉兰花花骨朵,十分不满的瞪了一眼远处的莺莺燕燕,口里叹道,“画川上仙这样的人,谁不愿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呢?”

“什么?”我转头看她,不太懂她的意思。

执夏倏忽便红透了脸,用手指狠狠的戳了一下我的头,“你呀!”被碾碎的玉兰花的苦香味就着她的手指染上我的脑门。

我不明所以,还想再问,却猛的想起另一件事来,“执夏,昨儿是十五,你去守了画川了吗?他可犯病了?”

执夏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失望来,低垂了眸子答道,“去是去了,但是……”

“但是怎么?”我惯不爱听但是两个字,心不由紧了紧。

执夏晃荡了几下腿,“但是偏偏也太巧了,画川上仙见我去了,竟说自己的病已经好了。我本不信,偷偷在暗处守了一夜,他竟真的没有发病……”

我满心欢喜的拍了拍手,“这可是极好的事儿呢!”

“好什么好啊?”执夏皱眉,小声的嘀咕着。

我侧首看她,这句话我又不懂了,“怎么不好?”

“好好好。”执夏瞪了我一眼,又伸手来戳我的脑门,幸好我反应快,及时躲了过去,顺便还得意的冲执夏吐了吐舌头。

执夏受了挑衅,又伸手往我脸上戳过去,我躲开,也反击似的扑在她身上掐她的脸,一时,我们便揪着对方笑作一团了。

“熹央。”画川送走了女仙,站在玉兰树下仰头叫我。

“嗯。”我与执夏从树上跳下来,落在画川面前。

“你瞧瞧,你喜欢什么?”画川将翠竹篮子递到我面前,“都给你留下。”

“好啊。”我欢欢喜喜的接过篮子,又被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位着粉衣的女仙唤住了,“可是印栖宫的熹央仙子?”

我并不认得,但画川与执夏却是认识的,纷纷拱手对该女仙施了个礼,口中唤道,“若琳上仙。”

若琳也与二人见了礼,复又抬头看向我,“熹央仙子能否借一步说话,若琳有事相求。”

“哦。”我左右看看身边的画川与执夏,他两人也是一头雾水,但是看看若琳那温柔娇羞的样子,又不忍心不理她。

于是,我将手里的篮子递到画川手上,便随着若琳走到了一边,“上仙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若琳红了脸,从袖中取出一枚粉色绣合欢花的荷包递予我,“听闻熹央仙子是太子殿下器重的仙侍,不知能否……能否帮我将这枚荷包代交于殿下?”

我不解,“太子殿下?”

“嗯。”若琳略略点着头,鬓角上一只金雀吐蕊牡丹簪上垂着三五束红宝石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着,越发显得她面若红霞,“有劳仙子了。”

若琳话一说完,也没等我回话,便一脸娇羞的扭头走开,粉若霞的裙摆在宫墙角一闪,便不见了。

“若琳求你什么?”执夏走过来,踮着脚往若琳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我冲她扬了扬手里的粉色荷包,“让我将这个荷包交给扶甦,里面硬邦邦的一块,似放着玉牌一类的东西吧。”

一旁的画川听完便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打趣道,“倒没想到扶甦这块万年冰山也有桃花往上扎呢。”

执夏也笑起来,“殿下那样的人物,除了东海的七公主之外,倒难见到还有别的女仙敢迎上去的。”

我撇撇嘴,为何所有人都将扶甦形容成个洪水猛兽?我觉得扶甦哪哪都好,特别好,比谁都好,哼!

我回到印栖宫去后,便将若琳交给我的荷包塞给了扶甦,“诺,给你的。”

他顺手便将荷包放在了书案上,“又是画川给你的?我说了,我什么也不缺,你喜欢便自己好好留着就是。”

“不是,”我捧起案上的茶杯猛灌了几口水,漫不经心的解释,“是个叫若琳的上仙,让我转交给你的。”

“若琳?”扶甦跟着念了一声名字,旋即轻轻摇了摇头,“这天宫的仙越来越多了。”

“你不认得啊?”我凑过去,拈起荷包在手里把玩着,“听画川说,这是你的桃花呢,你却不认得?”

“桃花?”扶甦突然沉了脸色,凝眉看我,“既是桃花,你也拿来给我?”

“怎么了?”我不明所以,“桃花不好吗?”

扶甦脸色愈加难看,沉默了片刻便陡然生气起来,随手从书案上抽出一本心法来丢在我手上,“上月让你背的心法,你一句也没背会,现下便去抄三十次。”

“啊?”杀了我吧。

……

瑶池每年都会制琼浆,眼下正是百花灿烂的好时节,于是便早早忙开了。

执夏取了新酿得的琼浆去水生上仙那换得了两壶人间上好的杏花醉,十分宝贝的邀请我与画川一起尝尝。

一时,我们三人便一起到了洪荒的无名洞中。

我们三人,加上洪荒都算不得好酒量,画川带的下酒小食还未吃完,我脑袋已经发起了晕,再一回头看看其他人,俱已是面色绯红了。

洪荒抱着酒盅,眯着眼靠在竹榻上,口里含混不清的哼着小调,词曲不清,只好像隐隐唱着,“似水年华空空去……错负了……再会无期……”

洞外起了风,纷乱的桃花乘风而入,霎时飘落一阵桃色香雪,我伸手,接住其中的一枚桃花,心里蓦地烦乱起来,口中喃喃,“你也要离开桃树了?”

我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画川的背上,他喝酒最多,但还清醒,一双眼睛像是被水洗了,亮得好看。

他微微侧过头来问我,“熹央,你方才说什么?”

我没有答话,自顾自的撑起身子,手脚并用的爬到石阶尾上,杵着下巴问洪荒,“爷爷,你说,要怎样才能与想在一起的人永远都在一起。”

洪荒掀开半拉眼皮,深深看了我一眼,像是陷入了一个漫长的回忆,许久,才如梦呓般叹出声来,“永远……是看命数的啊,有的人命数对得上,谁也把他们分不开,化风化灰皆不能,可若是命数对不上,那……便是被铁链拴着,也有铁链断的一天啊……”

第三十四章:拜师

“命数?”我凑得更近些问他,“那什么是命数啊?”

“命数?命数就是……就是……”洪荒雪白的长眉紧锁着,额上推起密密麻麻的沟壑,不知是不明白,还是他自己也说不清。

“那上神,”画川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面上醉意已经散了,伸手揽住我的肩,满怀期待的瞧着洪荒,“您帮着看看,我与熹央的命数合不合?”

“你?”洪荒绕过了我的问题,捋着胡须在我和画川身上来来回回的晃着,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们嘛……”

“现在问这些太早了些。”执夏也靠到我身边来,不着痕迹的把我从画川的胳膊肘里捞了出来,然后拿手捏着我腮帮子,认真的说,“我们不比凡人一世苦短,我们有的是千秋万古,若永远与一个人在一起,岂不是太烦闷了些?你看我与我师父,自打我出生,八万年都在一起,以后只怕也得一直一直在一起,可真是烦闷透了呢!”

执夏前面几句我没太在意,但是后一句抱怨我却听清了,“莲音大仙是你师父,所以你们要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执夏似没想到我从她话里总结出的精髓是这个,愣了愣,茫然的点了点头。

“哈哈,好主意。”我跳起来,摇摇晃晃的跑到石桌上去端酒,又摇摇晃晃的给诸人都添上酒,“喝呀,多好喝。”

被我这样一闹,画川的酒意就上来了,笑嘻嘻的一饮而尽,又来夺我手里的酒壶,“再来点再来点。”

洪荒则脑袋一歪,首先沉沉睡去。

不知醉了多久,我只觉得嗓子疼的难受,迷迷糊糊的喊了声,“渴。”

身边便有人捧起我的头,将水杯凑到我唇边,我懒懒的不知身在何处,顺从的借着力喝了几口水,耳边便听到扶甦说,“醒了便回去吧。”

我揉着眼皮,勉强将眼睛掀开一条缝,便见到面前的扶甦。

“好受些了吗?”扶甦将水杯放在一边的石凳上,颇关切的问我。

我脑子里蓦地想起执夏的话,挣扎着翻起身,直奔着狼藉的石桌而去,但是宿醉未醒,起得急了倒险些摔在地上。

扶甦慌忙扶住我,无奈又温柔的问我,“你要什么?我拿给你就是。”

“不用不用。”我晃了晃脑袋,让开扶甦的手,一摇三晃的坚持走到石桌边,随后拈了只杯子擦了擦,向里添了一口残酒,然后小心翼翼的捧着酒走回扶甦跟前,规规矩矩的捧着酒跪下,“扶甦,你做我师父好不好?”

其他人陆续醒来,睁开眼便刚好看见我跪地拜师的这一幕。

洪荒挺直了上身,压得身下的老竹榻吱吱作响,他笑眯眯的插嘴道,“我瞧这样极好,熹央好歹是我孙女,即便你是太子,她认你做师傅也是认得的。”

扶甦不置可否,眸色深深。

画川见扶甦没说话,也支着脑袋帮我劝道,“熹央在你的印栖宫总受欺负,你若是做了她师父,看谁也不能欺负她。”说道这,他又皱着眉长叹了一口气道,“什么都好,只有一点不好。”

“哪不好?”执夏抢先问出我想问的话。

画川翻了个身,仰面躺在石阶上,打趣道,“师父和徒弟是差着辈分的,要是我和熹央……哎,我可吃不得辈分上的亏。”

扶甦的脸色更冷,盯着我瞧了许久,就是迟迟不接过我手中奉上的酒。

“算了,扶甦啊,你就……”画川还欲再劝。

扶甦却率先打断他的话,语气阴沉又冰冷的对我说道,“你私自出宫,罔顾职责,醉酒且不归,若不重罚,以后还有什么规矩?”

说完,一扫袖子将我变作黄莺,顺道收回手心,也不与旁人打招呼,转身便走。

我在扶甦手心里晃晃荡荡,很快酒意又涌上来,眼皮一重便沉沉睡去,醒来时,晚霞都已经铺了满天。

自这天之后,扶甦突然忙了起来,回寝殿的时间很少,即使回来了也不怎么理我,特别是当我再提起要拜师的事,他便黑了脸,将一本接一本的仙术心法扔给我,让我抄的几欲吐血。

我渐渐意识到,扶甦真的是打心眼里不愿意收我做徒弟,所以自打我那日提了拜师之事,他才一连多日不理我,罚我,就是为了让我了了这样的心思?

那么,是不是扶甦并不同我一样,热切的希望与我一生一世?

我心里难过又委屈,哭丧着脸去寻执夏,却被瑶池守门的仙婢告知天后在内,执夏不得空。

转身又去寻画川,他更惨,战神大人回来了,正囚了画川训话呢,自然也不得空。

我心中抑郁,扭头回了纬罗殿,随手从扶甦宝贝库里提了一只传音螺,跑到水生大仙的红袖阁里换了一壶人间的“春风醉”,躲去一处海棠花林子里喝起酒来。

酒确是个好东西,入口辣辣的,进了胃暖暖的,整个人也随着轻飘飘的了,心里还记得难过的事,但好像又没有那么难过了。

就着花香,酒便到了酣处,我迷迷糊糊的从怀里掏出一方翠绿的方巾,包了满满登登的海棠花瓣,搁到假山石上,身子一歪便枕着睡了。

“作死的丫头……”有人尖利的在身旁呵斥了一声。

我勉强将眼睛掀开一条缝,身边站着一白一紫两个身影,看不大清楚,恍若倒有些像我那两个冤家——叙叙、白觅的样子。

好梦正酣,我哪里还愿意管她们,翻身背过去,含糊不清的嘟囔道,“别烦我。”

“你……”后来我睡得太沉,她们的声音便听不大清了。

身子在大风中飘飘摇摇,待风停了,只觉得自己猛的颠了几颠,腰上、背上都被咯得生疼。

我仍闭着眼,身子却极为不耐的翻转了一下。

这一下,身子却陡然失了重,高高的向下摔去。

“姑娘!”伴随着一声轻呼,我整个人砸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不,准确来说,是宽大的肉体上。

“哎哟。”身下人痛呼出身。

我酒意醒了些,软趴趴的支起半个身子,转头不悦的看向声音的来源,“你叫什么?”

第三十五章:初到凡界

“我?”眼前人也仰面撑起半个身子来,惊疑不定的瞅着趴在他肚子上的我,“我我我……我叫乔焱。”

我翻了个白眼,心里默念,“这怕不是个傻神仙吧。”

然后慢吞吞的扭开身子,旋即一骨碌倒,仰面睡到草地上,又想继续醉梦。

“姑娘!姑娘!”乔焱试探着叫了我两声,见我不理他,又提高了声音,凑近了继续喊我,“姑娘?姑娘?”

“做什么?”我虽醉着,但被他一搅和,脑袋却清醒了,于是翻身起来怒视他,“这位仙友,你能否到别处修炼去?”

乔焱瞪大了眼,张了张嘴又闭上,倒不知怎么来接我这句话,想了半晌,方冲我垂眸拱手道,“姑娘是否喝多了酒?方才从树上跌下来,你且活动活动,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树上?”我抬起头,头顶的一株古桃树还正颤巍巍的抖落着花瓣,强烈的阳光从树杈间投下来,一瞬间晃得我眼角疼。

天,什么时候那么远了?

我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一把拽住乔焱的衣袖,急急的问道,“这是哪儿?”

乔焱脸上一红,轻轻的将袖子从我手心揭过去,低声答道,“这……这自是苏州。”

“苏州?”我皱眉,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可是凡界?”

乔焱脸色的不惑一闪而过,还是答了,“自是。”

我几乎跳起来,来来回回的在原地打转,糟了糟了,怎么到凡界来了?从水生大仙那听凡界的故事倒是听了一大筐,可他没说过怎样到凡界,也没说过怎样回去啊。

乔焱见我口里嘟嘟囔囔又急得不行的样子,心下疑惑,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需不需要在下帮忙?”

我顿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乔焱,这个凡人与神仙的长相一般无二,只是看起来也忒弱不经风的样子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本事。

但是,当下除了倚仗他,我也寻不出什么旁的法子,只得试探着问,“你可知通往天界的路在哪儿?”

“天界?”看着乔焱惊讶的表情,我心下一沉,已经开始后悔问这句话了。

“罢了罢了。”我摆摆手,气恼的坐在地上,也不知我到凡界的事儿扶甦知不知道了,要是不知道或者不来找我怎么办?想到这,我眼圈一红,轻声啜泣起来。

“姑娘,你别哭呀。”乔焱霎时便慌了神,执起袖子想为我擦眼泪,但是临到眼前又畏手畏脚不知所措起来,想了许久,方一拍脑袋,对我说道,“我知道去天界的路的,我知道的。”

我一听这话,方止住了泪,眼泪汪汪的抬头看他,“可是真的?”

“嗯,真的。”乔焱忙点头,怕我不信又补充道,“重华山是有名的仙山,很多个修仙的门派都在那建立了宗门,姑娘若是想成仙,必定能从那去得仙界的。”

我吸了吸鼻子,问他,“我该怎样去呢?”

乔焱掏了半天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青布方巾递给我,示意我擦眼泪,一面说,“重华山离这得有好几天的路程,你一个姑娘家上路太不安全了,你今日不如先去我家歇歇脚,我明日送你去好不好?”

“你家?”

乔焱红了脸,忙解释道,“姑娘别误会,在下是读书人,家里还有个妹妹,看着与你年纪相仿,你可与她住一处。”

我点点头,说了句有劳,便随着乔焱去了乔家,他家住在小村落靠北的大柳树下,三进的小瓦房,周围用篱笆圈着菜畦和鸡圈,院子里种着一株梨树,正值花期,花簇如雪。

到掌灯时分,我已经将乔焱家里有的果子、点心都吃了个干净,但是乔焱的妹妹乔笙儿还是没有回来,乔焱已经有些急了,在院门口来回的焦急踱步。

又略等了等,忽见村里的大路上亮起了几盏昏黄的灯,远远便听见中年男子高声呼道,“乔秀才!乔秀才!”

乔焱应了一声,忙迎出去,我心下好奇,便也跟了出去。

“张大伯、赵大伯、宋二哥。”乔焱一一作揖行礼。

其中被称作张大伯的那位中年男子抬起灯笼往我脸上照了照,发出惊疑的一声“咦?”,方转头问乔焱,“这是你家的哪个?笙儿丫头呢?”

乔焱让了让我,答道,“这是熹央姑娘,赶路经此,故借宿。”紧接着又道,“笙儿昨日去了姑母家,原本说今日回来,但是天色已晚,却始终未见踪影。”

“笙儿丫头竟也真没有回来?”宋二哥焦急的问道。

乔焱愣了愣,心里蓦然慌起来,忙问道,“宋二哥这是何意?”

宋二哥一巴掌趴在大腿上,黝黑的脖子上爆出两根青筋,竟是大急大怒的颜色,口中嚷道,“我家小花、张大娘家的新媳妇还有李家、刘家的姑娘今日出门都未归啊!”

“啊?”乔焱这才慌了神色,“这……这……”

提灯的张大伯叹了口气,忙安慰道,“李家、张家都四处去寻了,想必……想必……是姑娘、丫头子们迷了路,不……不碍事的……”说到后来,张大伯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想必这样的理由他自己也是不信的。

旁边伫立着未说话的赵大伯突然开口道,“既如此,咱们也别磨蹭,赶紧提灯出去找去,若是人贩子抓去了,明儿天一亮可说不定就顺水路出了苏州了。”

“是是是。”乔焱连声应道,虽慌乱,却也逐渐安了神色,疾走几步进院子里去取了灯笼,又嘱咐我,“熹央姑娘,照顾不周了,你也在家里歇着,万莫乱跑。”

“嗯,快去吧。”我连忙应道,知道此刻不该添乱,家里也需要人守着,万一乔笙儿自己又回来了也说不定。

乔焱这一去,便到第二日天明方归,灯烛已经燃尽,雪白的纸糊灯笼上也已经挂出两条长长的口子。

我见他进门来,便踮着脚往他身后瞧了瞧,未出口的询问便咽了下去,从里屋捧了杯水出来,伸手递给他,“别着急。”

第三十六章:失踪的姑娘

乔焱双眸通红,眼下乌青一片,看起来已是累极,伸手从我手中接过水杯,只略微泯了一口便放下了。

我向来不懂如何安慰人,想了半晌,又说,“你一夜未眠,还是去歇歇吧。”

乔焱摇摇头,“我不累。”

我还欲再劝,却忽听得院子外传来一阵呼声,“乔秀才!乔秀才!”

乔焱眼睛一亮,忙转身迎出去,“张大伯,可是有消息了?”

张大伯气喘吁吁的摇了摇头,拿袖子将头上的细汗抹掉,方答道,“是出去寻人的刘家人回来了,他们昨夜已经寻到河口子去了,没见着人。”

乔焱原本带有希望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来,垂头不语。

张大伯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拍了拍乔焱的肩,低声说道,“你也别太着急,我去通知宋二家的。”说着,便转身离开了。

我原不想多管闲事,但是自我到人界之后,仅认得乔焱一人,他待我也不错,见他伤心难过,我只觉得自己心里也闷闷的。

加之,若乔焱找不到妹妹,自然就无法带我去那个什么重华山了,我也回不去天界了。

这样想着,我便开口道,“我帮你找妹妹好不好?”

乔焱扭头看了我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来,“我知姑娘好意,但这也并不是多出一个人就能找到的,而且,村里最近不太平,姑娘还是尽量不要出门了。”

我眨了眨眼睛,想起扶甦之前教育身边的煌瑜仙将,让他搜查擅闯天界的白猫妖时曾说过“但凡走过就会留下踪迹,就算找不到也能找到线索。”

于是将这话原封不动的说给乔焱听,也不等他回应,我便伸手拽住他的袖子往外走,“走吧,你应当也睡不着,不如再出去找一找。”

我悄悄拈了个诀,将鬓上的一朵蓝色掐纱花变作一只蓝蝶,这掐纱花本是从乔笙儿妆台上顺来的,带着乔笙儿身上的味道,由它化作的蝴蝶能顺着味道去寻人。

这是我仅会的一两个术法之一,不用法力支配也能实现,是我求了好久,扶甦才专门为我创的术法,没想到,今日到了人界还派上了用场。

我带着乔焱一路跟着蓝蝶而去,出了村道,过了两个桥,又顺着树林、田埂走了许久。

一直紧跟着我的乔焱,突然疑惑道,“这……这是去姑母家的路。”

我点点头,“你妹妹定是在路上被劫的才是。”

乔焱微眯了眼,脚步顿了顿,语气里有些怀疑,“可是姑娘并不是这里的人,你如何知道这路的?”

“我……”我略微语塞,扭头看了他一眼,严肃道,“我自有我的办法,难不成公子觉得是我绑了你妹妹?”

乔焱脸上略略有些尴尬,错开我的眼神,压低声音回道,“姑娘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我行为古怪?未卜先知?”我有些不高兴,带了些赌气的意思,皱眉道,“你信我就是了,找到你妹妹,再来看我是不是坏人。”

“姑娘……”乔焱自知失言,忙要再解释。

却被我挥挥手打断了,“你不必多说,找人要紧些。”说着忙带头快步去追已经飞去老远的蓝蝶。

乔焱不好再说,也追着我脚步跟上来。

又约莫走了半里路,蓝蝶穿过一片柏树林子,最终到了一汪湖水前,便挥着双翅,来回打着旋儿,不再向前去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转头问身后的乔焱。

一路疾奔下,乔焱的脸上已然带了些不正常的红,闻言方顺了顺气,“这是一处野湖,没有名字,水深又广。”

我从地上拈了块石子丢进湖中,石子发出沉闷的一声响,激起的水花不过寥寥,湖水的确很深。

我皱了皱眉,莫不是这蓝蝶怕水,一到水边便被阻了灵力,无法再嗅到味道了?还是人就在附近了?

我又朝湖中看了看,无奈的伸手将蓝蝶收了回来,将掐纱花又簪到鬓上,开口对一旁还在低头喘气的乔焱道,“我们在这四处找找。”

柏树林子并不太大,不过一顿饭功夫就翻了个彻底,除了我二人,并无多余一人在这里,连藏人的地方也没有。

我有些泄气,知道自己之前将海口夸大了,现在无功折返,反而不大好意思,于是低声对乔焱道,“抱歉。”

乔焱也有些失望,闻言又忙将脸色的失望之色敛去,竟柔声反过来安慰我,“我知你心意,旁的不怨你。”

我点头,沉默的跟在乔焱的身后出了林子,一路往村子里去。

刚到村口,恰巧碰见刘家大哥带了一帮人往村外来,双方匆匆打过招呼,便有人群中与乔焱私交甚好的另一秀才出来对我们说道,“隔壁下河村村长的闺女柳叶刚也丢了,我们正去丢人的地方看看呢,或许找得到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乔焱闻言,忙也带着我加入了这个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往隔壁村子去了。

下河村柳家门前早已聚了不少人,一年纪较轻,着褐色土布衣裳的媳妇正提着个大肚子铜壶,为或站或蹲的一众青年汉子添茶水。

往门里去一点,一灰衣老妇正叉着脚坐在青石阶上,掩面恸哭,声色凄凄,她身边围着三五个年龄相仿的妇人,或柔声劝着,或心下不忍,也掩了面垂下几滴泪来。

看这样子,想必是也已经出去寻过了一趟,无功折返,这会儿子正歇着脚呢。

人群中一满面愁容的老者见我们一行人过来,忙迎上前,对着为首的刘家大哥刘仁炳拱手见礼,道,“劳你们跑一趟,不知你们昨儿可寻到什么线索。”

刘仁炳面上露出几分懊恼的神色,摇了摇头,“我们不过是满山头的乱找,别说人了,就是一点踪迹线索都没有。”说道这,又扬头朝人群里张望了几眼,问道,“听说你家二媳妇从悍匪手里逃了出来,她可怎么说的?”

闻言,老者忙转头对着人群里忙着添茶水的年轻媳妇招了招手,“春晓,你过来,与刘家二郎说说是怎么个情形?”

第三十七章:春晓

“暧。”春晓忙答应了一声,将铜壶放下,一面在腰上捆着的灰布围裙上擦着手,一面小跑着过来。

谁料,春晓才走两步,原本坐在青石阶上的老妇人便猛得跳起来,快跑几步追上春晓,扬手便去挠她的脸,口里恼恨的骂咧着,“有什么可说的,这个作死的小娼妇,自己头发也没乱的跑回来,怎么不知道救救我家叶儿!?”

春晓硬挨下老妇的打骂,脸上青白,只束手低垂了头,不敢反抗。

很快,众人便将这老妇给拉扯住了,老者一见这情形,怒得直锤大腿,“你这又是闹什么闹,她便是挣着去救叶儿,也不过是多丢个人!”

春晓闻言,抬头朝老者这边看了看,泪光在眼睛里闪了闪,又快速的低下头去,口里却是不服气的争辩了一句,“我救叶儿来着。”

原本被老者一骂,稍稍安静的老妇闻言更是火大,甩着膀子便又要冲上去打她,“你救叶儿?你救她,她人呢,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

老者又是怒极,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再去骂自己妻子,只恼怒的又冲春晓招了招手,咬牙道,“你与她争什么,快些过来回话。”

春晓这才又继续走到我们跟前来,瞅了瞅老者,又瞅了瞅刘仁炳,越发将头低了下去,小声道,“我原与叶儿一同去山上捡菌子,在野猪林子那一段时,突然从树丛子里跳出来三个全身黑衣黑裤的大汉,一把拖了叶儿就走,我吓得不行,但还是马上追了上去,好容易扯住了后面那汉子的衣裳,结果他回头对我吐了口气,我脑袋一疼,便晕过去了,醒来之后,我才急急忙忙下了山来告诉父亲和母亲。”

“你可瞧清楚那群人往哪个方向去了?”刘仁炳忙问。

春晓张了张口,最后咬着牙低下头去,用手绞着袖子,低声答道,“并未。”

刘仁炳眼神暗淡下去,转身对着周围一圈人商量道,“好歹是在野猪林子里露了面,我们且去林子里看看。”说完又转头看向春晓,“春嫂子,你且跟着一起去,指指柳家姑娘丢的地儿。”

春晓点头应了,两个村子的人也两处并作一处,又往野猪林子里去了,春晓沉默的跟在队伍的最末。

我右前方的位置行着两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俱是穿着一身藏蓝色粗布春衫,手里各自提着一只大竹筐,框里铺着一层厚厚的湿茅草,两人虽夹在队伍里走着,眼睛却来回张望。

我心下好奇,别过头想问问乔焱知不知道她们在寻什么,乔焱却率先温和的对我说,“野猪林子还远,翻过前面这座山,还得过几个树林子才能到,况前路未知,说不定有什么危险,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摇摇头,“我不是那么娇气的,还是找你妹妹要紧。”

乔焱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最终没有多话,只抿着唇低声且坚定的对我说,“你放心,我定保护你。”

我点点头,这个书呆子,要是真有什么危险,你自己能保护自己便不错了,我好歹算半个小神仙,到时候指不定还得要我保护你呢。

又往前走了约半里地,便到了山脚,这山不高,但树木植物茂密,初春的阳光被树荫一挡,浑身便生了凉意。

原本东张西望的两个妇人,将头凑在一处耳语了几句,便脱离了队伍,顺着一条小岔路,到了一处山泉底下,蹲着身子便忙不迭的将白嫩嫩的一朵朵小骨朵往竹筐里放。

我冲她们的方向努了努嘴,低声问乔焱道,“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乔焱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便撇回了头,低声答道,“才落了两场春雨,正是野菌子生得最好的时候,趁现在多捡些,能吃也能卖。”

“哦。”我抬头顺着山路看去,山涧处、山泉处、树荫下,只要荫而水多的地方,都长了许多这样白胖胖的小菌子,“这许多的菌子要是想要捡完,可得捡多少时日呢?”

乔焱答道,“这种野菌子一到三月便多得是,从来也没听说过捡完这种话,再过几天菌子就生得老了,味道不好,只得烂在地上,只有趁这几天多捡点。”

“哦。”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扭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跟在队伍最末的春晓,复又低声问乔焱道,“那野猪林子里的野菌子和山涧里的不一样么?是不是更好吃?”

乔焱偏头想了想,答道,“我不大懂,眼瞧着菌子倒都是一样的,不过野猪林子离得远,少有人去,或许也有些不一样的菌种。”

我点点头,继续向前走着,又略微放慢了步子,很快也落了队,只先春晓几步走着,偏着头细细的打量着她。

她身量较小,年纪不大,小眼小嘴,肤色黑红,身上一丝珠光宝色也无,只在耳上穿了暗淡的红珠,不算美,甚至连秀气也称不上,脸上被婆婆挠出的红痕还未褪,原本乱了的鬓角却偷偷的又理整齐了。

我停下步子,作闲适状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偏过头对身后的春晓笑道,“春晓姐姐,野猪林子里是不是有野猪啊?”

春晓没想到我会突然与她说话,怀疑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对上我的目光后又连忙埋下头,声音很小声的回答,“听说是有的,只是连猎户也难得打到。”

我作出惊讶的表情,又问道,“那岂不是很危险?”

春晓挤出一丝笑来,当我是害怕了,便低声安慰我,“今天我们这许多人在一处,便是遇上了野猪,也是不碍事的。”

我恍然大悟的拍了拍心口,笑嘻嘻道,“正是呢,我们这么多人,自然什么也不怕。”说着又往春晓身边凑了凑,天真的笑着,“真是佩服春晓姐姐呢,连有野猪的地方也不怕,倒是我,若只是两个姑娘在一处,怎么也不敢去的呢”

春晓本来带着淡淡的笑的脸上,陡然沉了沉,又将头深深埋了下去,许久,才低声对我说,“其实也是不怕的,许多年都没听人说过见到野猪的事儿了,我和叶儿,我们……我们只是……只是……”

第三十八章:美人

我觑着她的神色,心中疑惑愈深,见她说不出理由来,也不打算逼她,于是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姐姐莫担心,会找着柳姑娘的。”

春晓的额上已挤出一层密密的汗,但手却是冰凉,我握住她的时候,她下意识的便将手往后缩了缩,但终究没有真的挣脱我,略显僵硬的对我弯了弯嘴角,点头应了一声“是。”之后便不说话了。

我也不再问,只沉默的与她一起跟在队伍后,一路各自心忧。

到了野猪林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将暗了,黄昏的太阳挣扎着抖出最后一片鲜亮的颜色,将天的一角染红,我远远看着,只觉得像极了纬罗殿望出去的那一方天宫,心下不免戚戚,也不知扶甦何时才会来寻我。

春晓从队伍最后走到队伍最前去,低垂着头,将柳叶被绑走的地方指给众人看,“叶儿便是在这里被绑走的。”然后又抬起手往林子西边指了指,“之后他们便顺着那个方向去的。”

“还有呢?”刘仁炳忙问道。

春晓垂下手,眼睛盯着脚尖,嗫嚅着答道,“之后……之后,我便晕过去了。”

乔焱见春晓似是害怕又似是担心的样子,不免心软,忙出声带走话头,顺着春晓指过的方向看过去,高声道,“那儿顺着路上山是去白桦林子,顺着路下山可以回我们村子去,好歹也有了些线索,我分成两路顺着去找一找才是。”

听见乔焱这样说,众人忙应是,当下就又分为了两队,为着方便,还是以所在村子为限进行的划分,乔焱一路顺着下山路寻去,下河村一路则是顺着去白桦林的方向找人,相互讨论了汇合、报信的事宜后,两队人便分开了。

乔焱退出人群走到我跟前来,低声与我说道,“熹央姑娘,天色将晚了,你得跟紧了我走。”

想了想,又转身从一颗野桃树上折下一条细长的桃树枝来,徒手去掉树枝上的细小旁支,而后将较细的一端递到我面前,浅浅笑道,“山路难行,我拉着你,别摔着了。”

乔焱与我说话的时候,隔了不远的地方,下河村柳村长也落了队,正低声嘱咐着一旁战战兢兢的春晓,“你个妇人家,就不要一起去了,趁天色还早,你快归家去。”

“是。”春晓点头应道。

我看了一眼春晓,又回头对乔焱笑道,“我一个女孩家,跟去也帮不上忙,我知你心里忧心你妹妹,别因为顾忌我误了事儿,我与春晓姐姐一同回去便是,找到乔姑娘了,便来寻我。”

我说话声音不小,柳村长与春晓也听到了,前者倒没什么,还顺着我的话对乔焱说,“乔秀才,这姑娘说的是,让她与我家二媳妇一同回去吧,夜里山路难走,别再误事。”

乔焱顿了顿,还是有些不放心,但略一沉吟也点头答应了,他低头看了看我,将腰间一把青铁匕首放到我手里,念了句小心,又转过头,对着春晓深深的作了个揖,淡声道,“有劳嫂子照顾。”

春晓忙点头应是,但是抬头看我的时候,我还是从她眼睛里看出来不解和焦虑。

待人都走远了,春晓方领着我一路向山下去,她低垂着头带路,遇到小水沟或难行的陡坡,也都回过身来扶我一把,只是不怎么与我说话。

一路上,我问她什么,她简单的回答,我说什么,她要么点头要么笑笑不说话,看起来十分小心翼翼。

在翻过山快要下山的时候,我突然顿住脚,问她,“春晓姐姐,你有没有恨过的人?”

春晓顿了顿,没说话。

我缓缓靠近她,将落在她头上的一丝杂草拨掉了,貌似玩笑的又说道,“比如,叶儿姑娘?”

春晓的背部陡然一紧,也不回头看我,只是用一种带着笑却又紧张的声音答道,“熹央姑娘真会说笑。”

“可不是呢!”我咧着嘴便笑了,声音轻快,又接着以玩笑的语气补充道,“我最喜欢开玩笑,比如,是不是姐姐伙同什么人把叶儿姑娘绑走的?”

春晓猛地回头,眼神在薄雾般的月光下露出几分戾气,但很快就消散了,轻轻的对我笑了笑,淳朴极了,“姑娘不要开玩笑了,叶儿不见了,我比谁都着急。”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

又往山下走了不远,已经在山腰上了,透过密密的树枝向外看去,能看见下河村里莹莹的灯火。

春晓无声拉住我的手,弃了大路,往一旁的岔路走过去。

我笑着问道,“姐姐这是带我去哪儿?”

春晓声音不变,还是低沉而平淡,一面走一面答道,“这有一条小路,离我家近,我们绕过去更快些。只是路不好走,我拉着你安全些。”

我也不再多问,顺从着跟着她,直到被浓密的树荫挡住视线,再也看不到村子里的灯光。

春晓终于停下步子,放开我的手。

我环顾四周,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应该还在山腰,只是这里树枝太密,将月光都遮住了,周围黑森森的,我疑惑的问道,“姐姐怎么不走了。”

春晓隐没在黑暗里,除了她的轮廓,我只能看见她一双明亮的眼睛,她没有回答,只是靠近了我,用手轻轻从我的脸颊上拂过,声音清冷,听不出情绪的感叹了一句,“你真美。”

我退开一步,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想必,叶儿姑娘也很美吧,不,是所有丢了的姑娘都很美吧?”

春晓敛去了之前唯唯诺诺的神色,冷哼一声,“我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笑了笑,“其实也不算看出来,只是有些事,心里想不通,就随意猜的。”

“猜的?”春晓疑惑道。

“嗯,猜的。”我点点头,“这个时节,到处都是采也采不完的野菌子,偏偏你要与叶儿姑娘去那么远,还可能有危险的野猪林子。”

“大家都知道叶儿贪玩,她要去我又怎么拦得住?”春晓急声道。

三十九章:情事

“嗯,也有道理的。”我点点头,伸手从春晓发髻的后稍取下一朵玫红色蔷薇花,“但是,春晓姐姐,你与叶儿姑娘感情甚好,她丢了,还是与你在一起的时候,以你这样好嫂子的性格,必定担心也必定后悔,但是,你的头发弄乱了,还能及时抿整齐,诺……”我将手里的蔷薇往她面前凑了凑,“虽不起眼,但这朵蔷薇却是上山前才簪上的吧。”

春晓冷哼一声,“这算什么证据?我一个妇人,总不能蓬头垢面的出现在人前。”

“嗯。”我点点头,将手里的玫红色蔷薇信手簪在自己的鬓角处,展眉笑道,“所以我说,不过是有疑点,我是自己猜的。就算猜错了,我也不是这儿的人,跟你道个歉,我走了就是了。”

春晓眸色深沉,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最终又将视线落在我鬓角的蔷薇花上,恶狠狠的说道,“你怕是走不掉了。”

“嗯。”我点点头,将双手束在一起递到她面前,“你先将我绑住了,别让我跑了。”

春晓眼中疑惑大盛,反而向后退开半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我,然后了然的一笑,快速伸手从我腰间将乔焱给我的匕首抽了出来,并顺手扔掉了刀鞘,用刀抵住我的脖子,“这样你可不就跑不掉了?”

我不由瘪瘪嘴,这就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当真是要她绑住我,而并非是想趁机借匕首偷袭她的,但是想来解释她也不会信,干脆作罢。

春晓一手持刀,一手从怀里掏出了泥哨来,凑近嘴角,吹出一串古怪的音符,重复了三次后,方将泥哨又收了回去。

“春晓姐姐,你马上就要把我卖了,在这之前,你能不能让我明明白白的?你究竟为了什么要绑走那些姑娘?”我转头看向她。

春晓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想了良久,方缓缓说道,“你听了也不过是个故事,你不会明白的。”

“反正你同伙还没来,你便说个故事与我听也不碍事。”我冲她狡黠的挤了挤眼睛,“再说,你心里有苦,没个人倾述,难道不难受得紧?”

春晓深深的看着我,恍若叹息的问,“你爱过,或是被爱过吗?”

人间山里的夜,格外黑,也格外冷,这个叫春晓的凡间女子,缓缓的与我说着故事,当时不觉,后来也让我泪不能寐的故事。

春晓的丈夫是个秀才,善书善画,霁月清风疏阔男儿。

而春晓,是个商家女。那日,她与小姐妹从清晖楼前过,一柄折扇跌在脚下,跌坏了扇子骨,扇面上一簇腊梅栩栩如生。

春晓抬头,就见到楼上与同窗并排而立的柳二郎,只那一眼,她就爱上了他。也是那一眼,错,就开始了。

她少时丧母,又身在商家,读书人那一套知书达理她是不懂的,于是次日就带着小丫鬟,堵在柳二郎归家的路上,直言要嫁他。

柳二郎吓了一跳,也气得不行,读书人喜欢的大都不是春晓这样的,她不貌美,亦不矜持,况还是个商家女,“士农工商”,他与她一头一尾,如何肯娶。

偏春晓不死心,日日纠缠,最后还用药迷倒了柳二郎,与他有了夫妻之实。这一来,柳二郎终是娶了她,可她也付出了被永远逐出家门的代价。

柳二郎娶她那天,连合卺酒也不愿饮,守着窗前烛,一夜天明。她后来才知道,柳二郎的心里是有个姑娘的,他曾午夜梦回时,喃喃叫过她的名字,名字很好听,叫“常茹”。

后来,常茹伤心待嫁,特特写了信来与柳二郎,字字伤心,也字字诛心,柳二郎从此看她的眼神除了怨怼,还有恨。恨得紧了,便以读书为名,搬到了书院。

春晓在常茹出嫁那天偷偷去瞧过,她那张秀美如春水的容色落入她的眼里,生成嫉妒、羡慕的情绪,让她夜夜难以入眠,她梦里也幻想着自己可以成为她。

后来,上天居然真的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她到山上采药,失足跌进了一处洞穴,坐在高高的雕龙石座上的主人与她达成了一笔交易,她献一个貌美处子给他,他便给她人皮面具一张,并依着她的意思画成了常茹的样子。只是,这人皮面具仅有一夜之效,若再要,便得拿女子去换。

开始的那一次,春晓只敢带着人在很远的村子动手,拿到人皮面具的时候连手也在发抖。

但是,戴上面具,对着镜子看去时,她有些恍惚,有些怨怼,有些欣喜,便像是吃了五石散的病人,从此,堕入地狱。

她设计与柳二郎相遇,他看见她的时候,眼里有光,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有些恨,又爱极,报复似的说自己是千柳巷的妓女。可那个嫌弃她是商家女的柳二郎,却依旧将她拥入了怀里,一夜缠绵。

夜深,她枕着他的胳膊,眼睛虽闭着,但她依旧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来来回回温柔的爱抚,她鼻尖一凉,泪如长瀑。终究,她连一个妓女也比不上么?

后来,她就像是中了毒,想方设法的为那个不见天日的洞送去美人,手也越伸越近,直到害了柳叶。

故事讲到这儿,春晓突然扭过头看向我,仓皇一笑,“若不是叶儿不见了,他怎么会回来,他与我一句话也未说,我知道他心里是那个妓女,可他不知道,那个妓女就是我。”

彼时的我,还不知情爱有多痛,我只知春晓设计嫁给柳二郎是不对的,柳二郎娶妻却弃妻也是不对的。

后来,我却问扶甦,柳二郎爱常茹有什么错?而春晓爱柳二郎又有什么错?

故事说到最末,春晓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又仰着头倔强的抹去了,“想必你还没有爱过,那太痛了,今天是我对不住你,但,也让你免了这锥心刺骨,不是吗?”

我还未回答,树丛里蓦地响起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两个黑衣壮汉便从左边的阴影处走了出来,春晓撤去抵在我脖子上的匕首,站起身来。

他们并未说话,只是简单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黑衣人便越过春晓向我走来。其中一个黑衣人蹲下身子,对我吐出一口白烟,甜腻却不知名的香气瞬间笼罩着我。

第四十章:魔宗

我十分配合的歪过头去装死,然后就被另一个黑衣男子扛起来离开了。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我伏在黑衣人的背上,被他带着一路翻山越岭,险些将胃里的东西都抖出来。

不过幸好这黑衣人体格还算结实,肉多骨头少,才没将我硌得太难受。

最后,黑衣人停了下来,我耳中隐约听见一阵急促的水声,悄悄掀开眼睛一看,他们居然正扛着我一步步往水中去。

我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不是在山洞里吗?往水里去做什么?天呐天呐,我可是只鸟,最是怕水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反抗,黑衣男子却抱着我,直接一头扎进了水里,水一瞬间涌进肺里,火辣辣的难受。

在水里被拖着游了不远,突然又被带着离开了水面,黑衣人一松开我,我便忍不住的趴在地上,剧烈的咳起了水,再也装不得死了。

其中一个黑衣人皱了皱眉,撇头看了另一个一眼,“怎么今日醒得这么早?”

另一个黑衣人也有些不解,蹲身在我面前,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拽起来,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忘了追究迷药的事儿,转头对旁边的黑衣人说道,“这倒是个难得的好货色,魔宗见了定欢喜。”

这样说着,黑衣人便捏着我的胳膊将我拖起来,像个麻袋一样往肩头上一甩,扛着我便进了一个山洞。

我挣扎着抬头环顾四周,这还是在水中,只是山洞四周的水都被结界排开了,洞前的石台旷阔,从洞口一直点了火把延伸到洞穴中去。

心里隐隐变得有些不安,能设这样结界的人可不是我一个假神仙能对付得了的。

往里行了大概百来丈,原本仅能通过两人的狭窄缝隙陡然开阔了以来,一进到宽阔的里间,黑衣人便顺手将我丢在一张潮湿的大棕垫上,屁股摔得生疼。

“拜见魔宗。”这两个黑衣人齐齐跪下,伏首叩拜。

我挣扎着坐起来,这才看清了山洞的全貌。

这山洞竟比洪荒的洞穴还要大出许多,四周皆点着火把,洞穴正中还燃着一簇篝火,左边靠近墙壁的位置跪着十数个黑衣壮汉,与抓我进来的两个一般无二。

右边靠里的位置也燃着一团篝火,篝火上吊着一只脸盆大小的深瓮瓦锅,一位身穿青褐色绣卍字图案长衫的白发老妇,正用一柄木勺缓慢的搅动着锅里的东西。

右边靠外的地方,支着一大片竹卷帘,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而我正对着的面前,隔开大约两间屋子远的地方有一排高高的石阶,石阶靠近最顶的地方垂着层层叠叠的白纱,隐约可见背后是有人的。

“魔宗你瞧,”娇媚的声音从白纱后传出,宛若一阵好听的银铃声,“这个可是个极品呢。”

“哦?能有我的美人极品?”浑厚的男声笑道,带着几分戏谑。

紧接着又听到那娇媚女声笑起来,婉转而低声的骂道,“讨厌。”

“我瞧瞧。”伴随着男声响起,遮住人影的纱帘缓缓移开,直到完全露出石座上的两个人。

男的身材魁梧,着一身玄色长袍,黑发未束,与浓密的髯胡相串着,几乎遮住他大半张脸,而他的左边眼睛被一块玄色罩子遮住,远远看过去就只能看见他脸上突兀的悬着只右眼,有些可怖。

想必这就是黑衣人口中的魔宗了。

他身上倚着一位翠衫女子,浓妆艳抹,长发高高挽起,恍若一条高高昂着头颅的黑蛇。

她见魔宗直愣愣的拿眼睛瞧着我,瞪了我一眼,口中嘤咛一声,靠倒在魔宗的怀里,娇嗔的叹息着,“您瞧,瞧了这好看的,就再不把翠幻放在眼里了呢。”

魔宗收回目光,轻轻拧了一把翠幻腰间的嫩肉,引得翠幻伏在他身上一阵娇笑,“我的美人惯爱吃味儿,皮相好看有什么用,关键得看吃起来滑不滑嫩。再说,她哪有美人你风情惹人疼呢?”

说着,魔宗挥手将纱帘放下,帘后只余得翠幻的几声娇笑。

我身旁跪着的两个黑衣人见况,忙将我从棕垫上拖起来,扛着便往右边的竹卷帘处走去。

竹卷帘后,是两个卧室大小的水池子,池子里注满了乳白色液体,上面浮着各色花瓣,香气浸人。

被抓来的十数个姑娘都着着单薄的素色里衣,分别倚着池边泡在池子里,微眯了眼,像是十分惬意。

黑衣人将我放在池边,随手从木架上取下一件薄纱质地的里衣丢给我,冷漠道,“换上。”

又指了指池子,“进去。”

我懒得反抗,慢吞吞的扯起一片竹卷帘遮住自己,然后换上他给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蹚进池子里,蒸腾的水雾带着香气,与黑衣人绑我来时用的迷香味道极其相似,想必就是这些水雾才让这些姑娘昏昏欲睡的。

黑衣男子站在池边盯着我,直到我配合的也眯了眼睛,学着这些姑娘的样子在池子里东倒西歪,这才退出帘子外去。

离我较近的一个姑娘,容色十分秀美,肤色白净,唇色樱红,想是也没有被捉来太久,中的迷药还不深,虽也是昏昏沉沉,如坠梦中,但还能有意识的偏过头来打量我。

我从池子里捞起她的手,又将头上的一枚小银簪子取下来,对着她的大拇指扎了个孔,鲜血涌出来,她还是昏昏沉沉的瞧着我,没有过多的意识。

无法,我只能将她破了的手指含在嘴里,轻轻的顺着血脉将她身体里游走的迷香吸出来。

很快,这姑娘飘散的瞳孔便聚起了光,等到我将她的手放开,她神思已明,恍然一惊,几乎要惊叫起来。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待她稍稍镇静,我方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缓缓放开她。

这姑娘很紧张,呼吸紊乱又尽力憋着气,浑身绷得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我复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写下,“我是来救你的。”

这姑娘盯着我,似是有些疑惑,但最后也只得略微点了点头,算是信任。

第四十一章:美人饺子

我继续写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僵硬的手指在我的手心一笔一划的划着,最后成了两个字,“柳叶。”

我心下了然,原来这就是春晓的小姑子,柳家姑娘。

复又在她手心写道,“放心,我留下来记号,你父亲他们很快便能找来。”

柳叶眼眶一红,两行泪便滚了出来,只是强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我并未骗她,从春晓带着我走岔路开始,我便乘着他们不注意,沿途留下了记号,可浪费了我一整串小水晶手串呢,希望乔焱或是别的什么人能够顺着记号找过来。

在这样的紧张里,时间过得极慢,一直熬到头顶有细碎的阳光洒下来,我才发现原来山洞的顶上是开了口的,密密麻麻,大小不一,最大的也不过腰粗。

可是,到这时,依旧没有人来救我们。

昨天见到的白发老妇从竹卷帘外探进头来,我与柳叶忙闭上眼,不知她做了些什么,紧接着听得竹卷帘外响起一阵恍惚的脚步声,而后是掀开竹卷帘的窸窣声,从我们所在的池子边走到旁边池子的清晰的脚步声。

我瞧瞧掀开眼帘看过去,两个黑衣人正在白发老妇的指挥下,下到水池子里,从中扛出一个姑娘来,然后掀开帘子出去了。

我正疑惑,旁边的柳叶却变了变脸色,悄悄在我的掌心写下,“是乔家妹妹。”

我心下一动,连忙写道,“乔笙儿?”

柳叶冲我点了点头。

“不好。”我心中默念,“竟是乔焱的妹妹。”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珠帘外响起魔宗慵懒的声音,“美人,今日,你想吃什么馅的饺子?”

“嗯……”翠幻似是认真的想了想,方答道,“这个丫头的皮儿透得很,还是用来包昨儿的龙肉吧,西海那个小龙子肉鲜得很,最是配这样的好皮儿。”

这话一出,我身边的柳叶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我也是震惊非常,我以为这魔宗就是好色,怎想到,竟是要吃人?!

当下,我已顾不得多想,冲身边的柳叶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快速的从池子里爬起来,掀开竹卷帘出去。

帘外的诸人皆被我吓了一跳,翠幻率先拂开纱幔瞪着我,口里却在向昨天抓我回来的黑衣人问道,“你们这是办的什么事儿?”

“属下疏忽,”跪在左边墙角的两个黑衣人跪行几步,伏地叩头,惊恐不已的答道,“望魔宗恕罪,望夫人恕罪。”

“不怪他们。”我摆摆手,笑道,“是那迷香对我无用。”

“无用?”翠幻冷哼一声,身体却放松下来,软软的靠进魔宗的怀里,“你倒是好能耐。”

“谢夫人夸赞。”我一面笑嘻嘻的应着,一面瞥向煮食的白发老妇。

她竟是对我恍若未闻,只专心致志的往瓦瓮里添水,然后从腰间掏出一枚柳叶小刀,对着明火烤着刀片,待刀片发红,便执着刀缓缓向着一旁不省人事的乔笙儿走过去。

“等等。”我连忙扑过去,挡在乔笙儿面前,口里连连道,“婆婆等等,你等等,等等……”

见被我挡住去路,这白发老妇才终于停下步子,转头看向石座上的魔宗。

魔宗眼神暗淡了下来,对着白发老妇轻轻的摇了摇手,让她退开了,然后前倾了身子,轻声问我,“小美人儿,你要做什么?”

“我……”我想了想,笑着迎上魔宗的眼神,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道,“您能不能,不要吃人?”

魔宗愣了愣,哈哈笑起来,在我略松了一口气时,他又突然收住了笑,冷声道,“不能。”

我咽了口唾沫,还想再讨好一下,怎么也得商量商量,但是一抬头,眼神与魔宗冷漠的目光一接触,我便缩了缩脖子,强笑道,“那……要不先吃我吧,我定要好吃些。”

“哦?”魔宗半眯着眼睛,“这人里面,还有讲义气的?”想了想,又好笑的看着我,“你可知,我的这位厨娘,手艺非凡,只取美人皮来作饺子皮,她刀工极好,薄薄的剔下你的皮,血一滴也不流,少了皮的身子极剔透,隐隐能见红色的血液、跳动的脉搏,而美人呢,不仅不会死,反而更美。”

我听着他缓声叙述着,身上的汗毛几乎要竖起,要知道,我可是最怕疼的呢。

“你还要替她吗?”魔宗轻声笑问。

我将心一横,转过身去主动去解缚着乔笙儿的绳子,口里答道,“自然是要替的。”

“很好。”魔宗皮笑肉不笑的应道,挥手指派两个黑衣人将乔笙儿带下去,顺便将我缠到木桩子上。

一切毕后,那白发老妇又往瓦瓮里添了一瓢水,又重新执着柳叶小刀在明火上烤,动作不疾不徐。

正在这时,有一黑衣人拖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从洞穴外走了进来,并顺手将人扔在了棕垫上,俯首禀报道,“魔宗,有一凡人闯入,该如何处置。”

他口里的“凡人”正蜷缩着身子,在棕垫上大口大口的呕水,待他抬起头时,我才看清楚,竟是乔焱。

“熹央?!”乔焱环顾四周后,也很快发现了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身边的黑衣人拦腰一踹,复又跌在地上,喘息不停。

魔宗冷冷一笑,“杀了。”

“是。”黑衣人俯首称是,转身一把揪住乔焱的衣服便往外拖。

“哎。”我叹了口气,摇身一变,恢复了真身,挥着翅膀扑了过去,脑袋险险的与白衣老妇手里逼近的柳叶小刀擦了个身。

我一爪子狠狠挠在黑衣人的眼皮上,趁他痛呼之时,又连忙化作人形,一脚将他踹开,自己则抓住乔焱的手就带着他往外冲。

身后的魔宗冷哼一声,长袖一挥,便将乔焱甩到了一边,硬生生的打得他吐出一口血来。

“乔焱!”我惊呼,连忙扑过去扶起他,“你没事吧。”

乔焱捂着胸口,脸色惨白,伤得不轻,却还是忍着疼对我安慰的摇了摇头,“没事。”

第四十二章:又见扶甦

“你是什么妖?身上竟一丝妖气也无。”魔宗探寻的看着我。

“我不是妖。”我瞪着他,旋即作出高深莫测的样子笑起来,“我可是个神仙。”

魔宗闻言,不怕反笑,像是听了个极有趣的笑话,“竟是没有丝毫法力的神仙?”

我心里不由叹了句糟糕,这是个什么怪物,我还没动手呢,这就知道我没有法力了?

算了,输人不输阵,指不定他是炸我呢。

这样一想,我又刻意扬起脖子,虚张声势的祭出我的忘宵剑来,学着水生大仙故事里人间英雄决斗的开场白,高傲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魔宗眼神变了变,陡然阴狠起来,良久,几乎是咬着牙的问我,“这是什么兵器?”

我见他这样古怪的变化,心知有门,气势也不由大涨,“自然是你惹不起的兵器,识相,就放我们走,不然……”

魔宗突然冷笑着打断我,“原本,是可以放你走的,但是你有这把剑,我便不能放你走了。”

“为……”我一句未完,就见魔宗掌心一动,驱动一旁桌子上的一副龙骨狠狠向我甩来。

我惊诧之下,只得举着忘宵剑,正面迎上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旁的乔焱猛地爬起来,拼尽全力的扑向我,竟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为我挡住这致命一击。

然,也就在这一瞬,乔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推到了一边,而我也安安稳稳的被揽入一个熟悉且温暖的怀抱里,是扶甦。

扶甦一手抱着我,一手轻轻一挥,原本疾驰而来的龙骨突然转了方向,直直向着魔宗的方向急速打过去。

对面的魔宗大惊,连忙往后退去,才险险避过。

而他身边的翠幻就没那么幸运了,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根雪白的龙骨打入了眉心,瞬时灰飞烟灭。

“太子扶甦!”魔宗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几个字,双拳已然握紧。

扶甦白衣盛雪,神色间夹杂着几丝不耐与厌恶,冷冷说道,“蚩魔,已瞎了一只眼,还要再瞎一只吗?”

魔宗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仅余的那只右眼几乎要张裂,只得留下一句,“你等着。”便化作黑烟,顺着山洞顶上的空隙,逃遁了。

扶甦这才转头看我,并不说话,脸色却很不好。

我低垂了头,眼泪关也关不住,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拽扶甦宽大的袖子,心里又怕又委屈,嗫嚅着,“扶甦,我好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

“哎。”我听见扶甦低低地叹息,而后为我细细擦去面上的泪痕。

良久,他才像是哄小孩子般的摸了摸我的头,“是我来晚了。”

我们离开水底洞穴之后,仍健在的姑娘都被各自的家人领回了,不幸离世的也被家里人造了衣冠冢,各自悼怀,此按下不说。

倒是当愤恨的人们举着家伙什赶到下河村柳家去寻春晓兴师问罪之时,柳家爹娘正坐在堂前大声恸哭。

堂屋里,春晓死死抱住柳二郎,一柄长剑由柳二郎的背部穿入,又由春晓的背部穿出,鲜血漫了一地。

那个为爱痴狂的女子,安安静静的闭着眼,嘴角轻弯,像是跌进了一场甜蜜的梦里,只可惜,再也不会醒来。

……

我坐在初下凡界时跌落的那棵桃树上,用云水清颜色的长裙兜了满满一衣包的粉色花瓣,又借着春风一把把的散出去。

扶甦站在树下,沉默着,用白色绢布细细擦拭手中的寒灵剑,漫天的花瓣簌簌落下,沾红了他雪白的衣襟,他回头瞪我,我便咯咯咯的笑得更加欢喜。

乔焱安顿好还在昏迷的乔笙儿,匆匆赶来送我,点心、果子、蜜饯包了好几包,大多都是我没见过的。

我一一收下,抱在怀里,笑着与他告别,“再见。”说着,转身往扶甦身边去。

“熹央!”乔焱突然唤住我。

“嗯?”我回头看他,“怎么了?”

乔焱将手缩在衣袖里,看了看我,又用余光扫了一眼离我几步远的扶甦,涨红了脸,仿佛纠结了很久,才吞吞吐吐的与我说,“我定会考取功名,我……我……你信不信我?”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真诚的点了点头,笑答,“我信你,你定是可以的。”

“那就好。”乔焱的肩松下去,说话带着笑意,声音却逐字低了下去。

“嗯。”我又对着他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熹央!”还没完全转过身去,乔焱又连忙叫住我。

“怎么?”

乔焱伸手抓了抓脑袋,脸上的颜色更红,“不知我们何时再见?”

“啊?”

“我……我……我是说,”乔焱神色慌乱起来,连连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救了笙儿,我总得去拜访……我……我们也算得朋友,之后……之后……你将地址告诉我……我……我也……”

我不禁莞尔,乔焱的话断断续续,无章无法,但意思我是懂了,便主动打断他的话,“好啊,会再见的。”

“真……真的?”乔焱喜在眉梢,惊喜的问我。

“当然。”我肯定的点点头,想了想,将头上簪着的一支粉彩蝴蝶坠金铃的簪子取下来,递到他手里,解释道,“只是我的家你去不了,你将这簪子带着,若有一日铃铛响了,便是我在你附近了,你就拿着簪子来寻我,我们自然就见面了。”

乔焱脸上黯淡了些,知道我这是有缘自会相见的意思,也不好再多说,只暗暗握紧了簪子,盯着我眼睛,十分认真的与我说,“会见的。”

“嗯。”我朝他挥挥手,让他别再送,自己小跑着跟上已经走出几步远的扶甦,顺着大路一路走了。

夕阳西下,我在大道拐弯的地方不经意的回头看,暮色沉沉中,乔焱的样子已经看不清了,但一袭蓝袍却坚挺的站在桃花树下,随风而来的除了花香,还有清亮的金铃声。

“扶甦,我们不回天界去吗?”我踩着扶甦被夕阳拉得好长好长的影子,笑着问他。

“暂时不回去。”扶甦摇了摇头。

第四十三章:快活人间

“为何?”我扯住扶甦的袖子。

扶甦侧过脸看了我一眼,而后答道,“这次来人界本只是寻你,却又与蚩魔动了手,想必此刻天界已然知晓我下界之事,只有做些别的掩盖过去,才不会将你……”

“将我?”我不解他的意思,追问道,“将我怎么样?”

扶甦沉默了片刻,摇摇头,并未回答我,反而笑着问起我来,“你之前不是总嚷着要到凡界来,这会儿不着急回去,我以为你会欢喜,怎么,想回去了?”

我撒开他的袖子,蹦蹦跳跳的跑到他前面去,笑嘻嘻的答道,“之前你在天界,我便想回去,现在……你来了凡界,当然得好好玩玩啦。”想了想,又认真的补充道,“玩得越久越好呢。”

扶甦笑容更深,跟上我,并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太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金色的线条轮廓。

我看得有些发怔,心里不由想道,扶甦真好看,天上地下谁也不如他好看。

当夜,我与扶甦在城郊的一家客栈住下了,这里地处城镇与乡野交际的地方,行人并不多,来来往往的都是商队与侠客。

我伏在房间的槛窗沿上,看行夜路的大马车上垂着的重重叠叠的灯笼,随着颠簸,一摇一晃的,马嘶声、虫鸣鸟叫声交织在一处,当真比天界的夜热闹许多呢。

“殿下。”一声恭谨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去看,却是煌瑜仙将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拱手对扶甦行礼,见我转过头来看他,也微微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扶甦坐在紫漆描金山水纹圆桌前,抬眼看了他一眼,淡声道,“说吧。”

“是。”煌瑜仙将又拱手作了个揖,方站直答话,“人间近日来,发生的多件仙官无故被杀之案,据臣查访,已确定是前魔族副将列战,带领一众死士所为。至今,上报遇袭或失踪的人间仙官已有五位。”

“嗯,”扶甦点头,沉吟着问道,“最近一起发生在哪儿?”

煌瑜仙将略一思忖,旋即答道,“在人间康安一带,失踪的是康安布雨仙官与施风仙官。”

“嗯。”扶甦别过头,将视线落在桌案上昏黄的油灯灯芯上,依旧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你上界去,上报天帝,我需在人间停留一段时日,以扫除魔族右支余孽列战,不日便返回天界复命。”

“是。”煌瑜仙将俯身领命,又转头对我拱了拱手,而后身形一变,便消失在了房间里。

见煌瑜仙将离开,我这才站起来坐到扶甦身边去,好奇的问他,“这个列战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扶甦从托盘里拿起剪子,仔细剪掉了灯芯黑掉的一截,屋子里瞬间亮了几分。

他淡声答道,“是前任魔君莫乩身边的副将,现任魔君顺良归属天界之后,魔族中极少一部分魔将心存不满,叛出魔界,分散出来,处处与天界作对,更伺机救出被封印的莫乩,这个列战便是其中之一。”

“那,你要去捉他吗?”我趴在桌子上,用手肘支着脑袋,偏头看他,“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要拿来作幌子的事儿?”

“嗯。”扶甦简短的应了一声,复又摇了摇头,“也不全是作幌子,列战在人界作乱,即使上报到天帝那里,之后也定是我来平定,如今不过是提了前。况且……”

说道这儿,扶甦顿了顿,眸子里的笑意褪去,一层冰冷的寒意逐渐涌了上来,“三百年了,是时候彻底清扫了。”

……

第二日,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子,早早将睡梦中的我叫醒。

我朦朦胧胧的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

环顾四周,我才发现,此刻醒来的房间,已经不再是昨日睡下的客栈,不过还好,扶甦还在。

扶甦坐在榻尾,正闭了眼打坐。

我心下稍安,磨蹭着靠近他,将头枕在他的腿上,又闭了眼,“扶甦,这是哪啊?”

“康安城。”扶甦简短的回答。

“康安啊……”我含糊的重复了一声,摸索着扯过扶甦宽大的袖子,由上盖住脸,遮住窗外透进来的强烈的光线,“我再睡会儿……”

刚要沉进新梦里,房门却被敲响了,“客官!客官!您要的早点送来了。”

我翻了个身,不耐的皱紧了眉。

“客官!客官!”门外人却偏不让我安生,敲门声越加重了起来。

反复几次,扶甦也不出言制止,恍若未闻。

我气极,直挺挺的翻身坐起,光着脚,撸着袖子去开门,“睡觉呢!睡觉呢!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

嘴里一大串抱怨还没来得及说完,我的眼睛、鼻子,不,是整个人都被店小二手里托着的一只巨大托盘给吸引住了。

足有一条手臂宽的黄梨木长托盘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盘子、碗,各色糕点、粥品、小菜、小吃让人目不暇接,这这这……

“多谢!”我迅速转变了口气,一张脸堆满笑,忙不迭从店小二的手里接过托盘。

“客官……”我脚跟一勾,麻利带上了门,将一脸惊诧的店小二隔绝在门外,当然,还有他那句还没来得及出口的“客气。”。

“扶甦扶甦,你快来,好多好多吃的呢!”我一面将托盘里的食物端出来摆上桌,一面招呼扶甦。

扶甦在我对面坐下,仅抿了一口金丝翡翠汤便不再动筷了,只笑着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我,温柔的将自己的绢帕递予我,“你慢点,多的是,没人与你抢。”

我百忙中从美食里抬起头,一口一个嚼着栗子酥,笑嘻嘻又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你不懂,这世间,最不可辜负者,美食也。若是不吃得急、吃得多、吃得开心,怎么能让这些美食知道自己有多好吃呢?”

扶甦无奈的摇摇头,“你的道理,向来最多。”

我拈着一只鲜虾仁蛋黄水饺送进口里,一面嚼着,一面含糊不清的纠正道,“我的道理,向来最对。”

扶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第四十四章:神仙也爱吃

扶甦无奈的摇摇头,“你的道理,向来最多。”

我拈着一只鲜虾仁蛋黄水饺送进口里,一面嚼着,一面含糊不清的纠正道,“我的道理,向来最对。”

扶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很快,以我超强的战斗力,一桌子吃食便被我消灭得干干净净。

我十分满足的又喝了一口清茶,清了口,转头看向扶甦,“我们待会儿做什么是去抓那个列战么?”

扶甦用绢帕替我拭去唇角的糕点渣滓,轻轻的摇头,“带你去玩儿。”

“真的?”我眼睛亮起来,高兴的拽住扶甦的衣裳,寻求肯定的问他,“出去玩?去赶集吗?”

“嗯。”扶甦点点头,“你高兴怎样都可以。”

“好耶!”我发出欢快的轻呼声,“那我得去听戏,去划船游湖,去买漂亮衣服,去买好多好多吃的,都带回去给执夏,给爷爷,还有画川。”

我虽是第一次下界来,但跟着画川去水生大仙那听了许多人间的故事,什么好玩儿,哪里好玩儿,我可都一清二楚呢!

欢欢喜喜的准备好要出门去,扶甦却轻轻捉住了我的手。

他的目光在我的脸上顿了顿,将手一招,凭空幻化出一条白色绢纱来,亲自蒙在我面上,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有些不解,偏头问他,“这是做什么?”

扶甦没有回答,自顾自向后退开一步,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却是摇了摇头。

旋即,他长袖一扇,一道浅紫色光晕从我面前扫过,白绢纱倒是不见了,可我的衣服、鞋子也跟着变了样。

我侧过头去看妆台上的铜镜,镜子里的那个我换上了一身淡紫色男装,交领窄袖,玉带长靴,头发被白玉冠束在一起,编作一条长辫,辫尾坠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圆润南珠。

乍一看,唇红齿白的模样倒与扶甦有些相似。

我扯着衣摆,在扶甦面前滴溜溜的转了个圈,笑问,“好看不好看?”

“太招摇,”扶甦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去开门,“走吧。”

我到了人界也有好几日了,只是之前都在乔焱所在的小山村里,像康安城这样繁华的凡界景象倒是第一次见呢。

私以为,水生大仙故事里的人界已经足够精彩了,但是眼前的这些却远比故事里的场景还要生动、还要精彩许多。

大街上楼宇重叠,道路交叉纵横,转过一个弯去,正对着的是面高大的城墙,以为这就是尽头了,结果小楼掩映的地方还藏着两条宽宽的巷子,分别一左一右向外延伸。

而行人、商贩、走夫,形形色色的人头更是挤满了条条街道。

我行走于其中,对于一切新鲜事物都十足的好奇,扯着扶甦的袖子东瞧西看。

扶甦错开我一步走着,不着痕迹的替我隔开拥挤的人群,顺便承接我一路买的糕点、玉器、首饰、成衣,才逛了长街的一半,扶甦双手都已经提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包裹。

但见我高兴,扶甦也并不出言阻止我的瞎逛乱买,只时不时地嘱咐我,“人多,你离我近些。”

我举着一只被我咬掉胳膊的糖人,乖巧的答应了一声,转头看见街边小摊上的桂花糖糕,便又欢欢喜喜的跑开了。

年轻的小伙子用板凳支起簸箕便成了个小摊,簸箕上铺着几层厚厚的白纱布,上面摞着的带着细小碎桂花的黄色桂花糖糕正腾着热气。

“这是什么好吃吗?”我凑拢去,俯下身子吸了口气,甜甜的香气萦绕着冲进鼻息。

“俺家的桂花糕可是最好吃的,神仙吃了也想再吃呢!”小伙子颇自豪的答道,一面已经拈了张油纸,握住了长刀,笑嘻嘻的问我,“小少爷要多少糕?”

“神仙也喜欢吃?”我回头冲扶甦眨了眨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手里只剩下两三个小包裹了,想是乘人不注意已经用仙法将东西收起来了。

小伙子以为我这是在问他,连忙拍胸口保证道,“若是有神仙来我这儿尝一回,保管他爱吃!”

“咯咯咯,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我捂着嘴笑起来,用手比了碗口大小的形状,“要这么多。”

想了想,又回头覰了一眼扶甦,见他无甚反应,又将手比的形状扩大了不止一圈,小声道,“要这么多。”

“嗳。”小伙子欢快的答应了一声,低下头飞快的切下横、纵两刀,然后将切好糖糕用油纸包了,洒下一层薄薄的糖霜,并裹好递给我,“给您糖糕,小少爷,两文钱!”

扶甦从身边伸出手接过,同时在他手里放下两枚铜钱。

“谢谢大爷!”小伙子接过钱揣进腰间的荷包里,咧着嘴笑起来。

我与扶甦正要转身走开,人群里突然冲出个破衣烂衫的小姑娘来,飞快的在小摊前探出脑袋,伸手揪下桂花甜糕的一角,然后胡乱塞进嘴里,大吃特吃起来。

卖甜糕的小伙子瞅着被抓得脏污的桂花甜糕,愣怔了片刻,旋即反应过来,气极的骂道,“你个臭要饭的,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着,就操起靠在墙角的扁担,迎头朝着小姑娘砸去。

“等等等等。”我连忙张开手护住来不及闪躲的小姑娘。

“小少爷,您请让开。”小伙子的手顿在半空中,高高的扬着扁担,欲落未落,怕失手将我打到。

“有话好好说。”我连连摆手,又对这小伙子笑道,“不过一块糕而已,我买我买。”

“这……”小伙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脏兮兮的小姑娘,有些犹豫,“您买?”

“嗯,我买我买。”我忙点头,伸手指了指桂花甜糕上被小女孩弄污的那一块,“从脏的那块儿开始切,切一块与我买的一样大的。”

见我肯买下脏的甜糕,小伙子不由松了口气,但碍于刚刚气势起得太足,这会儿太快变脸倒显得太贪财了些,于是一面替我切糕,一面仍低声咬牙骂道,“死要饭的,算你走了大运,不然我今天非打死你。”

第四十五章:一个人的饭量

“小少爷,您的糕。”小伙子细心的将被小姑娘抓脏的地方片了下来,仍旧撒上糖霜包好,恭谨的递给我。

我伸手接了,转身蹲在那个小姑娘面前,轻轻冲她摇了摇手里打包好的糖糕,笑道,“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偷人东西了,我便把糖糕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偏着头看我,一丝害怕的表情也没有。

我见她虽然衣裳、头发都脏乱不已,偏一双眼睛明亮又漂亮,弯起的嘴角透出甜丝丝的笑意。

好一会儿,小姑娘才咧着嘴笑开了,伸手从我手里接过糖糕,自顾自的打开油纸包,对着糖糕咬下一口,并低声对我说,“姐姐,你真善良。”

我伸手摸了摸小姑娘杂乱的头发,但笑不语。

“但是……”面前的小姑娘眼睛突然暗了暗。

她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已经给过钱,正站在一边等着我的扶甦,而后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但是,今晚,你们可要遭殃了。”

“什么?”我怔住。

小姑娘已经退开了,脸上的表情十分天真,又陡然变成不符合年龄的冷漠,狠狠将手里捧着的糖糕摔在地上,冷笑道,“我最讨厌吃甜的。”

说完,便转身一头扎进了匆忙的人群里,不见了踪影。

我站起来,踮着脚朝人群里看了看,确定看不到小姑娘的影子了,方回头去看扶甦,疑惑的问他,“这小姑娘怎么了?”

扶甦未答话,仿佛刚才的一切他都未曾看见,神色坦然的走过来对我说,“走吧。”

说完,便首先走进了人群。

我追上他,“去哪儿?”

扶甦头也不回的简短答道,“去听戏。”

“去听戏?”我更加疑惑,听戏可是我的爱好,要提出去也该是我来提才是,扶甦着什么急?

说是去听戏,但是扶甦带着我在大街上兜兜转转了半晌,最终却还是回到了客栈。

我站在客栈门口,指着门楣上高大的匾额,十分惊疑的问扶甦,“不是看戏么?回来做什么?”

扶甦看着我淡淡的笑了,“人间的戏明日再看吧,趁现在还早,你去歇一歇,今天夜里的好戏怕是开锣得早,别到时候犯困。”

说完,扶甦便走了进去。

我无奈,还想出去逛,又怕扶甦不高兴,只得垂头丧气的跟在扶甦后面进了门。

没回客栈前,我只觉得自己精神头十足,能连着逛上个三天三夜,但头一沾到枕头,累意瞬间袭来,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近黄昏。

我撑着懒腰从房间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望下去,扶甦正坐在一树梨花下烹茶,水汽袅袅,如梦如画。

我们虽住在客栈里,扶甦却包下了客栈内的一处独立院落,故庭院深深,十分安静。

我化作黄莺,直接从楼上飞了下去,落在地上变作人形,伸手拿了扶甦面前剩下的半碗茶,咕咕两口下了肚,又眨巴着眼睛去守下一碗茶,“好渴。”

扶甦提起紫砂茶壶为我复又斟上茶,“可饿了?”

我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撇着嘴毫不掩饰的回答,“饿,饿极了。”

扶甦又将紫砂壶放到炭火炉子上,揭开盖子,用竹斗舀了水添进壶中,同时对我说,“那去外面取些吃的进来吧,别跑远了。”

“嗯。”我忙点头,提着裙子飞也似的跑出了院子,什么都可以不积极,偏偏说起吃,那可不能不主动。

很快,我便提了个大大的绘着八仙过海图案的食盒回了院子。

扶甦正拿了镊子细细的分拣茶叶,一见我回来便对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子,逐层将食盒里的食碟取出来,一面问他,“怎么了?”

虽说着话,我仍十分麻利的将芝麻糕、白玉粉蒸团子等点心取出来,食盒的下一层是酒酿豆腐、松鼠鱼、酥皮熊掌、醉翅几个热菜,再往下一层,则是蛋花汤、酒酿小圆子并两大碗米饭。

逐一摆开,竟占了大半的桌子。

扶甦看着我的动作与满满登登的各色菜品,有些失笑,“两个人能吃得完么?”

我取筷子的手顿了顿,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问道,“两个人?我……我以为你不吃的……”

扶甦愣了愣,心里大约把我这句话理解了好几遍,才终于理解清楚。

他越发笑得开了,轻轻摇头,“我不吃的。”

扶甦这一笑,我倒握着筷子有些踌躇了,覰着他的脸色,小心解释道,“我不是不给你吃饭,你……你……你之前总不吃的啊……若是拿多了定不吃完的,这才少拿了些……”

扶甦更是笑得眼睛弯弯,“原来是少拿了些?”

我迅速将食盒收拾起来,转身又往外去,“你等着,我再去拿些。”

扶甦却先抓住了我的手,“不用了,我真的不吃。”又补充道,“你多吃些才好,今夜过去,你可能得到明日午间才有得吃了。”

“啊?”我瞬间有些垂头丧气,嘟嘟囔囔的抱怨,“今夜的戏得唱那么久吗?”

“嗯。”扶甦点点头,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两枚被折成条的纸符出来,“这是两道移形符,你且拿着,若有差池就撕了这符,便能将你送回印栖宫去。”

我接过纸符,不解的问,“不过是听戏罢了,能有什么差池?”

扶甦瞳孔缩了缩,冷然的神色在眼睛里一闪而过,淡淡笑道,“有我在,自不会让你有差池,只是凡事有万一,我不能拿你去冒险。”

“冒险”

扶甦停顿了一下,似是察觉到自己话里有失,不着痕迹的别过脸去,“快吃吧,菜要凉了。”

“哦。”我连忙点头,坐下的同时,筷子已经伸到了面前的碟子里,“是呢,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我包了满口的菜,一面大嚼,一面笑嘻嘻的看向扶甦,却不经意瞟到他耳根上淡淡的红色。

天渐渐黑了,院子里渐次响起的虫鸣声打破了安静,添了几分生气,不过听得久了也觉得聒噪。

第四十六章:列战

院子里有一处不大的小鱼池,就在梨花树边上,用青石板铺了底,水中养了几株睡莲,这时节红莲未开,莲叶却生得蓬蓬生机,莲叶下游曳着几尾红身白点的金鱼。

我坐在池边,将脚浸到池水中去,百无聊赖的往池子里投鱼食,时不时偏过头去问扶甦,“扶甦,你说的戏什么时候开场啊?”

扶甦在石桌上点了盏灯,借着灯光翻开一本人间的古书,听我问也不抬头看我,说,“快了。”

在我问了第四遍之后,扶甦还是这样的答案,我托着下巴,晃晃悠悠的用脚踩着水。

突然,池边的梨树被一阵凌冽的风吹得动了起来,白色的花瓣如雪纷飞,撒了我一身,惊了一池春水,原本悠悠荡荡争着鱼食的小鱼们陡然受了惊,极快速的钻入层层莲叶之下。

“熹央。”扶甦温声唤我,“给你的移行符可收好了?”

虽然我修为不高,但还是很快察觉了不对,一面答道,“收好了。”一面在裙子上快速擦干了脚,穿上鞋子。

我站起身,刚要往扶甦身边去,却在抬头的一瞬,看见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五个穿黑衣长袍,戴黑色斗笠之人,正分散而立,手里握着的长刀反射着月光,露出丝丝寒气。

一袭白衣的扶甦与他们相对站着,中间隔着两丈来宽的距离,谁也未动。

我不敢多言,连忙快走几步,走到扶甦跟前去。

还未站定,便听扶甦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们不必浪费时间与我动手,直接带我去找列战便可。”

对面的黑衣人明显顿了顿,相视着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其中一个黑衣人冷笑道,“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黑衣人便纷纷动了起来,朝着我们的方向缓缓靠近,只是到底对扶甦有几分忌惮,步子落得十分警惕。

扶甦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嘴角却牵出一丝笑来。

更深露重,一滴莹莹晚露由苍翠的梨树叶上滚落下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水光。

扶甦抬起手,指尖一曲一弯间,露水瞬间转变了方向,朝着面前人疾驰而去,甚至不给对面人一丝反应的机会,靠得最近的那个黑衣人瞬间便化为了飞灰,连一声惊呼也未留下。

其余诸人不由大惊失色,脚步不知觉的往后退了半步。

对峙中,其中一黑衣人犹疑着开口,“你……是何人?”

扶甦的眼睛藏在梨树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样子。

他沉静且冷漠的答道,“一个得列战亲自对付的人。”

黑衣人俱不敢妄动,仍是刚才问话的那个黑衣人微微侧了头,对着左右略一颔首,极轻极快速的吐出一个“撤”字。

话音刚落,黑衣人俱已化作一缕黑烟,片刻便消散不见了。

扶甦并不着急去追,从容的转身看我,嘱咐道,“这不安全,你随我去,若是遇到万一,就按我之前教你的,回印栖宫去。”

我虽贪玩,但这样的时候,轻重缓急我还是能分清楚的,也不多问,只顺从的点头,然后回身化作真身,飞到扶甦的掌心。

扶甦将我好好放在广袖里,这才顺着黑衣人逃窜的方向飞身追去。

……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扶甦便在一处密林中停了下来。

他侧着身,将自己隐在黑暗里,眼睛却落在密林空旷处一堆燃起的篝火上。

我从广袖袖口出探出头去,只见,篝火前站着两个颀长的身影。

一个,正是刚刚逃散开的黑衣人中的一个,而另一个,则穿着一身暗紫色戎装,神色冷峻。

前者单膝跪地,正拱手对后者禀报道,“那人周身仙气并不十分强烈,故我等只当那人是普通仙官,出手大意了,现想来却可能是故意露出一丝仙气来,引我等上钩的。”

“他人呢?”戎装男人负手而立,沉吟道。

黑衣人忙答道,“那人直言要寻您,属下担心对您不利,故与其他魔使分开四去了,想来他也难辨我等方向孰真孰假。”

“哼,”戎装男人闻言冷哼道,“天界的人没几个是有真本事的,若他是个厉害角色,我也收拾得他服服帖帖,好让天界那老儿知道知道,我魔界不是没人的。”

我瘪了瘪嘴,想来这就是列战了,多大的口气,还想给扶甦好看呢真是不自量力。

扶甦听到这儿,大约也是确定了他的身份,这才迈着缓慢的步子从黑暗里走出去,长袍拂过草叶花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快速的站起来,十分警惕的看着黑暗处,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发出“噌”的一声利响。

扶甦并不答话,还是缓步向前,直到完全暴露在篝火映射的光圈里。

列战站在黑衣人身后,微眯了眼,仔细打量了扶甦一眼,这才冷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惊动了天族太子殿下?”

“天族太子?”黑衣人重复了一句,身形微顿,说话声不自觉的带了一丝惊异与退意。

扶甦点头,“是我。”

“一晃三百年不见,灭我魔族的太子扶甦,竟然连不过死了几个地仙的小事也要管了吗?还是当真天族无人了?”列战句句话都带着些嘲讽。

但我听着,只觉得有些像个怨妇。

扶甦向来不愿与人逞口舌之快,直接忽略掉列战这一大篇话,冷漠非常的开口道,“需要动手吗?”

这句话语气平常,话也简短,但却十分居高。

列战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脸色铁青,最后却是气极反笑,“好你个扶甦,或许我当真打不过你,但我魔族并不真的都是嗜良那等宵小,今日若能杀你,我魔族之耻也能得以洗刷,若我死在你手里,我也算是为魔王殿下鞠躬尽瘁了。”

嗜良现叫顺良,前任魔王莫乩的亲兄弟,是魔族新的魔王,归顺了天族,娶了其兄嫂,极受魔族右支所不齿。

而列战话里的魔王殿下,自然说得是那位现今仍被封印在天族的前任魔王莫乩了。

四十七章:铜铃

扶甦十分耐心的听列战将这一串慷慨陈词说完,待他语毕,复又问了一句,“那便是要动手了?”

“哼!”列战重重的哼了一声,长臂一甩,祭出一柄三头画戟。

“大……大人……”黑衣人在扶甦与列战对话的过程中,始终都保持着高度的紧绷状态,眼看双方一战在所难免,他才有些紧张的低声对列战说道,“今日只有我与大人两人在此,硬碰硬恐要吃亏,来日方长,不若等兄弟们聚在一起,再动手不迟。”

“闭嘴!”列战瞥了一眼面前的黑衣人一眼,呵斥道,眼神狠厉,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急怒,“还不快上。”

黑衣人向后退了半步,手里却还是将兵器拿高了半寸,想了想还是一咬牙舞着兵器冲了上来。

面对黑衣人的长剑,扶甦甚至连身子也没有移动分毫,从容不迫的抬手对着他的方向轻轻一挥。

只见得一阵寒光闪过,黑衣人便被狠狠的撞开,砸到一旁的大树桩上,大树应声抖下簌簌绿叶。

而这黑衣人却是在地上滚出好远后,昏死过去。

列战没有出手去救,只更加眯起了眼睛,低声骂了一句没用。

复又转过头,一瞬不瞬的盯着扶甦,“太子的修为果然又进益了不少。”

扶甦点头,倒答了一句,“多亏你们给的历练。”

“你……”列战怒极,也不再废话,执起画戟,呼呵着便冲上来,戟尖直逼扶甦眉心。

扶甦侧身让过,戟尖在靠近扶甦面部极近的位置与他相擦过去,看着很险,却是连扶甦的衣襟也未碰到,两人也只是快速的交换了个位置而已。

在列战快速转身,又挥戟扑上来的瞬间,扶甦同时也祭出寒灵剑来,主动迎了上去。

画戟与寒灵剑寒光相接,发出类似破冰的声音。

扶甦大约是怕真动起来会晃得袖子里的我难受,竟还在打斗中轻轻捏住了左手袖口,并将左手背到身后去,仅用右手控剑。

这样一来,扶甦不仅错失了许多用仙术的机会,还将自己身体左边一大片位置凭空送了出来。

列战几击不中,也渐渐发现了这一点,画戟舞得越加快,且专攻扶甦左面。

只是,这也仅仅是延缓了扶甦破他术法的时间,很快,他依旧渐落下风,逐渐从主动攻击转变为被动迎接攻击。

几个回合下来,扶甦稍一改变路数,寒灵剑便趁着列战疲于应战之际,斜插进了他的腹部。

“啊!”列战发出一阵低沉的惊呼,虽脸上也变了颜色,但仍不死心的咬牙奋力挥起画戟,直直劈向扶甦的脖颈。

寒灵剑是天下至寒至灵的法器,一入人身,痛苦远胜普通法器十倍百倍,因此列战这不要命的一次快速反击,倒是超出了扶甦的预料。

但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扶甦迅速的一脚踹在列战的身上,迫使列战的身子脱离了剑身。

“噗!”列战一口鲜血喷出来,紧握着的画戟仅仅勾住了扶甦的衣角,在被甩开时将扶甦的衣裳拉出一条细小的口子。

列战被甩出老远,连着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受剑伤的腹部处鲜血汩汩直流,疼得他身子微微发颤。

只是,看他眼神,其中凶光却一点未减,正一瞬不瞬盯着扶甦。

扶甦轻轻拂过被列战勾破的衣角,衣服便又恢复如初了。

做完这个动作,扶甦才又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列战,表情仍是云淡风轻,丝毫未变,“回天族领罪吧。”

列战咬紧了牙,每个字都沾着血,一字一句的恨声道,“你!做!梦!”

说完,列战又握紧了三头画戟,挣扎着还想站起来再战。

扶甦也不多言,站在原地,沉默的看着他。

正当此时,密林中陡然起了一层浓雾,且白雾漫漫,很快便填满了整个林子。

扶甦与列战间隔并不远,但也仅能看清对方的轮廓。

之后,仿佛隔着很远的距离,又仿佛就是浓雾带来的,一阵清脆空灵的铃声响起来。

这铃声声音不大,却好像可以盖住密林里一切嘈杂的声响,轻飘飘的钻进耳朵里,我心口莫名一阵绞痛。

列战眸光愈深,缓缓将手里的画戟放下来,远远看着扶甦深陷浓雾里的身影,露出万分不甘心的表情与神色来。

末了,在浓雾最终湮灭扶甦身影的时候,列战摇身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遁了。

扶甦冲着层层浓雾看了一眼,明明意识到列战逃了,却没及时追过去。

他轻轻将我从袖口里取出来,用手指戳了戳我的尖嘴,取笑道,“你看,平日里不好好修炼,连个高深点的障眼法也承受不住。”

我张了张嘴,作势要去夹他的手,却被扶甦轻巧的让开了。

这时的我也不能多计较,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的争辩了一句,“受得了,就是困了。”

“困了就睡会儿吧。”扶甦点点头,并不拆穿我,双手合拢,将我捂在手心。

他的手心温软,徐徐将一丝暖意汇入我的身体,我心口的难受劲儿也逐渐淡了下去。

而后,扶甦才顺着飘忽的铃声追过去。

但是,铃声缥缈,兜兜转转竟也绕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将寻到源处。

……

此刻天色将明,已有细碎的光斑从浓密的枝丫里洒下来,冲破了暗夜的黑,天空一片灰蓝。

沿着山涧小路,一个穿粉紫色攒花百褶裙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一蹦一跳的前行着。

她的头上、手腕上、脚踝上都缠着一串串金色的小铜铃,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发出细密、清脆的声响。

扶甦在她身后驻足,轻声道,“你是妖界的”

小姑娘闻言,这才停下,转过身,偏着脑袋看了扶甦一眼,甜甜笑道,“是你呀?大哥哥。”然后又朝扶甦身后望了望,熟稔的问道,“那个善良姐姐呢?死了没有”

这竟然是白日在桂花甜糕摊前遇见过的那个小姑娘,她褪去了脏衣服,洗干净了脸,倒看起来甜美可爱的紧,只是说出的话,却十分阴狠。

扶甦也不计较,轻笑着,眼底冷漠无波,“把列战交给我。”

“列战”小姑娘皱着眉头,似是极认真的在想,最后却仍是摇了摇头,一脸无辜的答道,“我不认得。”

第四十八章:安毓

扶甦朝着小姑娘的方向走过去,又在隔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用指尖指了指小姑娘手腕上的一串铜铃,“在这儿。”

小姑娘抬起右手,挑眉问扶甦,“你说在这儿”

还不等扶甦回答,小姑娘又突然笑起来,坦然的点了点头,“是在这儿。”

扶甦将手掌伸到小姑娘的面前,“既如此,便交给我吧。”

小姑娘闻言,连忙把手背到身后去,撅着粉嫩嫩的小嘴,十分委屈的抱怨,“大哥哥坏,要抢人家的东西。”

扶甦仍笑着,却不答话。

小姑娘见扶甦没有退让的意思,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又笑起来,“大哥哥陪我玩游戏好不好?赢了我,我就给你。”

扶甦这才将手放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轻声问道,“玩什么?”

“那大哥哥是答应了?”小姑娘欢快的笑起来,抬手晃动起手腕上的铜铃来,铃声空灵,不成曲调,却也有章可寻。

铃声刚落,只见小姑娘右手边的位置,蓦地出现了一面镜子,足有人高、丈宽。

“捉迷藏吧,你要是能找着我,我就把东西给你。”小姑娘促狭的笑着,转身快速投进了镜子中去。

“她去哪儿了”我扬着脑袋问扶甦道。

扶甦笑了笑,简短的回答了一句,“妖界。”

复又将我放进袖子里,而后不疾不徐,也跟着踏进了镜子里。

踏入妖界,正处一片无边的森林,古树垂垂,溪水潺潺,遍地红花,一片春光正好,相比富丽堂皇的天界而言,少了几分肃穆庄重,更多出几分野趣。

从树枝掩映的地方望出去,隐隐可见远处宫殿楼宇的一角,只是不见人迹,那小姑娘也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扶甦顺着花径,信步走去。

才不过几步远,密林中又逐渐腾起一片白雾,随着白雾渐浓,丈许外万物不见。

扶甦停下步子,轻松的勾了勾嘴角,也不妄动。

突然,四面八方都响起了铜铃声,嘈杂无章,扰得人头疼欲裂。

片刻,白雾中响起簌簌之声,旋即有无数的飞剑由白雾中冲出,势如闪电。

等我看清时,飞剑已逼近了扶甦周身,我不由惊呼,“小心。”

但预想中的伤害并没有到来,扶甦飞速变换的手指动作逐渐在掌心形成一个蓝色的光圈,然后快速将光圈提到与胸相平的位置又迅速向四周推出去。

凌冽的蓝光霎时便如水波纹般层层漾开,被触及的飞剑像是受到一股极强的推力,飞行速度快速降下来,等到已将将要触及扶甦时,陡然调转了方向,飞速的朝着来时方向疾驰而去。

浓雾里的铜铃声霎时大乱,但仅片刻,又恢复了章法,甚至愈加急促起来,更多更密速度更快的飞剑冲出浓雾,直逼扶甦。

这一次,扶甦双手合十,一串晦涩难懂的音符由其翻动的双唇间流出来,音符所到之处,这些飞剑竟皆化为了飞灰。

待飞剑落罢,原本厚重的白雾也渐次消去,又露出密林的全貌,仿若刚刚的一切都未发生。

扶甦手指微动,一枚红花便被拈在手上,而后轻轻一抛,这枚红花便急速朝着身后一株巨大古树的树梢掠过去。

“哎哟!”红花掠过树梢,惊下一片青叶,与此同时一起掉下来的,还有那个小姑娘。

扶甦转身走过去,仍将手掌伸向她,“给我。”

小姑娘抬头看了扶甦一眼,突然小嘴一咧,哇哇大哭起来,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我不由暗叹,居然有比我假哭还厉害的人。

但相比一见到我假哭就没辙的扶甦,在面对小女孩的豆大泪珠时,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只沉默的看着她,且又将手掌往小女孩的面前推了推。

两人正僵持着,只听身后响起一声恭谨谦和的男声来,“太子殿下。”

扶甦转头去看,却是一身着广袖黑袍,发白如雪,头戴五爪银龙发冠的男子。

这男子看上去星目薄唇,轮廓分明,眼底温和无波,平静而沉稳,竟是难得一见的俊朗,只是看年纪却是要大出扶甦一些的。

我将人看在眼里,只觉得心口有处地方像是剜进了一把刀,不太深,却在细细的磨,疼得我几欲落泪。

扶甦对他略点了点头,唤了声,“妖王。”

原来,这便是如今的妖界之王,安毓。

原本坐在地上赖皮的小姑娘霎时收敛了哭声,如临大赦的爬起来,笑嘻嘻的朝着安毓扑过去,口里撒娇似的喊道,“父王!”

安毓垂眸看着面前与自己语气亲热的女儿,神色却是有些疏离,对她低声说道,“折凉,快与太子殿下赔罪。”

折凉揪着安毓的袖子,仰起脸来有些不满的低声顶嘴,“明明是他伤了我。”

安毓皱起眉,正要呵斥,却被扶甦打断了,“无妨,公主年幼,一时贪玩也是有的,但魔界列战扰乱人间,本宫奉命来拿,此番还需妖王交与我。”

“这是自然。”安毓点头,正要低头吩咐折凉两句。

我却是在扶甦的袖子里待不住了,心口的疼越来越深,实在难受得紧。

挣扎着一翻身便从扶甦的袖子口滚了出来,摔在地上,化作了人形。

“呀。”折凉吓了一跳,仔细打量了我一眼,笑着说道,“善良姐姐,原来你还没死啊。”

我现在没工夫与折凉两个费口舌,扯着扶甦的衣角刚想说我难受,却在一开口时吐出一口黑紫的乌血来。

“熹央。”扶甦脸色变了变,连忙蹲身来扶住我,“怎么了?”

“我……”我还欲开口,却又连连吐出好几口血来,一口气出不来,好像溺水般难受,再也说不出话。

安毓上前几步,待看清我的样子后,却蓦地顿住了,脸上表情古怪难看,迟疑着低声念到,“濇……濇儿”

扶甦首先听见了,抬头看了一眼安毓,轻轻的皱了眉。

我也听见了,但也只有力气转头看他一眼,旋即眼前一黑,晕倒在扶甦的怀里。

耳畔只听见扶甦低声而急促的唤我,“熹央……熹央……”

第四十九章:弯弯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黑色的夜,红色的灯笼,还有将雪染白的血,我赤着脚走在雪地里,好冷,好怕。

黑暗里,有一个苍老的哭声,缓缓的重复着,“离开,快离开……”

我循着黑暗找过去,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站在悬崖上,呼啸着的风鼓起他的袍子,眼看他就要摔下去。

于是,我就顺着长长的路,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但那条路太长,无论我多努力,还是无法靠近分毫。

梦境循环着,重复着,我一直行走着,没有尽头,精疲力尽。

终于,我从梦魇中挣脱,缓缓睁开眼,炫目的阳光照在我脸上,晃得我眼疼。

入眼的是一副陌生的景象,宽大的白玉床,薄如蝉翼的浅碧色床罩,临床处是个高大的窗,阳光就是顺着窗子照进来的。

我摸了摸心口,那里已经不痛了,身上也觉着轻便爽利了许多。

撑着手臂坐起来,宽大的屋子正点着安神香,陈设华丽,却空无一人。

“有人吗?”我从床罩里探出脑袋,试探着向屋外问了一声。

屋外即刻响起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略等了等,一扎着双髻的紫衣婢女推门进来,远远的站在外间,隔着珍珠帘行了个礼,恭谨的问道,“仙使有何吩咐?”

我从床上下来,掀开珍珠帘,到了外间来。

眼前的婢女看不出年龄,形容冷漠,但规矩做得一丝不苟,仍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着我发话。

“不要多礼了。”我连忙上前扶起她,细细打量,确定之前并不识得,于是笑着问她,“姐姐,我这是在哪儿?”

这婢女向后退了一步,毕恭毕敬的回答道,“禀仙使,此地是妖界寇华锋,奴婢弯弯,奉妖王之命服侍仙使。”

“妖界?”是了,我和扶甦是到了妖界,捉住了折凉,见到了妖王,之后……之后便记不清了。

我忙又问,“那扶……那太子殿下现下在何处?”

弯弯答道,“奴婢不知。”

“不知?”我托腮想了想,“那我要一直在这儿等着吗?”

弯弯又答道,“仙使是妖界的贵宾,自然是来去自由的。”

我瞧着眼前弯弯毕恭毕敬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知是不能从她这里问出什么来的了,干脆摆摆手让她出去,“你先去休息吧,我在天族也是做奴婢的,不用人服侍的。”

“是。”弯弯屈膝行礼,“奴婢就在门外守着,仙使有事便直接吩咐一声就是。”

说完,躬身倒退着出去,还顺手掩住了房门。

我托腮在半开的轩窗前坐下,清风徐徐而过,由此看去,只见寇华锋上树木环植,远远近近相邻着许多大殿,倒是极佳的观景点。

也不知扶甦现下到底在哪儿,是还在妖界,或是已经回了天族,或是又还有什么旁的事儿,也没人与我说明白,只能胡乱猜测。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天色便将暗了,扶甦依旧没来。

中间也就弯弯进来送过一次吃食,问她扶甦的消息,她仍是一问三不知。

待得久了,我心里也就越发慌乱得很,既担心扶甦出事,又害怕他是将我丢在这儿了,看着一桌子珍馐美味,偏是一口也吞咽不下去,来来回回的在屋子里踱着步,由窗口向外张望了一次又一次。

“仙使。”弯弯在门外唤我。

我忙过去开了门,“何事?是不是太子殿下来接我了?”

“不是。”弯弯低声答道,“是妖王陛下差人来送东西给您。”

我这才留意到她手里一左一右皆提着一个大大的红木雕云锦纹的盒子,忙伸手接过其中一个,谢道,“有劳了。”

与弯弯一起将盒子放在桌子上,弯弯便又行了礼准备出去。

我忙抓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讨好道,“好姐姐,你且告诉告诉我,我得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弯弯抬头看了我一眼,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手从我手里抽了出去,严肃刻板的像是一块苍白的石头,她仍是答道,“仙使是妖界贵客,行动并不受限制。”

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我彻底无语,什么叫不受限制?将我丢在这儿,也不说告诉我扶甦哪儿去了,我敢胡乱走吗?要是扶甦回来寻我怎么办?要是扶甦不回来寻我了又怎么办?

夜半时,我终于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从床上起来,打开妖王送来的提盒。

每个提盒皆有三层,其中一个里放着几碟子点心,精致好看,只是吃起来不甚好吃,干瘪瘪的,勉强充饥。

我叼着一块点心,又打开另一个盒子来,里面倒不是吃食,而是两册古书,外加一只红芍药花样式的簪子,华贵非常,竟好像在哪里瞧见过,细细想来,又是第一次见到的。

本来也无聊,我便在桌边坐下,借着桌上的夜明珠光辉将其中一册古书打开。

书中的内容像是一则游记,记录着一处叫“九惠洞”的地方,写书的人从如何偶然发现这一地方,到洞内的种种奇观都做了详细的描述,光是“石如碧玉,灯照如虹。”这一句就让人向往非常。

又说,洞的深处,布满寒气,顺着甬道一直走到尽头,有一个巨大的寒潭,寒潭里竟盛开着一簇簇冰花,惊艳绝伦。

读到最后,仍觉意犹未尽,又去打开另一册古书。

然奇怪的是,由扉页往后连续翻了十数爷,皆未书一字。

“逗我玩儿呢?”我瘪瘪嘴,将书丢到桌角,又拿了块点心塞进嘴里。

吃饱喝足之后,困意渐席,转身又往床上去,但刚起身走出两步,忽听见身后“啪”的一声脆响。

我忙又回头看去,却是刚刚被我扔在桌角的那本古书掉在了地上,窗外的风呼呼吹进来,吹得书页噗嗤嗤乱响。

我走到窗前,风却骤然停了,皓月当空,树影沉沉,弯弯坐在不远处的廊下,正打着瞌睡。

合上窗,我轻叹了句“奇怪。”

又转身去捡地上的古书,但奇怪的是,明明刚刚空无一字的书页,此刻被风吹停的一页上却赫然布满了蝇头小字。

第五十章:别有洞天

我将书捡起来,对着桌上的夜明珠光线细细看来。

原来书的前数页仍是没有字的,有字的这一页已临近书末,且只有这相邻的两页是有字的。

之前翻看古书时,仅仅翻到开始的十数页便以为书中无字,随手弃了,幸好这一阵怪风,竟又让我读到了这些字。

眼下这一页,所述的倒像是上一本的结尾,笔者感叹了九惠洞的奇观,又说明了自己想要将这一奇观占为已有的想法,紧接着所述的意思较为含混,大约是她已经想到了办法,并成功的将九惠洞给藏了起来的意思。

我怀着期待的翻到下一页,满以为笔者会写出九惠洞的具体位置,之后见到扶甦,也好缠他带我去瞧上一瞧。

然细细读来,却不由大失所望。

后来这一页所说的,不过是与前话无关的一件琐事,大致是说,当日是对笔者十分重要的一人的生辰,她挑选了一件好看的衣裳,戴上宝石珍珠装饰,想要送一个礼物给他,但在山口等了又等,他依旧没有回来。

看毕,夜已极深,我撂下书,浑浑噩噩的睡去。

梦里大概是有什么极可怕的事,次日醒来,浑身紧绷僵直,冷汗津津,但是再去细想,除了无边无际的黑雾,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推开轩窗,天已大亮,弯弯仍穿着昨日那身衣裳,正面对着太阳,晾晒几幅古画。

她将细长的卷轴展开,摊平在青石板上,再小心翼翼的用镇纸压实四角。

我转身推门出去,弯弯忙回头恭谨的对我行了个礼,“仙使,要奴婢现在伺候您用膳吗?”

“不用了,”我摆摆手,笑着揉了揉肚子,“昨个儿夜里贪食,积下了,正难受得紧呢。”

弯弯仍未抬头,“那需要奴婢为您去请来巫医么?”

“不用不用,”我忙阻止,笑道,“我自己动一动就好了,你且忙你的,不用管我。”

“是。”弯弯答应一声,复又转身去取另一幅画,按照同样的法子进行晾晒。

我凑近去瞧,已摊开的几幅画皆是画的山水,相比扶甦藏宝阁里放着的画,俱不算是出色的,但看得出,保存这些画的人当要比扶甦用心得多。

“这是谁的画?保存得这样仔细,连霉印子也没见一个,这就拿出来晾晒?”我问道。

本是随口问问,也没期待弯弯除了那句“奴婢不知”还能说出其他的什么来。

但意外的是,弯弯见问,却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是妖王陛下的藏画,并不知谁人所绘,但陛下是极爱惜的,平日用金箔包住放在阁楼里,雨后的晴日也总要拿出来晾晒,故保存得十分完好。”

“哦。”我点点头,俯身去看眼前青石板上的一幅画,这画所绘的不过是重重山水,平淡无趣。

于是又好奇的问道,“妖王陛下统领妖界,当有奇珍异宝无数,如何对这平平无奇的画作这样偏爱呢?”

弯弯闻言,便放下手里的画卷,转身走到我跟前来,叹道,“仙使看这画未免局限了些。”

“哦?”我惊疑道。

“仙使请看,”弯弯指了指我面前正看着的这幅山水,难得的主动解释道,“如果只从仙使当下的角度来看,这画的确平平无奇,但凡事并不都只是一个角度的,若站到另一侧去看,也许所见就完全不同了。”

说着,便带着我转到画卷的右侧去。

我再细细看来,不由也感叹起作画者的高超技艺来了,原本普通的山水画,换一个角度,竟变成了个俊朗的少年,蹙眉低笑,神形具备,只是瞧着,倒颇有几分眼熟。

我由衷的感叹道,“是我见识浅薄了,这当真是一幅极好的画,难怪妖王陛下钟爱。”

弯弯仿若自言自语的说道,“不仅是画,世上的一切事,难道不都是这个道理?”

细细思忖着弯弯这句话,刚要再问,她便已经走开,专心致志的继续重复着晾晒画作的动作了,神情严肃,不似刚才。

我又看了两遍眼前的画,脑海里却陡然闪现出昨夜所看的古书来,“原来……是换一个角度的意思吗?”

眸光一亮,我一面飞快的对弯弯道了句谢,“谢谢你弯弯!”一面欢欢喜喜的奔进屋子里去。

我重新看了一次游记,并未发现不妥,直到又细细读到笔者所记的那一件琐事时,心中方豁然。

她记叙得十分冗长、混乱,但并非无章法可寻,取每句句首的第一个字,即连成一句话。“我有洞天欲赠君,红烛台,明珠影,一线天开。”

“红烛台,明珠影,一线天开……”我默默思忖,“红烛?夜明珠?这说的是哪儿?又是什么意思呢?红烛台,这妖界应当与仙界一般,照明皆用夜明珠,哪里会有烛台呢?就算有,又去哪里找呢?”

“哎,”我抱着书,仰面躺倒在软塌上,哀戚戚的想,“要是扶甦在就好了,他一定懂这是什么意思,我真真太笨了些。”

“咦?等一下,”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不对,我好想在哪见过烛台,在哪儿呢?在人界,嗯,不对,好像妖界也见过……”

“哦!是了!”我猛的一拍脑袋,“还能在哪儿?这屋子里不就有!”

我忙从榻上下来,穿过珍珠帘,到了外间,一排红木梯柜整齐的排列在西南面的墙边。

无数古玩、花瓶、珊瑚等摆件整齐的摆放着,而靠近墙角处的木格子里的正是一柄青铜烛台。

我将烛台取出来细看,烛台样式别致,整个柱形台案被雕琢成人骑骆驼的形状,大约是被人经常抚摸的缘故,一些棱角已经被磨得油亮。

而烛台的尖钉上还穿着一截未燃尽的红烛,烛泪斑驳,顺着烛台凝成一条条细小的红色纹路。

我握着烛台,在房间里踱了一个来回,“烛台是找着了,这屋子里的夜明珠也不少,但这个‘一线天开’又是什么意思呢?也说不定没有那么凑巧,我刚巧得了这游记,机关就刚好设在这屋子里?会不会,其实妖界也有用烛火的习惯?像仙界的藏书阁那样,不会呀,既然用烛火,这满屋子的夜明珠又是怎么回事?”

第五十一章:九惠洞

想到这儿,我又抬起头仔细打量起屋中的夜明珠来,里间三枚,外间也是三枚,悬梁而定,分别位于由门口进来到里间休息的必经之道上。

虽合理,但是显得有些奇怪,比如,外间常用于会客,一张束腰八仙桌摆于正中,理应在桌上方垂直的位置设有夜明珠作照明之用才是,但是这个房间里的夜明珠却偏偏偏离了这个位置,安置在了靠近门口的一侧。

单纯是为了照路?不会吧,这夜明珠是够亮的啊……

不对不对,我如梦惊醒,忙跑到珍珠帘前,将帘子打起来,用丝绢固定在门橼两侧,然后抬了一张椅子到门口的位置。

站上去一看,果然,从门前这一颗夜明珠起,到里间床榻角上那一颗夜明珠,没有了珍珠帘的遮挡,恰好可以连成一条直线。

“哈!”我欢呼一声,跃下椅子,将烛台取过来。

伸手拈了个火星,将蜡烛点燃了,而后举高烛台,让灯芯与夜明珠比齐,烛光投映到第一颗夜明珠上,继而又顺着直线不断的向其他夜明珠传播,迅速连成一道光线,这便是“一线天”吧。

“哐哐……”床榻靠里的墙发出两声沉闷的声响,好端端的墙体就突然分成了两边,露出两人宽的一道缝隙来。

我凑过去,从墙缝处探进头去,仅能看见眼前的一道蜿蜒向下的阶梯,再深的地方便漆黑一片了。

有汩汩寒气由下扑上来,迎面拂到脸上,带来夹杂着水草味道的潮湿。

是了,想必游记中所说的九惠洞便在此了。

我心下狂喜,想立时下去瞧瞧,又担心扶甦这时候回来了寻我不见。

于是只得先抑制住好奇心,打开房门到外面去,向弯弯问了一遍扶甦是否来过,她仍说不知。

我想了想,照游记中的说法,九惠洞虽奇,但内里并不大,想是飞快的浏览一遍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现下扶甦一点消息也没有,当不会这么巧,刚好我进去的一点点时间,他便到了。

于是又对弯弯嘱咐,“我现在困了,进去睡一会,若太子殿下来寻我,你千万让他等一等我。”

“是。”弯弯应下,“仙使好好休息便是。”

“嗯,”我点头,转身又回了屋内,寻了根白色锦帕挽成布兜子,又从玲珑簪里取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明珠来放进布兜子里,做成了个简易的小灯笼,然后提着裙子,顺着阶梯进到洞中。

初入里间,阶梯极窄,刚好够一个人行走。

我左手提着明珠,勉强照亮前方两丈远的路,右手扶着岩石壁,摸索着,小心翼翼的往下走。

大约转过了四个弯道,阶梯便不再向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较大的密室,密室空空如也,左右分别有一个一人高的门洞,其中又都有隐隐约约的亮光透出来。

我下意识的往左边的门洞走过去,等想起还是当谨慎判断时,身子已经穿过了门洞,甚至熟门熟路的按上了门洞右侧的一块凸起的岩石。

“噗”的一声,通道两侧瞬间燃亮了灯烛,并宛若一条金色的细龙般,飞快的向前蔓延去,霎时与前路隐约的光亮连成一片,照亮了整个通道。

我吓了一跳,忙收回还按在岩石上的手。

只是,这一动作后,身后又陡然响起“哐当”一声巨响。

我几乎是被吓得跳起来,跑开几步远,才敢停下步子回头看去。

却见一块巨大的石门猛得砸下来,严丝合缝的堵住了我进来的门洞,惊起一片尘灰。

“不好!”我忙扑过去,用力拍了拍墙壁上凸起的石块,想要把石门打开,但回应我的,除了沉闷的声响和掌心火辣辣的疼痛外,并无其他。

我又赶紧去看石门,奇怪的是,石门落下,即使严密,也当有与石壁相连接的缝隙,但这块石门仿佛本身就与岩石是一体,无论怎么找,连一丝缝隙也不曾看到,要不是我知道这里有个门洞,定会以为这是个死胡同。

“都怪我!”我懊恼万分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无奈又自责,“看你怎么办?闯祸精!”

低头想了想,我仍抱着一线希望,在衣裳口袋、袖子、衣襟等地方仔细的翻找起来,希望之前扶甦给我的移行符没有被我丢掉。

搜罗了全身,终于还是在腰间的荷包夹层里将移行符找了出来,我松了口气,这也算是大幸了。

哎,我撕了移行符自然能回到印栖宫去,扶甦也终究会回去,但可惜的是,人间我不仅没看够,还没玩够呢,这一去,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再下界来。

但,要是扶甦来找我,一切便大不一样了,至少还能缠着他,带我在人界多玩些时日,顺便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天族去,也好对画川和执夏吹嘘吹嘘。

“罢了,”我耸耸肩,“管他呢,即使回去,也要将眼前这九惠洞逛个彻底才是,也不枉来这一遭。”

打定主意后,我便壮着胆子,顺着通明的隧道一路往里面去,隧道没有阶梯,但一路也是向下,越往里隧道空间越加大了起来,寒气愈加明显,灰色的岩石壁也开始有了青碧的颜色,我知道,这便是要到了。

大约又走了半柱香时间,才将将看到隧道的尽头,此时,岩石壁已经完全变成了透亮的青碧色,如水似玉,与沿途烛火相映,光彩熠熠。

我之前看过游记,试想过洞中有多美,但真真切切看到眼前这一切的时候,我还是不禁发出惊呼。

本以为月宫已是极美,却原是因为未进过九惠洞,未亲眼见过这里。

出了隧道,空间陡然变大,环形游廊将中间一块数层楼高的巨大笋状奇石包围起来。

我所处位置往上数十丈,奇石的正上方开了个十丈大小的天坑,莹亮的水正沿着天坑四周源源不断的流淌下来,砸在奇石上,溅起密密的水花,阳光、水、奇石交相辉映,所呈现出的光辉五彩且不断变化,奇异且惊艳,远不是一句“灯照如虹”可以形容的。

第五十二章:冰莲池

我站在游廊上,很快衣裳便被扑过来的水雾浸得湿湿的,凉意入骨。

抹去脸上的水珠,撑着黑木雕花栏杆往下看,只见这奇石之高,根尾藏在迷迷蒙蒙的白雾里,以目竟不能见,只听见急促的水流声由未知的白雾里传出,搅得人不由心惊。

我循着游廊,一路看过去,这奇石虽石崖嶙峋,但整体也算得上工整,通体碧绿,与阳光相遇,便呈现出这般惊艳的颜色,实在让人称奇,也不知当初那人是如何发现的。

一圈走下来,我早已浑身湿透,衣服粘在身上,湿哒哒的,有些难受。

心里还惦记着游记中记的冰莲,担心越加冷之后支持不住,不得不离开,只好匆匆别了这一奇观,另寻路去。

环顾四周,除了刚刚我来的那个入口之外,游廊靠里的位置还分别设有四个门洞,或长或圆,造型不一,内里都有烛火摇曳,只是不知,哪一个才是通往冰莲池的。

正犹疑要不要一一试过之时,奇石一侧与我的相对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红影,只是隔着水雾,看不甚清楚。

“是谁”我微眯着眼,想要看得更真切。

那红影并不答话,只默默的向着奇石后的位置缓缓挪动了几分。

“是谁在那里?”我又问了一句,她仍不答话,更隐到奇石后去了,于是我也忙绕着游廊追过去。

转过游廊的弯道,我与那红影之间只隔了十步左右距离,我也看得更真切一些。

她已经停住了步子,拿背对着我,是个身形颀长的女人,梳着飞天髻,插着金色的步摇,不用看正面,也知是极美的。

“你……”我也顿下步子来,试探着问,“你是写游记的人么?”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看了你的游记,心中好奇才进来这里,希望没有打扰到你,我……”

红影并未理会我,在我话未说完时,便又动了起来,折身进入她跟前的一扇红木拱门中,身形飘忽,连脚步与环佩声都无,我不由心中奇怪起来。

我脑子里还未想清楚,身子便已经跟了进去,那红影在前,仿佛是在为我引路,好几次遇到分叉口,我都以为我要跟丢了,但一转过弯道,才发现她停在分叉口处等着我,当我要跟过去,她又一弯腰,进了新的通道里。

就这样,我跟着她左转右转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进入了游记里记载的冰莲池。

但奇怪的是,我看得分明,那红影先我一步进了冰莲池中,但眼下环顾四周,她又已经了无踪迹。

这冰莲池比我想象得要小上许多,约莫两进屋子大小,四周的岩壁通透,但相比之前见到的,碧色更少,白色更多,像极了冰层。

被岩壁包围其中的,便是冰莲池,池中寒气与水汽混杂,遮住了池底,看不分明池中是水是冰。

而冰莲则更为独特,枝枝独立,不蔓不枝,从莲枝到莲蕊皆为冰蓝色,剔透明洁,隐隐有暗香送来。

我踩在石梯上,弯腰俯近池边的一枝冰莲,轻轻一嗅,香味带着凉气直扑进口鼻,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倒奇。”我叹道,遂伸手抚上莲瓣。

但谁料,手指刚与花瓣相触,那花便像是受了惊似的,浑身一颤,快速的合上花苞,缩成了一团,然后弯下脑袋,沉进水里去了。

“呵。”我更感惊奇,又伸手去碰与它相邻的另一朵,仍是这样的情况。

我好玩心上来,连连又去逗其他的花,俱是如此。

面前可以触及的冰莲皆被我吓进了水中,我仍不死心,又挪着步子往旁边靠了靠。

刚再次伸出手,池中的冰莲皆突然抖动了起来,搅散了一池子雾气,继而都像个小乌龟似的,缩着脖子沉进了水里。

而随着冰莲纷纷沉水的动作,原本被花朵、雾气所遮盖的池中全貌也被展现了出来,往左五步左右的地方出现了一条一臂长的碧色石路,一直通往池中,而池中心位置空出了比一张圆榻更大一点的空位,空位正中又有一块长方形的半人高凸起。

而这一切又都在薄薄的水雾中看起来十分迷离。

我踩上碧色石路,没有想象中的湿冷,只是略滑腻了些,我脚步挨着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过石路,上了池中的圆台。

这才发现,之前远处看到的那方凸起,竟是一副冰砌的棺椁,将一个颀长瘦弱的女子禁锢于其中。

那女子仰面躺着,着一身鲜红长裙,头戴样式复杂的金色冠饰。

只是碍于冰层太厚,看不清她的容貌。

棺椁旁放着一盏翠色玛瑙转鹭灯,灯中燃着一支手腕粗细的白蜡,火焰呈青白色,只有豆点大小,燃烧速度极慢,隐隐有青烟从灯芯处升起。

想来这里时常还是有人来的,起码最近有人到过,不然即使这白烛燃得极慢,也撑不过三五日去,留下这灯的,也不知是不是就是刚刚引路的那女子。

我又环顾一圈四周,刚刚冰莲蓬蓬,还可能有藏身处,但眼下冰莲都沉进了水里,四周再无遮蔽,她又能躲到哪儿去?

莫非?我转身又去看棺椁里的女子。

光看这身形,倒真与先前那女子有几分相似,且她们都穿着红衣、配着金饰,要说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

但,她既引我来,此刻又何必躲进棺椁里?

不如……打开这棺椁看看?

心里的念头刚起,手已经非常不老实的沿着棺椁四檐开始摸索,可循环一圈,这棺椁就像是一块整冰做成,寻不着缝隙,但若无缝隙,这女子又是如何被锢于其中的?

我不死心,又扩大了摸索面积,反方向摸索过去,终于,在女子脚底正对的位置,向下三寸,摸到一个铜钱大小的圆环,将圆环抠起来,轻轻一拽,便听见一声“咔嚓”的细微声响,紧接着,棺椁从中间裂出一条细小的缝隙,并逐渐将棺椁横截为两半,到后来,分裂出来的上层甚至开始缓慢的上升。

第五十三章:独一人

随着上下层之间的缝隙渐大,一双红色缎面绣凤穿牡丹图案的绣鞋出现我眼前,再往上是金丝勾边绣合欢花的红色纱裙,一双修长、洁白,涂着鲜红蔻丹的柔荑交错叠放在腰间。

紧接着,一副赤金盘璃璎珞圈出现在眼前。

我向前探了探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清楚,但眼睛刚好落在那女子殷红的唇上,我脖子便一麻,被人一把抓住脚踝,硬生生的拖进了冰莲池中。

池中的水极冷、极深,瞬间没过了我的头顶。

而脚踝上的那双手仍不愿放过我,他死死拽住,一路将我向池底无尽的黑暗中拖过去。

我勉力挣扎,冰冷的池水不住的灌入我的口鼻,呛得胸口火辣辣的疼,一口气也喘不过来。

身子被寒气侵蚀,逐渐麻木,终于丢了最后一丝力气,再也无力与他抗争,只能在外力的牵引下,一路沉溺。

在完全沉入水底的黑暗之前,我顺力低头看去,脚腕空空如也……

我在水底颠颠浮浮,四周一片寂静黑暗。

只感觉,自己是一块水草的碎片,处于湖海的混沌中,意识不明,身不由己,渐渐的,对光的渴求也弱化了。

黑暗里,渐渐响起一阵微弱的呼吸,由远及近,又倏忽不见。

我想要睁开眼看一看,但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儿。

可我仍是看见了,黑暗中,一袭红裙款款而来,她凝视着我,面目仍是一片混沌,只眉心一点朱砂像极了血。

她靠近我,指尖顺着我的下颌划过我的脸,那双雪白的手,带着浓烈的花香和凛冽的血腥气。

我听见她在我耳边呢喃,“别睡了……别睡了……报仇呀……报仇……”

这声音落在我耳里,激起心中一片酸涩,我很想问问她,“要报什么仇?”

但此刻,我仿佛脱离了躯壳的灵魂,口眼耳鼻皆不可用,除了随波逐流,没有任何选择。

她缓缓转身,一滴血色的泪穿过寒冷的池水,点在我的额头,仿若烈火,又好似利剑,来势汹汹的穿过我的皮肤,又穿过我的元神。

我心口一跳,猛地吸进一口池水,呛得五脏六腑都疼得缩作了一团,全身也跟着都恢复了知觉,极冷、极疼。

奋力睁开眼,而眼前早已没了那袭红衣。

我也不知在何时,已经脱离了那双无形的手的禁锢,离开了池底,虽仍在水中,但头顶已经隐隐有青白色的光亮透了下来。

尝试着动了动手脚,虽仍不灵便,但好歹也能使上劲儿了,于是借着这股劲儿,拼了命的向着有光的水面游过去。

扑出水面的一刻,阳光瞬间包裹住我,热烈的让我睁不开眼,身上一暖,紧接着是更加刺骨的冷。

我上下牙齿不住的打颤,发出细碎又急促的“咯咯咯”声,一面又止不住的用力咳水,“咳咳……咳……咳咳……”几乎将整个肺都要抖了出来。

心中仍担心之前那双手再将我捉进水里去,于是稍能喘上气,又忙不迭的扑腾着往岸边游,直到真正脱离了水面,才总算安心了些。

我仰面躺在太湖石上,再没力气挪动半分。

不一会儿,身子渐渐回暖,阳光从温暖变得灼热,晒得我的脸火辣辣的疼。

我入冰莲池时,不过将入夜,如今天色已近午时,不知我究竟在水中泡了多久,是一夜?还是许多天?也不知扶甦有没有来找过我。

“罢了,回印栖宫去吧。”我无力的在腰间摸索,最终却遗憾的发现,藏着移行符的那个荷包被我弄丢了。

我瘪瘪嘴想哭,刚出声,又连忙把嘴捂住。

这周围实在安静得可怕,我好不容易逃脱了,别一哭,又把那双手引来了。

默默垂了几颗泪珠子,便收住了,心里暗暗安慰自己,“别怕别怕,之后见到扶甦了再哭,这会儿扶甦不在,可别把泪珠子用光了,再想要他那盒月华石就难了。”

又等了等,我才艰难的撑起上半个身子,打量起我所在的位置来。

眼前是一汪幽蓝的大湖,湖中乃至湖边都无草色,偶有清风吹过,湖面便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可能是我才中其中死里脱身的缘故,便觉得这湖诡异非常,像极了恶魔能吃人的眼睛。

与湖边隔开大约百丈远,方有青草绿树,只是仍不闻虫鸣鸟叫,安静得可怕。

我勉力站起来,举目望去。

只见湖右的一座靠得并不近的山峰上,隐隐可见一尾朱红的檐角从流云里探出来,大约有人迹。

化作黄莺,飞飞停停了足有三个时辰,才将将到了山巅。

我将身落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门前,只见宽大的门楣上,用鲜红的颜料张牙舞爪的写着“独一人”三个字。

我念了一遍,只觉得奇怪拗口。

“有人吗”我叩响门上镌刻着椒图图案的门环,门环与木门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略等了等,除了明晰起来丝竹声之外,并无人应声。

更用力的敲了敲,门“吱呀”一声露出一线缝隙,却原来是没有上拴的。

我顺势将门推开,探身进去。

绕过大门正对的彩绘蝙蝠图案雁翅影壁,其后是一座歇山顶样式的大殿,黑琉璃瓦绿剪边,台基七尺,雕梁画柱,极尽奢华,但却殿门紧闭,不闻人声。

我仔细分辨了丝竹声的方向,犹豫片刻,便顺着左边的雕花游廊,从殿门紧闭的正殿一侧往下一进院子去。

穿过花厅,又顺着丈来宽的巷子行了大约一炷香时间。

耳中丝竹声更盛,还隐隐透出些咿咿呀呀的曲调,婉转悦耳,如诉如泣。

我放轻了步子,从深巷的阴影里悄声走进巷口的光晕里去。

这一进院子相比正殿更大,却未建屋舍,四周游廊环抱,中间一汪碧湖波光潋滟,湖心建有水榭,雕花画廊,四面皆空,仅靠四根两人抱大柱撑起飞翘的屋檐。

水榭四面皆从檐顶处悬挂着翠竹帘,此刻正卷起,留底一层白纱垂下来,在风里纠缠飘荡,遮住水榭内隐约的人影。

第五十四章:美人?美男?

我趴在墙角偷偷看去,白纱帘里,靠后处并排坐着两名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俱是十指纤纤,一吹箫,一弹奏箜篌,潺潺乐声如瀑而出。

一红衣娉婷女子随意坐在妆台上,将头懒懒枕在高大铜镜的边缘,双足赤裸,跟着乐声轻轻点着脚下的皮鼓,虽随意,却恰合曲调。

这女子声音清甜,口中喃喃的唱着支什么歌,辨不清词,却悦耳动听非常。

我驻足听了片刻,复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于是小心往前探出头些,想要出声说话,却又不忍阻断这样的歌声。

正迟疑间,忽听得那女子脚下鼓声一顿,歌声也随之停下。

她缓缓直起身子,探寻的目光透过白纱帘,朝着我的方向看来,扬声问道,“是谁在那里?”

我见问,忙越过月洞门,站到游廊上去,亮声答道,“这位姐姐,我不是有意打扰,只是,想要问问……”

一语未完,一抹红色身影已由水榭中掠出,形似鬼魅,疏忽已至眼前,“你是什么人”

“我……”我一惊,已不自觉退出半步。

面前的红衣女子,凤眉樱唇,肤若凝脂,身段婀娜,娉婷有致,一双含情目婉转流波,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不,绝美的美人。

这美人盯着我,目带探寻,却在我抬头的一瞬微微有些怔愣,片刻又被一层冷漠厌恶的情绪给覆盖了下去。

“我……我是……”我向来最会察言观色,虽不知怎样得罪了这位美人,但她眼底的冰冷厌恨我却是看得懂的,笑嘻嘻的缓缓挪着步子向后退开几步。

那美人却是紧跟着我的步子靠近了我两步,眼中怒气更为明显,“狐媚子。”

说着,玉手抬起,指甲足有寸许,鲜红的蔻丹覆在其上,像是沾满了血的利刃,正好对准我的心口。

“姐姐,有话好好说。”我连连后退,也连连摆手,忖着时机好脚底抹油。

然,就在我转身将跑的时候,手臂一紧,竟被一把大力拽着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我低呼一声,那人已将我的头扣在了胸膛,红色的薄纱摩擦着我的脸,魅惑的脂粉香气直接钻进我的鼻子里,我双手抵住她的胸膛,脑袋大乱,不知这美人究竟要怎样。

正胡乱想着,忽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到底是哪儿不对呢?

我蹙着眉,一面想,一面挣扎着想要从她怀里逃出来。

“呵……”一声轻笑由头顶传来,紧接着慵懒而轻缓的男声好笑的问道,“小娘子,我的怀里可是不舒服?你这是要往哪去?”

我双手一滞,我知道哪不对了。

胸呢?美人的胸呢?我的手本来就撑在对方的胸上,此时这样一想,就下意识的隔着红色衣裙摸索起来。

“呵呵……”头顶又是一阵轻笑,那男子的声音带了几分暧昧与几分揶揄,“小娘子别着急,咱们去床上慢慢摸。”

我一怔,旋即使了十足十的力气猛地推开他,连连蹦出几步远。

面前的人仍是红裙长发,容色光艳,但却明明是个男人,容貌、声音乃至身形都已大变。

我环顾四周,确定刚刚的红衣女子已不在周围,方警惕的开口问道,“你……你是谁?”

面前的男子抿嘴笑了笑,一双丹凤眼邪魅顾盼。

他缓缓走向我,“我是小娘子的亲亲郎君啊,走啊,郎君我带你去快活快活。”

说着,他突然加快了步子,伸手来拽我的手腕。

我一惊,又连连向后退开几步,双手握拳抬高,摆出防御的姿势,强装镇定的威胁道,“你别过来啊,我可厉害了,待会动起手来别伤着你。”

男子闻言,果真停下了步子,但是眼睛里的笑意却更加明显。

他佯装害怕的轻轻捂住了嘴,“哎呀呀,原来小娘子喜欢这种调调,但是你可小心着些,你郎君我皮肤可滑嫩着呢,待会小娘子动起手来可要怜惜则个。”

我见威胁他不住,心里更是发虚,眼见着男子的脚步又动了起来。

慌乱中,我咬紧牙,想着豁出去了,口中大喊一声,“我动手了啊!”然后抬起步子朝着男子的方向冲了过去。

男子笑意不减,但到底警惕了几分,脚下的步子也顿下来。

却不知我仅仅是朝着他的方向起了个势,第二步还未踏稳,便飞也似的转身,快速甩开翅膀,向相反的方向扑腾去。

眼看我的身子将要越出深巷,已经能看到前院的大殿飞檐,心里不由一喜。

但很快欢喜便被咽在喉咙里,生生给堵死了。

一双纤细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松松的拽住了我的小爪子。

这双手一带劲儿,我便被扯着从半空中摔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恢复了人形。

“哎哟。”我一声痛呼,也顾不得被摔开花的屁股,飞快的从地上跃起,朝着相反的方向再次飞奔。

但奈何我与这男子的实力实在相差甚远,这一次甚至连脚都还没重新迈出去,腰间一紧,我整个人都被他抱了起来。

我双脚凌空扑腾着,根本碰不到地。

男子一手缠着我的腰,一手握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原来是只小黄莺,很好,还没试过呢。”说着,还凑近我的脖子深深吸了口气,“真香。”。

他的呼吸打在我脖颈上,激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又奋力挣扎了几下,不过是无用功。

眼见着我是跑不掉了,只得软下性子来,挤了一脸极难看的笑出来,讨好道,“大哥哥,你放了我吧,我还小,要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别与我计较。”

“哎哟。”他皱着眉,夸张的叹息了一声,笑道,“我的亲亲小娘子,你哪能得罪我?这一声哥哥真的是叫得我骨头都酥了,别怕啊,你好好服侍我,哥哥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他的眼神复又在我的脸上来来回回打量了几圈,直看得我心里发毛。

末了,他的视线落在我的嘴唇上,笑意渐深,说话带着哄小孩的语气,“瞧瞧,这张小嘴像是沾了蜜的樱桃,这便让我尝尝,看看甜是不甜。”

一面说着,他便擎住我下颌,将嘴唇往我唇角凑。

第五十五章:共生

我扬着脑袋,秉着呼吸,使劲儿将头往后缩,努力将脸挤成了个倭瓜,挣扎着尽可能离他远一点。

但是我越这样,他扼住我下颌的手便越加用力,掐得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疼。

正不知所措时,面前这张只距离我半寸远的脸的表情却突然顿了顿。

紧接着,他的眉骨开始下缩,嘴唇开始丰满,连脸的轮廓也开始像缩水的倭瓜,深深陷了下去。

极快的一瞬间,原本轻佻的男子又变成了之前突然消失的那位红衣美人。

她恼恨的盯着我,手上一用力,狠狠的将我掼在地上,力道之大,险些将我背脊骨摔碎。

但这都不足以将我从刚刚的震惊里带出来。

我盯着面前一步步靠近我的女子,除了那身红衣,丝毫找不刚刚那男子一丝一毫的影子。

慌乱中,我蜷着身子,手脚并用的向后退去,直到抵住墙根,再也退不开去,这才用颤巍巍的声音问道,“你……你……你究竟是……是……”

红衣女子在距离我几步远的位置停下来,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下作狐媚子的心思,成天想着法子到我这“独一人”里勾引我男人,这会子被拆穿了,倒又都得照例装上一回傻子。”

说到这儿,红衣女子又转头去,面带鄙夷的瞧了一眼早已经停了乐声,在水榭中看了好一会儿热闹的两位白衣女子,冷笑道,“都是下作的一个模子。”

两位白衣女子一听这话,都连忙伏倒在地上,浑身打颤,大气也不敢再出了。

“我没有,”我连忙否认,“我没有坏心眼,真的只是寻人寻到这里来了,没有想冒犯你,和……你……嗯……你的男人。”

“呵呵呵……”红衣女子像是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轻掩朱唇,笑得妩媚至极,但很快又收住了笑,面色愈发阴冷,“我自然知道你是在寻人,寻我那花柳肠子的男人罢。这妖族上下,但凡是女人,只要是进来了这儿,不过是挖空了心思想往云生床上钻,我收拾了几回,还以为得清净了,不想还有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

“我……”

不待我争辩,红衣女子的面部又快速的发生了变化,之前那男子复又出现在我面前,口里骂咧道,“你个刁妇,你与我行不了那云水之事,竟恶毒到什么女人也不让我碰……”

一语未尽,红衣女子又抢夺了这幅身躯,回骂道,“种马似的臭男人,七万年前你许我过什么?咱们共用一副躯壳,我已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还净想着拈花惹草……”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捂着疼得不行的屁股和背脊骨蹲在墙角,看着面前人不断变换着容貌、身形,异常诡异的吵着架。

云生原本是洞庭里的一只白狐,与兄长一同苦心修炼,以望得道成仙。

但是,他却被洞庭湖里的一只鲤鱼精爱上了,这只鲤鱼精也就是现在的红衣美人——瓶窑。

瓶窑日日躲在幽暗的水底,偷偷关注着岸上的云生,她喜欢他俊美的容貌,喜欢他练剑时行云般的身姿,喜欢他念术法口诀时好听的嗓音。

她喜欢他,后来实在是喜欢得紧了,便趁着云生的哥哥出门游历之时,鼓起勇气,幻化成人,站在了云生面前。

美人绞着衣裳,温柔缱绻的望着云生,“我喜欢你,你可也是?”

云生见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他的心跳就乱了。

但当时的他,正处于修仙的关键阶段,只差最后的雷劫,便能脱胎换骨。

这一段来得并不凑巧的爱情,乱了他的心神。

他渡劫失败,被天雷几乎灭了性命,是她哭红了眼,用半颗内丹为他续了命。

后来的一百年里,他们做了夫妻,蒹葭情深。

云生沉溺在瓶窑用爱编制的温柔乡里,再也没提过修炼成仙的事情。

但平静终是在云生的哥哥历练成仙后归来的那天给彻底打破了。

云生哥哥怒不可遏,怨恨妖女坏了弟弟的心神,迷了他的魂魄,未听缘由,便要杀她。

长剑没入瓶窑的喉咙,鲜血染了云生的白色长袍。

她死不瞑目,拽着云生的袖子,喃喃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还没与你过够。”

云生恨哥哥,也恨自己,独自带着瓶窑的尸身离开了洞庭。

他爱瓶窑,也自认对她不住。

为了挽回她,云生堕入妖道,修习妖法,花了三百年时间,上山下海,苦觅瓶窑的残魄,而后逆天而行,强行让瓶窑的魂魄寄居在自己的身体里。

自此,共用一副血肉。

他们共用一双眼,每每只能通过铜镜来看到对方。

刚开始的时候,云生仍是翩翩君子,对瓶窑除了歉疚,还有爱意,他愿意多分出肉身占有的时间给她,见她欢欣,他便欢欣。

而瓶窑,仍是温柔娴静的女子,深深感动在云生的一往情深里,她知道,一个男子得有多爱你,才甘愿将自由、将秘密,甚至将身体交托于你,她亦甘愿,尽可能多的不去占用他的身体。

她想,只要能看着他、感受他,即使这样的禁锢是永生的,她也甘之如饴。

但是,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准。

现在的深爱,经过了漫长岁月的研磨,经历了可念可想却不可触的漫漫长夜,之后,剩下的爱还能有多少?

云生开始觉得,自己渴望的是妻子温柔的呼吸,温柔的唇,温柔的触碰,但除了偶尔面前的一方铜镜,瓶窑不过是久久占据他身体的另一个灵魂。

他感到寂寞,感到别扭,感到这个躯壳里有些过于拥挤。

甚至,在某一个夜深时刻,他脑袋里迷迷糊糊的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当初没有救她……”

而瓶窑,面对云生日益对自己的疏离,心下戚戚,不免慢慢想来,“当初若不是我舍去半颗内丹,救你性命,如今你哪来这样风光快活的日子。况我真心待你,你兄长却平白夺我性命,如今这一切,不过是对我少之又少的补偿而已,你如何,对我如此?”

第五十六章:虎口

后来,积怨渐深。

他们或许还是相爱的,但云生开始耐不住寂寞,拈花惹草,纵情声色。

瓶窑则拼尽全力,想要更多的占取身躯,希望将这个男人永远禁锢。

这样的日子,一眨眼至今,已有七万年。

“我当初真真是瞎了眼,竟以为你是良人,拿命交托于你,你如今却是这样回报我?”

“又说又说!这些陈年烂谷子的事儿,你究竟要说多少年?也不嫌舌头累得慌?”

“怎么?心虚了,你待我凉薄至此,还不让人说,我偏要说,偏要闹得这妖界鸡飞狗跳,让旁人知道你云生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你闹吧你闹吧,让谁都知道,我这么多年身边竟有你这样一个刁妇!我欠你的,救你命还不够,分你身子还不够?我当初真该……”

“真该?真该什么?你不要以为……”

“……”

我瞧两人正吵得不亦乐乎,却将我撂开了,于是慢慢挪动着身子,缩到墙角,尽可能的降低我的存在感,而后瞅准时机,手脚并用的向着来时的甬道口爬去。

待到距离隔得稍远些,才小心翼翼的变回真身,一甩翅膀,狂飞而去,心里默念着,“快点快点!再快点!”

“小贱人,你还敢跑!”

“小娘子,你别跑!”

身后一叠声的高呼,我吓得心都缩成了一团,更加奋力的扑腾着翅膀。

刚冲到甬道尽头,眼里便撞进一张模糊的人脸,随即我小小的身子陡然被人拽在手心。

还来不及惊呼,一层黑布由面罩下,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被噤了声,由人圈在手里,不很用力,但就是挣脱不掉,心里的恐惧一层叠过一层。

完了完了,刚出狼穴,怎的又入了虎口了?

正胡思乱想,忽听得黑布外传来云生的声音,“参见妖王陛下。”

妖王?我停止了挣扎,更小心翼翼的放轻了呼吸,也不知当下拽着我的这双手,是不是就是妖王的。

但是,相比这位曾匆匆一瞥的妖王而言,我倒是更怕云生夫妻,被他们捉住,我一定会变成一只死鸟。

“嗯,丞相这是往哪去?”妖王开口询问,声音听起来很温和,只是略显低沉了些。

云生忙找了个理由,“我……臣下……臣下……正要去大宸殿,与您商议不日的冥祭大典。”

妖王轻轻“嗯,”了一声,继而说道,“孤来寻你,也是为了这事。”

云生忙应道,态度恭谨,“但请陛下吩咐。”

“冥祭大典将近,就劳烦丞相,代孤前往天界请旨吧。”妖王沉声吩咐,话说得礼貌而好听,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架子。

“是。”云生应道,顿了顿,又带着试探的问了一句,“那……为老妖王求取尊号的事儿,今年依旧照办吗?”

黑布外沉默了下来,握着我身子的手微微收缩了一下,手心腻出细细的薄汗。

许久,方听得妖王回答,句子简短,语调沉闷,“照例吧。”

“是。”云生的声音也跟着压低,顿顿答是。

“你且去拟起文书吧,孤先回宫了。”妖王不再多言,淡声吩咐后,转身欲走。

锦袖翩翩,轻柔的布料摩擦过我的头顶,带来一点痒意。

“陛下……你有没有……”云生却忽然出声,唤住了妖王。

我原本微微放下的心不由收紧,如果云生要问的是我,不知道妖王会不会就这样将我交出去,毕竟我连他为何捉住我也不知道。

心下着急,便梗着脖子奋力向外拔自己的身子。

妖王似是知道我的意图,手掌又收紧了些,愈加让我挣扎不得。

我弯下脑袋,用绒毛轻轻蹭了蹭妖王的手背,以往缠着扶甦要什么的时候,也这样干,他总是样样应我的。

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这妖王能体会一点我恳求的心思。

“何事?”妖王顿足,声音波澜不惊。

云生犹豫了片刻,口里嗫嚅几句,却说不分明,临末,不甘的叹了口气,“无……无事,臣下告退。”

一时两边散开,脚步声渐起,分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我仍被妖王握在掌心,随他行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心里愈发忐忑,不知他欲将我何。

终于,妖王脚步顿下,将我从黑色广袖中掏出来,垂眸对着我笑了笑,“对不住了,仙使。”

而后松开手,任我复又化作人形,同时也解了对我的噤声。

眼下,我已经早出了“独一人”,正处在山涧一处八角亭内,周围鸟鸣泉响,如环佩叮咚。

站在我面前的,恰是那日见过一面的妖界之王——安毓。

早在天宫的时候就曾听说过,现任妖王安毓神采俊逸,可比扶甦,那日匆匆一见,并未瞧得分明,此刻近在眼前看着,只觉传言不虚。

他虽发如银丝,但容貌未老,唇红皓目,当真俊朗。

只是我私以为,还是扶甦更要好看些。

我只顾着看他样貌,却未注意他也瞧着我怔怔,黑眸如墨,深邃如波。

许久,他别过眼去,睫毛在眼帘上投下一层细密的阴影。

我吞了口口水,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花痴,不着痕迹的退开几步,屈身行礼,感谢道,“妖王陛下,多谢你。”

安毓回头,勾唇浅笑,淡漠而疏离,“是云生冒犯。”

我轻轻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是我莽撞,胡乱跑,惊扰了人。”

安毓微笑不语,侧首看向一旁,目光不知落在哪里,一时间又静默了下来。

片刻后,我挠挠头,主动打破了沉静,问道,“陛下,不知我家太子殿下现下在何处?”

安毓又看向我,温润谦和的与我解释道,“魔族列战被捕的消息不胫而走,魔族右支余孽为救列战,又于人间掀起一番风浪,殿下正是前去处理了。因着忧心仙使的身子,故临去之时,将仙使交付与妖界代为照顾,不想……却让仙使受了这莫大委屈,实是安毓之责。”

说到这儿,安毓更是拱手与我作了个揖,满脸歉意。

第五十七章:似曾相识

“陛下多礼了。”我虽不醒事,但好歹知道安毓贵为妖界之王,纵是扶甦所托,也万没有与我这个小仙侍作揖道歉的道理,慌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腕子。

安毓仍是行了个全礼,才直起身子来,对着我勾动薄唇,露出个笑脸。

我对上他晶亮的眸子,不由又有些愣怔,安毓真真是极好看的。

这样凑近了,能清楚的看到他白得有些病态的皮肤下,藏着的淡红色血管,平添几分魅惑。

只是,作为一个男子来说,不免过于羸弱了些。

安毓这一次倒是很清楚的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似是有些不习惯,又好像有些好笑,与我对视后,又快速的转过头去,语气里带着些细微的笑意,“仙使腕上的蝶纹十分精致。”

“啊?”我不解,旋即明白下来,口里“哦哦……还行还行……”的胡乱应着。

一面飞快松开了他苍白而冰冷的手腕,又十分不好意思的将我滑下衣袍后露出的半截手臂给重新遮住。

安毓将目光落在我手臂上,状似随意的问我,“仙使这蝶纹乍看只觉简单,细细想来,却又觉精妙,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我只当安毓是怕我脸皮薄,故意岔开话题为我解围,忙摆摆手,随意答道,“并不是什么名家画的,生来就有的。”

“哦”安毓像是当真感兴趣,继而又问道,“生来就有的?凡听说过的生来带有印记的,大都是与真身有关。那日恰巧见到过仙使真身,好像是……黄莺?”

“嗯,是黄莺。”我点头,凝眉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至于为何是蝶纹,我便也不知道了。”

“嗯。”安毓沉默下来,头低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略等了等,他又抬头看着我,眼里一瞬间涌出探寻、疑惑、希望等好多好多的情绪。

但紧接着,他眸子一笑,这些一闪而过的情绪又都被冲散了。

他又转了话题,温柔的询问我,“仙使是由哪位仙官府上送上界的,家中可还有父母兄弟?天规森严,仙使离家许久,想是也思家,再有两月,便是妖界冥祭大典,到时广邀仙友,倒是可为仙使代传书信。”

“我……”我垂下头去,心里默念一句糟糕,扶甦说过让我熟记的,都怪我偷懒,可谁又知道,眼前这唐唐的妖界之王,怎么会对我一个小仙婢的出身感兴趣呢?

“仙使有何为难?”察觉我的犹豫后,安毓停下步子,侧头低声询问我。

“没有。”我愈加将头低下去,干涩的吸了吸鼻子,故意作出一副难过伤心的模样,低声答道,“有劳妖王了,只是早在上界前,家中已无亲故了。”

“哦?是因为……”妖王欲要追问。

“哎……”我心里不由暗叹一句,“这个妖王可当真不知怜香惜玉,怎的还要刨根问底?”

紧接着,在妖王所问之话未出口前,我快速的拿袖子掩住了口鼻,戚戚哀哀的抽泣起来,“都怪熹央无福,此生再不能同父母共聚天伦了,子女之痛,维不思不念方解,否则,当真是断肠。”说着,便愈加伤心的哭起来。

安毓怔了怔,似是才察觉自己所问过多,又将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温柔的安慰我,“仙使请节哀。”

“没事。”我见好就收,扯着袖子装模作样的揉了揉眼睛,无辜道,“是我失仪了,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无妨。”安毓摇头,“我本是一片好心,却无端勾起仙使的伤心事,理应安毓向仙使赔罪才是。”

“无妨无妨。”我担心安毓又对我作揖道歉,连忙摆手道,“多谢陛下关心。”

安毓笑起来,露出一排干净而好看的牙齿,眼睛温柔的凝视着我,像是在对我解释般的说道,“我并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只是觉得仙使……似曾相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安毓看我的眼神有些古怪,眼睛里情绪复杂,却无根无源,一闪即散,让人接近不了,也捉摸不透。

但是,我却依旧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安毓对我的善意。

我笑起来,“不知为何,熹央也觉得与陛下颇有缘分。”

“不知为何?许……”安毓的眼神黯了几分,正欲说什么,顿了顿又转了话头,低声道,“我送仙使先回去吧。”

说完,便抬步,转身出了亭子,顺着左边的石子小路,往山下去了。

我点点头,心里愈发觉得这个妖界之王心里应当藏着许多秘密,不为人知,也不轻易吐露。

只是,不知道这些秘密,与那个“似曾相识”是不是有关。

……

翻过小小的山涧,眼前陡然开阔起来。

平原上栽满了花,与那日初入妖界时见到的一样,艳丽的花,鲜红,朵朵娇妍,层层叠叠,密密的挤在一处。

奇的是,一片花海望过去,竟看不到一片绿叶。

“这是什么花?”我蹲下,凑近花朵深吸了一口气,花香清淡,不如月季浓腻。

“凤仪。”安毓回答,脸上的笑像是从心底里溢出来的,少了之前的疏离。

“名字真好听,也真好看。”

“喜欢吗?”安毓低头看我。

“喜欢。”我点头,“有凤来仪,凤凰之美,万鸟皆不能比,既然不能比,自然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就比这绿叶吧,若生着,观者也只是爱花,可以分给叶的注意也是极少,既这样,何必要赖在花的身边。又比如这花吧,她生得这样美,何必要有绿叶来分她的秋色?”

安毓的眼里有细波涌动,不自禁将手伸向我的螺髻,仿佛是想摸一摸,但是靠得极近了,却又将手挪开,弯腰折下我面前的一枝凤仪,笑道,“当初取名字的人,也是这样说,既你懂她心意,也该当赠仙使一枝花,替她全了这知己之情。”

我抬头看他,迎着阳光,只看得清黑色的轮廓“哦?是谁取的名字?定是一个妙人。”

“我妻子。”安毓答道。

第五十八章:妖界的大餐

“原来是妖后,有机会定要拜见才好。”我点头,心里却想起那个叫折凉的小公主。

都说生女从母,这妖后的性情可能也不好相与,于是之前心里涌起的想要相见的心也就淡了下来。

安毓并不答话,只是嘴角向右弯起一点细微的弧度,与刚刚说起“她”时的温柔不同,更像是带了一丝嘲讽。

但是这样的表情也是一闪而过,等我细想的时候,安毓又已经恢复了那副温柔却疏离的表情。

“仙使。”安毓低唤一声,将手里的花递向我。

“谢谢。”我站起来,伸手欲接过。

安毓却又将手挪开了,自己折掉花枝,只保留寸许,然后低头看我,“我替仙使簪上吧。”

“啊?”我愣住,还未来得及说不用。

安毓已经用左手轻轻握住了我的肩,倾身过来与我戴花。

“我……”我们靠得极近,甚至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草木香。

这样的距离让我颇有些不适,想向后退开,但他的手掌牢牢的包住了我的肩头,依旧不甚用力,也无奈挣脱不掉。

“仙使转过头来一点。”安毓在我耳畔低语,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脖子上,让我浑身蓦地一僵。

我只得顺着他的话,微微侧过身子,只希望他的动作再快些,这种奇奇怪怪的亲近让我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

好在安毓仅仅是将花别在了我的发髻上,就放开了我,更适宜的向后退开几步。

我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安毓站在几步外看着我,眼神温柔且迷离。

末了,他笑起来,真诚的赞道,“仙使极美,这花与仙使极配。”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抚了抚鬓上的花,红了脸,“多谢陛下。”

“走吧。”安毓微微一笑,不再多言,而后转身,继续带着我前行。

这一路,我们一前一后走着,两两无言。

……

去的仍是之前住着的那处院子。

还未及院门前,弯弯便迎了出来,恭谨又不慌乱的跪下对安毓行了大礼,“拜见陛下。”

安毓点头,“起来吧。”

“是。”弯弯站起身,又侧身对一旁的我屈膝行礼,唤了声“仙使。”

安毓负手而立,语气温和的对弯弯吩咐道,“仙使劳累了,你好好伺候,莫要懈怠。”

“是。”弯弯应下,往后退开,将青石路让开来,“仙使请。”

“嗯。”我点头,顺从的往院中去。

行了几步,才发现原本并肩而立的安毓并没有动作,故又回过头去,笑问道,“陛下不进去坐坐么?”

“啊……”安毓怔了怔,侧头别开我的视线,而后又将目光投在从院墙探出的两枝山桃花上,顿顿道,“不用了,孤尚有事,仙使请便。”

“嗯。”我点头,不做挽留,尽量用最标准的姿势对他行了个礼,“恭送陛下。”

安毓看着我,动了动唇,却未说一字。

临了,又深深看了一眼院门匾额上工工整整写着的“春韵”两个字,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我瞬间觉得松了好大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转头笑嘻嘻的看向一旁侍立着的弯弯,“好姐姐,我饿得紧,你且赏我些吃的。”

弯弯扭头看我,相比之前,她态度对我更加和婉,难得的对我露了个笑脸,继而屈身对我行了一礼,“仙使稍待,奴婢即刻为您传膳。”

少时,流水样的菜肴便摆上了桌,样样都是我未吃过的。

我举着筷子,正犹豫从哪一道下筷,一旁的弯弯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仙使别杵着了,快趁热吃吧,都是您喜欢的。”

“我喜欢的?”我不由疑惑道,“我还从未见过这些菜式呢。”

弯弯愣了愣,表情有些不自然,忙不迭从食盒中取出最后一盅汤放在我面前,“是我浑说了,这些菜都是妖界人最喜欢的,仙使试试看合不合口味。”

“嗯好,”我点点头,拈起筷子又犯起了难,“都好香啊,看起来也都好好吃,从哪儿开始呢?”

弯弯又笑起来,从食盒里另取出一双筷子,夹起一块不知是什么鱼的鱼肉放到我的碗里,“这是鲜菇火腿鳕鱼,鲜菇是晨起刚采的,鳕鱼正肥美,一年也刚好是现在,才能做得极鲜,您先尝尝。”

“嗯。”我执起筷子,将鱼肉送进嘴里,当真肉质鲜美,汤汁浓郁,不由亮了眼睛,赞道,“好吃。”

“仙使再尝尝这个,”弯弯又从我面前一个银盘子里夹起一丸去壳虾仁放进我碗里,“这是芽顶烩虾仁,做菜的嫩芽尖是生于雪峰之上的雪峰茶叶心,煮菜的水是茶上扫下的雪水,与白玉虾仁最是相配。”

我忙衔起虾仁放进嘴里尝了,也是极好的滋味。

不由又自己夹了一只吃了,转头笑嘻嘻的对弯弯说道,“姐姐不用顾我,快也坐下吃吧,菜冷了,滋味也不好了,可不是白白浪费了。”

弯弯忙低了头,恳切道,“仙使折煞了,主子用膳,奴婢合该伺候,如何敢入座?”

我嘴里还嚼着菜,扯着她的衣角含含糊糊的说,“姐姐纵有主子,也不是熹央呀,我也只是个奴婢,本就是和姐姐一样的,这一桌子吃饭,一杯子里喝水本就是应当,何必没主子的时候,我们还不兴好好吃吃玩玩,那可不公平。”

弯弯垂首不语,身子也分毫未动。

我便从椅子上蹦起来,绕到她身后,用油乎乎的手按住她的肩头,强压着她坐下,又将食盒里备用的筷子抽出来一双塞进她手里,“这院子里没有旁人,姐姐与我一起吃才更热闹,我断不告诉旁人去,姐姐放心。”

弯弯推脱不下,只得坐下,衔了一枚莲子吃了,就停了筷。

我见她实在拘谨,便主动添了些菜在她盘子里,邀请道,“姐姐快多尝一些,你们妖界的菜真是样样都好吃。”

“多谢仙使。”弯弯双手捧着盘子,恭谨的接住了,又对我道了谢,方才又重新执起筷子,小口小口的慢慢吃着食物。

第五十九章:弯弯的试探

我吃东西的速度极快,我夹到弯弯盘子里的食物才被她吃掉一个边角,我面前的两盘菜已经被我连汤汁都就着窝窝头给擦干净了,当下提着筷子又对一只油亮亮的烤鸭下了手。

弯弯停下筷子,站起来从瓦瓮里为我盛了一碗雪白的猪骨汤递到我手边,劝道,“仙使您慢点吃。”

我嘴里正和烤鸭腿较劲儿,听见她的话,又转身冲她笑起来,“可得快点吃,菜凉了,滋味也就淡了,吃起来的意思也就没了,可不辜负了这美食。姐姐也别管我了,赶快坐下来吃吧。”

“嗳,”弯弯被我的大道理逗得直笑,顺从的坐下,拿起筷子,还是吃我夹给她的东西。

不多会儿,桌上便只剩下一堆残羹剩汤。

我离了筷子,满足的打了个饱嗝,仰面靠在铺了厚厚的灰狐皮子的椅背上,一圈圈揉着我圆鼓鼓的肚皮,十分惬意。

一直吃东西都心不在焉的弯弯,见我不吃了,也跟着放下了筷子,将用过的盘子碗筷一一收回到食盒里,又将另一只小巧的绘喜鹊登梅花样的小提盒打开,从中取出一只翠绿色玉盏放在我面前,“这是消食汤,仙使请用。”

“消食汤?”我支起身子,细看那玉盏,瞧它小小一只,只比茶盅大一点,通体碧色,简单镌刻着一支梅花,花枝由杯底延向杯沿,栩栩如生。

玉盏顶部是一只伞状的青玉盖子,透过盖子隐隐可看到杯中浅绯色液体。

揭开盖子,一阵凉意涌起,带起一股透白的轻雾,徐徐的玫瑰香味也随之扑进我鼻子里,倒是极醒神。

我笑向弯弯道,“姐姐,你们妖界的吃食真比天界还做得精致。”

弯弯泯唇笑道,“不过是极寻常的吃食,用料也是极常见的,仙使谬赞了。”

我笑了笑,端起玉盏凑近唇边嘬了一口,甜丝丝,又带着一股子薄荷叶子的味道,味道并不很惹人喜欢,但胜在清淡又有效,一盏下肚,果然觉得之前胃里撑得难受的感觉消退了许多。

“当真好效果。”我赞道,心下一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央求道,“姐姐,你这个消食汤的方子能给我一个吗?”

弯弯笑道,“仙使若觉得味道好,只吩咐一声,奴婢再为仙使送来即可,要这方子有什么用呢?”

我更加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姐姐不知道,我向来贪吃,每每将胃里撑得难受,若有了姐姐这方子,我自己之后回了天界也好常备着,不至于撑坏了肚皮。”

弯弯笑得眼睛弯弯,应道,“奴婢待会儿便将方子写来给仙使。”

顿了顿,她又将笑容敛去了一点,错开我的眼睛,像是不经意的问道,“仙使何时回天界去呢奴婢……奴婢想着,仙使既觉着奴婢做的吃食尚可,便计划着时日,也挑着些拿手的菜做给仙使尝一尝。”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欢快的拍着手,发出一串欢呼,但随即又有些郁郁,无奈道,“只可惜,我并不知我何时会走,现在我丢了移行符,自己是回不了天界的,只得看扶……殿下何时才能来接我走了。”

我转过头,看向窗外无边无际的树荫、白云,不由有些失神,“我心里喜欢姐姐做的饭菜,自然希望能多吃。但姐姐,我更想殿下来接我,我已许久不见他了……”

弯弯忙安慰道,“听闻太子殿下之前走,对仙使颇为不放心,关心之至,定会早日来寻仙使的。”

“嗯。”我点点头,心里想道,但愿。

弯弯微微叹了口气,重新在凳子上坐下,“想必仙使定是跟了太子殿下许多年了,才有这样的情分吧。”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答道,“我打出生便跟着扶甦,如今也要四百岁了,不过,殿下待人本都是极好的。”

“四百年。”弯弯低着头,小声的重复了一句,像是陷入什么疑问里,久久思索着。

我捏了捏她的手,有些不正常的冰冷,不由有些担心,“姐姐,怎么了?”

弯弯回过神,脸上又有了笑容,只是略显僵硬了些,“没想到,仙使年纪尚小,就已受殿下如此重视,来日,前途定不可限量……”

我无所谓的摇摇头,笑起来,“前途不前途我倒是不在乎,只要能留在殿下身边,我便觉得心里高兴了。”

“对啊,”弯弯也笑起来,回握住我的手,“太子殿下尊贵无比,留在他身边,比这世上许多地方都更加安全。”

弯弯目光沉沉,仿佛话里有话。

我欲追问,又不知问些什么,只得作罢,脑子里过了一下,便丢开了。

……

我在妖界继续住着,弯弯当真每天换着花样的给我做吃的,飞禽走兽,鲜果鲜鱼,只要到她手里的食材,就没有做出来不好吃的。

日日这样胡吃海吃,很快,我就感觉自己腰已经圆了一圈。

偶尔夜半的时候,我尝试着举着蜡烛去打开房间里的密道,但不知为何,榻边的密门再也没有开启过。

恍惚间,竟不知之前那一日一夜,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又一夜多梦,醒来一身大汗淋漓,却怎样也记不起梦里几何了。

天已将亮,雨声淅淅沥沥,屋子里十分闷热,我再睡不着,将窗子支开,想吹一吹冷风。

天色尚是灰蒙蒙的,远处的几座大殿灯火通明,隔着雨帘,光线也显得影影绰绰。

细而长的雨丝被风裹着袭向我的脸,冰冰凉凉的,让我也跟着清醒了些。

远远的,我瞧见院门外昏黄的灯光下,守着一把焦黑的油纸伞。

伞下站着一个黑色身影,只是伞沿扣得太低,看不清伞下人的容貌。

但我仍知道,那是妖王安毓。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对安毓十分熟悉,熟悉到不看容貌,只看身影,我便能认出他来。

甚至,我不知道,如果扶甦穿着一样的衣裳站在那里,我会不会也认得出来。

但是,这种熟悉让我非常不舒服,心口像是压了一块重石,难受得紧,只想远远躲开,再躲开一点。

即使,我能从安毓的眼睛里,看出他对我满怀的善意。

第六十章:神秘的安毓

我透过窗子,久久的看着他。

他一动不动,就那样沉默的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僵硬得像是座雕塑。

天渐渐亮了,雨声渐息,回廊上响起一串轻缓的脚步声,倏忽便到了门前,弯弯的声音随即响起来,“仙使,您起了吗?”

“起了。”我应了一声,折身去为她开门。

弯弯手里提了个大大的食盒,头上带着蓑草编成的青黄色斗笠。

雨珠凝在斗笠细条的草叶上,将落未落,雨已经十分小了。

弯弯屈膝向我行了个礼,侧身绕过我,进到屋子里。

我探出头看向院门外,刚刚还站着人的灯下已经空了。

灯笼里透出的暖黄色的光,在已经透亮的天色里,也愈加淡了下去。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在开门的这一瞬,散去了。

“怎么了?”弯弯摘下头上的斗笠,随意靠在门边,又回到桌前,将食盒里的早点一一摆出来。

“啊,没什么。”我将门完全打开,借着天光,照亮整个房间。

然后走到桌前坐下,试探着问弯弯,“姐姐,妖王陛下住得离这儿近吗?”

弯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仙使问这个做什么?”

我觑着她的眼色,想了想,继续说道,“刚刚好像瞧见妖王在院门前,只是未进来,我猜想,许是妖王住得近,方才是路过呢。”

弯弯将一碗酒酿珍珠丸子放在我面前,神色如常的答道,“妖王陛下住在大宸殿,距离仙使所在的‘春韵’并不算近,平日里,这里也甚少有人来,昨夜下了一夜雨,树影丛丛,仙使看差了,也是有的。”

“可是……”我还要细问。

却被弯弯出言打断了,“仙使先进些东西,昨夜尝了桂花酿,有些醉了,吃的东西也有限,过了一夜,这会儿子胃里肯定空了。”

“嗯。”我点点头,沉默的吃着碗里的丸子,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我定是没有看错的。

只是既然安毓住得很远,到这里来不是路过,那便是有事了?可有事,怎么又不进来呢?

……

当夜,又是一个雨夜。

我早早歇下,半夜又被噩梦惊醒,赤着脚去开窗。

却见院门灯下,安毓的身影又出现了,仍是黑衣黑伞,沉默如雕塑。

被弯弯的敲门声吵醒时,我头支在窗棱上,脑仁已经被风吹得生疼。

我慌忙从窗口望出去,安毓已经走了,一盏孤灯在风里晃晃悠悠。

之后几天,我仍夜夜都睡得不安稳。

从梦里惊醒后,打开窗一看,安毓始终都在院门口站着。

我对着铜镜,看着镜中眼下乌青一片的自己,认定我夜不能寐定与安毓脱不了干系,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今夜我定要向那安毓问问清楚,他夜夜站在那,究竟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打定主意之后,我在刚入夜时,便搬了一张椅子在窗口坐下,用小木棍支开一条细缝,死盯着院门,想着等他一出现,便出去截住他,问问清楚。

夜已极深,窗外虫鸣渐起又渐消。

我强忍着困意死撑,而就在眼皮沉沉,即将支撑不住的时候,那个黑影又如约而至。

今夜无雨,月色明丽,他仍穿一袭墨色长袍,却没有拿伞,一头银发被昏黄的灯染上浅浅的暖色,连带着他的脸,也少了几分冷漠。

我暗道,正是好时机!

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摇身,幻化成鸟,刚要从窗口挤出去,却见院子里先我一步走出一个人,正是弯弯。

我忙隐在窗后,偷偷探出脑袋看去。

只见弯弯快步走出院门,停在与安毓间隔十数步的位置停下,低着头,像是在说什么。

安毓侧过头,看向她,眼神有些无奈,最终摇了摇头。

只可惜隔得太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

说着,弯弯就地跪下,行了个大礼,将头抵地,久久不起。

安毓走过去,想要将她扶起,却被弯弯让开了,仍叩倒在地上。

他亦不再勉强,直起身,将目光挪向我所在的位置,吓得我赶紧将头缩回去,像个小偷,生怕被人给看见。

等了许久,才听见院门口“吱呀”一声动静,紧接着一只不知什么鸟,发出一声尖细的叫声,扑腾着翅膀飞了。

我方又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

安毓已经走了,弯弯正从里关上院门,然后拐进了她住的后院。

夜风习习,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

之后,安毓再没有出现过。

我心里少了块石头,夜夜好眠,一睡至天明,不由松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我清楚的感觉到,弯弯的眉头越压越紧,每日都心事重重。

问她,她只托说夜里没睡好。

如此过了几天,弯弯在我吃午饭的时候突然问我,“仙使想要回天界去吗?”

我突然就想起了扶甦,一块鸡肉卡在我喉咙里,索然无味,便不再吃了。

垂下眼睛,我有些难过的答道,“我自然是想的,只是殿下不来寻我,我也回不去,都这么久了,他定是都已经将我忘了。”

弯弯摇摇头,“魔族动乱,殿下必是诸事繁忙,再加上之前仙使病着,殿下顾念仙使的身子,自然是想要等仙使身子好全,才接过去的。”

“可是我已经好了呀,我没有病。”我一听,心里着了急,“若是魔族之乱不定,殿下岂不是一直不来接我?”

“仙使别急。”弯弯握住我的手,劝道,“昨儿我听说,之前被妖王派去人界襄助太子殿下的将士已相继回来了大半,想是约莫再有月余,这魔族之乱便可去了。”

“月余?”我更加失望,“还有好久好久呢,我真想现在就去找他。”

弯弯想了想,建议道,“要不这样,仙使写一封信,我叫人送往人间,殿下若知道仙使病愈,定会早日来接,再不然,也是要派人来接的。”

“可以吗?”我高兴起来。

“嗯。”弯弯点点头,也笑起来,“我去替仙使研墨。”

说着,弯弯起身走到书案前,替我铺上纸张,在砚台中点入清水,细细的磨起墨来。

第六十一章:妖族之宴

我写字是扶甦教的,他教得好,我却学得不好,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并不好看,会写的字也不多。

但即使这样,我仍是写了满满两大页信纸,废话诸多。

概括下来,就是我好了,想他想得紧,他再不来接我,我就得瘦了。

写完信,我将信纸塞进信封,交给弯弯,让她用火漆封了。

自己则对着镜子有些心虚的捏腰捏脸,很认真的在想,还要不要把信里抱怨自己饿瘦了的话给涂掉。

弯弯很快就封好了信,对着我晃了晃,便急急忙忙的出去了,“我这就让人给仙使送出去。”

我看着弯弯脚下生风的样子,一面盼她快点、再快点,我好早点见到扶甦,一面又有些难过,我毕竟与弯弯相处了近一个月,心里早对她生了亲近之意,若是回了天界,也不知今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心中这便生了不舍之意。

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些日子的相处,弯弯待我极好,我也知她是真心实意的,之前每每说起我要走,她眼里的失落遮也遮不住,怎的今日竟好像是在催着我走呢?

书信送出的第二天一早,弯弯就急急忙忙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睡眼惺忪的打开门,打着哈欠嘟囔,“还早呢。”

弯弯将铜盆、帕子、浸了花蜜的皂角一一排开,笑盈盈的答道,“太子殿下已经到了,妖王遣人来传您过大殿去呢!”

“扶甦来了!”我欢呼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跑。

弯弯一把将我拖住了,用手指了指我凌乱的衣裳,又指了指我赤着的双足,笑道,“仙使就这样去?”

我顺着她所指之处看过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在妆台前坐下,“好姐姐,你给我梳个好看的头发吧。”

弯弯梳妆的手艺极好,简简单单的挽了个螺髻,挑了白玉海棠步摇和翡翠红宝石珠花作发饰,画眉、染唇无不精致,还细心的用研磨的细细的珍珠粉为我把眼下的乌青给遮住了。

我匆匆换上一袭天青色长裙,对着镜子粗略打量了一番,也觉得镜中人颜色俏丽。

从里间出来,急匆匆刚想走,却见桌上不知何时被弯弯满满摆上了大大小小的包袱、食盒,摞起来足有人高。

“这是……”我惊讶的问道。

弯弯从桌子后面探出头,笑道,“仙使常说喜欢吃奴婢做的吃食,眼下,仙使要回天界去了,奴婢特地做了些容易保存的点心、甜酒、蜜饯,仙使放进你的宝钗里带走,也轻便。”

我不禁红了眼眶,上前握住弯弯的手,之前准备好的惜别的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了。

喃喃了半晌,只好说,“你保重。”

“嗯。”弯弯回握住我的手,笑着点点头,“仙使快将东西装起来吧,太子殿下定等久了。”

一时收拾完毕,弯弯亲自带我去妖王所在的大宸殿。

还隔着老远,耳里便听见了殿里鼎沸的丝竹声、人声,好不热闹。

我想到就要见到扶甦了,不由又加快了步子,拖着弯弯,直奔大殿而去。

妖界的宴会比之天界,更加随散自由,偌大的殿中,左右各摆两列红曲木雕花桌案,坐着妖界中有地位的人物。

之前见过的云生坐在靠右一列的最前端,正斜倚着靠垫看歌舞,左右手分别执着一碗一筷,和着丝竹曲调轻轻敲着,神情专注,好不惬意。

我忙压低了头,跟着弯弯快步绕到殿侧,一路往最前方走去。

殿首以一尺高的台阶为界,与下殿分开,是妖王妖后入席之地,此刻扶甦也在那里。

殿首并不很宽阔,只摆着三张案桌,居中坐着妖王安毓,靠右手坐着身为远客的扶甦,左手边略低于扶甦的位置坐着一位凤目蛾眉,穿大红色绣金色飞凤的华衣女子,想必便是妖后了。

我与弯弯跪在下首,恭谨的行了全礼,等妖王点头传见,才起身上了台阶,又与妖王、扶甦以及妖后行了一礼,才算是正式拜见了。

我拿眼睛偷偷看扶甦,他仍是衣白胜雪,风采俊逸,见我瞧他,便轻轻冲我点了点头。

“早听说太子殿下身边的熹央仙使貌美无双,之前未见过,如今看来,当真是好模样。”妖后掩唇笑道,指上的赤金盘锦镶翠护甲华丽而冰冷。

她虽说着奉承的话,却一丝亲近之意也无。

我恭谨的叩首,高声答道,“娘娘谬赞,奴婢萤火之姿,不敢与娘娘明月之辉相较。”

“呵呵……”妖后笑得眼角弯弯,又向扶甦赞道,“殿下您瞧瞧,熹央仙使不仅模样好,连嘴儿也甜得跟蜜似的。”

扶甦浅笑着,略点了点头,又对我说,“熹央,过来。”

“是,”我再叩首,躬着身子退到扶甦身边,从侍者手中接过酒壶,主动为扶甦斟酒,说话、动作一丝不差。

其间,我压低了声音,用只扶甦和我自己听得见的音量问道,“我做的好不好?”

扶甦装作未听见,端起酒杯凑到唇边,口里却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我心里愈发的得意,又笑盈盈的为他布菜,为他剥果子,模样与白觅学得十足十。

“陛下。”下殿传来一声高呼。

却是云生高高举着酒盏,站在了下首,“臣听闻太子殿下骁勇,在六百年前对魔族的一战中,亲手斩杀莫乩,平定魔族之乱。臣心中实在敬仰,今日斗胆,想敬太子殿下一杯酒。”

安毓听闻,也端起手边的酒盏,遥遥比向扶甦,“既如此,臣下便与云生一起,敬殿下一杯。”

扶甦只好端起酒盏来,轻声回了一句“客气。”

便仰头将酒盏中的酒饮尽了。

安毓与云生也纷纷饮尽了杯中酒,云生又对着扶甦所在的位置躬身拜了拜,刚欲转身,却突然发出一声“咦”的轻呼。

我本就心虚,听见这一声,吓得手一抖,手中褪了皮的葡萄便脱了手,骨碌碌顺着深朱色毡毛地毯滚开了,恰好落在云生的脚边。

第六十二章:赏赐

我忙跪倒在扶甦脚边,将头深深埋下,装作惊惶不定的模样,告罪道,“奴婢失礼,望殿下饶恕。”

扶甦尚未说话,我眼角余光便瞥见云生的靴子向我的方向靠近了几步,怀疑的问道,“这位仙使看起来面善,倒像是在哪儿见过?”

我忙又向后挪了挪身子,愈发压低了头,不敢多说一句话。

扶甦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云生,笑道,“我这丫头性子欢脱,加之又在妖界借住了一段时日,若无意冲撞了丞相,还望丞相不要怪罪。”

“臣不敢,”云生忙拱手谢罪,但仍迟疑道,“只是,这位仙使……”

“云生,”安毓打断云生的话,语气和善,却隐隐透着威慑,笑道,“退下吧。”

云生不敢再辩,忙说了声,“臣告退。”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我兀自松了一口气,在扶甦说了“起来”之后,继续跪侍在一旁。

只是这一次,我只将背面向下殿,如何也不愿再转过头去了。

但饶是这样,我仍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有两道热辣辣的目光一直徘徊着,让我浑身不舒服。

扶甦看了我一眼,借着我为他斟酒的间隙,低声问我,“要不你先下去?”

我摇摇头,正想答不用。

却先一步听见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弯弯道,“陛下,奴婢先告退了。”

我忙坐直,看向她,想要与她再说几句话,却碍于场合,不便开口。

安毓未回答,先侧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去对妖后笑道,“熹央仙使与弯弯关系颇好,如今仙使要回天界去,不若便让弯弯跟了去吧。”

我听见这话,不禁面露喜色,转过头对着扶甦咧嘴一笑,讨好的模样显露无疑。

“哦?”妖后蛾眉一挑,扬着下巴,瞥了一眼一旁的弯弯,笑问道,“既如此,你还不谢恩,旁的妖要成仙,那得经历九十六道天雷,如今你被熹央仙使看上了,带上天界去,可是大大的捷径。”

妖后语气不善,只是不知是针对弯弯或我,还是天生跋扈的缘故,总让人不舒服。

我想起妖界漫山遍野的凤仪花,不禁摇了摇头,竟是如何也不能将她与那花联系起来的。

弯弯盈盈拜倒,语气波澜不惊的答道,“奴婢只想在妖界一生一世的服侍妖王妖后,还望妖王妖后成全。”

“呵呵……”妖后掩唇笑起来,继而用颇有些为难的语气叹道,“瞧瞧这丫头,天大的好事摆在面前,偏偏不去承着,这倒叫我为难了。”

我一愣,不曾想弯弯是不愿意的。

但是细一想也明白,弯弯是妖界之人,这里有她相熟的朋友、亲人,换做是我,让我随随便便的跟她走,我也是不愿意的。

于是忙站出去,冲着妖王妖后拜倒下去,“多谢妖王、妖后,熹央与弯弯姐姐相处的确十分融洽,但姐姐心系妖界,对妖王、妖后忠心耿耿,故不愿离去,奴婢亦不忍强求,还望妖王、妖后全了姐姐的心思。”

“熹央仙使深明大义,”妖后遥遥冲着我虚扶了一把,又笑向妖王道,“既如此,陛下也就不要强迫了。”

安毓眼神复杂,盯着弯弯看了一眼,面上又快速恢复了笑意,点头道,“如此,孤也不勉强,”

顿了顿,他又看向我,“眼下,仙使即将随太子殿下返回天界,不若便与弯弯下去说会儿话吧。”

我看了一眼扶甦,扶甦点头算是答应,我方起身,对着妖王、妖后,以及扶甦行了个礼,与弯弯一起退到了偏殿。

偏殿无人,以一扇高大的朱红木门隔开了正殿的酒色喧嚣,只隐隐可闻丝竹之音。

我与弯弯在靠窗的两张水柳圈椅上坐定,一顶着灰褐色山羊角的小妖进来送了些点心茶水,便退出去了。

弯弯看着我,解释道,“其实,我……”

我忙握住她的手,笑着打断她的话,“姐姐,我知道的,你待我好,旁的,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弯弯不再解释,只抿了抿唇,眸色沉沉的看了我半晌,方没头没尾的对我说,“仙使离了妖界,再莫回来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若真有来日回来的一天,一切我都是替你守着的。”

“什么?”我不解。

弯弯偏过头,眼角滚下一滴泪来,落在我手背上,冰凉,她轻轻摇了摇头,嗫嚅道,“我是说‘春韵’里,仙使喜欢的,我都留着,若仙使回来,我还做您喜欢的菜给您吃。”

“好呀。”我点头,“下次我们再见面,我也带好多好多礼物给你,你不知道,天界虽然吃食都做得不如你,但是好玩好看的东西却是不少,你准喜欢。”

“嗯。”弯弯擦掉眼角的泪痕,笑着点了点头,又握住我的手,感慨道,“太子殿下真真是对您好的,昨日我才将信送出去,殿下今日便来了,听旁人说,昨个夜里,原定在三日后的剿灭之战,被殿下提前到了昨夜,殿下带人将魔族作乱者赶到了渭水之滨,一战足足打了一夜,天亮才毕,之后便到了妖界。殿下自然是守礼,亲自送妖界负伤的将士回来,可多多少少,我想也是有您的缘故在,有殿下如此护着您,奴婢也放心。”

我听得怔怔的,原来扶甦这样辛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写的信里,话说得太夸张了些。

而眼下,我什么都好,扶甦知道我是胡说八道的,回去后定要罚我。

心里虽这样害怕,但仍止不住有丝丝甜意溢出来,让我忍不住捂着嘴傻笑。

弯弯见我笑起来,也跟着笑,“仙使笑什么?”

我揉了揉脸,抓住弯弯的手放在心口,仍是笑,“我也不知道,就是这里甜丝丝的,便止也止不住笑了。”

弯弯脸上的笑容僵下来,险险又要落下泪来。

“姐姐,怎么了?”我不知是哪里惹了她伤心,忙收了笑,关切的询问,“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第六十三章:调戏

弯弯见我问,忙正了正脸色,挤出一个笑脸来,“并没有伤心事,奴婢只是想起了多年前一位姑娘,也像你,说心里甜丝丝的,想着便入了神。”

“是吗?”我咧嘴笑起来,又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弯弯的笑容里始终夹杂着一丝不明所以的怅然,她看着我,继续道,“仙使,我私心里真愿你永远都这般开心,可有些事,我总担心避无可避,或如果可以避开,你愿不愿意……”

“什么?”我总觉得今日的弯弯同往日很不一样,说出的话,泰半我都是不懂的,可又并不像是浑说。

现在的她,就像是心里藏满了秘密,想要告诉我,思索再三,又作罢了。

“我……”弯弯摇摇头,一句未尽,紧闭的朱色大门便被呼的打开了。

我与弯弯循声望去,一青色衣衫已闪入门内,竟是云生。

他双颊绯红,酒气难闻,梗着脖子打出个酒嗝,又笑嘻嘻的指着我,“果然是你,小娘子,我找得你好苦。”

我脸色大变,一时慌了神,连退开好几步,倚着窗框,计算着逃跑的路线。

弯弯又恢复了冷漠的神色,看了我一眼后,主动挡在了我的面前,屈膝对云生行礼,“丞相。”

云生又打了个酒嗝,一把掀开面前的弯弯,怒道,“你躲开!”

而后,长袖一挥,将朱红的殿门关紧了,脚下踉踉跄跄的迎着我的方向走过来,看起来委实是喝了不少的酒。

我急忙想要化成真身逃了,但即使醉酒,云生的速度仍是比我快出许多,风一阵已至眼前。

他长臂一收,便将我揽在了怀里,酒气熏熏的就要来亲我,“我的亲亲小娘子,让我来亲一亲。”

我用手抵住他的胸膛,铆足了劲儿的挣扎,嘴里胡乱威胁着,“你别胡来啊,我对你不客气了啊!”

弯弯忙奔过来,跪倒在云生脚边,将云生的双腿抱住,劝道,“丞相!太子殿下就在正殿,喊叫起来,谁的脸上也不好看,您还是快快出去吧!”

云生酒气上涌,嘴唇红成了猪肝色,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便剑眉一竖,恶狠狠的一脚踹在弯弯的胸口,生生将她踹到了墙角。

她的背脊撞在墙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旋即,弯弯咳出一口血来,整个身子缩在墙角,动弹不得。

我忙叫道,“姐姐!”

云生冷笑一声,嚷道,“贱婢,什么时候也轮到你拿太子殿下来压我?这不过是个仙婢,有什么了不得,大不了我要了她就是了,我堂堂妖界宰相,还配不得一个仙婢?!”

说着,又转过头来看我,放低了声音哄着,“小娘子乖乖,自打上次见了你,我心里梦里一刻也忘不掉你,你摸摸,我的心想你想得疼着呢。”

说完,便强抓住我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放,“快摸摸,仔细摸摸。”

“好好好……”我气极反笑,撑着他的心口道,“你且将我松开,我才好好好摸摸,你勒得我难受,我怎么摸呢?”

云生偏着脑袋想了想,狡黠一笑,“小娘子,你可别想跑,你要是耍花样,郎君就在这儿把你办了。”

“好,我不跑。”我笑道。

云生松开我,将衣裳的前襟拉开,露出泛红的胸膛,贱兮兮的嗔道,“你将手拿进来摸摸,摸得更仔细些。”

“好,我摸摸,”我将手落在云生的脖子上,指尖游蛇般划过,慢慢流向他的胸膛。

他呼吸蓦地急促起来,满面酒气顺着我的头顶扑下来,难闻得紧。

此刻的云生微微眯了眼,浑身都松懈了几分。

我瞅准时机,一把将手掏进他的怀里,捏住他的胸脯用尽全力的狠狠一揪,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瓶窑,你还不快出来,你相公要造反呢!”

话毕,便飞也似的跳开了。

“哎哟!”云生吃痛,旋即大怒,身子前倾,就要扑过来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迅速祭出忘宵剑,作出防守的姿势,心中已然考虑好,论打我是打不过云生的,但好在忘宵剑与寒灵剑本为一体,互有感应,只要忘宵剑沾了血,即使嘈杂声胜,扶甦也必然知道,就能来救我。

当然,我也不傻,法力再不济,也总是要先把剑先往云生身上戳的,实在不行,再割自己也来得及,毕竟这正殿与偏殿之间,仅仅就隔着一条回廊而已。

就在我这样考虑的时候,原本已经扑向我的云生却突然脚下不稳,直挺挺俯面砸在地上,惊起一层细灰。

再抬头,却已经换了一张容貌,正是瓶窑。

她双手撑地,双目圆瞪,正恶狠狠的看着我,“又是你,小贱人!”

我后退两步,反击道,“你相公才是贱人,我好心提醒你,把你唤出来,你得收拾他呀,做什么骂我呢?”

瓶窑翻身起来,冷笑道,“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我的相公我自然会收拾,那是我们夫妻的事儿,可在这之前,我怎么也得让你这狐媚子先死。”

我不由翻了个白眼,又对着瓶窑大声喊道,“云生,你快出来呀,你娘子要杀我。”

瓶窑的脸果然变了变,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她眼中恨意大盛,呵道,“死了你的心吧,他现在可是个醉鬼,还能出来救你?”

我暗道不好,原本想让他二人闹起来,我也好乘机跑,现在却送走一个不好惹的,迎来了另一个更加不好惹的。

当下退无可退,我只能执起剑,也恶狠狠的回看回去,“要打就打,我可不怕你!”

“很好。”瓶窑阴恻恻的笑了笑,抬手便以掌风直劈我面门。

我不肯示弱,挥剑迎上去。

然而,就在剑尖几乎和瓶窑掌心相接的瞬间,她身形陡然化作了一团青烟,在我面前消散了。

我忙刹住脚,警惕的以剑环扫四周,心里暗叹,“不会法术就是吃亏。”

耳边劲风一过,我忙侧开身子让过,堪勘躲开瓶窑狠厉的一掌。

她现了形,第二掌势如闪电的又已经发出。

第六十四章:怪病

我不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句话却还是懂的。

知道自己远不是瓶窑的对手,便当机立断的收回剑尖,刺破了自己的胳膊,而后,一转身朝着殿门处奔过去。

身后的掌力越追越紧,我背心甚至开始隐隐发烫起来。

眼见朱红色的大门就在眼前,也不知来不来得及跑出去。

正当这时,殿门被一股大力破开。

我被一只熟悉的手捞起来,一头便扎进来人的怀里,正是扶甦。

扶甦一手搂着我,一手迎向瓶窑急如闪电的掌力。

只听“砰”的一声,双掌相击,瓶窑猛地被摔出数丈远,直接砸断了偏殿右上角的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柱子。

她趴在地上,“哇哇”的大口吐出几口鲜血。

可反观扶甦,他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冷冷的瞥了一眼地上已经重新变化为云生的瓶窑,转头看向我,“怎么回事?”

“我……”我还未回答,扶甦身后便渐次起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

我忙从扶甦的怀里挣出来,转身奔回到受伤的弯弯身边。

将她扶起后,殿门外已经依次走进了妖王、妖后,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妖界男子。

妖王、妖后尚未发话,紧跟其后的一名穿紫衣窄袖劲装的男子先发出一声惊呼,“这是怎么了?”然后越过扶甦,去将重伤的云生给扶起来,急问,“丞相,丞相,你如何了?”

云生靠在紫衣男子的肩头,刚要说话,又“哇哇”呕出几口鲜血来,再不能言了。

扶甦也不欲解释,只对安毓略一拱手,道了声,“扶甦告辞。”

然后,回过身叫了我一声,“熹央,走了。”

“嗳。”我应了一声,又转身关切的看向身边的弯弯,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

弯弯摇了摇头,将嘴角的残血拭去了,然后放开我扶着她的手,答道,“我没事,仙使快些走吧。”

我略迟疑,还欲再问,她却催促道,“您快些走吧,奴婢无事的。”

“好。”我只好点点头,从云贞中取出一瓶上三品的仙药放在她手里,而后追着扶甦出去了。

离了妖界,扶甦便招来一朵祥云,拉着我站上云头,直往天界去了。

我刚刚才闯了祸,不敢央求扶甦带我在人界多玩玩,只好可怜兮兮的趴在云头边,装模作样的感叹,“可惜啊,好不容易来次人界,好玩的没玩够,好吃的也没吃够,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呢。”

扶甦并不接话,拎着我的胳膊将我拽起来,扯着我被忘宵剑割破的胳膊,细细查看伤口,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子为我把血污擦干净。

“嗳,疼疼疼……”我缩着膀子,龇牙咧嘴的怪叫。

扶甦瞪了我一眼,又将我的胳膊扯回去,低声骂道,“该!”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明显的轻缓了下来。

为我上好药,扶甦又用另一张白色绣兰花的帕子为我把伤口包起来,然后才将我放开了。

我抱着胳膊,扯着帕子上绣工精细的兰花图案看,撇着嘴嘟囔道,“这个也没我绣得那只小兔子可爱啊,你怎么都不用我绣的帕子呢?”

扶甦瞥了我一眼,冷冰冰的答道,“太难看了。”

我瘪瘪嘴,将脸转到一边去生闷气,这话也说得太伤人了,我绣的是不算太好看,但怎么也不至于太难看吧,再说,那小兔子多可爱啊,还在啃胡萝卜呢,可爱懂吗?可爱!

快到南天门了,扶甦才又回头看向我,问道,“那云生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一虚,之前因为帕子生的气也就散了,捡要点说了说我和那云生夫妻间的恩怨。

当然,因为贪玩进洞的事儿,变成了失足掉进了洞里,云生想要轻薄我的事儿,也变成了他夫妻二人讨厌我,非要合力杀我的话。

我忖着扶甦的脸色,暗暗咽了口唾沫,担心他细问,我圆不过谎去。

好在扶甦并未多问,只是皱着眉瞪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叹道,“你只要祭出忘宵剑我便知道你在哪儿,何须你往自己身上动刀子,当真不知说你机灵好,还是傻好。”

“啊?”我脸色一苦,瞅着我的伤口欲哭无泪,“那我这一刀岂不是白割了?那么疼呢……”

扶甦总算露出点笑意来,说道,“疼一疼才好,让你长长记性。”

扶甦只要是笑着的,我胆子都大。

当下便腻过去,抱着他的胳膊左摇右晃的撒娇,“扶甦扶甦,我好不容易出了天界一次,你再让我在人界玩一玩儿好不好?我还没玩儿够呢。”

扶甦伸手点了点我的额头,有些无可奈何的笑道,“现在不行,与魔族右支一战才罢,我便去了妖界,还未到天界与天帝奏表详情,于理不合。”

我难掩失望,但也只得作罢,“那好吧。”

扶甦覰了我一眼,笑着承诺我,“今日是不行了,过段时间,魔族之事了了,我专程带你去人界看看,可好?”

“当真?”我眼睛亮起来,拍着手欢呼,脚下却一空,险些跌下云去。

扶甦忙伸手揽住我的腰,我也下意识的用手圈住他的脖子。

一时四目相对,靠得极近。

扶甦轻柔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灼得我脸颊生疼,让我一时竟不敢呼吸,心跳得极快,堪勘就要从心口里跳出来。

这样的感觉奇妙而焦灼,摆脱不了,又不想舍掉。

扶甦眼睛黑亮亮的,极好看,此刻完完全全的倒映着我的模样,愈加让我怔怔。

脚下的行云,速度慢慢缓下来,已经到了南天门跟前。

扶甦轻咳了两声,而后别过脸,松开环住我腰的手,将宽广的月白色袖口敞开,“进来吧。”

我回过神,两颊滚烫,忙应了声是,摇身一变,重新化作鸟儿,缩进扶甦的袖子里去。

这让我很有些懊恼,以前也曾与扶甦有过亲密的接触,可从未有过这样不自在的感觉,莫不是下了界一次,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病了?

我心下不由惴惴,决定等见到执夏了,得好好问问她,看她有没有可解的法子。

第六十五章:白觅被贬

不过短短一月,印栖宫里已经发生了大变化。

这变化即是,原本的掌事女官白觅不知犯了什么大的过错,被打发去了司衣司,做了一名下等纺织仙婢。

另一位一等仙婢白药顶替了白觅的位置,成了印栖宫新的掌事女官。

这样的变化,对扶甦这样的掌权者并不算什么,但对满宫里的仙婢来说,日子就像是平静的湖里被投入了一颗碎石子,涟漪不大,但波及范围极广,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无外乎就是平日里受过白觅的气的,以纬罗殿的白霓为首,日日里都是笑容满面的,逮着机会必要讥讽嘲笑白觅一番。

而愁的,一种是花了大力气拍白觅的马屁,如今还没落着好,或好儿突然落空的,另一种则是像白芷这种,真心实意为白觅打抱不平的。

我随扶甦进了纬罗殿,刚成人形,便听见墙外传来白芷的怒骂声,“你们原本都是受过白觅姐姐恩惠的,如今白觅姐姐一朝落难,你们便紧赶着来讨好她,嘴里句句话都是对白觅姐姐的作践,当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白霓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语调轻飘飘的,全是不屑,“白觅可是以下犯上,得罪的是太子殿下,人也是太子殿下亲自发落的,你日日在这儿打抱不平,是不满太子殿下?”

“是呢……”

“白霓姐姐说得极是……”

“这印栖宫里,恩惠都是太子殿下给的,我们只忠于太子殿下呢……”

小仙婢顺势而上,一人一句的跟风。

“你……”白芷气极,喝道,“你们别做梦!太子殿下定是受了你们这些贱人的耳边风,才误会了白觅姐姐,等殿下回来了,我定是要去陈情的,到时候,白觅姐姐被召回宫,我看你们有什么好果子吃!”

“吵嚷什么?”墙外响起一声低喝,听声音像是白药。

她压低了声音,言语严厉,又带着几分不安,“殿下已回了纬罗殿,你们站在这儿吵,也想被贬去司衣司?”

“殿……殿下……已回了纬罗殿?”白霓说话没了刚开始的神气,磕磕巴巴的小声问了一句。

“殿下……”白芷语气也弱了下去,但旋即又强装镇定的抬高了音量,“我这就去殿下面前陈情去!”

“你回去!”白药喝了一声。

墙外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过后,便恢复了平静,也不见白芷真的进殿门来。

我转头看向扶甦,笑问,“白觅是怎么了?她怎么被贬了?”

扶甦和衣卧在榻上,闭了眼,“她不懂规矩,就该从头好好学学规矩。”

“呵呵……”我笑得更欢快,追问道,“是不是你也讨厌她了?我最是讨厌她了,她总找我麻烦,现在可好了。”

扶甦扭头看了一眼我幸灾乐祸的样子,皱了眉,装作很认真的样子对我说,“白觅不过是给你打个样儿,你若是再胡闹,不好好修炼,不好好学规矩,我也只好将你送出去了。”

我一愣,眼睛里霎时便盈盈的续满了泪水,小声问道,“真的么?”

这下倒换扶甦一愣了。

他抿了抿唇,从榻上起身,走到我面前,俯身捏了捏我的脸,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我哄你玩的。”

我抬头,吸了吸鼻子,用泪盈盈的眼睛看着他,仍是作出万般委屈的样子,小声问,“你会不要我吗?”

扶甦摇摇头,“不会。”

“那就好……”我点点头,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还是延续之前委屈的语气,小声问道,“你藏器间里那只摄魂金铃能给我吗?”

扶甦愣了愣,手僵在我的脸颊边,头却已经轻轻点了点,脱口答道,“好。”

“谢谢殿下。”我抽抽噎噎的道了谢,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又不受控制的掉了两点泪。

继而低着头,一步一步往藏器间挪过去。

好耶!摄魂金铃,我真真是想要好久了呢!之前问扶甦要,他总舍不得。

“熹央。”扶甦在背后唤住我。

我收住已经浮上眼睛的笑意,缓缓转过头,抽噎着应了一声,“怎么了?”

扶甦看着我,目带怀疑,欲言又止,最终也只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句,“去吧。”

“嗯。”我点点头,又缓缓转过身,几步走进藏器间去,担心他突然反悔。

我将摄魂金铃收好,又偷拿了一瓶上二品丹药塞进荷包里,这才出去。

扶甦已经合眼睡着了,呼吸均匀。

稀薄的阳光透过薄纱细密的缝隙,流淌在他的侧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沙,让他原本看起来冷冰冰的脸,多了些柔和。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从木施上取了一件披风,轻轻罩在他身上。

然后,小心翼翼的开门、出门,又回过身来阖上门。

门还未扣紧,身后便响起一声高呼,“熹央!你回来啦!”

“啧!”我暗暗皱眉,快速转过身来对身后正高高兴兴奔向我的画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画川慌忙刹住脚,也弯下脑袋,学着我的样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嘘嘘……”

我翻了个白眼,几步迎上去,扯着画川的腕子往外跑,一直到跑出纬罗殿前的玉兰花林子,才将他放开。

跑得太急,乍一停下,便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你怎么来了?”

画川一手扶住我的肩,一手握开扇子俯身为我扇风,一面答道,“我来找你啊,前些日子扶甦下界了,你也不在,问谁都说不知道你在哪儿。今儿一听说扶甦回来了,我这不赶紧过来瞧瞧你回来了没吗?”

我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便问他,“执夏呢?她怎么没有与你一起来找我?我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来给你们呢。”

画川收回扇子,借着扇柄一拍脑袋,如梦惊醒般道,“瞧我这脑袋,倒忘了执夏仙子了,我嫌通禀麻烦,翻墙进的纬罗殿,她还在墙角替我把风呢。”

“啊?”我揉了揉太阳穴,瞪了他一眼,“那你快去寻她来,我先去洪荒爷爷那。”

第六十六章:妖气

“我们一起去啊。”画川捉住我的手。

“哎呀,”我挣开他的手,解释道,“扶甦刚刚睡着呢,我偷跑出来的,这会儿子回去了,我怎么出来呢?”

“也是,”画川恍然大悟,旋即点头道,“那我先去了,你小心点。”

“嗯。”我点头,对他摆了摆手,也转身欲走。

“嗳,熹央!”画川走开一两步,却又折身,重新抓住了我的手。

“怎么了?”我回头看他。

画川凑近我,盯着我的脸细细看了一回,还拿手替我捋顺了我发髻上簪着的那支白玉海棠步摇上细碎的珍珠串,然后笑嘻嘻的退开去,“没什么,就是许久没见到你了,想仔细瞧瞧你。”

他的声音甜蜜得像是糖果,让我怔了怔。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他又已经折身走开了,浅蓝色衣袂打着旋儿,无比温柔。

直到他去的远了,我方才回过神,敲了敲脑袋,龇牙咧嘴的撸了撸袖子,吐槽道,“肉麻!”

到了洪荒的洞府,他正蜷缩在龟壳里睡觉。

洞顶不知何时开了个两丈宽的大洞,又被拔去了环洞而生的小树和杂草,阳光可以毫无阻拦的投射进来,他便施施然躺在阳光的光晕里,好不惬意。

我提起裙子,蹑手蹑脚的从洞口潜进去,想悄悄过去吓一吓这老龟。

谁知刚踏了一步,便惊醒了一向睡得死沉死沉的他。

他将脖子从龟壳中探出来,微眯着眼,试探着问,“谁?是熹央丫头来了?”

“爷爷,是我。”我只好答道,然后颇为不满的放下裙子朝他走过去,“我从前不愿吓您,就是在您耳朵边上敲锣打鼓,您也不见得抬抬头,现在可好了,我有心给您个惊喜,您却一下子就猜出是我来了。”

“真是熹央丫头啊。”洪荒化作人身,肥胖的身子摞在石头上,左右手撑在左右两边,摸索着找拐杖,动作缓慢,一看就没怎么睡醒。

我忙快几步走过去,从阶梯下捡起滚落在枯叶中的被摩擦得发亮的黄梨木拐杖,递到洪荒的手中,然后顺势扶起他。

洪荒拉住我的手,将我拉进明亮的阳光里,用那双枯枣核似的小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我。

我对这场景似曾相识,不由得笑起来,打趣道,“爷爷,你是不是也要说,许久不见熹央了,想要仔细瞧瞧我?”

“啧啧啧……”洪荒一脸鄙夷,转身坐到台阶下的小躺椅上去,“这么酸滋滋的话,肯定只有画川那小子说得出来,他老爹做起事儿来一板一眼,跟块木头似的,却生出个这么个油腔滑调、花言巧语的小子来,净在哄小姑娘上花足了心思。”

说完,他还昂起头,十分郑重的嘱咐我,“小熹央啊,你可别被那小子给骗了啊!”

我笑起来,也跟着下了台阶,一面从云贞里取出吃食、小玩意儿,铺开放在桌子上,一面问他,“那爷爷,您刚刚盯着我瞧什么呢?”

洪荒一拍脑袋,这才像是重新想起了这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到我跟前来,低声问我,“你许久不来了,我当你贪玩,怎么倒跑到妖界去了?”

“我还不是……”我正欲回答,却蓦然停住手上的动作,转头望向他,“爷爷,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妖界?”

洪荒退开两步,执起手中的拐杖在我身上比划了一番,高深莫测的答道,“你瞧瞧你身上这身妖气,除了妖界,哪里能让你妖力大涨至如此?”

说着,他又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掏啊掏,掏出一枚小小的贝壳,眯着眼对着贝壳吹了一口气。

贝壳上有蓝色的光闪了闪,迅速又湮灭了。

他将贝壳递给我,“这个你戴着,别离身,也得亏是来了爷爷这儿,不然你在天界再不知所谓的晃一晃,南天门那群整天无所事事的小子就该举着照妖镜来捉你了。”

我接过贝壳,对着阳光细看,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同,但仍是老老实实的将贝壳放进了腰间的香囊里,然后问洪荒,“爷爷,什么是妖气啊?”

洪荒又躺回了小躺椅中,舒服得长长吁出一口气,随意的回答道,“六界气运皆不相同,存在其中的人啊物啊,也自然带有不同的气运,神仙有仙气,妖自然就有妖气,而妖气强弱全看这妖修为如何,小妖妖气弱,但容易被察觉,”

说着,又看了我一眼,“像你这种,妖气虽盛,却是不容易被察觉的,原本也用不着这东西给你遮一遮,但你如今控制不住,也和小妖无异了。”

“可我不是妖啊。”我伏在洪荒的膝头,不解的问道,“就算我没好好修炼,不算作是个神仙,但怎么也不该是只妖吧。”

洪荒抚摸过我头发,哈哈笑起来,“熹央是神仙还是妖都无妨,爷爷总护着你,谁也欺负不得你。”

“可是,爷爷,我到底是不是妖啊?”我追问道。

回答我的,只有洪荒粗重的呼吸,和沉沉的呼噜。

我嘴角一抽,抬头看到洪荒枯树皮般有着层层皱褶的脸,隐隐透出几分红色。

凑近他的衣襟问了问,果然有些酒气,不由叹了口气,“原来是喝醉了酒。”

我刚取了毛毯盖在他身上,便听见洞口一阵急促的窸窣声,紧接着画川和执夏先后从洞口处踏了进来。

“熹央!”执夏首先奔向我,张开手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欢欢喜喜的叫道,“我可想死你了。”

我高高兴兴的回抱住她,“我也是顶顶想你们的。”

执夏放开我,气鼓鼓的伸手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骂道,“这些日子你跑哪儿去了,就算是跟着殿下下了界,怎么也得和我们说一声啊,害得我们都好担心。”

“痛痛痛。”我抱着胳膊,惊呼着跳开,嘴里还忙解释道,“我也不知怎么就下了界了,稀里糊涂就掉一个书生头上了。”

画川插了一句嘴,“怎么?你不是同扶甦一同下界去的?”

第六十七章:我多好看,我多可爱

“不是,”我摇摇头,“我实在是记不起怎么一回事儿了,喝醉了,然后断片了……”

“你呀!”执夏狠狠戳了一下我的头,“你说说你,平白无故喝的什么酒,”

说着,她又扯了扯我的胳膊,关切道,“怎么样?伤没伤着?”

“没,没有。”我原地转了个圈,又夸张的扭了扭手腕和脚脖子,笑道,“你们瞧瞧,我可好着呢。”

“没事就好。”画川点点头,片刻又皱起眉,疑道,“这天界虽与其他五界相通,但像熹央这种修为不高的仙婢,出入都需经过期西安桥,那里距离印栖宫极远,你纵是喝醉了,又怎么能稀里糊涂走到那去?”

“我不知……”我摇头,期西安桥?名字真怪的桥。

“你是说……”执夏脸色微变,疑道,“是有人故意将熹央送往人界的?”

画川点点头,又摇摇头,“熹央什么也不记得,我也只是猜测。”

“一定是,”执夏却肯定的点点头,怒气冲冲的说,“定是白觅那死蹄子!这天界上下,认识熹央的不多,能狠心将熹央扔往下界的也只有她了!走,我们这就找她算账去!”

说着,执夏拖着我就要往外去。

“等一下。”画川将我们拦住,“先不论是不是白觅干的,我们手里没有证据,就这样去,她肯定不会承认,说不好还要去扶甦那告熹央一状,说我们人多势众,欺凌了她。”

“那就算了吗?”执夏仍是不满。

“当然不能算,”画川看了我一眼,“不说这件事如何,就是看她之前欺负了熹央,我们也得给她点颜色瞧瞧。”

“那怎么做呢?”执夏问道。

“我们这样……”画川积极的出谋划策。

“如果真是白觅,我们大可不用去报仇了。”我打断画川的话。

画川与执夏停下讨论,皆是不解的看着我。

“嗯。”我认真的点点头。

“熹央,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我们三个人呢,还怕她一个小小的仙婢?”执夏怒我不争,又伸手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疼得我龇牙咧嘴。

画川则瞬间换上一副心疼的表情,伸手将我揽进了怀里,温柔的拍了拍我的肩,感叹道,“瞧瞧我的小熹央,多善良啊,之前被白觅欺负成那样,现在还是不忍心对她施以报复啊。”

“哎呀!”我被画川箍得难受,奋力挣开他的怀抱,“我不是没胆子报复,也不是不忍心报复,我可是个记仇得不行,有仇不报非君子的人呐!”

“那是为何?”执夏与画川面面相觑。

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对他二人解释道,“我今儿才一回天界,就听说白觅得罪了扶甦,被扶甦贬到司衣司做下等仙婢去了,这惩罚可比我们捉弄捉弄她来得重多了。”

“她被贬了?”执夏睁大了眼睛,有些不信,“白觅比我上界更早,做了印栖宫掌事仙侍已经四万年,可是颇受殿下器重的,能犯了什么事儿,居然被贬谪到司衣司去了?”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摊了摊手,“我问过扶甦了,他只说,是白觅不懂规矩。”

“不懂规矩?”画川也十分疑惑。

“真的!”我加重了语气,“我不骗你们,真的,她已经不在印栖宫了。”

画川皱眉思索片刻,继而分析道,“如果是真的,那之前熹央被丢到人界的事,定是白觅做的无疑了。”

“什么意思?”执夏不懂,我也不大明白。

画川接着又说,“扶甦虽表面看起来严苛,但实际并不喜与人为难,更不要说,是以这种‘不懂规矩’的理由将一个伺候在身边多年的仙婢贬做下等女仙了,那可就等于是断了她在仙界的前途了。”

“所以……”执夏恍然大悟,接过画川的话头继续补充,“所以,是殿下发现了白觅丢熹央下界的事儿,这才贬谪了她?”

“很有可能。”画川点头。

“可……”执夏瞥了我一眼,有些为难的小声念叨,“是有这个可能,但是……为了熹央,我可能会这样做,太子殿下的话,他日理万机,怎么还能有心思管这种小仙婢之间的事儿?”

我虽也觉得如果真是为了这个原因,扶甦就将白觅赶出了印栖宫有些不现实,但难免还是有些不服气,当下翻身跳上石台,掐着腰扭了扭腰身,嘴硬道,“当然能了,瞧瞧我多好看。”

又用双手捧住脸,挤出朵花的样子,“瞧瞧我多可爱,要是扶甦知道白觅欺负了我,肯定是要给我报仇的。”

“可是……”执夏砸吧砸吧嘴,仍有些怀疑,“那白觅毕竟是……”

“熹央说得对!”画川也翻身站上石台,笑盈盈的看着我,十分恳切的说道,“我若是扶甦,我也定是要为熹央出头的。”

“熹央,你真好看!”画川冲我眨了眨眼,像极了一朵搔首弄姿的花。

我抖了抖鸡皮疙瘩,原本争强好胜的心褪了大半,主动将石台让给了他,缩回执夏面前,郑重的点点头,“执夏,我觉得你说得对,白觅定是犯了其他什么事儿。”

要找白觅麻烦的事儿暂且作罢,我将从人间收罗的兔子灯、糖人、年画、扇坠、甜酒、风筝、小风车等稀奇玩意儿摆满桌子,又取出弯弯给我准备的糕点蜜饯摞上去,一张三丈来长的石桌几乎被我堆成了小山。

我洋洋得意的站在桌角,像个人间有钱的员外,豪放的对画川和执夏招了招手,“来来来,你们自己个儿选,喜欢什么拿什么,别跟我客气,我们三个可是最最要好的朋友。”

说完,我还主动将一只精巧的兔子灯从风筝下抽出来递到执夏的手里,“执夏,这个你拿着,这是我最喜欢的了呢。”

“真好看!”执夏爱不释手的来回翻看着,又转身给了我一个熊抱,“谢谢你,熹央。”

“不客……”我客气的话还没说完,执夏已经飞快的放开了我,一头扎进那堆小礼物中去了,明显对我无暇顾及。

第六十八章:男女授受不亲

我砸吧砸吧嘴,又将手掏进大大小小的包袱里,摸索着取出一个褐色的大包裹,吃力的递给画川,“瞧瞧,我够意思吧。”

“还有专门给我准备的呢。”画川笑盈盈的接过,三下两下将包裹揭开,惊喜万分的将东西取出来,“哈,居然是话本!”

我点头,“你总爱偷跑下界去听书,麻烦不说,还容易被战神捉住,现在好了,我给你把一个小书摊的话本全给你买回来了,你自己便能慢慢看啦!”

说完,还不忘洋洋自得的自夸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

“熹央,”画川放下手中的话本,突然万分感动的看着我,张开胳膊又要来抱我,“你对我真好,我以后只能以身相许了。”

我眼疾脚快的连忙跳开,皱了皱眉,十分认真的对他说,“画川,你以后不能再随随便便的抱我了。”

画川愣了愣,旋即将张开的双手放下去,偏着脑袋问我,“为何?”

“咳!”我干咳一声,郑重其事的解释,“我去人间一趟,收获可多了,学了好多道理,说书的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你是男人,我是女人,自然是不能随意抱来抱去了。”

画川听完我的大道理,不仅不羞愧,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熹央,你真真是可爱极了。”

“你笑什么?”我皱眉,有些不悦。

画川勉强收住了笑,也干咳一声,与我讲起道理来,“熹央,你这话呢,大致也没有错,但你想一想,这话是谁说的?”

“说书先生啊。”我答道。

“那不得了,”画川摊摊手,“说书先生是人界的人,他讲的道理自然只有人界才适用,对于天界,那道理可就不一样了。”

“那天界的道理是什么?”我问道。

“天界的道理嘛,”画川摸着下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然后一点鼻子,笑着答道,“自然是‘非亲非友者授受不亲’了,我们俩不是亲人,但是是朋友啊,当然可以授受了。”

我睨着眼想了想,有些怀疑,“你骗人的吧?”

“我为何骗你?”画川无辜极了,“你换一个道理想一想,‘男女授受不亲’中的‘授受’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认真的答道,“大约是亲亲抱抱的意思吧。”

画川咂咂嘴,将手指左右摇摆了两圈,解释道,“人间还有一个词,叫‘私相授受’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

“那,这个词的意思就是,男女相互之间赠送礼物是不被允许的。”画川指了指大石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继续说,“你瞧瞧,你送我这许多礼物,哪里又在遵循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准则呢?”

“是这样吗?”我绕进了画川的大道理里,一时竟找不到出路。

“是这样啊,”画川肯定的点点头,然后笑眯眯的张开双臂向我靠近,“熹央乖,为了感谢你送我礼物,我必须得抱抱你。”

“对啊对啊,谢谢你熹央!”就在画川将要靠近我的时候,一直执着于在礼物堆里翻翻捡捡的执夏却突然跳了出来,手里还揪了只大大的美人风筝,一个猛扑,将我紧紧抱住,也顺势隔开了画川。

画川愣在原地,十分尴尬的保持着张开手的姿势,像只想飞又飞不起来的秃鹫,他吞了口唾沫,拿指尖戳了戳执夏的肩膀,有些无奈的说,“执夏仙子,你好歹也要排排队吧?”

“什么?”执夏放开我,无辜的回头。

“我说……”画川正要重复,却又被执夏给打断了,她一把抱住画川的胳膊,兴奋的揪着他又往礼物堆子里扎,“呀!画川你快看你快看,那枚玛瑙石扇坠真的好适合你的扇子啊!”

“啊?我……嗳不是……我没……”画川连连回头看我,轻轻挣扎了几下,却实在是拗不过执夏,最终只得随着她,十分无奈的问,“哪个啊?”

“这个啊……”

“也不是很好看……”

“那这个呢?这个?”

“这个还可以……”

看着执夏与画川欢脱的样子,我不禁傻笑,“真好!”

“傻丫头,哪有什么好的?”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一惊,忙转头看去,却不知洪荒什么时候醒了,正负手站在我身后。

我拍了拍胸脯,“爷爷,你吓死我了。”

洪荒转头瞪了我一眼,颤巍巍的举着手指要来戳我脑门,“你呀!傻乎乎的,可多开点窍吧!”

他本来比我矮出一大截,再加上他佝偻着背,如此,尝试了几次也没能将手指戳到我脑门上,最后突然生了气,吹着胡子大声道,“你去,把你人界淘的好酒给你爷爷拿来!”

“嗳。”我想笑,又怕惹得洪荒更加恼羞成怒,忙应了一声,转身奔向石桌,喊道,“画川、执夏,咱快多抬几坛子酒给爷爷埋在桃树根底下去。”

被我从人界带上天的吃食、小玩意儿,几乎被画川、执夏,还有洪荒瓜分了个干净。

我一边剥着花生,一边想,“还好我来之前,已经捡了最好吃的给扶甦包了起来,不然肯定一块点心也留不住。”

“熹央熹央,”执夏提着酒壶,手脚并用的挪到我身边,醉醺醺的靠在我肩上,眨着眼睛好奇的问我,“你往人界去了一次,觉得怎样?好玩不好玩?”

“当然好玩了!”我拍干净手上的花生皮,洋洋自得的把自己在人界的所见所闻放大了讲给他们听,“人界的人好多好多,好吃的好多好多,好玩的也好多好多,山林里遍地都是鲜花,还有能吃的小蘑菇,唱戏的角儿浓墨重彩,个顶个儿的漂亮,唱的戏也好听,还有还有,说书先生说的故事比水生大仙说得还好……”

在我说这些的时候,洪荒又已经睡着了,抱着一个空了的酒坛子,呼声震天。

画川就笑眯眯的看着我,时不时给我递杯水,又时不时捧场的发出几声惊叹。

第六十九章:切磋

但我看的出来,只有执夏是真的对我所说的感兴趣。

她眼睛亮晶晶的,眼神随着我夸张的动作不断移动着,一脸的向往,“熹央熹央,人界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玩吗?”

“当然啦!”我拍胸脯保证,“骗你是小狗!”

执夏更来劲儿了,抱着我的胳膊摇摇晃晃的与我约定,“那等我师傅下次闭关了,我们一起去人界看一看好不好?我还没去过呢。”

“好啊!”我欢快的答应,“下次,我让扶甦带我们俩一块去。”

“我也一起去。”画川忙说。

我斜了他一眼,“你去做什么?你不是常常自己偷跑到人界去?”

画川忙起身坐到我跟前来,笑道,“我去保护你啊,魔族作乱,人界不平,你们下界去多危险啊。”

“没事儿,”我摆摆手,自豪道,“有扶甦呢!”

画川黑了脸,“你就知道扶甦……”

他话还没说完,执夏已经离开我的肩头,将手越过我抓住了画川的袖子,笑嘻嘻道,“你保护我好了!”

画川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复,执夏已经头一歪,倒在我的膝头睡着了,口里还念念有词,“去玩……去玩……”

……

我疯了一整日,出了洪荒洞府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天河上洒满了星子,与幽蓝的天空相衬托着,明亮又好看。

我与画川一起将喝醉了的执夏送回了瑶池,便相互告别,各自回去了。

到了印栖宫门口时,便看见许久不见过的叙叙公主穿一身雪青色缎面绣花裙,身后跟着个提着小食盒的小丫鬟,正被白药拦在门口。

叙叙公主提着裙摆,正站在第四级台阶上,十分不悦的指责白药,“你区区一个仙婢,也敢拦着本公主?”

白药高她一级台阶站着,居高临下的对她行了个礼,“奴婢自然不敢拦着公主,只是太子殿下吩咐了,今日不见客,奴婢也不敢私自放您进去。”

“瞎了你的狗眼,本公主也是客人?”叙叙娥眉一挑,骂道,“滚开,我今儿就要进去。”

白药伸手拦住了,仍是客客气气的,“公主,您请回吧。”

“你躲开!”叙叙不理会,一把将白药推开去,气势汹汹就要硬闯。

“公主,”白药被推得退开两步,立马又站回了原地,一步不让,语气也拔高了些,“这可是印栖宫,您若要硬闯,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你……”叙叙更加恼怒。

“公主,我们还是回去吧。”她身后的宫女已是怕了,犹疑着扯了扯她的袖子,怯怯的说,“若是殿下怪罪下来……”

“你闭嘴!”叙叙别过头来,厉声训斥,“连你也……”

就是叙叙的这一转身,便将我一个看热闹的局外人扯进了火热的战斗里。

叙叙将嘴里未说完的话停了下来,昂着头,向着我方向,冷笑道,“瞧瞧,这不是熹央吗?怎么?活着回来了?”

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规规矩矩的对叙叙行了个礼,笑道,“见过公主。”

“哼。”叙叙冷哼一声,缓步走下台阶,停在我面前,冷笑道,“你倒真是不好收拾,扔到人界了,还能自己找回来。”

我猛地抬头,“是你把我扔下人界的?”

“装什么装?”叙叙瞪着我,眼中怒火中烧,“扶甦哥哥都为了你,贬斥了对他忠心耿耿的白觅,你会不知道?”

原来真是为了这个,我暗自想。

叙叙见我沉默,不由愈加动气,骂道,“瞧见你这目中无人的狐狸精样子,我就是气。”

我记得扶甦让我少惹事的嘱咐,只得受了叙叙这一句骂,厚脸皮的笑着对她又行了一个礼,“公主要是没什么事儿,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转身欲走。

叙叙没料到我是这样的反应,表情一愣,但还是很快的抓住了我,将我一把拽回来,骂道,“死丫头!你还想走!”

与此同时,一记响亮的耳光应声落在了我的脸上。

一瞬间,我被打得发懵,略等了等,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你打我做什么?”

叙叙见我生了气,不怒反笑,十分得意,“打你又怎么了?我不仅是东海七公主,将来还是这印栖宫的太子妃呢。”

说到这儿,她脸上一红,又瞬间气焰更高的斜睨着我,警告道,“现在小惩大诫,不过是打打你,将来,我定要你粉身碎骨,再也不能在扶甦哥哥面前狐媚。”

“你……”我刚想回击,又见周围有许多仙婢瞧着,怕自己平白无故也落个什么大不敬的罪名,故当下压抑住怒火,笑道,“那,公主打也打了,奴婢就先回纬罗殿了,殿下还等着我呢。”

“贱婢!”叙叙听我提到扶甦,更是生气,又将我一把拽住,“我还没有……”

“公主,”我停下步子,主动打断叙叙的话,扬声道,“公主不让奴婢走,莫非是想与奴婢切磋切磋术法,奴婢可不敢。”

“切磋……”叙叙没反应过来,将将重复了一个词。

我便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又趁她还未回过神来,屈膝对她行了一礼,恳切道,“那奴婢只有得罪了。”

“你你你……你……”叙叙咬紧牙根,指着我,气得手都在发抖,“你居然敢打我?”

我又反手一个巴掌打在她另一边脸上,笑道,“看来公主修炼懈怠了。”

“我杀了你。”叙叙说这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完,便恶狠狠的甩过来一个巴掌。

我迎上去,生生挨了她这一巴掌,却也乘机一把将她抱住,张开嘴就去咬她的胳膊。

“啊!”叙叙吃痛的大叫,又抄起手来挠我的脸。

我将头埋进她的咯吱窝里,躲过她这一击,顺手在她腰上使劲儿一拧,嘴里还忙着警告那些试图靠近将我们拉开的仙婢,“你们别过来啊,我奉命与公主切磋,谁敢上前,公主就要了你们的命!”

叙叙气急败坏的一拳打在我的腰上,疼得我龇牙咧嘴,嘴里痛骂道,“我要你的命!”

第七十章:认错

叙叙这句话其实是在骂我,但恰好与我之前说的话重叠起来。

一时众人也都停在了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真一步也不敢向前。

就这样,叙叙和我,一个高贵的公主,一个卑微的仙婢,就在众目睽睽十几双眼睛下扭打在了一起。

虽然叙叙被我气昏了头,忘记使用仙术来收拾我,但毕竟我修为尚浅,即使是硬碰硬的肉搏,我也很快落了下风,浑身被打的青紫不算,额头上还被拉了好长一条口子,鲜血汩汩的流。

不过,叙叙也没占着什么好,脖子被我抓花了,头发也被我扯掉了一大把。

所以,当扶甦得了消息从印栖宫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头发凌乱,衣衫松散的疯婆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掐架,还招招都冲着对方的脸去。

周围围了一大圈议论纷纷的仙婢,像极了看猴戏。

“太子殿下。”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周围的人纷纷拜倒,高声请安,“参见太子殿下。”

我与叙叙也停下来,齐齐往宫门口看去。

“我……”我抿着唇,想先发制人的解释。

谁知叙叙比我还能来事儿,一声悲切的“扶甦哥哥”后,当下便捂着脸痛哭出来,抢先告了状,“这个……这个贱婢……她她……她居然敢打我……呜呜呜……我要杀了她……”

我一听,知道自己又已经落了下风,哭是来不及了,连忙跪好,对着扶甦的方向深深叩头,装出慌乱的样子来解释,“殿下……奴婢冤枉啊!明明……明明是公主要与奴婢切磋术法,奴婢迫于无奈才与公主动了手……”

说着,又三两下膝行到叙叙公主面前,抱住她的腿大声哭喊道,“公主,奴婢只是遵您命令,不得不为啊!”

“你滚开!”叙叙一脚踹在我的心口上,我顺势一倒,扑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转而,便更加悲戚戚的痛哭起来,“公主,您饶命啊!”

叙叙瞪着我,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大约是想要再多踹我两脚,可又不得不急忙向扶甦解释,“扶甦哥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贱婢说的这样的。”

扶甦眸光一沉,目光掠过我额上的伤口,然后面无表情的转头望向身边的白药,“你来说。”

白药屈膝对扶甦行了一礼,镇定的答道,“禀殿下,确实是七公主下令要与熹央比试切磋的,还不许奴婢等靠近,否则……”

她顿了顿,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气极的叙叙,继续说道,“否则,就要杀了我等,故我等也不敢阻拦。”

“是啊……”

“是……”

随即有其他仙婢小声附和道。

叙叙急红了脸,手指颤颤,指了指白药,又扫过周围围观的众人,口里嚷着,“你……你们……你们合着伙欺负我。”

“好了。”扶甦出言制止,“到此为止。”

叙叙听见扶甦开口,瞬间像是找着了救星,小嘴一撇,眼泪簌簌而落,委屈万分的柔声唤道,“扶甦哥哥。”

扶甦罔若未闻,侧首对身边的白药微微颔首道,“公主受了伤,你去请药官来。”

“是。”白药依言退下,亲自带着两个小仙娥进了印栖宫大门,去寻涅丹阁的药官。

叙叙面露一丝得意,眼泪却落得更凶,虚弱万分的抱住胳膊,一步三晃的朝着扶甦走过去,“扶甦哥哥,叙儿好疼。”

她的丫鬟忙迎上来扶住,“公主你怎么样?”

叙叙暗暗瞪她一眼,又不好立时挣脱,只好将身子顺势歪在丫鬟的身上,一瘸一拐的上了台阶,模样十分楚楚可怜。

就在叙叙即将靠近扶甦的时候,扶甦却错过她,大步下了台阶。

他停在了我的面前,留下一脸错愕的叙叙,“扶甦哥哥,你……”

扶甦低头看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显得十分高大。

他目光冷静又无奈,用十分疏远的语气问我道,“熹央,你可知错?”

我心下惴惴,不知扶甦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支支吾吾的一时不敢回答,“我……我……我……”

扶甦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扬声道,“今日既是公主要与你切磋,我便不过重罚你,但你毕竟以下犯上,快些与公主磕头赔罪,回纬罗殿面壁去吧。”

“扶甦哥哥!”叙叙闻言着了急,甩开身边丫鬟的手,几步踏下台阶来,拽着扶甦的袖子不满道,“这贱婢胡说八道,又欺负我,当重重责罚才是。”

说着,又偏过头狠狠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道,“最好剔了仙骨,打得灰飞烟灭才好!”

我吓得一哆嗦,忙拽住扶甦的衣角求饶,“殿下,我不要。”

扶甦眉头皱了皱眉,轻轻撇开叙叙的手,又侧首望向叙叙,“公主,熹央虽不是,却是印栖宫的内侍,所作所为皆有我管教不严之责,今后我定好好约束,教她懂礼知礼,公主且放心。”

“可是……”叙叙还欲再言。

却被扶甦出言打断,他垂眸看我,“公主自有大量,你赔了罪,便进去领罚去吧。”

我能屈能伸,立马顺杆直上,对着叙叙的脚尖,规规矩矩的行了三叩首的大礼,哭道,“是熹央的不是,公主莫怪,熹央这就与公主赔罪,还望公主看在我家殿下的脸面上饶恕熹央这一遭。”

说完,又对着扶甦一叩首,“殿下。熹央这就去领罚。”

旋即起身,飞一般的奔回印栖宫中去。

“喂!你……”身后传来叙叙恼怒的声音。

只得留给扶甦料理善后了。

我一面用帕子擦着额头上的鲜血,一面七拐八拐的朝着纬罗殿走去,谁料刚绕过一个花厅,便听到了我名字。

“白药姐姐,你何必为了帮那个熹央,而得罪了叙叙公主呢?那可是个记仇的主。”

我听见脚步声渐近,一时避无可避,只得闪身躲到翡翠屏风后面,细听她们说话。

白药轻轻一笑,解释道,“你们要知道,我们是印栖宫的人,印栖宫是太子殿下的,将来整个天界也都是太子殿下的。我们不用顾忌任何人,只需要时时想到太子殿下希望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

第七十一章:不愿意

“我不懂。”小仙婢摇摇头,“听闻叙叙公主今后可要入主咱们印栖宫呢,得罪她,怎么会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呢?”

“你呀!”另一个小仙婢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头,得意洋洋的解释道,“先不说叙叙公主之后能不能嫁给咱们殿下,就是嫁了,今日白药姐姐不过也是陈述事实而已,到时候若要追究,直接推给熹央就是了,反正祸也是她闯的,又怎么会怪到咱们头上。而且这些都是后话了,少说也是好几百年之后该考虑的事儿了,现如今,你瞧瞧殿下对那熹央有多好,能由着熹央被叙叙公主杀了?白药姐姐不过是看准了殿下的心思,顺道递出台阶而已,这之后,殿下也好,熹央也好,能不记着白药姐姐的好?”

“哦……”小仙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快些吧,”白药催促道,“别瞎捉摸了,药官已经在偏殿候下,我们赶紧去请了叙叙公主过去。”

“是。”两名仙婢忙点头应了。

一时脚步声匆匆过去,很快就听不见了。

我从屏风后面出来,不由有些失望。

原本我还以为白药是有心帮我,心里还想着要怎么去谢谢她,却不知道,其实一切都是因为扶甦而已。

果然,“权利”二字是最虚无也最切实的两个字,可以尖锐的划开人的皮囊,隔断同一阶层间仅存的细微的联系,也留下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的一道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

我回了纬罗殿不久,扶甦就回来了。

远远听见门外传来仙侍们请安的声音,我便忙从榻上起来,去给扶甦开门。

扶甦打量我一眼,“我瞧你倒是精神,竟一点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啊?”我一愣,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子和门外的叙叙比起来,似乎是有些过于生龙活虎了,于是又连忙扶住自己的额头,软趴趴的往扶甦胸口倒,嘴里叽叽喳喳的呼疼,“不行了不行了,扶甦,我头疼的厉害,怕是要死了要死了。”

“起来。”扶甦皱眉,低头看了一眼被我额头上的血染脏的衣襟,有些不满。

“我头疼。”我不管,死乞白赖的又在他领口上蹭了蹭。

扶甦无奈的摇摇头,伸手一捞,就将我打横抱在了手里,念了句“你该!”

说完,他起步走向榻边,又将我轻轻放回到榻上。

他扯过我的脑袋,凑近看了看我额头上的伤口,又好气又好笑的问我,“疼吗?”

“疼。”我瘪瘪嘴,又将脑袋往扶甦的大腿上蹭。

扶甦亲自从柜子里取了药膏出来,用绢帕替我净了血污,又小心翼翼的给我上药。

“扶甦,”我轻轻抓住扶甦正要为我上药的手,小声的试探着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是。”扶甦简短的回答。

“是因为你要娶叙叙公主,而我又打了她吗?”我急切的问道。

扶甦将手放下来,垂眸看着我,“谁跟你说的?”

我诚实的回答,“就是那叙叙公主啊。”

扶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解释道,“我不是为了叙叙,只是,你知不知道,你今日与她动手,出尽了风头,只怕不日就会传遍整个天界,之后,你恐怕会有很多麻烦。我之前让你不要随便惹事,就是怕这个。”

“我记得你说让我不要惹事的话,真的!”我翻身坐起来,不满道,“但是她先打我的,我也要忍吗?”

“她先打你?”扶甦看着我,眼神暗了几分。

得到我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垂眸又从药膏盒子里挖出一勺白色的药膏来,“那就不用忍了。”

“扶甦,”我扯住他的袖子,又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叙叙公主?”

“不是。”扶甦轻轻将药膏敷在我的伤口上,冰冰凉凉的,并不觉得疼。

“那,”我来了劲儿,趁热打铁的问他之前我一直来不及问出口的问题,“那你愿不愿意收我做徒弟?”

扶甦手上动作不停,仍是简短的回答,“不愿意。”

我泄了气,眼神黯淡下来,“你果然是讨厌我的。”

扶甦停下手上的动作,无奈的问道,“这是什么道理?”

我抱住膝盖,失望又伤心的解释道,“执夏说,师父和徒弟是要永远在一起的,可是你不愿意让我做你的徒弟,可见你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可不就是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可不就是讨厌我……”

“你念的什么经?”扶甦失声笑起来,用手指捏了捏我的鼻头,继而说道,“师父和徒弟可不一定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我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那要怎么才能永远在一起?”

“要……”扶甦正要回答,又突然停住了,旋即笑着摇了摇头,答非所问道,“我会一直护你周全。”

“那……”我还欲再说。

扶甦却将我的话打断了,他一面继续往我额头上上药,一面轻声说,“别说话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弱弱的举起手。

“你问。”扶甦动作不停。

“那个,”我犹疑着,“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娶叙叙公主啊?”

扶甦停下手上的动作,脸上的笑容逐渐聚集起来,“为什么?”

我偏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极认真的回答,“我不喜欢她,她以后和你在一起肯定不会对我好,她今天还说要让我挫骨扬灰呢!”

“啊!”我一拍脑袋,欢喜的补充道,“我觉得若琳仙子极好,上次她还送我果子吃呢,就娶她吧!”

扶甦脸色瞬间由晴转阴,狠狠的挖了一勺药膏,然后大力的按在我的伤口上,疼得我尖叫,“疼疼疼……”

他脸色十分不好看,一把将手里的药膏盒子塞到我手里,阴沉沉的说,“你自个儿敷。”

说完,转身走开了。

“扶……”我刚要叫住他。

扶甦却主动停下来,偏过头冷冰冰的补充了一句,“将宫规抄写十次,没有抄写完就不要休息了。”

之后,便快步出了内殿,不再理我。

“我……”我一脸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干嘛发脾气?

第七十二章:帮忙

扶甦这一走,回来时已经黄昏。

我捧着一盘带水珠的葡萄递到他面前,十分讨好的笑道,“殿下殿下,你尝尝葡萄,我亲手洗的,可甜了。”

扶甦让开了,冷着脸,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瞧着我,“罚你抄写的宫规,你可抄写好了?”

“那么多字,抄到明天也写不完的。”我瘪瘪嘴,小声嘀咕,“还不如让我去面壁呢。”

“那……”扶甦开口欲说话,却被我眼疾手快的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葡萄,生生将他的话切断了。

我眨着眼睛,笑嘻嘻的问他,“甜不甜”

扶甦皱了皱眉,仍顺从的将葡萄抿掉了,低声应了一句,“甜。”

“那你再多吃点。”我随手又揪下一颗,殷勤的往他嘴里喂,却又被他将手拦住了。

他指了指我腰间的荷包,问道,“荷包里装着的是什么?”

“这个?”我取下荷包,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倒在桌面上,一一对扶甦介绍起来,“这个是胭脂,涂脸用的,这个是螺黛,画眉用的,这个是夜明珠,是画川送我的,这个是……”

“这是什么?”扶甦伸手拈起洪荒给我的小小的贝壳。

“哦,这个啊,”我随意道,“爷爷喝多了酒,随手塞给我的,让我不要离身。”

扶甦将贝壳握在手心,抬眸认真的打量起我来,眼神也逐渐黯淡。

半晌,他方道,“原以为你身上沾染了些妖气是在妖界久居的缘故,后来再见你,你身上妖气已散,我也不甚在意,却不想是被洪荒上神替你遮掩住了,只是……”

扶甦面露难色,“为何你身上的妖气愈浓了呢?”

我扯着自己的袖子、衣襟细细闻了闻,不解道,“没有怪气味啊,香香的呀。”

扶甦没有回答,只转身走到榻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过来。”

我顺从的走过去,学着扶甦的样子在榻上盘腿坐下,问道,“扶甦,你又要教我什么新的仙法了吗?之前的我还没学会呢。”

“你不是想走捷径吗?”扶甦轻笑,点了点我的额头,“我这就将仙力直接传给你,不好?”

“好好好。”我点头如捣蒜,主动抬起手,将掌心迎上去,催促道,“快点快点,多多传我些仙力,那些术法口诀实在是太难背了。”

扶甦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握住我的手,不消片刻,果然感觉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他的掌心顺着我的掌心往我身体里涌,浑身都暖烘烘的,极舒服。

“好了,”扶甦收回手,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这样能压制住你身上的妖气才好。”

……

我受了扶甦的仙力,第二日,便连之前一直没有学会的七灵绝也学会了,自然喜不自胜,高高兴兴的去执夏跟前炫耀。

“太子殿下当真给你渡了仙力?”执夏摸着下巴,嘴里咂咂作响,“什么世道啊?我辛辛苦苦修仙,恨不能日夜不休的练习术法,仙力也没见得增长多少,偏偏你就遇到个好主子,一言不合就给你渡了仙力。”

说到这儿,执夏更是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叹一声,“世道不公啊!”

我洋洋得意,“当然啦,扶甦可是这世上最最最好的人了。”

执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是是是,你们太子殿下天下最好好不好”

我点点头,肯定道,“那是自然。”

执夏彻底无语,干脆趴在桌子上不理我。

不过想了想,他又支起身子,往我身边挪了挪,有些忸怩的问我,“那个……熹央啊,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个忙?”

“能啊,”我仗义的点点头,伸手揽住她的肩,“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什么都可以帮你的。”

“够义气!”执夏轻轻锤了一下我的肩头,双颊飞红的从袖子里扯出一枚雪青色绣青凤的小荷包来递给我,“你帮我把这个送给画川,行不行?”

“就这个忙啊?”我接过荷包,扯开一条小口子,微眯着眼睛偷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执夏按住我的手,脸上红的几乎渗出血来,“哎呀,你不要看了,你帮我送去就是了。”

“好,我见到画川就送给他。”我拍着胸脯保证。

话音刚落,画川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是什么要送给我?”

说毕,他青色衣衫一闪,已经踏进门来。

“哦,是……”我正要回答。

执夏却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唤了声,“画川,你来啦?”

“嗯。”画川对她微笑着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我,“熹央,什么要送给我?”

“那个……你们先聊。”我还未答,执夏已经慌忙插了句话。

她将头压得很低,绯红的脸颊被埋入阴影里,然后急促的说了一句,“天后要到了,我先去准备。”

说完,也不等我二人回答,她便小跑着绕过画川出门去了。

画川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收了回来,笑嘻嘻的朝我走过来,“小熹央,你说,有什么要送给我?”

我见问,就顺手将手里还未收起来的荷包递了过去,“喏,这个。”

“这是什么?”画川高兴的接过荷包,迫不及待的扯开荷包袋子。

我也十分好奇,忙凑拢过去细看。

画川已经从荷包里扯出一根编成小辫子的红线来,样子十分普通,不知是个什么法器。

“这是……”我正要出言询问。

画川却一把将我捞进了怀里,对着我的额头狠狠亲了一口,惊喜道,“熹央,你果然对我是有情义的,我对你也……”

“哎呀!”我一把将画川推开,胡乱擦了擦他吻过的额头,不满道,“你弄疼我了!”

“对对不起……”画川不知所措的甩了甩手,笑容满面的解释道,“我只是太高兴了,我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会送我这个。”

我皱着眉,对他摆了摆手,“那你谢错人了,这可不是我送的,是执夏让我帮她送给你的,你要感谢,便感谢她去。”

“怎么不是你送的?”画川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失望的小声呢喃,“我还以为是你……”

“怎么?执夏送的你就不喜欢了?”我疑惑道,“这送法器,还得挑人吗?有什么不一样吗?功效不一样?”

第七十三章:画川的兄长

画川眼神十分无奈,随手将红线塞回荷包,放进袖子里。

然后转头无奈的瞥了我一眼,嘟嘟囔囔的说,“自然不一样,你与所有人都不一样,除你以外的所有人全都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我挠挠脑袋,更加糊涂。

“没什么,”画川嘴角微弯,露出个弧度不大的笑容来,又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若有所思道,“我的小熹央,当真是太小了。”

“我不小!”我恶狠狠的拍掉他的手。

“好好好,不小不小。”画川回答得十分敷衍,又趁我恼羞成怒之前,伸手抓住我的手,扯着我往外去,“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

我从不知道,天河原也是有尽头的,尽头处是一片黑暗,像是浓墨染就,远远仍能听见天河水潺潺的声响,漫天飞舞着青黄色的萤火虫。

人从其中走过,惊起一片星光。

我不由发出惊叹,“好美。”

“不若你美。”画川侧首望着我,语气极尽温柔。

我不由脸上一红,下意识躲开他灼灼的目光,“你是如何发现这里的?”

画川低下头,“小时候挨揍,无意间躲进这里的。”

“挨揍?”我好奇又好笑,“天界的神仙啊、仙婢啊,各个都喜欢你,谁又会揍你。”

画川叹了口气,顺势在地上坐下,故作轻松的笑起来,“自然是我那位了解不起的战神父亲了。”

“战神?”我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也紧挨着画川在地上坐下,“你父亲那么凶吗?”

“凶,可凶了。”画川使劲儿点头,夸张的挤弄眉毛,“比千兽阁凶兽还要凶。”

我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少吓我了,定是你小时候太调皮,所以战神才打你的。前儿听说令吉仙官的坐骑丢了,不会是你偷赶了去,烤着吃了吧,哈哈哈,上一回你还说想吃烤肉呐!”

“对啊,这天界的人都说我是混世魔王,最最调皮捣蛋不过。”画川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神秘兮兮的凑近我耳边耳语道,“所以啊,小熹央,你可得当心啊!”

“什么?”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画川就操起双手对我的咯吱窝展开了进攻,一面笑道,“调皮不调皮,调皮不调皮……”

“哈哈哈……”我最是怕痒,又挣脱不掉画川的双手,倒在地上翻来覆去的一面笑,一面求饶,“画川画川,我错了我错了……哈哈哈……你……哈哈哈……你绕了我吧……哈哈哈……”

画川见我笑得岔了气,方“哼”一声放开我,笑道,“也得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不然总编排我呢。”

我笑得没了劲儿,干脆仰躺在地上,拍着胸脯顺气,嘴里仍是不饶人,“你瞧瞧你,多小气,难怪人间的说书先生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我小气,这也就罢了,而你不是女子,你还那么小气,那定是小人了。”

“我是小人?”画川指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问我,“我哪里小气了?”

我废力的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脸,又戳了戳他的腿,“这儿这儿这儿,哪哪儿都小气。”

画川俯下身子,面对面的瞪我,十分不满的说,“看来刚刚下手对你太轻了,你当真一点也不怕我。”

说着,就作势又要来咯吱我。

我立马认怂,合着手作揖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再不敢了。”

“哼。”画川轻轻剐了剐我的鼻子,也顺势在我身边躺下,“如此,便姑且饶了你。”

“熹央,”画川偏过头看我,低声问我,“你小时候是怎样的,你阿爹阿娘对你好不好?”

“我没有阿爹阿娘。”我有些失落的回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算作是小时候。”

画川不信,支起胳膊凑近我,疑惑道,“没有阿爹阿娘?怎么会呢”

我细想了想,又更正道,“许是有阿爹阿娘的,但是扶甦说我还是颗蛋的时候,鸟窝里就只有我一颗蛋了,阿爹阿娘也没处寻了,所以扶甦才好心捡了我。”

“哦,这样啊。”画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复又在我身边躺下,轻声说,“所以,你打出生就待在印栖宫了,然后就修炼成了人形。”

“嗯,”我点点头,“然后就遇到了你,遇到了执夏,遇到了……嗯……遇到了很多很多人,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小时候。”

“你呢?”我问他,“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扶甦小时候又是什么样的?”

画川皱了眉,不满道,“我说小熹央,你怎么口里心里总是扶甦?”

“好奇嘛,”我咧嘴笑道,惹得画川又要发作,于是忙转了话头,“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了,那你与我说说,你们神仙的小时候是什么样的?好玩吗?”

画川双手交叠着放在脑袋下,难得的面色沉寂,叹道,“在我兄长未逝世之前,我是很好玩的。”

“兄长?”我不由惊疑,“你还有哥哥?怎么从来也没听你提起过?”

“没什么好提的,”画川低垂着眼,“我很小的时候,他就战死了。”

“对不起。”我轻声道歉,也跟着有些伤感。

“傻瓜,道什么歉。”画川笑起来,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愿意,不,我想把我的事情都分享给你。”

“我也愿意听。”我忙表态。

“嗯,”画川点点头,随即换上轻松的语气对我说,“我兄长什么都好,人聪明,仙根也好,父亲极喜欢他,几乎花了所有的心思去培养他,那时我母亲担心我在兄长的光环下心里难受,其实啊,她不知道,我心里是极高兴的,又没谁拘着我学这学那,能不开心吗?”

说到这,画川特地转过头对我挤了挤眼睛,洋洋自得道,“可是我多聪明啊,便在母亲面前装作不开心的样子,母亲心又软,什么都应我,由此我得了不少好处。有时候闯了祸,父亲大怒,要收拾我,母亲就哭,哭到父亲没奈何。”

第七十四章:义结金兰

“你可真鸡贼!”我笑呵呵的评论,又问道,“那那一次,你究竟闯了什么祸?战神做什么打你?”

他叹了口气,故作深沉的答道,“说起这事儿,我就来气,不过是卯日星君那只鸡太烦人了,我偷偷将那鸡捉来炖了鸡汤……”

画川还未说完,我已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看来我猜得没错,前儿令吉仙官的坐骑定也是被你偷去了。”

“你且听我说完再评论。”画川瞪了我一眼。

“好好好,你且说。”我点点头。

画川又继续讲,“我可是个孝顺的,炖好了汤我自己都没舍得喝,殷勤的端给了父亲,后来卯日星君找来,我父亲还正在吐鸡骨头呢!我一口鸡汤也没喝到。”

他撅起嘴,当真作出极委屈的表情来,“谁知道,那卯日星君气量也太小了些,当下竟然眼睛一翻,晕过去了,这下可好,我父亲举着剑就要来诛了我,你说我冤不冤?”

“哈哈哈……”画川的故事讲完,我已经笑得喘不上气,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一面还应和道,“冤冤冤,特别冤,哈哈哈哈……”

“嗳嗳嗳!”画川斜睨我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好好好,不笑不笑。”我揉着肚子,深呼吸几口气,“你继续说,继续说。”

“后来,”画川语气低了下去,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那年冥王出世,举兵谋反,六界大乱,我父亲带着兄长去了前线,后来回来的,却只有父亲一个人,母亲伤心过度,不过千年也离世了。自那以后,父亲就将在兄长身上未实现的期望转嫁到了我的头上,我每日有看不完的兵书,有修习不尽的仙法,过上了兄长曾经过过的日子。”

我收敛住了笑,不由有些心疼他,“我也被扶甦逼着修习过,那时的你一定很辛苦吧。”

画川看向我,笑着摇了摇头,故作轻松道,“我可是混世魔王,哪儿能真的听他的话,他越是逼迫我,我越是要反抗,越是不愿意按照他说的做,所以这么多年,就是挨揍挨得多了些,其他的也都还好。”

今日的画川,与往日很不一样。

他虽然笑着,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眼睛里早已经续满了悲伤。

我重重的一拳锤在他的肩头,夸张的笑了两声,“是我的话,我也不听话,我也不做战神,为不认识的人送命是怎么回事儿,我们要潇潇洒洒,自由快活,对自己好,对朋友好,对身边的人好,做个自由散仙最最好。”

“知己!”画川仰头大笑,也一拳头软绵绵的砸在我的胳膊上,“‘自由散仙’四个字极妙。”

我见画川眼中的阴霾散去不少,心下也愈加高兴,翻身将他拽起来,“起来起来,跪下。”

“干什么?”画川不明所以,但也随着我的摆弄与我并肩在地上跪下了。

“你没了哥哥,我没有阿爹阿娘,我们就做彼此的亲人好不好?”我展眉笑道,“人间戏本上就有义结金兰之说,结拜了就是亲人了。”

“我……”画川立马变了脸色,挣扎着就要站起来,却被我一把大力拉得又跪了下来。

我极认真的补充道,“我没有阿爹阿娘,你却不能做我的阿爹阿娘,这样吧,你没了哥哥,我就做你姐姐,以后像你哥哥一样对你好。

“来来来,你学我的样子,我们这就对着天河起誓。”

我一面学着戏台上的做法,跪直身子,双手合十,一面催促画川,“快点呀。”

“瞎胡闹!”画川慌忙站起来,有些生气,指着我鼻子争辩,“你多大个个儿?还要做我姐姐?”

“我……”我打量画川的神色,见他的愠怒不像是装出来的。

于是,我心胸宽广的与他商量,“要不,你做我哥哥也行。”

“你……”画川一时语塞,不知是不是在我的宽容大度下觉得有些自惭形秽,眼睛都羞红了,结结巴巴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你……”

“不用太感动,”我轻轻抓住他的手,笑道,“快来,我们这就结拜,让你做哥哥,你可欢喜了?”

“我不要与你结拜。”画川挣开我的手,连连退开好几步远。

他双臂交叠,作出防御的姿势,像是担心我要吃了他似的。

“怎么了嘛?”我也有些生气了,跟身站起来,挑眉看着他,“你总不会想要做我阿爹阿娘吧?”

画川愣了愣,将脸憋得通红,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更加生气,“我知道了,你是不愿意与我有关系是不是?所以不愿意与我结拜?”

“嗯嗯。”画川连连点头。

我凝眉认真看他的神色,知道他这话是真心话,便不由有些失望。

于是泄下气来,没了之前的满腔欢欣,对他摆了摆手,“那便罢了吧。”

话毕,我转身欲离开。

“嗳!熹央!熹央!”画川有些慌神,在我背后一叠声唤我,都被我听若未闻的忽略了。

“嗳,熹央!”画川抓住我的胳膊,将身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低声道,“我要回去了。”

画川连忙用双手握住我的肩,弯下脑袋凑近了看我的表情,笑问道,“生气啦?”

“没有,”我摇摇头,心情有些郁郁的答道,“我并不生气,要是什么事情我不愿意,你强迫我做,我也是不高兴的。”

“只是……”我低下头,仍是有些难过,“你、扶甦都待我好,我也想待你们好,但你们都不愿意做我的亲人,与我长长久久在一起,所以,我有些难过……”

“谁说我不愿意与你长长久久在一起的?”画川急道,“我巴不得时时刻刻也不与你分开。”

“真的?”我亮了眼睛,但旋即又黯淡了下去,“那你为什么不愿意……”

“正是想与你在一起,我才不愿。”画川打断我的话,温柔的望着我。

“我不懂。”我摇摇头。

第七十五章:宽宏大量

“现在,你不用懂。”画川微笑着,替我理了理鬓角散乱的发丝,“你只要知道,我顶顶喜欢你,喜欢到不想与你做亲人那么喜欢。”

“我也喜欢你。”我忙接道。

“真的?”画川握住我的手,眼睛里浸满了笑,急切问道,“你也喜欢我?”

“喜欢的。”我肯定的点点头,又疑惑道,“但我正是喜欢你,才想与你一直一直做亲人呢,为何你说喜欢我,却又不愿意?”

“这……”画川又是一阵沉默,想了想,突然很认真的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熹央,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你这话说的,”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鄙夷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你当真知道?”画川又重新问了一次。

“自然!”我肯定的点头,掰着手指头一个人一个人数给他知道,“我喜欢你,喜欢执夏,喜欢爷爷,喜欢乔焱,喜欢扶甦……”

“好了好了。”画川无奈的打断我,无比落寞的叹了口气,“果然是我高估你了。”

我皱皱眉,“我说得不对?”

“不对。”画川掐着我的脸蛋,左右晃了晃,没好气的说,“我说的喜欢,是只对一个人的喜欢,是你阿爹对你阿娘……”

画川迟疑了一下,最终垂下脑袋,泄了气,“我忘了,你没有阿爹阿娘。”

“你!”我生气了,原来是拐着弯儿嘲笑我是个孤儿呢!

我心中不忿,便恶狠狠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我不喜欢你了,我讨厌你!”

一时出了气,我又担心画川报复,便转身飞快跑走。

“哎哟!”画川打了个趔趄,一面呼痛,一面瘸腿跟在我身后,连连唤我的名字,“熹央熹央,等等我,等等我……”

“就不!”我冲他扮了个鬼脸,脚下动得的疯快,片刻便将他甩的没了影儿。

……

我怒气冲冲的回了纬罗殿,踢掉鞋子,缩进被子里生闷气。

扶甦原本在练字,见我这模样,方搁下笔。

他笑了笑,“怎么了?谁又招惹你了?”

我将脑袋藏进软乎乎的枕头里,闷闷不乐的回答,“画川。”

“画川?”扶甦露出一丝疑惑,“他怎么得罪你了?”

我翻身起来,气鼓鼓的瞪了扶甦一眼,“还不是和你一样,嘴里说喜欢我,要待我好,结果,你不愿意做我师父,他不愿意做我弟弟,你们,都是大骗子!”

扶甦笑容更甚,又执起笔继续写字,却仍不忘敷衍我,“那便是他的不对了,这样,过几日,我见着他了,定要他做你弟弟,好不好?”

“我才不稀罕呢!”我哼了一声,撇嘴道,“我再不喜欢他了,他嘴巴坏,欺负我没爹没娘,嘲笑我呢!”

“殿下。”殿门前传来通报声,“画川上仙在门外求见。”

我心中余气未消,一听见画川的名字更是心火中烧。

居然还敢追到这儿来?定是来报我踹他那一脚的仇了,这个小气鬼,不,这个小人!

当下,我忙从榻上翻起来,赶在扶甦开口之前,冲到门边,用后背将门抵住。

一面,又扬声对外通传的仙侍喊道,“不见不见不见,殿下说累了,要睡了,谁也不见!”

“是。”门外仙侍应了声,转身走到庭院中,对候着的画川答道,“画川上仙,殿下他……”

“我自己进去!”画川打断她,脚步声渐近,已逼近殿门。

“画川上仙!画川上仙!”门外的仙侍着了急,连声阻拦。

偏画川向来是最不重礼教的神仙,几步便越过仙侍,转眼已到门前。

“熹央!熹央!熹央!”他大力的拍着门,急切道,“你将门打开,你听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哎……你先将门打开再说。”

“不要不要不要!”我愈发抵紧了门,扬声道,“我们殿下说要睡了,不见客!”

画川顿了顿,又加大了音量,高呼道,“扶甦!扶甦!你在里头是不是?你快来,将门给我打开,快点啊……”

扶甦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十分无奈的对我说,“熹央,将门打开吧,你不让他进来,他能闹腾一夜,委实让人头疼。”

“我不要。”我将头摇成了拨浪鼓,态度十分坚决。

扶甦轻笑了声,点头道,“这样也好,我遣人将他打出去,从此,再不叫他进印栖宫来,再不让你见着他,可好?。”

说罢,扶甦便欲起身。

我虽现在恼了画川,但也并不是要永远不见他的意思啊。

其实细想一想,他对我也挺好,之前踹了他一脚,我也有不好……

我胡思乱想间,扶甦已经走出了内室。

“等一下!”我忙止住扶甦,又担心被扶甦看笑话。

于是,清了清嗓子,对着门外的画川扬声道,“那个,你若好好与我道歉,我便放你进来。”

门外的画川一喜,忙讨好的认错,“我的好熹央,我错了,你原谅我,不要与我计较了,好不好?”

我听了,先是转头对扶甦笑了笑,“你常教我,做人要大度,你听,他认错了,我姑且先原谅他吧。”

扶甦好笑的摇摇头。

我让开,刚把手放在门把上,又突然顿下动作,有些心虚的向门外补充道,“那你保证,你进来之后不打我,也不踹我,我就放你进来。”

“我怎么会打你呢?”画川忙接话,“我可不忍心。”

我这才将门打开。

画川站在门外,刚刚传话的仙侍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下了。

他看着我,咧嘴一笑道,“好熹央。”

“哼!”我哼了一声,转身越过扶甦,往内室去,不再理睬他。

“熹央。”画川忙跟进来,走到屏风前,却被一直未说话的扶甦拦住了。

扶甦神色淡淡的,侧头对画川说,“外面喝茶吧。”

“可……”画川还欲往内室来。

“走吧。”扶甦又添了一句,而后侧首对内室的我说,“熹央,取一壶酒,两只酒盏来。”

说完,扶甦便亲自引着画川往外间的桌案前坐下。

“我……”画川向里探了探头,最终还是随扶甦去了。

第七十六章:万年冰山化了

我出了内室,瞥了一眼画川,夸张的“哼”了一声,以表我还正在生气。

然后,在画川还没叫住我之前,几步出了大殿去。

少时,我便从膳房拿回一壶桂花酿,两只青玉酒盏来。

我没好气的将托盘“哐当”一声顿在桌面上,转身便欲走。

“等等。”扶甦叫住我,轻笑道,“你且将酒满上。”

“我不。”我拒绝。

扶甦笑起来,亲自将酒递到我手上,温柔道,“听话。”

画川也忙将酒盏从托盘里取出来,讨好道,“是是是,熹央,你快将酒满上,我好好给你赔罪,好不好?”

我心里其实早就不气了,只是现在松开脸,实在放不下面子。

于是,只得摆足了姿态,侧首对扶甦说,“殿下,我可是给你面子呢。”

扶甦轻笑着点头,“是。”

我这才接过酒壶,依次将酒盏满上酒。

画川忙将酒盏端起来,一杯递给我,一杯自己双手拿了,举平至额头,“这第一杯酒……”

言及此,他声音陡然转了个调,咿咿呀呀的唱道,“特地向熹央仙子赔罪了。”

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模样滑稽,又是特地学了人间戏台上赔罪的样子来逗我开心。

我心中好笑难忍,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将酒举至眉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也有错,我不该生气踹你的。”

说完,我也将杯中酒饮尽了。

扶甦又说,“熹央,再将酒满上。”

“哦。”我点点头,依言又将酒给添上。

画川看向扶甦,笑道,“平日我们带熹央喝酒,你总是吹胡子瞪眼睛的,今日这是怎么了?倒还主动让添起酒来。”

扶甦笑笑,答道,“今日有喜事,自然得饮酒。”

“哦?”画川疑道,“喜从何来啊?”

扶甦转头看向他,皮笑肉不笑的说,“自然是你与熹央的结义之喜。”

“什么?”画川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结结巴巴的说,“结…结…结义?!”

“嗯,”扶甦点点头,诚恳的说,“熹央已经与我说过了,要认你做弟弟,我觉得,甚好。”

“我……”画川正要争辩。

“不过,”扶甦却打断了他,细细思索一番后,说道,“熹央年纪尚小,你当为兄长。”

“我才不要结义!”画川连忙拒绝,“做哥哥,做弟弟都不行!”

我听见这话,原本褪去的火气,又腾的烧上了脑袋,怒道,“不愿意算了!我才不稀罕。”

“熹央,”画川见我又生了气,语气不由缓和下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不与你结拜,其实是因为,我想……”

“熹央,”扶甦适时打断,轻轻皱着眉头,劝我道,“既然他不愿,你也莫强求,此事就作罢吧。”

“扶甦,”画川低喝一声,“你平日话少,今日怎么话多起来了”

我登时发起怒来,也跟着吼回去,“你吼扶甦作甚?他不过是想帮我,你不愿意便不愿意吧,我也不会强迫你,你吼他做什么?”

“熹央,”画川捉住我的手臂,急切又无奈的说道,“我不是不愿意,是我想与你……”

“既如此,”扶甦看向画川,将盛满酒的酒盏递给他一只,又转身将另一只酒盏递给我,“画川愿意,你们便饮下此酒,就此结义,做兄妹吧。”

我望向画川,明知他可能不愿,但心底又有些期待,“你,究竟愿不愿意?”

“我……”画川看看我,又看看扶甦,最后又将目光挪回我身上,眼神灼灼。

他低声问我,“你当真要与我结义?”

我想了想,还是老实的点点头,“我想和你做亲人,但是你若不愿,也就算了。”

画川摸了摸我的头发,眸光沉沉,最后试探着问我,“如果有一天,你想和我成为别的什么关系,我们还能不能……”

“画川。”扶甦叫住他,神色淡淡的提醒,“结义后,自然就是兄妹了。”

画川瞪了他一眼,“我要听熹央说。”

我想了想,回望向画川,“我虽想和你做亲人,但你若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我喜欢你,自然希望你高兴,你想与我做亲人,我们便是亲人,如果你现在想,之后不想了,也全凭你心中欢喜。”

画川手指摩擦着酒杯,嘴角逐渐露出笑容来,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那好,我们现在是亲人了。”

“嗯。”我欢喜的点头,也将杯中酒喝下。

“好熹央。”画川捏了捏我的脸,“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

“不要捏我的脸!”我一把拍开他的手,佯装生气,但心里始终是高兴的。

画川笑了两声,突然转过头去,斜睨着眼睛看向扶甦,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扶甦,今儿,我可才觉着你有了些人情味儿了。”

扶甦负手而立,面色极冷,“醉了就回去吧。”

“我可没醉,”画川揽住扶甦的肩,笑嘻嘻道,“你之前的心思埋得太好,我差点没看明白,今日,我总算也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了,万年冻起来的冰山,说化就化了。”

扶甦看了他一眼,眸光一暗。

“你别这样看着我,”画川笑意淡了,认真的直视扶甦的眼睛,“我们一起长大,共同度过了数万年,从前你样样让着我,本来这一次,我也该让着你了,但是,我并不想放手。”

“你们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他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没什么,”画川站直了身子,伸手点了点我的鼻子,然后装模作样的揉了揉太阳穴,叹道,“酒太烈了,醉了。”

“来人。”扶甦扬声唤道。

“殿下。”即刻便进来两位白衣仙侍。

扶甦冷冷道,“画川上仙醉了,将他送回去。”

“是。”这两位白衣仙侍忙应下,上前来扶画川。

画川也不推辞,顺从的由她们扶着出去。

他前脚已经跨出殿门,却突然停下来,转过头。

他目光炯炯,难得的平静深沉,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扶甦,极认真的说,“扶甦,我与你永远是兄弟,但这一次,请你不要让着我。”

第七十七章:情爱的喜欢

扶甦不做回答,也直直的看向画川,直到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我看向扶甦,不解道,“画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扶甦转过头,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些怒我不争的意味在里头。

良久,他方叹了口气,“不过是醉话。”

“哦。”我懵懂的点点头。

扶甦不再多言,转身往内室而去。

“扶甦,”我叫住他。

扶甦驻足,略侧过头,“怎么?”

我忙又将桌上的酒盏添满酒,小跑着送到扶甦跟前,谄媚的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刚认了画川做亲人,不如,现在也认了你做师父吧。”

扶甦微眯着眼,瞳孔深邃得不见底,目光久久在我脸上徘徊,就是不将酒接过去。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扶甦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旋即,一言不发的转头走了。

“嗳……”我忙出声唤他。

扶甦脚步不停,轻飘飘的传来一句,“日前,罚你抄写的宫规,你可抄写好了。”

我忙噤了声,灰溜溜的端起酒壶、酒盏缩出了大殿。

……

我与画川成了兄妹,这事儿,我只与执夏说了。

原因是,画川再三嘱咐我,“我们呢,是一生一世的亲人,但是,熹央啊,你万莫出去告诉旁人,我是你兄长这话。好熹央,你定要听我这话。”

我问执夏,“你说,画川这是什么意思?”

执夏脸色有些发白,想了想,低声答道,“大约画川,是担心你多了这个身份,反遭人嫉恨吧,毕竟,画川那样出色的男子,总是被很多人喜欢的。”

“哦。”我点点头。

“熹央,”执夏突然握住我的手,发白的脸色透出一点红晕。

她极认真的看着我,问道,“上次,我让你送予画川的香囊,你可给他了,他怎么说?”

“给了。”我点头,照实回答,“他也收下了,倒没怎么说,只是,大约那红线法器与画川所修的术法有冲突,他喜欢的也有限。”

执夏眸光暗淡下来,垂头道,“他不欢喜吗?”

我不忍执夏失望,忙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也不是不欢喜,只是我听扶甦说,法器与使用者所修术法是相依相存的,不过你送的有些差异罢了,他还是顶顶高兴的,嘱我一定要好好谢你。”

执夏叹了口气,抬头无奈的看我一眼,“那可不是什么法器。”

“不是法器?”

“嗯。”执夏轻轻点头,“那是从月神上仙那里求来的姻缘线。”

“姻缘线是什么?”我仍是不懂。

执夏耐心的与我解释道,“水生上仙掌管人间姻缘,而月神上仙,则掌管天界七级以下下仙的姻缘,这姻缘线便是用来牵缘搭线的。”

我想起凡间的话本上,“姻缘”二字最是甜蜜又愁人的。

“哦。”我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送画川姻缘线,是想与他成姻缘是不是?”

执夏飞红了脸,埋下头,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我心存疑惑,“你们二人都不是七级以下的下仙啊,这姻缘线又有何作用呢?”

执夏小声解释,“不过是心意罢了。”

她说完,突然抬头看向我,直视我的眼睛,缓缓问我,“熹央,我喜欢画川,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我笑道,“我也喜欢他。”

“你……”执夏神色紧张,眼中情绪复杂,“你也喜欢他?”

“对啊。”我点头,笑盈盈的挽住执夏的胳膊,“我也喜欢你,我与画川结义了,现在也与你结义好不好?”

执夏松了一口气,继而摇摇头,十分认真的看着我,“熹央,我说的喜欢,是情爱的喜欢,不是对亲人的喜欢,也不是对朋友的喜欢。”

我仔细想了想,仍不解其意,“有什么不一样吗?”

“自然不一样,”执夏认真道,“情爱的喜欢,是想要成亲,想要对方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喜欢,这种喜欢,只能托付给一个人。而你说的喜欢,是对很多人,只要你心中欢喜,就能给予的,你懂不懂?”

脑袋里将人间的话本,水生的故事,以及看过的折子戏,飞快的过了一遍。

我迟疑着点头,“大约是懂的,戏文里说,才子佳人将心托付,十里红妆,相亲相爱,举案齐眉,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执夏忙点头,然后顿了顿,试探着小声问我,“你细想想,你对画川,是不是这种喜欢?你希望他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看见他与别的女子在一处,心中可否酸楚?”

我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平静无波,无痛无哀。

方摇摇头,“大约不是的,我喜欢他,是希望他高兴的喜欢,他若是想与旁的女子相亲相爱,我也是极高兴的。”

执夏的眉头,这才彻底松下来,眼底浮出细碎的笑意。

她红了脸颊,低下头,错过我的眼,小声道,“我对画川,便是这种喜欢。”

执夏声音甜得像蜜糖,透出满满的欢喜,我也跟着欢喜起来。

我凑近了瞧她甜滋滋的笑意,笑问道,“这么说,你要与画川相亲相爱,你们要十里红妆的成亲,你们要生个漂亮的小宝宝了?”

执夏“哎呀”一声,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又从指缝处露出眼睛来,娇嗔道,“你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我抓下她的手,看她满颊飞红,无所谓的笑道,“这有什么?喜欢而已,说出来又怎么了,我若遇见也有这种‘喜欢’的男子,必然是要告诉他的。”

执夏咬着唇,双颊红透,有些憧憬又有些无奈的说,“也不知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我想起,那日天河尽头里,画川说喜欢我,他说对我的喜欢与我对他的喜欢不同。

那时,我只当他是在敷衍我,不愿与我做长长久久的亲人罢了,没有往更深处想。

现在细细想来,莫不是,他也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样想着,我不免有些心虚,垂下眼睛,低声说,“你这样好,我是男子,也定想与你长相厮守的。”

第七十八章:心事

“真的吗?熹央。”执夏欢喜的问我。

“自然。”我点点头,轻轻拥住她,肯定的回答,“执夏,你是我见过最最好的女子,你肯定能心想事成的。”

执夏温柔的回拥住我,低低的在我耳边说道,“谢谢你,熹央。”

……

少时,莲音遣人大师来唤,我便辞了执夏,从瑶池出来。

我心事重重的想,如果画川对我存了那样的心思,我万万是不能应他的,既不说我对他没有那样的心思,就是为着执夏,我如何也是要断了他的念头的。

但又一想,如果画川对我并没有那样的心思,一切不过都是我的庸人自扰,贸然去找画川说清楚,反倒是不好了。

我心中有事,面上也不免郁郁,无心往别处去玩,索性就回印栖宫去。

正是午时,纬罗殿里人声俱寂,倒是扶甦难得的在。

我推门进去时,他正对着窗,执一柄青玉长笛,临风吹奏着一支古朴的歌谣,婉转且舒缓,载满了说不明的情绪。

微风从窗口掠进来,惊动了他额角散下的一缕青丝。

他垂下长笛,停了乐声,侧目看我,“回来了?”

“嗯。”我择了杌凳坐下,迎着光仰头问他,“为何停下?”

扶甦泯唇,嘴角漾出一丝笑意,融在阳光里,看不很清晰。

他问我,“你想听什么曲子?”

我阖上眼,凭着刚刚短暂的记忆,小声哼出断断续续的几个调子,“刚刚这个,就极好。”

乐声缓缓响起,钻进我的耳朵,钻出紧闭的殿门去,恍然便填满了这个安静的午后。

一曲既了,扶甦问我,“可要学?”

我缓缓睁开眼,低垂着头盯着自己来回晃动的脚背,小声呢喃道,“扶甦,我有心事。”

扶甦取出白色绢布,小心擦拭手中的玉笛,漫不经心的轻声说,“你且说。”

我咬着唇,有些难为情,低声问他,“扶甦,你可知男女情事,是怎么一回事?”

扶甦指尖微顿,目光扫向我,“谁与你说了这个?”

我垂下头,“执夏。”

扶甦眼神放松了些,又细细抹过玉笛的笛身,轻声道,“我自是知道的。”

“你知道?”我偏着头看向他,“你可是也心悦了什么人?”

他将玉笛小心放入到通水玉琉璃盒子中,眼角余光落在我的方向,“你不知吗?”

我茫然的摇摇头,“不知啊。”

他又转过脸去,沉声道,“没有心悦什么人。”

相比扶甦心悦什么人,倒是他对谁也不动心这件事更能让我相信些。

他那寡淡的性子,旁的女子稍稍靠近些,便浑身不舒服,又怎么会心悦什么人呢?

不知为何,这样分析完,我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心中原是提着一口气,现在这口气被放了下来,又搅得人越发烦乱。

我不再追问他,又继续对他说我的心事,“你知道吗?执夏原来是喜欢画川的,不是我喜欢执夏的喜欢,是戏文里才子佳人的喜欢。”

扶甦凝眉看向我,“这就是你烦心之事?”

“嗯。”我点点头。

“是为了画川?”扶甦继续问道。

“嗯。”我又点头。

扶甦声音逐渐冷下来,“你也对画川存了这样的心思?”

“嗯。”我继续点头。

“你……”扶甦语气陡然加强。

“啊?”我即刻反应过来,又忙对着他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他面色略松,斜睨了眼,等着我解释。

我叹了口气,实在郁郁,“是画川,他上次与我说,他心中喜欢我,与我对他的喜欢不一样,当时我没想那么多,以为他不过是为了不同我结拜,找的借口,今儿听执夏解释了一番,我才觉着…觉着他莫不是对我存了男女情爱的心思。”

扶甦泯着唇,下颌弧度分明。

他试探着问我,“那你呢?你心里于画川是个什么意思?”

我猛地抬起头,急切道,“我哪有什么意思,我当他是亲人,是兄长,哪里会有什么男女情爱的意思。”

说到这,我又垂下头,闷闷道,“再说了,我压根不知情爱是个什么滋味,这东西又与朋友之爱,亲人之爱又有着什么区别?”

扶甦转过头,将装着玉笛的盒子放进柜子里去。

与我说话时,语气又变得十分平缓,“所以,你心里担忧的是,若画川对你有这样的心思,你没法与执夏交代?”

我忙点头,“正是。”又问他,“可有什么解法?”

他轻笑一声,回眸看向我,“这事儿,早已经解了。”

我惊奇道,“解了?如何解的?”

扶甦在书案前坐下,自顾自的斟了两杯茶,又将其中一杯推向我,解释道,“你前日,不是已与画川互换了金兰帖,做了结义兄妹了?”

“是。”我有些懵。

“如此便是了。”扶甦端起茶盏,轻轻吹开面上的浮叶,轻松的笑道,“结义兄妹自然也是兄妹,既做了兄妹,你二人之间便已然断了情爱这条路。”

“哦。”我恍然大悟,拍手笑道,“你的意思是,因为我们做了亲人,所以,我们是不能有男女情爱的了?所以,画川对我是没有那样的心思的?”

扶甦未答,默默饮下茶水。

我身子一垮,彻底放松下来,捧过桌上的茶杯,牛饮而下。

“哎,”我满足的长叹了口气,继而笑道,“原是我白担心了,我就想,画川身边那么多漂亮的仙子,执夏也心悦他,他如何能对我生出这样的心思?”

“不过……”我想了想,又有些犹豫,“那日结拜时,他要我应他,若今后他不愿与我做兄妹了,我们也能成为旁的关系,这又是什么意思?”

扶甦动作一顿,将泯了一口的茶水放下,抬头有些认真的看着我,“熹央,你不用担心那许多,即使画川对你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只要你心中无他,什么都不重要。”

“是么?”我垂眸细细思虑。

男女情事好生复杂,我还是不要蹚进这旋涡之中才好。

“殿下。”门外侍婢来禀,“霓明娘娘已到印栖宫门前了。”

第七十九章:霓明娘娘

扶甦站起来,对镜将玉冠束上,一面对我说,“你待在屋子里,莫要乱跑。”

“嗯。”我打着哈欠,缓慢挪到榻边去,“我困了,要午觉。”

扶甦不再多言,径直出了内室,开门出去。

院外又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却是白药亲自来了。

她对扶甦请了安,又言,“殿下,霓明娘娘遣奴婢来传熹央。”

扶甦沉默了片刻,方应道,“去吧。”

“是。”白药应了一声,又举步向殿中来,立在外间缂丝屏风口轻声向里间道,“熹央,霓明娘娘传你去觐见。”

我先前已经听到声音,忙对着镜子抿了抿头发,答应道,“就来。”

片刻,方迎出来,对着白药略屈膝,“有劳白药姐姐。”

白药略点头,便转身引着我出了殿。

扶甦仍等在院子里,身姿颀长,负手而立,右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擦着。

他听见我们出来,方回过头来对我轻轻一笑,“别怕,我在。”

“嗯。”我点点头,心中仍不免忐忑不安。

原本候在院子里的通传仙侍,乍听见扶甦这话,面色陡然一变,露出几分惊惧之色。

倒是白药面色平静,侧首对通传仙侍递了个眼神,很有几分锋利,唬得她连忙将头低下,收拾住情绪。

白药伏腰,侧身将路让开,低声道,“殿下,请。”

扶甦举步出门,我压低了头退开半步,让白药先走了,自己才与那通传仙侍并肩跟上去。

到了前殿,扶甦与白药先进去,我独一人候在殿外,听不清殿内的响动。

我心中七上八下的想,我从未在霓明娘娘面前露过脸,此番她却指明见我,不知究竟是为何。

约等了一盏茶时间,白药躬身从殿内退出来,下了台阶到我面前,沉声说,“你来。”

“是。”我点头,规规矩矩的跟着白药上了台阶。

白药先我半步走着,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嘱咐我,“少说话即可,殿下在,你不会有事的。”

“嗯。”我应了一声,愈加将头垂下。

白药停在殿前,扬声通禀,“熹央到了。”

片刻,里间仙侍传出话来,“进。”

我方跟着白药进到殿中,遥遥对着殿首的位置叩头,行了全礼,“小仙熹央,拜见霓明娘娘,娘娘万安。”

片刻,殿前传来霓明低沉又冷漠的声音来,“且抬起头来。”

“是。”我依言,缓缓直起身子,将头抬起。

殿首坐着两人,一是扶甦,二是一着绯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头佩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的华贵妇人,一双丹凤眼顾盼生姿,只是略显疏离了些。

想来,这便是天帝二皇子克勤之妻,扶甦的母妃霓明娘娘了。

其身后、两侧皆随侍诸多仙侍,敛声屏气,不必多说。

只是这其中有一人,却是我的死对头——东海七公主叙叙。

她站在霓明身侧,红唇皓齿,颜色明丽,只是垂眸瞧着我的眼神,略显得刻毒了些。

我心中已对霓明娘娘今日到访的目的知道了大概,这公主也着实小气,不过是打架而已,我挠了她的脖子,她不也抓花了我的脸?还小孩子家家似的跑去告状,不知羞。

霓明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勾唇一笑,“实是个美人。”

我忙将头低下去,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母妃。”扶甦在一旁揭过话去,“儿子宫里的涅丹阁,前日制得两枚固元丹,本想今日遣人送去母妃宫里,却不想母妃先至了。”

说完,扶甦侧头递予白药一个眼神。

白药方捧着一方白玉盒出来,端端正正的跪在了下首。

霓明看向扶甦,目光温柔下来,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对他说,“母妃宫里什么都不缺,你却正是固灵修元的时候,快快将这丸药留下才是。”

扶甦泯唇一笑,“这是儿子的心意,惟愿母妃身体康健,福寿万年,望母妃不要推辞。”

霓明的笑容里夹杂着欣慰,不再多做推辞,侧首对侍立在下首的一位青衣仙侍点头,示意她接下。

青衣仙侍了然,笑着从白药手中接过固元丹,又折回身去对扶甦行了个礼,“太子殿下重孝,心中总念及娘娘,多少东西流水似的往华明殿送来,咱们娘娘每每思及,都欣慰得很呐。”

霓明瞪了她一眼,但脸上、眼里的笑意一丝也不减,轻斥道,“云清,愈发没了规矩。”

站在一旁的叙叙也笑着插话,“姑姑,依叙叙看,云清姐姐一点也没说错,扶甦哥哥对您可是十分尽心呢。”

说着,她又露出几分愁容,长叹了一口气,“连我母妃都说,我一个女儿家,都不如扶甦哥哥贴心呢。”

霓明愈发笑得开了,挑起小指上带着的赤金蓝白琉璃珠护甲指了指叙叙,又指了指云清,佯装不快的笑骂道,“偏你二人最会一唱一和,仔细我让人打嘴。”

云清掩唇轻笑,躬身向后退开去了。

叙叙则撅着嘴,委屈的扯了扯霓明的袖子,抱怨道,“姑姑不公平,明明叙叙说了实话,怎的还要挨罚。”

霓明被哄得乐不可支,扯过叙叙的手握在手心里,连连笑道,“不罚不罚。”

叙叙即刻便换上一副天真烂漫的笑颜,两颗小虎牙露出来,更添几分娇俏。

我瞧着这一幕,心下暗叹两声不好。

叙叙在霓明娘娘前这般受宠,她的委屈在霓明娘娘耳根子上一转,打在我身上的就是一阵狂风暴雨,就算扶甦有心护我,挨罚始终也是免不了的了。

果然,殿上一番母慈子孝的和睦景象之后,霓明娘娘还是将目光挪回了我的身上,神色顷刻便冷了许多,“下方小仙,你可知罪?”

我心肝一颤,已伏地拜倒,“熹央知罪。”

“哦?”霓明冷冷一笑,“那你且说说,你罪在何处?”

我万分恭谨的伏地不起,语气带着后悔,低声答道,“数日前,在印栖宫门前,我奉命与七公主切磋术法,一时失了分寸,误伤了公主,虽情有可原,但始终是大不敬,多日来,熹央每思及此,都十分后悔。”

第八十章:娇花

说完,我挪着膝盖,微侧了身子,又对着叙叙所在的方向伏地行了大礼,恳切道,“公主,奴婢知罪,万望公主饶恕。”

叙叙见我这做作样子,早已怒气冲冲,上前一步,将要说话,“你……”

却被霓明握住手,递了个眼神。

她方勉强压住气焰,后退一步到霓明身后,眼睛仍是万分恼怒的瞪着我。

霓明松开叙叙的手,勾唇看向我,笑道,“既知罪,那便得领罚,不如……”

一直沉默着的扶甦突然起身,朝着霓明拱手拜了拜,打断她的话,“母妃,熹央有罪,儿子已经处罚过了。”

霓明望向扶甦,几分探寻,几分不悦,疑道,“哦?已处罚过了?”

“是。”扶甦应道。

霓明眼底似有浓雾弥生,看向我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杂色。

“扶甦哥哥。”叙叙噘着嘴,薄怒娇嗔,“你哪里处罚过她了?我早听说了,你不仅丝毫刑法未施,还将她惯得在这印栖宫愈发无法无天,人人皆说,这印栖宫里,多了个新主子呢!”

霓明脸色微变,“竟是这般?”

扶甦未答话,也未看叙叙一眼,反而转首对着下方的白药冷声道,“白药,你可知罪?”

白药从容不迫的跪下,叩首道,“奴婢管教宫婢不利,出了如此妄言之人却不自知,理应领罚。”

扶甦颔首,示意白药下去,自己则又面向霓明,沉声道,“不过是妄言,母妃不必当真。”

霓明微眯着眼,探寻的目光久久在扶甦身上徘徊。

倒是叙叙沉不住气,又急又怒的怨道,“扶甦哥哥,你为何总偏向这贱婢?”

扶甦抬眸,目光在叙叙身上一顿,冷漠而疏离的答道,“公主言重了。”

“我……”叙叙急忙争辩。

霓明抬手止住了,她温柔对扶甦笑道,“既是误会,便罢了。”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我,仍是带着笑意的,“我在天界数万年,竟极少见到向你这样标志的人物,只是行为稍出格了些,容易让人抓住错处,不免给主子添烦忧。”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温和的撇过头,对扶甦提出建议,“这样吧,将这丫头送到华明殿去,我亲自调教一番,来日修习得法,有了做上仙的机缘也是说不定的。”

言毕,霓明侧目对云清递了个颜色,“云清,将熹央带下去吧。”

我心中大惊,忙抬头望向扶甦求救。

扶甦已抬手制止了云清的动作,又转身对着霓明拱手行礼,朗声道,“母妃,教导熹央之事,就不劳您费心了,儿子自会好好管教。”

霓明睫毛微颤,已是动了怒,口中一字一顿的唤了一遍扶甦的名字,“扶甦!”

扶甦无动于衷,态度仍是温和有礼的,低声说,“母妃,儿子陪您去园子里转转吧,如今秋菊开得正好。”

霓明手里摩擦着冰冷的护甲,垂眸看了一眼堂下的我,又望向身边的扶甦,轻笑道,“这朵花,你当真是要留下了。”

扶甦迎上霓明的目光,勾唇笑道,“母妃说笑了。”

他侧过身,对候在一旁的白药沉声说,“将熹央送回纬罗殿去,另,嘱人将园子里的花厅收拾出来,本宫稍后陪霓明娘娘过去。”

“是。”白觅答应一声,忙过来扶我。

扶甦这才又转身对着霓明行了个礼,温声道,“秋色宜人,儿子陪母妃一赏。”

我遥遥冲着殿首众人行礼,然后随着白药飞快的往殿外退去。

身后的叙叙忙呵斥道,“贱婢!你回来!”

我忙又加快了步子。

霓明看向面前的扶甦,露出个颇有深意的笑容来,“既然花开正好,母妃便同你去看看。”

……

白药将我送出正殿后,便止了步,招手换来殿前侍立的一位仙侍,吩咐道,“你将熹央送回纬罗殿去,若遇上有人阻拦也不必惊慌,来回我就是。”

说完,她又转身握住我的手,安慰的一笑,“熹央,你且先回去,我还要带人去收拾花厅,无法送你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又屈膝对她行了个礼,“多谢姐姐为我费心。”

白药亲热的拍了拍我的手,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何必言谢。”

若是之前,我定会因为白药这话,对她感激涕零,但心中总记得那日她对旁人说的话,知道她于我,不过也全是看在扶甦的面子上,若有一日我被扶甦厌弃了,她对我也不一定能手下留情。

我轻轻将手收回来,点了下头,“那我先走了。”

白药对我表现出的疏离,有些不解,但很快还是若无其事的对我笑了笑,“去吧。”

我遂转身,随着另一仙侍出了前院,拐向纬罗殿的方向。

身边的仙侍瘦瘦黑黑的,并不好看,还有些唯唯诺诺。

她始终低头盯着脚尖,步子细碎的在前引着路,不回头看我,也不与我的说话。

我不甚在意,反正这印栖宫上上下下都是讨厌我的。

游廊拐角处不知被谁泼了油,这仙侍一脚踏上去,惊呼一声“啊”,便登时仰面向后摔过来。

“小心。”我忙伸手捞住她的腰,想撑住她,不让她摔倒。

可我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救她不成,反被她砸得头晕眼花,狠狠摔在地上,骨头都散了架。

“啊!”那仙使猛地从我身上弹起来,又手忙脚乱的来伸手扶我,“抱…抱…歉……抱歉。”

我的手肘先前磕在了地上,本是麻痒之感,并不觉着太痛,当下被她紧张的一拉一扯,反而疼得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嘶…嘶……”我倒吸两口凉气,忙压住她的动作,阻止道,“你别拉我,我自儿个慢慢来。”

“哦哦哦。”她慌忙将手撤回去,哭丧着一张脸小心翼翼的问我,“怎么…怎么样了?”

我轻轻的摇摇头,安慰道,“无妨,不过是扭了手而已,我缓缓便好了。”

她头发跌散了一边,松松垮垮的垂下来,几乎遮住了她一半的脸,脸色不知是因为害怕而微微潮红,还是自己也摔得厉害了,疼得红了脸,一时待在原地,茫然无措,不知该作何动作。

第八十一章:月奴

我不由有些好笑,她也实在太紧张了些,肩头瑟缩着,像只受了惊又不敢发作的鸟,“你做什么这样怕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

她被我的话一惊,忙起身跪直,对我伏地一拜,央道,“仙子,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月奴吧,我……我真的不知故意的。”

说完,她再抬头,眼泪已经糊了一脸,模样甚是可怜,眼巴巴又胆怯的望着我,像是在等着我对她的宣判。

我一愣,嘴角的笑意停在那,再也笑不出来,随即便生了气。

我自己挣扎着站起来,瞪着她道,“我是如何你了?你做出这副样子,我好心救你,难道还能再诛了你了?!”

月奴早已被我吓得面无人色,慌忙又叩头,脑袋在底板上砸得声声惊耳,“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嗳嗳嗳……”我连忙将她扶住,原本就受了伤的胳膊更是疼得钻心,但又少不得放缓了语气,无奈道,“我们都是仙婢,你跪我做什么?再说,我也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你不必怕我怕成这样。”

她泯唇看着我,抽抽噎噎的大气也不敢出,还好没继续再磕头。

我叹了口气,放开她站起来,心烦意乱的说,“前面就是纬罗殿了,我找得到路,你不用跟着我了,也莫哭了,我可没欺负你。”

说完,我便抱着胳膊,一瘸一拐的自己走了。

……

除了上次和叙叙打架之外,我几乎没有受过什么伤,即使有,也是扶甦为我擦药、换药。所以,现在意外受点伤,要自己处理一下,也着实难为了些。

我踮起脚,扭动鸡翅木古玩架上那只琉璃瓶子,露出墙后宽阔的药房。

药房中摆着高高低低的数排朱红色柜子,各种珍奇名贵的药物置于其中。

密闭的空间里,空气干燥而泛着微苦。

墙角处放着一张红木翘头案,与旁边的一排镂空架子柜并立着,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也分不清是什么药。

翘头案靠右的边缘摆着一个揭开的红木圆盒,盒中是用来包扎的白布。

我翻翻找找,看看闻闻,没有一样是识得的,只能十分无奈的与这些药瓶子大眼瞪小眼。

“嘶……”我试着揉了揉手肘,疼得眯了眼。

罢了,还是用上次画川给我的止疼膏子先抹一抹吧,能先止住疼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方伸手去取头上的云贞。

“不好。”我顿住动作,头上哪里还有什么簪子,连云髻都早已跌散了。

再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我慌忙起身,急急奔出纬罗殿去。

我慌慌张张的,一面期待簪子还落在摔跤的原地,一面又胡乱想,“那个仙侍叫什么来着,云奴?月奴?还是什么奴?”

跑过宫道,穿过游廊,刚要折身到回廊上去,便远远瞧见刚刚摔跤的地方有两人在说话。

跪在地上的,便是才刚见过的那位黑瘦的仙侍,站着的那位,我也认得,正是白芷。

我停下步子,侧着身子隐在高大的大理石柱子后,听她们说话。

白芷手里捏着一枚银晃晃的物件,居高临下的瞪着她,“你说,熹央那贱婢,究竟与了你什么好处,倒让你这样为她?”

那仙侍眼里泪水盈盈,怯懦的摇了摇头。

“哼!”白芷冷笑一声,“我平日说与你们听的,你都当做了耳旁风?”

她压低了头,小声嗫嚅,“月奴没忘。”

白芷捏起她的下巴,指甲抠在她的脸颊上。

她却一动不敢动,沉默又慌张的听着白芷教训,“那熹央是什么人?勾引殿下的贱婢,最能搬弄是非的小人,白觅姐姐虽严厉些,但待人宽厚,还不是糟了那小贱人的殃。你以为,她现在在太子殿下那得了脸,就巴巴的去讨好,好分你一杯羹吗?”

她手中加了把劲儿,指甲尖掐进月奴的脸,血珠子涌出来,和她鲜艳的指甲颜色融为一体。

白芷冷笑着,一把将月奴掼在地上,呵道,“做你的梦!”

月奴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响后,又连忙跪直了身子,哭着央求道,“白芷姐姐,你就将那簪子交予我吧。”

白芷缓缓露出手里握着的银色物件,将手抬高,对着阳光细看。

银光闪耀,竟果然是我丢掉的云贞。

我正欲上前,白芷却蓦地发了怒,俯身揪着月奴的衣襟,一把将手中的云贞插进了她的肩膀。

“啊!”月奴吃痛的尖叫,鲜血霎时染红了她整片前襟。

白芷眼神狠戾,咬着牙又将簪子往她血肉里送进几分,疼得月奴浑身发颤。

她还冷笑道,“你既然要,我还给你就是。”

眼前的这一幕,惊得我双目圆瞪,旋即怒火大盛。

我握紧了拳头,移形换步间倏忽便到了她二人面前,一把握住白芷的腕子,迫她放开手中的簪子,然后使劲一推,将她重重掼在地上。

“啊。”白芷痛呼一声,旋即回过神来,举目怒视我,“熹央!你发什么疯?!”

月奴也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拦我,“仙子!仙子!”

我胳膊微微发抖,不知是乍一用力,牵扯得太疼,还是心中怒气难压。

脚下又往白芷面前进了两步,我怒道,“我今天偏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不要不要……仙子不要……”月奴忙伸手拽住我,哭得眼泪鼻涕一脸流,肩上的血愈发流得汹涌。

我甩开她,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傻蛋,你欺负你至此,你还有什么怕的?你让她,她就能放了你了?”

月奴被我一吼,只敢立在原地,垂着头,默默流眼泪。

说话间,地上的白芷已经撑着腰慢腾腾的爬起来,指着我哈哈大笑,“你以为她敢吗?她不过一个最下贱的末等仙婢,也敢反抗?”

我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她。

她满脸嘲讽,低声对我啐了一口,“你也瞧瞧你如今的样子,得罪了未来的太子妃,如今又连霓明娘娘也得罪了,你还以为你会有好日子?还想给别人做靠山?还想教训我?痴人说梦!”

第八十二章:狠绝

这话并不能刺激到我,反而让我身边的月奴更加瑟瑟缩缩。

她小声哭道,“熹央仙子,奴婢求您了,你别管我了……我……我做错了事儿,白芷姐姐教训我也是应当的。”

“听见了吗?”白芷凑近我,轻声嘲笑,同时伸手又握住月奴肩上的簪子,左右摇晃了两下,疼得月奴倒吸一口凉气,却颤抖着身子不敢反抗。

白芷愈发笑得花枝乱颤,像极了嗜血的恶鬼,“哈哈哈,怎么样?服气吗?”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轻声答道,“不服。”

说完,捏住白芷的手一把将簪子从月奴肩上拔出来,又快速扯着她的胳膊转了个弯,狠狠将染血的簪子倒插回她的肩头,鲜血血红,像一朵娇艳的花逐渐在她衣襟盛开。

“啊!”

“啊!”

月奴与白芷相继发出两声惨叫,俱是被疼的。

白芷倒跌两步,摔在石柱上,疼弯了腰。

她伸手想拔去肩头的簪子,又颤颤巍巍不敢下手,只能捂着喷涌的血,难以置信的望着我,吼道,“熹央,你疯了!”

月奴则是吓得面色雪白,顾不得自己肩头更加严重的伤,慌忙便扑上去想要去扶白芷,被我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不许去!”

“我……”月奴急得又要哭,望望白芷,又看看我,不敢动作。

我又转头到白芷的方向,摸摸鼻子,露出个夸张的笑容来,“你也会说,我得罪了未来太子妃,还得罪了霓明娘娘,那我还会怕你吗?你遇上我,可不就只有乖乖吃亏?”

“你…”白芷指着我,怒不可遏,咬牙切齿的骂道,“你狂妄!”

“嗯,对。”我点点头,颇为得意的理了理袖口,“我狂妄。”

白芷眼眶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恨恨的威胁,“你不怕我告到太子殿下那,也不怕我告到霓明娘娘那?娘娘决容不下你这样的贱人!”

我眼神扫向她,冷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有多大的能耐?我们不过都是奴婢罢了,主子会为我们之间小小的恩怨废心思?”

“哦,瞧我这脑袋。”我皱着眉,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恍然大悟道,“我可没欺负白芷姐姐你呢,你不过是与月奴比试拳脚功法,一时失手,双双负伤而已,与我可没有关系。”

说完,我强拉着躲在我身后不敢言语的月奴站出来,指了指她的肩头,“若论起伤重,白芷姐姐与月奴比起来可是要轻得多呢。”

“明明是你!”白芷气极,脸上一时间红白交替,挣扎着往我面前扑了两步。

“嗳!”我忙用手隔开她,抢着说,“白芷姐姐,我劝你想清楚,七公主和我打架可也没占着什么好处,你确定要试试?”

白芷脸色一变,果然停下了步子,犹豫着不敢贸然上前。

片刻后,她终究还是放弃了与我的“切磋”,默默咬碎一口银牙,一字一顿撂下一句,“你好得很,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转身欲走。

“等一下!”我忙叫住她。

“你还要怎样?”白芷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笑眯眯的一步步靠近她,她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直到靠住石柱,无路可退。

她满脸戒备,“你究竟要怎样?”

我嘿嘿一笑,握住她的肩,一把将她肩上的簪子拔下来,“姐姐忘了要物归原主。”

“啊!”白芷又是一声痛呼,按着伤口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我不理她,自顾自扯过她的衣裳袖子,将簪子带血的一头胡乱擦了擦,然后别进自己的头发里。

而后,我退开去,躬身对一脸惊惧的白芷行了个礼,笑眯眯的指向她将去的方向说,“白芷姐姐,请。”

白芷下颌绷紧,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快速走了。

临转弯处,她停了下来,侧过半边脸来看我,那双如水的眸子里盛满了黑暗。

这是我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里,真切的看到恨意,恨到刻毒。

她的衣裙一闪,已经瞧不见了。

我这才转过头来看向一旁的月奴,“你怎么样?还好吗?”

月奴抱着肩,脸色雪白,迟钝的摇了摇头,“还好。”

我当她胆小,被我刚刚冷决的样子吓着了,忙放低了声音,尽可能温柔的去拉她的手,安慰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不会欺负你的。”

月奴手一抖,慌忙挣开我,贴着我的脚边跪下,叩首道,“多谢熹央仙子搭救。”

“你这是做什么?”我忙伸手去扶她。

她却膝行着退开两步,错过了我的手,“仙子先行吧。”

我愣住,又皱了眉劝她,“今儿,虽是我动手伤了白芷,但到底你也是将她得罪狠了,若你独自回去,哪有什么好果子吃?还不如跟我回去,我先替你先把伤口处理了。”

月奴抬头看我,眼泪簌簌而落,委屈的小声反问我,“仙子既然知道是这样,为何还要救我呢?”

“什么?”我怔了怔,不解其意。

她复又将头埋下去,愈加放低了声音,但语气还是固执的,她嗫嚅着,“本来我在此受了白芷姐姐的罚,她的气也尽该消去了,我还能在印栖宫里好好待着,而仙子的出手相救,并不是帮我出了气,只能将我的处境推到更艰难的地步去而已。”

略顿了顿,她又重新对着我一叩首,哭道,“但我知道,仙子也是一番好意,所以,奴婢只能恳请仙子少帮奴婢一点,奴婢今后的日子也才能好过些。”

她这样子,让我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心疼。

世人皆道神仙好,他们哪里知道,神仙的确活得久些,但痛苦也是相对延长的,一个长长久久受人欺负的仙侍,当真不如凡界短短几十年受尽苦楚的下等人。

我轻轻叹了口气,执意将月奴扶起来,小声解释道,“我并不是那样莽撞的人,我也曾受人欺负,道理我也是懂的,既为你出头,我又怎么不会想到这些?”

月奴吸了吸鼻子,疑惑的看向我,“仙子……”

第八十三章:上药

我用袖子擦去她脸颊上的细泪,又道,“你受制于白芷,不过是现在在她的管辖之下,我替你重新谋个去处,她还能再怎么你?”

“可……”月奴扭着袖子,低下头去,“白芷姐姐不会同意的。”

我目光沉了沉,想起那日听见的白药与其他仙侍的对话,不由苦笑道,“我自有办法。”

她,想必是会帮我的吧。

月奴一愣,旋即一笑,但眼泪却扑簌簌掉得更厉害,急急忙忙又要往地上跪,“多谢仙子。”

“嗳嗳嗳!”我忙撑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你快别跪了,说到底,这事儿终究也是因为我,我还得与你道谢呢,你再这样,我也得跪一跪你了。”

说完,我假模假样的也作出要下跪的样子,又被她给急忙扶住了,“仙子不要。”

她哭得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低下头小声道,“奴婢不跪了就是。”

“这才对嘛!”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却疼得她稍稍变了脸色。

我惊觉她肩上有伤,又忙撤回手,十分抱歉的说,“对不住,我没轻没重的,其他的事儿稍后再说,我先带你去上药吧。”

“嗯。”月奴点点头,方跟着我一路往纬罗殿去。

……

到了纬罗殿的大殿前,月奴迟疑的止住了步子,小声道,“仙子,我还是在这里等着你吧,听说殿下厌生,奴婢实在不敢……”

“没事的,”我无所谓的冲她笑了笑,拉拽着将她引进殿去,“太子殿下人极好,都是宫里的其他人将他传得不近人情似的。”

月奴犹豫的泯紧了唇,又挣不过我的手,只好跟在我身后进了殿,一路往药房去。

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小心,扯着袖子按住了自己的伤口,担心自己肩上的鲜血低落下来,染污了地面。

我看在眼里,想劝她几句,最终还是作罢。

“你坐那吧。”我搬了张椅子放在翘头案前,引她坐下。

我有些无奈的指着桌上大大小小的药瓶,十分不好意思的说,“这些药着实太多了,名字又取得稀奇古怪,我样样不认得,也不敢胡乱给你用。”

说完,我又从云贞中取出止疼膏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继续说,“这样吧,你先将衣服褪下来,我好歹先给你止住血,这个是画川上仙给的止疼膏子,听说很好用,你也先用着,待会殿下回来了,我再问他可以用哪些药给你治伤。”

月奴点点头,又指了指翘头案上的瓶瓶罐罐,泯着唇小声问我,“我能看看这些药吗?”

“能。”我点头,又偏着脑袋好奇的问她,“你认得这些药?”

“我刚上界的时候,在淬丹阁任仙药归档之职,些许认得一些。”她低声答道,在裙子上擦了擦自己手上的血,然后小心翼翼的取了瓶药细看。

“这个‘清心散’便能用得,是止血的药。”

她抬头对我说完,便将手中的药瓶放在了一旁,又取了其他药瓶子细看,捡了几样出来,将疗效大约与我解释了一次,然后说,“这些药,便尽够了。”

“嗯。”我笑着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她的衣裳,“你快将衣裳褪下来,我与你上药吧。”

月奴却摇了摇头,小心的指了指我之前摔伤的右臂,关切道,“仙子也受了伤,还是我先替仙子上药吧。”

我心中一暖,没想到她还能注意到我的伤,忙笑着摇摇头,“我不碍事的,不过是跌着了,闹腾了一会儿,早已经疼过了。”

“可……”月奴还欲再劝。

却被我摆摆手打断了,“我说没事儿,自然是没事儿了,你莫挂心我,还是快快褪下衣服来,我替你先将血止住。”

月奴无法,只得依言将衣服褪开,露出自己的左肩来。

被簪子刺中的伤口靠近脖子,不大,却很深,鲜血仍在缓慢的往外涌,淋淋漓漓染红她的整片肩头。

我皱了皱眉,强忍住胸口的不适感,先用白布替她拭去伤口边的血渍,然后按照她指导的顺序,依次止血,涂伤药,然后包扎。

好容易处理完了,月奴的脸色已经疼得发了白,却仍是扯着嘴角对我笑了笑,“多谢仙子。”

我长吁出一口气,紧张感稍稍缓解下来,一面收拾药瓶子,一面笑道,“你不用仙子仙子的叫我,我也是个和你一般的仙婢,正经的连个二等仙侍也没混上呢。”

月奴绷紧脸,脸色认真又郑重的摇了摇头,“仙子如此对我,我心中对仙子感激、敬重,万万不能直呼仙子的名讳的。”

我看她认真的模样,无奈的摇摇头,也不与她继续再争,笑道,“随你吧,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要紧?”

月奴将衣服穿好,又从药架上翻找出一瓶白色琉璃瓶子装着的深褐色液体,对我说,“仙子,你快将袖子挽起来,这药治你的伤有极好的效果,我替你揉一揉。”

胳膊说是不疼,但其实都是强忍着的,原本摔着了,可能也不是很打紧,拖到现在就算疼,也该散去了些,可刚刚与白芷的一番纠缠,到底还是用了些蛮力,撕扯严重了些,故也是疼得难受的。

于是,也不推辞,挪了凳子自己坐下,小心将袖子挽了起来,递到她面前,“你仔细瞧瞧,是不是青紫了?”

月奴拖着我的胳膊,对着夜明珠照了照,脸上露出一丝担忧,“嗯,不仅青紫了,还肿了起来,不知是不是伤到筋骨了。”

“没事儿,”我咬咬牙,勉强对她挤了个笑容,“不过是磕着碰着,也不打紧,你用药给我揉揉,轻些就是了。”

“嗯。”月奴点点头,双手合十,飞快摩擦了片刻,然后快速在手心上倒上药,轻轻捂上我的胳膊,顺着经络缓缓打起圈来。

“嘶…”疼还是有些疼的,但还能忍受。

月奴一面揉,一面瞧着我的脸色,小声询问,“仙子,可疼得厉害?”

我摇摇头,强作无所谓的笑了笑,“一点点而已,尚受得住。”

第八十四章:拜托

“这是怎么了?”高大的身影遮住门口投进来的光线,是扶甦回来了。

月奴吓了一跳,忙不迭跪下,叩首道,“奴…奴婢……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我将袖子放下去,抬头对扶甦笑了笑,“殿下,你回来了?”

扶甦背着光,与光线反差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只有轮廓的边缘带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摇摇头,伸手将月奴扶起来,笑嘻嘻的介绍给扶甦,“殿下,这是月奴,我与她极投契,让她来纬罗殿与我作伴,好不好?”

扶甦没有理我,侧首对月奴说,“你退下吧。”声音清冷又不容置否。

“是,奴婢告退。”月奴忙不迭答应,躬身退了出去。

我忙对她背影喊道,“你且在院子里等等我。”

扶甦已经踏进门来,长袖一展,药房的门便缓缓合上了,我也逐渐看清了扶甦的脸。

眼前的他面沉如水,神色极为不善,几步走到我面前来,垂眸看向我的襟口,低声问我,“哪里受了伤?”

我顺着他的眼神往自己襟口处看去。

原来,自己嫩粉色的衣裳上不知何时沾染上了月奴或者白芷的血,尤其是襟口处最多,红艳艳的颜色,颇有些触目惊心。

“哦,血不是我的。”我摆摆手,笑嘻嘻的将外衫褪下来,然后滴溜溜转了个圈,“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

扶甦神色终于缓和下来,无奈的叹道,“你呀!”

我掩着嘴偷笑,“扶甦,你可是天界最最厉害的神仙,怎么一紧张,都辨不出这血是不是我的了呢?”

扶甦错过我的眼,不理会我,伸手握住我的胳膊,“出去吧。”

好巧不巧,他这一握,刚好握住我胳膊上受伤的位置,我不由痛呼,“疼。”

扶甦眼神又黯了下来,旋即从握着我的手转为托着,小心翼翼的扯开我的袖子,露出青紫一片的胳膊来,“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我强忍着疼,笑嘻嘻的想要将胳膊收回来,但一抬头就遇上了扶甦寒冰般的目光,又心虚的停住了动作,小声解释着,“不过是摔了一跤。”

扶甦轻轻叹了口气,拉着我在杌凳上坐下,打开药瓶,继续刚刚月奴没做完的事儿。

他的手沾着药,一圈圈在我胳膊上揉着。

相比月奴依靠摩擦才能添上的一点热度,他的掌心却有源源不断的热贴着我的皮肤,钻进我的胳膊里,暖暖的,慢慢压过疼痛去,舒服得我轻轻叹出一口气。

最后,扶甦收回手,“动一动。”

我依言小心的轻轻晃了晃胳膊,果真不怎么疼了,一高兴,又加大幅度快速转了几圈,“不疼了不疼了。”

“你消停会儿吧。”扶甦忙拉住我的手,顺便送给我一个白眼。

“嘿嘿……”我傻笑一阵儿,又缠住他的胳膊,讨好道,“扶甦,刚刚那个仙侍因为我的缘故受了委屈,我将她带进纬罗殿好不好?”

扶甦轻轻帮我将卷起来的袖子放下去,随意答道,“你自己交给白霓安排就是,不用与我细说。”

……

我换了衣裳出门,月奴果然还在殿外等我。

她头发散乱,衣裳不洁,脸色也踌躇不安。

“哈哈……”我指着她,欢快的笑了笑,“月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可滑稽了。”

月奴脸上一红,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脑袋,“仙子,你莫要取笑我了。”

我对她说,“你且略等等。”

说完,我又转身进了殿中,取了一件自己的衣裳拿出去,然后将她领进纬罗殿后的“绛珠居”中,包括白霓在内的一众纬罗殿中的仙侍都住在这里。

白霓正当清闲,搬了椅子坐在廊下,一边嚼着干果,一边指挥着小仙侍们干活,“荣欢,你衣服洗得仔细些,别勾破了花……嗳!阿珠,让你擦个花瓶到底得擦多久,不用干其他事儿了?……还有你,你,对就是你,你干什么呢……”

“白霓姐姐!”我踏过门槛,亲亲热热的高声喊她。

“哟!这不是熹央吗?”白霓登时换上一副笑脸,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果壳渣子,亲亲热热的迎上来,“可是殿下要什么?哪里需要你亲自跑一趟,扯一扯铜铃我不就过来了?”

我握住她的手,笑道,“哪里好劳烦姐姐。”

“自家姐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她嗔怪的瞪了我一眼。

我泯嘴一笑,将身后唯唯诺诺跟着的月奴让给她看,“姐姐,你替这位仙侍安排个住处吧。”

白霓这才将目光落在月奴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上上下下一打量,

而后皱着眉问我,“这位妹妹是怎么了?怎的浑身像是染了血的样子?”

我解释道,“月奴今儿好心救了我一回,受了些伤,不过不很严重,只是看着吓人些,姐姐无需担心。”

“救了你一回?”白霓一惊,忙露出几分关切的样子,拉着我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如何了?可也受了伤?”

“姐姐放心,我并无碍的。”我笑着摇摇头,又指了指身后的月奴,“只是,因这事儿,月奴将白芷姐姐得罪得狠了,我一寻思,这印栖宫里,我与姐姐最最要好,也只有求姐姐收留了。”

“白芷?”白霓的眼里露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很快又散开去了,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熹央,你且放心,依我们姐妹俩的关系,我自当好好对月奴,不让她在我这儿受委屈。”

我忙道谢,“多谢姐姐。”

“只是……”白霓又有些为难的皱了眉,“你是知道姐姐的,为了妹妹你,上刀山下油锅也是敢的。只有一点……”

“姐姐可是有什么为难?”我忙问。

“哎……”白霓叹了口气,“为难倒是算不上,只是,如今咱们印栖宫的事儿都是白药管着的,万事都看得严谨,冒冒失失的从白芷那夺个人来,只怕她轻易不会同意。”

第八十五章:漏网之鱼

我了然,讨好的挽住她的胳膊,笑道,“姐姐尽管放心,白药姐姐那,我自会去说,等我请了命回来你再给月奴安排住处也来得及,只是你瞧她衣服脏了,头发也散了,你先安顿她梳洗一番,好姐姐,我这就去寻白药姐姐,好不好?”

白霓忙笑着应道,“这自然是好的,好妹妹,你且放心去,我定好好照顾月奴。”

“多谢姐姐了。”我又与白霓道了谢,方回头去小声嘱咐月奴,“你且先在这儿待着,我去去就回来寻你。”

“是。”月奴小声应下,抬头看了一眼白霓,又忙低下头去。

……

我去与白药商量这事儿,她十分慨然的答应下了,不卑不亢又八面玲珑的样子,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这许多年来,要不是白觅在她上头压着,只怕她早就有了一番作为。

但是,从我心底里来说,相比她,我倒更加喜欢是非曲直绝不含糊的白晓,还有心思全写在脸上的白霓,始终让人觉得相处起来更安全些。

我回到纬罗殿时,执夏正在小花园里的八角亭子里等着我。

她身边站着一位穿月白色裙子的仙侍,正替她添茶。

“执夏!”我冲她挥挥手。

“熹央,快来。”她站起来,撑着亭子四周围着的美人栏探出头来,欢快的向我的方向招了招手。

我绕过去,她身边添茶的仙侍已将手中的茶壶放回炭火炉上,屈膝向我行了个礼,“仙子。”

这声“仙子”颇为耳熟,而整个天界,叫我仙子的也就那么一个人。

我一怔,侧过头去看她,迟疑道,“月奴?”

月奴抬头看我一眼,又娇羞的将头低下去,低低答了声,“是奴婢。”

怨不得我眼神不好,实在是眼前这个月奴与一个多时辰之前见到的那个,嗯,有些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呢?嗯,这身衣裳原是我的,她穿在身上正合适,也不觉得怎么奇怪,她的眼睛、眉毛、鼻子、小嘴也都没怎么变,唯一不同的,便是她原本黝黑的肤色突然白净了起来,虽是小小的变化,但却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明丽了不止一分,甚至可以说是很有几分貌美。

所以,我一时看着也怔住了。

我迟疑的指了指自己的脸,试探着问她,“你……嗯…你是不是变白了?”

月奴脸上颜色更红,旋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倒吓了我一跳。

她语气自责且略带慌张,急急请起罪来,“仙子莫怪,奴婢之前并不是有意欺瞒,只是,之前白觅姐姐在的时候,有好些…好些容貌稍好的仙侍都被加着错处送出去了,奴婢实在害怕,故用黛石将身上能见着的地方都涂抹了一层颜色,看起来便黑了些。”

“哦,是这样。”我点点头,想起刚刚为她上药时,确实发觉她身上的颜色与脸上有些不同,只是没怎么细想罢了。

其实,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的事儿,我与月奴刚刚相识,哪里什么事儿都能相互知道的?再说,谁没有点秘密呢,这也是每个人的自由,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怪不怪的。

但是,她这动不动就跪的性子就着实让我头疼了些。

我叹了口气,欲上前将地上的月奴扶起来,“你不用……”

身边一直未说话的执夏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我一步将月奴扯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熹央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哪需要你动不动就为这点子事儿磕啊跪的。”

说完,又转头对我笑道,“这丫头也算是个聪明的,之前因着白觅的缘故,印栖宫里凡是貌美些的末等仙侍都被她想着法儿送出去了,竟没想到,这儿还有个标致的漏网之鱼呢。”

我收回手,仔细打量她一番,也不由掩嘴笑道,“确实是个美人呢,依我看,倒比白觅还要好看呢。”

月奴低头绞着袖子,愈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怯怯的说,“仙子莫要取笑我。”

想了想,她又抬头看向我,小心翼翼的添上几句解释,“刚刚临时在后殿梳洗了,一时没找着黛石,故没来得及重新涂抹,恰逢执夏上仙来了,又被白霓姐姐派遣到前院来奉茶,待会儿,我便取了黛石来重新涂抹了。”

我忙摇头,“现在又没有白觅欺压,你也不用遭白芷的罪,何必还要在自己脸上涂那些颜色?再说,我瞧你这样是极好的,哪有女孩子家不爱打扮的,非把自己弄得丑兮兮的做什么?”

月奴咬着唇,一双似水的含情目微微有些泛红,实在是我见犹怜。

她红唇轻启,温柔的吐出个“是”字。

我点点头,这话题便揭了过去,我又转头与执夏说话,“执夏,你且略等等,我才求了白药将月奴安排到纬罗殿里,这会儿先去绛珠居告诉白霓一声,也好叫她安排月奴的住处。”

“仙子,”月奴忙插话唤住我,见我看向她,又对我屈膝行了礼,继而说道,“白霓姐姐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住处,只等仙子回来再给我派正式的活儿。所以,仙子也不必专门为着这事儿跑一趟,我去说就是了,您与执夏仙子就在此处说话吧。”

我点头,“如此也好。”想一想,又叫住了她,“你在这儿略等等我。”

“是。”月奴低头应下。

我进到殿中去,打开妆台上的首饰盒子,挑挑拣拣取出一支我没有戴过宝蓝点翠珠钗来,然后拿了一只紫檀木盒子装起来,急急忙忙又要出去。

扶甦看着我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不由好笑的问我,“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未回的答道,“月奴的事儿到底麻烦了白霓,送她支珠钗,下次也好再向她开口,待会儿也选一支好的给白药送过去。”

说话间,我已经走到外间,打开殿门出去了。

我将装着珠钗的盒子交给月奴,嘱咐了一番让她好好替我向白霓道谢的话,便放她往绛珠居去了。

第八十六章:亲事

待月奴走得远了,执夏又是一阵笑,然后意味深长的对我挤了挤眼睛,“熹央啊熹央,你什么时候,不知不觉也学得这样世故了?”

我送她个白眼,在她身边的八角石凳上坐下,随手拿了她面前的茶盏大大喝了一口水,无奈道,“我给扶甦实在招惹了太多麻烦,次次都等着他来救我,不说能不能及时,也实在太容易得罪人了些,我总得平日里该注意的都注意起来,与旁人处好关系,好少惹些麻烦。”

执夏见我神色不虞,也轻轻叹了口气,“怎么能怪得了你,许多人总是不清闲,非要来惹你的麻烦,你原本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个性,却要费心来做这些事儿,我心里实在也有些不舒服。”

我咧嘴笑了笑,仍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你别忧心我,我待旁人多些心思也没什么不好,好歹也能照顾好自己。”

顿了顿,我轻轻握住执夏的手,认真的对她说,“但是,你且放心,我待你的心与之前一样,你永远是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永远不是旁人可比的。”

执夏怔了怔,好像又被我突然表露真心的行为惊着了,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眸子,好一会儿才小声答道,“我亦如此。”

“对了。”我问她,“你今日来寻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哦!”执夏一拍脑袋,忙道,“瞧我这脑袋,真是有要紧事儿来寻你呢。”

“怎么了?”我忙问。

执夏神秘兮兮的冲我弯了弯手指,“附耳过来。”

我依言将脑袋凑过去,贴耳细听她说话,“就刚刚,霓明娘娘到了瑶池,着急忙慌的要给太子殿下说亲事呢。”

“说亲事?”我瞪大了眼,急忙问道,“说扶甦与那叙叙公主的亲事?”

“哎呀,你小声点。”执夏忙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哦哦。”我点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小声问,“是那叙叙公主吗?”

执夏点点头,“正是。”

我想了想,仍存疑虑,“不会吧,不过两三个时辰之前,那霓明娘娘才到过印栖宫呢,这么快又去天后面前说婚事去了?”

执夏泯唇想了想,皱着眉轻轻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她又凑近我耳朵补充道,“我听天后的意思,是不怎么同意呢。”

“不同意?”

“嗯。”执夏继续小声八卦,“好像是天后与天帝陛下更属意花神娘娘的女儿——锦翳呢。”

我兀自放下一口气来,连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还好还好,不是叙叙就好。”

执夏咬牙戳了戳我的额头,小声骂道,“熹央啊熹央,你说你究竟长了个什么榆木脑袋?好什么好?”

我揉了揉额头,委屈的瞪了她一眼,“有何不好?”

“额…”执夏眨眨眼,有些尴尬,要向我解释,又不好解释的样子。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你当真是个榆木脑袋。”

“我才不是……”我刚要反驳,又恍然大悟,忙小声的问她,“哦!是不是,那个锦翳也是个脾气不好,还要打人的?”

执夏听我上半句话的时候,眼睛亮了亮,一副对我寄予厚望的样子,将将便要点头应和我。

但等我把后半句说完,她脸色又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连连摇头道,“孺子不可教,孺子不可教……”

我在执夏宛若看傻蛋的眼神里,放弃了继续猜测,噘着嘴不满道,“那究竟是为何不妥嘛?”

执夏无奈的托着下巴,细细思量了一番后,颇为委婉的对我说,“你可知,那锦翳貌美无双,法力高强,又温柔可人,是个顶顶完美的女仙。”

我摇摇头,“不知。”同时,也更加不解,“那不是顶好吗?与扶甦正是相配啊,扶甦也是顶顶完美的神仙呢。”

执夏扶额,彻底无语,“平日,我瞧着你对太子殿下极上心,看来是我想错了。”

“我确是对扶甦极上心啊。”我几乎被执夏的话绕晕了。

执夏侧目瞧了我一眼,牵着我的手引着我放在我的心口上,郑重的说,“我说的上心,是男女之间的上心,上一次我与你说的话,你究竟明不明白?”

我按了按心口,彻底反应过来,忙甩开执夏握着我的手,“你是说…你是说……”

执夏无奈的摇摇头,“你现在才明白?”

我忙转过身去,背对着执夏,结结巴巴的解释,“我不是…我对扶甦,我们…我对他不是那个意思,我可是…是一只鸟,我怎么能……”

执夏打断我,“你不用管那许多,你只说,你心里是喜欢殿下的吗?我说的是男女的那种喜欢。”

“我…”我正要答不是,又转念一想,我连什么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还没搞清楚呢。

于是,只能低下头,小声答道,“我也不知……”

“熹央!”执夏扳过我的肩,强迫我与她对视,她缓缓问我,“你仔细想想,你希望与殿下长长久久在一起吗?”

我忙点头,“自然是希望的。”

她又问,“那你会为殿下担心,为他伤心而伤心,为他高兴而高兴吗?”

我又点头,“当然了,不光是扶甦,我为你也是这样的。”

“额…”执夏一时语塞,顿了顿,又换了话问我,“那你…那你愿意有另一人出现在殿下身边,与他同吃同住,与他相亲相爱,与你分享关于殿下的一切吗?”

上次执夏问我对画川的感觉时,也举了类似的例子。

那时的我说,我喜欢画川,但如果有其他人要与他相亲相爱,我也是很高兴的。

我点了点头,又要说同样的话,但刚刚吐出一个“我”字,剩下的话却说不出了。

执夏见我犹豫,忙催促道,“你认真想想。”

我垂眸,顺着执夏的话做了个假设,但这假设还没想得完全,我心口便蓦地一疼,脱口而出,“不愿的。”

执夏露出了然的笑,趁热打铁的又继续问我,“那你可想嫁与殿下,做那个与他相亲相爱的人?”

第八十七章:昏迷

我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慌忙从凳子上蹦起来,连连摆手道,“这个不行的不行的。”

执夏也跟着站起来,目光紧跟着我,追问道,“你只说想不想,不用考虑行不行。”

我咬着唇,背过脸去,低声道,“不想的。”

“不想?”执夏忙拉住我,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再细想想,你当真是不想的吗?”

“哎呀,”我挣脱她的手,皱着眉又重复了一次,“我不想的。”

“果真?”执夏仍是不信。

我点点头,认真的解释道,“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希望陪在扶甦身边,希望一直一直陪着他,但是,我没有想过嫁给他,一次也没有。”

执夏放弃了继续追问,颓然坐在石凳上,嘴里小声嘀咕道,“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与你说都是说不通的,明明就是喜欢,自己却懵懵懂懂的搞不清楚心意。”

我撇撇嘴,十分爱惜的摸了摸我的脑袋,这可不是个榆木脑袋,是个顶顶聪明,也顶顶好用的脑袋呢。

执夏一脸郁闷的样子,让我有些好笑,“怎么生气了?”

她瞪我一眼,气呼呼的说,“还不是为你着急,你怎么就是不开窍?之后,印栖宫迎进太子妃,我看你怎么办?”

“好啦。”我在执夏身边坐下,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执夏,你别为我操心了,扶甦答应过我的,他永远不会不要我的,有了太子妃也不会不要我,就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执夏急了,“你现在没开窍呢,知道什么叫满足?再说,男女之间的事儿,哪有什么满足?”

我拧了一把她的脸,狡黠一笑,“瞧瞧你,自打上次你告诉我你心悦画川之后,心里想的,口里念叨的,全是男女之情,也不知羞。”

执夏腾地红了脸,旋即恼羞成怒的一把掐住我的胳膊,“我为白白担忧了,你倒还来笑话我。”

“哎哟。”我吃痛,忙捂住胳膊轻呼,“轻点轻点,疼疼疼。”

执夏愣了愣,见我不似作假,忙将手放开,关切道,“怎么了怎么了?我没用多大劲儿啊。”

我趁机收回手,冲她吐了吐舌头,狡黠道,“哪有怎么了,吓你呢。”

“你又唬我。”执夏瞪着眼睛,牵着袖子替我拭了拭额角,“你脸色都白了,汗也出来了,这也是能装出来的?”

说完,她固执的扯过我的胳膊,将袖口挽起来,露出我受伤的胳膊,惊呼道,“这是怎么了?伤得这样严重?”

“没事…”我无所谓的摇摇头,但目光一落在自己胳膊上,也不由吓得变了脸色,“怎么这样了?”

原本纤细的一截小臂,由手腕向上,都肿得胀大了一圈,颜色青紫得可怕,隐隐透出细细的黑线,顺着胳膊一路往心口蔓延,着实有些可怖。

只是,若不去碰,也不觉得疼,想必也正因如此,才一直没有发现。

执夏慌张的捧着我的手臂,又急又怒,“你还问我呢?!”

我见执夏已经急了,自己也有些慌了,“我不过是跌了一跤,也已经抹了药了啊,不至于这样的。”

执夏跺了跺脚,“那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没细想,嗓子眼就是一涩,心道不好,忙对执夏说,“快,快去叫扶甦来。”

“哦哦哦。”执夏忙不迭起身,即刻便转身往大殿的方向跑,“我这就去。”

“仙子,你这是怎么了?”执夏前脚刚出亭子,月奴后脚便绕过回廊过来了,远远见着我不好,慌得手里捧着的东西哐啷哐啷摔了一地。

她也顾不得收拾,慌忙跑进亭子来,话未说,泪已先落,“仙子,怎么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想安慰她几句,谁知一开口,嗓子眼儿里便涌出一口黑血,“哇”的吐在了她的袖子上。

“抱歉。”我忙伸手去给她擦,动作刚胡乱抹了几下,眼前便一暗,力不可支的俯身栽下去。

“仙子!”月奴惊惶无措,被我砸了个正着,双双跌在地上。

阖上眼的一刻,扶甦白色的衣角刚好落在我面前……

无尽的黑暗里,我四肢百骸都是疼的,灵魂想要挣脱开,又被牢牢的禁锢在躯壳里,挣扎不了,呼喊不出。

周围仿佛有人来来回回,嘈杂的声响不绝于耳,后来慢慢安静下来,一声低低的叹息结束了这些嘈杂。

湿热的呼吸缓缓靠近我,带着沉厚的龙涎香的味道,旋即唇角一软,便有源源不断的气流灌入我的身体,流进血脉,慢慢抚平那些疼。

我也终于卸下满身疲惫,混沌睡去。

过了许久,或许又没有过多久,我在梦中跌跌宕宕,恍惚间听到一声啜泣,就像是一条线,将我从黑白混沌中猛地拉回了现实。

“呼。”我蓦地握紧双手,狠狠呼出一口气,又连连吸进几口,才猛地将眼睛掀开。

浅金色绣着流云的薄纱帐子透出细密的光点,温柔且温暖

我怔怔着,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仙子,你醒了?”一声惊呼带着哽咽,一个人已经扑到在塌边,“你可算是醒了。”

艰难的将脑袋转了个弯,面前的人儿双眼通红,清泪簌簌,不是月奴又是谁。

我嘴巴喃喃的动了动,想唤她的名字,却艰涩得很。

月奴忙将我扶着坐起来,拿了软垫垫在我身后,又急忙去桌边捧来水杯,凑到我唇边。

我借着她的手慢慢泯下一杯水,口中才算松动了些,哑着声音对她道谢,“多谢。”

月奴摇摇头,将水杯搁下后,又回身来问我,“仙子,你要不要再躺着略歇歇,我这就去叫人过来。”

“不用。”我勉力笑了笑,“我骨头也要躺得散架了,再不敢躺着了。”

月奴也笑起来,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珠子,嗔道,“仙子这一倒下,就是月余,可不得浑身酸软僵硬了?”

我略略吃惊,“已经月余了?”

“是呢。”月奴应道,又如梦初醒般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笑道,“瞧我,您一醒,我高兴得昏了头,都忘了要去回太子殿下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冰种狐狸

相比天界,我更喜欢妖界。

这里恣意洒脱,山水皆自由,没有繁重的规矩压着我,我无论做什么,都只管自己快活。

所以很快,我已坦然接受自己是个妖精的事实。

认识了些小妖怪,都是些品级极低的,没能力争地盘,或受了欺负,才躲到这偏僻地方来。

因为我有着一个二等妖官的身份在,他们都极力奉承我,每日瓜果上供,点头哈腰的围着我叫老大。

我很享受了一番“有权有势有地位”的生活。

因为这个,阿穆不便送吃的来给我,转由一个小丫鬟从连接上次与扶甦相见的那间屋子的通道送吃食来,当然,依旧是云婆婆的手艺。

小丫鬟叫兜兜,是只小白鸽,活泼得很。

我连着套了好几天话,她才东一句西一句说出些消息:妖界小公主折凉喜食鱼虾,妖王宠爱非常,专门辟了一排庑房做专门的膳殿,又请了善庖厨的厨娘专门来做膳,这位厨娘名唤“江婆婆”,是个哑婆,做得一手好菜。

想必,这个“江婆婆”,就是“云婆婆”罢。

她呢,是安毓捡回去小妖精,没爹没娘,给我送饭食是她第一次从妖王那接到的任务。

提到这时,兜兜握着小粉拳头,自己给自己打气,“我一定不会辜负陛下对我的信任,一定好好做事。”

兜兜一定是个机灵而衷心的,毕竟送饭容易,不被别人察觉,又不透露给别人就有些难了。

有时夜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也会想起妖王。

那日梵巫山别苑小花厅里,他们三人避开我后谨慎的会面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有什么秘密关于我却不能被我知道?

我渐渐开始怀疑,安毓“为了弥补夭濇而对我好”这个理由究竟合不合理。

与华霜一番商量后,我决定有机会还是要去见一见弯弯或云婆婆。

……

华霜折了一只白蝶挂在洞前的小月桂树上。

“一、二、三、四……十五……”她踮着脚,仔仔细细的数了一圈,讶异道,“殿下已经十六天没来过了呢!”

十六天?

是啊,已许久不见扶甦了呢。

扶甦似乎突然忙了起来,到这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间隔也越来越长。

每回来,他总带一封画川的信来。

在信中,画川只提过一次执夏,说我那封信被送到东海后,东海三太子曾上天界找过执夏,但执夏自上次与我见面后就突然消失了,一点消息也没留下。

其余种种,不过是关心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琐碎而平淡。

开始时,我总不回,可他仍一封信一封信的来,后来,我每每提前准备一页纸,只落一个字“安”,等扶甦送信来后,就将这信纸给他,让他带回去。

如今那写好的信纸摆在桌上已积了薄薄一层灰,可扶甦还是没来。

一个果子精提着一只小竹篓,兴冲冲的对我招手,“老大老大,我给你送好东西来啦!”

我正想事想得入神,便随意的摆了摆手,打发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明儿药出来,你来取两颗回去。”

华霜作为一只精灵,煮饭不行,炼药的本事还尚可,闲得无聊时,她就带我满山去找花找草,炼一锅黑黢黢的药泥,然后团成团子存在瓦瓮里,用来打赏那些前来奉承、送礼的小妖精。

当然,为保证我们的“宝贝药丸”有市有价,我们还是很控制发放的量的。

悄悄说一句,这药丸不过是补气、强身的寻常药物,对于品阶高的妖精没什么用,品阶低的妖精用着倒勉强能帮他们凝气运功什么的。

那果子精忙作揖谢恩,不过却不忙着走,神秘兮兮的说,“老大老大,今儿可是好东西,你且先看看,保准你要夸小弟孝顺呢!”

我翻了翻眼皮,懒洋洋的往那竹篓子看去。

华霜也好奇的凑到跟前去。

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后,那果子精腰背一挺,作出正经样子,道,“请看。”而后慢慢掀开了罩在竹篓上的蓝布。

雪一般白的小狐狸,一双眼蓝得如宝石般透彻,正安安静静的躺在竹篓里。

“哟!”华霜满意的一声惊呼,“这家伙长得可真漂亮!”

我也来了精神,凑拢去仔细打量。

可不,我可从来没见过这般美的皮毛呢!

果子精得意非常,夸道,“老大,这可是上好的冰种狐狸呢!虽成不得精,但肉质紧实味道好,炖着吃能长不少修为呢!还有,你看这皮毛,啧啧……做条围脖铁定暖和的呀!”

眼睛一转,又敲敲手臂,捏捏脖子,作出很辛苦劳累的样子,“这可是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为老大捕来的呢!”

只怕这什么冰种狐狸没他说得那么厉害,能长修为的话,还能拿来讨好我?自己偷偷摸摸吃了就是了。

不过,这狐狸的模样倒真是很合我的意。

我扭头对他笑了笑,“我知道你辛苦,明儿你来,我取一瓶药给你。”

果子精眼睛一亮,欢欢喜喜的谢了恩离去了。

华霜拿手戳了戳小狐狸又白又软的绒毛,“姐姐,它好可爱,毛又暖和又柔软,还香香的呢!”

是有一股淡淡的不知是什么香料还是瓜果的香味。

嗯…很熟悉,就是不知在哪里闻到过。

华霜打开笼子,小心翼翼的将小狐狸抱在怀里蹭啊蹭,爱不释手。

那小狐狸也通人性,乖顺的卧着,还伸出雪白的小爪子挠了挠华霜的手背,似乎在回应她的喜欢。

华霜眨着眼睛,可怜巴巴的求我,“姐姐,咱们别吃它了,将它留下来玩吧。”

我揉了揉小狐狸圆滚滚的小脑袋,打趣道,“我倒是想吃,可你能做吗?反正我是做不了。”

华霜欢喜极了,举着小狐狸原地转了两个圈圈,“好嗳!”

小狐狸蓝幽幽的眼睛,看起来冰凉冰凉的。

……

华霜很喜欢这小狐狸,亲手为它搭了个窝,拆了小毛毯给它做小垫子,还捯饬一下午,用小尖刀挖空树枝,给它做了小碗、小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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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又是她

这小狐狸也很乐得和我们在一处,上山下水,它都跟着乱窜,浑得一身泥草。

我一边高高兴兴的生活,一边多愁善感的想着扶甦。

树上的小白蝶儿,已经十九只了呢。

就在我忍不住要去问一问安毓关于扶甦的消息时,他突然就来了。

他摘下一朵白蝶,问,“谁折的?”

我原想在他来时,要装得很生气,质问他为什么那么久才来看我。

可他真实站在眼前,如画般好看,我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小缝,“扶甦,我可真想你。”

扶甦替我揽起耳边的碎发,温柔的说,“今日暖阳正好,我替你洗发吧。”

我微怔,“洗发?”

记忆里,扶甦因为讨厌饭食有味道,让我在纬罗殿吃了一两百年的草。

他……要为我洗发?

关键……呃,是最近我疯得厉害,已经三天不曾洗发了。

扶甦褪去外衫,挽起袖口,像个凡人一样,打水为我洗发。

手指摩擦过我的发,是极温柔,又是极认真的。

我侧头站着,有点紧张,担心自己头发太脏太臭,吓到了他。

还好,他什么也没说。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今日的扶甦有些奇怪。

洞顶悬崖是块相对平坦的石地,扶甦让我将头枕在他膝盖上,柔软如缎面的乌发顺势铺开,晾晒在阳光里。

因为有扶甦在,连阳光、微风都似乎突然温柔了起来。

扶甦低头看着我,手指轻轻摩擦着我的侧脸。

我想起现在这张脸是自己的,便下意识有些闪躲。

扶甦好笑,“怎么了?”

我用手盖住脸上的疤,嘟囔道,“丑得很。”

“不丑。”

他拉开我的手,低头吻在我脸上。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下意识闭上眼,微微向上翘起嘴角,还有些紧张的拽紧了裙子。

他低低一笑,没有再继续,“你在想些什么?”

我脸颊刷得滚烫,不用看也知道一定红透了。

“你!”我恼羞成怒,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站起来欲往回走。

“熹央!”他轻轻拉住我的指头。

好冰好凉啊。

我微怔,又忘了生气,“你的手怎么这样凉?”

扶甦松开我,将手缩回宽大的袖子里,“刚才碰了水。”

视线顺着他的动作落在他身上,刚刚一直没注意到,扶甦今日穿的,比往常多了一件夹衫。

我捏了捏他的袖口,“扶甦,你是不是冷?”

扶甦摇头,笑道,“许久没见你,出来时急了些,倒多穿了一件衣裳。”

“可……”

我蓦地想起那夜在梵巫山上,人间的秋风起,他身体有一瞬僵硬。

他打断我,“对了,画川有信给你。”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没封口的信封。

扶甦岔开话题的功夫越来越不高明,至少我能一眼就看穿。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古怪。

我不动声色,“哦”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信来。

找机会,还是得找个人问问扶甦的情况才是。

噫,对了。

我捏了捏手中的信封。

画川的信没什么新意,还是问候我的吃住,讲了两句爷爷的近况。

我看完后,将信收好,侧首对扶甦笑道,“你等等我,我去写封信回他。”

这封信写得也不长,短短几排字,让他照顾好自己,也替我照顾好爷爷,最后提到“扶甦身体似有异,务请详告。”

如往常一样,我将信纸随意折好,拿给了扶甦。

扶甦没多看,将信放进怀里。

夜色将至,天蓝如浩海。

他该走了。

我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袖子,“扶甦,你早些来看我,别像这一次这样隔得太久了。”

扶甦亲手为了梳起长发,别上那支乌木簪子。

他对着不是我的那张并不好看的脸吻了一下,说,“我最近有些忙,但我保证,一有时间,我就来看你。”

我只好点头答应。

……

日子还在继续,我仍一边胡吃海喝,一边苦情的想着扶甦。

那日,妖界落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我和华霜辛辛苦苦的在洞门前已经掉光了叶子的大榕树下搭了一个草棚。

摆上茶炉和盐渍果子,搬来长躺椅,舒舒服服的躺着,看看雪,逗逗“软软”,清闲又自在。

对了,“软软”是那只小狐狸的名字,华霜苦思冥想一夜才有的成果,可我私以为这名字听起来实在太随意。

华霜一手抱着软软,一手提着好容易省下来的鸡腿喂它吃。

突然,一条长练甩过来,又快又准的缠住软软。

华霜大惊,反应倒快,及时扯住了那白练,将软软紧紧锁在了怀里。

我立时翻身起来。

啧,冤家路窄,竟是那折凉。

小丫头还是孩童样子,眼神又凶又冷。

白练两端,两人僵持,互不相让。

华霜和我在这僻地当惯了山大王,脾气与日见长,扬着下巴瞪她,“你是什么人?”

折凉眼中幽深如水,目光冷冷的看向华霜,又扫向一旁的我。

我下意识低头,又想起自己现在这张脸不是自己的,便一咬牙,满脸堆笑的迎了出去,“公主殿下,误会误会。”

折凉突然甜甜一笑,“你认得我?”

这是这张笑脸,当时差点要了我的命。

我没敢太靠前,“认得认得。”又扭头对华霜使了个眼色,斥道,“还不快松开,这可是公主殿下。”

华霜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儿得罪不得,上杆快,下杆更快,立刻松了手,笑道,“原来是公主殿下,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您别与我一般计较。”

折凉收回白练,小小的人儿,深沉得跟水似的。

她脸上仍带着笑,却说,“偏要计较。”

说完,捏着下嘴唇,吹了个响哨。

一道白影窜出,凌空一跃,扑向华霜。

华霜反应已算极快,连忙后退两步,用手挡住了面门。

软软那一口锋利的银牙对准的,是华霜的脖子!

慌乱中,我拔下头上乌木簪子,猛地掷向它。

软软偏了头,尖利的爪子还是狠狠抓进了华霜的手臂。

“呃!”华霜一声痛呼,立刻甩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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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如有神助

乌木簪子斜没入木柱,振得本就不牢靠的草棚抖了抖。

我忙上前扶住华霜,“怎么样了?”

动作时,我刻意背过身子,借披散的头发遮住自己的脸。

华霜被撕掉整条袖子,深深的三条爪印横在小臂上,血肉翻飞,伤得极重。

她抱着胳膊,咬牙对我摇了摇头,“没事。”

“没事?”折凉一声冷笑,“我的冰狐食毒物、饮毒水,早已是剧毒之躯,你受它一击,身中剧毒,还能没事儿?”

我细看华霜伤口,果见黑气萦绕,正是中毒之像。

华霜嘴唇有些青紫,倔强的盯着重回折凉怀里的软软,咬牙道,“当初真该吃了它。”

我捏了捏她的手,低头转身,单膝跪倒,请求道,“公主,我妹妹不懂事,或得罪了公主,但都是无心之失,还望公主莫要与她一般计较,赐药予我罢。”

折凉没回答,脸上还是挂着甜甜的笑,一手托着软软,一手缓缓抚摸它的皮毛。

软软幽蓝的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冷如寒冰。

我终于知道,第一次见它为何会觉得熟悉,因为它和它的主人简直一模一样。

它可以乖顺的讨你喜欢,也准备好了一口咬断你的脖子。

华霜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长椅上。

我态度愈加谦卑,赶紧又一次求道,“公主,请您赐药。”

折凉冷哼了一声,“就不。”说完,转身缓步走了。

“咚!”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我忙回头,只见华霜双唇乌紫,满脸通红,浑身发着抖,由椅子上滚到了地上,已昏死了过去。

不好,这毒果然厉害。

眼看折凉越走越远,我一咬牙,豁出去了。

扯下华霜腰间别着的匕首,我急速扑向了折凉。

我的速度,比我自己想象的,更加快。

不过转瞬,我已在折凉还未回击,甚至还未察觉的当口,一把擒住了她的脖子。

“你!”

我探手到她怀中,抓着软软的耳朵,一把将它扔了出去。

“砰!”雪白的一团撞在山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哼,然后重重摔下,不知是死是活。

折凉大惊之下,已迅速反应过来,双手聚力,就要反扑。

我却比她动手更快,一手快速的擒住她的双手,一手握着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别动!”我低声呵斥,“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让你死。”

折凉仰着头,并不怕我,“你敢吗?”

我冷哼道,“你大可试试。”

折凉瞥了一眼地上的华霜,慢吞吞的说,“你可想好了,杀了我,不仅你妹妹必死,就是你,也将永远被妖界追杀,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华霜性命垂危,我没时间和她玩这种人质游戏,“她死,你也得死。”

折凉“哦”了一声,突然右脚飞起,踹向我的脑袋。

那脚尖明晃晃的,是尖利的刀刃。

我不知哪来的反应,说时迟那时快,一脚踹在她左边膝盖弯,“扑通”一声将她压跪在地上。

她猝不及防,向下扑倒时,那刀尖正对她的脑门。

眼看她不死也得重伤,我及时伸手掰偏她的脑袋。

那刀刃不偏不倚,正好扎进她的肩窝。

“啊!”折凉一声尖叫,旋即大哭,“疼疼疼,疼死我了!”

她可怜的孩子模样,让我心下一软,稍稍放松了些。

“公主,你若是再不拿出解药来,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折凉小小的身子微微发颤,低啜着扭头看我,“姐姐,姐姐饶我,我疼,我……”

她声音一顿,瞳孔猛然放大,“是你!”

少了那支乌木簪子,我就没了那张假面。

我蓦地心虚,下意识便有些闪躲。

抓住这个契机,折凉猛地一挣,便从我的禁锢中将手抽了出去,同时反手一掌狠狠劈向我。

我只好退开,以避过她这凌厉一掌。

没了束缚的折凉翻身而起,一跃立在了草棚顶上。

她脸上挂满泪珠,像个受伤的瓷娃娃,纯真无邪,一双眼却阴狠如潮苔,这两种极端的色彩汇聚在她身上,诡异的和谐。

我远远站着,神色冷了几分,“公主,我们不要再玩这种躲猫猫的游戏,我能抓到你一次,就能抓到你第二次,但是下一次,我可不知道会怎么伤了你。”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我,右手握住肩上的刀柄,用力拔下。

鲜血染红她的右半边脸,更为她添了几分嗜血的气息。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安毓那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怎么会养出一个这样风格的公主。

折凉举着匕首,以刀尖对准我,忽而一笑,“漂亮姐姐,哦不,现在是丑八怪姐姐,没想到才没多久不见,你功法大涨呢!”

小孩儿嘴真毒,不过现在我可没心情跟你讨论美丑。

我手中的匕首,也对准了她,“解药。”

折凉笑脸一收,匕首迎面飞向了我,紧接着,狂风大作,数以万计的飞针冲向了我。

我退无可退,只能向前。

手中匕首脱了手,正面迎上她的,在半空中相撞,双双断成两截。

而这电光火石之间,我脚下如踏飞燕,形动影动,竟于万千飞针中不伤分毫,一把扼住了折凉的喉咙。

我发誓,在今天之前,我偶尔也有过出人意料的表现,但都不如今日如有神助,招式凌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仿佛,出招的人不是我,我只是一个被人冥冥操纵的傀儡。

显然,我这般身手是出乎折凉意料的。

她愕然怔住,“你……你……你你吃了什么仙丹?”

我冷冷的盯着她,“游戏到此结束,我没有多的时间陪你,赶紧交出解药。”

折凉到底年纪小,心中已知不是我的对手,也有些怕了。

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你当真敢动我,我可是妖王之女,你哪怕伤我一根手指头,我父王都会将你碎尸万段。”

看来,这小丫头废话还有不少,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很难痛痛快快的交出解药。

我捏着她的喉咙,余光瞥着她的手脚,谨防她突然动手,然后以匕首抵住她光洁脸蛋,作势要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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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逃跑

“喂!你干嘛?!”她双目圆瞪,想仰头往后让开刀尖,又被我掐着喉咙。

我表情冷冰冰的,“如果你再不拿出解药,我就一刀一刀划开花你的脸,让你和我一样,不,比我更丑。”

折凉一面挣扎,一面恶狠狠的斥我,“你敢!”

我面不改色,擒着刀就冲她脸上去,毫不犹豫。

“等等!”

刀刃贴住她的脸皮,我堪堪停下,“想通了?”

她恨恨的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算你狠。”

我丢开匕首,“给我。”

折凉的脖子还捏在我手里,矮小的个子踮着脚,有些站不稳,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才摸出一个红色的瓶子。

我接过,将那瓶子在虎口摩擦了一圈,然后揪着她往那只半死不活的冰狐跟前走。

她大惊,“丑女人!你还要干什么?!”

我拽着她,也就比逮一只小鸡困难些,三步两步就走到了冰狐跟前。

“公主诡计多端,我也不是第一回见了,谁知这药是真是假,若是假的,岂不成了我妹妹的催命符,不如委屈公主受点小伤,替我试试药。”

说完,捏开那狐狸的嘴,提起来,用它尖利的牙齿扎向折凉的手臂。

折凉坚决不从,使劲儿往后挣扎,“我不!我不要!”

我手上用了十足的劲儿扯住她,手脚麻利的用那尖牙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划。

“啊!”折凉嚎啕大哭,委屈的小模样让我都觉得有些心疼了呢。

我丢了冰狐,单手拧开她刚刚给我的那瓶解药,等她脸色发了白,才问,“这是不是解药?”

折凉哭声一顿,怨毒的盯着我,然后从腰间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只黑色瓶子。

我手一松,嘴唇已乌紫的她双膝一软,栽倒在地上。

夺过她手里的药瓶,倒出一颗药,强硬的塞进她嘴里。

折凉脖子一梗,慌忙吞了下去。

见她唇上乌紫色渐淡,气息也恢复了均匀,我才急忙也给华霜服下药。

华霜中毒更深,足有小一炷香时间才悠悠醒转。

“姐姐……”她气息微微的靠在我怀里。

我忙应道,“我在,你感觉好些了吗?”

她“嗯”了一声,目光缓缓扫向四周,问,“那个公主呢?”

“跑了。”

早在我喂华霜服药时,她就趁机跑了。

“跑了?”华霜有些紧张,挣扎着要站起来,“姐姐,咱们快走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她中毒未退,甫一起身便打了个踉跄。

“你小心。”我忙扶住她,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她倚在我手臂上,不解的问,“为什么?她在姐姐这里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很快就会带人反扑回来的。”

我扶着她,引她往山洞里走,边走边解释道,“这折凉公主年纪虽小,心机却深,不是那样莽撞的性子。”

“什么意思?”华霜不懂。

我扶她在床边坐下,折身取了药箱来给她包扎。

“她知道我是天界重兵捉拿的逃犯,也知道当初我犯事时我被指控为妖,我从界外地狱逃出来,首要嫌疑本就落在妖界头上,她如果大张旗鼓带人来拿我,很快我在妖界的事就会被传出去,即使她把我交给天界,只怕也洗脱不了妖界劫救我的嫌疑,所以,她不会那么快反扑,最多找两个心腹在这附近守着我们,直到搬到可靠的救兵再来收拾我们。”

华霜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姐姐伤了她,她自知自己不是对手,一定会找一个厉害又一定不会走漏消息的人来,而这个人,最有可能是妖王?”

我小心翼翼为她缠上绷带,平静的答,“也有可能是妖后、丞相云生什么的。”

“啊?”华霜又紧张起来,“那咱们还是得跑啊!”

“别动别动。”我连忙按住她,皱眉道,“你小心些,这伤口可深得很,若不好好处理,保不准要溃烂流脓的。”

华霜坐立不安,“还包扎什么呀,姐姐,咱们得赶紧跑才是啊,再磨蹭下去,说不定还没出妖界就被他们捉住了。”

她脑袋甩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得通知殿下,让殿下来救我们。”

“别。”我赶忙阻止,“扶甦来了,他们便能把一切都推到扶甦身上,更加大张旗鼓的对付我们,扶甦因为我,早已经在风口浪尖上,这一回我可以解决,就不要连累他。”

华霜皱着眉,小声嘟囔,“又不跑,又不让殿下帮忙,咱们怎么解决啊?”

我咧唇一笑,“当然得跑,不过不是往外跑,而是要往里跑。”

“啊?”她怔住。

我对她挤了挤眼睛,“咱们大可以去找妖王做靠山。”

……

替华霜将伤口处理好,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带上我的二等妖官的黄符,顺着向里的通道一路往上次与扶甦见面的那个房间去。

上回见弯弯开启过一次石门,摸索着很快便找到了机关。

我让华霜躲在通道背光处,自己则顶着一张假面,从通道口探出了头。

“仙官?你在干嘛呢?”兜兜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突然出现在眼前。

我吓了一跳,“哎哟!”

兜兜连忙伸手扶住我的肩,担心我摔下去。

我拍了拍胸脯,稳住脚下,一面借着她的力爬出去,一面问,“你怎么在这儿?”

兜兜无辜的摊了摊手,“这是我的房间啊。”

我这才发现,这间屋子的布局已经全变了,中间加了一堵墙,将原本宽大的房间隔成了小间,而现在通道出口所处的这一间,摆上了床、桌子、柜子,窗前一束鲜艳的玫瑰正盛开着。

华霜听见我们上面说话的动静,站在通道底下小声喊,“姐姐?”

我忙和兜兜一起将华霜扶了上来。

兜兜扭动花木架子上一只广口瓷瓶,将通道入口关上,然后请我们坐下,为我们倒了碗茶,问,“仙官,你们是饿了吗?所以找上来了?”

呃,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和华霜居然给她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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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暂避

我有些尴尬的一笑,“不是,我们是逃命逃出来的。”

“逃命”兜兜倒茶的手一抖。

我简单将如何得到那冰狐,如何引来折凉,以及如何和折凉大打出手的事情告诉她,然后问,“兜兜,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见到妖王陛下?”

兜兜神色有些紧张,忙说,“妖官且等等。”然后匆匆走到那关闭的通道口,趴在地上拍拍打打,竟结出一个莹亮的结界。

最后一掌拍下,那结界上附着的荧光闪了闪,突然黯淡,沉入了地底。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我没记错。”

华霜与我对视一眼,问,“你这是做什么?”

兜兜忙解释道,“陛下在这里提前设下结界,让我在紧急时打开,封住这洞口,好护妖官安全。”

我了然的点头:没想到,这安毓做事如此谨慎。

兜兜又道,“陛下已闭关一月,我没办法传信给他,要去一趟禁地,两位妖官暂且在隔壁屋中避一避吧。”

“隔壁?”我敲了敲面前那堵临时加的墙壁,“隔壁是空的吗?”

兜兜摇头,“隔壁住着江婆婆,现在应该是在灶上忙活。”又怕我不放心,补充道,“妖官只管放心,陛下说过,江婆婆是值得信赖的人。”

江婆婆?那就是云婆婆了?

我点头,道谢道,“如此,就谢谢你了。”

兜兜赶紧摇头,眼中藏着小小的兴奋,“我终于可以好好表现表现了。”

啧……小姑娘的心思,可真难猜。

……

兜兜偷偷带我们躲到云婆婆的房间里,郑重其事的嘱咐了我们不要乱跑等等,然后摸出门,去寻安毓去了。

云婆婆的房间比兜兜的稍大些,但布置更简单,一床一柜,连把椅子都没有,想必是不打算有客到。

我和华霜在床沿坐下,有些拘谨,毕竟是在人家的屋子里。

等了大约一刻钟,还没到傍晚用膳时,门外便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我按住华霜的手,竖指到唇边,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人。”

华霜立刻拽紧了裙角,大眼里闪着紧张和迷糊,似乎没听到那越来越明显的脚步声。

“吱呀。”门被从外推开。

一人闪进来,正是已数月未见的云婆婆。

她见到我们,有些出乎意料,双手警惕的撑着门,没再往里走。

我忙伸手拔下头上的乌木簪子,道,“婆婆别怕,是我,熹央。”

她微怔片刻后,立刻折身合上了门。

我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华霜介绍道,“华霜,这就是我时常与你提及的云婆婆。”

云婆婆对我行了个礼,又回了华霜的礼,这才上前来拉住我的手,关切的上下打量我,“嗯嗯嗯……”

她定还操心上回我在梵巫山上受的伤。

“没事。”我笑道,“身上的伤无碍,早已经好了。”

她还不肯信,视线紧紧锁住我脸上的那道疤。

我坦然的接受她的审视,“真的没事儿,小小一条疤,很快就会好了。”

云婆婆若有所思,点了下头,然后拉着我重新在床沿上坐下。

我方问,“婆婆,弯弯呢?”

云婆婆手里比划了一通,大致是说:她没事,回了她在妖界的住处去。

我有意问一问他们那日花厅密谈的内容,又知道她不会直接告诉我,便忍了忍。

她比划着问我:出了什么事儿?

我又简单说了和折凉的过节。

云婆婆听到折凉的名字,眼中冷意微闪,然后告诉我:难怪今日,折凉撤了晚膳。

我瞥了一眼华霜缠着厚厚绷带的手臂,有些幸灾乐祸,道,“她中了毒,又受了伤,够她好好喝一壶了。”

……

直到夜半,安毓才到。

想来在路上时,兜兜已把今日所发生的事儿和他说了。

他一进门来,便道,“熹央,如今之计,只能暂避了。”

熹央?他极少这样亲密的唤我的名字,却很顺口。

我尽量忽略掉自己心中那一点点不舒服,点头道,“有劳陛下了。”

兜兜眼神微黯,有些失望。

想必在她心里,一定期待着一场危险的藏匿游戏,而她凭借自己的机灵才智,助我多次险中脱困,最后得到安毓大力的赞许。

结果,这场冒险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兜兜,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还有今日,若不是你,我当真不知怎么办才好呢。”

兜兜眼睛一亮,下意识挺了挺腰背,郑重道,“仙官这是说的什么话?陛下的吩咐,我拼尽全力也要完成的啊!”

安毓知道我是在哄她,微微一笑,配合道,“兜兜,你今日有功,我会着人封赏的。”

兜兜更是喜不自胜。

云婆婆一直在旁边看着,表情有些严肃。

我转头对她说,“婆婆别担心,你好好保重自己,等我重新落了脚,再来看您。”

云婆婆勉强一笑,拍了拍我的手。

安毓又道,“走吧,只怕折凉已经找了她母亲了。”

我知道事不宜迟的道理,还是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安毓一扬手,将我两人收进袖中,转身欲走。

“嗯嗯嗯……”云婆婆突然拦住了他。

我从安毓的袖口望出去,她正手忙脚乱的比划着,我看不真切,但好像有“不要”的意思。

安毓沉默片刻,没有回复,抬步往外去。

倏忽片刻。

安毓落在一座宫殿中,展袖将我和华霜放下。

殿内陈设华丽而不张扬,奢华而不浮夸,连我这种没有什么品味可言的人都能看出这地方的不普通。

安毓解释道,“这是我的寝殿。”

华霜瞪大眼睛,“寝殿?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暗暗疑惑,他说的安全的地方,是他的寝殿?别闹了,妖后可不会允许我在这里藏身。

安毓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此处是我修行时所住的寝殿,也收藏一些密卷、秘药,设了多重结界,且戒备森严,就连妖后也不能随意进出。”

妖后也不能随意进出?

这夫妻两人是不是也太生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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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妖王的眼神

记得刚刚兜兜说,妖王在闭关。

我皱眉,有些犹豫,“陛下,这是您修行清修之地,我们贸然打扰,怕是不便。”想了想,又建议道,“不如陛下择一隐秘的山洞,将我们放下就好。”

安毓云淡风轻的一笑,“此处最为安全。”

言下之意,是不商量了。

其实,我也知道,这妖界任何地方都不比现在这里安全,就算天界来人,也没有入此殿搜查的道理。

可是,我们两个女孩儿和他共处一室,未免……

安毓知道我心中所想,侧手道,“仙子这边请。”

我与华霜对视一眼,举步随他绕过屏风,穿过内室。

打开榻侧一处机关,一间小小的藏宝室出现在眼前。

珠光宝气,丸药宝典,更有许多我从未见过的法器。

一室光华,仙气、妖气……混杂涌动。

华霜啧啧感叹,“哇,妖王陛下,您如此多的宝贝呢?”

安毓微微一笑,客气道,“不过是寻常物件,不值一提。”

华霜的目光被墙上挂着的一柄红玉头拂尘牢牢吸引,羡慕道,“陛下客气得很,您这些宝贝随便拿一样出来都价值连城,不,价值好几个城啊!”

宝贝我是看得多的,早在天界时,扶甦那个被画川算计来算计去想要一观的藏宝阁,可是我的常驻地,曾经还胆大妄为,从中偷过宝贝去水生大仙那里换酒喝来着。

所以,虽觉眼前宝贝惊艳,但也不算惊奇。

我沉思片刻,问,“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和华霜暂时藏在这里?”

这将藏宝室,未免……嗯,有些过于拥挤了。

安毓笑而不语,绕过华霜走到藏宝室正中,拧住从室顶倒挂而下的夜明珠,向左一扭。

“咔咔……”

地上出现一个两人宽的地洞,汉白玉石阶一直延伸到黑漆漆的洞穴深处。

这构造,与之前我所待过的那山洞简直如出一辙。

我心中暗叹:这妖王还真是喜欢挖地洞呢,也不知这地底下是不是早就被挖空了。

安毓道,“这地下有两三间密室,一条通道通往千丈崖瀑布,仙子暂避其中,想来比之前那处更加稳妥。”

如此,倒也算是好安排。

我拉着华霜,齐齐对他行礼道谢,“多谢陛下。”

安毓亲自将我们送入地底密室,说是密室,其实这里更像是岩洞,高低错落的钟乳石幽蓝好看,洞顶奇高,有光线顺着唯一一条弯曲的通道投进来,并不觉得的太昏暗。

凝耳细听,有细微的水声,想必安毓所说的千丈崖瀑布就在不远处了。

他道,“我在此处设了结界,外人进不来,再过段时间,待妖界风波平静了,仙子便可通过那瀑布去外面活动,那里有一片凤仪花花海,开得正好,但最好也不要走太远……”

我听他细细嘱咐,突然觉得那语气、那神态都熟悉得很,但再细想,就头疼得厉害。

末了,安毓温柔的看着我,“我近日都在上面闭关,你有什么想要的或想吃什么、做什么,就在密道口敲三下门。”

想要什么、想吃什么、想做什么。

我可万万不敢奢求一个妖王陛下为我做这些。

虽心中这样犹豫,但表面我还是十分感激的道谢,“多谢陛下。”

安毓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才道,“那你们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与华霜又齐齐相送,“是。”

一袭黑袍转入甬道。

我突然想起一事,忙又叫住他,“陛下,请等等。”

安毓立刻转过头来,一向平静无波的眼中涌出一丝古怪的欣喜。

我有片刻怔愣,匆匆别开眼,屈膝对他行了一礼,请求道,“陛下,太子殿下尚不知妖界的事情,我怕他来寻不到我,还请陛下告知他。”

一点寒意渐渐在他眼中弥漫,又立刻被他转身遮掩过去。

“自然。”

他的声音还未消散,人已不在了。

华霜若有所思,“姐姐,你觉不觉得妖王待你,有些太好了?”

我轻叹一声,扭头在椅子上坐下,“他不是待我好,是想待前妖王好。”

“不像。”华霜摸着下巴,缓缓摇头,“他和前妖王的事情我听姐姐提过,原本我也像姐姐这样想,可今日,我看这妖王看你的眼神……”

我心中一乱,瞪了她一眼,“眼神如何?还不都一样。”

华霜立刻反驳道,“那可不一样,姐姐你当局者迷,看不清楚,我却看得清清楚楚,他看你那眼神就像……嗯对!就像太子殿下,那可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眼神。”

其实,我也不算当局者迷,如果之前还有所怀疑,那么在刚刚,我心中有些疑问已经渐渐有了些眉目。

华霜见我沉思,以为我不信,忙强调道,“依我看,那妖王不是因为什么前妖王,他喜欢的,就是姐姐你!”

大约也没到这地步吧?

我摸了摸椅子的边角,崭新的黄花梨木,尤带着淡淡的新木香气。

再由眼前环顾四周,大到软塌被衾,小到木梳茶具,样样都崭新而精致。

想必布置的人,很花了一番功夫吧。

事出紧急,安毓却能提前布置,是巧合?

华霜在我面前蹲下,仰头看我,商量道,“姐姐,这妖王心怀不轨,咱们还是得告诉太子殿下才行。”

心怀不轨倒不至于,毕竟他多次相救我于危难,的的确确对我有恩,若他当真有什么企图,有无数次动手的机会,但有些古怪却是真的。

当然,也不排除,他莫名其妙喜欢上一个身份不明和前妖王长相相似的妖精。

我沉思片刻,道,“等扶甦下次来了,我与他再商量,如果可以,我们还是早早离开这里比较好。”

华霜忙不迭点头,“正是正是。”

眼下,于我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只有妖界。

扶甦答应为我去寻彻底抑制妖气的法子,如今几个月过去,也不知他那边进展如何。

眼看着,太子扶甦和花神之女锦翳的大婚就在一年之后了。

只希望,到时候我们的计划能顺利的进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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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我不是月奴

安毓对我当真算得上是照顾有加,每日瓜果肉食,流水样的送来,且偏巧样样都是我喜欢的。

但那样的眼神,再没有过。

他恪守礼仪,不多行,亦不多言,深沉如水,让人永远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兜兜曾来看过我一次,为我带了不少新奇玩意儿。

她告诉我,折凉公主说自己丢了一件宝贝,哭闹到妖后跟前,妖后对她也算宠溺,派出身边数位死卫,由着她折腾。

一时之间,整个妖界鸡飞狗跳,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找到。

折凉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砸毁了半个寝殿。

华霜笑得得意,“想必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我们居然会藏在这儿吧?就算想到了,应该也不敢随意闯进来搜一搜吧。”话音一转,语气冷了下来,“当初真该把那只死狐狸扒皮抽筋的炖汤喝。”

她这性子倒是像我,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绝不半点含糊。

……

眼看当时风风火火,好像天大的事情,因为龟缩不出而很快平息。

我向安毓提出想出去走走的请求,他立刻答应了,但仍给了我一只骨哨,要我在遇到危险时及时传信给他。

千丈崖瀑布,高灌云顶,飞涛激流。

我们从瀑布边缘沿着蜿蜒石路向下,走到水流较缓处,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地面。

眼前红花似锦,目之所及,全是鲜妍的凤仪花。

华霜欢喜极了,张开双臂,狠狠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好香啊!”

我俯身折了一枝花,顺手别到发间,脚步缓缓的穿行在花径上。

真是好久好久没闻到自由的味道了呢!

华霜小跑着,嘻嘻哈哈的奔向晨光。

突然,脚下一个不注意,她低呼一声,栽进了花丛。

茂密的花朵瞬间将她藏了起来。

“华霜!”我急忙追上去,还没走近,就听到她铜铃般欢快的笑声,“哈哈哈,好美啊。”

穿着粉色绉纱长裙的姑娘,仰面躺在花丛里,一脸娇笑。

我松了一口气,笑骂道,“混丫头,你还不快起来。”

华霜身子没动,侧首看我,笑眯眯的招手,“姐姐,你也快来躺着,这样仰头看看天空,真的好美好美啊!”

我好笑的撇嘴,“那可不行,我这身裙子可是新的呢,别被花枝扯坏了!”

华霜一听,立刻翻身起来,笑嘻嘻的扑向我,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

两人撞了个满怀,笑着、搂着,一起砸倒在花丛里。

“哈哈哈,看你还心不心疼你的裙子。”

“哎哟,你压着我头发了……”

“……”

嘻嘻哈哈,浑闹了半晌,笑得脸都发了僵。

我们并肩躺在花丛中,被花香包裹,安安静静的看着天空。

华霜说得没错,这样的角度看天,格外的美呢。

蓝天干净得澄澈,白云朵朵,如马过隙,缓缓变换着,移动着。

华霜轻声感叹,“姐姐,若咱们一直这样快乐,一直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管,那就好了。”

不知是不是这样美好而安静的气氛更容易生出愁绪,我也因为她这话而感到一点点的淡淡的伤感。

我苦笑道,“如若这世间的事能始终如我们所愿,那我们又怎么会经历那些过去呢?”

华霜偏过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姐姐,我好希望能找到一个地方,有你,有我,有太子殿下,咱们三个好好的在一处,永远都不分开。”

我贴着她的发,轻轻蹭了蹭,低声道,“会的。”

华霜郑重的“嗯”了一声,又情绪低落下去,抱怨道,“殿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好久好久都没再来过了呢。”

是二十四天,扶甦已整整二十四天没有出现过了。

华霜曾两次传信给他,都没有得到过回应。

我也旁敲侧击问过安毓关于扶甦的消息,他也只说天界事务繁忙,扶甦并没有出什么事。

华霜突然问我,“姐姐,你喜欢太子殿下吗?”

我瞥了她一眼,“是不是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华霜“咯咯咯”的直笑,“反正没有太子殿下喜欢你表现得那么明显。”

我撇撇嘴,故作深沉,“你懂什么,话本里说了,女子不能太主动、太直白,那样会让男子害怕的。”

华霜“哦”了一声,突然红了脸,问我,“姐姐,我什么时候也能遇到一个好郎君呢?”

小丫头片子,这是春心萌动了?

我很好奇,华霜是因我而成的影子灵,说话做事样样都像我,也不知道这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同。

“嗳,”我用胳膊肘顶了顶她,“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华霜不假思索的答,“自然是殿下那样的人。”

我登时翻身起来,“你喜欢扶甦?”

华霜吓了一跳,旋即掩唇,笑得十分狡黠,“姐姐,你可真是个大醋坛子,我喜欢太子殿下那样的,又不是说喜欢太子殿下。”

我脸颊一红,恼羞成怒的掐了她一把,“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牙尖舌利了?”

华霜笑着躲开,“姐姐饶我。”

我丢开她,扶了扶鬓角,一句话在喉咙口滚了两圈,一咬牙还是说出来了,“华霜,你不能喜欢扶甦的。”

是我自私,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自由的,可如果还没有喜欢,我希望华霜永远不要喜欢扶甦,因为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她和扶甦几乎是我的全部,我不舍得失去他们任何一个。

华霜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低叹一声,轻轻握住了我的手,郑重的保证,“姐姐,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因为相比这世上其他的任何人,我最爱的只有姐姐你,我是想体验一次男女情爱,可太子殿下是姐姐钟意的人,我永远也不会动那心思。”

她表情认真,让我微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华霜又道,“姐姐,那个月奴觊觎太子殿下,不惜对你下毒手,因为这个,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又伤了心,可你放心,我不是她,永远也不会背叛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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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侧妃

月奴……

自我回来后,我从未提及过她的名字,也从未问过自那以后她如何了。

因为对她,我更加不能原谅。

执夏害我,是爱画川爱得入了魔。

她在天牢里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她说,“熹央,我曾救过你一命,这一次,权当是你还给我的。”

我虽怪她恨她,但却不得不承认,我从一开始就欠了她一条命。

可是月奴呢?我扪心自问,待她千般好百般好,她却反戈相见,给了我致命一击。

我复又仰面躺在花丛里,看着一朵飞马般的浮云被风渐渐吹散。

良久,我低声问,“她如今,如何了?”

华霜知道我问的是谁,沉默片刻,模糊的答道,“她自然好得很。”

起风了。

绯色花瓣迷了眼。

……

仅仅在两天后,我便见到了月奴。

一早,安毓亲自送了咸粥来。

他告诉我,弯弯修炼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伤了心脉。

我当然着急,“那她如何了?有没有请医官看看?可还好吗?”

安毓道,“还好及时发现,尚无大碍。”

我松了一口气。

他主动问我,“你要去看看她吗?”

“可以吗?”

如果可以,我当然是想的。

但在这之前,他明明是不许我们相见的,为何这一次……

安毓微微一笑,“如今妖界风波已静,自然是可以的。”

当天下午,他让我从瀑布出去,由兜兜带我去见弯弯。

我的容貌又换了一次,听华霜形容,比之前那张脸要更还看些,但也不算美。

换上兜兜带来的侍女衣裳,取了山参、灵芝前去寇华峰。

我曾在那座山上住过,寝殿里藏着一个密道,山心冰池中盛开着一片璀璨的冰莲。

一袭红衣静静的躺在冰棺里。

好像就是误入密道之后,我的梦中才重复开始着那诡异的梦境。

我不能确定,那袭红衣是不是就是前妖王夭濇。

行在山路上,远远已能看到那座独立的高峰。

却突然从另一边的分叉路口上走来几个人,与我们相遇了。

其他人我不认得,但为首这个,我却熟得很。

正是月奴。

她穿一身珠络缝金带红裙,肩上一尾香色琵琶披肩,端庄且华丽,一顶紫金飞凤玉翅宝冠扣在头顶,衬得她面如白玉,貌美非常。

再细看她神情,不同于往日的小心翼翼,微微抬高下巴,露着一丝冷意。

我竟险些没能认出这样的她来。

她身后跟着三五个侍女打扮的人,俱敛声屏气,捧着大大小小盛着法器、珠宝的托盘。

一位长相稍微突出的青衣女侍殷勤的托着她的手,眉开眼笑的逗趣,“娘娘,您选的这些宝贝都是上上好的,妖后见了定是欢喜呢!”

这样的刻意讨好与逢迎,对于月奴这样曾经位居人下的人来说,最是受用。

她微微翘起唇角,“嗯”了一声,“那是自然。”

兜兜对我使了个眼神,与我一同退到路边,躬身让她。

我多看了她一眼,刚好与她随意扫过来的眼神碰上。

她脚步一顿,眼中闪过瞬间的古怪。

那青衣女侍十分聪明,顺着她的眼神立刻找到了我,斥道,“你瞧什么瞧?小心你眼珠子!”

我慌忙将头埋下去,不敢吭声。

容貌能变,声音却变不得,一旦开口,她立刻就能认出我来。

兜兜及时冲她们行了个礼,解围道,“娘娘莫怪,这是妖界新提上来的妖婢,奉妖王之命去寇华峰送东西,眼皮子生,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宽恕。”

月奴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片刻,若有所思的挪开了头。

青衣女侍冷哼一声,“今日娘娘心情好,姑且饶你们一次,下次再这样不知分寸,仔细你们的脑袋!”

兜兜忙应,“是。”

我也随她行了一礼。

月奴一群人方过去了。

直到上了山,我才小声问,“这是哪位娘娘?”

兜兜“哼”了一声,不满的嘀咕,“还能是哪位娘娘,不就是天界太子的侧妃?”

我脚步一顿,手中托盘脱了手。

兜兜吓了一跳,忙问,“妖官,你怎么了?”

我猛地抓住她,“你说谁?谁的侧妃?”

兜兜被我的反应吓住了,磕磕巴巴的答,“天……天天天界太子……”

天界太子?扶甦,对吗?

我不敢相信,又问了一次,“你确定吗?”

兜兜牙齿抖了抖,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是她,天界太子纳的侧妃,月……月影侧妃。”

月影?是因为之前她宫婢的身份配不上扶甦,所以改名换姓?

可……可是为什么?

扶甦没有杀她,甚至没有对付她,反而娶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

我猛然想起那日在凤仪花花田里,华霜眼神晦涩的说,“她自然好得很。”

原来是这样的好,除掉了我,嫁给她钟意的男子,而那个男子还是天界的太子。

我脑袋一团浆糊,只恨不能即刻冲到天界,找扶甦问问清楚。

身子一晃,我几乎站不住脚,还好被兜兜及时扶住了。

她语气有些慌乱,“妖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浑身冷汗淋漓,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好半天,我终于回过神来,低声答了一句,“我没事儿。”然后俯身将散乱一地的药材一一捡回,“走吧。”

兜兜很不放心,问了我好几次,“妖官,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

我沉默的摇头,脚下步子不停,没有知觉的上山。

直到到了门前,兜兜提醒,“妖官,到了。”

我才知已立到峰顶小院门前。

尽管心乱如麻,我还是尽量压制自己此刻复杂的情绪,努力作出放松的表情,推门进去。

小院同之前我在时一样,精致雅静。

我知道弯弯住在哪里,熟门熟路的过去。

远远闻到甘涩的药香,看来弯弯当真是在病中。

我与兜兜上了台阶,还未敲门,门内便传来弯弯有几分警惕的问话,“谁?”

“是我。”

我的声音她当是听得出来。

果然,屋中响起一串细碎却急切脚步声,然后门一拉开,弯弯探出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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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忘记

“仙……”她侧目看到我身边的兜兜,欣喜的语气有些收敛,“您来啦?”

我仔细看她,脸色尚好,只是气息重了些。

“你可好些了么?”

弯弯点头,“无妨。”然后侧身让我们进去,“进来坐下说话吧。”

我们依言进去,她还踮着脚,警惕的往小院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将房门合上。

屋中药香弥漫,甘甜中参杂着微苦。

小火炉上还温着药,因为不知道我们会突然来,房间里没有提前准备茶水,她忙提下药罐,准备烧水。

我忙拦住,“你身子虚弱,不要忙这些了,我们不渴。”

兜兜也是极聪明的,忙上前从弯弯手中接过茶壶,笑道,“姐姐们长时间没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这等小事,就让我去吧。”

说着,转身出了房间。

一时,屋中便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我扶她坐下,“听妖王陛下说,你修炼时不慎伤了心脉,可瞧了医官?医官是怎么说的?”

弯弯微微一笑道,“并不是太严重,也没有伤到心脉,只是经脉运行不畅,功法气息乱了些而已,不用请医官,自己煎几副药吃一吃也就好了,还劳烦仙子亲自过来一趟。”

如此来说,这症状不过就是修行者急于求成时,常出的毛病,那么安毓又何必说得那么严重?

我不作声色,道,“如此就好。”又嘱咐道,“上回在天界时,我也曾听妖王陛下说,你修行过于急躁,以至于伤身,这已是我听说的第二次了,可想你平日修行太过功利,长此以往,难保不会伤及心脉,甚至走火入魔。所以今后你万不可再这般行事,修行再要紧,但保重自身才是前提,否则倒是得不偿失了。”

弯弯点头应是,“我会记住的。”

兜兜烧水上茶,我们不过又只说了一会儿子话,我便告辞回去了。

原本有很多话要问她,但心中因为月奴的事,早已经乱如麻草,无心再谈了。

匆匆回了那密室,华霜百无聊赖,正在打瞌睡。

见我回来,她懒懒的问,“姐姐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脸色难看,一把抓住她,“华霜,我有话问你。”

华霜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吓了一跳,人瞬间清醒了一半,“怎么了?”

我喉头艰涩,梗得难受,“你老实告诉我,月奴她和扶甦是什么关系?”

华霜脸色巨变,“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告诉我的?

我浑身瞬间失了力气,颓然放手:竟是真的。

华霜忙反手拉住我,急道,“姐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殿下他……他……”

她哽了半晌,才低叹一声,“殿下他是有苦衷的。”

我自然知道他有苦衷,可为什么所有人都瞒着我,为什么扶甦不把话解释清楚。

“我要见他。”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表达我的决心。

华霜咬牙,“好。”

……

在我被送入界外地狱后的第三个月,扶甦受天雷之刑两个月后,他才彻底清醒。

月奴求见,他应了。

两个时辰的密谈,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月奴离开印栖宫后,第二天这个指证我杀害叙叙的第一证人就在天界消失了,一个名唤“月影”的下仙飞升成了上仙,被太子扶甦看中,请旨册封为了侧妃,赐居印栖宫清光殿。

那月影我已见过,不是月奴又是谁?

未娶正妃,先纳侧妃,这事在天界闹了很大的动静。

天帝坚决不允,霓明娘娘一反常态,为扶甦说尽好话,但作用不大。

最后还是未来的太子妃——锦翳上仙亲自前去说情,说体谅太子殿下怜爱月影仙子的心,不欲为这等小事计较,才说服了天帝。

我不信扶甦会喜欢月奴,也不信他无缘无故放过她,甚至娶了她。

这中间必定藏着天大的秘密,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

接下来的两天,华霜不断向扶甦发出讯息,可他既没来,也始终没有给过回信。

在我几乎忍不住要胡思乱想的时候。

画川来了。

妖王来告诉我,有人想见我。

华霜忙问,“是谁?是殿下来了吗?”

妖王摇头,“天界战神之子,画川上仙。”

华霜有些失望,回首望我,等我给出回复。

我点了下头,“有劳陛下了。”

在瀑布外的凤仪花田中,我见到许久未见的画川。

他青衣玉冠,曾经的潇洒公子看起来沉稳许多。

“熹央。”他轻声唤我。

我咧唇笑了一笑,“你可还好么?”

画川眉头紧拧,“我很好,但……”他犹豫了一下,“扶甦怕是不好。”

我心口一跳,“他如何了?”

画川忙道,“你先别着急。”然后解释道,“上一次,你托信给我,问我扶甦的情况,在那之前,我倒没有发现他有哪里不妥,但那之后,我却慢慢看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我忙问。

他犹豫片刻,才道,“扶甦他……似乎在慢慢忘记你。”

“忘记我?”我怔住。

画川点了下头,继续说,“最开始每一次,扶甦来见你,总遣人来我这里取信,后来取信的间隔越来越长,我按耐不住,便主动去印栖宫送信,这一次,扶甦将你的信送来,我仔细看过扶甦的饮食起居,本来觉得并无不妥,也写了信回你,等了半月,扶甦没有派人来取信,我便去印栖宫找他,当时他并不在寝殿中……”

扶甦的寝殿正中,悬着一幅未完的画,没有五官,但看轮廓,正是我。

画川一时兴起,提笔为我添上眼鼻。

突然,殿外脚步声起,听起来很急促,不像是扶甦。

画川身形一闪,避到了内间。

门被从外推开,进来的,是已经做了太子侧妃的月奴并她身边伺候的那位名唤“东音”的贴身仙侍。

主仆二人鬼鬼祟祟的进门来,看到殿中那幅已经做全的画。

东音低呼道,“娘娘您看,这画……”

月奴脸色微变,没吭声。

东音小声问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又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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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情蛊

月奴眼中冷光一现,沉声道,“想起来又如何?总是要忘的。”

说罢,迎着那画努了下下巴,“将画带走。”然后环扫四周,“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与她相关的东西,通通收走。”

东音应“是”,上前去解那画。

月奴则扭身向内室而去。

画川知道扶甦榻侧有藏着一间密室,身形一闪,穿墙而入。

密室内的景象让画川的心一沉再沉。

满满一室,全是关于我。

一页页我的画像挂满墙壁,形态各异,活灵活现。

一页页宣纸,写满我的名字,铺在桌上、地上。

桌前摆着一只纸篓,里面堆满了废纸。

画川展开一团废纸来看,是一张张未完的画,画中的我越来越不像。

“想起来又如何,总是要忘的。”

月奴的这句话突然闯进他脑海里。

总是要忘的?要忘记什么?

他环顾四周,一个念头控制不住:扶甦将要忘记的,是熹央。

在密室中,他找到一本手记,是扶甦亲手写的,上面详细记载了我喜欢的颜色、食物,事无巨细。

最后一页,写上了我所在的地点。

就是循着这个地点,画川通过妖王找到了我。

我脚下踉跄,险些站不住。

画川上前一步,搂住我,有些紧张,“熹央?”

我浑身寒意阵阵,难怪,难怪他来的越来越少。

不是他忙,是他渐渐要忘记我了。

我抬头看向画川,央道,“我求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

画川满眼心疼,“好。”

……

人界靠近妖界的长岭镇,人妖混杂,属于两界交汇的灰色区域。

我在小镇西边一间客栈等着,等画川带扶甦来见我。

等了一天一夜,我一刻也没闭眼,就坐在榻上,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

整个二楼,只住了我一个人。

走廊上倏尔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我浑身绷紧,忙起身开门去看。

走廊的尽头,扶甦与画川一前一后正往我所在的房间过来,见我突然出来,两人脚步都是一顿。

画川遥遥对我点了下头,转身下楼去。

扶甦看着我,表情有些怔愣。

我飞快的扑向他,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扶甦身子微僵,旋即放松下来,双臂轻轻拥住我,低声喊我,“熹央。”

他还记得我,还没有完全忘记我。

我又悲又喜,连连点头,“是我是我。”

他低头吻了一下我的发心,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紧紧抱着他的腰,生怕他突然消失不见,“我想你了,所以就来找你了。”

扶甦一声轻笑,将我提起来抱住,身形一晃,就到了房间里。

他放开我,低声解释道,“这么久没去见你,实在是因为有些忙,我答应你,等我这段时间忙完,我就好好陪着你,再也不和你分开。”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都知道了。”

扶甦微怔,旋即故作轻松的一笑,“你知道什么了?”

我垂眸,眼泪倏地掉下,“你要忘记我了,是不是?”

扶甦手指微僵,沉默了。

我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最爱的男子,也说最爱我的男子,就要忘记我了。

“为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扶甦拉我在榻边坐下,沉声道,“我中了情蛊。”

“情蛊?”我从未听说过。

扶甦解释道,“是灵界的一枚灵蛊,不伤人,却伤心,会让中蛊的人渐渐忘记心中所爱,从此再不爱人。”

他这样说,我不知该悲该喜。

喜的,是扶甦说我是他心中最爱;悲的,是即使最爱,他也最终不爱。

我急忙问,“是谁?是谁下得毒手,是月奴吗?是她是不是?!”

扶甦微怔,无奈的一笑,“果然,连月奴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吸了吸鼻子,“所以,是她吗?”

扶甦缓缓摇头,“是我母妃。”

“霓明娘娘?”她爱子如命,如何舍得……

也对,正是她爱子如命,怎么会愿意看到扶甦为我一再受伤,怎么会愿意看到扶甦因我而违逆天界,最后丢掉大好前程。

所以,她是最不可能这样做的人,可又是最可能这样做的人。

他抹去我眼角的泪珠,轻轻捧住我的脸,温柔的说,“熹央,我或许会忘记你,但没关系,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重新认识你、再次爱上你。”

我眼泪愈加汹涌。

“别哭。”他吻了吻我的眼角,“我是天界太子,有太多太多责任,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把手里的一切都处理好,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从此,再也没人能阻碍我们、打扰我们。”

我怔住。

从没想过,扶甦能为我放弃一切,身份、地位、家人,乃至未来。

扶甦揉了揉我的头发,轻笑道,“我说到做到。”

我靠近他的怀里,哽咽道,“扶甦,谢谢你。”

扶甦低声念了一句,“傻”,旋即笑开。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咬唇问,“那……那月奴呢?你为什么娶她,既娶了她,你是不是……”

扶甦温柔的眼神瞬间变得冷漠,无疑,“月奴”这两个字让他厌恶。

他冷冷的说,“娶她,不过是在印栖宫里分她一间屋舍,其余的,她什么也不要想,原本我能留她性命,那是建立在我们原本计划之上的,现在既然我要离开,她就必须死。”

扶甦眼中冰冷无波,他早已不打算留下她。

我犹疑着发问,“可是,为什么要娶她呢?她是用什么威胁了你?”

扶甦偏头看我,冰冷之色稍隐,“不重要了熹央,不过是我的把柄而已,从前这把柄或许我忌惮着,但如今,我却是不怕的。”

言下之意,这“把柄”是不愿告诉我的。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追问得清清楚楚,但是现在,我却不愿计较得那般清楚。

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就像我答应了昌西不把他的事情告诉其他人,所以即使是扶甦,我也没有主动对他提起过。

我沉吟道,“扶甦,我想见一见月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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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月影娘娘

我与月奴之间,恩断义绝。

见她,绝不是为了质问她为何背叛,更不是为了叙旧。

我只希望,弄清楚一些我本该知道的事。

……

扶甦答应让我见她,就在人界。

未来天界太子妃锦翳邀侧妃月影于人间一游,在途经长岭镇时,一路劫匪不知是妖是魔,胆大妄为,劫走了侧妃月影。

在山洞前,锦翳长身而立。

我拉下脸上的黑巾,拱手谢道,“锦翳上仙,多谢你。”

锦翳偏头看我,微微一笑,“熹央,好久不见。”

我亦报以一笑,“好久不见。”

她复又将头转开,望着竹林深深外一轮新月。

绝世美人,声音冷漠如冰,“里面那个,杀了吧。”

竟不知什么时候,锦翳也与月奴生了什么恩怨。

锦翳知我心中疑惑,冷笑道,“说到底,她于我并无什么直接妨害,不过,我最看不得这种背信弃义又不折手段之人,加之,我虽与你有换婚之约,但到底她先嫁入印栖宫,伤的还是我的脸面,所以,我自然不愿容她。”

说着这儿,她侧目瞥了我一眼,“你总不会是那种以德报怨的圣人罢?”

我咧唇一笑,“我不是。”

她笑开了,满意的点了下头,“很好。”

然后道,“我没时间陪你在这算账,走了。”

我退后一步,将下山的路让出来,“上仙慢走。”

锦翳妆容精致,优雅得如白天鹅,从不会弯折她高贵的脖颈。

向前行了两步,她突然脚步一顿,由掌心推出一团白光,送到我面前。

那白光中,是一只透明琉璃瓶,里面盛着银色流沙般的液体。

我伸手接过。

她有些冷冰冰的笑了笑,“你这张脸生得难得的娇色,若毁了,你的太子殿下不心疼,我也是要心疼的,这药你拿着,每日敷于伤口处,至多不过十日也就好了。”

锦翳外表冷漠了些,但心肠却是热的。

“多谢仙子。”

我道谢时,她已如山间清风,消失不见了。

华霜提着匕首,从山洞中走出来。

“姐姐,”她望了望四周,“锦翳仙子已走了么?”

我点了下头,“走了。”顺手将药放进怀里,然后问她,“可绑好了?”

华霜得意洋洋,“姐姐放心,捆仙索我用得还算利索,保管她怎么也不可能挣开。”

我“嗯”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匕首,吩咐道,“你就在洞外守着。”

“啊?”华霜脸色有些憋屈,“我也想进去骂她几句。”

我无奈的一笑,“我有话问她,待会儿专门留时间给你骂她,好不好?”

华霜无法,只能听话的留在外边。

山洞很深,很黑。

杨妃色暗花流云纹绫衫,鲜妍如招摇的玫瑰,套在月奴身上,让人真的很难想起曾经那个受尽欺负的小仙婢。

她被捆仙绳捆住,老老实实的缩在石头边上,一条黑巾遮住她的眼。

听见我进洞来的动静,她下意识转向我的方向,“熹央?”

熹央,这是她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

匕首在我手中转了个圈儿,飞快挑开她眼前的黑布。

我冷冷的笑道,“怎么?不知道叫姐姐了?”

月奴眼神凌厉,戒备的盯着我,“你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在她身边一颗石头上坐下,把玩着手中的匕首,“你不是最了解我吗?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啦。”

月奴咬牙,强作镇定的一扬脖子,“你敢吗?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是印栖宫里堂堂正正的娘娘,是天帝亲赐给太子殿下的侧妃,你敢动我,没你的好果子吃!”

我手中刀锋一闪,在她脸上添了一道血沟。

月奴痛呼道,“你疯了吗?”

鲜血淌下,顺着她的下巴滴到她绯红的衣襟上,两种颜色自然相融,看不出差别。

我将刀尖抵在她脸上,冷冷的说,“我没功夫跟你玩什么‘敢不敢’的游戏,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若有半句谎话,或有敢不答,我就在你脸上添一刀,直到划花你的脸,让你即使站到扶甦面前,他也认不出你。”

月奴恨恨的盯着我,咬牙道,“你敢……”

一语未完,她脸上又多了一条伤痕。

我不屑的盯着她,用眼神告诉她我不是在开玩笑。

月奴脸色死灰,不再也不敢多言。

我问,“你是谁的人?“

月奴咬紧下唇,不答或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一笑,好心提醒,“是霓明娘娘?是妖后?还是妖王?“

月奴神色惊变,“你……“

如此,我已知她身后那个人必定是我刚刚所说的其中一个。

我手中刀锋一偏。

月奴惊呼,“不要。“下意识向后缩去,却被我一把揪住衣领。

她喉头一滚,“是……是妖后。“

妖后?我还以为妖王的可能更大一些。

我丢开她,“她是什么时候安排你到我身边的,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除掉我?“

月奴的眼睛始终落在我手中的匕首上,不甘心的回答,“与你遇见、监视你、陷害你,都是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

从一开始?

我凝眉,“她为什么这么做?”

月奴咬唇,没说话。

我微眯了眼,作势又要划她的脸。

月奴慌张的往后缩了缩,“不要划花我的脸。”

我面无表情,手中匕首刀锋莹亮。

她突然露出一副惊惧又楚楚可怜的表情,央求我的道,“姐姐,我害你是我不对,可各为其主,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妖后如何针对你,为什么针对你,我当真是一无所知的啊!你看在我们曾经姐妹一场的份上,饶了我罢,我保证,绝对不将见过你的事情告诉给别人。”

“姐妹?”我冷哼道,“月影娘娘,您高抬贵手,放了这个词吧,别沾了您身上的脏。”

月奴微怔的表情告诉我,她不是真正的了解我。

对于“姐妹”,我能千般百般好,但对于仇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我居高临下的站着,冷漠的警告她,“你将你如何受命,如何行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我或许还能放了你,如若不然,我立刻要你的命,反正我身上也背着一条你送的人命,再多一条你的,也重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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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章:真实身份

月奴垂下眼眸,低低啜泣了一声,“我……”

“还是我先为她起个头吧。”

沉声一句在我背后响起。

原来是画川。

他与我、华霜一起劫走了月奴,于孤山脚下分手,由他引走身后追捕的人。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望了望洞口,华霜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个华霜,最大的本事就是这捆仙绳用得利索了吧。

我问画川,“你知道?”

画川点头,瞥了一眼月奴,“她说话向来不尽不实,你也敢信她?”

我沉默,确实信不得。

画川又道,“幸而她的事我知道一点,不如就由我来起个头。”

他回忆道,“在扶甦答应迎她入印栖宫时,我曾到印栖宫去质问他,那时他虽未明言娶她的理由,但却同我讲了这女人的来历。”

早在那么早之前,扶甦已知道了她的身份?

妖后九黎,是天帝同胞三妹的亲孙女,父神是掌阴司的地玄上仙,自来骄横跋扈,学了不少阴损的御下之术。

其中一样,叫“李代桃僵”。

选择六界各界中难得一见的一胞双胎,夺走其中一个,养在妖界,施以傀儡术,使其听命于自己。

待时机成熟,杀掉其同胞兄弟或姐妹,由其顶替,顺理成章、不留痕迹的将人安排到各界之中。

月奴,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我遇到她的前一天,她才亲手杀了自己的同胞姐妹。

画川在说这些的时候,月奴表现得很平静,不,是冷血。

或许,她不觉得杀掉一个与自己素未蒙面的人有什么不对,即使是亲姐妹。

别的我不知道,但我想,月奴一定是妖后所豢养的傀儡中极出色的,漂漂亮亮完成了任务,又以把柄威胁,做了天界太子的侧妃,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从此,打开天界的密钥就握在了她的手中。

我心情复杂,突然觉得眼前的月奴有些让人害怕。

月奴抽噎着,但眼睛却是冰冷的。

她期期艾艾的说,“我身上被妖后中了傀儡术,我也没有办法,如果我不按照她说的做,我只有死路一条,很多事情,我也是不愿意的。”

月奴挑拨离间,让我和执夏因画川而反目。

一切的一切,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居功至伟”。

画川对她的厌恶,不会比任何人少。

他冷冷的看着她,不为她的楚楚可怜有丝毫触动,直切主题,“我可以帮你说的,我已经说了,其余的,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你知道后果。”

月奴眼睛转向我,希望我能心软。

我别过头,“你要是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答应你,我不杀你。”

恨她归恨她,但我毕竟没真死,所以让我杀了她,我也确实没这打算。

月奴垂眸,沉默了片刻,不知是真是假的说了一个故事。

“我只是一个傀儡,从小只知道听主人的安排,做主人要我做的事,不能怀疑,不能反抗,否则,等待着我的结果,比死更加惨烈百倍。”

傀儡术不是让被操纵者失去心智,而是让她即使有独立的心智,也心甘情愿做别人的傀儡。

有一种蛊,叫“冬蛊”,种在人身上,让人日日受极寒之苦,剔骨之痛。

握有冬蛊解药的人,能让中蛊之人心甘情愿为之臣服,心甘情愿成为傀儡。

而这世间,只有养成冬蛊的九黎唯一握有这解药。

每月,九黎会秘密送出解药到每一个傀儡手中,免其痛苦,但这药,仅有一月之效。

一旦有人胆敢背叛,等待她的,将是痛不欲生。

而这蛊,最阴毒的地方,其实在于蛊虫依附灵根生长,两两不可分离,一旦人死,则蛊虫死,灵根灭,一切都会化作句点,没有来世可言。

所以,宁愿苟延残喘,像个傀儡一样的活着,也不愿面对身死形灭,永世不得超生的后果。

三年前,月奴被启用。

从前,被启用的傀儡会直接被送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一卷竹筒,里面藏着自己的任务。

而这一次,妖后亲自见了月奴。

她花衣锦服,高高在上,垂眸看着殿下紧张的月奴。

“抬起头来。”

月奴战战兢兢,依言抬头,只一眼,又匆匆低头。

妖后轻笑,“你可知我为何单独召见你?”

月奴心中忐忑,忙道,“奴婢不知。”

妖后撂下一封卷轴,“画中人,你牢牢记住。”

画中人,便是我。

妖后又道,“我要你想尽办法接近她,监视她,必要时,想办法杀了她。”

月奴不敢问为什么,忙叩头应是,“奴婢定不辱使命。”

由此,她被送到了天界。

原来,预谋开始得那么早。

她故意得罪白芷,引我出手相救,借此接近我。

因扶甦的保护,她没找到杀我的机会。

后来,她因我的极力撮合,得知执夏心悦画川,便将心思动到了执夏身上,想要借刀杀人。

她多番挑拨,让执夏知道我是一个“说一套做一套,表面说要撮合,实际用尽各种手段勾引画川,让他钟情于我”的人。

执夏的恨意越堆越满。

她抓住时机,透露自己心悦扶甦,与执夏因“我们都有同一个敌人”而走到一起。

为置我于死地,为保万无一失,仅仅只有一个执夏,还不足以让月奴放心,她还需要更多的盟友。

扶甦的母妃,霓明娘娘是她最好的选择。

为护扶甦今后的前途,霓明娘娘早就想杀我,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月奴投奔霓明,做了她的一双眼睛,事无巨细将我和扶甦之间的种种告诉她,一在博取霓明的信任,二在累积霓明对我的怨恨。

在我被审的第一日,扶甦以“要问过洪荒上神”为由暂缓了审问,争取了一点时间。

月奴担心时间被拖长,会给我脱罪的机会,当夜便将“熹央是只妖,接近太子殿下有不轨之心”的消息告诉给了霓明。

霓明恨我,日积月累,早想除之后快。

所以,得知这一消息后,她甚至没去想“杀害叙叙的真凶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她一心想的,是不能让我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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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真实身份2

这个故事,和我猜的差不多。

但我既然已经猜到了,那这个故事的意义就不大。

月奴小声抽泣着,眼泪和血汇在一处,楚楚可怜。

她央道,“姐姐,我已将我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若有什么仇怨,也是你和妖后的啊,你就放我走吧。”

我瞥了她一眼,“你当真不知我和那妖后的恩怨?”

月奴慌忙摇头,“我当然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傀儡,听命行事,主子怎么做、为什么这样做,我们无权干预也无权知道。”

画川皱唇一笑,“那我就问一个你知道的。”

月奴表情有些僵,咬唇等着画川的问题。

画川凑近去,缓缓问,“那日密谈,你究竟和扶甦说了什么?”

月奴似有顾忌,牙齿抖了抖,还是选择了沉默。

画川扭头看我,牵唇一笑,“你瞧,她不老实,杀了吧。”

月奴脸色大变,忙道,“不是我不说,是太子殿下不让我说!”

“哦?”画川冷笑道,“可现在是我要你说,与扶甦让不让你说没什么关系。”

看那日扶甦的意思,他确实不愿我知道。

我想了想,问,“你的那个把柄,和我有没有关系?”

月奴立刻摇头,“没关系。”

画川捏住她的下巴,逼视她的眼睛,“你再说一次。”

月奴双目圆瞪,紧张不已。

我拉了一把画川,“算了,既然扶甦不让我们知道,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画川冷哼一声,撂开她,从我手中接过匕首,“也是,不管是什么把柄,今日后,也就都不存在了。”

说罢,刀刃一偏,抵在了她的心口。

月奴大惊失色,奋力挣扎,无奈被捆仙绳锁住了手脚,动弹不得。

她扭头看我,呼道,“姐姐,你说了要放了我的!”

我拉住画川,“对,我说过的。”

“不过,”我冷漠的垂眸,“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月奴忙道,“你问!”

“情蛊的解药在哪儿?”

月奴牙齿抖了抖,“情蛊……”

画川不解,“什么情蛊?”

“以后再同你解释。”我对画川说了一句,又重新看向月奴,“扶甦说,情蛊是霓明娘娘下的,可种蛊在天界中最不耻,她怎么可能会有,难道不是你给她的?我可记得你刚刚才说过,妖界妖后是种蛊的高手。”

月奴僵硬咽了口唾沫,“我……我我不知。”

我冷笑一声,目光意有所指的扫向画川手中的匕首,“你确定,你不知?”

画川与我也算默契,手腕适时向前一推,扎进她的皮肉。

月奴咬牙忍住痛,“是妖后吩咐我这样做,以得到霓明娘娘的信任,让她……让她助我入印栖宫,可解药,我是当真不知。”

难怪,难怪霓明娘娘那样高高在上,又看中身份的人,居然愿意让月奴一个低等仙婢入了印栖宫。

她需要一双忠诚的眼睛,牢牢看住自己的儿子,而这个人又不被扶甦待见,那就更好。

画川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沉吟片刻,答,“没了。”

画川拔出匕首,又对准月奴的脖子,眼中起了杀意。

月奴大惊,“你们说过,要放了我的!”

画川冷笑,“那是熹央说的,我可没说过。”

月奴双目通红,死死的瞪着我。

我又拉住画川,阻止道,“让她走吧。”

画川侧首看我,眼中有些无奈,“熹央,你忘了曾经种种了么?难道对她,你还要念及旧情?”

“不是,”我摇头,“我与她没什么旧情可言,但毕竟我死里逃生,她也不算杀我,所以也不必非要她的命。”

画川冷然道,“可今日来,扶甦嘱我一定不能留下她。”

我一怔,月奴更是立刻呆住。

她不敢相信的问,“太子殿下让你杀我?”

画川冷眼看着她,无声回答。

她脸色惨白,喃喃自语,“不……不不,不会……”

画川不屑道,“你不会还妄想扶甦对你有什么情分可言吧?”

月奴仰面盯着画川,又怒又恨,“他答应过我,他不会杀我的!他答应留我在他身边的,他……他就不怕我……”

说到这儿,她死命咬着下唇,竭力不让自己将那个秘密说出来。

画川手腕一甩,匕首扎向她的天灵盖。

“画川!”我拦住他,“反正我们就要走了,她是死是活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妨碍,不如将她封印在这里,随她去吧。”

月奴猛地抬头,“要走?!你们要去哪儿?”

我没理她,继续劝画川道,“若你不放心,我和华霜可以暂时守在这里,不放她离开就是,没必要真取了她的性命。”

画川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收回了匕首,“熹央,你的善良会害了你的。”

曾经我刚学会“善良”这个词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能做个善良的人;后来,经历种种,我已不大喜欢别人将这个词用在我身上了,因为它会时时刻刻提醒我,自己犯过的那些傻。

我泯泯唇,终究没反驳。

与画川前后脚出洞,在长长的甬道里,我听到月奴几乎疯狂的惊声尖叫,“熹央!你回来,我有话告诉你!”

我脚步一顿,画川也停下。

洞外的华霜总算听到了动静,探头向洞中喊,“姐姐?”

我扬声应了一声,“没事,我等一下就出来。”

画川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好和她说的?”

我笑笑,“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若不想在这就先出去,我稍后就出来。”

画川却提步走在了我的前头,“不行,谁知道她有什么诡计。”

月奴倒在地上,右半张脸狼狈的贴在地面,血污和着灰尘,看来是挣扎过的。

我没有上前去扶她,一点点小小的委屈和狼狈而已,算什么?

“你要说什么?”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呵呵呵……”月奴努力偏过头来盯着我,咧嘴大笑,看起来诡异而阴森。

我面无表情,就等她笑完。

末了,她笑容一收,压低了声音问我,“你不是想知道我用什么威胁的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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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姻亲

我微微蹙眉。

画川盯着她,“你最好是说真话。”

甬道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华霜到底不放心,进了洞来。

月奴咬牙切齿,怨毒的盯着我,“你以为,殿下为什么不告诉你?”

华霜脸色突变,急怒的低斥,“月奴!你闭嘴!”

月奴眼中跳动着嗜血而疯狂的火苗,已一字一顿的说出,“你熹央!是未死的妖王夭濇!”

妖王夭濇?!

华霜面如死灰。

一记闷雷在我头顶炸开。

画川怔住,旋即暴怒,“你胡说什么?!”

同时,手中匕首脱手,重重贯入她的琵琶骨。

月奴似不知痛,咧着嘴狂笑,状似疯狂的问我,“如此,你们还能心安理得的远走高飞吗?!”

“你……”

我向前走了一步,眼前一黑,不知所以。

身子失了控,重重坠入深渊,又冷又黑的水不留情面的灌入我的口鼻。

我知道自己又在梦中。

因为害怕见到那一袭红衣,我用力的闭紧了双眼。

耳边有冰冷的气息,她飘渺如鬼魅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我,“报仇啊!报仇啊!”

我捂住耳朵,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

窒息感渐渐将我困住。

“报仇……报仇……”

我终于听清,她说,“夭濇……报仇啊……报仇……”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惊声尖叫。

睫毛抖了抖,我终于从噩梦中挣脱,慢慢掀开了眼帘。

华霜又哭又笑,“姐姐!姐姐!”

画川抱我在怀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偏头,首先看到华霜,再转移视线,又看到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月奴。

画川小心翼翼的托着我,问,“熹央,你感觉如何了?”

“夭濇……报仇啊……报仇……”

那声音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我身体如陷梦中,僵硬得不能动弹。

“送我去妖界,我要见妖王。”

……

在赶往妖界的一路上,画川一直劝我,“熹央,那月奴疯疯癫癫,她说的话不能当真,那前妖王夭濇故去四万年,六界之中谁人不知,怎么可能说复生就复生,更不可能说你是她。”

华霜也劝,“对啊,姐姐,当初殿下告诉我时,我就觉得着事情着实古怪,你要真是前妖王夭濇,那不就成了妖王的妻子,也成了太子殿下的舅母了吗?”

画川瞪了她一眼,“华霜,你少说话。”

华霜这才自知失言,有些懊恼的打了一下嘴。

其实,他们不用劝,很多事情,或许只有妖王能给我答案。

夭濇像一个魔咒,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若不是她死不瞑目,冥冥之中影响着我,那就真如华霜所言,我,就是她。

我一路沉默,直到到了妖界。

在千丈崖瀑布下,我脚步一顿,“你们就在这儿等我吧。”

华霜忙道,“姐姐,让我陪你去吧。”

画川也道,“对啊,熹央,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

我摇头,“我想一个人去。”

很多话,我想自己去问清楚。

“可……”华霜还欲再劝。

画川递给她一个眼神,阻止了她未出口的话,然后扭头对我说,“我们在这等着你。”

密室两端,一端通往千丈崖,一端指向安毓的寝殿。

暂居此处的几个月来,我第一次敲响了密道顶的暗门。

略等了一刻,暗门缓缓推开。

安毓俯身,向下探出一只手。

我犹豫片刻,伸手扶住了。

被我握住的手指些微发僵,温柔的笑意从他眼底漫开。

他是什么时候,这样喜欢我了?

安毓引我出了藏宝室,到了寝殿外间。

他没有先问我有什么事,只一笑,“我这只有红袍一样,仙子尝尝?”

说罢,挽袖煮茶。

我也没着急,对面坐着,沉默的看着他。

这个妖王,其实生得极好,甚至与扶甦很有几分相似。

回想之前种种,他如此位高权重,本可俯视六界,却偏偏在我身上停留太多的目光。

他说,因为我与夭濇容貌相似。

可仅仅只是容貌相似,值得他冒险救我吗?且这冒险,是与天界为敌的冒险。

他说,因为希望有朝一日,扶甦登上大统,能允他以政权清明。

可因为这一次的铤而走险,很可能他根本看不到那个“以后”。

紫砂茶壶架上小炉,炭火红亮。

他静静等着水开。

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安毓端坐对面,笑容温柔,“是。”

“我是谁?”

我很平静,因为任何答案,我都有准备。

壶中水滚沸,轻烟缭绕,遮住他的表情。

他答,“夭濇。”

那日,妖界初初遇你。

你从太子扶甦的袖口中跌出来,明亮了我四万年来黑暗痛苦的生命。

我忍不住要喊你,要抱你。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试探,试探你是不是就是我的濇儿。

所以,我挑动魔族右支起事,顺理成章的将你留在妖界,将你送到濇儿的故居。

你去过的那个九惠洞,被设下重结,若你不是夭濇,你或许可以进去,但却永远都不出来。

原谅我,曾经冒着那样大的风险去试探你,因为自重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便早已经认定你就是她。

我在寒潭口等了三天三夜,你知道看到你从寒潭口出来的时候,我有多么多么欣喜吗?

只恨不能立刻与你相认,可我知道不可以,因为我看出来,这次回来的你和过去的你是不一样的。

曾经,妖界没有凤仪花。

是你曾说,你喜欢这样热烈而张扬的花,我便为你种满了妖界。

所以,我带你去看那片花海,执意要送一枝给你。

后来再见你,就是在大莽山了。

我特地早去了半个月,故意偶遇你,故意请你帮忙,婉转的将那支我亲手做成却在四万年前没能交给你的簪子送给你。

与你的一切,都能让我满怀欣喜。

再后来,我惊闻你杀害东海七公主并被打入无界地狱,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天界救你。

我遍寻六界,得到一块可破除世间一切结界的极寒之铁,将其锻造成一柄巨斧,让阿穆带着它去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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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报仇

你可知道,我有多怕救不出你。

还好,你平平安安的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末了,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我,“濇儿,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保证。”

我缩了缩肩,“我是熹央。”

他温柔一笑,“只要是你就好。”

我盯着他的眼睛,他也直视着我。

“熹央。”他轻声唤我,“我们已经错过了四万年,这一次,可不可以不要离开?”

我别过头,错开他的目光,“陛下,或许有些话,你还没有说明白。”

安毓目光沉沉,没吭声。

我站起身,走到窗前,“陛下对熹央也算是良苦用心,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从我走出界外地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走在陛下您的掌握中,或者,更早。”

茶壶摩擦过炉沿,水声叮咚而起。

安毓沉默沏茶,等我说完。

“阿穆救我,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至少不会那么快引来天兵,是你,为了让我逃出的消息可以散布出去,故意弄大了动静。”

安毓没吭声。

“你顺理成章将我留在梵巫山,后来,霓明娘娘赶去别苑、折凉公主意外与我相遇,也是你一步步安排,让我离你越来越近。”

他还是没说话。

“月奴是妖后的人,精明如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嫁给扶甦,在妖后的指使下给扶甦种下情蛊,这其间种种,你都清楚,所以你安排我遇到她,设计让我知道一切,你想把我和扶甦分开,对不对?”

最后一句,我转身对着他的眼睛问。

安毓斟了一盏茶,缓缓推到我面前,“若你永远不知道这些,我会很高兴,但你若猜到,我也会承认。”

我凝眉,“为什么?”

他抬头,直视着我,“我曾想过,既然你忘了,我就还给你一世你想要的生活,让太子扶甦代替我陪在你身边,可后来种种,我知道,他没有能力保护你。”

“所以,”他突然一笑,带着柔情,偏偏又藏着一丝狠戾,“你,自此后,由我来守护。”

我微怔片刻。

“你就那么肯定,我就是夭濇?”

安毓不答反问,“其实在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夭濇入梦,鬼魅般的纠缠。

爷爷说那封印已存在几万年。

我是个没有灵根的异数。

数十万年的妖力在我体内沸腾。

……

是啊,从月奴说出那句话时,我就已经信了。

因为我是夭濇,妖王待我千般百般好,妖后想尽一切办法要置我于死地。

我头疼欲裂,那声音又来了。

“夭濇……报仇……报仇啊……”

我摇摇欲坠,安毓忙上前来扶住我,“濇儿!怎么了?”

“报仇……”我喃喃轻语。

安毓表情微变,“你说什么?”

我仰头看他,“她让我报仇,到底是要报什么仇?”

安毓浑身一僵,“你……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我脚下踉跄,重重咬着下唇,担心自己又昏过去。

“弯弯告诉我,夭濇是殉情而死,她骗我的对不对?”我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

安毓脸色很不好看。

我已知道答案,追问道,“她是怎么死的,她要为谁报仇?!”

安毓闭口不言,或在想该怎么说。

我突然想到,月奴歇斯底里的问我,“如此,你们还能安心的远走高飞吗?!”

“是……”我浑身微微发颤,“与天界有什么关系?”

安毓垂眸,“是上仙千刹。”

千刹,是天帝之子,扶甦的祖父。

我怔住,“为什么……”

安毓眼底浮起一丝冷笑,“天帝怕妖界不断壮大,在六界中威胁到天界的地位,自然得杀了你这个女帝。”

他侧目看我,“此番,你无辜受冤,天帝欲除之后快,你以为,仅仅是因为你有嫌疑杀了东海七公主吗?不是的,是你身而为妖,是你隐藏身份而不报,是你是个异数,所以,不问冤情,你必须死。这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帝一贯的行事作风。”

是啊,天帝下令毁了第七界,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异数吗?

我咬牙,强作镇定,“你不是说我是夭濇吗?我还活着,他们没有杀死我,至于妖界,我不想做什么妖王,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何必报仇?”

安毓凝眸看着我,残忍的撕开我唯一的希望,“在那场婚礼中,死去的,还有你的父亲老妖王陛下。”

爷爷说,“那个老小子所设的封印是倾其性命……”

老小子?是说的他的吗?

安毓猜测道,“当时情形,你不可能活下去,如今你还能留有妖力,几度轮回,定是因为当年老妖王拼出性命,护了你一丝魂魄。”

“不……”我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

“报仇啊……报仇啊……”

那声音又来了。

我抱着头,尖叫道,“我不是!我不是!我不要报仇!我不要!”

安毓心疼的将我拉近怀里,“濇儿!濇儿,你冷静点!”

我奋力挣扎,痛哭道,“你们都骗我!我不是夭濇!我是熹央!我没有什么仇要报!我是我自己!”

安毓双臂圈得更紧,连连道,“冷静点濇儿,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你走开!”我使劲儿推开他,双脚并用退到墙角。

安毓被我推倒在地,又连忙站起来走向我。

我尖叫道,“你不许过来!”

安毓只好停住,“好,我不过来。”

我恨恨的指着他,“那你呢?你是新郎,婚礼上你才是主角,你敢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吗?!”

安毓身子一僵,喉头滚动了一瞬,却没有说话。

我抓狂般的质问,“你逼我报仇,是不是也要我杀了你?!”

安毓双眸漆黑,久久凝视着我。

一滴泪从他眼角,仓皇落下。

他道,“濇儿,我爱你如命,我怎么舍得害你,我怎么会害你?”

面前的这个妖王,和曾经温文尔雅、高深莫测的他判若两人。

发若白雪,泪落沾巾。

他喃喃着,“若我早知爱上你、娶你的后果会是这样,我宁愿从未与你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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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自私的选择

我心中那一瞬的戾气散了一半。

是啊,他爱夭濇,又何必如此。

我沉默的坐在墙角,不知流泪,不知思考,就静静的坐着。

或许,心中期待扶甦来拯救我,带我离开这个让我恐惧的漩涡。

安毓隔着两人远的距离,垂眸,深深的看着我。

窗上他的剪影,从东偏到西。

已是日暮。

“砰砰。”两声清脆的敲击声。

安毓眼中厉色惊现,转头看向藏宝室。

过去这么久,画川和华霜肯定等得着急了。

我贴着墙壁,缓缓爬起来,向密室入口走去。

经过安毓身边时,他伸手拉住我,“濇儿……”

我面无表情,轻轻挣开他的手,走进藏宝室,打开了密室。

青光一跃,画川立刻冲出了暗道,华霜也紧跟其后。

“熹央?”画川扶住我。

我浑身力气一失,倒在他的怀里。

“熹央!”画川脸色大惊。

华霜也急得不行,“姐姐,你怎么了?”

我阖上眼,喃喃道,“走……”

画川望向远远站在寝殿内的安毓身上,怀疑、敌对、警戒。

安毓则只看着我,眼中又痛又悲,不自觉走向我。

华霜张开手臂,拦在门前,冷冷的说,“陛下,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和姐姐要先离开了。”

画川表情阴晴不定,没有多说话,打横抱起我,转身下了密道。

待我们走远,华霜才屈膝对安毓行了一礼,跟了上来。

“走……”我靠在画川胸前,什么都不愿说,只想快点离开。

画川咬牙应道,“好,我们走。”

因我身上的妖气,我们没能离开妖界多远,只能暂时回到封印月奴的那个山洞。

漫天大雪纷飞,将整座山都包裹得雪白。

月奴背靠墙壁坐着,脸上的伤口已结了痂。

画川抱我进去的时候,她冷笑了一声,“怎么?知道了?”

华霜白了她一眼,“你最好少说话,小心我毒哑了你。”

月奴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闭目不语。

画川将我放下,展袖一舞,便点起一团篝火。

他让我伏在他的腿上,小心翼翼的为我披上一件披风。

华霜蹲在我面前,尽量柔和的问我,“姐姐,那妖王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现在的我实在太过混乱,即使不愿他们担心,也没有办法解释任何事,更没有力气解释任何事。

我缓缓闭上眼,我想我该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深很深,幸而没有做梦。

一双温热的手从画川怀中接过我。

他的动作很轻很轻,但我还是立刻就醒了。

我揉了揉眼睛,“扶甦……”

扶甦温柔的笑了笑,仍将我从画川手中接了过去。

画川看了我一眼,便被华霜拉着离开了。

我像只小猫似的,窝在扶甦怀里。

扶甦抱着我,轻声问,“还困吗?还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摇摇头。

扶甦吻了一下我的头发,“熹央,我……”

“我知道,我是妖王夭濇,你的祖父千刹上仙,杀了我的父亲,也杀了我。”

我心中平静得连我自己都害怕。

扶甦沉默片刻,低声道,“抱歉。”

我揽住他的脖子,缓缓摇了摇头,“扶甦,我不想做夭濇,他们说的事情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不想记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我们在一起,那就够了。”

扶甦低头,用他的额头抵住我的,“好,我们永远在一起,若当年我祖父当真有罪,此后余生,我会用一切来弥补你。”

我低低“嗯”了一声,伏倒在他的怀里。

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想卷入夭濇的恩怨之中。

我没有她的记忆,无法代入她的仇恨,我无法为了一场我从未了解的恩怨而放弃扶甦,放弃自己。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如果可以浑浑噩噩过这一生,我愿死后忏悔,我愿万劫不复。

……

为了可以永远避世,太子扶甦必须从六界中名正言顺的消失。

原本在我身上未实施的诈死计划,将由扶甦去完成。

月奴提出要见扶甦一面。

华霜来说的时候,扶甦眼睛也没抬一下,“不见。”

我也觉得没什么见的必要。

华霜却有些为难,犹豫道,“她说她知道情蛊的解药在哪儿。”

这倒是有必要见一见。

即使是假话也好,总是一线希望。

扶甦来时,就将月奴丢到了山下溶洞里的寒潭。

我和扶甦相携过去。

潭水不深,刚至齐腰。

月奴被捆仙绳束缚,本是极痛苦的,但她却在寒潭中尽力挺直了腰背。

扶甦冷眼看她,“你有什么话说?”

月奴脸色惨白,对比脸上两道鲜红的伤疤,倒不会太丑,就是有些触目惊心。

她仰头看着扶甦,完全忽略了他身边的我。

“殿下。”她眼波温柔的轻轻唤他。

扶甦没吭声,眼神一贯的冷漠。

月奴没介意,自顾自一笑,“殿下,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爱上了你。你们或许以为,我所作的种种恶事,都是因为受人指使,其实并不是,我嫉恨熹央,恨她夺走了你所有的目光,就算没有妖后,我也不后悔这样做。”

说到这儿,她有些期待的看向扶甦,“殿下,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对我,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厌恶?有没有,对我哪怕一刻的动心?”

扶甦已有些不耐烦,拉着我转身欲走。

“太子扶甦!”月奴尖声叫道,“你不能杀我!”

“扶甦。”我拉住他的袖子,轻轻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对月奴说,“若你交出解药,我向你保证,你不会死。”

月奴怨毒的瞪了我一眼,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打算避世隐居,永远离开这儿。”

我扬着下巴,冷冷的看着她,“所以呢?”

她咬牙道,“我不允许。”

“你不允许?”我挑眉,“你有什么权利不允许?”

月奴“嘿嘿”一笑,极尽阴毒,“妖后经由霓明娘娘在太子殿下身上种下情蛊,你们以为,那情蛊都当真只是情蛊吗?”

我表情一沉,“你什么意思?”

扶甦握着我的手,低声道,“走吧,不必理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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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章:阴阳双蛊

“只要我死了,太子扶甦,你也活不成!”她尖叫道。

我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扶甦凝眉,第一次将视线正对着落在她身上。

显然,扶甦也没听懂她的意思。

月奴被我们俩的视线双双锁住,突然生出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道,“情蛊分双蛊,阳为合,阴则分,妖后交给霓明娘娘的,是阴蛊,希望用来让殿下忘情;可我不甘心啊,便在那阴蛊中加了阳蛊,辅以我的血为引,一旦种上,我和殿下两人便得血脉相连,同生共死。”

“所以,”她笑得张扬,“只要我死了,太子扶甦,也得死。”

我气得浑身发抖,双拳握紧,任指甲陷入肉里。

扶甦表情不变,掌心缓缓聚起一团明蓝色火焰。

火苗跳动,印亮了扶甦的脸。

他冷冷的说,“我从不受人威胁。”

说罢,掌心一送,迅速推向她。

这是一记杀招,以月奴的本事,她必死无疑。

该死的月奴,真该死!

可我又不得不救她。

忘霄冲袖而出,极速撞上那去势汹汹的明蓝火焰,生生阻下了这一击!

扶甦蹙眉,侧目看我。

违逆他,我总会心虚。

我嘿嘿一笑,莫名其妙开了个玩笑,“我是不是功法进步神速?连你都能挡得住了呢。”

“哈哈哈……”

月奴仰天大笑,张狂而得意,“熹央啊熹央!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怎么?你还觉得你很了解我吗?

我在心里狠狠骂了她一通,又骂了自己一通。

熹央啊熹央!你瞧瞧你一天天都做的什么事?!好死不死招来这么个祸害!

扶甦脸色愈加难看,“你找死。”

月奴阴恻恻盯着我,只对话我,“熹央,你要保他不死,就要保住我。”

她死,那是罪有应得,我却不能拿扶甦的性命去冒险。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的说,“我们可以放了你,只要你把解药交出来。”

月奴冷哼一声,“放了我?你敢杀我吗?你以为现在局势还是你们说了算吗?”

我攥紧拳,“那你要如何?”

她未直接回答,嘴里囫囵一圈,双齿咬住一枚白色的药丸。

“这是‘绝杀’,见血封喉的毒药,每一个傀儡都有,必要时,用命来保护主子。”

很好,明目张胆的威胁我。

我问,“你究竟要怎样?”

她咬着药丸,“咯咯咯”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古怪的笑声,“我要你——熹央,自刎于我面前。”

嗯,很直接。

扶甦目光如箭,杀机更深。

我却一笑,“好。”

月奴似乎没想到我答应得这样痛快,怔了一瞬,“我警告你,你别耍什么花样,否则……”

“我能耍什么花样?”我不耐的打断她,“你抓住了我的弱点,我可不得你说什么就做什么?”

“熹央。”扶甦沉声唤我,表情阴郁。

我牵着袖子抽噎两声,轻轻靠在扶甦的怀里,悲悲戚戚的说,“扶甦,我要先你而死了,你要好好记得我。”

手指暗戳戳抵了抵他的心口。

演完诀别桥段,我磨磨蹭蹭的脱了鞋袜,踩进寒潭。

哇,刚刚岸上不觉得,这潭水怎的一股子鱼腥臭。

月奴满脸警惕,“你要做什么?”

我提着忘霄,一步步向池中的她靠近,“还能做什么?死在你面前啊!”

月奴微眯起双眼,“你站在那儿!”

此时,我距她只有两步远。

她将口中的药往嘴里含深了一点,“动手吧。”

我回头望了一眼扶甦,他手指蜷曲,涌动的暗流已渐渐在他手中汇聚。

“好吧。”我举起剑,横扫向自己的脖子。

月奴眼中跳动着嗜血的火苗。

剑身一偏,强光刺眼。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忘霄已狠狠没入她的侧腰,将她钉在了身后高大的钟乳石上。

而我,也以惊人的速度从她嘴里抠出了那枚药丸。

鲜血瞬间染红水色。

月奴不可置信,嘴里刚发出一个“你”字,我的下一击已出,劈中了她的脖子。

她眼皮一沉,昏死过去。

我拔出忘霄,将她接住。

“扶甦,你快帮帮忙。”我托着月奴,艰难的对扶甦喊。

扶甦手指一动,我二人就水淋淋的被提了出来。

“呼。”我长舒一口气,手一松,将她丢在了地上。

扶甦脱了外衣,罩在我身上,问,“冷不冷?”

我嘿嘿一笑,踮脚点了一下扶甦的额头,“扶甦,你怎么也犯糊涂了?这可是人界,我怎么会冷?”

“不过,”我揉了揉鼻子,颇有些嫌弃的说,“不过,这水可真是臭!”

扶甦觉得好笑,“我来,或许更简单。”

我“哼”了一声,不满道,“你来?那她还不得死定了?若她说的是实话,那应当怎么办呢?”

扶甦冷眼瞥了地上的月奴,“情蛊不是最毒的蛊,却是最难练就的蛊,一只已是难得,何况阴阳双蛊。”

我想了想,“那万一那妖后想控制你呢?”

扶甦轻笑,“妖后虽是妖后,却是天界的一双眼睛,用蛊物去讨好我母妃,周旋于天妖两界,这尚能说得过去,但她却绝对没有胆子把阳蛊这种蛊物用到我身上。”

也是,扶甦的曾祖父是天帝,而他自己,是下一任天帝。

阳蛊联立双生,使人生死相通,她万万不敢将这种蛊拿给月奴。

我眼睛一亮,“扶甦,相比霓明娘娘,妖后怕是更加不愿意得罪你,不如,你恩威并施,去将阴蛊的解药要来,她畏惧你的身份,必定不会不从。”

扶甦沉默了一瞬,“情蛊,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我几乎尖叫。

扶甦拉住我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的熹央,阴蛊不会害人性命,即使没有解药也无妨。”

阴蛊无妨?那阳蛊总是有妨的啊!

我忙急转身子,按住月奴腰侧的伤口。

黏腻的血立刻染红我的双手。

扶甦低低叹息了一声,上前来拉我,“熹央……”

我的眼泪扑簌簌就滚了下来。

扶甦将我提起来,温柔的抹去我脸上的泪痕,“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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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重伤

扶甦始终认为月奴不会真的有阳蛊,坚持要杀了她。

我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万一呢?如果有万一怎么办呢?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绝对,夭濇故去四万年,可现在不照样又说我是那夭濇么?

在我的坚持下,扶甦只好妥协。

画川出了个主意,“既然不能让她死,又不能让她活,那也不是找不到让她不死不活的法子,你们还记不记得昆仑山地心?”

那地方我可忘不了,当时我在孤山上替画川挡下致命一击,为了救活我,扶甦在那极寒的鬼地方冻了我一个月。

我不自主打了个寒颤,“好主意。”

这件事由画川去办。

以结界关闭月奴的灵识,封锁她的五感,然后将她冻在了极寒之地的冰床里。

为免事有万一被她逃出来,扶甦还给了画川一件上七品的法器——一枚遁形针,埋在月奴经脉中,匿避她的行踪。

如此,一切事罢。

扶甦的“诈死”计划开始快速布局。

锦翳是天界最美的女仙,也是最高贵的女仙。

这种高贵,不在于其高高在上的身份,而在于她可以接受自己合作对象突然的合作中断,并竭力相助,不予为难。

这样的洒脱和大气,很难不让人佩服。

月奴被绑架,这事在天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恰恰也会计划的开始起了个很好的头。

锦翳因月奴被绑而自责不已,帮忙下界寻人,却被反擒。

对方以锦翳性命为要挟,传信于扶甦,要他携“烛龙之鳞”来换人。

扶甦孤身前去,不料误中圈套,身死形灭。

而后,我和扶甦,将永远离开。

扶甦说,灵界诡谲,因数万年前战乱而四分五裂,威胁最小,所以在六界中最不被天界重视,躲在那里是最安全的。

这个建议得到华霜的大力支持,不过她也提出了异议,“殿下说的不对,咱们灵界那是大智若愚,看似人才寡少,但咱们可是大大的有实力呢!怎么会威胁最小?”

画川自我出了界外地狱之后,就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即使是笑着,那眼中也是密密麻麻的哀伤。

我拉着他的袖子,笑道,“你不要难过,此次分别,又不是永远不见了,待我们安顿下来,再过几年,你依旧能来看我们。”

画川摸了摸我的头发,深深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对了,”我忙道,“之前,你兄长的事情我一直记得,我不会耍赖,等风波过去,你再问问战神尊上,如果可以复活他,我一定会帮忙的。”

画川手指微顿,挤出一个笑容,却有些勉强,“那件事,之后再说吧,我兄长残魂太弱,还没有办法移动,待时机成熟,我不会客气的。”

他表情有些奇怪。

没等我细问,扶甦已道,“时间差不多了。”

今日,便会由画川蒙面劫走锦翳。

……

我和月奴等在山洞中。

一日一夜过去,时间早已超过了约定。

我心急如焚,在洞中来回徘徊。

华霜开始还劝我两句,让我别着急,到后来她也坐不住了,时不时跑到洞口去张望。

“怎么现在还没有话传来?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我攥紧拳,犹豫再三后与她商量,“不如,我们去看看?”

华霜忙摇头,“不行,殿下说了,让我们在这里等。”

“可那是原计划。”我争辩道,“若约定时间没到,我们肯定在这里等着,但问题是,约定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出了什么意外也不一定,我们在这里白白等着,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连帮一帮他们都没有办法。”

华霜有些动摇,“可……”

我趁热打铁,“别可了,咱们隔得远远地,就偷偷的看,只要确保他们没事,咱们就回来。”

华霜揪着袖子,仍是为难。

“哎呀,华霜!”我抓住她的胳膊,催促道,“咱们再犹豫,过去就晚了。”

华霜一跺脚,咬牙道,“不管了,殿下要怪罪,也是之后的事了。”

“走!”我急忙拖着她往外走。

结果刚到洞口,远远便见一黑衣人倒在地上。

是画川!

我与华霜俱是大惊,急忙奔过去。

画川气息奄奄,浑身是血,胸前一记刀伤深可见骨。

我赶紧点中他胸口几处大穴。

“画川?”我拍了拍他的脸,急道,“你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画川眼皮张了一瞬,“我……”

一字未完,大吐一口鲜血,然后头一偏,昏死过去。

我与华霜急忙将他挪回了洞中。

华霜急得直哭,“这可怎么办?殿下呢?殿下不知如何了……”

我心中担忧扶甦,何止胜过华霜的千千万。

可眼下,画川这副情形,我又不能丢开他。

勉强镇定,我一指点在画川眉心,徐徐灌入妖力。

妖力与仙力相搏,不知能不能行得通,但之前在界外地狱,却因此阴差阳错救了昌西。

“华霜,”我沉声吩咐道,“距离这里不远就是梵巫山,你去那别苑中寻些药来。”

“好,我这就去。”华霜也知当下孰轻孰重,忙擦了眼泪,转身奔向洞外。

妖力汇入画川体内,受到强烈的阻碍,但在我再三尝试后,还是强硬的冲了进去。

画川因剧痛而蹙紧了眉头,口中含糊不清的呢喃,但好歹神识被固住了。

华霜很快返回,拿着一箩筐的药。

因为画川一袭黑衣,血色与布料相融,并不明显。

所以,我只知他伤重,却除了胸前敞开的那道伤疤外,其余都看不仔细。

揭开他的衣裳,我才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浑身剑伤无数,道道伤口都深可见骨,鲜血将他整个人都染成了可怖的颜色。

可见,这一战是多么惊险惨烈。

我心中更是惴惴难安,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扶甦呢?他怎么样了?会不会也……

在华霜的帮助下,我简单替画川清理了伤口并包扎好。

画川身受重伤,幸而灵根未曾受损,并无性命之忧。

在他耳边轻轻喊了他几声,他都没有反应,看来是伤得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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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幻境

不行,我不能在这儿干等着。

我拉着华霜,郑重嘱咐,“好妹妹,这里不能再待了,你将画川挪到山底的寒潭去,好好照顾他。”

华霜反手拉住我,急道,“那姐姐呢?”

我双眸一沉,“我要去找扶甦。”

华霜急得跺脚,鼻涕眼泪留了一脸,“不行不行!现在外面情况不明,姐姐贸然出去,肯定危险重重,我不能让你去。”

我摇头,下定了决心,“不行,我一定要去找扶甦,我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危险。”

华霜忙道,“那我去,姐姐,让我去找殿下,你好好躲起来。”

说罢,扭头就往外走。

“华霜!”我拽住她,没时间和她多争辩,只能拔高语气,斥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华霜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凶。

我又只好低叹一声,安慰道,“你听话,我去看看情况就回来。”

“可……”她还欲再争。

我已打断她,“你不要忘了,我是妖王夭濇,现在的我不是那么容易出事的。”

话说至此,她也知事态紧急,虽犹豫,却也只好点头。

靠近昆仑山的迷雾森林地势偏僻,毒瘴重重,布满迷阵。

功法修为稍弱的神仙一旦进入其中,都可能被幻像乱了心智,永堕其中,更不要说寻常人如何。

将地点选在这儿,虽危险,但更合乎情理,事后扶甦和画川也更容易从这里脱身。

我将安毓给的那支乌木簪子找出来别在头上,即刻架云赶去了迷雾森林。

迷雾森林方圆五里皆是寒意透骨。

我立在昆仑山巅,俯身去看。

十里山林,丛木蔽日,青翠一片,远远看去,并无十分不同。

若不是居高而望,见到如烟似雾的水雾环绕,将整片森林包围在其中,或许连那一点点的不对劲也看不出。

现在的迷雾森林,平静如海面,却不知下面藏着多少暗潮汹涌。

突然,东边金光乍现,一路天兵声势浩荡,正向这边赶来。

我来不及多犹豫,纵身而下,从森林西北角潜了进去。

踏入雾中,寒气席卷,比之刚刚更胜十倍。

明明是艳阳灼日,林内却如永夜,幽暗寂静,一丝杂声不闻,只见纵横交错的树影。

远处起了嘈杂,大约是那队天兵也降在了林中。

我得赶紧找到扶甦才行,只是不知究竟扶甦到底还在不在这林中。

这迷雾森林中幻术颇多,稍不留意便会在迷失其中,找不到出路。

我脱掉外裳,将衣服撕成一把细条,在面前一棵歪脖子树上系上一条,之后每隔几步,都挑一棵树再系上一条。

就这样,摸索着向前行了大概一里地,除了丛丛树影,这林中似乎连一活物都没有。

不对,太安静了。

初落时,我在最西,那队天兵落在最东,相隔最远,以我的灵识尚能听得到动静。

此刻,我已行进一里,按理说就算他们原地未动,我也离他们更近,不该反而一点声响也听不到才是。

我屏息静神,如布网般推开灵识。

安静,诡异的安静。

风声全寂,我甚至连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都听不到。

我暗念一句,“奇怪。”

突然,耳边起了一丝风,吹动我鬓角的发。

我警惕的回头,“谁?”

幽蓝中,一袭白衣远远站在身后一棵枯树旁。

我眯起眼,却看不清他的容貌。

“扶甦?”我试探性的喊了他一声。

那人轻声一笑,的确是扶甦的声音。

他遥遥向我招了招手,“熹央,过来。”

我如摄心魄,举步过去。

脚踩在枯枝落叶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越走越近,他的脸却始终模糊得看不清。

“扶甦,你在这儿做什么?”我问。

那人一笑,仍是那一句,“熹央,过来。”

我又往他跟前去了几步。

眼前似乎蒙了一层薄雾,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我揉了揉眼睛,踮起脚凑近他的脸,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眼前人五官渐渐清晰,却分明是我的容貌。

她娇俏的一笑,“熹央,我可等了你好久。”

我吓了一跳,慌忙跳开两步。

等刹住脚,一袭白衣疏忽不见,血色般鲜红的衣裳在突如其来的夜风中舞得张扬。

“夭……夭濇……”

她眉心一点朱砂,为她平添妖媚。

“不。”她走近我,染了蔻丹的细长手指抵住我的唇,声音飘渺的说,“不,我是你,我是熹央。”

我想后退,想逃跑,偏偏动弹不得,急得我满头大汗。

这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我紧紧眯着双眼,念念有词,“醒来!醒来!醒来!醒来啊熹央!”

终于,脚下一松,整个人都从那可怕的僵硬中回过神来。

“呼!”我长出一口气,猛地张开眼。

四周寂静无声,一片幽蓝,那袭红衣已然消失。

我还来不及放松警惕,远处树影丛丛中又现了那白色人影。

他一步步缓缓向更深的幽蓝中走去。

“扶甦!”我大喊一声。

那白衣脚下一顿,居然跑了起来。

“扶甦!”我急忙追去。

树枝交错,划破我的衣裳,也划破了我的脸。

我不管不顾,追出两里地有余,深怕一不小心,他就在眼前消失了。

“扶甦!扶甦!”我狂追着,“扶甦,你不要跑了!你等等我!”

突然,他脚步一停。

“扶甦……”

眼前豁然开朗,却仍在黑夜。

就在我奔过去,几乎要抓住他袖子的档口,他手中寒光一闪,竟要引剑自刎!

“不要!”

我目眦将裂,飞扑而去,想要将剑夺下。

谁料,那长剑一转,狠狠刺进了我的胸膛!

长剑那端,扶甦皱唇而笑。

“扶甦……”

我不敢置信,眼看着那剑一寸寸穿透我的身体。

“熹央……熹央……”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似远似近。

是谁?

剑柄抵住我的胸口,我竟已被那剑完全贯穿。

扶甦的脸与我贴得极近。

他轻声道,“去死……”

我哽咽着落下一滴泪,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对!

现在早已经出了迷雾森林,那天色,怎么会还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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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大事有变

我猛地张开眼,咬牙一掌劈向面前的扶甦。

他脸色大变,瞬间化作一股青烟。

原本贯入我身体的长剑也随着他的消失而倏忽不见。

是幻境!

我凝神闭目,清空杂念,默念了三遍清心咒。

“熹央……熹央……”

那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且越来越清晰。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用滚烫的温度彻底将我从幻境中拉了出去。

我身子一软,险些跌倒。

一双手急忙接住我,“熹央!”

我晃了晃头,清醒了些,偏头去看,原来是很久不曾见过的瑜煌仙将。

他托着我,问,“可还好吗?”

我勉强点了下头,“还好。”然后借着他的力站直,紧张的问,“你怎么在这儿?扶甦呢?”

瑜煌脸色不大好看,“殿下他……”

“……”

人声嘈杂,渐渐靠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最开始系上第一条布条的歪脖子树下,手里还紧握着一把布条。

原来,我竟一步也没能走动。

这幻术当真是厉害。

瑜煌低声道,“我们先离开。”说罢,拉着我扭头便除了迷雾森林。

……

在昆仑山巅上,他指了指西边,“熹央,你快走,朝那边走,很快就会有大队天兵到这里,到时候你要走久麻烦了。”

我抓住他的袖子,急问,“扶甦呢?扶甦去哪儿了?他怎么样了?”

瑜煌攥紧拳,咬牙道,“殿下他受了重伤,此刻……”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艰难说道,“我奉命殿下之命,若大事有变,让我千万阻止你贸然行动。”

看样子,我们的计划,扶甦并没有瞒着瑜煌。

我片刻失神,“大事有变……受了重伤……”

东边金光又现,较之刚才更加强烈,眼看大批天兵即将来到。

瑜煌面露急色,推了我一把,“你快走啊!”

我脚下一个踉跄,回神过来,忙问,“扶甦究竟如何?伤得怎么样了?”

瑜煌不住瞥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金光,急得满头是汗,又推了我一把,催促道,“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又怕我不依,补充道,“殿下伤势稳定后,我一定去告诉你。”

眼见金光中已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

我知此刻纠缠毫无意义,只好一跺脚,扭头遁了。

回到山洞,画川还没醒,甚至发起了高热。

华霜急得直跺脚,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见我进洞来,她忙撂下手里的帕子,迎上来,“姐姐!如何了?殿下呢?发生什么事了?”

我无奈的摇头。

她这些问题,我一无所知。

华霜更是着急,“这可怎么办才好?”

“呃……”

画川发出一声低咛。

华霜又想起画川来,忙道,“姐姐,画川上仙高热不退,气息也弱了下去,你快去看看吧!”

画川此番受伤,实在伤得极重。

昏睡了好几天,不停的说胡话,伤口始终不能结痂,反反复复的裂开。

我与华霜轮流照顾他,直到五天后他才醒转。

彼时,我正伏在石床边睡觉。

华霜熬了稀粥端进来,突然惊呼,“画川上仙,你醒了?”

我一个激灵,立刻坐了起来。

画川正睁着眼,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画川?”我忙问,“你可好些了?感觉如何?”

画川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了句“没事儿。”,然后挣扎着想动。

但无奈受伤太重,加之昏睡了五日,根本使不上劲儿,连抬起一根手指头都很难办到。

我忙按住他,“你别动,要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拿。”

华霜已放下粥,端了一盏水过来,“先喝口水吧。”

我用小木勺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半盏水。

见他唇色恢复了一些,我已等不及再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我问,“画川,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受伤?扶甦呢?扶甦在哪儿?他如何了?”

这几日以来,我与华霜轮流照顾画川,间隙时便出去打探消息。

可天界口风太严,对于那日的事,六界之中知道的太少,我们也不好太明目张胆的去问。

画川知道我心中焦急,也不绕圈子,直接道,“那日……”

扶甦与画川分作两头出发,画川去绑架正在“寻找月奴”的锦翳,而扶甦则等着那封“以锦翳性命为要挟,要换取烛龙之鳞”的信。

开始,一切都按照计划的轨道顺理进行着。

画川将锦翳“绑”到了迷雾森林,以飞鹰送去要挟信。

锦翳坐在树下一棵顽石上,等着扶甦这个“未来夫君”来解救自己。

她侧目看向画川,笑道,“画川上仙,你是不是也喜欢熹央?”

画川怔了怔,旋即点了下头。

锦翳撇了一下嘴,“你觉得,我好看,还是熹央好看?”

画川心中有事,对这样的话题兴趣不大,便答,“你好看。”

锦翳“哼”了一声,有些不满,“你撒谎,如果说我更好看,为什么你、太子殿下,你们都喜欢她,却不喜欢我呢?”

画川在离她几人远的石头上坐下,低头看着脚尖,“锦翳上仙绝美,自然不乏追求者。”

他不愿与一个不大熟识的人继续讨论下去。

锦翳却不觉得,继续道,“我其实不太理解你,你既然喜欢熹央,想尽办法、拼尽全力去抢、去争取就好了,为什么拱手相让,甚至为了你的情敌去这般拼命呢?”

画川沉默了好一会儿。

锦翳挑眉,“我问你话呢!”

画川长出了一口气,“若上仙真正爱过,可能就会知道,爱一个人,占有她固然好,可若是不能,那让她高兴、让她幸福,那就很好。”

锦翳脸色迅速沉了下去,冷哼道,“你怎知我不知情爱?”

画川未解其意。

她已冷冷的别开了头,“罢了,原以为你是个妙人,却也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凡夫俗子而已。”

画川没回嘴,也没说话。

彼此又沉默了下来。

又略等一刻,已过了与扶甦约定的时间,可他仍没到。

画川有些急了,担心出什么事,便对锦翳道,“仙子,你先于此处等一等,我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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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阴魂不散

锦翳“嗯”了一声,连头也没抬。

画川遂朝林外走去。

不过十丈,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阴冷的低笑,“上仙这是要到哪儿去?”

一柄长枪破空而来,急速刺向画川的背心。

画川反应极快,侧身避开,一跃站上树枝枝头。

白面书生手持铁扇,握住了锦翳的脖子。

画川眼神一黯,是他。

孤山上那一战,这白面书生侥存,随那黑衣人遁逃而去,却不想今日在这里遇见了。

锦翳挑眉,没说话也没求救。

画川长袖一展,一柄长剑握于手中,冷冷道,“放开她。”

白面书生不是画川的对手,但因锦翳在手,也不怕他。

他捏住锦翳脖子的手猛地收缩,自己则一矮身子,往锦翳身后藏住,冷笑道,“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锦翳一时气短,但仍咬紧牙,偏不呼痛,也偏不求饶。

画川微眯了眼。

还没说话,一阵兵器相交的打斗声突然传来。

三人同时往那打斗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执剑而斗,其中一个是扶甦,另一个便是那神秘的黑衣人了。

扶甦一剑斩断黑衣人手中之剑,长身一掠,站到了画川身边。

黑衣人负手而立,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十分阴狠。

他盯着扶甦,道,“太子扶甦,把烛龙之鳞交出来,否则……”

其身后的白面书生很配合,手中铁扇转了个花儿,锋利的扇刃便抵住了锦翳的脖子。

“以锦翳性命为要挟,要扶甦交出烛龙之鳞。”

原本只是为了脱身而编造的理由,居然不知怎的倒成了真。

这黑衣人银魂不散,对于这烛龙之鳞当真执念。

保护锦翳,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扶甦脸色微沉,“烛龙之鳞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黑衣人显然不信,讽刺的笑道,“我原以为天界太子光明磊落,一言九鼎,可经上次一回,我倒不知殿下的话究竟信得还是不信得。”

画川向前踏了一步,“你信与不信,我们没必要和你解释,你最好记住上次的教训,乖乖放人,否则……”

“上次?哈哈哈……”黑衣人仰天大笑,“上仙记性怕是不好,上回的教训怕是上仙您要你好好记着才是,别死里逃生了一回,就忘了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

画川怒气冲冲,长剑直指他,“很好,卑鄙小人,今日,我就让你有来无回。”

说罢,便欲动手。

那边的白面书生及时呵道,“你敢!”手中铁扇一收,割破了锦翳的脖子。

扶甦眸光一沉,及时伸手拉住了画川。

他看向黑衣人,道,“即刻,众天兵将至,以你二人之力根本不能逃脱,而我身上也没有你要的东西,在这里虚耗时间,于你,没有一丝好处,若你现在离去,我可以既往不咎。”

黑衣人也沉了脸,“今日,若你不肯交出烛龙之鳞,我就亲自到你身上去拔,谁来也不好使。”

说罢,取出一枚骨哨,凑到唇边,吹出一串诡异的音符。

画川提高了警惕,“又是魔傀?”

扶甦还没来得及回答,数千魔傀凭空而现,呼喝着俯身冲向扶甦两人。

画川飞身而起,迎剑去挡,“扶甦,你去,夺了那骨哨。”

黑衣人嘴角嚼着一丝冷笑,那所奏曲调突然转急。

扶甦寒灵寒光乍现,刺人眼目。

他就握着这把剑,一步步走向那黑衣人,无数魔傀冲向他,都在近其一尺以内的位置化作了飞烟。

对于扶甦来说,这些攻击根本不值一提。

黑衣人脸色微变,向后退了一步,沉声快速的对身后的白面书生吩咐道,“你退后,只要这女的在我们手上,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

白面书生浑身绷紧,忙应“是”,拖着锦翳急速向后退去。

待他二人退到攻击圈外,黑衣人一鼓作气,又放出数以千计的魔傀来,各个比之之前那一批魔傀更加凶狠十倍。

画川一路砍杀,追到了数十丈以外。

扶甦仍面不改色,步步靠近,眼看已到那黑衣人五步之外。

突然,那边的画川发出一声痛呼。

一柄带着利尖的长鞭贯穿了他的琵琶骨。

握鞭的人正是那日孤山一战中险些丧命的虹染。

她冷笑道,“小子,今日老娘要好好报一报那日的仇!”

画川挥剑斩断长鞭,咬牙道,“你且试试。”

虹染“哼”了一声,不进反退,向后掠出数十步远。

巨大的圆形阵法瞬间将画川困在其中,拉住他的双脚,让他下身无法动弹。

画川脸色微变,急速挥剑,将接连扑上来的魔傀尽数斩杀。

虹染冷冷的看着,待画川体力大量消耗,动作逐渐慢下来的档口,捏住下嘴唇,吹了一个长哨。

旋即,阵法周围黑风乍起,数十位高手显形。

虹染眸光一沉,带了杀意,“上。”

那数十位高手毫不犹豫,纷纷举着兵器冲向画川。

扶甦脚步一顿,扬手将手中的寒灵剑推向画川。

寒灵蓝光耀耀,所过一路,让无数魔傀灰飞烟灭,更直接将举刀杀向画川的一个高手斩杀于剑下。

长剑刺在画川脚边,立刻破除了阵法。

画川下身被解禁,当即拔起寒灵,抵挡高手们风驰电掣般的进攻。

那边,陷入危险的战局。

黑衣人冷笑着看向扶甦,“太子扶甦,没了仙剑,我看你……”

他一语未完,扶甦移形换影,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

“你……”黑衣人完全没料到扶甦有这样快的速度,有这样不容抵抗的能力。

扶甦语气冷冷的,“我靠的,从不是仙剑。”

没有寒灵剑之前,扶甦也能靠一己之力封印魔王,不是吗?

黑衣人咬牙,“你……”

扶甦手指用力,不给他废话的机会,“放人。”

黑衣人喉咙里涌出一股血,从面上黑巾下淌下来,滴在扶甦手背上。

扶甦眉头微蹙,有些嫌弃。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轻笑,他问,“太子扶甦,你知不知道情蛊最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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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阴魂不散2

扶甦面色很不好看,“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没答,右手突然抬高,用力将手中的骨哨揉成了粉末。

那粉末其实并不是粉末,而是一群细小如尘埃的蛊虫。

它们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扶甦。

扶甦一手去挡,一手反转为掌,重重拍向黑衣人的心口。

黑衣人不料在这关头扶甦还会分出精力来对付自己,一时不察,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哇!”他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像个破纸篓一般被狠狠甩出去。

但那群蛊虫出其不意,又来势汹汹。

尽管扶甦速度已是极快,但难免还是中了招。

少部分蛊虫沾上了他的皮肤,瞬间便隐了进去。

白面书生因黑衣人的突然受伤而显得有些急切,“主人?!”

那黑衣人砸在地上,“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但立刻又翻身站了起来。

他明明受伤极重,但此刻却望着扶甦露出十分张狂的笑出来,“这是情杀!情蛊一旦遇到,将瞬间膨胀数十倍!你就等着爆体而亡吧!”

画川苦于对战,突闻这一句,脸色大变,一跃从围攻数人中冲了出来,以寒灵直对那黑衣人,“交出解药!”

一柄巨斧抓住时机,一斧砍在画川背后!

“呃!”画川后背,瞬间血肉翻飞。

扶甦快速点中身上几处要穴,回身迎向画川。

画川身上已受了多处伤,在车轮战面前根本无法支持太久。

扶甦对他使了个眼色。

画川立刻懂了,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两人在半空中相遇,但只是一瞬。

扶甦一掌按在画川的后腰上,将他急速推向就在不远处的那个白面书生。

因为在这时,所有人都以为扶甦是要接下身受重伤的画川,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有人都愣了愣。

尤其那白面书生,主人在自己面前受挫,自己功法不算高强,心中正是急切之时。

电光火石一瞬,画川一剑斩下了他的一条手臂。

然后甚至在他手臂的血溅到锦翳身上之前,一把将人带到怀中,一跃退开数十丈。

做完这一切,画川体力已消耗到了极限。

“画川!”锦翳忙扶住他。

白面书生在地上滚了两圈,咬牙站了起来。

黑衣人脸色难看,冷冷的说,“杀!”

以虹染为首的数十人伙同数千魔傀立刻冲向画川。

扶甦一掌横扫过去,阻挡众人迅猛的进攻。

下一刻,他掌心一收,寒灵从伤重的画川手中又重新回到他手中。

他侧首对画川、锦翳两人说,“你们先走,我断后。”

黑衣人眼中跳动着嗜血的颜色,“你断得了后吗?你体内的情蛊只怕已动起来了吧?”

扶甦面无表情,“杀你们,时间足够。”

“扶甦……”画川有异议,但无奈一用力,就又吐了两口血。

眼下的情形,只有扶甦能留下。

扶甦又重复道,“走。”

锦翳一咬牙,挑起画川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身上,“走。”

画川按着胸前的伤口,只得咬牙暂时接受这个决定。

黑衣人冷冷一笑,“杀,都杀了。”

说罢,自己首先挥掌劈向了扶甦。

其余众人一分为二,一拨追向锦翳二人,一波协助黑衣人杀向扶甦。

锦翳功法不如画川,但也不凡,一面架着画川飞速往迷雾森林林外去,一面举剑迎接着后人的攻击。

画川也咬牙帮忙,所以一时间对方并不能占到好处。

扶甦一剑横扫,斩杀十数人,同时侧身避开黑衣人的攻击。

黑衣人先前也受了伤,出招相比之前要更加迟缓,但为攻下扶甦,也竭尽全力的加重了力量、加快了速度。

扶甦红了眼,招式奇快,让人避无可避,但却在斩杀黑衣人的前一刻,身子一顿。

情蛊在血脉中膨胀、翻滚,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扶甦心知不好,竭尽全力向着画川他们的方向推去一掌。

就是这一掌,扑倒紧追两人身后的魔傀,并将两人托出重围。

黑衣人何等精明,哪里不知扶甦这样的表现正代表着情蛊发作,其大势已去。

他顾不得画川那边的情况,以手化作利刃,猛刺向扶甦的胸口。

在扶甦情蛊发作的当下,显然,这一招必定得手。

利刃没入扶甦的胸口。

这是画川回头见到的最后的场景。

将锦翳送到安全的地方后,他胡乱吞了一把伤药,道,“计划有变,你先回天界去搬救兵。”

锦翳忙问,“那你呢?”

画川答,“我不能留扶甦一个。”说罢,头也不回的赶回迷雾森林去。

一炷香时间而已,迷雾森林重归寂静。

树木遮天蔽日,烟瘴缭绕,刚刚的一切好似都没有发生过。

扶甦不在了,黑衣人也不在了,之前的所以人都消失了。

画川强撑着在森林中搜索,却什么都没找到。

依照画川之前的功法修为,迷雾森林中让人惧怕的毒瘴和幻术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可眼下他身受重伤,不过几个圈子,那些毒气就顺着伤口浸入了他的血脉。

画川撑着身边一棵古木,眼前突然出现了我的容貌。

他知道这是幻术起了作用。

“不能在这呆下去了。”他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急匆匆出了迷雾森林,一路向着我和华霜等待的山洞去。

画川看向我,“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熹央!”

“姐姐!”

画川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又立刻跌了回去。

还是华霜忙来扶我。

我的心狂跳,脑袋里乱哄哄的,整个人都因为恐惧而颤抖着。

扶甦他……

“不……”我摇头,让开华霜来扶的手,自己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画川。”我抓住画川的手,一字一顿的问,“你……你没看到扶甦他……吧”

画川知道我话中省略的那部分是什么,忙道,“是,我没看到,熹央你不要担心,既然几天过去,天界都没有消息传出来,那就代表扶甦一定还没事。”

“对!对对……”我迟缓的点头,自己安慰自己道,“瑜煌也只是说扶甦受伤而已,他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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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六章:安毓的警告

画川伤势反复,迷迷糊糊中还记挂着要帮我去找扶甦。

我心急如焚,忧心扶甦的处境,又担心画川的伤势。

一日,画川尚清醒着。

我刚喂他吃完汤药,安毓突然寻来了。

华霜匆匆进洞来告诉我的时候,十分不解,“咱们躲得也算隐蔽,他是怎么寻来的?”

以妖王安毓那缜密的性子,以及对“夭濇”的重视,那日妖界相见以后,他遣人跟踪也不是不可能。

画川凝眉,对我说,“熹央,不要见了罢,想办法打发他就是了。”

华霜也很赞成,“我这就出去和他说。”

“等等。”我叫住她,沉吟道,“请妖王稍后片刻,我即刻就来。”

华霜与画川两两对视一眼,前者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什么,扭头出去传话去了。

待她走远,画川问,“为什么见他?”

安毓是前妖王夭濇的夫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我勉强也能算作一对名义上的夫妻,而他对夭濇的一往情深,大家有目共睹。

既然如今我已打算和扶甦相守一生,再见他显然不太合适。

我解释道,“以妖王安毓的地位,可能他会知道一些关于扶甦的消息。”

只这一个理由,便足以说服画川。

……

换了件衣裳,简单洗了把脸。

我方出洞去见他。

安毓站在崖边,负手而立。

一片雪色中,他的袍子黑得孤独。

华霜倚在洞外的石壁上,表情不善的盯着他看。

听见我出来,华霜忙迎上前来,“姐……”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安毓,欲言又止。

我对她点了下头,“你先回去吧。”

华霜咬唇,犹豫片刻,还是听了我的话。

安毓在我们说话时便转过了头。

自从上次妖界中,我的身份被彻底揭开,安毓看我的眼神就变了,直白且热烈。

他低声唤我,“濇儿。”

我神色冷漠而疏离,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妖王陛下。”

安毓表情微怔,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而唤道,“熹央。”

我复又直起身子,问,“不知此次陛下前来,有何要事?”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道,“我来,是要告诉你太子殿下的事。”

“扶甦?”我眼睛一亮,“他如何了?”

“他……”安毓有片刻停顿,“太子殿下为救锦翳上仙,身受重伤。”

这是原本的计划,结果一样,过程却不同。

我十分紧张,“他现在可好?还有没有危险?”

安毓摇头,宽慰道,“你不必担心,当初伤势的确凶险,但现在,已无大碍了。”

我松了一口气。

他却又道,“不过……”

我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他尽量委婉的说,“我有耳闻,太子殿下醒后,天帝授命他于一月内,将……将你捉拿。”

那就是说,扶甦果真是没事了。

安毓没料到我听到这一消息时,态度居然会是松了一口气。

“他答应了。”他补充道,这样说时,还认真审视着我的表情。

我表情淡淡“嗯”了一声,垂首对他福了福,十分诚恳的道谢,“陛下,多谢你特地来告诉我扶甦的消息。”

安毓凝眉,“你不怪他吗?”

我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缓缓答,“不怪,他定有他的道理。”

安毓脸色有些不好看,“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天罗地网正在织就,弄线人就是你的扶甦?”

我很坦然,“无妨,我说了,他定有他的道理。”

安毓眸中有怒气的火星跳动,“你当真,爱他爱到如此,即使他背叛你?要杀你?”

我相信扶甦,一直都相信。

但是这话,我没必要和安毓解释。

“陛下。”我拱手道,“若没有别的事,熹央便先退下了。”

说罢,倒退两步,转身离开。

“濇儿!”他追上来,捉住我的胳膊,怒道,“从前种种,你当真忘得一干二净?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你如此,可对得起我?”

一连三个问题,让我微怔。

在弯弯所说的故事里,妖王夭濇爱的是妖界大将军,两人私定终生,非彼不爱,后来这位大将军还因为夭濇的关系,被秘密处决。

而安毓,是一个钟情于夭濇却从未得到回应的男子。

他们两人,缘何“对不起”?

我表情迷茫,“从前种种?什么算什么?”

安毓被我问得一愣,下意识避开我的视线,“我的意思是……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却待我如此淡漠…”

夫妻一场?在六界全书上,夭濇红颜薄命,只是安毓生命中浅浅的一笔,如今的妖后九黎,才是那个与他拜过天地,相互扶持,共同走向至高之位的女人。

即使不爱,还有责任不是吗?

我表情冷了下来,提醒他的无礼,“陛下,妖后、折凉公主都在妖界等着你呢。”

妖王急忙道,“为了你,我愿意……”

“我不愿意。”我挣开他的手,语气冷硬,“夭濇不是陛下的妻子,我更不是。”

“不……”他眼中写满了受伤,伸手便欲抱我,“濇儿……”

我倒退两步,“陛下请自重。”

安毓双臂僵住,好一会儿才缓缓垂下,低叹一声,柔声劝我,“濇儿,我只是想保护你,外面天罗地网等着你,你跟我走吧。”

“不。”我拒绝得干脆,“我还要等扶甦回来。”

安毓皱眉,上前一步,“他不会回来了,他……”

随他上前一步,我又后退一步,与他始终保持着两人远的距离。

我冷漠、坚决又疏离的态度好似刺伤了安毓,他连那句劝解的话都没说完,便声音一顿。

他凝视着我,很久很久,才苦笑着主动退开去,“或许,很多事情,你要受了伤,才会知道痛。”

我没答话,冷冷的看着他。

“濇儿……”他突然一笑,声音低沉的说,“前路未卜,危险重重,我会始终保护你、照顾你,待你有一天想清楚了、受伤了,就来找我,我会让你知道,这世上爱你的从来就只有我一个,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亦是。”

说罢,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已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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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捉拿

望着他在雪地中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样孤独又带着几分戾气的他,为什么那么似曾相识?

……

山洞中,画川背靠着山石壁,努力保持着清醒。

华霜摩拳擦掌,来来回回的跺着步子。

听见我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扭头看我。

“姐姐!”华霜忙扑过来,问,“那妖王与你说什么了?”

我扯起嘴角,露出个笑脸,“他来告诉我,扶甦没事了。”

“真的?”华霜眼睛一亮。

我点头,“真的,他说扶甦受伤严重,但所幸已然无碍。”

“太好了!”华霜欢喜的拍手,“殿下没事!真是太好了!”

画川脸上的欣喜一闪而过,眸光却更沉了些。

他侧首看向华霜,道,“华霜,我饿了。”

华霜此刻高兴,对于画川的一应要求,无不应的,立刻道,“我这就去打一只野山鸡来,好好给你补一补身子。”

说罢,欢欢喜喜的出门去。

待她出洞后,画川对我招了招手,“熹央,你坐过来。”

我依言坐过去,“怎么了?是不是口渴?”

他沉吟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还瞒着我们?”

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可他依旧看出来了。

他怕我不说实话,语气拔高了些,“如今,咱们是生死相依的关系,你若心中有事,一定要说出来,我们共同去承担,千万不要一个人去逞强。”

看着他认真的眼睛,我突然很感动。

“我没有骗你,妖王这次来确实送来了这个消息,扶甦当真无事了,只不过……”我耸了耸肩,语气尽量轻快的说,“只不过,他还说,扶甦受天帝之命,正天罗地网的要捉拿我呢?”

这回轮到画川一怔,“天罗地网?捉……捉拿你?”

我点头,轻笑道,“是不是你也觉得这不可能?”

画川泯唇,没答话,认真的盯着我看。

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玩笑般的推了他一把,“你干嘛这副表情?那妖王不了解扶甦,你难道不了解?扶甦怎么会来捉拿我?定是因为事态紧急,他无法拒绝,或他心中本就有着别的什么打算,但不管如何,他不会真的抓我就对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所有可能,既是安慰自己,也是对扶甦真真切切的相信。

画川低叹一声,没有说话。

转眼,半个月过去。

画川已好了大半,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也能下地勉强走动。

他道,“我不能在这里多待了,我要立刻回天界去。”

“可你……”我扶着他的胳膊,暂时还不敢松开让他自己走。

画川握唇吹了个口哨,一麒麟凭空出现,落在我们面前。

每一位飞升上仙的神仙,都有自己的坐骑,不限于动物,也可以是生了灵根的物件。

只是,能有坐骑的神仙大都品级不低,功法不弱,本事也好,一个筋斗就是千里,乘坐坐骑反而更费时费力,所以即使有也大都不用。

几百年的相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画川的坐骑。

和他一样,骄傲而挺拔。

他继续道,“我不碍事,天界的事情,我想还是我亲自去一趟,知道得最清楚。”

画川此言有理,听安毓转述,不尽不详,我心中始终还是担忧。

他去一趟,我必定更放心些。

仔细看过那麒麟,牙口好,肌肉健硕,看起来并不好惹;又计算了一回此处到天界的距离,嗯,也不算远。

“好吧。”我点头答应,“那你一路上小心些。”

与华霜一起协力将画川扶上了麒麟的后背,我不由心中默默想道:好家伙,这画川看起来瘦弱不堪,却不想倒重得很。

华霜苦着脸,偷偷将手背到身后揉手腕。

画川侧坐在麒麟身上,垂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郑重的保证,“熹央,你放心,我一定将事情问清楚,我一定将扶甦带回来见你。”又嘱咐道,“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好好保护自己。”

“你放心。”我点头应道。

……

我最讨厌等待,但自界外地狱出来,我却好似始终都在等待。

向华霜学会了折蝴蝶,每日一只,挂在山洞前的枯柏树树枝上。

六界中,只有人间四季变换,冬日有雪。

白色舞得张扬,如漫天风花。

我日日苦等在洞前,往枯树上挂上第十四只蝴蝶时,天终于晴了。

画川依言带回了扶甦,但这个扶甦不是来带我远走高飞的,他是来杀我的。

……

青衣少年落在洞前,“熹央。”

我抬头,看到画川。

他长眉紧蹙,面有急色,匆匆上前来,一把揪着我就往洞里拖,“走,快收拾东西!我带你离开这儿!”

“怎么了?”我被他扯得一路跌跌撞撞。

华霜正窝在石床上睡觉,乍闻我们进洞来的动静,下了一跳,腾地坐了起来,“怎么了?”

她表情慌乱,又带着点迷糊。

画川将手里一条布袋丢在华霜脸上,沉声吩咐道,“快,你们快收拾东西,拣重要的带走。”

华霜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发生什么事儿了?”

画川快速说了句,“来不及解释了。”又扭头催促我道,“熹央,快,你也去收拾,速度快一点,咱们得赶紧走了。”

我见他表情十分严肃,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当下也顾不得问清楚,上前揪了华霜起来,“快,把角落里的宝贝塞到袋子里,咱们要走了。”

华霜“哦哦”应了两声,人也清醒多了,连忙翻身下地去装东西。

胡乱收拾了一番,装走了几件法器,我二人便被画川拉着出了洞。

洞外站着一个人,一袭白衣与天地间雪色融为一体。

是扶甦。

我怔住,手中包裹脱了手,陷了一半到厚厚的积雪中。

“扶甦……”我轻声唤他的名字。

华霜也欢喜的喊道,“殿下,你可来了!”

画川忙一左一右抓住我二人,急忙道,“别过去。”

我不解的看向他。

画川咬牙,“现在的扶甦,已经不是之前的扶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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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最熟悉的陌生人

扶甦是我熟悉的,但他的神色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

他远远站着,“画川,你可知私放重犯是什么后果?”

画川脸色难看,警惕的将我和华霜护到背后,“扶甦,你清醒一点,她们不是什么重犯,你不能抓她们。”

华霜有些发懵,“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扶甦,眼中不带任何情感,视线只在我们二人身上一扫,甚至没做停留,最后又落到画川身上。

他云淡风轻的说,“画川,念及你我过往情义,你此刻离去,我就当你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我的心一沉,“他……他情蛊发作了?”

画川咬牙“嗯”了一声。

华霜脸色大变,“什……什么?!”

画川死死盯着扶甦,担心他随时出手。

“扶甦,昨夜我对你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你或许不信,但也不该完全否定,你问我知不知道后果,那你可曾想过,若我所言属实,你把熹央交回天界,你又面临着什么样的后果?”

扶甦很耐心的说,“我是天界太子,捉拿叛逃的重犯,没有该不该,也不必顾忌后果。”

画川了解扶甦,对于我这种“逆犯”,他冷酷得近似铁石心肠,他下决心要拿我,就一定会做。

当然,凭他的能力,他也一定能做到。

画川长袖一展,甩出一柄寒光泠泠的长剑。

扶甦的目光落在那剑上,瞳孔微收。

画川侧首对我们说,“你们先走,我拦住他。”

“……”我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扶甦。

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办,才能让他记起我?

画川见我不动,立刻看向另一侧的华霜,急道,“华霜!还不快带她走!”

华霜如梦初醒,“哦哦”两声,急忙来拉我,“姐姐,殿下疯了!咱们先走吧!”

这句“殿下疯了”明显刺痛了扶甦的神经。

扶甦眉头微蹙,“放肆。”掌心一团白雾直扑华霜而来。

幸而画川在侧,及时挥剑挡下这一击。

明明一团白雾而已,撞上画川的剑,居然发出了如厚铁般沉重的低鸣。

画川以硬碰硬,虽破了这一击,但握剑的手还是微不可见的抖了抖。

扶甦杀敌万千,于重围中取魔界将领首级,更以一己之力封印已入化境的魔王。

他的威名传遍六界,如阎罗鬼刹,令人生畏。

我从不清楚他的可怕,只因为我从未站在他的对立面上。

华霜小腿发软,立刻紧泯双唇,不敢多发一言。

画川呵道,“还不快走!”

眼下,除了避开,别无他选,但我知道,在扶甦面前,我们无处可避。

我拉着华霜,脚尖一点,向上遁逃而去。

谁料,不过百丈,一无形屏障挡住我们的去路,并以强大的威压迫使我们用重新落回到地面。

扶甦冷冷地说,“谁都走不了。”

画川将长剑直指他,怒道,“扶甦,你当真要和我短兵相见么?”

扶甦凌空祭出寒灵,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尽量不让你出招。”

“你!”画川咬牙,紧紧握住剑柄,却不敢贸然出招。

扶甦眼神陡然一寒,长剑出鞘,直逼我的眉心。

画川忙挥剑去挡,同时大喊道,“熹央!躲开!”

说时迟那时快,扶甦掌心一振,漫天细雪急速汇聚,冲向画川,结出一张巨大的白色雪壁,瞬间将画川包裹于其中。

这速度之快,竟快过了寒灵,也快过了画川,刚好挡住他劈向寒灵的一记猛招。

华霜甚至连惊呼都来得及发出,寒灵已指在了我眉心一寸处。

是忘霄救了我,是它突然出现,以剑刃挡住了寒灵的剑尖。

瞬间蓝光大盛,两剑相遇,僵持不动。

扶甦表情微变,扬手收回寒灵。

他的目光第一次真正的落在我身上,充满怀疑,“这是什么剑?”

我回望着他,一字一字清晰的说,“忘霄。”

这个名字,是他取的,难道他会忘吗?

扶甦微眯了眼。

我向前一步,“我叫熹央,也是你取的名字,你记得吗?”

扶甦奉命拿我,自然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只关注我手中的剑,“这剑,你如何得来?”

华霜咽了口唾沫,抢答道,“殿下,是你赠的呀!”

扶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赠的?”

“呀!”那边雪壁中爆发出一阵暴吼。

雪白的屏障瞬间碎成千万片,画川从中冲出来,挥剑刺向扶甦。

“你们快走!”他的声音伴着猎猎风声冲向我们。

画川眸光微黯,侧身躲开画川突然的攻击。

紧接着,画川又拼尽全力追加一剑。

扶甦忘了我,忘了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但画川与他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他却记得。

所以,他们二人对战,我不担心画川会伤了扶甦,也不担心扶甦会伤了画川。

华霜拖着我,低声催促,“走吧姐姐!”

我一咬牙,拉着华霜折身往洞中跑去。

扶甦有天罗地网阻止我逃出去,硬闯不能,只能另辟蹊径。

山洞内构造复杂,最深处的隐蔽暗道直通地下暗河,之前月奴便被囚在暗河旁的水潭中。

原以为,画川能拖得更久些,可不过才打开暗道,扶甦身影便已至跟前。

他冷冷的说,“你们逃不掉的。”

华霜惊惶无措,“怎么办?”

我一咬牙,一把将华霜推入暗道,然后反身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暗道口。

暗道中,华霜一声惊呼急速下降,很快就消失了。

扶甦眸光微黯。

我浑身紧绷,死死把住暗道口,“与她无关,放了她吧。”

因为我的哀求,扶甦走神了一瞬,但立刻又恢复了冷然,“我抓的是你,不是她。”

即刻,画川赶了进来,翻身越过扶甦,挡在了我面前。

“扶甦,今日我就算打不过你,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带走熹央!”

扶甦瞥了他一眼,“你如今也学会威胁人这一套了吗?”

画川下颌紧绷,“我没有威胁你。”

扶甦手中的寒灵轻轻在地面一点。

山洞猛地一震,扑簌簌滚下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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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交易

扶甦凝眉,“你阻止不了我。”

画川扯出一丝笑,“那得试试。”说罢,表情陡然狠戾了几分,执剑便欲冲向扶甦。

“画川!”我急忙将他拉住。

很多事,没必要一直尝试。

我知道,今日在扶甦这里,我是逃不掉的。

画川微怔,不解的回头看我。

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上前两步,越过他,直面扶甦。

“扶甦……”我轻声唤他。

扶甦面露不悦,“本宫的名字,也是你可唤的?”

我苦笑,“太子殿下。”

他表情放缓了些,但态度仍冰冷得很,“看在画川的面子上,我可以不杀你,跟我回天界伏法认罪吧。”

我泯唇,“殿下心里清楚,我回去,也死定了。”

扶甦不置可否,只道,“一切因果,自有天帝裁决,你最终如何,不是我能决定的。”

“不,你可以决定。”我仰头看他。

扶甦挑眉,“哦?”

我试探着组织语言,“只要殿下放了我,那……”

“不可能。”扶甦根本没打算听完我的建议。

我撇撇嘴,“我还没说完呢。”

扶甦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居然脱口道,“好,你说。”

同时,右臂抬高一寸,竟自然的想要牵我的手。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了愣。

他的手臂便有些尴尬的停顿在半空中。

画川手中的剑向下垂了几寸,有些怀疑,“你……”

扶甦脸色一冷,垂下手臂,“我……”

我不肯放过,一把捉住他的袖子,有些紧张的问,“扶甦,你没有忘记我是不是?”

扶甦垂首看我,透亮的眼睛里一片幽深。

我有些紧张,期待他说“是”,可他却突然掐住我的下巴,嘴角勾出一丝冷笑,“都说你勾人惑心,有一副好手段,迷惑了画川,现在我信了。”

这讽刺又厌恶的语气和眼神。

我知道,他是真的忘了我了。

画川上前来,一把将我拖到身后,怒道,“扶甦,你胡说些什么?”

我摸了摸下巴,那里还残留着他手指淡淡的温度。

不生气不生气,他只是中了情蛊忘了我而已,他不是故意那样说的。

扶甦嚼着冷笑,越过画川,遥遥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不是吗?”

画川怒气更盛,“你混蛋!”

我却一笑,坦然的回答,“殿下这样觉得,我再怎么解释也无用,既然如此,撇开我是个怎样的人,我们谈一桩交易,好不好?”

扶甦目光沉沉,“什么交易?”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你今日放了我,我也不逃,就在等着你。而殿下您,就去将关于我的事情查清楚,看看是我们骗了你,还是别人骗了你,等你去把事实真相查清楚后,若你仍要捉我、杀我,我无话可说,甘愿伏诛。”

扶甦轻笑,讽刺道,“你说谈交易,但你绕了一圈下来,却并无一句对自己不利,反而要我多方奔波。若我应了你,你却不遵约定,逃了,我又该到哪里去寻你?这样的算盘,你打得未免太精了些。”

我皱唇一笑,不慌不忙地在心里默背了一遍扶甦曾教过的“与人交涉有二,其一,有理有据;其二,气势要有。如此,便胜了一半。”

“咳咳……”我握唇干咳了两声,挺直了腰背,“第一,我说我不会跑,殿下你大约是不信的,所以要是你要是不放心,大可设一个结界困住我,反正以殿下您的功法,我是万万逃不出去的。”

扶甦偏了下头,不置可否,“第二呢?”

“第二嘛,”我摸了摸下巴,狡黠的一笑,“殿下说这个交易于您无利,这是错的。”

“哦?”扶甦挑眉,“我竟不知于我有什么好处?”

我踱到他面前,凑近了仰头看着他的眼睛,“殿下难道没想过,我与你的关系,当真曾经亲密无间么?”

扶甦面无表情,垂眸直视我的眼睛。

我笑笑,退开去,“纵使殿下没想过,殿下也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扶甦皱眉。

我分析道,“我一个大活人,在殿下生命里待过几百年,我不信,突然消失的,只有我这个人而已,同时消失的,还有很多与我相关的记忆,所以我知道,殿下过去几百年中定然有记忆模糊之处。”

扶甦凝眉。

画川趁热打铁,忙道,“是啊扶甦,你不是缺失了很多记忆吗?那些记忆便是关于熹央的,你若是不找回来,怎么就能断定我所说种种皆是骗你呢?”

扶甦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记忆缺失,我自然会找回来,但你,我也一定会捉拿。”

我点头,“我没有不让殿下捉我回去,我只是希望殿下可以多给我一点时间,多给我们一点时间,‘很多事情不一定就是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就像平静的海面,下面也可能潜藏着暗流与漩涡。’这是殿下你教我的话。”

“我教你的?”他蹙眉。

我忙问,“你想起来这句话了吗?”

他眼神一动,转过身去,“没有,我不记得我说过这句话。”

“好吧。”我长出一口气,掩住失望的情绪,继而道,“所以,殿下,这就是你的好处,说不定因此你能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还有……”

我狡黠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万一,我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殿下此刻忘了我,捉我回去,送我去死,可等到来日记起,殿下当如何呢?那时候,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就已经被殿下亲手杀死了。”

扶甦侧身站着,闻言转头看了我一眼,黑沉沉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他沉声道,“如此,我就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说罢,长袖一展,在洞府中设下结界,“这个结界,除了我没人能够打开,在我回来之前,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吧。”

我一笑,“我就在这儿等着,等殿下亲自来放了我。”

扶甦皱唇,露出个邪魅的笑容,“你倒是很自信。”

我扬了扬头,“这是事实,我自然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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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挣扎

其实,我真的不自信……

扶甦曾说过,情蛊是没有解药的。

他忘了我,之后永远永远也不会记起我。

……

扶甦瞥了一眼一旁的画川,“你若不想她死,就不要想什么办法来解开这封印。”

之前的剑拔弩张,随着扶甦这次的“放过”而过去。

画川点头,道了声“多谢。”

扶甦没再多言,转身出洞。

“姐姐!姐姐!”一个浑身湿淋淋的狼狈身影飞快的冲进来,险些撞上扶甦。

还好扶甦反应够快,向后一退,避开了她。

华霜吓得声音一噤,下意识往墙壁蹭了蹭。

扶甦掸了一下衣袖,都没多看她一眼,径直出去了。

华霜大气都不敢出,直到扶甦没了影,她才哭天抹泪的重新冲向我,“姐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她重重撞上扶甦所设的结界,“哎哟”一声向后栽去。

“小心!”

还好,画川及时伸手将她接住了。

华霜可怜兮兮的揉着额头,“这是什么啊?”

我撇撇嘴,“结界。”

“结界?”华霜一脸茫然。

我将刚刚和扶甦那个“公平”的交易简单说给华霜听。

华霜咧嘴一笑,“那这么说来,殿下是信了咱们了!对不对?”

我摇头,“恐怕不是。”

华霜的笑僵在脸上,“不是?可……可是这么不平等的条件,殿下也答应了啊,若他不信我们,他直接把咱们一股脑抓回去也就得了,何必这么浪费时间。”

我戳了戳面前透明但密不透风的结界,“他或许只是单纯自信他的结界凭我的本事根本突破不了而已,对于一只瓮中鳖,他没必要急在一时。”

华霜额头还隐隐作痛,立刻有些垂头丧气。

画川却有不同意见,“依我看,扶甦今日确有些反常。”

我和华霜都看向他。

他方道,“对于敌人,扶甦向来冷酷得近似铁石心肠,从没有人能从他手里逃脱。昨夜,我将过去种种皆向他说明,百般说服,他却仍今日要来拿你。当时我以为他对我的话一句不信,可今日,他却因为你一个没有意义的交易而轻易离开,我便想,或许他对我们的话也不是全然不信的,他只是需要时间去证实而已。”

华霜眼睛又亮了起来,“你确定吗?”

画川点头,“他敢今日就将熹央囚在这里,说明他虽知熹央藏身之地,却隐言不报,而他这样做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昨日所言,就算不是全部,他也听进去了一点,今日来本就不为了抓人,或许只是想见见熹央,好看看我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也未可知。毕竟天界的手段就算再缜密,对付起扶甦来,也不一定那么有效。”

华霜又立刻信了,连连点头道,“说得对说得对!”

我却远没有他们这样的乐观,“可是你们别忘了,扶甦中了情蛊,这是无解的毒,他永远也不可能记起我了。”

华霜摆摆手,状态轻松,“没事,殿下不记得,还有大把人记得呢!不说殿下为姐姐是受天雷之刑三千鞭的事儿人人皆知,就是他与姐姐之间的种种,除了咱们,还有瑜煌仙官、锦翳上仙他们知道得清清楚楚,不怕殿下查不出蛛丝马迹,只要查出一点问题,我相信殿下就不会滥杀无辜。”

我凝眸,“可是,天界为让扶甦忘记我,甚至敢让他来杀我,绝不单单是喂扶甦吃一粒情蛊那么简单,只怕之前种种痕迹都早被抹杀干净,为的就是不让扶甦知道。”

说到这,我看向画川。

画川眼神避开我,攥紧了拳,“天雷之刑,在现在天界人的嘴里,早已变成了‘太子殿下捉拿妖兽不利,致妖兽攻入天界为害,故受罚。’;煌瑜因打碎天帝宝相被送去了西海;锦翳自那日回到天界就闭门不出;还有洪荒上神,恰逢百年一次的龟眠期,醒来已是一年后了;而我,天帝施加威压,让我父神关了我的禁闭,待扶甦杀你后才许我被放出,昨夜是我趁守卫不备,逃出来的。”

我们三人表情都黯了下来,有些默默。

而今之计,只有赌一赌,赌扶甦能查到些蛛丝马迹,能信我们的话。

呃,当然,我也得想办法从这结界中逃出去。

总不能当真就在这里等死,万一扶甦一叶障目,被他杀了我也实在亏得慌。

三天后,我终于理解了扶甦为什么那么自信。

因为,这结界真的打不开。

刀劈、水冲、火烧,样样用尽,样样都不管用。

华霜累得瘫倒,我也精疲力尽,跌坐在地上。

“算了算了……”我摆摆手,“我不行了,要杀就杀吧,我挣扎不动了。”

华霜气喘吁吁,“姐……姐姐,你放心,黄泉路上,有我陪着你呢。”

画川额角垂下两滴冷汗,对我们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嗤之以鼻,“你们还有没有点出息?”

我和华霜隔着结界对视一眼,默契的往地上一躺,“没有。”

画川比我们有毅力,继续坚持了两天,还偷偷到天界偷了一捧七味真火,对着结界一顿猛烧。

结果……

嗯,结果他也放弃了。

画川郑重的保证,“熹央,你放心,若扶甦坚持要杀你,我就是豁出自己这条命,我也会保护你,大不了,就与你一起死。”

我泯泯唇,想劝劝他,又觉得说这些太像是交代后事。

其实,现在的情况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糟糕,不是吗?

在我心里,扶甦一直都是一个顶顶聪明的人呐!

……

扶甦是十天后来的,一袭白衣,踏雪而来,却不染一点白星。

画川与华霜两个很警惕,一前一后站在结界前,隔开我们。

扶甦也不靠近,就远远站着。

画川问,“你查得如何了?”

扶甦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说,“整个天界的人众口一致,都你们所说不一。”

我心一沉:完了完了。

画川和华霜两人脸色也很不好看,尤其是画川。

他问,“那,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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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插翅难逃

扶甦没回答,向前走了两步。

画川眸光一冷,长剑出鞘,指向扶甦。

扶甦脚步一顿,瞥向画川,“你发够疯了吗?如果我现在杀了她,一定是为了救你脱离苦海。”

画川蹙眉,“你……”

还是华霜机灵,眼睛一转,立刻上去压下画川握剑的手,笑嘻嘻的说,“上仙,快把剑放下,太子殿下这是要放了咱们呢!”

画川微怔,仍有怀疑,“你要放了熹央?”

扶甦挪开视线,不再看他,展袖破了结界。

“呼!”我长舒一口气。

还是自由的空气好闻呐。

“姐姐!”华霜欢欢喜喜的蹦向我。

画川脸色和缓几分,收回长剑,低声道,“多谢。”

扶甦却道,“你们不用太高兴,我不是要放了你们,而是知道,就算我把结界打开,以你们的本事也逃不到哪里去。”

我泯泯嘴,想起之前苦苦挣扎的那几天。

华霜是个直肠子,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殿下你是不是能看到我们之前打、砸、烧结界?”

我用胳膊肘抵了抵她:我的好妹妹,用尽办法都没能打开结界,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啊。

扶甦嘴角浮现出微不可见的一丝笑,“不用看到,若你们能出得去,你们还会在这乖乖等着?”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你……也太不给面子了些。

见我们三个表情都变得古怪,他脸上的笑意明显更胜。

好吧,以前真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扶甦。

扶甦目光在我脸上绕了个圈,比之上一次见面时的冷漠、怀疑,这一次更多的是探寻。

或许,果真如画川所说,聪明如扶甦,是有一点点相信我的吧。

他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只说,“事情我还会再查,你们最好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要去。”

我点头,“好。”

扶甦又看了我一眼,遂转身出去。

华霜咂咂嘴,小声嘀咕,“这……这就完了?”

扶甦脚步一顿,转头看过来。

华霜小心肝一抖,险些咬了舌头,默默往我背后缩了缩。

扶甦针对的对象却不是她。

他冷冰冰的扫了一眼画川,“你要是再在这儿多待几天,烈颐殿里,战神可就替你遮掩不住了。”

画川蹙眉,侧首看我,犹豫不决。

我忙道,“没事儿,你回去吧。”又故意向扶甦那边扬了扬脖子,大声说,“我相信殿下,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扶甦嘴角向右微翘,冷笑一声,转身出去了。

画川还有犹豫,“熹央,你……”

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你只管放心去吧,我没事的。”

即使扶甦不记得我,他人是没变的。

他既答应了暂时不杀我,就不会对我动手,况且,以他的能力,杀我轻而易举,实在没必要搞什么调虎离山的计谋。

画川只好道,“那好,你好好保护自己,我去父神面前露个脸,就再来找你。”

说罢,他转身跟着扶甦出门去。

待他们都走后,华霜抿嘴一笑,“姐姐,我看殿下其实是信咱们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直说。”

我被困在结界中,一连十天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饭,早就又渴又饿。

现在扶甦离开,危机不再,哪还顾得和她说话,急忙转身扑到桌边提着水壶就往嘴里灌。

“咕噜咕噜”,半壶水就下了肚。

“嗨……”我满意的长舒了一口气。

华霜折身跟过来,“姐姐,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我擦了擦嘴角,“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华霜得意洋洋,“这还需要怎么看?殿下什么也没查出来,巴巴跑来放了姐姐?这是为什么?他又不是闲得慌,肯定是因为这些日子来,他调查出了些眉目,不一定很多,但一定是有证据证明我们没有说谎的,只是他还不确定而已。”

我“哦”了一声,反应不大。

华霜对于我的不捧场很有些不满,皱眉问,“姐姐,你说我说得是也不是?”

我低叹一声,“对。”

她小嘴翘得高高的,“既然对,你怎么都不开心,殿下可是开始相信咱们了啊!”

我伏在桌上,低声道,“我从没想过,我和扶甦走过了这么多,结果因为一枚情蛊,我们却瞬间被推回了原点,我还要努力去重新获得他的信任。”

华霜泯泯唇,情绪也跟着低了下来。

她挨着我坐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背,安慰道,“姐姐,咱们还有很多机会,还有很多时间,我们一定可以让殿下记起一切,就算他永远忘记了,我们也可以与他一次次重新认识。”

我握着她的手,缓缓点了下头,“我……”

细碎纷沓的脚步声遥远却清晰的传到我耳里,让我下意识收了声。

华霜见我表情突变,忙问,“怎么了?”

我闭眼凝神,扩散出神识。

脚步声迅速靠近,足有数百人之众。

“有人。”我低声说。

“谁?”华霜紧张起来。

我轻轻摇头,压低了声音说,“来人很多,恐怕不善。”

华霜脸色大变,腾地站起来,“那怎么办?咱们……”

我忙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她说话。

外面人声渐大,转瞬已停在洞前。

一沉沉男声响起,“逆犯熹央,自出来认罪伏诛。”

是天界的人。

华霜下巴不可控的抖了抖,“是……是他们找来了。”

“天罗地网,你插翅难逃,若我数完三声,还未见到你,则按抵抗罪处,就地斩杀。”

华霜慌了神,“姐姐,该怎么办,是不是殿下他……”

“一!”

我使劲咬了一下舌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二!”

“走!”我拽着华霜冲向暗道,“你走!你到暗河去!藏着不要出来。”

华霜急得眼泪大颗大颗的掉,双手撑着暗道口,不愿先下,“那姐姐呢?你怎么办?”

“我……”

一语未完,那声“三”已传来。

顾不得许多,我一掌劈在华霜后颈上,然后使劲儿将昏死过去的她推下了暗道。

“杀!”沉声一句,换来上百声整齐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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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负责

一阵疾风,从耳后扑来。

我立刻祭出忘霄,咬牙劈向身后。

一袭白衣留下一串幻影,准确捏住了我手腕。

是扶甦!

久违的怀抱将我包裹。

眼前白光一瞬,周围石壁换密林,已逃了出来。

我靠在扶甦胸前,紧紧锁住他的腰,贪婪的呼吸着他的味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扶甦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答应了不对我动手,他就一定不会,更不可能引开画川,让其他人来动手。

他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抱够了没?”

我手臂一僵,瞬间红透了脸。

扶甦语气已有些不耐烦,“没抱够?”

“抱……抱够了……”我摸摸索索的松开,收回手的时候还下意识掐了一把他的后腰。

嗯,还是那么结实。

扶甦脸色不好看的挑了一下眉。

我立刻将头埋到胸口,哆哆嗦嗦的说,“谢谢。”

扶甦主动退开两步,冷淡的说,“我没有要救你,我只是……”

来不及听完他的“只是”了,我“啊!”的一声尖叫,急道,“遭了遭了遭了!”

扶甦被我惊得眉头一皱,不耐的问,“又怎么了?”

我急得原地跺脚,“遭了遭了,华霜还在暗河里呢!我跑了,他们一定会抓她的呀!”

扶甦似笑非笑,“原来你还记得你有同伴呢?”

我心虚的咬了口唾沫,默默将手背到身后。

是啦,我承认自己有一点好色,可这能怪我吗?要不你肉体太鲜美太诱惑,我至于……

呸呸呸!熹央你搞搞清楚!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好不好?!

我拽着扶甦的袖子,恳求道,“扶甦,你救救华霜好不好?求你了,若她被捉回天界,她一定死定了!”

扶甦不悦的瞥了一眼我的手,却忍着没有丢开。

他沉声道,“现在怕是来不及了。”

“为什么?”我一愣。

扶甦向我背后微扬下巴。

我转身看去,一道金光一闪而过。

“这是……”

扶甦解释道,“回去了一队,应该是抓住了她,先送回去了。”

我抓住他袖子的那只手微微发颤,“该怎么办?”

即使是面对现在这个已经忘了我的扶甦,我还是下意识的依赖他。

扶甦神色微漾,竟安抚似的握住了我的手。

不过只是一瞬,他反应过来这动作的不妥,手臂一僵,又默默缩回了手。

他又向后退了一步,别开眼不看我,“没抓到你,他们暂时不会杀她。”

不会杀她,那该怎么救她?

我太清楚自己的实力,想从戒备森严的将人救出来,根本不可能。

“扶甦,”我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小声问,“你能不能帮我救救华霜?”

扶甦挑眉,“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天界太子,我也是要抓你的人,你却要我帮你救人?”

我撇撇嘴,小声嘀咕,“你不是也救了我吗?”

扶甦眯眼,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不该?”

我一听语气不对,立刻脑袋摆成了拨浪鼓,“不不不!该该该!”

扶甦长眉微蹙。

好吧,其实不该。

我泯泯嘴,“总之,多谢殿下。”

扶甦轻飘飘的目光往我身上一落,而后转身背对我,“我没有要救你,只是我答应今日放你,若你此刻被抓,难免被人误会是我使了手段。”

我“哦”了一声,垂下脑袋。

扶甦又道,“你要是不想被抓,最好就好好待在这儿,因为下一次,我一定不会救你。”

我撇撇嘴,又“哦”了一声。

说完,扶甦作势要走。

“扶甦!”我急忙叫住他。

扶甦从鼻孔哼出一口气,“叫殿下。”

曾经我刚学会说话时,他也曾厉声厉气的说,“叫殿下。”

我在他肩头蹦来蹦去,“扶甦扶甦”的叫得更欢,他只好一脸无奈的摇头。

可今日,他还是我的扶甦,我却不是他的熹央了。

我顺从的唤他,“殿下。”

他表情和缓了些,“还有什么事?”

“虽然你现在忘记了我,但有件事,我觉得你还是要负责。”

我决定耍耍无赖。

扶甦一愣,视线下意识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

我立刻明白过来,瞬间羞红了脸,“不是这个负责。”

扶甦也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别过头去。

我咽了口唾沫,重新说道,“华霜是你用我的血种的影子灵,所以我和她生命一体,她生我生,她死我死,所以如果你不救她,我也得死。”

撒一点点小谎,应该不碍事的吧。

希望扶甦还没有看出我没有灵根的事儿。

扶甦眸光微黯,“你在威胁我?”

“没有没有。”我连忙摆手,“我这哪里是在威胁你,分明是在和殿下讲道理。”

扶甦似笑非笑,“哦?”

他的眼神冷冰冰的,让我心肝一颤。

我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我本来是不想要影子灵的,是殿下你,非要给我找一个,说是可以找一个足够忠诚的人保护我的安全,现在我的影子灵出了事儿,我也离死不远了,这归根结底都在于殿下的……”

扶甦插嘴,“无理取闹?”

“不不不!”我牙齿一抖,赶紧解释,“是……是殿下的……嗯,好心办坏事,对!就是好心办坏事!”

扶甦脸上带着笑,语气却不善,“所以呢?要我弥补我犯下的错误,把你的影子灵救出来?”

我埋着头,心虚的揉着衣角,小心翼翼的“嗯”了一声。

扶甦没答话,扭头就走。

我慌忙向前追了几步,“殿下!”

扶甦脚步一顿,简短的落了一句,“等着。”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等……等着?”

我眼睛一亮,扶甦的意思,是答应了?!

哈哈哈,原来扶甦这么好说话呐?!那些说他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人,可好好瞧着罢!

……

这处密林,仍靠近妖界,妖物众多,但大都人形未成,四处打转。

一头黑熊精吃了一只白虎精,得意洋洋的住进人家山洞里,这刚巧被我碰到。

我自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打趴了黑熊精,顺理成章接手了他的战利品——白虎精的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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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纳新之死

两天后,画川找了来。

他突然闯进洞中来,吓了我一跳,手中忘霄差点劈上他的脖子。

“熹央!”他面上大喜,急忙迎上来,“你可还好吗?”

我收回剑,忙答,“我很好。”又急忙问,“你知不知道华霜她如何了?”

画川“嗯”了一声,表情不算难看,“我就是为这事而来,华霜她暂时没事,只是因为不肯说出你的所在而受了些刑。”

“受刑?”我心蓦地揪紧,“伤得如何?”

画川皱着眉摇头,“我被下了禁闭,没能去大殿上听审,所以她伤得如何,我尚不清楚,不过听东凯说,在大殿上,扶甦建议暂时收押华霜,好以她为饵引你出现,故保住了性命。”

我稍稍放下些心。

幸而扶甦还是出手帮了我。

“画川,”我抓住他的袖子,“你可见过扶甦吗?他有没有说怎么救华霜?”

画川微怔,“扶甦他答应了要救华霜?”

我也跟着一怔,“不是他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吗?”

画川脸色突变,“糟了!”

此语一毕,一长戟以势不可挡之力冲向我。

画川一把将我推开,赤手运功去抵挡,咬牙牵制。

“画川!”我一个趔趄,急忙回身欲去帮忙。

画川却吼道,“你快走!”

“她走不了。”低沉而狠戾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回头去看,一人黑衣铁甲,缓缓从洞口进来。

竟是战神烈冲。

“呀!”画川暴呵一声,拼尽全力将长戟甩出去。

“走!”他抓过我的手,急欲遁去。

长戟回到烈冲手中,他嚼着一丝冷笑,握着兵器向下重重一顿。

如水幕般的透明结界立刻将我们困住。

画川咬紧牙,尝试了几次,都不能突破那结界。

烈冲像看困兽之斗,冷冷目睹着这一切。

画川知道,在身为战神的父亲面前,自己没办法挣脱,只有放弃。

他将我严严实实挡在身后,戒备的直视着父亲,“父神,你要做什么?”

烈冲一笑,在洞中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阴辣诡异,“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我要用她,复生你兄长。”

在烈冲设计让我和画川定下婚约时,画川曾告诉我——战神看中我无灵根,想用我的虚鼎温养其兄长纳新的残魂,好助他重塑灵根,借此复生。

当时,我也答应了。

而此刻,还是同样的事情,画川却登时红了眼,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允许。”

我微怔,心中暗暗想道:上次我与扶甦决定隐归灵界时,我曾提起说‘待我们安顿妥帖,我定遵守诺言,帮助画川复生兄长’,画川的回答闪躲而含糊,会不会从我被打入无间地狱后,这件事已出了什么变故?

烈冲举起长戟,戟尖遥遥指向我,“你不需要允许。”

画川咬牙,“父神,我一直以为你是光明磊落之人,却不想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情!熹央何辜,你却因自己一己私念伤她性命。”

“她无辜?”烈冲皱唇一笑,“你错了,复生纳新,是她为她那个爹赎罪。”

我越听越糊涂,不是就用用的虚鼎吗?怎么会伤我性命?还有,什么叫我替我爹赎罪?他知道我爹是谁?就算知道,那就是老妖王罢,可纳新不是死在冥王出世的大战中吗?怎么又和老妖王扯上了关系?

画川脸色很难看,“那您当真是下定了决心?”

烈冲盯着我,“是。”

画川召出仙剑,怒目冷视。

烈冲眼神陡然黯了几分,“怎么?你还想和我动手?”

“儿子不敢。”说完,长剑一扫,画川的剑已横上脖子,“若您一意孤行,就算你救活了兄长,你也再找不到第二个熹央来救你第二个儿子!”

烈冲眼中怒火中烧,“你威胁我?”

画川冷笑一声,“是。”

两父子为我一个外人针锋相对,我实在有点自惭形秽。

嗯,虽然是在讨论要不要杀我。

“嗳嗳嗳!”我拉住画川的胳膊,“先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

烈冲怒极反笑,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你要死就死。”

这是什么父亲啊?!

画川眼中之色多了一丝悲怆,咬牙道,“好!”说完,横剑便欲自刎。

“嗳!”我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急忙伸手握住剑刃。

嘶,好疼。

剑刃陷入手心,拉住一条长壑,鲜血直流。

画川手一抖,立即将剑松开,“熹央!你怎么样!”

我丢开剑,将手背到身后,“没事儿,一点点小伤而已。”

画川还要再问,我视线一转,放到了烈冲身上,“战神尊上,你可以用我的命去救你儿子。”

“熹央!”画川急忙拉了我一把。

我轻松的对他一笑,道,“没事儿,反正我们都知道,战神尊上所向披靡,千军万马也阻挡不得,何况我们?”

烈冲冷笑了一声,“你不用巧言令色,只管说你的要求,若合理,我定当应你。”

合理?我让你放我多活两天,你可能都觉得不合理吧?

我对他笑了笑,“熹央只是想做个明白鬼,究竟我爹爹与战神有什么恩怨?战神又准备如何用我的命去换您儿子的命呢?”

的确,我很好奇,但也希望这是个漫长的故事,如果扶甦能赶来,又如果他愿意从战神手中救我,那就最好。

烈冲是个极聪明的人,尽管我表情管理得很好,他还是很快猜出了我的猫腻。

他轻蔑的瞥了我一眼,“怎么?你还想耗时间,期望太子来救你?”

我强作镇定,不答反问,“战神尊上觉得我提的这个要求不合理?”

烈冲笑了笑,“合理。”

看他这反应,似乎知道扶甦一定不会在此刻赶来。

他撩袍而坐,“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一个明白。”

“你,是前妖王——夭濇;你爹,是老妖王——允商。”

我撇撇嘴,“嗯,我已经知道了。”又问,“不过,我很好奇,战神是怎么在那么早就知道了的?”

他绕了个圈子,不愿直接告诉我,“自然是有人比我更早知道,然后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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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纳新之死2

还有人比他更早知道?

爷爷?九黎?还是月奴?

我又问,“是这个人告诉你,可以用我的命来换回您长子的命?”

他“嗯”了一声,似笑非笑,“你不必猜,你猜不出来。”

我猜不出来?

这个人知道我是夭濇,知道我体内没有灵根,更知道战神藏着纳新的残魄。

上述三人中,九黎和月奴两个甚至不一定清楚我有没有灵根,更不可能知道战神的密事。

那就只剩下爷爷,可爷爷又是最不可能说出“以我的命换纳新的命”这样的话来的。

那么,究竟是谁?

战神对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很满意,继续说道,“当年,冥王出世,合其余五界之力前去攻剿,我儿纳新意气风发,居右将军,浴血三天,剿杀敌军三万,最后只因一时失察,误入陷阱,身受重伤,最后魂飞命陨。”

我不解道,“战场胜败有数,这与老妖王又有什么关系?”

战神斜眼看我,眼中恨意熊熊,“有什么关系?允商掌管援战军,本该及时出兵相助,救我儿于危难,可他呢,拥兵自守,迟迟不肯出兵,这才致使我儿命陨当场!你说,他该不该赎罪!”

画川插嘴道,“父神,你明明知道,当时兄长受了敌方激将,一时意气用事,陷于敌军千杀阵中,本已回天乏力,加之,破解千杀阵的法门尚未找到,老妖王就算遣兵去救,也不过是白白送命。”

烈冲爆呵道,“你懂什么?!当时冥兵接连受挫,损兵无数,那千杀阵再厉害,还能抵挡我天界百万雄师吗?但凡那允商肯出兵相救,你兄长何至于丢命?!”

战神杀伐果断,用兵如神,在六界威名远扬,但终究只是一个父亲,在此事面前也极容易钻牛角尖。

他如何不知道,战事当前,老妖王的选择已是当时最稳妥的办法。

可百万性命又如何?在他心里也远远比不过纳新一人。

“可……”画川还欲争执,我却对他使了个眼色拦住了。

烈冲对此事怨念极深,再不依不饶就此讨论下去,只怕会更加激怒他。

我故作感慨的点点头,“据战神尊上说来,我爹爹确有失察之过,未能及时救纳新上仙于水火,由我这个女儿来赎罪也能说得过去。”

烈冲听我这话,脸色好看了些。

“只是……”我摸着下巴,微微蹙眉,“只是,您背后那位高人究竟有什么办法去救纳新上仙呢?”

烈冲冷哼一声,“告诉你也无妨,毕竟你今日无论愿或不愿,都逃不出我的手心了。”

“幸而当时,我尚存我儿一缕残魂,封于至阴之法器中,方得以数万年不灭,只可惜残魂太弱,没办法离开那法器,如今有了你,天然的培育室,只要将我儿残魂植于你虚鼎之中,以你无尽妖力养护,助他重塑灵根,然后……”

他瞥了一眼画川,“然后抽取至亲兄弟一缕魂、一缕魄,再于你体内重塑魂魄,两两相成,我儿自然取你而代之,成为你这具躯壳新的主人。”

难怪,难怪他已知我的藏身之处,却不直接来抓我,倒费劲周折,传递消息给画川,引画川来找我,原因就是要复生纳新,我和画川缺一不可。

画川也想到这一点,不禁沉了脸,“所以,你指使东凯,传递假消息,以熹央的口吻告诉我熹央的藏身之处,引我去寻她,好瓮中捉鳖,完成你的计划?”

烈冲扯唇一笑,“与你兄长相比,你的反应稍慢了一些。”

在这个父亲的眼中,兄弟俩的地位实在天差地壤。

“可……”我不解,“您对我下手,我毫不意外,可画川毕竟是您的儿子,从他身上抽取魂魄,难道你就不怕伤害到他吗?”

画川眼中悲怆一闪而过,不过旋即又恢复了冷面,“哼,他有没有我这个儿子,根本不重要,就是要我去死,他也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扯我一点魂魄又算得了什么呢?”

烈冲脸色有些难看,似乎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便说,“你着什么急?一缕魂魄而已,我能取走,自然也能帮你养回来。”

语气虽冷漠,但我知道他心中仍是有画川的。

画川冷笑一声,“你别妄想了,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伤害熹央。”

说罢,长剑重新出鞘,直指烈冲。

烈冲表情瞬间转冷,咬牙道,“就凭你?”

一团金光自他手中飞速推出,在画川反应过来前,化作一条巨链,结结实实捆住了他的手脚。

“你!”画川挣了挣。

烈冲大掌一挥,将他从结界中提了出去,锁在了山洞墙壁上。

画川怒喝,“你放开我!你要是敢动她,我保证你会失去我这个儿子!”

烈冲罔若未闻,只将眼睛对准我,冷冷道,“故事已经讲完了,你可以做个明白鬼了。”

我咽了口唾沫,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抵住那透明的结界,退无可退。

一黑色如鼎的法器被召出,寒气即刻充斥整个山洞。

洞外鸟兽惊鸣大作,争先恐后的逃离。

想必,这就是他之前提起过的那个“封存纳新一缕残魂的至阴法器”了。

他托着这法器,穿过结界,一步步走向我。

“熹央!”画川目眦欲裂,奋力挣扎而无果。

“等……等等!”我抬起手臂,将他挡在一臂外。

烈冲脚步一顿,轻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脑袋一团浆糊,牙齿“咯咯”相撞,在死亡面前,我实在没法强作镇定。

“我……”我磕磕巴巴,想找出个要他不杀我的理由。

可,哪有什么理由?他必杀我无疑。

慌乱中,我长袖一盏,甩出忘霄,没有底气的威胁道,“你……你别过来啊!你你你……你要是过来的话,我就……”

“你就?”烈冲挑眉,不屑道,“两两对战,从来就不是看兵器如何,而是看对战的人如何,太子能用寒灵封印魔王,而你,拿着这剑却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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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复生之术

我咬牙,“你可别忘了,我是妖王夭濇,我……”

“妖王夭濇?”他再次打断我,“妖王夭濇又如何?如今的你,徒有一身妖力,却受封印所锢,无力施展,杀了你,如捏死一只蝼蚁而已。”

我小腿肚子有些打颤,“既……既如此,你只管试试看!我的命向来只由我做主!”

烈冲眼神一黯,右手盘踞一团熠熠金光。

遭了,是对付画川那一招。

脑海中电光火石的想到,在妖界被云生欺负时,我曾用忘霄割破手,引来了扶甦。

那现在……

来不及细想,我用本满是鲜血的右手一把握住了忘霄剑剑刃。

烈冲出招,轻轻松松就把我给捆了起来。

我咬牙挣了挣,却不能撼动分毫。

烈冲冷眼看我,“妖王夭濇,你的命,怕是你做不得主了。”

画川脱口喊道,“爹!”

烈冲神色微动。

我向来只听过画川叫他“父神”,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喊“爹。”

画川哀求道,“爹,我求你,求你放了熹央吧。”

烈冲下颌紧绷,没有理会,缓缓打开手上的法器。

洞中寒意更盛,一缕黑烟自法器中溢出。

黑烟越汇越多,竟渐渐生成了人形!

像是烈日下人的影子,漆黑,边际不明,两个窟窿在头的位置,空洞洞的,好似一双眼睛。

那黑影飘忽闪烁,如醉酒之人摇摆不定。

画川喃喃唤了一声“兄长……”而后一双眼猛地瞪大,扭头从烈冲喊道,“兄长他……他居然入了魔!”

入魔?

烈冲不以为然,“强留残魂,逆改天命,纳新藏于至阴法器数万年,若不入魔,怎么可能还会有今日?”

一炷香后,那黑影逐渐从懵懂状态出来,得了一丝神志。

他那双空洞的眼死死盯着我,像是盯着一块美味的糕点,跃跃欲试。

烈冲见时机成熟,侧首对那黑影道,“去吧,我儿。”

此语一毕,那黑影周身黑气大盛,兴奋的跳动了两下,然后长身一俯,如黑蛇般缠上了我。

他周身寒气汩汩,像蛇信般贴着我的皮肤钻进去,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画川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又急又慌,忙哀求道,“爹!爹!我求求你,求你放了熹央!”

那黑影盘桓于我周身,似是知道我就是他的宿主,正仔仔细细的看我究竟合不合格。

突然,一对窟窿猛地对上我的眼睛。

那里面,似乎藏着鲜活、跳动着的火苗,鲜红、诡异。

烈冲阴恻恻的一笑,“去吧,我儿。”

黑影猛然抖了抖,发出一阵类似于小鸟拍打翅膀的声音,一猛子扎进我的眼睛里。

“啊!”撕裂般的剧痛贯穿我,让我忍不住惊声尖叫。

耳边隐隐听到画川发疯般的怒吼,“不要!”

黑影十分兴奋,分作两股细流,从我两颗瞳仁中缓缓汇入,渐渐盘踞在我的虚鼎之中。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种痛苦折磨得昏死过去的档口。

一道白光乍现,滚热的温度瞬间将洞中阴冷驱散一半。

已入了大半的黑气受了巨大刺激,陡然颤抖起来,为了寻求庇护,更加拼尽全力的往我眼中钻入。

我痛苦更盛,浑身颤抖着发出更加尖利的惊叫。

意识渐渐淡去,耳边隐隐可闻激烈的打斗声。

……

我被人抱在怀里,在漫天白雪中,渴求来自他胸口的一点点温暖。

他收紧手臂,用温热的额头紧贴着我的。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风声,落雪的声音,他温柔的呼吸声,我都能听得到。

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我抓着那人的袖口,说,“扶甦,我看不见了。”

那人一顿,低声答,“没事,只是受了伤,很快就能好起来。”

不是扶甦。

我偏开头,避开他紧贴着我的额头,“妖王陛下。”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你或许可以像从前那样,叫我的名字。”

从前,他说的,是和夭濇的从前吧。

我没答,“能扶我坐起来吗?”

这样的距离,我很不舒服,又因为这个人是安毓,我很抗拒。

安毓微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仍将我扶了起来。

耳畔风声更盛。

我凭空伸手,一点、两点凉意点在我手心。

是雪花。

我问,“这是哪儿啊?”

“是妖界。”

我低头“哦”了一声,“上次我便想问你,不是说六界中只有人界有四季吗?为什么,妖界也有雪呢?”

他扶着我手臂,似乎是担心我随时起身而没有依靠。

“因为你呀,你说,你喜欢人间四季的风,喜欢温柔的雪,所以,自你走后,我把一切你想要的、喜欢的,全都带到了这里。”

他言语动情,满怀爱意。

曾经的他,当是很爱很爱夭濇吧。

我刻意避开他的深情,“多谢陛下相救。”

对于画川,无须多问,战神不会对他怎样的。

安毓苦笑了一声,“无妨。”

沉默了一瞬,他问我,“如今,你还和之前一样,坚持你的选择吗?”

他指的,是我在他和扶甦之间的选择。

很明显,过去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至今,我不知道计划实施那天,扶甦与那黑衣人的一战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仍隐隐觉得,很多事情,似乎都和安毓脱不了干系。

我坦然一笑,“我从未做过选择,我只是在做我想做、愿意做的事情。”

安毓语气转冷,“即使,太子扶甦已经忘了你,甚至要杀你?即使,在你遇到危险时,来救你的却不是他?即使,你们一仙一妖,至此隔着鸿沟万丈?这还是你想做的事情?”

我神色也不由冷了下来,“陛下,这是我的事情。”

安毓被这一句话噎住,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这是你的事情,我不管,但你眼下双目失明,行动不便,天界派出几路人马在搜寻你,你若贸然现身,只怕很快就会被捕,不如这段时间,就由我先照顾你吧。”

他很忍让,即使我已经那样说了,他还是决定照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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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劫囚

或许刚刚我的话,说得有些重了。

我泯唇,低声道,“如果可以,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见扶甦一面?”

安毓微怔,“你还……”

“无关男女情事。”我打断他,解释道,“华霜因我被抓回天界,生死未卜,扶甦答应过要帮我救她,所以我想……”

“我也能救她。”安毓冷声道。

又轮到我一怔,“你……”

我感到有两束热烈的目光凝视着我。

他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帮你。”

“可……”我犹豫不决。

他已冷冷的发问,“难道你就那么自信,如今这个太子还是那个情愿为你放弃一切的人吗?”

是啊,现在的扶甦,还是那个爱我爱到情愿为我放弃一切的人吗?

安毓蓦然握住我的手,“濇儿,从始至终,只有我,只有我爱你依旧,只有我可以为你义无反顾放弃一切。”

在这一刻,我才真正知道,身而为人,究竟有多矛盾,多无奈。

因为曾经的婚约,因为安毓对夭濇入魔般的爱,因为他曾以得到我为目的而使的手段,我怕他,迫不及待的逃离他。

不止一次,我不想依靠他,不想和他产生任何牵连,甚至用尽一切办法拒绝他。

可事实呢,他一次次救我,他一次次为我冒险,他一次次强硬的告诉我他爱我。

我和他的牵绊,早已太深太深。

就连现在,自尊让我拒绝,让我不要依靠他,可事实呢,眼下要想救华霜,我只能求他。

这种感觉,让我无地自容。

我埋着头,咬牙问,“你要怎么救她?”

即使看不见,我也能感受到我这样问时,他此刻脸上熠熠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却坚定的握着我的手,“你放心,将一切都交给我。”

我手指发僵,忍住没有将手抽开。

“多谢。”我低声说。

……

安毓告诉我,因为弯弯曾是我的人,虽在“夭濇”死后,他竭力保住了她的性命,并让她住在了夭濇的故居,但妖后一直对她不放心,派人暗中监视了多年,她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妖后察觉,故不便派她来照顾我。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安毓不许我和弯弯多见面的原因。

隔天,阿穆将云婆婆送了来。

云婆婆是夭濇的乳娘,在夭濇大婚当日殉主,投入火海。

是安毓救了她,将她送出妖界,安置在梵巫山别苑中,大莽一面,是她得知夭濇死而复生,数万年来,第一次走出梵巫山,所以对她的存在,妖后并不知情,由她照顾我,最恰当不过。

云婆婆抓着我的手,浑身发颤。

我勉强笑了笑,安慰道,“并不严重,只是受伤了而已,妖王陛下说很快就能好的。”

她“嗯嗯”应着,只可惜哑口难言。

阿穆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啦,你们就好好在这儿待着,陛下说忙完了就来看你们,吃的我也背了一大箩筐来,够你们吃好多天了。”

我凭着听觉将头转到他那边,道谢道,“多谢你。”

阿穆嘿嘿一笑,“谢啥?我力气大,搬这点东西而已,一点也不费劲。”

说完,他又对云婆婆说,“云婆,陛下让你好好照顾她,要是想要什么,就用这个传信给我。”

两人交接东西,发出窸窣的摩擦声。

“我走啦。”阿穆话音还未落,脚步声已走远了。

云婆婆扶住我,引我床边坐下。

“婆婆。”我拉着她的手,问,“有关夭濇的事你是不是都知道?”

她手一僵,手心腻出细汗。

我抓着她不松,又问,“夭濇曾经真的爱过妖界的大将军?”

她牙齿抖了抖,发出“咯咯”的声响。

云婆婆是个哑巴,却是有情绪的哑巴,相比安毓、弯弯这种心思灵巧的,她往往能告诉我更多。

我笑了笑,松开她的手,“没事儿。”又道,“我渴了。”

她如释重负,忙“嗯嗯”应了,逃也似的去倒水。

我以为很多事情是我想得太复杂,可其实呢,或许我知道的,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罢了。

太多太多的秘密,如云似雾笼罩在我眼前,让我根本看不清楚前路。

或许眼下,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信任。

之后几天,我总让云婆婆扶我坐到悬崖边去,听风雪簌簌,急切的等着安毓带来关于华霜的消息。

除此外,我没多说过一句话。

眼睛仍看不见,天地混沌黑暗,不知还会不会好。

安毓在一日雪停时来过,他握着我的手,温柔的说,“濇儿,一切部署都已成了,你放心,很快我就会将华霜带来见你。”

我泯唇,低声“嗯”了一声。

他拇指轻轻摩擦过我的眼角,不甘心的问我,“此番凶险,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我下意识的偏开头,躲开他的手指,低声说,“您保重。”

安毓的手指颓然放下,低低应了声,“好。”

……

安毓果然依言,带回了华霜。

就在他离开两天后,他将华霜抱到了我的面前。

华霜受了重刑,浑身是血,还拉着我的手说,“姐姐别哭,我没事儿。”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华霜……”我双手颤颤,不敢碰她,“你伤哪儿了?伤得重吗?”

浓重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几乎要将我溺毙。

她气息微微,“还……还好……”

安毓却沉声道,“我要去寻个医官来看看,否则……”

他没说下去,我已知华霜的伤定是十分严重了。

我哆哆嗦嗦的对着他的方向伏低身子,“多谢陛下。”

安毓忙握住我的手,低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说罢,他侧首对云婆婆说,“云婆,你好好照看,我很快回来。”

云婆忙应了。

安毓又低声对我说了句,“别怕。”,遂起身匆匆离开。

云婆婆将华霜挪回到了床上,然后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在这等一等,之后出去打水、拿药。

我握着华霜的手,满手湿泞,我知道那是她的血。

“姐姐……”她喃喃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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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救救她

我忙应道,“我在,我在这儿。”

她小声道,“我不疼,你别担心了。”

我咬紧牙,强忍住眼泪,“你别说话,马上医官就来了。”

她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手蓦地松开。

那种要失去的痛瞬间击中我。

“华霜!”我浑身颤抖,使劲儿摇晃着她的胳膊,“华霜!华霜!”

“濇儿!”耳畔冷风一过,一双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你冷静一点。”

我反手抓住他,哆哆嗦嗦的求他,“我求你,求你救救她,我求你。”

“好好好!”安毓一把将我拉入怀中,小心翼翼的答,“我一定救她,一定。”

说完,扭头冷冷的向一边发令,“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看。”

“是……是是。”有些慌乱的男声连声应是,急忙从我身边过去。

想必这就是医官了。

去取药取水的云婆紧接着进来。

医官忙道,“这位婆婆,劳您过来,帮我将这姑娘扶起来。”

云婆婆放下东西,忙上前去帮忙。

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后,室内安静了下来。

一炷香的时间,于我如三秋长短。

医官低叹一声,打破了沉寂。

我忙问,“如何了?”

医官答道,“这姑娘受伤太重,身上有无数种刑具留下的痕迹,且施刑人下手……”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更沉一分,到最后几乎忍不住颤抖起来。

安毓低呵,“说重点。”

医官诺诺应是,胆战心惊的答,“这……这这…这姑娘伤得很重,且性命有危,臣只能尽力而为,关键……关键还得看她自己能不能挺得过来。”

我腿有些发软。

安毓忙扶住我,冷声对医官说道,“若她死,你也活不了。”

医官“噗通”一声跪倒,慌忙道,“陛下放心,臣……臣定当竭力相救!”

……

整整三天,医官不眠不休,我也一刻不离,死死守着华霜。

我好怕一不注意,就永远失去了她。

终于,一直昏死的华霜发出三天来第一声低咛,“疼……”

我脑袋上绷紧的那根弦猛地断了,“医官?!你听,她说话了!”

医官已三日没闭眼,此刻正垂头打着瞌睡,一听我的惊呼,立刻弹了起来。

我激动的重复道,“刚刚她说话了!”

医官精神一振,忙上前诊断。

片刻后,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语气激动,“挺过来了……挺过来了……”

“哈……”我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从紧绷的状态中跳了出来。

医官急忙站起来,扬声对屋外喊,“婆婆!快!快端点米粥上来!”

屋外脚步由远及近,云婆婆很快就进来了。

我忙道,“让她靠在我身上吧。”

于是,他们将华霜扶起来,缓缓靠在我怀里。

我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感受着她的浅浅呼吸。

还好还好,还好,我没有失去她。

……

挺过那几天,华霜总算性命无碍。

虽神志还不清醒,大半时间也都在昏睡,但伤确实一点点好起来了。

医官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渐渐松缓。

他在为华霜上药时,与我说,“再有半个月,这些伤口就该结痂了。”

我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药瓶,诚恳的与他道谢,“医官大人,这里有几枚‘白玉清霜丸’,虽不值当什么,但是我的一点心意。”

医官忙不迭拒绝,“不行不行,这白玉清霜丸何其贵重,可如何使得?”

我强行塞给他,“这和我妹妹的命比起来,委实不算什么,您救我妹妹性命,我无以为报,身上也只有这一点东西能聊表心意,希望你千万不要拒绝,不然,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言至此,医官也只好收下,“哎……好吧,那就多谢姑娘了。”

我泯唇笑了笑。

他犹豫片刻,问,“恕我冒昧,姑娘的眼睛?”

“哦。”我答道,“之前受了一点小伤,所以看不见了。”

他点头,叹了句“果然。”然后道,“小官不才,之前对眼、耳之疾有过一点专研,不如为姑娘看看?”

这许多日子以来,因为华霜的事儿,我几乎要忘记自己眼睛的问题。

现在华霜的伤终于稳定下来,能看看眼睛也好。

毕竟,我也不想当一辈子的瞎子。

我点点头,“有劳您。”

医官道了两声“不敢”,折身净了手,才过来替我看眼睛。

他揪着我的眼睛拨拨弄弄,足足看了一盏茶功夫。

“啧…”他咂了一下嘴,奇道,“姑娘眼睛这伤看起来是受钝物击打所至,可却无一点伤痕,不知……”

我泯泯唇,总不能说是一缕成了魔的魂魄要抢占我的虚鼎,所以伤了吧。

“那,有办法治吗?”我问。

医官放开我,沉吟片刻,道,“我倒是可以替姑娘针灸几次,再辅以膏药,或许可以帮姑娘复明。”

也好,总比一直瞎下去强。

我点头道谢,“多谢医官大人。”

难怪安毓找来这位医官,实在是有几分好本事的,生生将华霜从鬼门关拉回来后,对于我这个都没搞清楚眼睛是怎么伤的的人,居然也能治。

不过三五天,我已能模模糊糊看到些许黑影。

华霜醒着的时候更多了,知道我看不见了,可伤心的哭了一场。

我拉着医官向她解释说自己的眼睛只是暂时失明,很快就会好的。

她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的说,“那好吧,我想吃烤鸭。”

我哭笑不得,故意逗她,“医官大人说了,你受伤严重,得喝好几个月的白米粥呢!”

华霜霎时苦叫连连。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她耍赖撒泼,可了劲儿的闹,不过是怕我担心她的伤势罢了。

这样的华霜,让我又怜又爱,心里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只要我还在,就定不让她再受这些伤害。

正玩笑着,安毓便来了。

原本和我们一起有说有笑的医官霎时噤了声,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行礼,“陛下。”

我们也都收住了笑。

安毓“嗯”了一声,问,“她的伤势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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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巫医的死

医官忙答道,“禀陛下,华霜姑娘伤势渐愈,只要每日不间断的用药,再有月余,便能下地行动了。”

安毓点头,“很好。”

话毕,一重物倒地之声响起。

华霜发出一声惊呼,“啊!”

“哐当!”清脆的碰瓷声在地面乍起,甘草甘苦交杂的气味充盈口鼻。

是白玉清心丸到底味道。

我心一沉,忙问,“怎么了?”

华霜有些发抖,磕磕巴巴的答,“医官他……他……”

她还未说完,安毓已出声打断了她,对云婆婆说,“云婆,你去,处理掉。”

我攥紧拳头,什么都懂了。

安毓缓步向我走来,轻轻按住我的肩膀,低声道,“他知道你们的藏身之处,不能再留了。”

我前所未有的对他感到恐惧,僵直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他温润如玉的面貌还犹在我记忆中,谁能料到,那样的表皮下面,藏着的是一颗怎样深沉、狠辣的心肠。

或许,他当真是在乎我的安全,想要将一切可能对我造成威胁的事情都扼杀掉;又或许,对于我的拒人千里,他已有些失了耐心,巫医的死,不过是一点警告,警告我要对他的付出和忍让作出回报。

在那天后,我更加沉默寡言,一刻也不愿华霜离开我的身边。

没有办法,现在的我只能拼尽全力的去在乎她而已,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华霜是我的影子灵,自然与我心意相通,知道我心中所想,也拼了命的想让自己快点好起来,认真吃药、认真吃饭、努力睡觉、努力调息,努力的让自己的伤好得快一点,更快一点。

安毓每天都会来看我,有时带些新奇的玩意儿来给我玩,有时和我讲讲天上人间有的新奇事,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静静的陪我坐着。

我默默坐着,小口小口的喝茶,心里默默计算着华霜伤愈的日子,筹划着如何逃离。

医官留给我半盒药膏,专门用来治疗我的眼疾。

每每夜深时,我就偷偷躲在被窝里上药。

眼看药膏用得见了底,我的眼睛也渐渐好转,已能隐隐约约看到黑色的人的轮廓。

这些,我没有告诉安毓,因为我隐隐觉得,他没有那么希望我的眼睛好起来。

华霜与我同榻而眠,每一夜都紧紧抓住我的手。

“姐姐。”她将头枕在我的肩窝里,压低了声音唤我。

我闭着眼睛,“嗯?”

她小声道,“姐姐,咱们不要等殿下了吧,等我们伤好了,我们两个就回到灵界去,躲开所有人,好好生活下去,好不好?”

提到扶甦,我情绪有些低沉。

她见我没答话,以为我不愿意,便劝道,“姐姐,如今的殿下已经不是曾经的殿下了,他忘了我们,不会再同我们一起离开了,而六界之中,也早已经没了我们的容身之处。”

记得在华霜被抓走的当天,她还曾自信满满的对我说,“殿下一定会想起我们,就算想不起,我们也可以一次次重新和他认识。”

我有些心疼的握紧了她的手,“在天界的这些日子,受了很多苦吧?”

她回来后,我始终没有机会问一问那日以及那日之后的事。

华霜沉默片刻,突然说,“姐姐,在天牢里,我见到过殿下。”

“扶甦?”我有些疑惑,又有些欣喜。

我就知道,扶甦既然答应要帮我救华霜,那就一定不会食言。

华霜看出我心中所想,表情有些戚戚,犹豫的解释,“殿下他……他不是要去救我,而是…而是去杀我…”

我慢慢聚起一点的笑意,就那样僵住了脸上。

“那日,姐姐将我打昏,送入了暗河,等我醒来时,却已经在天界了……”

天牢里,冰冷刺骨的水临头灌下。

华霜被绑在十字架上,从昏迷中醒来。

对面一位铁甲金盔的将军坐在麒麟纹雕的椅子上,手中一把长剑收在剑鞘里,杵在地上,冷意泠然。

这是天界通武将军,是战神之后,天界于武力征伐上的后起之秀,五百年前,征讨魔界一战中,其曾凭借用兵之法高超而大放异彩。

自那后,天帝划分天界十分之一的兵力到武通手中,并将天界巡卫职务划分到了他头上,如此着力培养,使之成为天界唯一不受战神烈冲管辖,直接听命于天帝的武将。

扶甦曾闲时无聊,与我提起过这个人,说他行事狠绝、铁面无私,但为人阴辣、冒进了些,野心勃勃的想要在天界与战神平分天下,甚至取而代之。

如此危险的人物实在不讨人喜欢,但偏偏天帝看重他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再三予以重任。

我当时听了,还问扶甦,“天帝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呢?是当真看重他的才华?还是觉得这样张扬跋扈的人比那些心思复杂的人更好掌握?或者,是担忧战神功高震主,有意提拔一个人来与之抗衡呢?”

扶甦皱眉,看了我良久,不悦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我笑嘻嘻的望着他,“都是我自己想的,你只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扶甦别过头,不再理我。

……

华霜瑟瑟发抖,“将……将军,我……这是哪儿啊?”

通武冷冷一笑,“说,重犯熹央,在哪儿?”

华霜忙否认道,“将军,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熹央她在哪儿。”

“哦?”通武向后仰靠在椅背上,“是不是要吃点苦头,你才知道说实话?”

华霜咽了口唾沫,“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将军,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可能……”

她一语未完,通武已侧首对一旁的狱卒吩咐道,“听到没?动手啊,往死里收拾,直到她说为止,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到死也什么都不知道。”

那狱卒听了,忙应了声“是”,从旁边火盆中取出火红的烙铁。

华霜惊恐万分,努力挣扎,“不要!将军不要!不要!”

“刺啦!”鲜红的烙铁按上华霜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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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敌对

重刑轮番上阵,整整三天,华霜昏死过去无数次,又被冰水浇醒无数次。

她咬紧牙关,坚持不吐露我的所在。

后来,天帝亲自提审华霜,算是给了她一个解脱。

她浑身是血的被带上大殿,丢在众仙面前。

天帝满眼冷漠,居高临下的问她,“说,熹央在哪儿?”

华霜气息微微,倒在地上,甚至连跪都跪不了。

她仍是说,“奴婢不知。”

天帝再三审问,她也始终都是这句话。

通武站出来,建议道,“陛下,看来这贱婢是个硬骨头,几日来,什么刑罚都用过了,还是不肯说,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就处决了罢,也教人知道,背叛陛下、背叛天界,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天帝早已不耐,摆摆手便欲让人将华霜带下去。

扶甦却扬声道,“陛下,扶甦有一言。”

天帝挑眉看他,“哦?太子要说什么?”

扶甦方禀道,“要想擒住罪犯熹央,的确不一定要从这仙婢口中问出什么,只要将她羁押,并放出不日处决的消息,通晓六界,引那熹央来救,即可。”

通武“哼”了一声,“殿下,这么明显‘请君入瓮’,那熹央就算再傻,也不会贸然前来救人的,如此拖延,实在是没有必要。”

扶甦侧目看他,微微一笑,“若以将军论,或许不救,但尚有许多人,明知陷阱,也甘愿闯一闯,这熹央或许就是这种人,也不一定。”

通武脸色很不好看,“殿下这话的意思是?”

重刑轮番上阵,整整三天,华霜昏死过去无数次,又被冰水浇醒无数次。

她咬紧牙关,坚持不吐露我的所在。

后来,天帝亲自提审华霜,算是给了她一个解脱。

她浑身是血的被带上大殿,丢在众仙面前。

天帝满眼冷漠,居高临下的问她,“说,熹央在哪儿?”

华霜气息微微,倒在地上,甚至连跪都跪不了。

她仍是说,“奴婢不知。”

天帝再三审问,她也始终都是这句话。

通武站出来,建议道,“陛下,看来这贱婢是个硬骨头,几日来,什么刑罚都用过了,还是不肯说,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就处决了罢,也教人知道,背叛陛下、背叛天界,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天帝早已不耐,摆摆手便欲让人将华霜带下去。

扶甦却扬声道,“陛下,扶甦有一言。”

天帝挑眉看他,“哦?太子要说什么?”

扶甦方禀道,“要想擒住罪犯熹央,的确不一定要从这仙婢口中问出什么,只要将她羁押,并放出不日处决的消息,通晓六界,引那熹央来救,即可。”

通武“哼”了一声,“殿下,这么明显‘请君入瓮’,那熹央就算再傻,也不会贸然前来救人的,如此拖延,实在是没有必要。”

扶甦侧目看他,微微一笑,“若以将军论,或许不救,但尚有许多人,明知陷阱,也甘愿闯一闯,这熹央或许就是这种人,也不一定。”

通武脸色很不好看,“殿下这话的意思是?”

重刑轮番上阵,整整三天,华霜昏死过去无数次,又被冰水浇醒无数次。

她咬紧牙关,坚持不吐露我的所在。

后来,天帝亲自提审华霜,算是给了她一个解脱。

她浑身是血的被带上大殿,丢在众仙面前。

天帝满眼冷漠,居高临下的问她,“说,熹央在哪儿?”

华霜气息微微,倒在地上,甚至连跪都跪不了。

她仍是说,“奴婢不知。”

天帝再三审问,她也始终都是这句话。

通武站出来,建议道,“陛下,看来这贱婢是个硬骨头,几日来,什么刑罚都用过了,还是不肯说,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就处决了罢,也教人知道,背叛陛下、背叛天界,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天帝早已不耐,摆摆手便欲让人将华霜带下去。

扶甦却扬声道,“陛下,扶甦有一言。”

天帝挑眉看他,“哦?太子要说什么?”

扶甦方禀道,“要想擒住罪犯熹央,的确不一定要从这仙婢口中问出什么,只要将她羁押,并放出不日处决的消息,通晓六界,引那熹央来救,即可。”

通武“哼”了一声,“殿下,这么明显‘请君入瓮’,那熹央就算再傻,也不会贸然前来救人的,如此拖延,实在是没有必要。”

扶甦侧目看他,微微一笑,“若以将军论,或许不救,但尚有许多人,明知陷阱,也甘愿闯一闯,这熹央或许就是这种人,也不一定。”

通武脸色很不好看,“殿下这话的意思是?”

重刑轮番上阵,整整三天,华霜昏死过去无数次,又被冰水浇醒无数次。

她咬紧牙关,坚持不吐露我的所在。

后来,天帝亲自提审华霜,算是给了她一个解脱。

她浑身是血的被带上大殿,丢在众仙面前。

天帝满眼冷漠,居高临下的问她,“说,熹央在哪儿?”

华霜气息微微,倒在地上,甚至连跪都跪不了。

她仍是说,“奴婢不知。”

天帝再三审问,她也始终都是这句话。

通武站出来,建议道,“陛下,看来这贱婢是个硬骨头,几日来,什么刑罚都用过了,还是不肯说,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就处决了罢,也教人知道,背叛陛下、背叛天界,究竟是个什么下场。”

天帝早已不耐,摆摆手便欲让人将华霜带下去。

扶甦却扬声道,“陛下,扶甦有一言。”

天帝挑眉看他,“哦?太子要说什么?”

扶甦方禀道,“要想擒住罪犯熹央,的确不一定要从这仙婢口中问出什么,只要将她羁押,并放出不日处决的消息,通晓六界,引那熹央来救,即可。”

通武“哼”了一声,“殿下,这么明显‘请君入瓮’,那熹央就算再傻,也不会贸然前来救人的,如此拖延,实在是没有必要。”

扶甦侧目看他,微微一笑,“若以将军论,或许不救,但尚有许多人,明知陷阱,也甘愿闯一闯,这熹央或许就是这种人,也不一定。”

通武脸色很不好看,“殿下这话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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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套话

“姐姐。”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认真的说,“现在的太子殿下,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太子殿下了。”

我陷入沉默。

依扶甦的性子,他即使忘了我,忘了所有人,他也不是一个滥杀无辜、冲动无脑的人。

所以,他不会因为一时意气,什么都不顾的冲到天牢去质问华霜,甚至多一天都等不得,那么迫切的要杀了华霜。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我弱弱的问。

华霜摇头,“姐姐,我也不愿意相信太子殿下会这样做,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他眼里看到了杀意,他是真的因为觉得我们败坏了他的声名而要杀了我泄愤。”

她的每一句话都重重的打在我的心上。

可我真的不相信,扶甦确确实实救了我,不是吗?

华霜将我的犹疑看在眼里,几乎是用手掐住我,劝道,“姐姐,不管殿下是怎么想的,我们是天界的罪犯,他是天界的太子,他终究和我们走到了头,我们离开这儿罢,就我们两个人,远远躲开这些人、这些事,平平安安、安安静静的度过这一生,好不好?”

即使再舍不得,再不相信,我也不得不承认,扶甦于我们,到底是天差地壤,两段人生了。

我拇指小心翼翼的摩挲过华霜的手臂,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受到她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

为了我对情爱的执念,华霜真的受了很多苦。

或许,是时候该放手了罢。

我点头,小声道,“好,我们离开这儿,永远都不再出来了。”

华霜笑开,将头往我肩窝中更深的挪了挪,“嗯。”

……

我知道,安毓不会放我走。

在与华霜商量后,我们决定等她伤好了,偷偷的离开。

华霜可以下地后,借口活动活动,让云婆婆带她出门走了一圈。

回来后,她告诉我:我们现在在妖界一座种满凤仪花的小山丘上,分背阴、向阳两面,背阴面坡势缓慢,联通一片望不到边界的密林向阳面则是万丈悬崖,像被利斧劈开,陡直向下,白云与白雾层层,看不到底。

“我隐隐听到悬崖下有水声潺潺,想必那下边是一条大河。”

深不见底的悬崖,水声能传上来,那很明显,若是有河,必定是巨浪滔天。

我想了想,“会不会是和千丈崖瀑布相连?我记得那瀑布之下就是一条大河,又深又宽。”

华霜也觉得有可能,“我明日旁敲侧击问一问云婆婆去,看她怎么说。”

我点头,“也好。”

第二日,华霜垂头丧气的和我说,“云婆婆那根本问不出什么,和她说话,她就一脸茫然的盯着我,要么就手舞足蹈的比划,可我根本看不懂她比划的是什么。”

我抿嘴一笑,“你呆气得很,你问些她比划得清的不就行了。”

华霜撇撇嘴,不服气的说,“那我哪里知道什么问题她比划得清楚,不然姐姐你教教我,我明儿再去试一试?”

明儿再试,还是免了吧。

凡事做一次,那叫顺其自然,做两次,那就是刻意了。

我的确说过,云婆婆没那么多心思,但也不是说她傻,再去问一次,她怎么也能察觉到些什么不妥。

“这样吧,”我喝了一口茶,沉吟道,“明日我去罢。”

“你去?”华霜不解,“咱们姐妹一体,姐姐去问,和我去问又有什么区别?”

我对着眼前她黑色的轮廓,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我当然不是去问云婆婆。”

“不是问云婆婆?”她一愣,“那……”

自然是安毓。

安毓仍几乎是每天来,态度温和,变着花样儿讨我喜欢。

“濇儿。”他今日带了一只人间的年兽娃娃来。

他说,“如今,是人界的年节,热闹非常,这年兽娃娃做得巧,我特地寻来给你把玩。”

年兽娃娃是个大肚子小孩子,做得光溜溜的。

几年前,我还是天界最不惹人注目的熹央,跟着画川下界去玩,那一日,正逢人界的上元佳节。

画川白衣温柔,在华灯下缓缓念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另一端的三个姑娘,执夏含羞带怯,看着画川的眼睛闪着漫天的星星月奴低头跟在我的身后,胆小却是开心的而我,提着一只白兔花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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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逃离妖界

安毓答道,“嗯,确实有一条河,只是在悬崖底下。”

“哦。”我点头,又问,“是和千丈崖相通的那条河吗?我听这水声清晰,却在悬崖下,想必是条大河,才能有这样的声响罢?”

安毓笑了笑,“是,正是那条河。”

我没再问这个,转而问道,“那凤仪花呢?开在哪儿?”

以安毓的聪明,我再多问几句关于这河的事儿,只怕他就能猜到我脑袋里的鬼主意。

他握着我的手,引我慢慢转身,“花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嗯。”我点头,顺从的转身。

……

或许是因为我今日待安毓态度很好,他很高兴,留下来吃了晚饭。

走时,他往我头上插了一支簪子,道,“之前给你的那支丢了,我重新给你做了一支。”

我笑着说谢谢,待他走后,便把簪子取下来,让华霜放到了妆匣最底层。

华霜问我,“姐姐,你可问出什么了没有?”

我点头,“那河与千丈崖相通,而千丈崖是大河的最上游,这是我们之前就知道的,从那怎么出妖界,我们也是知道的,所以……”

华霜这会儿倒聪明,忙抢答道,“所以,咱们就沿着大河向上,回到千丈崖,然后从千丈崖出妖界,是吗?”

“嗯。”我补充道,“咱们在夜里出去,就算被发现逃走,妖王也大概猜不到我们会顺着河回到千丈崖去,毕竟那里正是他的寝殿。”

华霜有些兴奋,“好,就这么办。”又问我,“那么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我沉吟片刻,“还是得等你的伤彻底好全了之后,一则,千丈崖的水寒冰刺骨,悬崖下的大河也不知是个什么具体的情况,你若带着伤,很可能支撑不住二则,我现在双目失明,跟在你身边,只怕也是个阻碍,不比你一个人逃走那样方便。”

华霜情绪低下来,“哎,我还想着咱们要赶快离开这儿呢。”

我无奈的笑了笑,“你要是乖乖吃药,乖乖吃饭,咱们就能早一点离开了。”

……

两个月后,华霜终于好了个彻底。

她兴奋的与我商量,“姐姐,咱们今夜就走吧,昨儿妖王不是说,今日是那折凉公主的生辰吗,想必不会有时间来关注我们,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呢!”

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我点头,“好,子时一到,咱们便动身。”

华霜开心的拍了拍手,“好耶!”

门外脚步渐近,我忙拉了她一把,“你小点声。”

说完,云婆婆便进门来了。

华霜忙上前去,“婆婆,我来吧。”

一阵忙活后,我闻到烤鸭、白斩鸡,还有些不知是什么好吃的的香味。

华霜感叹,“哇,婆婆,今天这么丰盛呢!”

云婆婆上前来扶我过去,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让我觉得很熟悉、很安全。

她是夭濇的乳娘,对我这个没了记忆的“夭濇”当真也很好。

我不确定她对安毓的忠诚和对夭濇的忠诚,谁多谁少,所以,我不能将自己的秘密、自己的打算告诉给她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对我确实没有什么恶意,这么多日子,也在尽心的照顾。

“嗯嗯。”她示意我坐下。

在我坐下后,她又忙活着布置碗筷,然后便欲退出去。

“婆婆。”我却伸手拉住了她,“今日菜多,咱们便一起吃吧。”

云婆婆自是不肯,连连拒绝。

华霜泯嘴一笑,也上来劝,“婆婆,您就快入座罢,反正这许多菜,我和姐姐两个也吃不完。”

说着,强行按着云婆婆坐下,并主动布上碗筷、酒杯。

云婆婆推迟不得,只好应了。

但说是三个人同食,云婆婆动筷却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一个劲儿的往我的碗中添菜。

我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她的诚惶诚恐。

她始终将我当作她的主子,她那位意气风发的公主。

一餐饭下来,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愈快,反而因为云婆婆的谨小慎微,我和华霜也都有些不自在。

净了手,我对华霜说,“你收拾东西罢,我与云婆婆说两句话。”

华霜应了“好”,然后收拾碗筷出门去。

云婆婆扶我坐到床边。

我拉着她的手,也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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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至亲之血

乍出水面,寒冷刺骨。

我脚尖在水面轻点,向右凌空飞去。

地面积雪深到小腿,一脚踏进去,险些因重力不稳而跌倒。

我牙齿上下打着架,咯咯直响。

耳边只问水声、风声,其余什么也听不见。

我想叫一叫华霜的名字,又怕动静太大,泄露了行踪。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河流往上游走,或许能遇到华霜,就算遇不到,也能一直走到千丈崖去,与她在那里汇合。

只是希望两点,其一,华霜若在我的下游,千万不能更往下游去找我其二,希望此处距千丈崖不要太远,不然凭我一个瞎子,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这样想着,我已顺着轰隆水声,一路追往上游去。

雪地难行,比我想象中走得更加困难。

一路跌倒,一路难行,走到最后,散了头发、丢了鞋子,磕磕撞撞一身的伤。

足足三个时辰,耳中终于听到惊若雷鸣的巨响。

那是千丈崖瀑布飞流直下的巨大轰鸣。

我心中一喜,顾不得自己又痛又冷,加快了脚下步伐。

也不知华霜已到了没有?

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挂倒,“扑哧”一声,整个人都砸进了雪堆里。

“呸!”我鸵鸟一样从积雪中抬起脑袋,连吐几口嘴里的雪水。

不对……

是血水。

淡淡的血腥气在口里蔓延开,和着一点残存的雪渣被我吞进了喉咙。

与此同时,血腥渐渐浓郁,在空气中弥散开。

刚刚那是!

是人?还是动物?

我揉了揉眼睛,努力向四周看去。

雪白的雪地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我四肢并用,忙朝那黑影爬过去。

触手尚存一点温热,我肯定自己握住的是人的胳膊。

“喂!”我拍了拍那黑影。

没人回应。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陡升。

我牙齿抖了抖,又试探着戳了戳他,“喂?!”

还是无人回应。

我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摸上他黑色的轮廓,想要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手经过他的衣襟时,一块凸起,如这世间最最恶毒的毒蛇,一口咬住了我。

冰凉的玉质,复杂的芍药花纹。

那吊坠是安毓送我,又因华霜喜欢,再由我转送给她的。

这……这是……

我几乎连呼吸都不会了,咬牙探向她的脉息。

如这雪地一样的冰冷和安静。

她早已没有了生的气息。

“啊!”我低呼一声,猛地的缩回了手,并下意识的向后躲开。

“华……霜?”我极小声的唤了一声。

空旷的山谷,只有风声、水声。

“华霜!”我瞬间发疯,回身冲上去,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惊动谁,我撕心裂肺的尖叫,“华霜!华霜!!”

我的华霜,求求你,求求你醒来,求求你不要离开。

可怀中人永远沉睡了过去。

我满手湿泞,不知是雪水,还是她的血水。

恍然回到几年前,在那个昏暗的高塔里,叙叙也同样被我这样抱在怀里。

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我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可这是我的华霜啊!我的妹妹!我怎么可以救不了她?!

我厉声痛哭,“救命啊!救命啊!”

空旷的山谷回荡着我的尖叫,又迅速被瀑布巨大的轰鸣声给遮盖。

怀里的人儿,渐渐凉透。

“别怕!别怕……”我的侧脸贴着她的额头,咬牙道,“姐姐一定会救你,一定会的。”

我拽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背后,艰难的背起她。

耳边巨浪滚滚,凉意翻涌。

那上面,是安毓的寝殿。

此时此刻,除了找他,我别无办法。

我凝神将妖力聚在胸口,“夭濇,若你我当真一体,求求你,帮帮我。”

滚烫的热力在体内翻涌,似乎有一人正要从那摇摇欲破的封印中冲出来,占领我的身体。

“夭濇!夭濇!帮帮我!帮帮我!”

“啊!”强大的妖力冲破我的虚鼎,直闯青天。

我只觉周身血液翻涌,轻快无比,同时眼前白光一现,双眼竟在这时复明。

天色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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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至亲之血2

他声音一顿,犹豫片刻,还是咬牙继续说道,“华霜早已经魂飞魄散,回天乏力了。”

魂飞魄散……

我眼中一滴泪滴在光洁如墨的大理石地面上,带着血。

他伸手扶住我的肩,尽量柔和而委婉的告诉我,“再有一个时辰,只怕华霜的肉身也会散了,你……”

我默了一瞬,无比平静的说,“可以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吗?”

安毓垂下眼睛,“好。”

……

偌大的宫殿,只有我和华霜两个人。

初阳正起,明黄色的阳光从窗棱处投进来,温柔一室。

我打了水,小心翼翼的为华霜擦去身上的血污。

“对不起啊,姐姐说要好好保护你,可我没用,没有做到。”

她像是睡着了,安详的闭着眼睛。

颈上一个窟窿,汩汩不停的涌出鲜血,擦掉,又涌出,再擦掉,又再涌出……

一盆清水,被染成了红色。

我由焦躁到恼怒,一把掀翻水盆。

鲜红的血水洒了一地,在漆黑的地板上却看不出颜色。

我撕下自己尚且还算干净的衣领,小心翼翼的缠住那伤口,最后还精巧而仔细的打了个漂亮的结。

华霜小孩子性子,最爱漂亮。

在天界时,我初初飞升上仙,天后赏赐了几大箱华美锦绣的衣裳,她可喜欢了,只是碍于上下之别,她一次也没能穿过。

当时我说,等哪天咱们闲下来,就好好挑一天,躲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让她好好地把喜欢的衣裳都试一次。

她手舞足蹈,围在我身边叫了一声又一声好姐姐。

可惜,一场变故来得极快,至今她也没能如愿过。

我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为她泯干净发髻,然后取下自己头上她昨儿才赞过一句的步摇,轻轻别在她的发间。

“妹妹,你跟在我身边,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提心吊胆,颠沛流离,临了,我却一件漂亮衣裳也不能给你。”

她冷得像冰。

我偏头靠着她惨白到近乎乌紫的额头,努力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我记得你曾说过的,你也想要体会一次男女情爱,对不对?”

她永远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了。

两行血泪从我眼中涌出,滴在她的睫毛上。

我忙用袖子替她擦干净。

“可惜,你还没遇到那个你喜欢的人,我知道你肯定很不甘心,我再把你喜欢的那个话本故事讲给你听一次,好不好?”

她不动不动,但我想象得到,我这样说的时候,她肯定是很开心的。

“扬州张员外家有一位小姐,年方二八,貌美动人,那年花灯节……”

故事的最终,张小姐如愿嫁给了那个在花灯节上猜中她灯谜的青衣公子。

我说,“他们生了个漂亮的小小姐,叫甜姐儿。”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儿突然散了。

明黄色的荧光点点,璀璨如繁星,温柔的环绕着我。

“妹妹……”我低低的唤她,红色的眼泪,迷蒙了双眼。

我亲爱的华霜,轻吻我脸上的泪珠,依依不舍的离开了我。

漫天荧光围绕着我旋转了三圈后,飞向了投入阳光的高大窗口。

我追着她一直到窗前,眼见她在血色的朝阳里越去越远。

“妹妹……”

我咬牙,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脸,缓缓对她离开的方向摇手,直到她消失不见。

心口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后来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我一把拔下膝上的钗,一下下狠狠扎在大腿上、手臂上,直到自己浑身是血。

安毓闯进门来时,被我血淋淋的模样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濇儿!”,急忙上前来阻止我。

我越加发了狠,尖叫着,“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濇儿!”他一把将我摁在怀里,急道,“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还有我啊!”

还有你?还有你有什么用?这世上我最爱的人忘了我,最爱我的妹妹永远离开了我。

生命从此,将如死水一般的黑暗。

他按着我攥紧的拳头,不让我再伤害自己。

“濇儿,”他声音低沉,凑在我耳边说,“你难道想要华霜白死吗?难道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她吗?难道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我紧握钗子的手颓然松下。

是啊,我还要为华霜报仇,我不能让她白死。

我咬牙切齿的发誓,“我一定会找到凶手,即使豁出性命,我也要为我妹妹讨回一个公道!”

安毓轻轻拍着我的肩膀,柔声道,“你放心,我会帮你,帮你找到凶手,帮你报仇……”

他的声音似有魔力,牵引着我,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放松,再放松。

我猛然惊醒时,太阳已经转西,一室昏黄。

云婆婆守在床前,正拧了帕子,满脸担忧的为我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

见我突然醒来,她一怔,旋即半是放心半是忧心的笑了笑。

我恍如梦中,一时分不清现实的真假,直到华霜那满是血污的脸突然出现在我脑海中。

“华霜……”

我立刻翻身起来,赤着脚就往门外去。

云婆婆大惊,急忙上前来拦,“嗯嗯嗯!”

我一把推开她,险些掀了她一个仰倒。

推开殿门,我身形一闪,冲向千丈崖,如幻影般顷刻就到了那噩梦般的雪地上。

自从双目复明后,我明显感到自己周身妖气勃勃,功法也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想必爷爷辛苦施在我身上的封印已然被我冲破了。

但对于此时的我来说,妖气能否被遮掩,我一点也不在乎。

幸而今日没有再下雪,早上我一路行来的脚印都还在,华霜被害现场的血迹也都还在。

白雪红血,好大一片深紫色。

我的华霜究竟流了多少血啊?她究竟受了怎样的苦?

眼泪汹涌,我却强迫自己不流泪。

“哭什么哭?!一日没有抓住凶手,你就没有资格哭!”

雪地上的血色有些凌乱,想必是我慌乱中破坏了现场。

我跪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一寸一寸查看,不放过哪怕一丝痕迹。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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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女妖洛尘

初融的雪地上,一枚小小的月华石被染上血色,不容易被看见。

我很清楚,这枚月华石,不是华霜的。

月华石的主人,会不会就是杀害华霜的凶手?

“濇儿。”身后人的阴影投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将那枚月华石收到袖中。

一件白色猩猩毛披风搭在我的肩头。

安毓轻轻扶起我,低声道,“你身上还有伤,若要做什么,你大可告诉我,让我来代劳。”

我没说话,低头看着脚尖。

安毓的视线落在地面上,“可发现了什么没有?”

我平静的摇头,“没有。”

“那……”他刚欲说话。

我已转身,往千丈崖瀑布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去,“回去吧,我冷了。”

安毓只好沉默跟上。

杀害华霜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

在替华霜清洗血迹时,我便发现,她浑身上下只有脖子一处伤口,说明她是被一击致命。

现场虽血色一地,但主要是人死后从伤口涌出来的,所以很均匀,多余一点血点都没有,说明华霜被杀时很突然,突然到她甚至没来得及挣扎。

凶手的功法、身手,都不算普通。

再看这沿河的一条路,除了我的脚印、华霜走到千丈崖又折返回去找我的脚印,什么别的痕迹都没有。

我不信是华霜倒霉,路遇恶人,被无差别杀害。

有人有计划、有预谋,至少不是巧合的杀掉了她。

想到这,我有一丝安慰,至少说明华霜没有受太多苦对不对?

我在袖中握紧手里的月华石,品质上乘,打磨精细,绝不会是凡品,其中一面带着小小的凹陷,可见是镶嵌在冠帽、珠钗或者是衣裳上的。

以妖界来论,配得上用这种等级的宝石做冠戴的,一定不会太多。

比如……

我侧首看了一眼我身边与我并肩而行的安毓。

当然,我不是说怀疑他,甚至妖后、折凉都比他更有可能。

只是,孤身一个人在这风云诡谲的妖界,我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一个有可能是凶手的人。

彼时,太阳西沉,山川树木全都盖下一片阴影。

我脚步一顿。

背阳而行的我,没有影子。

安毓跟着脚步一顿,目光顺着我的视线落在地面上。

他也有些吃惊,“怎么会这样?”

是华霜带走了我的影子,是吗?

她是我的影子灵,被我主宰生命,我死她必死,她死我却能好好活着。

这是一种什么不对等的狗屁关系?!

我盯着地面,苦笑,“华霜是我的影子灵,她魂飞魄散,带不走我的命,却带走了我的影子。”

至此以后,我将是一个没有灵根、没有影子的怪物。

他凝眸,“今日见到你,我还担心华霜的死会让你……”话音一转,“还好你没事。”

安毓早就知道华霜是我的影子灵,只是他不知道,因我没有灵根,华霜的生死牵动不了我的生死。

或许,安毓不该是凶手罢,他就算因为什么原因要杀华霜,大约也会因为忌惮我的性命而不至于痛下毒手吧。

我沉默地向前走去,一步步,东歪西倒。

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找到凶手?

……

时隔数月,我重新回到安毓寝殿后的密室,大睡了三天三夜。

恍惚间不知是不是梦,华霜满身是血站在水中,两滴血泪从她眼中缓缓垂下。

不像疾言厉色的夭濇,追着要我报仇,她就静静的站着,满眼哀怨的看着我。

我撕心裂肺的痛哭,求她原谅。

我们中间明明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却如万丈鸿沟无法逾越。

从梦中哭着醒来好多次,云婆婆紧紧抓着我的手,也是满脸的泪痕。

我不管不顾,再次沉入梦中去。

再后来,弯弯也来了,一直在床边守着我。

如此反复,三天后,我突然醒了。

弯弯一边用帕子替我擦着额角,一边小声的哭。

我侧头看她,平静的说,“替我梳洗吧。”

……

换上干净的裙子和鞋子,画了眉,点了朱唇。

铜镜中的女人,极美。

安毓从暗道进来。

弯弯和云婆两人躬身退下。

我从镜中望向他,嫣然一笑,“陛下,我想求您一件事。”

安毓温柔的问我,“你要求我什么?”

我从妆匣里取出一白一红两支发簪。

“您说,我戴哪一支更好看?”

安毓从容的从我手中取走那支白玉海棠簪,“这支,正衬今日的你。”

我勾唇一笑,手一松,剩下的那支红的便跌到了地上。

血玉飞花簪断作三截,曾经价值连城,如今也一文不值。

安毓眼中笑意更盛,亲自将选中的那支簪簪在我发上。

我问,“美吗?”

他低头,侧脸贴着我的,满目柔情的看向镜中的我,“美。”

我挑眉,笑得张扬,“比之妖后九黎,如何?”

他微怔。

我盯着他,“我妹妹死在妖界,我要为她报仇,我需要一个方便行动的身份。”

他眼中的笑意褪了一点,“你想要什么身份。”

我脸上笑容妩媚,眼神却冰冷一片。

“我要做你妖王的宠姬。”

他眼中晦暗不明,久久从镜中看着我,最后一笑,“好。”

安毓曾说,他对不起夭濇,不是吗?

既然是,那由我来收这个债,不是合情合理吗?

我与安毓击掌订约。

他给我一个能在妖界自由行动,也足够受人瞩目的身份,助我查明真相;而我,大仇得报,今生今世,永不离开妖界。

我按了按胸口,烛龙之鳞冰冷依旧。

扶苏,你放心,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我发誓。

华霜,我的妹妹,你等着,姐姐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报仇,我发誓。

……

女妖洛尘,一曲“惊月”名动妖界。

妖王喜爱至极,但碍于妖后与天界的颜面,没能册封。

我以侍妾之名,被安排在了关雎殿中。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我是他心中所好。

一时,风波四起。

妖后九黎大发雷霆,告到天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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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妖女洛尘

天帝没出面,由天后拉着劝解安慰了一番,也就作罢了。

想来也是,安毓是妖王,掌管一界,身边若只有一位妻子,那自然是夫妻恩爱,百孝丈夫,但若他留恋花丛,就算再多几个爱妾、宠姬,也无可厚非。

何况,安毓已看在她的面子上,并没有给我什么确切的名分。

这个身份,我很满意。

不懂礼数,狐媚性子的女妖最方便搅弄风雨。

我新的容貌,是安毓千挑万选出来的,柳眉朱唇,一双眼小意妩媚,婉转生波,说是颜色动人城也不为过。

金座垂云缦,四角悬凤铃,八人大轿抬我入殿,张扬不可一世。

丫鬟花铃是妖后赐给我的,表面乖顺,一口一个夫人叫得殷勤,可那双眼睛却不大老实,滴溜溜的打着转儿,紧盯着我的一言一行。

她笑眯眯的掀开轿帘,“夫人,咱们到了,您请下来吧。”

我瞥了她一眼,故意拿乔,“我不下。”

花铃一愣,立刻又堆了满脸笑,“夫人可是觉着有哪里不满意?”

我手里摇着泥金真丝绡麋竹扇,懒洋洋的向后一倒,靠在轿内软垫上,“你,去叫陛下过来。”

“陛下?”花铃不懂我的意思。

“嗯,”我随意的点头,“你去告诉陛下,他要是不来,今儿我就不下这轿子了。”

花铃脸上的笑容有些僵,想了想,委婉劝道,“夫人,陛下答应会到关雎殿陪您用晚膳,不如您稍作休息,洗漱更衣后,陛下也该来了。”

我长眉一挑,讽刺道,“怎么?这关雎殿我还没住下呢,就换了主子了?”

此语一出,花铃登时白了脸,忙不迭跪下,请罪道,“夫人宽恕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我摇了摇扇子,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是这个意思,你敢说出来吗?”

花铃连叩了两个头,愈加战战兢兢,“夫人明察,奴婢忠心可鉴,对夫人绝无二心啊。”

“哦?”我斜眼看她,“那你还在这儿呆着做什么?”

花铃咬了咬牙,不敢再多说,叩首应了声“是”,转身出门去。

自打封印再度被解,我七窍愈加通透,能听到更远的动静。

花铃阳奉阴违,跑到宫门外揪了一个小丫鬟,让她去请安毓。

倒也聪明,知道我这般做作,即使安毓宠我,也大概率不会给好脸色,与其自己凑到跟前去挨骂,倒不如指挥个更好欺负的去。

小丫头哆哆嗦嗦的应了。

花铃低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这是把在我这里受的气,又转头撒在了别人身上。

我笑了笑,闭目养神,不作计较。

很快,宫门口响起一串脚步声,并向里走来。

是安毓到了。

他亲自掀开轿帘,柔声问我,“怎么了?”

我掀开眼皮,媚眼如丝的瞧了他一眼,又故作恼怒的抱怨,“陛下为人家出了一道难题,人家还没问陛下怎么办,陛下却问人家怎么了。”

“哦?”安毓轻笑,“我与你出了什么难题?”

我一袭红裙半遮半露,妖妖娆娆拉开裙角,露出一对金缕累丝雕花小鞋。

“陛下且看。”我做作的努了努嘴,娇嗔道,“陛下赠给人家这一双鞋委实太过贵重,人家担心弄脏了,不忍下轿,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安毓的目光落在我的脚上,笑道,“那可真是个难题。”又抬头看我,问,“美人可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我丢开手中的扇子,双臂雪白,柔弱无骨,软软的伸向他,撒娇道,“不如,陛下背我吧,这样就不怕鞋子弄脏啦!”

花铃脸色惨白,几乎忍不住要呵斥我的无礼。

当然,她还是忍住了,不然她跟着我的第一天,就会是最后一天了。

八个轿夫跪在地上,默默将头往下埋了埋。

我撅着小嘴,催促道,“快嘛,陛下,人家坐得腿都麻了。”

安毓笑意盈盈,温柔的看着我,“好。”

他这一声“好”,几乎惊掉以花铃为首的在殿的所有奴婢的下巴。

安毓在我面前蹲下身子,侧首对我说,“上来吧。”

我甜蜜而得意的一笑,轻轻伏上他的背。

于是,安毓果真在众目睽睽之下背起了我,一步步走向内殿。

我侧目扫了一眼花铃。

很好,看来不出今日晚膳,我宠冠妖界的美名就要轰轰烈烈传遍妖界了。

一重重半月门,一重重红色的轻纱,背后便是我的寝殿。

安毓背着我,每过一重门,便合上一重门;每过一重纱,便垂下一重纱,直到站在床前。

他宽大的背,风铃花般淡淡的气味,熟悉到让我微微愣神。

究竟在什么时候,也有过一个这样宽阔的背,背着我从清晨走到迟暮。

安毓轻笑,“美人,孤可算宠你?”

我回过神,忙从他背上跳下来。

“咳咳。”我低咳两声,搅乱空气中一点诡异的暧昧气味。

我屈膝对他行了一礼,“多谢陛下。”

他的视线落在我脚上,打趣道,“怎么了?美人,不担心这鞋底会脏了吗?”

我泯泯唇,避开他的顽笑,“陛下,你再坐一坐吧,一炷香后,你再出去吧。”

说完,我转身走向妆台,想和他拉开一点距离。

谁知,刚走两步,一只大手便捉住了我的腰,轻轻一拽,就将我拽进了怀里。

“你!”我大惊。

他另一只手,快速的捂住了我的嘴,压着我,倒在了床上。

我目瞪口呆,旋即使劲儿挣扎,“唔……唔唔……”

“嘘!”安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门外。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重重门外,一个并不明显的黑影投在门上。

看来这个花铃的胆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大得多。

安毓伏在我耳边,低声说,“即使是作戏,也要做全套,不是吗?”

我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开我。

安毓微笑,撤开捂住我嘴的手。

我低声问,“我要怎么做?”

男女情事我还不大明白,房事我就更是糊涂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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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宠冠妖界

我脸颊红红,这样的问题问的不是我心仪的男子,除了害羞,还有一点难堪。

安毓垂首,鼻尖险些碰到我的。

他蛇信般湿冷的气息扑在我脸上,眼神像氤氲着水汽,痴痴的看着我。

“濇儿……”他甫一低头,吻向我的嘴角。

我急忙按住他肩头,阻止他的靠近,同时将头转向一侧去。

“陛下!”我低声强调,“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安毓身子一僵,旋即自嘲般的一笑,“我们不是吗?”

我不想又陷入那无尽又无答的争论中,手上使劲儿一推,将他推开。

安毓仰倒在床上,表情沉郁。

我往床沿缩了缩,低声说,“我还是坐到那边去吧。”

说罢,起身欲走开。

安毓却伸手捉住了我的手,“别走。”

我担心刚刚那一幕再出现,下意识便挣了挣。

“嘘!”他又示意我噤声。

我瞥了一眼门上的人影,只得咬唇不语。

安毓无奈的一笑,“我不会再胡来,让我帮你,好不好?”

我犹豫片刻,又重新坐在床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的手指在我手背上短暂的摩挲,虽留恋,也不得不撤去。

“你笑一下。”

我愣了愣,“什么?”

他侧首看我,笑道,“没有那么难,你笑一笑,笑得甜一点,然后叫我的名字。”

“……”

“呵呵呵……陛下,你好坏……”

“呵呵呵……呵呵呵……”

“美人,叫我的名字。”

“陛下……”

“叫我的名字!”

“安毓……安毓安毓!呵呵呵……”

“……”

半个时辰后。

安毓扬声唤,“来人。”

门外脚步匆匆,即刻门被推开,一十二位丫鬟鱼贯而入,或碰盆或拿帕子或呈衣裳,各个敛声屏气。

裙子丢在地上,鞋袜四散,一室凌乱。

我窝在被子里,娇喘微微。

安毓**着上身,轻轻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宠溺低语,“美人,我明日又来。”

因他这个突如其来,又无法拒绝的轻吻,我表情微僵,又立刻换成一脸娇笑,嗔道,“陛下真是的,还有人在呢!”

此语一出,正偷摸着打量我二人的花铃,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安毓转身进了内室,由丫鬟们伺候着梳洗一番后,出了殿门。

“哎呀。”我嘤咛一声,裹着被子懒懒的翻了个身。

花铃忙上来问,“夫人,要奴婢也伺候您梳洗吗?”

我瞥了她一眼,“我乏了,要睡一会儿,谁来也不许吵我。”

态度又冷又傲,不似面对安毓时的小意温柔。

花铃不敢多言,忙应“是”,领着丫鬟们退出门去。

女妖洛尘,从此在妖界打出了名头。

当然,是不好的名头。

关雎宫里的洛尘狐媚惑主,目中无人,又待人刻薄,迟早要遭报应。

在这话愈演愈烈的当口,安毓下令杖杀一位妄言的女妖,被妖后九黎阻止。

两人为我大吵一架,分道而行。

不过一个时辰,那公主折凉为母不平,杀到了关雎宫。

彼时,安毓正陪我用膳。

殿前女婢阻拦,被她一脚踹到了殿中。

那女婢也是可怜,一头撞到桌沿上,磕破了头,血流满面。

“哎呀!”我惊呼一声,立刻扭身缩到安毓的怀里,娇滴滴的喊,“陛下救我!”

安毓抱着我,先是小声安抚了一句,“别怕别怕。”然后眼神一冷,转头盯着折凉,“你还有没有规矩?”

折凉小小的人儿,孩童般模样,眼中却又阴又狠。

她长鞭直指我,“父王,您被这妖精迷了眼了,我这就替您除了这祸害!”

说罢,扬鞭抽向我。

安毓动也未动,一记眼神过去,那挥出的长鞭便突然在半空消散成烟。

折凉立刻变换招式,握手成刀,飞快的刺向我。

安毓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长袖一扫,一团强光直直撞向折凉,将她丢出了殿门。

“啊!”折凉一声惊呼,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公主!公主!”立马有人上前去扶。

折凉怒不可遏,一把推开来扶的人,又举刀冲向我。

安毓面不改色,一扬手,殿门应声而关,同时一透明结界将寝殿包围在了其中。

门外喧嚣霎时静了。

安毓没事人似的,挽袖为我添了一碗白粥,“来,再多吃一点。”

我却有些心虚,犹豫道,“对不起。”

安毓轻笑,“对不起什么?”

我泯唇,“因为我,让你们夫妻、父女……”

一语未完,安毓打断我,“你知道的,为了你,什么都不重要。”

为了我,什么都不重要。

九黎得此夫婿,折凉得此父亲,也不知几多悲几多喜。

当然,我不会同情她们。

因为她们中的一个,授命月奴,毁了我的一生;另一个,心思阴毒,三番两次想要我性命,还曾重伤过华霜。

……

最受妖王宠爱的折凉公主也栽在洛尘手中,这件事如最好的警钟,敲在每个人心头。

我一个没有名分的妖女,在妖界横着走,也不会有人敢置喙一句。

华霜,接下来,我一定会找到凶手,为你报仇。

安毓问我,“你要怎么查明真相?”

我缩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着那枚月华石,恨得不行,表面上却云淡风清,扬首对殿外喊,“花铃,准备礼物,咱们明日去拜见妖后娘娘。”

安毓皱眉,“你去见她?只怕……”

我笑了笑,“不怕,有妖王做靠山,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安毓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那你万事小心,若她为难你,你立刻遣人来告诉我。”

我点头,“放心。”

临睡时,花铃十分委婉的提醒我,“夫人,若要拜见妖后,咱们明日便早点去罢,才赶得及伺候妖后梳洗。”

我手里把玩着金簪,闻言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

花铃咽了口唾沫,避开我的眼神,笑道,“夫人受妖王宠爱,妖界女子中谁能越得过您去?但妖后仗着天界做靠山,不许陛下给夫人您一个名分,长此以往,这可不是办法。”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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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拜会妖后

她笑容愈发谄媚,“所以呀,奴婢就寻思着,或许咱们在妖后面前殷勤些,她一高兴,就在陛下那松了口,许夫人一个名分,哪怕是个爱妾呢?凭着陛下对夫人的宠爱,还愁没有登高四望的时候?”

“哦。”我笑着将手中的金簪斜插入她黑如缎面的发髻中,“如此说来,你倒是全心全意在为我着想。”

花铃喜形于色,忙跪下磕头,“奴婢誓死效忠夫人。”

我佯作困倦,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花铃躬身退下。

……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来人。”我懒洋洋的坐起来。

殿门立刻被打开,丫鬟捧水拿衣,进来服侍。

花铃头上别着我昨夜赏的那支金簪,脚下生风,急匆匆进来告状,“夫人,守门那两个丫鬟实在太放肆。”

我正擦脸,“哦?怎么放肆了?”

花铃气鼓鼓的说,“我来请夫人起床,她们偏偏拦着不让,白白耗费半天的功夫,这才耽误了去向妖后娘娘请安。”

“哎呀……”我按了按额头,佯作懊恼,“瞧我,陛下怕我睡不好,特意让她们守在门前,不许扰我,昨儿睡得晚,我也忘了跟她们提说这件事,倒是我不好了。”

花铃嘴角翕翕,怎么敢说我不好,只好陪笑一声,闭嘴装哑巴。

衣裳一件件试过去,珠花首饰一样样挑,然后描眉画唇,穿袜穿鞋。

慢条斯理收拾好,已将至午时。

花铃坐立不安,却不敢催我。

想必昨日她已连夜去告诉了九黎,今日我要过去,那边派头摆了十足,我却磨磨蹭蹭,久久不至。

她畏惧妖后,心里怎么能不急。

对镜而照,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衬得我容色娇丽,朱缎镶着珍珠的云丝绣鞋华贵却不喧宾夺主,梳了个俏皮的飞天髻,佩了海水玉缀珠明凰,不像是个姬妾,倒像是个主宫娘娘。

我很满意的提了一只羊脂缠花玉玦给伺候妆发的丫鬟,“拿去吧。”

那丫鬟自是喜不自胜,忙不迭谢恩。

我这才将眼睛落在花铃身上,“去拿礼物吧。”

花铃用余光瞧了瞧天色,犹豫道,“可是……可是现在已经该传午膳了呀,不如……”

我泯嘴一笑,打断她,“那不是正好,我刚好可以去尝尝妖后娘娘宫里的美食。”

花铃脸色刷得白了,“可……”

我笑容一收,眼神冷了下来,“还不快去?”

“是是是。”花铃对我喜怒无常的性子也算有所了解,忙躬身退了出去。

……

妖后的春华殿十分安静,来往伺候的女婢各个敛声屏气。

我由花铃扶着进殿,高高扬着下巴的模样,像极了一只不可一世的孔雀。

妖后端坐在凤座上,华衣锦服,妆容艳丽,明显是好好打扮过的。

我袅袅娜娜对她行了一礼,笑吟吟的问安,“洛尘参见妖后娘娘,娘娘万安。”

九黎眼神冷冷的盯着我,然后视线一偏,瞪向我身边的花铃。

花铃十分心虚,忙低下头躲避她的目光。

九黎这才又重新看向我,“起来吧。”

我乖巧的应了声“是”,然后不等她说话,自己先开了口,“娘娘,是不是该传膳了?”

九黎目光微沉,不解我意。

她身边一位伶俐的丫鬟忙凑到她耳边,低声耳语。

我听得清楚,她是说,“娘娘,她是想要伺候您用膳,讨好奉承您呢。”

很好,你这样想就很好了。

九黎微蹙的眉头散开,嘴角嚼着一丝冷笑和得意。

她侧首对那丫鬟说,“传膳吧。”

那丫鬟笑得狡黠,与她对视一眼,躬身退出去传膳去了。

九黎紧随其后起身,“走吧。”然后由另一侧的丫鬟扶着,出门往膳厅去。

我笑眯眯的应“是。”后一步跟上。

花铃猜得到我要做什么,不由满头大汗,心中焦怯,却又不敢劝我。

略等了等,膳食流水样上桌。

那丫鬟真是个能体察上心的,所选主菜全是什么虾、蟹、鱼这一类不好收拾的,唯一一道甜点还是糖炒板栗,被她特地放在靠近我的方向。

她笑眯眯的说,“夫人,这可是人间来的新奇吃食,咱们娘娘最喜欢了。”

说完,她对侯在一旁的小丫鬟递了个眼色。

两个小丫鬟忙捧了东西上前来,一是净手的清水,二是擦水的白绢。

我笑了笑,洗手、擦手,顺从而规矩。

那丫鬟皮笑肉不笑的对我侧了侧手,“夫人,您请吧。”

我皱唇一笑,十分憨甜,“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们都是一愣,我已矮身坐到了九黎的下手边,揪起一只虾,三下五除二就剥了壳,塞进了嘴里。

鲜甜非常,汁水丰沛,确实是好虾。

我忙不迭向九黎赞道,“娘娘,这虾当真是极鲜美的呢!”

说罢,又提了一只虾开始剥。

九黎脸色难看。

还是她身边那丫鬟最快反应过来,皱眉瞪眼,低斥道,“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剥虾的动作一顿,“我自然是在用膳啊,姑娘看不出来?”

那丫鬟被我一呛,脸色更是难看,咬牙道,“难道夫人这般不懂规矩礼数,主母娘娘尚且还未用膳,您不伺候着,却自己先动了手?”

我眨巴着眼睛,不解道,“主母侍妾,那是妖后娘娘和陛下其他诸位宠妃、爱妾的事儿,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那丫鬟舌头打了个结,一时找不到话回怼我。

我又没说错,妖王妖后两夫妻,可从没给过我什么身份。

自我入殿来,一直对我还算容忍的九黎黑沉着脸,问我,“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个身份?”

我将手中的虾送进嘴里,笑得含糊,“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娘娘您可千万别给我什么身份,有了身份多麻烦,连吃个饭都得吃别人剩下的,不如如今这样,陛下说让我和妖后娘娘好好相处,就当作姐姐那样尊敬着,还能一起谈天、一起用膳,这不是很好?”

“姐姐?”九黎冷笑,“凭你?”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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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凭你?

我泯嘴一笑,“娘娘说笑了,自然不是凭我,我是个什么身份?怎么敢和娘娘您攀认姐妹?”

那丫鬟“哼”了一声,“既然夫人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还敢如此无礼么?也不怕娘娘治你个不敬之罪!”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她,转而堆了一脸假笑,看向九黎,“我自然不凭我自己,是陛下让我来陪伴娘娘,他说让我将娘娘视做姐姐,我怎么敢不依?毕竟……”

话一顿,我笑得更加明丽,“毕竟,这妖界说来说去,都是陛下的,不是么?”

九黎眼中怒火中烧。

差不多了,再待下去,这妖后指不定真杀了我。

啧,那可得不偿失。

我丢掉手中还没剥完的虾,一面扯过白绢擦手,一面笑道,“姐姐,妹妹今日也算陪您好好吃过饭了,来日陛下问起,您可千万帮妹妹作证,妹妹可是很听陛下的话呢。”

九黎那侧,隐隐跳动着滚灼的热气。

听说妖后九黎一招暴雨天火练得炉火纯青,千里外杀人于无形。

我侧身站起来,向后退开几步,有意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万一这妖后不如我想象中那样有脑子,一气之下动起手来,非要杀我,我也不至于避无可避。

我偏头看向她身边那丫鬟,笑道,“姑娘,你且伺候娘娘用膳吧,我这就走了,陛下还等我回去煮茶呢。”

旁观者清,这丫鬟总不至于是个太蠢的。

我这可是好心提醒,至少现在,你们还不能随便动我。

如今我再是个没地位的,好歹也算得上妖王心尖尖上的,一旦伤了我,杀了我,妖王那可不好交代。

果然,那丫鬟神色微变,主动上前为九黎盛了一碗汤,同时不动声色的碰了碰九黎的胳膊,“娘娘,奴婢伺候您用膳吧。”

九黎瞪了她一眼,但到底还是按下了手中的功法。

我一笑,屈膝对她福了福,扭身出殿。

……

回到关雎殿,安毓已等在了殿中。

桌上佳肴好酒,样样都是我喜欢的。

看来,对于我在春华殿中的所作所为,他都知道得很清楚。

我摸了摸肚皮,娇笑着撒娇,“还是陛下疼我。”

安毓微笑,扬手命众人退出去。

待大殿中只剩我二人时,他方笑问我,“好好的,跑到她那去跟她置什么气?”

他其实是想问,我究竟有什么打算。

想必昨日他听说我要去妖后那儿,也以为我是去奉承讨好,好更方便的去调查华霜被杀的真相。

我起着,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半真半假的答道,“妖后心思阴毒,害过我,如今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得去她面前晃一晃,好让她心里不痛快。”

但其实,很简单。

妖界数十万众,其中位高权重、身份高贵的人不在少数,能用得上那月华石的人也一抓一大把,我一个个去查,一个个去找他们的麻烦,不仅太过引人注目,也着实不大可能。

既然这样,那就等他们一个个主动来对付我好了。

妖后九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天界做后盾,根本不怕我一个无权无势,全靠狐媚功夫行走妖界的妖女,可偏偏她是真的钟情于安毓,这就是她的弱点。

如果她聪明,或者她身边人聪明的话,要除掉我,又不伤了自己与安毓的夫妻情分,她一定不能自己动手,最好的选择便是借刀杀人,挑起别人对我的怨妒、不满,或将自己的不满传递给那些等着走她门路的人,如此一来,自然有不少人争先恐后的想要替她除了我。

这些做刀子的人,敢出手动我,一定得位高权重,前朝后宫皆涉,不然,也没有把握就能除掉我。

我很乐于见到这样的场面,因为不必我去接近,他们自己就会如上饵的鱼,一个个咬住鱼钩。

这么多天的做作,加上今天春华殿上的耀武扬威,我相信,九黎已对我恨之刻骨。

只要她聪明一点,就能顺着我期待的方向去走。

我不怕死,即使最终我没有查出凶手,甚至为了这个丧命,我也能无愧于我的妹妹。

安毓眼中隐隐有些担忧,“濇儿,你若有什么打算,大可告诉我,我会帮你。”

如果杀害华霜的,是九黎,是折凉,你也会帮我?

你不会,即使你查出真相,你也会用尽一切手段来掩盖真相,因为对你来说,华霜什么也不是。

而九黎于你,是妻,更是妖界连通天界最有利的桥梁;折凉于你,是至亲骨血,即使不那么爱,你能忍心看着我杀她,报仇雪恨吗?

我心中这样想,但表情不显,乖顺的点了下头,“好,如果需要,我会麻烦你的。”

“濇儿……”他还欲再说。

我已低了头,“用膳吧。”

一定一定要好好吃饭,之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的。

安毓不知我要做什么,但至少知道我已经彻底激怒了九黎,第二天便加了一队守卫到关雎殿,衣食住行都重新换了人伺候,尤其是饮食,云婆婆被接了来,专门负责,不假人手。

我坚持留下花铃,偏要让她做九黎的眼睛和耳朵。

关雎宫这样大的动作,明显是安毓为了防备九黎对我下毒手。

九黎知道后,没什么动静,但看花铃每日那战战兢兢的模样,我就知道九黎这次发的脾气可不小。

……

我和安毓说自己想去亲自选两身衣裳,选两件首饰。

安毓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让花铃领了印鉴,第二日就陪我去选。

妖界的后宫可以说是六界中最冷清的后宫。

在我这个“狐狸精”出现之前,就三个人一个天下,妖后九黎、公主折凉,还有一扇牌位——夭濇。

夭濇“死”了,自不必说;折凉又小孩子模样,不爱衣裳不爱粉。

故,司衣司、司宝司在册的泰半衣裳、首饰都是妖后九黎的,当然,人也都是九黎的。

我去的时候,总共出来一位女官、四个小丫鬟来伺候。

花铃扶着我,趾高气昂的指派道,“去,将你们这上好的衣裳、首饰,都拿出来。”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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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搅弄风云

伺候的女官名叫崔瑶,大约是对我这些日子搅弄风云的手段和本事有些了解,说话还算客气,拱手应了声“是”,扭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了两句。

丫鬟们领命,退回后堂,去取衣裳首饰。

崔瑶侧手引我,“夫人,您里面稍候。”

上的茶、点心都不是上好的。

我瞥了一眼,扭头笑着对花铃吩咐,“你去,问问陛下今日遣人送的玫瑰蜜糕还有没有?若有,便要一盘过来。”

花铃忙应“是”,趁我不注意,又对崔瑶使了个眼色。

“姑娘慢走,”崔瑶忙上前拦住,然后回身恭恭敬敬的对我行了个礼,赔笑道,“夫人,若是这些糕点不合您心意,奴婢这就遣人换其他的来。”

我牵着帕子按了按嘴角,但笑不语。

她福了福,亲自出门去着人换上好的茶叶、点心。

一时,弄妥后,衣裳、首饰也都被送了上来。

去时不过四个丫鬟,回来的,却是一十二个,其中八个捧着衣裳,另四个捧着首饰。

想必是那崔瑶见我刻薄小气,茶点上都要计较,出门时特地去重新吩咐了一番,才有了这副光景。

可拿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货,用料尚算精细,但颜色花样都不出色,分明就是妖后九黎不要的。

崔瑶取了其中一件茜素红牡丹晓月宫装来给我看,“夫人,这一身颜色鲜艳又不轻浮,正衬您呢。”

我正眼都没瞧一眼,寡淡的“嗯”了一声。

她知道我不满意,又取了另一件郁金香色真珠旋裙来给我看,“这一身样式新颖,是如今天界中正时兴的款式,您瞧这上边佩的珍珠,颗颗饱满圆润……”

“……”

口舌费尽,八件衣裳一样样介绍,我都表情淡淡,没要下一件。

崔瑶捧着最后一套衣裳,不知该怎么办,偷偷看了一眼花铃。

花铃也只敢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哎……”我低叹一声,施施然站起身来。

花铃忙上前来扶,“夫人,这衣裳……”

我妖娆一笑,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你个笨丫头,这儿的衣裳首饰我都配不上。”

花铃表情微凛,崔瑶脸色更是难看。

“夫人,”崔瑶赶紧放下手中的衣裳,上前来赔笑,“夫人这话就是顽笑了,您今日来得突然,司衣司里就只有成衣,难免不合夫人的心意,您别见怪,若您实在不满意这些衣裳,我即刻命人按照您喜欢的花样款式做来。”

我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

崔瑶明知我是讽刺,也只得笑着装傻。

我复又扭身坐回椅子上去,“去,把你们这儿的衣裳、首饰的样式图都拿来。”

崔瑶笑着应下,“是,夫人稍候。”

她刚转身,我又不冷不热的笑道,“所有图纸都拿出来,一张也不许剩下,若我没看到那日妖后娘娘身上穿的那一件,我就请陛下亲自来给我个说法。”

在妖界,没有什么比安毓的名字更管用。

崔瑶额上积了一层薄汗,于这件事上很有些为难,“这……”

我宽慰道,“女官大人尽管放心,我不过就好奇,看看而已,难道当真逼着你做一声妖后娘娘的朝服来给我穿?”

“呵呵……”我掩袖而笑,打趣道,“就是您敢做,我也不敢穿的呀。”

话已至此,她只得勉强应了,退下去拿图纸。

因为我说要见到“那日妖后娘娘身上穿的”,她心里没底,怕不尽不全,惹我做作,只好果真将所有图纸都搬了上来。

装订成册的,足有一大箱子。

她眼底的幸灾乐祸一闪而过,立刻将头低了下去,“夫人,您要的图册,都在这里了。”

“嗯。”我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一一翻看。

心里对比着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那枚月华石,希望能发现一些线索。

衣裳上用宝石的并不多,我时而停下来,问“这是用的什么石头。”

崔瑶一一仔细回答,但大多是些祖母绿、猫眼、水晶一类的,并没有用到月华石的。

我随口问她,“怎么都是这些俗气的宝石,像月华石、琥珀、太阳晶这一类的怎么不用?”

崔瑶垂首答道,“琥珀倒有用,不过多是在首饰上,而月华石、太阳晶这一类的,因为妖后娘娘觉得太过素净,并不喜用,所以衣裳上、首饰上,都不用。”

我微怔,“不用?”

那就说,杀人的,不是九黎?至少不是她亲自动的手?

崔瑶没察觉我语气的不同,点头道,“是的,并不用,只有折凉公主做了一顶月华石凤冠,只在生辰时戴过一次。”

“哦?”我蹙眉,“将那凤冠的图纸找来我看看。”

“是。”崔瑶立刻下去取来。

小小一个凤冠做得精致无比,冠身铺满了月华石,正前一只五彩飞凤由红、黄、蓝、绿、紫五种颜色的宝石铺就,华美绚丽。

我撇撇嘴,笑道,“华丽是够华丽了,可未免花哨了些,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月华石,也就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才喜欢。”

折凉的是非我敢说,她们却都不敢附和。

“你看我这串手链,是陛下亲赐的,华贵大方,尤其这月华石,比之公主凤冠上的如何?”

因为怕将那颗月华石弄丢了,我特意把它串成了手链,佩在腕上。

崔瑶飞快的看了一眼我腕上的手链,然后从容笑道,“因那凤冠不是出自奴婢之手,奴婢也无缘见过,故不敢妄较,但单看夫人这颗月华石,成色上乘,颗粒也大,当是上上品,也是夫人受陛下看中,才能得这样的美石。”

我冷哼一声,“你少奉承我,我只问我这个好看,还是工作那凤冠好看,你既没见过那凤冠,就让你们这儿见过的人出来回我的话!”

崔瑶面露难色,“夫人,不是奴婢不从命,而是因为这凤冠原是出自已故去的一位珍宝师父之手,见过的人本就不多,加之工作也只在那一年生辰用过一次,我们实在……”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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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盗匪

既然问不清楚,我就只好亲自去看看。

自上回后,折凉没有再来找过我的麻烦,但一直在和安毓赌气。

我命云婆婆做了两样点心,一样白玉雪糕,一样紫气东来,让花铃分别给妖后和折凉送去。

花铃以为我回心转意,想要和妖后那边打好关系,显得尤为积极。

她笑道,“夫人,您是好心,奴婢这就送过去,只是不如两样都送到妖后娘娘那去吧,公主昨日去了人界,只怕还得待上一两个月呢。”

我随意的摆手,“随你。”

不在就好。

当夜,我换了身束腰的黑衣,长发编成辫子垂在脑后,又扯了一方黑巾蒙住面,然后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摸进了折凉的弗阳宫。

折凉性子寡淡,身边不喜人伺候,宫中仆婢很少,但都是功法出挑的。

妖界本就妖气勃勃,我满身难以控制的妖气刚好被隐藏其中,不会引人注目。

加之封印被破,我功法的长势,可谓是一日千里,所以,倒也不惧这弗阳宫中种种危险。

移形幻影,行走于宫殿隐秘角落。

绕过守卫,躲过殿中数位高手,虽也几度险些被发现,但好歹最终都有惊无险。

我从偏殿角门顺利摸进了折凉的寝殿,殿中漆黑,仅有月光从窗棱处投进来。

门外巡逻的守卫,脚步四平八稳,一丝不乱。

我尽量连呼吸都压低,蹑手蹑脚从妆台上开始找起。

折凉的衣裳、首饰都不算多,宽大的妆台上仅仅摆着日常用的,没有那凤冠。

我躲在阴影里,避开守卫又一次的巡逻,然后打开了她专门储放衣裳、珍宝的暗室。

折凉的法器宝物与珠宝首饰混着放,除去架子上的奇珍异宝,角落里还堆着大大小小十七只箱子。

我有些头疼,这么多,我得翻到什么时候去。

不过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小心翼翼打开第三只箱子后,我顺利找到了尘封在角落里的那只凤冠,果然华光闪耀,贵气非常。

我站在窗棱下,借着月光仔仔细细摩挲过凤冠的表面,的确是镶满了月华石没错,可却无一处残缺,且因月华石只嵌在主冠帽上,一颗颗都被打磨成了米粒大小,与凶手的那颗相差甚远。

线索到此又断了,杀人者也不是折凉。

我有些泄气,那种以为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拨开云雾却发现那背后仍是一片黑暗的感觉让我觉得很无力。

一气之下,我搬走了折凉殿中所有上七品法器,打包好,沉进了千丈崖下的深潭。

第二日,妖界起了轩然大波,说有贼人胆大妄为,闯进弗阳宫,盗取宝物。

妖后勃然大怒,下令搜宫,但雷声大雨点小,风风火火闹了个鸡飞狗跳后,盗取宝物的贼人没抓到,在肚兜上绣上妖王名字的春心荡漾的小姑娘倒是逮着几个。

妖后一脸沉郁的听着搜宫女官禀报事由。

我则窝在妖王怀里,睡眼惺忪的听着这一切。

几个小姑娘跪在堂下,瑟瑟发抖。

妖后脸上青白变化,咬牙斥道,“一个个狐媚子,胆大妄为,不知羞耻,还以为陛下能为你们垂顾,也不瞧瞧你们自己那身份配是不配?!”

她骂的,是跪着的人,我却听得出话里指桑骂槐的意思。

我掩唇打了个呵欠,笑道,“姐姐未免也太小心了些,陛下英明神武,你我两个都敬慕不已,何况其他人?再说,男欢女爱岂不是最平常的事儿?您怎么好因为这个就苛责呢?”

妖后侧目瞪了我一眼,咬牙没回嘴。

你不是嫌我身份低微吗?我就偏叫你姐姐,时时刻刻让你和我一样,至少听起来一样,看你气不气。

而且偏偏,你气就气吧,当着安毓的面,你还不能把我怎么着。

我眼梢带着得意,又往安毓怀中挤了挤,娇滴滴的建议,“陛下,诸位妹妹都是生得貌美如花的,对您又是一往情深,不如您就体谅体谅她们一番情意,从中选一两个您中意的呐了吧,这偌大的后宫也热闹些不是?”

安毓还没说什么,妖后脸色已气得发了青,“这一个个贱婢,心怀不轨之心,还敢堂而皇之将陛下圣名绣于那污浊腌臜之物上,如此大逆不道,理应杖毙,你还敢替她们求恩典?!”

我缩了缩,委屈的靠在安毓胸口,“陛下,洛尘也是心疼这些妹妹们一番情意而已,如果说错话了,我不说了就是。”

安毓揉了揉我的肩,“没事。”然后转头看向九黎,“妖后,不是什么大事,放了她们罢,你就安心查弗阳宫被盗一事就是。”

“不行。”九黎梗着脖子,冷冷的说,“她们私下妄呼陛下圣名,不可饶恕。”

说完,她侧首对身旁的丫鬟点了下头,吩咐道,“拖下去,杖杀。”

“是。”那丫鬟领命。

“陛下饶命!娘娘饶命!”

“……”

小姑娘们脸色惨白,连连磕头求饶。

“慢着。”我出声阻止。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到我身上。

妖后冷笑,“你算什么身份?敢说这句‘慢着’。”

女人的对决从来不在争锋相对的口头上,而在于谁在男人的心口上。

我趴在安毓胸口,撒娇道,“陛下,姐姐说得不对,对于心中爱慕之人,直呼姓名有什么错?不过是爱意难控,自然为之罢了。”

说罢,我媚眼如丝,凑到他耳边,轻唤了一声,“安郎。”

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堂内的人听到。

众人脸色大变,尤其九黎,又是震惊又是暴怒。

她立刻站了起来,咬牙斥我,“洛尘,你大胆!”然后喊道,“来人,把洛尘……”

“够了。”安毓语气冰冷,硬生生打断九黎的话。

他抱着我腰的手不自觉缩紧,手掌有些微颤。

我这才发现,他一双眼沉沉的盯着我,柔情、震惊、爱意全都被揉碎在他眸子里。

怎么了……

我也有些微怔:他这是怎么了?

安毓当着众人的面,拦腰将我抱起,留下一句,“把人放了。”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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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上谏

一路上,我默默不敢轻言,心中打鼓,不解他为何突然这样。

回到关雎殿,他封锁殿门,不许其他任何人进来。

他将我放在桌子上,双手撑在我两侧,低头道,“濇儿,你再唤我一次。”

“啊?”我愣了愣。

他眼中跳动着奇怪的火苗,视线紧紧锁住我,用更快的语速重复了一句,“你再那样唤我一次。”

那样?哪样?安郎?

我避开他的眼睛,有些局促的缩了缩肩,“陛下。”

他长眉微蹙,轻轻捉住了我的肩,强迫我与他对视,“濇儿,你不要回避我,你是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陛下!”我双手撑在他的胸口,正色道,“陛下,我那样称呼您,只是因为……”

“不管为了什么,”他打断我,眼中甚至带着一丝哀求,“不管为了什么,你再那样唤我一次,一次就好,好不好?”

“我……”我仍想要拒绝,可一抬头,看到他的灼灼的眼神,又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我泯泯唇,妥协般的低语了一声,“安郎。”

安毓脸上绽放出狂喜,一把将我搂进了怀里,连声唤我,“濇儿……濇儿……濇儿……”

他的拥抱几乎让我窒息。

“陛下!”我立刻推开他,侧身翻下桌,隔着桌面与他对面站着。

我表情有些严肃,“陛下,就算我是夭濇,我早已经忘了您曾经和我的恩恩怨怨,现在的我,一心一意只为替我妹妹报仇,别的,我没有心思去想,您也不要多想,如果我在报仇的过程中做了什么让你误会、让你不高兴的事,我向你道歉。”

安毓眼角微黯,“我们……”

我低叹一声,“陛下,没有‘我们’了,我知道那个所谓的妖界大将军根本就不存在,我们曾经或许有过一段情缘,也或许我曾真真切切的爱过你,但你明白吗?那些都是过去了,现在的我,不爱你,以后也不会爱你的。”

安毓在我说着“现在的我,不爱你,以后也不会爱你”时,眼中有明显的受伤。

我别开眼,有些心虚,“陛下,你几次三番救我、帮我,就连现在也纵容我在天界百般做作,我……我很感谢。”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他背转身,从他声音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他说,“你只要记得,你报仇之日,你答应过,要永远留在这儿。”

我咬着下唇,没吭声。

他头也不回的举步出门。

我这一世,荒唐至极,欠了太多的债,也注定一样也还不清。

对于安毓,我承认自己在利用他,利用他对夭濇的爱,让他不计成本的帮我。

可是,他想要的那种陪伴,我真的给不了。

我缓缓滑坐在凳子上,对着他离开的方向,低声说,“对不起。”

……

第二日,第一个替九黎出头的人出现了。

妖界丞相云生在大殿上奏,怒斥我妖媚惑主,无视礼法,更以下犯上,恳请妖王将我逐出妖界,附议者众多。

之前在妖界时,云生曾与安毓就“是否为老妖王讨封”的事情有过一番对话,他言辞恳切,心存不忍,那时我尚觉得他与安毓君臣一心,敢冒大不韪,支持安毓这样的决定。

却没想到,他暗地里也与妖后关系密切。

他本是一个风流人,日日纠缠于与妻子瓶窑的身体之争,放在政事上的心力理应十分有限才是,却不想如今我还没搅出什么大风大浪来呢,他居然做了第一个上谏人。

而且,以他的风格,当真是为妖王着想,想要除了我这个妖女,理应建议妖王杀我才是,怎么却轻飘飘的说成了逐我出妖界?

很显然,他要为九黎出头,又不得不顾及妖王对我的宠爱,害怕建议太过,得罪了妖王。

还有,听丫鬟告诉我说,整个朝堂,至少有半数以上的人都作了附议,且大都是位高权重,或握有军权的。

从这不难看出,妖界的局势比我想象得更加复杂,妖后九黎在妖界的地位也比我想象得要高得多。

不说这一多半人全是九黎的人,也至少这些人都愿意卖九黎一个面子,宁愿在随众拔拔安毓的“虎须”,也不愿得罪了妖后。

安毓没在朝堂上作出答复,甚至连“再议”这样的话都没留下便下了朝。

冷处理,无疑是所有事情处理办法中最有效的。

他是堂堂妖界妖王,他没说怎么做,谁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谁也不敢越过他去做什么。

相反,若是他承诺“再议”,或留下只言片语,那就是朝堂上的退步,云生等人便有理由一直请旨、一直上谏,直到妖王形势所逼,顺了他们的意。

妖界虽是独立一界,但因种种关系,妖界始终受辖于天界。

每日妖界临朝,文官都会记录下当日朝堂上妖王、诸位大臣的言行,事无巨细,于每月初一、十五上表天帝。

美名其曰:天帝怜妖界新王登位,有意辅佐之。

可新王登位已是四万年前的事,这条规矩还一直没有被废除。

六界诸人皆知,妖界受天界掣肘,是被压制在天界之下的一界。

包括灵界在内,其余几界都暗暗不耻安毓这个妖王,又因为他背后有天界这个强大的后盾而不敢置喙一句。

这就是人性上的矛盾,放在人与人之间是这样,放在一界与一界之间,也是这样。

我费尽周折,得到了当日的朝堂文录,记下了每一位附议云生谏书的人的名字。

几乎所有显贵都在其列。

若不出所料,这当中必然有一个是杀害华霜的凶手。

妖界后宫的衣裳钗环,皆是由司衣司、司宝司掌管;外臣则不同,官服、朝服、冠戴等由商织局做成分发,其余常服、配饰则由个人自行准备。

但因等级森严,个人所佩的宝石、颜色都有明确划分。

这就为我找到凶手,提供了便利。

……

我斜卧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花铃跪在榻尾,用小骨锤轻轻敲打我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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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掌:贿赂

“我听说,前几日在朝堂之上,丞相上谏,要陛下舍了我,对吗?”

花铃手上的动作有短暂停顿,但立刻又笑道,“夫人,您何必管其他人说什么,总之,陛下宠爱您,万事总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我咧了咧唇角,冷冷的说,“是呀,就因为陛下始终站在我这边,才会有那些小人,天天想尽办法要除掉我。”

花铃低下头,不敢说话。

我又道,“去把之前陛下赏赐的那一匣子宝石拿出来。”

她应了声“是”,放下手里的骨锤,扭身去到内间,将宝石匣子取出来,问我,“夫人是想做什么首饰吗?要不要我去传司宝司的人来?”

我没有直接回答,先命她将匣子打开。

珠光宝气,光彩熠熠。

我坐起来,目光落在那些宝石上,满脸得意,“你觉得陛下赐的这些宝石如何?”

花铃忙笑眯眯的奉承,“陛下赐给夫人的,自然都是顶顶好的,瞧这些宝石,各个精美无比,价值连城,向来也很难得有人得这样的恩典呢!”

“哦?是吗?”我冷哼一声,挑眉看她,“那你说,妖后有没有这样的恩典过?”

花铃跟了我一个月,勉强也算摸清了“我”的个性,知道顺着我说就能让我高兴。

她语气俏皮的说,“妖后娘娘自然是不缺珠宝首饰的,但有没有是一回事,是谁送的又是另一回事,夫人您在陛下那里可是头一份的,满宫里,谁也比不上。”

这话说得很讨巧。

我洋洋得意的笑了两声,表情又突然转冷,沉声道,“陛下待我的好,对我如蜜糖,对别人却如芒刺在背,所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妖后那个老女人在背后算计我,不然那些人和我无冤无仇,我也没有碍着他们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对付我?”

花铃眼神闪躲,很小声的答了一句,“夫人说得对。”

虽然,她知道要顺着我,但毕竟妖后才是她的正头主子,要她对妖后破口大骂,她显然不敢。

当然,达到“显得我尖酸刻薄,又小气小意”的目的就行了,为难她,我也没什么兴趣。

我施施然卧倒,笑道,“但收买人心有什么难的?她也别以为只有她才有那些收买人心的东西。”

花铃不算多聪明,但这妖界中的利益往来,她还是懂得的。

她如何不知道,能号召包括位高权重的丞相在内的朝堂中一半大小官员出头来对付我,凭借的一定不会是这些珠宝之类的身外之物,而是看在妖后在妖界的地位,以及其背后强硬的后台。

所以,听得我这一番没脑子的言论,花铃眼中露出讽刺的笑意,因怕我看到,又连忙低下了头,言不由衷的奉承道,“夫人所言极是。”

她又问,“那夫人是打算将这些珠宝送给朝中大臣,让他们都站在我们这边,帮我们说话吗?”

我瞥了她一眼,“直接送去?那些朝臣也不是傻的,明目张胆接受我的东西,不是直接反抗妖后了吗?或许他们是群怂包,没胆子接受就算了,还一气告发我,这不是将自己的把柄主动往人家手里头塞吗?”

花铃不解,“可是,夫人,咱们贿赂那些朝臣,不就是想让他们帮咱们说话吗?那这样不也是出卖了妖后?他们也不敢呀。”

“呵!”我掩唇而笑,“说你傻,你还真傻,你想一想,为什么群臣上谏已经好几天了,我却依旧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花铃自然知道是因为安毓有意压下这件事,才保我暂时太平。

但她做了几千甚至几万年的奴婢,如何讨好主子她还是懂的。

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在主子说你笨的时候,就承认自己笨,且能装得多笨就装多笨,这样才能显得自己的主子有多聪明;如果运气不好,主子真的很笨,你还得用不着痕迹的办法提醒她、引导她,让她自然的以为自己是聪明的。

花铃揪着衣角,小心翼翼的说,“夫……夫人,奴婢愚昧。”

我呵呵一笑,“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陛下有意护着我,没在这件事上开口,即使他们想要置我于死地,也没有机会。”

“那……”她很适时的递着台阶。

我便道,“咱们只需要将这东西,悄悄送到他们手中,让他们不再继续上谏就好了,这本也就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因为,陛下未对此事置喙一句,他们大可对妖后那边说,陛下迟迟不予答复,不好再上谏就是了,这样的好事,两边都不得罪,他们没道理不答应。”

花铃忙道,“夫人真是好计策。”

我冲她扬了扬下巴,“你去,悄悄找一个商织局的管事的来。”

花铃立刻懂了我的意思,“夫人是打算把宝石藏在衣服里,悄悄将珠宝送到朝臣们手里”

我瞥了她一眼,“那你还不去?”

花铃应“是”,转身出门。

这件事被传到妖后那里,她铁定会好好开心一番,毕竟我这个看似很厉害的对手实际是个蠢的。

花铃办事还是麻利,很快就将商织局一位名叫回蓝的掌事女官给带了来。

“夫人。”她站在厅中,对我拱了拱手。

我侧首对花铃点了下头,“赐座。”

回蓝方坐了,问,“不知夫人传奴婢来,所为何事?”

我开门见山,“我有件事要你帮忙,做得好,我大大有赏。”

回蓝微微低头,“夫人且讲。”

我又吩咐花铃道,“将东西拿出来。”

“是。”花铃将珠宝匣子取出来,放在回蓝身侧一张小杌凳上,然后打开。

珠光宝气,让在商织局任职多年的回蓝也眼中一亮。

“夫人这是……”回蓝有些犹豫。

我对她的表情很满意,“你们什么时候为朝中诸臣做一次衣裳?”

回蓝答,“每年两次,只做朝服,另有加做,都是陛下吩咐,我们再做。”

“嗯,很好。”我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很快,陛下会下旨让你们为朝中诸臣加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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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贿赂2

回蓝没说话,等着我的后续。

我侧首,对花铃递了个眼色,“你去外面守着,谁来也不许放进来。”

“是。”花铃躬身退了出去。

我方起身,走到回蓝面前,鲜红的蔻丹轻轻点了点匣子,“我要你,把这些东西按照等级之差,连同一封信,一起用在衣服上。”

回蓝眉头紧蹙,“夫人,这恐怕……”

“你放心,”我打断她,“这是陛下的首肯,很多事情,陛下不便亲自出面去做,便只有由我来代劳,你只管照做,出了什么事儿,自然由我来一力承担。”

回蓝仍有些犹豫,“不知夫人,可有陛下亲旨?”

我呵呵一笑,双手按在她的肩头,“我说的话,就是陛下说的话,你只要看明日陛下会不会传旨让你们商织局加做新衣,一切不都不清楚了吗?”

“可……”回蓝咬唇。

我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问,“妖官,如今你在商织局中位列几品?可有想过飞黄腾达的一日?”

回蓝怔了怔,“夫人。”

我放开她,扭身坐回上座去,“我知道,妖官你在商织局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也不稀罕我赏赐你一些什么法器珠宝,但您就没想过要为您今后的前程拼一拼,就甘做人下,一辈子碌碌无为?您可仔细想想,咱们做妖的,可比不得做人的,这一辈子何其漫长啊。”

回蓝目光沉沉,咬了咬牙,屈膝跪下,“夫人放心,您吩咐的事,奴婢一定办好。”

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你也放心,事成之后,我应允你的事一定会做成,你只要做好你的事儿,管住你的嘴。”

说到最后,我眸光微黯,定定的锁住她。

回蓝立刻做出严肃谨慎的样子,应道,“夫人放心。”

我“嗯”了一声,别开眼,又问,“我是山野长大的,对妖界宫廷的事儿不知道多少,听说,各种珍宝、颜色是对应等级划分的,对不对?”

回蓝从容答道,“回夫人,是。颜色还是次要,且不拘于哪一种颜色不能用,而在于除陛下外,服饰、珠宝之色不能超过七色,若超过,视作大不敬;珍宝之分更加严谨,不同品级,不仅所佩宝石种类不同,就是宝石大小也有严格的限制,各人不可逾越。”

“哦。”我点头,又问,“那,陛下会因为军功之类的原因而赏赐越级的贵重宝石吗?”

“不会。”回蓝继而答道,“奴婢听闻人界宝石贵重,在于少而华美,所以珍贵,但妖界中人,金玉钱财却不是身外之物,各类宝石中或多或少都储存着妖气、灵气,佩于身上,有助于集汇天地之灵气,从而辅助修行,但因各人修炼品级不同,所能承受的宝石灵气也不相同,若越级佩戴,不仅僭越,还可能适得其反,伤及己身,故,陛下每次赏赐之令下达,即使不说明宝石种类,我们也会根据受赏者的情况来挑选与搭配。”

“哦。”我若有所思的点头。

她看了一眼宝石匣子中的宝石,道,“陛下给夫人的这些,都是上上品,若要赐给朝中诸臣,只怕也只有少数人能有幸得这恩典。”

原来,还有这些讲究。

那天,司衣司的崔瑶明明看到,却没提醒我,只怕是心里巴不得我倒霉吧。

我按着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是说,最近总有些头疼呢。”

回蓝忙问,“夫人怎么了?”

我挽起袖口,将那串成手串的月华石露出来,“前些日子,陛下赠了一匣宝石,说让我留在身边傍身,我没大听进去,随手从中挑了一颗觉得好看的串了这手链来戴,前些日子还好,这几天便总觉得有些头痛呢。”

因为和我达成了交易,回蓝待我的态度很自然的要更积极些。

听我这样说,她忙上前两步来看,双眉微蹙,道,“夫人,还是莫要再戴这手链了,这月华石已是极品成色,吸纳吞吐妖气的本事也是上佳,夫人根基未稳,尚且用不到它。”

我掩袖一笑,“有劳你提醒了。”然后果真从腕上褪下了手串。

回蓝忙道,“都是奴婢应当的。”

我单手挑起那串手串,装作不经意的问,“你说这月华石是极品成色,那你觉得,若赐予朝中大臣,赐给谁比较好。”

回蓝抬头又仔细看了一眼,复垂首答道,“回夫人的话,这月华石成色极佳,颗粒也大,可见是承天地灵力数万年所成,在如今妖界政堂中,恐怕只有丞相、左将军、右将军三位能有福气得此宝贝了。”

我微怔。

原以为因这宝石特殊,能大范围削减嫌疑人的范围,却没想竟直接圈出了三个。

凶手,在他们之中?

我尽量不动声色,问,“你确定吗?”

回蓝立刻答道,“夫人放心,奴婢在商织局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嗯。”我点头,没再追问。

“你先回去吧,最多不过三日,陛下的旨意就会到了,到时候我会遣人将宝石和信件一起送到你手上。”

“是。”回蓝依言退下。

我让花铃取了一件四品法器给她,算是第一次赏赐。

回蓝喜不自胜,重回殿中谢恩,并再三表示会将事情办好。

在她走后,花铃试探着问我,“夫人,这人可还识抬举?”

我闭着眼,“嗯”了一声,“之后,就由你亲自去联系她,务必将这件事情办好,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花铃头上还别着我赐的那支金簪,立刻欢欢喜喜的答道,“夫人放心。”

我在心里悄悄替九黎不值,千挑万选出来放在我身边的这个人,不太聪明也就罢了,关键也是个不怎么忠心的。

从花铃找来的这个回蓝就可对她的心思探知一二,明明商织局中的人有那么多,她却偏偏选了一个与妖后那边关系不密切的,不然回蓝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答应与我的交易。

显然,花铃一面要做妖后的眼睛,指望着妖后允诺的好处,一面又见安毓对我百般宠爱,被我这里更多的小恩小惠所打动,于是动了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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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试探

我心里暗暗计量,要怎样才能查清我手里这枚月华石究竟属于谁。

丞相云生,功法深不可测,又有瓶窑神出鬼没,想要逮着机会像探查弗阳宫那样深入其中去查找,显然不大可能。

左将军千发、右将军九阳,在妖界宴席上,我曾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他二人一冷面、一阴沉,少言语,态度严肃,光看面相,也知是不好相与的,只是不确定他二人功法如何,要想探查也十分不易。

左思右想,仍没有很好的办法。

……

我向安毓说,请他下令赏赐朝中诸臣,他随意寻了个由头便下了旨,选了政要几人,或赐衣,或赏环佩。

因我已将嫌疑确定在了云生等三人身上,对这件本就是幌子的事便不甚在意了,指派花铃将宝石偷偷送到回蓝手上,连信也难得写,只说既是陛下赐的,他们自然懂得是什么意思,只管把宝石多多用在赏赐之物上便可。

花铃和回蓝为这事忙得热火朝天,我刚好得个清静,整日缩在关雎殿里闭门不出,仔细谋划我自己的事情。

思来想去,我认为仅靠我一个人是很难在妖界三元大将的府邸来去自如的探查的,必须要找人帮忙才行。

弯弯待我衷心,却也是安毓的人,让她帮忙,先不说她功法深浅,就说安毓那一层,可能就瞒不过。

安毓虽说喜欢我、纵容我,但应当也没到为了我可轻易舍去自己左膀右臂的地步,即使知道谁是凶手,他也可能会属意弯弯隐瞒我。

这也是为什么安毓明明就是摆在我面前最好的途径,我却舍近求远,周折探查的原因。

云婆婆与弯弯处境相似,两者同理。

除她二人外,我如今唯一信得过,又唯一能依赖的,只有画川一人而已。

可在战神的严密视线中,如何才能向他传递消息,请他来助呢?

足不出户几天后,偶然听到关雎殿中洒扫的小丫鬟偷偷议论说,“不知夫人这几日是怎么了,不出门,也不闹腾,整个宫里都太平静了。”

她语气中带着一丝丝失望。

我不由失笑,看来妖界的人都有些太闲了。

以前我作天作地的时候,一个个战战兢兢,谨小慎微,我好不容易不闹腾了,她们又嫌生活如死水,不够热闹。

商织局那边的事实很快办妥,群臣忙着揣度圣意,为“怎么战队”抠破了头皮,花铃则忙着来向我请功。

她笑眯眯的对我行了个礼,“夫人放心,事情已经办妥。”

我点了下头,“嗯,辛苦。”然后于掌心汇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道,“这是一千年妖力,赏你的。”

对于花铃这种小妖精来说,一千年妖力,可以说是一大笔财富。

她喜不自胜,忙不迭上来接了,口中连呼,“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嗯。”我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花铃躬身行礼,后退了两步,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扭身回来。

“夫人,”花铃满脸堆笑,眼角眉梢飞起一丝得意,道,“夫人,再有半月,便是咱么妖界的‘春生日’了,奴婢刚刚回来时,恰巧碰到司衣司那边运送了大批新花色的衣料进宫,便特地去了一趟司衣司,替夫人将春生日要穿的衣裳、要佩的首饰给吩咐,保管夫人在当日艳压群芳呢。”

春生日,是妖界一年一度的祭祀日,妖王、妖后,携妖界大族领袖,于北峰山祠处祭拜上古妖神、故去的历代妖王,祈求来年一切平安顺遂。

普通民众,虽不必至北峰祭拜,但也都会在家中摆上供果清酒,聊表祭奠之意。

我眼底一亮,怎么倒忘了这个大日子?

“很好。”我点头一笑,倒是由衷的赞了她一句,“这件事你做得很好,等衣裳、首饰下来,若合我心意,我自然会再赏你。”

花铃自是欢喜万分,轻快的对我福了福,“夫人只管放心,一切都包在奴婢身上。”

说完,躬身退下。

我在她临出门时,突然吩咐道,“你让小厨房好好备一桌酒菜,再去问问陛下在哪儿,亲自去请陛下晚上过来用膳。”

上天偶尔待我还是不薄的,不然怎么刚想睡觉,它就适时地递了枕头来?

……

安毓前朝事忙,已好几日未至关雎殿,但因他每日都会着人送来新奇玩意儿、吃食,加上他一碗水端平,虽没到关雎殿来,也没到妖后那里去,后宫众人倒也不觉得我是失了宠。

我让人贸然去请,虽没十足的把握他会来,但也不着急,想着反正距离春生日还有半月之久,今日不来,明日再去请就是了。

谁知,安毓却还是来了,冒着风雪进门,只是距约定的时间稍晚了一刻。

还好我今日不大饿,多等了一刻,没有自己先吃,不然待他进来,只剩下残汤冷羹那像什么样子。

我娉娉婷婷对他行了一礼,上前去亲自为他解下披风。

蓝狐裘锦缎披风上还残存着他的温度。

我当着众人的面牵着他坐下,嗔道,“陛下,您可是许久不来了呢。”

他回握着我的手,用指腹轻轻摩擦着我的手背,温柔而宠溺,“前朝事多,是我倏忽。”

我满目娇羞,掩袖而笑,侧首对厅中候着的诸人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伺候即可。”

“是。”众人应声退下。

厅中大小丫鬟一个个满面春风,明明平日对我又怕又惧,在我面前多说一句话都胆战心惊,但一见到我受宠,个个又都是一副欢欢喜喜,与有荣焉的样子。

人呐,始终都是这么奇怪。

众人退下后,安毓扬手在殿内布了个结界。

他笑着问我,“你要我帮忙吗?”

我默默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抽出来,点了下头,“是。”

对于我时冷时热的态度,安毓已经习惯,从最开始脸色的细微变化,到现在已是完全的泰然了。

他问,“要我怎么做?”

我怔了怔,倒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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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谁是凶手?

这个忙不是小忙,我原本打算要费些口舌和他商量,还打了一肚子底稿做准备。

“嗯……”我咬了咬唇,有些犹豫,“你不先问问是什么忙?”

安毓皱唇一笑,“好,那我问你,什么忙?”

我有些尴尬的红了脸,这态度,这语气,未免有点……

罢了,不管那么多了。

我忖着他的脸色,“我听说,再有半月便是妖界的春生日,不如……嗯,祭祀未免沉闷,不如效仿人界端午、清明日,举办一次盛大的祭典,以盛会祭哀思,不知陛下觉得……可好?”

安毓未仔细想,便答,“甚好。”

我愣了愣。

安毓已笑着问我,“你想邀请什么人来?”

他早已经将我的心思看得清楚。

既然他说话直接,我也没必要扭扭捏捏,便道,“我想见画川和水生上仙。”

安毓应,“好。”

他眼中的笑意很明显,我知道,是因为我没说出“扶甦”的名字。

……

安毓办事很麻利,第二天,“春生大典”这个提议由丞相云生提出,并立刻得到了群臣的响应。

不得不说,这个云生还真是个两面派,帮妖后做事积极,帮妖王做事更积极,偏偏还两边讨好,谁也没得罪,也不知他生了颗什么样的心窍,又用的是什么手段。

请柬礼貌性的被送到了天界,但也只是邀请了为数不多的人。

画川和水生都在列中,只是不知安毓会用什么办法确保他二人一定会到场。

选择水生,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暗暗打鼓,因为我毕竟只是仅仅仗着界外地狱那短短一个月的相处,赌一赌人与人之间淡薄的情分。

如果他不愿意帮我,那好说,一闷棍子打晕,拖下去藏起来,等事情结束再放他出来;若他愿意相帮,由他进入云生的“独一人”去查探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只是得想个好的由头,让他以为这件事本身不会对云生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其实,若云生不是杀人凶手,这件事本身于他,也没有什么害处。

如果是他,那他杀人偿命,也算不得无辜。

只是,若果真那样,我欺瞒水生,骗他帮我收集他亲弟弟的罪证,只怕云生死后,他也不会放过我。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我利用他是我的错;他杀我为他弟弟报仇,也没什么错,大不了到时候我把命还给他,又替云生抵命就是。

想来,我只希望凶手最好不是云生。

……

春生日的前两天,司衣司、司宝司分别送来礼服、头面两套供我挑选。

一套水蓝、一套烟紫,都是低调而不张扬的颜色。

看来,这位妖后娘娘很怕我在人前显眼,夺了她的风头。

毕竟之前因为安毓要纳我,在六界中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只怕有很多人都翘首以盼,看看我这个倾国妖孽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更甚至要拿来和妖后比比美。

既然如此,我只好再张扬一些,让妖后在春生宴上一眼也不想看到我,好为我的行动争取更宽裕的时间和机会。

我撕了衣裳,砸了珠宝,吵着闹着非要穿红。

安毓无法,只好重斥了司衣司,让他们赶着时间按我的要求重新给我做一身。

妖后得知后,捏碎了一斛明珠。

可妖界从没有只需正宫娘娘着红这种说法,再说,即便是有,她也寻不着我的错处,因为是她自己咬死了口,不许安毓给我名分的。

所以,这闷头亏,她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十二个时辰,司衣司中能工巧匠一十二位,不眠不休,终于赶在春生宴开始之前,将衣裳送到了关雎殿。

瑰红色织金曳地长裙,金丝牡丹披帛明媚张扬,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秀美娇娆。

我对镜而立,满目得意,“美吗?”

花铃捧着珠环钗饰立在一边,听问,忙道,“夫人国色天香,如何都是美的。”

“咚!”前殿传来第一声钟鸣,再有两声,春生宴就正式开始了。

花铃有些失神,似有犹豫之事。

其实我知道她在犹豫什么,无非是妖后不让我出现在春生宴上,属意她给我下下药什么的。

眼看时间将至,我都有些替她着急。

“花铃。”我对镜抚弄鬓角,状似无意的对她说,“你去端一碗玫瑰羹来我吃,待会儿宴席上少不得要饮酒,肚子里有点东西才好。”

花铃微怔。

我挑眉,“怎么?使唤不动你了?”

花铃忙应“是”,放下手中钗环,躬身退了出去。

……

羹做得晶莹透亮,清香馥郁。

在花铃有些紧张的注视下,我尝了一口,“嗯,还不错。”

我停下勺子,问她,“距宴席开始,还有多久?”

花铃看了一眼天色,“回夫人,还有一个时辰。”

我“哦”了一声,继续吃羹,同时说,“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再略歇歇,宴席要开始了,你们再进来叫我。”

花铃的视线在我手中汤羹上略微停顿,然后不动声色的领着满室的丫鬟出门去。

待她们走远,我忙绕到净房中,将嘴里的羹汤吐到花瓶里,然后连带碗里的也一起倒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丫鬟们进来叫我时,我已陷入“昏迷”。

花铃胆战心惊的看了一眼桌上空掉的碗,磕磕巴巴的说,“我……我去叫陛下来。”

很快,花铃返回,但带回的不是安毓,却是妖后身边那位得力的女官——秋容。

秋容一派趾高气昂,环扫了一圈殿中的丫鬟,斥道,“混账东西,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殿中丫鬟扑簌簌跪了一地,不敢吭声。

秋容扬手唤进来一位医官,似笑非笑的说,“就请您,去为我们这位夫人瞧瞧吧。”

那医官唯唯诺诺,手颤巍巍的在我手腕一搭,立刻触电一样的缩了回去。

“回秋容姑娘,夫人并无大碍,之所以昏迷不醒,只是……只是因为气血不畅,郁结于心,只要好好休息,只要半日,就能慢慢醒转。”

气血不畅?郁结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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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春生宴

你们编这些理由的时候,能不能稍稍用点心?

我凭着一张销魂脸,搅得妖界后宫不得平静,独占妖王的宠爱,该气血不畅的难道不该是妖后?

秋容冷哼了一声,“既然无事,就让夫人好好休息吧。”

言罢,吩咐殿中诸人,“你们好生守在门外,千万不要让夫人踏出殿门一步,若夫人有什么闪失,你们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众人忙应“是。”一起退了出去。

“呼。”我松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桌上已经空了。

看来这个花铃也不算太蠢,还知道销毁证据。

我从床下摸出个提前做好的纸人,念了个诀,幻化成我如今的模样,塞进了被子里。

别说,我现在还是有几分真本事,这个纸人除了不会走路、说话,光看外形还是很像个真人的。

我满意的点点头,摇身一变,化作黄鹂,从窗口跳了出去。

大宸殿中,丝竹之声靡靡。

我远远跳高而望,妖仙混杂,正陆陆续续往大殿中去。

按照计划,我先到千丈崖瀑布去等。

相比扶甦,见到画川和水生并不那么困难,毕竟时刻盯着他们的眼睛会少很多。

我惴惴不安,不知他们到没到妖界,不知他们即使到了妖界,又会不会到这里来。

这样的惴惴,直到水生出现在视线中为止,才算停。

他老远看到我,身形一闪,一个箭步就到了我跟前。

为免去介绍的环节,我已恢复了本来面貌。

他十分惊喜,“哎哟!熹央呀!果然是你。”

我屈膝对他行了个礼,恭敬的称呼,“上仙。”

“啧!”他托住我的手,咂了一下嘴,不满道,“什么上仙不上仙的,咱们朋友两个,还净整这些虚礼。”

朋友两个?嗯,好吧,朋友间更好办事。

他低叹了一声,关切的问,“自打上次界外地狱一面,咱们又是一年多不见,你可好?”

我点头,“我很好。”

他摸摸我的头发,又掐了掐我的脸,很表面的检查了一下,就点了头,“嗯,依我看,是还不错。”

我默默怀疑自己找他帮忙的这个决定究竟靠不靠谱。

他拉着我的手,左右看看无人,压低了声音说,“今日妖界不太平,天界来了不少人,若是发现你在这儿,肯定不会轻饶了你,待会儿我便偷偷带你离开,把你藏到我人界那洞府中去,保管没人找得到你。”

水生为我的这番谋划,我很感动,可……

我不好意思的提醒他,“上仙,你忘啦,上回战神他……”

“哎哟哟!”他敲了敲脑袋,恍然惊醒,“我怎么把那滚蛋给忘了?!”

好吧,我更后悔自己的那个决定了。

“不过……”他摸着下巴,疑惑道,“那滚蛋不是现在你这边的吗?当初想尽办法要救你出界外地狱,他知道你在哪儿,应该没关系吧?”

我想起那日山洞中,烈冲晦暗不清的脸和斩钉截铁的决绝。

恐怕现在,我最该怕的,就是他吧。

这些事,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何况对于水生,嗯……恐怕得解释更长时间。

“上……”我绕了圈舌头,很不要脸的喊,“好朋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千方百计找你来,是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水生正了正脸色,更不要脸的答,“妹妹,有什么事,你只管与哥哥说,哥哥能帮得上忙的,就一定不推辞!”

我牙齿抖了抖,“你……”

“熹央!”一声轻呼,打断了我们肉麻的你来我往。

画川转眼已至眼前。

水生这个“好哥哥”,责任感油然而生,立刻脸色一沉,将我挡在了身后,“妹妹你先走,有你哥哥我在,谁也不能够伤你。”

说完,他警惕的瞪着面前的画川,“你小子,若是识趣,最好……”

我拉住他的袖子,“好哥哥”几个字在嘴里绕了个圈,没好意思喊出来,“好……好朋友,画川也是我找来的,我是有事要请你们帮忙呢!”

画川根本不理会我们之间奇奇怪怪的称呼,一双眼,只定定的盯着我。

水生有些尴尬,侧身瞪了我一眼,“那你不早说?”

我嘿嘿一笑,“怪我怪我。”

画川问,“熹央,你可好吗?”

大殿那边钟声敲响了第三声,因隔得太远,听不太真切。

我神色一凛,“我找两位来,是由一件事想让二位帮忙。”

见我神色这般,他二人对视一眼,不由也郑重起来。

画川点头,“你说。”

水生不肯认输,也忙道,“好妹妹,你要哥哥做什么,你只管说。”

“我……”我哽了哽,道,“华霜被人抓走了,经我调查,有三个人很可以,分别是妖界左将军、右将军,以及……”

我顿了顿,看向水生,“以及丞相云生。”

画川眸光微沉,“华霜被人抓走了?”

水生则问,“怎么,还和云生有干系?”

我点头,“来不及和两位细说,现在大殿宴席正开始,这三人的府邸正好守卫宽松,我们三人分别潜入各人府邸,找到这个。”

说着,我举起那枚月华石,“我想让两位做的,就是查看他们的衣冠、法器上有没有这样大小的月华石,或能嵌入这月华石的缺口,那一个人,就是抓走华霜的人。”

说到这儿,我特意看着水生,道,“我只想找回华霜,别的什么也不求。”

“嗨!”水生揉了揉我的头发,“妹妹你放心,你哥哥我不是那种偏私的人,若真查出来是云生掳走了华霜,我一定替你做主,一定让他将人放了。”

我有些心虚,低头应了声,“好。”

因为对水生的记忆最没底,我特地将月华石交给了他,让他拿着实物去比对,自己则和画川分别去了左将军千发和右将军九阳的府邸中,凭借记忆去寻找证物。

我再三强调,至多不过一个时辰,主宴就会结束,殿中诸臣便能自由行动,到时,必定有被发现的风险,说好一个时辰后,三人还是在这里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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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春生宴2

这主要是说我和画川,水生虽碍于仙妖之别,即使在亲弟弟云生的府邸中也行动受限,但就算被发现,也没人敢把他怎样,所以不必担心。

左将军千发的府邸巍峨气派,门前两头凶兽虎视眈眈,来回徘徊。

我化作飞鸟,从后院跃进去。

院内布局中正,一砖一瓦码放规整,人声寂寂,一如他人,沉闷严肃。

穿屋过瓴,绕过矮墙,就是正殿。

我暗暗奇怪:会不会太过顺利了?没有守卫,不设结界,千发就这么自信?

聚风到掌,扫向窗棱。

窗叶被推开一条细缝,没什么动静。

我略等了等,才翻身进去。

屋内摆设简单,甲胄刀剑,寒气森森,一看就是武将的居所。

我敛声屏气,快速的将屋中大大小小的柜子、盒子翻了一遍。

奇怪的是,不要说月华石,就是连一块普通的宝石、一件像样的珍宝都没有。

就算再简朴、再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场面上的东西也都该是要有的啊。

难道……不在寝殿里?

也不对啊,一哭进来所见,各处装潢简单,连棵树都不愿意多种的糙汉子,还能心思细腻到将随身物品分室摆放?

我环顾室内,由墙壁到地面一寸不落的仔细圈视。

视线落在卧榻上,一顿,下意识扫回床侧的墙壁。

一整面墙壁,绘着赤炎金猊兽,绘刻精细,着墨精彩,凶兽目光凶狠,戾气汹涌,不可谓不是一幅好画。

这不是很奇怪吗?这一室之中,桌椅摆件,平平无奇,连多余一丝花纹杂色都没有。

这幅画,不是稍显精细了吗?

我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墙板。

“咚…咚…”

里面是空的!

可怎么打开呢?

我顺着画框摸索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又趴在画上,一寸寸摸索。

它双眼炯炯,居然是一对硕大的黑曜石,因为是被打磨平滑后贴在画上的,所以还以为是画工奇巧,故而耀如星子。

我一笑:就这样,也想骗过我?

双指掐进眼珠里,使劲儿向里一探。

“咔嚓!”墙壁内的机栝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紧接着,画框一侧出现一道细小的缝隙。

“果然……”我不由大喜,双手撑住画,顺着那缝隙往里推。

墙壁慢慢打开到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

我拍拍手,小心翼翼的欺过去。

突然,数把长枪从暗黑的缝隙中冲出来,猛地扎向我。

我不由大惊,慌忙向后退去。

“啊!”却意外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一展长袖携疾风而过,反扑向那数把长枪,瞬时将枪化作黑烟一团,消散在空中。

扶甦的呼吸带着薄薄的酒气,“退什么?”

我脑袋一片空白,“啊?”

扶甦放开我,重复道,“你足以制住这些暗器,你为何要退?”

我低头,“哦”了一声,背转身子,半真半假的说,“因为,以前有个人只让我退,不让我冒险,所以,改不过来了。”

他短暂沉默了一瞬,转开了话题,“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我很想告诉他,我的华霜死了,我在想办法找到凶手,为她报仇。

可,可我知道,现在的扶甦,连我都不在乎了,怎么还会在乎华霜的生死呢?

我没有答,语气有些硬硬的说,“你比我厉害,你帮我试试,里面还有没有暗器?”

这样就是带着一点赌气了。

扶甦原可以拒绝,原可以骂我一句“不知好歹”然后拂袖而去,也可以就此抓住我,带回天界去复命。

可他没有。

他自掌中弹出一枚光圈,送入那缝隙中。

墙背后响起“哐……哐…”细微的机栝转动声。

待声音停下,扶甦道,“可以进去了。”

我也没说谢谢,径直从墙缝中走进去。

墙壁后十分密闭,漆黑一片,但空间很大。

我虚空一抓,凑近嘴边一呵气,便成了一把闪着细碎光点的星子。

星子四散而开,渐渐将暗室照亮。

扶甦冷冰冰的说,“没想到,你倒涨了点本事。”

我也冷冰冰的回,“没办法,现在的我比不得从前,什么都得自食其力的。”

因为刚刚扶甦的忍让,我有些变本加厉。

扶甦眉头微皱,却没说话。

我泯泯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渐明的暗室中,密密麻麻摆满了箱子。

我随意掀开近前的一个,满箱明珠,幽蓝的光几乎盖过我的那些小星子。

又打开旁边一个,满箱黑曜,流转着琥珀色的光芒。

我数了数,这里大大小小有五十一口箱子之多,若都储放着这类奇珍异宝。

那,那这……这简直是个宝库。

虽然他分类清楚,一箱箱东西各是各的,但就算是一一将箱子打开,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眼看,距离一个时辰的会面之约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扶甦冷不丁开口,“你要找什么?”

我咬咬牙,刚说了要自食其力,现在立刻就要别人帮忙,会不会……

算了,和华霜的事儿比,什么尊严、骄傲、面子的,都不碍事。

我用大拇指比了比,“大约这么大的月华石。”

扶甦的视线从左边箱子扫到右边,又返回来,停在倒数第三叠第二个箱子上,“在那。”

顺便动了动手指,将箱子抽出来放到了我的脚边。

我连忙打开。

这……

满满登登一箱月华石,差点闪瞎我的眼。

我仔细翻找了一遍,的确有那般大小的月华石,但都是原石,没有经过打磨。

盖上箱子,我又问扶甦,“有没有那种嵌着月华石的衣裳、环佩什么的?”

扶甦又勾了勾手指,另两只箱子被放到了我的脚边。

我一一打开,没有衣裳,一箱环佩、一箱法器。

可翻找下来,竟没有能和那枚月华石对上好的。

我不由有些泄气,“没有了吗?”

扶甦摇头。

“那……”我一语未完。

扶甦脸色微沉,偏向一侧,“他回来了。”

他?是千发?

我没来得急想什么对策,扶甦一把拉过我的手,脚下一转就遁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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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全错了

站在山巅,扶甦放下我。

我对他点了下头,“多谢。”转身欲走。

扶甦却轻轻捏住了我的手腕。

他温柔的手,让我几乎忍不住想要回握住。

我侧首看他,“怎么了?”

他眸中倒映着我的影子,“你生气了”

大约这话里的“生气”指的是他没有按照约定救出华霜吧。

我摇头,“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想起华霜冰冷而惨白的脸,我的心又凉又痛,“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罢了,如果当初……”

如果当初,我不执念于与你在一起,事情会不会还有不一样的可能。

后半句,我没有说出来。

眼前的扶甦,早就忘记了我,我再说这些,根本也无济于事。

“罢了。”我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他问,“你去哪儿?”

我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说罢,跃下山巅,化作黄莺,往约定的千丈崖去。

我到时,画川和水生都在了。

他们都面带急色,看到我后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我脚步匆匆,还没走到近前,便问,“可找到了?”

水生咬牙切齿,先答道,“云生的寝殿,我不去不知道,一去才知道瓶窑那妖女有多过分!别说什么月华石了,他那可穿可戴的,上面但凡有珠宝佩石,全是人鱼泪!哎哟哟……”

他越说越气,“我说为什么上次相见,他就穿一袭素衣裳,什么配饰也不戴,问他,他还说是因为自己不喜珠玉!如今看来,全是那妖女作怪!她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因为她一鱼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家云生亏欠她吗?真是最毒妇……”

如此说来,凶手也不会是云生了?

我没时间听水生抱怨那些家长里短,直接看向画川,“你那边呢?如何?”

右将军九阳是眼下最大的可能。

谁知,画川却摇了摇头,“不是他的。”

我怔住,“不是?”

画川方道,“他确实有月华石,但与你这颗都不大一样,也没有能嵌入这枚月华石的饰物、法宝。”

“那……那是谁?”我双膝有些发软。

画川伸手托了我一把,分析道,“你别急,我们去的毕竟是别人的府邸,即使搜查仔细,也难免会有疏漏,只要你确定是他们之中的一个,就总有办法找到华霜。”

妖界,有可能拥有这枚月华石的,只有妖后九黎、公主折凉、丞相云生、左将军千发、右将军九阳。

可,九黎不爱月华石,从来不曾用;折凉仅有一件月华石冠戴,我亲自去看过,不是她;左将军千发败絮其中,私藏大批珍贵珠宝,表面却装作两袖清风,所藏各类宝石都不经打磨,分门放置,即使有,为了维持自己一贯塑造的形象,他也根本不会将这东西展露在外;云生与瓶窑夫妻共体,瓶窑自己就是云生最好的监督者,她既然只许他佩人鱼泪,就一定不会让他有机会带着月华石出门;至于九阳,或有疏漏,但这种可能有多大呢?

到底……

不对,还有一个人。

安毓作为妖王,他是有资格佩戴的月华石。

我先入为主,认为他不会,是因为他知道华霜是我的影子灵,我和她生命一体,我死她死,她死我死。

安毓可能会杀华霜,但一定不会杀我,所以,即使有什么非杀华霜不可的理由,他也会选择像我冰封月奴那样的方法去处理华霜,而不是杀她。

这是我之前的想法。

可,现在我被逼入死胡同,又想出另一种可能。

安毓能在我第一次入妖界就看出我是夭濇,那他知道我没有灵根,由此推断出华霜的死并不会致我死呢?会不会也有可能?

我低声“嗯”了一声,勉强笑了笑,对他们说,“多谢你们了。”

画川没说话,眼中有明显的担忧。

水生倒还好,随意的摆了摆手,“哎哟,我的好妹妹,和哥哥还说这个呢?”又问,“还有没有怀疑的?哥哥有的是时间和本事,再替你跑一趟。”

我缓缓摇头,“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是太阳偏西过半。

我方对他们说,“你们快些回去吧,此刻宴席上还没见到你们,只怕会有人起疑心。”

水生不在乎的撇撇嘴,“今日宴席上,那么多大人物,哪里会有人关心我们去哪儿?只怕一个个都围在太子殿下身边好好奉承着呢。”

我与扶甦之间的变故,即使水生不清楚,但也知道大概,毕竟天帝下旨封口,封的可是整个天界的口。

他有些懊恼的咬了下牙,忙一笑,叉开了话题,“好妹妹,我再回去找找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好好和他说道说道瓶窑那妖女!晚些有机会再与你说话。”

“嗯,”我点头,嘱咐道,“今日托您帮忙的事儿,还请您暂时帮我保密。”

水生笑了笑,“我省得。”

说罢,将我之前给的月华石递还给我,摇身化作一缕青光,转瞬不见。

我将月华石收好,又回头对画川说,“你也快回去吧。”

画川却轻轻捉住了我的手,“熹央,你实话告诉我,那日之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山洞中,烈冲要取我性命,安毓救下了我,那日是我和画川最近一次见面。

我瞎了,又好了,可这都不是什么事。

“华霜她……”眼泪夺眶而出,我哽咽道,“我的华霜,死了。”

“什么?!”画川不敢置信,“怎么……怎么会?”

我咬着牙,满目怒火和恨意,“就是那月华石的主人杀了她!”

画川恍然大悟,“所以,你根本不是找绑走华霜的人,你是要找杀害华霜的人!”

“嗯。”我点头,眼泪不可控的越流越凶。

画川满眼心疼的将我拉进怀中,“对不起……熹央对不起……我现在才来,我现在才找到你……对不起……”

我趴在他的怀里,肩头一软,放肆痛哭。

这世上,仅剩下画川一个人,知我失去妹妹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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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错信

就连扶甦,他也不知道华霜对我究竟有多重要。

画川抱着我,咬牙在我耳边低语,“你放心,华霜的仇,我们一定会为她报!”

……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

我擦干眼泪,道,“我要回去了。”

再不回去,只怕我的纸人要支撑不住了。

画川不解,“你要回哪儿?”

“我……”我垂首,将自己为了报仇,变成妖王侍妾的事情简单说了。

“你……”画川握紧拳,想斥我两句,又不忍心,“原来那个‘红颜祸水’竟是你?”

这样的不折手段,我有些不耻,但为了华霜,我也豁得出去。

我目光沉沉,“为了报仇,我必须这么做。”

画川一拳锤在地上,“都怨我,如果不是那日我蠢,引来我父神,后面的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不是。”我急忙阻止了他下一拳的落下,“不怪你,你担心我、对我好,我都知道,真的,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画川手指颤颤,抚上我的侧脸,抱歉万分,“我好恨。”

我知道他恨,他恨为什么在我遭遇这些时,他都不在我身边;他好恨,为什么命运要待我这样不公平,我也恨啊。

可是没办法啊,偏偏木已成舟,不可扭转。

我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柔声对他说,“你别想那么多了,华霜的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我们一定可以为她报仇。”

画川忙道,“你离开这儿,这里太危险,之后的事情,你交给我,我一定可以办成。”

我知道他是为我担心,想为我做点什么,但很明显,我现在的身份,比他行事要方便得多。

“你放心吧,我可以做好。”我缓缓摇头,坚定的说,“华霜的仇,我会亲自报。”

“可……”他还欲再劝。

我打断他,“好了,我要回去了,我的障眼法比不得你,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了,你也赶紧回到宴会上去吧。”

画川知道劝不了我,低叹一声,“好,但你得答应我,凡事不要贸然行动,若找到凶手,一定要先告诉我,我们一起谋划如何报仇,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

“嗯。”我点头,故作轻松的耸肩一笑,“恐怕没有你,我也杀不得那凶手。”

我二人在千丈崖下分开,各自回去。

关雎殿人声寂寂,守殿的丫头昏昏欲睡。

我很顺利的从窗口原路返回。

匆匆回到床畔,眼前一幕却让我一怔。

纸人被一刀刺穿额头,钉在了床上。

我心道不好,下意识转身欲走。

一柄匕首便贴上了我的脖子。

折凉的声音冷冷的在我背后响起,“你去哪儿了?”

我心口一紧,又蓦地一松。

还好我在回来时已变了容貌。

我冷笑一声,轻飘飘的说,“我去哪儿是我的事儿,公主管得着吗?”

折凉在我背后“咯咯”的笑,“我管不着?也对,那你猜一猜,我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我侧首瞥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刀锋,“公主,你可想清楚了,你贸然杀我,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折凉态度随意,“我是妖界尊贵的公主,杀条父王豢养的猫儿狗儿罢了,还有后果?”

说罢,不再废话,刀锋一偏,砍向我的喉咙。

隐不隐藏实力根本不是现在我该考虑的事情,因为即使全力以赴,我也不一定能赢了她。

手中一掌早已准备好,在她出手的当时,立刻横劈向她的腹部,好在她躲避的档口退开去。

但饶是这样,那锋利的刀刃还是生生斩下我一缕青丝。

她嘴角嚼着笑,多了一丝警惕,“看来,你藏了很多东西嘛。”

我凭空一抓,墙壁上挂着的一把软剑已到了手中。

丢掉剑鞘,长剑直指折凉。

我笑得讽刺,“若不藏着点,在你们母女二人手下,我还有命活着?”

她不屑道,“现在,你照样没命活。”

一语未尽,她目光一冷,凌空袭向我。

我不敢轻敌,横剑相抵,接下她势如疾风的致命一击。

她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手腕铜铃一响,数根飞针射出,堪堪逼向我。

我眉头紧蹙,撤回长剑,向后飞掠着躲避。

飞针刺入墙壁,顷刻不见。

折凉趁热打铁,一排排飞针紧追着我而来。

我一面躲避,一面想:门外的丫头实在该换了,这么大的动静就听不到?

飞针如暴雨梨花,背后藏着折凉冰冷的刀刃。

我渐落下风,飞起一脚,踹翻桌子。

“哐啷哐啷”一阵大动静。

门外人总算惊觉,试探着向里问了一声,“夫人?”

我怒骂道,“还不快进来,死人吗?!”

就在我走神的这一瞬间,虽避过了来势汹汹的飞针,却没躲开折凉快如疾风的匕首。

胳膊被割开,刀口极深,鲜血直流。

门外人被我一骂,这才冲了进来。

“夫人?!”眼前我与折凉相斗的场面让她们登时怔住。

折凉不管她们,眼见一击已中,紧接着又是一记猛招,对准我的脖子,要直接取了我的性命。

一边是我,正头主子;一边是折凉,也是正头主子。

几个人满脸焦色,又有些踌躇,不敢贸然上前。

我气得差点翻白眼,当然是帮我这个落下风的啦!我死了,你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待我提醒她们,折凉的匕首带着寒光,已几乎要撞上我的脖子。

我手指蜷曲,忍不住要唤出忘霄。

谁料,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瞥到一袭黑衣正由殿外飞速靠近。

我心中一喜,按下召剑的口诀,同时丢了手中本有的软剑,身子仰倒着向地面贴去。

折凉眸光寒光森森,速度更快,俯扑而来。

匕首仅差一寸,就将没入我的喉咙。

一只手,及时抓住了折凉的背心。

安毓表情难看,眸光沉沉如水,周身涌动着不可逼视的威压。

折凉脸色陡然一变,但只差一点,她就能要了我的性命,她如何肯罢休?

“呀!”她咬牙呵了一声,猛地用力,强压下手中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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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章:这个女人就那么重要?!

可她再快,怎么能快得过安毓?

安毓眼神狠戾,侧手将她丢向一边。

折凉在半空中翻了个身,站在地上倒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住。

“公主!”立刻有人眼疾手快,上前去扶。

安毓则俯身拉我起来,视线锁在我受伤的胳膊上,十分阴郁。

“父王!”折凉推开来扶的人,不可置信的暴吼,“这个女人就那么重要?!为了她,这已经是您第二次对我动手了!”

安毓没搭理她,低声问我,“还好吗?”

我瞥了一眼折凉,故意柔弱的往安毓怀里一倒,抽噎道,“陛下,若您再不来,洛尘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安毓忙搂住我,沉声道,“有我在,谁也不能将你怎样。”

这话音量不大,但足够在场所有人听清楚。

一时,众人都有些讪讪。

安毓继而说,“所有人,罚出关雎殿,禁闭十年。”

众人慌忙跪下,个个瑟瑟发抖,又不敢开口求饶。

饶是做妖的有千年万年可活,禁闭十年也不是轻罚。

折凉脸上青白接替,怒道,“父王,您未免……”

她一语未完,安毓冷冰冰的目光已扫向她,“上一次,我可能没说清楚,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我再最后饶你一次,自回去闭门思过,若还有下次,你母后也帮不了你。”

折凉咬牙切齿,如何肯服,“父王!我……”

我抱着胳膊,嘤咛一声,低声呼道,“好疼啊……”

安毓脸色更不好看,低斥道,“还不快出去?!”

折凉水灵透亮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死死的盯了我好一会儿,才扭头出门。

她心里,定已想出了千千万万个将我碎尸万段的办法。

安毓复沉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宫人,冷冷道,“滚出去。”

众人慌忙退出。

殿门被合上,一室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淡了。

安毓扶我坐下,又轻轻托着我的手臂查看伤势。

我笑了笑,道,“没事,只是小伤,我是气折凉公主的。”

安毓没答话,聚气于掌,轻轻按住我的伤口。

冰凉的气体覆在伤口,温柔的渗入皮肉。

等他将手撤开,血迹犹在,伤却已好了。

我拉了拉破掉的袖口,浅浅一笑,“多谢陛下。”

安毓眉头仍紧蹙着,“若有下次,你不必让着她。”

我发誓,我真没让着她。

“好。”我点点头,结束了这场对话。

他又问我,“你见到他们了?”

他们——指的是水生和画川。

“嗯。”我点头,“多谢你为我安排。”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最终没说出来。

或许,他要问的,是华霜的事可有眉目了没有。

但他没问出口,我也自然难得找话来搪塞他。

安毓起身,“宴席还没散,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嗯。”我起身送他,“陛下慢走。”

安毓又看了我一眼,才转身出门。

我听到他在殿外吩咐,让把关雎殿中伺候的人都换掉,并加派一列守卫在殿前巡逻,务必保证我的安全。

在春生大典的当口,安毓如此大动作,显然瞒不过前来参宴的六界众人。

或许,他就是要告诉别人,我这个人,动不得。

想到这儿,我对心里那个隐隐的猜测又有些犹豫。

他待我如此,真的有可能对华霜动手吗?

可是没办法,眼下我漫无目的,陷入困局,除了怀疑他,我没有别的选择。

一个计划,在心中慢慢成型。

……

春生大典,连开三日,丝竹不歇,歌曲不停。

我推说不适,没去凑热闹。

头一天折凉抓住我偷偷离宫的把柄,只怕回去告诉给妖后知道,她必定生疑。

我还是懒得在她面前晃悠,少生事端的好。

但,我这样想,九黎就不这样想了。

次日傍晚开宴,我正跃跃欲试,准备闯安毓和九黎两人共同的寝殿——春华殿。

九黎遣人来传,“夫人,娘娘请您过去呢。”

昨日正宴第一日,我没出现,她已在六界众人面前占尽风头,今日再请我过去,我便是再张扬,也是抬不过她的下巴的,可不得逮着机会好好打压打压我?

我卧在榻上,不肯动弹,“我身体不适,不去。”

秋容镇定的一笑,扬手唤进两位女婢,分别捧着钗环、衣裳。

她道,“夫人,这不是娘娘的命令,更是陛下的命令,还请您在六界中保全我们妖界的颜面才是。”

拿妖王压我?

我缓缓起身,赤脚踏在地上,走到她们跟前,勾起托盘中的衣裳来看。

芍药紫的束腰舞裙,妖娆而暴露。

我挑了挑眉,“怎么?让我去献舞?”

秋容从容答道,“娘娘听说,夫人您出身山野,以一曲‘惊月’得陛下倾心,故在宴席上提了提,没成想,天界霓明娘娘实在好奇,想要一睹风采,便请求陛下唤娘娘去一舞,六界来宾面前,陛下不好藏私,便只好允了。”

霓明娘娘?妖后与她是手帕交,私交甚笃,她提议不就等同于妖后提议?

从她们的角度来看,我去了,一舞定身份,永远是个下等人;我不去,扫了众人的兴,驳了安毓的面子,落下个无礼狂妄的骂名,还可能惹怒安毓。

当真是好算计。

罢了,去就去,身份权势,我本就不稀罕,但妖王护我一场,跳支舞保全他的面子,也是应该的。

关键……

我眸光微沉,今日宴会,妖界众人聚首,我大可亲眼见一见那右将军九阳,借机打探月华石的事情。

“陛下亲口说,要我过去?”我斜眼看着秋容。

她点头,“自然。”

我拽紧衣裳,做出不甘愿的表情。

她笑了笑,道,“夫人,我劝您还是不要耽误,去得晚了,让陛下失了面子,就算陛下再宠爱您,只怕也……”

我咬牙瞪了她一眼,“那你还不出去,耽误了我换衣裳,我就赖到你头上。”

秋容一怔。

我刻毒的笑了笑,“我嘛,最多失宠,你秋容姑娘,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秋容脸色有些难看,屈膝一福,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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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一章:惊月

舞衣华美,巧夺天工,上身当真是极好看的。

九黎想要地位,想要身份,却不知,女人之间的争斗,最要紧的其实是容色。

……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入殿。

无数视线锁住我,多的是好奇,更多的,是惊艳。

我曾在天界有过一舞,当时的我还是画川的未婚妻。

“陛下。”我施施然对着上座的安毓行了一礼。

“起来吧。”安毓脸上带着笑,可眸子里却有些冷。

不用想也知道,九黎的设计让安毓很不悦。

霓明娘娘坐在右手第一座,比邻妖后。

左边靠近安毓的第一席,坐着扶甦。

没想到他竟还没走。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无波无澜,却让我下意识低下了头。

霓明笑看着我,“原来就是这位美人,果然容色秀丽,妩媚可人。”

我微笑着点了下头,没说话。

妖后又笑道,“是呀,洛尘生得美貌,舞技高超,我自大夸一句,就是比天界最好的舞姬也是不逊色的。”

这话明褒暗贬,在场诸人都听得明白。

我掩袖一笑,打趣道,“姐姐您也没见过妹妹起舞呢,如此大的褒扬说在前头,待会儿妹妹一舞没有舞好,岂不让在场诸位笑话?”

言语娇俏,逗得众人一乐。

但这“乐”,多少有些意味深长,一个个都等着看妖后如何回我这声“姐姐”。

九黎登时便变了脸色。

霓明遥遥对她使了个眼色,要她按下,然后侧首看我,“洛尘姑娘口齿伶俐,怨不得妖王、妖后都喜欢,就是我,也喜欢得紧呢。”

安毓一笑,对我们这些口蜜腹剑并不在意,只对我道,“你且舞罢,随意就好。”

妖界后宫的大戏骤然落幕,不少人还没尽兴。

我笑语晏晏,“是。”

琵琶声凉,如诉如泣。

我踩着乐点,展袖而舞。

所谓“一曲惊月”,不过是我踏入妖界的一把钥匙,从不存在。

此刻一舞,我全凭心意,却刻意选了扶甦最爱的那支。

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对于扶甦的忘记,我终究意难平。

明明是他告诉我什么是爱,却在我深爱时抽身离开。

还有……还有一点期望。

期望他能记起我。

一舞作罢,满堂华彩。

我屈膝行礼,媚眼如丝。

眼角余光落在扶甦身上,却见他表情一如之前,无甚变化。

安毓亲自走下殿前长阶,温柔的扶我起来。

我脸颊绯红,媚态更胜。

“来。”他引我缓缓登上长阶,于众目睽睽之下让我与他同坐在了主座上。

我有些惶然,“陛下,这……”

安毓握着我的手,浅浅一笑,“无妨。”

九黎脸色极为不好看,当着六界诸人的面,又不好发作。

这只是宴厅主位而已,又不是妖王宝座,只要妖王允许,我也不是不能坐。

我嫣然一笑,“多谢陛下。”

今日之后,妖界怕是再也没人敢轻看我。

殿中歌舞又起,酒宴继续。

我拈了一颗葡萄,喂进安毓的嘴里,“陛下,您尝尝。”

眼角余光瞥向九黎,恰好与她怨毒的目光交汇。

我甜甜一笑,眼中得意。

九黎脸色愈加发青。

演罢妖女,我还有正事。

我的目光在殿中搜寻,寻找妖界右将军九阳。

看到画川时,轻轻与他交换了个“放心”的眼神。

再看到水生,他也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他没见过我这副容貌,不知我是谁。

所以,对我这个“狐媚惑主”的女人,他满脸不屑和仇视。

在他的那些话本故事里,我这样的女人最终都是惨败收场,或者和抛弃糟糠之妻的坏男人一起不得好死。

想到这儿,我泯嘴一笑,乐了。

水生微怔,旋即眼中更是忿忿不平。

若是殿上人少,只怕他已按耐不住要站起来为九黎这位“大苦主”鸣不平了。

我视线一偏,继续徘徊于堂上。

因为没见过右将军九阳,我只能凭着对左将军千发的印象先找到他。

千发一身黑色劲装,坐得笔直,看起来刚正不阿且两袖清风。

但一想起他暗室中的那些宝贝,我就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他今日脸色不大好看,严肃中还有些戾气,想必是因为发现有人闯入密室,正为这事忧虑恼怒呢。

隔他座位不远,一位身着藏蓝色长衫的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相比千发,他目光更柔和些,衣着也更加随意。

与他相近几人正说着玩笑话。

他没开口,只笑眯眯的听着,但明显那一圈人的中心是放在他身上的。

想必,他就是妖界右将军——九阳。

我翘着手指,帮安毓剥桔子,余光却落在他身上,由上而下,仔仔细细的打量。

藏蓝色衣衫看起来不显,但实则是上佳的用料。

袖口一圈绣着飞蟒暗纹,细密繁复。

腰上一双虎型玉珏看似粗犷,实则价值非凡。

看来,这是个活得很精致的武将。

我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寻思着要怎样搭上话。

酒又过三盏。

九阳摆摆手,客气的拒了别人的酒,然后抖了抖衣摆,站了起来。

看来是要去更衣。

我按了按额角,佯作不胜酒力。

安毓温柔的问我,“可是不舒服?”

我回以一笑,“今日的酒,有些烈了,我出去吹吹风。”

安毓点头,侧首吩咐侍立于一旁的雅儿道,“你陪着夫人。”

雅儿应“是”,上前来扶我。

自那日安毓罚了宫人,将花铃一并送走后,便指了雅儿来我身边做大丫鬟。

这是个聪明姑娘,平日少言寡语,但做事却样样周到、雷厉风行。

出了大殿,在角门处,我看到了独自走下阶梯的九阳。

我扭头对雅儿道,“我就在这儿吹吹风,你去给我取一碗醒酒汤来。”

雅儿低头应是,转身去了。

待她走远,我脚步匆匆的跟下了长阶。

九阳已有些酒醉,却步履沉沉,一步不晃。

我远远跟着,每到一处转角,眼看人已不见了,我才急跟几步,避免跟丢,也不让他发觉。

眼见前面转角就是僻静处,我理了理衣发,欲上前去搭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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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二章:笑面虎

我脚步翩跹,步步靠近。

说点什么好呢?真有点费脑筋。

九阳脚步一顿,蓦然回首。

他远远看着我,笑道,“夫人已跟了一路,是有什么话吩咐?”

我嫣然一笑,却不答,缓步向前,慢慢走向他。

走到他跟前,理由就想好了。

我似笑非笑,挑眉看他,“将军可知洛尘是什么人?”

九阳不比千发,是个真正的笑面虎,眼睛深不可测。

他摸着下巴,作出深思的样子,“夫人是陛下宠爱的侍妾,啧啧……”摇摇头,“不对不对,明旨未发,也做不得实,那是……”又继续想了想,恍然大悟,“夫人是妖后娘娘的妹妹呢!”

这是在讥我于大殿上所说的话。

我“呵呵”笑道,“将军说笑了,明面上我的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笑容略收,有些意味深长的盯着他,“重要的是我是陛下的女人。”

九阳脸上带着笑,眯眼看我,等着我的下文。

我脸色转冷,冷哼一声,“所以,将军的心思还是收起来罢!若你还是一味纠缠,仔细我告诉陛下去!”

九阳猝不及防,微怔,“夫人的意思是……”

很好,你问了就好。

我自袖中掏出月华石手串,垂在他面前,冷笑道,“怎么?将军还不认吗?”

九阳伸手来接。

“嗳!”我飞快的将手串收回手心,“将军送出的东西,还想拿回去不成?”

九阳低头看我,深蓝色的瞳仁中倒映着我的脸。

他一笑,“我想夫人是搞错了,我可从未送过夫人什么东西。”

我佯作恼怒,“你这人,怎的如此……”

九阳不理会我,转身走了。

“嗳!”我忙拽住他的袖子。

九阳回头,“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哼”了一声,翘起指头,勾住他的衣领,娇声娇气的说,“你躲什么?仿佛我是洪水猛兽似的?”

他眯着眼,视线落在我葱段一样的手指上。

我靠得更近,踮脚凑近他,媚眼如丝,“将军喜欢我,我对将军也是仰慕得很呢。”

他眼中藏着警惕,“夫人,你……”

“嘘!”我将指头竖在他唇上,压下他未出口的话。

他皱唇一笑,将我纳入怀中,“夫人,喜欢玩火?”

我“咯咯”直笑,重新挑起那手串来,轻飘飘的晃了晃,“是将军点的火。”

他眸光微闪,瞬间转冷,一把拽过我手中的手串,同时丢开了我。

“啊!”我轻呼一声,倒退几步。

他手里捏着手串上的月华石,上下翻看。

我不满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九阳扬手将手串丢还给我,似笑非笑,“夫人发骚,骚错了对象。”

我怔了怔,旋即有些恼怒,“你……”

不等我说完,他已冷冷道,“这东西不是我的,更不是我送的。”

“不是你?”我不愿相信,“不是你,还有谁?”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撇嘴道,“那谁知道呢?指不定是千发那个老混蛋闻到了夫人的骚味,这才送的定情信物呢!”

这个九阳,当真嘴坏。

我恼怒道,“不可能,左将军两袖清风、严肃孤傲,怎么会送我这个?分明是你,不肯认账罢了!”

“两袖清风?严肃孤傲?”九阳冷笑。

看来他对这位左将军千发,还是很了解的。

“罢了。”他没说下去,摆手道,“和你说这些没什么意思。”

言罢,转身走了。

“喂!”我跺了跺脚,扬声在他背后喊道,“你去哪儿?!”

九阳没回头,打趣道,“自然是去更衣,夫人要是有兴趣,可以跟上来看看。”

“你!”我气急败坏,“你给我等着!”

眼见他人已走远,我方松了一口气。

手心的月华石冰冷咯手。

难道,果真不是他么?

“你当真是好手段?”男声清冷,从背后传来。

我下意识将手中的手串收回了袖口。

扭头去看,却是扶甦。

我下意识有些慌,屈膝对他行了一礼,扭头走开。

他在背后笑道,“你果真对被人更衣有兴趣?”

这话似乎是在打趣,但语气中的冰冷却显而易见。

慌忙中竟忘了,此去的方向正好是刚刚九阳离开的方向。

我懊恼的咬唇,又转身往回走。

经过扶甦身边的时候,我故意压低了头,屏住呼吸,想快速的走过。

谁料,他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怎么?想走?”

我心乱如麻,将头埋得愈深。

“太子殿下,我……”我故意尖声尖气的说话,害怕被他听出来。

可他还是听出来了。

他表情冷漠,“你不是爱叫我的名字吗?怎么?换了张脸,习惯都换了?”

我心中暗道:不好。

“殿下说笑了。”我笑得勉强,使劲儿扯了扯胳膊,决定先走为妙。

他眼底黑沉沉的一片,反方向一扯,就将我拉进了怀里。

耳边风声乍起,不过一瞬,我二人已离开了主峰,立在了云头。

我下意识抱住他的腰,怕自己掉下去。

一声冷笑从头顶传来,“你倒真的很喜欢投怀送抱。”

说罢,不等我回答,便一把推开了我。

我踉跄两步,险些跌下云头。

扶甦表情微变,上前半步,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我。

我在边缘立住。

他脸色有些难看,飞快的将手背到身后。

我“嘿嘿”一笑,还打算再演演戏,蒙混过关。

“殿下带奴家来这里做什么?我家妖王陛下,还等着奴家回去伺候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扶甦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咽了口唾沫,“我先回去了。”

说罢,转身就往云头下跳。

一只手及时捉住了我的衣领。

“哗啦!”

我背后一凉。

衣裳被撕开,露出一整片雪白的背。

这该死的妖后,就不能给件好点的衣裳吗?!

扶甦手指一僵,愣了愣,低语一声,“抱歉。”

说完,他揪着衣裳的手立刻松开。

这条舞裙,前后相连,扶甦抓着的破布正好支撑着衣裳前襟,他一松手,破衣裳便没了支撑,一定会滑下去。

“等一下!”我惊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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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可已经来不及了。

衣裳陡然没了支撑,自然滑下。

又因我身材纤细,舞裙本就有些大,这一滑就滑到底。

身上仅剩一件肚兜、一件亵裤,勉强避体。

我立刻蹲下,死死抱住了胸口。

这一下,扶甦算是彻底石化。

怔了半晌,他才如梦初醒,急忙解下外衫,矮身包住我。

我红透了脸,又羞又气。

扶甦声音有些涩,“我……”

我瞥了他一眼,故意道,“殿下,这有什么说法呢?”

扶甦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红色,别开了头,“你且将衣裳穿好。”

衣裳宽大,罩在我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

但是,扶甦的味道真好闻啊。

我扯着衣襟,低声道,“我先走了。”

“喂!”他叫住我,语气已不似刚才那般冷漠。

我抬头看他,心里猜测:你不会要让我将衣裳还给你吧?

还好不是。

他垂眸看我,低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泯唇,“与殿下有什么干系呢?”

扶甦一时语塞,盯着我看了半晌,又问了一次,“你有什么目的,竟宁愿在妖界委身为妾?妖王呢?他知道你是天界要捉拿的重犯吗?”

我没直接回答,“殿下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怎么这么关心?就算我委身为妾,就算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和目的,后果自然由我承担,不必殿下来责问。”

这样说话,带着两分赌气,也带着两分真心。

扶甦向前两步,欺到我面前,逼视着我,“与我无关,在之前你求着我放了你,你求着我救那丫头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的呼吸扑在我脸上,凉凉的。

“我……”我抬头,还要回嘴,却一张口就又立刻闭了嘴。

与扶甦相处数百年,他的心思我不一定捉摸得准,但脸色我却一定会看。

此刻的他,表情看似冷漠而平静,但眼底聚起的那一层薄薄的雾气,分明就是极力压制怒火的结果。

我怔了怔,犹豫的问道,“扶甦,你记起我来了,是不是?”

扶甦眼中怒火稍退,有片刻怔愣。

似是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过于情绪,侧头避开我的眼睛,向后退开一步。

“没有。”他冷冷的说。

“也对。”我眼神默默,自嘲的轻笑,“记起我的扶甦,怎么会这样问我,又怎么会这样想我?”

扶甦微眯了眼,轻轻捏住我的下巴,“怨不得你手段高明,怨不得男人都喜欢你,即使换了一张不那么出色的脸,你那双眼睛也能楚楚可怜,勾魂夺魄。”

他的话,是我听过的最让我难过的话。

我咬唇,“可以放我走了吗?太子殿下。”

扶甦将表情管理得更好,不露一丝情绪。

“放你走?”扶甦手指收紧,掐得我下巴生疼,“放你去哪儿?回妖界?让你继续迷惑妖王?”

我咬着牙,偏不呼痛,“我从不知道,太子殿下您,如今也这么爱管闲事,我要迷惑谁,谁又被我迷惑,总归不是你就是了,你又何必多管?”

扶甦眼中寒气森森。

我用力推开他,三两下剥下身上他的衣裳,丢回他的怀里。

雪白如玉的皮肤赤裸裸的袒露在他眼前。

扶甦没料到我会这样做,下意识侧首避开。

我冷笑一声,“你躲什么?早在我幻化成人那天,你有什么没看过?”

说罢,转身从云头一跃而下,化为黄莺,翩跹而去。

……

偷偷摸回关雎殿,我缩在被子里小声哭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换了身衣裳,又重新梳妆,然后赶回大宸殿去。

雅儿等在侧门,手里捧着醒酒汤。

见我回来,她什么也没问,双手将汤奉到我面前,“夫人,醒醒酒吧。”

我不由对这个雅儿更高看两分。

回到大殿时,殿中歌舞欢腾,热闹非凡。

九阳回了座,正和邻座的人说笑,见我进来,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扶甦也回了座,一言不发的看着歌舞。

我笑靥如花,重新在安毓身边坐下。

安毓握着我的手,柔声关心,“可好些了。”

“嗯,”我点头,“多谢陛下关心。”

安毓笑了笑,仍回头看着堂下美人翩翩起舞。

我兴趣缺缺,但仍尽力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搔首弄姿。

眼下,只有安毓一个可能了。

可是,会是他吗?

我有意看他。

面冠如玉的男子,温柔却浓烈的情意。

他可是为“我”白头的男子呀,他忍心吗?

可若不是他,还有谁呢?

如果到最后,一个一个的嫌疑人被排除,我仍茫然不知凶手是谁,那该怎么办?我的华霜,就白死了吗?

不,绝对不可以。

一个个问题循环在我的脑海中,让我头疼欲裂。

我喂了一颗葡萄到安毓嘴里,撒娇道,“陛下,这宴会好没意思,今日洛尘已经来了,明日,能不能不来?”

九黎在另一侧听到,冷笑一声,“姑娘的脸面好大,自以为自己是谁?召你来献舞已是你莫大的荣幸,当真觉得这宴席少了你就办不下去了吗?”

我甜甜一笑,只当不知她言语中的讥讽,轻轻往安毓怀中靠去,撒娇道,“陛下,瞧姐姐说的,洛尘从不想宴席少了我,洛尘想的,是陛下心里、身边少不了我,所以才有此求,不想,竟让姐姐误会了呢。”

九黎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说,“你敢再叫一声‘姐姐’,我撕烂你的嘴。”

“呀!”我轻呼一声,作出害怕的样子,“陛下救我。”

九黎更是气得不轻。

安毓搂着我,低声道,“你放心,我心里自然离不了你。”

如此温柔缱绻的情话,我听出几分真心。

九黎神色大动,眼睛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受伤,咬牙死死盯着安毓,似乎在等他对自己说些什么。

安毓表情平淡,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妖后,你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这样刻薄的言语实在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九黎双手握成拳,嘴唇讪讪,竟有些忍不住的发抖。

客座一首的霓明娘娘也不知听没听请我们这边的对话,但显然发现九黎神色不对,手捧酒盏,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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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夜闯

霓明举杯,笑容端庄,“陛下,娘娘,请饮一杯。”

妖王浅笑,客气的举杯而起。

九黎脸色难看,仓惶挪开放在安毓身上的视线,勉强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脸,也举起酒杯。

三人相对饮下。

霓明便对安毓笑道,“陛下,我与娘娘许久未见,存了不少体己话,不知能不能向陛下借娘娘一会儿,出去转转。”

安毓自没有不允的,笑着点了下头。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侧目再多看九黎一眼。

霓明笑容中便夹了一丝复杂,目光微转,扫向安毓身侧的我。

对于霓明,我向来有些怵,不单因为她是扶甦的母亲,更因为扶甦为我在斩仙台上受鞭三千的事,我始终对她有愧。

我下意识有些闪躲,低头不语。

霓明没多说什么,牵过九黎,与她一同出了殿门。

……

夜半时,画川一袭黑衣进了关雎殿,吓了我一跳。

“嘘!”他及时拉下面上的黑巾,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才没叫出声来。

我瞥了一眼殿外,守夜的侍卫正好从殿门前经过,高大的影子投在门上,倏忽又走到了窗前。

“来。”我拉着画川,转进内间。

画川也很警惕,扬手布了一个结界,隔绝里外的声响。

我有些紧张,问他,“你来做什么?”

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冒险,若不小心被人察觉,不仅我的身份很可能藏不住,画川也会有危险。

画川答道,“我来带你离开。”

我怔了怔,旋即低叹一声,“昨日不是已经说清楚了?我不能走的。”

画川双手握住我的肩,“我知道你要为华霜报仇,原本你坚持,我也是勉强同意你留下,可今日大殿之上,你如此招摇,妖王又待你那般,我实在担心你……”

“你不必担心。”我打断他,轻言细语相劝,“不论我怎样招摇,你也看到了,妖王待我极为维护,不会让人轻易伤了我,也不会有人敢在妖王眼皮子底下来害我,所以,我很安全。”

画川双眉紧蹙,着急起来,“正是因为妖王如此待你,你才更加危险,关于妖后,你不了解她,她的雷厉手段,在天界都赫赫有名,加之她对妖王一往情深,对你就更是恨之入骨,若你再待在这儿,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到时候,即使妖王,也难保能护你周全。”

他话音刚落,安毓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我自然能护她周全。”

画川下意识将我挡在身后,警惕的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安毓黑袍白发,从外间缓步走了进来。

画川明明已经设了结界,但安毓却能穿透这结界,听到我们所说的话。

可见,他的功法是远在画川之上的。

画川已看清是他,但周身戒备的气势却没放松一刻,“妖王陛下,也是爱好听人墙角的吗?”

安毓矮身进了画川所划的结界中,丝毫不受阻隔。

他笑道,“上仙怕是弄错了,这不是墙根,是我与爱妾的寝殿,倒是上仙您,夜半闯宫,还要带走我的爱妾,只怕更加不妥。”

画川眼中起了怒色,“不要用那样的称呼来称呼她。”

安毓远我们几步站着,态度随意,视线从他身上转到我身上,“我用什么称呼唤她,是我们之间的事,与画川上仙您着实无关,趁我还没让人进来请您出去之前,您还是自己走吧。”

画川冷笑一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若我偏要带她走呢?你待如何?”

安毓扯唇一笑,“你尽可试试。”

“好,我就试试。”

画川心中清楚,自己不是安毓的对手,可他还是握紧了拳头,决意要与他一斗。

眼看两人一战,在所难免。

我身形一闪,拦在他二人中间,“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来去自由,要走要留是我的自己的事情,不是你们动手过招,谁赢了谁就可以决定的。”

画川强压下手中的招式,咬牙低声唤我,“熹央……”

他知道我的决定。

我看向他,缓了语气,“画川,在没有找到杀害华霜的凶手前,我一定不会走的。”

“可……”画川柔声相劝,“凡事可以从长计较,你何必苦守这里?我发誓,只要你跟我离开,我一定想尽办法查明真相,就算是豁出命去,也定为华霜报仇雪恨。”

我当然信他,信他愿意为我、为华霜豁出性命;我也懂,眼前我处境凶险,他焦心不已。

可他明明也知道,要想查明真相,我留在妖界,用我现在的身份去查,最快,也最方便。

我没有回答,眼神炯炯,无声的告诉他我的决心。

良久,他终于放弃。

“妖王,我能信你吗?”他遥遥看向安毓,眼中明暗不定,是怀疑、是不满。

安毓的表情始终未大变过,带着浅笑,云淡风轻。

他答,“我的妻子,我自己守护,不用上仙相信。”

“我的妻子”,安毓的称呼流利而自信。

画川咬牙,眼中怒火又盛。

我怕他二人没完没了,最终会惊动他人,便主动上前去轻轻推了一把画川,催促道,“你快些走吧,再晚就容易被人发现了。”

画川低头看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那……那我先走了,你千万保重你自己。”

“嗯,”我点头,“你放心。”

画川扭头离开,走了两步,又蓦地停下,“妖王,若熹央有半点不好,我一定和你拼命。”

不等安毓回答,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随着他的离开,他先前设下的结界也一同消散。

我松了一口气。

画川拗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我回头看向安毓,屈膝行了一礼,抱歉道,“陛下,是画川莽撞,熹央替他向您道歉了。”

安毓缓步走到我面前,低声道,“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能替任何其他男人,向我道歉,知道吗?”

我向后退开两步,愈加恭谨,“陛下说笑了。”

安毓没就此争论,转身向外间走去,“走吧,出去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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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五章:夭濇旧事

我亲自奉茶上来,问,“这么晚了,陛下来此,所为何事?”

安毓笑了笑,“昨日太忙,没时间来见你,今日才来问你华霜的事查得如何。”

我还没回答,他已兀自说道,“与画川上仙一面,我已知道了答案。”

我泯唇,默认自己的一筹莫展。

他问,“要我帮忙吗?”

我有些心虚的低下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也不知他若知道我下一个要查的对象就是他,他会作何感想。

“濇儿。”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下意识缩手,他却抓着不放。

他盯着我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我,“你答应过,一旦报了仇,就永远留在妖界,对不对?”

我泯唇,点了下头。

扶甦忘了我,华霜永远离开了我,六界之大,早已没了我的容身之所,支撑我一路走下去的理由,就是为华霜报仇。

大仇得报……

不知道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如何。

或许生无可恋,追随华霜而去;或者永远留在妖界也并无不可,寻一个隐秘之所,凄苦一世。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是安毓想要的那个结果。

……

夜半,风凉如水。

我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安毓和衣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

温柔的月光从窗棱投进来,洒在他洁如白雪的发上。

曾几何时,在印栖宫,我初初为人形时,扶甦设了结界,不许我踏出纬罗殿半步。

那时小小一殿中,我与他也是这样分睡两榻。

我曾信誓旦旦的说,若我出了纬罗殿,一定开开心心、顺风顺水。

时至今日,我却无处后悔。

好希望,回到那个时候。

扶甦问我,“你果真要出去吗?”

我一定不会重复当时的选择。

安毓侧首望我,“在想什么?”

我闭上眼,“没什么,过去的一些事情罢了。”

“过去?”安毓声音似远又似近,“你想不想听听‘夭濇’的故事?”

夭濇的故事,那当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了。

我“嗯”了一声,“好啊。”

对于那个“我”,我还是很好奇的。

安毓双手交叠放在脑后,侧首迎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望出去。

“初遇濇儿时,她红衣灿灿,眸若朝霞,是最美的年华……”

夭濇是老妖王允尚唯一的女儿。

夭濇,妖色。

她是妖界最美的女孩。

那一年,夭濇诞生时,妖界彩云千里,祥瑞之兆万千。

妖界众人欢欣鼓舞,奉其为神女。

只有老妖王忧心忡忡,因为一游方佛祖预言——此女命运多舛,半生悲痛,甚而可能为妖界带来灭顶之灾,若要永避灾祸,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家入佛,远离苦海。

老妖王十万岁才得一女,如何肯让。

那佛祖喟叹一声,“若你不舍,便只得千般万般小心,不让她与界外男子相遇相见,如此,方可保她一世平安,也可护妖界百世安稳。”

老妖王惊道,“我这女儿的劫数,竟是情劫么?”

佛祖念“阿弥陀佛”,顿然远去。

自此后,夭濇每日轻纱敷面,四万岁之前,从未出过妖界后宫,见过她真容的人,也不过身边几位贴身之人。

夭濇虽是个女孩,但天赋异禀,是个可造的奇才,早早便入了通天境界。

老妖王无子,不甘心妖界大权旁落,在夭濇四万岁时,便昭告六界,传位于夭濇。

当时,妖界实力与日俱增,渐与天界成两分之势。

夭濇骤然掌权,六界赫然。

其实,老妖王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

百万年来,妖界从未出过女妖王,不是因为女子无用,没出过出色的女妖,而是因为“男女尊卑”,六界大同。

没有人,会服一个女人的统领。

所以,老妖王早早让位,为的就是在自己还能掌握实权时,帮夭濇于妖界树立威望,为她之后一统妖界铺平道路。

他不忍心看到自己死后,心爱的女儿因为压不下偌大一个天界而受苦,甚至丧命。

所以,他要亲自教会夭濇怎么做妖王。

夭濇做了妖王后,才知道什么叫恣意洒脱,快快活活三出妖界,名曰“见识见识世面”,其实就是四万年岁月被憋久了,怎么着也得出去疯玩一圈。

但尽管老妖王同意了夭濇的出门,也不许她揭下面纱来。

后来一次,夭濇为救遇难的花神、风神,得罪了魔界,险些被当时的魔王莫乩捉回去做小妾。

老妖王气得不行,将夭濇关在千丈崖下的寒潭,让她静思己过。

他不许人去看望,每日只有弯弯去送饭食,偷偷带些新奇的玩意儿过去给她。

偏偏就在这时,夭濇遇到她命中的劫数。

安毓是天帝起兵造反的第三子多砚之子,父母兵败,畏罪自尽,自己在天族受尽白眼,不受天帝重视。

他在欺辱中长大,被设计遇到狼妖,有人想要一劳永逸,除了他这个祸害。

安毓身受重伤,落入寒潭。

是夭濇救了他。

他听说,妖王夭濇貌若惊仙;他也听说,妖王夭濇丑比无盐。

可真正一见,才知道何为“夭濇”,又何为“妖色”。

“喂!你醒醒。”夭濇拍了拍他的脸。

那时的夭濇见过很少的人,但也见过了号称“天界第一美男子”的风神。

可她发誓,论“俊朗”二字,眼前这个男子是胜过那位风神的。

安毓受伤太重,法力尽失,被夭濇藏在寒潭边的暗洞中。

只有如妹妹般的侍女弯弯知道他的存在。

安毓脸色惨白,在梦中沉沉做梦的时候,夭濇悄悄拉了弯弯来看他。

“你看他,是不是生得很美?”

弯弯凑近了,仔仔细细的看,最后摇摇头,“依奴婢看,不如公主您美。”

夭濇抿嘴一笑,回头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是不是想挨打,不许再叫公主,要叫陛下。”

弯弯笑眯眯的点头,“好啊,公主。”

夭濇作势要打她。

“呃……”睡梦中的安毓轻哼了一声。

“嘘!”夭濇赶紧对弯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弯弯马上捂住了嘴,听话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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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夭濇的旧事2

安毓眉头紧皱,仿佛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夭濇坐在床边,纤长的手指从他的额头滑向他好看的鼻子、好看的下巴。

“他真是生得好看。”

……

安毓不愿提及自己的身世,因为那个天界,太冷了。

他问夭濇,“我可以永远留在这儿吗?”

看着他沉沉入水的眼睛,夭濇知道,他一定藏着秘密和故事。

“可是呀。”她笑,一双眼灵动如星,“反正我还有一年的禁闭要待,你留在这儿,也可以陪着我。”

安毓也笑,问,“你为什么总戴着面纱?”

夭濇下意识低头按住面上的红纱,没答话。

安毓突然欺近,四目相对,让夭濇心跳漏跳了一拍。

他温柔的笑道,“早在那日你救我时,我便已见过你的容貌了。”

夭濇微怔,“你见过了?”

安毓点头,“将面纱摘了吧。”

“不行。”夭濇向后退了两步,立刻拒绝道,“我父……我阿爹不许。”

……

自那天后,两人在人迹不至的千丈崖,相依相伴,有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安毓是个很能给人惊喜的人。

他会做饭,任何普通的食材在他手里一过,立刻不一样了,百种佳肴,让夭濇每日换着花样吃。

他会做琴、弹琴,还会教夭濇弹琴。

还有,他还有一双玲珑目,会温柔且深情的夭濇。

那样的目光,让她心痛,亦让她心动。

夭濇活了四万年,不知情爱为何,即使见过花神与风神那样挚爱的爱侣,她心中也没生过什么波澜。

可遇到安毓,她承认自己很心动。

……

夜半,星空璀璨。

千丈崖上一朵浮云上,坐着酒足饭饱的安毓与夭濇。

夭濇仰头望着月儿,面带憧憬的说,“我听说天界美得很,有数不清的花儿朵儿,有高耸百丈的高楼,也听说,那里的人,都生得极美。”

安毓眼底沉沉,“是吗?我倒觉得那地方远不如妖界之美。”

夭濇泯嘴一笑,开心起来。

他这样说,很可能是因为喜欢她,也可能是喜欢妖界,不管哪一种,她都是高兴的。

安毓偏头看她,语气轻松的说,“我曾在天界见过一种花,叫‘春收’,美得张扬,你想不想看一看?”

夭濇欢快的拍了拍手,“好啊!”

安毓招手捉风,搅弄浮云,一片花海盛于云端,将两人包围在其中。

红艳的花瓣,张扬的花色,无一丝绿色。

夭濇眼底藏着一片星河。

她低声叹叹道,“好美。”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始终是落在安毓身上的。

花很美,可身边这个男人的心意,无疑更美。

安毓也没看花,侧首望着她,“不及你美。”

夭濇怔住,这么动听的情话,她实在……

夜风吹开夭濇红艳的面纱。

“呀……”夭濇忙伸手去抓。

安毓一伸手,将她拉入怀中,甫一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温柔缱绻,又带着几分掠夺的野心。

她没有推开他,沉浸在他的柔情中。

……

爱情啊,来得就是这么快。

一吻定情。

安毓和夭濇度过了在一起后最美好的半年时光,直到两人的恋情被老妖王允商察觉。

老妖王始终记得那游方佛祖的话,夭濇的劫是情劫。

见到白衣俊朗的安毓时,他便知道,夭濇的劫数终究没有躲过。

老妖王用了一切办法,想要拆散他二人,让那段刚刚开始的爱情湮灭在萌芽。

夭濇如何肯呢?

她正爱得热烈,为了安毓,放弃妖王的身份也没关系,即使面临未知的结局与劫数,也没有关系。

安毓同样愿意为她,舍去性命,拼死一搏。

最终,这段爱情故事在夭濇和安毓的坚持下,得到了老妖王的谅解,也得到了天帝的认同。

直到这时,夭濇才真正知道安毓的身份。

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天界一个受尽欺辱的小仙罢了。

安毓和夭濇定了亲。

他把自己的身世、自己经历过的苦楚、自己的秘密都告诉给夭濇知道,表明自己愿意与她携手共度余生,分享一切的决心。

夭濇对他,心疼至极。

她无法想象,一个孩子自小失去父母,在别人的冷眼中长大的那种痛苦。

“安郎。”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说,“你放心,从此后,我陪着你,我照顾你,我与你,今生今世都不再分离。”

两人的婚礼将至。

花神专门赶赴妖界,劝她道,“天地广阔,有更多更好的男子你可以原则,没必要和安毓在一起,我们同他一起在天界长大,我知道他野心勃勃、心思沉郁,和你并不相配。”

夭濇感念她的一番心意,可在来势汹汹的情爱面前,她只有一个选择。

她笑着问她,“若有人告诉你,风神不是你的良配,你会放弃他吗?”

就是这一个问题,成功说服了花神。

是啊,爱都爱了,哪管什么对错?

那一次见面,成了两人的永别。

不知后来花神有没有后悔过,那日竟那样被轻易说服,不过一个月,收回的就是夭濇身死的噩耗。

这个故事,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

我沉默了片刻,问,“那‘我’是怎么死的呢?”

月儿升高,从窗口投入的月色淡了几分。

安毓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

他扭头看我,“婚宴过后,天界高手一十二位,闯入春华殿,合力……”

不必细说,血淋淋的场面,我也不想听得那么清楚。

我坐起来,问出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问题,“夭濇的死,你当真没有参与吗?”

安毓也坐起来,隔着半间屋子与我相对而视,“我没有参与,但太子殿下的父亲克勤却是在我眼前,亲自砍下了老妖王的头颅。”

扶甦的父亲?

我咬了咬牙,“你说什么?”

安毓眸光沉沉如水,“濇儿,因我们相爱,让你遭受此苦难,我实在大错特错,但你要相信,我爱你如命,绝不是有意,而若不是我想要帮你守住你的妖界,我也不至于……”

他颓然一笑,“幸而,幸而我没有追随你而去,不然今日相见,也是不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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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夭濇旧事3

我没说话,定定的盯着他。

他目光陡然转冷,逼视着我,“但是,濇儿,太子扶甦与你之间,却隔着仇深似海,是他的父神杀了你的父亲,你知道吗?”

我心乱如麻,双手紧紧纂成拳。

他一字一顿的说,“你们,万无可能。”

看来,今日我和扶甦单独见面,他已知道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今夜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告诉我这个,对吧?”

安毓面不改色,“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该知道的事情。”

“我该知道的事情?”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了一件又一件其实只利于他自己的人。

我问,“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反悔之前的约定,和扶甦在一起?”

他沉默了一瞬,仍答道,“是。”

我起身,赤脚踏在地上,在昏暗的光线下,一步步走向他。

安毓不明白我将要如何,便僵直的坐在那儿,看我一步步靠近。

走到他面前,我弯腰低头,只隔分毫距离,与他对视。

“你很喜欢我,所以不愿意我和别人在一起。”

气息交缠,陡升暧昧的温度。

安毓眼中倒映着我的模样,眼圈微红,一双手缓缓扶住了我的腰。

他下颌抬起,凑近我的唇。

我面带笑意,却眼神冰冷,低声说,“你是不是忘了,策划这一切的那个人,是你的亲爷爷。”

安毓双手僵在我的腰上。

我一字一顿的说,“如果说世仇,你和扶甦,于我都一样。”

安毓哑口无言。

此刻的我,像条毒蛇,残忍而狠戾。

我直起身子,按住他仍在我腰上的手,一寸寸缓慢推开。

“陛下,我不是夭濇,爱的不是你。”

说完,我转身,回到床上,面向床内侧卧着。

房间内安静得诡异,远远有乐声传来,清冷、诡异。

安毓静默着坐了很久很久。

我也一直没睡,紧紧咬着牙,心里有些恶毒的想——他故意为之,想尽办法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吱呀……”房门发出细微的声响。

屋内低沉的氛围突然一松。

我知道,是他无声的退出去了。

眼角润湿,不知何时,竟落了泪。

夭濇要我报仇,是报老妖王的仇么?是要我杀了扶甦的父亲克勤上仙?

如果是,我该怎么办?为我那个‘父亲’报仇吗?

第二日,是春生宴的最后一天。

我摔了安毓送来的琉璃瓶,把自己关在房中,不让任何人进来。

昨夜安毓夜半离开,我一大早的怒气冲冲,关雎殿中人人自危,暗自猜测我的宠爱到了头。

果真,没有一个人敢来撞我的虎口。

这很好,为我的行动提供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照例化作黄莺真身,从窗口跳出去。

我蹲在大宸殿外,眼看妖后妖王都进了大殿,歌舞起,宴会开始后,才偷偷摸进了他们的寝殿——春华殿。

春华殿戒备森严,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把守。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恢复妖力后,功法到了什么地步,直到我如入无人之境闯入春华殿时,我才隐隐知道,或许现在的我,真的今非昔比了。

春华殿是妖王妖后的寝殿,极尽奢华,也大得离谱。

曾经,这是属于夭濇的宫殿。

可我环顾四周,却没有一点熟悉感。

从内室开始搜起,一个盒子、一件衣裳都没放过。

可惜,一颗月华石都没见到。

我又开始顺着墙壁拍拍打打,想看看有没有密室一类。

突然,一阵怪异的风声从门缝传来。

我身形一闪,急忙避到屏风后。

难道他们回来了?

不该呀,现在春生宴正是欢闹的时候,作为主人的妖王妖后,不会在这时回来。

心中正忐忑,一缕青烟从门缝中挤进来,摇身一变,竟化作个小姑娘。

是春生宴上始终未曾露脸的折凉。

她脚步轻轻,态度谨慎,疾步走到外间用珍珠隔帘隔开的书房中。

我从屏风缝隙望出去,刚好能看到她的动作。

折凉先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扭动陈设架上一只玛瑙麒麟。

只听得“咔咔”两声脆响,陈设架向右缓缓移开,露出一人宽的入口来。

她闪身进去,陈设架又缓缓合拢。

妖界的人还真是喜欢设密室、暗道,也不知会不会出现相邻两座府邸同挖密室,最后在地底相遇,挖通的情况。

若有,那当真是精彩。

略等了等,密室中一点动静也没有,折凉没有再出来。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如此难逢的机会,我不能躲在这儿耗费时间。

我咬牙,暗暗祈祷就算与折凉正面遇见,她也打不过我,然后小心翼翼的朝那陈设架走过去。

贴耳在墙壁上,凝神细听,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学着折凉的样子,轻轻转动那玛瑙麒麟。

“咔咔。”陈设架应声而动,露出昏黄的密道。

我化作黄莺,挥翅进去。

身后的密道门又缓缓合上。

顺着密道向下,经过弯弯曲曲周折的长廊。

可奇怪的是,直到我走到头,都没有再见到折凉的影子。

而这密道也奇怪得很,除了墙壁上每五步陈列的照明明珠,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宽阔一点,可以被称为密室的地方也没有,就是一条迂回的小道,仅此而已。

我不信,这样隐蔽的密道什么都没有;也不信,折凉凭空消失。

这条密道,一定藏着秘密。

我倒回原点,落地成人,按着墙壁,缓缓向前。

可令人遗憾的是,密道仍是密道,很快久到了尽头。

我不信,固执的再试。

可反复三次,还是如此。

眼看时间不多,我渐渐有些焦躁起来,不知该在这密室继续耗费时间,还是赶紧出去,再搜一次屋子。

突然,我听到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我贴住墙壁,凝神屏气,仔细辨别脚步声来的方向。

诡异的是,那脚步声竟就似在耳边,走近我,路过我,然后远离我。

在脚步声远去后,“咔咔”两声轻响,密道门开启。

更加明亮的光线从秘道口投进来,又在关门后瞬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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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春华殿

很明显,有人与我擦肩而过,出门去了。

并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一进密道就凭空消失的折凉。

我心中大惊,难道是她知我在此,故意引我进来,然后自己隐身出去,将我囚禁在此?

想到这儿,我急忙折身冲向密道入口。

跑了几步,又突觉不对。

若她真知道我在这儿,何必大费周折引我到这密道?直接在外面杀了我就好了,毕竟我私闯春华殿,这本就是死罪一桩,就是安毓后来问罪,拿她也没办法。

反而,若是将我囚禁在此,凭借安毓对我的宠爱,我倒可能逃过一劫。

借着明珠微弱的光线,我再次打量这条密道。

密道中积着细尘,印着纷杂的脚步,但仔细看来,却只有我一个人的。

折凉没有进到这里来。

可,我明明亲眼见到她进了密道,还有,刚刚那脚步声又怎么解释。

难道,竟有别路可走?

我沿着墙壁的走向,一寸寸敲打,可和刚才的结果一样,并无什么不妥,墙壁是实打实心的,不存在密室中的密室。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我忽略了哪里?

又摸索一刻,我仍一无所获,便垂头丧气的准备放弃。

罢了,还是先出去吧,若待会儿九黎先安毓回来,我就不好脱身了。

折回密道口,按动门侧一块凸起。

“咔咔”密道门缓缓推开。

我抬步出去,又迟疑着将脚收了回来。

屋外的光线投进来,原本该沿着入道口的形状投下一片亮光。

但偏向右手那一侧,光线却似乎被什么挡住了,有四四方方一块缺角。

密道门停了片刻,重新合上。

光线消失。

我尝试着往右手边摸索。

那仍是我反复摸索了好几遍的墙面,并无什么不同。

难道……

我重新按动机关,打开密道门。

光线缺角很明显。

趁着门没合上,我屏气向那诡异的墙面按去。

掌心碰到一层结界,用力一暗,竟陷了进去。

我心中大喜,大跨一步,撞进结界中。

眼前诡异的景象让我愣了一瞬。

十丈长宽的密室出现在眼前。

中间一方血池深不见底,正汩汩涌动着鲜血,浓郁的血腥气充盈满室。

我几欲作呕。

以血池为中心,四周摆放着高至屋顶的木头架子,架子上放着高高低低、不同大小的透明琉璃瓶子。

而各个瓶子中跳动着各色的小小光点。

我强忍住心口的不适,凑近身侧的木架,看向其中一个透明琉璃瓶子。

瓶中闪烁着的明黄色光点,竟是一只只小小的虫子,如萤火虫般,高高翘着尾部,持续不断的闪烁着亮光。

而瓶内正中位置,用同样透明的琉璃碟子盛着一碟鲜血。

近半的虫子都趴在碟边,贪婪的吸食着血液。

这……

这难道就是蛊虫。

九黎善于种蛊,扶甦身上的情蛊就出自她的好手笔。

我顺着木头架子,一排排看过去。

一只红色蛊虫吸引到了我的注意力。

透明的罩子里,仅有一只蛊虫。

红光灿灿,照亮小小一片空间。

而那蛊虫不似其他那样躁动,安安静静的躺在琉璃碟子中,浑身浸着血。

我凑近细看。

它猛地张开了眼,小小的眼珠与我瞬间对视。

我心神一荡,如坠梦中。

眼前是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一袭白衣与天地共色,站在孤零零一棵松树下。

“扶甦……”我轻声低语。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笑容温润。

正是扶甦。

他遥遥对我招了招手,道,“熹央,你来啦?”

我赤脚踩在冰雪上,一步步向他靠近。

雪渣锋如刀刃,划开我的脚底。

走出一步,便留下一只鲜红的脚印。

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我不知疼痛,痴痴的走向扶甦。

他满脸笑意,温柔的望着我、等着我。

好不容易,我终于走到他跟前。

扶甦撑着一把伞,为我挡开头顶不断掉落的雪花。

他垂眸看我,温柔却冰冷的唇瓣落在我的额心。

“熹央……”他低声唤我,问,“你心上可有我?”

我怔怔的点头,“有的。”

他扯唇微笑,“我不信。”

“真的。”我按着胸口,急忙解释,“心上有你,心里也有你。”

“哦?”他大掌压下,按着我的手,也按着我的心。

他目光如水,声音蛊惑,“我不信,你将心挖出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我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好。”

化掌为刃,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下。

一只手突然握住我的手腕,阻止了我疯狂的举动。

“你醒醒!”耳畔低呼似远似近。

我脑袋一阵晕眩,眼前的扶甦突然消散成烟。

一个温暖的怀抱接纳了我。

迷迷糊糊的再度睁开眼,冰天雪地不再,但面前的人,却真的是扶甦。

我似梦似醒,笑着问他,“你信了吗?”

扶甦微怔,“什么?”

我环抱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他有温度的薄唇。

“我爱你,真的。”

扶甦下意识要推来我的手,因为我这句话,而僵直在我的腰上。

我近似贪婪的亲吻,终于得到了他的回应。

他小心翼翼,渐渐动情。

许久,他放开我,额头低下,与我相抵着,有轻微的喘息。

“你对其他男人,也这样主动吗?”

这一句暧昧,又带着几分试探、几分讽刺的问话瞬间将我拉回现实。

我惶惶推开他,向后踉跄两步。

他伸手欲扶我,但最终并没有。

我拉紧有些松散的前襟,“你怎么在这儿?”

扶甦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我用袖子擦了擦嘴唇,又问了他一次,“你怎么在这儿?”

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似乎是被我擦唇的这个动作所激怒,他一把拽过我的手腕,狠狠一拉,就将我的扯进了怀里。

他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怒色,“你擦什么?我还没有嫌你脏,你却嫌我?”

我微怔,下意识想要解释,“我没……”

他疯狂的唇已重新压下,将我未出口的话吞了进去。

撕咬般的热吻,带来腥甜的血腥味。

我挣扎了一下,没能挣扎得动,便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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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春华殿2

我记得扶甦第一次吻我,也是这样狠戾霸道。

那时,我受了灯魅术蛊惑,一心一意要保护他,不惜和所有人站在对立面。

扶甦气极,又怕极。

那个吻,是他在告诉我,他爱我。

现在我面前的他,仍是那般霸道,却分明是恼怒更多。

他咬破我的唇瓣,低声道,“这是惩罚。”

眼角一滴泪,缓缓滚落。

他见了,眼中涌出一丝奇怪的快意。

我被他丢开,颓然退了两步。

他盯着我嘴角一缕血迹,冷冷道,“不许擦掉。”

我抬头看他。

眼前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冰冷,多了几分古怪的焦躁。

他心口处跳动着一点红光。

那是……

他背后那只琉璃瓶中的红色蛊虫不再安静,像受了什么刺激,变得狂躁。

双翅拍打着,将碟中的血扇起来,扑红了瓶壁。

难道,这就是情蛊?

“扶甦?”我声音有些发颤,低声问,“你……现在的你,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扶甦表情微顿。

我上前两步,右手双指按在他心口,“你……你看到了吗?你看到它了吗?”

扶甦低头,那点红光却突然隐退。

他有些薄怒,“你要我看什么?”

我一把拉开他的衣襟,急道,“情蛊啊!情蛊呀,你没看到吗?”

“情蛊?”他皱眉。

我一手拽着他的衣裳,一手慌忙在他心口处摩擦,“刚刚明明有的,就是刚刚啊……”

他眸光沉沉,两只手分别擒住我的双手手腕,语气冷到了冰点,“肌肤之亲,就是你蛊惑男人的手段吗?”

我反手拉住他的衣领,扯着他的脖子往下一压,凑唇上去,主动吻上他。

扶甦一愣。

就在他忍不住要回应我时,我眼角瞥到他心口那处的红点闪闪,一把又推开了他。

扶甦双唇绯红,被我吻出一圈红痕,唇上沾着我的气味,双手还僵硬的保持着拥住我的姿势。

“你看!你看!你快看!”我戳着他的心口,急急指给他看。

扶甦咬牙,“你……”

我打断他,忍不住又去勾他的脖子,“你看!你快看呀!”

扶甦脸色铁青,但还是低头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一点猩红闪了闪,又突然淡去,消失不见。

扶甦怔住。

我有些紧张的问,“你看到了没有?”

扶甦眉头紧蹙,“这是什么?”

“是情蛊呀!”我忙答道,“你之所以忘了我,就是因为这枚情蛊。”

“情蛊……”扶甦默念一声。

“对!情蛊!”我拉着他转身,指着他背后那只红色的蛊虫,“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也是一只情蛊,所以你进入这里,体内那只情蛊才会有反应!”

扶甦的视线在我抓住他的那只手上一顿,又看向那只情蛊。

那情蛊趴在鲜血沥沥的琉璃瓶壁上,停止了躁动,直勾勾的盯着扶甦。

一瞬间,四目相对,扶甦身体一僵。

他心口的位置,跳动着鲜艳的红色。

眼见他眸中起了薄雾,我心道不好,忙踮脚用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扶甦,不要看。”

扶甦相比我,到底功法深厚,只一瞬就清醒了过来。

他按了按心口,沉默下来。

我放开蒙在他眼上的双手,拉着他转了半边身子,不让他看那情蛊。

扶甦双眸低垂,盯着面前的我。

我看不出他心中所想,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刚刚……可有看到什么?”

他眼中有薄薄的雾气,却清晰的倒映着我的容貌。

我有些笃定,又有些犹豫,“你看到的……是不是……”

“咔咔”

不等我问完,密道门又一次被打开。

扶甦搂着我,低声道了一句,“别说话。”然后带着我退到了墙角。

他口中念了个隐身诀,一层薄薄的结界就将我二人包围在了其中。

两道身影从门外进来。

走在前头的,正是妖后九黎,她一身华服未退,双眉紧蹙。

跟在后面的,是她身边最得势的女婢——秋容。

“娘娘,”秋容垂首跟进来,低声禀报道,“前面守卫说,是公主殿下来过,他们不敢拦着。”

看来,我翻查春华殿还是留了痕迹,被这主仆二人察觉了。

询问后,知道折凉来过,就将这件事理所当然的归结到了她头上。

折凉有些恼怒的哼了一声,“她又在浑闹些什么?!还嫌在那女人那儿吃的亏吃少了?”

那女人?说的那该就是我这个女人吧。

秋容劝道,“娘娘莫恼,公主年幼,不知后宫妇人争权夺位的手段,多番正面与那女人为敌,这才在陛下面前吃了亏,况且,公主所作所为,皆是为娘娘您考虑,念及公主一番心意,您也当安慰才是。”

折凉低叹一声,想起折凉的好来,“我又如何不知道她是想要为我出头,可她心思单纯,如何是那狐媚子的对手?”

心思单纯?

我撇撇嘴,腹诽道:我真没见过比折凉更心狠手辣的小姑娘了。

秋容眼神狠戾,道,“那洛尘当真是手段高明,陛下这几万年来可从未对谁动过心,偏偏她一出现,就把陛下魂都勾走了,竟然……”

她咬牙切齿,“奴婢听说,上一回在关雎殿,那女人一哭一闹,陛下竟真狠心为对咱们公主动了手,要知道,公主可是陛下的亲生女儿啊!陛下怎么……”

说到这儿,她重重叹息一声,没说下去。

也是,站在她们的角度上,我这个“妖女”当真是可恶至极。

九黎下颌绷紧,似怨似怒,“别说折凉,就是我,如今又何曾在他眼里,你瞧瞧这两日在大殿上,他待我那样冷漠凉薄,一点颜面也不打算给我。”

秋容怕她伤心,忙上前安慰道,“娘娘,陛下不过是一时被那女人迷了心窍,过段时间淡了,陛下一定会重新想起娘娘您的好来的,只看以前,陛下待您可也是千般百般的好啊。”

“以前?”九黎自嘲的一笑,“以前种种,他又何曾是因为待我真心?不过是看在我身后天界的势力,对我客气些罢了,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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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幻境

她双手攥成拳,目光沉沉,“如今他做了四万年的妖王,羽翼渐丰,手中大权集握,又怎么会顾忌我?况且,当年夭濇的事情,他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恨我。”

夭濇的事情?

我心中一动,安毓因为“我”的事情恨她?她到底做了什么?

“娘娘!”秋容面色紧张,“那件事,莫要再提了。”

九黎冷哼一声,“怕什么?若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只会更狠、更绝,也不至于让她还有机会死而复生,翻云弄雨。”

她知道夭濇没死,也知道我是夭濇,却不知如今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洛尘也是我。

秋容似对这事讳莫如深,忙岔开话题,“娘娘,还是先看看公主从殿中拿走了什么吧,万一公主莽撞,贸然去寻那女人的麻烦,只怕陛下不会轻饶。”

九黎冷冷的朝左边木架上送了个眼神,“人皮蛊不在了。”

我朝她意指的方向看去,左边第二排木架最上层的琉璃瓶空了,没有蛊虫的亮光,那瓶子在那一排格外突出。

“人皮蛊?”秋容脸色微变,忙道,“奴婢这遣人去将公主拦回来。”

说罢,转身往外走。

“等等。”九黎却突然出声,阻止了她。

秋容不明所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九黎修长的手指在面前木架上轻轻点动,鲜红蔻丹与血池中的血泡几乎是同色。

她笑了一声,“果然是我的女儿,要下手就用最狠最快的刀,人皮蛊沾及皮肉,坏及肺腑,无药可医,杀人无形,是最好用的蛊。”

秋容忐忑不安,“这蛊毒辣,公主不知轻重,只怕……”

九黎目光沉沉,看不到底,“由她去,我倒要看看,他能为那女人做到什么地步。”

秋容有些担心,“可公主她……若真出了什么事,只怕伤了陛下和公主之间的父女情分。”

九黎冷笑一声,“会不会伤了父女情分,要看这洛尘究竟叫不叫洛尘。”

我心口一跳:看来这妖后并不太笨。

秋容却不懂,“娘娘的意思是?”

九黎握指成拳,指甲陷进肉里,鲜血点点。

“娘娘!”秋容惊呼一声,忙上前捧着她的手查看。

九黎表情突然平静下来,吩咐秋容道,“你去,找个靠得住的人去盯住折凉,她下手后,把痕迹扫干净。”

看样子,九黎是想要将罪责揽到自己头上。

整个妖界,能下手杀我的,只可能是九黎和折凉。

一旦我死了,安毓即使没有证据,也一定会归结到九黎头上,毕竟相比自己的亲身女儿,他肯定更愿意相信,下手的是自己这位狠辣而善妒的妻子。

秋容立刻懂了她的意思,双手一僵,低呼道,“娘娘……”

九黎微微一笑,“去吧。”

秋容咬唇,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点头道,“是。”

她退下,脚步声越去越远。

九黎扭头看向木架上那空出的琉璃瓶子,眼底漆黑一片。

她低声念出一个名字,“夭濇……”

……

扶甦带我离开了密室。

种满凤仪花的山头,如霞似雾,一望无际。

我心头想着九黎说的那些话,久久不能理清思绪,心中、脑中乱糟糟的,始终难以平静。

到底,夭濇的事,还与九黎有什么关系?

还有,春华殿已被我找遍,根本没有月华石存在的痕迹。

难道,最后一个可能,也就此落空吗?

“喂。”扶甦脚步停下,叫住埋头向前的我。

“怎么了?”我扭头看他。

出了那密室,扶甦神色淡淡,刚刚仅有的一点暴戾像是被阳光一照,蒸发了。

他看着我,“刚刚……”

我脸色微红,刚刚……刚刚我似乎有些太主动了。

嗳,不对!现在不是说什么主动不主动的事儿的时候啊。

我上前扯住他的袖子,有些紧张的问他,“你刚刚看到那情蛊没有?你有没有想起一点点我?”

扶甦垂眸,否认道,“没有。”

“没有?”我微怔。

怎么可能?我确定他看到了自己胸前那点红光,我也肯定他与情蛊对视的那一瞬间,是陷入到幻境中去的。

我不依不饶,急忙又问,“你沉入幻境中,看到的人不是我吗?”

这一问,又成功将扶甦的视线拉回到了我身上。

他面无表情,“你竟那么自信么?”

这轮到我一怔:不是我自不自信,而是他爱我,合该如此。

不然,种下情蛊后,他忘的怎么会是我呢?

“不是吗?”我下意识的反问。

扶甦压低头,与我极近的对视着。

良久,他低声说,“是花神之女——锦翳。”

我更是怔住,“锦翳?”

他将我的表情收入眼中,皱唇一笑,似真似假的说,“花神之女锦翳,是我的未婚妻,难道虚幻之境中,我该看到的人不是她吗?”

我从他的眼睛一直望进去,居然有一瞬间以为看穿他的眼睛,那背后就是他的真心。

可是扶甦的眼翰如星海,谁也看不透。

我心里颓然的想道:难道在他身中情蛊忘了我之后,他又重新爱上了锦翳?所以,那只情蛊作用下生成的幻境,便成了她。

心口抽痛了一瞬,很快又如死水沉下。

华霜的仇还没报。

扶甦和我在一起,将失去身份、地位、亲人,将永远和我一起躲在黑暗中,不见天日。

他的父亲,很可能亲手杀了我的父亲。

……

不知何时,我们之间居然已经横亘起了如此多的阻隔。

我苦笑一声,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睛,低声道,“如此也好。”

扶甦似没料到我是这样的反应,有些看不懂。

我沉默的扭头,沿着长长的山路,往远处隐隐能看到边角的高大宫殿走去。

如此也好,他爱上了他该爱的人,走上他本该走上的人生。

而我,也该去完成我该做的事。

“熹央。”

他叫住我。

这是自他忘了我后的很久很久以来,第一次这样温柔的叫我的名字。

我脚步顿下,“嗯”了一声,没敢回头。

他缓缓走到我的背后,低声说,“或许,我可以信你。”

“什么?”我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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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相信

他微弯唇角,露出个极浅淡的笑容,“或许有办法去了我体内的情蛊。”

我泯着下唇,“有办法吗?”

他向前一步,立在我面前很近的地方,“或许可以试一试。”

说罢,他越过我,缓步向前走去。

我心跳得极快,默默跟在他身后,走了很远很远。

大宸殿中丝竹喜乐,渐渐清晰。

“扶甦。”我轻声叫住他。

他立足,没有转过身。

我双手掐着衣袖,有些踌躇,“刚刚的幻境中,你看到的,当真不是我吗?”

扶甦默了一瞬,轻笑道,“总之,不是你这张脸。”

不是我这张脸?

我愣了愣,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

扶甦白衣卷风,倏忽不见。

我居然忘了,自己现在这张脸,是“洛尘”的。

也就是说……

我心跳更快,心中涌起密密麻麻的欢喜。

所以,他看到的人,其实是我,对吧?

……

我回到关雎殿时,安毓正在等我。

他坐在小几前,用手撑着侧额,睡着了。

小几上放着小火炉,正煮着茶,水已开了,茶烟缭绕。

我站在门边,有些发怔。

春华殿一趟,我没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华霜之死的调查就此陷入困局。

九黎的话就在耳边,她说“安毓为了夭濇的事,一直记恨于她”。

难道,夭濇的死当真与安毓无关,他真的只是一个因为与错误的人相爱而引起大祸的无辜之人?

回想起昨夜,我那些狠决甚至有些刻毒的话,我到底有些抱歉。

他原没有什么错。

试想,若我爱上一个人,百般顺从照顾,为他上天入地,为他豁出性命,他却爱着另一个人。

是我,我也不会甘心。

我轻叹一声,从柜子里取出一件白狐裘来,蹑手蹑脚盖到他肩头。

他连睡梦中都不肯放下的眉心,肯定藏着不少辛苦。

我心头发涩,说实话,除了抱歉,还有些心疼。

可仅是心疼而已。

我无比确定,不管曾经的“我”和安毓有过什么,现在的我,爱着的是扶甦。

坐在小几一侧。

直到茶水煮干,太阳西斜,安毓才缓缓睁开了眼。

我对他笑了笑,“醒了?”

安毓眉眼舒展,摇头道,“没有睡着。”

我微怔,“那你……”

他拉了拉肩头的狐裘,似贪恋温度,轻轻揉了揉领子上雪白浓密的狐绒。

“有你在,我舍不得睡。”

他的语气太温柔,也太深情。

若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恐怕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而瞬间沦陷。

可是,我却并不是。

他的情深款款,让我的心抖沉一分。

我隐隐觉得,他对我已越加放不开手了。

“我再去打壶水来。”我有意躲避,提着茶壶,准备出去。

“濇儿。”他拉住我的手,“别忙了。”

似乎怕我因为他的接触而不高兴,这个动作很短暂,短暂到我还没有拒绝,他已经将手收了回去。

我泯唇,依言坐下。

他问我,“你去哪儿了?”

我含糊的回答,“出去转了转。”

他点头,嘱咐道,“九黎可能会有动作,这几日,你多注意些。”

我想起折凉带走的那只人皮蛊。

“陛下,我想住到千丈崖。”

千丈崖属于安毓一个人,那座大殿,没人能够靠近。

折凉想害我,也没有机会。

还有,要想知道安毓究竟是不是凶手,那里才是最应该好好搜一搜的地方。

安毓甚至没有问为什么。

他答,“好,待会儿我就让人给你收拾东西。”

……

我要住到千丈崖大殿上的消息在妖界掀起轩然大波。

因为那里,从没有人进去过。

满宫里的人议论纷纷,对我愈发客气恭谨,甚至有传言说妖王将要封我为侧妃。

关雎殿中的人只有雅儿一人跟我过去,其余的,仍留在关雎殿中。

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因为不用再跟着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又刻薄多疑的主子;还有一部分人有些失望,毕竟在我身边闯一闯,说不定能挣出一个飞黄腾达的可能。

各人有各思,喜忧不一。

我趾高气昂的去了千丈崖大殿,将“妖媚惑主”的妖女本色体现得淋漓尽致。

安毓让我与他同住在寝殿里,当然,仍是一人睡床,一人睡榻。

雅儿被安排在偏殿内一间厢房住下,不经允准也不得踏入正殿。

春生宴在今日彻底拉下帷幕,各界来宾纷纷告辞。

九黎留下了霓明娘娘小住,扶甦也称“闻妖界黑甲军阵马风樯、锐不可当,恰逢阅兵日将至,故有意一观”,留了下来。

画川担心自己若有反常,惹来战神的怀疑,故不敢多留,托妖王送信一封给我,自己回了天界。

在信中,画川反复嘱咐,要我保护好自己,若华霜的事有了结果,万万与他先行商量后再动手。

听雅儿说,自我搬入千丈崖大殿后,折凉公主曾两次请见陛下,都被陛下拒了。

折凉气极,打伤守门一侍卫,妄图擅闯,却被安毓所设结界阻挡在外,不得进。

我心中冷笑:这母女二人,当真是下定决心要取我性命了,幸而那日在密室中我听到九黎与秋容的对话,否则,那“人皮蛊”只怕早就钻了我的肺腑。

安静了几天,待安毓和雅儿对我放松戒备时,我找准安毓上朝未归的时机,分好几天将这千丈崖大殿里里外外毫无遗漏的搜索了一遍。

可惜,依旧一无所获。

我心急如焚,又颓然不已。

距离华霜被害,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冬去春来。

原本以为只要捏住那枚月华石,就抓住了报仇的钥匙,可一番周折下来,我却几乎看不到希望。

究竟是谁?

扶甦不知忙些什么,从哪日后便没有再找过我。

我每日算计着要怎么翻箱倒柜,也没时间去想他那日所说的去除情蛊的事情。

等这几日过去,我彻底放弃了这边,才想起要关心一下他那边怎么样了。

从千丈崖后的密室偷偷溜出去,我决定要去找一找扶甦。

扶甦所住的屋子在西山上,是他特地要求的要择一处安静的地方住,妖后才特地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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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二章:临风皓月

西山上仅有一处宫殿,名曰“临风皓月”。

一尾朱墙,隐在绿荫里,周遭十分安静。

我欲翻墙进去,却被结界挡住了去路。

摸着下巴,在墙边徘徊,正思考用什么办法进去,扶甦就突然在我身后出现了。

他语气中含着笑,“我以为你不知道来了。”

我转过头去,“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有点事儿,耽搁了。”

他没说话,扭头走开。

我顺从的在背后跟着,顺着长长的朱墙,大摇大摆的走到正门。

结界没再阻拦,放我进去。

这一处院子虽僻静,但因为住着天界太子,九黎还是下功夫好好收拾过的。

摆件崭新,陈设华贵,院中辟了一个小花园,鲜花异草都是新种的,泥土味还很重。

扶甦引我进了花厅。

“坐吧。”他现在茶座前坐下了。

桌上的茶还氤氲着热气,一杯在他那边,另一杯放在对面。

手指摩挲过茶盏边缘,没有水渍,是一盏新茶。

我坐下,笑问,“你算准了我今日要来?还是你日日都泡好茶在等我?”

扶甦瞥了一眼,“你上山的动静小些,或许就得一会儿才能喝得上茶了。”

好嘛,这是在笑我法力低微就是了。

我尴尬的泯泯嘴,端起茶杯咂了一口,“好茶。”

扶甦大约知道我品茶的水平,没想和我讨论“好茶还是坏茶”这个深奥而高雅的问题。

他直接盯着我,“我要知道,你在妖界这般,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今日来,也是为了坦白这件事。

以扶甦的性格,若我不将这事解释清楚,他嘴上说信我,心里也是打着另一番算盘的。

只是……

想到无辜死去的华霜,我心情陡然沉重。

这件事,我最想告诉的人就是扶甦,不过,是那个心里有我,且有着华霜的扶甦。

面前的他,忘记了我,也忘记了关于我的一切。

对于华霜的死,他或许会很震惊,却一定不会太难过。

华霜若知道,一定会很失望的。

他观察着我的神色,见我表情低沉而古怪,脸上也浮现出一缕犹豫,“怎么了?”

我摇摇头,牛饮般灌下手中的茶,然后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他,“华霜,你还记得吗?”

扶甦不答反问,“那日天牢,不是妖王救走了她吗?”

我猛地抬头,“你知道?”

是啊,若不是他故意放水,华霜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出了天牢。

扶甦点头,“我原本打算让她诈死,以逃脱第二日的问刑,可半路杀出一队人马劫狱,我认出其中一个,便是妖王安毓,于是顺水推舟,放他们离开。”

原来是这样。

我仓皇落了一滴泪。

扶甦凝眉,“怎么了?难道不是妖王安毓。”

“是妖王。”我抹去眼角那滴泪珠。

华霜至死,都以为她崇敬的太子殿下狠心要她性命,虽她表面不说,可我如何不知,她有多么难过和心灰意冷。

不然,她怎么会说,“姐姐,我们不要等太子殿下了,我们自己走吧,就我们两个人,永远离开这些纷争。”

扶甦面露疑惑,“那你为何问她?”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华霜死了。”

扶甦瞳孔微缩,难掩震惊。

隔了一瞬,他才问,“是谁动的手?”

我咬牙,“不知。”

扶甦低头喝茶,掩饰神色,但无意识的一饮而尽还是告诉我,此刻的他,心中也并不是毫无触动。

我继续说道,“我要找到杀害华霜的凶手,所以才恳求妖王,给我一个行动方便的身份。”

后面的,我三次查访,一次是闯入左将军千发府邸探查;一次是大宸殿外对右将军九阳的试探;一次是潜入妖王妖后的春华殿。

这每一次,扶甦都在场,不需我赘述。

他握着茶杯,声音低沉,“你可查出什么了?”

“没有。”我摇头,“凶手在现场遗落了一枚月华石,我查明妖界中除了妖王一家外,只有左将军千发、右将军九阳,以及丞相云生几人可佩带那般品级的宝石,便一一探寻,结果……”

结果一无所获。

“月华石?”扶甦凝眉,“你可带在身上?”

“嗯。”我挽起袖口,摘下腕上的手串来给他看。

扶甦伸手接过,表情微变。

我忙问,“你见过?”

扶甦迟疑一瞬,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这样的东西,你戴着不好。”

之前,司宝司的女官也曾说过,宝石品级对应的不单是拥有者位份的高低,更是拥有者修为的高低。

若修为不够,宝石助长修为的效果不仅不能发挥,还将反噬佩戴者,伤其根本。

我盯着那月华石,恨恨的说,“我没关系的,只要能找到凶手,为华霜报仇。”

扶甦“嗯”了一声,将手串握在掌心,“将东西放在我这儿吧,我会查明事情的真相。”

如果扶甦愿意帮忙,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主要是当下,我确实已经毫无头绪,走投无路了。

我小声道谢,“谢谢你,扶甦。”

扶甦沉默一瞬,又突然问我,“你有没有想过,光靠这一枚月华石,是没有办法确认凶手身份的,或许杀人者偷了这枚宝石,不小心留在了现场;又或许,是有人在杀人后,故意将这枚宝石留下,目的就是为了让你发现,好栽赃陷害呢?”

栽赃陷害?

我苦笑,“我自然知道‘栽赃陷害’这种可能的。”

当初在天界,我被指认谋杀东海七公主叙叙,不就是因为执夏好手段,用我的簪子杀了人,栽赃陷害给我吗?

“可是,”我目光沉沉,“我也要先找到这枚宝石的主人,不然,我怎么才能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呢?”

扶甦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有话说,但最终没有说出来。

我又问他,“这几日,你可曾想到什么办法来驱除体内的情蛊吗?”

扶甦将手串收回广袖中,然后回答,“没有。”

他说得随意,似乎这是一件不怎么着急的事情。

我嘴角抽了抽,“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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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这是个问题

他瞥了我一眼,“之前的我……”

我眨巴着眼睛盯着他,让他双颊起了一缕不正常的红晕。

他低头错开我的目光,才继续道,“之前,我没忘记你之前,就情蛊一事是怎么同你说的?”

我撇撇嘴,心中腹诽:之前的你,可没有万事与我商量的习惯,总是把什么都埋在自己心里,不让任何人窥视,我要做的,只是在你做出决定后,按照你规划的路线一步步去走就是了。

当然,之前我除了抱怨你过于小瞧我之外,对这样的生活方式也没觉得什么不好,毕竟我脑子能装得下吃喝玩乐已经很不容易了,有你做决定也没什么不好。

但这几个月来,我面临这一堆堆恼火的事情,才知道对你的过度依赖到底意味着什么。

想到这儿,我心中又有些慨然。

我冲他摇摇头,“你并没有与我细说什么,你只是告诉我,情蛊是霓明娘娘从妖后那里得来,然后种在你身上的,没有解药,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很显然,我说的这些没让扶甦满意。

“就只有这些?”他皱眉,“看来你对‘我’也没多用心。”

哟呵,这是不是恶人先告状?

“我……”我挺直腰,指着自己的鼻子,急声辩解,“这能怪我吗?我还不是……”

他眼皮耷下,半眯着眼。

我下意识的心虚,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不讲理……”

“嗯?”扶甦挑眉,“你说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举了白旗,“的确是怪我。”

扶甦这才满意,“我尝试过,想利用功法将情蛊逼出,可那蛊虫奇特,难以辨其踪迹,我强行运功,却多次搜寻无果,由此可见这条路行不通,所以,我又去了一次春华殿……”

我一惊,急忙问,“什么时候?”

他斜眼瞥我。

我咂咂嘴,“我不说话,你继续。”

扶甦方道,“那日我们所见的那只情蛊,与我体内那只相互间能产生感应,一旦靠近,就会相互吸引,或许,以毒攻毒,借助两者之间的牵连,便能拔除我体内那只。”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是,再吃一只?”

扶甦白了我一眼,“你脑子里能想到的,是不是就只有吃?”

我委屈的撇撇嘴。

扶甦又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找到情蛊在体内游走的规律,让另一只在体外,顺着路径一起游走,在两只情蛊感应加深后,再由体外这只主导路径,说不定便能引导体内那只主动出来。”

“哦。”我点头。

理清思绪后,我又有了新的问题,“可是,你刚刚不是说,即使运功也不能找到体内那只情蛊吗?既然如此,怎么才能判断那蛊虫的游走轨迹呢?”

扶甦喉头微不可见的滚动了一瞬,然后错开我的眼睛,极不自然的说了一句,“是啊,这是个问题。”

我瞬间明白过来,脸色一红,旋即滚烫。

这是个问题?!这是什么问题?!你明明想……

那日密室一见后,我嘴唇肿了三天。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扶甦!

我嘴唇嗫嗫,“你……你你……”

扶甦知道我已懂了这意思,脸上也现了一丝红色。

我咬咬牙,背转身去,“你不怀好意!”

气氛有些尴尬。

扶甦沉默了片刻,无奈道,“除了这个办法,我……我短时间也想不到其他方法。”

“那…那那……”我张口反驳,‘那’了半天,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哼。”我恼羞成怒,“那你明明可以提出来的,你还装作不知道,让我自己说出来,总之,你不怀好意。”

相比说是自己“不好意思”,扶甦只好承认自己是“不怀好意”。

他轻咳了一声,没说话。

……

天色见晚,我怕安毓察觉我和扶甦偷偷见面,然后暗中阻挠。

便与扶甦约定明日再见,执行那个“计划”。

扶甦亲自送我出门。

门前有棵槐树,此刻正是香槐盛开,一片雪白的时候。

扶甦站在树下,白衫翩翩,比花色冷了几分,但无疑是更好看的。

我说,“那我先回去了。”

扶甦“嗯”了一声。

我转身刚要离开,他却突然伸出右手,探向我。

他的动作让我下意识身子一僵。

纤细的手指扫过我的头顶,带下几瓣雪白的槐花。

我还以为他要……

扶甦翘起嘴角,“你脸红些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满脸滚烫。

熹央啊熹央,你也实在没出息,人家还没怎么样呢,你脸红些什么?!

我懊恼的转身,“我走了。”

“等等。”他轻轻捉住我的手。

我手心腻着细细的汗,不敢回头看他。

扶甦在我背后,语气古怪的问我,“你和妖王……你们住在一起?”

我下意识答道,“是。”刚出口,又觉着不对,慌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种住在一起,我和妖王……我们,嗯,反正不是你想得那样。”

脸上滚烫,还越来越烫。

我挣开他的手,脚步匆匆的下山去。

脚底踏过槐花,惊起一片雪色。

……

我从千丈崖密室偷偷溜回大殿。

安毓还没回来,折凉又来闹。

她小小的人,音量倒大,在殿外高声喊着,“请洛娘娘见我一见。”

洛娘娘?这该是对妖王侧妃、爱妾的称呼。

她恨我恨得刻骨,却愿意在我没有名分时这样称呼一句。

我可了解她得很,她才不是那种突然转性,为了家庭和睦、为了自己在妖界的前程愿意和我握手言和的人。

她这般做作,一定是没安好心。

雅儿去劝,“公主,夫人正在午睡,可能见不得您了。”

折凉语气失望,“雅儿姐姐,之前折凉不懂事,曾得罪过洛娘娘,洛娘娘不会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愿意见我吧。”

她语气乖巧而天真,一如我在人界第一次见她时那模样。

雅儿在妖界多年,又得妖王信任倚重,定然知道折凉的性格。

闻言,她不卑不亢的答道,“公主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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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真相是什么

折凉委委屈屈的吸了吸鼻子,“好吧,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洛娘娘了,只是……”她举起手中一个小小的八角盒,“这里面,是洛娘娘上次在母后那看上的东西,我特地从母后那要来,给洛娘娘赔罪,还请雅儿姐姐代为转交。”

我在九黎那看上的?我看上了什么?

雅儿将东西接过,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转交。”

“多谢姐姐。”折凉方转身离去。

她回身时,目光往大殿中挑来,刚好对准我的偷看的窗口。

我吓了一跳,侧身躲开。

她没看到我,我却看到了她眼中狠毒的笑意。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不禁冷笑:小丫头片子实在恶毒得很,那盒中不用说,哪里是什么我看上的东西,分明就装着人皮蛊。

她算计着我的好奇心,就算不屑她送的东西,也会因为好奇“洛娘娘上次在母后那看上的东西”而打开看看。

雅儿并没有将东西送进来,甚至未向我提及折凉来过的事儿。

傍晚用晚膳时,我问起她这件事。

雅儿正执着汤勺给我盛汤,见问方答,“陛下说了,除了陛下派人送的东西以外,其他任何人所赠之物都不许带进来,尤其是妖后和公主那边送来的。”

原来是安毓吩咐的。

不得不说,安毓对于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还是很了解的。

我“嗯”了一声,沉默的用饭。

……

第二日,我依照和扶甦的约定,在安毓上朝后,便准备溜出门去找扶甦。

结果,一个人却突然出现。

是画川。

他知道千丈崖的密室,也知道怎么通往妖王的寝殿。

“咚咚。”他敲响底板时,我还吓了一跳。

我手里握着匕首,小心翼翼的拉开暗门。

画川探出头来,差点撞上我手中明晃晃的刀刃,“熹……熹央?是我。”

“画川?”我忙丢了匕首,将他从密道中拉了出来,“你来做什么?”

画川一身黑色劲装,为掩人耳目,还故意带了一张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

他摘下面具,道,“我去关雎宫找你,谁知你已不住在那里,听丫鬟们议论,我才知你搬到了这里。”

这个过程不重要。

我拉着他避到墙角,低声道,“我是说,你来妖界做什么?”

他表情变得严肃,“你的那枚月华石还在不在?给我看看。”

我微怔,旋即明白,“你知道是谁的?”

他犹豫的摇头,“我不确定。”又催促道,“你且先拿给我看看。”

“哦。”我忙去捞袖口,却又记起昨日已将月华石手串交给了扶甦。

我有些懊恼,“我交给扶甦了。”

“扶甦……”画川微怔,“你见到扶甦了?他没有……”

画川不知我和扶甦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儿,记忆还停留在扶甦要擒我那一环上。

我来不及与他细细解释,急忙问道,“你在哪儿见过同样的月华石是不是?”

画川点头,却有些犹豫。

我着急的摇了摇他的袖子,“你快说呀!不用肯定,有可能是谁?”

画川又默了一瞬,才答道,“我在天界司衣阁见到过一枚被送去修补的带钩,其上缺了一角,恰与你那枚月华石一般大小,且同排两枚宝石也是那般大小的月华石。”

原来如此,难怪我遍寻妖界而不得结果,那竟是天界的东西。

我手心冰凉,咬牙问,“那带钩是谁的?”

画川垂眸看我,“带钩修补后,被送到了华明殿。”

“华明殿?”我僵住。

那是扶甦的母亲——霓明娘娘的宫殿。

凶手与霓明有关?

画川将我脸色难,忙劝道,“那带钩的确被送到了华明殿,但我对那月华石的印象也不深,所以也不确定两者是否就真的一致,且就算那带钩是霓明娘娘的,事情也不是毫无可疑之处,凶手也不一定就是霓明娘娘。”

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又道,“凶手的确不一定是她,但就算不是她,只要那枚月华石是她的,那就一定能从她那找到关于凶手的线索。”

画川点头,“是,只要有线索,就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凶手。”

我沉思片刻,对画川说,“这样,你和我一起去找扶甦,让他将月华石交给你,之后,就麻烦你帮我仔细打探比对了。”

画川点头,“好。”

将要重新进入密室,我脑子里却星光一闪,想起昨日扶甦见到那月华石时一闪而过的古怪表情。

是不是扶甦其实知道那枚月华石是霓明娘娘的?

“等等。”我拉住画川。

画川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脑子里混乱如麻:如果扶甦真的知道这枚月华石的来路,那出于保护霓明娘娘的目的,他很可能会阻止我查下去,甚至想办法替霓明销毁证据。

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这样做。

我按了按画川的手,“你在密室里等等我,我去将东西取来。”

画川不解,“为什么?我可以一起去的。”

我不好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因为在画川眼里,扶甦一定是个自信而公正的人,就算知道那月华石是霓明的,他也一定会通过查明真正的真凶的方式来为她洗脱嫌疑,而不是销毁证据,隐瞒真相。

可是我知道,真正的扶甦,其实是一个很护短的人。

我不确定事情发生时,他究竟会怎样选择、会怎样去做。

“妖界处处都是妖王、妖后的耳目,你与我同进同出,很可能会惹人嫌疑,所以,还是我一个人去,稳妥些。”我随意编了个理由来说服他。

画川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这样的理由不大站得住脚,便别开了眼。

画川是个聪明人,其实也不一定猜不出我是这样想的。

他点点头,“好,我等你。”

画川留在了密室中,我独身一人前去赴约,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要怎样将月华石要出来才不被扶甦怀疑。

……

花厅中,扶甦又沏好了茶。

我进门去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道,“怎么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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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驱除情蛊

这一次,我专心致志盯着那红点的运行轨迹,丝毫不受唇上的动作所惑,还好几次因为扶甦的头发挡住了我的视线而不耐烦的推了推他的脑袋。

“呼。”总算画成了。

扶甦双指抹过唇角,眼神不大友善,“怎么?被我吻,你很不愿意?”

“啊?”我一愣,下意识脱口就答,“愿意啊。”

说完,又觉得不对,“我的意思是……”

还没解释完,扶甦眼角已有了笑意,意味深长的说,“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喂!不是你想的那样。

脑袋里蹦出一个黑衣服小人,似笑非笑的盯着我,“哟哦哟,还否认呐?你明明很享受的嘛!”

白衣服小人一拳砸在黑衣服小人头上,哼道,“这才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呢!”

我满心期待他能为我说句话。

结果,他话音一转,笑眯眯的说,“是渴望!是渴望你懂吗?!”

我恼羞成怒,狠狠敲了一下脑袋,“你们都闭嘴!”

扶甦挑眉,“嗯?”

我吓得嘴唇紧闭,不敢多言。

扶甦的皮肤白得有些病色,全靠紧绷的肌肉线条增加几分阳刚。

墨条在他胸脯到小腹位置画了一个线条弯弯曲曲的圈圈。

这就是那情蛊游走的路线了。

扶甦展袖,一透明琉璃瓶子出现在桌上,瓶子里跳动着鲜红的情蛊。

我不敢凑近细看,怕又陷入它的幻境中。

“你把它盗出来了,不怕妖后发现吗?”

扶甦侧眸看我,眼底带笑,“不被发现的办法多得是,偏偏你一个也没想出来。”

可不可以告诉我,扶甦中了情蛊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从前他的确是冷漠了些,可也没见这么言语刻薄的。

我撇撇嘴,没答话。

扶甦将装着情蛊的瓶子递给我,“你来,找到情蛊的位置,让这一只顺着它的轨迹一起移动。”

“哦。”我不情不愿的接过,还在记他刚刚讽刺我蠢笨的仇。

我使劲儿拧了一把他的腰,没好气的说,“殿下,你不躺好我怎么弄?”

哇,触感真好,肌肉饱满,又滑又弹。

扶甦的视线从我的手上挪到我的脸上,暧昧的一笑,“怎么?还没摸够?”

我手指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居然还停留在扶甦的腰上。

并且,不是掐,是指腹打着圈儿的细细摩擦。

我双颊瞬间滚烫,有些尴尬的把手收回来。

但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脑袋里邪念一闪,想道:反正摸都摸了,再多摸一摸也不妨事。

于是在收回手之前,很猥琐的又捏了一把。

扶甦轻笑出声。

我埋着脑袋,装乌龟。

他没再多打趣,仰面躺倒在蒲垫上,“开始吧。”

“哦哦。”我这才想起正事。

举着瓶子,我又犯了难。

眼下那情蛊没有现行,我怎么知道它走到哪儿了呢?

我喉咙有些发干,一咬牙,低头亲在扶甦胸口上。

扶甦身子猛地一僵,“你……”

就在这瞬间,那情蛊在他左肋处冒了出来。

我忙将手中的瓶子对准那红点贴了上去,“哈!我找到了!”

扶甦喉头滚动了一下,低低念了句什么,但我没听清。

他体内的情蛊闪了闪,颜色淡了下去。

瓶子里的这只,却扑簌着短翅,变得躁动起来。

或许是因为情蛊之间存在的特殊感应,扶甦体内那情蛊虽颜色淡去,但也不是不可见。

我顺着淡淡红色印记移动手腕,同时泯了泯嘴唇:所以,刚刚亲了那么久,其实是白亲了?

也不知道,占便宜的是扶甦,还是我。

如此,一个时辰过去,我的手腕都已经僵了,其间也曾尝试过让瓶中的情蛊引导扶甦体内的那只往手腕走。

可,并没什么成效。

眼见天色渐晚,不说安毓会不会已经回去,就是画川,只怕也等得心急火燎了。

我渐渐走神。

扶甦看出我的心不在焉,轻轻捏住了我的手腕,道,“今日就先这样吧,你先回去,明日再来。”

他真的是哪种一眼就会看穿别人的人。

我也不扭捏,“好,那我就明日再来。”

将瓶子放回到桌上,转身来扶甦已经套上了里衣。

衣领微敞,更让我想入非非。

我咽了口唾沫,低头道,“我走了。”

扶甦“嗯”了一声,只送我到门前,便止步不前了。

……

匆匆回到千丈崖密室,画川果然已经等得急了。

他一见我,便忙问,“如何了?”

我有些懊恼的摇头,“扶甦说把月华石给了煌瑜仙官,我没有拿到。”

画川皱眉,“那倒是不好办,想从煌瑜那把东西拿到,可比通过扶甦更难些。”

我与煌瑜也算是有过交情,对他的性格和本事还算了解,自然知道画川这话的道理。

“要不……”我沉吟片刻,“要不,我亲自去一趟天界,那月华石早就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是不是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画川面露为难,“可你去,未免太过冒险。”

他是忧心我体内的妖气难以控制。

我握了握掌心,聚起一团妖气。

现在的我,功法与日俱强,对于妖气的掌握也要好很多。

只是不知,到没到收放自如的地步。

我扬手布下一个结界,将我和画川圈在其中。

结界能隔绝外界的妖气,让我从妖气混杂的环境中被单独隔离出来。

“我试一试控制妖气,你帮我看看,”

画川点头,退开两步,贴着结界边缘站着。

我凝神屏气,以念力强行控制妖气,将其全都引入虚鼎之中。

“呼。”我额上聚起薄汗,“如何?”

画川眼中的疑惑与震惊显而易见,“熹央,你怎么……功法进步如此神速?”

我面色一喜,“所以,我已经能控制得住了,是吗?”

画川却摇头,“不,妖气仍是明显,只是相比最初,锐减几乎达到一多半。”

我有些失望。

他又道,“不过,这也实在难得,若你功法进步的速度能稳定,再有百年,说不定你真的能入通天界,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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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吃醋

他又道,“我会再想办法的。”

“嗯,”我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扶甦欲言又止,但终是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转身时,风拂过,掀起我耳后的头发。

扶甦眼神一黯,伸手拉住我,“怎么回事?”

“什么?”我怔了怔。

他脸色不大好看,双指挑起我的头发,目光紧锁在我的脖子上,又问了一次,“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我不解他的意思,茫然的按了按自己的脖子,“怎么了?”

刚问出口,我就意识到了不对,昨夜安毓发疯般的啃噬,肯定留下了印记。

我慌忙捂住脖子,别开头,“没什么。”

扶甦脸色更加难看,“是谁?”

我满脸绯红,又羞又燥,“没谁。”然后扭头就走,“我先回去了。”

扶甦一把将我提起来放在桌子上,身子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两侧,以半环抱的姿势圈住我,眼睛低下来,刚好直对我的。

他双目如寒冰,“安毓吗?”

扶甦向来不喜欢安毓,但也都会礼貌性的称一句“妖王”,今日怒气上头,竟直呼了名字。

这样的他,让我下意识有些害怕。

我泯泯唇,气势弱了下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没什么的……”

他冷冷的打断我,“所以,真的是他?”

我低着头,没说话。

扶甦咬牙,下颌棱角分明,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呃……”我低呼一声。

他又怕弄疼我,下意识松了点劲儿,但仍不让我动弹,强迫我的抬头看他。

“他做了什么?”

扶甦眼中有怒气隐隐跳动。

我太了解,他本就是一个极会隐藏情绪的人,愤怒表现三分,便已是极怒了。

我颤巍巍的咽了口唾沫,小声道,“他……他没做什么,就是……就是……”

脑海里浮现出安毓那双通红的眼,我没敢说下去。

扶甦眼神更冷一分,“就是什么?”

“就是……”在他的注视下,我手心起了一层薄汗,“就是……就是亲了一下。”

扶甦眼神如箭,似乎能杀人。

他鼻息陡然加重,一掌拍在了我所坐的桌子上。

“砰!”桌面应声而碎。

“啊!”我身子陡然失重。

电光火石中,他还是伸手抱住了我。

我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又被他扬手丢到了床上。

“哎哟!”我惊呼一声。

他身子压下,捉着我的双手禁锢在我头顶,冷冷的说,“你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

我急忙摇头,“不行不行!”

扶甦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我有些心虚,小声答道,“我……我还要去查案呢,不能待在这儿。”

其实,我是担心画川回来找不到我。

因为我的答案与安毓无关,扶甦的表情放松了一分,但仍不算好看,“查案的事有我,你不需要操心。”

我心里小声嘀咕:就是有你,我才操心呢,万一真的与霓明娘娘有关,显而易见,你不会大公无私的帮我。

当然,心里这样想,话却不能这样说。

我眼神婉转,带着几分愁怨,言辞恳切的说,“扶甦,若是从前的你,你一定会懂我,华霜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可能眼见她含冤未雪而毫不作为。”

这话半真半假,赌的是现在的扶甦对我有几分信任,且重新起了几分情愫。

至于情愫这玄之又玄的东西,我没把握,但有直觉。

直觉告诉我,现在的扶甦,对我不是毫无感情的。

扶甦的眼睛仿若能洞察人心。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万事有我,你何曾忧心过?”

我一怔。

他……他会不会已经……

在我怔愣的这一瞬间,他突然起身,拂了拂衣袖,道,“我出去一趟,你就待在这儿。”

说罢,转身往外去。

“扶甦!”我翻身起来,急忙叫住他。

扶甦回头,“嗯?”

我双手抓着锦被,心跳得极快,道,“你……你过来亲亲我。”

扶甦一愣。

我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床,主动迎向他,“你亲亲我。”

扶甦退了一步,皱眉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我双指探向他的心口,问,“扶甦,你是不是记起我了?你体内的情蛊,是不是……”

没错,扶甦刚刚的那句话,的确让我生了怀疑。

还有……还有他今日的反常,若不是因为他记起了我,何至于因为安毓的一个吻而失了稳重。

扶甦避开了我,眼底浮起一丝冷意,“我不是说过吗?我信你曾是我的女人,就算现在的我对你没什么情意,我堂堂一个天界太子,又怎么会容忍自己榻上有他人安眠?”

他的话有些薄情。

我手指一顿,“果真么?”

扶甦转身,背对着我,脊背笔直,一如他以往的高傲,“不然呢?”

我缓缓放下手,苦笑一声,“我知道了。”

他推门出去,“你就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

……

扶甦设了结界,我出不去。

我暗暗想着:他去做什么?找安毓去了?不会,他不是没记起来我吗?那为我和安毓起冲突,显然是没必要的。

那是做什么?他留下来的借口是看妖界操兵,可距离操兵之日,还有十天。

难道……

我瞳孔猛然放大,“难道是瑜煌查出了什么?”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

我尝试着突破结界,可扶甦与我之间能力差着何止千万,凭我,又如何能破?

正急得满头是汗,突然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声音很微弱,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戳破窗纱往外瞧。

一袭黑衣翻过墙头,脚步细碎而谨慎的往我所在的房间靠近。

虽然他蒙着面,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是画川。

我实在没想到,他竟来得这样快,且还找到了这里来。

“画川!”我低声又急促的叫他。

他脚步一顿,顺着声音发现了我的位置。

“熹央?”他身形一闪,已到了窗前。

我忙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拉下面纱,伸手来推窗,却被扶甦所设的结界挡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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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月华石的主人

画川微怔,“怎么回事儿?”

“哎,”我低叹一声,“说来话长,反正就是扶甦设了结界不让我出去就是了。”

画川掌心一动,聚了个光点,试探性的推向结界。

那光点碰上结界,立刻消散了。

我有些泄气,“算了吧,没办法的。”

画川却皱唇一笑,松了口气,“你等等,我这就放你出来。”

“啊?”我愣了愣,“你可以破了这结界?”

画川表情得意,“扶甦结界之法在天界是数一数二的好,所以我曾缠着他教过我一两百年,虽然我设结界的本事没涨多少,破结界的办法却是学了千千万万,恰巧,这个结界,我就破得了。”

我一喜,忙问,“果真?”

画川点头,“放心。”又嘱咐道,“你就站在这儿,我把这结界打开一个洞,就立刻提你出来,一刻也不能多留,因为只要结界被破,扶甦立刻就能发现,若他赶回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我立刻点头,“好。”

画川双掌交叠,口中念出一串密咒。

白光汇聚于其眉心,渐化成一把小剑,缓缓推向结界。

剑尖受阻,尝试了两次也不能突破结界。

画川双眉紧蹙,口中之诀更快更急。

突然,火花一闪,小剑穿破结界,撞出一个指头大的小孔。

画川不敢放松,交叠的双手突然动起来,分向左右两边拉开。

似受了极大的阻力,他双手微微发颤,额上也布了细汗。

终于,随着他两手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开,结界被那小剑破开的小孔也越来越大,最后竟能容得下一只手掌进入。

画川撤掌,在这一瞬间,结界又重新有了合上的趋势。

但他的动作更快,在那之前,他一手探进来,抓住我的肩,往外一提,就将我提了出去。

我打了个晃,没站稳。

“走。”他拉着我,身形一晃,便化作白烟一缕,冲出了院子。

一直回到千丈崖下,画川才肯落下。

我长舒一口气,“可以呀你画川。”

画川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我还有很多本事,你都没发现呢。”

我撇撇嘴,瞧把你厉害的。

“对了。”画川想起正事儿,“扶甦怎么好端端的把你关起来了?”

我当然不好说是因为安毓亲了我,不然只怕画川不仅不会帮我,还可能即刻捆了我送回到扶甦那里去。

“也没什么。”我含糊的解释,“因为我想亲自去查华霜的事,他觉得危险,不同意,所以关了我。”

画川立刻信了,表情有些沉郁,“难怪……”

难怪?

我立刻想起那枚月华石来,“你拿到那枚带钩了吗?”

画川点头,“拿到了。”说完,果然从衣袖中取出一枚带钩来。

青白玉的底,被雕琢成手掌大小的弧形钩状,其上嵌着三颗通透的月华石,大小恰与我捡到的那枚一般大小。

从边角细看痕迹,前后两颗月华石光滑细腻,且嵌口平滑,是带钩本身有的,只有中间那一颗,打磨虽精细,但成色尚新,一看就是后来填补上去的。

我手有些发颤。

没错,那嵌口与我捡到的那枚月华石正好契合。

画川见我神色已有变化,便问,“你能确定是这上面的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答反问,“你的确是从霓明娘娘那里拿到的吗?”

画川犹豫片刻,仍点了头,“是,我在霓明娘娘妆匣中找到它,存放得很仔细,想必是她私有物无疑。”

我握紧手中的带钩,心中复杂。

虽说,即使东西是霓明的,凶手也不百分百就是她,但也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而以霓明对我恨之入骨的态度,若当真被她遇到华霜,那她痛下杀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熹央。”画川按住我的手,“你先别激动,万事都会真相大白。”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下头,“我知道,你放心。”

若真的是霓明,冤有头债有主,我一定会杀了她为华霜报仇,即使豁出我的性命。

而霓明是扶甦的母亲,我杀了她,扶甦为母报仇,杀了我也是天经地义。

如果最后是这样一个结局,我虽不愿意,但也会坦然接受。

画川观察着我的神色,“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

我握紧手中的带钩,沉沉答道,“我要去找到真相。”

“我要怎么帮你?”画川问。

“不必。”我摇头,感谢的说,“画川,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接下来,我自己能办到。”

“可……”画川明显很不放心。

“没事儿,”我打断他的话,“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冒险,也不会贸然行事。”

画川盯着我看,似乎想看穿我此刻的心思。

我坦然迎视,又强调了一次,“你放心。”

画川低叹一声,“我知道,查明真相,对你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我不阻止你,但有一点,你务必要答应我。”

“你说。”其实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画川表情认真且严肃,“我要你答应我,不管你查到的结果是什么,不管真凶是谁,你都不要贸然行动,你都要与我商量,让我知道你的每一步行动,好不好?”

我微微一笑,“好,我答应你。”

画川捏着我的手,用力的握了握,“熹央,我不是要你敷衍我,我要你答应了我什么,就做到什么,就看在我曾为你……”

说到这儿,他语音一顿,“对我,你不要那么残忍,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好不好?”

他当是很怕凶手是霓明,很怕我贸然去杀她,很怕今日他一离开,就是我们之间的永别吧。

“好。”我又一次答道,“我保证,我答应你。”

画川又沉沉看了我许久,才转身离开。

望着他去的方向,我默默道歉:对不起,画川,或许我要食言了,不管凶手是谁,我都会去报仇,也不管我要怎么报仇,我都不愿意再牵连你。

摊开掌心,精致贵重的带钩折射出冰冷的光。

希望……

……

自春生宴结束,女妖洛尘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是时候重新搅弄风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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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九章:夫人的福气

妖后的春华殿,除了凤仪花,栽满了来自六界各界的奇花异草。

一到春日,百花登枝头,耀眼风华。

因黎明暂住妖界,九黎特地办了赏花宴,邀请妖界命妇,一同赏花作乐。

当然,请柬没有到我手里。

我日日缠着安毓,与他同进同出。

即使他去上朝,我也跟到大殿去,隔着一扇屏风等他下朝。

才消下去没几天的“妖女惑主”之说喧嚣重起,朝中大臣忿忿不平。

很快,一堆指明要驱逐我、处决我的谏书就摆到了安毓的案头。

妖后气得不行,拿我又没办法。

折凉没弄死我,又来送了几次礼,可还是没弄死我。

到了赏花宴那天,我打扮得花枝招展,乘着八人大轿到了春华殿门前。

彼时,妖界命妇齐聚一堂,丝竹声正盛。

殿前女官拦下我,“夫人,娘娘今日作宴,无暇见您。”

我扶着雅儿的手从轿中下来,“我知道娘娘没功夫见我,这不,我就来见娘娘来了。”

两位女官对视一眼。

其中一位又道,“夫人可有请柬。”

“没有。”我撇撇嘴。

那女官笑了笑,“既没有请柬,请夫人恕罪,奴婢不能放夫人进去。”

“呵呵。”我用帕子轻按嘴角,挑眉一笑,“请柬嘛,我是没有,陛下的口谕我倒是有的,不知管用不管用?”

两位女官又对视了一眼。

“这……”其中一位有些犹豫。

另一位眼睛一转,道,“或许,夫人有陛下的手谕?”

这是在质疑这个“口谕”的真假了。

我也不生气,扭头对身边的雅儿叹道,“看来这两位妖官大人是不信我了。”

雅儿冷冷的瞥了她俩一眼。

对于雅儿,她们还是知道一二的。

妖界妖王以下,分朝官、妖官、妖民三重身份,妖官居于朝官下,分一到四四个等级,在妖王宫里任职的妖婢、妖侍都属于妖官一类。

而雅儿,位处一等妖官,是妖王安毓的心腹,却被赐给了我。

那两人忙低头,语气更恭谨了些,“奴婢不敢。”

我不理她们,又继续对雅儿道,“这样吧,雅儿,我们也不难为人家,你亲自去请陛下来一趟,让陛下为我做个证人。”

雅儿点头应“是。”

她身后立刻有一位小妖婢上前接替她,躬身扶住了我的手。

请妖王陛下来为我做个证人。

之前几天,我搅得妖界前朝后宫不得安宁,早就为今日的张扬举动埋下了伏笔,所以她们立刻信了我有这个本事。

“雅儿姐姐请慢。”一女官连忙唤住。

雅儿却不理会,只管自己走自己的。

那女官眼见这情形,急得额角飞汗,忙屈膝对我行了个礼,“夫人,您且里面请。”

我勾唇一笑,方唤道,“雅儿,不必去了。”

雅儿这才应了声“是”,折身回来。

就这样,我大摇大摆的进了春华殿。

赏花宴设在花园,流觞曲水,丝竹之乐。

命妇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娆好看,实在是人比花娇。

因九黎喜着红色,诸人尽管争奇斗艳,但都默契的避开了这一颜色。

所以,人群中一眼就能捕捉到她。

我一身红衣招摇,比她更要明丽几分。

“姐姐,妹妹来迟了。”

一时,笑声欢语一顿,众人皆将目光投到了我身上。

彼时,九黎正坐于亭中,与霓明娘娘说着顽笑。

扭头见到我的一瞬,脸色瞬间暗下来。

我由雅儿扶着,施施然上前去。

诸人皆自觉的让开,为我留开一条路。

行到亭中,只见亭内共摆着一张长椅,三张绣花软杌凳,围合而设,中间一张红漆嵌螺钿寿字桌,上铺一张红缎绣五彩太平有象桌帷,瓜果糕点,清酒香蜜,摆了满桌。

九黎与霓明共坐一张长椅,其余三张杌凳也都坐着人,看打扮,应该都是朝臣之妇。

周围或站或立,还有几位华服丽人,以及秋容等几个妖婢。

因九黎还没说话,她们也都没开腔。

我瞥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坐得最靠近九黎的那位紫衣贵妇身上,“这位姐姐,你不让我坐坐吗?”

那紫衣贵妇就算没见过我,对我这个“妖姬”也是听过的。

她面带薄怒,“夫人未免……”

我挺了挺小腹,笑眯眯的在肚皮上摩挲了两圈。

那贵妇脸上表情一僵,未说完的话僵在了口中。

九黎双目阴鸷,死死盯着我平坦的小腹。

其余诸人,皆是面露震惊,瞧瞧觑着九黎的眼色。

只有霓明倒还脸色如常,仅有片刻怔愣,便反应了过来,笑问,“夫人……是有了身孕?”

我笑而不语,轻轻摸了摸肚皮。

这就是默认了。

九黎脸色愈发不好看,双手手指微微蜷曲,似拳非拳。

霓明按了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妄动,自己则看向我,笑道,“夫人当真好福气。”

我勾唇一笑,“多谢娘娘吉言了。”然后若有所指的盯了九黎一眼,缓缓说,“陛下膝下无子,恐妖王之位高悬,正忧心不已,若洛尘当真有福气,就当为陛下诞下一麟儿才是。”

这话,一半是为了震慑在场诸人,一半单纯是为了气一气九黎。

她和我的仇,可当真深了去了。

我眼神一晃,重新将视线落到那紫衣贵妇身上,似笑非笑,“这位姐姐,还不起来让让我吗?”

“你……”那紫衣贵妇欲言又止,扭头看了一眼九黎,却见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无暇理她。

她只能咬咬唇,恨恨的起身,站到一边去。

我施施然坐下,笑向九黎道,“妹妹之前一直听说,春华殿奇花异草繁多,春日之景烂漫,如今一见,才知此言不虚呢。”

九黎的视线终于从我的小腹上挪开。

她向后仰靠在椅背的松子色软垫上,表情平缓了许多,“哦?麻雀落入凤凰堆,自然连根毛都是新奇的,既没见过世面,今日就好好开开眼界吧。”

还能斗嘴呢。

我佯作不知她语气中的嘲讽,笑道,“不急不急,更大的世面还等着我呢,千年万年,我慢慢看就是。”

说着,还有意无意的摸了摸小腹。

第五百一十章:试探与威胁

九黎原本是要伸手端酒的,被我这刻意的动作一刺激,手一僵,抬眸瞪向我。

我十分坦然,笑眯眯的回看向她,还故意又挺了挺腰。

这下,就连霓明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她扬首对周围一圈人使了个眼色。

众人了然,纷纷退出凉亭。

一时,便只剩下我、霓明、九黎,并各自身边三个贴身女婢。

霓明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已冷了下来,“夫人今日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示威吗?”

我不慌不忙的拈起杯,泯了一口香蜜,然后挑眉一笑,缓缓道,“难道娘娘认为,这不是一件值得示威的事情吗?”

似没想到我回答的这样直接,霓明微怔。

亭中再无外人,九黎连刚刚端起的那点心胸宽广的派头也丢了。

她盯着我,视线从我的脸上一直滑向我的小腹,语气狠戾的低语,“不过一块肉而已,你能突然有了,我就能让他突然没了。”

雅儿脸色微沉,戒备的看向她。

我却不以为然,侧首对她一笑,“这妖界之中,想要我死的人,大有人在,可也只看谁当真有这个本事才行,不是吗?”

九黎知道,我今日敢这样狂妄,不过是因为妖王安毓的宠爱罢了,可只是这一点,就不得不让她顾忌。

之前在密室中,她已说得明白,如今的妖王安毓,手握重兵,功法高深,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仍人摆布的傀儡了。

若她当真敢在明面上动了我,就算妖王忌于她身后来自天界的势力,不会轻动她,但两人之间本就淡薄的夫妻情分也就算是彻底完了,在之后的数万年可活的日子里,她没必要因为我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妖姬而赌上未来。

另说,妖王安毓即使是逆犯之子,那也是天帝的亲孙,而九黎毕竟只是天后之妹的孙女,两者谁亲谁寡也在明面上。

所以,就算妖王安毓拿她怎么样,废了她?打了她?驱逐她?又能真的威胁到安毓的地位吗?

顶多,也就被骂一句薄凉。

所以,她不敢妄动。

霓明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道,“夫人既然已经炫耀完了,还不回去好好养胎吗?你肚子里藏着妖王的孩子,妖后自当爱护,视如己出,最后禀明天帝,留在身边亲自照看也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她想看到我什么样的表情,便配合的蹙了眉。

她自然满意,笑容更加轻松起来,“妖后对夫人以及你肚子里的小公主这般心疼,若你自己不知道爱惜,整天东走西窜,惹是生非,伤了或者没了,岂不可惜?你这个做生母的又怎么能忍心?”

“小公主”?她倒是会说话,一来告诉我这一胎是男是女还不知道,此时得意未免太早,就算生下来果真是个公子,凭我的身份,能不能将孩子留在身边还不一定呢;又说我“不懂得自我爱惜”,告诉我妖后要想让我的孩子没了,自然会做得不留痕迹,到头来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保住自己的孩子。

可惜啊,我肚子是个空的,什么也没有,自然什么也不怕。

我脸色微白,下意识捂住小腹。

霓明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我身边的雅儿,“还不快将你们夫人送回去?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能担待得起?”

雅儿垂首不语。

我咬咬牙,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又作出强装镇定的样子,轻哼一声,“两位娘娘可真是要好,言语上欺负我一个没权没势的可怜人算什么?”

九黎笑得讽刺,“你可怜?”

她眼神一晃,落到我肚皮上,“哪个孤魂野鬼投身到你身上,那才是真可怜。”

“你!”我娥眉高挑,佯作恼怒。

激怒我,让九黎有一刻古怪的快意,“怎么?还不滚回去好好守着你的肚子?小心我……”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霓明要更警醒些,忙按了按她的手,阻止了她即将要出口的话。

九黎省得,方没有再说下去。

霓明看向我,态度冷淡,“你回去吧。”

我拉了拉衣裳的双襟,将自己尚且平摊的小腹盖得更严实,然后对她们笑道,“这春宴的确没什么好看的,陛下怜惜我,本也不愿我出门,但……”

眼神中透出两分得意,“但,陛下说了,为保我母子二人安全,有一件事,必须要我亲自来一趟才行。”

对面二人对视一眼,起了一丝戒备。

九黎“哦?”了一声,“什么事?”

我笑意盈盈,侧首对身边的雅儿点了下头。

雅儿屈膝退出去。

我这才又将目光放回到她们身上,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陛下高兴洛尘有孕,特地准备了两份礼物,让我亲自来送给姐姐和霓明娘娘。”

“礼物?”九黎蹙眉。

正待问时,雅儿领着两名宫婢进了园中来。

两人手中各捧一张托盘,托盘上又各放着一只黄梨木雕花盒子。

行至亭中,三人屈膝行礼。

我站起身,亲自走到两位宫婢面前,拿起左边那只稍大的盒子,亲手奉于九黎面前。

九黎没动,她身边的秋容将东西接了过去。

我笑了笑,又折身将另一只盒子递到霓明面前。

她倒是亲手接了。

我复坐回软杌上。

秋容跪在地上的白裘毯上,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打开。

一卷红缨长鞭。

九黎脸色微变。

这是折凉的贴身之物。

九黎目光阴冷,恶狠狠的盯着我,“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笑,没答话,兀自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霓明自然也认得那物,表情也跟着僵了两分,低头将自己手中的盒子也打开了。

那盒中放的,自然是那枚带钩。

中间那块重新镶补的月华石被我用小刀敲掉了。

我觑着霓明的脸色。

只见她双眸一沉,竟比九黎更要狠戾几分。

我心中暗想:这东西果然与她脱不了关系。

她握紧手中木盒,咬牙道“妖王好大的能耐,这是要拿……”

“母神。”一男声打断了霓明的话。

我蹙眉,回头去看。

却见莺莺燕燕中,穿行过来的,正是扶苏。

第五百一十一章:真相

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霓明脸色稍缓。

扶苏白衣款款,转眼已到了亭中。

他分别对霓明和九黎点了下头,“母神,妖后。”

九黎长扶苏一辈,且是堂堂妖界妖后,本该受礼于扶苏,但因着依附天界的原因,她对扶苏十分客气,屈膝福了福,称,“太子殿下。”

霓明看到儿子,态度柔和了一分,问,“你怎么来了?”

扶苏眼神无意般在我身上一顿,旋即转开,答道,“儿子听说妖后宫中有赏花乐事,甚是有趣,便也来看看。”

霓明眉头微皱,似是不信他这个说法,但碍于外人在场,又不好直说,便点了下头。

第五百一十二章:错信

就连扶甦,他也不知道华霜对我究竟有多重要。

画川抱着我,咬牙在我耳边低语,“你放心,华霜的仇,我们一定会为她报!”

……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

我擦干眼泪,道,“我要回去了。”

再不回去,只怕我的纸人要支撑不住了。

画川不解,“你要回哪儿?”

“我……”我垂首,将自己为了报仇,变成妖王侍妾的事情简单说了。

“你……”画川握紧拳,想斥我两句,又不忍心,“原来那个‘红颜祸水’竟是你?”

这样的不折手段,我有些不耻,但为了华霜,我也豁得出去。

我目光沉沉,“为了报仇,我必须这么做。”

画川一拳锤在地上,“都怨我,如果不是那日我蠢,引来我父神,后面的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不是。”我急忙阻止了他下一拳的落下,“不怪你,你担心我、对我好,我都知道,真的,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画川手指颤颤,抚上我的侧脸,抱歉万分,“我好恨。”

我知道他恨,他恨为什么在我遭遇这些时,他都不在我身边;他好恨,为什么命运要待我这样不公平,我也恨啊。

可是没办法啊,偏偏木已成舟,不可扭转。

我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柔声对他说,“你别想那么多了,华霜的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我们一定可以为她报仇。”

画川忙道,“你离开这儿,这里太危险,之后的事情,你交给我,我一定可以办成。”

我知道他是为我担心,想为我做点什么,但很明显,我现在的身份,比他行事要方便得多。

“你放心吧,我可以做好。”我缓缓摇头,坚定的说,“华霜的仇,我会亲自报。”

“可……”他还欲再劝。

我打断他,“好了,我要回去了,我的障眼法比不得你,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了,你也赶紧回到宴会上去吧。”

画川知道劝不了我,低叹一声,“好,但你得答应我,凡事不要贸然行动,若找到凶手,一定要先告诉我,我们一起谋划如何报仇,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

“嗯。”我点头,故作轻松的耸肩一笑,“恐怕没有你,我也杀不得那凶手。”

我二人在千丈崖下分开,各自回去。

关雎殿人声寂寂,守殿的丫头昏昏欲睡。

我很顺利的从窗口原路返回。

匆匆回到床畔,眼前一幕却让我一怔。

纸人被一刀刺穿额头,钉在了床上。

我心道不好,下意识转身欲走。

一柄匕首便贴上了我的脖子。

折凉的声音冷冷的在我背后响起,“你去哪儿了?”

我心口一紧,又蓦地一松。

还好我在回来时已变了容貌。

我冷笑一声,轻飘飘的说,“我去哪儿是我的事儿,公主管得着吗?”

折凉在我背后“咯咯”的笑,“我管不着?也对,那你猜一猜,我今日来是做什么的?”

我侧首瞥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刀锋,“公主,你可想清楚了,你贸然杀我,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折凉态度随意,“我是妖界尊贵的公主,杀条父王豢养的猫儿狗儿罢了,还有后果?”

说罢,不再废话,刀锋一偏,砍向我的喉咙。

隐不隐藏实力根本不是现在我该考虑的事情,因为即使全力以赴,我也不一定能赢了她。

手中一掌早已准备好,在她出手的当时,立刻横劈向她的腹部,好在她躲避的档口退开去。

但饶是这样,那锋利的刀刃还是生生斩下我一缕青丝。

她嘴角嚼着笑,多了一丝警惕,“看来,你藏了很多东西嘛。”

我凭空一抓,墙壁上挂着的一把软剑已到了手中。

丢掉剑鞘,长剑直指折凉。

我笑得讽刺,“若不藏着点,在你们母女二人手下,我还有命活着?”

她不屑道,“现在,你照样没命活。”

一语未尽,她目光一冷,凌空袭向我。

我不敢轻敌,横剑相抵,接下她势如疾风的致命一击。

她左手拿着匕首,右手手腕铜铃一响,数根飞针射出,堪堪逼向我。

我眉头紧蹙,撤回长剑,向后飞掠着躲避。

飞针刺入墙壁,顷刻不见。

折凉趁热打铁,一排排飞针紧追着我而来。

我一面躲避,一面想:门外的丫头实在该换了,这么大的动静就听不到?

飞针如暴雨梨花,背后藏着折凉冰冷的刀刃。

我渐落下风,飞起一脚,踹翻桌子。

“哐啷哐啷”一阵大动静。

门外人总算惊觉,试探着向里问了一声,“夫人?”

我怒骂道,“还不快进来,死人吗?!”

就在我走神的这一瞬间,虽避过了来势汹汹的飞针,却没躲开折凉快如疾风的匕首。

胳膊被割开,刀口极深,鲜血直流。

门外人被我一骂,这才冲了进来。

“夫人?!”眼前我与折凉相斗的场面让她们登时怔住。

折凉不管她们,眼见一击已中,紧接着又是一记猛招,对准我的脖子,要直接取了我的性命。

一边是我,正头主子;一边是折凉,也是正头主子。

几个人满脸焦色,又有些踌躇,不敢贸然上前。

我气得差点翻白眼,当然是帮我这个落下风的啦!我死了,你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待我提醒她们,折凉的匕首带着寒光,已几乎要撞上我的脖子。

我手指蜷曲,忍不住要唤出忘霄。

谁料,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瞥到一袭黑衣正由殿外飞速靠近。

我心中一喜,按下召剑的口诀,同时丢了手中本有的软剑,身子仰倒着向地面贴去。

折凉眸光寒光森森,速度更快,俯扑而来。

匕首仅差一寸,就将没入我的喉咙。

一只手,及时抓住了折凉的背心。

安毓表情难看,眸光沉沉如水,周身涌动着不可逼视的威压。

折凉脸色陡然一变,但只差一点,她就能要了我的性命,她如何肯罢休?

“呀!”她咬牙呵了一声,猛地用力,强压下手中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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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三章:千刹遇袭

谁料,刚到别苑,就见扶苏并煌瑜二人从院门处出来。

我连忙避到阴影处。

两人行色匆匆,似有急事。

我犹豫再三,还是招云远远跟上。

二人径直出了妖界,乘云扶摇直上。

看方向,应该是回天界。

我不敢贸然再向前,担心自己一旦出了妖界,体内妖气太盛,惊动了他们。

可我也知道,若我不尽快查明真相,只知苦等扶苏回来,向他问个清楚,怕是凭扶苏的聪明,我最后得到的“真相”就不一定是真相了。

不行,我不能一味去等。

正犹豫不知该怎么办时,耳中突闻脚步纷沓。

我躲到一边。

略等了一会,才见一众人出现在长道的尽头。

妖后九黎携着霓明的手,亲自将她送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二十位仙界、妖界的婢女。

怎么?霓明也要离开妖界。

这么突然?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九黎与霓明相携走在最前,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郁郁。

“姐姐,你也莫要太过焦虑。”九黎柔声劝道,“相信千刹上神不会有事的。”

千刹上神——天帝之子,扶苏的祖父。

看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

霓明点头,拍了拍九黎的手,“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又道,“我走得突然,只担心你在妖界受委屈,可惜我留在妖界这些日子没能帮到你。”

这个“帮”,应当是说“帮九黎铲除我”吧。

九黎眼中寒意一闪,“如今的她,也翻不出什么话来。”语气稍缓,又宽慰霓明道,“姐姐不必为我焦心,小小的女妖罢了,我有的是手段对付她,倒是你,此番千刹上神遇险,你怕是要操劳了。”

说道这儿,霓明低低叹了口气。

九黎强作笑脸,“这有些补品良药,都是宫中上上好的,我不能替姐姐分忧,只能靠这个聊表一番心意了。”

她们身后,十来位妖婢手中皆捧着大盒小盒。

霓明点头,勉强报以一笑,“妹妹有心了。”

两人又相互道别一番,眼见时辰不早,霓明一行人便动身离开。

随行妖婢一十二位,由秋容亲自带领,随霓明上界去送药。

我心中一动:好机会。

霓明一行人攀上云头,九黎略站了站,折身回去。

我聚精会神,调动妖气,循环周身,然后缓慢汇于心口,尽可能将大部分妖气藏起来。

数月来,我第一次尝试着踏出了妖界结界。

追上远去的队伍,悄无声息的替换掉最末的女妖。

手里捧着沉甸甸的锦盒,将头埋得低低的。

我身上妖气遮掩掉大半,剩下的,只要混在这群妖婢之中,也不会引人察觉。

只要顺利过了南天门,摸到无名洞就很简单了,爷爷一定有办法将我身上仅有的这一点妖气给遮盖住。

南天门,重兵把守,比之以往更要严查几分。

“霓明娘娘。”一将军拦住去路。

霓明点了下头。

云清上前去,屈膝施礼,“言和将军,这几位妖婢,是奉妖后娘娘之命,送药给千刹上神的。”

言和手捧一八卦镜,抬头向后面的队伍看了一眼。

我下意识的将头埋得更低。

“嗯。”他目光在我们身上一一掠过,不觉有异,便侧身让开,“娘娘请。”

云清退回霓明身后。

众人方起步又往前行。

我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上。

“慢着。”斜右方一声男声,再次拦住了我们。

侧头看去,竟是近日于天界风生水起的通武将军。

言和面色一肃,比面对霓明时更谨小慎微些,拱手道,“将军。”

通武弯了弯嘴角,有几分玩世不恭,但对霓明到底还是客气,上前来行礼道,“娘娘,卑职奉命,严查出入南天门的可疑人物,还请您稍稍留步。”

云清蛾眉倒蹙,“将军说话仔细些,什么可疑人物?咱们娘娘万金之躯,可容诋侮?”

通武嚣张跋扈,在天帝面前颇受重视,向霓明低头,那是对扶苏这个未来的天帝低头,可万万没有向云清低头的道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在通武这里不对。

他眼神转冷,瞥向云清。

那眼神冷酷,就是习惯了仗势欺人的云清也是头皮一麻,下意识往霓明身后退了一步。

通武又笑着看向霓明,“娘娘,您身份尊贵,卑职自然不敢道‘可疑’,可您身后这些个奴婢,毕竟不是咱们天界的人。千刹上神才刚遇袭,性命垂危,天帝陛下有命,让卑职严加防守,卑职这也是实属无奈,才敢拦您的大驾,还望您体谅一二,莫与卑职为难。”

原来千刹竟遇袭伤重,难怪天界紧张至此。

但霓明如何不知,妖界势力逐渐庞大,又与天界的关系错综复杂,这通武之所以紧抓着我们几个小小的妖婢不放,哪里是怕什么防备不严,错放诡人,还不是因为揣度天帝心思,有意为难妖界罢了。

霓明表情冷傲,“让开。”

她与九黎关系密切,又感念九黎一副为她的心肠,怎么会让妖界来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辱。

通武微眯了眼,“娘娘……”

一语未完,扶苏突然自南天门中走了出来。

“母神。”他站在霓明面前,恭谨作礼。

霓明神色微松,脊背挺得更直,优雅且高傲。

通武退开两步,躬身请安,“殿下。”

扶苏“嗯”了一声,也没叫起,转而对霓明道,“母神快去吧,父神正等着您呢。”

霓明目不斜视,余光也没看通武一眼,点头进去了。

我大松一口气,忙随着一众侍婢进去。

通武嚣张跋扈,却知道轻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知道什么人不该得罪。

他没作阻拦,仍保持躬身行礼的姿势,态度、表情皆是恭谦。

我迈着小步,埋低头,经过扶苏身边时,连大气也不敢出。

走得远了,我才听见扶苏对通武道,“起来吧。”

“是,殿下……”

“……”

余下听不清了。

霓明没有先回华明殿,而是直接带着我们赶去了千刹上神的寝殿——长阳宫。

第五百一十四章:求助

从南天门前往长阳宫的路上,会经过天河桃花林,我趁众人不备,偷偷溜开,藏进了桃花林。

熟门熟路赶到无名洞前,面对紧闭的石门,我才懊恼的想起:今年正值爷爷百年一次的龟息,估摸着时日,还得三五月才能醒来,根本帮不了我。

我跺了跺脚,“怎么办才好?”

画川?不行,烈颐殿守卫森严,战神又对我虎视眈眈,只怕我还不及靠近就会被抓起来。

那……

对了,我不是还有一个“好哥哥”吗?

红袖阁中人声寂寂。

水生卧在榻上,翘着二郎腿,正闭目养神。

我跳窗进去,脚一落地,他立刻警觉,翻身而起,“谁?”

“是我。”我低声答道。

“熹央?!”他又惊又喜。

我小跑几步往他跟前去,他也满脸是笑的迎上来。

“哈!”他双臂一展,愉快的抱住我,“你个小没良心的丫头,怎么?想起你好哥哥我来啦?”

许久许久,没有人待我这样轻松而亲密了。

我原本心中有事,沉郁不已,也都因他这个拥抱而有所缓解。

“是啊。”我弯起嘴角,笑眯了眼,“整个天界,可能也只有‘好哥哥’你的红袖阁能让我落一落脚了。”

他放开我,笑嘻嘻的拉着我往桌边坐下,“哥哥这儿,就是你的家,你想怎么待着就怎么待着。”

我点头,“多谢。”

“嗨!和我说谢谢就客套了啊!”他挽袖倒茶,递到我面前。

我甜甜一笑,捧着茶碗咕噜咕噜灌下。

余光瞥到他眸中有疑,正打量着我。

我主动问道,“怎么了?我身上妖气还盛吗?”

他泯了一下下嘴唇,缓缓摇头,“就是妖气不盛,我才奇怪得很。”说着,右手双指并拢,探向我的眉心。

我坐着不动,等他探查。

片刻,他放下手,双眉愈蹙,连声说,“奇怪奇怪。”

“怎么了?”我问。

他这才道,“之前见你,只觉你妖气颇盛,但功法低微,所以收敛不住妖气,上次妖界匆匆一见,你于众妖之气之中,我也未察觉不妥,今日见你,你却妖气微微,还以为有人在你体内设了结界,可探查你神识才知,你竟是自己收敛了妖气,你……”

语气一顿,他突然神色一转,挤出一脸狡黠的笑,“好熹央,你告诉哥哥,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功法突飞猛进至此的?是不是有什么好师傅?还是得了什么宝贝,别藏私,让哥哥也得一得好处!”

水生话说得俏皮,但我知道,他是心中生了疑。

我仰仗他帮我,对他肯定是信任的,自然也希望他能信任我。

想了想,我很认真的回答,“或许是妖气在我体内的缘故,之前我修习仙法,任凭怎么努力,却就是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瞬行术,我都没有学会,后来我转练妖法,六脉皆通,有了妖气的助益,功法进步也算神速,所以这才能勉强控制妖气,但毕竟修为尚浅,还不能完全遮蔽妖气,所以还是会被察觉。”

“原是这样。”水生若有所思的点头,“想来也是,你体内妖气勃勃,远超常人,早在界外地狱我就知道,你若能逃出界外地狱,今后的成就必是不凡的,如今看来,一切都是有定数的。”

他低叹一声,拉住我的手,难得正经的对我说,“熹央,我水生一声最是不羁,也最是重情重义,之前在界外地狱中,你救我的情分,我永远不会忘,我认定你是个好姑娘,就一定信你,帮你,刚刚我那样问你,也只是奇怪罢了,你莫要多心,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始终会护着你的。”

水生看似闲散神仙一个,没心没肺,但心思却最是明晰。

我点头,“我知道的。”

他笑容轻松起来,一边张罗着给我拿糖拿点心,一边问我,“熹央呀,你辛辛苦苦来天界一趟,固然我知道你是心里挂记哥哥我了,但也清楚,你肯定是为什么事儿来找你哥哥帮忙来了,你且快说,晚一点我还得去长阳宫跟前打个照面,卖个乖儿去。”

我的事情,便是要想办法压制体内的妖气,若不能也不强求,让我可以见到扶苏就行。

但眼下,扶苏定还为千刹上神受伤一事着急忙碌,想来也没什么机会能见到。

所以,紧急的事儿也算不得紧急了。

而既然提到长阳宫,倒不如先把这事儿问问清楚。

便问道,“哥哥,我刚上南天门的时候听说千刹上神遇袭伤重,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哎。”水生长叹一声,“具体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昨日千刹上神受邀前往灵界,今日一早,却人事不省的被灵界的人送了回来,受伤颇重,说是昨日千刹上神与灵王相约一会,却至晚不到,灵王今早遣人上天界来问,却在灵界入口处发现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千刹上神。”

“哦?”我疑道,“是谁下的手?”

水生撇撇嘴,“不知道,千刹上神功法奇高,能动他的想必不是简单人物,而且……”

他环顾四周一圈,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而且,我听说,千刹上神此番只怕是凶多吉少,对方功法深不可测就罢了,还心狠手辣,千刹上神灵根虽未灭,却被取走了心,也不知是什么仇怨,竟能被下这样的毒手。”

安毓的脸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曾怨怒的对我说——杀害我“父亲”老妖王允商的,就是扶苏的祖父——这位千刹上神。

会不会……

不会,这个秘密在安毓心中几万年,若他想替我报仇,完全不用等到现在,且千刹再不济,也是他的亲叔叔,血缘至亲的关系,他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

再说,杀人夺命,灭他灵根就罢了,挖他的心肝做什么?

这事儿,只怕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哦。”我若有所思的点头。

在说话时,水生已将糖呀点心什么的,密密麻麻摆了一桌子。

他坐下,又问,“你快说呀,你找我什么事儿?”

第五百一十五章:扶甦的解释

“我……”我犹豫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压制我身上仅存的妖气啊?”

我以为水生会为难。

他却爽快的一笑,“嗨!我还以为什么呢!这算什么事儿,我有办法。”

我一愣,“你有办法?”

他得意洋洋的抬了抬下巴,“很简单啊。”

说完,他转身从箱笼里翻出一件水蓝色长衫,回头冲我笑道,“诺,这就是我的办法。”

在水生的捯饬下,我换上了他的衣裳,簪了他玉簪,又佩了他的香囊,他的扇子,变成了个小公子。

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心里打鼓,“你确定这是有用的吗?”

他自信满满,“当然!”又继续说,“你周身所剩妖气不过千年而已,我的这些个东西随我数万年也有,沾染着我的仙气,足以把你那些妖气给遮盖下去。”

“哦。”我嗅了嗅衣袖。

“嗳嗳嗳!”水生不满的打了一下我的手,“这衣服才刚洗过的,干净又好闻,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干妹妹的情分上,我才不给你穿。”

我撇撇嘴,“哥哥多虑了,我这是闻闻看,还闻得出妖气没。”

水生白了我一眼,“妖气是能用鼻子闻出来的?你个小鬼,可别唬人!”

我“嘿嘿”装傻。

他“哼”了一声,放过不提,转而摸着下巴仔细打量我一圈,满意道,“别说,咱毕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这副小相公模样,当真有几分我年幼时的影子呢!”

别的不说,水生在容貌上,我是当真服气的。

他的好看,不同于扶甦的隽永,更多几分阴柔之气,唇红齿白,细腰柳眉。

啧啧,穿上女装一定会很好看。

“噔!”一记爆栗点在我的额头。

“你脑袋里在稀奇古怪想些什么?”水生眯着眼,一副‘我早看穿你’的表情。

我揉了揉额头,委屈巴巴。

他又掐了一把我的脸,道,“好了,你现在这儿待着,现在天界守卫森严,你又是一张熟脸,现在出去走不了几步,就会被逮着,要做什么只等晚上我回来了,再带你去。”

“你要出去吗?”我问。

水生点头,“嗯,刚刚不是与你说过了,我要去长阳宫前晃一转,免得有心人说我不关心千刹上神的生死。”

我眼睛一亮,“那,那若是你见到扶甦,能不能想办法将他带回来?但千万被说是我找他。”

“哎……”水生装模作样长叹一声,斜眼睨我,“我就说嘛,你千辛万苦到天界来,怎么会是为了你哥哥我,一定是为了太子殿下才对。”

“哎呀。”我推了他一把,“我是真有急事儿要见他。”

水生撇撇嘴,笑得暧昧,“好好好,是急事儿,不是情事儿。”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和他口头争锋,“你还去不去长阳宫了,仔细你去得完了,月神说你闲话。”

月神是水生的死对头,两人都掌管姻缘,人界和下等仙人的姻缘在水生手里攥着,月神则握着除上神之外其他诸仙的姻缘。

所以,月神向来自认为自己比水生位高一筹,水生也向来看不惯月神,两人一遇到,就是一场风波。

水生狠狠掐了我一把,“你能不能别提那混小子来恶心我,再说,我能怕他不成?”

话是这么说,可手里已提了一件外衫,脚步匆匆的往门外去了。

边走还边嘱咐我,“你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听到没,等我回来……呃……”

他声音一顿,步子也停了下来。

我站在宽大的镜子前,背对着门,刚好能从镜子里看到门口。

门口白色光晕里,立着一个人。

虽光线耀眼,但只看那轮廓,我也能认出他是谁。

水生后退一步,“殿……殿下?”

扶甦点了下头,“上仙且去吧。”

“这……”水生有些犹豫,回头看向我。

我转身,正面对他们。

“没事。”我对水生轻轻摇了摇头。

水生只好对扶甦拱手道,“是。”然后一步三回头的出殿去。

再次看到他,我有些心情复杂。

眼前这个我深爱的男人啊,他可能是我的仇人呀。

他自门口徐步走来,最后停在我的面前。

眼前的他,双目泛红,神色憔悴。

千刹是他的亲祖父,此番千刹重伤不醒,他怕是急断了肝肠。

我有些心疼,“你……你还好吧?”

“没事。”扶甦弯了弯嘴角。

“我……”我低头,犹豫要不要在此刻问清带钩的事情,“我……你,你刚刚在南天门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他默认,“你是来找我的?”

我点头,“嗯”,抬头看他,“我有一件事,要向你问清楚。”

“我没有杀她。”扶甦知道我要问什么。

我微怔,“可……”

他继续道,“那带钩是我的,你第一次将那枚月华石拿给我时,我就认出来了,没有点破,也不是我有意瞒你,而是我知道能盗取我贴身之物陷害我的人必定不简单,我担心你独自去查会有危险,便暂时按下不提,希望等事情查明后再告诉你,却不想,你能拿到那枚带钩。”

若是以前,扶甦说什么我都不会怀疑,因为他爱我,这是我确定的;但现在,我想要信他,心底又有个声音告诉我,现在的他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他了。

我垂下眸子,思绪复杂万千。

华霜被救回妖界后,曾失望的对我说——姐姐,殿下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殿下了,他忘了你,忘了我们曾经经历过的种种,他要杀我。

后来,扶甦解释说,他那样做只是想在华霜被行刑前安排她假死,好移花接木,救她出来。

当时的情况我没有见到,华霜也已不在了,是真是假,再无对证。

扶甦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知道,对我说的话,你很难相信。”

我没有否认,转而问,“那你查到什么了吗?”

“我找到了盗走带钩的人,是白芷。”扶甦道。

“白芷?”我疑道,“是她,她在哪儿?”

“她死了。”扶甦答道,“她失踪数月,前几日尸体在人界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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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水月莲心

我沉思片刻,问,“你找出幕后指使者了吗?”

“没有。”扶苏摇头,又道,“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查明真相的。”

我抬头看他,深深望进他的眼里。

他也回视着我,坦坦荡荡。

那一刻,我突然就信了。

扶苏忘了我,不再爱我,可他依旧是他,不是吗?

他或许会杀华霜,但只要是他做的,他就一定会承认,不是吗?

所以,他说他没有,我为什么不信呢?

“好,我信你。”

扶苏眼底浮出一丝笑意,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欣慰我这句“相信”。

“我答应你,我一定尽快查明,给你一个交代。”

我点头,“好。”

相对沉默片刻,我看出扶苏表情犹豫,似还有话要说。

我便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扶苏侧首,挪开视线,“我有一件事,想要你帮忙?”

“什么?”我问。

他又看向我,“我想借妖界水月莲心一用。”

“水月莲心?”我愣了愣,“什么是水月莲心?”

我发誓,我真没听说过这东西。

扶苏犹豫了一下,才解释道,“水月莲心是妖界圣物,世世代代由妖界妖王秘密相传。”

“你……”我心里‘咯噔’一下,“你是要让我去向妖王要?”

扶苏摇头,“妖王安毓身怀仙根,不是妖界血脉,水月莲心他拿不到,也守不住。”

我身子一僵,“你……你知道我……”

他毫无波澜的眸子正告诉我答案。

我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谁告诉你的?还是……还是你真的记起我来了?”

“没有,我没有记起。”扶苏错开眼睛,“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战神。”

“战神?”

扶苏解释道,“我祖父千刹上神被挖心断命,只有水月莲心能为他重塑心脉,可妖界命脉已断,水月莲心不知所踪,是战神请见我,将你的身份告诉我,所以……”

“所以,”我深吸一口气,打断他,“所以,你既然知道我是妖王夭濇,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的父亲允商,就死在你祖父千刹的手上?而你现在,却要我救他?”

安毓的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但扶苏是未来的天帝,这些弯弯绕绕,是是非非,他一定知道真假。

扶苏垂下眼睛。

我便知道,安毓没有骗我。

他道,“熹央,我知道当年的事,我祖父涉事其中,对你不起,但若要有人为老妖王之事负责,我希望可以是我,只要你能救他,我可以答应你的一切要求,可以把命交给你。”

我退后一步,冷笑道,“怎么,太子殿下也学会了威胁人的那一套?”

他算准了我不会对他怎样,他知道我爱他。

扶苏低低叹了一口气,“我不是要威胁你,祖父与我血脉相连,是骨肉至亲,我不能眼见他死,我必须要救他。”

我咬咬牙,“若我不救呢?”

扶苏抬头看我,神色恳切,“求你。”

我从未见过他的软弱,除了这一刻。

他重复道,“熹央,我求你。”

我梗着脖子,“好啊,我可以救,你将杀害华霜的凶手带来,我就去替你取水月莲心。”

白芷一死,线索断了,这不是短短一两天时间就能做成的。

扶苏眉头锁住,“熹央,祖父他等不到……”他眼中流露出几分绝望,“至多不过明日,他就撑不下去了。”

早在之前,扶苏说要带我归隐,我便放弃了要向千刹寻仇。

我知道自己是夭濇,可仅仅是知道而已,夭濇的恨我没办法感同身受。

所以,没有力量支撑我去复仇。

但是,要让我救他,我怎么可以?

我强忍着不落泪,“扶苏,你对我,未免太过残忍。”

他侧首,避开我的眼神,“熹央,对不起,我不能见死不救。”

道理我都懂,对于千刹,扶苏必须要救,而我,一定不能救。

扶苏上前两步,轻轻握住我的双肩,“熹央,我从未求过你,你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就好,我求你。”

他眼中复杂而脆弱的颜色,让我的心一片泥泞。

过往数百年的相处,扶苏一直是我的天神,保护我,爱护我,一次次救我,从未求过我办哪怕一件事。

可他一求,就是这样一件……

他白色云纹袖口滑下,露出手臂上浅色的伤疤。

那是三千天雷留下的痕迹。

我手指颤颤,几乎忍不住要抚上去。

“好,我答应你。”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扶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可眼中却并无欢喜。

他眸光沉沉的看着我,低声说,“对不起,熹央。”

我推开他的手,冷冷的说,“过往种种,你忘了,可我还记得,这一次,算是我还你的恩情,此后,我们两不相欠。”

扶苏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有多言。

……

没等水生回来,我就离开了天界。

在千丈崖大殿,我又见到了安毓。

他负手立在窗前,问我,“找到真相了吗?”

我犹豫了一下,没答。

他转头看我,“他说不是他,所以,你信了?”

我不答反问,“你知不知道水月莲心在哪儿?”

安毓微怔,旋即猝然一笑,“你要救千刹?”

我低头,“是。”

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是不是忘了……”

“我没忘。”我打断他,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微眯着眼,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你没忘?你却要救他?”

我不欲与他解释,又问,“我要怎么才能拿到水月莲心?”

安毓下颌紧绷,“我不知道。”

我转身就走,“我去问弯弯。”

“濇儿!”他叫住我,隐忍着怒气。

我停下步子。

他咬牙道,“你知不知道,水月莲心仅有一颗,是妖界圣物,是你父王唯一留给你的东西,你却要亲手把这东西交出去,救你的杀父仇人?老妖王泉下有知,如何肯瞑目?!”

我攥紧拳头,恨不能去死。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我背负这么多。

我深吸一口气,“你若能告诉我水月莲心怎么召出,我感激你,若你不能,也不要阻止我。”

说罢,我举步又走。

第五百一十七章:你的心

一道白光如白练般扑向我,瞬间将我捆了个结实。

“你做什么?!”我奋力挣扎。

安毓冷着脸,“我不能看你一错再错。”

我瞪着他,“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关?”

“与我何关?”安毓欺上来,逼视着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问我,‘与我何关’?”

眼前的他,眸中染了怒色,不似之前温柔款款。

的确,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欠他的,我早就还不起了。

我语气弱下来,咬唇道,“你放开我,我一定要拿到水月莲心,扶苏多番救我,唯此一件事求我,我不能不帮。”

“扶苏?!”安毓更是恼怒,“你知不知道,你口中那个扶苏,可能就是杀害华霜的凶手,你又知不知道,你要救的,是你的杀父仇人?!”

我颓然道,“我都知道,可……”

“可……”我深吸一口气,“可他的恩情,今生我只能这样报了。”

“恩情?”安毓冷笑,“濇儿,你扪心自问,你如此做,果真是因为‘恩情’两个字?若你‘报恩’后,发现杀害华霜的人果真是他,你会下得去手杀他?”

“我会!”我梗着脖子,语气冷然,“不管是谁杀了华霜,我都会杀了他,为她报仇。”

恨意太盛,装满了眼眶,让安毓微怔。

其实我心里知道,如果是扶苏的话……

在安毓怔愣的片刻,我紧接着说,“我可以做到恩怨分明,之后如何,自有定数,但今天,我一定要将水月莲心带走。”

或许因为我刚刚决然的态度,安毓表情微松,但仍是眉头紧锁,“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一心为的那个太子扶苏,他不是要和你谈什么恩情,他只是想要利用你呢?水月莲心,妖界至圣之物,天界觊觎已久,原本老妖王和你相继命陨,水月莲心再无现身之日,偏偏机缘巧合,你逃过一劫,如今他们得知你的真实身份,难保不会设下圈套,引你上当,你此一去,可能就是死路。”

我没有答话。

这一次,我相信扶苏。

两两沉默,安毓的目光在我脸上百转千回。

默了,他沉沉说道,“好,我带你去取。”

……

夜色如波,静谧低沉,似风雨欲来。

我跟在安毓身后,沉默的走在山路上。

走着走着,就到了“春韵”前。

这是夭濇旧居,弯弯就住在这里。

安毓在门前顿足,抬头看着门上的匾额。

古朴的油纸灯笼,昏色光线投出错落如涟漪的光纹,照亮匾额上头“春韵”两个字。

我第一次到妖界时,安毓为了试探我的身份,曾安排我住在这里。

也是在这儿,我发现了房间内的暗道,一路走到了冰莲池。

冰莲池……水月莲心……

难道,水月莲心竟在那里吗?

在认出我后,安毓夜夜守在门外,惊我噩梦连连,却从未踏进院门一步。

我想起夭濇那本手记——‘春韵’是她送予爱人的礼物。

那么,安毓之所以不敢进门,是因为不敢涉足他与夭濇的旧事吗?

他爱她,爱到连旧物都不敢触碰。

安毓负手而立,足有一刻之久,才低叹一声,推门进去。

弯弯警觉,我们不过刚入院门几步,她以秉灯自后院匆匆出来。

看到是我们二人同行,她怔了怔,旋即屈膝行礼,“陛下,仙子。”

安毓点了下头,继续带着我往前走。

在安毓准备推开那间卧室时,弯弯如梦初醒,忙上前去拦,“陛下!”

安毓手微顿。

弯弯张开一臂,挡住安毓的动作,薄唇紧泯,眼神戒备的盯着他。

安毓看着她,低声道,“让开吧,她已经知道了。”

弯弯彻底怔住。

对于我知道自己是妖王夭濇的事情,弯弯还不知道。

她浑身僵硬的看向我,眼中已蓄起泪,“公……公主……”

我不敢应她,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弯弯紧泯着下唇,犹豫的放下了手。

安毓推开门,屋顶柔和的夜明珠光辉盈盈一室。

我跟在他身后进去。

弯弯犹豫了一下,默默将门关上,自己守在了门外。

安毓修长的手指按在桌面上,低声问我,“濇儿,你记得这里吗?”

我摇头,“不记得。”

安毓低笑一声,“罢了。”

打开密道,他引我一路向下,到了天坑瀑布,向左拐进入另一条密道,再往前,就是冰莲池了。

看来水月莲心,果然是在冰莲池中。

满池冰莲,郁郁葱葱,正中一座冰棺莹亮剔透,隐隐透出其中一袭红裙。

安毓停步在洞口,眼睛定定的盯着那座冰棺。

我问,“那里面是谁?”

上次,我曾试图打开冰棺,但还未睹其容颜,就被拖入了冰莲池中。

安毓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温柔而甜蜜。

他答,“夭濇。”

我一怔,“夭濇?”

这是夭濇?那……那我呢?我是谁?

安毓扬手挥开茂密的冰莲,一条冰道出现在眼前,直通中间放着冰棺的平台。

他轻轻踏上去,缓步靠近冰棺,同时解释道,“这是你的肉体,你是她的一缕魂魄,你们是一体的。”

“那你……”

他站上平台,转身扶我,“我没想过你能回来,所以,就将你的肉身藏在了这里,这样……”微顿,他眼底浮现笑意,“这样,我就能骗自己你还在,这样,我就不至于活不下去。”

我心口一滞,似乎有一双手突然拽住了我的心脏。

痛什么?是夭濇在痛?

她当真是爱着安毓的吗?所以,在我靠近她的肉身后,在听到安毓这样悲情的话之后,才这样心痛吗?

不,我隐隐觉得,那痛是掺杂着恨意,挟带着愤怒的。

我避开了安毓来扶我的手,自己站上了平台,问,“水月莲心在她身上?”

安毓不在意我的躲避,转身轻轻抚上了冰棺。

他从棺尾慢慢走到棺首,“濇儿,你以为水月莲心是什么?”

我愣了愣,“是什么?”

他抬头,对我一笑,眼中深不见底,“是你的心啊。”

“我的心?”我不解,“什么意思?”

第五百一十八章:送药

安毓双手撑住冰棺的棺盖,用力一推。

“咔嚓。”冰棺被缓缓打开。

随着棺盖一寸寸推移,他解释道,“世人都没有见过水月莲心,皆只知水月莲心是妖界至宝,世世代代由妖王承袭,除了妖王无人能得,无人能守,至于为何,从无人可知。”

棺盖被推开一半,露出夭濇齐腰以上的半身。

我上前一步,看清了她的脸。

从未有一刻,我如此确信“我就是夭濇”过。

白玉容颜,柳眉嫣唇,除却眉心一点红砂,与我竟是一模一样。

她闭着眼,唇角微翘,像是睡着了。

安毓眼中起了浓雾,轻轻抚上她的侧脸,继而说道,“那是因为,所谓的水月莲心,其实就是妖王的心啊。”

“妖王的心?”我按上自己的心口。

安毓抬头对我轻笑一声,“不是你那颗心。”手指点在棺中夭濇的心口,“是这颗。”

“那颗?”我皱眉,“有什么不同?”

安毓绕过冰棺,走向我,“我的傻濇儿,我说了,你是魂魄一缕,无形无神,你的心,当然是长在你肉体上的。”

他抓起我的手,引着我往棺首走去,然后慢慢将我的手按在了夭濇心口。

极寒之气猛地窜上我的手心,如灵蛇般飞快扑向我的心口。

我一哆嗦,下意识甩开了安毓的手。

脑海中记忆碎片一闪而过,是一袭红嫁衣的夭濇满脸满身是血,绝望的哭喊着,“不!”

安毓略惊,“怎么了?”

我将手握在胸口,寒气犹在指尖。

“没什么。”我摇摇头。

他默了一瞬,问我,“如今,你还要水月莲心吗?”

我也默了一瞬,然后答,“要。”

安毓眼神黯淡,提醒道,“这可是你的心。”

我垂首,“我要怎么取出来?”

安毓苦笑着摇了摇头,右手展开,一柄利刃出现在他的掌心。

“用刀挖出来?”我皱眉。

会不会太残忍、太血腥了?

安毓摇头,“把你的手伸出来。”

我依言,将右手递给他。

他握着我的手,用利刃划开一道口子,然后挑开夭濇的衣襟,在她心门处也划了一条等长的口子。

“濇儿。”就在我做好准备取心时,他却捏着我的手腕,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而是声音低沉的说,“我这样做,不是因为认同你的话,而是因为我知道前面是龙潭虎穴,若不让你去闯一闯,你是不会对太子扶苏死心的,不过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

我偏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有点懂了,为什么之前的“我”会倾心于他。

专情、果敢、温柔,这样的男子,的确很让人心动。

但可惜,这一辈子,我先遇到的人是扶苏。

我“嗯”了一声,“你放心。”

安毓又犹豫了一下,才引着我的掌心,按在了夭濇的心口。

顷刻间,灼痛的电流与极寒的湿气一起贯穿了我。

安毓手掌贴在我的背心,徐徐灌入灵力,“濇儿,凝神,用妖力将它取出来。”

我额头冷汗密密,难忍的疼痛席卷全身,我仍勉力照做。

一刻之后,一朵冰莲自她心口处缓缓升起。

这应当就是水月莲心了。

安毓撤开掌,我体内灵力一松,忙伸手将那冰莲接住。

冰莲剔透,光泽幽蓝,却缺失了一瓣。

“这……”我疑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毓小心翼翼的替夭濇将衣襟拉好,然后视线温柔的看向我,“水月莲心,妖界圣物,世间无人知它是什么、在哪里,而我却知道,那是因为你曾用它救过我,那一瓣莲身,在我这里。”

他按在自己的心口,眼中似喜似悲,最后转为一声喟叹,“当日,我二人执意在一起,老妖王对我心有怀疑,要我下灵河,取宝剑,以鉴我是否真心,可惜当时我法力低微,虽愿为你刀山火海,却不敌守剑凶兽,被重伤将死,是你取水月莲心的一瓣,救我性命,可若不是因为你这样做,身子虚弱,以你妖王之力,又怎么会不敌……”

话说到这儿,他没能再说下去,满眼全是悔恨。

“我”的死,这些年,他一定都没有放过自己。

我泯了泯唇,“不怨你。”

这是我极少以夭濇的身份说的话。

安毓微怔,抬头盯住我,欢喜、小心翼翼,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搅动。

我别开视线,没有回应。

……

安毓送我到妖界边界。

月色下,他发色银白,长衫漆黑,融入了黑夜。

我与他道别道,“我先走了。”

“濇儿。”他在身后叫住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相信,我一定会来救你。”

我没有回头,没有答话,径直走了。

如果前面真是一个陷阱,请千万不要来救我。

因为,这个世界我仅有的希望一定都湮灭了。

……

我穿着水生的衣裳,将忘霄剑换了剑鞘配在身上,希望水生那个“以灵气压仙气”的方法是靠谱的。

因为千刹上神受伤,各界皆有派人前来看望,所以南天门前倒比以往热闹许多。

我埋着脑袋,跟在人群后,竟很容易就进了南天门。

印栖宫我住了几百年,守卫何时换班,哪里翻墙好进去,哪条路最隐蔽,我知道得比谁都清楚。

熟门熟路进了宫,又避开守卫、宫婢,轻而易举就到了纬罗殿前。

已是两年未踏足这里,一切都没有变化。

白霓手里捧着一只香炉,正从内殿退出来,炉中香木未烬,犹有青丝缕缕。

看来我来得倒巧,扶苏刚好在。

我避到廊柱后,待白霓出了院门,才从侧窗翻进殿中。

龙涎香余味不尽,浅碧色纱幔影影绰绰。

那后头,负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扶苏?”我快步走过去。

他问,“东西带来了吗?”

我将要掀开纱幔的手停下来,向后退开一步,答,“带来了。”

说罢,从怀中取出装着水月莲心的盒子。

纱幔那边的他转过身来,一只手撩帘而出,“给我吧。”

我犹豫了一下,“我……”

那只手已飞快的从我手中夺走了盒子。

我一惊,来不及说话,一把长枪破帘而出,刺向我的心口。

第五百一十九章:天罗地网

轻纱漫漫,扶苏飞快退下。

一抹冷笑浮现在他唇角。

不及我细想,殿中四周猛地窜出十数位仙将,各持武器,狠厉的攻向我。

我仰身避开已至眼前的长枪,同时快速抽出腰间的忘霄剑,翻手抵挡直攻我下腹的大刀。

如今的我,说是今非昔比也不为过,眼前这十数仙将虽都是仙力功法一等一的,但只要不硬拼,逃出包围圈还是没问题的。

几个回合,我退到外殿,持剑与他们僵持。

其中一位冷声道,“逆犯熹央,还不束手就擒!”

我冷笑一声,“堂堂天界,竟是这样下作。”

那人面露怒色,“敬酒不吃吃罚酒。”继而呼和道,“上!”

众人领令,纷纷上前,只是相比刚才第一次交手,要更谨慎得多。

我被渐渐逼到墙角,退无可退。

眼见,就要断首于长剑之下,我却突然翻身而起,一剑斩断了面前一位仙将的手臂,断臂连同他手中握着的一把黑铁长戟应声而落。

鲜血喷了我一身,他却咬牙,硬是没吭一声,默默疾步退下,立刻又有人补上他的空位。

扶苏倒是很看得起我,选这样精练本事的人物来对付我。

但也恰是换位的这一空隙,我凌空一跃,飞速反扑,长剑直指下令那人的喉咙。

他站在包围圈外,负手握剑,姿态俨然一位领导者。

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将自己的背心留给了后人,不可谓不凶险,所以,他似没想到我能这样不顾死活的扑向他。

那人神色微变,忙提剑来抵,但到底怔愣间错失了良机。

我手腕一偏,剑尖贯穿了他的琵琶骨,自己则一翻身,抓着他的领子倒退两步,同时拔出忘霄,又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一动作又快又狠,剑刃直接割破了他的脖子。

我狠狠道,“谁再过来,我要他死!”

自己死都不怕的众人,在我挟持这人后,明显有些犹豫,我就知道,这个人没抓错。

这人倒是个硬骨头,肩上重伤,脖子被长剑抵着,不仅不呼痛求饶,反而还有力气叫嚣,“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老子不怕你!”又对对面诸人恶狠狠的吼道,“上啊!杀了她!老子死就死了!不要你们赔命!”

我掐住他后颈的手用力一收,长剑更往他皮肉里压了压,“你闭嘴!”又冷笑道,“你装什么装?!你要是不怕死,剑就在你的脖子上,你往前一撞,脑袋就能下来,何必这么鬼哭鬼叫?”

这人咬咬牙,低声咒骂了一句,“贱婢!”但却没听我的去寻死,又怒气滚滚的朝其余众人喊道,“你们一个个都聋了吗?!还不快给老子上!”

众人听我刚刚一番话,又见这人如此作为,哪个心里不清楚,竟一时更加踌躇不敢上前。

我冷冷呵道,“都退开!”同时,侧身向殿门口挪去。

众人各自举着兵刃,虎视眈眈的对准我,可又不得不向开退去。

背靠殿门,我向后一脚蹬开了门,拖着人质退出去。

退到庭中,眼角余光瞥到之前断臂那人从侧窗翻出离开。

心里便计较道:这些人不敢贸然动手,不过是因为人质品阶在他们之上,若等他们搬来品阶更高的救兵,这人质的死活或许就没那么重要了,到时候我再想脱身,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务必要快快脱身才是。

想到这里,我双眸一冷,一剑斩下人质的右臂,并一脚将其踹向对面。

“啊!”一声痛呼,对面众人都是一怔。

我凌空而起,直往南天门的方向冲去。

谁料,身后疾风一过,一把长杵狠狠撞上了我的背脊。

我骨髓都几乎被撞断,凌空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长杵飞速旋转,铁链铁铛相撞,发出“哐哐哐!”的撞击声。

一臂握住长杵,压住兵器。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战神烈冲。

他站在数丈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夭濇,好久不见。”

我咬咬牙,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腥,勉力站起来,冷笑道,“战神好本事,竟做得出这样一个大局来困我。”

烈冲嘲笑的摇了摇头,“做这个局的,可不是我。”

我眼神微凛。

他盯着我,似笑非笑,“都是太子殿下心思缜密,设局有功。”

我心口重重一疼。

扶苏……果然是扶苏……

烈冲手握长杵,遥遥指向我,“别做无畏挣扎,束手就擒吧。”

我攥紧手中的忘霄,一字一顿的回复他,“你妄想!”

烈冲双眸一冷,猛地冲向我。

“呀!”我怒喝一声,推出忘霄,幻化数以万计的长剑,迎上烈冲这一击。

烈冲似没想到,短短数月未见,我能有这般本事。

他表情微变,但尚算沉着,迅速挥动手中长剑,应对我这突如其来的攻势。

我心里清楚,若论我当前的本事,和战神烈冲,仍相差甚远。

这一招,我不过是借忘霄神兵之力,讨了巧,才能勉强牵制住他,但到底也支撑不了几时。

于是,招式一出,我便立刻折身就逃。

印栖宫距离南天门并不远,仅隔两座仙家府邸而已。

但想逃出天界,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简单。

南天门紧闭,天罗地网正等着我。

通武手持大刀,立在南天门正中,他的身边,赫然站着千刹。

两人皆是冷面,却因面相不同,一人阴狠,一人绝尘。

千刹根本就没有出事!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一个专门为我——妖王夭濇设下的圈套。

我被迫落脚,冷视着对面的两人,最后目光一转,盯住千刹,“千刹上神,这么快就好了?”

千刹没答话,表情冷然。

明明地狱心肠,却偏偏是菩萨面貌。

他看起来与扶苏那么神似,也那么会骗人。

一想起扶苏,我就心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曾经那个熹央,就在今日,被她心爱的扶苏亲手杀掉了。

通武自信满满,“你逃无可逃,还是……”

“束手就擒?”我冷笑着打断他,“你们每人都要说这样一句屁话当口号吗?”

第五百二十章:相救

“哈哈哈!”通武不怒反笑,“有意思,我就喜欢降伏你这样乖张的女人。”

我厌恶的翻了个白眼。

千刹右手负于身后,左手秉着一只紫金钵,淡然出声,“先拿住她吧。”

我警惕的向后倒退一步,犹豫是召回忘霄,应对眼前,还是留下它继续拖延烈冲。

通武嘴角仍嚼着笑,懒洋洋的将刀提了起来,“属下遵命。”

说完,他缓步走向我,“小美人,你最好别反抗,我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我咬咬牙,扬手一震。

顷刻,忘霄已回到手中,但与此同时,不再受牵制的战神烈冲也到了南天门前。

三人呈对角之势,分别守住我的腹背。

通武眼神一黯,似笑非笑,“战神怎的来晚了这许久?”

相比我,通武明显对于战神要更介怀许多。

烈冲看了他一眼,理都没理,手中长杵势如闪电,急速冲向了我。

我向后仰倒,倒退开去,同时持剑相抵。

烈冲刚刚吃了我的暗亏,来势汹汹,逼得很近,根本不给我再设剑诀的机会。

捉拿我,虽不是件难事,但天帝却很重视,居然同时派出烈冲与通武两大猛将。

因为地位资历,通武虽受宠于天帝,但到底在兵权、仙阶上矮烈冲一级,所以,即使今日二人合作,他也必然要与烈冲一争高低,断断不愿我受擒于烈冲。

所以,烈冲举杵攻击我的同时,通武也挥刀冲了上来。

他一刀看似对准我,实则是硬碰硬挑开了烈冲的长杵。

烈冲突然受阻,不得不一个旋身,刹住招式。

我乘机又向后退出数步远。

烈冲瞪向通武,“你这是做什么?”

通武手中大刀一转,舞了个刀花,“您且歇一歇,打架这种事儿,还是我这个小辈来代劳吧。”

烈冲剑眉高挑,“我现在没时间和你争什么高低。”

通武撇撇嘴,笑得又坏又痞,“您岁数在那儿,我争高低也争不过你。”

在他们你来我往打口仗的时候,我暗自在手中结了符令,乘机一推,数万长剑猛地贯向他们。

两人俱是神色微凛,各持武器迎向我这一击。

我则扬身一跃,冲向南天门。

但事情并不如我想象中那样顺利,手持紫金钵的千刹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冷眼看我,“想逃?”

我失了武器傍身,光论功法来和他打,不用试也知道是在下风。

“上神不怕人笑话吗?”我鄙夷的盯着他。

千刹眉头微蹙,却没有回嘴。

我又道,“堂堂一个上神,天帝之子,面对‘救命恩人’,你要恩将仇报吗?”

他知我是在讥他设下圈套,骗我灵药,也不恼,反而耐心解释了一句,“事有特殊,所用之法虽有违道义,但也是不得不为。”

真不要脸,做这样的事儿,他倒好似天经地义,很有道理。

我轻啐了一口,冷笑道,“当年,上神杀我父王,也是事有特殊,不得不为吗?”

千刹眼神闪了闪,没有回答,低叹一声,“夭濇,你今日逃无可逃,认罪伏诛罢。”

“砰!砰!”

无数飞剑被折断,连声撞在地上。

我心道不好:怎么这一次,忘霄这么撑不住?

刚想罢,耳边两道疾风,一长杵,一大刀,皆凌空劈向了我。

三面夹击,我已避无可避。

一道黑衣倏忽而至,一剑挑开来势汹汹的两把兵器,同时揪着我的胳膊一提,就将我带到了半空。

我惊疑中对上来人的眼睛。

是安毓。

即使他蒙着面,我也依旧知道是他。

在我来时,他便曾说让我不要怕,不管如何,他都会来救我。

他没有食言。

对上我的目光,他轻轻对我点了下头,同时右臂一展,长剑挡住左侧来自通武的反扑。

我低声对他说,“你快走,不要管我。”

安毓抱着我腰的手使劲儿一收,告诉我他要带我离开的决心。

地上三人同时跃起,与我们平力于半空之中,仍是三面环绕的站位,切断我们所有的退路。

烈冲眼神沉沉,问,“来者何人?”

安毓不答,平握着长剑,蓄势待发。

通武脸上虽还带着笑,但眸子已经冷了下来,“有意思,又来一个送死的。”

烈冲与千刹都不这样乐观,身子前倾,时刻做好对战的准备。

安毓的功法高深莫测,不过刚刚一招交手,这几人也心知肚明。

想来也是,当初安毓曾从烈冲手下救过我而至今不被烈冲知晓,或许烈冲还将那仇记在扶苏身上也未可知。

我咬了咬下唇,想劝安毓先走。

他固然本事了得,但带着我这样一个拖油瓶,要想从这三人的包围圈中全身而退也是难如登天。

更别说,此刻这里还只有他们三人,若再晚一点,扶苏赶来,那我们一定必死无疑。

可话到嘴边还是罢了,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走的。

我环视周围三人,烈冲功法之高,从他那突破并不容易;通武年轻气盛,但本事却是实打实的,且就看刚刚安毓突然来袭,他还能先烈冲反手一击,就知即使与战神硬碰硬,他也不一定会输;至于千刹,我还未与他交过手,但就看他的身份品阶,也知他本事不小,何况……

我视线在他手中那个紫金钵上一顿。

这是佛家的法器,气沉灵稳,光华无度,绝非一般。

我侧首,对安毓做了个眼神。

安毓省得,长剑如闪电般飞快攻向烈冲。

他是不是正确的突破口,就全看我们的运气了。

甫一击,还是通武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持刀横劈向安毓。

但他快,安毓更快,剑尖转瞬已到烈冲眉心。

当然,烈冲功法之高,也不容小觑,即使避无可避,也能临阵应变,以自身强大的灵力筑起一道屏障,生生挡住了安毓的攻击。

骤然间的灵力调动,虽然能破了安毓这一击,但到底让他灵力一滞,再难凝聚。

而这,恰恰给了我们机会。

安毓及时收剑,抱着我凌空一旋,立刻逃走。

通武紧跟其后追来,大刀划破风声,呼呼作响,眼看就要砍在安毓肩上。

第五百二十一章:冲破紫金钵

无法,安毓只能回剑相抵,又与他纠缠了两个回合。

难舍难分间,一道金光将我二人瞬间笼罩。

耳中充斥佛音经文,如咒如诉,让我头疼欲裂。

安毓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气息逐渐不稳。

就在失神刹那,通武一鼓作气,一刀刺穿安毓的心口。

鲜血染红了我的眼,“不!”

巨大的威压当头盖下,黑暗袭来。

我们重重砸在地上,骨头都几乎断裂,但我仍死死抓住安毓的胳膊。

入手一片湿泞,正是他汩汩涌出的鲜血。

他原本抱着我的腰的手无力垂下,气息也有些乱了。

“安毓?安毓!”我连声唤他,又急又怕。

他气息微微,却还算清醒,“我在。”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忙召出忘霄来。

忘霄蓝光虽微,也勉强能照亮周围一丈距离。

我先借着光查看安毓的伤势,只见他心门处正一汩一汩涌出黑血,再看他面色惨白却唇色黑紫,正是中毒之相。

“卑鄙!”我低斥。

安毓连喘了两口气,道,“这是蚀骨之毒,能消散灵力,让人功法尽失,只怕……咳咳……”

他俯身咳出两口黑血,“只怕,我们很难逃了。”

我撕开裙角,先绕着他的肩在伤口上缠了几圈,勉强为他止住了血,又掏出随身带的清毒丸喂他吃下。

这药虽不能解这毒,但好歹能延缓毒性的发作,只要我们能在被送到天帝跟前之前逃出去,一切都还有机会。

我扶他躺下,“你先歇一歇,我去看看这法器。”

说完,举着忘霄往黑暗深处走去。

大约百步,已能借着微弱亮光看到暗金色钵壁,其上密密麻麻的镌刻着佛教铭文,细看一遍,脑海中已如洪钟入骨,嗡嗡作响,让我几乎站立不住。

我咬牙,贴着钵壁摸索了一圈,别说缝隙,就连一点光点都没有。

安毓倒在地上歇了一会儿,精神好了些,强撑着半坐起来,道,“这是佛教圣物——紫金钵,除了施咒人以咒语打开之外,别无出路。”

“那怎么办?”我有些急了。

我倒无所谓,死就死了,安毓却是因为我才被困在这里,一旦被人知道是他冒死来救我,恐怕即使他是妖界之王,是天帝之孙,天界也容不下他。

他父神多砚就是一个例子。

“你…咳咳…”他刚要说话,一口废血涌上喉咙,又咳红了他的脸。

我忙跑过去替他拍背。

他顺势靠在我肩上,用手抹掉嘴角的残血,继而又道,“若我未受伤,或可凝聚妖力冲破桎梏,但……咳咳……”

但眼下,他身受重伤,怕是不能了。

我垂下眼睛,失望又自责,“若不是因为我,你也……”

“等等。”我眼睛一亮,“你说凝聚妖力,或可冲破这紫金钵?”

这一问,安毓也懂了我此刻所想,却有些犹豫,“你体内妖力鼎沸,远在我之上,可你功法尚浅,勉力汇聚,只怕你现在这副肉身受不住。”

“那也得试试呀。”我忙道,“被送到天帝面前,我也还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拿这条命去搏一搏。”

安毓眼睛一黯,“我不许……”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自己许就行。”我打断他,语气强硬,“我不会坐以待毙!”

安毓皱眉,“濇儿……”

“好了。”我握住他的手,第一次主动触碰。

他声音一塞。

我语气软下来,态度认真的劝道,“再等下去,我们两个必死无疑,但如果现在试一试,我们却还有一线生机,你为救我而来,我也一定要拼力救你。”

安毓盯了我一会儿,没说话。

我皱眉催促道,“快点,再浪费时间,我们就真的没机会了。”

安毓别过头,低声道,“你坐到我前面来。”

我忙照做。

他两根指头轻轻点在我的背心,“凝神屏气,将所有妖力都引到这一点来。”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按照他的指示,徐徐将妖力汇聚于一处。

他手指在我背上滑动,“跟着我。”

我双拳握紧,驱动妖力,跟着他手指移动的方向和速度缓慢游走。

画到最后,竟是一幅七星之像。

安毓手指顿了顿,似有犹豫。

我额角布满汗珠,周身如置炉鼎中,沸沸不已。

“快呀。”我咬牙催促道。

安毓屏住呼吸,手指飞快的点在背脊处的起始原位。

体内妖气紧随其后,猛地冲向背脊。

“啊!”我一声厉喝,青光破体而出,如海啸龙吟,撞向四周钵壁。

安毓“噗”的吐出一口鲜血,被这力量推出数丈远。

紫金钵内蓦地金光闪闪,耳中经文声骤起,也是全力相抵。

我握紧拳头,又是奋力一喝!

“啊!”

四肢百骸如火烧般疼痛,七窍皆涌出了黑血。

我几乎以为自己要被这强大的力量撕成碎片。

脚下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紫金钵剧烈抖动起来,并瞬间炸裂成碎片!

我强忍住令我几乎昏厥的疼痛,俯身下冲,在混乱中找到身受重伤的安毓,一把捞住就跑。

紫金钵炸裂,强大的冲击力,也让千刹等人没讨到好处。

等他们反应过来再来追时,我已带着安毓冲出了南天门。

我拼尽全力,终于甩开他们,冲进了妖界。

待翻身进入千丈崖寝殿,安毓已昏迷不醒。

“陛下?陛下?”我着急的推了推他。

现在可不是歇气的时候,很快千刹等人就会找到妖界,而纵观整个妖界,有能力对抗战神等三人的只有一个安毓而已。

若此刻天界有人来查,光是安毓这重伤的样子,就摆明了认罪。

安毓睫毛抖了抖,但终是没力气睁开眼睛。

我在大殿中来回踱着,一边想怎么办,一边用衣裳袖子将眼耳口鼻的黑血擦掉。

对了,当初在界外地狱,昌西受了那样重的伤,我是怎么把他治好的?

我扭身回到榻前,心想着:罢了罢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双指并拢,按上安毓的眉心。

妖气徐徐灌入,如一缕深泉,逐渐浸透安毓的周身。

第五百二十二章:形势紧急

他痛苦的低咛了一声。

我拉开他的衣裳,只见伤口处正大汩大汩的涌出腥臭的乌血来。

“你怎么样?”我心中忐忑,低声问安毓。

安毓因为痛苦而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但仍是没醒。

我正犹豫要不要放弃这个方法,却瞥眼瞧见他胸前的伤口正以缓慢的速度愈合。

可以!

我心中一喜,看来是有效的,于是,又加大了妖气的汇入。

但或许安毓受伤太重,又或许那噬骨之毒太厉害,他伤口愈合的速度比我想象得更慢。

半个时辰过去,天色渐暗。

我右手已不可控的开始发抖,随着妖力的徐徐涌出,我几乎虚脱。

可看那伤口,还只是好了大半。

正当此时,殿外突然起了喧哗。

“将军,陛下在闭关,您不能进去。”是门外守门的妖婢。

立刻,又听到了通武夹杂着冷笑的声音,“闭关?妖王可当真会选好时候。”

那妖婢未答,但仍不放他进来。

通武又道,“天帝陛下派本将军来,是有要事要传达于妖王陛下。”

“有什么事,还是……”一语未完,这妖婢“哎哟”一声,似被推了个仰倒。

我额角不由滴下两滴冷汗,连忙用空闲的左手轻轻推了推安毓,小声唤他,“陛下?陛下?”

安毓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嗯。”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门外妖婢呼道,“将军!将军不可!”

通武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

“通武将军。”一冷冷的女声从远处传来。

通武脚步一顿,“妖后娘娘。”

九黎问道,“将军这是做什么?”

通武笑了笑,“天帝陛下遣臣来向妖王陛下传一句话。”

“哦?有什么话,告诉本宫也一样。”

“不一样。”通武语气冷了两分,意味深长的说,“臣一定要见到妖王陛下,亲自把话传到。”

如此,就是非见不可的意思了。

九黎也不是好惹的,闻言,语气也冷了下来,“陛下闭关修行,正值紧要处,连我亦不能见,总不能将军一句‘天帝陛下有旨’就能擅入吧?”

妖界依附天界,六界皆知,故通武也并不把妖界放在眼里。

“妖后的意思是,天帝陛下的旨意在妖界不管用?”

“自然管用。”九黎笑道,“那将军也得把天帝的圣旨拿出来才管用。”

“妖后这是……”

通武还没反击,九黎猝然冷笑,“我妖界再如何,也不是你天界一个小小的将军能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你空口白话,别怪我天帝面前上书一封,治你个假传天帝旨意的大罪!”

说到后来,语气已是十分狠厉。

门外沉默了一瞬。

通武咬牙笑道,“好,臣这就去请旨。”

脚步声远去,竟果真将通武逼退了。

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更急切的向安毓传送着妖力。

至多不出一个时辰,通武必能请旨归来,到时候,谁也阻不了他。

片刻后,九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们好好守着殿门,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进去。”

“是。”妖婢领命。

又顿了顿,九黎才起步离开。

她竟没生怀疑,也没想进来看看?

“咳咳……”安毓剧烈咳嗽起来,连吐了几大口乌血。

我脑袋里思绪一乱,忙伸手扶住,“你怎么样了?”

安毓神识稍清,勉强睁眼看了看我,“没事,我……”一语未完,又是几口鲜血连吐。

他伤得着实不清,除了通武那带毒的一剑,我运功震破紫金钵时也必定给了他沉重一击。

顾不得更多,我只能集中精神,先用妖力尽力救他。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他胸前的伤口终于愈合,只留下了淡淡一道痕迹。

再看他双唇,乌紫也退了大半。

我收回按在他眉心的右手,一下跌倒在床畔。

僵硬的青石脚踏刚好撞在腰上,疼得我蜷了身子。

紧接着,疼痛如开了闸门,迅速席卷我的四肢百骸。

刚刚精神过于集中,竟没意识到自己也受伤颇重。

我蜷在地上,只小小的喘息了片刻,就又勉力爬了起来。

算着时辰,通武请旨也该回来了。

我趴在床沿,一边推安毓,一边低声喊他,“安毓,醒醒!醒醒!”

安毓昏昏沉沉,听见我的声音,努力动了动眼皮。

他身上的伤口虽已愈合,毒素也退了大半,但受损的妖气和功法却没那么容易恢复。

若通武多点心眼,或干脆带了战神那样的人一起来,他这样的状态也很难瞒过他们。

所以,务须他自己起来应对。

可该怎么办呢?

我右手还兀自发着抖,刚刚一番妖力耗费,已让我疲惫不堪。

可眼下……

罢了,死就死吧。

这样想着,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提起力气,将安毓扶着坐起来,自己则跳到榻上,单手按住他的背心,想趁通武回来之前,再尽可能多的给他输送一些妖力。

若是他能醒来自己应对就最好,如果不能,也希望这些妖力能帮他瞒天过海。

只要九黎够聪明,随便找个什么“妖王修炼走火入魔”的理由应对,那么即使通武察觉安毓有异,也找不到证据拿他怎样。

一炷香后,通武果然来了。

他得意洋洋的声音在殿外响起,“不是要天帝谕旨吗?我拿来了。”

安毓还未醒转,但妖力却已恢复了大半,应该能唬得住人了。

趁着九黎在外应对的空档,我强撑着替安毓换了身衣裳,又将殿内的污血痕迹清理一番,然后拖着已经虚弱到极点的身子进了藏宝室的暗道,从千丈崖瀑布溜了出去。

通武他们抓不到安毓的把柄,立刻就会搜查妖界周边。

在这之前,我一定要出了妖界,不然,只要抓到我,在怎么没有证据,安毓救我的事儿也是板上钉钉,推脱不了的了。

我用披风盖住头,杵着忘霄,一步三晃的往妖界外去。

只想着,快点快点,再快点。

眼见妖界与人界的边界就在眼前,一袭红衣却拦住了我的去路。

第五百二十三章:追杀

九黎冷冷的盯着我,“你要去哪儿?夭……濇……”

她念出那个名字时,眼神狠戾,一字一顿,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我一下就懂了。

难怪刚刚那么巧,她能出现千丈崖大殿外,又那么巧,替安毓挡住了危机。

她当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安毓去救我,也知道或猜到安毓重伤,才会特意赶到千丈崖大殿去为我们解围。

当然,她为的不是我,为的只是安毓而已。

不过,现在她能出现在这里拦截我,也告诉了我,安毓那边暂时躲过了一劫。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旋即又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刚刚为救安毓,我实在消耗太多灵力,此刻要想从九黎手中逃脱,只怕绝非易事,更不要说,眼下虽只见到她,却不知这四周密林丛丛中,还有多少她的人马。

“你要做什么?”我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忘霄。

九黎脸上露出一个难看又冰冷的笑容,“我做什么?自然是来杀你,你看不出来?”

我当然看得出来,可也不能你说杀我,我就扬着脖子往你刀上撞吧?

“你要杀我?”我尽可能表现得镇定,“你可要想清楚,天界的通武没在大殿里抓到我,立刻就会遍寻妖界,若你在这里杀我,被他察觉,或更不巧,他马上就搜到了这里,我看妖界就要大难临头了。”

这话不大立得住脚,只是看能不能诈她一诈而已。

或许九黎本身聪明,又或许相比我的威胁,此刻她想要杀我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占了上风。

她并不上当,“哦?那我就只好动手动快一点了。”

说罢,举步向我。

我下意识向后退开两步,不死心的威胁,“你就不怕……”

一语未完,九黎已冷笑着打断了我的话,“我怕?我怕什么?天界要杀你,我顺势而为,之后再把你的尸体交出去,不仅不会有什么大难临头,就是今日因你而受的怀疑也能洗去,我实在算不出来,有什么可怕的。”

她脑袋还是挺清醒的。

我咬咬牙,勉力举起长剑,“纵是这样,你以为凭你,就能杀得了我?”

这话倒让九黎停下了步子。

她上下审视着我,最后轻蔑一笑,“你出了千丈崖已经一个时辰有余,却磨磨蹭蹭走到现在,你以为我是傻的吗?你若是有本事,还能让我在这儿逮住你?只怕刚刚为了救他,你已经散尽妖力了吧?”

散尽妖力倒不至于,但无力抵抗也是真的。

此时此刻,纵使我巧舌如簧,也不能想出什么理由说服九黎不要杀我了。

其实,按理说,死就死了,华霜的仇没能报得了,还被扶苏摆了一道,早就身心俱疲,心力交瘁了。

但……我终究还是不甘心,我还想要亲口问一问扶苏,问他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待我凉薄至此?!

想到这里,我强打起两分精神,冷笑道,“如此,你就上来试试,看看我妖王夭濇究竟还有几分本事!”

“妖王夭濇”四个字让自信狂妄的九黎不禁蹙起了眉峰。

她有些犹豫,又重新打量了我一番,似是在重新确定我此刻的状态。

我手腕没什么力气,连举着忘霄都有些吃力,只怕她再多看两眼,就能看出我手腕细微的颤抖来,那样一来,就真的唬不住她了。

“来呀!”我陡然厉喝。

九黎对安毓有多爱,对夭濇就能有多恨。

这些恨,势如山崩,顷刻摧毁她那片刻犹豫。

她长袖一甩,召出仙剑,咬牙切齿的说,“我今天一定要让你死!”说完,横扫仙剑,以霸道的剑气劈向我。

因为我刚刚的架势,虽不能让九黎退缩,但到底让她有所顾忌,出招多了几分谨慎,放弃了一击必中的杀招。

她招式迂回,还有几分试探我本事的意思,若我接不住这一招,下一招等着我的,就是死招!

还好,我虽妖力不继,却还有忘霄在手。

天下第一神兵,到底不是喊着玩的。

我迫使自己凝聚起周身四散的妖力,破釜沉舟般倾注于剑身,猛地向前一推,直接迎上九黎这一招。

忘霄在妖力驱动下,蓝光大震,携开山之势,猛扑向九黎,不仅强硬的破除了九黎这来势汹汹的一招,还迫得九黎向后倒退了数步。

九黎握剑的手抖了抖,难以置信的盯着我。

忘霄重回我手中。

我轻蔑的盯着她,“你可还觉得我打不过你?”

刚刚那一招,已经用尽我所有的本事,若不能吓住她,再让我使出这样一招来,那是万万不能的了。

所以,我虽表情做得像模像样,心底里却是忐忑的。

九黎咬了咬牙,有些恨自己轻敌,居然也没带个帮手。

两相对峙,却时不待人。

刚刚忘霄出手,动静极大,一定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就是通武等人已经离开,也会有妖界守卫或其他好事者赶来。

被发现我一个天界逃犯活生生的在这儿,妖界断断是脱不了干系了。

这一步,我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对于眼下的情形,九黎也是知道的,所以,要么杀了我,要么就只有先放了我。

我刚刚那一招的阵仗,到底起了些作用,让九黎心里打起了鼓,要在短时间内杀了我,她没把握,就这么让我逃了,她又不甘心。

就这片刻纠结,一股强大的灵力已向这边压迫而来。

应当是通武还没有走远,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他。

九黎眉头紧蹙,最后恨意占了上风,还是决定要在通武赶来之前收拾了我,毕竟只要我是一具尸体躺在这儿,她还是有办法解释的,并像她之前说的那样,说不定还能借此示好于天界,讨得便宜。

于是她蓄力而起,猛地扑向了我。

我心里清楚,对于她再次的进攻,我是万万没有能力抵挡的,但只要通武来得快些,我还是有机会的。

下定主意后,我翻身而起,勉力化作真身黄莺,飞速向后逃窜而去。

九黎一击未重,立刻又是一击。

第五百二十四章:乞丐姐姐

强悍的剑气追上我,让我避无可避。

但幸好,在那剑气狠狠贯穿我的同时,通武的气息已压得很近。

我奋力一扑,冲出了妖界与人界相隔的结界!

九黎不能再追,她要留下应付赶来的通武。

可到此,我已是身受重伤,无力再逃。

人界正是夏日炎炎,蝉鸣聒噪。

我跌在地上,全身力气失尽,却还下意识捂住嘴,不让口里的血吐出来,免得留下痕迹,引人来追。

耳边传来奔腾的水声。

我来不及歇一歇,立刻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水声处跑去。

人在生死危机关头,所能爆发出的潜力,是我从未想过的。

在我几乎要死去的此刻,我跑起来的速度比刚刚逃跑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不过半盏茶时间,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出现在眼前。

我纵身一跃,扎进水里,然后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临昏迷之前,我还迷迷糊糊的想:水流的速度,总比我自己逃跑要来得快吧。

……

不知过了有多久,我在哗啦啦的水流声中醒来。

月光温柔,却还是在我睁眼的瞬间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浑身又痛又无力,连伸手揉一揉眼睛也不能。

就只有那样躺着,下半身浸在冰凉的水里,等眼睛慢慢适应,等慢慢恢复一点力气。

一夜,在慢慢中慢慢过去。

天色将明时,我才勉强能拖着麻木的双腿爬到岸上。

九黎最后那一剑毕竟用尽全力,直击我的五脏六腑,开始还只是内伤,时间一久,剑气自体内慢慢发散,涨破了皮肤,在我周身都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口子。

等我好不容易爬到岸上,回头一看,乱石堆上留下了淡红色的一条湿淋淋的痕迹。

挽起袖子来一看,细长的伤口密密麻麻盖在胳膊上。

因为伤口在水中浸泡得久了,伤口两侧都有些发白,且仍有很少的血正渗出伤口。

我暗暗咒骂:这女人下手也忒重了。

环顾四周,远处炊烟起,风带着夏日清晨特有的凉意吹过来。

我可以确定,这里是人界。

依眼下看,我应该是暂时安全的,九黎和通武两派都还没能找到我,但若我坐以待毙,之后如何就很难说了。

而今之计,妖界我是回不去了,倒不如躲到灵界去。

之前,我和扶苏约定好厮守一生的地方眼下却成了救命之地。

我勉力站起来,想要凝力化作真身,趁追兵没来,摸到灵界结界口去。

谁知,我体内妖气涣散,妖力尽失,尝试了好几次也不能变形。

我又试着捏了个简单的法决,也宣告失败。

最后,我只能无奈的确定,现在的我真的一点功法也使不出来。

也不知这是因为我伤重,暂时如此,还是之后都会这样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我想要躲到灵界的想法都泡了汤。

没有妖力功法,我与凡人无异,别说进入灵界,就是找到灵界结界我都不能。

我扬首往河的上游看去,弯弯曲曲的河道一直延伸到地与天相接的尽头,不知有多长,不知有多远。

九黎若聪明一点,很快就会顺着河道找来,我得快点离开。

我召唤不出忘霄,便在路边捡了条木棍当拐杖,跌跌撞撞往炊烟升起的方向去。

小村庄安谧恬静,坐落不过十数户人家,依山傍水而立,炊烟袅袅,氤氲着米面汤食的香气。

我肚子咕噜噜一阵叫唤。

紧邻大道的第一户人家,鸡犬正热闹,一个小孩子蹲在菜畦边玩泥巴。

我揉了揉肚皮,一瘸一拐的过去。

不等我开口,他已抬头看到了我。

是个扎着小羊角辫的小姑娘,手脸都灰扑扑的,一身土布衣裳却还算干净。

她眨巴眨巴眼,偏头对我说,“乞丐姐姐,我们家穷得很,没粮食舍给你。”

我微怔,低头看看自己破破烂烂又沾着水草、污泥的裙子,差点气笑。

“那……”我泯泯嘴,“那有没有衣裳舍我一件?”

小女孩愣了愣,似乎第一次遇到讨饭不讨食讨衣裳的。

她搓了搓手,小声嘀咕,“乞丐姐姐还爱漂亮……”

我忍俊不禁。

“丫丫……丫丫,和谁说话呢?”一黄衫妇人抱着簸箕出门来。

丫丫喊了一声“娘”,然后指着我,奶声奶气的说,“乞丐姐姐问我要衣裳呢。”

黄衫妇人在门槛边上一愣,上下打量我一眼,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笑,“姑娘,小孩子不会说话,你别介意。”

我摇摇头,低声道,“没事儿。”又屈膝对她福了福,喊了声,“夫人。”

黄衫夫人是个随和的,一面出门来将装满红薯片的簸箕晾到菜畦埂上,一面笑道,“姑娘快别夫人夫人的叫,我一个半大字不识的村妇罢了,若姑娘不弃,就唤一声徐嫂子罢。”

我依言,又叫了声“徐嫂子”。

她个子不高,身量也小,肤色不算白净,长相也不出挑,但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一笑就眯成了月弯弯,看上去十分亲切。

“姑娘进来吧,将就用些稀饭,我给你找身衣裳。”

丫丫听见她娘这样说,小嘴一撇,首先急了,“娘,那点点稀饭咱们还不够呢……”

“丫丫。”徐嫂子皱眉,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丫丫鼓着腮帮子,没说完的话说也不是,不说又咽不下去,只能扭头瞪我一眼,气鼓鼓的跑开了。

徐嫂子有些抱歉,“姑娘别介意。”

小孩子最不会撒谎,可见这家并不富裕。

我轻轻摇头,跟着徐嫂子进了堂屋。

泥巴兑碎麦秸秆糊的墙,成色不新,堂屋正中摆着四四方方一张桌子,四边都置了条凳,其外就只有一只退了漆的红木箱子摆在靠里的墙角。

从堂屋两侧靠门的位置各开了一个门洞,通向另外两间屋子,右边那间有柴木香传来,应当是通往厨房,左边就该是卧房了。

徐嫂子招呼道,“姑娘你且先坐坐,我去盛饭去。”又叫女儿,“丫丫,给姐姐倒碗水。”

待女儿不情不愿的从左边屋子探出脑袋,徐嫂子才扭身进了厨房。

第五百二十五章:徐嫂子

丫丫撇着小嘴,对我这个“乞丐姐姐”不太待见,但对于她娘说的话,她还是听的。

小丫头麻溜的爬上条凳,半伏在桌面上提水、拿碗。

她模样有些吃力,一手提着瓦罐提绳,另一只手还撑住这只手的手肘。

我伸手接了,“我自己来。”

丫丫一愣,忙上来夺瓦罐,“我来我来!”

我担心她摔着,只好又将瓦罐递给了她。

丫丫满意了,小心翼翼倒了大半碗水,又将瓦罐放回了原位。

徐嫂子端着两碗稀饭出来,一碗放在我面前,一碗放在丫丫面前,又折身回了厨房。

再出来时,只端了一碗咸菜和两双碗筷。

她放在桌上,扭头又准备往厨房走,“你们先吃着,我进去收拾了厨房再来。”

丫丫双脚一蹬,就缩下了凳子,急急忙忙跑上去拉住母亲,“娘!娘!你吃你吃!我去刷锅。”

徐嫂子泯嘴一笑,满目慈爱,温柔的揉了揉丫丫的头顶,道,“丫丫乖,你好好吃饭。”

“娘!”丫丫却抓着她的衣袖不松。

她又喊了一声“娘”,眼睛红红的,已蓄上了透明的水珠。“你就算不吃,弟弟也要吃的啊……”

我这才注意到,徐嫂子的小腹已微微隆起。

徐嫂子柔声哄道,“丫丫乖,娘不是不吃,娘待会儿再吃,你听话,乖乖去把饭吃了。”又偏头对我笑了笑,“姑娘别见笑,小孩子家,喜欢闹别扭。”

“我没有……”丫丫有些委屈。

徐嫂子蹙眉,微不可见的对她作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多说。

我哪里不懂,只怕桌上这两碗稀饭,已是这贫寒人家能拿出的所有了。

这一家人,母亲是个善良的,对我一个陌生人都能这样慷慨,而小孩儿,又是个孝顺的,这么小小的人儿,也知道心疼母亲。

我看着桌上的饭菜,没勇气拿起筷子。

“徐嫂子。”我站起来,笑道,“你不要忙了,和丫丫吃饭吧。”

徐嫂子脸上闪过片刻犹豫和为难。

那是因为除了这些,她没准备更多吃的了。

我也不戳破,上前拉了她的手坐下,道,“你不用顾忌我,原本我也不是来寻食的,劳烦你找盆清水让我梳洗一下就好。”

“不行不行,不吃饭怎么行呢?”她连连摆手。

我眨眨眼,作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引她看了看裙子,“我浑身脏兮兮的,也吃不下去,还是先梳洗一下才好。”又怕她继续劝说,补充道,“不若午膳时再尝尝嫂子的手艺吧。”

嘴里这样说心里却暗暗想:午膳前离开,也免得她破费。

话至如此,徐嫂子也没有再坚持,立刻引我去了右边的卧房,打了水让我洗澡,还左挑右挑,取了一件干净的半旧灰布裙衫来给我,“这…这衣裳不新,但是干净的,姑娘你将就着穿一穿。”

我道了谢,她方撩帘出去,远远还听见她嘱咐丫丫,“好孩子,你快点吃,吃完去林子里采些蘑菇回来。”

“娘,你也吃!”

“哎……”

我脱掉衣裳,浸入温水中。

细小的伤口浸了水,又痒又疼,偏又舒服得紧。

换上徐嫂子的衣裳,有点大,但长短刚合适。

我揪着湿淋淋的头发走出去,徐嫂子正好在院子里晒豆子。

圆滚滚的黄豆装了一簸箕,架在篱笆围的拐角上,徐嫂子弓着腰,正仔仔细细将其中的瘪豆子检出来,放到面前一个缺了脚的粗瓷碗里。

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回头看来,表情微怔。

我揉了揉头发,抖落一片水珠,“嫂子。”

“啊哎……”她回过神来,手里还捏着一把豆子,笑向我道,“姑娘且先坐坐,我将这豆子选了,马上就做饭去。”

我“嗯”了一声,犹豫要怎么说走的话。

她却突然道,“姑娘,你生得真好看。”

语气羞怯,还带着一点艳羡,耳朵根也不自然的红了。

我咧嘴一笑,瞥眼瞧见院墙边的石墩上,一只母鸡已脱了毛,放了血,湿淋淋的躺着。

那一定是下蛋的母鸡。

我有些自责,要走的话噎在嗓子里没说出来。

徐嫂子注意到我的视线,便笑着解释道,“家里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这鸡却是肥嫩,待会儿就能吃了。”

“嗯。”我不动声色的点头,悄悄捏了捏手腕上那串珍珠手串。

这是扶苏给我的,我一直没舍得摘下过。

中午炖的鸡,汤色油亮,丢了一捧新鲜采来的蘑菇,撒上翠绿的葱花,香味扑鼻。

丫丫心疼老母鸡,却也高兴开荤,夹着一条大鸡腿美滋滋的啃了一中午。

徐嫂子笑眯眯的将另一只鸡腿夹给了我,“快尝尝。”

这顿饭,我实在用得心虚,并没怎么多吃。

徐嫂子却以为我是吃不惯,“都是农家菜,做得不是很好……”

我忙道,“嫂子手艺很好,我很喜欢。”又自己盛了一碗汤,夹了许多蘑菇。

徐嫂子笑得欣慰,又问起我的身世来,“姑娘看起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

我胡诌了一个理由,“我不过是个丫鬟,跟着家中商队行船运货至此,途遇水匪,老爷一家子都死了,只有我跳进河里躲过了一劫。”

这个故事说得徐嫂子面露同情,就连丫丫也吸了吸鼻子,主动夹了一块鸡肉放进我碗里。

……

吃罢午饭,我问了往县城的路,告辞离去。

直接将珍珠手串交给徐嫂子,只怕以她的为人万万不肯收,于是就紧赶慢赶到了城里,寻了个当铺将手串当了,换了一十二两银子,自己藏了二两傍身,又将剩余的十两分成二八两份,其中二两买了猪肉点心,两筐小鸡、一筐小鸭、一筐小兔子,还有几身粗布麻衣,另八两现银用口袋装了,悄悄丢在小鸡框里。

卖活禽的小贩多收了我五文钱,让自己妻子赶着小驴车送货。

我身上的伤还没好,走路不利索,就与那老板娘一左一右坐在驴车木板上,也轻松不少。

日落时,已走到小村庄前头的大路上。

第五百二十六章:宵禁

我瞥到他们腰间的令牌,是妖界二等仙官。

竟这么快找来了?!

我刻意压低了头,双手握紧,时刻准备好跳车逃跑。

他们的视线往驴车这边扫来,却只是一瞬,又飞快的移开,继续往前去了。

我不由疑惑:他们……难道看不到我身上的妖气?或许,这次受伤,妖力尽散,以至于妖气也消散了?

若真是这样,我更好逃,却也更不好逃了。

我撇头看向已经走过去的四人,可黄昏下的大路上,除了我们这一辆晃晃悠悠的驴车,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他们既然已经搜到了这里,那我得赶快离开才是,不然暴露行踪事小,牵连徐嫂子一家就不好了。

我借口内急下了驴车,指着大路尽头徐嫂子的土房子对赶车的妇人道,“好嫂子,你且先将东西送到我家去,我去方便方便,即刻就跟上去,喏,就那,一直走到头的那家就是,我嫂子姓徐,女儿叫丫丫,你可千万别送错了。”

那妇人爽快一笑,应了,还打趣道,“你这姑娘,家就在前头了,还在野地解决?”

我嘿嘿一笑,没说话。

她一鞭子甩在驴屁股上,晃晃悠悠继续往前去了。

我遥遥望了那边几眼,扭身扎进路边的果林。

现在我身上妖气散去,不知是暂时的,还是一直都这样了,若暂时如此,妖气一旦再现,仍很难摆脱妖界的巡捕。

倒不如先隐到市井中去。

人界鱼龙混杂,人越多的地方,妖精就越多,虽说都是些小精怪,但也实在够那些人好好吃一壶了,要想查到我,还是很困难的。

下定主意后,我又回到了镇上,打听到距离小镇大约五十里的地方就是京都,也就是人界梁国的国都,最为繁华。

我用兜里仅有的二两银子租了一辆马车,买了几天的干粮,连夜往京都赶,希望至少在我妖气恢复之前能顺利到达。

第二日清晨时,马车停在了京都城城门外。

我提着装着大饼、馒头的竹篮,辞了车夫,随着人群涌进城中。

之前也曾到过人界,见过最繁华热闹的景象就是江城的上元,没想到这京都却较之更加热闹。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行人如织。

我揪住一个买菜的妇人,问,“敢问嫂子,这京都中哪里最热闹啊?”

这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外地来的?”

“嗯。”我忙点头。

她眼中露出几分矜傲,扬着下巴笑道,“那你随便逛逛,哪里都比你们那穷乡僻壤要热闹得多。”

我微怔。

她挽着菜篮,里面两把蒜苗油亮油亮的,也有几分骄傲。

“张婆子!”一声年轻的女声在她背后唤她。

她脸上得色一收,忙不迭扭头应道,“哎哎哎,这就来。”

说罢,又斜眼瞟了我一眼,“哼”了一声,才扭着肥臀,匆匆忙忙去了。

不远处一家卖点心的铺子门口站着一个穿碧色掐腰裙子的姑娘两道眉蹙着,厉色骂她,“你这婆子,让你买个菜浑跑个什么劲儿?!我和毕春姐姐还要等你了?”

张婆子满脸堆笑的小声解释着什么。

看样子,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婆子。

“呸!”一口唾沫吐到我脚边。

我让了让,不悦的扭头看向旁边。

一个灰布麻衣的乞丐,头发乱糟糟的结着稻草,满脸脏秽,双手抱着拢在袖子里,一边缩着肩膀往我这边走了两步,一边斜眼瞥着张婆子的方向,低声啐骂道,“狗眼看人低!”

我打量着他,没说话。

他隔我两步远就站住了,骂完人又扭头来对我说,“你别理那老货,狗仗人势,不过是个高府一个连二门也进不得的婆子,却以为自己一脚登了天,谁谁都瞧不上!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那德行!”

这话骂得粗俗,但我还是听出他话里宽慰的意思。

我笑了笑,“多谢你。”

他摆摆手,态度随意,“我就瞧不惯她那样子。”又道,“你若是想去热闹的地方看看,就往朱雀街那边走一走,那耍杂耍的多,唱戏的也唱得好,热闹得很,还有那些金发碧眼的外来人,你可以见识见识,看看新鲜。”说着,还扬着胳膊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真诚的道了谢,往他所指的方向去,想了想,又倒回去,将篮子里我仅有的一点吃食分出一半来给了他。

朱雀街果然如他所说,热闹非常,但我不是来看乐子的,我得尽快找到一个栖身之地,以躲避妖界和天界的追捕。

在朱雀街,我又得知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

京都城白日热闹非凡,晚上却家家闭户,十分冷清。

这主要是因为梁国国君颁布了“宵禁令”,一更闭城门到五更开城门,城中不许有人走动,为的是能便于管辖。

如此就不大好办了,若说白日,我还能在人堆里挤一挤,夜里可怎么办呢?

我想了想,问那好心给我讲京都规矩的大姐,“那,妓院呢?也关门吗?”

在榴花镇上,我曾误入妓院,记得那是男女快活的地方,通宵达旦的歌舞升平,若是能……

脑袋里还在计较,眼睛已经瞥到这好心大姐脸上的惊涛骇浪了。

她鄙夷的一撇嘴,“你小姑娘家家的,怎的问那种地方?!”

我猛然想起,在人界,妓院是个…额,是个“下作”的地方,即使不作那种生意,是个清馆也受人唾弃。

可……那种地方,不照样生意挺好的?

“咳咳。”我捂着嘴咳了几声,“大姐别误会,那种地方,我自然是不屑的,不过是听您说起这‘宵禁令’,有些好奇罢了,那种地方,应该都关门了吧。”

问这话时,言语刻意带了些瞧不上的意思。

大姐表情总算好看了些,但语气还是有些不忿,“妓……嗯,那种地方倒也没关,只是也得遵循宵禁之令,一更后不许随意上街,也不许过于喧哗。”

“哦。”我点点头,也学着她不忿的语气,追问道,“那……有了这样的禁令,去的人应该也比较少了吧?”

第五百二十七章:千金醉

“嗨!”大姐长叹一声,表情郁郁,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旋即又气愤起来,“小姑娘,我看你啊,是没成亲,还不知道‘男人爱腥’这句话,为了偷点腥,就是刀子火盆架着,他也能想出办法去,何况这宵禁?再说,这宵禁不就更给了男人们留宿在外的机会?再厉害的大娘子,敢触犯皇威跑去抓人吗?”

我大大松了一口气,“呼……”

大姐面露怀疑,看我的表情又有些怪。

我赶紧摇头晃脑的感叹,“世风日下呀……”

大姐瞥了我几眼,欲言又止,但又没多说什么,转身又去看那喷火的杂耍去了。

照她所说,青楼晚上该是凡人聚集最多的地方了吧。

可是,我要怎么混进青楼去呢?

京都的青楼都集聚在春恩巷里,听听,这名字真是够……嗯……

相比榴花镇,一家家独门独户,更加气派,装潢得跟天宫似的,迎来送往全是花枝招展的美娇娘。

我摸着下巴,在其中一家看起来最大,且客人最多的青楼门前站住了。

青楼门上挂着一块金底红色的招牌,名叫“千金醉”。

朱色大门前,五六位姑娘穿红着绿,捏着嗓子招呼客人,“大爷,进来玩玩呀!”

“今儿香香姑娘唱‘红绡’呢!”

“来吧大爷……”

几个公子爷乐呵呵的被迎了进去,间或又有楼里的姑娘送了客人出来,媚眼如丝的嘱咐一句“再来。”

一粉衣女子注意到了我,“哟,这是那里来的姑娘,是来找小相公的,还是替你娘来找爹的?”

她打趣声一落,立刻引来一阵哄笑。

我对她嘿嘿一笑,“姐姐,我是来找工的。”

“找工?”粉衣女子挑眉,上下一打量我,掩着袖子笑了,“你这模样,在这儿可找不到工。”

来之前,我故意寻了木炭,将左眼那一片都涂成了黑色,看起来就像是黑色的胎记。

另一个青衣女子“啧啧”两声,对身边的粉衣女子笑道,“这身段还是不错,就是模样嘛……呵呵……”

她一边笑着,一边甩着帕子往巷尾指去,“小妹妹,喏,你往那去,那家是伺候下等人的,所以不拘什么姑娘,都收。”

这话又引来一阵哄笑。

我仍是笑眯眯的,“姐姐们误会了,我家里穷,还有老母亲要养,迫不得已才出门来寻工,能伺候伺候姐姐们,或者扫扫院子,洗洗碗什么的,都行。”

那粉衣女子撇撇嘴,“那就更没……”

一语未完,一穿着绛红色裙衫,嘴角长了一颗痦子的中年妇人从院子里出来,劈头盖脸就骂道,“你们这些碎嘴子,不好好招呼客人,在这儿说什么浑话?今儿客人要是少了,仔细你们的皮!”

几人撇撇嘴,闷声闷气的应了声,“是,妈妈。”各自老老实实的站了回去。

那老鸨又看到了我,“你是哪家的丑丫头?在这儿做什么?”

我知道这才大腿,忙不迭上前去行礼,哭兮兮的说了“自己与母相依为命,母亲又重病待医”的悲惨故事,“妈妈,求您发发好心,收留收留我吧。”

老鸨“哼”了一声,“去去去,我这儿又不是善堂。”

“花妈妈!”正说着,街口有人扬声喊她。

却是一送货郎,推着一板车酒,正叫,“快寻几个小子来搬酒啊。”

花妈妈砸了一下嘴,“谁让你这会儿送来的?小子们前面伺候着,都忙着呢,你……”

我眼珠子转了转,忙将手上的篮子在门边放了,主动道,“妈妈,我去我去!”

“嗳……”

不等她阻止,我已小跑着往那边迎了去,一左一右抱了两坛,飞快又折回到院门前。

花妈妈上下嘴唇碰了碰,却没把拒绝的话说出来,转而低声骂道,“小丫头,你给我小心着些,但凡碎了一坛,老娘就揭了你的皮!”

这就是答应我留下的意思了。

我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是,妈妈放心。”便脚下飞快的进了院子。

搬完一板车酒,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累得骨头都几乎散架了,却还强装着很有力气的样子,在花妈妈面前赔笑道,“妈妈,您看,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花妈妈正在算账,手指头舞得飞快,算盘被打得哗啦啦的响,闻言头也没抬,随手指了个姑娘,“你去,带她去找个屋子住下。”

“哎。”那姑娘应了,又对我招了招手,“跟我来。”

我提着篮子,忙不迭跟上。

呼,总算找了个地方落脚了。

这“千金醉”比我想象得更大,前后两个大院,都是两层楼,绕过厨房,背后还有一排庑房。

那姑娘名叫“阿桃”,是楼里端茶送水的丫鬟。

她带着我到右边第二间庑房前,“你就住这儿吧,屋里有四张床,现就住了我和‘阿杏’姐姐两个人,你进去选个空床住下,我去帮你问问六嫂子你的活计。”

我道了谢,推门进去。

屋子不算小,但因摆了五张床,又有一面墙立着一顶柜子,所以看起来还是有些逼囧,不过也算干净就对了。

我在靠窗的床上坐下,长出了一口气,“呼!累死我了。”

捞起袖子来一看,细小的口子都开始结疤了,但因为刚刚搬酒坛子使了力,也有些稍大的口子又重新裂开了。

也不知道我的妖力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一点,至少得能支撑我逃到灵界,如此,才勉强算是安全。

因为我一个人搬了一板车酒坛的事儿,我被误以为是个有力气的,于是顺理成章被送到了伙房帮厨,也好在小子们忙不过来时,去搭把手搬搬抬抬。

这样的日子让我想起曾经在白觅手下受苦的日子。

那时候还有扶苏护着……

算了,还想什么扶苏?他骗我杀我,对我下那样的狠手。

一个月匆匆过去,转眼已是盛夏。

身上的伤大致好了,只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但我的妖力仍是没有恢复。

这天,厨房熄了灶火,已经将近三更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威逼利诱

阿桃阿杏都呼呼睡去,我蹑手蹑脚爬下床,缩到厨房,烧了一锅水洗澡。

汗味、油烟味,让我实在受不了。

才浸到水中,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我一惊,忙背转身子,朝里缩着。

厨房后边有一间净室,用竹帘子和厨房隔开,简陋得很,是丫鬟们平时洗澡洗衣的地方。

我正惊疑不知是谁。

花妈妈就已开口骂道,“是哪个死丫头?!火也不知道熄!老娘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1”

我用帕子裹着胸,没敢答话。

花妈妈又问了一句,“是谁?!说话!”同时,脚步也向净室来了。

我忙答道,“是我,妈妈,是我。”

花妈妈脚步一顿,想了想,倒没听出来我是谁,“你?哪个?”

“哗啦啦!”不等我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已掀开竹帘,径直进来了。

“啊!”我低呼一声,忙往澡盆里沉了沉。

花妈妈冷笑一声,“还躲?以为这样老娘就不扣你工钱了?!你做你娘的梦去!”

说完,更是来劲儿,提着我的肩,一把就将我从澡盆里拽了起来,“你个……”

“啊!”我又是一声低呼,手忙脚乱的扯着帕子。

“你……”花妈妈脸上难掩震惊,直愣愣的盯着我,那点怒气冲冲早消失不见了。

我泯泯嘴,有些心底打鼓,“妈妈?”

她醒过神来,“你……你是哪个?”

我赔着笑,小声答道,“我是阿梨啊。”

这是我进了千金醉之后,管下人的六嫂子随口给我取的,说是好听又好记。

“阿梨?”花妈妈更是震惊非常,“你……你你你的脸……”

脸?

脸!!!

该死,定是刚刚洗脸把那“胎记”洗掉了。

我忙低着头,坐回澡盆里,慌里慌张的说,“那……那个妈妈,都是我不对,忘了熄火,您就……嗯,就从我工钱里扣吧。”

这会儿,对她来说,灶火不灶火的可不那么重要了。

花妈妈弓着腰,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强迫我抬起头与她对视。

“哟!”她眼里闪着银子的光,像是发现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死丫头,你和我装怪呢?这张脸,啧啧,藏起来老娘都替你心疼。”

从她的眼神里,我已经看透她的小九九了。

“呵呵……”我装傻充愣的对她咧嘴笑了笑,“妈妈别心疼,我这不是……出门在外,为行事方便嘛。”

“哼!”她撂开我的脸,似笑非笑瞥了我一眼,“起来,穿着衣服跟我走,你这满身疤不用牛奶泡着,可别想好。”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将我全身打量得清清楚楚了。

其实我身上的那些口子留下的痕迹并不太明显,只是淡淡的粉色痕迹而已,而且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并不太看得出来,可她却偏偏看清了。

我呵呵装傻,“就不用了吧,穷人家的孩子,牛奶都是拿来喝的,泡澡实在太奢侈了,再说,我一个粗使丫头,弄那么漂亮做什么……”

在我絮絮叨叨,东拉西扯的过程中,花妈妈也没有打断我,就笑眯眯的盯着我。

“说完了?”她问。

我咽了口唾沫,“嗯,妈妈您且先去休息吧。”

她脸上还带着笑,但眼神已是冷冰冰的了,“丫头,你别在我跟前弄鬼,妈妈我也是实在人,你若是乖乖听话,我就好好待你,若你不听……”

她顿了顿,缓缓低头欺近我,“你若是不知道听话,我自然有办法收拾你。”

说罢,她又提起我的一只胳膊,重新看了看我身上的伤,撇嘴道,“比如,将你绑着送官?又比如,将你圈在城门口示众?我总都是有办法的。”

我愣了愣。

她嘴角嚼着一丝阴恻恻的笑,“我花妈妈在京都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人没见过,你说你做工救母,可一个月来,你从未回家去,挣得几文银钱也都大手大脚,转手就买了零碎吃食,而你身上又有这些伤,还处心积虑改头换面,只怕……是在躲什么仇家吧?”

没想到这花妈妈还是个有脑壳的。

不过一个下等丫头而已,她也这般注意,还大不离猜到我是为着避难才藏身于此。

我小心翼翼的提醒,“既然,妈妈已经猜到,就不怕我抛头露面将仇家引来?那可不就连累了妈妈?”

花妈妈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敢留在京都,就证明你得罪的人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妈妈我不是跟你吹牛,这千金醉若无底气、无根基、无背景,在这京都城中还能立下足?多少流氓泼皮、多少对手都来闹过,我可从来不怕这些。”

说来也是,这千金醉号称京都第一楼,这背后的势力当不是简单的。

只是她猜错一点,我可不是为了躲什么寻常仇家。

见我脸色沉沉,不知何想,花妈妈又放缓了语气,低叹一声,轻轻携了我的手,亲昵的唤了声“好女儿”,劝道,“妈妈也是讲道理的人,说来说去也是为了你好,你且仔细想想,你一个良家闺女,为避祸端,扮丑吃苦,躲到我这千金醉中,也是被逼得急了,只怕你得罪的人实在有些可怕,你若出去,还能有命活?”

我是个最能看清眼前形式,也最知道装乖卖憨的。

在之前看过的那些人界话本故事中,贞洁烈女面对这样的逼迫往往都是宁死不屈的,但“宁死”,那就是“死”了,我却不可以折在这儿。

好女不吃眼前亏,先服个软,之后再借机逃走,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所以,我咬着下唇,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可……可……可我还是……”

花妈妈看出我的犹豫和动摇,继而又劝道,“傻女儿,你再想想清楚,不说我这千金醉背后是有势力在的,就是依你这容貌,一旦接客,还有不红的道理?到时候,多少达官显贵都是你的裙下之臣,谁又还敢动你?只怕你和你哪些仇家到时候只有颠倒个个儿,谁也再不敢拿你怎样。”

第五百二十九章:阿桃的志向

这花妈妈实在是能言善道,又懂得软硬兼施,难怪能在这复杂的京都城中闯出这一番天地来。

我不由怀疑:花妈妈金贵得很,寻常并不往这后厨来,今日好巧不巧,居然夜深人静走着一遭,刚巧还逮住了我,难保不是早就瞧出我有些不对劲,故意而来。

“可……可我……”我咬着下唇,一副为难犹豫的模样。

花妈妈想了想,脸上生出一丝忐忑,“你……你不会已经不是……”

她虽没说完,但我自然知道她是在问什么。

我双颊一红,愈加将头低了,嗔道,“妈妈说什么呢?我自然是……自然……我还没出阁呢。”

“呼!”花妈妈长出一口气,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嗨,好女儿,你放心,妈妈不会让你吃亏的。”

花妈妈年纪已近四十,却保养得很好,只有笑起来时,才能看到眼角蹙成小菊的一点细纹。

她看我的模样,有几分,呃……垂涎欲滴?

不像是在看人,倒像是在看一坨金子,双目炯炯,闪着精光。

在花妈妈的坚持下,我连夜搬出了下人住的庑房,被带到前院第二栋楼上第二层的一间上房住下。

之前,我也曾来过这里。

那一回,千金醉头牌香香姑娘唱了一支“春风”,那风“吹”得公子少爷们心痒痒,个个出手阔绰,打赏得极多。

其中,一位邹公子命人拉来整整两箱蜀锦来赠佳人,听说那一匹就价值百金。

我被派去帮着小子们抬箱子,从一楼抬到二楼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偏偏那香香姑娘还不要,“香香不缺衣裳,这些蜀锦还是请邹公子带回去吧。”

于是,我又得气喘吁吁的将箱子搬下来。

我等着那邹公子暴跳如雷,大骂香香不知好歹,也替我这苦力出出气。

却不想那邹公子只暗自神伤的说了一句,“扰了姑娘了。”便让我们将那些蜀锦散给了楼里的其他姑娘。

那时我才知道,这一层楼住的都是千金醉里的头牌,总共五个房间,分“风、花、雪、月、酒”,只住了三个人,香香住了“风”,另两位佳人——雅柔、筱诗分别住了“月”和“酒”。

另两间空下的,是这楼里其他姑娘争破头想要住上来的,偏偏花妈妈一个也瞧不上。

阿桃提着我仅有一点的行李,问,“妈妈,东西放到?”

花妈妈满脸喜色的看了我一眼,“自然是‘花’了,除了这一张花容月貌,别人也不配!”

阿桃躬身应“是”,上前推开门,然后立在一旁,等我们先进去。

花妈妈亲自携了我的手进门去,“来来来,好女儿。”

对于我这个“宝贝”,花妈妈不可谓不用心。

提了阿桃做我的丫鬟,又分了几个小子守在门前“保护”我,之后又细细嘱咐了阿桃一应伺候我的事宜,比如每天花瓣牛奶澡得泡着、愈合伤口的玫瑰玉露膏得擦着,还请了师父专门来教我琴棋书画。

最后,花妈妈临走前还再一次拉着我的手说,“女儿,妈妈待你实诚,你也得好好回报妈妈才是,短时间你不必出去抛头露面,只管好吃好喝的养着自己,但千万别学着那些个不知道清浅的妄图逃跑什么的,若是伤了妈妈的心,妈妈可就不会这样待你了。”

这一番敲打,虽她说时是带着笑的,但言语中的威胁意味却是显而易见。

我乖乖巧巧的应了声“是”,然后含羞带怯的低下了头。

花妈妈十分满意,转身出门去了。

房门关上,门外两个小子一左一右站着,高大的影子投在门上。

“呼!”我吐了一口气,扭身倒了杯水,“咕噜噜”喝下。

阿桃在桌子跟前站着,有些手足无措,偷偷拿眼睛打量我。

之前与阿桃住在一起也有一个月,或许因为她心善,又或许因为我一个丑丫头对她没什么威胁,所以凡事她还是愿意照顾我、提点我,免了我本该受到的不少欺负,所以对她,我还算是有几分感激。

我知道她心中好奇,怎么才小睡一会儿,我一个人人不喜的丑丫头,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千金醉的头牌。

“阿桃姐姐。”我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之前我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外头仇家追杀,我迫不得已而为之,你莫与我计较。”

阿桃见我这两声姐姐叫得亲热,原本还有些怵,此刻表情还是松了下来。

她低叹一声,有些忸怩的轻轻推开我的手,“姑娘快莫这样喊我了,奴婢现在只是您身边一个丫头。”

我皱了眉,作出惆怅的样子,“姐姐这就是怪我了,其实,并非是妹妹攀高,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到这青楼来实在是逼不得已,所以也才故意作成那装扮,今日若不是不慎被花妈妈看破,我还希望就在后厨做个受人欺负的小丫鬟呢,毕竟不用……哎……”

说着,眼中半真半假的聚起了几分水光。

阿桃看我不似作假,也低叹一声,却是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就像你不想做这个,却偏偏被妈妈看上,不得不做,可另有些人即使想站到顶端,又……”

房间里摆着一顶红木雕花衣橱,上面嵌着人高的铜镜。

阿桃说这话时,眼神不自觉就落在了那镜子上。

我心口一跳,难道她……

呃,还有人有这种志向呢?

我也将视线落到那镜子上。

说实话,难怪阿桃在千金醉这些年,还只是个大厅上伺候的丫鬟,论容貌,她实在是过于普通了些。

“姐姐的意思是……”

她恍然回神,才知自己失言,立刻红透了脸,又怕我看到,便将头埋得低低的,死盯着脚尖,口里结结巴巴的解释,“我……我是说……是说楼里的那些普通姑娘,她们……她们想……”

说到后来,她声音越来越低,耳朵尖都尽红了。

我心中一动,计上心来。

“阿桃姐姐。”我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却认真的说,“若你真有这想法,妹妹倒是可以帮你。”

第五百三十章:灿星

“啊……”阿桃一愣,下意识抬头看我。

我对她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

“……”

阿桃满脸飞红,犹豫的问我,“这……这可行吗?”

我抓着她的手,肯定的点头,“一定可以,只是全看你愿不愿意而已。”

“我……”阿桃揪着袖子,双指飞快的绕着圈,似犹豫不决,又似不好意思,“我……”

我没有催她,也不想影响她的判断,因为这个决定,于我而言,不算轻重,于她,却是关于她的一生。

甚至,我心底隐隐希望她拒绝我。

良久,她咬了咬牙,迟缓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我……我愿意。”

我心底一顿,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抬眼看我,小心翼翼的问我,“只是,你真的能让我和你……”

“能。”我点头,反问道,“之前我那副模样,你不也从未怀疑过吗?”

阿桃想了想,觉得我这个理由有几分说服力,“嗯”了一声,娇羞的道了一句,“那……全听姑娘的安排吧。”

送走阿桃后,我心情复杂,又有些后悔自己这样做。

阿桃没透露她这“登高”的心思之前,我其实是打算先稳住花妈妈,之后再伺机逃走,另寻他路的。

初查阿桃的心思,我心下计较一番:我想寻一处暂避,阿桃想登得顶峰,我们刚好可以合作,各取所需,毕竟眼下的确没有比青楼更适合我藏身的地方了。

于是我与阿桃约定,由我出面,用这张脸招蜂引蝶,再由她接过客人,用身子伺候,待哪日我功法恢复,再施个咒语,为她改头换面,送她一张与我一样的脸,让她顺理成长顶替我,成为这千金醉真正的头牌。

至于怎么不被发现?

很简单,这世间的男子,最爱颜色娇艳,但红颜易老,容色的吸引是个开头,却不是长久之计,要想这“头牌之位”坐得稳,“情趣”才是关键。

“千金醉的姑娘容色倾城,温柔小意,偏娇羞胆怯,每夜承恩,必不留一盏烛火。”

这样的噱头打出去,这个“性子独特,做事也独特”的花楼娘子一定会更吸引人。

更别说,天子脚下,不管高官公子,还是商贾百姓,都有些“附庸风雅”,各个自诩文人雅客,最是好面子,最是惜花爱草,对于这样“娇羞”的美人,他们只有顺从、心疼的份儿,哪里有强迫的?

可……这条路是条没有底的黑路,一旦踏上,就只能一条路走得到黑。

为了我的这个私心,阿桃要付出的实在是太多。

第二日,阿桃伺候我沐浴时,我又问了她一次,“阿桃姐姐,你可要想清楚,这件事……毕竟关乎你的……”

“姑娘别劝了。”阿桃站在我背后,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听她的语气,应当是思索良久后下定决心的,“姑娘是外头来的,所以不知道,我从小就被妈妈买了回来,注定一辈子也离不开这楼里了,可若没有姑娘你,我一辈子都只是个最下等的丫头,受人欺辱,永无出头之日。”

“我可以……”

我想说,我可以给她赎身,但没等我说完,她又打断了我,“就算姑娘为我赎了身,我又能去哪儿呢?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兄弟姊妹,自小就在这楼里长大,除了伺候人什么也没学会,况且,我这样的女子,就算出去,也没人会给我一份工做,更没人愿意……娶我。”

她低低的叹息了一声,“所以,倒不如在这楼里做个人上人,即使新人代旧人,只要我曾站上去过,我就不悔,这一辈子,也就不算白活。”

我扭头看她,见到她眼里如烟花般灿烂的神色,一时心情复杂。

虽说有愧疚,但她既已下了决心,我也没有再劝。

……

花妈妈很愿意在我身上下功夫,不急于一时拿我去牟利,足足留了三个月时间来养护、调教我。

在日日牛奶、花瓣、精油的浸染下,我身上的伤好得很快,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因为我和阿桃交易,我分了大半养肤的宝贝给她,虽不至于让她肌肤如玉无暇,但好歹也将她因自幼劳作而粗糙的皮肤调理得滑嫩许多。

千金醉里的姑娘对我这个突然出现,并一步登顶,住进“花”字房的人十分好奇,总有意打探。

但因花妈妈不许我露面,又严禁阿桃对外透露,所以这三个月来我一直是个谜团。

所以,不得不说花妈妈是很有手段的。

她不刻意去宣传说“她得了个多么多么难得的美人”,只利用人的好奇心就抬高了我的身价。

待时机成熟,她亲自来找我说,“好女儿,明儿就是你的大好日子,妈妈为你做了万全的准备,你可千万要为你妈妈我争口气,不要辜负妈妈栽培你的这番心血。”

听阿桃说起,隔壁“娇客楼”新捧出来了一位叫“秀色”的绝色佳人,勾得京都一大半大老爷们儿都丢了魂,连香香姑娘也比不过,花妈妈为这事儿很是气恼,私下没少扎小人。

我娇羞的低下了头,恰当的红了脸,“女儿省得。”

花妈妈很满意,亲赐了名字“灿星”给我,又好好敲打了一番阿桃,让她好好伺候我,只一心想要我一出必中,替她夺回面子。

送走花妈妈,我问阿桃,“你准备好了吗?”

阿桃面有霞色,不知是羞的,还是紧张的。

她点点头,“姑娘放心。”

花妈妈早三日就放出消息,“花字房的那位娇娘子要一舞动城。”

在天界的几百年,我在功法、灵力上一事无成,却把琴棋书画学了个精透,尤其是“舞”,在天帝华诞上,我也算动过天界,所以这“一舞动城”确实不难。

次日,我一袭黑纱恰到好处的包裹着姣好的身材,如瀑长发将系未系,赤脚银铃,露出一对好看的脚踝。

黑色纱巾遮住面,隐隐透出唇上灿烂的嫣红,一点红砂点在眉心,让人下意识将目光聚集到我半遮的脸上。

第五百三十一章:花烛夜

来看热闹的男人比花妈妈预期的更多。

听阿桃说,娇客楼的秀色那里难得的惨淡。

花妈妈满脸堆笑,忙着招呼相熟的达官显贵,偶有人来禀报娇客楼那边的消息,她听一次,下巴就高高扬起一分,笑容也更深一分。

我听了阿桃的转述,只好在心底叹息:看来,花妈妈是要把我卖个好价钱了。

小丫鬟来通传,说大厅里已经准备好,客人们也都落了座,让我往前头去。

我应声道,“这就过来。”

小丫鬟临退出门去时偷偷瞥了我几眼,大约是没见过这样的装扮,但眼底的惊艳还是显而易见的。

……

厅中烛火尽灭,人群惊起一阵喧哗。

“铮!”

琴音乍起,迅速将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了台上。

一束光落在台中心,将一袭黑纱裹身的我罩住。

喧哗俱寂。

我勾唇一笑,踩着琴声翩然起舞。

琴声时快,我旋转如蛟龙,琴声时低,我翩翩如蝶舞。

脚上的银铃伴随着我的动作时急时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耳中偶尔听到两声赞叹。

我扭动着细腰,将美好无暇的身材尽情展露,引起台下一阵喝彩。

琴声渐缓,已近曲末。

我脚尖抵在地上,旋转着,身子越放越低,直至最后弯膝坐在地上。

漫天红色花瓣纷纷而落。

掌声欢呼雷动。

我别头向下,固定面上薄纱的小珠钗突然滑落。

黑纱轻扬,露出我娇媚的脸庞。

掌声一滞。

我佯作慌乱,忙不迭将面纱重新拢上。

该让人看到的,已经让人看到了,这样做作不过是故作神迷娇羞罢了。

女人们一看,就知道我是故意为之,男人却只当我女儿心肠,一个个无比受用。

因为这惊鸿一瞥,场中静默了一瞬,但旋即又爆发出了更大的掌声和欢呼。

台前设着贵宾雅席,以半人高的屏风与其他座位间隔开,从左到右三张桌子,分别坐着两个人、四个人以及两个人,都是千金醉的常客,亦是这京都城中有权有势的高官、富户,或家中公子。

因离台最近,我这一舞一露,他们看得最是清楚。

中间一桌四位客人,都是年轻的公子哥,容貌如何不表,但通体派头、气质却都带了几分书卷气,身上所佩、所用俱是不菲的,想来是城中大官家的子孙。

其中一位穿蓝色长衫、竖青玉发冠的公子离了座,亲自上台来,弯腰扶起我。

我脸上飞红,低低道了句,“多谢公子。”然后借势起来。

蓝衫公子托着我的手,拇指在我手背上不着痕迹的轻轻摩挲过去,那一双眼,几乎要把我吞进去。

他嘴角卷起笑容,暧昧的低语道,“姑娘何必客气。”

说着,竟扯着我的手,慢慢往唇角凑去。

我顺势一推,指头在他心口一点,又飞快的将手从他手心抽了出去。

媚眼如丝,带着几分娇羞,又带着几分欲说还藏的勾引。

蓝衫公子一愣,似笑非笑的嗅了嗅刚刚握着我的手的那只手。

“真香……”

与他同坐的另一位青衣公子调笑道,“景逸兄,没想到,你这样着急,也等小美人说句话,你再动手啊,哈哈哈……”

这玩笑话立马引得厅中诸人大笑,也有人不满,“还不知这没人归谁呢,就上赶着去拉手亲嘴的。”

花妈妈对厅内气氛十分满意,略等了等才笑呵呵的上前来,“诸位老爷少爷、公子相公,不知我闺女这一舞,大家可看得尽兴?”

厅中位置靠前的,身份都要高些,喜欢故作矜持,都不过是含蓄的点点头,可一个个的,眼睛却藏不住事儿,都恨不能贴到我身上,将我每一寸肌肤都看个清楚。

位置靠后的,虽是花中客,但身份却低前者一等,或是读书不多,或是家中富裕有限,行事说话更洒脱些,都纷纷鼓掌喝“好!”,也有言语调戏,让我再舞一曲的。

花妈妈得到热烈回应,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双手压了压,提声笑道,“诸位爷满意,就是灿星的造化,之后还仰仗各位爷给咱们灿星姑娘多多捧场呢!”

我配合的低头,浅笑嫣然。

景逸仍站在台上,在花妈妈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时刻准备好要一亲芳泽。

花妈妈拍了拍我的手,笑道,“好女儿,你先上去。”

我点点头,“是。”然后向台下屈了屈膝,转身上楼去了。

众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直到亲眼见到我进了房间。

我长舒一口气,由阿桃伺候着换衣裳。

楼下起了喧哗,笑声不断,掌声也不断。

花妈妈扬声喊着价钱,“邹公子一百金!”

顿了顿,又传来,“王公子二百金!”

“……”

我对镜仔细的勾勒着眉毛。

阿桃为我梳发的手有微不可察的颤抖。

从镜中看去,她的脸几乎红得要滴出血来。

今日于她,才是真正的大日子。

我搁下眉笔,扭身轻轻握住她的手,“别怕。”

阿桃咬着下唇,低头小声答道,“我不怕。”又有些犹豫的问我,“姑娘答应我的,真的可以吗?”

她是在问我答应“之后要将自己的这张脸送她”这话是真是假。

我保证道,“你放心,一定。”

待我恢复了功法,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得了我的保证,阿桃放下心来。

褪去舞衣,换了一件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婉约,与刚刚作舞时的媚态娇娆又不一样。

最终,我的“花烛夜”被卖到了五百五十金。

据阿桃说,这是千金醉卖出的最好的价钱,就连名噪京城的香香姑娘,当初也不过是卖了三百金而已。

我手中握着一把六菱绘兰草纱扇半遮面,就站在二楼围栏边上,娇怯的对今夜的“一夜郎君”屈膝施了一礼。

那人负手而立,仰头看我,眼中华彩乍现,正是刚刚伸手扶过我的蓝衫公子。

看他模样,尚算端正,尤其一双眼,生得实打实的好看,就是有些轻佻。

第五百三十二章:偷梁换柱

我侧首瞥了一眼阿桃。

她满脸通红,也正偷偷打量着蓝衫公子。

这样一个人,不算完美,但到底也不算太委屈了阿桃。

我心下稍安。

……

月上柳梢,华灯初上。

桌上摆满了酒菜,案上点了薄香,一对红烛点在床头,这是千金醉的规矩,仿的是普通人家“洞房花烛”意思。

这目的却不是要给双方留下点什么美好回忆,只是走个形式,让客人觉得自己没花冤枉钱,毕竟得的是个黄花姑娘。

我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的等着人来。

阿桃侍立于一旁,一张脸从早上红到现在。

蓝衫公子姓柳,名湛,字景逸,是尚书大人的独子,上头有一个姐姐,与新科状元定了亲。

柳家在京都城里一时风头无两。

梁国国君是马背上起的家,后来疆土几经开拓,受儒学、道学影响,重仕轻商,重文轻武,但民风却尚算开化。

“逛花楼”也被勉强归在了“雅事”上,当然,前提是花楼得用“琴、棋、书、画”包装打造一番,下等一点的,就当真只是皮肉生意了,自持有身份的男人不会轻易踏足。

所以,朝中官员出入花楼也并不被限制,更别说只是官员家中的少爷了。

千金醉以曲闻名,楼中的姑娘,总会一两样文雅的本事,在京都城中很受公子老爷们的喜欢,比如那位“香香姑娘”,就凭着小曲唱得好,曾也是受万人追捧过的,只是后来娇客楼的秀色一舞动京城,分了她一半的势头去,但追随者还是很多的。

柳景逸由花妈妈亲自送上楼来。

我起身,笑着对他行了一礼,无比娇羞的称,“公子。”

柳景逸特意换了一身绛红色的袍子,身上沾着一缕檀木熏香的气味,恰到好处,不算浓郁也不至寡淡。

他笑容满面的对我点了下头,“姑娘有礼。”

花妈妈捏着帕子,握唇一笑,语气暧昧的说,“柳公子,您且坐下吃吃酒,要是有什么要的,喊一声就是。”又扭头对我说,“女儿,你可要好好伺候柳公子啊。”

她说话时是笑着的,但我还是听出她语气中的一点警告。

我笑着应道,“妈妈放心。”

“放心放心。”花妈妈咯咯直笑,扭身出门前还不忘给阿桃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着出去,不要在这儿碍眼。

阿桃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

我不着痕迹的对她点了下头,示意她:一切按计划行事。

阿桃泯泯唇,低头出去了。

房门合上,屋里只剩下了我和柳景逸两个人。

他撩袍坐下,隔着桌子笑眯眯的盯着我看,似乎我脸上长了朵花。

我红着脸,揽袖提壶,为他斟了一杯酒。

柳景逸轻轻揪住了我的袖子,拢在脸上嗅了嗅,暧昧不清的说了句,“真香。”

我忍住不适,一转身,不着痕迹的将袖子夺了回来,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也提壶给自己斟了满杯。

他嘴角微弯,勾起一抹笑意,没有勉强我。

我举着酒杯,笑盈盈的说,“柳公子,灿星敬您一杯。”

柳景逸拈起酒杯,凑在鼻尖一晃,“好。”说话时,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不知是说酒好,还是说我好。

我装作懵懂,笑眯眯的答道,“这酒是妈妈的珍藏,若不是公子,妈妈定舍不得拿出来招待。”

“哦?”柳景逸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仰头一饮而尽。

搁下酒杯的同时,他长臂一探,握住了我的手。

“灿星姑娘,”他瞥了一眼床边案上的红烛,“春宵一夜值千金,姑娘忍心再虚耗时间?”

我双颊一红,却是将手从他手心又挣了出来,娇嗔道,“公子别急嘛,咱们今夜有数万金之久呢!”

说罢,又替他添了一杯酒,催促他喝下。

柳景逸对我很有耐心,也没推辞,一杯酒下肚又接一杯,直到一壶酒饮尽。

他眼睛亮晶晶的,已有了几分醉意。

我“咯咯”一笑,主动往他怀里一坐,给了他一个甜头。

他心神一动,抓住我的腰就要往上亲。

“嗳!”我竖起双指,抵住他的唇,媚笑一声,“我与公子玩个游戏怎么样?”

柳景逸喉咙滚了滚,有些急,但被我一摇一晃的撒娇,又勉强应了,“什么游戏?”

我从腰后扯出一条红布,替他蒙住了眼,“公子抓住我,灿星就任凭公子处置。”

说罢,我笑嘻嘻的起身,扭头去将案上两只红烛吹灭了。

柳景逸揽起袖子,笑道,“既然姑娘要玩,本公子就陪你闹一闹,只是到时候,你可别……”他干笑了两声,没说完。

说完,就朝着我的方向扑了过来。

我笑若银铃,一面闪躲,一面拍手,“公子!公子!我在这儿呢!”

柳景逸一扑未中,也来了兴致,举着指头向我发生声音的方向点了点,笑骂了一句,“鬼精灵”,又继续扑了过来。

我一躲一避,悄悄让到门前,轻轻敲了一下门板。

“吱呀”一声门开了,阿桃悄声闪了进来。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柳景逸的注意,他低笑一声,“我看你还往哪儿躲!”

他脚下如风,竟刚好一把阿桃抱住。

我忙往后退开,避到阴影了。

熄了灯的房间晦暗不明,谁也没办法看清谁。

柳景逸扯下眼睛上的布条,大笑道,“可捉住你了!”

说罢,捧着阿桃的脸就大大亲了一口,然后弯腰横抱起她,急不可耐的扭身往床上去。

我躲到衣橱里,一躲就是一夜。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阿桃轻轻敲了敲衣橱的门。

我正打瞌睡,但也连忙爬了出来。

阿桃又穿回了普通丫鬟的衣裳,满脸通红的低下了头。

我不自觉也红了脸。

昨夜……

“咳咳。”我轻咳了两声,扬首望了望榻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柳景逸,对阿桃说了声,“辛苦。”

昨夜的酒里掺了些药,不会伤人,只会让人睡得久些,看来是起了作用的。

阿桃双颊更红,“我去打水来让姑娘洗漱。”

第五百三十三章:恶趣味

说罢,不等我阻止,她已扭头出门去了。

待到柳景逸悠悠醒来,早是日上三竿。

“呃……”他扶额坐起,一副宿醉醒来,不知云里雾里的模样。

我正由阿桃伺候着对镜梳妆,听见他起来,便扭头看他,“公子醒了?”

柳景逸眼睛一落在我身上,就什么都想起来了,眼中笑意暧昧,一面起身一面问我,“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脸上飞红,作出不好意思的模样,没有答话。

他笑容更盛,自己从架子上取了衣裳穿上,捆腰带的手一顿,又将缠了一半的腰带取了下来,扬手对我道,“过来。”

我只好上前去,忍着不适,替他将腰带系上。

他借势一勾,一把将我拽进怀里,俯身就要亲下。

“公子!”我忙挡住了,扭头瞥了一眼阿桃在的方向,嗔道,“还有人呢!”

柳景逸看着阿桃,眉头微皱,但到底没说什么,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我。

“过几日,我又来捧你。”他留下这句话,连早膳也没用,就出门归家去了。

不止千金醉,其他花楼也是一样,姑娘“第一夜”过后,是由三到五天的休息时间的。

我心疼阿桃,让她这几天不用伺候,好好休息。

没多会儿,柳景逸又遣人回来,送了一封十金的赏钱,又问我要昨夜用过的床单。

“昨夜用过的床单?”我愣了愣,不解其意。

阿桃正好拆了床单被褥,准备送到后院去,闻言却是猛地红了脸。

我扭头看去,正好瞧见那床单上的一抹红色。

这个……混蛋,这么恶趣味?!

送走柳家小子,我将所得的赏钱尽数给了阿桃。

阿桃受宠若惊,再三推辞。

我坚决要给,“你付出这样多,若你不收,我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的。”

阿桃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

之后几天,我过得很滋润。

花妈妈见我上道,又来钱,对我好得真跟“女儿”似的,吃的用的穿的样样都先紧着我。

楼里许多姑娘都很不满,却也没有敢到我跟前来找事儿的,毕竟这楼里谁得妈妈的宠,谁能挣钱,谁就说了算。

之后重新开始接客,大多能给得起我这个价格的,都是有几分身价的,很好应付,偶有那种难缠的,我就在酒里多下点药,直接弄蒙了了事,等他醒来,对我这种娇滴滴的美人,倒也没脾气。

我的妖力有所恢复,全凭我每日抓住机会修行,但大约之前向安毓输送太多,加之被九黎重伤,到底伤了根本,所以,几个月过去,也不过能简单的幻物之术,连恢复真身都没办法。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启程往灵界去。

某夜,阿桃在伺候一位姓张的公子时,我翻出窗子,躺在青瓦上喝酒。

一轮新月弯成了眉,天气很好。

转眼,已将入冬。

再有一月,就是天界太子扶苏的大喜之日。

曾经约定中,在那一天,我就要成为扶苏的新娘了。

这个约定,让我即使为六界所不容,即使提心吊胆的被追杀,也依旧能在梦里笑出声来。

可当时的我,哪里能料到,那个被藏在我心尖尖上的人,最终居然与我反目成仇。

我提着酒壶,囫囵灌下一口酒。

这酒极烈,灌入喉咙那一刻,刺得嗓子痛。

从前我爱饮酒,扶苏不许我喝太烈的,大多喝的,都是桃花酿那样的。

当然,真正的烈酒我也喝不了,不过三五杯的量,喝醉了就胡闹,要不就容易吃人家的亏。

可现在,我却是千杯不倒。

一壶酒接一壶酒的喝下去,眼睛不虚,脑袋不晕。

我这才知道,酒是不醉人的,当时易醉,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天塌下来也自然有扶苏会帮我顶着,所以可以肆意的醉去。

而现在,朝不保夕,生死徘徊,华霜的仇、夭濇的仇,像悬顶利尖,让我坐立不安,所以,哪里会醉?哪那么容易醉?

我又灌下一口酒,闭眼睡去。

……

我的舞,在京都城中十分闻名,同样以舞技见长的秀色风光了两个月,就被我这个后起之秀给完全夺走了风头。

听说,那秀色气郁不已,还曾女扮男装混进千金醉来看过我的舞,想要和我较一交高下。

我不知道哪个是她,但听说她回去之后,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一夜,最后……

嗯……最后她觉得自己其实琴也弹得不错。

花妈妈在同我讲这件事的时候,眉飞色舞,笑弯了腰,看我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大宝贝,对我也是千般百般的好。

千金醉的姑娘更加看我不顺眼,也更加不敢招惹我。

阿桃对现状很满意,毕竟我现在所做的,都是在为她之后铺路。

李代桃僵,我和阿桃的计划一直以来都进行得很顺利,从没出过岔子。

但这一日,这个久违的岔子,出现了。

咳咳……另外,我必须客观公正的为那位秀色姑娘说一句话,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和我这个几百年,或不,几万年的老妖怪比舞技,实在吃亏了些。

若她也像我一样,专研个几百年,我可很难打包票,自己仍会比她出色。

又说回那个岔子。

我清闲得很,隔三岔五才到人前一舞,其余时候,只要等着那些公子少爷捧着银子、排着队来见我就是。

原先我还担心自己一个被追杀的人在人前露面太多,会引来事端,后来却渐渐释然,一来是露面的时间也不多,二来那些追兵千想万想,也不会猜到我居然妖力、妖气尽失,还沦落青楼吧。

可偏偏,有一个“追兵”找到了我。

一位名不见经传的苏公子,着人抬了一千金,大摇大摆的进了千金醉,指名要见我。

花妈妈差点当场晕厥。

我被请出门,亲自去接这位苏公子。

满楼花灯掩映下,我站在二楼围栏处,凭栏而望,一眼就看到了楼下的这位“苏公子”。

长相普通,顶多算是清秀,但周身气质却不凡,以至于人来人往的花楼里,能立刻抓住我的视线。

第五百三十四章:岔子

他负手而立,刚好也抬头看到了我。

那眸中,颜色清冷,却没透露出太多的情绪。

不知怎的,心中“咯噔”一跳。

他别开眼,我又觉得不过只是一个有些不一样的男人罢了。

“灿星!快快快!快下来!”花妈妈看到了我,笑容满面的对我招手,催促我下楼。

我晃了晃头,将那点可笑的怪异给压了下去,然后也堆了满脸的笑,迎下楼去。

在花妈妈的介绍下,我向这位苏公子行了礼,称呼,“苏公子。”

苏公子负手立着,有些拒人千里的冷淡,视线在我脸上一扫,就快速挪开了,然后举步绕开我。

我愣住,与花妈妈对视一眼,她也没反应过来。

那苏公子走开几步,脚步又顿下,侧过半张脸,冷声道,“走啊。”

花妈妈忙推了一下我的手肘,“快去。”又低声嘱咐,“好好伺候着,有你的好儿!”

我心中奇怪,也只得举步跟上。

苏公子走起路来,仪态很好,每一步都落得很稳,连步子间的距离都没有变过。

好像……

我还没想到像谁,他已到了我的房门前,并自己主动推开门进去了。

“进来。”他背对着我,仍是态度冷漠。

我递了一个眼神给阿桃,让她去将提前准备好的特制的酒给送上来,然后才笑着跟了进去。

“公子,我……”

不等我一句话说完,他又吩咐道,“把门关上。”

我泯泯嘴唇,习惯了在男人面前被追捧,突然遇到一个这样的,还有些不适应。

依言将门关上,回头见他已在桌前坐下了。

酒还没上来,我先给他倒了杯茶,“公子,你先……”

手中茶还没放下,他的手已将我的手连同茶一起包住了。

我手一抖,溅了几滴茶水在他手背。

他的手掌冰凉却有力,紧紧将我的手握住。

“怎么?”他勾唇一笑,“牵个手而已,你就慌了?”

“呵……”我强作镇定,故意递了一个酥骨的眼神给他,“怎么会?”

苏公子直撇撇的盯着我的眼睛,瞳孔如波,看不穿情绪,却让我莫名有些紧张。

恰巧这时,门被敲响,阿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我送酒来了。”

我松了一口气,用了一点力推了一下他抓着我的那只手,笑道,“公子等等,我……”

他面无表情,抓过桌上的茶壶,狠狠掷到门上。

“哐当!”茶壶碎了一地。

与此同时,这苏公子冷冷呵了一声,“滚!”

我吓了一跳,使劲儿挣了挣,仍没挣开。

阿桃在门外犹豫片刻,还是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姑娘?”

我摸不清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只能“三十六计,撒娇为上计”,小嘴一撇,立刻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撒娇道,“公子,你这样吓着灿星了……”

他根本没打算怜香惜玉,一把抓过桌上的茶杯,又狠狠掷到门上。

“哐当!”又是一声响,同时伴随着他愈加冷然的“滚!”字。

阿桃的人影在门上抖了抖。

对于苏公子这种真正的“一掷千金”的豪客来说,花妈妈投入的关注比对寻常客人要多得多。

所以,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她。

她在门外压低了声音问阿桃怎么回事儿。

阿桃还没来得及回答,又一枚杯子被摔到了门上。

这下,不用这苏公子说“滚”,花妈妈也知道圆溜的滚开了。

“走走走!”花妈妈推了推阿桃。

“可……”阿桃十分忐忑,她若不送酒进来,可怎么才能……

花妈妈低声骂道,“你在这儿磨磨蹭蹭什么?!还不快走!”又向里扬声笑道,“苏公子,您且乐着,要什么就吩咐一声。”

说完,像是怕再得一杯子的“赏”,她立刻扯着阿桃走开了。

我偷偷打量着这位苏公子,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惹他发这样大的脾气,还是他本就性格古怪,所以如此。

门外再没人打扰,他又转头,将目光重新放在我身上。

我的手还被他拽在手里,陶瓷杯中装着热水,滚烫的温度渐渐从里向外透了出来。

“公子……”我小心翼翼的说,“茶……茶水有点烫。”

他看了一眼茶杯,果见仍有热气不断氤氲而上,顿了顿,便将手松开了。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能心软,就不算不好对付。

可事情到底是被我想得简单了。

还没等我高兴完,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被子扔到了地上,茶水打湿枣红色的地毯,留下一团酱色。

随后,他拦腰一把捞住我,几步走到内间,一把将我丢到了床上。

床上虽铺了被衾,但毕竟还没到冬天,也不算厚,猛地被扔上去,我的背脊撞上床板,还是麻了麻。

我已有些生气了,撑着坐起,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已扯开了腰带,正一边走向我,一边脱掉外衣。

“你……”我舌头一抖,忘了想要说什么。

直到他露出膀子,我才如梦惊醒,慌忙向后缩了缩,贴住墙皮,“你你你……你做什么?”

好在他走到床边就停了下来。

他似笑非笑的盯着我,“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你不清楚吗?就你这样的,也能成为头牌?这楼里是没有会伺候人的姑娘了吗?”

我默默腹诽:你瞧不上我,嫌我不会伺候,你倒是去找别人啊!你那一千金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专门花钱来挤兑我?怕不是给你闲的?我很待见你吗?!

心里这样想,话却不敢这么说,若是惹怒了他,我今儿说不定真得吃亏。

我尽量放松,娇嗔的瞥了他一眼,“公子,您这般急性,吓着人家了,不若先喝杯酒,我跳段舞给公子看看?人家迟早都是您的,您何必急于一时?”

苏公子闻言,态度不仅没软和下来,反而更是脸色一沉,“这样的话,是谁教你的?!”

我一怔:这样的话?哪样的话?青楼女子不都是这样说话?你们男人花钱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听这些话的?

他见我愣住不答,眼中怒意更是明显,“我问你话!”

第五百三十五章:岔子2

我心下有些惴惴,这是闹得哪一出?

他咬了咬牙,穿着鞋子就上了床,并一把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讨他欢心,下意识就蹬了他两脚,正好踢在他心口上。

“你做什么?!”我想我现在就像是一只斗鸡,面对危险,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随时准备好要和对手拼命。

好在我的这波反抗,倒让他果真住了手。

他眼睛冷得像两颗寒冰,让我忍不住有些战栗,脖子上起了一圈鸡皮豆子。

我盯着他的眼睛,犹豫着要不要出手直接将他敲晕算了。

他睫毛颤了颤,沉声道,”你是什么身份?还这样清高?不过一个……“

贱人?婊子?

他没说出口的称呼,大约就是这其中一个吧。

我怔住。

倒不是因为他骂我,这样的话更难听的我都有准备,并不能激起我心中什么波澜,真正让我紧张起来的,是他欲言又止,强忍着怒意将话吞下去的那个表情。

怎么会有人那么像?或者,根本就是一个人?

我向后缩了缩,让自己离眼前人更远一些。

鼻子、嘴巴、眉毛、身材,哪怕说话的声音,都和那个人没有丝毫的相同之处,可……

可就在刚刚一瞬间,我已断定这就是他,断定。

怎么会?他怎么会找来?

被子的最下层压着一把匕首,是我以备不时之需准备的,预防的是”苏公子“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客人,却不是他这样的”不速之客“。

但没办法,只能拼一拼。

想到这儿,我一把抽出匕首,极快的挥向他的脖子。

我没想过凭自己的能力能杀了他,我只是想给自己创造一个逃走的机会。

他脸色微变,下意识向后躲开,我则抓住机会,飞扑向一侧的窗户。

偏偏我妖力尚未恢复,功法太低,想要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根本不可能。

眼前幻影一闪,一个人影已先我一步到了窗前。

我躲避不及,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他低头,声音就在我头顶,“现在知道要逃了?”

我背上汗毛倒竖,下意识扬起匕首就狠狠刺向了他。

没想到,他不躲不避,任由那匕首刺穿了他的胸膛。

我心口一痛,几乎一瞬间忘记该怎么呼吸。

松开匕首,我仓惶后退几步,直到背靠着桌子,才向后撑着桌面,勉强站直。

我伤了他,我……

不,一把普通的凡界兵器而已,怎么可能会伤得了他?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此刻的失态,实在不该。

对他,我怎么会心软?!怎么可以心软?!

我咬了咬牙,重新向前冲向他,一把抽出他胸口的匕首,又接连向他身上猛插而去。

一刀、两刀、三刀……

他没有躲开,就那样站在那儿,垂目看着我,默默忍受我此刻的失控。

从头到尾,没有一滴血,但却让我红了眼。

我咬破下唇,满口血腥,强迫自己不哭出来。

“你……”他向前走了一步,却还没来得及说话,似是有什么动静惊动了他,让他眼神一凛。

我顺着他偏转的视线看去,两个人影停在了窗上。

有人来了!

只怕是他们追来了,而且正是天界之人。

我恨恨的盯了眼前人一眼,拼起最后一丝力气,推开窗,一跃而出,滚到了河里。

曾经的我,十分怕水,可后来经历总总,水却救了我很多次。

相比人,水哪里有那么可怕?

顺着河道,我一直逃出了京都城。

在京都城外一处密林,我艰难上了岸。

幸而此时我还没恢复妖力,即使有妖气,也不过是些微,只要暂时逃开,他们要想找到我,就不会那么容易。

“铖!”一把长剑挡住了我的去路。

来人面生,我不认得,但那身装束我却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天界通武将军座下的卫兵。

他上下打量我,最后一笑,“果然是你。”

我默默向后退开两步,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他提起剑,光滑的剑面反射着月光,照亮他的眼睛,“拿你的人!”

只这一句,他长剑直直刺向我。

与此同时,从密林深处飞一般扑出数十条黑影,都是将手中兵器对准了我。

我大惊之余,飞快的向后退去。

可当下,我功法尽失,面对这些天界受过数百年训练的天兵天将,无异于凡人。

难道,我辛苦逃这一遭,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吗?

长剑横劈到眼前,我侧首避开,却仍被刺中了手臂。

我低呼一声,又是一刀砍中了我的小腿。

今日,只怕我非得命丧于此了!

却不料,在这关窍之时,一声琴音倏忽而至,拖住了众人的步伐。

那琴音飘渺,却如无数把利器,从四面八方向我们逼近。

众天兵脸色微变,立刻回转身子面向黑黢黢的四周,举剑防御,倒没时间来应付我。

我头疼欲裂,却勉强能忍住。

琴音一类武器,从来都是敌强则强,功法越高的人,受到的攻击就越强。

而我此时功法尽失,倒也算是万幸了。

琴音如诉如泣,陡然如万马奔腾之势,凛冽起来。

除我众人面部都变得扭曲,强忍着痛苦,手中兵器也不自觉抖了起来。

但毕竟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面对这样的处境,尚算得上处变不惊,其中领头一人更是扬声道,“摆阵!”

余下众人慢了一拍,但听清命令后,仍快速动了起来。

阵法列好,就是我逃脱的最好时机。

因为于一阵法而言,每个人都是阵脚,破一不可,没人有时间或有精力再来抓我,再说,这黑暗之中不知方位的神秘人就够他们好好喝一壶了。

我打定主意,在他们成阵的同时,扭身拔腿就跑。

京都城灯火通明,我虽在密林中看不到城墙,却可远远见到那一片被染成昏黄的天。

而今之计,只有往人多的地方跑,只有人海能淹没我的痕迹。

即使因为我在京都现身,天妖两界都会投注更多的兵力在城中去搜寻我,但也好过在山野中乱窜而被当成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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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兜兜转转一个圈

这一次,想必不是因为扶苏找到我,我还能在千金醉楼里多藏一段时日吧。

只希望,那个持琴之人,不管是敌是友,能多拖住他们一刻,让我在此地出现的消息能不那么快被传出去,至少在我找到新的落脚地之前不要。

我体力不足,又受了重伤,即使一刻不敢停,也直到天蒙蒙亮才赶回到京都城城门口。

此刻五更刚过,城门刚开,进出城门的人有不少,但大多都赶着马车、牛车,是往来城中的小商贩或旅经于此的客人。

我这副模样,贸然进城,恐怕会吸引守城将士的注意力。

城门右边有个拉青菜的牛车,小贩坐在板车上,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一个大饼,眼睛时不时紧张的瞟着城门,似乎在着急自己因为进食而错失了早早入城门的机会。

我趁他没注意,悄悄摸过去,仗着个子小,倒挂在板车下边,等那小贩囫囵吞了饼又灌下一袋水之后,跟着他的车顺利进了城中。

在街角口,我偷偷溜下车,偷拿了小贩一件灰布衣裳,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天色放亮,街上人来人往,渐渐热闹起来。

我淹没在人群中,犹豫是回到千金醉藏起来,赌个“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另寻他处,先把今天躲过去再说。

……

前方吹吹打打,唢呐声震耳。

人群嘈杂起来,都站到了街道两侧,张首望着前方一个向这边过来的迎亲队伍。

一大堆人浩浩荡荡,开队的是锣鼓队、喜娘,一匹大马挂着红绸,载着满脸喜色的新郎官,因为逆着光,我没能看清这新郎官的模样。

他后面跟着一顶宝顶软轿,也是喜庆的红色,软轿过后,是唢呐班子和长长的送嫁队伍。

我被挤在人群里,艰难的向前走。

街对角,两个穿着暗金色衣裳的天兵黑沉着脸,目光在人群中搜寻。

在我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我。

我慌忙低下头,猫着身子,在人群中穿梭,对面两人沿着对面街道急忙追来。

因为这里看热闹的凡人众多,他们到底有所顾忌,怕贸然动手会引起骚动,伤了凡人,便一路追着我。

只怕,他们是故意赶我到僻静处才动手拿我,经过昨夜密林一役,他们已知的功法尽失,根本没能力与他们抗衡。

当然,我既然已经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就一定不会让他们如了意。

与迎亲队伍擦身而过时,我手里一支金簪脱了手,狠狠插在马肚子上。

马儿一声嘶鸣,扬着前蹄发起疯来。

“吁!吁!”新郎官拽着缰绳,努力想要让马儿安静下来。

那马儿却发了疯,扬着蹄子冲向人群。

一时,街上乱作一团,惊呼声、哭闹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迎亲队伍立刻被冲散了,八抬轿子“咚”的一声落了地,里面传来女子的一声惊呼。

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黑影缩进了轿子里。

我捂住新娘的嘴,凑在她耳边“嘘”了一声,“别怕,我不会害你,只要你带我一段路,我保证不伤害你。”

新娘子花容失色,但尚算镇定,至少没有当场昏过去。

她被捂着嘴压在轿壁上,眼睛慌张的打量着我,许久后,才勉强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我从她头上扯下一支簪子,抵住她的脖子,这才将手松开。

虽然这样威胁一个无辜的人,我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可当下危机四伏,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抱歉。”我压低了声音,诚恳的对她说。

新娘子咽了口唾沫,双手紧紧拽着袖子,怕极了。

等了一小会儿,外面动静小了,似乎是发疯的马儿被制伏了。

丫鬟有些着急的在轿子外问,“小姐?你如何了?”

我握着金簪的手更用力了些,另一只手竖在唇前,提醒她不要乱说话。

新娘子紧张的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簪子,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稳着声音回答,“没……没事儿。”

我对她点了下头,表示了谢谢。

却不想她那未婚夫会在此刻不顾礼仪掀开了轿帘,“云梦,你可……”

他关切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看到了我。

我吓了一跳,手一抖,簪子险些刺伤新娘子。

新郎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他腰间一串金岭“叮铃哐啷”响得欢快。

是……是乔琰?!

他一挥手,快速将轿帘放了下来,遮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云……云梦,你受惊了。”

云梦有些怔怔的,眼睛在我身上打了个圈,情绪复杂难辨。

“我……我没事儿……”她低声答道。

轿外有人打趣,说状元爷爱护新娘子,一时连“未婚夫妇不得见面”的规矩都忘了。

几句顽笑后,迎亲的队伍又重新走了起来。

状元爷?是了,我的第一位“恩客”柳景逸的姐姐就被许配给了新科状元。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和那柳景逸也算有几分缘分,更没想到的是,乔琰一个穷酸秀才,摇身一变竟成了新科状元。

我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那柳云梦却突然开口问道,“你……你就是熹央?”

“啊?”我一怔。

刚刚受到威胁时,她明明紧张害怕到不行,此刻却镇定了下来。

她打量着我,许久才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来,低声说,“你真好看。”

看来,早在之前,乔琰已经与她讲过了我,只是不知她时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的。

关于乔琰,那是我初下凡界时的记忆,虽不过几年时间,于今日的我而言,也都像是前尘往事了。

我记不得太多,只记得我初下凡界,喝醉了酒,从桃花树上栽下去,刚好落在这书生身上。

她妹妹被蚩魔抓走了,是我和扶苏救了她,其余的……

对了,他他他……他好像说过让我等他功成名就?!

当时的我不懂,现在我却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义。

这样一想,我隐隐约约记起,桃花树下一别,乔琰那眼神是有些不同的。

第五百三十七章:新科状元

可……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想着?不仅想着,还告诉给了自己的未婚妻知道?

我有些忐忑的对上柳云梦的眼睛,“那个……那个……那个我……”

她眼中那些情绪,我都能看得懂了。

这“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道理我是懂的,正想保证自己逃脱这一劫就立刻消失。

她却轻轻推开了我架在她脖子上的金簪,低声对我说,“你放心,我会护着你。”

说完,她撇过头,不再看我了。

我身上伤重,肩膀和腿都中了剑,鲜血汩汩不停的流。

等到婚礼开始,柳云梦下轿后,我被连同轿子抬到了僻静处。

原本打算即刻离开的,却不知怎的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已经在状元府内一间屋子中了。

大夫正帮我包扎伤口,床头坐着一个姑娘,正拧了帕子替我擦脸。

见我醒来,她不由得一喜,“你醒了?”

我“嗯”了一声,撑着无力的身子慢慢坐起来。

她扶了我一把,在我背后铺了软垫,见我神色戒备,便主动解释道,“你别怕,这是状元府,没人能伤害你了。”

我打量四周,桌前、床边都点了蜡烛,加之屋外红灯灿灿,屋子里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

耳边仍能听到前院吹吹打打的声音,看来我昏迷得并不久,婚礼尚未结束。

大夫替我包扎好后,毕恭毕敬的对那姑娘道,“小姐,在下先出去开药了。”

那姑娘忙站起来,屈膝对他行了一礼,道,“有劳您了。”又扬声对外喊,“乐山,待会儿你跟着张大夫去抓药。”

门外有人应了,“是,小姐。”

张大夫又对这姑娘点了点头,方才转身出去。

等到门又关上,这姑娘扭头对我一笑,右边脸蛋上挤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她温柔的宽慰我,“别担心,大夫说你虽伤得重些,但性命无忧,好好养着伤,很快就会好的。”

我泯了泯唇,低声道,“多谢。”

“这有什么的?”她抓着我的手,语气上扬,带着几分安慰、几分欣喜,“与姑娘对我的救命之恩相比,这根本就是举手之劳。”

“救命之恩?”我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你……你是乔欣儿?”

乔欣儿开心起来,“你记起我了?”

我又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秀眉明目,唇色朱红,一张天生笑脸,即使不笑也带着喜色,是个很好看的姑娘,但说记得却是勉强。

当初在蚩魔的洞中,光线昏暗,我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将她救出后,她又昏迷不醒,我们之间连一句话也不曾说过,所以实在记忆有限。

相比她,那个悲情的春晓,我还记得多些。

我还是点了下头,“你是乔琰的妹妹。”

“正是。”她一笑,就眉眼弯弯,“当初姑娘救了我后走得急,我还没来得及向姑娘道一句谢呢。”

我轻轻摇了摇头。

她见我神色倦惫,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见你醒了,尽缠着你说话,倒忘了你伤重了。”说着,忙起身扶我躺下,“你还是躺着休息一下吧,待会儿药煎好了,我再给你端来。”

我顺从的躺下,道了句,“多谢。”

“没事。”她笑了笑,又补充道,“对了,现在前面正忙着,哥哥会晚点再来看你。”

乔欣儿悄然出去,小声吩咐门外的小丫鬟照顾好我,就匆匆离开了。

兄长大婚,她一个小姑子始终不露面也不好。

我闭上眼睛,想起柳云梦来,那个漂亮姑娘心中应当是极喜欢乔琰的吧,不然在知道我身份后,她眼中不会有那样复杂的情绪,也不会即使知道我的身份,还愿意大度的帮我吧。

能得这样的姑娘为妻,是乔琰的福分。

我不想留下添乱,又实在伤重没法离开,只得暂时留下,走一步看一步。

只希望,我的到来,不会让乔琰夫妻觉得为难,等伤再好些,我就立刻离开。

这样想着,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

后来,床前人影晃动,我睡不下去,浑浑醒来,屋子里已站了好几个人。

乔欣儿坐在床前,身边站着个小丫鬟,手里捧着药碗,换了常服的乔琰和柳云梦坐在稍远一点的桌边。

小丫鬟首先察觉我醒来,忙惊喜的呼道,“醒了醒了。”

话音刚落,乔琰已急忙走到床前,“熹央,你……”

他话还没说完,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大了,一时又有些踌躇。

他身后的柳云梦泯了泯唇,眼神黯淡了一瞬,也跟了上来。

乔欣儿没发现兄嫂的别扭,只关注我醒来这件事,忙欺近了问我,“熹央姑娘,要不要吃什么?喝点水要不要?”

她身边的小丫鬟忙提醒道,“小姐,还是让这位姑娘先喝药吧。”

“哦对!”乔欣儿记起来,忙用手背贴了贴药碗,“还好,药还热着。”

说完,主动上前来扶我。

我坐起来,看了一眼乔琰,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柳云梦,然后就着乔欣儿的手先将药喝了下去。

乔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来,递到我面前,温柔的说,“吃个蜜饯吧。”

小纸包里是几颗饱满的盐津梅子。

在乔琰家的那几天,因他家穷,没什么好吃的,我吃光了他家里一坛子盐津梅子。

我没有动,抬头对他笑了笑,“不必了。”

乔琰眼中有一闪而逝的黯淡,默默将梅子捏进手心。

柳云梦上前来,态度温柔的问了我感觉怎么样了,又道让我安心留下养伤。

我道了谢,话说得很少。

柳云梦瞥了一眼虽一直没说话,但却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的乔琰,若有所思。

”欣儿,“她拉了拉乔欣儿,“走吧,我们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粥,熹央姑娘受了重伤,得吃一点清淡的。”

乔欣儿忙点头,“正是呢。”说着就站了起来,急匆匆往外去。

那小丫鬟还守在床前,柳云梦走了两步,又扭头对她招了招手,“阿喜,你也一起去帮忙。”

第五百三十八章:海誓山盟?

“哦。”小丫鬟看了看乔琰,似乎觉得屋子里只剩下老爷和一个陌生女子不大妥当。

作为丫鬟,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时候为主子免了那些闲言碎语,她犹豫了一下,“夫人,我还是……”

柳云梦一笑,“走吧。”

阿喜懂了她的意思,知道她是故意要将自己支走,不由多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多了几丝探寻。

但她不过是丫鬟而已,对于主子的命令,听从就好,没有多过问的权力,于是低头应了声“是”,还是跟着柳云梦走了出去。

我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阻止,有些话当着柳云梦,确实不好说。

房门被重新合上。

昏黄的灯影下,我看不大清乔琰的表情,但仍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我冲他笑了笑,“坐下说话吧。”

乔琰的手握紧又松开,然后又握紧,捏得他手心里包蜜饯的糖纸“刷刷”的响。

“好。”他在床边凳子上坐下。

“你……”

“你……”

沉默片刻,我们却同时开口。

我皱唇一笑,“你先说。”

他低了一下头,旋即抬起来,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柔声问我,“熹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好,很不好。

我点头,“一切都好,你呢?”

他也答,“我也都好。”

金榜题名,抱得美人归,我相信他过得很好,只是这些年,一步步走到如今,他一定也是受过不少苦的。

我点点头,语气轻松的问,“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得有……”我掰了掰指头,“五年?”

见我态度轻松,乔琰也放松了些。

他摇头轻笑,“七年。”又补充道,“七年零六个月个月又五天。”

我微怔,“七……原来已经那么久了……”

对于有千千万万年可活的我来说,七年不算长,可偏偏就是这七年,我却仿佛经历了一生。

初见乔琰时,我恣意洒脱,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七年后的再相逢,我却是已在鬼门关打过好多次滚的人了。

成长,比我想象中更快,也更痛彻心扉。

见我陷入沉默,乔琰轻声喊了我一声,“熹央?”

我醒过神来,对他挤了个笑脸,“你记得真清楚。”

这句话本没什么意思,却让乔琰脸色微变。

他垂下眸子,俊朗的棱角被烛光添了一层暖暖的光晕,“对不起,熹央。”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眼神有些难堪,但还是直直的与我对视着,“对不起,当时我对你许下的诺言,我以为我能一辈子遵守,可……可到底是我……”

誓言?什么誓言?我还和乔琰有过誓言?

我努力回想时,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到我面前,玉佩上坠着两只小小的金铃。

是那支金簪。

当时我与乔琰告别时,在那棵桃花树下,他问我何时再见,我怕分别伤感,便给了他那支金簪,施了个小的法术,告诉他有缘自会相见,金簪上的金铃一旦靠近我,就会发出声响。

今日白天,在花轿中,那金铃就已经响过了。

而现在,法术消散,金铃黯淡,安静的躺在我的手心。

可,这与什么誓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乔琰见我怔怔,以为我思及往事,所以伤感,便更加难堪起来,眼中又是悔又是慌又是乱,最后化作一声低叹,“当初,我说让你等我,等我金榜题名就……七年过去,我以为我再也等不到你,云梦待我又那样情深义重,所以我才……结果,造化弄人,却让我在今日大婚之日重新遇到你,我实在是……”

说到最后,他愈加气恼,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腿上。

等等等等!我说过,等他金榜题名嫁他为妻?!

没有吧……

我知道他对我可能有些别的心思在,但最多就是男子情窦初开,单相思而已,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变成郎有情妾有意的海誓山盟了。

当时,他也见过扶苏的才是啊,难道我和扶苏之间的状态像是兄妹?父女?

嗯,当时我的确还没和扶苏挑明过感情。

可……可怎么也不至于……

乔琰没想到在短短的时间里,我脑袋中已经稀奇古怪的想了那么多。

他只看出我表情奇怪,并且没有对他的话表达,便更是深以为我对这件事生气了。

“熹央,”他握了一下我的手,又在我拒绝前慌忙将手拿开了,“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枉为男子,我……”

“不是的。”我打断他的话,郑重的说,“乔琰,你并没有对不起我,这件事,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而已。”

“误会?”这下轮到乔琰怔住了。

“嗯。”我点头,决定好好和乔琰掰扯干净,“我不知是不是当年我年少不懂事,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让你误会我对你……”

和尚算陌生的男子说起‘情爱’,我还有些不意思,便顿了顿,“但其实不是的,我只是当你是个好人,是个新认识的朋友,我说的再见不是约定,我给你的金簪不是信物,你的婚配自由,你有权利遇到好姑娘,娶一个好姑娘,今日久别重逢,我很为你能娶到像柳姑娘这样的好姑娘而开心。”

乔琰默默的听我说完,表情从惊讶、迷茫,最后转为更深的懊恼,“熹央,你不必这样……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我自责,可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

书呆子。

我偷偷扶额:看来,我和他就这件事是说不清楚的。

“我已经成亲了。”我突然说。

乔琰差点咬了舌头,“什……什么?!”

我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说,“我成亲了,乔琰,在几年前,我就已经成婚了。”

要不是作为一个有修养的新科状元,只怕此刻他眼珠子都会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我泯泯唇,脑袋一转,谎话就出来了,“我嫁的人,你也曾见过的,就是当初和我一起救乔欣儿的那个男子,我们本就是未婚夫妻,在五年前就在家中长辈的见证下成婚了,所以,若你非要觉得当时我们之间有了什么约定,那也是我背叛了你,而不是你背叛了我。”

第五百三十九章:柳云梦

我觑着乔琰的脸色,又委婉劝道,“所以,你娶了柳姑娘,并没有什么错,更谈不上对不起我。”

他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揭示了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你……”他泯着唇,久久盯着我的眼睛,似在分辨我此刻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我说谎话的时候,都是言辞恳切的,所以自然能对他的眼神不躲不避。

两两对视良久,他最终败下阵去。

他埋着头,用右手重重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也不知是因为“我先背叛”而松了一口气,还是因为“我居然先背叛”而风中凌乱。

许久之后,他才沉声开口,“那他呢?既然娶了你,为什么又不好好守护你、保护你?居然让你如此狼狈,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我犹豫着开口,想着要怎么解释才合理。

乔琰猛然抬头,眼中有不符合他温柔性格的恼怒,“他呢?!他在哪里?”

扶苏……

一想起这个名字,我心口就是重重的一痛。

或许我此刻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了伤感和悲痛,乔琰更信了我已嫁作人妇的谎话,当然也更坚定了心中扶苏对我不起的怀疑。

我吸了吸鼻子,话本里的故事脱口而出,“我嫁他时,娘家富裕,又有长辈撑腰,他待我很好,后来……”

眨了眨眼睛,一颗泪配合的涌了出来,“后来,我娘家家道中落,父母病故,家财散尽,他便看中了临县富商的女儿,要休了我,原本也不过是一拍两散罢了,谁知那富商女儿却是个跋扈的,竟派人追杀我……”

说到这儿,我已捂着脸小声哭了起来。

这样一来,也很好的解释了我为何会身受重伤。

乔琰听着听着,已经怒不可遏,一拳重重砸在床板上,“他!他怎么敢?!”

我抽泣一声,又反过去安抚他,“没事儿,我已经……”

不等我说完,他一把握住了我的肩,郑重其事的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我嘴角抖了抖,勉强点头,“好。”

他双手很用力,捏得我骨头有点疼。

“嘶。”我低呼一声,提醒他我还有伤在身,他这才忙放开了我,“熹央……你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往后缩了缩,紧靠着软垫。

乔琰眼中有浓浓的心疼,被我刻意忽视不见。

一时,两两无话。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乔琰站起来,退开几步,才道,“进来。”

乔欣儿与小丫鬟阿喜一人端着一只托盘进门来,是白米粥和几样爽口小菜,带她们将东西放下,柳云梦才走了进来。

“熹央姑娘。”乔欣儿亲自捧了粥到我面前,“你勉强吃一点,粥里我放了一点鸡丝,清淡又养胃。”

我道了谢,自己接过粥,小口吃了起来。

用罢饭,乔琰两兄妹嘱咐我好好休息后就出门去了,倒是柳云梦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

她关上门,犹豫了一下,才扭头到床边坐了下来。

“熹央姑娘,”她目光坦荡的看着我,“刚刚你与乔郎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刚才门上一道影子,我是注意到了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柳云梦直接问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点头,“是真的,我有丈夫,所以夫人放心,我与乔公子是止于礼数的关系。”

柳云梦脸上一红,“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自觉露出更多笑意,柳云梦无意流露出的女儿神态,让我羡慕又喜欢。

因为我的笑,她脸更红了几分,下意识低头躲避我的目光。

“我……”她绞着袖子,吞吞吐吐半天,才红着脸说,“我……我是真心喜欢乔郎,我……我等了他三年,才……才有今天这一日。”

我微笑道,“恭喜,夫人与乔公子是良配。”

或许在乔琰那个关于我的故事里,我和乔琰是郎情妾意,所以面对我这样冷静而平淡的恭喜,柳云梦是有些忐忑和迟疑的。

她抬头睃了我一眼,又别开了眼,“熹央姑娘,虽今日乔郎娶了我,但我心底知道,他对姑娘你是有心的,若姑娘不弃,之后我可与姑娘做一对姐妹,不分大小……”

姐妹?这位柳姑娘当真是大方,竟愿意为乔琰做这样的让步。

我低叹一声,轻轻携了她的手,“乔夫人,你不必如此,我对乔公子并没有男女情谊在,当年种种,不过是乔公子误会了,如今我已嫁作人妇,虽那人对我不起,但我仍心念于他,断断没有插足你与乔公子的念头,而你,才是乔公子的天生良配。”

这一番话,让柳云梦惊疑不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知道定定的看着我。

我又继续道,“今日重逢,我实在没能料到,我也不会在此久留,等伤再好些,我也是要走的。”

“可……可……”柳云梦“可”了半天,最后低叹一声,“是不是因为我,所以你才……”

“不是。”我摇头,打断她的问题,“我做什么事,只因为我自己,若我心属乔公子,断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放手。”

说到这儿,我顿了一下,直直看向柳云梦的眼睛,“相信夫人你与我是一样的人,既然认定了,就一定不会放手,对不对?”

柳云梦怔怔的看着我,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最后肯定的点了点头,“是,我心悦乔郎,可以为他做任何让步,但绝不会放手。”

我满意的点点头,抓着她的手用力紧了紧,无比真诚的说,“你们会白头到老的。”

柳云梦脸上又是一红,咬唇低下头去。

……

乔琰的故事经由柳云梦转述给我,我才知道曾经那个呆头呆脑的书生当真是个呆子。

依乔琰的话说,我是乍现于他生命里的一束光,从桃花树上跌落,砸进了他的怀抱,也撞进了他的心窝。

我娇俏可爱,又正义凌然,孤身犯险,救出了他的妹妹,所以,虽相处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种了情根。

第五百四十章:柳云梦2

桃花树下,乔琰比对扶苏,自认为自己在容貌、气度、本事上都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问我还会不会再见,我将金簪赠与他,告诉他有缘自会再见。

乔琰读了不少书,懂得很多大道理,却又被大道理反过来圈住。

他以为,“金簪相赠”就是两情相悦,就是缱绻誓言。

当时,他握着金簪的手抖到不行,满怀期待和欣喜的问我,“姑娘信我会金榜题名么?”

我点头,笑靥如花,“自然是信的。”

这样一句话,听在乔琰耳里,变成了两情相悦的约定。

他看着我消失在夕阳西下的天尽头,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忘了问一问我究竟家在何方。

白衣书生,随着大路追了一夜。

他小心翼翼将金簪收好,决意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希望有朝一日能依心中所愿,风风光光的娶心上人进门。

最开始的三年,因为读书求学辛苦,他对我的思念也有限,过得虽苦却不难。

可第四年的时候,家乡发大水,起了瘟疫,不少人都死了,乔欣儿高热不退,也险些一脚踏入鬼门关,乔琰变卖了家中值钱的物件,为乔欣儿治病。

最后,家中当无可当,乔琰在院子里的梨树下坐了一夜,清晨一早,就将我留下的那支金簪送进了当铺。

簪子上的两颗铃铛被他取了下来,好好收在了怀里。

乔欣儿终究挺过了难关,但身体却垮了。

眼见当年大考将至,乔琰担心妹妹独自在家无人照顾,便咬咬牙,决定带着妹妹一起进京去。

于是,兄妹两人锁了院门,留下一封信给隔壁邻居,嘱咐若有人来寻,就将这信交给她,然后启程进京。

这个被等的人,自然就是我。

进京赶考,路途遥远,加之乔欣儿受了凉,病情反复了一阵,两人紧赶慢赶,却终究还是错过了大考。

乔欣儿自责不已,乔琰也是十分失望。

两人准备打道回府,恰逢京都第一书院“清晖书院”招生。

清晖书院是国院,集聚梁国有能之士,历代为朝廷输送人才,曾出过三位宰辅,故读书人都以进入清晖书院受教为荣。

每年应征参与书院招生考试的学子不下上万人,却仅有百位学子能通过考核。

在同乡考生的鼓励下,乔琰前去应试,本不抱希望,却因文章华彩而被时任书院国学课老师的尚书大人柳明恩看中,招入书院,更在得知乔家清贫,恐难以交付学费的情况下,破格免除了乔琰的学费。

这样一个大好机会,并不是想求就能求得来的,乔琰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于是,兄妹两人一合计,决定在城郊靠近清晖书院的位置租一间农院,暂且住下,以备三年后的下一次大考。

京都物价相比家乡,贵了不止一点半点,就算乔琰被免除了学费,但衣食住行,哪一样不需要花钱?

乔琰贫则贫,却是个有风骨的,在学费上受了资助,已是万分过意不去,心里计较着有朝一日出人头地,一定要好好回报柳尚书的知遇之恩以及书院的教导之恩,所以,当柳家派管家送来银钱要贴补他兄妹二人的生活时,乔琰果断拒绝了。

清晖书院学风开化,每日仅上午、下午各设两堂课,由书院先生或柳明恩这样的官师授课,其余时间,都由学生自己安排。

乔琰便捡着这时间在桥头卖烤红薯,这生意简单,虽赚的钱不多,却还能守着炭火看书,也算很适合他了。

乔欣儿是农家女,吃苦受累都能习惯,便替人缝缝补补赚些钱,另外,也绣一些帕子、荷包什么的,让乔琰拿到市集上去卖。

就这样,兄妹两人省吃俭用,日子清贫,但也能过得下去。

一日,三更将至,城门将关。

乔琰看书看忘了时辰,等到想起收摊时,街上空空荡荡,已经没了什么行人。

逾时逗留的人,轻者,会被罚三钱纹银,那是他半个月的收入。

他急匆匆的收摊,也就在那一天,他遇到了柳明恩的长女——柳云梦。

柳云梦年方十六,小乔琰四岁,彼时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穿了男装,甩开仆妇,带着贴身小丫鬟到戏园子里去听戏,却在散场时和丫鬟走失了。

她没怎么出过门,没有小丫鬟引路,根本找不到回柳府的路。

在乔琰红薯摊靠近的那个桥头,柳云梦问路不成,反被醉酒的混混堵住了。

穷酸秀才英雄救美,被打破了脑袋,鲜血流了一脸,却仍不放弃的将柳云梦护在身后。

宵禁时分,当街斗殴,巡城官兵将人都带回了府衙。

乔琰被官兵架住,还不忘安慰头发凌乱,哭得像个疯婆子的柳云梦,“姑娘别怕,青天老爷会为你做主的。”

昏暗的街角,官兵手里的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着,跳动的火苗投在乔琰脸上,明亮极了。

一眼误终生。

后来,还是柳明恩收到消息,亲自去府衙将两人给带了出来。

柳明恩本就看中乔琰,此番,他又拼死救了自己的掌上明珠,再看这位“得意门生”,眼神又是不同。

乔琰不敢承谢,救一个普通人,和救自己恩师的女儿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他以为这是一个读书人应该做的,并不图柳明恩的回报。

他脑袋受了伤,昏昏沉沉的回家去,心里有些忧心:这被血染色的衣裳,只怕是不好洗,家中也没有闲钱再为自己置办预备要买呢。

柳云梦是尚书千金,刚刚及笄,前来说亲的媒婆从柳府大门口一直排到了街拐角,其中不乏王公贵族家派来说项的媒人。

可柳云梦看上了那个穷酸秀才,虽不至于去父亲面前吐露心声,也是这样理由那样理由不愿定亲。

柳明恩与女儿不谋而合,他也看上了乔琰。

他是乔琰的恩师,自然知道这个年轻人不是池中物,三年大考中必定会绽放异彩,所以,他也觉得女儿的婚事还可以再等一等。

第五百四十一章:倒追

复杂的大家族风光是风光,却免不得勾心斗角,柳明恩心疼女儿,又深知以柳云梦单纯的性子只怕在那样的家族漩涡中会吃亏。

而若是乔琰能一举高中,即使不是状元榜眼,也必是黄榜进士,得个一官半职不算难事,再加上他这个外家扶持,之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也不会比那些纨绔子弟差。

再加上,乔琰家中人口简单,只有一个亲妹子在,柳云梦嫁进乔家就是当家主母,不必在长辈面前立规矩,也不用和妯娌争长短,况且有一个本就是“恩师”的泰山在,他不信乔琰还敢欺负了自己的女儿。

这样细细算下来,他对乔琰愈发满意,只等着三年科考到来。

柳云梦是世家千金,却不是普通的世家女子。

面对感情,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她只知道“这一辈子是自己的,与其听别人说什么,倒不如去在乎自己要什么。”

所以,她认定了乔琰,就决定了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

这样的女子,在天界或还常见些,在等级森严、礼教严苛的人界却是难得的。

自上次私自出门闯了祸之后,柳云梦就被柳明恩罚了禁足。

但不让她出去,又没有不让自己的丫鬟出去。

柳云梦欢欢喜喜的张罗着让丫鬟带了大包小包的礼品去乔家,感谢他那日的救命之恩。

她从父亲那里听说了乔琰的为人,知道金银这些身外之物,只怕他不会轻易接受。

就婉转的选了药材、布匹、毛料、糕点米面这些日常能用到的。

当然,既然是传情达意,她自然是藏了私心在的,礼品中有一个三层的绘八仙过海图样的食盒,上面两层是她亲手做的几样糕点,最下面一层却放着一只精巧的荷包。

原本她绣的是比翼双飞的图案,足足她绣了两天,精巧华美,满满承载着她不能向人道的心意。

东西被送出门后,她又急急忙忙让丫鬟将食盒追了回来,换上了一只绣折枝桃花的。

她想,乔琰那样的书生,大约是不喜欢太过直白的女子的吧,毕竟他们不过只见过那一面,直接送“比翼双飞”到底不太稳重。

柳云梦不得不想到:万一,乔琰收到荷包被吓到怎么办?又或者,他以为自己是那种轻浮的女子怎么办?

虽然,她已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比较下来,隐晦的折枝桃花就要合适得多了。

前面说了,乔琰救人,不过是因为自小所受的教育教他这样做,并不为了受人谢礼,再说,那日被罚的三钱银子已经由柳府出了,他认为,柳府并不欠他什么,所以,面对这些谢礼,他没有接受的道理。

尤其是得知这些东西不是柳府送来的,而是柳云梦私人馈赠,他更是吓得差点结巴,直接让自己的妹妹出面,原封不动的将东西给给送了回来。

柳云梦又气又好笑。

气他迂腐,白费她一番心意;笑他未免正直得有些可爱了。

她以为,乔琰这是读书人“礼仪至上”的脾气,却不想,他也曾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时,红透了脸让别人等他。

柳云梦禁足被解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乔琰。

这一回,她只带了一盒自己做的点心。

寒风凛冽中,乔琰还在街角的位置卖红薯。

他穿着中厚的棉衣,佝偻着靠近红薯炉子,就着根本不敌寒风的微弱温度,专心致志的看书。

一双手冻得通红,连书都拿不稳,但他那双眼睛却是满满的光彩,以至于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只需要一眼,柳云梦就能看到他。

柳云梦笑盈盈的站在红薯炉子前,等他发现自己。

“客官,来个红薯吗?”乔琰一边问话,一边将眼睛恋恋不舍的从书页上挪开。

柳云梦等着乔琰看到她时吃惊的表情,然后问,“啊!柳姑娘,怎么会是你?”

却不想,乔琰根本就没记住她的样子。

见她笑容温柔的盯着自己不说话,乔琰又问了一句,“姑娘?来个红薯吗?两文钱。”

柳云梦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她盯着乔琰看了一会儿,在他疑惑不已的问第三次“姑娘,要不要红薯?”之后,她终于死心般的承认:自己对人家心心念念,痴心一片,合着人家连自己长什么样子都没记清楚。

柳云梦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自己大家闺秀、温文尔雅的笑容,道,“公子不记得我了?”

乔琰愣了愣,下意识想:难道红薯没烤熟,买主吃了来算账?!

柳云梦又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提醒道,“我姓柳。”

“姓柳?”乔琰也不是个傻的,一想也就反应过来了,“哦,原来是柳姑娘。”

其实也不怪乔琰,那日柳云梦穿着男装,头发乱糟糟的好比鸡窝,又因为惊惧不已而哭得满脸脏,实在是很难让人对她的容貌留下什么印象。

柳云梦见他还能想起来,脸上的笑容更自然了些,“嗯,是我。”

因为柳云梦父亲的关系,乔琰当柳云梦是同门,态度相比对待客人便有些不同,当即用布擦了擦手,走出摊位,正正经经的对柳云梦拱了拱手,“不知柳姑娘至此,所为何事?”

她双颊红扑扑的,不知是冷的,还是羞的,忸怩的将手里的食盒递过去,“乔公子,上次的事儿,多谢你。”

乔琰微怔,没轻易伸手去接。

他想起上次被送到家里的那一大堆礼物就有些头疼。

虽知道她是为了表达谢意,是礼节,是好意,可毕竟男女有别,不经柳府的私送是万万不妥当的,知道的人道柳小姐知恩图报,不知道的就会传说二人“私相授受”。

梁朝民风再开化,女子也是最怕在人前留下口舌的。

不说别的,就是看在柳尚书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和苦心栽培,他就不能眼看着其女柳云梦受人非议。

想到这儿,乔琰委婉拒绝道,“柳姑娘,举手之劳,不顾挂怀,这东西还请收回去吧。”

柳云梦这就有些委屈了:遣人送去,你不收,我亲自送来,你也不要,这未免也太辜负我的心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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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非君不嫁

她提着提把的手默默拽紧,眼睛眨巴眨巴,立刻现了一层水光。

乔琰吓了一跳,又是不知所措,又是紧张得不行,急忙四顾看向人群。

柳云梦这模样被人看到,就是想解释说两人之间没什么,也没人会相信了。

幸而天色将晚,寒风肆虐,冷得很,行路人都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倒是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

但再这样站下去,那就不一定了。

街对角一个拉牛车的汉子,将牛车拴在了石柱子上,搓着耳朵正往红薯摊跟前来。

乔琰咬了咬牙,只得将柳云梦手里的小食盒给接了过来,又像小偷似的,飞快的藏到了摊位里面。

“多谢姑娘。”乔琰极小声、极快速的说了一句,仅够柳云梦一个人听到。

虽乔琰的接受有些迫不得已的意思在,但柳云梦仍是很开心的。

她想,今日毕竟是他二人之间良好的开端。

至于今后么……来日方长,不是吗?

……

之后,柳云梦隔三岔五,只要逮到机会就往乔家去,并很快和乔欣儿处成了无话不说的好闺蜜。

从乔欣儿口中得知,乔琰“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未与什么姑娘交往过密过,更别谈什么青梅竹马或是定亲了。

柳云梦更是开心不已:即使乔琰现在对自己冷淡了些也没关系,反正又没谁占据他的心,自己家世、样貌没一样是缺的,慢慢来,总能让他喜欢自己的不是吗?

乔欣儿也不算是骗柳云梦,因为她没有见过她的那位救命恩人——“熹央”。

我救她时,她昏迷不醒,救到后,不等她醒来我就走了。

虽然,从其他人口中听说,“那是个天仙般顶顶漂亮的姑娘”,于她而言,也就是个顶顶漂亮的救命恩人罢了。

至于她哥哥心悦于我的事,乔琰到底是个传统的读书人,不至于把这点隐秘都要告诉给妹妹知道,所以,从乔欣儿的角度来看,他的哥哥确实是个书呆子。

……

三年大考前的那个上元节,在满树银花下,柳云梦满脸娇羞的对乔琰表明了心意。

乔琰吓了一跳,手里的金鱼灯跌在地上,立刻燃了起来。

他仓惶离开,逃得飞快。

柳云梦之后才知道,乔琰有个“两情相悦”的姑娘,并且已定下了“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誓约。

虽然,距离那个定下“美好约定”的春日下午,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虽然,乔琰还没有金榜题名,那个姑娘也是一去入人海,至此了无音讯。

柳云梦伤心过一阵,但也就是伤心罢了,并不打算就那么放弃。

她还是照常去乔家,照常与乔欣儿作伴,照常送亲手做的糕点去乔家,照常“顺便”帮乔欣儿做一双鞋、做一件衣裳。

即使,乔琰自那以后,一直刻意躲着她,但她觉得这无所谓。

她以为,只要那个姑娘没回来,她就不算真正的输。

……

柳明恩,当朝尚书,天子帝师,看人的眼光是绝顶的好。

一年后,三年一次的科考,乔琰一举夺魁。

二十二岁的年纪,成了当朝最年轻的新科状元。

看榜那天,京都城中许多有待嫁女儿的人家派了粗壮婆子去“抢人”,看中这个年轻状元的人不在少数。

可他却登上了柳尚书家的马车。

众人这才明了,难怪柳尚书家的千金十八了还未婚配,原来等的是这位文曲星。

可事实是,当柳明恩提出结亲的话,乔琰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他说他已有婚约。

柳尚书又急又怒,急的是为了等这位“姑爷”,自己宝贝女儿的婚事一拖再拖,十八了还未许人家,原本以为水到渠成的婚事,却意外被拒;气的是,自己之前派人去乔家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乔家那姑娘明明说的是自家兄长尚未定亲,此刻却又从哪里冒出来一个未婚妻?

他不禁猜测,是不是这个乔琰看出他有意招婿的心思来,便故意隐瞒自己已有婚约的事实,骗自己下苦心去对他多多培养、提携,如今功成名就,却又翻脸不认人。

可这对柳家来说,只能是个哑巴亏,毕竟他确实从未在明面上表达过让乔琰娶自己女儿的意思,如此倒怪不得乔琰蓄意诓骗。

正在柳明恩脸色变了又变,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柳云梦进了厅中,盈盈拜倒在他面前,“父亲,女儿非乔郎不嫁。”

柳明恩吓得差点闭过气去,乔琰也几乎是跳了起来。

柳云梦在两个男人古怪、惊疑变化的表情中,从容不迫的说了自己对乔琰一见倾心,又说了乔琰与那位“未婚妻”的故事,并表示自己愿意等下去,等到乔琰心死,再等到他对自己敞开心扉。,

柳明恩气急败坏,一巴掌打得柳云梦脸肿了两天。

柳云梦最知道父亲的软肋在哪儿,不过三天不吃不喝,就让这位视自己为心肝儿的父亲败下阵来。

柳明恩又请了乔琰进府来,拉下老脸,半是胁迫半是请求的要与乔家结亲。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约定了一个一年之期。

一年内,若那位姑娘回来了,乔琰履行婚约,尚书府不阻其姻缘,可若一年内,那姑娘还没出现,柳云梦就嫁予乔琰为妻。

乔琰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三年前托付信件的邻居。

邻居肯定的说,”没人,没人来找过你。“

乔琰又是失望,又是心急,可偏偏什么办法都没有。

朝廷的任命就要下来了,兄妹俩只在家待了一个月,就又启程前往京都城去。

途经溧阳河时,乔琰一行人遇到劫匪,打斗中被冲散了。

乔琰摔下悬崖,腿折了,行动困难,在谷底徘徊一月,也没找到上山去的路。

他以为他完了,却是柳云梦带人找到了他。

刚满十九岁的世家千金,风尘仆仆,头发被树枝扯乱了,脸颊被带钩的树叶划破了,看起来狼狈至极。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哇“的一声爆哭,在同行一起来寻找乔琰的士兵面前飞扑进乔琰的怀抱,将腿伤未愈的他一下子撞了个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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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二章:倒霉至极

两人相拥着躺倒在地上,这情景实在是不雅观。

乔琰皱了皱眉,下意识想要将她推开,却不知怎的,手放在她因为大哭而耸动的肩上,不自觉变成了安慰似的轻拍。

他也没意识到,他的眼中,早已聚满了密密麻麻的笑意。

两人正式订婚。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尚书千金千里寻夫的故事一时传作佳话。

在成亲前一夜,柳云梦不顾“新婚夫妇婚礼前三日不得相见”的规矩,偷偷溜去了状元府。

她问乔琰,“你是为什么答应娶我?”

乔琰沉默了片刻,“我……”

不等他答,柳云梦便打断了他的话,又问,“你等她,几年了?”

乔琰答,“七年。”

“哦……”柳云梦垂下头,语气忐忑的问,“如果她回来了,你……你会怎么办?”

乔琰仰头,天上一片繁星灿灿,明日当是个好天气吧。

他极低声的说了一句,“她不会回来了……”

这不是柳云梦想要的答案,但她不敢再问了。

乔琰扭头看她,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两人订婚后,乔琰恪守礼仪,不多言、不多行,所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她做这样亲密的动作。

虽然仅仅只是摸了一下头发,柳云梦还是紧张得有些连呼吸都放浅了。

乔琰看着她,认真且坚定的说,“你放心,明日我们成亲后,就是夫妻了,我会敬你、护你,与你相偕到老。”

对于未婚夫妻而言,这是极普通的承诺,但从乔琰口中说出来,却郑重非常。

柳云梦重重的点了下头。

她想,还奢求什么呢?即使他心里有颗朱砂,只要他们是夫妻,只要他们相守相持,总有一天,这个男人的心一定会完完全全交到自己的手里。

柳云梦看得出来,乔琰对自己并不是完全不动心的。

……

可他们谁都没想到,就在第二天,婚礼的当日,我会突然出现。

不过,听我表完态,柳云梦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

我暂时在状元府住了下来。

柳云梦作为当家主母,吃食住行上都按照乔欣儿的例来对我,态度温柔又体贴,似乎全然不在意我与乔琰那点“过往”。

乔欣儿对我这个救命恩人更是没话说,可劲儿的对我好,从穿的到用的,再到吃的喝的,全都用了心思,更怕我无聊,每日陪着我说话。

倒是乔琰,很少来看我,就算来了,也只是问一问伤势,坐也不坐就走了。

过了几日,我腿伤渐渐好了些,勉强能下床走动了。

是夜,下了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

我还没将窗户推开,就看到了院中梨树下一道暗色的影子。

是乔琰。

他仰头看着天,一动不动,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我不由好笑,这世上的男子,不管是人是妖,总喜欢在人家姑娘门外偷偷站着是怎么回事儿?

哎,看来,我是时候离开了。

本打算在第二日与乔家人好好道个别再走,却不想半夜时,就出了事儿。

状元府右边与邻家相邻处是一条长巷,宽度刚好够过一辆马车,两家人都将侧门开在了巷子口。

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一阵“叮当”声。

是天界的人。

我猛地睁开眼,凝神细听。

略等了等,又传来一声“叮当”,恰好是从侧门那条巷子里传来的。

这声音我熟悉得很,是天界卫兵身上的镇魂铃。

通常,天界卫兵不得已要在人界行动,恐惊扰凡人,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便会用到镇魂铃,以铃音安魂,让凡人在短时间内陷入沉睡,以便行事。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我顾不得腿伤未愈,当即翻身起来,准备跳窗逃走。

等等……

我脚步一顿:难道我妖力恢复了?竟能察觉镇魂铃的声音。

当然,我也不敢现在验证,一旦驱动妖力,就是摆明了告诉别人:别找了,你姑奶奶在这儿。

我翻窗出去,从院墙东北角出了状元府,悄悄往烟花柳巷之地摸过去。

人倒霉了,凉水也塞牙。

镇魂铃渐远不闻,妖后的人却堵住了我。

带头的,赫然是我那个“死对头”——云生。

他弯着嘴角,笑得随意,“哟,这是谁?”

我刹住脚,戒备的盯着他。

“小娘子,你真是很会躲呢。”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不知是与瓶窑共用一体的缘故还是什么,他看起来有些过于阴柔。

从他身后的阴影处走出四个黑衣人,周身妖气滚滚,气势汹汹的样子。

看来,我体内的妖力果然恢复了不少,但一定也不多,至少和功法深厚的云生打起来胜算不大。

不过,我打不过,也不知天界的人能不能打得过?

云生向我走近两步,一张脸清晰的露在街角一盏灯笼下。

这张脸,与水生倒真是有几分相似。

我看清楚了他,他也更清楚的看到了我。

“小娘子,你眼睛骨碌碌的转,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当然是在打鬼主意,可是,我能告诉你吗?

“原来是妖界丞相大人。”我双手环抱着,态度随意的一笑,“上次一别,已是好几年没见过了呢,也不知你伤好了没?”

上回在妖界大宴上,云生调戏我,被扶苏一掌打到爬不起来的事儿,现在也有人拿出来偷偷议论取笑。

云生微眯了眼,周身涌动着危险的气息,“劳小娘子你牵挂,区区小伤而已,自然是已好了。”

“哦。”我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那就好,旧伤未愈,再添新伤,倒是不好。”

云生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小娘子口气倒不小,你以为,就凭你还能伤得了我?”

“凭我?”我掩嘴,夸张的做出惊讶的样子,“自然是凭太子殿下了,怎么会是凭我?”

“太子殿下?”云生一听到扶苏,神色微变,立刻警惕了起来。

不过他也不是好糊弄的,想了想,又笑道,“小娘子说话向来不尽不实,太子殿下在这儿?据我所知,不日就是太子殿下大婚,想必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罢?还能出现在这儿?再说,你可是天界重犯,殿下还能护着你?”

第五百四十三章:鬼山

我“呵呵”一笑,神色轻蔑,“天界抓我,又不是太子殿下要抓我,至于……”我顿了顿,斜眼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指的说,“至于太子殿下会不会护着我,丞相您不是最有发言权的吗?”

这话把云生气得不轻,但也让他不由忐忑起来,毕竟他也曾因我在扶苏跟前吃过大亏。

我见他神色,知他对我的话已信了七八分,反手拈了个法诀,将体内妖力全部聚在掌心,然后冲天一指,打了个响花。

妖气四散。

云生咬牙念了句“不好”,刚要上前来擒我,原本就在附近的天兵却转瞬已到,竟有一二十人。

两队人同时看到了对方,堪堪停在了原地。

不管如何,天妖两界要抓我的立场是一样的,两队人一旦对上话,我的虚张声势就不管什么用了。

所以,在两队人大眼瞪小眼,相互摸不清底细的时候,我双手叉腰,斜睨着眼睛看向了天界那一边,语气傲慢的缓缓说,“你们怎么才来?知不知道姑奶奶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此话一出,两边神色俱是一紧,也没想过要勾兑、打招呼了。

从云生的角度看,我这话的意思是:你们奉了太子殿下的命令保护我,却姗姗来迟,险些让我遭了别人的毒手!

从天界卫兵的角度看,我这话的意思是:想收拾你们很久了,抓不住我就算了,连打个架都得我弄出点动静你们才能赶来!

两队人马都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我向后退开两步,仍是双手环抱,不可一世的得瑟样子。

“杀了他们!”我冷冷的开口。

两军对垒,关键在于掌控先机。

所以,我话一出口,两边都是神色一震,举着兵器就朝着对方冲了过去。

我松了一口气,使劲儿一跺脚,强忍住腿抖,在两边打得难舍难分之际,撒丫子就跑。

妖力已现,现在想要隐藏行踪,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京都城外西边五十里,是有名的鬼山。

曾听阿桃提起过,鬼山原本不叫鬼山,叫“狐山”,是早几十年捕猎者常去的普通山林,不仅因为山上野物多,更因为狐山靠近官道,往来方便。

后来,狐山突生变故,山脚一户猎户,一家七口暴死家中,官府去看时,满屋子尸体都被横切掉了脑袋,满屋子、满山,遍寻不见,且至今也没找到,更诡异的事,屋中莫说打斗痕迹,就是门窗都是从里上了栓的。

官老爷本就是个信鬼神之说的,一见此事反常,立刻请了道士去看,那道士围着屋子前前后后绕了几个圈,脸色大变,道是此处风水被破,冤魂集聚,已是极凶之地,这一户猎户并非他杀,而是鬼怪作祟,死于非命。

众人吓了一跳,惶惶不安起来,但也只当一件轶闻奇事来看。

可不过一月,山下村子里又离奇死了两户人家,俱是被挖心断首,惨不忍睹。

这下,再无人不信那老道的话,整村人都急急忙忙搬离了村子,那山那空村也再没人去过。

因为这件事,那老道善辨阴阳的名声被打了出去,其所在的道观也一时颇受时人关注,听说当时的梁国国君还曾请那老道去宫中论过道法,当然,这都是他话。

说回那狐山,因“冤魂集聚”,所以被重命为“鬼山”,后来,像是为印证那老道所言,鬼山当真愈发诡异了起来,密林重木,终日黑气萦绕,阴森可怖,稍微靠近一点就能听到鬼哭狼嚎。

曾有外乡人误入,从此再也没走出来过。

所以,即使是白日,胆大的经过都会舍近求远,从临近的村子里绕过去,没有敢从大路上走的,所以,那条官道渐渐就荒废了。

不管是鬼怪,还是妖精,总之是精气复杂,正适合我此去避险。

虽方向感不好,但“东南西北”我却是分得清的。

妖力恢复虽不利于我藏身,但也有一点好处,就是逃跑起来又快又方便。

指定东方,乘云而去,不过顷刻就见到了那传说中的鬼山。

倒不是我认得鬼山,而是还有十数里的时候,那鬼山上混杂的气息就已经十分扎眼了,冤魂之气倒还有限,但妖气、灵气、魔气却是又杂又乱。

站在山脚下,我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里气息复杂,却千丝万缕,说明这里精怪不少,但本事大的却没有,以我现在恢复的妖力来说,进去当不成霸王,起码也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也不知云生他们那里打得怎么样了,不过,先躲起来总是没错的。

至于打过之后,他们各自告状,还是得知误会,握手言和,这都是我管不着的。

鬼山阴气极重,确实是冤魂鬼怪寄居修行的宝地,而那老道也算是有几分真本事,这里突生异事,的确是因为风水被破。

原本此处依附长梁山,是为山之支脉,若马之驰,叵水之泼,属来龙之势,从风水的角度来说,是块宝地,这也是之前为何鬼山野物猛兽繁多、灵气丰沛的原因。

而反观此刻,山势不变,却成了死凶之地,无非是因为地下龙脉被毁,生龙变死龙,福地变凶地。

通常,开墓、通渠都可能断掉龙脉。

我恢复真身,潜入林中,躲入山坳。

树丛里窸窸窣窣,杂气较量,但与我无碍。

因为此处风水变换,本就易惹妖邪,所以我的进入本没有引起什么注意,就算有,也只是小精怪躲在暗处的偷偷探寻。

因着今夜奔波之故,我腿上和胳膊上的伤口重新裂了开,但还好不过是外伤而已,并无大碍。

天界相比妖界,架子拿得高,动刀动枪时都不屑在兵器上使毒,但第七界被屠、妖界更主、我被骗水月莲心,这些事情历历在目,可见人心之毒,远胜毒物之毒千千万万。

缩在山洞中两天,天界和妖界的人都没有寻来。

我调息运气,妖力渐稳,于是决定今夜连夜启程,往灵界去。

只有到了灵界那处密地,我才能真正安全。

第五百四十四章:血人

还没等我走出鬼山,一个血淋淋的人从天而降,“噗通”一声砸在了我的面前,砸折了半拉槐树,惊起一层呛人的细灰。

没等我反应过来,忘霄就冲了出来,护在了我面前。

我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血人,是个妖精,可能才成形不久,又或者是身受重伤的缘故,妖气很浅。

看来这些日子跟着我逃命逃习惯了,忘霄都变得一惊一乍起来。

我有些好笑,默默将忘霄收了起来。

地上那血人翻了个身,抽搐着吐了两口血,同时一把拽住了我的脚踝。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狠踹一脚,甩开了他的手。

这一脚,到底用了我五成的力气,那血人贴着地滑行开一人远的距离,堪堪停下后又“哇哇”吐了几大口血,却没力气再扑过来抓我。

我有些抱歉,“那……那个……那个,你没事儿吧?”

那血人趴在地上,小口小口的呕血,嘴里喃喃着,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

我警惕的往前走了两步,靠得更近些,这才听清,他嘴里喃喃的是“救命……救我,救救我……”

环顾四周,树影丛丛,没错,他求救的对象应该就是我。

可……

我有些踌躇,救他倒不是难事,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耗费不少时间,今夜能不能按计划赶到灵界就说不准了。

可若是不救,看他这样子,一定死定了……

不等我作出决定,那血人脖子一梗,居然晕死了过去。

“喂!喂!”我忙上前,用力拍了拍他,却没得到回应。

周围起了怪风,各种气息悄悄靠近。

看来是林中其他邪祟瞅中了这个血人,就等着我一离开,冲上来分食他,要知道,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苦苦修炼,远不及吃个同类涨修为涨得更快。

“哎……”我长叹一声。

这下可好,我不想救也得救了,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这种事儿,我到底做不出来。

拖着这血人到了我之前藏身的山洞。

剥开他的衣裳,才发现这血淋淋的人居然是个姑娘。

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她腹部中了三剑,后背挨了五刀,其中一刀砍在左后肩,深可见骨,也难怪她浑身是血了。

我撕了自己的外裳,在洞口山泉处打湿了,替她简单清理的伤口,然后将荷包里仅有的一瓶伤药给她用了,勉强止住了血。

其实,要救她,还有更快、更直接的方法,比如向她输送妖气什么的。

但我自己的妖气才刚刚恢复了一点,支撑自己赶往灵界都算勉强,若给了她,一旦追兵追上来,我就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了。

很多时候,我并不吝惜自己的善意,但这世事告诉我,救别人的前提,是先保住自己。

我低叹一声,无奈道,“不好意思了,若不能救你,你也别怪我。”

山洞中被我劈了一个不算大的石床,刚好可以安置她。

也不知扶苏知道他给我的宝贝仙剑被我用来劈石床会有什么感想。

我恼怒的摇了摇头:笨蛋,你还想着那个……那个……那个混蛋做什么……

即使是默默藏在心里骂他,我都有些没用的底气不足。

我打了水,替这个“血人”洗干净脸,发现她不仅是个姑娘,还是个长得挺出色的姑娘,当然毕竟是个妖精,不漂亮才是奇怪。

随手设了个结界,将她圈在其中,保证至少普通精怪不能靠近她,然后我才走出山洞,去找一些可以治伤的草药。

得亏在天界那几百年里,我做了好几十年的侍药仙婢,虽种药不行,识药的本事却是够的。

鬼山生人勿近,却好在土壤肥沃,生了不少好药。

我用衣裳兜着,采了满满一兜,回去时那姑娘仍没醒,半死不活的躺着,出气多进气少。

眼看今夜,我是走不了了。

这样一想,我反倒不急了,细细选了些草药,用石头捣碎了,然后敷到她伤口上。

到了天亮,她总算悠悠醒来。

“你是谁?!”她蜷缩在石床上,想要挣扎着翻起来,却挣开了身上几条伤口。

鲜血重新涌出来,疼得她有些发抖。

她却强忍着没吭声,只满眼警惕的瞪着我。

我看到她裂开的伤口,不由有些心疼,倒不是心疼她痛不痛,而是心疼我昨夜连夜寻药、捣药的辛苦。

待会儿,又只有重新去寻药了。

我向后退开两步,尽量削弱她的危机感,然后放缓语气道,“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怕她不信,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我要对你做什么,只怕你现在也没命活了。”

她上上下下打量我,也看出我妖力在她之上,倒是松了一口气。

“嘶。”她肩膀一松,眉头就皱了起来。

“嗨,”我摇摇头,“现在知道疼了?”

她一听,立刻沉着脸,作出一副严肃样子来,冷冰冰的说,“不疼,这点痛算什么?”

我不由有些好笑,看来这位姑娘还是个有故事的,但眼下这情形,我实在没心情关心她的故事,甚至连名字也懒怠问,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的人罢了。

“你好好歇着吧。”我扭身出洞,“我再去采些草药。”

再回来时,她躲在洞口一侧,一把长剑舞得很难看,差点甩在我脸上。

我侧身避开,不由笑道,“怎么?你还想恩将仇报啊?”

她脸红得厉害,“我……我不知是你,还以为是……”

她收回剑,咬了咬下唇,没继续说完。

很明显,她同我一样,也是被追杀的。

我原本还以为她伤得很重,至少多半条命都没了,却不想,她这么快就提得起剑了。

想来,伤势只是看着骇人些,实际没那么严重。

我绕过她,将怀里的草药倒在地上,一边清捡一边提醒她,“我劝你还是别蹦跶了,就你这样子,稍稍有点本事的就能收拾了你,所以,你还是想办法把伤养好,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正经。”

第五百四十五章:不知好歹

“我……”或许是不满意我说她本事不行,她张张嘴想要反驳,却终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我将地上的草药分成三份,然后一一指给她看,“这叫春兴,这叫蛇姜,这叫鹭草,你好好认着,之后每日去林子采,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只要你不胡乱蹦跶,再有一个月伤口就不碍事了。”

她瞪大了眼睛,“你要走?!”

我差点被她气笑,“我自然要走,不然还在这儿守着你不成?”

她意识到自己这话的确问得不太妥当,脸上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摆了摆手,不在意她是什么意思,“我尚还有事在身,今夜就会离开,你有伤在身,要是仇人寻仇上门就能躲就躲着。”

她“哦”了一声,泯着唇坐回到了床上去。

天黑了,林子里起了阴风。

白日还只是精怪作祟,到了晚上,那些冤魂野鬼也都跟着冒了出来。

想起曾经我还怕过鬼,便不经笑了笑。

沉默了一天的姑娘狐疑的看向我,“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收了笑,摇摇头站起来,“我该走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洞外走去。

“嗳!”她突然叫了我一声。

我回头看她,“怎么了?”

她双手按在腿上,使劲儿掐着衣服,犹豫片刻又摇了摇头。

我又扭头往外走,才走两步,她又在我背后喊道,“恩公留步!”

“呼!”我长出一口气,有些不耐烦的再次回头,“又怎……”

“恩公!”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恩公,求您救命!”

“救命?”我下意识往她被衣裳遮住的伤口的位置看去。

这命不是已经救了吗?难不成,她还想让我带她走,好一直护着她?别逗了,我自身都难保,跟着我只会死得更快、更惨……

她抬头,对上我古怪的表情,立刻懂了我在想什么。

“不是,不是救我。”她连忙摆手,“是求恩公,救一救我姐姐。”

“你姐姐?”

“嗯嗯嗯。”她连连点头,又向我磕了一个头,解释道,“我姐姐被蜈蚣精抓走了,此刻生死未卜,求恩公大发慈悲,救一救我姐姐吧。”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倒是我见犹怜。

若是以前,我肯定就“正义凌然,拔刀相助”了,可现在……

我低叹一声,“姑娘,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现在……无能为力。”

“恩公!”她膝行向我,因为着急,伤口又一次裂开,并重新涌出血来。

可她全然不觉,满脸哀切的求我,“恩公,您本事大,又心善,那蜈蚣精定然不是您的对手,求您救救我姐姐吧,她在那蜈蚣精手里,一定活不过去的……”说到最后,她捂着脸恸哭起来,“我……我姐姐她……她不能死啊……”

我向她走了两步,想要扶起她,却在她希冀的眼神中生生刹下了步子。

“对不起。”我握了握拳,咬牙转身。

“恩公!”她在我身后凄厉的叫了一声。

我加快步子,刚要出洞。

“铖!”长剑出鞘。

我眉头微蹙:想胁迫我?

下一刻,我才知道,是我会错意了,她不是要胁迫我,而是要威胁我!

长剑横架在她脖子上,而她尽管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表情却是决绝的,“恩公,若您执意不肯救,兰琪只有一死了。”

我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骂了一句,“蠢货。”

她愣了愣,“……”

“呼……”我勉强挤出个笑脸,“你叫兰琪?”

她还没从我刚刚那句“蠢货”回过神来,茫然的点了点头,“是。”

“好,兰琪姑娘。”我点点头,压住火气问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茫然的摇头,“不知……”

“不知?”我笑得难看,“既然不知,那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在乎你的命?凭什么觉得你的死能威胁到我?”

她愣了愣,“我……”

我脸色陡沉,骂道,“你说你是不是蠢货?!拿你的命威胁一个是谁你都不知道的人?!你死了与我有什么相干?我管你死活!”

“我……”她手抖了抖,眼睛又蓄满了泪。

“你?!你闭嘴!”我怒不可遏,几步走到她跟前,继续骂道,“还有!你到底知不知道好歹?我救了你!你不想活,你想死,那就死远一点,还威胁起我来了?!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妹妹,气都气死了,还等着你救什么?自己的事情不知道自己去想办法、自己去办,就知道仰仗别人!关键别人和你什么关系,要受你威胁?!”

这一通骂,让兰琪又羞又恼,只知道怔怔的盯着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嘴唇出血也没松开。

我眼神一凛,“还拿着剑做什么?!当真抹脖子吗?”

她手本就抖得厉害,被我这样急声一吓,下意识就松开了剑。

“铖!”长剑砸在石头地面上,跳了两跳。

兰琪嘴巴一撇,失声大哭起来。

我揉了揉耳朵:这姑娘哭起来,声音实在太过尖利了些。

刚刚骂她骂得难听,一是真的气她这样蠢,居然寄希望于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还胆敢用自己的性命相威胁;二也是怕她真的一时冲动,拿剑抹自己的脖子,她不惜疼自己的命,我还怕白费我一番救人的心思呢。

嗯,不过,劈头盖脸骂她一顿,我心中还有些古怪的爽快。

想来是近日遇到的事情太多,情绪积压在心里没办法法散,便渐渐成了大大小小的疙瘩,这样一通发泄,竟让连日来的郁郁疏散出了不少。

虽兰琪和她姐姐的生死与我其实没什么关系,就算不应她的请求,我的良心也不会过不去,但……

但她蹲在地上无助痛哭的模样,实在让我的心狠狠跳了跳,我也无助过,我也痛苦过,我也在绝望的时候希望有人帮帮我、有人救救我。

比如在无界地狱,比如在华霜冰冷的尸身旁,比如在天界被算计围剿时,比如在妖界被九黎拦住去路……

第五百四十六章:蜈蚣精

所以,心蓦地就软成了一片,不仅是为她,也为我自己。

我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罢了,能帮就帮吧。

看着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兰琪,我放缓语气,问,“你姐姐和那蜈蚣精是怎么回事儿?”

“我姐姐……我姐姐她……”提起她姐姐,兰琪悲从中来,愈发哭得不能自已,“我姐姐……呜呜呜,她……”

声音惊飞了洞外一树鸦雀。

突然,她哭声一收,猛地仰头看向我,“恩公你答应救我姐姐了?!”

她一张脸哭得脏兮兮的,像个泥巴里打了滚的花猫,但盯着我的眼睛,却亮得如同黑曜,闪烁着希冀的光彩。

这是第一次,我生出一种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的希望”的想法。

从前,我总是像她这样仰望着别人,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当然如果可以,我仍希望自己是温床里一株没见过风吹雨打也永不会经历风霜的花草,可事实上,我再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下戚戚,面对兰琪,态度也更柔软了些。

我拉了她一把,“我时间有限,你最好快点将你姐姐的事儿说清楚,要是能帮我就顺手帮一帮,若是不能,你也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赶紧想其他办法去。”

“是是是。”兰琪胡乱抹了一把脸,破涕为笑,急忙向我仔细解释起她姐姐与那蜈蚣精的事儿来,“我叫兰琪,我姐姐叫银朵……”

兰琪与她姐姐银朵,都是这鬼山上土生土长的精怪,却又不是一窝子出来的,姐妹俩一人是蝴蝶精,一人是蜻蜓精。

原本两人也不是有妖根的,灵性也有限,几百年前,一位狐狸仙人经过这里,喝醉了酒,踉踉跄跄走过野蔷薇花丛,斜握的酒壶簸浆了几滴玉液出来,恰好被蔷薇上暂歇的蝴蝶和蜻蜓捡了便宜。

两人食了玉液,竟有了灵性,通了修妖的法门。

照兰琪说,如果好巧不巧那玉液滴在了花根上,就该那野蔷薇兴风作浪了,也就没她们什么事儿了,所以只能说,是她二人运气好得离谱。

听说,原本几百年前,这里只是一处无名荒山,正是因那狐狸仙人到来,顺手在山脚下救了被山匪打劫的一家富户,那富户感恩戴德,四处去传狐狸仙人的好事,并在山腰处出钱修了一座狐仙庙,这荒山才被命名为“狐山”的。

狐狸仙人?饮醉了酒?还爱出手相助,打抱不平?

我心里默默想起了水生来,这好事儿不会是他做的吧。

当然,这是他话。

两人有缘,同时起灵,同时修炼,最后一个先一个后仅差两天修成了人形。

蝴蝶精先成人形,性子沉稳,便做了姐姐,蜻蜓精活泼热闹,便做了妹妹。

姐妹两人在这林中作伴数百年,也算无忧无虑,快活得很,或许有一日,她们闲得无聊,还相约修一修仙什么的。

后来,也就是鬼山风水突变的那天,狐山来了不速之客,正是那可恶的蜈蚣精。

与兰琪两姐妹苦修不同,这蜈蚣精修炼走的是邪道,也就是靠吃活人灵识或童男童女来提升修为,所以虽不过都是几百年的小妖,这蜈蚣精的本事却远不是这两姐妹可敌的。

原本,只要双方互不招惹,也不会有后来的故事,可这世上从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你不犯人,人却未必不会犯你。

蜈蚣精仗着修为深厚,在鬼山作威作福,杀了山下猎户,又将手伸到临近村子里,害了几户村民,甚至胆大妄为,推倒了山腰处的狐仙庙,断了这狐山的龙脉,此处摇身一变,从宝地变成了凶地,也更名为了“鬼山”。

山下临近村子都不敢住人,纷纷搬离,而山中精怪也因惧怕蜈蚣精,而要么偷偷逃了,要么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这蜈蚣精成了鬼山的老大,投靠他的精怪不少,一时倒真聚起了一群乌合之众。

兰琪两姐妹只想躲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想争凶斗狠,便也商量着一起离开鬼山,搬到临近的荒山上去。

与她们一起相约离开的,还有邻居松鼠精。

离开那日,两姐妹久等松鼠精而不至,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松鼠精因不小心碰坏了蜈蚣精捕捉冤魂野鬼的陷阱,而被拖到了蜈蚣精的洞穴,挨了一顿打后,半死不活的被蜈蚣精丢在了设了结界的地牢里。

兰琪胆子小,害怕极了,揪着姐姐的袖子,慌张道,“姐姐,咱们快跑吧,那蜈蚣精着实吓人得很。”

银朵是个良善的,虽也害怕那蜈蚣精的作为,但还是咬了咬牙,安慰妹妹道,“兰琪,我们与那松鼠精虽交情不深,但毕竟相约一起离开,如今他无辜被抓,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见死不救。”

“可……”兰琪急得跺脚,“姐姐!咱们的本事自己还不清楚吗?凭我们根本斗不过那蜈蚣精,更不要想从他手里将松鼠精救出来了!”

银朵想了想,道,“松鼠精得罪了蜈蚣精,按那蜈蚣精的性子是一定不会轻饶了他的,但刚刚才打了板子丢到地牢,想必就算要对他如何,也不会这么快,所以,咱们只要尽快去救他,就不会被发现。”

“可……”兰琪怕得不行,急急就要争辩。

银朵却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轻轻拉住她的手,柔声劝道,“兰琪,你可还记得之前咱们溜去人界玩,那些凡人都说咱们妖精全都是坏了心肝的,无情无义,又只知逞凶斗狠,当时你还气得不行,口口声声说咱们才不是世人以为的那样,你还记得吗?”

“我……”兰琪咬了咬牙,忍住了没回嘴。

银朵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我觉得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咱们才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的,今日事情出在眼前,咱们姐妹也做一回有情有义的事儿,好让世人看看,妖精的气节!”

见兰琪态度有些转变,她继续又说道,“既然我们与松鼠精是相约好的,那就是伙伴,他遇难了,咱们于情于理都是该去救一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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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七章:善良的恶果

兰琪噘着嘴,想了很久,才使劲儿一跺脚,嘟囔道,“臭松鼠精,平日里没见他和咱们关系有多好,好死不死跟着我们搬什么家?!”

银朵知道,兰琪这是妥协了。

她笑容越发温柔,她就知道,自己这妹妹是个心软又善良的,只是没经过什么事儿,胆子小了点。

两人一合计,瞅准了蜈蚣精夜猎的时间,打算混进洞里去救人。

说是夜猎,其实就是害人——蜈蚣精的修为全靠人的灵识、精气来维持,所以每夜都会出去一趟,杀人害命。

两人摸进地牢,顺利得出乎意料。

松鼠精满身是血,躺在地牢里昏迷不醒。

为防止他逃跑,蜈蚣精设了一个结界,将他罩在其中。

银朵修为不深,但眼前这个结界又薄又弱,也根本拦不住她,只需翻手结印,一掌就能劈开这结界。

两人忙上前去,手忙脚乱的去扶松鼠精。

却不料,两人才一靠近。

那原本昏迷不醒的松鼠精竟猛然张开了眼,手里一把白灰一撒,扑了两姐妹满脸。

之后,两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银朵已经成了那蜈蚣精的侍妾。

兰琪被关在山洞里好几天,才有一只獐子精来将她拽了出去。

她害怕极了,被人拖拖拽拽的送到了蜈蚣精的寝室。

仅穿着一件肚兜的银朵坐在石床上,双目失神的看过来。

“姐……姐姐?”兰琪轻轻掩住了口。

“啪!”寝室大门被重重关上,阻断门外的阳光。

“兰琪……”银朵呆呆的念了一声妹妹的名字。

不等兰琪应她。

银朵似是突然回神,脸色陡然大变,猛地从石床上跳起来,尖叫道,“兰琪!你来做什么?!快走!快走!”

转眼,她冲到兰琪面前,一边向外喊着“开门!开门!”一边死命的将妹妹往外推。

兰琪被姐姐的模样吓得小腿肚子发抖,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话也一句都说不来。

银朵发疯似的拍打着门,尖叫着让人开门。

没有人回应她。

银朵声嘶力竭,缓缓坐倒在地上,她仍死死拽着妹妹的胳膊。

兰琪的胳膊被银朵抓得太紧,疼得有些麻木,却不敢推开眼前几乎陷入疯狂的姐姐。

“姐……姐姐……”兰琪牙齿颤抖着,轻轻喊着银朵,“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银朵扭头看了一眼兰琪,突然松开她,掩面恸哭了起来。

之后,她所说的话,让兰琪好久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原来,一切都是圈套,是蜈蚣精专门为银朵设下的圈套。

不知是不是受狐狸仙人那一滴琼浆玉液的缘故,银朵与兰琪化成的人形顶顶漂亮,在鬼山本就十分有名气。

蜈蚣精到来后,无意透露说自己身边还缺个妖精婆娘伺候,投靠他的乌合之众中便有人提起了这对姐妹花。

原本,以蜈蚣精的本事,两个容貌出众的女妖而已,想要便抢过来就是。

可这蜈蚣精吃着人的精气,也在人世间混过一段时间,不知怎的居然染了些凡人文绉绉的习气。

他觉得他要找的这个女妖,需得是容貌出众,又性情好,还得是有内在、有情有义的,这样才能配得上他。

凡人的“夫妻”关系,他也想体会体会。

偷偷在暗处看过两姐妹后,他对两人的容貌很满意,对比下,又更喜欢姐姐温柔谦和的性子。

容貌、性情过关,那这内在怎么才知道呢?

在蜈蚣精犯难时,很会察言观色,又很能来事儿的松鼠精便来献计了。

内在这东西要用看的,就是把人看化了也是看不出来的,所以靠看,还不如靠试。

具体怎么试嘛……

听了松鼠精的计策,蜈蚣精哈哈大笑,直呼“好好好!好极了!”

这就有了后来一向不与银朵两姐妹交际的松鼠精突然来找她们搭伙一起逃走的事儿。

银朵善良,重情义,却不知世事险恶,也不知这世间最恐怖的,其实是“人心”。

她忘记去想,为什么蜈蚣精猎鬼怪的陷阱在山西头,而住在山东头的松鼠精为什么会去,还恰巧碰坏了陷阱;她忘记去想,为什么平日里守卫森严的地牢,在她们去救人的那天,进出居然那么容易;她忘记去想,以蜈蚣精的修为要困住一个囚犯,怎么会用那么薄弱的结界?

……

银朵的善良,最终害了她。

这苦心经营的陷阱,试探的是银朵的人品,她顺利通过了考验,却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

银朵从昏迷中醒来时,蜈蚣精正趴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他觉得这个女妖勉强能配得上自己,却没有想,自己这样的人,究竟配不配得上她。

银朵被玷污了清白,彻底失控,拔下簪子就往蜈蚣精身上捅,没捅上,就往自己身上捅。

贞洁烈女,蜈蚣精更喜欢了。

蜈蚣精“迂尊降贵”的决定要哄一哄自己这位不知好歹的“夫人”,可绞尽脑汁,她也没给他一个好脸色,还总想着去死。

松鼠精因为之前的事儿在蜈蚣精那里很得脸,知道自己老大又遇了难,又兴冲冲的赶上去出谋划策。

蜈蚣精将单独囚禁的兰琪送到了银朵跟前,让姐妹两人好好叙旧,当然也让她们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只要蜈蚣精不高兴,两人别说逃,就是连自己的生死也轮不到自己做主。

房门再被打开时,蜈蚣精站在了两人面前,“小娘子,你乖乖跟着我,你们两姐妹在这山头上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然……”

他咧着嘴干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冷血又猥琐,“不然的话,对你们这对姐妹花感兴趣的妖精可不少,待我玩腻了,我就把你们赐下去,让小的们也尝尝鲜,别辜负他们跟我一遭,啧啧……说起来,他们这些少荤腥的,手段一定很精彩……”

兰琪之前听了姐姐的遭遇,早就恨死了这蜈蚣精,此刻仇人就在眼前,她咬碎一口银牙,不要命的想要冲上去,和他同归于尽!

第五百四十八章:救人

银朵脸色苍白,死死拽着兰琪。

她已经这样了,万万不能让妹妹再经历这些。

眼下,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银朵妥协了。

蜈蚣精想要的“夫妻关系”,仅仅只是一时兴起的想要而已,体会过了,他以为也就那么回事儿,还不如强取豪夺来得爽快。

所以,开始的那两年,蜈蚣精对银朵还算好,宠着顺着,连带着对兰琪这个妹妹也好得很。

银朵虽对蜈蚣精没有什么感情,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渐渐的不像开始那般恨得牙牙痒。

两年后,蜈蚣精生辰那日,他醉了酒,将来看望姐姐的兰琪堵在房间里,想要用强。

银朵为保护妹妹逃走,拔剑伤了蜈蚣精。

蜈蚣精大怒,将银朵囚入地牢,百般折磨,甚至……甚至……

甚至,放了一众男妖进地牢……

兰琪说到这儿时,恨得牙齿发抖,重重一拳锤在石床上。

我心惊不已,想要安慰两句,又开不了口。

如果是我,只怕即使将这蜈蚣精碎尸万段,也不可能消了心中之气。

“所以,你是为了救你姐姐,才被伤成这样的?”

虽她强忍着不想哭,但豆大的眼泪还是一颗颗不断的往下砸。

“嗯。”她点头,“这几十年,我从没放弃过,一心要救出姐姐,好多次我都几乎要成功了,可最后都不敌那蜈蚣精……”

昨天在给她上药时,我就曾注意到她满身的旧伤。

想必,在救银朵的这过程中,她受过不少苦吧。

“恩公!”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恳切道,“您本事大,只要您肯帮忙,那蜈蚣精断断不是您的对手!”说着就要往地上跪,“求求您了恩公!”

“好了,我帮你。”我托住她的手,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

兰琪喜不自胜,又哭又笑,连连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

我运功打坐一番,估摸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本事。

别的不说,若对手只是只几百年的小蜈蚣精,那收拾起来应该不难。

问清蜈蚣精洞穴所在,我决定快刀斩乱麻,就今夜去救人,解决得快的话,下半夜应该还走得成。

我不打算带着兰琪这个伤患,一来她重伤在身,经不得折腾,二来她本事不大,别救人不行还打草惊蛇。

但兰琪坚决要同行,理由我勉强能接受,她说,“恩公你带上我吧,那蜈蚣精虽修为不算深厚,但却钻研过符咒、五行,那地牢中被他设下了重重陷阱,我闯过几次,知道姐姐被囚禁在哪儿,有我同行,虽帮不上恩公什么大忙,但也能让恩公少几分麻烦。”

其实,她应当是担心银朵,想要早点见到她吧。

我没有戳破,想了想便点了头,“好吧。”

反正救银朵一个人是救,兰琪要是出了事儿,救两个人也是救,倒是没什么所谓。

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不过看了一遍兰琪画在地上的地形图,两人就摸黑出发了。

蜈蚣精的洞穴藏得隐蔽,在山腰一片樟树林里。

洞门口有四个小妖,举着做工粗糙的大刀守着洞门。

因是夜里,洞中昏黄的灯光格外显眼。

时不时,有一两个妖精进进出出,提着烤肉,或抱着酒瓮。

我们躲在树上,隐隐还能听到洞中传出呼呼喝喝的嘈杂声。

看来这些妖精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有酒有肉,热热闹闹。

劈晕了两个出洞方便的小妖,扒了他们的衣裳穿了,很顺利的混进了洞中。

热闹过半,偌大的山洞里点了两堆篝火,火上还架着吃了大半的烤羊,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三十个醉成烂泥的小妖,还有没倒下的,便提着酒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牛。

我们埋着头,贴着墙壁往里摸。

通往地牢的入口也有一个山羊精和一个驴精在把守,不过相比门口那几个拿刀的妖精,这两个要警惕得多,见我们靠近,丢了酒壶就来拦,“嗳!你们两个,干嘛的?!”

我手心攥着一个法诀,想着混不过去,就劈晕了了事。

兰琪脸上缠着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见问,便答道,“两位哥哥,我大哥上个月办事不力,被大王关进了地牢……“

其中一个山羊精已是半醉,听到这里已了然,笑问道,”你想进去看看你大哥?“

兰琪“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还请两位哥哥能通融一二。”

另一个驴精“嘿嘿”笑了两声,眼睛在兰琪身上打了个转儿,又瞥了我一眼,“这个嘛,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兄弟二人帮你,可是要冒不小的风险的。”

“这个妹妹知道,”兰琪忙从衣裳袖子里取出个荷包,塞到那驴精手中,“这里头是十枚混元丹,还望哥哥不要嫌弃。”

那驴精连同兰琪拿荷包的手一起握住,“好说好说。”

兰琪眼中有一丝厌恶一闪而过,但旋即又变换成含羞带怯的笑意。

她亦怒亦嗔的瞪了那驴精一眼,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时,还有意无意的点了点他的手背,“哥哥帮了妹妹这一回,妹妹自当好好报答。”

这样的表情、语气,撩拨得那驴精浑身痒痒。

他笑得眼睛都成了缝,“你快去快回,哥哥在这儿等着你。”

山羊精却忙道,“大哥,这怕是不妥吧?要是被大王知道了,咱们可就……”

“去!”驴精扭头瞪了兄弟一眼,“不过是去看个犯错的小妖罢了,咱们还做不了这点主?再说,大王这两日不在,怎么会知道这些小事?若是知道了,那必是你说的!”

山羊精立刻摆手道,“不不不!怎么会是我?”

那驴精哼了一声,“量你也不敢!”又扭头瞥了我一眼,有些意有所指的对自己兄弟说,“你装聋作哑,自然也有你的好处。”

我面上缠着黑布,头也一直低着,但看身形,也能看出是个有几分曼妙的姑娘。

山羊精拿眼睛瞅了我一眼,有些心动。

之前在千金醉,什么样的男人我没见过,撩拨的本事也学了几分。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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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中计

我强压住自己心底的恶心,抬头向他抛了个媚眼,“还请哥哥通融通融。”

那山羊精神魂一荡,哪里还有不肯的,立刻应了下来。

山羊精带我们进去,一边走一边嘱咐我们,“待会儿见了,简单说几句就成,别在里边久待,若大王回来知道了,我们兄弟可就要因为你们而倒大霉了。”

兰琪一面应“是”,一面对我打了个眼色。

我省得,在转弯下地牢时,一掌劈在山羊精的后颈子上,放倒了他。

兰琪帮我一起把他拖到角落里,然后低声对我说,“恩公,这边来。”

说完,就带着我拐入左边的地牢分支口。

右边地牢分支口点着火把,照得透亮,而左边分支却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兰琪带着我,在漆黑的通道中左拐右拐,很快就到了一扇石门前。

我拈了个诀,点了个灯花。

微弱的光线照亮狭小的空间。

兰琪轻轻拍了拍石门,小声向里喊道,“姐姐!姐姐!”

石门里没人回应。

“你放开些。”我推了推她的肩,“速战速决罢。”

兰琪忙不迭让开了。

我就着光线上下看了一番石门,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封印和结界,于是聚力一掌,石门轰然倒下。

为免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后赶来,我对兰琪喊了声,“走!”就率先踏了进去。

石门内单独的地牢中,一应刑具摆满一室,正中昏暗光线下,银朵被绑在十字架上,头偏向一边,已然昏死。

我甩出匕首,斩断绳索,同时上前接住了直直向下摔倒的银朵。

她倒在我的胳膊弯里,浑身冰凉。

我念了声不好,忙去探她的咽喉。

满脸杂乱腥臭的头发下,却是一张几乎面目全非的男人的脸。

“中计了。”我神色一凛,丢下这人,扭身去拉兰琪。

却不料,一柄长剑“扑哧”一声,没入了我的腰。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握剑的人,正是兰琪。

她双手握着剑,表情冷漠又决绝。

的确中计了,不过不是蜈蚣精的计,而是这死蜻蜓精的计!

我咬牙忍住疼,横劈一掌打向她。

她反应很快,身体向后倾倒至地面,飞快的退开十数步,转瞬就到了碎石门前。

我顾不得将身上的剑拔出来,飞脚踹起地上的男尸甩向她,想抓住时机冲出去。

她设了圈套害我,一定有万全之策,后续有什么歪招尚不可知,所以眼下只有想办法逃出去才是正经。

可凌空跃起不过一丈,血脉一塞,身上的力气顷刻全失,重重向下砸在地上。

似乎有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限制我的呼吸,很快一张脸就憋得青紫。

腰上还插着兰琪的剑,伤口不断涌血,而血是黑的。

卑鄙!

我趴在地上,艰难的喘气。

一双脚停在我面前,“对不住了,恩公。”

我甚至连问一句“问什么”都懒得开口。

这几年,我从未害过谁,可谁又曾放过我?

我咬咬牙,猛地拔出腰上的长剑,拼尽全力砍向兰琪的脚踝。

可她哪里还有半分功法低微、身受重伤的样子,飞起一脚踹在我的肩上,硬生生将我甩到了石壁上。

那石壁上刻着符文,在我撞上去的同时立刻动了起来,结出一张巨网,将我层层束缚。

竟是缚仙网!

没想到,兰琪一个小妖精居然有这样的法宝在。

我挣扎不得,也因为中毒而意识渐渐薄弱。

兰琪缓步走向我,用冰若寒霜的声音对我说,“恩公,我劝你别徒作挣扎,这缚仙网是上三品灵器,凭你,是挣脱不开的,你越挣扎就只会越痛苦而已。”

还给我介绍起来了?想当年我用缚仙网把画川倒挂在树上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石门外的甬道跳动着火把的亮光,脚步纷沓,一时涌进一二十人来。

一个二个举着大刀,将我和兰琪两个围住。

其中一个不知是什么妖精,叫嚣着,“你们是什么人?!胆敢……”

兰琪拉下脸上遮面的布,目光冷冷的扫向他。

那妖精差点咬了舌头,“大……大大大王?!”

呵,可笑,原来她才是大王。

其余众人本都喝了酒,听到动静勉强冲进来,但拿刀的手却是抖的。

听得这一声“大王”,众人神色都是一变,也认出了兰琪,连忙呼道,“大王!”剑也握得更紧了。

兰琪“嗯”了一声,向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去两个人,把她给我带到寝殿去。”

“是!”立刻上来两个人,抬着我出去了。

因为中毒,我还没被送到寝殿,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一睁开眼就看到兰琪拖了张凳子坐在我面前,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光从洞顶的小孔洒下来,细细密密,如星点点。

听到动静,兰琪抬头看我,“你醒了?”

我身上还裹着缚仙网,又被一条绳子结结实实的捆在了太师椅椅背上。

“呵……”我斜眼盯着她,冷冷一笑。

她避开我的眼神,“你别这样看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哦?”我挑高眉头,似笑非笑,也不问。

她站起来,拍了拍衣裳,抖下一层木头灰。

我这才看到,她一手拿着一把小刻刀,一手握着一只已现了雏形的手掌大小的木偶。

这木偶只有脸和上身,没有脚,背上刻着符文,常用来招魂,也可能是行诅咒之事的。

她将刻刀收回袖子,拿着木偶走向一旁的石床。

我这才看到,厚厚的纱帐后,似乎躺着一个人。

兰琪将手中木偶挂到床头的莲花钩上,然后咬破手指,在木偶眉心位置点上血点。

看来这木偶是用来固魂的——以镇魂符文、人形木偶、至亲之血囚固将死或已死之人的魂魄固于其体内,避免魂魄离魂。

那这帐中之人,是……是谁?

兰琪做完这一切后,撩起厚帐,挂在另一只莲花钩上。

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女人脸色苍白发灰,双颊深陷,沉沉睡着。

即使这样,也能看出这是个原本十分貌美的女人。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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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章:威胁

兰琪侧过半边脸,对我说,“这就是我的姐姐——银朵。”

竟真的有这个姐姐存在?

“哦?”我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大王’您废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引荐我来认识你姐姐?”

她忽略我话中的讽意,继续说她的,“之前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我姐姐银朵在蜈蚣精手下受尽折磨,我也为救我姐姐,出生入死无数次,只不过,故事的结局是我杀了蜈蚣精,已经救出了她而已。”

“那恭喜大王了。”我很不走心的道喜。

如果床上这个女人就是银朵的话,那她其实离死已经不远了,或者说已经死了,若不是兰琪强行拘住她的魂魄,只怕此刻这里躺着的,早已经是白骨一堆了。

“我不想杀你。”她语气冰冷,但我能听出其中藏着的一点温度,“你是个好人,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愿意伤你性命。”

“不得已?”我冷笑道,“你能有什么不得已?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骗我?逼着你花功夫给我设圈套?”

她沉默片刻,才在床沿坐下,然后解释道,“大概十年前,我抓住机会,杀了蜈蚣精,救出了我姐姐,但也只是救出而已,没能救得了她……”

蜈蚣精暴戾成性,银朵落在他手上,百般受辱,身心俱残,等兰琪杀了蜈蚣精,从昏暗的地牢中找到她时,她已奄奄一息,不成人形。

兰琪之所以能杀了蜈蚣精,是因为机缘巧合在被追杀中被一位避世散仙所救,这散仙嫉恶如仇,听说了兰琪的遭遇后,怜惜命运多舛的两姐妹,便传授了些本事给兰琪,助她救回姐姐,报仇雪恨。

救出银朵后,兰琪看着魂魄渐衰的姐姐,咬咬牙,又求到了这散仙跟前。

命运生死,银朵大限已到,就是这散仙也无力相救。

他见兰琪求得可怜,便授了她固魂术这一秘法,帮她暂时将银朵的魂魄固于其体内,给她更多的时间来找到解救之法。

这一拖,就拖到了几十年后的今天。

我扯了扯嘴角,“你不会告诉我,你费尽心机抓我,是要我救你姐姐吧?”

兰琪点头,“是。”又摇头,“也不是。”

我看向她,等着她的下文。

她抬眸,与我对视,“我说了,你是个好人,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愿害你,所以,我打算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她的话还是提起了我的一点兴趣。

兰琪这才把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抖露清楚,“你是熹央,天界的逃犯,如今六界中都流传着天界下令抓你的告示,我也拿到了一份。”

她从袖中取出告示,凌空推到了我面前。

雪白的宣纸上,绘着我的画像,罪名是“杀害东海七公主”、“叛逃”、“谋逆”,传六界,不论生死,擒住交予天界者,赐一品灵器一件,或谋事一桩。

“我救不了我姐姐,但天界总可以,天帝总可以,只要我拿你去换,我姐姐一定能救得活。”

原来是这样。

我撇撇嘴,“那你还犹豫什么?带我去和天帝提要求就是了。”

兰琪盯着我,“你获罪颇多,将你送往天界,你必死无疑,可到底我们无冤无仇,我也不是非要让你死,只要你能救我姐姐,我就放了你。”

“救你姐姐?”我笑着摇头,“就凭我?”

兰琪点头,“就凭你。”

“你找错人了,”我无奈的耸了耸肩,“我没有那本事。”

兰琪不慌不忙,“我查过你,天界战神之子的未婚妻,亲手杀了法力高强的东海公主,还从界外地狱那样的鬼地方全身而退,你怎么会没有本事?若不是清楚你有几斤几两,我又怎么会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惜自残来引你入局?当然……”

她摊了摊手,“当然,救不救在你,你想不想活也在你,我不过是念在你是个好人的份上给你一个自救的机会。”

这是在**裸的威胁我。

我低叹一声,“哎,命是我的,我还能说‘不’吗?”

兰琪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我忙道,“你别这样看我,我也就只能试一试。”

她点头,虽没多说什么,但眼神中的小心思却显露无疑——救不救得不重要,大不了拿你的命去换就是了。

兰琪把我连同凳子一起搬到床前,又施法将我一只手从缚仙网里抽了出来,以方便我救人。

近距离下,我把银朵看得更加清楚,她骨瘦如柴,浑身近似乌紫色,气息全没,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疤布满周身。

她明明已经死了。

说实话,除了基本的外敷伤药,我只会输入妖气这一种救人的方法,救过的人也有限,只有昌西和妖王安毓两个而已,且这两个被救时都是大活人,这身死灯灭,也不知有没有用。

况且,现在的我,妖力不过才恢复了一成,放开我,让我和兰琪单打独斗还行,要我用来起死回生只怕是有些不够的。

罢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时候两头路都走不通,倒不如暂且屈服,救自己一救,解了眼前的困局再说。

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之后……

我瞥了一眼兰琪:之后但凡我命大不死,一定让这死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兰琪专注的看着银朵,虽没抬头,却明显感觉到了我怨毒的视线,沉声道,“只要你能救我姐姐,之后你要怎么算账,我都奉陪。”

你都奉陪?我要是不死,你一定奉陪不起。

我“哼”了一声,单手聚力,点在银朵的眉心。

妖力滚滚,徐徐汇入银朵的体内。

相比之前向昌西他们传输妖力而言,这一次明显困难很多。

妖力不受阻碍的灌入银朵体内,可却到不了她的心口命脉,顺着她周身打个圈儿,又原封不动的被送了回来。

我微微凝眉。

兰琪忙问,“如何?”

我没理她,重新聚力,更用力的按在了银朵的眉心。

可结果仍是一样,妖力没在她体内做丝毫停留。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汝为妖色》,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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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一章:换命

说实话,除了基本的外敷伤药,我只会输入妖气这一种救人的方法,救过的人也有限,只有昌西和妖王安毓两个而已,且这两个被救时都是大活人,这身死灯灭,也不知有没有用。

况且,现在的我,妖力不过才恢复了一成,放开我,让我和兰琪单打独斗还行,要我用来起死回生只怕是有些不够的。

罢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时候两头路都走不通,倒不如暂且屈服,救自己一救,解了眼前的困局再说。

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之后……

我瞥了一眼兰琪:之后但凡我命大不死,一定让这死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兰琪专注的看着银朵,虽没抬头,却明显感觉到了我怨毒的视线,沉声道,“只要你能救我姐姐,之后你要怎么算账,我都奉陪。”

你都奉陪?我要是不死,你一定奉陪不起。

我“哼”了一声,单手聚力,点在银朵的眉心。

妖力滚滚,徐徐汇入银朵的体内。

相比之前向昌西他们传输妖力而言,这一次明显困难很多。

妖力不受阻碍的灌入银朵体内,可却到不了她的心口命脉,顺着她周身打个圈儿,又原封不动的被送了回来。

我微微凝眉。

兰琪忙问,“如何?”

我没理她,重新聚力,更用力的按在了银朵的眉心。

可结果仍是一样,妖力没在她体内做丝毫停留。

甚至于,被禁锢于她体内的魂魄如一潭死水,在妖力冲击下丝毫不起波澜。

相信只要丢掉床头那个固魂的木偶,只需顷刻,银朵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说实话,除了基本的外敷伤药,我只会输入妖气这一种救人的方法,救过的人也有限,只有昌西和妖王安毓两个而已,且这两个被救时都是大活人,这身死灯灭,也不知有没有用。

况且,现在的我,妖力不过才恢复了一成,放开我,让我和兰琪单打独斗还行,要我用来起死回生只怕是有些不够的。

罢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时候两头路都走不通,倒不如暂且屈服,救自己一救,解了眼前的困局再说。

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之后……

我瞥了一眼兰琪:之后但凡我命大不死,一定让这死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兰琪专注的看着银朵,虽没抬头,却明显感觉到了我怨毒的视线,沉声道,“只要你能救我姐姐,之后你要怎么算账,我都奉陪。”

你都奉陪?我要是不死,你一定奉陪不起。

我“哼”了一声,单手聚力,点在银朵的眉心。

妖力滚滚,徐徐汇入银朵的体内。

相比之前向昌西他们传输妖力而言,这一次明显困难很多。

妖力不受阻碍的灌入银朵体内,可却到不了她的心口命脉,顺着她周身打个圈儿,又原封不动的被送了回来。

我微微凝眉。

兰琪忙问,“如何?”

我没理她,重新聚力,更用力的按在了银朵的眉心。

可结果仍是一样,妖力没在她体内做丝毫停留。

甚至于,被禁锢于她体内的魂魄如一潭死水,在妖力冲击下丝毫不起波澜。

相信只要丢掉床头那个固魂的木偶,只需顷刻,银朵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说实话,除了基本的外敷伤药,我只会输入妖气这一种救人的方法,救过的人也有限,只有昌西和妖王安毓两个而已,且这两个被救时都是大活人,这身死灯灭,也不知有没有用。

况且,现在的我,妖力不过才恢复了一成,放开我,让我和兰琪单打独斗还行,要我用来起死回生只怕是有些不够的。

罢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时候两头路都走不通,倒不如暂且屈服,救自己一救,解了眼前的困局再说。

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之后……

我瞥了一眼兰琪:之后但凡我命大不死,一定让这死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兰琪专注的看着银朵,虽没抬头,却明显感觉到了我怨毒的视线,沉声道,“只要你能救我姐姐,之后你要怎么算账,我都奉陪。”

你都奉陪?我要是不死,你一定奉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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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力滚滚,徐徐汇入银朵的体内。

相比之前向昌西他们传输妖力而言,这一次明显困难很多。

妖力不受阻碍的灌入银朵体内,可却到不了她的心口命脉,顺着她周身打个圈儿,又原封不动的被送了回来。

我微微凝眉。

兰琪忙问,“如何?”

我没理她,重新聚力,更用力的按在了银朵的眉心。

可结果仍是一样,妖力没在她体内做丝毫停留。

甚至于,被禁锢于她体内的魂魄如一潭死水,在妖力冲击下丝毫不起波澜。

相信只要丢掉床头那个固魂的木偶,只需顷刻,银朵的魂魄就会灰飞烟灭。说实话,除了基本的外敷伤药,我只会输入妖气这一种救人的方法,救过的人也有限,只有昌西和妖王安毓两个而已,且这两个被救时都是大活人,这身死灯灭,也不知有没有用。

况且,现在的我,妖力不过才恢复了一成,放开我,让我和兰琪单打独斗还行,要我用来起死回生只怕是有些不够的。

罢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这时候两头路都走不通,倒不如暂且屈服,救自己一救,解了眼前的困局再说。

毕竟“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之后……

我瞥了一眼兰琪:之后但凡我命大不死,一定让这死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兰琪专注的看着银朵,虽没抬头,却明显感觉到了我怨毒的视线,沉声道,“只要你能救我姐姐,之后你要怎么算账,我都奉陪。”

你都奉陪?我要是不死,你一定奉陪不起。

我“哼”了一声,单手聚力,点在银朵的眉心。

妖力滚滚,徐徐汇入银朵的体内。

相比之前向昌西他们传输妖力而言,这一次明显困难很多。

妖力不受阻碍的灌入银朵体内,可却到不了她的心口命脉,顺着她周身打个圈儿,又原封不动的被送了回来。

我微微凝眉。

兰琪忙问,“如何?”

我没理她,重新聚力,更用力的按在了银朵的眉心。

可结果仍是一样,妖力没在她体内做丝毫停留。

甚至于,被禁锢于她体内的魂魄如一潭死水,在妖力冲击下丝毫不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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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示威

扶苏比通武要高半个头,故看向他时,自然而然就有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淡声问,“将军仙位几品?”

通武不解其意,眉尖微蹙。

一直垂首不语的煌瑜上前来,端端正正的对着扶苏行了大礼,在扶苏抬手示意后,又默默回到了扶苏身后。

这是在教煌瑜规矩。

通武脸色有些不好看,但面对扶苏,他再狂傲也有几分收敛,当下只得也行礼道,“臣通武,参见太子殿下。”

或许有人会在私底下议论,说通武将军不懂为人,对旁人也就罢了,对将来的天界之主太子殿下还这样桀骜狂妄,当真没把自己今后的前程放在眼里。

也算经历过一番世事的我,却知道这才是通武的聪明之处。

面对敌人时,我们最先解决的也最容易解决的,就是那些“已知他的真面目,他却不愿意和你撕破脸皮”的,最不好解决的就是“放在台面上明着和你对着干的,东一枪西一拳,打得你痒痒,却不抓你的痛点”的。

尤其对于上位者来说,要想收拾谁,就得“师出有名”,即使抓到对方把柄,也要尽可能的从轻,免得被人说是“公报私仇,借机打压”,更遑论那些没抓着把柄就动手,就一定会落人口实。

通武这般行事,恰好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天帝宠信通武,无非就是因为通武是把好刀,且是一把只有天帝才能拿得动的刀。

若通武圆滑世故、不知所谓,一头抱着天帝脚,一头又要对其他上位者摇尾乞怜,以天帝谨慎多疑的性格,用起来自然不会那么放心。

的确,扶苏是未来的天帝,这天界,乃至六界都早晚会交到他的手里,但这不是还没交过去吗?现任天帝虽盛年已过,但要说垂垂老矣,那还实在有些早,未来几万年,甚至十几万年,那个宝座都还不会轻易换人,等到扶苏上台,他早已经在这一任天帝的手下羽翼丰满,扶苏就是要动他,也很难动得了了。

再说,都说他桀骜,面对扶苏时他到底也没怎么着,就是态度不大恭谨罢了,仅是这个,尚还不至于让他成为扶苏的肉中刺。

所以,通武与其处处讨好,倒不如就抓住天帝这一头,攒着劲儿一边倒,那才当真能拼出一个好前程。

话说回此处。

通武行礼后,扶苏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等到煌瑜变出一把椅子,并落了座后,才让他起来。

雨地里一二十人还保持着躬身行礼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我下巴似乎脱了臼,疼得麻木,不自觉微微抖动着。

加之刚刚被通武随意一丢,我刚好倒在了漏雨的檐下,雨水打在我身上,很快就将我淋了个透,腰上伤口处涌出的鲜血被雨水一冲,染红了一大片地方。

这样一来,我看起来就有几分凄惨了。

扶苏看了我一眼,又面无表情的看向了通武,“将军好本事,这么快就将人找到了。”

通武“嘿嘿”笑了两声,走过来,用脚尖压住我的下巴,疼得我倒吸了两口凉气。

他扭头,对着扶苏邀功般的说,“殿下不理会这些事情,所以不知道,这逆犯熹央实在狡猾至极,几次三番在我手中逃脱,前几日还引得我几位亲兵和妖界那边很斗了一场,实在是狡猾又可恨。”

说着,他像是气极了,脚离了我的下巴,却狠踹在我的肚子上。

我“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因剧痛而蜷缩在一起,实在狼狈不堪。

扶苏表情还是淡淡的,倒是他身边的煌瑜微变了脸色。

“太子殿下,”通武转身对扶苏拱了拱手,态度恭谨,眼中却有显而易见的得意,“你说,这贱婢是不是当死?”

扶苏看着他,没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周围的温度可感的冷了几分,不知是人间冬雨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因我出身印栖宫,又曾引得扶苏为我受过三千天雷,故我和扶苏的关系,在天界被传得神乎其神,各种说法都有。

通武自然也知道,现在这样羞辱我,不过是想戳一戳扶苏的心窝,毕竟“自己曾经的女人”在眼前被暴打的这事儿的确让人很窝火。

老虎毛摸一摸可以,却不会有人想要去拔虎须。

扶苏的性子,没有人能琢磨得透,通武也没那本事。

所以,在不清楚我这个“太子殿下曾经的女人”究竟在扶苏心里几斤几两的时候,他很聪明的选择了适可而止。

“殿下。”通武收拾了脸上的得意表情,道,“陛下命臣抓住这逆反,如今已然抓住,便是时候回去向陛下复命了,晚了,就怕事情有变。”

扶苏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意有所指的说,“将军你功法深厚,做事稳妥,陛下吩咐的事儿,你向来办得极好。”

这是在提点通武,于人前他是风风光光的大将军,可本质上,不过是一个永远翻不出天的下人而已。

扶苏是个风度翩翩的人,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今日却几度让通武没脸。

我在心中冷笑:天界这些上位者全都是一个性子,被千捧万拥这数万年,一丁点也受不得逾越。

这样的话在我脑海里一过,不由得便有些怔忡。

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会这样去揣测扶苏了?

通武眸光微沉,视线快速的在扶苏脸上一落,又不着痕迹的挪开了。

不知通武听没听懂扶苏话里的深意,他只道,“殿下谬赞了。”

扶苏扯唇一笑。

通武又道,“若殿下没有其他事,臣就退下了。”

扶苏“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通武侧首看了一眼雨幕中的众卫兵,识时务的没有多言,自己亲自走到我跟前,一把将我提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将军且慢。”扶苏却叫住了他。

通武停下步子,眸中有几分不解,又有几分戒备。

如果说在扶苏叫住通武那一刻,我还有一点关于扶苏的希望在心中点燃,那他的下一句话无疑就是浇灭那点希望的冰水,让我的心凉透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流言

“或许,你该带走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尸体。”

通武挑眉,眼中疑惑更盛,“殿下的意思是……”

扶苏冷漠的视线对准我,“锦翳不喜欢她的存在。”

我笑了,难怪。

难怪,难怪扶苏大老远来一趟;难怪,他一改之前,斤斤计较于礼仪品阶。

他是要通武看清自己的身份;他是要让通武同意将我交给他;他是要我死;他是要拿我的命去取悦即将成为他妻子的锦翳。

也是,锦翳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容貌,任是个男人也会心动吧。

可他又知不知道,锦翳心里爱着的是那个正等着轮回转世的凡人呢?

通武的视线来回逡巡于我和扶苏两人之间,突然露出一个痛快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扶苏有求于他,或许是因为他终于知道扶苏也不是个毫无弱点和情感的人。

他“哈哈”大笑,一把将我推向扶苏,“殿下请便,陛下说不论生死,那她是死是活便都无碍。”

我脚下无力,被他一推,便直直栽向地面。

就在这瞬时,一人影飞快的迎上来,拦腰将我捞住了。

却是煌瑜。

扶苏没了之前的记忆,可煌瑜是有的,论起来,我和他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在的。

通武盯着煌瑜,眼睛眯了眯。

在通武质疑之前,扶苏先开了口,“将人带到我跟前来。”

煌瑜抱着我的肩,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声“是”,挟着我向前走过去。

扶苏看了他一眼。

煌瑜垂眸,松开了扶住我的双手。

没了支撑,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扶苏这才将视线直接放在我身上。

他皱唇一笑,竟有几分邪魅。

“因你,天界关于我流言太多,我可以不介意,但太子妃却不得不在乎,所以……”他轻抬右手,久违的寒灵剑漂浮在空中,对准了我,“所以,今日你必须死。”

他语气冷漠得决定着我的生死,似乎我这个人只是他行进路上一颗碎石,无足轻重,只是因为碍眼而必须要被一脚踢开。

我盯着他,不悲不喜的说,“太子殿下最好亲自动手,不然,关于太子殿下和我的谣言怕是没那么容易会消散。”

扶苏始终都是一个表情,闻言,只是淡声回了个“好。”

他站起来,伸手握住寒灵剑的剑柄,然后缓步走向我。

通武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一脸笑意的看着好戏。

说到看好戏,还有一个人,我倒忘了。

在寒灵剑的剑尖抵住我心口时,我偏过头,对立在墙角,恨不能隐形的兰琪猝然一笑,”你看,我没有骗你,天界的隐秘被你看到了,我死后,你也活不了了。“

众人,连带扶苏都将目光转向了兰琪。

兰琪缩着肩,额上冷汗密密,双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上,连磕了两个头,”殿……殿下,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

差点刺进我心口的寒灵被放了下来。

扶苏看了一眼兰琪,又把目光转投向通武,”这是谁?“

“或许,你该带走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尸体。”

通武挑眉,眼中疑惑更盛,“殿下的意思是……”

扶苏冷漠的视线对准我,“锦翳不喜欢她的存在。”

我笑了,难怪。

难怪,难怪扶苏大老远来一趟;难怪,他一改之前,斤斤计较于礼仪品阶。

他是要通武看清自己的身份;他是要让通武同意将我交给他;他是要我死;他是要拿我的命去取悦即将成为他妻子的锦翳。

也是,锦翳那样的身份,那样的容貌,任是个男人也会心动吧。

可他又知不知道,锦翳心里爱着的是那个正等着轮回转世的凡人呢?

通武的视线来回逡巡于我和扶苏两人之间,突然露出一个痛快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扶苏有求于他,或许是因为他终于知道扶苏也不是个毫无弱点和情感的人。

他“哈哈”大笑,一把将我推向扶苏,“殿下请便,陛下说不论生死,那她是死是活便都无碍。”

我脚下无力,被他一推,便直直栽向地面。

就在这瞬时,一人影飞快的迎上来,拦腰将我捞住了。

却是煌瑜。

扶苏没了之前的记忆,可煌瑜是有的,论起来,我和他也算是有几分交情在的。

通武盯着煌瑜,眼睛眯了眯。

在通武质疑之前,扶苏先开了口,“将人带到我跟前来。”

煌瑜抱着我的肩,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声“是”,挟着我向前走过去。

扶苏看了他一眼。

煌瑜垂眸,松开了扶住我的双手。

没了支撑,我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

扶苏这才将视线直接放在我身上。

他皱唇一笑,竟有几分邪魅。

“因你,天界关于我流言太多,我可以不介意,但太子妃却不得不在乎,所以……”他轻抬右手,久违的寒灵剑漂浮在空中,对准了我,“所以,今日你必须死。”

他语气冷漠得决定着我的生死,似乎我这个人只是他行进路上一颗碎石,无足轻重,只是因为碍眼而必须要被一脚踢开。

我盯着他,不悲不喜的说,“太子殿下最好亲自动手,不然,关于太子殿下和我的谣言怕是没那么容易会消散。”

扶苏始终都是一个表情,闻言,只是淡声回了个“好。”

他站起来,伸手握住寒灵剑的剑柄,然后缓步走向我。

通武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一脸笑意的看着好戏。

说到看好戏,还有一个人,我倒忘了。

在寒灵剑的剑尖抵住我心口时,我偏过头,对立在墙角,恨不能隐形的兰琪猝然一笑,”你看,我没有骗你,天界的隐秘被你看到了,我死后,你也活不了了。“

众人,连带扶苏都将目光转向了兰琪。

兰琪缩着肩,额上冷汗密密,双腿一软,立刻跪倒在地上,连磕了两个头,”殿……殿下,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

差点刺进我心口的寒灵被放了下来。

扶苏看了一眼兰琪,又把目光转投向通武,”这是谁?“

第五百五十六章:误会

执夏眼睛肿得厉害,又不愿自己的狼狈样子被画川看到,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索性躲在屋里不出来。

我送了一碗阳春面、一盅鸡蛋豆腐羹、一碟凉拌木耳、一包糖油酥饼到她房间,刚出院子,迎面就碰到了画川。

他提着一只小小的绘八仙过海图案的双层食盒,脚步匆匆的往自己所住的小院走。

我看到他时,他也看到了我,脸色微变,忙将那小食盒藏到了背后,有些心虚的同我打招呼,“熹……熹央……央,真巧。”

“嗯,真巧。”我敷衍的应了一声,一面向他走去,一面好奇的向他身后探了探脑袋,“你身后藏着什么?”

“没什么。”画川慌忙摇头,畏手畏脚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偷吃糖果被抓包的孩子。

“我看看。”我伸手要夺。

“真没什么。”画川身子一侧就躲开了我,笑嘻嘻的岔开话题,“你吃饭了没有?”

“吃了。”我简短答了一句,仍不放过,“你把背后的东西给我瞧瞧,我不抢你的。”

画川退后两步,仍不愿,“真没什么。”

我撇撇嘴佯作生气,“哼”了一声,“我还不想知道呢。”转身就走,“我先回去了。”

“嗳嗳嗳,熹央!”画川又跟上来叫住我。

“怎么?”我住步,得意的挑了眉。

别的不敢说,画川有一点还是与我很像的,一有个什么小秘密,就总装得神神秘秘的,东藏西藏怕被人知道,而要是别人知道了哪怕一点点,就又一定在心里憋不住,想着法又要告诉别人。

所以,他越神秘,我就偏不问,因为我知道他终会忍不住而告诉我。

画川觑着我的脸色,有些犹豫的问我,“你生气啦?”

“没有啊。”我无所谓的摇摇头,“你有你自己的秘密嘛,不愿说的就算了。”

“不是不愿。”他微微红了脸,犹豫着将背在身后的食盒拿了出来。

我眼睛一亮,“是什么好吃的?”

画川泯唇,一手托着食盒底,一手慢慢揭开盒盖。

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竟是一盅热气腾腾的人参乌鸡汤,滚烫的热气遇见冬夜冰凉的空气,全化成雪白的香甜的白烟。

我泯泯嘴,笑眯眯的问他,“我能尝尝吗?”

画川刚要点头说好,又有些犹豫的顿了顿,“我再给你去买吧,这个是……”

他眼睛往自己院子的方向瞟了瞟,被我被捕捉到了。

“哦。”我恍然大悟,“这是给那位受伤的晚娘姑娘的?”

“你怎么知道……”画川表情变了变,旋即又了然般的恢复了正常,他垂头轻叹了口气,“今天白天的事儿,你都听执夏说了?”

“说了。”我皱眉,轻轻用拳头砸了一下他的肩头,“说起这个我就气你,为什么你就知道关心那个漂亮姑娘,一点儿也不体会执夏的心情呢?”

画川泯唇,垂了眼睑,小声解释道,“不是不体会,只是当时情况紧急,顾不得那许多罢了。”

“你少来了。”我皱皱鼻子,“你什么能力,我还不清楚?区区几个凡人而已,就能让你顾此失彼,你明明就是怪执夏阻了你救人,所以心里不高兴,故意忽略执夏。”

画川又叹了口气,默认了我的说法,“执夏他……罢了……”他略一停顿,又不说了。

我瞧他的神色很有几分落寞,担心他真的因为这事儿与执夏生分了,忙替执夏解释道,“画川,我知道你心善,不愿旁人受伤,尤其是为你受伤,可是执夏那么善良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狠心置别人于困境而不顾呢?只是从她的角度来说,遇事她总是先考虑你,所以才会在救人这事儿上犹豫,再说了。谁又能想到那个晚娘遇事那样冲动,提着刀就抹脖子?”

画川知道我说的话在理,我也知道画川作为被晚娘以死相护的人,他的想法与我又是不同,我可以对他讲道理,而他即使认同我所说的道理,也并不一定就会站在道理的这一边。

他眉头紧锁,犹豫道,“可金家小姐那事儿,你也是……”

“是,我知道。”我打断他,先就他可能说出的疑问解释道,“花灯会上巧遇金缕,她是形容可怜,但并无性命之忧,执夏或许因为不想惹事而不愿多管,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可后来你也见到了,在金缕被她后母压制、处境艰难之时,也是执夏第一个站出来为她说的话,你又怎么能因为这件事来说执夏的不是?”

画川沉默了片刻,突然抬头直视我的眼睛,“熹央,我活得比你久太多,这些道理,我早就明白,你也不用多说,我只问你,若是你,今日见那情形,会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吗?”

“我……”我刚想说会,又噎住,我心里清楚,我不会。

倒不是我多善良,只是在面对一件事时,我很难在当下就将种种做法可能导致的结果都想清楚,再迅速的衡量比对,我只会遵循当时自己的想法、意愿,不顾一切的去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至于后果,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了。

我正犹豫时,身后院墙处猛地惊起一声“咔擦”断枝声。

“谁?”画川表情微变,十分警惕的看向墙边。

“喵…喵…喵……”一只大灰猫挪动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慢慢从墙角后探出头来,又机灵的折回身缩回了墙后的阴影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那猫已经贴着墙角,飞快的跑到屋后去了

画川的表情松了松,又将疑问的目光探向我。

我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肯定的回答,“我当然会劝你多思量了啊,只有反复思索与衡量,才知道最好的结果是怎样的,不是吗?”

画川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要是真这样想,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情意,岂不是错付了?”

我微怔,立马转过头背对着他,仍固执的说,“那就是我的想法,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你要知道,执夏对你千千万万的好,你不能错怪了她。”

说完,我抬步就欲走。

第五百五十七章:告示

文正眼中两道目光十分凌厉,冷笑道,“你着急忙慌什么?别以为出了你们含翠楼的院子,就当真清白得很了。”

这话说得晚娘与清月俱是脸色难看,那张掌柜忙上前来打哈哈,“今日天色还这样早,怎么几位公子就这样早的散了棋局?何不……”

文正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说,“躲开去,你是个什么人?好好替你家秦先生把棋社守住就是,还妄想卖给谁人情?”

张掌柜脸色尴尬,嘴角翕翕,还是缩着脖子默默退开去了。

文正面露得意之色,又将注意力挪回了晚娘身上,“晚娘姑娘从了良,之前的恩客就都忘了不成?”说着,他竟猛地用力,扯着晚娘的手凑近鼻前嗅了嗅,露出一抹暧昧又带着几分刻毒的笑容来,“晚娘姑娘这袖间的红泪香味道可是好久没闻见过了。”

这话意味深长,惹得其他几人大笑。

其中一个好事者,色迷迷的凑上前来,伸手就欲去捧晚娘被人牵制住的那只雪白柔嫩的手,笑道,“让我也来闻闻,我也实在想念得紧呢。”

晚娘脸色煞白,又奋力挣扎起来。

眼见那手越靠越近,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横伸出来,准确的捏住了那人的手腕。

早在文正出言不逊时,画川就已住步,冷眼旁观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执夏暗暗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画川掐得极用力,好事者吃痛不住,连呼了好几声,“痛痛痛。”更随着画川向下压的力度逐渐增大,而慢慢软了脚,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其后几人目光一凛,有胆小的向人后缩了缩,不肯随便惹事,也有胆大脾气冲的,已几步上前来呵斥,“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动手伤人,权当没王法了不曾!?”

画川目光扫过去,冷笑道,“你们也配说光天化日?也好意思说王法?”

文正凝眉打量着画川,突然似有深意的“哦”了一声,一把丢开了手里用力扯着的晚娘,笑向其余诸人道,“你们竟不知他么?”

晚娘受不住文正这一推,口中一声嘤咛,“呃……”,仰面向后倒去,幸亏被清月及时扶住了。

画川眸色一黯,手下猛地用力,“咔嚓”一声骨头脆响,生生让手下人胳膊脱了臼,然后将手一松,推着他“哎哟”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哎哟哎哟”的痛呼,那好事者胳膊翻了个弯,额上青筋暴起,汗如雨瀑,想来已是痛极。

立马有人上前扶了他,“周兄,你感觉如何了?”

无意中碰到他脱臼的胳膊,立时将他疼得龇牙咧嘴,口中连声呼道,“痛痛痛!”

其余几人对这姓周的,关切之情并不多,反而对文正之前的那一句“你们竟不知他么?”更感兴趣,目光仅在龇牙咧嘴乱叫的周姓人身上一放,就又挪回了画川身上,上上下下的细打量。

其中两人仍是茫然,一高瘦个子的白衣男子已看出了端倪,“难道是……”

“正是。”元正笑眯眯的点头,深黑的眸子一望无底,像一条正吐信子的毒蛇,缓缓说,“晚娘那张告示上,画的可不就是这张脸?”

白衣男子像是猜对了什么了不得的谜题,一拍大腿,得意非常的对其他人几人笑道,“瞧瞧瞧瞧,我说是吧!”

另两个人微微吃惊,复又重新打量了画川,这才“哈哈”笑道,“竟真的是呢!”

就连那因为怕事而缩到柜台后假装打算盘的张掌柜,闻言也探头出来,蹙眉搜寻着记忆里的画像来与画川做对比,然后眸光一亮,“啧”了一声,撇嘴点头,“还真挺像。”

只有那扶住姓周的的紫衣公子上上下下看了一回画川后,狐疑的摇了摇头,“我瞧着倒不十分像,就是眉毛有点像。”

画川微微蹙眉,探寻的看向被清月护在身后的晚娘。

晚娘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又急又怒又羞,咬唇轻轻跺了跺脚,转身欲出了棋社。

那文正却不让,一抬脚挡住了晚娘的去路,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晚娘啊晚娘,好歹我们也算得上是曾经相好,怎么?不向我们介绍介绍你这位有情人?”

说完,又暧昧的瞥了一眼画川,“嗤嗤”一笑,“也告诉告诉我们,你男人身上哪一点比我们好,我们好总结学习一番。”

画川愈加不解,但一想到那夜来自晚娘的殷红的吻,又不自觉有些脸上发热。

执夏如何听不出文正画川的暧昧的味道,蛾眉一挑,便上前低斥道,“你们之间什么恩怨,别扯着我们。”

几人又都将目光落到了执夏身上,有看好戏的、有疑惑的,也有一脸八卦的。

其中一个带着紫金冠的男子摇头晃脑的感慨,“这小子是什么投的胎?怎么什么样的美人都围着他团团转?未免运气也太好了些。”说完,又扬着脖子对执夏挤了挤眼睛,劝道,“我说美人,这可不是个好男人,与咱们这位名动榴花镇的花魁娘子可是早定了私情的,你何苦跟着他?不如跟我家去,我定好好待你。”

他旁边的白衣男子立马举了举手,声音急切的争取,“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能待姑娘千百万般好。”

执夏脸色铁青,正欲发作,画川已抢先一双鹰目横扫过去。

姓周的疼得没了劲儿,半耷拉着身子,适时的又“哎哟哎哟”痛呼了两声。

两人立马住了嘴,一个看着楼顶,一个盯着脚面,装起了缩头乌龟。

文正倒是不怕的,冷笑着嘲讽,“你们知道什么?晚娘一个妓女出身,只配养在围院里,谁会当真娶她回门作夫人不成?”

晚娘脸色已经彻底变了,青灰一样毫无血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可她连落荒而逃也不行,文正跨出一步挡在面前,刚好与墙面形成夹角,将晚娘环围在了中间。

画川见晚娘这模样,心中不忍,挑眉看向文正,冷冷道,“放她走。”

第五百五十八章:换脸

“哦对。”画川点了下头,又立刻抬头问,“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桌上还摆着没来得及撤下去的碗碟。

画川立刻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多余,“嘿嘿”一笑,找借口道,“我这不是怕你没吃饱嘛。”

我好笑的摇了摇头,问,“这里是人界的何处?”

“是京都城。”

“京都城?”鬼山距离京都城不过几十里,来回不过一瞬,画川却带着我在外面绕了半个时辰。

“嗯,”画川知道我心中所想,狡黠一笑,解释道,“这是扶甦的主意,我带着你往西跑,从大莽山绕一个圈子又回到京都,不怕留下痕迹,通武那狗鼻子再厉害,也闻不到气味,更算不到咱们兜兜转转一个圈,居然又回到了京都,关键是京都城中人妖气息复杂,也正适合你藏身,等扶甦把那边一处理好,他就自会过来掩护我们往灵界去。”

这样谨慎的行事作风的确是扶甦惯常的。

我“嗯”了一声,没说话。

画川与我许久没见,安安心心坐下来说会话更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看得出他有些局促,双手握住又松开,继而又握住,好几次似乎想和我说些什么,但张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我主动打破沉寂,“既是京都,我正好有些私事没做,不如你陪我去一趟吧。”

“啊?”画川愣了一下。

我对他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如果你觉得现在的形势不方便,那就算了。”

“没有,没有不方便。”画川忙摆手道,“现下因为扶甦的反咬一口,通武那里只怕正焦头烂额,其他搜寻的人也会一路往西去,京都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我换了一身普通的麻布衣裳出去,画川拿着一只不知从哪里找的竹斗篷,正在门前等着我。

“来,戴上这个。”他亲手给我戴上,又把自己贴身的一枚玉佩给了我,“洪荒上神说,若妖气不强,用厉害一些的法宝、灵物也能遮掩一二,你戴着这个,行事更方便些。”

我将玉佩拿在手里瞧。

通体碧莹的上好青玉,成双耳莲花形,四周镌刻着精细的飞云,许是年岁久远,玉皮已经被磨得油亮,但却保存得很好,以前并未见画川佩过。

这玉佩固然价值不菲,却也不是什么难得的物件,我便没有推辞,随手系在了腰上。

画川的视线在那玉佩上顿了顿,嘴角浮起浅笑,“你带着,果然好看。”

我咧嘴一笑,“那是自然。”偏这一笑又笑大了,扯得下巴一抽一抽的疼。

“嘶……嘶……”我龇牙咧嘴的倒吸着凉气。

画川“哈哈”笑过,牵着我出了客栈。

春恩巷与我们所在的客栈,一东一西隔了大半座城,眼见天色渐晚,路上行人都走得匆忙。

三更到,城门闭,至明日五更开城门,街上是不许人随意走动的。

画川有心陪我出门散散心,所以没用仙术,在街角雇了一辆马车送我们过去。

春恩巷灯红柳绿,脂粉气香得发腻。

画川在车上听说了我在千金醉那“可耻”的过往,脸色不大好看。

我揪了揪他的袖子,笑道,“好啦!瞧你那大姑娘样子!”

画川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好啦好啦……”我语气软糯糯的,服软道,“这不是形势所逼吗?要不是藏在这里,指不定我早就被通武将军那帮人抓走了,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画川“哼”了一声,“幸而你没事,不然我非要……”

他没说完“非要”怎样,但表情好看了些。

我们在千金醉旁边的小巷口下了车,这条小巷是千金醉与隔壁万紫千红的夹项,平日没什么人来,走到尾,一墙之隔的正好是后院,阿桃就住在那里。

画川很不愿意进去,非要拉着我问清楚,“你到底和那小丫鬟达成了什么协议?”

我正计算着是翻墙进院子,还是从房顶上穿梁而入直接到阿桃的房间去,听问,便随意答道,“就是给她一张脸,让她做花魁。”

“给她一张脸?!”画川隐隐有所察觉,“给她谁的脸?”

“自然是我的。”

我想好了,还是先进院子吧,从天而降也实在有些太吓人了吧。

“不行!”画川黑了脸,“我不同意!”

我被他这一声吼吓了一大跳,不悦的拍了拍胸脯,“你不同意什么?”

“你的脸怎么可以给别人?”他眉头皱皱巴巴,差点凑到一起,气鼓鼓的样子实在有些孩子气。

我有些好笑,“怎么不可以,不过是一张脸罢了。”

“什么叫不过是一张脸?”画川被我无所谓的态度气到,“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这这这……这可是……”

他咬了咬牙,实在说不下去。

看到他红透的耳朵根子,我立刻懂了他在想些什么。

这个“流氓”,脑袋里的画面一定是“某个肥头大耳的土财主捧着我的脸使劲儿亲。”

我“刷”的红了脸,气鼓鼓的跺了跺脚,“你在想什么呢?!”

“我……”画川一时语塞,耳朵上的红逐渐蔓延到脸上,幸而巷子里光线昏昏,看得并不分明。

“总之,就是不行!”画川一句话总结了自己强硬的意见。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重伤未愈翻不了墙,之后又要靠他为阿桃变脸,我真的很想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

“那这样好不好……”我想了想,折中劝道,“你给她换一张和我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的脸,好不好?”

“不完全一样?”画川目光在我脸上晃了个圈,没理解到我的意思。

“喏……”我指着自己眼角那颗小小的红色泪痣,“就比如说,你可以把这颗痣给去掉。”

画川翻了我一个白眼,“那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

“就是一样……”

“那你到底帮不帮?”

“……”

“不帮算了,我自己也能行。”

“嗳!嗳嗳嗳!好了,我帮!我帮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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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九章:换脸2

“嘿嘿嘿,我就知道画川你最好最心软。”

画川抱着我,不情不愿的闪身进了后院。

前院丝竹正热闹,后院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阿桃所在的屋子正好点着灯,映得窗纸昏黄。

我蹑手蹑脚走到门前,从门缝看进去,屋子里却没有人在。

“奇怪……”我正疑惑。

右边走廊传来一声低喝,“是谁?谁在那里?”

我吓了一跳,但还是立刻听了出来,来人正是阿桃。

“呼!”我一面拍了拍胸脯,一面忙小声喊她,“阿桃!是我!”

阿桃怔了怔,旋即也听出我的声音来,“灿星?”

“嗯嗯,是我!”我上前迎向她,“快进屋去,我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

借着走廊上微弱的光线,阿桃看清了我的脸,先是一喜,又立刻紧张了起来,“你……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说来话长。”我拉着她,脚步匆匆的进了房间,又招招手,让画川跟进来。

画川的模样,在天界也是出挑的,更别说是凡界了。

此时,他还为我和阿桃的约定而兀自气恼着,脸色不大好看,但尽管如此,阿桃在看清画川的长相后,还是立刻就羞红了脸,“这……这位公子是?”

“哦,这是……”我一时词穷,不知该怎么介绍画川,“这是”了半天,才含含糊糊的解释道,“我不是说要给你一张我的脸吗?现在我要离开这儿了,也是时候来兑现我对你的承诺了,这位先生就是我专门找来给你换脸的。”

“啊……”阿桃愣了愣,“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我不能详细解释,只点了下头,“嗯,这一两日就会离开京都了。”

“那……”阿桃想追问什么。

门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是去厨房抬热水的小子们经过,沿途还在小声议论说哪位姑娘今日要热水也要得忒多。

我忙压低声音道,“不要多说了,再晚有人回来,可就换不成脸了。”

对于阿桃来说,拥有我这张脸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情,这些日子我突然消失,她只怕没少着急上火。

我侧首对画川使了一个眼色,“先生,看你的了。”

画川看了我一眼,又冷冰冰的看向阿桃,“你过来。”

阿桃红着脸,上前去娇滴滴的向画川做了个万福,“有劳先生了。”

画川“嗯”了一声,冷声冷气的吩咐,“眼睛闭上,可能有点疼,你忍着。”

阿桃有些紧张,悄悄回头看我。

“放心。”我对她安抚的一笑。

阿桃这才忐忑的闭上了眼。

我朝画川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做戏真一点。

画川不耐烦的撇撇嘴,正欲往阿桃脸上招呼,手到跟前,却又怎么也下不去手。

啧啧,不是自诩风流公子、情场高手吗?拉我手、抱我腰的时候可没见你犹豫过,怎么?面对一个陌生姑娘你就没胆子了?

我心里发笑,却不敢表现出来。

门外走廊上脚步声又起,小子们抬着热水从厨房那边过来了。

再晚,可就真的要来人了。

我从袖子里掏了一方帕子,上前去胡乱盖在阿桃的脸上,又用口型对画川说,“快点。”

画川泯泯嘴,眼睛一闭手一沉,就隔着帕子掐住了阿桃的脸蛋子。

阿桃身子一僵,似乎觉得这手法奇怪,但仍忍住了没有发问。

画川深吸了一口气,揪着阿桃的脸蛋就是一顿乱搓乱揉乱掐,毫无章法又丝毫不怜香惜玉。

我不免有些心疼阿桃,眼见差不多了,忙对画川比了个“可以了可以了”的手势。

画川猛地缩回了手,像避开毒瘤一样退开了好几步,还夸张的揪着衣摆使劲儿擦了擦手。

我白了他一眼,轻轻揭开阿桃脸上皱皱巴巴的帕子。

与我相比,眼角果真少了颗泪痣。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仍紧闭双眼不敢睁开的阿桃道,“好了,自己去看看吧。”

阿桃小心翼翼的张开眼睛。

我微怔,该死的画川还是留了一手。

阿桃没有立即回头去看镜子,反而觑着我的神色,有些忐忑不安的问,“没有成功吗?”

成功是成功了,可她这双眼睛,闭着时还好,一睁开就与我不大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呢?

画川不耐烦的瞪了阿桃一眼,“自然是成功了,有我在还有不成功的?”

阿桃有些怕画川,闻言忙低了头,连声道,“是是是。”

我安抚的拍了拍阿桃的手,“你去镜子前照照吧。”

阿桃犹豫了一下,才应“是”,转身往镜子跟前去。

铜镜中,如花美眷,艳色倾城。

阿桃满脸欣喜,又不可置信,“竟……竟然真的能……”

“……”我正在心里找理由,等她发现眼睛的差别时好解释。

画川又抢先一步开口,“眼睛珠子是你天生的,我换不了,但影响不大,不仔细看看不出差别。”

阿桃忙点头,“是是是,不碍事不碍事。”

她满眼都是惊喜,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现在的容貌已是极其满意。

我放下心来,“时辰不早了,我们先走了。”

阿桃这才将眼睛从镜面挪开,“这么快?”

“嗯。”我解释道,“再晚怕是会被人发现。”又提醒道,“你要用灿星的身份活下去,花妈妈那儿你得好好解释了。”

阿桃点头,“我省得。”又犹豫的问我,“我们……还会不会见面?”

画川眉头一皱,“自然是不会。”

其实阿桃心里是不想再见,所以才这样问的吧。

她表情露出几分伤感,但我还是看出她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上,从来就只有一个灿星,而这个灿星从一开始就并不是我。

阿桃将院子侧门打开,放我和画川离开。

我对她点了下头,“回去吧。”便扭身与画川一起往巷外走。

在巷口处,我回头看去,侧门门楣上的灯笼在寒风里摇摇晃晃,一身粗布麻衣的“灿星”站在灯下,腰背挺得笔直。

……

距离三更还有一会儿,画川与我一起走在街上。

摆摊的小贩都麻利着收拾着东西,急急忙忙往家中赶。

第五百六十章:失踪

画川买了糖人摊子的最后一支“兔子”给我。

天下起了雪。

我举着糖人,一路上小口小口的咬。

画川问我,“甜吗?”

“甜。”我轻轻点头。

他笑了一下,又走出一段路后,似闲聊般问我,“那姑娘顶着那张脸,终究不是她的,之后她所拥有的人生也本不该是她的,你说会不会有一日,她后悔了今日的选择?”

我咬掉兔子耳朵,含在嘴里等它慢慢化掉。

“有什么可后悔的,原本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根本没谁知道,也不一定就比改变命运后的生活过得更好。更何况只是用别人的一张脸而已,只要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这样的牺牲已经是很小很小的了。”

我苦笑了一下,响起久远的曾经,“之前扶苏不也说过,让我代替锦翳做太子妃吗?当时我想,只要能和扶苏在一起,别说只是一时顶着锦翳的脸,就是要我这辈子都只能做别人,我也是愿意的,阿桃也是这样,既然选定了路,也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又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话?”

画川或许当真只是想要闲聊,却无端勾起我不好的回忆,表情有些黯然,“扶苏他……”

“好啦,”我扭头对他露出个释然的笑容,“你放心吧,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是前尘往事了,我早就放下了,我算算啊……”我掰了掰手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三天,就是扶苏的大婚了吧。”

“熹央……”画川蹙着眉,有些难受的喊了我一声。

我咬着糖兔子,眉眼弯弯,“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真心话,我才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喜欢一个人没喜欢到,难道我就一定会怎么样?而且……”

而且……而且华霜的仇我还不知道找谁报呢。

我们并肩走在街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两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背着黄竹书箱,缩着脑袋,将手拢在袖子里,相伴路过。

他们小声谈论着,“也不知状元爷一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啧啧,听说满门除了状元爷和新夫人,没一个活口!”

我脚步猛地一顿,手里啃了一半的糖兔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怎么了?”画川紧张的扶住了我的手,“是不是不舒服?”

我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对书生谈论的话题上。

另一位书生摇摇头,小声道,“不好说,按理说得罪了什么人,直接杀了就罢了,干嘛还要把人给掳走?这不是多此一举?”

“嗳!那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劫匪?”

“嗨,这怎么可能?若是劫匪,哪家劫匪敢跑到咱们京都城中来行凶,还专门挑状元郎一家?那乔家可是寒门,就是他岳丈柳尚书家中,也不算顶富裕的,绑了状元郎能得什么大的好处?依我看,倒有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你是不是听你爹又说了什么消息?”

“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

“嗨,你尽可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任何秘密入了我的耳朵那都是石沉大海,再没人可能会知道。”

“你附耳过来……南边楚国最近的动静你可听说了?”

“你是说,楚国频扰我梁国边境的事?”

“正是,听我爹说,状元郎失踪极可能与那边有关系呢!指不定就是楚国为了给咱们皇上一个没脸,故意搞出来的事情……”

“……”

两人渐行渐远,讨论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我浑身发冷,僵硬在原地。

“熹央!熹央!”画川连喊了好几声,我才恍然回神。

“啊?”

画川松了一口气,“你怎么了?”再一看我额头上密密麻麻尽是汗珠,又惊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没有。”我摇头,脑袋里还是刚刚那两个书生的对话。

三年一届科举,京都城中的状元郎不止一个,但岳丈是柳尚书的,只怕就只有乔琰一个了吧。

他府中人尽都成了亡魂,他和柳云梦却失踪了,当真如那两个书生所言,是盗匪、结仇,或是两国纷争,还是另有隐情?

若是前者,只要是人界恩怨,只要他们还有命在,只要画川在这儿,那就一定不会有事,可若是后者呢?还有什么其他的可能?会不会和我有关系?

我心乱如麻,反手抓住画川,急道,“画川,你送我去一趟状元府好不好?”

画川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我一位凡界的恩公,可能出事了。”

画川看了一眼那两个书生离开的方向,临近三更,空旷的街道上已经没了那两个书生的影子。

相信刚刚那两人的对话,画川也听到了。

他问,“是那位人界的状元郎?”

“嗯,”我点头,“正是他,之前我从前千金醉逃出来之后,是他和他夫人救了我,不想几日不见,居然……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别急。”画川柔声安抚道,“刚刚那两个书生不是说了吗?状元郎和状元夫人都只是失踪而已。”

我使劲儿掐着衣摆,沉声道,“我只怕他们……”

画川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不由也皱紧了眉,“若是因为你之前藏身状元府所以才……那事情倒不好办了。”

我咬紧牙龈,“如果他们敢随意伤人,我就……”

“好了熹央,”画川忙劝道,“具体如何,尚还不知道,这样,我送你先回客栈去,状元府那边我会亲自去看。”

“我……”我本想坚持自己去,可又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子只怕不仅不会帮上什么忙,还可能成为累赘。

至于更不好的情形便是,乔琰夫妻的失踪果然和天界有关,此刻状元府里早已为了抓我而布下了天罗地网,我贸然与画川同行而去,插翅难逃是一回事,关键会连累了辛苦救我又护我的画川。

这样想过一遭,我只有同意画川的建议。

画川送我回了客栈,仔细加固了结界,又嘱咐我要是遇到什么事儿,就立刻拔出忘霄通知扶苏。

第五百六十一章:牵连

画川买了糖人摊子的最后一支“兔子”给我。

天下起了雪。

我举着糖人,一路上小口小口的咬。

画川问我,“甜吗?”

“甜。”我轻轻点头。

他笑了一下,又走出一段路后,似闲聊般问我,“那姑娘顶着那张脸,终究不是她的,之后她所拥有的人生也本不该是她的,你说会不会有一日,她后悔了今日的选择?”

我咬掉兔子耳朵,含在嘴里等它慢慢化掉。

“有什么可后悔的,原本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根本没谁知道,也不一定就比改变命运后的生活过得更好。更何况只是用别人的一张脸而已,只要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这样的牺牲已经是很小很小的了。”

我苦笑了一下,响起久远的曾经,“之前扶苏不也说过,让我代替锦翳做太子妃吗?当时我想,只要能和扶苏在一起,别说只是一时顶着锦翳的脸,就是要我这辈子都只能做别人,我也是愿意的,阿桃也是这样,既然选定了路,也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又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话?”

画川或许当真只是想要闲聊,却无端勾起我不好的回忆,表情有些黯然,“扶苏他……”

“好啦,”我扭头对他露出个释然的笑容,“你放心吧,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是前尘往事了,我早就放下了,我算算啊……”我掰了掰手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三天,就是扶苏的大婚了吧。”

“熹央……”画川蹙着眉,有些难受的喊了我一声。

我咬着糖兔子,眉眼弯弯,“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真心话,我才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喜欢一个人没喜欢到,难道我就一定会怎么样?而且……”

而且……而且华霜的仇我还不知道找谁报呢。

我们并肩走在街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两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背着黄竹书箱,缩着脑袋,将手拢在袖子里,相伴路过。

他们小声谈论着,“也不知状元爷一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啧啧,听说满门除了状元爷和新夫人,没一个活口!”

我脚步猛地一顿,手里啃了一半的糖兔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怎么了?”画川紧张的扶住了我的手,“是不是不舒服?”

我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对书生谈论的话题上。

另一位书生摇摇头,小声道,“不好说,按理说得罪了什么人,直接杀了就罢了,干嘛还要把人给掳走?这不是多此一举?”

“嗳!那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劫匪?”

“嗨,这怎么可能?若是劫匪,哪家劫匪敢跑到咱们京都城中来行凶,还专门挑状元郎一家?那乔家可是寒门,就是他岳丈柳尚书家中,也不算顶富裕的,绑了状元郎能得什么大的好处?依我看,倒有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你是不是听你爹又说了什么消息?”

“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

“嗨,你尽可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任何秘密入了我的耳朵那都是石沉大海,再没人可能会知道。”

“你附耳过来……南边楚国最近的动静你可听说了?”

“你是说,楚国频扰我梁国边境的事?”

“正是,听我爹说,状元郎失踪极可能与那边有关系呢!指不定就是楚国为了给咱们皇上一个没脸,故意搞出来的事情……”画川买了糖人摊子的最后一支“兔子”给我。

天下起了雪。

我举着糖人,一路上小口小口的咬。

画川问我,“甜吗?”

“甜。”我轻轻点头。

他笑了一下,又走出一段路后,似闲聊般问我,“那姑娘顶着那张脸,终究不是她的,之后她所拥有的人生也本不该是她的,你说会不会有一日,她后悔了今日的选择?”

我咬掉兔子耳朵,含在嘴里等它慢慢化掉。

“有什么可后悔的,原本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根本没谁知道,也不一定就比改变命运后的生活过得更好。更何况只是用别人的一张脸而已,只要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这样的牺牲已经是很小很小的了。”

我苦笑了一下,响起久远的曾经,“之前扶苏不也说过,让我代替锦翳做太子妃吗?当时我想,只要能和扶苏在一起,别说只是一时顶着锦翳的脸,就是要我这辈子都只能做别人,我也是愿意的,阿桃也是这样,既然选定了路,也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又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话?”

画川或许当真只是想要闲聊,却无端勾起我不好的回忆,表情有些黯然,“扶苏他……”

“好啦,”我扭头对他露出个释然的笑容,“你放心吧,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是前尘往事了,我早就放下了,我算算啊……”我掰了掰手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三天,就是扶苏的大婚了吧。”

“熹央……”画川蹙着眉,有些难受的喊了我一声。

我咬着糖兔子,眉眼弯弯,“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真心话,我才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喜欢一个人没喜欢到,难道我就一定会怎么样?而且……”

而且……而且华霜的仇我还不知道找谁报呢。

我们并肩走在街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两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背着黄竹书箱,缩着脑袋,将手拢在袖子里,相伴路过。

他们小声谈论着,“也不知状元爷一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啧啧,听说满门除了状元爷和新夫人,没一个活口!”

我脚步猛地一顿,手里啃了一半的糖兔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怎么了?”画川紧张的扶住了我的手,“是不是不舒服?”

我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对书生谈论的话题上。

另一位书生摇摇头,小声道,“不好说,按理说得罪了什么人,直接杀了就罢了,干嘛还要把人给掳走?这不是多此一举?”

“嗳!那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劫匪?”

“嗨,这怎么可能?若是劫匪,哪家劫匪敢跑到咱们京都城中来行凶,还专门挑状元郎一家?那乔家可是寒门,就是他岳丈柳尚书家中,也不算顶富裕的,绑了状元郎能得什么大的好处?依我看,倒有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你是不是听你爹又说了什么消息?”

“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

“嗨,你尽可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任何秘密入了我的耳朵那都是石沉大海,再没人可能会知道。”

“你附耳过来……南边楚国最近的动静你可听说了?”

“你是说,楚国频扰我梁国边境的事?”

“正是,听我爹说,状元郎失踪极可能与那边有关系呢!指不定就是楚国为了给咱们皇上一个没脸,故意搞出来的事情……”画川买了糖人摊子的最后一支“兔子”给我。

天下起了雪。

我举着糖人,一路上小口小口的咬。

画川问我,“甜吗?”

“甜。”我轻轻点头。

他笑了一下,又走出一段路后,似闲聊般问我,“那姑娘顶着那张脸,终究不是她的,之后她所拥有的人生也本不该是她的,你说会不会有一日,她后悔了今日的选择?”

我咬掉兔子耳朵,含在嘴里等它慢慢化掉。

“有什么可后悔的,原本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根本没谁知道,也不一定就比改变命运后的生活过得更好。更何况只是用别人的一张脸而已,只要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这样的牺牲已经是很小很小的了。”

我苦笑了一下,响起久远的曾经,“之前扶苏不也说过,让我代替锦翳做太子妃吗?当时我想,只要能和扶苏在一起,别说只是一时顶着锦翳的脸,就是要我这辈子都只能做别人,我也是愿意的,阿桃也是这样,既然选定了路,也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又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话?”

画川或许当真只是想要闲聊,却无端勾起我不好的回忆,表情有些黯然,“扶苏他……”

“好啦,”我扭头对他露出个释然的笑容,“你放心吧,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是前尘往事了,我早就放下了,我算算啊……”我掰了掰手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三天,就是扶苏的大婚了吧。”

“熹央……”画川蹙着眉,有些难受的喊了我一声。

我咬着糖兔子,眉眼弯弯,“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真心话,我才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喜欢一个人没喜欢到,难道我就一定会怎么样?而且……”

而且……而且华霜的仇我还不知道找谁报呢。

我们并肩走在街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两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背着黄竹书箱,缩着脑袋,将手拢在袖子里,相伴路过。

他们小声谈论着,“也不知状元爷一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啧啧,听说满门除了状元爷和新夫人,没一个活口!”

我脚步猛地一顿,手里啃了一半的糖兔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怎么了?”画川紧张的扶住了我的手,“是不是不舒服?”

我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对书生谈论的话题上。

另一位书生摇摇头,小声道,“不好说,按理说得罪了什么人,直接杀了就罢了,干嘛还要把人给掳走?这不是多此一举?”

“嗳!那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劫匪?”

“嗨,这怎么可能?若是劫匪,哪家劫匪敢跑到咱们京都城中来行凶,还专门挑状元郎一家?那乔家可是寒门,就是他岳丈柳尚书家中,也不算顶富裕的,绑了状元郎能得什么大的好处?依我看,倒有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你是不是听你爹又说了什么消息?”

“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

“嗨,你尽可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任何秘密入了我的耳朵那都是石沉大海,再没人可能会知道。”

“你附耳过来……南边楚国最近的动静你可听说了?”

“你是说,楚国频扰我梁国边境的事?”

“正是,听我爹说,状元郎失踪极可能与那边有关系呢!指不定就是楚国为了给咱们皇上一个没脸,故意搞出来的事情……”画川买了糖人摊子的最后一支“兔子”给我。

天下起了雪。

我举着糖人,一路上小口小口的咬。

画川问我,“甜吗?”

“甜。”我轻轻点头。

他笑了一下,又走出一段路后,似闲聊般问我,“那姑娘顶着那张脸,终究不是她的,之后她所拥有的人生也本不该是她的,你说会不会有一日,她后悔了今日的选择?”

我咬掉兔子耳朵,含在嘴里等它慢慢化掉。

“有什么可后悔的,原本的人生是什么样的?根本没谁知道,也不一定就比改变命运后的生活过得更好。更何况只是用别人的一张脸而已,只要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这样的牺牲已经是很小很小的了。”

我苦笑了一下,响起久远的曾经,“之前扶苏不也说过,让我代替锦翳做太子妃吗?当时我想,只要能和扶苏在一起,别说只是一时顶着锦翳的脸,就是要我这辈子都只能做别人,我也是愿意的,阿桃也是这样,既然选定了路,也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又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话?”

画川或许当真只是想要闲聊,却无端勾起我不好的回忆,表情有些黯然,“扶苏他……”

“好啦,”我扭头对他露出个释然的笑容,“你放心吧,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是前尘往事了,我早就放下了,我算算啊……”我掰了掰手指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有三天,就是扶苏的大婚了吧。”

“熹央……”画川蹙着眉,有些难受的喊了我一声。

我咬着糖兔子,眉眼弯弯,“你别这样看着我,我说的真心话,我才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脆弱,喜欢一个人没喜欢到,难道我就一定会怎么样?而且……”

而且……而且华霜的仇我还不知道找谁报呢。

我们并肩走在街上,一时陷入了沉默。

两个书生打扮的少年背着黄竹书箱,缩着脑袋,将手拢在袖子里,相伴路过。

他们小声谈论着,“也不知状元爷一家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居然……啧啧,听说满门除了状元爷和新夫人,没一个活口!”

我脚步猛地一顿,手里啃了一半的糖兔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怎么了?”画川紧张的扶住了我的手,“是不是不舒服?”

我全部注意力都在那对书生谈论的话题上。

另一位书生摇摇头,小声道,“不好说,按理说得罪了什么人,直接杀了就罢了,干嘛还要把人给掳走?这不是多此一举?”

“嗳!那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劫匪?”

“嗨,这怎么可能?若是劫匪,哪家劫匪敢跑到咱们京都城中来行凶,还专门挑状元郎一家?那乔家可是寒门,就是他岳丈柳尚书家中,也不算顶富裕的,绑了状元郎能得什么大的好处?依我看,倒有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你是不是听你爹又说了什么消息?”

“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旁人。”

“嗨,你尽可放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任何秘密入了我的耳朵那都是石沉大海,再没人可能会知道。”

“你附耳过来……南边楚国最近的动静你可听说了?”

“你是说,楚国频扰我梁国边境的事?”

“正是,听我爹说,状元郎失踪极可能与那边有关系呢!指不定就是楚国为了给咱们皇上一个没脸,故意搞出来的事情……”

第五百六十二章:笛声

他特特赶来问我,或者是想要帮我一把,这份心我还是很感激的。

虽然有些奇怪通武不让人外传而安毓是怎么知道的?但又想到他贵为妖王,为保自身和妖界,在天界留下的暗桩一定不少,这话就没问出口。

我如实答道,“扶苏说,这件事他会去解决。”

安毓垂眸,“那就好。”

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寒夜的风,吹得树枝簌簌。

我正犹豫要怎么开口说回去。

安毓低声道,“你现在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我刚要说不用。

他便接着说,“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况且,从这里回客栈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我说了客栈的位置,“我……”

安毓很自然的伸手揽住我的腰,“抓好。”

我浑身陡然僵硬,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我们已经落在了客栈前一条街的街头。

“多谢。”我后退一步,从他怀里让出来。

安毓负手到背后,态度有礼的点了下头,一点都不像刚刚才摸过人家姑娘的腰。

我屈膝对他行了一礼,“我先回去了。”

“嗯。”安毓点头。

我转身走开,大约十多步后,街角一个红灯笼从岔路口闪了出来。

“谁在那儿?!”是两个相携一起巡城的卫兵。

我停下步子,不由想:真倒霉。

那两个卫兵许是很久没见过大晚上在街上晃荡的不要命的人了,一时都有些兴奋,一面喊着“站那!站那别动!”一面急匆匆冲向我们。

突然,我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

安毓含笑在我耳边低语,“走。”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跑。

京都城,滴水成冰的冬夜,妖界妖王拉着前妖界妖王被两个凡人追得满街满巷跑。

这景象,从前从未有过,今后几万年应当也不会再有。

我的手冰冷,安毓的手滚热,可温度没能在紧紧相握着的双手上传递。

安毓的声音在夜风里被残忍的吹散,“被丢开,求你。”

我微微挣扎的手一顿,随他去了。

安毓从来连走路都是不慌不乱的,我从未见过他疾步,更别说是像此刻一样与我满街乱跑。

他墨色的玄衣如夜,白发如雪,拼凑出的背影如水墨画般好看。

我稀里糊涂的想:会不会曾经那个“我”拿命去爱的男子其实是此刻眼前这个脱掉妖王桂冠的、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子。

安毓也真的深深深深爱着夭濇吧。

……

煌瑜回到客栈找不到我,急得满屋子踱步,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赶紧回天界去禀报扶苏。

见我回来,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问我去了哪儿、发生了何事。

我耐心的一五一十的答了。他特特赶来问我,或者是想要帮我一把,这份心我还是很感激的。

虽然有些奇怪通武不让人外传而安毓是怎么知道的?但又想到他贵为妖王,为保自身和妖界,在天界留下的暗桩一定不少,这话就没问出口。

我如实答道,“扶苏说,这件事他会去解决。”

安毓垂眸,“那就好。”

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寒夜的风,吹得树枝簌簌。

我正犹豫要怎么开口说回去。

安毓低声道,“你现在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我刚要说不用。

他便接着说,“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况且,从这里回客栈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我说了客栈的位置,“我……”

安毓很自然的伸手揽住我的腰,“抓好。”

我浑身陡然僵硬,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我们已经落在了客栈前一条街的街头。

“多谢。”我后退一步,从他怀里让出来。

安毓负手到背后,态度有礼的点了下头,一点都不像刚刚才摸过人家姑娘的腰。

我屈膝对他行了一礼,“我先回去了。”

“嗯。”安毓点头。

我转身走开,大约十多步后,街角一个红灯笼从岔路口闪了出来。

“谁在那儿?!”是两个相携一起巡城的卫兵。

我停下步子,不由想:真倒霉。

那两个卫兵许是很久没见过大晚上在街上晃荡的不要命的人了,一时都有些兴奋,一面喊着“站那!站那别动!”一面急匆匆冲向我们。

突然,我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

安毓含笑在我耳边低语,“走。”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跑。

京都城,滴水成冰的冬夜,妖界妖王拉着前妖界妖王被两个凡人追得满街满巷跑。

这景象,从前从未有过,今后几万年应当也不会再有。

我的手冰冷,安毓的手滚热,可温度没能在紧紧相握着的双手上传递。

安毓的声音在夜风里被残忍的吹散,“被丢开,求你。”

我微微挣扎的手一顿,随他去了。

安毓从来连走路都是不慌不乱的,我从未见过他疾步,更别说是像此刻一样与我满街乱跑。

他墨色的玄衣如夜,白发如雪,拼凑出的背影如水墨画般好看。

我稀里糊涂的想:会不会曾经那个“我”拿命去爱的男子其实是此刻眼前这个脱掉妖王桂冠的、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子。

安毓也真的深深深深爱着夭濇吧。

……

煌瑜回到客栈找不到我,急得满屋子踱步,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赶紧回天界去禀报扶苏。

见我回来,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问我去了哪儿、发生了何事。

我耐心的一五一十的答了。

他墨色的玄衣如夜,白发如雪,拼凑出的背影如水墨画般好看。

我稀里糊涂的想:会不会曾经那个“我”拿命去爱的男子其实是此刻眼前这个脱掉妖王桂冠的、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子。

安毓也真的深深深深爱着夭濇吧。

……

煌瑜回到客栈找不到我,急得满屋子踱步,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赶紧回天界去禀报扶苏。

见我回来,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问我去了哪儿、发生了何事。

我耐心的一五一十的答了。他墨色的玄衣如夜,白发如雪,拼凑出的背影如水墨画般好看。

我稀里糊涂的想:会不会曾经那个“我”拿命去爱的男子其实是此刻眼前这个脱掉妖王桂冠的、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子。

安毓也真的深深深深爱着夭濇吧。

……

煌瑜回到客栈找不到我,急得满屋子踱步,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赶紧回天界去禀报扶苏。

见我回来,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问我去了哪儿、发生了何事。

我耐心的一五一十的答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变故

他特特赶来问我,或者是想要帮我一把,这份心我还是很感激的。

虽然有些奇怪通武不让人外传而安毓是怎么知道的?但又想到他贵为妖王,为保自身和妖界,在天界留下的暗桩一定不少,这话就没问出口。

我如实答道,“扶苏说,这件事他会去解决。”

安毓垂眸,“那就好。”

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寒夜的风,吹得树枝簌簌。

我正犹豫要怎么开口说回去。

安毓低声道,“你现在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我刚要说不用。

他便接着说,“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况且,从这里回客栈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我说了客栈的位置,“我……”

安毓很自然的伸手揽住我的腰,“抓好。”

我浑身陡然僵硬,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我们已经落在了客栈前一条街的街头。

“多谢。”我后退一步,从他怀里让出来。

安毓负手到背后,态度有礼的点了下头,一点都不像刚刚才摸过人家姑娘的腰。

我屈膝对他行了一礼,“我先回去了。”

“嗯。”安毓点头。

我转身走开,大约十多步后,街角一个红灯笼从岔路口闪了出来。

“谁在那儿?!”是两个相携一起巡城的卫兵。

我停下步子,不由想:真倒霉。

那两个卫兵许是很久没见过大晚上在街上晃荡的不要命的人了,一时都有些兴奋,一面喊着“站那!站那别动!”一面急匆匆冲向我们。

突然,我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

安毓含笑在我耳边低语,“走。”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跑。

京都城,滴水成冰的冬夜,妖界妖王拉着前妖界妖王被两个凡人追得满街满巷跑。

这景象,从前从未有过,今后几万年应当也不会再有。

我的手冰冷,安毓的手滚热,可温度没能在紧紧相握着的双手上传递。

安毓的声音在夜风里被残忍的吹散,“被丢开,求你。”

我微微挣扎的手一顿,随他去了。

安毓从来连走路都是不慌不乱的,我从未见过他疾步,更别说是像此刻一样与我满街乱跑。

他墨色的玄衣如夜,白发如雪,拼凑出的背影如水墨画般好看。

我稀里糊涂的想:会不会曾经那个“我”拿命去爱的男子其实是此刻眼前这个脱掉妖王桂冠的、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子。

安毓也真的深深深深爱着夭濇吧。

……

煌瑜回到客栈找不到我,急得满屋子踱步,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赶紧回天界去禀报扶苏。

见我回来,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问我去了哪儿、发生了何事。

我耐心的一五一十的答了。他特特赶来问我,或者是想要帮我一把,这份心我还是很感激的。

虽然有些奇怪通武不让人外传而安毓是怎么知道的?但又想到他贵为妖王,为保自身和妖界,在天界留下的暗桩一定不少,这话就没问出口。

我如实答道,“扶苏说,这件事他会去解决。”

安毓垂眸,“那就好。”

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寒夜的风,吹得树枝簌簌。

我正犹豫要怎么开口说回去。

安毓低声道,“你现在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我刚要说不用。

他便接着说,“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况且,从这里回客栈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我说了客栈的位置,“我……”

安毓很自然的伸手揽住我的腰,“抓好。”

我浑身陡然僵硬,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我们已经落在了客栈前一条街的街头。

“多谢。”我后退一步,从他怀里让出来。

安毓负手到背后,态度有礼的点了下头,一点都不像刚刚才摸过人家姑娘的腰。

我屈膝对他行了一礼,“我先回去了。”

“嗯。”安毓点头。

我转身走开,大约十多步后,街角一个红灯笼从岔路口闪了出来。

“谁在那儿?!”是两个相携一起巡城的卫兵。

我停下步子,不由想:真倒霉。

那两个卫兵许是很久没见过大晚上在街上晃荡的不要命的人了,一时都有些兴奋,一面喊着“站那!站那别动!”一面急匆匆冲向我们。

突然,我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

安毓含笑在我耳边低语,“走。”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跑。

京都城,滴水成冰的冬夜,妖界妖王拉着前妖界妖王被两个凡人追得满街满巷跑。

这景象,从前从未有过,今后几万年应当也不会再有。

我的手冰冷,安毓的手滚热,可温度没能在紧紧相握着的双手上传递。

安毓的声音在夜风里被残忍的吹散,“被丢开,求你。”

我微微挣扎的手一顿,随他去了。

安毓从来连走路都是不慌不乱的,我从未见过他疾步,更别说是像此刻一样与我满街乱跑。

他墨色的玄衣如夜,白发如雪,拼凑出的背影如水墨画般好看。

我稀里糊涂的想:会不会曾经那个“我”拿命去爱的男子其实是此刻眼前这个脱掉妖王桂冠的、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子。

安毓也真的深深深深爱着夭濇吧。

……

煌瑜回到客栈找不到我,急得满屋子踱步,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赶紧回天界去禀报扶苏。

见我回来,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问我去了哪儿、发生了何事。

我耐心的一五一十的答了。他特特赶来问我,或者是想要帮我一把,这份心我还是很感激的。

虽然有些奇怪通武不让人外传而安毓是怎么知道的?但又想到他贵为妖王,为保自身和妖界,在天界留下的暗桩一定不少,这话就没问出口。

我如实答道,“扶苏说,这件事他会去解决。”

安毓垂眸,“那就好。”

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寒夜的风,吹得树枝簌簌。

我正犹豫要怎么开口说回去。

安毓低声道,“你现在住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我刚要说不用。

他便接着说,“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况且,从这里回客栈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我说了客栈的位置,“我……”

安毓很自然的伸手揽住我的腰,“抓好。”

我浑身陡然僵硬,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我们已经落在了客栈前一条街的街头。

“多谢。”我后退一步,从他怀里让出来。

安毓负手到背后,态度有礼的点了下头,一点都不像刚刚才摸过人家姑娘的腰。

我屈膝对他行了一礼,“我先回去了。”

“嗯。”安毓点头。

我转身走开,大约十多步后,街角一个红灯笼从岔路口闪了出来。

“谁在那儿?!”是两个相携一起巡城的卫兵。

我停下步子,不由想:真倒霉。

那两个卫兵许是很久没见过大晚上在街上晃荡的不要命的人了,一时都有些兴奋,一面喊着“站那!站那别动!”一面急匆匆冲向我们。

突然,我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

安毓含笑在我耳边低语,“走。”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跑。

京都城,滴水成冰的冬夜,妖界妖王拉着前妖界妖王被两个凡人追得满街满巷跑。

这景象,从前从未有过,今后几万年应当也不会再有。

我的手冰冷,安毓的手滚热,可温度没能在紧紧相握着的双手上传递。

安毓的声音在夜风里被残忍的吹散,“被丢开,求你。”

我微微挣扎的手一顿,随他去了。

安毓从来连走路都是不慌不乱的,我从未见过他疾步,更别说是像此刻一样与我满街乱跑。

他墨色的玄衣如夜,白发如雪,拼凑出的背影如水墨画般好看。

我稀里糊涂的想:会不会曾经那个“我”拿命去爱的男子其实是此刻眼前这个脱掉妖王桂冠的、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男子。

安毓也真的深深深深爱着夭濇吧。

……

煌瑜回到客栈找不到我,急得满屋子踱步,已经开始犹豫要不要赶紧回天界去禀报扶苏。

见我回来,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又急忙问我去了哪儿、发生了何事。

我耐心的一五一十的答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再回出云殿

墙壁上似乎有一张无形的蜘蛛网,煌瑜一撞上去,整个人立刻就呈大字形被粘住了。

“妖王安毓!”煌瑜目眦欲裂,奋力挣扎,却纹丝不动。

安毓掌中一点白光推向煌瑜,他立刻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陛下。”我不由皱了眉。

“放心,”安毓看向我,“他不会有事,两个时辰后,禁术就会解开。”

“唔!唔唔……”煌瑜嘴里说不出来话,就一个劲儿的朝我使眼色儿,让我赶紧走。

我倒不怕安毓会对我怎么样。

“濇儿,”安毓又换回了之前对我的称呼,柔声道,“我不会害你,你愿意相信太子殿下,我也不能肯定的说他就一定骗了你,只是,我真的不想你之后为今天之事后悔。”

他的态度,让我也忐忑起来。

我捏紧裙边,“你想怎么做?”

因为我的松口,安毓温柔的笑了一下,然后道,“我带你去天界,让你亲眼去看看,若是我误会了太子,我一定负荆请罪,而若事实当真如我所知,那……那我杀出一条血路,也帮你把人救下来。”

虽然承诺,但我知道安毓一定会这样去做。

“唔!唔!”煌瑜又挣扎起来,生怕我果真跟着安毓离开。

我看了一眼煌瑜,还有些犹豫。

安毓又道,“你放心,我只是带你去看看,不会引人注目,只要确定你朋友没事,我就送你回来,若是有什么变故,我也一定护你周全。”

我咬了咬牙,“好。”

经历过之前太多的事情,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再如从前一样义无反顾的去相信扶苏。

“唔!”煌瑜急红了眼,可惜既没有办法挣脱安毓的设下的禁制,也没有办法说话。

我看了一眼煌瑜,向安毓要求道,“他这样很难受,你放了他吧。”

安毓扬手舞袖,煌瑜从墙上到了床上,躺着的姿势要舒服很多,却依旧没法动也没法说话。

“让仙使大人暂且委屈一下吧,若就这样放了他,只怕他立刻就会去天界报信,到时候就麻烦了。”

我只好同意,又转身到床前对煌瑜道,“我去看一看,若果真没事,我就即刻回来。”

“唔!唔!”煌瑜满眼都写着‘不要去’。

我已站起身,对安毓道,“那就劳烦妖王陛下了。”

安毓点头,向外伸出一只手。

我犹豫了一下。

他道,“以你现在的妖力,可能上不了天界,事急从权,还是由我带你吧。”

我只好将手递过去,“多谢陛下。”

在我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之前,安毓主动又向前伸了半臂远,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同时施了个巧劲,将我拉入了怀里。

耳边风声雨声转瞬即逝。

再睁开眼,居然回到了出云殿。

这宫殿空置许久,但花草都长得很好,院子里一树月季朵朵挤朵朵,灿如朝霞。

我垂下眼睛,“为什么到这里来?”

安毓负手立在院中,环视打量着四周,“距离午时还有一炷香时间,我们去得太早,恐引人注目,而这里荒废许久,平日里没什么人来,正便于我们此刻藏身,而且……”他顿了顿,回头看我,“而且,我想你或许想来看一看,毕竟曾经你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之前在妖界时,我还听华霜说起过你们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很舒坦。”

好久没听到有人提起过“华霜”了。

墙角有个秋千架,还是华霜当时亲手给我扎的。

说起来,我在出云殿里并没有待多久,但是我和华霜的回忆却大都出自这里。

我曾在秋千上对华霜说,“你放心,你是我妹妹,我一定会对你好的,等以后我发达了,一定让你有好看的衣裳穿,让你有好看的首饰戴,也让你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吃,我保证。”

华霜一边推着秋千,一边“咯咯咯”的笑得开心,“这可是姐姐说的,之后别有了漂亮衣裳又舍不得!”

“哈哈哈。”我坐在秋千上,被她推得高高的,粉色如霞的衣裳在空中散开,好看得紧。

我打趣道,“那就得看那件衣裳究竟有多好看啦!”

“咯咯咯……”

“……”

那时候真好啊,当真是岁月静好。

可惜,华霜再也等不到我将那些许下的承诺兑现了。

……

我低叹一声,没有进殿中去坐,而是扫开花坛上的枯叶,就近在花坛边上坐下了。

这出云殿中,处处都是华霜的影子。

我在这里的时时刻刻都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我——“报仇!”

安毓没有再与我多说什么,似乎故意给我留足了空间和时间,让我好好缅怀一下无辜死去的华霜。

我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他,“陛下也相信,华霜是扶苏杀的吗?”

安毓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的说,“华霜是不是太子殿下杀的?这从来就不在于我信不信,而是你信不信,只要你不愿意相信,那么就算是证据摆在眼前,你也不会相信,不是吗?”

我低下头,“我只是觉得……扶苏不是那样的人,他也没有必要那样做。”

其实我没必要想向安毓解释,但却又忍不住想要解释,仿佛只要别人信了,那我也就能理所当然的相信了。

安毓没有和我讨论“扶苏是什么样的人”,他转而问,“如果待会儿你亲眼看到答应你要救下乔氏夫妻的太子殿下要对他们痛下杀手,你会如何?”

“我……”我泯着唇,不知该怎么答。

安毓又追问道,“你还是会觉得太子殿下形势所迫,迫不得已?再一次选择信他、原谅他?”

“自然不会。”我咬牙道,“华霜的死还颇有疑点,我没有亲眼看到扶苏杀她,所以即使有那枚月华石做证据,我也不能肯定凶手就是扶苏,但如果今天扶苏果然骗了我,果然要杀了乔琰夫妻,我既亲眼所见,又怎么会再找理由为他开脱?”

安毓直视着我的眼睛,久久过后,他才沉沉道,“濇儿,你此刻说的话,希望你之后也一直都能清清楚楚的记得。”

第五百六十五章:斩仙台

午时二刻,斩仙台。

众仙齐会,都只道逆犯熹央的同伙在人界作乱时被通武将军生擒,为彰天界神威,故于午时三刻于斩仙台诛杀。

我与一十一位妖界妖婢一起,跟着安毓到了斩仙台前。

安毓身份特殊,引起不少人注意,其中就有曾死死咬住安毓不放的通武。

通武上前行礼,“妖王陛下。”

安毓点了下头,态度有礼却冷淡。

通武的目光在他身后的诸位妖婢身上一一晃过,因我换了脸,低着头,身上的妖气又薄弱,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于是,他又笑问道,“区区一件小事,怎么也惊动了妖王陛下?”

安毓微扬着下巴,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我来做什么,将军不知道吗?”

通武半眯了眼。

安毓又顽笑般的继续道,“自然是来看看逆犯熹央的哪个同伙被抓住了,万一我认识呢?万一这同伙又要指认我呢?不好让将军您再辛苦跑妖界一趟去捉拿我。”

两人周围围了不少仙家,听了安毓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讽刺,表情都有些精彩。

平日里看不惯通武行事作风的、嫉妒的,或是在通武铁腕手段下吃过亏的,都有些悻悻然;畏惧通武而不愿意得罪他的,都装作没听见,默默转身走开了;与通武交好的……嗯,暂时没有。

通武之前因为“指证安毓与我狼狈为奸”这件事丢了面子,又吃了亏,之后还有五百天雷在等着他,所以被安毓这样一讽刺,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

安毓没打算再多理会他,说了句“失陪”,便绕过他走开了。

通武看着安毓的背影,眸光黯极。

午时二刻,斩仙台。

众仙齐会,都只道逆犯熹央的同伙在人界作乱时被通武将军生擒,为彰天界神威,故于午时三刻于斩仙台诛杀。

我与一十一位妖界妖婢一起,跟着安毓到了斩仙台前。

安毓身份特殊,引起不少人注意,其中就有曾死死咬住安毓不放的通武。

通武上前行礼,“妖王陛下。”

安毓点了下头,态度有礼却冷淡。

通武的目光在他身后的诸位妖婢身上一一晃过,因我换了脸,低着头,身上的妖气又薄弱,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于是,他又笑问道,“区区一件小事,怎么也惊动了妖王陛下?”

安毓微扬着下巴,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我来做什么,将军不知道吗?”

通武半眯了眼。

安毓又顽笑般的继续道,“自然是来看看逆犯熹央的哪个同伙被抓住了,万一我认识呢?万一这同伙又要指认我呢?不好让将军您再辛苦跑妖界一趟去捉拿我。”

两人周围围了不少仙家,听了安毓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讽刺,表情都有些精彩。

平日里看不惯通武行事作风的、嫉妒的,或是在通武铁腕手段下吃过亏的,都有些悻悻然;畏惧通武而不愿意得罪他的,都装作没听见,默默转身走开了;与通武交好的……嗯,暂时没有。

通武之前因为“指证安毓与我狼狈为奸”这件事丢了面子,又吃了亏,之后还有五百天雷在等着他,所以被安毓这样一讽刺,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

安毓没打算再多理会他,说了句“失陪”,便绕过他走开了。

通武看着安毓的背影,眸光黯极。

午时二刻,斩仙台。

众仙齐会,都只道逆犯熹央的同伙在人界作乱时被通武将军生擒,为彰天界神威,故于午时三刻于斩仙台诛杀。

我与一十一位妖界妖婢一起,跟着安毓到了斩仙台前。

安毓身份特殊,引起不少人注意,其中就有曾死死咬住安毓不放的通武。

通武上前行礼,“妖王陛下。”

安毓点了下头,态度有礼却冷淡。

通武的目光在他身后的诸位妖婢身上一一晃过,因我换了脸,低着头,身上的妖气又薄弱,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于是,他又笑问道,“区区一件小事,怎么也惊动了妖王陛下?”

安毓微扬着下巴,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我来做什么,将军不知道吗?”

通武半眯了眼。

安毓又顽笑般的继续道,“自然是来看看逆犯熹央的哪个同伙被抓住了,万一我认识呢?万一这同伙又要指认我呢?不好让将军您再辛苦跑妖界一趟去捉拿我。”

两人周围围了不少仙家,听了安毓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讽刺,表情都有些精彩。

平日里看不惯通武行事作风的、嫉妒的,或是在通武铁腕手段下吃过亏的,都有些悻悻然;畏惧通武而不愿意得罪他的,都装作没听见,默默转身走开了;与通武交好的……嗯,暂时没有。

通武之前因为“指证安毓与我狼狈为奸”这件事丢了面子,又吃了亏,之后还有五百天雷在等着他,所以被安毓这样一讽刺,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

安毓没打算再多理会他,说了句“失陪”,便绕过他走开了。

通武看着安毓的背影,眸光黯极。

午时二刻,斩仙台。

众仙齐会,都只道逆犯熹央的同伙在人界作乱时被通武将军生擒,为彰天界神威,故于午时三刻于斩仙台诛杀。

我与一十一位妖界妖婢一起,跟着安毓到了斩仙台前。

安毓身份特殊,引起不少人注意,其中就有曾死死咬住安毓不放的通武。

通武上前行礼,“妖王陛下。”

安毓点了下头,态度有礼却冷淡。

通武的目光在他身后的诸位妖婢身上一一晃过,因我换了脸,低着头,身上的妖气又薄弱,他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于是,他又笑问道,“区区一件小事,怎么也惊动了妖王陛下?”

安毓微扬着下巴,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我来做什么,将军不知道吗?”

通武半眯了眼。

安毓又顽笑般的继续道,“自然是来看看逆犯熹央的哪个同伙被抓住了,万一我认识呢?万一这同伙又要指认我呢?不好让将军您再辛苦跑妖界一趟去捉拿我。”

两人周围围了不少仙家,听了安毓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讽刺,表情都有些精彩。

平日里看不惯通武行事作风的、嫉妒的,或是在通武铁腕手段下吃过亏的,都有些悻悻然;畏惧通武而不愿意得罪他的,都装作没听见,默默转身走开了;与通武交好的……嗯,暂时没有。

通武之前因为“指证安毓与我狼狈为奸”这件事丢了面子,又吃了亏,之后还有五百天雷在等着他,所以被安毓这样一讽刺,脸色登时不好看起来。

安毓没打算再多理会他,说了句“失陪”,便绕过他走开了。

通武看着安毓的背影,眸光黯极。

第五百六十六章:救人

银朵脸色苍白,死死拽着兰琪。

她已经这样了,万万不能让妹妹再经历这些。

眼下,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银朵妥协了。

蜈蚣精想要的“夫妻关系”,仅仅只是一时兴起的想要而已,体会过了,他以为也就那么回事儿,还不如强取豪夺来得爽快。

所以,开始的那两年,蜈蚣精对银朵还算好,宠着顺着,连带着对兰琪这个妹妹也好得很。

银朵虽对蜈蚣精没有什么感情,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渐渐的不像开始那般恨得牙牙痒。

两年后,蜈蚣精生辰那日,他醉了酒,将来看望姐姐的兰琪堵在房间里,想要用强。

银朵为保护妹妹逃走,拔剑伤了蜈蚣精。

蜈蚣精大怒,将银朵囚入地牢,百般折磨,甚至……甚至……

甚至,放了一众男妖进地牢……

兰琪说到这儿时,恨得牙齿发抖,重重一拳锤在石床上。

我心惊不已,想要安慰两句,又开不了口。

如果是我,只怕即使将这蜈蚣精碎尸万段,也不可能消了心中之气。

“所以,你是为了救你姐姐,才被伤成这样的?”

虽她强忍着不想哭,但豆大的眼泪还是一颗颗不断的往下砸。

“嗯。”她点头,“这几十年,我从没放弃过,一心要救出姐姐,好多次我都几乎要成功了,可最后都不敌那蜈蚣精……”

昨天在给她上药时,我就曾注意到她满身的旧伤。

想必,在救银朵的这过程中,她受过不少苦吧。

“恩公!”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恳切道,“您本事大,只要您肯帮忙,那蜈蚣精断断不是您的对手!”说着就要往地上跪,“求求您了恩公!”

“好了,我帮你。”我托住她的手,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

兰琪喜不自胜,又哭又笑,连连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

我运功打坐一番,估摸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本事。

别的不说,若对手只是只几百年的小蜈蚣精,那收拾起来应该不难。

问清蜈蚣精洞穴所在,我决定快刀斩乱麻,就今夜去救人,解决得快的话,下半夜应该还走得成。

我不打算带着兰琪这个伤患,一来她重伤在身,经不得折腾,二来她本事不大,别救人不行还打草惊蛇。

但兰琪坚决要同行,理由我勉强能接受,她说,“恩公你带上我吧,那蜈蚣精虽修为不算深厚,但却钻研过符咒、五行,那地牢中被他设下了重重陷阱,我闯过几次,知道姐姐被囚禁在哪儿,有我同行,虽帮不上恩公什么大忙,但也能让恩公少几分麻烦。”

其实,她应当是担心银朵,想要早点见到她吧。

我没有戳破,想了想便点了头,“好吧。”

反正救银朵一个人是救,兰琪要是出了事儿,救两个人也是救,倒是没什么所谓。

也没什么可准备的,不过看了一遍兰琪画在地上的地形图,两人就摸黑出发了。

蜈蚣精的洞穴藏得隐蔽,在山腰一片樟树林里。

洞门口有四个小妖,举着做工粗糙的大刀守着洞门。

因是夜里,洞中昏黄的灯光格外显眼。

时不时,有一两个妖精进进出出,提着烤肉,或抱着酒瓮。

我们躲在树上,隐隐还能听到洞中传出呼呼喝喝的嘈杂声。

看来这些妖精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有酒有肉,热热闹闹。

劈晕了两个出洞方便的小妖,扒了他们的衣裳穿了,很顺利的混进了洞中。

热闹过半,偌大的山洞里点了两堆篝火,火上还架着吃了大半的烤羊,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三十个醉成烂泥的小妖,还有没倒下的,便提着酒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吹牛。

我们埋着头,贴着墙壁往里摸。

通往地牢的入口也有一个山羊精和一个驴精在把守,不过相比门口那几个拿刀的妖精,这两个要警惕得多,见我们靠近,丢了酒壶就来拦,“嗳!你们两个,干嘛的?!”

我手心攥着一个法诀,想着混不过去,就劈晕了了事。

兰琪脸上缠着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见问,便答道,“两位哥哥,我大哥上个月办事不力,被大王关进了地牢……“

其中一个山羊精已是半醉,听到这里已了然,笑问道,”你想进去看看你大哥?“

兰琪“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还请两位哥哥能通融一二。”

另一个驴精“嘿嘿”笑了两声,眼睛在兰琪身上打了个转儿,又瞥了我一眼,“这个嘛,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兄弟二人帮你,可是要冒不小的风险的。”

“这个妹妹知道,”兰琪忙从衣裳袖子里取出个荷包,塞到那驴精手中,“这里头是十枚混元丹,还望哥哥不要嫌弃。”

那驴精连同兰琪拿荷包的手一起握住,“好说好说。”

兰琪眼中有一丝厌恶一闪而过,但旋即又变换成含羞带怯的笑意。

她亦怒亦嗔的瞪了那驴精一眼,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时,还有意无意的点了点他的手背,“哥哥帮了妹妹这一回,妹妹自当好好报答。”

这样的表情、语气,撩拨得那驴精浑身痒痒。

他笑得眼睛都成了缝,“你快去快回,哥哥在这儿等着你。”

山羊精却忙道,“大哥,这怕是不妥吧?要是被大王知道了,咱们可就……”

“去!”驴精扭头瞪了兄弟一眼,“不过是去看个犯错的小妖罢了,咱们还做不了这点主?再说,大王这两日不在,怎么会知道这些小事?若是知道了,那必是你说的!”

山羊精立刻摆手道,“不不不!怎么会是我?”

那驴精哼了一声,“量你也不敢!”又扭头瞥了我一眼,有些意有所指的对自己兄弟说,“你装聋作哑,自然也有你的好处。”

我面上缠着黑布,头也一直低着,但看身形,也能看出是个有几分曼妙的姑娘。

山羊精拿眼睛瞅了我一眼,有些心动。

之前在千金醉,什么样的男人我没见过,撩拨的本事也学了几分。

第五百六十七章:谋划

画川说,爷爷休眠醒后,天帝有意隔绝消息,不让我的事传到爷爷耳朵里,连画川轻易也见不到他。

直到最近,他才得知我行踪暴露,被天妖两界合力追杀的事儿,一时急得不行,非要让扶苏给他个交代,扶苏没去,倒是让画川去了一趟。

画川道,“洪荒上神说,之前你在洪荒洞力住着的时候,你就是睡在他的龟壳里的,那时候他说,只要他在,就没人能伤害你,如今,他依旧是这个话。”

龟壳里备了粮食、水,还有一大堆丹药、法器。

爷爷是真心实意想要保护我,也是想借这个龟壳告诉我,凡事不一定要向前冲,必要时的龟缩退隐也不是不可以。

我苦笑了一声,滚下一串泪珠。

爷爷,只怕熹央不能如你所愿了。

在赶往灵界路上,又途遇了几路追兵,柳云梦是个凡人,我的功法有限,全靠画川一个人全力抵抗,几经生死,才躲到了这里。

原本,画川是要带我和柳云梦逃去我曾与扶苏约定的那个“秘密基地”的,可我说什么也不同意。

扶苏问我,“为什么?”

我沉默的盯着脚下,一字一顿的说,“我信不过他。”

龟壳中。

画川浑身是伤,白衣被染得鲜红。

柳云梦枕着我的腿,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双眼空洞的望着龟壳顶。

乔琰死了,她的心也死了。

我小心翼翼的抱着她,生怕她像个瓷娃娃一样,稍微一使劲儿就碎了。

乔琰不在了,我就是死,也会护住她。

我看向画川,一出声就是沙哑的哭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画川摇头,难堪的避开了我的视线,“明明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计划的……”

画川上界见到扶苏后,得知乔琰夫妻被抓果然是通武干的,不由又急又气,“通武这厮未免也太下作了!居然拿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做人质!你是没亲眼看到,乔家五十七口人,除了那两夫妻,尽数被斩尽,尸体盖着白布,停了满满一院子。”

扶苏沉吟道,“我也没想到,他手里还留了这一着。”

画川忙问,“这事可有解法吗?熹央为这事儿急得不行,以她的性格,若通武真的拿乔琰夫妻做诱饵,就算等着她的是龙潭虎穴、是万劫不复,她也一定会拿命来闯的。”

说到了解,扶苏只会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

他向外喊了一声,“来人。”

煌瑜立刻推门进来,“殿下。”

扶苏吩咐道,“你去下界,带一封信给熹央,然后就留在人界好好保护她,待事情了结之前,千万不要让她轻举妄动。”

“是。”扶苏写好书信,煌瑜方领命而去。

画川犹豫道,“还是我去保护熹央吧,煌瑜留下来,也更方便帮你做事。”

扶苏知道画川是不放心我,便耐心解释道,“你放心,人界那间客栈被我设了结界,很少有人能破,煌瑜手中也有我亲绘的符咒,一旦又不妥,他自然会加深结界,有他保护熹央,你不必担心,况且……”他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窗外,“况且,印栖宫今非昔比,四周都是耳目,你众目睽睽之下进来找我,再出去就不知身后会有多少双眼睛了,所以,相比你,煌瑜更容易在天界凭空消失。”

画川心下震惊,“耳目?连你的印栖宫也有了别人的耳目?是谁?是通武?他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

“通武?”扶苏笑得讽刺,“若没有天帝的允准,谁敢?”

“陛下?”画川不解道,“之前通武闹了那么多事出来,陛下还愿意护着他?”

他没有意识到,扶苏对天帝的称呼与之前不一样了。

“天帝识人用人的本事是六界第一的好,即使先有通武得罪妖界,后又鬼山他涉嫌放走熹央并与我刀兵相向,陛下都不曾真的相信通武会背叛他,毕竟相比与夭濇拜过天地的安毓、为了熹央多次忤逆的我,通武更值得相信。”

天家家事,从来都不是信亲不信疏。

画川不由也有些默默,战神烈冲为了抓住我,何尝又不是对他百般利用?

“那你打算怎么办?”画川问。

扶苏右手食指和拇指相互摩擦着,沉吟许久,才缓缓道,“李代桃僵。”

天帝要试一试扶苏的忠心,所以在通武的建议下,让扶苏做了诛杀乔琰夫妻的掌刑官。

这无异于,人困极时,另有人善解人意的给你送了根枕头。

苦于如何换人的扶苏,得到了顺理成章进入天牢的理由。

在扶苏的安排下,天牢中的乔琰和柳云梦两人双双被换成了死牢中的两个妖精。

他向天帝建议说,“斩仙台诛杀凡人从古未有,此事一经传出,难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污蔑’天界恃强凌弱,不若在两个凡人身上施加妖魔之气,以‘妖邪’论处,对外只说是除邪之举,也免了之后不少善后之举。”

这话处处在理,让人挑不出错处来,天帝点头同意了。

至此,计划一直按照预期在慢慢推进,可谁有知道在什么时候,乔琰夫妻又被再次替换了回来……

画川眼中装满了悔恨和不安,“熹央,我真的不知道,若我提前知道的话,我一定……”

“我相信你。”我打断他。

画川为我豁出一切的拼过命,对我义无反顾的付出真心。

对他,我不会怀疑,也不愿意怀疑。

如果连他的信不过的话,这世界于我当真是一点点光亮都没有了。

所以,就算画川也是处心积虑要害我的人,我也只是希望他能做最后一把刀,不偏不倚刺进我的心脏,让我还没感觉到痛,就已经死去。

画川表情微微松了松。

我又道,“但我不相信太子扶苏。”

这句话,在刚入灵界时,我曾说过一次,现在听画川说完因果,我还是这句话。

太子扶苏呵……

我一次次信你,一次次心碎,这一次,我不会再信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你不管他了吗?

我倔强的揩去眼角的泪,“或许吧,我总要找他问清楚的。”

画川知道,看似没事的我其实已经逼近了崩溃的临界点。

他放缓声音,试着宽慰我,“熹央,其实我看得出来,扶甦对你是很在意的,不然白天在斩仙台上,他也不会站在我们这画川怔怔的看着我,好半晌,才嗫嚅道,“熹央,扶甦那……或许有什么误会,说不定他……”

“说不定?”我苦笑道,“你想说,说不定扶甦不知情?”

画川泯唇。

扶甦体内是有情蛊的呵,我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以为,他待我还一如从前呢?即使,他重新对我动了心,那也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感情能有多深?

曾经他愿意为我放弃一切,愿意不做那个太子,愿意和我一生一世守在暗无天日的灵界,而现在,他不害我、不杀我、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帮我,已经是仁至义尽。

于我和太子之位之间,选择后者,人之常情。

但是,他可以迫于无奈杀了乔焱,也可以杀了我,却不可以骗我,让我无作为的看着乔焱去死!

边。”

“我知道,”我点头,“所以我说,我会向他问清楚。”

虽然这样说,但其实我知道,在我心里,早就给他划定了罪名。

这一次,除非抓住杀害华霜的人,除非找出在他之后调换乔焱夫妻的人,我一个字也不会再信他。

我上下牙齿紧紧咬着,咬到满口血腥也不肯松开一点。

“熹央……”

很久后,一直盯着龟壳顶没有说话的柳云梦突然开口。

我吸了一下鼻子,忙侧耳凑近她,“你要说什么?”

她转了转眼睛,麻木的问我,“乔郎死了对不对?”

我嗓子一痒,好容易忍住的眼泪差点又重新决堤,“对……对不起。”

柳云梦“哦”了一声,又问,“你们是神仙?”

“……”我不知该怎么答。

她也不是真的想要我的答案,斩仙台上的一切还不够明确的说明什么吗?

“乔郎是为你死的。”她还是一脸麻木,一字一顿的说话,似是没有情绪。

“……”我嘴唇嗫嗫,除了说“对不起”之外,什么多余的也说不出来。

画川张了张口,似乎想为我说句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柳云梦又“哦”了一声,慢慢转动眼睛,将视线对准我。

她问,“乔郎的尸身呢?你打算不管了对吗?”

我心口狠狠一跳,“我……”

画川脸色微变,忙道,“乔夫人,乔大人的尸身……”

柳云梦拔高了声音,只盯着我,“我问你,你是不是不管了?”

她本没有神采的眼睛中突然聚集起浓烈的恨意,让我不经胆寒。

我的沉默,被她误以为是默认。

“贱*人!”她跳起来,头狠狠撞在我的下巴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我耳鸣了一瞬,口中涌起浓浓的血腥,不知是牙咬破了舌头,还是牙齿相撞弄伤了牙龈。

“贱*人!”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发疯一样的扑*倒我,双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

我没有挣扎,更不想挣扎,若是可以,此刻就死在柳云梦的手里,我也甘愿。

“乔夫人!”画川忙抱住发狂的柳云梦,生生将她拉了开。

我如尸*体一样躺在地上,听着柳云梦歇斯底里的哭骂,“你放开我!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她!让我杀了这个贱*人!”

“乔夫人,你冷静点!”画川不敢放手,又不敢伤了她,只能从背后将她抱住,急声相劝。

很久很久后,柳云梦终于声嘶力竭。

我缓缓坐起来,仰头与她对视,“对不起。”

她啐了一口,“贱*人!”然后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捧面,恸哭起来。

画川仍双手握在她肩上,既是支撑她,也是防备她突然扑向我。

我慢慢挪到她面前,颤抖着双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发,可到底没有摸上去。

“乔夫人,”我低声却认真的说,“我这就去把乔焱带回来。”

柳云梦哭声一顿,从手掌中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了我一眼。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安抚的笑容,更柔声的说,“你放心。”

“……”柳云梦嗫嚅着动了动双唇,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串带血的泪珠从她眼眶滑落。

画川急得不行,“熹央,我们不能回去,斩仙台上的事,只怕此刻早已经闹得六界皆知,天界为了挽回颜面,只怕有天罗地网等着我们,一旦回去,别说是要不回乔大人的尸*身,就是我们也会把命交待在那里。”

我平静的对他一笑,“画川,我想一个人去。”

画川一愣,“什么意思?”

我看了一眼柳云梦,委婉道,“乔夫人这里,还劳烦你照顾。”

“不!”画川立刻摇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犯险!我说过要……”

“画川,”我知道他要说什么,“乔焱被我拖累,无辜送命,我理应要去将他的尸*身要回来好好安葬,也……”我喉头哽了哽,咬牙道,“我也必须为他讨回一个公道。”

画川下颌紧绷,嘴唇几次翕合,最后才道,“如果非要一个人去做这件事,那就我由去吧,我功法高于你,对天界也更熟悉,且就算我在斩仙台上帮了你,我到底也是战神之子,哪怕失手被抓,他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天帝是什么人,画川就算以前不清楚,现在也早就清楚了。

他敢回去,天帝就敢把他当成下一个“乔琰”,五花大绑的送到斩仙台上,然后昭告六界,引我去救。

不管画川是谁,也不管画川是谁的儿子。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用眼神表明我的决心。

画川不由有些慌了,“熹央,若你不愿意听我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走。”

“画川。”我伸出手,用满是血*污的手掌轻轻盖住他满是血*污的手背。

他不自觉有些颤*抖。

“你是了解我的,这件事,我一定要去做,也一定要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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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大婚

“不,熹央,”他反手抓住我,用力的紧握,“你也了解我,此去凶多吉少,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涉险,大不了,我豁出命去,陪你一起死!”

低声哭泣的柳云梦突然发力,左右手分别推开我和画川,然后腾地站了起来。

她低吼道,“你们在我面前装什么样子?!你们就是都死了,也抵不上乔郎一个人的命!乔郎他……”吼声到最后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失声的哭泣。

我跌坐在地上,鼻头又堵又酸。

“乔夫人……”我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

“滚开!”她扯回衣裳,用力的抹了一把脸,冷声道,“你就好好在这里待着,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的忏悔!”

“我……”我垂下眼睑。

她一把抓住我的衣襟,欺近我,恶狠狠的道,“你听到没有?!乔郎的尸*身我不要了,我要你活着!我要永远记住乔郎是为你而死的!我要你记着这个活着受一辈子的煎熬!”

柳云梦,柔弱的凡人呵,却远远比那些高高在上的天神更懂得情义。

她有多爱乔琰,现在就有多恨我。

可即使她恨我,即使她歇斯底里,即使她恶语相向,她也在阻止我去赴死。

乔琰肯定是爱她的,至少比柳云梦自己以为的要爱得多。

因为这样一个善良到骨子里的姑娘,由不得人不去爱。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平视着柳云梦,道,“乔夫人,乔琰的死,我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柳云梦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她用力的推了我一把,瞪着眼睛吼我,“我说了!不许去!你……”

我掌心推出一个法诀,直打她的命门。

柳云梦话还没说完,便眼睛一翻,直直向后倒去。

画川忙接住她。

“熹央!”画川剑眉倒蹙,无可奈何的问我,“你这又是何必呢?”

我没有回答,上前帮他一起将柳云梦放倒,然后才道,“你好好照顾她,等事情平息后,就去巫医那里换一枚灵药,可以让人忘记前尘往事的那种,我……”

画川没耐心听我把事情交代完,“好,你说怎样就怎样,可这些我大可安排别人来做,若你非要去天界闯这一遭,我就一定要陪你去,否则,你不要想出得了灵界。”

我扭头,对他平静的笑了笑,“画川,你要我把剑横在脖子上和你谈条件吗?”

“……”他怔住。

我又是一笑,“你能阻止我一时,却不能一直都困着我,倒不如让我去天界,把一切该了结的通通都了结掉。”

画川死死咬着牙,下巴却仍不受控制的剧烈抖动着,堂堂七尺男儿不经红了眼睛。

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我实在不忍他伤心。

我仓皇落了一滴泪,又快速的抹去,“画川,我们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应该已经一天了吧?”

画川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从牙缝中挤出回答,“一天了。”

“呼!”我长舒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如梦呓般小声道,“十二月初六,大好的日子,扶甦的新娘该上轿了。”

一滴泪从画川眼角飞速滑落,“你想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去要回乔琰的尸*身,我要去替乔琰讨回公道,我要去……要去向扶甦问个清楚。”

“熹央……”画川喊我名字时,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

我细细交待道,“巫医喜欢灵力,而且贪得无厌,你换药的时候千万杀一杀价,别被他占了大便宜,消除乔夫人的记忆之后,把她送到一个远离这些回忆的地方去吧,乔家那些无辜被杀人,也都劳烦你好好安葬,尤其一个叫乔欣儿的姑娘,她是乔琰的妹妹,若她的魂魄没散,你记得让她来生去个好人家……”

“够了!”画川低吼道,“你为什么要交待这些?!你是不是就是打算去送死的?!你是不是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来?!”

我只要重回天界,就一定没法活着出来了。

这一点我明白,画川也明白。

“怎么会?”我尽量轻快的对他露了个笑脸,“哪有人去送死的?我自然是想要活着回来,且一定带着乔琰的尸*身回来,不过嘛……”我狡黠的对他挤了挤眼睛,“不过,事有万一,我若是能将乔琰抢回来自然最好,若是不幸死了,那凡人尸*身对他们也没什么用了,你到时候你就在扶甦面前多提提我,让他多内疚一点,然后借机把乔琰的尸*身要回来,那时候,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熹央……”画川从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怒气一触即发。

我知道,再说下去,画川就当真不会让我离开了,就算让了,他也会跟去,陪我去死。

“你不是说过,扶甦是在乎我的吗?”

“……”

“那就让他来保护我吧。”

……

最后,画川仍放我走了。

他送我到岸上,一言不发的看着我离开。

……

昨日斩仙台上一场乱战,丝毫没有影响到天界太子扶甦与花神之女锦翳的大婚。

满宫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斩仙台上的血怕是都还没有擦干净吧。

南天门,高大的白玉门坊上,结着红纱,看着喜庆,又不觉得轻浮。

比平日里多出三倍的卫兵守在南天门前,戒备森严。

看来这场一定要如期举行的盛大婚礼,的确很被天帝重视。

我体内妖力经昨日一役已恢复了七八成,要想进入南天门可谓是轻而易举,这些看起来厉害的天兵天将,别说抓住我,就是想要察觉,都不容易。

吉时将至,乾坤殿内正举行着盛大的典礼。

我甫一踏上断龙桥,殿中庄严的乐声便传到了我耳中。

当真是大好的日子啊。

断龙桥上,最高等的银甲护卫从桥头一直站到了桥尾。

我握着忘霄剑,踩着满地的鲜血,一步步走过断龙桥,走向巍峨雄伟的乾坤殿。

大殿之上,高朋满座。

天帝坐在上方宝座上,向下睥睨着一切。

从来都是一袭白衣款款的扶甦,穿着艳色礼服,与精心装扮的锦翳并肩站着,宛若一双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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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章:大婚2

殿中沉寂如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我身上。

被血色浸染的长裙,像开满了一朵朵妖冶的彼岸花,带着诡媚的气息。

我停在距离扶甦百步外的位置,手中长剑的剑尖点在地上,血顺剑而下,浸湿*了华贵精致的绒毯。

紧随我后,殿外涌进数十天兵,以环围之势将我团团围住。

通武金甲在身,缓步穿过人群,走向包围圈。

天兵谨慎的让开一条路,让他进了包围圈中,然后又迅速移动位置,将空口添上。

通武勾唇一笑,“逆犯熹央,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笔直的站着,双手交叠向下,压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刀。

忘川刀,最终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也是,当初他因构陷妖王而丢了刀,昨日斩仙台上一役,“妖王安毓串通逆犯熹央”的罪名已经落实,他自然该拿回那把刀。

我目光仅在他身上一顿,便越过他,望向了他身后不远处的扶甦。

鲜红的礼服,衬得他脸色有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他似乎早知道我会来,眸中并没有意外之色,隔着人群静静与我对视着。

我灿然一笑,轻唤道,“扶甦。”

扶甦语气平静的应道,“我在。”

我拖着剑,一步步向他走去,“华霜是你杀的吗?”

他摇头,“不是。”

我又问,“乔焱的事,你知情吗?”

他又摇头,“不知。”

天兵各持兵器,随着我向前走去的动作而缓慢调整着队形,十分戒备。

通武脸色阴郁,逐渐握紧了刀柄。

他蓄势待发,就等我越靠越近,好一击毙命。

我似浑然不察,还是一步步向前靠近,眼睛只盯着扶甦,“华霜是谁杀的?”

扶甦沉默了一瞬,“尚未查明。”

我继续问,“那乔焱是谁人所换?”

扶甦还是摇头,“不知……”

伴随着扶甦话音的落下,通武手中的忘川刀如迅雷之势扑向了我的脖子。

扶甦瞳孔一缩,下意识向前疾走了两步。

谁都以为,在通武将军的重击之下,我必定命陨。

所以,在我用手中忘霄生生接下通武这一刀时,所有人都是一怔。

通武也没料到我有这本事,短暂愣怔后,立刻以更加强悍的力量向下压住刀柄。

“……”我膝盖一软,单腿跪在了地上,血从嘴角缓慢溢出。

我一面奋力抵抗着通武的雷霆之压,一面固执的仍将目光看向扶甦。

他紧咬着牙,仍保持着走向我的姿势,却被身侧的锦翳拉住了。

隔着薄薄的红纱,新娘曼美的容颜隐隐可见。

她微不可见的朝扶甦摇了摇头。

“呀!”通武一声低呵,双臂青筋暴起,咬牙更添了两分力。

我喷出一口血雾,双膝都触了地。

“扶甦,”我咧嘴对扶甦一笑,问,“你记不记得,我们曾说过同生共死的?”

扶甦下颌紧绷,向来云淡风轻的表情彻底不见了,转而堆满无奈、急切、愤怒、柔情等等复杂且矛盾的情绪。

他很迟缓的点了下头,“记得。”

因为他这句“记得”,殿中在座众人表情都有些复杂,就连高高在上的天帝,都不悦的挑了挑眉。

我笑得更开,“扶甦,我不想活了,便来取你的xing命。”

此语一出,全场俱惊。

天帝眉头陡然一蹙,低呵一声,“大胆!”

宛若军令下,周遭一圈原本不敢轻举妄动的天兵立刻暴呵一声,举剑冲向了我。

扶甦嘴唇动了动,声音被来势汹汹的呼呵声所掩盖,但那唇形我却看懂了。

他说,“好。”

我心底蓦地一软。

通武大刀压顶,数十把长剑同时刺向我,眼看避无可避。

原本抱着必死决心的我,却因为扶甦这一声“好”,突然爆发出一股狠劲。

“啊!”我撑着忘霄,拼力向上一推。

通武猝不及防,被强烈的剑气反扑,登时就倒退着摔开了数十丈。

电光火石间,我立刻以忘霄横扫向已堪堪逼到眼前的无数长剑。

天下第一灵器面前,他们丝毫不能招架,当即齐齐倒飞出去,摔了一地。

天帝眼神阴鸷,长袖一展,将手边的茶杯、酒盏“哐啷啷”扫了一地。

他呵道,“给我将这个妖女拿……”

“下”字还没说出口,锦翳掀开头上的红纱,猝然跪地,“陛下。”

天帝只好暂顿。

锦翳工工整整行了大礼,道,“陛下,今日乃臣女与殿下大婚,臣女实在不愿看到血溅乾坤殿,故,还请陛下宽恕,将逆犯熹央暂且收押,待大婚之后,再作处置吧。”

天帝还未说什么,坐在上首客座的魔王嗜良将手中的酒杯一转,似笑非笑的开了口,“太子妃……哦不,这天地还未拜过,尚算不得太子吧?”

他佯作愁虑的模样,认真想了想,才又继续道,“锦翳上仙当真是好肚量,连一个与自己未婚夫婿纠扯不清的逆犯,也要帮着求情,啧啧……当真是有太子妃的款儿啊,可眼下乾坤殿早已是血迹斑斑,上仙不想看到的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既如此,您就该为天帝陛下的颜面思量思量。”说着,还笑着瞥了我一眼,“此等逆犯,若不当殿斩杀,何足全颜面?何足平怒气?”

嗜良不知端的什么心思,句句珠玑,也不知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是有意不愿今日的事儿简简单单就过去,要借我离间天帝与扶甦?还是要借我之手脏一脏天帝的颜面?

他话音没落,天帝的表情已十分难看。

嗜良适可而止,笑眯眯的不说话了。

天帝对锦翳态度还算好,耐着性子对她挥了一下袖子,“你先退下。”

“我……”锦翳还yu再说。

“锦翳。”矮天后一座的花神出声阻止,并暗暗对她使了个眼色。

锦翳咬着下唇,看了一眼身边的扶甦,又扭头看了我一眼。

花神眉头微蹙,又唤了一声,“锦翳。”

锦翳只好起身,站到了花神跟前去。

天帝这才又看向我,冷哼道,“你胆大妄为,多次作孽,今日还敢擅闯乾坤殿,我若是轻饶你,天界法规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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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一章:隐秘旧事

“天界法规?”我似是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哈哈哈……”笑得纵容又痛快。

我提起剑,用剑间环扫殿中人,一面笑,一面道,“你们听听,天界也是有法规的……哈哈哈……好笑,当真是好笑!”

剑尖一顿,直指宝座上的天帝,我的笑声也猝然一停。

“上古六界之战,上古部族长梁不忍看天界大肆征伐、生灵涂炭,以本族圣宝辟出第七界,以避其祸,天帝心怀不满,更觊觎长梁圣物九天引,故而……”

天帝脸色大变,“住口!”

我冷笑一声,又将目光对准刚刚还幸灾乐祸的嗜良,“长梁族被灭,魔界背了几万年的黑锅,却不想真正灭了长梁族一族的居然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天界!呵……魔王陛下,若没有长梁族一事引发众怨,只怕如今……”

“胡言乱语!”天帝一掌劈碎了宝座右边扶手上的龙头。

我笑得张狂,哪里肯住口,“若没有这件事,如今六界中做主的倒真不知是谁?!”

众仙面面相觑,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我疯魔后胡言乱语。

嗜良眸中戾气一闪,虽是怒目瞪着我,实际却不知究竟恨的是谁。

我目光又是一转,“四万年前,妖界妖王夭濇于大婚之夜暴死,其夫婿安毓登大宝之位,也是天帝陛下杀伐果决的结果!”

天帝下巴抖了抖,已是气急,连道几声,“来人!来人!杀了她!杀了她!”

在场诸人都犹陷怔忡中,立刻反应过来的只有以通武为首的极少数。

十数个人影急速窜向我,手中兵器纷纷对准我的头颅。

我没有立刻躲避,手中剑尖一转,指向千刹,“这件事,千刹上神亲自操刀,您不会忘记吧!”

千刹握着拂尘的右手,微不可见的僵了一瞬。

通武武力在众仙中也算上乘,再发一击,更是拼尽全力,说实话,我并没有把握能避得开,加之刚刚一句话的时差,已是处于只能接不能避的劣势。

我仰面向下倒去,尽可能拉开自己与通武之间的距离,同时反剑相抵。

忘川刀与忘霄剑抵力相搏,迸发的强大威力呈圆圈状向四周横扫过去。

殿中诸人当即避开,却还是伤了少数灵力不强的天兵。

通武狰狞的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顿的说,“我要你死!”说完,凝聚全部灵力在右手刀柄上,全力一击!

我不愿认输,可面对灵力强如通武的对手,即使有忘霄加持,也到底输了一截。

鲜血从肺里涌上来,又从咬紧的牙关渗出来。

我自知恐怕大限已到。

谁料,耀眼蓝光大作,寒灵携雷电之势冲向了通武。

通武余光瞟到,大惊之余立刻翻身让开。

忘川刀脱了手,重重砸在地上。

若是他动作再慢一步,那此刻砸落在地上的,只怕除了他的剑,还有他的手!

强大的威压瞬间退去,我浑身一轻,紧接着喉头一腥,“哇”的一口鲜血喷出,也重重摔在了地上。

寒灵蓝光大胜,竖立着护在我面前。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通武目光凶狠的看向扶甦。

这一声质问,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扶甦的身上。

扶甦一袭红衣,面色苍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近包围圈,走向我。

“扶甦!”天帝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呵道,“回来!”

一直没说过话的霓明娘娘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道,“扶甦!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扶甦脚步顿下,却没有回头。

他轻笑道,“陛下,我有没有帮她,您难道不清楚吗?是寒灵自己,是它要护着她。”

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浑身都痛,没法细想扶甦这话。

扶甦说完,又继续走向我,并最终停在了我的面前。

他抬起我的上半身,让我将头枕在他怀里,然后凑在我耳边低声道,“别怕,我和你同生共死。”

不过是短短十几步的距离,扶甦的气息已经不稳了。

我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忙问,“你……你怎么了?”

“没事。”他摇摇头,用力将我打横抱起来,然后在寒灵忘霄的保护下,转身往乾坤殿外走。

“扶甦!”我们身后,响起天帝暴怒的喊声。

扶甦充耳不闻,仍只顾向外走。

“陛下!”通武举棋不定,急切的请示,“难道就这样让她走了吗?”

“……”

大殿中死一样的沉寂,只有扶甦清晰而沉重的脚步声在耳中响起。

“杀!”

天帝咬牙下了命令。

“是!”通武立即领命。

这一句“杀!”,没有说明对象,没人知道包不包括扶甦。

但天帝冷绝,六界皆知。

曾经那么受宠的多砚上神——天帝之子,安毓之父,因为举兵造反,在斩仙台受天雷三千鞭,命殒当场。

今日扶甦公然与天帝为敌,就算不死,太子之位也一定保不住了。

呵!反正天帝那么多子孙,一个扶甦倒下去,还有无数个扶甦站起来。

“不要!陛下不要!”霓明娘娘双膝一软,险些晕过去。

扶甦却在听到这个“杀”字时,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甚至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

又是新的一番攻击,对准我,也对准了扶甦。

我抓着他的袖子,急急的问,“扶甦,你体内的情蛊……”

“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问题。

乾坤殿殿门瞬间碎成碎片,一团耀眼的白光以横扫一切的姿态猛地冲进来,在殿内半空中瞬间爆开,并化作无数透明的利剑,冲向人群!

“啊!”殿中惨叫此起彼伏。

以通武为首的进攻者还没触及我和扶甦,就被震得倒飞回去!

我和扶甦身后虽有寒灵忘霄相抵,也没有讨到好处。

气团爆炸的威力击中我们,将我们一起掀翻在地。

扶甦吐了一口血,脸色更加惨白。

“扶甦!”我咬牙爬向他。

可还没来得及触及,一条胳膊抱着我的腰,将我提进了怀里。

我大惊之下回头,对上一双紧张的眼睛。

安毓问,“濇儿,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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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二章:造反

“我……”我一张口,又是一口血。

“你先……”安毓想要关心我两句,大殿上遥遥传来天帝震怒的声音,“安毓!你也要造反?!”

安毓一手握着剑,一手紧紧抱着我,视线冷冷的望向宝座上的天帝,“造反?我是不是要造反,天帝陛下昨日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天帝下颌抖了抖,连道两声“好!好好!”竟是气极反笑,“多砚果然养了一个好儿子!”

安毓听到父亲的名字,眸光瞬间黯了下来。

他一字一顿的说,“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我不配?”天帝冷笑一声,“我只告诉你,曾经你那个大逆不道的父亲没做到的,你也一样做不到。”

“是吗?”安毓弯了弯嘴角。

此刻乾坤殿中混乱一片,之前惶恐的、不明所以的、看好戏的、事不关己的都登时警觉起来。

因为,安毓身后顷刻间已站满了黑甲劲装的战士。

他们人人都握着剑,剑身鲜红,都是被鲜血染成的。

天帝也不禁神色微变。

通武握紧手中的忘川刀,侧首对身边一位亲兵点了下头。

那亲兵省得他的意思,忙贴着墙壁往外去。

看来,是差他去外面看看究竟。

安毓瞥到,冷笑一声,“想知道什么,就在殿里问吧,何必出去麻烦。”

他话音刚落,一银甲天兵浑身是血,被人从殿外扔了进来。

那银甲天兵身受重伤,趴在地上“哇哇”连吐了好一会儿血都没回过劲儿来。

通武蹙了蹙眉,身后立刻有两位天兵上前去将人半抗半拖的抬了过去。

白胡子炼丹神仙颤颤巍巍的人群中挤了出来,又摸摸索索从怀里掏出一粒仙丹来让人给那几乎去了半条命的天兵服下。

“咳咳……”那天兵又咳了几口血,但好歹能说话了。

“我……我们的人已咳咳咳……已没了。”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一时殿中议论纷纷。

扶苏喘了一会儿,才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隔着几步远,蹙眉看着安毓,以及被他锁在怀里的我。

我挣扎了一下,“陛下,你先放开我。”

安毓的视线在我和扶苏之间流转了一圈,不由涩然道,“濇儿,你还要信他?”

“……”我想起昨日在出云殿里所说的那些话,以及我今日来之前那些下定的决心。

我垂眸,“你先放开。”

安毓手臂蓦地收紧,最后却还是放开了我。

我看向扶苏,忍了忍,没有问他怎么样了。

天帝侧首问身边侍立的仙官,“战神何在?”

那仙官此刻已是满头大汗,嗫嗫答道,“战神受画川上仙连累,软禁于烈颐殿中,此刻……此刻只怕尚不知乾坤殿中之事。”

天帝挑眉,呵道,“那就去找了来!”

“是是是!”仙官忙不迭躬身退下,转身往宝座背后的后殿走去。

安毓见状,嘲讽的一笑,“天帝陛下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战神为保天界,这些年也算是居功至伟,您却顾及他功高震主,刻意打压、削弱兵权,特意扶持一个听话的狗来适时取代他。”

说到“狗”这个字时,安毓有意瞥了一眼通武,然后才继续说道,“如今发现这狗不好用,又想起那颗弃子?呵呵……好笑,好笑至极。”

天帝瞪着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倒是安毓口里的那条“狗”受不得安毓着夹枪带棒的嘲讽,长刀一指,咬牙道,“安毓!你以为堂堂天界是那么容易被你攻破的?!”

安毓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以为?难道事实不是摆在眼前?”

“妖王!”众仙中走出一位拿着长笛的青衣男仙,一双剑眉倒蹙,凛凛不屈的呵道,“就算天界天兵被你斩杀殆尽,还有我们这么多神仙在,难道还能怕了你不成?!”

一语升士气,满座神仙,只要不是个怂包,都纷纷表示附和。

“对!我们可不怕你!”

“放马过来!大不了鱼死网破!”

“对……”

“……”

天帝见到,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正当天界士气昂扬之事,一个个子矮小,穿着华贵的攒锦礼服的神仙拍案而起,扬声道,“安毓!你最好赶快滚回妖界去,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瞧清楚,这乾坤殿中都坐着什么人物?!莫说我们这些功法高强的神仙在,你们得不了手,就是我们一个二个都倒下了,还有其他几界的同仁在!岂容你放肆?!”

此语一毕,满座皆静。

所有人都等着魔界等其他几界的高位者发话。

“我……”嗜良砸吧砸吧嘴,似乎没领会到在场诸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的含义,低头喝了一口茶,再没有抬起头来过。

除魔界以外,其余几界都只来了非王的高官,即使想出个头,在天帝面前博个好感,也不敢代替自家主子发话,所以见到魔王嗜良这态度,一个二个也都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装傻充愣。

大殿之中,一时安静得有些诡异。

天帝的脸色又不好看起来。

呵……

天界统领六界数万年,作威作福,一家独大,其余各界心中积怨一定不少,不适时踩一脚就算是光明磊落了,还妄想别人举旗相助?

也不知是那说话的矮个子神仙单纯,还是这些年的呼风唤雨早已经让天界忘记了,一统六界从来就不是靠“礼义道德”几个字,而是金戈铁马的结果。

其余几界可以俯首称臣,但却一定不会甘愿。

力量雄厚的魔界更是在等一朝翻身,就算没有“长梁族旧事”,魔王嗜良也巴不得天妖两界争个你死我活,毕竟相比其他几界,只有魔界最有可能渔翁得利。

最后,还是大莽来的灵慧元君拍案而起,厉声打破了沉寂,“我等一定助天界剿杀逆犯!”

安毓勾唇一笑,不以为然。

大莽隶属人界,其座上三君却全是出自天界

凡人灵力、气息薄弱,须臾数十年一生,要想于六界中出人头地,只能修其他几界的道法,千万年来,修仙者无数,当真有所成的却是万年无一,天界一统六界后,以传道授业为由,于人界大莽山设下仙教,令灵寿、灵犀、灵慧三君掌教,名为为凡人开启永生之门,实则是兼并凡界。

第五百七十三章:人证

在凡界,天皇贵胄到了大莽山下,也得行叩拜大礼,三君身份远高于一切凡人。

但凡六界盛事,都是大莽代表人界与会。

究其根本,大莽也属天界,所以灵慧元君这一句“我等”最多能代表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界,却代表不了其他几界。

当然,若今日来参加大婚典礼的是三君之首的灵寿元君的话,或许他的表态还能有点力度。

“呵……”通武长笑一声,“何须诸位仙君出手?”

语毕,一道红光自他掌心喷薄而出,以迅雷之势扑向殿顶洪钟。

“咚!咚!咚!”

洪钟连响三声,钟音震耳,漩涡般层层漾开。

片刻后,整齐且铿锵有力的步伐声从宝座后的后殿快速靠近。

通武得意非常,“安毓,今日本将军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天界雄师!”

话音刚落,自后殿涌出数以千计的天兵,顷刻便站满了大殿的一半,与妖界黑甲将士争锋相对。

后殿还源源不断有整齐的行步声传来,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

怪不得天帝倚重通武,他还是有几分心机和本事的。

天界处于下风的局势被瞬间拉了回去。

两军相较,谁更有赢面当真还不好说。

天界赞赏的看了一眼通武,后者也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来。

再转过头看向安毓时,通武眼神骤冷,“杀!”

一令下达,天界众天兵立刻冲了上去。

妖界自然也不甘示弱,当即便挥剑迎了上去。

隔着大殿,天帝与安毓遥遥对望。

我与扶苏也对望着。

冲上去的妖界将士也有将刀对准扶苏的,但因有寒灵相护,没人能近得了身,到后来,干脆就忽略了一直站着没妨碍的扶苏。

乾坤殿中,一片血色。

刀光剑影、惨叫不绝,曾经风光无限的天界圣殿此刻俨然已经变成了修罗场。

而我的眼里,只能看到扶苏缓缓朝我伸出的手。

他的眼睛像是会说话,轻易就将我蛊惑。

“……”

我缓缓抬起手,向他的方向移动了一下步子。

安毓带着残酷的笑,恶魔般欣赏着眼前这一切,但我一动,他还是立刻就发现了。

“濇儿!”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我心口一热,似乎一个已经脱离自己身体的魂魄被瞬间拉了回来,让我立刻清醒了一点。

“……”我按着太阳xue,迟疑的晃了晃头。

再要往扶苏那边看去时,安毓立刻用一只手掌盖住了我的眼睛,“不要看他。”

“……”

难道扶苏他对我……

安毓已冷哼着对扶苏道,“太子殿下也会用这样的手段?”说完,他低头小声在我的耳边道,“他的眼睛有问题,不要看他的眼睛。”

心下一沉,因为刚刚扶苏公然护我而升起的一点柔情,狠狠摔在了地上。

我握紧拳头,任指甲陷入rou里,强迫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对安毓摇了摇头,“没事,放心。”

安毓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遮在我眼前的手放下了。

扶苏满脸柔情,仍保持着向我伸出手的动作。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他,“扶苏,烛龙之鳞在哪里?”

扶苏表情微僵,但立刻又被一脸温柔的情意所掩盖,“你若想要,我就给你。”

“你若想要,我就给你。”

呵,亏我还天真的以为,扶苏体内的情蛊已经解了。

烛龙之鳞,他曾亲手交给了我,而面前这个他,根本不记得这一回事。

我苦笑一声,缓缓垂下了眼睛。

“濇儿,你不是想要知道华霜是谁杀的吗?”

安毓的声音冷冷的在我背后响起。

“是谁?!”我猝然回头。

安毓的视线直直对准着扶苏。

我忍不住牙齿发抖,“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安毓勾唇浅笑,“人证算不算?”

说完,他从腰间解下一枚拇指大小的白玉葫芦,手指一压,掰断了玉葫芦的顶盖。

一股气味难闻的白烟从瓶中袅袅而出,紧接着,一个虚幻的人影在眼前出现。

白芷?!

“我找到了盗走带钩的人,是白芷。”

“她死了,她失踪数月,尸体在人界被找到。”

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扶苏的那些话。

“她……”

不等我问,安毓已解释道,“半年前,在华霜遇害处不远的山上,我发现她的一缕残魂,因为受损严重,被找到时,她已完全失了神,仅被一丝仙气吊着才没有消散,我心有怀疑,便将她带回去养在这白玉瓶中,辅以仙气、灵力灌溉,半年来,这缕残魂几度几乎湮灭,但最后索性都保存了下来并渐渐开始恢复了一点神智,甚至在昨夜,居然被我问出了华霜被杀一事的真相。”

在安毓解释的过程中,白芷的这缕残魂慢慢聚形,眼睛也有了一丝神采。

她盯着我,迟缓的喊了一句,“熹…央……”

“你……”我咬了咬牙,怎么也把那个问题问不出口。

安毓看了我一眼,扭头直接向白芷道,“你告诉她,华霜是怎么死的?”

“华……霜……”

白芷如梦中不知身何处,缓缓重复了一声。

安毓又问,“是谁杀了她?又是谁杀了你?”

“杀……”她嗫嚅着,突然神情一变,尖叫道,“杀?杀!不要!不要杀我!”

安毓步步紧逼,“是谁杀了你?又是谁杀了华霜?!”

“是……是太子殿下!”她崩溃大哭。

我脚下一软,差点站不住,还好被安毓及时伸手拉住了。

“霓明娘娘让我跟着殿下,在妖界入口处,我跟丢了,我……我到处找殿下,对对对,在河边,是殿下杀了华霜,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然后……然后…啊!啊!不要…不要杀我!不要!”

我在白芷的尖叫中,缓缓转头看向扶苏。

一柄长剑堪堪逼到眼前。

“濇儿!”安毓脸色惊变,立刻一掌推开了我。

剑尖没有刺中我的要害,却仍划破了我的胳膊。

安毓咬牙,一掌拍向对面。

对面的人反应急速,在掌力劈中他之前,回身一翻,立刻避开了。

十步以外,扶苏双眸沉沉,手中紧握的寒灵上还沾着我的血。

第五百七十四章:手刃

安毓没有追过去,而是首先侧身回来看我,“濇儿,你如何了?”

我没能分心去回答安毓,只固执的盯着扶苏,又在他满眼的冷漠中,心一点一点的凉下去。

一击未中,扶苏神色间闪过一丝阴郁,握住剑柄的手也不自觉更紧了些。

扶苏杀了华霜,我彻底信了。

我笑了一下,一定是很难看的笑,不然怎么会挤出眼泪。

“夭濇,受死吧!”他低吼一声,挥剑重新扑了上来。

我狠吸了一下鼻子,撞开身边的安毓,以忘霄对准扶苏的手里的寒灵冲了上去。

杀了他。

两兵相抵,撞出耀眼的火花。

寒灵与忘霄,同根而生的法宝,谁也不能占据分毫优势。

随着剑刃擦过,我们的位置调了个个。

扶苏转了半圈脖子,眸光狠戾。

我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却也拼了命的握紧。

一息暂停,我们几乎同时提剑,对准对方心口位置奋力刺去。

移形换影,我们急速靠近。

扶苏动作比我更快一分,剑身也较我更长一寸,眼看如此殊死一击的结果必定会以寒灵率先刺中我心口为结局。

“濇儿!”耳边传来安毓一声爆呵。

我红了眼,宁死也不愿躲开。

寒灵距离我的心口只有半寸。

突然,扶苏脸色古怪的一变,竟反手将剑身掉了个头,原本对准我的剑尖,变成了剑柄。

我惶然一怔,手惯性的向前一送。

忘霄没入他的心口!

我甚至能听到忘霄一寸寸向里割开他血肉的声音。

而这一切,直到他手中寒灵的剑柄抵住我的心口时才堪堪停住。

我脑袋一片空白。

抵在我心口的剑柄,在撞向我的瞬间还被扶苏用手掌包住了,所以撞上来的仅仅是他柔软的手背。

而忘霄却是实实在在的没入了他的心口,鲜血汩汩,和他鲜红的礼服融为一体。

“扶苏!”

“殿下!”

满殿嘈杂中,不知是谁在声嘶力竭。

“熹央……”扶苏眼波温柔的喊了我一声。

“……”我牙齿抖了抖,想应他,却忘了该怎么发声。

“我……”他似要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一张脸突然扭曲,变得狰狞。

“呃……”

他闷哼一声,突然向前挺直了胸膛。

一个虚影从他体内挣脱,急速退后数步。

那虚影受了重创,单膝磕在地上,一口鲜血吐出。

竟是天帝!

我猛然回头。

遥坐上方宝座的天帝脸色惨白,也是一口鲜血吐出,周围一圈人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围了上去。

“……”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仓促扭头,地上那个“天帝”正慢慢消散,扶苏眼睛渐渐失了神采,向地面软倒跪去。

“扶苏……”

我下意识伸手抱住他,却支撑不住的与他一起摔到了地上。

他吐了一口血,血星染了他半张脸。

“扶苏!”

我抱着他,喊他名字的时候不止声音,全身都在颤抖。

安毓本来正冲向我,此刻却也是满脸震惊的停下了步子。

在混乱相搏的人群中,我抱着扶苏,似乎所有人都成了泡影,天地间就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

“扶苏……”我手颤抖着,不知是该先拔下他心口的剑,还是该先擦去他脸上的斑斑血迹。

扶苏眼睛虚眯着,仅露出一半瞳仁,艰难的看着我。

“熹央……”

“我……”我刚开口,就已泣不成声,“我……我在,我在!”

他的手苍白而冰凉,努力向上抬了好几次,才终于碰到了我的脸。

“熹央……”他手掌在我脸上轻轻摩擦着,“你别怕,别怕……”

我不敢动,更不敢碰他,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扶苏喘了两声,努力将眼睛睁得更大些,“你……你靠近点,我看不出清楚你。”

我使劲儿咬着颤抖的唇,依言低头靠近他,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他的脸上,缓缓流向他的唇角。

“我……”他努力牵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

“什么?”我侧耳贴近他。

他却沉默了,呼吸渐渐淡了下去。

我又问了一次,“你说什么?”

“……”低低一声叹息从他嘴角溢出,而后我听到他说,“华霜……华霜是我杀的。”

我怔住。

扶苏贴在我脸颊上的手微微发颤,突然用力,又颓然松开。

他的手砸在铺了厚厚红绒地毯的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贴在我耳边微弱的呼吸渐次低下去,然后消失了。

我一动也不敢动,脑袋里乱七八糟又一片空白。

“扶苏!”

人群中,霓明娘娘的失声尖叫像是一记重棒狠狠敲在我的头上。

扶苏……扶苏死了……

我很艰难才意识到这件事情。

“扶苏……”我双唇抖了抖,突然忘记了怎么呼吸。

“扶苏……扶苏……扶苏……”

我麻木的念着他的名字,每念一次,心就更痛一分。

一只无形的手掐在我的脖子上,不让我呼吸,且越捏越紧,紧到最后我脑海中一白,颓然倒地。

“扶苏……”

他闭着眼,近在咫尺的躺着,很平静。

我杀了扶苏呵!我为华霜报仇了呵!

!!!我!!!!!

“扶苏!!”我凄声尖叫。

我不要!我不要报仇!我不要他死!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狂热的气流自四肢百骸急速汇涌向心口,带来撕裂般的心痛,并瞬间席卷全身。

“啊!”痛到难耐,一声厉呼自口中冲出。

紧接着,我的整个身体逐渐变轻,并缓缓上升到半空中。

更诡异的是,在我周身所有力量被汇聚到心口之后,那颗剧烈跳动的心就像是贪婪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渴望得到更多的力量。

地上遍布天兵和妖兵的尸体,穿着黑白分明。

在自我心口延伸出的强大吸力的作用下,那些黑衣妖兵的尸体正一点一点化作黑烟,并跳动着向我涌来,争先恐后的钻进我的身体。

这诡异的景象,让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濇儿!”安毓吓得目眦将裂,立刻凌空冲向了我。

诡异的黑烟缠绕着我,形成一股强大的气流壁,将安毓强硬的挡在外面。

第五百七十五章:报复

我鼻尖一酸,居然有些该死的难过。

“对啊,”我笑得肆意,“我不会放过你,‘既往不咎’这句话在我这儿是错的。”

执夏眼神有一瞬间的变化,但仅仅是一瞬。

因为我这样的回答,她十分畅快,“很好。”

我召出忘霄,凌空架在半空中。

她丝毫不惧,笑容张狂,似乎早在等待了断的这一天。

我却几步上前,揪住她的领子,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

执夏愣了愣,旋即暴怒,“你!”

我又是一巴掌上手,既快且响。

“这一巴掌,是为画川不值,这另一巴掌,是为我自己不值!”

鲜血溢出嘴角,她两边脸都高高肿了起来。

她咬紧牙关,怨毒的盯着我。

我撂开她,折身坐回原位去,使劲儿笑,笑得得意张扬。

在我的笑声中,执夏浑身绷紧且略向前倾,双手攥成拳,几乎忍不住颤抖。

或许我本就是执夏所说的那种人吧,因为羞辱她,我真切的感受到了快感。

但为什么,我又眼眶滚热呢?

我偏过头,用力一眨眼,将眼底那可笑的湿润给收起来。

“我不会杀你。”我说。

她恨得把嘴角都咬破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斜眼看她,尽量往自己眼睛里填补不屑、算计,最后冷冷一笑,“我会把你杀害七公主的事情告诉东海,但却要你活着,体会颠沛流离之苦,感受被追杀的恐惧。”

执夏似听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哈哈哈,你不让我死,难道我还不能主宰自己的性命,自己去死吗?况且,当初在大殿之上,你姑且不能为自己翻案,如今时过境迁,所有真的证据都化为乌有,而所有假的证据却都成了铁证,你如何让东海相信你一个‘杀人凶手’的话?”

我摸了摸下巴,作出认真思考的模样,很一会儿,才露出个俏皮的笑容来,“你说的倒是个问题,不过无所谓,东海信不信是他们的事,要不要杀你为七公主报仇也不关我的事,画川知道事实真相如何就行了。”

执夏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我斜眼笑道,“你执夏这么聪明,又这么了解我,会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我让你活着,眼睁睁的看着你心爱的画川如何谢我对你的不杀之恩,如何在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对我念念不忘,而你……”我扬着下巴,眼神变冷,“而你,要永远怀着‘画川’可能还会爱你的念头,痛苦的活下去。”

“我……”她咬牙切齿。

我笑着打断她,“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你不会自尽,因为画川还活着,你舍不得。”

执夏怔住。

“好了,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我理了理面上的白纱,起身出门去。

“熹央!”她低声叫住。

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她问我,“你是不是终究心软,要饶了我?”

听语气,她不信是这样,又恐惧是这样。

“饶了你?”我冷笑一声,“我恨你恨得刻骨,怎么可能饶了你,你就好好过你今后痛苦的日子吧。”略一停顿,又补充道,“至此,希望我们,永不复见。”

说罢,推门出去。

画川和扶甦站在院中,都正看着我。

刚刚我与执夏的对话,他们都能听得很清楚。

我缓步走到画川身边,冷冰冰的说,“我今日不杀她,但杀人凶手就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之后,我会修书一封到东海,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或许他们不信,那是他们的事,如果他们信了,执夏要怎么活,与我无关,怎么死,也是她罪有应得。”

画川泯唇,伸手想要拉一拉我,却被我让开了。

我侧首对扶甦说,“走吧。”

扶甦看了一眼画川,没多说,牵着我的手往院外去。

擦肩而过时,画川低低的说,“熹央,谢谢你。”

……

扶甦没有直接带我回妖界,而是牵着我在秋风萧瑟的山路上,慢慢走。

他温暖的掌心包裹着我的手,让人踏实又安定。

“想哭就哭吧。”

我吸了吸鼻子,撇撇嘴,眨眨眼,然后无奈的摊手,“你看,我努力了,哭不出来。”

扶甦见我还能开玩笑,知道我没事,微微松了口气。

我抱住扶甦的胳膊,笑道,“你别担心我,当初事发的时候,我是很难过,不停的哭,早就把今日该掉的眼泪都掉光了,今日不过是做个了断,没什么可哭的。”

他低声问,“为什么要放过她?”

“我……”我还要扯那些让她痛苦的活着比死了更让我出气的鬼话。

还没出口,扶甦已打断了我,“你是我养大的,你骗不了我。”

我释然,不是怕骗不过,而是对于扶甦,我何必骗呢?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画川难得那么求我,我心软了,也可能是还记得当初执夏瑶池救我,在叙叙和白觅刁难我时百般维护我,还有……还有她曾经对我的那些好。”

说到这儿,我又自嘲的一笑,“但我想,我之所以能这么大方,也只是因为执夏害我不够彻底,我还活着,且也没受多大的苦难,如果在那界外地狱再多待几年、几十年,我应该很难放过她了。”

扶甦静静听着,没插话。

我长叹一声,“其实我说得也没错,现在的执夏,真的彻底失去画川了,于她而言,可能真的生不如死吧。”

扶甦停下步子,轻轻将我抱进怀里。

大概是气氛的原因,我还是掉了一滴泪。

一阵秋风起,红叶窸窣。

扶甦身子微僵,似乎感受到了这人界的凉意。

我问,“怎么了?冷吗?”

他身子又渐渐放缓,温柔的将头抵在我的发心,“不冷。”

也是,扶甦可是神仙呢,这人界的风怎么会让他冷。

我说话算话,写了一封信到东海,署名我自己,将半年前七公主被杀一案的原委说明。

死者无辜,我知道真相,不可能替执夏隐瞒。

但是东海的人,信与不信,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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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天妖之战

通武的这声厉呵,鼓动着天兵们的士气,就连气节硬气点的有品阶的神仙也是都站了出来。

而妖界,则因为妖王安毓被我所伤而纷纷踟蹰。

我冷哼一声,不屑逞口头上的本事,也不指望仰仗安毓的人为我拼杀。

大不了单打独斗,我一样不会怕谁。

不等我动手,身受重伤的安毓却不顾伤势甩开九黎,勉力站了起来,扬声道,“诸将听令,誓死效忠妖王陛下,与之决一死战。”

安毓的表态就是整个妖界的表态,他以“妖王”两个字称呼我,就是昭告六界,他要把妖王之位还给我,更要把整个妖界都还给我。

妖界众士兵是安毓的亲兵,不用忠于我,只需对安毓忠心,所以安毓的发话无疑又将因不知所措而松散的士兵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两相对垒,争斗一触而发。

我盯着座上的天帝,欣赏他不断变化着的丰富表情,竟生出一丝畅然的快意。

“那就打吧。”我轻飘飘的说。

这仿佛严令一声,众妖兵立刻杀向了天兵,在通武的指挥下,天兵们立刻投入了战斗。

我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走到扶苏的尸身前。

他的身体在慢慢虚化,慢慢散成金色的星点,慢慢的消散。

我想拔下他心口上的忘霄,可握住剑柄后却犹豫了,似乎仍害怕这一动作会弄疼他。

偌大的乾坤殿中,战况激烈。

通武合其他几位上仙杀过人群,冲到了近前。

“受死罢!”不同的几把兵器同时袭向了我。

我掌里一扫,扶苏手边的寒灵登时蓝光大作,由一跃而起,迎上了四周的攻击。

通武等人知道寒灵的威力,不由脸色一变,向后翻身躲开。

我将扶苏的尸身连带寒灵剑一起收起来,储于我发间一枚金簪中。

寒灵逼退几人的攻击,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我手中。

我握住剑柄,以剑尖指向上座的天帝,眼神带着刻毒的恨意和放肆的冷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持剑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了他。

通武脸色大变,急忙想要上前制止,天帝周围其他反应过来的几位上仙、上神也立刻扑向天帝的方向。

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我。

天帝也知道恢复妖力的妖王夭濇有多强,所以自然不会傻到等他们来救驾。

他低吼一声,跃位而出,手持一把神兵,正面迎上了我。

两强相遇,第一个回合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我手臂又添新伤,天帝的肩膀也被我刺中一剑。

为保护天帝,越来越多的上仙、上神向我发起了进攻。

安毓紧追其后加入战斗,以一己重伤之力尽可能的接住了几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乾坤殿外妖气滚沸,顷刻用涌入一大批妖兵。

“陛下!”一声熟悉的长呵响起。

是曾经的妖界丞相“韦粱”,在妖界易主安毓后,他作为旧主之臣被送去了妖界边陲把守边界。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大批曾经侍奉过我和父王的肱骨之臣。

他们大约是从哪里得知了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便立刻整兵冲上了天界。通武的这声厉呵,鼓动着天兵们的士气,就连气节硬气点的有品阶的神仙也是都站了出来。

而妖界,则因为妖王安毓被我所伤而纷纷踟蹰。

我冷哼一声,不屑逞口头上的本事,也不指望仰仗安毓的人为我拼杀。

大不了单打独斗,我一样不会怕谁。

不等我动手,身受重伤的安毓却不顾伤势甩开九黎,勉力站了起来,扬声道,“诸将听令,誓死效忠妖王陛下,与之决一死战。”

安毓的表态就是整个妖界的表态,他以“妖王”两个字称呼我,就是昭告六界,他要把妖王之位还给我,更要把整个妖界都还给我。

妖界众士兵是安毓的亲兵,不用忠于我,只需对安毓忠心,所以安毓的发话无疑又将因不知所措而松散的士兵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两相对垒,争斗一触而发。

我盯着座上的天帝,欣赏他不断变化着的丰富表情,竟生出一丝畅然的快意。

“那就打吧。”我轻飘飘的说。

这仿佛严令一声,众妖兵立刻杀向了天兵,在通武的指挥下,天兵们立刻投入了战斗。

我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走到扶苏的尸身前。

他的身体在慢慢虚化,慢慢散成金色的星点,慢慢的消散。

我想拔下他心口上的忘霄,可握住剑柄后却犹豫了,似乎仍害怕这一动作会弄疼他。

偌大的乾坤殿中,战况激烈。

通武合其他几位上仙杀过人群,冲到了近前。

“受死罢!”不同的几把兵器同时袭向了我。

我掌里一扫,扶苏手边的寒灵登时蓝光大作,由一跃而起,迎上了四周的攻击。

通武等人知道寒灵的威力,不由脸色一变,向后翻身躲开。

我将扶苏的尸身连带寒灵剑一起收起来,储于我发间一枚金簪中。

寒灵逼退几人的攻击,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我手中。

我握住剑柄,以剑尖指向上座的天帝,眼神带着刻毒的恨意和放肆的冷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持剑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了他。

通武脸色大变,急忙想要上前制止,天帝周围其他反应过来的几位上仙、上神也立刻扑向天帝的方向。

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我。

天帝也知道恢复妖力的妖王夭濇有多强,所以自然不会傻到等他们来救驾。

他低吼一声,跃位而出,手持一把神兵,正面迎上了我。

两强相遇,第一个回合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我手臂又添新伤,天帝的肩膀也被我刺中一剑。

为保护天帝,越来越多的上仙、上神向我发起了进攻。

安毓紧追其后加入战斗,以一己重伤之力尽可能的接住了几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乾坤殿外妖气滚沸,顷刻用涌入一大批妖兵。

“陛下!”一声熟悉的长呵响起。

是曾经的妖界丞相“韦粱”,在妖界易主安毓后,他作为旧主之臣被送去了妖界边陲把守边界。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大批曾经侍奉过我和父王的肱骨之臣。

他们大约是从哪里得知了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便立刻整兵冲上了天界。

第五百七十七章:天妖之战2

通武等人知道寒灵的威力,不由脸色一变,向后翻身躲开。

我将扶苏的尸身连带寒灵剑一起收起来,储于我发间一枚金簪中。

寒灵逼退几人的攻击,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我手中。

我握住剑柄,以剑尖指向上座的天帝,眼神带着刻毒的恨意和放肆的冷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持剑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了他。

通武脸色大变,急忙想要上前制止,天帝周围其他反应过来的几位上仙、上神也立刻扑向天帝的方向。

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我。

天帝也知道恢复妖力的妖王夭濇有多强,所以自然不会傻到等他们来救驾。

他低吼一声,跃位而出,手持一把神兵,正面迎上了我。

两强相遇,第一个回合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我手臂又添新伤,天帝的肩膀也被我刺中一剑。

为保护天帝,越来越多的上仙、上神向我发起了进攻。

安毓紧追其后加入战斗,以一己重伤之力尽可能的接住了几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乾坤殿外妖气滚沸,顷刻用涌入一大批妖兵。

“陛下!”一声熟悉的长呵响起。

是曾经的妖界丞相“韦粱”,在妖界易主安毓后,他作为旧主之臣被送去了妖界边陲把守边界。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大批曾经侍奉过我和父王的肱骨之臣。

他们大约是从哪里得知了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便立刻整兵冲上了天界。通武等人知道寒灵的威力,不由脸色一变,向后翻身躲开。

我将扶苏的尸身连带寒灵剑一起收起来,储于我发间一枚金簪中。

寒灵逼退几人的攻击,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我手中。

我握住剑柄,以剑尖指向上座的天帝,眼神带着刻毒的恨意和放肆的冷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持剑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了他。

通武脸色大变,急忙想要上前制止,天帝周围其他反应过来的几位上仙、上神也立刻扑向天帝的方向。

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我。

天帝也知道恢复妖力的妖王夭濇有多强,所以自然不会傻到等他们来救驾。

他低吼一声,跃位而出,手持一把神兵,正面迎上了我。

两强相遇,第一个回合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我手臂又添新伤,天帝的肩膀也被我刺中一剑。

为保护天帝,越来越多的上仙、上神向我发起了进攻。

安毓紧追其后加入战斗,以一己重伤之力尽可能的接住了几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乾坤殿外妖气滚沸,顷刻用涌入一大批妖兵。

“陛下!”一声熟悉的长呵响起。

是曾经的妖界丞相“韦粱”,在妖界易主安毓后,他作为旧主之臣被送去了妖界边陲把守边界。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大批曾经侍奉过我和父王的肱骨之臣。

他们大约是从哪里得知了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便立刻整兵冲上了天界。通武等人知道寒灵的威力,不由脸色一变,向后翻身躲开。

我将扶苏的尸身连带寒灵剑一起收起来,储于我发间一枚金簪中。

寒灵逼退几人的攻击,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我手中。

我握住剑柄,以剑尖指向上座的天帝,眼神带着刻毒的恨意和放肆的冷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持剑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了他。

通武脸色大变,急忙想要上前制止,天帝周围其他反应过来的几位上仙、上神也立刻扑向天帝的方向。

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我。

天帝也知道恢复妖力的妖王夭濇有多强,所以自然不会傻到等他们来救驾。

他低吼一声,跃位而出,手持一把神兵,正面迎上了我。

两强相遇,第一个回合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我手臂又添新伤,天帝的肩膀也被我刺中一剑。

为保护天帝,越来越多的上仙、上神向我发起了进攻。

安毓紧追其后加入战斗,以一己重伤之力尽可能的接住了几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乾坤殿外妖气滚沸,顷刻用涌入一大批妖兵。

“陛下!”一声熟悉的长呵响起。

是曾经的妖界丞相“韦粱”,在妖界易主安毓后,他作为旧主之臣被送去了妖界边陲把守边界。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大批曾经侍奉过我和父王的肱骨之臣。

他们大约是从哪里得知了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便立刻整兵冲上了天界。通武等人知道寒灵的威力,不由脸色一变,向后翻身躲开。

我将扶苏的尸身连带寒灵剑一起收起来,储于我发间一枚金簪中。

寒灵逼退几人的攻击,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我手中。

我握住剑柄,以剑尖指向上座的天帝,眼神带着刻毒的恨意和放肆的冷笑,“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持剑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了他。

通武脸色大变,急忙想要上前制止,天帝周围其他反应过来的几位上仙、上神也立刻扑向天帝的方向。

可他们再快,也快不过我。

天帝也知道恢复妖力的妖王夭濇有多强,所以自然不会傻到等他们来救驾。

他低吼一声,跃位而出,手持一把神兵,正面迎上了我。

两强相遇,第一个回合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我手臂又添新伤,天帝的肩膀也被我刺中一剑。

为保护天帝,越来越多的上仙、上神向我发起了进攻。

安毓紧追其后加入战斗,以一己重伤之力尽可能的接住了几人的攻击。

与此同时,乾坤殿外妖气滚沸,顷刻用涌入一大批妖兵。

“陛下!”一声熟悉的长呵响起。

是曾经的妖界丞相“韦粱”,在妖界易主安毓后,他作为旧主之臣被送去了妖界边陲把守边界。

与他同来的,还有一大批曾经侍奉过我和父王的肱骨之臣。

他们大约是从哪里得知了我死而复生的消息,便立刻整兵冲上了天界。

第五百七十八章:带血的回忆

至于安毓么?

我们之间的账,终究是要清算的。

“安毓呢?”我问。

门外的丫鬟正将早已准备好的吃食送进来,弯弯便等了等,待丫鬟们将东西送进来又退出去后,才回答道,“安毓上仙在千丈崖大殿养伤,妖……九黎娘娘在照顾着。”

“嗯。”我点了下头,自己动手舀了一碗鸡丝粥,一口一口强迫自己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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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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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wwwm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ァ新ヤ~8~1~中文網www<首发、域名、请记住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网电脑端: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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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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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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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挖心

我“嗯”了一声,又想起一事,便叫住她,“我之前穿的那身衣裳呢?”

弯弯立刻道,“在外面,我去拿进来。”

一袭红衣,仍是大婚时那件的样式,不知是安毓修补好了,还是又重新做了一模一样的一件给我换上,我这副躯壳躺在冰棺时倒打扮得很好看。

经历天界一场乱战,这身衣裳染满了血污,大大小小的口子也遍布了一身,早看不出之前的华丽了。

我翻翻找找,首饰还在,环佩还在,就连耳环坠子都保留着,可那枚装着的扶甦未散魂魄的小玉葫芦却不见了。

“谁动过我的东西?”我遍寻不见,登时有些慌了。

弯弯见我这模样,忙问,“是少了什么东西不成?”

我比划给她看,“这样大一个白玉葫芦,我放在怀里的,你瞧见了没?”

弯弯摇头,“陛下昏迷不醒,是奴婢伺候陛下换的衣裳,一样样东西都在这儿了,奴婢不放心旁人,一直仔细收着,没让其他人碰过。”

“没有?”怎么会没有……

安毓?!

我眸光微黯,“是谁送我回来的?是不是安毓?”

弯弯知道我是在怀疑安毓拿走了我的东西,忙道,“陛下,安毓上仙受伤颇重,也是被人抬回来的,应该没有机会偷拿您的东西。”

是了,我想起来了,在大殿上安毓受九黎一刀,伤及经脉肺腑,出殿前就已经站不住了,是我着人将他和九黎一起带回来的,按理说,不该是他。

可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弯弯忖着我的脸色,“奴婢去问问韦梁丞相?”

“不必了……”我摆摆手,“你出去吧。”

“陛下……”弯弯捉摸不透我,有些忐忑。

我闭了闭眼,意思是不想被打扰,弯弯只好出去了。

殿门一开一合,门外的光线一放一缩。

我仰面倒在榻上,全身力气都仿佛失尽了。

难道是命中注定,我和扶甦终究是要失之交臂,就连他那一点残魂我也留不住。

四万年前,我身死而魂存,被父王拼尽最后一点妖力,将我一缕残魂送到阿罗仙山,奈何魂魄太弱,轮回转世几万年,都只能做花、做草、做小虫子,后来魂魄受天地灵气滋养,勉强修成了鸟儿,并幸得遇见了扶甦,受他一口仙气,从此通了灵。

扶甦待我,千好万好,曾是世上最爱我的人。

后来,一枚情蛊,让我跌入深渊。

扶甦承认他杀了华霜,而我杀了他,恰好为华霜报了仇。

我按着心口,心在鲜活的跳动着,可每跳一下,就仿佛有千万把匕首同时刺进心脏,好疼好疼。

化指为爪,按在心口,咬牙一掏,将心扯了出来。

失心剧痛几乎撕裂我。

鲜红的心脏在掌心化作一朵盛开的红莲,剧痛过后,又渐渐淡去了些。

其实我知道,爱一个人从来都不是用心却爱的,只要爱了,那个人就会融入血脉,非死难解,可我偏偏觉得没了心,就没那么难过了。

我将水月莲心收起来,放进冰莲池已经空掉的冰棺里。

如今这样,也好。

扶甦死了,连魂魄我也没有守住,这世间再没了值得我牵挂的东西。

我会快一点报仇,快一点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完……

……

三日后,妖界盛典。

我穿回属于妖王的华丽正装,金钗高髻,曼美动人,一步步从殿外走入大殿。

红毯两侧,立着妖界叫得上名字的臣子。

韦梁一派旧臣昂首挺胸,自得非常。

安毓立在左侧第一顺位,身后站着云生一派新臣,个个表情严肃,隐隐露出点忐忑。

倒是安毓,表情平和,看不出喜怒,换去一身妖王朝装后,即使普通玄衣也能穿出派头。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过我曾经走过的路,登上本就属于我的王座。

大殿之下,众人拂衣拜倒,齐声高呼,“参见妖王陛下。”

我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向下俯视望去,恍惚回到了初等大宝那天,父王亲自将我送上了王座,向下一望,只看到黑压压一片头顶,心里忍不住狂笑,却又故意板着脸,那天之后,我因为憋笑憋得太久而腮帮子疼了好几天。

物是人非,我再也笑不出来,也再没人握着我的手,一步步送到这至高的位置上来。

我沉声开口,“众卿且起。”

“谢陛下。”众人依次起身。

我环扫左右两边按派系分列的群臣,“今日,我召集尔等,一是为了端肃妖界,二是就天妖之争,与众卿商讨讨伐与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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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梁出列一步,拱手道,“臣等誓死追随陛下,与天界势不两立。”

其身后诸臣纷纷拜倒,应和道,“臣等誓死追随陛下,与天界势不两立。”

我点了下头,又把目光转向安毓。

他抬头看我,脸上竟还带着一丝微笑。

韦梁在安毓手下受了几万年的窝囊气,对他从头到脚每一处看得习惯。

原本有天界撑腰,安毓与他更是上下有别,即使有气,他也只得隐忍不发,如今,安毓让出王座,与他同为下属之臣,谁高谁低还说不准,自然是能待着机会与他过不去就轻易不会放过。

韦梁斜眼瞥了安毓一眼,冷笑道,“安毓上仙莫不成心里还想着天界?可就算你想要左右逢源,也不看看天界如今还容不容得下你。”

安毓还没说什么,他身后的云生已是满面怒意,当庭呵道,“老匹夫,你说谁?!上次伐天之战,陛……安毓上仙所出的力可比你要多得多!”

或是这句“老匹夫”惹怒了韦梁,又或是云生这争功之言让他不悦,韦梁登时双眉倒蹙,“你算个什么东西?如今妖界回归正统,就凭你也敢陛下面前大呼小叫?!”

“我算什么东西?”云生眼睛一挑,斜睨了他一眼,“我与您不是同一个东西?”

云生是丞相,韦梁也是丞相,在我没有开口定东西之前,他们都是一样的。

“你!”韦梁嘴唇上两绺胡子抖了抖,更是恼怒。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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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妖界大典

“好了。”我冷声打断他二人的争论。

韦梁喉头一滚,将嘴里的话吞了进去,却还是一扫袖子,朝着云生“哼”一声。

我侧首对身边的侍官点了下头,那侍官上前,展开手中卷轴,“众臣听封……”

妖界易主数万年,天帝借以安毓之手,对妖界肱股之臣下手迫害,稍有违逆,就被想尽办法发配偏远之地,或直接除去,新的政权建立,旧臣势弱,余下二分之势,一为天界爪牙,二为安毓心腹。

我重伤这几日,韦梁雷厉风行,在安毓的默许下,将归属天帝一派的臣子都拔除干净,一一丢进了地牢,只等我伤愈后处理,或有欲以一己之力反抗的,都已经人头落地。

至于安毓那一派,他有心护着,不许妄动,就是韦梁重拾大权也不敢妄动。

毕竟以安毓敢带兵闯上九重天的能耐,就可见他现今的实力,一旦撕破脸,两兵相战,旧臣一派根本讨不到好处。

另外还有,就是……

几万年那一夜喜色,我和安毓终究是做了一场夫妻的。

除了当时在场的那几个人,没人知道那夜洞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韦梁不得不思量我于安毓究竟有几分情意在,毕竟当初我为嫁给安毓在妖界闹出的事情可不少。

万一,我还想认这个郎君呢?

韦梁不大拿得准我的心思。

至于我,这几日也对妖界如今的局面了解了个清楚,如何安排,我也有了自己的计较。

尽管我痛恨天帝、厌恶安毓,恨不能将妖界中所有属于他们的人统统杀尽,以慰我父王在天之灵,也以平息妖界死于他们之手的众将士的滚滚怒气。

但我不能。

安毓把持妖界数万年,要想与我争长短,凭借仅剩的那些老将心腹,只怕我很难占到什么好处,如今他肯退位让我,不过是心里头那些愧疚在作祟罢了,或许还有些爱吧,可笑的爱。

另有,妖界是父王一生心血,虽遭天界把持数万年,但好歹还是六界中不被人轻视的一界,若我骤然发难,非要剔除安毓的人,只怕一场乱战势不可免,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妖界内乱,天界振臂一呼,不是不能反扑,而如魔界之流,难保不会趁虚作乱,妄图一统六界。

到时候,妖界就如刀俎鱼肉,任人宰割了。

我可以死,妖界也可以亡,但那一定是对抗外兵的死、对抗外兵的亡。

因这般,此番妖界封位,新旧两派朝臣都有涉及,特设一左一右两位丞相,韦梁为左,云生为右,朝诞上韦梁高出云生一步。

旧臣难得翻身,又大都心思灵巧,知道我这样安排的难处,便也无人异议,只以我马首是瞻;新臣那边,安毓默许我的排位,又加之他们也懂得如今掌权者是我,我能不计前嫌留他们在朝堂虽是形势所逼,但也已是仁至义尽,所以虽被旧臣压了一头神色上都有些不满,但也没在朝堂上当堂就闹将起来。

临了,钟声起,退朝。

“安毓上仙,且等一等。”我眼中春色含波,扬声唤住他。

安毓脚步一顿,抬头看我。

其余诸人眼中都有猜测,但都很默契的没作停留,各自退下。

待堂中人退尽,安毓拱手对我作了一礼,“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我嫣然一笑,“陛下?安毓上仙做了几万年妖王,不知这一句‘陛下’出口究竟拗不拗口?”说完,眼色已冷了下来。

安毓表情并无变化,似乎早等着我翻旧账这一刻。

我当然得翻旧账!

几万年前的事,我无需谁来为我做主,我有的是办法让安毓为他所做的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站起来,拖着又重又长的朝服,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到安毓面前。

纤长的指头点在他的胸口,红色蔻丹与玄衣对比鲜明又仿佛浑然一色。

“你心里头,爱我?”

安毓嘴角带着浅笑,温柔的看着我,低声道,“是。”

我嫣然一笑,“很好。”侧首扬声对殿门上守着的侍卫道,“去,请妖后过来。”

“是。”侍卫领命而去。

安毓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濇儿,你无需……”

我冷声打断他,“闭嘴。”

少顷,九黎被带上殿来。

不比天妖之战那日的狼狈,她华衣锦服,装扮齐全,昂首挺胸的走进来,仍是高傲得如一只白鹤。

她走近,目不斜视,只对安毓屈膝行了一礼,称,“陛下。”

我心中不由冷笑,不愧是天界养大的神仙,时时刻刻都不愿放下骄傲,即使是徒有其表。

安毓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我,安安静静的等着我发难。

我巧然一笑,极尽妩媚,“没错,咱们夫妻一场,如今我是妖王,可迟早这妖王的宝座又会重新回到你手里的。”

九黎娥眉微挑,这才看向了我。

我靠近安毓,将手轻轻按在他心口,又缓缓伏首,靠在了他怀中,娇声问道,“安郎,我和九黎上仙都是你的妻子,你心中究竟欢喜哪一个?”

九黎面上不动声色,但眼中怒意却早已显现。

安毓微不可闻的低叹一声,犹豫片刻,却仍是答,“自然是你,从始至终,只有你。”

对于这个答案,九黎似乎早已了然于胸,但真真切切的听到,她仍是不可抑制的流露出几分失望来。

她冷笑一声,“夭濇,你就这么点本事,口头上气气我你就满足了?你就得意了?果真是少活了这几万年,只能想出这种小孩儿玩玩闹闹的把戏。”

口齿倒还伶俐得很。

我掩嘴一笑,离了安毓的肩头,看向她,“我自然是不满足的,你们夫妻一场几万年,连孩子都有了,他于你却半点情分没有,一心一意只记挂另一个女人,你却不伤心么?”

九黎瞥了一眼安毓,又快速的挪开了视线,“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儿,用不着你在这里挑拨离间。”

“我挑拨离间?”我摆摆手,语气认真的说,“我只是同为女子,心疼你罢了,是我遇到这样的男子,一刀子杀了也就罢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一家三口

“杀了?”九黎似笑非笑的盯着我,“我倒是也想杀了,有你妖王在场,我能杀得了你的如意郎君么?”

我托着腮,作沉思模样,“以你的本事,的确不行。”

九黎“哼”了一声,扭开了头。

“以你三脚猫的功夫,若我执意要护着我的郎君,你的确没法越过我去杀他,不过……”

“不过什么?”

我“呵呵”一笑,“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

“帮我?”九黎怔住。

“对啊,帮你。”我一面笑着,一面缓步靠近她,“你可以试着说服我帮你杀了他,比如告诉我当年洞房花烛夜,是安毓下毒害我,是安毓杀了我的父王……”

九黎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你……你都知道了……”

我没说话,似笑非笑。

“那……”她仓皇看了一眼安毓,又看向我,“那你还……”

“还什么?还善待安郎。”

九黎盯着我,满眼猜度。

我掩袖笑道,“你不是爱他吗?你当知道我的心思的,女人不都很容易被情情爱爱冲昏头脑的吗?所以呀,现在的我是昏了头。”

九黎知道我的话有他意,冷声道,“你到底要如何?”

“我不是说了吗?”我挑眉,“你劝劝我,万一我良心发现,我就帮你杀了这个负心汉。”

九黎摸不清我的心思,目光在我和安毓脸上逡巡。

可惜,安毓面无表情,而我满脸虚伪的笑意。

九黎突然挺直了腰,冷笑道,“你不知道罢,毒杀你和老妖王的药是我亲手调配的,这男人不忍心害你,几次三番在我跟前来偷药,他每来偷一次,我就往药里多加几分分量,那老妖王功法多厉害,可还不是栽在了我的手里。”

这话是真是假,我根本不用分辨。

安毓刺我一剑,斩我父王头颅的事,我可刻骨铭心的记得。

只是有些意外,九黎对安毓,竟情深至此。

临了,还要帮安毓脱些罪名。

我连拍了三下掌,感叹道,“若不是九黎上仙倾心相告,我还当真不知道安郎居然为我做了这许多事情呢。”

安毓看了一眼九黎,没说话。

我轻轻拉起安毓的手,柔声道,“安郎,你待我果然是情深义重,从此后,我只愿天长地久的和你在一起。”

安毓与我对视,也暗自猜测着我究竟要做什么。

我斜眼瞥了一眼九黎,噘嘴道,“这女人霸占你数万年,还与你有了孩子,我不高兴,你杀了她好不好?”

安毓瞳孔微微缩了缩。

九黎立时看向了安毓。

我想她其实是不怕死的,她怕的是这个她全心全意爱着的男子会真的杀她。

“好不好嘛?”我语气娇嗔。

“濇儿……”安毓想要拉一拉我的手。

我避开他的手,一展手掌,一柄长剑出现在手中。

“就用这个,当着我的面,杀了她。”

安毓顿下,视线挪到了剑上,却没有伸手来接。

我语气转冷,“怎么?难道你对我只是虚情假意?难道你心里当真已经有了这个女人?”

安毓没答话,轻轻握住了剑柄。

九黎眼中有些东西,猝然碎了。

她声音微微颤抖,“你……安毓,你果真要杀我?”

我嘴角嚼着一抹讽刺的笑,“安郎,快些动手罢。”

安毓手指骨节分明,握着剑,缓步朝九黎走去。

九黎梗着脖子,死死盯着安毓,不肯后退半步,也不肯开口求饶。

安毓满脸冷漠,像是个没有心肝的人。

他举起剑,一剑刺向九黎的心口。

“不要!”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呵从殿侧传来。

安毓握剑的手顿在半空中。

九黎猝然回头,“折……折凉……”而后又刻毒的瞪向我,“夭濇!”

我状似懊恼的以袖掩唇,“啧啧,看我,倒把公主忘记了。”说罢,抚了抚掌。

殿侧的侍卫立刻撤去大殿右侧一扇水墨山水插屏。

红衣小公主折凉被反剪双手双脚,捆在一张珊瑚圈椅上,满脸泪珠儿,看着煞是可怜。

她身旁站着弯弯,手中拿着一团塞嘴用的白布,一双眼又冷又狠,远远盯着安毓和九黎。

当我把当年真相告诉给弯弯后,她已是恨毒了他们。

……

当年之事,疑点重重,妖王新婚之夜,老妖王、妖王双双暴毙,新郎官一哭一念,就登上了王座。

妖界诸人为此也怀疑过,也起过风波,最后都被天帝已铁血手腕打压,助安毓坐稳了宝座。

弯弯举着刀冲进安毓的寝殿,想要找他问个明白。

安毓一头银丝晃了弯弯的眼。

她手中的刀跌在地上,转身出了寝殿。

要有多爱,才能一夜白头,既然那么爱,又怎么会痛下杀手。

弯弯想不通,所以宁愿相信她的公主殿下、她的妖王陛下从头到尾都没有爱错过人。

所以,即使后来我以熹央的身份重新出现,她欢喜之余,也愿意遵循安毓的指令来行事,因为在她看来,这世上人有千千万万,不会害我的,除了她自己,就只有深爱我的安毓。

当我告诉她真相。

弯弯怔在原地好久好久,最后仓皇滚下一串泪珠,拔剑就要自刎。

我拦下了她。

她伏在我脚边,痛哭流涕道,“陛下,我曾有机会杀他为您、为老妖王陛下报仇的,我曾有的!”

我轻轻抱她,“无妨,他会为他所作下的孽付出应有的代价!”

……

折凉奋力挣扎,却丝毫不能动弹,只能哭求道,“父王!您放了母后!您放了她!她是您的妻子啊!”

九黎到底是个母亲,强作的坚强在折凉的哭声中渐渐瓦解,也跟着滚下一串泪来。

安毓握剑的手蓦然握紧,却没有回头看折凉一眼。

多么精彩的好戏。

我冷冷的盯着安毓,“安郎,你心软了不成?”

安毓沉默了一瞬,低声问,“濇儿,如此你就高兴了吗?”

“高兴?”我撇了撇嘴,“勉强算是消气吧。”

寒光一闪,长剑刺向九黎。

“不!”折凉一声怒喝的同时,我请挑手指,解开了她身上的禁锢。

第五百八十二章:一家三口2

折凉骤然得了自由,将手一招,扯出一卷长鞭,如雷电般扑向安毓的后背。

安毓猝然不防,或也是有意让她,竟生生受了这一鞭!

玄衣破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里,立刻又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倒是好深一条口子。

折凉撞开安毓,从剑下救过九黎,拖着她向后退开数丈。

“父王!您竟真要为了这个女人杀我母后?!”

背上的伤没让安毓皱一下眉头,但他也没有立刻追向她二人。

我脸色一冷,一巴掌甩在安毓的脸上,低斥道,“没用的东西!”

这一掌极重,又被我有意添了几分内力,故立刻有血顺着安毓的嘴角淌了下来。

“安郎!”九黎瞳孔一震,下意识向前一步。

“母后!”折凉死死将她拉住,“你还关心他作什么?他可要杀了你!”

九黎虽没再上前,但却忍不住道,“你父王他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我笑得张狂,“我又没逼着他,何来的不得已?是你心爱的丈夫死乞白赖的爱我,也肯拿你的命来讨好我,你却说他是被逼无奈?呵呵……九黎上仙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罢?”

九黎视线对准我时,妖后的派头又捡回去几分,“你无需在这里挑拨,要杀要剐你冲我来,我九黎没有怕的,但你但凡敢害我孩儿、伤我夫君,我一定与你拼杀到底!”

我讽刺的看了她一眼,扭头对安毓道,“安郎,你真心爱我,我信,可旁人不信,非说是我胁迫于你呢,不然我放你一家三口一起离开,从此让你们过你们的逍遥日子去,可好?”

九黎与折凉都看向安毓,眼中都带了两分不明确的期待。

安毓回头看向我,皱唇一笑如春水含波,温柔又深情。

他答,“濇儿,我曾错过一次,这一回,我永远不会再放开你。”

九黎眼中的希望碎成失望,苦笑着低下了头。

折凉怒气冲冲,长喝一声,“贱人!”

不知是骂我,还是骂她老子。

当然,不论是骂谁,我都高兴得很。

我嫣然笑着,嗔道,“既如此,那你就杀了她们,不是一个哦,是两个一起杀了,如此我才真正信了你,世人也才能真正信了你。”

我不确定安毓对我的愧疚和怜爱能到哪种地步,杀了九黎或许还可,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却未必能下得去手。

当然,他最好对妻女铁石心肠,冷血薄情,也最好爱我如他所说,不顾一切,死心塌地。

他越爱我,折磨起他来,我越顺手,越快活。

安毓深深看了我一眼,而后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提着剑,又一步步走向数丈外的妻女。

九黎像护雏的母鸡,立刻张开双臂挡在了折凉面前,“你疯了?!折凉是你女儿!”

安毓似是没听到,仍是一步步向前。

九黎忍不住浑身哆嗦,不知是吓的,还是怒的。

“夭濇,你当真如此,逼父杀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哈哈”大笑,笑道满眼是泪。

报应?如今的局面就是你们的报应!

相比九黎,折凉反而更加镇定,她咬紧了牙,恨恨道,“父王,你杀她父王,夺她王位,她对你恨之入骨,你当真不知?她如此做作,无非是要看你妻离子散,你当真不懂?就是今日你杀了我和母后,你当真以为她会原谅你?会和你郎情妾意,比翼双飞吗?!你做梦!她只会百倍千倍的把痛苦加注在你身上!饶是如此,你还要为她杀我们母女吗?”

折凉所言,句句都是实话,也都是摆在台面上的我显而易见的目的。

安毓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甚至脚下越来越快。

以安毓的功法本事,九黎与折凉就算是拼命也不会有生路。

剑寒如冰花,刺向九黎。

折凉暴呵一声,翻身越过九黎,执鞭迎了上去。

可惜,螳臂当车,不过一个回合,折凉就受了安毓一掌,凭空飞出数丈,重重砸在地上,难以起身了。

安毓又继续朝着九黎靠近。

九黎心如死灰,不躲不避。

“安毓,你杀我便罢,但凉儿是你的骨肉,你若妄下杀手,我就是做鬼,也断断不会放过你。”

安毓将手中之剑向前一送,直直推向九黎的心门。

眼看千钧一发之际,我凌空向前,一掌拍在安毓的心口,迫他堪堪后退数步,“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夭濇,你……”

不等九黎惊讶完,我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并扯着她狠狠向地面一掼。

九黎背部着地,几声脆响,不知断了几根骨头。

她疼得满脸是汗,嘴角也溢出几丝鲜血来,却强忍着不肯呼痛。

我一手掐着她的脖子,一手遥遥指向背后的安毓,阴恻恻的笑道,“你瞧瞧,这就是你爱的男人,好歹你们也算是做了几万年的夫妻,还有了孩子,没有情意,也该有些情分在,可他呢,他却愿意为了别的女人杀妻灭子,你可悲不可悲,可笑不可笑?”

九黎满眼怒火,恨不能立刻杀了我,去偏偏没有反击的余地,最后只能咬牙吐出两个字,“贱人。”

“贱人?”我“哈哈”大笑,“你莫要忘了,正是我这个贱人刚刚才从你心爱之人手中救下了你。”

“你……”

不等她说话,我又道,“罢了,你也不必谢我,因为我也没安什么好心。”

“……”她牙齿碾磨着,发出低低的“嗤嗤”声。

想必若不是此刻正被我掐着脖子,她一定已经跳起来咬掉了我的耳朵。

我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缓缓上移,轻轻在她脸颊上摩挲了一下,然后狠狠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强迫她将目光放到我身后安毓的身上。

“你好好看看,看清楚这张脸,好好记得这张脸,是他娶了你,却从未爱过你,是他成了你的丈夫,却下狠心要杀了你,还任由我欺辱、伤害你、嘲笑你,是他负了你。”

我欣赏着九黎脸上精彩的表情变化。

越是深爱,恨就越是强烈。

我凑近她耳边,极低声的说,“你千万要来找他报仇,千万。”

第五百八十三章:旧账

九黎下颌肿了起来,又被我掐着闭不上嘴,鲜红的血涌出来,顺着她的下巴流到了我的手上。

我眼中跳动着兴奋而冰冷的光,反手从头上取下一支金簪,以锋利的簪尖一笔一划的在她有脸上写下“仇”字。

娟秀曼美的一张脸蛋,自此将永远带着这个印记。

我撂开簪子,缓缓起身,折身向王座上走去,“来人,把九黎上仙和这位折凉小公主捆了,丢回天界去。”

“是!”即刻有人来办。

一时,大殿之上重归平静。

安毓背上衣裳被撕开,鞭伤血肉模糊,右脸挨了我一巴掌,高高肿起,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但整个人立在那儿,却不会让人觉得狼狈。

弯弯默默朝我行了一礼,退出殿去,顺便带走了殿中其他人。

偌大的殿中,只剩我和安毓两个人。

我倚靠在王座扶手上,问,“你恨不恨?”

他缓慢的摇了一下头,反问我,“你解气了吗?”

“解气?”我冷哼一声,“等哪日你妻子女儿亲手杀了你,再说解气的话罢。”

安毓低下头,温柔的说,“好。”

从前,年少无知,郎情妾意那段日子,我无论说什么、要什么,安毓也总是这样温柔的说“好”。

那时我蠢笨,以为这就是爱了,一心一意要嫁他,却偏偏换来那样一个结果。

我扬手一抓,地上那还带着九黎未干血迹的簪子登时冲向安毓的眉心。

安毓偏头一寸,让开那簪子。

簪子没有刺中他的眉心,却擦过他的右脸,留下一道带血的印记。

我冷笑道,“你不是不怕死吗?躲什么?”

安毓平静的看着我,“我怕死。”

我微微挑眉,等他的下文。

他解释道,“背叛天界,让出王位,妻离子散,不就是因为怕死吗?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你,我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就死了,我要留在你身边,从此后,到死时。”

如此甜言蜜语,我听起来没有一丝畅快欣喜,反而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的恶心。

我翘起嘴角,露出不可一世的笑脸来,“很好,你不想死就好,我之后还有千百种办法要你生不如死,就怕你死了没人来承受,你最好记住今天你所说过的话,好好记着,别到时候忍受不了想死却死不得。”

安毓拱手,“是,陛下。”

又过了一日,天界传来消息,千刹上神凳天帝宝座,不日将行登基大典,届时邀魔界、灵界等界共商伐妖大计。

我捏碎手中一只碧玉茶盏,冷冷笑道,“千刹登位?当真是盛举一桩,我妖界必定好好送一份大礼去。”

韦梁跃跃欲试,“陛下意欲如何?”

我还未答,弯弯在外禀报,“陛下,画川上仙请见。”

韦梁双眉倒竖,“画川上仙?天界小儿,臣这就去将他斩了丢回天界去!”

他不知我与画川的渊源,故有此说。

我忙道,“是自己人。”又对弯弯吩咐,“带画川上仙过来。”

韦梁疑惑道,“陛下,这……”

我对他摆摆手,“天界的事晚些时候再议,你先下去吧。”

韦梁只好告退。

少顷,画川随弯弯到了。

几日不见,似乎已是前世今生,我从天界罪犯摇身一变,成了妖王夭濇。

画川仍穿着沾满血迹的衣裳,嘴角一圈已拔出青黑的胡点,看起来十分憔悴。

我长出了一口气,压住喉咙里的一点涩然,平静的吩咐周围的人退下。

待殿中人尽,画川方哑着嗓子唤了我一句,“熹央……”

眼中一热,差点滚出泪来。

我笑了笑,“你来了?”

他“嗯”了一声,仍还站在门口,顺着光打量我,似乎对面前的这个我不太熟悉。

我指了指手边,“你过来坐。”

他迟疑了一下,没有上前,“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日……”

“你先坐。”我打断他,拍了拍身边的软垫。

他这才上前来,靠近我坐下,一双眼还是止不住的打量我。

我冲他微笑着问,“这几日你去哪儿了?我遣人去寻你,结果你已不在灵界了。”

他只好先答我的话,“那日,你离开后,我便按你所说,将柳姑娘交托给了我人间的一位朋友,然后急忙赶往天界去找你……”

……

画川安置好柳云梦,一心只想与我同生共死,急急忙忙赶往天界。

但当他赶到时,乾坤殿早已是断壁残垣一片,大战之下,死伤无数。

画川几乎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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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脚,急急抓住一位天兵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兵恰巧认得画川,因之前诛仙台上劫囚之事,天界早已把画川归为逆犯熹央一派,所以此刻他一见画川,登时便要喊将起来。

“来人……”

话还未喊出,一击闷棍从背后敲来,这天兵眼睛一翻,身子一软就往地上缩去。

“水……”画川一怔。

水生急急忙忙撂了手里的长枪,拉着画川就跑。

此刻天界大乱,千刹上神在内的大半神仙都受了重伤,仅由战神烈冲主持大局,忙着料理天帝后事、处理战乱残局,故水生的红袖阁是一派清静。

水生关了大门,忙问画川道,“你这时候到这里来做什么?不要命啦?若是被人发现你在天界,凭他们现在这喊打喊杀的气势,不得把你给活吃了?!”

画川顾不得和水生说这些,只急急问道,“熹央呢?熹央在哪儿?!熹央如何了?!”

在画川看来,依天界如今的局面,我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水生微怔,“你……你不知道?”

画川连连摇头,“你快告诉,熹央究竟如何了?”

“熹央……她……”水生抓了抓头,猜测道,“大约是回妖界去了罢?”

这个答案明显是出乎画川意料之外的,一时让他连高兴都不知道,只怔怔呆在原地,“什……什么?”

水生“啧啧”叹了两声,“我当真没想到,熹央居然是妖王夭濇……嗨,也没想到天界和妖界那么大仇……”

水生感叹一遭后,画川才慢慢理解了之前他所说的“大约是回妖界去了罢”,这句话的意思。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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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再见画川

他一把掐住水生的肩膀,急忙问,“你是说,熹央……熹央她没死?!”

水生“哎哟哟”叫了几声,一边甩开他,一边道,“当然没死!”

“没死…没死!”画川心口几起几落,又是松了一口气,又是狂欢惊喜,又是疑惑重重。

“那我去找她!”他急急忙忙折身就要出去。

“仔细搜查,若有妖界余孽,即刻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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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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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x81zw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新81中文网电脑端: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中文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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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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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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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大破九层雷电塔

像是要说服自己,我紧接着又说,“这世上从没有人可以不为自己所犯下的错承担后果,扶甦也是一样,他杀了华霜,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画川盯着我看了很久,最后却什么也没再说。

“好了。”我对他笑了笑,“你暂时就在妖界住下,天界那边,若是你想要回去,之前的事儿我会想办法处理。”

战神在那一日的天妖大战中功劳最大,但群愤激昂,即使画川是战神的儿子,他于斩仙台上与天界为敌,甚至救走我的事情并不会轻易就被放过。

画川却握住我的手,摇头道,“如今的天界,我回不回去又有什么不一样?而你孤身于此,什么人也信不得、靠不得,即使你现在身为妖王,我也不能放心,我说过要保护你,此刻也是一样。”

我低头,说,“好。”

这世界太冷了,没有画川在身边,我怕我等不到大仇得报之日就撑不下去了。

所以,有他在,万幸。

……

画川已经好多个日夜没有合过眼,满眼血丝,下眼浮肿,已是累极。

窗外阳光正好,他靠在椅子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我取了一件披风来,小心翼翼的为他盖上。

即使我的动作已经是极轻缓,他却仍是在沉沉睡梦中皱了一下眉头。

我退出殿外,吩咐人不许进去打扰,然后召集韦梁、云生等一众大将直撇撇的闯上了南天门。

偌大的天界,风平浪静,除了那一丝还未消散的血腥气外,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我没有带人往乾坤殿上去,而是一转身,朝着九层雷电塔而去。

天界天兵闻讯而来,一场恶战在塔前爆发。

我冷笑一声,退到众人身后,全神贯注凝聚出一团真气,妖力澎湃,隐含其中,发出耀眼的红光。

九层雷电塔中关押着数万年来与天界作对、为祸四方之人,鱼龙混杂,十分危险。

而数万年的不见天日,他们怨气沸腾,萦绕高塔四周,如困兽般嘶吼着。

我招手化诀,以手中真气不断吸收着高塔四周的怨气、邪气。

渐渐的,掌中气团越聚越大,生出无数黑气、蓝气,在红光中翻滚、缠绕,并隐隐传出低低的鬼哭声、咆哮声!

我呵道,“都出来吧,向天界讨回公道!”

说罢,猛地将手中气团推向塔顶。

塔顶一颗幽黑的镇魂珠瞬间爆发出夺目的金光,死死抵挡我抛出的压力,但这抵挡不过是徒劳而已,仅仅一刻,镇魂珠的金光被红光逼退,又一刻,镇魂珠表面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又是数道裂痕,最后“砰”的一声炸裂成无数碎晶!

与此同时,雷电塔中爆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哀嚎,旋即,伴随着狂笑声、狂哮声,自塔中涌出无数道黑气,一时遮天蔽地。

那是被压制在塔中数万年的凶物,一朝得解,更是凶猛无比。

韦梁等人于塔前焦灼迎战,眼见天兵越来越多,正不知如何抵挡,这塔破的时机刚刚好。

无数黑气在头顶盘旋一刻,都齐齐撞向了天兵。

呼嚎中,战局被瞬间扭转。

半空中有一苍老模糊的声音道,“妖王夭濇,你放我等自由,我等就为你拼这一次!”

我弯起嘴角,冷冷的笑了笑,然后扭身走进了塔中。

雷电塔八层,灯火耀耀,耳边尚可闻塔外乱战之声。

我从头,一步步走向末尾第二间牢房。

因禁制被破,牢门没了恶雷闪电,轻轻一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走廊上的亮光照进去,亮了半室。

了灯在地上打坐,光晕中一半脸都沉在黑暗里。

他掀开眼皮,斜着嘴角,露出一抹笑。

我道,“我说过,如果我能活着,我就一定来救你。”

……

天牢外,打杀声越起。

战神烈冲带兵一步步逼近了。

断了一条胳膊却依旧慈眉善目的了灯和尚,一出塔门,就装模作样的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瞥了他一眼,侧身问韦梁道,“山芽回来了吗?”

韦梁往人群里探着头看了一眼,刚要答,“还没……”一个小光头就从战火堆里钻了出来,“陛下!陛下!我拿到了!”说着,兴冲冲的从我扬了扬手里的黑皮葫芦。

我遥遥对他点了下头,然后下令道,“撤!”

眼下,塔内邪物正与天兵天将们战得难舍难分,就算有心要拦我们,也没有那个功夫。

从天界撤离,虽也遭遇过几番阻截,但都无关紧要,毕竟天界如今最该头疼的,其实是九层天雷塔被破后的补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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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就凭那些邪物对天界的仇恨,他们就能搅得天界鸡犬不宁好几年。

山芽是韦梁的小儿子,如今不过三千岁,个子小小的,还是孩童样子,光秃秃的脑袋,和了灯相比只少了两排戒疤。

他双手将黑皮葫芦奉到我面前,讨好的笑道,“陛下您瞧,山芽不辱使命,将人给你取来了。”

那黑皮葫芦中装的,正是乔焱的尸身。

我“嗯”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装进袖子里。

山芽搓了搓手,兴奋的问我,“陛下,臣这回的事儿办得好不好?臣什么时候可以做将军打仗啊?”

韦梁吹了吹胡子,一巴掌朝着山芽的脑袋呼来,“碎小子,就你还想做将军?!”

山芽身子灵活,一让一躲就藏到了我的身后,大喊道,“陛下救命!”

韦梁想抓住他,又忌惮着我挡在他身前,只得收回手,低声斥道,“小兔崽子,你给我过来,别在陛下跟前胡闹。”

“我不。”山芽瘪着嘴小声嘟囔,“被您抓住了,您肯定得揍我!”说完,躲在我背后越发不肯出来。

韦梁气得牙痒痒。

我本来心里是有些难受的,山芽欢脱的一闹,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你想做将军?”我摸了摸山芽光秃秃的小脑袋。

山芽想做个男子汉,很介意人家摸他的头,但因为我是“陛下”,所以,他勉强忍耐着没有打我的手。

他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陛下,我想做将军!可想了!”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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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收徒

韦梁“哼”了一声,“等你打得过你老子再说吧!”

山芽扭头对他吐了吐舌头,“你以大欺小!”

其实公平来说,山芽已经算是个奇才了,小小年纪,三千岁的道行,已经修得妖力醇厚,武艺高超,听说之前还和折凉动过手,在妖力、法器都不占上风的情况,他还能和折凉拼个平手,本事可见一斑,况他人又机灵,比他老子当年可本事得多……0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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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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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新八一中文网首发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x81zw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中文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新81中文网手机端:https:/mx81zw/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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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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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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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联合

阿穆也知道这个道理,闻言也不多话,直接将斧子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凝神聚力,大喝一声,手握神斧,横劈向眼前透明的结界。

一下!两下!三下!

“刺啦”一条火龙窜过,一条曲折的入口凭空出现,隐隐透出第七界中的景象。

阿穆大喜,“成了!”

我转身将斧头递给他,“你就在这里,我很快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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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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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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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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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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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走火入魔

天界与妖界之间隔着血海深仇,注定是不死不休,但经历两场大战,双方都是损失惨重,所以尽管风声鹤唳,两界也都暂时偃旗息鼓,静待来日,所以彼此倒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可六界皆知,安静之下,明明涌动着诡异的暗波,时刻准备着将两界拖入漩涡。

我整合妖界战力,集妖兵一十五万众,交由韦梁操练,其余包括安毓秘密训练的五万……0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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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新八一中文网首发x81zw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中文网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新81中文网手机端:https:/mx81zw/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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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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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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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杀天界

“好。”我点头,缓缓走向她,“你可以杀我,放了画川。”

霓明警惕的盯着我,“你不要过来!你若敢妄动,我就要了画川的命。”说罢,手中的剑又往画川脖子上贴了贴。

画川被她一带,脚下有些不稳。

我下意识看向一侧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只食盒,两碟点心,点心都已经被动过了。

是了,若是凭身手,霓明是如何也不能擒住画川的。

我又看向霓明,问,“你给他下了什么药?”

霓明冷笑,不答反问,“你想要画川活着?”

“自然。”我点头。

她道了一声,“很好。”反手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匕首丢在我面前,“你用这把剑,把你的心挖出来,我就放了画川。”

画川脸色微变,“娘娘!若您心中有气,就尽管要了我的命吧。”

“你的命?”霓明冷哼一声,“要了你的命能为我的扶苏报仇吗?我现在要的是她的命,是这个贱人的命!”

曲掌间,匕首已到了手上。

画川忙道,“熹央不要!”

我拉开前襟,轻轻一送就将匕首刺进了心口。

“熹央!”画川大惊。

殿门外守着的云生等人听见动静,纷纷拔出刀剑。

云生扬声向里问,“陛下?”

我握着刀柄,缓缓在心口划出一道口子,一面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霓明震惊不已,似乎连她都没想到我能爽快。

“熹央!”画川猛地一把推开震惊中的霓明,跌跌撞撞的冲向我。

霓明甚至都忘了拦他,就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我。

我拔出匕首,鲜血淋漓,回望着霓明。

“娘娘,你想要我的心,可我的心早就挖出来了。”

“你……”霓明下巴抖了抖,“你……你……”

“熹央!”画川扶住我,急道,“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他脚下虚浮,额头上也聚了一层细汗,又急又慌。

我摇摇头,反手扣住他的脉门,探寻一番后松了一口气,还好那糕点中只是普通的迷药而已。

霓明表情由震惊转为愤怒,“原来你没有心!难怪!难怪你能那么狠心的杀了我的扶苏!”

“扶……”我开口,才发现我怎么都念不出他的名字,只得话音一转,“他杀了华霜,我杀了他是公平的。”

“公平?”因为急怒,霓明整个人都不自觉有些抖,“你这个贱人,我儿为你受尽苦楚,为你违抗天命,而你!你却杀了他!你却杀了他啊!”

我艰涩的咽了口口水,“是他亲口承认……”

话还没说完,霓明已劈头盖脸骂了过来,“什么亲口承认?!狗屁!我儿为了你都敢翻了天,他为什么要杀你身边的人?!”

“为什么?”我神经猛地缩紧,反chun相讥道,“娘娘还来问我为什么?难道那情蛊不是娘娘种下的吗?若不是那情蛊作祟,他又怎么会忘记我,又怎么会忍心杀华霜?!事到如今,不是娘娘您一手促成的吗?”

“你!”霓明气得咬牙切齿,“我杀了你!”说罢,身形一闪,急速向前,以长剑对准我狠狠刺了过来。

画川瞳孔一震,侧身挡在我身前。

我立刻将他推开,自己则挺身向前,迎上已到眼前的剑尖。

长剑穿xiong而过,刺透我没有心的心门。

“熹央!”画川扑过来,却因体内药里发作,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濇儿。”身后疾风一阵,黑影转眼闪至身前。

安毓一手抱住我,一手作掌,狠劈向霓明。

“住手!”我眼疾手快,在那一掌打中霓明之前,及时伸手拉住了安毓。

趁着这个空档,霓明翻身向后,退开数步远。

安毓咬了咬牙,只得住手,转头来查看我的伤势。

我推开他,冷冷的说,“滚开。”然后转身去扶地上的画川。

霓明眼中阴晴不定,“你明明可以躲开,为什么不躲?”

我扶着画川在一侧圈椅上坐定,然后对着他担忧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你杀不死我的。”我扭头看向霓明,沉声解释道,“你无非是气我杀了他,所以要捅我一刀解气,既然这样,就让你出气好了。”

“杀不死你?”霓明盯着我xiong口的伤势看了一阵,又低头看向手中长剑,剑身一半已带了血,毋庸置疑,剑身guan穿了我。

“你……”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是,我已达杀天界。”我按住xiong前的伤口,那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杀天界,是妖类修炼达通天界后的最高修炼等级,至此境界,将获万顷不催之力,得逆转九天之法门,除非打碎命门,这世间再无他法可杀死练成杀天界的人。

霓明手抖了抖,手中长剑颓然落地。

我表情平静,没有耀武扬威的意思,“如今你的气也出了,就回天界去吧,告诉千刹,他的命我要定了。”

说罢,我转身向殿外走去。

“夭濇!”霓明在背后尖声叫我。

我脚步顿下,却没有回头。

她失声道,“我一定会杀了你!一定会!”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殿门。

不肖一日,妖王夭濇练成杀天界的消息已在六界中传得沸沸扬扬,妖界因此士气大作。

寝殿中,侍候的妖婢皆退下后,我解开xiong前两处大穴,“哇”的吐了一大口血,随后身子一软,彻底虚脱下来。

一个人影渐渐靠近。

我知道是谁,不想也很难掀开眼,“滚出去。”

安毓苦笑了一声,“濇儿,你何必呢?”

我偏了偏头,面向窗外刺目的阳光,没作回答。

他靠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温柔却不容置疑的拉过我的手,握住了我的脉搏。

我没有挣扎,这件事本就瞒不过他。

少顷,他低叹道,“你为什么要骗她?”

他说的是“我练成杀天界”这件事。

我闭关两年,日以继夜的修炼,就是希望能早日踏入杀天界,可惜我心有杂念,每每到了冲关口,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上一层,故虽功法大涨,却也不过是不上不下,卡在入口处。

第五百九十章:久违之梦

只怕要真想踏入杀天界,挖了心还远远不够。

我仍是不答。

安毓了解我,即使我不说,“你是想让天界更加忌惮你,想让天妖大战早点开始?还是,你想彻底激怒霓明,真的死在她手里?”

“出去。”我扯过他手里的手,语气已带了薄怒。

安毓低声问,“你就真的放不下他吗?”不等我说话,他已又说道,“濇儿,我知道你很煎熬,太子扶苏的死不是你造成的,是他罪有应得,你日夜苦修,又命人加紧练兵,为的就是天妖大战能早日打响,不是你报仇心切,而是只有早日报了仇,你才能安心的去死,安心的去陪太子扶苏,对不对?你激怒霓明,让她千百倍的恨你,就是为了今后能死在她的手上,你想让她为儿子报仇,让她得到安宁,你……”

“闭嘴!”我翻身而起,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因为急怒,我xiong中血气起伏,“哇”的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安毓猝不及防被我甩了一巴掌,头一侧,绾发的玉簪跌在地上碎成了两截。

我伏在*******,连声咳嗽,憋得满脸通红,“你……你给我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一丝血迹从安毓嘴角溢出,他皱唇苦笑,仍是转过头来扶我,“濇儿,你就当真舍得撇下妖界,撇下那些你在乎的人,就那么为了一个杀害你至亲的人去死?”

我喘着cu气,想要推开他,却拔不起一丝力气,xiong前的剑伤裂开,汩汩涌出鲜xue,刚刚短暂的伤口愈合,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安毓低叹一声,伸手按住我的伤口,用自己的妖力为我治伤。

我挣扎了一下,又不动了。

安毓欠我的,哪里是一点妖力就能偿还的,我还要一点点索取,一点点……

我徐徐睡去,午后的阳光温柔的照在我脸上,却是一片冰凉。

已经好久好久,我都没做过梦了,不,是好久都不敢入睡了,只要我一闭上眼,扶苏就总出现,或笑或沉默,就那么远远的看着我,问我为什么那么狠心?为什么还不去陪他?

今天见到霓明,她刺了我一剑,我好疼好疼,可心里却总算松了一口气,那日日悬在我头顶的剑好像挪开了一寸,给了我片刻喘息的机会。

我终于沉沉睡去,沉入梦中。

梦中,我是夭濇,初登王位,还没有遇到安毓,更没有见过扶苏,因为有父王的疼爱与扶持,我过得肆意洒脱、自由自在。

父王坐在崖顶的矮松下吹埙,我伏在他膝头,说着这次去人界我救了个什么人,那个人有怎样的故事。

说着说着,瞌睡就来了,上眼皮和下眼皮不住的打着架,说话声也越来越小。

父王取下自己的披风,轻轻盖在我的肩头,慈爱的说,“睡吧。”

我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不能睡,睡着了父王就不在了。”

父王忍不住笑我傻,“傻话,父王一直都在。”

风起,吹动头顶的矮松,发出沙沙的声音。

庄周梦蝶。

好希望一醒来,父王就笑话我,“瞧你做了什么梦?口水淌得唷!”

我一抹口水,可怜兮兮的栽进他怀里,告诉他我做了好可怕好可怕的一个梦……

……

我醒来时,天已全黑了。

半开的窗,透进幽蓝天幕上熠熠的星光,一时间,我竟有些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濇儿。”安毓俯首,低声唤我。

残酷的回忆,铺天盖地的袭来……

父王他,早就不在了。

我仰着头,怔怔的望着安毓的眼睛。

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幽蓝而深邃,当初就是对视的那一眼,我便着魔般的爱上了他。

哪怕时至今日,我都能清清楚楚的记得那种爱他的感受,那种爱到骨子里的执着。

也就是记得有多爱过,现在的我才能恨他恨得那么用力。

我喃喃问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安毓微怔,下意识“嗯?”了一声。

我脑袋里混乱得很,明明在用力恨着他,却又感到好累好累,累到没有力气恨他。

“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痛苦?我到底要怎么办,才能让你千百倍的受我曾经受过的折磨?”

安毓眸子暗了下去,良久,才低声问我,“濇儿,你当真……不能原谅我吗?”

我缓缓摇头,“不能。”然后如梦呓般如是说道,“我想了好多办法来折磨你,可每一种我都觉得不够,远远不够,所以才迟迟不知如何动手,你教教我吧,我该怎么做?”

安毓温柔的抚过我的头发,浅笑道,“那就让我守在你身边,让我riri都知道你有多恨我,于我而言,这世上没有哪一种惩罚比你恨我更让我痛。”

我缓缓闭上眼,偏开了头,“你出去吧,明日开始,你就跟在我身边,做一个侍从吧。”

“好。”安毓应下,最后为我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了。

殿门开合间,发出沉重而枯朽的声音,在这寂寂的夜里久久不散。

我重新睡去,却再没有梦到过父王。

于今日,闭关两年的妖王夭濇终于出关。

……

第二日我醒来时,弯弯禀报说画川上仙求见,且在殿外已等了一个时辰。

我让她请画川进来。

昨日画川中了迷药,我才让人将霓明送回天界去,他就晕倒了,所以并未好好说上两句话。

画川从殿外进来,提着一只白瓷盅,一见我就提起来晃了晃,笑道,“快尝尝,我亲手煲的鸡汤。”

白瓷盅盖子一揭开,伴随热气送出肉香,再看盅里,鸡汤汤色清亮,已被仔细的撇去了浮沫。

虽两年未见,我与画川却不见得疏远。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喝,赞道,“不错,两年不见,你竟连鸡汤也会做了。”

画川撇撇嘴,催促我快喝,同时笑道,“我的好儿你不知道的可多了!”

我笑了笑,一口一口将盅里的鸡汤喝尽了。

画川瞥了一眼门外,问我,“安毓他……”

我没抬眼,用帕子揩了揩嘴,随意的答道,“从今日开始,他会跟在我身边做个随从。”

第五百九十一章:劝说

画川蹙眉,想要说什么,却忍住了没说,转而又说起昨日,“霓明娘娘她……”

“她没事。”我打断他。

画川怔了一瞬,旋即轻叹着摇头,“我自然知道你不会对她怎样。”

我没说话。

他轻叹一声,正了神色,“我是怀疑有人利用扶苏作祟。”

“什么?”我蓦地捏紧了手。

画川点头,“昨日霓明娘娘来得实在蹊跷。”

我这才想起不对,扶苏已亡两年,霓明要找我寻仇,早来就好了,何必等到今日?她不会不懂报仇要趁早的道理,等我修炼有成,地位稳固,她再想要杀我,只怕比一开始要艰难百倍。

况且她来杀我,本该做了万全之策再来,可她却孤身一人,身边连个帮手都没带,实在不像是有过筹谋。

难道……是有人借着旧事要兴风作浪,故意挑起霓明的旧恨,想让她杀了我,或让我杀了她,以此推动天妖之战的爆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会是谁?是千刹?或是魔界?还是其他的谁?

我沉吟片刻,问,“你是怎么以为的?”

画川方道,“昨日我本就该与你细说的,我后来了一次,你正歇着,我便回去了……”

昨日霓明擅闯妖界,报的是要见画川。

妖界守卫对画川这个天界之人本就看不上眼,奈何我有心维护,他们平日里也不敢造次,只是私底下说几句嘴,这次遇到霓明来访,便随口讥讽几句,“画川上仙?那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在咱们妖界讨饭的狗,从没有去通报给他的道理,你最好哪来的就滚哪去!不然爷爷几个要你好看!”

霓明何曾受过这样的大气,登时发作起来,打伤几个守卫后擅自闯了进来,恰好遇到闻讯赶去的画川。

画川功fa高强,又是我亲自迎来的座上宾,妖界的人敢在他背后嚼舌头,却到底忌惮几分,不敢当着他的面放肆,三言两语说清楚缘由后,画川拱手道了句歉,卫兵们也不便再多作纠缠,只得作罢。

不待画川与霓明打招呼,她已气急败坏的质问道,“夭濇那个贱人呢?!!她在哪儿?你带我去找她!”

“娘娘……”画川刚要说话,远远却瞧见韦梁正带了人往这边来,为免多生事端,画川只好先将霓明带回来自己所住的寝殿。

因天妖两界如今势同水火的关系,妖界戒备森严,巡卫士兵相比以往,数量多了不止两倍,霓明知道若无画川的帮忙,她连见都很难见到我,更别说是要杀了我。

这样一想,霓明反而不再那么急躁。

画川煮了茶端来,“娘娘,先吃口茶罢。”

霓明没有喝,只沿着茶盏边缘缓缓划了半圈,感慨道,“从前,你与扶苏一起,总到华明殿中来玩,我亲手教你们煮茶,你比扶苏活泼些,好动得很,总静不下心来,当时我还以为你学不会煮茶,没想到最后却比扶苏都要煮得好。”

画川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默默在霓明身边坐了。

霓明挑眉看他,“画川,你自小同扶苏一处玩,好得跟亲兄弟一般,他如今无辜送命,你就眼看着杀他的人逍遥自在吗?!你就不愿意为他做点什么吗?”

画川低叹一声,“娘娘,我知道扶苏的死让你很受打击,我也一样,正如你所说,我与扶苏情同兄弟,如果可以,我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回扶苏的命,可你有没有想过,扶苏或许不想报仇,他不想……”

“不是他不想。”霓明打断画川的话,冷笑道,“是你不想,是他最好的兄弟不想。”

画川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何去劝。

霓明看他这样,不由压住心中火气,缓和道,“画川,我看着你长大,你母亲去的时候曾嘱咐我好好照看你,我自问也做到了,待你就如自己的孩子一样,思及你没有母亲的苦楚,只要扶苏有的,我也都给你备着,从没有短着你。”

画川心中动容,“我自小便知道,娘娘待我是极好的,若不是娘娘护着我,只怕画川不会那么好过。”

霓明说这些话,虽是为了让画川帮他,但到底也是真心实意疼过他的,念及往事,不免红了眼睛。

她抓住画川的手,恳切道,“好孩子,你为了那个女人背离天界,背弃你父王,也不愿意为扶苏报仇,所有人都指责你,但我可以不怪你,我只求你带我去找她,是死是活,让我去和她做个了断,好不好?”

曾经高高在上的天妃,因为丧子之痛而脆弱卑微到如此,画川不能不心疼,也不能不恨自己,可他却没办法帮她。

“娘娘。”画川委婉劝道,“扶苏他……他亲口承认是他杀了华霜,所以熹央她才……”

霓明难压怒火,厉声反驳道,“你与扶苏多年兄弟,你会不了解他?!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去杀她一个贱婢?!”

“我当然相信扶苏不会!”画川立刻道,“扶苏的性子我最了解,他行事光明磊落,断不会无故害人,况他就算做了,也不会直到临死才松口承认。”

霓明怒火渐歇,“你既然知道,就该明白扶苏死的冤枉,就不该阻拦我为他报仇。”

画川却摇头,“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该阻止您报仇。”

霓明不由怔住。

画川这才解释道,“我以为,扶苏不惜声名,也要在临死前凉杀害华霜的罪名背下,只怕就是不希望熹央知道真相,他怕熹央会因误杀他而自责甚至自尽,他是要保护熹央啊!”

霓明眼中的震惊如惊涛骇浪。

画川知道霓明心中一时很难接受说话,不由更放缓了语气,继续劝道,“过去种种,您难道就真的不明白扶苏的心意,他爱熹央,不管是曾经的他也好,还是中了情蛊以后的他也好,为了保护熹央,他不惜一切,甚至是死,若您真想扶苏死得瞑目的话,就该顺从他的心意,不要再继续执念于报仇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神秘人

霓明低头,双眼都埋在阴影里,许久都不说话。

画川明白,霓明爱扶苏这个儿子胜过一切,要想让她想明白这个道理并放弃报仇,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办到的,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劝说得了的。

关键还得等她慢慢去想清楚。

两两沉默良久。

霓明突然笑了一下,道,“厨房在哪儿,自你离开天界,许久没吃过我亲手做的菜了吧,从前你最喜欢白玉清风糕,我再做给你尝尝,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画川不知她是何意,但看她此刻态度,已没有要自己帮忙复仇的意思了,便稍稍放下心来,指了厨房的位置给她,“我帮您吧。”

霓明摆手让他坐下,“你会做什么?跟过去怕是越帮越忙,还是坐着吧。”

画川不好坚持,但也留了个心眼,担心她借故去做点心,实际是为了偷偷离开去寻仇,所以一直紧守着门。

霓明看了一眼守在门前的画川,知道他什么意思,却装作不知,没什么反应,只卸去钗环,专心做她的点心去。

不多久,点心上了桌,还有几盘小菜,做得很精致。

霓明让画川坐下,“你尝尝,都是你喜欢吃的。”

画川为我留在妖界,与亲族父母背道而驰,不谓不辛苦,所以霓明的到来到底也让他的心回暖了一些。

霓明看他神色动容,眼波也愈发温柔,主动为他倒了一盏温酒,“别愣着,你尝尝,扶苏去了后,我许久没有再做过吃食了。”

言及扶苏,霓明不自觉声音一哑。

画川心中更不是知味,想要安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吃吧。”霓明知道他为难,便对他笑了笑。

画川只好低头吃饭,往日最爱的菜和点心嚼在嘴里,全是苦的。

霓明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道,“画川,你为了夭濇离开天界,你后不后悔?”

画川手里的筷子顿了顿。

霓明低叹一声,“我看着你长大,如何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说来当日天妖大战你并不在现场,除了诛仙台劫囚一事,你并没有什么实过,你若想回家,我可以为你说项,保你平安。”

酒杯中清酒尚温,画川仰头一饮而尽,“您待我好,我知道,我也不是不想回家,只是熹央孤苦一个人,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她性子又执拗,我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虎狼堆里,我必须要护着她,与她的平安相比,我在哪里根本没关系。”

霓明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

她又往画川杯中添了一盏酒,

“你长大了,有你的路要走,我当日没能劝住扶苏,今日也不求能劝住你,只是我今日回去,再与你见面,就不知是敌是友了,这顿饭也说不定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你多吃一点。”

画川又连灌了两盏酒下去,“扶苏他……若当日我能在,或许不该是这样的结局,他……”

说着,他脖子一麻,脑袋里就蒙了。

“您……”他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又把视线投向霓明,“这酒里……”

霓明再不是刚刚那般慈爱的模样,目光冷若寒冰,“你放心,只要我能顺利见到夭濇,我就不会伤你。”

画川此刻如何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登时拔座而起,却不料气血一动,迷药更在体内运转得快,使他四肢一软,直接跌在了地上。

霓明召出仙剑,剑光森森映着她苍白的脸。

画川暗暗运功,却仿佛全身功fa尽失,根本没有力气逃走,甚至越来越虚弱。

霓明冷冷道,“你不用挣扎了,这药是天界秘药,专门整治不听话的人,你越是运功,药力就越强,所以,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不然最后吃亏的只是你。”

画川知道她所言不假,自己必定是逃不走了,于是只得又劝道,“娘娘,您不愿放过熹央,可知扶苏他并不想要您……”

霓明眼睛一红,暴怒道,“不是我不愿放过她,是她!是那个贱人她不愿意放过我!”

画川不解其意。

霓明这才道了究竟,原来两年前扶苏死后,她心痛不已,一心要找我寻仇,千刹担心霓明安危,又恐贸然出手激怒妖界,天妖之战又发,让魔界乘虚而入,故并不同意,甚至在霓明闹得凶了后把她幽闭在了华明殿。

她也哭也闹,丧子之痛让她几乎疯狂,可她出不去华明殿,她也没办法。

后来,痛的日子久了,她渐渐麻木,每日就把扶苏从小到大的东西拿来一样样的收拾,一样样的看,也不觉得日子难过了。

可就在一个月前,她突然开始做噩梦,关于扶苏的噩梦。

在梦里,扶苏满脸是血,遥遥站着,一步步向着霓明走去,就在将要靠近时,一把长剑从扶苏背后狠狠贯穿,扶苏瞪大眼,kou里喃喃喊着母后,然后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

就在他身后,站着红衣似血,一脸决绝的我,手中长剑垂在地上,一滴滴滑下鲜血。

霓明每每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战栗不止。

最初,她以为是因扶苏生辰临近,所以才会不断梦到扶苏,可就在三天前,她发现华明殿中居然有神秘人出现。

她从梦中惊醒时恰好看到,那人影子颀长,在窗上一晃后立刻逃开。

霓明追出门去,那人正好跃出长墙。

可哪怕是惊鸿一瞥,她也立刻认出来了,那身形,竟与扶苏有七八分的相似!

听到这里,画川已是震惊非常,一时竟愣住了。

“您是说……扶苏还活着?”

霓明摇头,仓皇落下两滴泪来,“我儿已死了两年,我亲眼见他魂飞魄散,他怎可能还活着?”

画川更是不解,“那……”

霓明咬牙道,“自然是那夭濇的手笔!除了我,谁能那么了解扶苏?谁又会找人故意来冒充?”

秘药药性猛烈,正一点点侵蚀画川的神经。

他用指甲死死抠住身边的桌腿,强迫自己意识清醒,然后说,“娘娘,她没必要这么做,她……”

第五百九十三章:投靠

霓明不愿多听他为我所作的辩解,“她当然有必要,她恨扶甦,冤枉他杀了那个贱婢,即使她已经杀了扶甦,她也不会让我好过,所以才故意让人潜入华明殿,为的就是要我终日噩梦缠身,永远沉浸在扶甦死去的阴影中,永远痛不欲生。”

“不是……”

“你不用说了!”霓明打断画川未出口的话,“你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出口的话全是向着……0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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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中文网首发x81zw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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