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科幻小说史话:从幕府末期到战后 - xp1024.com
《日本科幻小说史话:从幕府末期到战后》


序章 近代日本科幻小说史 第一节 为了拥有科幻小说历史中描绘的未来

近年来,世道艰辛,也许很多人会觉得想象未来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也有人甚至觉得“可能性”、“自由”、“竞争”之类的词超越了现实,成为一种不想被提及的义务。不过,对于苦于等级社会身份制度的人们来说,“竞争”、“自由”一定是绚丽多彩的。因此,找回那种“近代黎明/科幻创始期”的感动,对今天的我们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我的愿望是将先行研究中已经明确了的具有先驱性的科幻作品串联起来,并将其历史化。所谓历史化,并不是简单地把过去创作的科幻作品进行编年体式的整理和叙述,而是具有更深层次的意义,即确认近代日本培育的科幻式构思及想象力的源流,寻找出与现代息息相关、充满生命力的内涵所在。

本书旨在跨越百年以上的时空,通过一段连贯的历史来追溯日本科幻(SF)。从幕府末期(19世纪50年代)开始创作的虚构小说,在历经明治时期的未来小说、冒险小说,大正时期、昭和初期的侦探小说、科学小说后,到了1970年前后,出现了星新一、小松左京、筒井康隆等第一代现代科幻作家。本书意图将这一历程作为一个具有连贯性问题意识的体系进行描述。同时,还将阐明近代日本所蕴含的这种想象力的复杂多样性,当然还担负有重新定位科幻作品在文学史、社会史中的地位之任务。

<span class="ter">——“想象/创造力”再生的尝试</span>

现在,即便人们不去刻意地注意,也会发现科幻或者科幻式思维无处不在。人们每天都能听到“未来”这个词,每天都在思考着“如果……的话”。不过,未来仍充满着希望和恐惧。将这种积累的假定性思考作为一种进步的态度加以赞赏,还是近代以来的事情。按照以往的价值观来看,“应有的理想”不是未来,而应返回圣人君子的时代去追寻。到了文明开化的时代,人们崇尚学习西方近代化的热潮高涨,对进步、未来的思考也开始受到重视。尤其在文学领域,在近代文学产生、发展的过程中,围绕着可否把对未来社会的空想纳入小说作品之中,曾发生过多次的论战。在明治20年代,森鸥外、坪内逍遥等参与过这些论战;而在昭和初期,江户川乱步以及海野十三等也都参与过;即便到了战后,也经常能听到批评科幻小说的声音,而这也常令星新一、小松左京等人感到不快。

序章 近代日本科幻小说史 第二节 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SF和“古典科幻小说”

写科幻小说史的时候,首先遇到的问题就是如何为科幻小说的起源定位。

可以说科幻小说这一体裁既年轻又古老。如果追本溯源的话,可以追溯到任何一个时代,甚至可以追溯到人类想象力开始的时点吧。实际上,在主世界把《奥德赛》、《圣经》,在日本的话,把《古事记》、《竹取物语》当做科幻小说来读,也不是不可能的。

另外一方面,作为体裁的名称,“科幻小说”一词出现在20世纪30年代。最初是美国作家雨果·根斯巴克在1926年创刊的《Amazing Stories》中,提出了“sce fi”这个词,随后,通过1929年创刊的《Sder Stories》普及,sce fi这个名称便大众化了,不久,又通用为缩略语SF。

虽说作为体裁名称的科幻小说是在这一时期确定的,但是作为作品的科幻小说并不能说也一定要等到这一时期。提出新词、新概念的雨果·根斯巴克的作品,今天并没有多少人热心阅读,就像反论般的启示一样,观念与体裁性的作品诞生不会没有关系,但未必是同一的。

在提到初期的科幻小说时,我们想起到的一定是儒勒·凡尔纳、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等人的作品,或者是玛丽·雪莱的《科学怪人》(1818年)以及埃德加·爱伦·坡的故事集吧。这些作品不光是带来希望、喜悦的惊异,而且还有现代机械文明所带来的些许恐怖以及那些已经渗透到社会时代中的新产物。在这一时期,人们感觉除了具有传统的、古典的教养之外,通晓最新的科学知识也是很重要的。科幻小说就是产生于这一时期的文学。在儒勒·凡尔纳活跃的时代,还没有科幻小说这一名称。他的作品因而被儒勒·凡尔纳称作“Sance”。尽管没有名称,但是科幻小说确实诞生了。理念先行,就像要创造出不存在的未来一样,需要我们怀着深深的感动认识科幻作品先于科幻概念之前诞生这个事实。

至于日本的科幻小说始于何时这一问题,是与日本的近代始于何时相连动的。按照教科书的历史划分,以明治维新为界,明治维新以前的时代叫近世(江户时代),以后的时代叫近代。不过,在江户后期,流通系统、金融制度已经不再拘于幕府的限制,已达到了近代的阶段。兰学以及实现了自身发展的日本数学都达到了近代科学的水平。另一方面,文学观、宗教观等在明治时代初期就已经被前近代社会的价值观支配了。

如果纠结术语的话,“科学小说”这一日语用词在明治19(1886)年就创造出来了。这与儒勒·凡尔纳在法国活跃的时代相吻合。实际上,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作为Sovel的译词,还作为具有科幻小说意义的体裁名称使用着。到了昭和7(1932)年,又有了“空想科学小说”这一名称,几乎是与科幻小说一样的含义被使用。而与雨果·根斯巴克的活动几乎同时,日本也曾尝试过科学文艺运动。由此而言,在150多年前,日本的科幻小说受到同时代的世界政治形势、文化的影响,展示了独特的成长道路,有时甚至领先于世界科幻潮流的发展。

在日本,还有一些读者认为科幻小说这一术语源自昭和34(1959)年《科幻杂志》。而学界通常以1945年的日本战败为界,把这以前的作品叫做“古典科幻”。不过,在本书中更侧重于战前科幻和战后科幻的连贯性。事实上,海野十三、大下宇陀儿等作家在战后也是现役作家,仍在继续创作。而战后早早登场的手塚治虫、香山滋等人在受国外科幻小说影响之前,就已经深受战前科幻小说影响进行创作了。显然,他们也是古典科幻作家(“古典科幻”这个名称包含着对在体裁未定型时代创作的、具有唤醒科幻这一“不存在概念”之力量的作品、作家的敬畏之意)。

本书是面向科幻小说史的过去之旅,同时也是追溯近代日本追求理想、宇宙的未来之旅。每当我接触到即将介绍的那些书籍时,就为我们拥有那么丰富多彩的未来,激发出一种眩晕般的感觉。为了我们重新获得那宝贵的未来,在此将古典性的科幻作品历史化,以肯定古典科幻与现代息息相关的连续性。

第一章 幕府末期维新之初科幻小说的开端 第一节 儒者的圣战

在近代以前,汉文学才被认为是正规的文学。今天我们提及江户文学的代表时会想起井原西鹤、近松门左卫门,或是建部绫足、龙泽马琴的读本,但事实上,在当时,这些作者及作品根本就不被公认为是“文学”的范畴。

自近代以来到现在为止,产生了很多虚构战争作品以及仿真小说。其中有的小说改编历史。如描写织田信长并未在本能寺之战中死去,而是统一了日本后开始侵略世界;也有描写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获得胜利等等。这并不是日本特有的现象,在韩国也有描述古代韩国统治日本列岛之类的虚构历史小说;而在欧美同样有不胜枚举的类似作品。在物语式的想象中,波兰总是击退了沙俄的进攻保持了独立;爱尔兰的勇士们也总是战胜英国军队。在很多国家都有这样美化本国历史的虚构性历史小说。

故事开头在以日本为原型的虚构的远东岛国——黄华国展开。黄华国的副将军涫侯弘道召集有志武士对抗企图侵略亚洲的英国。顺便说一句,滬侯弘道的原型是水户藩第九代藩主(在安政期是先主)德川齐昭。把“滬”这个字拆开来看的话就是“水、户、邑”,也就是水户藩,而齐昭建设的弘道馆作为当时日本国内最大规模的藩校也广为人知。德川齐昭很早就开始提倡海防的必要性,在黑船来航以前就积极铸造大炮,并向幕府进言,提议学习西洋建筑并在虾夷建城筑塞。天保15(1844)年,齐昭由于过激的藩政改革而遭问责,被迫辞官隐居。但在黑船来航之后,又被幕府任命就任海防参与一职。齐昭是一个有先见之明而同时又是一个性格孤高的人,他向迫于开国压力而一筹莫展的幕府进言,提出如果与外国进行贸易的话,不是接受外来船只的来航,而应该由日本组成船队出海贸易,并表示自己可率领百万日本人远航美国。这一近乎于空想的提案,曾令幕府方面大伤脑筋。不过在民间,齐昭的这些原教旨主义的主张不仅获得了攘夷志士的支持,而且在愤慨于幕府之懦弱的百姓中也人气颇高。

不过,《西征快心篇》中有着现代仿真小说所不具备的特质。《西征快心篇》的滬侯弘道在恢复了世界秩序之后,并未扩张领土,而是回到了本土。这是与拼命的镰仓武士和战国武将所不同的,他进行的是某种意义上的不凭借武力的义战。而即使是高举“义”旗的上杉谦信事实上也进行过领土扩张,因此,这是对一种超越“武士的义战”的“儒者的圣战”思想的描绘。即高举“大义”旗帜的领袖在获得胜利之后不能贪图利益,这是由近三百年(德川时代的和平)时间所培养的江户儒学的“成果”,是一种乌托邦的思想。在明治之后,日本出现了很多虚构战争纪实和改编历史为主题的科幻小说,但是这些小说中根本找不到描写这种完全没有野心的“圣战”的作品。这部作品所吸引我的不是作品描写的黄华国(日本)的胜利,而是描写了一场完全没有侵略欲望的无回报的“圣战”。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情节 ,对于读惯了现代高水平的作品的读者来说,也许会觉得像是幼稚的模式化的仿真小说。

关于科幻小说的定义有多种,而对于本书中所涉及的作品,笔者的定义是:经过科学空想的加工而改编的描写现实的作品。如果所说的“科学”不仅仅指自然科学,也包括社会科学、人文科学(语言实验等)的话,那么将覆盖几乎所有被认为具有科幻倾向的作品吧。事实上,科幻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受社会科学的影响。

这种文学观一直持续到明治时代。

虽说在现实的日本,齐昭的提案被幕府不屑一顾,但是在《西征快心篇》中,有很多武士响应了弘道的号召。说是幕府八千名武士分乘“军船十艘、火轮船四艘”,踏上西征之路。所谓火轮船即是外轮型蒸汽船,而涫侯的西征舰队则是自远东向西方的“逆向的黑船”。

西征舰队首先援救了鸦片战争之后苦于领土割让要求的清国,接着又帮助了沉沦于殖民统治的印度,进而攻人英国本土,抓获了英国女王为人质,最终控制了英国。此后又将英国分为四部分(此处是否参考英格兰、威尔士、苏格兰、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历史?),并从欧洲诸国的王室中选出有英王室血缘的后裔,分别立王,令其订立誓言不再侵略,然后返回本土。

也许有人会对将这部作品作为日本科幻小说的起源感到犹豫。我想这种犹豫是由《西征快心篇》的形式所产生的吧,因为这部作品是由1500字左右的汉文写成的。也许有人会感到汉文体作品与科幻小说的感觉格格不入,这也无可厚非。

第一章 幕府末期维新之初科幻小说的开端 第二节 夏目漱石经历过的“文学观”维新

夏目漱石在《文学论》(明治40年)的序言中,就自己选择英文学为专业的理由描述如下:

“余少年时喜爱并学习汉籍,虽时日不长,但通过左国史汉,冥冥之中认为所谓文学应该如此,窃以为英文学亦然。若真如此,则穷尽毕生习之亦丝毫不悔。余只身进入尚未流行的英文学科,皆出于以上幼稚且单纯的理由。”

明治14(1881)年,在夏目漱石14岁的时候,他为了学习汉文从府立一中转到二松学舍。但到了明治16(1883)年,他又为了学习英文而进入到成立学舍。这是为了准备参加大学预备校(第一高等学校的前身)的考试。明治时代的日本,即使学习了汉文也没有实际利益,想要飞黄腾达必须学习英文。夏目漱石正是在这样的世情之下改变了自己前进的道路。但那时候的夏目漱石还糊涂地以为所谓英文学就是用英文来学习左国史汉。

左国史汉也就是《春秋左传》、《国语》、《史记》、《汉书》这四本书,这些都是中国古代代表性的历史、文学典籍,自平安朝以来也一直是日本名作家的必读书目。甚至可以说,涉及国家天下现实状况的《西征快心篇》也属于左国史汉这一谱系。而且在夏目漱石决定学习方向的明治10年代的时候,《西征快心篇》还属于“文学”这一范畴。正因为如此,我认为将这一作品作为近代日本科幻小说出发点的意义重大。此外,这部作品中还传播了当时许多日本人不知道的异国风俗以及一些冒险奇谈的描写,在这一点上也可以说与近世的读本,僻如游谷子的《异国奇谈和庄兵卫》以及曲亭马琴的《梦想兵卫蝴蝶物语》有异曲同工之处。而其中也已经有了在后来的政治小说中所能看到的意识形态和娱乐性兼顾的尝试。

然而,遗憾的是虽说《西征快心篇》描写了不远的虚构的未来,却没有出现虚构的秘密武器以及未知的技术。事实上,对当时的日本来说,火轮船这种真实存在的最新技术就好像火箭一样,是一种实在但又具有未来性的技术。

19世纪后期,作为具有未来性的实在技术而广受瞩目的,除了军舰就是气球。关于气球,佐久间象山也有过科幻性质的设想。在佩里舰队宣布再次来航的安政元(1854)年的新年,象山作了一首题为《甲寅初春之偶作》的汉诗,这首诗中就有气球出现。在诗中他感叹道:“邪恶的异国之徒离开吾国,江户之都复归平静,尚无抵御外敌的回天之准备,没有杰出的英雄降世吗?”诗中还引用了古代诸葛孔明使用连弩的故事,提出日本的当务之急是巩固大炮防御。在此基础上,该诗结尾处写有:“微臣别有伐谋策,安得风船下圣东。”其意是:我有其他的战术,就是设法获得气球(风船),直击圣东(华盛顿)。

儒勒·凡尔纳发表是在1863年,而象山的汉诗比他还早了9年多。若单单是涉及气球的奇想冒险的话,在嘉永2(1849)年,柳下亭种员所作的《白逢谭》中就已经出现了,但是象山在汉诗中提出气球利用方法的构想,确实是有科幻的性质。

第一章 幕府末期维新之初科幻小说的开端 第三节 《新未来记》

<span class="ter">——装点江户兰学文化最后繁荣的科幻小说</span>

早在庆应4(1866)年,日本就开始翻译海外的未来小说,即由近藤真琴翻译的迪奥斯克里斯所著的《新未来记》。这是近代日本引进海外文学初期的成果。

在庆应4年闰4月17日的《公私杂报》(第7号)中,有一篇题为《全世界续未来记之辩》的文章。文章写道:“《全世界未来记》为荷兰人迪奥斯克里斯的著作,1865年在一个叫做‘乌特勒支’的地方出版。作品的题目叫做‘Anno 2065.Een blik ioekomst’,这是一本描写200年后的世界怎样变化的书。”

该书的原稿是由幕府末期作为遣欧使节 团的成员在荷兰留学的肥田滨五郎购买,于庆应2年带回日本的。众所周知,迪奥斯克里斯是一个古希腊博物学家的名字,《新未来记》并非此人所著。真正的作者是一个名叫彼得·哈定的荷兰植物学家,在作品出版时,为了表达对古希腊学者的敬意而取了这样一个笔名。在肥田回国时,兰学已逐渐成为过去,日本开始进入学习洋学的时代。即便如此,在幕府分崩瓦解之时,海外的未来科幻小说由荷兰语翻译而来,这是否是对持续了百年的日荷关系的最后妆点?由此而言是意味深长的。

本书故事发生的舞台是从当时算起两百年之后的2065年正月的伦西亚那(未来的伦敦),讲的是主人公“我”在梦中被叫做罗吉尔·培根和方塔吉娅的两名女性带领,参观未来世界的故事。

所谓未来世界,正如序文中所概括的那样,是一种科学文明极度发达的乌托邦世界。序文中写道:“蛛网缠绕地球,万里同步;盛产黏土金属,玻璃覆盖城市的照片,如天成五彩图画;大军运送物资,一夫可为;开文库,识读农工商贾文献;存遗骨,得辨识人兽禽鱼。电气之妙,夜现日光,传言奇机筐藏歌伎;争雄废强国武臣之职,驾蒸汽海船,结交诸大洲,逐小人微利,沉荷兰海底,追随英法,爪哇独立;观天文土地,筑观象台,论博物客书,谈千年未来。”

序文中的“蛛网”指的是电信电话,预言了未来的信息化社会,电信电话会覆盖整个地球,全球的资讯会无时差地传递到各地。“黏土金属”是指一种容易加工的虚构的金属,通过这种金属能够建设由玻璃覆盖的半球形都市。文中还提到了彩色照片、电灯的普及以及一种叫做“奇机筐”的设备,这应该是类似于收音机、电视机或是因特网之类,能够瞬时传递音像的系统(而且能传到每个人的身边)。读完这部作品,发现除此之外,作者甚至还预言了汽车、飞机、温度调节 机(空调)等等。

除了对机械文明的预测,作者对政治变动的预言也颇有意思。当时,欧美诸国都在绞尽脑汁竞争获取更多的殖民地,该书的预言却与这一潮流背道而驰,它预言两百年后各国努力削弱军备,放弃军事能力,爪哇(当时属荷兰)也获得了独立,可以说这一预言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另外,罗吉尔·培根和方塔吉娅这两名向导也是有象征意义的。罗吉尔·培根是13世纪英国著名的经院哲学家,属于弗朗西斯科会派的修道士。被称为“万能博士”的培根不仅博学多才,还是理性思考的探求者。培根精通数学,“经验科学”这一词就始于他。不过,正因为如此,当时培根被视为异端,受到迫害。而另一名向导名字叫做方塔吉娅,不言而喻,这是对“幻想”(fantasia)的拟人化。那么,《新未来记》讲述的就是19世纪的“我”在“经验科学”和“幻想”的带领下,窥视了21世纪科学文明的乌托邦故事。这样的构思表现了其所描写的乌托邦并不仅仅是受科学、理性支配的世界,也带有西方中世纪以来灵知的神秘思想倾向。

如前文所述,虽说近藤真琴于庆应4年就已翻译完成此书,但此后由于戊辰战争等因素,该书只停留在校本阶段,并未能正式出版。直至明治7(1874)年,上条信次再次翻译该书并以《开化进步后世梦物语》为书名方才正式出版。不过这次是从英译本转译过来的。由此可见,该作品中确实包含有对当时的人来说非常有必要的知识或精神。

肥田滨五郎跟随着在幕府瓦解之后俸禄减到80万石的德川宗家,成为静冈藩海军学校校长,但在明治2年8月,又受新政府任命就职于民部省。明治4年在岩仓具视为特命全权大使的遣外使节 团中,又作为理事官随行出访。通过江户末期和明治初期的两次海外考察,肥田深切体会到必须再次宣传科学文明社会的繁荣,于是,便大力推进近藤真琴翻译的因为维新变动而搁置的《新未来记》的出版。明治11年,近藤版终于问世。在这一版中有三条实美(太政大臣)的题词和肥田滨五郎作的序文。有太政大臣题词的科幻小说大概仅此一部吧(顺便提一下,在本书中的译者凡例中,原作者名写的是“迪奥斯克里斯”)。

必须指出的是,该书并不是单纯的译著,其中还有近藤真琴关于原著中提及的科学技术和社会制度等的评论。这些评论不仅是针对对于未来的预测,还涉及很多西方现实的文化和思想等。

例如对教育的普及,特别是关于义务教育制度,近藤的评论很发人深省。他说道:“书中对强制学习一事最让我印象深刻。劝学本是美事,但是只让他们观皮毛而忘本末,强制未获温饱之民学习,不仅丝毫无益,其弊端亦一言难尽。”近藤并非真要反对义务教育制度,但现实生活是即使普及全民教育,仍有很多家庭受生活之困,需要将孩子当成劳动力。近藤告诫不能无视这些家庭,一概而论地将“教育”义务化,从贫困家庭中剥夺劳动力。有人认为这表现了近藤对宣扬理想论、自上而下强行实施学制的明治政府的批判,这种说法是否言重了呢?

顺便说一下,近藤真琴作为教育家广为人知。他创办的攻玉社与福泽谕吉创办的庆应义塾和中村正直的同人社齐名,被称为“明治三塾”。不仅如此,他还致力于幼儿教育事业和假名文字运动。这么做的目的正在于向庶民传递知识。光辉的未来始于书籍,并逐渐改变现实社会。近藤应该是这么考虑的。

对于幕府末期、维新初期的人们来说,“未来小说”这种作品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通过未来小说,将“未来”如同确定的过去一样展现出来。这正是人们以坚定的信念驾驭“现在”、生存下去的意志表达。对与古典科幻息息相关的那一时代的人们来说,他们所获得的是一种思想和生存方法,那就是:未来的可能性掌握在自己手里。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一节 对“发现”的世界的不适应与共鸣

在与西方近代文明的接触后,日本“发现”的不仅仅是“未来”,对广大民众来说,认识到“世界之广阔”正是这一新时代的产物。

假名垣鲁文所著的《万国航海西洋旅途见闻录》(明治3~9年,初篇到十一篇为鲁文,十二篇到十五篇为总生宽所著)是取自十返舍一九的《徒步旅行记》这一题材的作品,对此能够很容易地从书名上看出来。作品所说的是三世弥次郎兵卫和北八陪同横滨富商大腹广藏一起去看伦敦世博会的故事。作品描述了他们的旅途见闻,介绍了世界各地的风土人情。由此而言确实沿袭了十返舍一九作品的风格。有意思的是,由于弥次和北八不懂英文,因此途中请了一位叫做英通次郎的翻译同行。可是这个翻译对于英文和西方也只是一知半解,因而他的翻译常常会令事情更加混乱。这样的情节 设置非常有趣,显然是在揶揄当时一些自称为西洋通的人。

不过,如果仅仅是那样的话,这部作品还不能称得上是科幻小说。因为作者本身并没有海外旅行的经历,对这些知识的了解也不充分,所以该作品顶多算是个奇异的空想旅行记。不过从作者有意识地用空想信息来填补未知知识这一点来看,这部作品也可以说是一种平行宇宙旅行记。即作者描绘的并不是真实的西方,而是通往西方这一奇异世界的旅行。

此外,书中还有诸如“那里是一个万事均以法理行事的国度”,“是以商法为上的世界”这样的语句,它描述了对近代社会的不适应,批判了西方文明。并且坚持“无论到哪儿,人情都一样”的世界观来周游世界。因此,书中也出现了如弥次和北八在伊斯兰教寺院里试图用阿拉伯树胶粘贴神社牌时被守护士兵抓捕这样的情节 ,反映出他们仍在坚持天真的日式观念。事实上,在现代也还有人愚蠢地在世界遗产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学校名,如此看来,这确实是一个巧妙的“预言”。

顺便提一下,鲁文还创作了《空中旅途见闻录》(在《月亮与SUPPONChI》上刊登,明治11年11月)这部作品。此外还有《拿破仑一代记》(明治5年)这样的传记,不过,此书作为传记来说是一部很荒唐的虚构作品。说的是高卢佳岛上的捕鲸人拿破仑打退妖怪出息发迹的故事。这有点类似于打退蜈蚣的俵藤太或是打退鬼的渡边纲这样的故事。当然作者也知道这是虚构的,所以不是“错误的传记”,也许可以称作虚构的、平行宇宙的“拿破仑一代记”。这种的“虚构传记”“虚构历史”的写法是科幻小说的主要风格,在明治时期,他们还是获得很多的人气的。关于这些,我会在后文单独阐述。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二节 时间与空间的扩张——明治时期的凡尔纳热潮

自明治初期起,日本开始正式走上文明开化之路。明治11(1878)年,川岛忠之助翻译的《新说八十天环游地球前篇》出版,此后,凡尔纳的作品相继被翻译成日语,广受欢迎,掀起了凡尔纳热潮。

其中,在科幻史上特别令人注目的是一书的引进和传播的速度。凡尔纳是于明治2(1869)年完成此部作品的。明治13年,井上勤翻译的《97小时20分钟月球旅行》便以分册的形式在日本出版。从3月到11月,二书楼先后出版了卷一到卷四4册。同年11月,这4册书又以《97小时20分钟月球旅行上》的形式由三木书楼重新出版。此后因为翻译的拖滞,直至明治14年3月,才出齐了卷五到卷十。与此同时,三木书楼又出版了这6册书的合订本《97小时20分钟月球旅行下》。此外,荻原喜七郎编写的《月球旅行日记》(开成舍,明治13年10月)也开始出版发行。

从明治11-20年的这段时间,日本翻译出版的凡尔纳作品有:

《新说八十天环游地球前篇》,川岛忠之助译,(丸屋善七,明治11年5月)

《新说八十天环游地球后篇》,川岛忠之助译,(庆应出版社,明治13年6月)

《环游北极(卷一到卷八)》,井上勤译,(小本望月诚,明治14年)

,井上勤译,(博闻社,明治16年7月)

《非洲大陆三十五日空中旅行卷一》,井上勤译,(绘人自由出版社,明治16年9月)

《非洲大陆三十五日空中旅行卷二》,井上勤译,(绘人自由出版社,明治16年11月)

《非洲大陆三十五日空中旅行卷三、四》,井上勤译,(绘人自由出版社,明治16年12月)

《非洲大陆三十五日空中旅行卷五》,井上勤译,(绘人自由出版社,明治17年1月)

《非洲大陆三十五日空中旅行卷六七》,井上勤译,(绘人自由出版社,明治17年2月)

《六万英里海底旅行》,<span class="" data-note="即,译者注"></span>井上勤译,(博闻社,明治17年2月)

《五大洲海底旅行上篇》,<span class="" data-note="即,译者注"></span>大平三次译,(四通社,明治17年8月)

《拍案惊奇地心游记》,三木爱花译,九春社,明治18年2月

《五大洲海底旅行下篇》,<span class="" data-note="即,译者注"></span>大平三次译,(起业馆,明治18年3月)

《非洲大陆三十五日空中旅行》,井上勤译,(春阳堂,明治19年4月)

《五大洲海底旅行》,<span class="" data-note="即,译者注"></span>大平三次译,(觉张荣三郎,明治19年6月)

《97小时20分钟环游月球》,井上勤译,(三木书楼,明治19年8月)

《万里绝城北极旅行上卷》,福田直彦译,(春阳堂,明治20年1月)

《学术妙用主宰世界的人》,井上勤译,(广知社,明治20年1月)

《五大洲海底旅行完》,<span class="" data-note="即,译者注"></span>大平三次译,(辻本九兵卫、倉田政二郎,明治20年3月)

《法曼二学士之谭》,红芍园主人译,(《邮便报知新闻》,明治20年3月26日~5月10日)

《万里绝城北极旅行下卷》,福田直彦译,(春阳堂,明治20年4月)

《万里绝城北极旅行》,福田直彦译,(春阳堂,明治20年5月)

,大块生(森田思轩)译,(《邮便报知新闻》,明治20年5月25日~7月23日)

《烟波的背后》,独醒子(森田思轩)译,(《邮便报知新闻》,明治20年8月26日~9月14日)

,森田思轩译,(集成社,明治20年9月)

《沙皇的信使》,羊角山人(森田思轩)译,(《邮便报知新闻》,明治20年9月16日~12月30日)

《五大洲海底旅行上、下篇》,<span class="" data-note="即,译者注"></span>大平三次译,(文事堂,明治20年9月)

就上面罗列的这些作品名,能够充分感受到凡尔纳受欢迎的程度,同时也能在某种程度上传达出当时的日本读者对他的作品的接受方式。

在这之中,首先引人注目的是“环游世界、月球、海底、北极、非洲大陆”这些表达辽阔空间的词语。其次是速度。八十天环游世界,在现在看来是一段悠闲的时光,但在当时可是令人惊异的速度。其实,在凡尔纳的小说中,八十天环游世界本身就是一场由打赌开始的冒险,是对速度的挑战。顺便说一下,在这一时期,托马斯·库库旅行社推出环游世界观光旅行,实际所需时间为222天,而凡尔纳在小说中将这一时间缩短到了将近三分之一。此外,还有很多作品干脆就将“97小时20分”以及“三十五天”等表示时间——也就是速度的词语放在书的标题上。

日本在幕府末期开国,到了明治时期,与欧美的贸易往来日渐繁荣,日本人的意识也开始面向广阔的海外。由此而言,对凡尔纳的高涨人气充分反映了日本人对广阔世界的强烈的好奇心。这种好奇心还有些过激,超越了普通的世界地理,不仅被吸引到非洲、北极这样的边境地区,还有如海底、地心,甚至到了月球。先不说现实中日本的科技发展如何,至少在当时日本人的好奇心已经达到了世界先进水平。

明治初期的日本人在接受凡尔纳作品的思想时,会将其当做立志的真实故事,认为不久之后即能实现的这样的科学文明。这也是对作者自身意图的解读。在今天,被看做是科幻小说的古典作品,但在当时的法国,却被称为是浪漫科学作品。而凡尔纳自己也是将其作为描写冒险及战争的写实长篇巨作《奇异的旅行》(又称《在已知和未知世界中的奇异旅行》)系列作品中的一部。他甚至认为自己描写的东西即使当时没有发生,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现实。在这种意义上来说,这是现实渗透着未来的作品。

不过,随着科学教育在日本的普及,人们对凡尔纳作品的接受方式也发生了变化。其“科学性”一方面被认为是虚构的,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潜在的趋势,即认为地心探险和月球旅行是真实的存在。因此,在明治20年代以后,凡尔纳小说的读者吸引要素逐渐由“科学性”转移到“冒险性”。这与日本科幻作品的主流从科学小说转变到冒险小说这一变化过程相一致,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顺便说一句,一部与凡尔纳并列可以称为科幻起源的作品——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由瓠廼舍主人翻译为《新造物者》(刊登在“国之根本”,明治22年6月~23年3月)也被介绍到了日本。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三节 万能的是“科学”还是“金钱”

在现在读者看来,凡尔纳的作品大致有两个特征。其一是博学多识的冒险心,其二是对科学发展的万能感。也许有读者认为凡尔纳作品中体现出的对科学的信赖显得过于乐观,也许还有人会对其作品中表现出浓厚的白人优先的社会以及帝国主义的价值观表示疑问。

不过,当时的日本人在对凡尔纳的作品深感共鸣的同时,对某些地方仍然持有出乎意料的生疏感。明治文学研究家木村毅就记录了明治初期阅读了川岛翻译的一书的栗本锄云(幕府旧臣,明治初期著名新闻记者)的感想。

“‘无论如何,这是一部奇怪而有趣的小说。’接下来他具体解释了为什么‘奇怪’。‘若是中国或日本的小说,在四面八方有灾难、进退维谷之际,解困的如非神灵佛祖庇佑,则必是狐狸妖怪帮助。然而在此小说中,危机时刻往往是金钱在起作用。——日本今后大概也会变成如此金钱至上的社会。’”(《明治开化期文学集》“卷末解题”,改造社,昭和6年)

这种感觉现代人也许难以理解。我们会觉得凡尔纳的作品有些机会主义色彩,但比起“神灵护佑”以及“前世姻缘”之类的解释更富有合理性,具有冒险精神。而且人们也都认为出场人物都是英雄式的实践家。但是与《西征快心篇》一比较,就会发现在凡尔纳作品中登场的冒险者们合理精神的背后确实与经济紧密相连。比如,中所有事情都始于俱乐部里的一次赌博;中也有关于为了建设登月炮台,通过大张旗鼓地宣传来募集资金的情节 。这些都使凡尔纳的作品显得更加真实。但是对当时的日本人来说,这些想法甚至比月球旅行本身还让人感到奇异、生疏。如此说来,在《西洋旅途见闻录》中也有关于“商法第一的世界”的评价。

我们对于凡尔纳作品中这些侧面并没有多加注意,是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于几乎任何事都用金钱来解决这种生存法则了——虽然没有到比凡尔纳更彻底的金钱万能的地步。但在事实上,我们已经形成了这样一种价值观——发明也好冒险也好,甚至是教育,没有钱都不行。

这么说来,在明治初期,有相当多像《未来之商人》、《经济未来记》、《未来繁盛记》之类的书。我在对科幻史刚开始感兴趣的时候,经常被这类书迷惑。在古书目录上看到以为是小说便下了订单,拿到手才发现大多数不过是经济学的入门书。但是在当时,新的经济、会计知识会被认为是“未来性的”吧。在实用书里用上“未来”这种字眼,也包含着了当时日本庶民的反响。

在19世纪后半叶,奥古斯特·孔德和马斯林·贝特罗的科学万能主义不仅在日本,即便在欧美各国也广泛传播。但是对于由科学进步构建成的乌托邦或是圣西门主义的“一切皆为产业、产业皆为一切”的经济合理主义式的乌托邦,凡尔纳应该也是不相信的。不仅不相信,仔细阅读的话,我们甚至还能从他的作品里看出对乐观主义的批判。凡尔纳将科学进步与社会制度某种程度上的改变视为近代文明的必然变化,同时又认为这与乌托邦并无绝对的联系。至于当时的读者为何将凡尔纳的这些想法理解成“乐观的”,也许那只能说他们在其作品中看到了自己的愿望和认识。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四节 《星球世界旅行》

或许是受凡尔纳的影响,日本随后也出现了以宇宙为舞台的小说。

明治初期的日本社会应该比现在要混乱迷茫。由于幕藩体制瓦解、海外制造的产品蜂拥而至,很多国内的传统产业遭受到致命的打击。尽管如此,这一时期创作的小说却充满不可思议的乐观主义精神。在幕府末期被极度排斥的外国的事物,在文明开化的名义下都被接受了。举着尊王攘夷大义名分旗帜的萨摩长州为中心的新政府也改变了主张,不仅如此,庶民们也争先恐后地想要拥有舶来品。

毫无疑问,日本人的好奇心是极其浓厚的。在明治10年代,对于很多日本人来说,海外旅行都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也许是受到凡尔纳作品的影响,出现了许多以宇宙为舞台的小说。

其中,必须一提的是贯名骏一的《千万无量星球世界旅行/一名世界藏》(明治15年)。在这部小说中,主人公游历了各种星球,并体验了不同星球中的科学文明和生活习惯、社会制度以及政治形态、思想等。小说中还出现了“空中步行器”之类的发明,主人公分别访问了“腕力”“智力”和“文明”等三个不同的世界。这种游历奇异世界的构思在以前的御伽草子和佛教传说中很常见,但作品的“近代性”在于所谓的外星世界并非地域、孤岛等寓言性空间,而是设想出的一个与太阳系不同的另一个星系中的行星世界。

在该书的凡例中写道:“(本书)内容并非虚构,而是在看到人类世界变迁转移之后所推测未来的世界,也可以说是一种大历史。”也就是说,外星世界上的事情可能就是我们人类的将来,是人类的未来史。书中还写道:“仰望太空中不可计数的灿烂星辰,皆为一不同世界”;“太阳系之外的万千星辰”中,“有吾等居住的这般世界”,或许也有“人畜草木未开化的世界”。其中有超越人类文明的世界,或许也有已经消亡的世界。19世纪日本的这种宇宙观、生命观难道不是划时代的吗?

不过,要说缺点的话,本书描述主人公去往外星世界的方法是通过自我催眠来达到一种梦幻状态,是主人公灵魂离体之后对外星世界的一种精神访问。并未通过火箭之类的科学技术使得肉体移动,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百年之后的人类尚未找到通往恒星之路,要说明治时期的人们就发明了前往其他星系的技术,那反而显得不真实,只会给人荒唐无稽的印象。如此说来,迪奥斯克里斯的《新未来记》也是在梦幻中窥视未来世界。虽然有重量的肉体在空间上、时间上无法脱离现实世界,但是像精神这种看不见而真实存在的东西,如果设定一些条件的话,还是能够飞往外星世界的——这种灵性想法对当时的人们来说也许是“合理的”。笛福的《拼装机》(1705年)中就描述了能够飞往月球的飞行器,但是飞行器能量来源也只能被描述为精神。

《星球世界旅行》中,讲述者环游了几个“世界(星球)”,其中既有比地球进步的,也有落后于地球的。“腕力世界”是相当于人类原始社会的暴力竞争的社会。而“智力世界”则是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在那里,连战争都被高科技管理,呈现出一种游戏方式。此外,都市遥远的上方耸立着高塔,点亮着巨大的瓦斯圆灯。有了这个发光的人工太阳,城市里没有黑夜。而且,在这个世界里人类不需要劳动,承担工作的是通过化学合成的人造人。关于这些人造人的管理,有下面三条大原则。

第一条化学合成的人以其制造人为父。

第二条在制造入转让购买的情况下,由买主为其父。

第三条若其有罪恶之行,政府命令其制造人或其他化学专家改造或将人造人分解、恢复为原料。

说到机器人,我们常常会想到全金属制的机械人造人,但是机器人这个词最初的词源——在卡雷尔·恰佩克的《罗素姆的万能机器人》(1920年)一书中,就是化学合成的生物型人造人。如此而言,本书所提的机器人比恰佩克还早40年,值得注意。

既是作家又是古典科幻作品研究家的横田顺弥将这三条比作阿西莫夫的三原则,他赞赏道:“在明治15年的日本,就已经存在这种预测科技发展的人。当然,与凡尔纳相比,也许预测命中率比较低,对科学的描写也显得逊色。但是在这个叫做贯名骏一的人身上,确实存在着让人联想起凡尔纳的想象力。”(横田顺弥,《日本科幻古典》)

此外,在“智力世界”中还有能够反映人的内心的道具以及对大量犯罪者一次性正确判决的系统。如此来看,“智力世界”是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社会,但由于同时存在着裁判制度,可以说也是一个存在不正当行为的高科技社会。由此而言,知识水平的上升未必会导致道德水平的上升。

与之相对,“文明世界”所描绘的是一个所有财产集体共享的社会。社会中没有贫富差距,没有政府和法律,既没有这些制度和机构,也没有犯罪行为,整个社会井然有序。另外,这个世界里也没有宗教。书中说“在智力完备的文明世界里,没有假想神灵、乞求庇护的蠢人”。这个世界的居民认为,尽管人类的智力水平在进步,但如果只是追求功利精神的话,邪恶的智慧也会发展,欺诈行为就有可能会出现。在那样的社会里,为了限制人们的欲望,需要宗教的帮助。但是在道德水平高度发展的文明社会中,是不需要这些的。

这是一个在今天也会引起思考的命题。在明治10年代就出现有描写共产体制和无政府的乌托邦的作品,非常引人注目。但是,这种“无政府的社会”与托洛茨基的无政府主义是不一样的,它来源于斯宾塞的社会思想。哈伯特·斯宾塞因社会进化论而广为人知,但在当时的日本,他一直被看做是个人自由的拥护者。明治14年,由松岛刚翻译的《社会平权论》出版,板垣退助就称赞这是一部“民权的教科书”。尽管斯宾塞是一个强调自由竞争(明治时期的常用说法是“优胜劣败”)的“小政府”(警察等政府机构最小化、没有社会福利)论者,但对于被幕藩体制的身份制度所束缚的日本民众来说,一个能够自由竞争、通过个人能力和努力就能得到认可的社会就像乌托邦的存在一样。

以上所介绍的仅仅是《星球世界旅行》的第一篇,在卷末还刊有第二篇的预告,包括《宗教世界》《英雄世界》《政治世界》《文学世界》《商法世界》《风流世界》《色情世界》等卷。不过目前尚未确认这些卷本是否发行。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五节 政治小说

《星球世界旅行》虽说采取了宇宙旅行物语的形式,但在当时却被认为是政治小说。从明治10年起,日本社会对新政府要职被旧萨摩藩及长州藩的氏族独占这一现象的不满情绪高涨,心怀不满的土族在反乱的同时,也提出了国民的参政权要求。这一被称作自由民权运动的风潮在被政府镇压的同时广泛地传播了开来。在其中推波助澜的就是政治小说,即通过小说的形式向普通民众普及参政权、议会制度、宪法等。另外,政治小说中也有很多科幻小说。

明治史·明治文学研究的先驱者之一,《政治小说研究》的作者柳田泉将政治小说按年代分为前期和后期。前期是“民权时代”,其中又分为萌芽时代(明治7~13年)、民权文学时代(明治13~15年)、政党文学时代(明治15~22年)。后期为明治23~40年,这一时代又可分为“议会时代、国权时代、暴露时代、社会主义时代”。不过,对应到各部作品上的话,前期的民权时代中也有国权式的主张。

在此只想探讨柳田泉所说的前期的民权政治小说。作为这个时期的作品,以古希腊历史为题材的矢野龙溪的《齐武名士经国美谈》(明治16~17年)非常有名,同期的政治小说中也出现了很多乌托邦小说、宇宙平行小说、未来小说。另一方面,以科幻的立场来看的话,比起民权政治小说,后期的国权政治小说无论是从内容还是读者反映来看,与之后的冒险性科幻有着更多的联系。

这里我想列举一下在明治13~22年所创作的民权政治小说中,具有科幻特点结构的主要作品:

《国势梦想记》,岸甚咲,(私刊本9月)

《龙宫奇谈黑贝梦物语》,风赖子,(风赖舍10月)

《滑稽国会梦物语》,柳窗外史,(东北新报社2月)

《自由之空梦》,上田秀成,(凤鸣新志4月号)

《自由之栞蝴蝶奇谈第一篇》,上田秀成,(温故社9月)

《二十三年未来记》,柳窗外史,(古今堂3月)

《第二世梦想兵卫蝴蝶物语前、后篇》,服部诚一,(九春社1月)

《黄金世界新说》,杉山藤次郎,(古今堂、松江堂3月)

《人类攻击禽兽国会》,田岛象二,(青木文宝堂1月)

《无法成梦》,末广重恭(铁肠),(朝野新闻11月3日~12月1日)

《二十三年未来记》,末广重恭,(博文堂5月)

《内地杂居未来之梦》第一~第十号,春之屋主人,(晚青堂4~9月)

《雨窗漫笔绿蓑谈》,须藤南翠,(改进新闻6月1日~8月12日)

《道里乌姆氏异国回岛奇谈》,加嶋斐彦,(黎光堂7月)

《政治小说雪中梅上篇》,末广铁肠,(博文堂8月)

《一颦一笑新妆之佳人》,须藤南翠,(改进新闻9月29日~12月9日)

《二十三年国会未来记第一编》,服部抚松,(仙鹤堂10月)

《雨窗漫笔绿蓑谈》,须藤南翠,(春阳堂、改进堂10月)

《政治小说雪中梅下篇》,末广铁肠,(博文堂11月)

《政治小说新日本初卷》,尾崎行雄,(集成社、博文堂12月)

《寓意小说蜃气楼》,神田伯山,(骏骏堂12月)

《政海艳话国会后的日本》,仙桥散士,(钦英堂、文海堂1月)

《政事小说花间莺上篇》,末广重恭,(金港堂2月)

《政治小说雪中梅上篇》,末广政宪,(福老馆3月)

《政治小说新日本二卷》,尾崎行雄,(集成社、博文堂3月)

《明治23年梦想兵卫开化物语》,米恋山笑史,(有益馆3月)

《内地杂居街谈巷议》,吸霞仙史,(东京改良小说出版社3月)

《一颦一笑新妆之佳人》,须藤南翠,(正文堂3月)

《二十三年国会未来记第二篇》,服部抚松,(仙鹤堂4月)

《春晓搅眠痴人之梦》,须藤南翠,(正文堂4月)

《日本新世界前篇》,牛山良助,(成文堂5月)

《内地杂居东京未来繁昌记》,大久保梦游,(春阳堂5月)

《内地杂居经济未来记》,松永道一,(春阳堂5月)

《社会小说日本之未来》,牛山良助,(春阳堂5月)

《女子参政蜃中楼》,广津柳浪,(绘人东京新闻6月1日~8月17日)

《二十三年国会旅途见闻录》,香梦亭樱山,(竞争屋6月)

《二十三年后未来记》,末广政宪,(畜善馆7月)

《政治小说二十三年梦幻之钟》,内村秋风道人,(骎骎堂8月)

《女权美谈文明之花》,杉山藤次郎,(金樱堂9月)

《政事小说花间莺中篇》,末广重恭,(金港堂10月)

《社会小说日本之未来下编》,牛山良助,(春阳堂10月)

《文明世界宇宙之舵蔓》,砚岳樵夫译,(文胜书屋11月)

《政治小说国民之泪》,久永廉三,(颜玉堂1月)

《政事小说花间莺下篇》,末广重恭,(金港堂3月)

《晓钟一声国会之灯笼》,久永廉三,(骎骎堂4月)

《天赋固有腕力之权利》,中野了随,(永昌堂4月)

《一颦一笑新妆之佳人》,须藤南翠,(春阳堂5月)

《未见世之梦》,尺寸庐主人,(尚书堂6月)

《町村制度未来之梦》,雨香散史,(骎骎堂10月)

《二十三年前滑稽议员》,竹夭道人,(冈安书铺10月)

《日本政海新波澜》,佐佐木龙,(黎光堂5月)

《一年后》,天保子,(读卖新闻9月10日~9月29日)

《女子参政蜃中楼》,广津柳浪,(大原武雄10月)

《二十三年候补者之梦》,逢水渔史,(鹤鸣馆10月)

我将从这些作品中选取几部,以考察民权政治小说中的科幻特性。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六节 龙宫的宪法、梦中的议会

风赖子的《龙宫奇谈黑贝梦物语》(明治13年)既是一本以启蒙民权运动为目标的政治小说,同时也是一部在龙宫这一奇异世界旅行的科幻小说。其情节 大致如下:

某天,风赖子读了日本有关法国革命和美国独立战争的书。当时的民权运动家都将法国革命、美国独立战争视作为民权运动的先例,民权派还歌颂“回忆从前,美国的独立是一面旗帜”。但是,风赖子觉得美法民权的先例实际上也是新旧权力交替引起杀戮,掌握新政权的人也如旧当权者一样腐败,因此倍感烦闷(此处的“烦闷”是当时表达所谓进步青年特质的关键词)。

于是,风赖子想找让自己内心平静的读物,环顾四周,目光停在了浦岛太郎的旧抄本上。为了转换心情,他开始轻松地阅读起来,但渐渐被故事吸引住。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站在一个陌生的海边,浦岛太郎出现在眼前,之后他带着风赖子参观了位于太平洋底的梦想国首都敦京(这个发音是模仿的东京)。敦京已经实现文明开化,道路铺设红砖,街上亮着瓦斯灯,人力车往来频繁,火车在铁轨上奔驰。打听之后得知,数年前也有外国船只来到龙宫梦想国,要求开国。在此背景下,国内掀起王政复古运动,迎来了新时代。此外,龙官里还设有议会,也是成就今日繁荣的根本。这部作品似乎只发行了第一篇,故事还没有讲完,后面的内容应该是风赖子从龙宫回来,最后带回的礼物不是宝盒,而是宪法。

上田秀成的《自由之栞蝴蝶奇谈》(明治15年)可以说与这本小说一脉相承。说是有一个叫做道玄先生的人物,他厌恶现世,在深山中过着隐居遁世的生活。某天,先生在梦中被仙人呼唤,并在仙人的引导下参观了不可思议的世界。事实上,所谓的“不可思议的世界”是一个比当时的日本稍许先进的社会(不久之后的日本?),在这个社会中,议会广泛征集国民的意见,社会变得越来越好。

服部诚一的《第二世界梦想兵卫蝴蝶物语》(明治17年)的内容也像《蝴蝶之梦》一样,也是在梦中窥视另一个世界。

围绕梦境的框架结构;前往另一世界的旅行;议会政治的实行;理想社会的实现一这些就是日本民权时期政治小说的基本套路。当时由于诽谤法律的实行,反政府的言行被严酷镇压。因此,民权派们开始避免正面鼓吹民权,而是通过描写“另一世界中实际存在的民权”的方式向读者传播民权。在这一意义上可以说,取自古希腊素材的矢野龙溪的《经国美谈》和《黑贝梦物语》是一脉相承的。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七节 《黄金世界新说》

在通过物语形式来宣传议会政治优越性的作品不断涌现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直接阐述政治主张的小说。这种小说采用所谓的演说小说的形式,主人公(也可能是多人)不断地阐明自己的主张,或是进行议论。杉山藤次郎的《黄金世界新说》(明治17年)就是典型的演说小说,然而他在小说中所主张的世界观却十分独特。如他认为,世上常常会认为经济发达、科技进步、无政府的个人自由状态是幸福的,但事实上这些都是错误的。而且,杉山非常敌视斯宾塞,反复批判他的“无政府社会”。

那么,杉山所认为的黄金世界(理想世界)又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他认为,“所谓黄金世界,就是知识的发展和道德的改良到达极限的真正的文明社会,其中知识和道德的比例是七分知识三分道德。”也就是说在这样的社会中居民的知识、思考能力和道德精神的发展必须达到平衡。而且,在这个世界中,“对于立法行政两种机构,司法机构是无用的,立法机构可精简到极小状态。此外行政警察和司法警察也都是无用的,其他机构也要比现在的政府要少得多。”杉山追求的是一种非管理社会的“小政府”。不需要司法、警察,那是因为书中写到社会“道德改良已达到极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像爱自己一样爱他人。”而人们的道德水平得到极大提高。由此可以看出他对当时镇压民权运动的日本司法、警察制度的批判。

即便如此,杉山还不遗余力地攻击“无政府社会”,他甚至称斯宾塞为“敌人”。在贯名骏一的《星球世界旅行》中,虽然都和杉山一样把道德的极致提高作为理想社会的条件,但是在对斯宾塞的观点上却是不相一致的。

民权论者们对斯宾塞的评价以明治15(1882)年为分水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随着社会进化论的普及,之前被认为是民权自由思想的东西开始被看做是过度的自由竞争(甚至可以说是排除弱者的自由),民权论者们动摇了。其中显示出极度“转向”的是加藤弘之。加藤是一位早在幕府末期时就介绍立宪制度的法学家。最初被认为是议会制度的支持者、稳健的民权论者。但是,在他接触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并接受了斯宾塞的社会进化说之后,就不再出版自己此前的著作,并且重新发表了《人权新说》(明治15年),以表明他对压抑民权、中央集权式国家官僚的帝国统治的支持。对此,矢野龙溪立刻发表了《人权新说驳论》(明治15年)反驳加藤,从此开始对于民权派来说,斯宾塞就成了很大的障碍。

杉山把斯宾塞的自由论解释为一种无限制的自由主义、主张彻底的斗争、促进非人道竞争的思想。为此,杉山认为政府应该在减少对国民生活的管理和压制的同时,进行一定的机构调整。也就此时起,明治思想界中开始出现自由主义和民粹主义的对立。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八节 末广铁肠

在民权时期政治小说中,最为广泛传阅的作品就是末广重恭(铁肠)的《二十三年未来记》。这部作品的原题叫做《无法成梦》,连载于明治18(1885)年11月3日至12月1日的《朝野新闻》,翌年5月由博文馆出版发行。也许是由于迎合了对设立国会呼声高涨的时代需求,这部作品在当时备受青睐。看到如此人气,一些出版社还推出了盗版书。与多数民权时期政治小说一样,《二十三年未来记》描写了设立国会后的社会,但对国会的设立未必就能带来国民幸福的解说,是该书的颇具特色之处。小说写的是5年后的事情,说是在国会设立之后,有两个人一边看报纸一边相互批判国会审议的真实情况。小说批判了过去现在的政治(以5年后为背景,此处的“过去现在”就是“现在的未来”)。其中有顽固坚持自己主张使审议中断的议员,也有被政府拉拢的议员,还揭露了一些哗众取宠的议员等的丑恶现象。

另一方面,《雪中梅》(上篇发表在明治19年8月,下篇发现在明治19年11月)的故事则始于明治173年(也就是从预期开设国会的明治23年算起的150年后)的国会开设纪念日当天。说是这一天发掘出一块古碑,未来的人们由此而回忆国会开设前后民权志士们的努力与成功。作品中提到,在“过去(现在)”的民权派里,有因被怀疑采取过激行动而遭受牢狱之灾的先驱,他们基本上是稳健、爱国、有贡献的人,由于他们的努力,日本才能取得“今天(150年后)”的繁荣。这种把未来的事件当做事实,使用过去时制来表现的手法后来被认为是科幻特征或是分界线(例如莲宝重彦的《科幻电影不存在》)。

此外,这部作品中还有不得不提的尾崎行雄的序文。尾崎是民权运动的先驱之一,后来当选为第一届帝国议会众议院议员,此后长期支持议会政治,在大正民主主义时期被称为“宪政之神”。有这样一位人物的序文就已经很有趣了,然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序文的内容。其中居然还有这样一段:

焉知小说作为近世文学史上的一大发明,孕育了诸多文化。在古代历史中,出现有很多荒诞离奇,甚至是作者想象的东西,但仍为历史,并非小说。(中略)理论上的主义寓意于小说中始于本世纪之初。譬如政治小说、又如科学小说。将宇宙万物无一遗漏网罗在其中,难道这不是近代小说的进步吗?小说绝不可轻视。

原文在标注“サインチヒックナーブエル”的同时又使用了“科学小说”这一词语。这也许是日本最早在现在意义上使用该词的吧。众所周知,“科学小说”一词在昭和30年左右之前用来统一译称科幻小说,其命名者就是尾崎行雄。顺便说一句,坪内逍遥发表《小说神髓》初篇时是在明治18年,从上述引文中也可以看出连“小说”这一名称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之时,“科学小说”一词就已经诞生了。

再提一句,末广铁肠(1849~1896年)出生于宇和岛藩,幕府末期在昌平坂学问所学习,维新之后在新政府任职,明治8年下野成为一名记者。铁肠自身就曾经因批判报纸条例和诽谤法律而入狱。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九节 《新日本》

<span class="ter">——宪政之神尾崎行雄的唯一小说</span>

尾崎行雄本人也写过科幻性质的小说。《政治小说新日本》(初卷·明治19年12月,二卷·明治20年3月)就是这样的作品。

这部作品描写的仍然是理想的日本“理应具备的”,但并不是以“未来就是这样”或者是“向这样的奇异世界学习”这样的形式展现。而是重写明治维新以后的日本,并以平行宇宙小说的形式呈现出来。

中心人物是旧幕臣同时也是成功商人的富家子秋野武藏和在新政府担任要职的长州人佐久间勇。这二人尽管立场和思想不同,但是自幕府末期以来就结成了深厚的友谊。小说中,英国和清朝结成军事同盟,清朝成为了英国征服亚洲的据点。作为交换,清朝意图获得从朝鲜半岛到琉球这一地区的权益。而本书的主题就是日本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局势。事实上,本书原计划是部长篇大作,但是只出了两卷便中断了,因此人们并不清楚故事的最终结局。但从已出版的部分来看,日清两国的战争不可避免,作者似乎主张必须推进相关准备。是否可以说这部小说不仅是民权小说,同时也是一部国权小说呢?

此外,本书还主张,为了抵御外国侵略、伸张国权,必须有更多的国民参与政治、改良内政。同时还提到了女性教育和地位的提高。

柳田泉认为“《新日本》只是一部开篇而未完成的长篇小说,因此一切都要从这一角度来看,虽然在写作技巧方面几乎没有什么值得一提之处,但在当时掀起热潮的诸多政治小说中,在其政见表达方面有极强的个人色彩,有明确的个性,因此仍可以说是明治初期具有代表性的政治小说之一。”(柳田泉,《政治史小说研究下》)。再说一句,尾崎行雄创作了很多作品,也有不少短歌,但《新日本》是其唯一的一部小说。

人们多认为政治小说就是主张政治理想,从近代文学观来看的话不过是拙劣的作品。但在事实上,读政治小说根本就不存在或“文学”或“政治”这种二选一的前提。对于明治前期的民权思想家们来说,就如同主张与行动不可分割一样(为此,民权运动也常常发展成武力行动),政治和文学也是不可分割的。文笔虽然不精妙,但思想和行动是统一的。因此,对于这样的他们所描绘的“未来”,我们应该认真接受吧。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十节 《宇宙之舵蔓》

民权系的政治小说并非没有写作技巧,不过,这里说的“技巧”不是文学上的技巧,而是世俗的技巧。

例如砚岳樵夫翻译的《宇宙之舵蔓》(明治20年)就是一部非常有特色的作品,一般认为是日本人所作。之所以当做翻译作品,是为了应对当时严格的审查的权宜之计,因为在当时作为翻译小说出版的话比较容易获得许可,这也是一种技巧。

这部作品描述了主人公的一生。作品前半部反映了儒学教育观,后半部展现了主人公的“奇特体验”。所谓奇特也不过是吸取一些在欧美已经十分普及的民权思想而已。19世纪的欧洲完全没有必要写这种小说,此外,该书并未注明原作者是谁。

《宇宙之舵蔓》的故事情节 大致如下。一个年轻人从少年时代起就与俗世隔绝,潜心在山中钻研学问。他认为宇宙中应该有超越地球的文明世界,于是便乘坐“电气球”飞往月球。遗憾的是,书中并未描写这种气球到底是怎样一种“电气构造”。总之,当主人公降落到月球时,正值宇宙各地的文明宇宙人在月球召开星球世界会议。主人公参观了会议和先进的月球文明(工厂和街道)之后返回了地球。

在当时的自由民权运动中,很流行卢梭派的天赋人权说,即人生来就拥有天赋之人权。在《宇宙之舵蔓》一书中,也如天赋人权说所示,给人一种人权是由天而授的印象。或许可以说日本民权小说的顶点就是宣扬议会制度和宪法等并非由人类自己创造,而是由宇宙、龙宫等授予的。

顺便提一句,本书中的插图《月球都市图》仅仅是欧洲某城市的图,而《星世界会议图》也只是普通的会议情景,外星人也是人类外形,连服装都是普通的西式服饰。

即便如此,使用“电气球”这一技术作为飞往月球的手段这一点还是很有创意的(插图上还绘有窗户,而凡尔纳的导弹型月球火箭上也有窗户)。气球是当时最新的技术,也是当时能够唯一征服天空的工具。如果说矢野龙溪的《浮城物语》和押川春浪的《海底军舰》是立足于《西征快心篇》之上的(军舰)系列科幻小说的话,那么,《宇宙之舵蔓》则是继承了佐久间象山的华盛顿气球侵略计划谱系的(气球)科幻小说系列。

此外,气球除了象征着上升和进步之外,就我们现在的感觉而言,在气球还属于“新技术”的19世纪,其自身还潜藏有一种别样的“漂浮的”优雅感和闲适感吧。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十一节 未来社会的佳作

在19世纪后半叶的未来小说中,作为征服天空的工具,飞机还没成为主流。亚尔培·罗比达是法国的一位画家,同时也是一位描写多种飞行工具的作家,被称为19世纪法国的宫崎骏。在他的作品中气球和飞机都有出现,但主流还是气球。他所描绘的气球中,既有接近正圆形的“用作漂浮的气球”,也有让人联想到快速移动的飞船及橄榄球形的流线型气球。这两种气球所描绘出优美的身姿,并不仅仅作为一种金属机械而体现。

罗比达因为“二十世纪三部曲”,即《第二十世纪》(1883年)、《二十世纪的战争》(1887年)和《二十世纪电气生活》(1892年),而为世人所熟悉,在法国与凡尔纳齐名,被认为是科幻小说的鼻祖。

即使在今天,要想描绘一幅不存在的机械画面都极其困难。在科幻这一概念尚不存在的年代,不管是作家还是画家,能够共有印象更是难能可贵。因此,既是作家又是画家的罗比达的存在,将作者的印象忠实地视觉化,从这一点来说,他是划时代的。

例如,《第二十世纪》就以1957年的世界为舞台,描绘了被巨大气球牵引的,浮在空中的宾馆、俱乐部或歌剧院,让人联想到“天空之城”。预示着在不久的未来,人们在空中利用私人飞机、空中的士、空中自行车、空中汽艇或是快速飞艇等出行。不过书中并未能详细说明这些飞行器的构造。

罗比达的小说中,还描绘了很多其他未来技术。比如一种叫做“管道”的高速铁路(管道内的车辆可以通过压缩空气实现高速移动)、电话定位器(可视电话)、可以同时用多国语言上演的剧目、由餐饮企业提供的快递服务、能够旋转的房子(基础部分上面有一个旋转轴,可以慢慢旋转房子观赏不同景色)、机械装置的总统(决不会自私自利)、不断发展进而支配国家的产业资本、广告产业的热潮……等等。

在罗比达所预测的未来中,可以明显地看到社会讽刺的色彩。另外他还提到,在信息化发达的社会中,战争就像娱乐那样被报道;观光地充满各色广告;历史建筑物要么被改建成公寓楼,要么被用来做各种花里胡哨的宣传。这与凡尔纳的作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凡尔纳的作品比较忠实地反映了当时帝国主义的进步思想,描写了在未来实现可能性较高的技术。但罗比达也确实准确“预言”了现代社会。

尽管如此,罗比达也认为,“管道”、“飞行器”等的发展会带来社会的高速化,由此产生大量剩余时间,于是普通民众欣赏戏剧、艺术、书籍等的机会也会增多。从这一点来看,这部作品在本质上还是一部赞同社会进步的乐观主义的作品。擅长讽刺的罗比达怎么也不会料想到,在机械化和速度化高速发展的未来社会中,人们会不断被时间追赶,宛如机械零件一样生存。

自明治10年代到20年代间,日本陆续翻译出版了多部罗比达的作品。其中有:

《开卷惊奇第二十世纪未来记卷一》,福田兼次郎、酒卷邦助译,(稻田左兵卫出版明治16年2月)

《世界进步第二十世纪未来记》第一~三篇,服部诚一译,(冈岛宝玉堂明治19年6月~21年5月)

《社会进化世界未来记》,阴山广忠译,(春阳堂明治20年6月)

译者之一的服部诚一是《东京新繁昌记》等书的作者,在当时名声很响。但实际的翻译者似乎并不是服部本人。柳田泉在《政治小说研究》中指出,由于冈岛宝玉堂版的文章和稻田左兵卫出版的版本很相似,因此很可能是出版社买下了福田兼次郎、酒卷邦助译本的版权,又委托服部润色之后出版的。不过,由于当时著作权尚未被明确,因此是否正式购买了版权也不得而知。也许是翻译时作了参考,但不能因此就断定冈岛宝玉堂版是直接用稻田左兵卫版制作出版的。两版本书籍的插图也是在罗比达原著其他插图的基础上各自制作的,因此并不相同。另一方面,纪田顺一郎在《明治的理想》一书中说,冈岛宝玉堂版的真正翻译者应是高田早苗(后来的早稻田大学校长)。不过服部诚一(号抚松)自己也创作了《第二世梦想兵卫蝴蝶物语》(明治17年)、《二十三年国会未来记》第一~二篇(明治19~20年)、《二十世纪新亚细亚》(明治21年)、《支那未来记》(明治28年)等许多政治小说·未来小说,所以应该不是单纯地借用名义,而他本人对这类小说也有着浓厚兴趣。

第二章 通向广阔奇异的世界之路 第十二节 《第二十世纪》与女权科幻小说

在罗比达的《第二十世纪》中所预测的未来社会中,不仅有高度发达的空中文明和广告过剩这些特征,还描写了很多的“未来时装”。不过,在现在人们的眼中,这些时装大多与19世纪后期法国时装类似,一如既往地用紧身胸衣束腰,帽子也是必需品。不过听一位对服装史很熟悉的朋友介绍,书中女性裙子长度之短并不合现实。

但是,在罗比达的作品中,比时装更新潮的是对“女性走上社会”的描写。

罗比达作品中所描写的女性都能够正常进入大学、成为律师或是证券中间人,而且拥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甚至能够战胜男性候选人参与国政。这些若是在今天的社会谁都不会觉得诧异。但是,在19世纪,经济方面暂且不说,在政治方面,女性是不拥有与男性对等的权利的。即便在“进步的”欧美也是一样。在美国,南北战争之后,黑人男性的参政权被认可,但黑人女性却并未被赋予选举权,而且白人女性也没有参政权。在黑人男性都有参政权这一契机下,美国的妇女参政运动方才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在罗比达生活的时代,法国也有女性运动,部分地区甚至不太稳定,但女性并没有获得参政权。

当时,对于女性没有参政权还有一套解释。主要是由于当时国民最大的义务——兵役是只针对男性的。国家若有战事,士兵必须拼上性命去战斗。在法国,以前的参政权是按纳税额决定的(只有纳税到一定数额以上的人才可以参与政治,当时的政治其实就是决定税金的使用方法,也就是说这一规定来源于权利与义务),不过到了近代国家开展全民兵役制后,普通的选举运动开始推广。尽管如此,由于当时“全民兵役”中的“全民”仅限于男性,所以也只承认男性有选举权。

然而,罗比达在其作品中描述了一个由女性组成的义勇军,女性们为了自己的权利和男性战斗,并通过自己的战斗获得了与男性对等的权利。罗比达对这种“强势女性”的感觉也许和其作为画家密切参与时装界有关。这些女性大多与男性一样工作。罗比达在作品中,将伦敦定位成一个摩门教国家,实行一夫多妻制;美国被中国和印度分割,其间有一个狭长的国家叫做摩门共和国。看来罗比达对摩门教相当感兴趣。对此,他将讽刺的笔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明治前期的日本也有围绕女性参政的女权运动。维新前后也有少数女性志士。自江户时代开始,女性的识字率就比较高。到了明治初期,先进的欧美自由思想传播到日本,对女性参政权的“理解”更为广泛。

纪田顺一郎在《开国的精神》中说道,日本的女权思想自明治11(1878)年,穆勒的《妇女的隶属》作为“男女同权论”翻译出版以后,便迎来了理论充分的女权扩张论时代。然而随着民权运动引起的激进社会革命逐渐衰弱,女权扩张论也不得不朝着改良主义的方向妥协。这时所提倡的“女权”已不是参政权,而是要求受教育和步入社会的权利,是一种稳健的主张。或者说,这是当时包括民权论者在内的所有男性知识分子所能接受的极限。

改进党派的民权思想家须藤南翠在《新妆之佳人》(明治19年)中,既宣传了女子受教育的必要性,又告诫了企图在欧化潮流下进入社会的女性不应“轻举妄动”。广津柳浪也在处女作《蜃中楼》(明治20年)中,描述了一个女学生为了女子获得参政权四处奔走,最后却徒劳疯癫而死的悲惨故事。站在一个冷漠的立场上讲述了女子参政权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

与之相对应,杉山藤次郎的《文明之花》(明治20年)是一部站在正面的立场上主张妇女参政权的作品。由于全篇都是演说的腔调,作为小说不太吸引人。不过书中所提到的东京议会中发表反对妇女参政运动演讲的议员在返回老家之后被妻子狠狠地责备等情节 ,大有预见大正期“气管炎”热潮的感觉。本书指出:“环顾五洲列强之政治,尚无一国女性获得参政权。(中略)这正是偏颇不公。”结尾写道:“欲爱护女性之人需致力于其权利的获得。不,这是有觉悟的普通男性的责任和义务。”再提一句,日本妇女于1945年才获得参政权,比这部作品晚了将近60年。

人们常常认为明治前期的日本空想政治小说太过乐观。事实上,政治小说伴随着现实中民权运动的挫折,逐渐往两个方向发展。一个是将自己的境遇与俄国虚无党的失败重叠,发展成悲惨小说;另一个发展成为脱离现实、讲述理想实现的未来小说。在这里指责后者肤浅是不对的。政治小说采取未来小说的形式,将理想社会作为已实现的社会来描述。他们通过描写“理想社会”,来暴露出现实社会的缺点。例如,井康隆在《美艺公》中就指出,现代科幻小说是通过描写美丽世界来对现实进行强烈的批判和表示殷切希望的。我认为这些小说也以自己的方式体现了这一点。

第三章 对抗霸权、宣泄压抑的愿望 第一节 向世界迈进为目标

假想的波罗的专制国实暗指俄罗斯,合众共和国实暗指美国,暗射出美苏的对立,并指出光靠正义和理想是推动不了国际政治形势的,这应该说是一部值得关注的作品。

例如由天台道士(杉浦重刚)策划,福本诚(日南)执笔的《樊哙梦物语,又名新平民回天谈全集》(泽屋,明治19年)讲述的是一些受迫害的日本人移民到了菲律宾,在那里开创新天地的故事。当时菲律宾是西班牙的殖民地,虽然美国支持菲律宾人独立,但是美国以及其他一些国家都对菲律宾虎视眈眈。而同在东亚受到欧美压迫的日本人中,有不少人同情菲律宾独立派的领袖阿奎那多将军。山田美妙就著有《将军阿奎那多》全二册(明治35年)。

后来,此书作为杉浦重刚策划、福本日南执笔的《樊哙梦物语》(东半球协会,昭和18年)再版。当时日本正处于大东亚战争的局势下,这部作品的再版,被作为大东亚共荣圈的先驱作品受到了很高评价。其中值得一提的是“杉浦重刚策划”。杉浦其人参与过昭和天皇的教育,同时也是《西征快心篇》作者严垣月洲的门徒,这里面确实有相通的精神因素。

附带说一下,《东洋列国的未来》的序文由中村敬宇所写,中村敬宇因《西国立志篇》广为人知。《西国立志篇》的作者东洋奇人的原名叫高安龟次郎,茨城县鹿岛郡人,另著有《政界情波卧榻之月》(明治20年)、《英国革命姿之夜樱》(明治21年)等政治小说以及后来的日俄战争记录《日俄大战争史附军国名誉鉴》(明治38年)等。

另一方面,日本虽是远东的一个小国,但与邻国保持友好关系,军备充足,在那样的世界情势下也保持着独立。在受到波罗的专制国入侵威胁时,日本去向合众共和国求援,但是合众共和国以本国利益为重,迟迟不肯出手相助。一直到波罗的专制国引发了欧洲战争后,合众共和国才开始行动。此时,波罗的专制国已经占领了整个亚洲大陆,并在亚洲大陆为所欲为。日本积极援助东亚同胞,共同抵抗波罗的专制国的侵略。在上海,日本游击队成功地袭击打败了波罗的专制国军队,高花等日本人在合众共和国组建了义勇军,从欧洲外侧进攻波罗的专制国,成功地粉碎了波罗的专制国的野心。作品涉及地缘政治学,写得相当精彩。

明治22(1889)年2月11日,日本颁布了大日本宪法,建立了近代立宪国家体制。第二年7月,举行了第一次众议院议员选举。明治14年国会初设时颁布的诏书说“明治22年将召集议员召开国会”,到了明治23年11月,第一次帝国议会果真如期召开了。

柳田泉认为,第一次帝国议会的召开是政治小说从国权小说向民权小说转变的重要转折点。从科幻的视角来看,多数民权性的小说都属于未来小说,而国权性的小说可归属于冒险小说或虚拟小说。国权小说的故事梗概大都是日本努力发展国力,废除外国强加于日本的不平等条约,并向海外扩张国土等。

第三章 对抗霸权、宣泄压抑的愿望 第二节 须藤南翠

<span class="ter">——被誉为小说界巨星的南进论小说家</span>

经过上述的历史展开后,真正的国权冒险小说终于登场了。

按照柳田泉的分类,民权小说和国权小说都属于政治小说,原因在于它们所写的都是国家的理想状态,而且很多作家在明治10年代写的是民权小说,到明治20年代又转写国权小说。其代表性的作家便是须藤南翠和矢野龙溪。

须藤南翠在《高举天诛组荣誉之旗》(明治11年)、《旭日美谭》(明治16年)等历史小说中就已经渗透了民权思想。大概要在《缘蓑谈》(明治19年)中才出现了对未来的幻想。《缘蓑谈》是一部民权小说,小说描述了现行的中央集权制压制了地方的发展,人民没有自治权,对国家也无益。相反,如果实行地方分权自治的话,就能促进国家整体的发展,也有益于地方人民的自立能力,进而也增强了国力。

《新妆之佳人》(明治19年)同样是以不久的将来为舞台,小说里描述的时代已开始实行议会政治,两大政党的对立、政党内阁制已是不言而喻的事情。人们的衣食住行也已日渐西化,男女享有平等的权利(不过,作者对过度西化是持批判态度的)。由此而言这部小说应该是民权小说,同时小说里也接受和外国人杂居,主张进一步的整顿法律,推行海军扩张论以对抗周边诸国。

须藤南翠是从《春晓搅眠痴人之梦》(明治20年)一书起开始提出国权论主张的。在这部小说中假想清朝主张对琉球拥有主权,而向日本发出挑衅,日清之间爆发冲突。当时的实际形势是清军在加强海军力量,对日本构成了威胁。日本改进党主张扩充海军,须藤南翠当时就是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之一。

《太阳旗》(原题《曦之旗风》,《改进新闻》明治20年7月9日至9月20日刊登。单行本见春阳堂发行的上卷,明治22年12月;下卷,明治23年1月)一书设想的舞台是在即将到来的明治29年。当时围绕东海的主权和利益,俄罗斯暗中策动,清国也在加强军备,荷兰、法国、英国等都蠢蠢欲动。这期间失踪了的军舰“畝傍”号(军舰“畝傍”号的失踪事件是真实的)的船员们发现了一个孤岛,并将其命名为“日之出岛”,进而为日本的利益秘密地做战争准备……这部作品强烈地批判了日本政府的备战不足及外交的软弱。现实是日本当时采取了在朝鲜半岛扩张权利的北进政策(侵略大陆),但是绝大多数日本国民支持“北守南进”路线,这也许与南翠等人作品的巨大影响力有关吧。

须藤南翠的作品得到了幸田露伴的高度评价,幸田露伴称赞须藤南翠和飨庭篁村是明治初期小说界的两颗巨星。幸田说“须藤南翠的作品密切迎合了读者心理,文章的谋篇布局很巧妙,(中略)吸引读者视听,让人一旦看了就会爱不释手。”(《早稻田文学》大正14年6月号)

宣扬南进论的小说除了须藤南翠的作品外,还有小宫山天香的《冒险企业连岛大王》(《改进新闻》明治20年11月19日~明治21年3月28日),迟塚丽水的《南蛮大王》(春阳堂,明治27年1月)等。

第三章 对抗霸权、宣泄压抑的愿望 第三节 《浮城物语》

<span class="ter">——明治中期冒险小说的最优秀作品</span>

在南进论小说中比须藤南翠还有名的作家是矢野龙溪。矢野龙溪于明治16-17(1883~1884)年著书《齐武名士经国美谈》,极大地促进了民权运动的发展。

矢野龙溪生于佐伯的武士家庭,明治3年因其父亲被任命葛饰县知事来到东京,就读于庆应义塾。明治8年起在庆应义塾大阪分校担任教师。明治11年得到福泽谕吉的推荐进入大藏省,历任太政官、大书记官等职,同时作为稳健的民权论者参与了宪法草案的起草。明治14年政变后下隈内阁下野,矢野龙溪也随之退出官场,担任《邮便报知新闻》的社长,同时与犬养毅、尾崎行雄等一起组建了立宪改进党。

《经国美谈》是以古希腊塞贝为舞台,前篇讲述了受寡头政治迫害的爱国市民们如何努力恢复民政的故事,后篇讲述了民政国家如何迎击军事大国斯巴达以及如何成为由独立的都市国郡构成的希腊盟主的故事。这部作品不言而喻描述了脱离幕藩体制追求统一的日本“应有的理想的未来”形象,进而成为明治10年到20年代民权派有志之士们的宝典。

该书出版后矢野龙溪去欧美留学。在法国和英国考察了立宪议会政治,同时也经历到了种族的歧视,并目睹了巨大的贫富之差及殖民地的穷困状态。回国后,矢野龙溪将欧美文明诸国的宪法及议会制度铭刻于心的同时,也深刻认识到文明大国的欧美也是随心所欲侵略他国的军事大国这一事实。因而在《邮便报知新闻》(明治23年1月16日至3月19日)的“报知异闻”栏目中连载发表了自己在留洋过程中的所见所闻。

这部连载小说属于南进论的国权扩张小说,小说里有象征“文”“武”的两个人物作良一文和立花胜武。在他们的指挥下,志士们乘坐海王丸号船南下,中途遭遇海盗,经过一番激战最终夺取了海盗船,并给这艘船取名为浮城丸,随后在印度洋一带活动。

连载结束后,汇编成《报知异闻浮城物语》出版发行,一时成为畅销书,同时也是引起巨大争议的一部作品。

这部小说引起争论的原因之一,就是有些人认为矢野龙溪写这部小说的目的就想要从“民权”转变到“国权”。本来有这种思想倾向的也不止矢野龙溪一人。随着宪法的制定和帝国会议的召开,稳健的民权论者认为人民已经获得了一定的民权,为了进一步扩大民权,就必须恢复被不平等条约剥夺的日本人及日本国的权利,也就是说要扩大民权就必须扩大国权,这也是矢野龙溪、须藤南翠及尾崎行雄等人的共识。

除了政治上受到非议外,由于日本社会的文学观在当时也处于重大的转折期,“文学”的价值究竟为何,“文学”究竟该为谁服务等也存在有争议。对提倡近代文学观的人来说,《浮城物语》就成为旧文学的代表,受到了强烈的批判,这即是所谓的《浮城物语》争论。

第三章 对抗霸权、宣泄压抑的愿望 第四节 “高雅文学”的终结,“愉悦文学”的非主流化

森鸥外以“题报知异闻”为题给《浮城物语》作了序,序文中写到“报知异闻,业已登出,评论者云,疑似武勇传,所谓‘武勇传’,因其是欧洲‘罗曼蒂克’的诞生地,曼恰的王公贵族为此玩物丧志。评论者又云,儒勒·凡尔纳像野史。说儒勒·凡尔纳像野史是因其籍自然之事布局谋篇,震惊世俗凡人。”森鸥外还写到“现在的欧洲文学家们大都鄙视儒勒·凡尔纳,原因是凡尔纳使其小说主人公或上云天或入沧海”,因此被自然主义文学观看不起。此外,森鸥外还有如下的陈述:

“或者说小说就是诗,报知异闻作为诗果真具有价值吗?是的,小说实际就是诗,是叙事诗,但小说的定义绝非世人想的那么狭隘(中略),虽说仅看报知异闻之初篇,不能成为通观全篇之由,但在其诗的天地间,这部小说毫无疑问是值得一读的。”

这可以说是日本最早的拥护科幻小说的言论吧。真不愧是星新一先生的大伯父(祖母小金井喜美子的哥哥)。与此同时,德富苏峰和翻译家森田思轩也称赞这部小说。不过,内田鲁庵和石桥忍月等人却给予小说以猛烈的批判。

矢野龙溪在《浮城物语》的自序中写到:“野史小说关键在于要取悦读者,要让忧者乐,穷者达,替读者消愁解闷,这才受人欢迎。船坚炮利所向披靡,雄心壮志驰骋天下,理科学术能做世人不能为之事,远航贸易获利于海外,此乃本书所记之处。国人阅读之如大悦,则知其郁闷所在。”矢野龙溪强调小说的价值在于取悦读者,这可以看做是娱乐宣言。

不过,矢野龙溪“野史小说的关键在于要取悦人”的主张,受到了不知庵主人内田鲁庵的猛烈批判。内田鲁庵认为“小说昭示了人的命运,分析人的性情。最进步的小说应表现当代人情,其他都不算是小说。(中略)所谓的英雄美谈或者寓意小说都属于虚拟小说,而且绝对不能称之为小说。”(“读《浮城物语》”其一,《国民新闻》,明治23年5月8日)

石桥忍月也痛批矢野龙溪的作品,并指出“(小说)必须以描述人们的生活为目的,(中略)如果不以人们的生活为目的,编造一些无关的人事,追求眼花缭乱的结构,纯粹是小文人的拙劣伎俩。我为报知新闻没有遵守‘美’而感到悲伤,为其作品不以人们生活为目的而感到可悲。”(《国民之友》明治23年4月3日)

由此而言,围绕《浮城物语》的争论可以看做是纯文学的文学观和大众读物文学观的一种对立。在这里,敏感的科幻粉丝们就能够理解为什么在20世纪60年代后,科幻作品数十年间反反复复地多次受到批判的原因了。在日本,虽说又历经多年,但“不是人能写出来的”这类针对科幻小说的批评依然不断。

虽说是想“取悦于读者”,但矢野龙溪所说的“愉悦”是指由远大理想带给人们的愉悦。国权冒险小说不单纯是娱乐读物,同时也是通过读书促使人们行动起来的政治小说。

《浮城物语》确实还遗留着前近代的文学观,但这并不意味它就完全等同于前近代的读物、野史。

无论是民权小说,还是国权小说,都是借小说的形式来议论天下大事的政治小说,从这点上来看都属于左国史汉的范畴。虽然在文体上采用了明治的言文一致体,但其精神上还是和前近代的汉文学相同,属于“高雅文学”。按照前近代的文学观来看,描述低级的世态人情与风俗的剧本和读物至多算是文学里的“下里巴人文学”。由于西洋文学告诉人们描写人情世故和日常生活的作品才是真正的文学。批判矢野龙溪的内田鲁庵正是受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影响,迅速接受近代文学观的。

《浮城物语》争论所带来的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之前的高雅文学、下里巴人文学等价值观逐渐淡出,取而代之的是纯文学和大众文学(这样的名称在当时并未确立),此后便成为了文学作品的评价基准。在此背景下,很多有如同高雅文学那样有明确的主张或愿望的小说就逐渐地被视为大众文学。

但是纯文学也并非绝对拒绝高雅文学的价值观,这就是主人公苦恼的问题。高雅文学中的人们为了天下国家大事而烦闷,悲愤慷慨,并且附之行动。与此相对,纯文学则多描述人们内心的苦闷,主人公将所有的苦闷藏于自己的内心,苦恼却得不到发泄。

第三章 对抗霸权、宣泄压抑的愿望 第五节 “文学”是否要排除“想象”?

围绕着《浮城物语》,“文学派”与作者矢野龙溪之间争论的焦点不仅在于该作品是否定性为娱乐小说。对于科幻小说来说,多次备受争议的问题的本质或者说争议的焦点在于小说中时间设定的制约。

作为近代文学的综合理论,坪内逍遥的《小说神髓》(明治18~19年)在当时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内田鲁庵和石桥忍月等都是以该理论为背景展开自己的论述的。坪内逍遥在《小说神髓》中把“小说即novel”规定为虚拟作品的最高进化形态,小说这一体裁必须是对现实的直接观察,从中得到奇妙的想法,这就是说小说不可以去描述未来。

按照进化论的思想来谈论文学,把小说的类型放在系统发生进化序列的框架内来讨论,这本身就是一种科学主义的激进思想,依据这种思想去断定幻想未来的小说不是小说,这颇具讽刺味道。坪内逍遥此后虽将《小说神髓》中的“进化”改成了“进步”(或者说“应该进步”),但其文学的主意应与时俱进的主张始终没变。夏目漱石在《文学论》中就用“厌倦”这个概念来说明文学的时代思潮推移的原因,指出“推移并不意味着进步”。

坪内逍遥在《浮城物语》之前还写过“属于未来记的小说”(读卖新闻,明治20年6月14日,15日)一文,批判未来小说。他指出明治前期发行的科幻类小说,“无论是写20世纪的小说,还是写新未来记之类的译书,不管其外标题怎样,读者都知道它是野史,远远脱离了现实,根本反映不了未来”。坪内逍遥承认凡尔纳的作品是未来记中的杰作,“凡尔纳作品的主要目的是彰显学术进步,描述有形社会的变化,故不必像小说那样奇思妙想,只需把外部的现象记录下来即可。打个比方说,不规范的小说如同常说的哲学的同胞,只不过是理学的解释例证而已。换言之,想象理学的未来,描写到进步的极点,想象有形物的进步,不写无形的妙想,不写人情的进化,两者结构是各不相同的”。

就是说未来是什么样子谁也没经历过,虚构的东西大家谁都不知道,这种做法并不恰当。这样说的话,描写他人的心理也不合适,因为人们也只有通过推测才能去写,剩下的那只能自己写自己了。自叙体小说的理论支持也就源于此。《小说神髓》明显偏重19世纪的写实小说,在欧洲文学中传统的故事多以第三人称出现,而第一人称叙述的增加则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不过,虽说是以第一人称来叙述,也不是真实的告白,那也是虚构的手法之一,日本的写实主义——自然主义的文学观是将文艺上的一种技法作为精神来接受了。尽管如此,写同时代的事情或自己的事情的话可以真实地再现原貌,这是一个极大的命题。在后来的科幻小说中,有不少作品都是写自己内心世界的,这不同于自叙体小说主义,但确实是深入地探究了人性。

第三章 对抗霸权、宣泄压抑的愿望 第六节 无中生有的“历史”

《浮城物语》暗示了不久后发生的日本的海外侵略(南进论)。而暗示侵略大陆的北进论小说则不属于未来小说,而是有意在过去的历史中去虚构一段历史。也就是类似“义经一成吉思汗说”那样的小说,他们和伪史运动密切相连。

关于伪史,以前曾整理成一本书《伪史冒险世界》(筑摩书房1996年),这里就不再赘述。在日本,想要扩张领土时,都习惯于先从历史上找一些依据。这不仅是日本,就是在西方争夺领土或王位继承权时,也经常会找出一些奇怪的族谱图或者搬出古文书。但是,日本不仅是找了奇奇怪怪的古文书,还编出来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来欺骗百姓,把对外侵略看成是光明正大地收复失地。

其典型便是起因于中世的《御曹司岛渡》的虾夷地归属故事及关于琉球的源为朝传说。《御曹司岛渡》是御伽草子的一种,讲了牛若丸为了修行去了与魔界相邻的虾夷岛,在那儿潜心修行后返还的故事。与后来的义经=成吉思汗之说并不相同,但是,这个故事在虾夷岛居住的日本人间愈传愈远,渐渐演变为江户初期在奥州平原没死的义经主仆们辗转到虾夷岛,在那里成为当地的领导者的传说。宽文10(1670)年林罗山等编写的《本朝通鉴》中记载有义经逃到虾夷岛之说。说来也巧那正好是阿依奴族发起最后的大规模抵抗的第二年,即宽文虾夷战争的第二年。在江户时代,关于义经的传说作为故事和史实(伪史书)广为流传,后来甚至有流传说义经最终登上大陆,他的子孙当上了金国将领,就连满族人出身的清朝皇帝爱新觉罗都是义经的后裔。这个传说甚至影响到了西博尔德,他在《日本志》里记述说在鞑靼甚至有祭祀义经的祠堂。

这类的“义经、大陆移动说”在明治时代得到新的强化,而且被融入了近代意识继续改编,影响日益深远。

明治18(1885)年出版的内田弥八的《义经再兴记》(上田屋),就说义经远渡大陆,成为游牧骑马民族的一大势力,其子孙建立了清国。在同一时期前往英国留学的末松谦澄为了宣扬日本人的伟大,还在英国发表了题为《义经即成吉思汗说》的论文。

此后,日本国内又陆续出版了永乐舍一水的《义经虾夷勋功记》(金盛堂,明治19年)和清水米州的《通俗义经再兴记》(东京文事堂,明治19年)。《义经虾夷勋功记》叙述的是义经主仆统一虾夷地的故事,而《通俗义经再兴记》则是清水在内田著作的基础上又从军事的角度对小说进行了一些增补。在大正时期,小谷部全一郎的《成吉思汗即源义经也》(大正13年)成为畅销小说,其蓝本就是《通俗义经再兴记》。在高木亲斋的《为朝再兴记》(金麟堂、真盛堂,明治20年)中叙述源为朝当了琉球王的故事。可以说他们都是一脉相承的。

截至前近代,日本文学的王道是史书。但史书也分很多种类,记录正确的历史,国家为扬威而编纂的是正史;由民间的史学家记录的街谈巷说、遗闻佚事的是野史;由稗官记录民间风俗及琐细事迹的是稗史,发展到后来即与小说同义。围绕《浮城物语》的争论引用了森鸥外和坪内逍遥的评论,其中凡尔纳的作品被称为是稗史,明治初期有不少地方把小说一词译作稗史。如中岛胜义的《论稗史小说的利益》(明治14年),三木爱花的《论稗史小说的结构及功用》(明治14年)等。

那么什么是伪史呢?肆意虚构史实,并且强迫别人承认就是历史的虚构就是伪史。在近代小说里我们经常会看到“这是事实”“找到了这样的记载”这类的话。本来近代文学多写的是个人的,内心的真实告白,但是丹尼尔·笛福的《罗宾逊漂流记》(1719年)看似记录文学,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1774年)采用书信体行文,由此不难看出近代文学不是真正的自叙性告白,从一开始它就伪装成“告白”“真实”。这种伪装不仅仅存在于自叙性小说和现代文学,就连电视《外星界限》及《奥特Q》里出现的“这是真实的记录”等解说词也常用这种技法。

如此说来,伪史就不应当看做是历史,也不是文学(不是前近代的左国史汉式的“文学”),而应该把它当做是伪装成真实记录的虚构近代文学来讨论了。读者或许会对伪史信以为真,但伪史的作者却是明知是假,但故意编造的。因为知道了作者的这种意图,伪史严格来说不是真实的历史,应纳入文学的讨论对象。就像自叙性小说伪装成真实的事情一样,伪史也伪装成真实的历史,但其实就是用过去时态来叙说未来这种时间颠倒的未来小说。

第三章 对抗霸权、宣泄压抑的愿望 第七节 作为伪史模仿的虚拟小说

伪史是伪装成真实的历史,杉山藤次郎(号盖世)在娱乐小说中就明显地把虚构的历史当真实的历史来写。他是在前章介绍过的《黄金世界新说》《文明之花》的作者,写了很多的虚构历史小说。

《军书狂夫午睡之梦》(明治17年)是杉山藤次郎的代表作,其概要如下:

拿破仑·波拿巴在历史上曾兵败叙利亚的阿卡要塞,可在小说里拿破仑是胜利的,并且以此为据点最终征服了亚洲。拿破仑向欧洲古今的英雄豪杰发信,邀请他们聚集在麾下征服世界。亚历山大大帝、尤里斯·恺撒、克伦威尔等在现实上不可能同一时代出现的英雄豪杰们一呼而应。随后,拿破仑的军队从土耳其打到印度。由亚历山大大帝率领的先头部队歼灭了印度诸王的大象部队,紧接着大军又越过喜马拉雅山进攻中国。

为抵御进攻,中国也集结了众多亚洲的英雄豪杰,成吉思汗、铁木尔等迅速赶来,诸葛孔明任军师。孔明向日本求援,可德川家康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召集了日本的英雄豪杰们共商对策。丰臣秀吉认为不论东洋军胜利还是西洋军胜利,两军都难免疲惫不堪。主张日本这次不参战,等胜败确定后,去进攻胜利一方,进而征服世界。对此,楠木正成批判说这是奸计,有损武士声誉,可是多数武将还是支持丰臣秀吉,楠木正成只好含泪同意。然而,战争并没有按照日本的预想的那样发展,是战争最终出现了东洋军、西洋军和日本军的三足鼎立。作为这个时代的小说本书写得相当有趣,每一场战役都模仿了有名的战略,但这不过是热衷于军事传记的作者的梦话而已,即便作者本人也要不了两三分钟美梦就会醒转吧,故事也就到此打住了。

同样的还有杉山的《假年伟业丰臣再兴记》,从标题看就知道是和《义经再兴记》一样的伪史小说。其内容和《午睡之梦》一样是虚构的,无论是作者还是读者都没有把它当做历史来读。

《丰臣再兴记》是讲丰臣秀吉统一日本,最终统一世界的故事。丰臣秀吉出兵大陆得胜,征服了朝鲜和明朝,可野心还不满足,接着又攻占了暹罗、印度、吕宋等,还打败了土耳其、阿拉伯、西伯利亚的同盟军,于庆长5(1600)年正月(开战后四年半)统一了亚洲。但是他并不满足,又准备进攻欧洲。在准备进攻欧洲期间,丰臣秀吉死去,在冥界他遇到了孙悟空,两只“猴子”惺惺相惜,丰臣秀吉强烈要求阎王篡改寿命册,又化为不死之身重返人世。接着征服了全欧洲,做了地球的大皇帝。至此,丰臣又增添了新的野心,想和孙悟空一起去攻占地狱。在忍无可忍的佛祖下界念动真经后,丰臣秀吉束手就擒了,作者也就到此搁笔。

科幻小说,尤其是日本的科幻小说中不乏幽默讽刺的名作,杉山藤次郎就是其中一位先驱者。

杉山藤次郎本人是如何看待他自己的文风的呢?在《丰臣再兴记》的“凡例”中杉山作了如下解释:

文章的美妙精巧可以愉悦读者,故抛开普通社会的人情世故,特意写些有趣可笑的科学小说及武勇奇妙的军事小说,可以让读者快乐无限。

或许有的学者先生会说这不是小说,是奇闻怪谈。或许如此,即便如此,但我认为不管他们称之为奇闻怪谈也好,小说也好,写虚构故事人肯定首先想写得有趣,我也相信这才是作者写故事的目的。

尾崎行雄是在明治19(1886)年提出了“科学小说”一词的,而本书是在明治20年出版的。因此,希望大家记住是杉山藤次郎首先倡导作为娱乐小说的科幻类的小说这个事实,此后,科学小说作为一种文学形式逐渐确立下来。顺便说一句,引文中的“学者先生”大抵是指坪内逍遥或与坪内逍遥持相同观点的人。

杉山藤次郎在《午睡之梦》自序中说道,“写人情世故的人多器量狭小,而写军事故事的人多心胸宽广”。这是有意识针对只有写世态人情的微妙之处(或者是指纯粹写人情世故)的小说才是小说的这种文艺思潮的批判。

第四章 启蒙和发明的美好时代 第一节 从《造化机论》到《人身体内政事记》

所谓的“科学小说”既包括与今天的科幻小说有直接联系的未来小说,也包括普及科学知识的科普小说,如明治初期的畅销书《造化机论》。自江户后期的兰学以来,医学领域的启蒙书成为“开化”知识的先驱,这些医学启蒙书大多数是附有解剖图的关于性的通俗解说书,虽然多数读者不是出于对科学的好奇,但是读者众多。

从幕府末期到明治初期,日本多次发生霍乱大流行,普及预防传染病的卫生知识成为当务之急。与霍乱的斗争,就如文字所言,的确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故常常用战斗一类的词来描述。附有图解的医学书把药比喻成炮弹,预防就成为“微细菌军”与“卫生军”间的战斗。这些使用拟人化表现手法的“科学小说”就是科普启蒙书,同时也可以说是科幻。虽然作为科学启蒙的书是失败了,但在科幻史上倒成为“奇思妙想书”,非常有趣,所以“科学小说”处境很微妙。

滩冈驹太郎的《卫生镜人身体内政事记》(丰盛堂,明治22年)就是这类奇书的一个典型。这本书把人的身体组织比喻为社会行政体制,力图用拟人化的手法来向读者做简单明嘹的说明。而现在类似这样的科普书也不少。把食物顺着消化器官走动的样子比喻为旅行,用故事来解释食物链及自然的循环,如今已经成为面向儿童的科普读物的固定模式了。

这种用讲故事的方式来解释科学的传统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就已存在。把科学的发现写进诗歌里,借符号的故事来描述合金的生成及调和药剂发生的化学反应等,进而使得当时最先端的科学知识(自然科学在当时仍与炼金术及神智学混为一体)愈发显得贵重,愈发作为神秘的东西而特权化。

阅读这样的故事有助于加深读者对物质性质的理解,也有助于强化读者对药品的调配顺序的记忆,由此而言还是功不可没的。但有时候不恰当的比喻也会导致误解。据科学家加斯东·巴什拉讲,在笛卡儿时代,对于什么物质才能溶于水这一现象,惯用的比喻是像海绵吸液体一样。但是这样的比喻实在是太多了,就连解释云集生雷、融化金属制作、合金的性质等都滥用这个比喻,以至于让大家误认为海绵这种物质有什么超自然的神秘力量似的。

《人身体内政事记》似乎也有这种“荒唐无稽”的倾向。

这本书里强调“药兵之勇”是如何痛击“毒军之暴行”。把人体各器官比喻为近代国家的行政机构。虽说这样的比喻并不稀奇,但还是感觉本书对人体器官的拟人化(比喻为社会组织)有些牵强。

按照《人身体内政事记》的比喻,“体内诸器官”就相当于“近代国家机构”,“精神”相当于“天皇”,“脑脊髓”相当于总理大臣,“神经感受作用”相当于司法省,“神经中枢”相当于通信省,“血管神经”相当于内务省等。作者强调神经系统享有特权,不过说“呼吸神经”相当于外务省实在是难以理解。另外,在“造儿局(生殖器)”一章里还有“男帝造儿局(男子生殖器)”“精虫太子之参宫(交接)”“女帝造儿局”之说。这一部分应该说是《造化机论》以来的“智慧传统”吧。

尽管如此,《人身体内政事记》中的比喻还是太绕弯。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它背离了科普书的初衷,即科普读物应该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向读者解释说明。把“不随意肌”比作“近兵卫”,“骨韧带”比作“国民兵”,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这种比喻给人的感觉是作者或许是对军队组织更感兴趣,而比喻过多,甚至影响了对科学知识的正确解释与说明。因此这部作品虽然不是作者故意地编故事,但其结果却不像是科普读物,而更像科幻小说了。

如果说用人体来对比和比喻政治的话,伊藤博文为了制定宪法向德国的史坦恩学习时创作的人体政治机构图,其科学合理性要远远超过上书。伊藤博文把天皇比作顶点(脑神经),把内阁比作心脏,把各个省厅比作手足,把中央集权行政体制按人体系统来构想理解。把天皇比作是国家的最高机关的“天皇机关说”(是最高机关,但包含不是绝对最高机关这一限定),实际上这是明治宪法制定以来的常识。从当初梦想国家机构自身所具有的有机构造上看,其实明治的国家构想本身又何尝不是具有科幻成分在内呢。

第四章 启蒙和发明的美好时代 第二节 赞美科学诗歌、故事的人们

“科学的心智”是昭和前期的宣传标语,但从对憧憬科学的热情劲头来说,明治前期的启蒙时代可能要强烈得多,就连诗歌世界也充满了对科学的赞美。

例如明治15(1882)年出版的《新体诗抄》中就收录了外山正一的这样一首诗:

科学巨匠诗人日夏耿之介是这样评价这首诗的:“今天读来颇感滑稽,但在当时粗杂之中见新鲜,毫无疑问,是用了较通俗易懂的语言来说明至今为止诗歌中没有的社会学这一概念的。”(日夏耿之介,《日本近代诗崖见》)

夏目漱石的中的苦沙弥先生也做了一首新体诗,将“巨人引力”拟人化。尚不清楚这是在讽刺日本近代诗坛呢,还是在模仿从英国学到的“科学诗”呢。“科学诗”在欧洲也不是什么稀奇,在12世纪的科学书籍中就常有科学家写的诗或者是诗人们寄来的诗。夏目漱石的《文学论》第三篇里也专门谈及了科学诗。科学诗的传统现在还被保持着,在面向普通读者群的科学解说书里经常会看到另附的小诗。

歌德有一次在朋友面前就即兴翻译了一首以地质学为题材的诗歌(约翰·斯卡福,《煤炭大王的接见》)给朋友们。诗的主人公是煤炭大王,煤炭大王的旁边站着黄铜矿王妃、花岗岩公爵、石磐石侯爵、斑岩伯爵夫人等,用拟人化的手法,根据特性给每一种矿物质都赋予了相应的称号和性格。

歌德解释说“这样的诗是为了愉悦世人精心创作的,它有助于普及科学知识,而这正是我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因为这些诗才激发了上流阶层对科学的兴趣。别小瞧这些半开玩笑似的小诗,它给我们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好处。许多聪明人已经开始观察自己身边的事物了。”(爱克尔曼,《歌德对话录下》,山下肇译)

理学博士/战战道士著的《化学家的梦》(明治39年)要是歌德看了也会喜欢的吧。故事讲的是一次作者走进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那里是“元素”们生活的世界。比如穿黑色丧服的老妇人,“这个人是尊贵的碳素寡妇,是众多眷属的母亲,(中略)寡妇为了给亡夫祈求冥福,手里攥着金刚石的念珠,室内的电灯闪亮……”而“身着银色衣服,容貌白皙,动作敏捷,周旋于各个室内的是水银”等。如果知道金刚石是由碳素组成的,水银是白粉的原料的话,就不难理解这些都是拟人化的描写。但是如果不知道元素特性的话,读了这本书后反而会引起混乱。

该书的作者系战战道士,原名久原躬弦,曾任帝国大学的教授,第一高中校长等职,是明治时代走在理学界前沿的化学家。所以可以肯定地说这是态度认真的“善意的著书”。

第四章 启蒙和发明的美好时代 第三节 加藤弘之

<span class="ter">——暗示了恒星间移民的明治法学家</span>

明治时期胸怀科学梦想的不仅是自然科学家,在社会科学领域也有很多学者对科学抱着浓厚乃至狂热的兴趣。法学家加藤弘之便是其中一位。

加藤弘之,天保7(1836)年生于出石武士家庭,后拜师于佐久间象山门下,出任过幕府的藩书调所,官至幕臣。庆应3(1868)年著《邻草》,在日本最早介绍立宪政体。幕府解体后,加藤对外宣扬自己隐居江户城,并以“我没有必要囿于情面”的态度,抨击福泽谕吉是个叛徒,这一段故事随后成为逸闻。但有趣的是,新政府上台之后,邀请福泽谕吉出仕,被福泽拒绝了。可加藤弘之却很快就服务于新政府。

明治维新后,加藤弘之著有《立宪政体略》《真政大意》《国体新论》等著作,广泛地宣传天赋人权论。到了明治15年,他在全面接受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和斯宾塞的社会进化论后就将自己之前写的书全部绝版,又著《人权新说》。对此矢野龙溪曾猛烈批判了《人权新说》,这在前面讲民权小说时已经叙述过了。

加藤弘之历任东京大学第一任总理、总长,贵族院议员、枢密顾问官、帝国学士院长等。这并不是说他为了个人的飞黄腾达屈己从人,效命于新政府。而是他发自内心地认定,要想在优胜劣汰的国际竞争中获胜,绝不是光嘴上喊“自由”“民权”就能成功的,绝对有必要采取中央集权的帝国主义体制,并进行全民总动员。

加藤弘之在《二百年后的吾人》(明治27年)一书中写了对未来的预测。书里写到人类历史就是斗争的历史,优胜劣汰是动物乃至人类社会的共同自然法则。日本人必须要在优胜劣汰的竞争中生存下去。他所说的“斗争”,不仅仅指当时日本与欧洲列强的竞争,还有着对未来社会可能会有的竞争的想象。加藤弘之曾想象过在能源危机下的替代能源等等,简直让人怀疑在19世纪真的有学者如此认真思考过替代能源的事(何况他还不是科学家,只是个法学家),真是快哉。

“煤炭是地层发展中第一代石炭纪的遗物,不能再生,绝不是取之不尽的。(中略)煤炭缺乏时,可考虑利用从山岳流向大海的水、海浪、瀑布、气流或者太阳热等代替煤炭。将来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要是能实现这个伟业的话,鄙人定幸甚不已。”

此外,加藤弘之还很担心粮食问题。他担心当时日本的农业增产已接近极限,殷切希望能通过发展养殖水产来增产,“随着人口的不断增长,粮食肯定会供不应求,但除了农业,其他可以发展利用的资源也不少”。他对未来的住宅问题也十分忧虑,“如果能在海洋中开辟居住空间,虽然空间也一定有限,但多少也可以缓解陆地上住宅的拥挤情况吧。”

不过,最厉害的是加藤弘之甚至担心到遥远的未来,万一哪天太阳系的寿命尽了,地球的寿命也尽了的话会怎么样?加藤弘之认为,“一千万年后或者是两千万年后,从天文一物理学来看(地球)归于灭亡是确切无疑的,不容置疑的”。到那时人类又会怎么样呢?

“地球灭亡的几亿万年后,肯定有其他的某种天体诞生,我们这些地球上的人类在一千七百万年到两千万年后,肯定早就不存在了,但人类也一定会在宇宙的某个其他天体上继续生存,永远不会灭绝。”

加藤弘之担心两千万年后人类(特别是日本人)的生存状况。他指出日本人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离开地球,移居到其他星球。在此,我不相信加藤弘之是在开玩笑,而绝对是当真的。他都担心到了地球灭亡了人类如何生存的话题。按这个逻辑推断,在幕府灭亡的危机时刻他选择闭门不出也是当真的吧。而在幕府灭亡后他急忙投身新政府,同样是“努力”地想生存下去吧。对加藤弘之而言,最迫切关心的问题是日本人如何才能在欧美列强的压迫中生存下去。为此,即使被人耻笑为变节 ,也要努力地站在强者的行列……这就是加藤弘之深信不疑的做人的“本分”。

加藤弘之曾用狂歌来表达自己学说的主旨:

(人类)被自然这一木偶艺人操控

既可变好,也可变坏

第四章 启蒙和发明的美好时代 第四节 村井弦斋

<span class="ter">——通过发明和恋爱促进社会改良</span>

加藤弘之相信优胜劣汰是人类进步的必然现象,而当时的日本,也有另外的作家相信文明进步会促进人类道德水平的提高。那就是作家村井弦斋(原名宽)。

村井弦斋,生于文久3(1864)年,就读于东京外国语学校俄语专业,后因身体不好中途退学。之后留学旧金山。据说当时因为英语不好,就借住在俄罗斯人的家里。从美国返回中国的途中幸遇矢野龙溪。回国后出任《邮便报知新闻》的编外记者,开始写报道和小说等。

村井弦斋的初期作品《加利福尼亚》(《日本之时事》,明治21年4月25日至8月15日)是描写穷学生苦读到美国,开辟理想新天地的乌托邦小说。由须藤南翠担任校阅。龙溪——南翠——弦齐这样的顺序不仅是报社内的人事顺序,也是明治中期科幻思潮的核心人物的人脉顺序。弦齐于明治23(1890)年成为《邮便报知新闻》的正式记者。该报是立宪改进党的机关报,但在议会开设的目标实现后,该报又在广告中说,今后本报不偏袒任何党派的利益,实行公正运营。在报社,龙溪负责管理事务,森田思轩担任责任编辑。森田思轩因翻译凡尔纳的和雨果的作品而名噪一时,并对当时的言文一致运动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森田思轩的旗下,村井弦斋与尉迟冢丽水、原抱一庵、村上浪六并称“报知四天王”。

村井弦斋写了很多历史小说和传记小说,每部小说中都融入了作者的社会理想,带有浓郁的科幻小说色彩。其小说特点用一句话来描述的话就是“发明”和“恋爱”。

例如小说《町医者》(明治31年)中,主人公是一个穷医生,他潜心研究如何治疗年轻女性脸上的痣。他恋人脸上有痣,但他并不嫌弃,他喜欢她的心地善良。所以痣没有成为他们两人间的障碍。不是简单地去想他们两人间没有障碍(除了这个男人很穷之外),但为了让恋人心情愉快起来,医生立志去研究治疗方法,在开发成功后他也随之获得了经济上的成功。还有《芙蓉峰》(明治30年),为了给恋人一个惊喜,他甚至在富士山顶装了一个巨大的探照灯,照亮整个东京。

村井弦斋作品中没有出现任何军事的发明,那是弦斋科幻小说的特征。《桑之弓》(明治31年)以日俄关系紧张期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在西伯利亚建立独立国家,以作为日本和俄国的缓冲地带的故事。现实的西伯利亚是俄国的领土,在西伯利亚建立一个新的国家,从俄国的角度来看,简直与对俄国的侵略没有两样,可村井弦斋就是通过恋爱故事给编出来了。主人公当初来到俄国支持革命派目的,是为了削弱俄国的国力,但很快目标就变为和俄罗斯人结婚。两个民族的混血儿增多了,最终为了同时爱着两个国家的孩子们设立了缓冲地带,一个新国家就这样建立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是新国家建立不是通过战斗,而是通过爱。

《桑之弓》其实是村井弦斋在东京外国语学校读俄语专业时回忆的投影。《桑之弓》中的主人公学的是俄语,父亲对他说,“让你学俄语是为了对抗俄国,俄国不仅是对日本的威胁,也是对周边各国的威胁。”而在现实中与二叶亭四迷学习俄语的动机一模一样。而二叶亭四迷正是村井弦斋学俄语时期的学兄。在村井弦斋时代这样的危机意识、国防意识在青年人中某种程度上是相同的。说点题外话,在二叶亭四迷学生时代,据说曾和朋友讲过一个《两面派计划》,即日本女人和俄国男人结婚,生下的孩子由日本妈妈教育,以此来增加亲日派的人。这样的想法以前在俄语专业学生中曾广泛流传过。

村井弦斋的作品中有很多发明和奇妙的想法,其中规模最大的当数明治29年7月8日到明治34年4月21日刊登在《邮便报知新闻》的小说连载《日之出岛》。故事大意是讲述两个继承了巨万财富的富豪,为了证明谁是对世界贡献最大的人,各自成立了发明协会,用以资助优秀的研究家。大家齐心协力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新发明。社会由此变好,人们的精神也积极向上,真是一部值得称赞的乌托邦小说。

在《日之出岛》中,以太阳能为动力的船,战争带来的良好经济态势等商业点子层出不穷。虽说没有特别突出的观点,但话题极为丰富,从科学发明到政治、经济、教育、文学、婚恋等,即便现在读来也相当有趣。

《日之出岛》中还有很多幽默之处,我最喜欢的故事是财界人士在日式居酒屋里喝酒时说“叫艺妓都过时了”,还是叫科学家来表演化学试验来助兴吧。要是想看科学试验的话,本大可不必在居酒屋里,在这一点上我与村井弦斋的感觉略有出入,但是与那些仍欣然出没入于居酒屋和俱乐部的政治家或事业家相比,这种偏离方式要好得多。

让人惊讶的是《日之出岛》这部小说在当时大受欢迎。在《邮便报知新闻》连载之时,《读卖新闻》也在同时连载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多情多恨》,两者的受欢迎程度居然不分上下。村井弦斋的小说话题健全并积极向上,在教育者中间很受欢迎,有人甚至说与其读一遍尾崎红叶的《多情多恨》,不如读三遍村井弦斋的《日之出岛》(《女学杂志》,明治30年12月号)。

第四章 启蒙和发明的美好时代 第五节 为了社会进步的《食道乐》

然而,无论怎么说,村井弦斋最辉煌的作品还是要算《食道乐》。一听名字好像是介绍美食的书,但实际上是部很了不起的小说。

村井弦斋从明治30年起开始构思“百道乐”系列。《食道乐》是其中之一。“百道乐”系列以各种爱好为主题,尝试通过小说来探讨爱好对于个人的生活及社会的理想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也许是有意识地模仿了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系列。

《食道乐》以精通料理的中川兄妹为中心,主要人物还有喜欢中川妹妹的青年大原,进步的广川子爵和他的妹妹等。全书在村井弦斋惯用的夹杂罗曼史的幽默话语中,说起了饮食生活的改良,家庭生活整体的改进,教育的理想状态,通过饮食来加强教育等方方面面。

这部作品由春、夏、秋、冬四卷组成,后来还出了增补卷,小说中大量地讲述了日本料理、西洋料理、中华料理的不同特色,还讲了病人饮食、幼儿饮食、老人饮食等的详细做法等实用知识(菜谱)。不仅如此,还有厨房用品、卫生设备、蔬菜的种植、洒落汤汁时的洗涤方法等。能把这些琐事都写进去,同时还不失小说的趣味性,村井弦斋还真是非等闲之辈。

村井弦斋的作品销售火爆,《食道乐》更是创造了新纪录。一个意想不到的作家记录下来了对村井的赞誉之词。那个人就是夏目漱石。在《古琴的声音》中,夏目漱石有如下描述:

“松先生一个人坐在挂着白色门帘的房间门口,看着一本翻脏了的书,看着看着突然大笑起来,一定是看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地方吧。

“‘什么小说啊?不会是《食道乐》吧?’源先生问后,松先生看了看封面说可能是吧。”

有趣的书必定是《食道乐》无疑,夏目漱石半带讽刺地在自己的作品中写到,可见这部作品当时的评价之高。

《食道乐》为什么会被称为科幻小说呢?因为它同时还是社会改良小说。村井弦斋在作品中借助发明,努力使生活更加合理更加卫生,提倡自立的有上进心的男女恋爱结婚(负责任的自由意志),建立夫妇互敬互爱平等关系的新家庭,村井弦斋认为这是仅靠民权和国权扩大也达成不了的真正乌托邦的捷径。《食道乐》作为科幻的价值就在于村井的这种乐观主义的较真劲。

现实中,村井弦斋也不是和发明无缘。他年轻时做过一个叫小平浪平的少年的家庭教师。小平浪平很尊敬村井弦斋,考入东京帝国大学后也经常去拜访他。当时小平浪平想选读工学,但工学具体有很多学科,例如造船、机械、电气等,在不知选读哪一学科时,特意找村井弦斋商量。村井弦斋建议说电气工业很重要,电气工业的发展关系到将来的发展和国家的发展。于是,小平浪平就去了电气工学科,毕业后就职于久原房之助经营的日立矿山。最后,小平浪平制造出日本国内第一台发动机,后来又独立开办了日立制作所。多少年后,小平浪平邀请村井弦斋参观了日立矿山,村井弦斋非常高兴,说“要把所见所闻写进小说里”。

晚年村井弦斋得了动脉瘤,可他依然想“要努力打败病魔,把自己和疾病斗争的详情写出来给大家看”,于是在病痛中还坚持写详细的日记。然而,病还是没能治好,于昭和2(1927)年7月30日去世。

第四章 启蒙和发明的美好时代 第六节 喜欢科学和冒险小说的幸田露伴

村井弦斋相信科学会进步,而同时期的作家幸田露伴的作品也积极反映了科学进步,并在作品中对不理解科学的世人进行了批判。

幸田露伴的《乖张博士》是从明治23(1890)年4月8日到4月20日连载集锦作品《生活物语》中的一篇。报社记者前往采访性格乖张的博士,博士向记者叙述了自己独特的宇宙论——宇宙是呈螺旋状的,让人听得云里雾里。这篇作品有点类似于现代日本科幻特征的恐怖小说,充满了讽刺精神。由此可见幸田露伴是多么喜欢“科学”与“冒险”。

明治25(1892)年,幸田露伴和泷泽罗文翻译的哈格德的《所罗门王的宝藏》一书,以《宝窟奇谭》(《国会》,8月11日~8月17日)为名刊出。早在明治21年红叶锦就曾翻译过哈格德的作品,即《文明怪谈堀氏自笔不可思议》(《都新闻》,11月16日~12月30日)。幸田露伴也是哈格德作品的早期翻译者之一吧。《宝窟奇谭》还刊登在明治30年《文艺俱乐部》7月号上。在日本有关哈格德作品的译作有以下:

宫井安吉译,《大宝窟》,(博文馆明治27年5月)

菊池幽香译,《大探险》,(骎骎堂明治30年2月)

菊池幽香译,《探险家亚兰》,(《大阪每日新闻》,明治30年4月20日~8月7日)

幸田露伴、泷泽罗文译,《宝窟奇谭》,(《文艺俱乐部》,明治30年7月号)

此后幸田露伴还继续写了许多科学小说和冒险小说。如《弓太郎》(明治23年),这是一部英雄幻想小说。还写有一些发明小说,如《滑稽御手制未来记》(《实业少年》,明治44年1月号~12月号),《小说共食会社》(《实业少年》,明治45年1月号)等。

《滑稽御手制未来记》(后改名为《番茶会谈》)所叙述的是一群梦想将来成为实业家的少年,他们为此组织了读书会、信息交换会,在发现仅凭少年同伴间谈话交流,知识无法得到扩展时,他们马上又邀请了附近的老人来参加。这本书的重点就在于老人们的参与。考虑到是刊登在《实业少年》杂志上的原因,作者用简明易懂的话讲述了在未来社会很有可能实现的发明及制度改革。比如送电不再使用电线,而是转换电波用无线来送电。靠电梯运转的站台(即可动式步行道)、单轨铁道(独轨车)、不排放废气的电动汽车等等。除了发明之外,小说中的老人们还提到了很多的商业构想,如周日也营业的《通宵银行》。如果能实现的话,会极大刺激商业界整体的发展,还有保险公司和警备公司联合开设新的失盗保险等等。

幸田露伴毕业于电信修技学校,曾在中央电信局工作过,可以说是技术者出身的作家,因此他对电气方面的想法非常敏锐,这点可以理解。但是他在做生意方面点子也是极多,如果他转行做实业的话,一定会是一位成功的实业家。

幸田露伴的《五重塔》(明治24~25年)描述的是身为建塔技术人员的艰苦奋斗。他们要建一座高耸人云的塔,不用说,这象征着技术人员克服自然困难,渴求进步的精神。这个作品的主题也可能是受1889(明治22)年巴黎为迎接万博会建造埃菲尔铁塔的影响。另外,他在《一国之首都》(明治33年)中还大胆地描绘了现代化城市东京的未来蓝图,如增设幼儿园、修建道路和下水道、加强公园相关设施建设等。全书贯穿了否定“当今”,希求“应有的另一个世界”的观点。一切场景都是“如果……的话”一类的假设,这样一种相对的科幻式的“假设精神”。

第五章 新世纪的前后 第一节 对俄未来战记之派系

《惨绝人寰之日俄战争未来记事》,不二山人,(法令馆杂志部,明治33年11月)

《日俄战争未来之梦——西伯利亚铁路》,G·萨马洛夫著,内中蝶二译,(《太阳》,明治33年1月~6月)

明治35年1月出版发行的,由平田仙骨所著的《帝国海军之危机》也是其中之一。在这部作品中,对“日俄战争”描述到:日本海军计划短期内结束战争,在战争打响初期便攻打了大连湾,企图和俄国东洋舰队决一死战,然而由于双方相互残杀,前线陷入胶着状态。陆军也疲于攻打旅顺,被迫进行长期作战。此刻,传来情报说俄国波罗的海舰队已通过了新加坡海域。日本舰队出动迎击,却在山东半岛遭遇了波罗的海舰队和东洋舰队的夹击,结果全军覆没。日本海岸线成为了俄国舰队的侵略之地,战争以日本败北而告终。

当然,这部小说并不是以预测日本战败为快而加以描述的。作者的意图是主张“日本舰队的战败并非是战争者的罪过,而是发动战争者的罪过”,“卧薪尝胆,从今往后应该一心从事海上势力扩张,坚决采取措施,以占据相对优势的地位”。因为对俄战争无法避免,作为战争准备,应增加用以增强海军实力的预算(因此也有必要增加税收)。总之,这部作品可以被称为广义上的军事宣传小说。

提到战争小说,人们通常会想到描述战争中或者战后的回忆性的战记文学。但是,科幻式战争小说并不仅限于描述当时的战争。与其说描述当时的战争,倒不如说是在现实战争爆发之前,讨论战争的好坏、描述战争应该发生(或者应该避免),这才是科幻战争小说真正的宗旨吧。

如果说形容明治初期科幻作品特点的关键词是“进步与世界的扩张”,即明治10年代是“民权乌托邦”,明治20年代是“国权的涉险”以及“发明小说”的话,那么在19世纪到20世纪的转换期,也即对明治30年代的作品进行特征描述的话,则是“未来战争”与“世界的灭亡”。

《日俄海战未来记事》,海军大尉零□生,(《太阳》,明治33年11月增刊)

《桑枝之弓》,村井弦斋,(春阳堂,明治31年9月)

在日本,自幕府的《西征快心篇》(历史演义类小说)以来,诞生了大量以英、美、德、俄等欧美列强为对手的虚构战争。此外,在中日甲午战争(明治28年)爆发之前,尾崎行雄编著了暗示中日甲午之战的《新日本》(明治19年,未完成),而战争的进程正如本书第二章所述。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后,又诞生了大量的作品,包括德富芦花创作的暗含虚构战况预测的《日清战争幻想物语》(《国民新闻》,明治27年9月11日~9月14日),服部抚松的《支那未来记事》(明治28年3月)以及原抱一庵的《梦幻炮弹》(《东京日日新闻》,明治28年4月23日~4月30日)等。

《世界未来海上之王》,沙俄海军某军官著,内田成道译(《水交社记事》,明治29年5月号增刊)同年6月,由春阳堂出版发行

《东洋大波澜》,J·莫里斯著,大町桂月译,(《太阳》,明治31年5月20日~8月5日一标题改为《东洋大波动之日俄战争未来记事》),同年9月由博文馆出版发行

在这一时期创作的日俄战争未来记事中,为数不少的作品预测了日本惨败的结局。不仅是俄方作品的翻译或改编,即便是在日本人自己的作品中,也都存在这种倾向。

然而,在明治年间诞生的未来战争小说中,沙俄被作为最大的“假想敌国”。特别是在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后,出于对沙俄、德、法三国联合干涉迫使日本归还中国辽东半岛以及对政府南下政策不满的反抗意识,广大国民普遍感到对俄战争即将爆发,描述对俄未来战记的小说数量也随之激增。其中创作于较初期的作品有:

第五章 新世纪的前后 第二节 羽川六郎的失地收复运动

由东海散士所著的《日俄战争羽川六郎》(有朋堂,明治36年11月)于日俄战争爆发三个月前出版,是众多的虚构战争小说中的杰出作品。东海散士(柴四朗)是凭借《佳人之奇遇》(明治18年)而知名的作家、民权思想家,也是一位在政界比较活跃的人物,曾在明治31(1898)年担任农商部的副部长。

《羽川六郎》从两个方面对日俄战争进行了描述。其一是从同一时代的日本国内的经济形势和舆论以及基于国际社会的力学及全球性视点来描写的“日俄(未来)战争”,另一方面是主人公羽川六郎一家三代的“库页岛收复物语”。

作为旧会津藩士的羽川家族与库页岛的关系,可以追溯到六郎祖父的时代。在现实中,文化3(1806)年9月,发生了俄国舰队炮击库页岛事件。这部小说中,就做出了这样的设定:六郎的祖父“在文化年间俄国侵略库页岛时,作为一队之长横渡至库页岛的大泊(现名)驻地,正当竭尽全力采取防备措施之时,被当地流行的疾病所缠身而亡”。也就是说,对于六郎来讲,库页岛是祖父的坟冢之地。六郎的父亲羽川束在戊辰战争中属于保幕派,追随榎本武扬到了函馆(箱馆)。随后,榎本投降加入萨长同盟军,他与少数有志之士来到库页岛寻求开辟一片新的天地。在小说中,对于事情的原委是这样描述的:函馆失败后,进入虾夷内地,犹未忘大业,去满洲,承袭源九郎之智慧,为此等事宜频发争论,但是以榎本为首,与众议相左,因此,吾等决心践其大业,志同道合者53人乘黑夜,离开函馆,历经千辛万苦,乘独木舟,防范虾夷人,终于抵达库页岛。

也就是说,书中在羽川束渡海去库页岛的背景下,设定了源义经入虾夷的传说。如前所述,这样的虚构历史在明治初期可以吸引大众的人气。基于“那里曾经是日本人的土地”或者“他们和我们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那样的虚构的收复失地的愿望,将进入大陆这样一种行为自我正当化的说法,故事性地灌输到了日本人的脑海中。

然而,围绕现实中的库页岛,尽管在19世纪前半叶俄国承认日本对其所有权,但是到了幕府末期库页岛·千岛群岛则被归为日俄两国的共有地,根据明治8(1875)年的库页岛·千岛交换条约,国力弱小的日本放弃了对库页岛的所有权。这就是羽川六郎的“卧薪尝胆”。卧薪尝胆这一词,自中日甲午战争之后,俄、德、法三国干涉迫使日本把辽东半岛归还给中国以来,成为当时日本国民的共同口号。羽川六郎的卧薪尝胆自然也被赋予了更加深刻的历史性宏愿。

第五章 新世纪的前后 第三节 飞机和国际同盟

在《羽川六郎》这部小说中,日俄战争开战的时间要比现实中的日俄战争提前数月。在欧洲,德国和法国采取的是亲俄的态度。特别是德国还派遣舰队至东洋,做出干涉性的战事准备,以向日本示威。当时,日本和英国结成同盟,沙俄和法国结成同盟。如果第三国参加日俄两国之间的战争的话,作为同盟国亦有参战的义务,因此日俄战争很有可能成为引发世界大战的导火索。

为了摆脱战事的胶着状态,日军投入使用了羽川六郎开发的新兵器“飞机”,空袭大连的俄军阵地,并成功破坏其炮台。之后日军又发起总进攻,完全占领了大连湾,并取得海上战争的胜利。德国见日方占据了优势,立即改变态度,表明严正中立。后来,日军大量使用飞机,完全掌控了要塞城市旅顺的全部局势,随后,日方的胜利得到了国际社会的一致认可。

附带提一下,在写这部小说的时候,飞机还不是现实中的东西。莱特兄弟的首次飞行成功是在1903年12月7日,即现实中的日俄战争爆发前夕。也就是说,实际的日俄战争开战之时飞机就已经存在。但在《羽川六郎》这部小说中,飞机并未存在,而是作为新兵器来描述的。

话虽如此,不过日本的有识之士们认为“飞机”的应用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这部小说的真正价值不仅在于宣传了飞机的问世,更在于笔者用如同历史报告文学般的极富紧张感的笔触,来阐述战争结束后的调停工作和战争同样重要,为了促使调停工作顺利展开,国际舆论的动向将会给战后调停很大影响的观点。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小说所展开的围绕战后处理问题而召开的国际会议的想象力。现实中的日俄战争是在美国总统罗斯福的居中调停下,合约得以成立,而在小说《羽川六郎》中的情节 是以美国和英国为中心,召开列国会议,并缔结和约的。

小说还描述了若把日俄战争双方阵营的盟国卷入的话就可能会引发“世界大战”的反思以及日英美呼吁在东京召开列国和平会议、倡导裁军及对发展中国家进行经济援助的决定。同时也决定了将定期召开列国和平会议。因此,也可以说这是一部提倡国际同盟构想的小说。

第五章 新世纪的前后 第四节 押川春浪的《海底军舰》及其创作道路

冒险小说界的领军人物当属押川春浪,其作品《海岛冒险奇谭海底军舰》于明治33(1900)年11月由文武堂发行,首次亮相。

《海底军舰》的故事情节 大致如下:主人公柳川龙太郎在结束环游世界返回日本的途中,于印度洋遭遇了海盗船的袭击。柳川救助了在船上结识的一位名叫“日出男”的少年后,流落到了一个无人荒岛,在那里遇到了一身帝国海军士官行装的樱木大佐一行人。他们一行脱离了日本国籍,在这个无人岛的地下建造了秘密造船所,建造新兵器海底军舰(即现在所称的潜水艇)。这种海底军舰也即电光艇拥有未来式的流线型构造,不仅配备有破坏铁船装甲的敌舰冲破器和新式的回旋水雷发射器等薪式武器,还设有以特殊药品为燃料的、新型动力装置驱动的秘密武器。在这里,春浪对机械技术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描述,不愧被誉为“日本科幻之鼻祖”。柳川等人根据国际法的规定,正式宣布无人岛为日本领土,并命名为“朝日岛”。此后,历经千辛万苦,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完成了海底军舰的建造。又与日本军舰“日出号”一起歼灭了海盗船团伙,踏上了返回日本的归途。

《海底军舰》是南进论(第二次世界大战前主张日本应该向南方地区侵略扩张的论调)系列的冒险小说,其内容受凡尔纳的和矢野龙溪的《浮城物语》等作品的影响,是一部富于娱乐性的高度洗练的作品。虽然当时社会的舆论导向已逐渐偏向发动对俄战争(北进论),但春浪的作品仍然吸引了众多的读者,成为炙手可热的畅销书。春浪本人说这部小说是在三个月内完成的。但是,《海国少年》明治31年1月号就已经登载有怪云山人的作品,名为《神出鬼没海底军舰》,人们推断这是春浪最初的习作。也就是说作者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构思《海底军舰》的腹稿,并且尝试写作了一部分。当然这部作品完整地问世,还要等到明治33年。

对此,石川乔司曾经这样描述过:“泉镜花的幻想回归小说《高野圣》是和《海底军舰》同年(明治33年)出版发行的。这虽然是偶然的巧合,但也是富有暗示性的。因为若要把现代科幻分成‘S(科学)派’和‘F(幻想)派’(实际上扬弃两者的“猜测性·虚构”才是现代科幻的真面目)的话,那么前者和后者分别是F派和S派的明治时期最大的成果。”不论是S派还是F派,这种风格的作品被接受的态势,可以说就是在这一时期形成的。附带提一下,夏目漱石凭借《伦敦塔》(明治37年)、《一夜》(明治37年)等作品,曾被看做为与镜花齐名的幻想小说家。另外,也有看法认为(明治37年)是科幻式的拟人小说。

言归正传,《海底军舰》是作为独立的作品而创作出来的,因为其销路火爆,应书店的要求作者又创作了一系列丛书。第二部之后的作品如下:

《英雄小说武侠日本》(文武堂,明治35年12月)

《海国冒险奇谭新造军舰》(文武堂,明治37年1月)

《战时英雄小说武侠舰队》(文武堂,明治37年9月)

《英雄小说新日本岛》(文武堂,明治39年6月)

《英雄小说东洋武侠团》(文武堂,明治40年12月)

这一系列作品是按如下情节 展开的。“日出号”和“电光艇”一举歼灭了所有的海盗船团伙后便开始向日本返航,途中却遭遇了嫉妒日本国力日渐增强的沙俄水雷艇的偷袭,“日出号”沉没。樱木大佐发誓要向沙俄复仇,但因担心事情公开化反而会使日本陷入窘境,于是又重返地下。不久与柳川龙太郎的胞兄空中军舰的发明者一条文武结为同盟,并与菲律宾独立运动领导人阿奎纳多将军结成合作关系,以朝日岛为据点开展了诸多的军事活动。

不久,除了樱木大佐率领的“武侠团体”之外,由失踪多日的军舰“亩傍”号船员们组建的结社“东洋团结”也开始登场亮相。他们致力于从白人的统治中解放出来的民族斗争。在此基础上,一些有志之士开始缔结协作关系,进而促使了亚洲的觉醒。

在《新日本岛》一书中,甚至连老英雄阁下(西乡隆盛)也登场亮相。西乡并未在西南战争中丧生,而是秘密到了菲律宾帮助开展独立运动。不幸的是,他中了美国人的奸计而被捕,结果被引渡到沙俄,幽禁在西伯利亚(从这个情节 的发展,可以看出当时的南进小说已经顺应时局而演变为北进的故事了)。为了和西乡取得联络,“武侠团体”和“东洋团结”的有志之士们,分别开始了各自的行动。而在《东洋武侠团》一书中,在春浪的笔下诞生了最伟大的勇士段原剑东次,他独自闯入了青面怪塔,与俄军守卫队的一百余人上演了全武行,最终救出了西乡隆盛。樱木大佐巧用策略夺取了曾经用奸计击沉“日出号”的沙俄军舰,而“武侠团体”和“东洋团结”相互协作,也缔结了为亚洲的未来而战的协定。海底军舰系列小说至此完结。

在海底军舰系列之外,还有其他飞行系列的作品,如有《日欧竞争空中大飞艇》(大学馆,明治35年3月)、《空中大飞艇续》(大学馆,明治35年9月),短篇小说《孤岛通信》(《少年世界》,明治36年9月~11月号)等。在这些作品中,从标题上就能看出飞机的作用。著作中,作者描绘了飞机从美国横渡大西洋飞至非洲内陆比赛的胜负情况。在明治35年,现实中还没有飞机的存在。实际上,在莱特兄弟飞行后的一段时间里,飞机仍被称作是“剪草机”,从这一别名上看,当时的飞机不过被看做是可以从地面跳跃的工具而已。因此,在现代来说,明治时期的“飞机小说”就如同如今在星际间的火箭一样的主流科幻作品。

从明治30年代至40年代,和现实日本的海外扩张相关的虚构战记,特别是对俄战争小说非常流行。而在日俄战争结束后,对美的战争小说(或者与英美之间的技术竞争作品)就成为人们创作的主题,其中飞机担当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第五章 新世纪的前后 第五节 《宇宙战争》和《黑行星》

在明治30年代,受欧洲末世论的影响,末世论、地球毁灭一类的科幻小说也被传人日本。虽说如此,此时的日本社会正处于中日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的夹缝之中,一方面强烈地依赖先进文明,另一方面关于末世论的前景还并不明晰,所以尽管当时传人了很多的翻译小说,但是日本独有的末世论小说的发展,那是要在日俄战争所带来的社会不安广为蔓延之后。

1897(明治30)年的4月至11月,在英国和美国的杂志上,同时连载了描述火星人人侵地球的赫伯特·乔治·威尔斯所著的《宇宙战争》。这是反映了末日论世态的灭亡主题的科幻小说,在日本科幻史上应该大书特书的是,就在这部作品还在英国和美国的杂志连载之时,由无名氏翻译的《天外来魔》(《世界之日本》明治30年7月至10月)已经传人了日本。今天的日本已经是能够与美英相媲美的科幻大国,而对海外科幻独具敏锐眼光这一特质的萌芽,其实从这个时期就已经开始了。

奥地利天文学家鲁道夫·菲力普于1899年3月23日发表了彗星撞地球的言论。而中川霞城的《世界灭亡》(明治30年)就是一部深受菲力普的地球毁灭说影响的作品。在《世界灭亡》中,讲述的是人们接受了彗星撞击的观点,整个社会陷入一片混乱,这时有一部分人开始用新型材料铝(在当时是新型材料)来制作特殊飞行器,以期人类能够得以幸存的故事。

知名剧作家松居松叶的《亡国星》(明治33年),也是以菲力普的彗星撞击说为根据的作品,不过,作品中彗星撞击地球的后果并没有发生预测中的惨案,反倒是杀死了疯狂的天才科学家所散播的病原菌,人类从而得以获救。

提起彗星撞击说,哈雷彗星的骚动是非常有名的,19世纪以来人们一直以为彗星因为密度低,即便与地球相撞也不会有问题。而另一方面,法国的天文学者卡米莱·弗拉马里翁等人提出了有毒说,引发了世人的议论。美国的天文学家西蒙·纽康所著的《黑行星》(黑岩泪香译,《万朝报》,明治37年5月6日~25日)讲述的是不遵循特定的轨道谜团一样的暗黑的行星,不久将会与太阳相撞,而其造成的影响是太阳在瞬间内膨胀到原先的数千倍,地球上的万物因此将燃烧化为灰烬。察觉到这一点的科学家们,将原先建造在地下一百尺的研究所改造成避难所,搬进食物和植物的种子,以此作为第二个诺亚方舟。由此可见,“灭亡主题”同时也是“再生主题”,基本上印证了其对科学和人类之共同体的信赖。

在这一时期的天文学者中,也有很多人经常会让人虚惊一场。其真相是媒体的问题,他们把天文学者指出的仅有的一点可能性进行过分夸大的报道,此外,还有因为科学知识掌握不够而歪曲报道的情况也不占少数。但是,或许是出于献身精神,天文学者中也不乏喜欢提倡极端学说的人。其中,著名的弗拉马里翁博士曾著有《此世将如何终结》(1894年)。他的这一假说在日本于明治26(1893)年,一部分被收录在德富健次郎(芦花)编著的《近代欧美历史之剪影》,还有被摘录在长田秋涛所译的《百万年后的地球》(《太阳》,明治33年8月~9月)。

《此世将如何终结》全书由两部构成。第一部是以不久的将来为场景,尽管彗星的撞击给地球带来了巨大的破坏,但人类的根基并没有动摇。然而,在以一千万年后为场景的第二部当中,虽然人类文明已达到顶点,但是太阳系自身开始走向灭亡,人类的繁殖能力也下降,地球生命逐渐走向衰退的边缘。此时的人类开始停止前进,并逐渐次静地走向终结……与加藤弘之所提出的恒星星际间移民的主张相比,弗拉马里翁的世界观和想象力不免显得有些过于悲观。或者是因为在弗拉马里翁的主张背后,有基督教伦理观的影响。根据《圣经》里的描述,人类从神那里得到的恩赐只有“这块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即地球这颗星球,而根本无法移住到其他天体。的作者凡尔纳在(1880年)一书中,主人公也说“人类只是地球上的居民,永远无法超越这个境地”。另外,在日本由高桥毅全译的《科学小说此世将如何终结》,于大正12(1923)年4月由改造社出版发行,时间恰好在关东大地震发生的五个月前。

第六章 三大冒险杂志及其刊行时代 第一节 《冒险世界》创刊

日俄战争中的日本,出现了多家报道战争的杂志,并有众多的作家和画家投入其中。国木田独步时任《战时画报》的编辑,画家小杉未醒则被该杂志派往战地一线。田山花袋作为博文馆的从军记者在《日俄战争实录》中撰写了记事报道。博文馆还发行了图片为主的杂志《日俄战争写真画报》,押川春浪也曾在该画报做编辑助理。随着战争的结束,这些杂志也都纷纷结束了使命而遭停刊,如《日俄战争写真画报》就更名为《写真画报》,转变为画刊杂志。此时,春浪已正式荣升为编辑长。到明治41(1908)年1月,《写真画报》升级成为一本全新的杂志,即由押川春浪任主笔的《冒险世界》。

明治40年代,以《冒险世界》杂志为中心,进入了“冒险小说”的全盛期。说起此时的“冒险小说”,当然以《浮城物语》《海底军舰》等作品为其主流,但其内容绝非仅限于此。

在《冒险世界》第一期的卷首语中,登载了以下的创刊词。这不仅是宣告《冒险世界》的创刊理念,而且也是20世纪初期日本文艺理想状态的宣告,其内涵非常珍贵。少许有些冗长,在这里引用全文。

为何会出现冒险世界,不为别的,只为叙说全世界的壮烈英雄事迹,宣扬大胆、勇敢、磊落的精神,消灭懦弱、奸佞、堕落的无能鼠辈。

冒险世界里充斥有各类铁器、火光、长剑、千千万万的军舰和铜墙铁壁。既有描述吞并五大洲版图的壮烈故事,也有描述猛火燃烧宇宙这样史无前例的志怪故事,还有描述刀光剑影杀戮天下的妖魔鬼怪的快谈。

此乃20世纪是进取和奋勇前进者的舞台,从广义上讲,具有冒险精神的人即是胜者。再从更广义的角度来看,乘坐火车亦是冒险,在街道上行走亦是冒险。再更极端一点说,人类在地球上居住本身亦是一大冒险,不知道何时地球会同彗星相撞而化作尘埃,也不知道何时会因为大地震,我们所居住的城市化作一片焦土。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经常如同站在地雷火海中的敢死队。假如某一天,来自我们无法想象的太阳系以外的星球上的某种生物突然闯入地球的话,则再没有比这更让我们感觉危险的事情了。如果我们整日都战战兢兢地担心这样的危险情况发生的话,那我们则一天都无法在地球上平静地生活。然而,自开天辟地以来,没有人觉得在地球上生存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都能够泰然自若。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人们都已经习惯了日常所处的危险环境,通过在自然中对身心的修炼,坚定了信心,做好了思想准备,于是安于天命。

由此可知,人类无论身处怎样的境遇,如果可以做到修炼身心,坚定信心,做好思想准备,安于天命的话,那么天下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让我们感到畏惧。身处不知何时会发生大地震的陆地也好,身处不知何时会失事的船上也好,仔细想来,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其实并无任何差别。如果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不管面对任何状况,即使身处野蛮境地,也将能够做到泰然自若,视死如归。

冒险世界并非是鼓吹诸君进行鲁莽轻率的冒险,不如说是要阻止这样的冒险,衷心希望诸君一旦立志,那不论做任何事情,都要不畏自身安危,不畏艰难险阻,奋力拼搏,勇猛前行,冒险世界是以推崇这样一种有作为的精神而出现的。

通常认为冒险分为两种,一种是真善美的冒险,另一种则是假丑恶的冒险。真善美的冒险可以使个人进步,国家繁荣昌盛;假丑恶的冒险则会使个人堕落,国家灭亡。立志做健儿,不畏艰险,达成为国家做贡献这一丰功伟业,此乃一种冒险;沉溺酒色出没花街,成为酒色之徒,陷入比猛兽更令人可怕的病毒巢穴,这又是另一种冒险。冒险世界在大力宣扬真善美的冒险思想的同时,对假丑恶的冒险加以猛烈的抨击。且本刊以充当诸位勇敢、光明磊落的侠义之士之挚友的姿态出现,今后如果想要讲述各种各样的壮烈英雄事迹的话,请各位把本刊视为挚友。如果接受的话,本刊将大加赞赏,如果否定的话,本刊也将不客气地给诸君以忠告。如同各位将在未来大展宏图一样,冒险世界也希望努力做到只要在地球上存在,就要不断地推进真善美的冒险事业。

总之,在这里我们主张:冒险小说包含所有健康、有趣的内容。事实上,《冒险世界》以冒险、探险等题材为主,同时也经常刊登各种运动和最前沿的科学知识指南,各种学校概况的介绍等年轻人怀有好奇心的一切内容。刊登的小说也不仅仅是冒险小说,还刊登英雄豪杰的传记小说、战争武力谈、科学小说、志怪小说等。而且,《冒险世界》巧妙地汲取时至今日仍然在流传的非主流文化的各种题材,包括各种运动记事、真实的历险记、海外消息(涉及欧美概况、亚洲局势、移民信息等多方面)、幽灵、奇异现象相关的记事等等。

第六章 三大冒险杂志及其刊行时代 第二节 《冒险世界》杂志的栏目策略

为了吸引读者,《冒险世界》花费了很多心思来吸引读者的参与。主要有以下几种策略:

A有奖征集主题投稿,对于体育赛事或者同时期的冒险成功与否进行预测。

B用接力的形式,征集小说结局的投稿。征集读者的手记、创作稿。征集与刊登的小说相关的投稿。

C举行读者参与的活动。

A中所指的“投稿”,自明治中期以来,在其他的少年杂志中也可以经常看到,但在《冒险世界》里,不仅是征集对民意调查题目的回复,或发表优秀的佳作,而且还推出了“金牌银牌”这样的有奖征集形式。与那些青少年杂志中的一本正经的出题倾向相比,《冒险世界》中所出的题目也是诸如“家庭里最大的冒险是什么”“各位会怎样使用100万日元”等这样别具风格、富于娱乐性的话题。另外,还有汉字的纵横字谜以及很多关于“相扑东西胜方负方的预测”、“棒球比赛名次的预测”、“比武大赛的胜者预测”等体育赛事的名次预测,这些都巧妙地激发了支持者的兴趣。

B策略中的“关于结局的讨论的投稿”,是由作家创作小说的前半部分,之后的情节 的展开由读者参与创作投稿。例如,《冒险世界》明治41年2月号刊载的《幽灵妖怪奇谭》,就吸引了3756封投稿,同年4月号刊选了其中的7篇优秀佳作。除此以外,还募集有读者自己的冒险小说或者亲身经历的冒险故事。

C策略中的“活动”是指“帐篷旅行运动大会”、“全国学生竞赛大会”等。这类大会的召开,率先要在杂志上征集参加者,并提供住宿,以吸引观众的眼球。观众也是蜂拥而至,异常热闹。活动的过程也将在杂志上进行大篇幅报道,不仅有各式各样的快艇竞赛或者娱乐性的竞技,还通过《冒险世界》这个杂志建立人与人之间相识的机会,在集训中还会举行关于主题的讨论和支持者的集会。具有体育盛会般的SF大会的情趣。

《冒险世界》的版面尺寸规格是B5,每期都有艺术纸的写真版和三色的卷首插图。卷首插图有很多出自小杉未醒之手。小杉画过西洋画和日本画,但他在该杂志上展示的大多是受欧美杂志的启发,富于戏剧性的浪漫题材的画。《冒险世界》推崇质朴、刚毅,甚至粗放的价值观,并不断引入除“淫乱(不负责任的恋爱或者在不良场所的游戏)”以外的所有健康的娱乐项目。既有面向青少年的内容,也有很多大学的生活指导(各大学的寄宿生活、活动小组等,主要是学习以外的活动)以及学生文化生活的报道。对于没有能够考入大学的少年来说,这在实际上是让他们看到了他们所憧憬的世界。另一方面,《冒险世界》极力推崇学历不是一切,“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这一观点,鼓励冒险精神,反对墨守成规。与此同时,《冒险世界》的编辑手法也相当洗练,从杂志文化史来看,即使在视觉效果方面,同样是极其摩登洋气的。

第六章 三大冒险杂志及其刊行时代 第三节 冒险杂志的老字号《探险世界》

作为冒险杂志,《探险世界》于《冒险世界》之前就已创刊了。而博文馆就是以《探险世界》为样本,请春浪主笔,推出《冒险世界》的。

《探险世界》是于明治39(1906)年5月,由成功杂志社创刊的冒险杂志,是冒险杂志界的老字号。编辑长是村上浊浪。

浊浪师从幸田露伴,当过春阳堂的编辑。此后,以自己家为发行所创办杂志社,并于明治35年沿袭美国杂志《SUCCESS(成功)》而创刊《探险世界》杂志。《探险世界》不仅刊登奖励日本人海外发展的消息,在实际生活中也支持白濑中佐等人的南极探险活动。由大隈重信担任会长的南极探险后援会,由浊浪任干事,其本部也设在成功杂志社。

《探险世界》杂志刊登过很多科幻性的作品,特别引人瞩目的当属明治40年10月作为增刊号发行的“月球世界”特集了。在此特集里,登载了堀内新泉的“月球探险队”、町田柳塘的“青年月球巡游记”、米光关月的“青年立志月球旅行”、江见水阴的“月球跋涉记”、西村渚山的“月球导游记”、押川春浪的“月球竞争探险”、石井研堂的“月球独立探险”、天空海阔道人的“月球新婚旅行”等作品。其他的内容也都是有关月球的记事,整本杂志都被月球的话题所占满。

“月球探险队”的作者堀内新泉以前就曾在《探险世界》上发表“水星探险记”(明治39年9月号)、“月球探险记”(明治39年10月号)、“金星探险记”(明治45年5月号)、“金星探险记续”(明治45年6月号)等一系列作品,堪称是对宇宙探险抱有强烈兴趣的冒险先驱者。

第六章 三大冒险杂志及其刊行时代 第四节 全刊均为科幻题材的“世界未来记”

在《冒险世界》这本杂志里,还有全刊均为科幻系列特集的增刊号,即明治43年4月的增刊号“世界未来记”。

在“世界未来记”中,除了有押川春浪的“铁车王国”、浅田江村的“英德战争”、海底魔王的“海底战争未来记”、冒险记者的“史无前例大飞机”、闪电子(三津木春影)的“神力博士的生物制造”、虎髯大尉的“日美战争梦之物语”外,还刊登了黑面魔人的“国营小豆粥专卖局”等幽默未来版的预测小说。在传统单口相声的表演里有“小豆粥公社”这个节 目,我总觉得“国营小豆粥专卖局”便是其原形。即使在现代,也时常有科幻作品被改编成新的相声作品。在战后的一段时期,作为科幻家成名前的小松左京就曾经写过相声剧本,科幻与“搞笑”自一百年以前就深深地联系在一起。想来“搞笑”可以令观众增加其包容心。所以,创作者有可能通过用“搞笑”的方式来表达过激的构造和思想。科幻不正是把两者的结合作为了一种必然的产物吗?

在“世界未来记在”中,最重要的作品当属春浪的“铁车王国”。这部作品描述了白人和有色人种之间的战争,日本的有志之士建造了一种叫“天下无敌铁车”的秘密武器,击退了白人的侵略。这辆铁车不单单是一部巨型战车,而且是拥有“移动要塞”或者说“移动的战斗都市”一样的规模,军队可以在里面生活,使用比镭更强效的高放射物质乙醛为动力,即使在海上也能够航行,登陆敌国,踏平街道,最终用放射线摧毁一切。它是一种终极兵器。在连履带式战车都还没有出现的年代,竟然有“铁车”这样的规模构思,不得不说有着破天荒的丰富想象力。此外,小杉未醒的卷首插图也是非常珍贵的(封面装帧画)。

第六章 三大冒险杂志及其刊行时代 第五节 《探险世界》的停刊和《武侠世界》的诞生

《探险世界》也曾刊登过小川萤光的“火星地球大战”(明治41年7月号)、江见水阴的“探险小说空中快艇”(明治42年10月号)等作品,但苦于《冒险世界》的流行趋势,最终坚持到了明治44年9月号而不得不停刊。

另一方面,《冒险世界》自创刊时起就连载了春浪的“冒险小说怪人铁塔”(明治41年1月号~12月号),随后还相继刊登了闪电子的“未来战争飞行舰队袭击日本”(明治42年2月号)、黑面魔人的“志怪小说世界最终的大悲剧”(明治43年5月号)、胡须少尉的“时事小说日美危机”(明治43年5月号)、火星隐者的“惊天动地火星军队袭击地球”(明治43年6月号)木村小船的“火星奇谭”(明治44年1月号)、激浪庵的“潜艇梦之物语”(明治44年5月号)等一系列科幻作品,非常受读者的欢迎

也从这个时期开始,更多的科幻小说开始以美国为下一个明确的假想敌国。这反映了当时在加利福尼亚州高涨的排日移民运动的抗议和围绕在太平洋、中国的权利之争,日美之间对立形势逐渐明朗这一现实。

在这里补充一下,虎髯大尉、激浪庵、黑面魔人、胡须少尉等均是阿武天风的别号。天风原是海军士官,曾有参与日俄战争的经历。

发展态势顺利的《冒险世界》开始遭受挫折是在明治44(1911)年。这一时期,在学生中间开始流行棒球,《冒险世界》也多次支持这项运动,但正是因为杂志的这种倾向,就有人发出了质疑的声音,说这难免会荒废学业,甚至妨害青少年的健康成长,即“棒球有害论”。对于这一言论,春浪多次加以强烈的反驳,但这一事件却招致了非常在意社会舆论的发行方——博文馆经营者的不满。

因此,春浪于明治44年11月辞去博文馆的职务,并于次年的明治45年1月创刊了由兴文社发起的《武侠世界》,并担任主笔。《冒险杂志》几位编辑也跟随他易主《武侠世界》。不过,春浪希望自己所创办的《冒险世界》能够延续,所以让阿武天风留下担任主笔。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冒险世界》和《武侠世界》进入了竞争的时代。

押川春浪于大正4(1914)年11月6日去世后,由针重敬喜继任《武侠世界》的主笔。另一方面,《冒险世界》也于大正6年7月,换常濑春风任主笔,再往后自大正8年1月起由森下雨村继任最后一位编辑长(负责人的名称此时由主笔改成编辑长)。

第六章 三大冒险杂志及其刊行时代 第六节 江见水阴、羽化仙史等

明治后期至大正前期,除了春浪,还有很多参与创作科幻类作品的作家。

江见水阴就是其中的一位。水阴曾在杉浦重刚的称好私塾学习,在那里结识了岩谷小波、大町桂月等人,明治21(1888)年,经小波的介绍进入尾崎红叶门下,作为砚友社的门人开始了其创作生涯。他自明治30年起,先后在《少年世界》、《探险世界》等杂志上撰写探险实录、冒险小说,留下了《空中飞行器》全二册(青木嵩山堂,明治35年)、“空中飞行孤岛历险”(《实业少年》,明治43年1月号)、“水晶之家”(《朝日新闻》,明治43年10月22日~44年2月28日)、“发现怪人”(《实业少年》,明治44年1月号)、“探险小说之世界第一舰”(《少年世界》,明治44年3月号~8月号)等科幻系列作品。除此以外,水阴还乘坐捕鲸船并撰写实录,作为兴趣爱好进行考古发现,并从中获得灵感,撰写了很多有关发掘题材的小说以及取材自古世界的小说。江见水阴还曾受浊浪邀请,在一段时间里担任过《探险世界》的主笔,从这个意义上讲,可以称其是春浪同时代的竞争对手。

另一方面,还有被春浪特别关注的作家羽化仙史(本名·涩江保)。

羽化仙史原先用过真名或者别号,创作了很多有博文馆发行的实用手册、历史传记,而且还推出过关于催眠术·奇术相关的书籍。日俄战争结束以后,开始专注于冒险小说的撰写。其小说主要多是由大学馆出版社发行,先后推出有《冒险小说新海底旅行》(明治38年)、《冒险小说月球探险》(明治39年)、《冒险小说空中电气旅行》(明治39年)、《冒险小说食人国探险》(明治39年)、《冒险小说北极探险》(明治40年)、《冒险小说海底奇谭》(明治40年)、《冒险小说男女众神》(明治41年)、《英雄小说野蛮博士》(明治41年)等大量的冒险小说。羽化仙史也是涩江抽斋的后嗣,在森鸥外写作历史传记《涩江抽斋》时,羽化仙史不仅为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而且在该书的后半部(涩江抽斋去世后),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涩江保本人为其做的评论传记。据鸥外的描述说“(涩江保)花费其最大精力的是为书店博文馆所做的著作翻译,其发行处的书籍,经合计约达150部之多。其作品虽有启发世人的功劳,但皆为迎合当时追求流行的书贾之诛求而著。不得不说涩江保白白地浪费了精力。涩江保本人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毕竟文人与书贾的关系本该是共生的,可是实际上却成了寄生的。涩江保在生物学领域也发挥了领军人物的作用”(《涩江抽斋》)。

然而,森鸥外虽然使用涩江保提供的资料,却无视被其记录下来的小说名簿(据推断有可能是涩江保把小说赠送给了这位大文豪)。在明治20年的《浮城物语》的争论中,还坚决拥护冒险小说的森鸥外,到了大正时期,便一改以往的态度,拒绝把冒险小说作为文学进行评价。从某种意义上说,依赖涩江保的出版社希望涩江保写畅销书,而森鸥外的态度也许伤害了涩江保。

今日,涩江保通常是以《涩江抽斋》中的人物乃至小说资料提供者的形象留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如此说来,江见水阴虽然也曾留下了大量的小说作品,但在文学史上除了《自我中心的明治文坛史》以外,并没有太多的作品被人们记住,实在是遗憾。

三津木春影也是同时在《探险世界》和《冒险世界》上发表科幻作品的作家,到了大正年间,先后创作了《志怪小说空魔团》(大正3年)、《志怪小说间谍团》(大正6年)、《志怪侦探海魔城》(大正7年)等作品。春影对于科幻的喜好非常明显,但是在当时,能够理解这种倾向的真正意思的读者还为数不多。

永代静雄的作品并不是很多,但却是一位极富个性的作家。他在大正元(1912)年,以明治时期超级畅销的作品《不如归》的事后谈作为设定,撰写了《小说终篇不如归》,书中有当时还并不存在的直升机登场亮相。另外,还有《透视液》(大正7年)、《外务大臣的怪病》(大正8年)等,作为在侦探小说流行之前所著的侦探系列的科幻,着实令人感兴趣。事实上,永代本人的正业是报社记者,但作为田山花袋的《蒲团》的女主角横山芳子恋人田中的现实社会的人物原型也同样十分知名。

第六章 三大冒险杂志及其刊行时代 第七节 “科学小说镭”与新元素“nipponium”

从《探险世界》到《冒险世界》、《武侠世界》,每个杂志名字里都有“世界”这个字眼,其实叫“零零世界”的杂志还有很多。

《科学世界》就是其中一本创刊于明治后期的流行科学杂志,上面经常会刊登一些科学小说。在明治42(1909)年,还举行有“科学小说有奖征文”活动。这里所谓的“科学小说”,是指“以科学性的趣味为题材,在并不深奥的范围内,包含学术理论的记述及其应用,也可以包含基于科学基础的想象等等”,其含义可谓极其宽泛。另外,在征文广告中,也提倡“清新健全的科学趣味性的小说投稿,或者在众多的科幻小说家中发现日本的儒勒·凡尔纳”,可见当时寻求的已经不仅是启蒙科学解释小说,而是在期待真正意义上的科幻作品的诞生。

当选的作品是船本新吾的“科学小说镭”,被刊登在《科学世界》明治41年8月号上。这部小说描述说镭在被发现以前,日本人就已经发现了这种新元素,并从镭中提取了一种特殊的能量,用自己的身体进行各种实验,以期发明长生不老药,然而却发生了意外的副作用,发现者摧毁了自己的房屋后自杀,所有的数据也全部丢失。实际上这部小说的作者是在悄然地说“不论镭的第二位发现者是谁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第一位发现者是我泉野武义君”,小说就此结束。这里的“我”也可以理解为“我的朋友”,但是,在小说的前半部分有这样一句道白:“镭的发现应该归功于日本人,可是最终成为憾事”。因此,还是应该理解为“我国”为准确。这里反映了国家之间围绕科学领域的发明、发现的竞争。

实际上,有很多原子是以发现者的祖国而命名的。有名的是居里夫人以祖国波兰来命名元素“钋”的,“锗”也是1885年C·温克勒以祖国德意志命名的,之后的“钫”、“镅”等,也同样是源于对祖国的热爱而命名的。这样一来,对于“nipponium”的占有也是人之常情。

这期间,明治41年东北帝国大学教授小川正孝发表声明称发现了新元素,并把此新元素命名为“nipponiumu”。小川认为其吻合当时仍然空白的原子序数43号。小川以外的科学家也尝试过把这种元素分离出来,然而无论如何也难以发现这一“虚幻元素”。实际上,小川确实发现了新的元素,但他发现的新元素并不是43号,而是一种与原子序数75号相当的物质,就是今天我们称之为“铼”的元素。铼的发现是在小川发表过后的第17年。这正是“日本人发现的元素,然而却成为日本的遗憾”的一件事例。

不幸的是船本新吾的“科学小说镭”很快被判定为剽窃之作,并被取消了当选资格。原创是奥尔登的一部题为《新元素》的小说,在日本也被翻译后刊登在《大阪朝日新闻》(明治40年2月3日、2月10日)上。难得发起的日本科学小说竞赛,竟然发生这件事,不能不说是令人极其遗憾的结果。

科幻小说(SF)作为一种体裁确立,看来还需假以时日。

第七章 大正时期预测的未来和机器人 第一节 治愈愚昧的良药之药效

明治的年号在第45个年头终止了,改元为大正。但在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明治时期的风潮还极大地影响着日本社会。我个人认为,对科幻作品应有风格的看法发生根本性转变还要从第一次世界大战行将结束时方才开始。不过,要想弄清这种转变的内容十分困难。首先,让我们具体地看看作品吧。

星一的《三十年后》(新报知社,大正7年)是具有大正新时期作品特点的代表性作品之一。这部作品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大正37年,在南洋的一个无人岛上过着隐居生活的、明治、大正时期的大政治家嶋浦太郎时隔30年后回到日本,对飞速进步的日本社会感到无比震惊。这本书的构成本身让人回想起明治时期的政治小说。只不过,这部作品中充满着大正时期的幽默感和时尚感。

在大正37年,乘轮船旅行的人已寥若晨星,绝大部分旅人乘飞艇或飞机。在港湾聚集的记者中,有人甚至是初次在码头上采访。嶋浦先生一登陆,他的视频就通过无线电传输到了报社的图片部。

在30年后的世界里,发明了长生不老药,像山岛浦先生这样的白发老人已经没有了,所有的人充满着青春与活力。未来的东京市里没有一根电线杆,都采用地下电线。因为人们外出都乘飞机或地铁,所以汽车极少。取而代之的是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设有私人机场。

街道上连警察的身影都看不到。人们都自觉遵守社会规则,所以不需要警察。家庭电气化高速发展,因为达到全民富裕,且富裕程度不断提高,每个家庭中烹饪设备和空调完备。

另外,还有“梦枕”这类设施,据说只要在睡前安装好,就能了解当天的新闻、获得各种知识。在大正37年的世界中,所有的人都共同富裕,每个人都拥有健康的身心,纠纷减少了,战争也没有了,而军队也即将被解散。

饮食生活也大变样了。现在,全世界都在吃健康营养的日本料理。而且,“米炊会社”和“味噌汤会社”会把贴心的料理送到家家户户。另外,还能用药物来控制情绪。如果有人因过于兴奋而将做出危险的行为时,巡视官会代替警察赶来,用检测机检查其头脑,并让其服药使其冷静下来。

当然社会也存在着问题,有一段时期,工厂和汽车大量地排放废气,污浊的空气使城市里的树木枯萎,引起了公害。不过,这也使人们想出了利用太阳能代替原始能源的对策,问题早晚能解决的吧。

构建这种乌托邦般生活的人,发明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一边振兴实业,同时过着无人知晓的隐逸生活。但是,实际上《三十年后》的作者星一先生才是构建这个乌托邦社会的人,作品所描绘的就是这样的未来。

作者星一是星制药公司的总经理,实际上曾经从事过新药品开发工作。另外,他还当过国会议员,作为星药科大学的创始人也名声在外。他还是主导战后日本科幻界的星新一的父亲,在这一点上,也对以后的日本科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第七章 大正时期预测的未来和机器人 第二节 《征服空间》警告贫富差异的等级社会

贺川丰彦的《征服空间》(改造社,大正11年)也是这一时期代表性的未来小说。

故事以意外的惊人线索展开,主人公就是贺川本人。曾经住在贫民窟的他突然就任大阪市市长。贺川对此虽然大惑不解,但也开始想方设法处理公害问题。因为大阪工厂非常多,烟囱林立,排放了大量的烟尘,严重危害了市民的健康。贺川因此想方设法地推进废除烟囱运动,他在市议会上发表演说要求消除烟尘。因为市议会议员中有很多人是以工厂牟利的资本家,所以受这些人的阻挠,会议也没有能按计划顺利进行下去。同时,资本家们还暗地里谋划着抵制贺川市长的运动。

在这期间,贺川市长在街上遭到反对派的刺杀而昏倒,被抬到了贫民窟的住所,得以保全了性命。虽然卧床不起,但他对公害对策的热情却丝毫未减。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无法与资本家们抗衡,事态毫无进展。

在极度失意之时,贺川离开大阪,到乡间散步,受小河里的鳉鱼之邀,去水中王国做客。在那里贺川形成了客观看人类世界的视角,之后回到了人间,但是,曾经的自己也随之留在了水中王国。贺川将“曾经的自己”和“清醒的自己”合二为一,努力地控制着局面。

此时,与他产生共鸣的发明家出现了。发明家制造了人类改造机,使人的体重化为乌有。贺川果断地计划在大阪上空建造供零体重贫民居住的空中楼阁,构建乌托邦社会。但是这个“征服空间”计划在即将大功告成之时,被资本家和实权者们破坏了。

最终,为地球上没有了自己容身之地而绝望的贺川率领六千同伴,乘坐利用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原理发明的光线列车奔向了火星。火星上住着火星人,实行共和制,他们热烈欢迎从地球上来的难民。与此同时,地球上“曾经的贺川”却被绑在十字架上正要接受死刑。

贺川丰彦是基督教社会运动家,明治40(1907)年9月,进入神户神学校,在校就读时他搬回贫民街传教。大正3(1914)年,他留学于普林斯顿大学。回国后再度移居贫民街继续他的传教生活,同时,他还援助工会运动。

贺川广为人知的代表作是《越过死亡线》(大正9年),这是一部以贫民街的生活为现实依据而撰写的小说,在大正时期成为了畅销书。

在《征服空间》中贺川所列举的公害和等级分化等社会问题,实际上也是他在现实社会埋头研究的难题。身为基督教徒的他,虽说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但他在激烈地批评贫民无家可归的现状的同时,却努力避免使用革命者、劳动者维护权利的暴力手段。作品中,描写的那些不使体重消失就无容身之处的人,可以说是虽生犹死,极具讽刺意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这部作品的结构和作者的精神构造都与明治时期的民权政治小说相似。想来无产阶级文学也是政治小说的一种。以大正时期马克思主义文学观来看,后来的批判自传体小说、教养主义小说所体现的是“资本主义的”“堕落的”思潮。因此可以说这是政治小说派对纯粹文学派的一种反击。

打上大正时期的未来小说、预测小说烙印的作品,既不是对科技进步的确信,也不是与之相反的公害问题,更不是什么社会主义的蓝图。从明治时期开始,人们对矿山的粉尘公害就有所认识,但是都市公害问题开始广为人知是在这一时期之后。A·保达诺夫著、大宅壮一先生译的《红星》(大正15年)是社会主义与现实主义相互交织的、具有当时时代特征的作品。如果仅限于表现社会主义的蓝图,那么有明治40年D·M·派瑞所著,佚名者翻译的《水母》前后篇(俳书堂初山书店)、矢野龙溪《新社会》(明治35年)等。进入昭和年间,吉姆·多尔著、广尾猛译的《革命侦探小说洋基队在彼得格勒》1~5(世界社,昭和3年)也广为人知。

必须指出的是,赋予这一时期特征的是幽默背后所蕴藏的质的变化。这也是对社会、政治上的看法存在很大差异的星一和贺川丰彦的共同点。逐渐包容这种幽默和讽刺是大正~昭和初期的社会特征。与夏目漱石的幻想短篇小说一脉相承的芥川龙之介、内田百问的梦想小说系列中也蕴含着同样的诙谐元素。

第七章 大正时期预测的未来和机器人 第三节 科幻的宝库

因此,在这个时期,以幽默为关键词编写的全集并非偶然。设立在小学馆·集英社里的现代幽默全集刊行会所发行的《现代幽默全集》(第一期,昭和3~4年)也可以称作昭和初期版的《科幻傻瓜集》。每一卷中都包含科幻作品,给人以幽默和科幻完美结合的深刻印象。

第一卷《坪内逍遥集后生乐》

第二卷《堺利彦集樱花之国·地震的国家》

第三卷《户川秋骨集乐天地狱》

第四卷《长谷川如是闲集奇怪的精神病患者》

第五卷《生方敏郎集初上东京》

第六卷《佐佐木印集光明的人生》

第七卷《冈本一平集手工制造的人类》

第八卷《正木不如丘集扭曲的脸》

第九卷《近藤浩一路集异国徒步旅行记》

第十卷《大泉黑石集当代浮世大学》

第十一卷《高田义一郎集乐天自传》

第十二卷《牧逸马集红茶和雪茄》

第十三卷《田中比佐良集眼泪的价值》

第十四卷《水岛而保布集参观左卫门府》

第十五卷《细木原青起集晴转多云》

主张不能将畅想未来的小说纳入文学范围内的平内逍遥,实际上不仅写有政治小说《内地杂居未来的展望》(明治19年),还写了《回春泉的试验》、《某个富豪的梦想》等科幻小说;而高田义一郎先生的《人造人》《人类卵子》《扁桃体老师》等作品的科幻指向性也极为强烈;水岛而保布同样也写有机器人类相关的小说。因此说这是一个机器人和幽默共存的时代。

第七章 大正时期预测的未来和机器人 第四节 机器人的时代

“机器人”这一词语,源自于卡雷尔·恰佩克的剧本《罗素姆万能机器人》(1920年),在大正12(1923)年,这部作品被伊津绪译为《人造人》(春秋社)在日本出版。大正13年7月12日至17日,这部作品还在筑地小剧场首次上演。同年5月,铃木善太郎译本的(金星堂,《先驱艺术丛书》)也相继发行。

此外,《人类》期刊还于大正10年3月刊载了神原泰翻译的菲力普·托马佐·马里内蒂的《电力娃娃》,大正11年下出书店发行了《电力娃娃》的单行本,此后在大正13年又由金星堂再版,此书与铃木善太郎译版的被编入同一系列。

达科·苏恩文在《科幻面面观》一书中曾如此陈述:“恰佩克的科幻小说是把‘目前占主要地位的社会上的科学概念、对未来的预测以及科技的日新月异’中产生的‘巨大社会利益和社会集团的精神问题’作为题材,企图弄清大批量生产的急剧增长给渺小的人类所带来的破坏性威胁”。这不仅是《罗素姆万能机器人》的思想宗旨,他的其他作品《昆虫的生活》(1921年)、《鲵鱼之乱》(1936年)也很充分体现了这一思想。

《昆虫的生活》通过拟人化的昆虫,激烈地讽刺了人类的伦理观和社会行为。蝴蝶被比喻成沉迷于享乐的资产阶级的青年人,金龟子和蟋蟀被喻为功利而又感伤的小资产阶级,蚂蚁被喻为军国主义统治下的被禁锢的人民大众。这部作品此后被收录到《世界文学全集38新兴文学集》(新潮社,昭和4年)中,同时也被收录进爱伦堡的《灭欧托拉斯》中。

而《鲵鱼之乱》则描写了这样一个故事:人们发现鲵鱼智慧无比,并把其当做奴隶,迫使其劳动。然而,人类的聪明才智以及对鲵鱼劳动成果的榨取,最终导致了与《罗素姆万能机器人》一样的叛乱和解体。说句题外话,书中出现了将日本人作为有色人种的代表,来主持黑皮肤的鲵鱼代理权和管理权的情景。

说到机器人,还有一部不容忽略的电影《大都会》(德国,王国电影股份有限公司)。这部作品1927(昭和2)年起在德国公开上映,随即风靡世界。此后于昭和4年4月3日在日本首映。不久,t·V·阿贝尔著、秦丰吉译的《大都会》(改造社,昭和3年)也出版发行了(题外话:秦丰吉作为《西部战线无异状》的译者曾广为人知,特别是以久木砂土的笔名在颓废低俗时代非常活跃)。

在日本,电影《大都会》也开创了世界纪录。公开上映之后,除了登上了电影杂志等大事记之外,在《新潮》杂志昭和4年8月号上还编发了《人造人幻想》特刊,登载了川端康成的《人造人礼赞》、新居格的《晶状体的人生观》、东乡青儿的《假肢空气娃娃》、村山知义的《征服人类》、北村喜八的《梦与人造人》等作品。

顺便说明一下,《罗素姆万能机器人》中的“机器人”不是机械而是一个生命体,在这个意义上他又从属于弗兰肯斯坦类型。另一方面,《大都会》中的机器人虽然是金属身体,却被描写成一个激烈地刺激着人类感情的恋爱对象。如此说来,无论是维利耶(维里耶德利尔·亚当)的《未来的夏娃》(1886)中登场的智能机器人,还是爱迪生博士发明的机器人,他们都作为一个理想的恋人以刺激人类的感情。

仔细观察那以后的机器人的名称及实例,似乎都有这样的错觉:本应该是人造生命体的机器人作为“人形机器”使用,本应该是金属身体的智能机器人却以“拥有柔滑肌肤的人造机器人”形象出现。或许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机器人金属性的光滑质感比老化的生物肌肤更加完美,且拥有永恒的生命。森川嘉一郎就把当代御宅族喜欢的“萌”美少女恰拉的质感肌肤描写成“瓷性肌肤”,这种嗜好起源于手塚治虫的漫画。在日本金属身美女早在19世纪就已经拥有了“光滑的肌肤”。此外,渡边一夫译的《未来的夏娃》也于昭和12(1937)年在日本白水社发行。

第七章 大正时期预测的未来和机器人 第五节 一日元书热销与崇高美书籍的出版热

在大正后期到昭和初期(用公历来说的话,就是1920年代),日本出版业一个很重要的现象就是一日元书的畅销。

《俄国现代文豪杰作集》(大仓书店,大正9年)中收录的梭罗古勃的《毒之园》(升曙梦译),算是一个比较早的例子。前面言及的《大都会》也是一日元书的一种,收录于《世界大众文学全集》。全集里还有《海底两万里(凡尔纳)、宇宙战争(威尔斯)》、亨利·莱特·哈葛德的《洞窟里的女王所罗门王的宝藏》等作品。此外,《现代幽默全集》也是一日元书的一种。

随着日本经济的发展,新中间阶级急剧增长,一日元书正是迎合这些中间阶级的教养主义主流意识而畅销起来。与此同时,在知识阶层中,由私人出版商主持的崇高美作品的出版热不断高涨。日夏耿之介就是其代表人物之一。

英国文学学者、诗人日夏先生在大正6年出版了处女诗集《转身之颂》,收录了很多充满哥特式艺术情趣且格调高尚的作品。但是这家私人出版社以百部限量的形式出版,从战前开始就是以珍本图书而闻名。同样极具幻想怪异色彩的诗集《咒文》(昭和8年)限量107本,而爱伦·坡《乌鸦》的译版(昭和10年)也限量130本出版。

在当时,有很多与日夏先生相关的杂志也是精选读者类型的。在大正元年到大正4年出版的《圣杯》(中途更名为)以及大正13年至昭和2年出版的《东邦艺术》(中途更名为《奢灞都》)等也都如此。被公认为崇高美的作品应该算是进入昭和年间出版的《游牧记》共四册(各册都不超过600本,出版社用纸书35本、赠送用书若干本、还有未经漂白的炭纸本)和《戏苑》共二册(第一册限量300本;第二册限量200本)。这些杂志的内容毋庸置疑,连印刷体的种类、字组、用纸都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日夏先生对美的强烈追求。补充一句,中井英夫在《献给虚无的供品》中记载道:“桌上放了5本《游牧记》的出版社用纸书”,因为是第四、第五期是合并出版,所以实际上应该是四册。

他们之所以写下这种有深厚底蕴的东西,是因为《艺苑》、《游牧记》等包含有日夏耿之介所策划的深奥的出版导向,这个阵容是惊人的。比如说,除了《荒唐奇谭书目录》中的霍勒斯·沃波尔的《奥特朗托城堡》、《公母秘罪(院本)》、威廉·贝克福德的《瓦提克》、克拉拉·里夫的《英国老男爵》、安·拉德克利夫的<span class="" data-note="原文如此,应为狄更斯的作品。译者注。"></span>《狮子里亚奇谭》《林中艳史》《乌多芙堡之谜》《意大利人》《孤寂深渊》以及《圣奥尔本斯寺》、马修·刘易斯的《修道士》和《怪异谈歌集》、托马斯·奎因的《克里斯蒂尔赫姆》、查尔斯·布罗克登·布朗的《摩尔斯漂泊录》、托马斯·霍普的《阿纳斯塔修斯》、弗朗西斯·马利雅特的、利顿的《黎恩济》、艾玛迪斯·霍夫曼《恶魔的灵液》、穆特福开的《温蒂妮》、谢尔·诺德尔的《妖怪传奇》等之外,还列出其他数十本书。

这才是学者诗人们对幻想文学倾其所写的真实写照。顺便说一下,在战前出版的书中,只有极个别的书体现这样的内容。幻想文学地位的全面确立应是在战后的一段时间之后,具体地说应在由牧神社和国书刊行会发行《世界幻想文学大系》、《哥特丛书》之后。参与这些作品策划的纪田顺一郎、荒俣宏安排平井呈一为中介人,平井在精神上和人脉上都与英国志怪文学趣味相结合,理所当然地成为正统的继承人。

顺便记述下爱书者们的趣闻,日夏耿之介以及堀口大学的战前限定出版物会附有送运书籍的外箱,比如《大鸦》寄书箱外贴着的纸条上面写道:“这是运书用的箱子,邮件送到后请扔掉。如果您要藏书的话请使用桐木箱。”战后早川书房发行的“早川·传奇小说”及“早川·科幻”的箱子上也写着:“我们也试着制作了这种简易的箱子,希望寄到贵府能保持书本的整洁,它起到了包装纸的作用,购买之后请扔掉箱子”。有很多老科幻迷在买了书之后按照指示立即扔掉了箱子,不过此后回忆起来都后悔不已。

如今宅文化兴盛,连政府也非常重视它的经济价值。虽然动漫和游戏占据着主要地位,但是对于第一代御宅族而言,相信他们对于曾经的科幻小说一统天下的局面一定还记忆犹新吧。如果追本溯源的话,是与大正、昭和初期的读书爱好有直接的关系,这也为人们从大正教养主义和现代宅文化的暗流中探索日本的共同天性提供了参考。

第八章 从《新青年》时代到战争时期的探险小说 第一节 从《探险世界》到《新青年》

关于侦探小说的历史,已经有大量的优秀的研究著作,本书在此不再全面介绍,仅仅叙述与科幻有紧密关系的作家、作品。首先,需要确认一点,那些喜爱正统侦探小说的作家也比较善意地接受科学小说,并尝试着一些创作。

不过,文化在产生无限可能性的同时,也会面临扩散的危机,就像一个多民族国家的“帝国”,文化多样化的同时也存在着分化的危险一样。在侦探小说界,屡次演绎着以体裁为中心的唇枪舌剑。初期的侦探文坛中,健全派与非健全派、正统派与非正统派、正统派与艺术派之间展开着激烈的论战。

不木在《大众文艺》创刊号上发表了《人工心脏》,随后又在《新青年》大正15年1月刊上发表了。这些作品所描述的主题都是科学带来的医学进步并没有使人类获得幸福,反而由此隔离了人类的情感而引发出悲剧。

小酒井不木强烈地推荐乱步先生的作品。东北帝国大学医学部教授不木先生精通犯罪学和日本及西方的异端文献,他为初期的《新青年》写过多篇随笔。因为乱步先生的作品无懈可击,主编雨村甚至怀疑他盗用了海外作品,故请不木先生审稿。不木先生在肯定其是原创作品的同时,对乱步先生的才华感到震惊不已。在此之前,不木先生认为日本还不存在创作侦探小说的土壤,还处于介绍外国优秀作品的时期。而乱步的出现,令其改变了看法并开始亲自撰写侦探小说。从此,侦探小说出现了新气象。

这与战后科幻小说体裁的确立及渗透过程中所见现象极其相似。这种争论在体裁确立期是必不可少的吧。而且,争论的意义并不在于为了确定最后的体裁如何,而是通过争论,让大家对体裁做出进一步探求。另外,作家通过争论,在对自己逐渐形成的体裁进行深刻思考的同时,还能写出超越个人意识形态的作品。即便是江户川乱步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他在理论上注重正统侦探小说的套路,可是他的天资却朝着怪诞而唯美的方向发展。这位乱步先生是“不健全的”战前侦探小说的印象之父,正因为战前的侦探小说界对低级趣味的宽容接受,使得很多作家得以不断拓展其他小说体裁中没有的体验。

主要的作家、代表作以及刊印的杂志有:横沟正史的《恐怖的愚人节 》(《新青年》,大正10年4月号)、角田喜久雄的《穿着毛皮外套的男子》(《新趣味》,大正11年11月号)、水谷凖的《好对手》(《新青年》,大正11年12月号)、江户川乱步的《二文铜钱》(《新青年》,大正12年4月号)、松本泰的《P丘的杀人事件》(《秘密侦探杂志》,大正12年5月号)、甲贺三郎的《珍珠塔的秘密》(《新趣味》,大正12年8月号)、葛山三郎的《流言与真相》(《新趣味》,大正12年9月号)、大下字陀儿的《金纸嘴香烟》(《新青年》,大正14年4月号)、城昌幸的《围绕逃亡者的故事》(《侦探文艺》,大正14年4月号)、梦野久作的《妖怪的鼓》(《新青年》,大正15年5月号)等。短短几年之间,名扬四海的作家们相继推出新作品,这一时期,处于上升期的侦探小说发展之快让人们惊叹不已。

将大正时期的科幻小说推向顶峰的是《新青年》杂志的创刊。该杂志不仅使江户川乱步为首的侦探作家初露头角,同时还因为主导了1902年的都市文化而名声大噪。在日本,《新青年》还被定位为《探险世界》的后继杂志。

《新青年》正式推出侦探小说是在日本作家开始创作这类小说之后。大正9年《新青年》开始悬赏征集小说,并在同年4月刊载了当选作品:八重野潮路(西田政治)的《苹果皮》。因为受《新青年》成功的影响,侦探小说杂志同人志(《新趣味》《秘密侦探杂志》《侦探文艺》《侦探趣味》《猎奇》等)也相继创刊,粉丝急剧增加。与此同时,各杂志社相继悬赏征集小说,大批侦探作家应运而生。

以前的《探险世界》不仅登载探险小说,对于科学小说、志怪小说等,只要是有趣的作品都怀有海纳百川的接纳气度。大正时期以后的《新青年》在开创时对侦探小说亦是如此,不仅限于正统作品,同时以变革侦探小说的形式,从志怪、科学、观念等纯文学和大众文艺中全盘吸收,这赋予了侦探小说这种体裁无限的可能性。势头强劲的文学体裁通过任意吸收周边体裁,加以融会贯通,从而不断发挥其优点,得以引领时代的潮流。明治时代后期的探险小说曾担负着这种使命,到了大正中期至昭和初期,侦探小说又取代了其地位。

这一时期,侦探小说产生了“纯粹侦探小说”(正统的纯文学的以少数读者为对象)和“大众侦探小说”之争,其实当时整个日本文坛都存在着纯文学和大众文学的矛盾。根据大正时期的教养主义,虽然精英式的纯文学志向强化了,但是另一方面,随着民主主义、社会主义理念的深入,大众化在文学领域似乎也不可或缺。倾向于后者的小酒井不木谈到,为加固侦探小说的基磐,有必要吸引更多的读者,并提高读者的阅读兴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视不木如兄长的乱步与不木的主张是不谋而合的。大正14(1925)年4月,不木、甲贺三郎、水谷凖、横沟正史、西田政治等大家云集,共同创设了“侦探趣味会”。同年8月同盟会杂志“侦探趣味”创刊。同年10月,长谷川伸、白井桥二、指目三十五等人为大众文艺运动组织了“二十一日会”团体,随后发行会刊《大众文艺》,与侦探小说密切相关的小酒井不木和国枝史部从创设初期就参与其中。之后不久,乱步也被不木邀请加盟。

第八章 从《新青年》时代到战争时期的探险小说 第二节 电气杂志

在侦探小说急速发展的同时,与其几乎是完全相反的方向,新兴文艺运动也拉开了序幕。海野十三(原名佐野昌一)等人策划了这场“科学大众文艺运动”。

大正14年7月,日本放送协会东京放送局(JOAK)开始播放广播小说,受其影响,科技杂志、广播杂志也相继创刊。

海野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的理工学院,从学生时代开始,除原名之外,还使用过很多笔名,在各种杂志上发表了科学解说、科学漫画(大多数是单格漫画)。昭和2(1927)年,早稻田时代的学长槙尾赤雾和早苗千秋共同在科学杂志《无线电话》上开设了《科学大众文艺》专栏,其宗旨是开展科学小说的创作与普及。

在《大众科学文艺》上实际发表的作品如下所示:

《某位科学家的浅谈》,槙尾赤雾

《地下的秘密》,早苗千秋

《被公开的遗嘱》,海野十三

《兴太专利审查室》,栗户利休

《无线标金事件》,关口英三

《灵魂漂浮》,早苗千秋

《三角形的恐怖》,海野十三

《大学教授多和田与死人》,槙尾赤雾

《火星人(三)》,拉尔夫·斯特林格著,村松义永译

《埃里克·雅顿的临终》,槙尾赤雾

《科学家的凶务》,早苗千秋

《火星人(四)》,拉尔夫·斯特林格著,村松义永译同年6月号

《人类创造》,早苗千秋

《火星人(五)》,拉尔夫·斯特林格著,村松义永译

这场运动是日本最早的具有组织性的科技小说普及活动。令人遗憾的是,“科学大众文艺栏”仅开栏四个月就结束了。海野十三在晚年回忆道:说到“科学大众文艺栏”产生了怎样的影响,当时的读者来信中充斥着像“这种低级无聊的专栏不彻底删除的话,就不再购买了”;“废除那种小说栏,用来增加无线通讯机的制作报道吧”这样的建议。虽然我个人还在努力,企图把科学文艺活动做大,但是另外的两位同仁却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小说的撰写,没有办法,我含泪把仅仅开展了三个月的科学大众文艺运动的旗帜收了起来。说起来真是非常遗憾。(摘自《地球盗难》作者自述)。显然,这场运动实际只持续了四个月,如果从这个创作专栏来讲,似乎是海野十三最先放弃的。

虽然这场运动在短时间内就落下了帷幕,但是它带来的影响却是十分深远的。由海野十三撰写的两部初期作品都在科幻史上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在《三角形的恐惧》中,对三角形这个图形产生的虚构恐惧这一点,也足可见前卫艺术运动对其的影响力。围绕空间和意识这一主题,连接着同时代的现代主义文学和科幻小说,可以把它看做是科幻史上战后出现的安部公房成名作品风格的原形。此外,在《遗嘱公布》里描写了由于和平利用核能(把它转换为长生不老的生命之源)的开发失败而难以控制局势招致核爆炸,最后造成一个行星的毁灭。虽然,这种利用新元素、新技术来开发长生不老药的模式和明治时期的《科学小说镭》有共通之处,但是和平的核开发最终还是招致了行星的毁灭的悲剧,这在世界科幻史上都是值得关注的。

顺便说一下,剩下的两位也并非停止了创作,早苗千秋直到战后才停止发表侦探小说。而槙尾赤雾也在这场运动前后创作并翻译了许多作品。有雷·康明斯的《电波科幻小说征服者塔雷诺》(《无线和试验》,大正15年10月号~12月号)、威尔斯作品改编的“透明人”(《国王》,昭和3年10月号~11月号)等。

槙尾赤雾翻译的卡明斯的《通向四次元的世界》在《发明》(昭和2年2月~12月刊)上连载,同时这部作品的另一个译本,即田中掬水翻译的《科学小说至四次元的世界》也在《无线和试验》(昭和3年6月~12月刊)上连载。四次元这个概念是由爱因斯坦于1905年发表相对论时,对古典物理学上的绝对时间与绝对空间产生疑问过程中所提出的思想。其后,数学家闵可夫斯基明确提出了“四次元时空”这一概念,这些科学家们对现代主义思想产生有决定性的影响。我们也能从海野十三的《三角形的恐怖》中感受到它们影响。

在此,就现代主义文学与科学小说之间的关系,我还想再发表一下观点。熟知1920年代的海野弘对现代主义文学有过这样的评论:“现代主义文学中有关都市生活的描写以及对都市文明的讽刺批判部分至今仍有重要的意义。再加上现代主义采用了新的文体来描写都市风情,这种新的表现手法,不仅是对文学,对科学、经济学、社会学、报告文学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方法。”(海野弘,《摩登都市东京》)其实,现代主义文学的开拓者龙胆寺雄也有“诱拐少女的机器人传说”(昭和4年)这样的作品,两人的视点的确不谋而合。

说到科学小说,在当时(现在也是一样?)通常会被认为是没有感情,没有文艺性,只注重描写现实中机器人的小说种类。但是我认为恰恰相反。例如海野十三在写“成层圈”和“音速”时,并不就是单纯的地球科学、数学式记述,其中还包括了作者对实际状况产生的丰富的想象。从这个意义来看,可以说还带有些浪漫的因素。这对缺乏科学想象力的读者来说是难以体会的,因为他们对科学小说的印象只停留在现实社会的描写中。我也是不断反思着自己的科学幻想力,最终才得出这一结论的。

在“大众科学文艺”运动不久之后,《科学画报》就在“不陷入侦探性而是期待着纯科学性且文艺气息浓厚的革命性创作”这样的主旨下,开始悬赏征集小说(昭和2年11月15日截止)。征稿结果发表在昭和3年1月号上。刊登的入选作品有木津登良(之后改名为那珂良二)的《充满灰色情调的结婚》、岛秋之介的《被诅咒的心脏》、北井慎尔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等。海野十三也参加了此次征稿,但其作品《坏了的电容器》并未能人选,只评上了佳作奖。

此后,美国的《AMAZINGStORIS(怪异小说)》创刊(1926),小酒井不木马上引入了这本杂志。紧接着他还与当时担任《科学画报》、《孩子的科学》等杂志的发行人原田三夫一起筹划专门的科幻杂志的发行。不木和原田在中学就是朋友,当他从原田处了解到海野十三后,就考虑如果新杂志创办成功,即邀海野加盟。但是这个计划在1929年4月因为不木的去世而搁浅。如果当时专门的科幻杂志能创办成功,那么日本的科幻小说史也许会完全改写吧。

此外,《科学画报》也在昭和5年进行了科学小说有奖征文的活动。在昭和5年9月号上刊载的入选作品有:稻垣足穗的《关于P博士的贝壳状宇宙》、伊藤整的《潜在意识的轨道》、中河与一的《充满数学趣味的恋爱诗》、龙胆寺雄的《乘轻气球上天》、小关茂的《物质与生命》、那珂良二的《伊萨贝拉的升天》、阿部彦太郎的《坏人的自述》等。优秀者的名字被一一刊载出来。石川乔司指出这是“讲述科幻史上不可错过的佳话”(《科幻的时代》)。

另一方面,海野十三在其他科学杂志上发表的作品也受到横沟正史的高度重视。当《电气浴室的怪死事件》在《新青年》昭和3年4月号上发表之后,海野就成为了正式作家。之后,他以该杂志为主要阵地,撰写了大量运用物理化学原理创作的侦探小说。

江户川乱步很早就意识到海野十三喜爱的是科幻小说而并非侦探推理小说,他在昭和10年为《日本侦探小说优秀作品集》作序时,曾指出:我们应该把海野十三处女作以外的《麻雀杀人事件》、《省线电车的射击手》、《爬虫馆事件》等都作为他的主要作品看待,因为其中大部分作品都是以物理化学原理为中心撰写的;另一方面,他发表了很多把威尔斯式的空想科学小说与犯罪小说或侦探小说相结合的作品,主要有《振动魔》《俘囚》《亮度效果》《红外线男》等,从这一点来看,海野十三又是一位非常有特色的作家。最重要的是,乱步先生不再用以前使用的“科学小说”而是用“空想科学小说”这个新词来评价海野的作品。由此而言,熟稔欧美最新小说状况的乱步,并没有忽略海野的科幻作品是领先于世界水平的这一事实。

海野也将读者对象扩大到大众杂志、少年杂志。他撰写了《防空小说·空袭送葬曲》《地中魔》《火葬国风景》《人灰》等带有侦探小说的成分,又使用了从正统科幻到幻想科幻的各种科幻手法的作品。但是,当时一般的读者难以理解空想科学小说就是科幻小说这一事实,于是,把海野十三当成不正规的侦探小说作家。

即便如此,仍可以说战后的科幻小说第一代作家是在少年时期阅读了海野的作品之后才开始对科幻式的思考产生极大兴趣的。不管是大江健三郎还是北杜夫,都曾经沉迷于海野十三的《火星兵团》等作品之中。

第八章 从《新青年》时代到战争时期的探险小说 第三节 百花齐放的侦探小说界

把话题转到昭和4年,这一年4月1日,小酒井不木逝世。而此时日本的侦探小说界的翻译和创作均呈现出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仅在这一年,平凡社出版了《罗宾全集》《世界侦探小说全集》,改造社出版了《小酒井不木全集》《日本侦探小说全集》,春阳堂也出版了《侦探小说全集》。乱步的《孤岛之魂》等赢得了大众的欢迎,人气倍增,作品被多次改编成戏剧和广播剧。在日本,侦探小说似乎与广播特别投缘,所以除了乱步之外,其他作家的作品也经常被改编成广播剧。同时,浜尾四郎的《博士宅邸怪事件》,既是侦探系小说也是科幻小说,为纪念日本放送协会东海区局的开局仪式,这部作品被再创作,并刊登出了“猜猜谁是凶手”的有奖竞猜。人们一般认为这本书的初版是昭和6年9月的新潮社版,实际上,同年6月,由日本放送协会东海区局刊行的文库版才是真正的初版。在书中浜尾四郎以第四章中提到的加藤弘之男爵的儿子的身份出现,并成为浜尾子爵家的养子,不仅具有检察官、律师等职业相关的法律知识,还对理化原理以及空想科幻特技非常感兴趣。

据乱步回忆:大约从昭和8年开始,侦探小说界形势开始高涨(江户川乱步,《侦探小说四十年》)。同年5月,纯侦探小说同人志《Profile》在京都发行。虽说是同人志,却陈列在书店里。同时,也涌出现了很多才华横溢的新作家,除了上述的浜尾四郎之外,木木高太郎、久生十兰、小栗虫太郎、梦野久作等也相继崭露头角。

木木高太郎,本名林鞣,曾任庆应大学医学部教授(生理学家)。受海野十三的鼓励,木木先生开始了撰写小说的生涯。二人是在《科学知识》杂志发行商“科学知识普及会”的聚会上相识的。木木的处女作《网膜脉视症》是一部涉及精神分析和视觉异常的作品。此外,他还写了《某种光线》《消音器》《绿色的太阳旗》等科学小说。

久生十兰于昭和4年远渡法国,是一个就学于巴黎高等物理学校和公立巴黎技艺学校的怪人。回国后从事新剧活动,同时应旧友水谷准的邀请成为《新青年》的约稿作家。他于昭和10年开始着手《黄金遁走曲》的创作,并连续发表了《金狼》《魔都》等名作。久生的作品中总是洋溢着浓厚的科幻气息。特别是《地底兽国》(昭和14年),这是一部十足的科幻小说。从《黑手帐》(昭和12年)等作品中也能感觉出,久生的作品与其后的荒卷义雄初期作品风格非常相似。

不过,在昭和10年侦探文坛中最有分量的作品应该是小栗虫太郎的《黑死馆杀人事件》和梦野久作的《不知所措》。这两部作品都是以龙勃罗梭提倡的“先天性犯罪者”学说为样本的。即使现在,基于过去的犯罪数据库推理嫌疑犯的动机或行为方式这一方法仍被用于犯罪调查,当然先天性犯罪者学说对此有另外一番理解,它是一门合理预测“哪些人容易成为犯人”的学说。但是存在有产生错误和偏见的可能性,因而在1920年被医学界彻底否定。但是在犯罪学者中间仍然还存在有不少坚实的拥护者。

小栗和梦野都深知先天性犯罪者学说有疑似科幻的成分,故将其作为小说的主题。在《不知所措》这一书中,先天性犯罪者学说被当做是压迫个人的“近代知”的象征出现的。该部作品采取了环形结构,其中的人物关系有太多随意性,或者可以说是环形关系,欠缺中心。而且,这部作品中还设计了否定“人类神经中枢系统产生的末梢、末端支配”这一说法,假定全部神经都是循环结构的场景,从而进一步加大了与近代合理主义和集权支配的不协调感。

自从大正10(1926)年在《新青年》上发表了《妖鼓》之后,梦野久作开始大量地撰写幻想离奇的作品,如《贴画的奇迹》《死后之恋》等,同时也开始撰写诸如《人类记录》等特征明显的科幻小说。

另一方面,小栗虫太郎也尽显才能,《有尾人》《大黑暗》《天母峰》《畸兽乐园》等“人外魔境”系列,以及《地轴两万里》《成层圈的遗书》《成层圈魔城》等探险科幻都是他的得意之作。

此外,还有既是侦探小说也是备受好评的科幻小说,如渡边启助的《圣恶魔》、赤沼三郎的《恶魔默示录》等,这样的作品不胜枚举。

虽说这类侦探与科幻兼备的小说的发展也在情理之中,但这种既华丽又混沌的多元作风林立的状况仍使得正统志向强烈的作家无比痛恨,甲贺三郎于昭和10(1935)年在杂志《Profile》上连载了《侦探小说报告》,开始主张拥护正统的侦探小说。甲贺的批判甚至波及了乱步,乱步在“艺术派正式侦探小说”评论上给予了回击,并在《侦探小说四十年》中作出了如下评论:“他的论调过于偏激,甚至有‘要把非正统侦探作家从侦探小说文坛中驱逐出去’的语气,使人生厌,可以说整个侦探文坛反感者多于赞同者”。此后,甲贺三郎与木木高太郎之间也开始了关于本格与艺术的争论。

在侦探小说的全盛时期,介于商业杂志和同人志之间的侦探小说专业杂志应运而生。昭和8年的《Profile》(Profile社)、昭和10年的《侦探文学》(侦探文学社)、《月刊侦探》(黑白书房)、昭和12年的《侦探春秋》(春秋社)等杂志之间开始了激烈的竞争。其中,《侦探文学》是兰郁二郎、中岛亲、大慈宗一郎等发行的杂志,而兰郁二郎的幻想性作品则备受关注。

平凡社出版的《江户川乱步全集》(昭和6~7年)在其月报型增刊上设有“侦探趣味”栏目“以募集短篇侦探小说”,兰郁二郎的处女作《屏息男》就发表于此。那是一部描写停止呼吸、享受死亡深渊的性受虐狂的作品,乱步评价这部作品道:“就陶醉这一点来看,我对兰君最有好感”。另外,兰的首部长篇小说《梦鬼》是讲述马戏团空中秋千上的少年受不可思议的预知梦境操纵,杀害玩弄自己的美少女并和她的尸体一同从空中跃下的故事。这部作品充满了黑暗的幻觉。当初,兰郁二郎在众多侦探作家中就作为幻想派而备受关注。

不过,如同其他同人志一样,《侦探文学》不久便陷入财政危机,首刊发行于昭和10年3月,而在11年11月便刊发了终刊。此后,在兰郁二郎的四处奔走下,该杂志社于12年1月改名为《侦探》,由海野十三、木木高太郎、小栗虫太郎三人继续任编辑。兰郁二郎先是作为编辑助手留了下来,不久进入了“共同编辑者”的名单。在这里工作期间,在海野十三的指导下,兰郁二郎的作品风格渐渐从极致的幻想小说转变为科学小说。《侦探》于昭和13年4月停止刊印。

第八章 从《新青年》时代到战争时期的探险小说 第四节 对军事科学小说和科幻小说的探索

江户川乱步在《侦探小说四十年》(昭和13年3月)中这样写道:《侦探》停刊(注:以下是记在杂记本上的内容,原文未改动)前一、二年,有多达四种侦探小说的专刊杂志,因为时局动荡,《侦探》维持到了最后,但也难逃停刊的命运。《新青年》近期也在逐渐弱化侦探小说杂志的色彩,在它诞生的第十六个年头,全部版面中就已经看不到侦探小说的踪影了。

的确,随着大陆战火扩大,侦探小说也逐渐衰弱了。关于这其中的原因,大下宇陀儿如是写道:“侦探小说因为这次事变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也就是说范围被缩小了,因为侦探小说所固有的具有浓厚特色之处的某种颓废性遭到了排斥,作家生活举步维艰。举例来说的话,就连江户川乱步也表现出要在今年封笔,露出隐退之意。”(“侦探小说界”,《日本读书新闻》,昭和15年1月1日)

当时正值第二届近卫内阁成立,实行国家总动员法,日本文学和美术等领域里一切活动也开始向国家利益看齐。在那样的风潮中,像侦探小说这样处理犯罪的颓废性、游戏性小说而被判定为最具有“旧体制”性质的小说自然遭到不幸。有很多侦探小说家转行改写间谍小说、战争小说、冒险小说、科学小说,另外有些人则进入了从属于大正翼赞会的文艺振兴会,成为了从军记者。

一般认为取代侦探小说地位的是军事冒险小说。江户川乱步也在《侦探小说四十年》中写到:在这些人中,海野十三君最为出色。他在《新青年》上写的日美未来战争风格的科学战争小说博得了社会的好评。而且,在少年科学小说方面也展现了非凡的才能。抛开我的少年读物不说,侦探作家写的少年读物之中海野君的作品最受欢迎;其次,兰郁二郎君的少年读物也十分畅销。从海野君写的战争作品来看,在侦探小说作家中,针对军事等问题,他好像是最有发言权的。我觉得斡旋侦探作家随军而成为战地记者也非他莫属。

然而,侦探小说的禁止和总动员体制的推进并没有使军事探险小说兴盛起来。大众文学研究家会津信吾在《昭和空想科学馆》中指出:“在旧宪法之下,《出版法》《报纸法》中规定,内务省有审查权,审查的项目分为‘安宁’和‘风俗’两项。前者的标准中包含着‘有战争征用可能的事项’。未来战争的作品依此标准审查。”因此军事小说也一直被军部关注着。

海野十三早在昭和7年撰写了《防空小说空袭送葬曲》,在书中描绘了东京受空袭时的情景。因为在军部的口碑不好,被禁止增印(事实上是禁止发行)。在这部作品中,海野先生最后亮出了秘密武器,以日本的反败为胜而结束故事了。不过,因为现实中不可能发生这种乾坤逆转的大圆满结局,从而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像这样通过对“某个世界”的描写,让读者想象出那种逆反状态是日本科幻小说最擅长的手法。

值得关注的是,海野十三醉心于军事科学小说的创作并不是始于侦探小说被禁止的近卫新体制之后,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开始了。海野先生在侦探小说全盛期执笔写了《轰炸下的帝都》(昭和7年,由《空袭送葬曲》换题改写)、《空袭下的日本》(昭和8年)、《如果去空中》(昭和8年)、《爱国防空小说空袭警报》(昭和11年)、《流线间谍》(昭和11年)、《机械士兵》(昭和12年)、《军用鲛》(昭和12年)、《军用鼠》(昭和12年)、《东京要塞》(昭和13年)等主要以国防为主题的作品。此后,随着对大陆的战争不断扩大,海野先生的冒险科幻小说比起现实的战争给人带来更大更无限的空间想象。其中有《太空魔舰》(昭和13年)、《怪塔王》(昭和13年)、《火星兵团》(昭和13年)、《第四次元之男人》(昭和13年)、《人造人的秘密》(昭和13年)、《地球盗难》(昭和13年)等作品。

另一方面,在更加具有现实性的军事冒险小说领域中,比较受欢迎的平田晋策和山中峰太郎在战前为了避免自己的小说被禁,在写作时十分谨慎。

平田晋策在大正时期从事左翼活动,因为“晓民共产党事件”被捕,后来成为了军事记者。从昭和4年起,他就经常发表关于对美战争的军事评论。他的《昭和游击队》(昭和9年)和《新战舰高千穗》(昭和10~11年)可以说是家喻户晓。

山中峰太郎是原陆军军官,于大正2年退伍,参加了中国的二次革命。他撰写的《穿越敌中三百里》大受欢迎,另外还创作了大量的军事冒险小说,如:《亚细亚的曙光》《大陆非常线》《空袭机密岛》《大陆动员令》等。而《万国之王城》(昭和6~7年)及其续编《第九的王冠》(昭和8年),是把易经和成吉思汗传说合二为一的军事科幻传奇小说。在这个时期,还出现了几本描写大陆和日本血缘相连的传奇小说。如此说来,平山壮太郎的《13:1》就是将日本·犹太同宗说融入其中的传奇科幻小说。

在昭和10年代,出现了很多关于近未来预测的小说。那些小说围绕秘密武器、地缘政治性的空想以及战争中的“隐藏意图”,多少都具有点科幻特点。但是,这个时期除了军事探险小说之外,科幻中也有少数值得关注的动向。如直木三十五投身科幻界,并且大放异彩便是其中之一。另一个就是杉山平助创作包含对现实社会进行批判的暗喻讽刺科幻小说。

直木三十五是菊池宽的友人。众所周知,直木奖就是文艺春秋的创刊者菊池宽为了纪念早逝的直木而创立的奖项。不过,战后科幻作家曾多次入围直木奖的候选名单,但最终均未能获奖。其实,直木三十五本人也著有《1980年的杀人事件》(昭和4年)、《夜袭》(昭和5年)、《科学小说第一课》(昭和5年)、《太平洋战争》(以村田春树名义发表,昭和6年)、《机器人与床的重量》(昭和6年)等科学小说。晚年,他一直把科学小说当做毕生的追求。

另外,杉山平助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在《文艺春秋》、《朝日新闻》上撰写时评和人物评论,他尖锐辛辣的讽刺笔法得到大家的公认。不过我对于杉山先生的《二十一世纪物语》是在太平洋战争迫近之时撰写的这一说法难以苟同,觉得有欺人之嫌。因为作品的主人公是不被现代(当时)社会认可的作家和立志成为演员的舞女,二人畅想如果一百年之后的话别人就会另眼看待自己,于是开始尝试时间之旅。其方法就是利用海龟前往龙宫,再借助“浦岛”的能力前往未来。作品笔法幽默且活用相对论,同时还拥有不容小视的内涵。主人公来到百年后的21世纪,发现虽然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但第三次世界大战又将爆发。而且这次大战很可能会使地球毁灭。在这种情况下,全世界的科学家们便汇聚北极,建造了科学都市以进行除武器以外的纯科学研究。人们将从过去穿越而来的两人层层包围,仔细询问关于一百年前社会的各种情况。但两人都不太聪明,未能很好地解释关于过去(当时的“现代”)的一切。因此,科学家让他们服用了变聪明的药……除此之外,这部作品还有很多滑稽的元素,例如:为了解决粮食问题科学家们建造了鲸鱼养殖场,为了防止透明人人侵而挥舞竹竿巡逻等。另外还有被称为“宇宙震”的创意粉墨登场:“太阳系中约两三百个星体像瞬间摔碎的鸡蛋一样变得乱七八糟”,这样的创意作为科幻也算是高水平的了。杉山先生认为该作品不能算是赫伯特·乔治·威尔斯风格的小说,而应该是乔纳森·斯威夫特风格的讽刺小说。不过,从作品的解说中我们可以窥探出该书并非反论式地讽刺社会的小说,而是有意识地在强调其科幻的特性。

第八章 从《新青年》时代到战争时期的探险小说 第五节 战时的科学小说

昭和16(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最终爆发了。在战争初期的一年间,有很多国民都认为战况对日本有利。这期间,举国上下对于国家政策下的日本精神一片赞美。

在昭和17年,《文学界》10月号刊登了题为“超越近代——文化综合会议”的座谈会内容,这个座谈会的主持者是河上徼太郎,西谷启治、小林秀雄、林房雄、龟井胜一郎、三好达治等人出席了座谈会。座谈会的主题是论述对西洋物质文明的超越。在会上,科学哲学家下村寅太郎说道:“必须重视制造机械的精神”,不过领会其中真意的人恐怕不多吧。从昭和初期到战时,政府不断宣扬“科学之心”这一口号,而其实质不过是提倡与科学精神毫无关联的国家节 约政策,劝助大家节 约食物及生活用品,而不是基于科学的合理性来批评不合理的政策、军事以及行政体系。

在战争期间,海野十三作为理事加入了海军报道部后援组织“黑铁会”,并作为从军记者周游了南方,写下了《赤道南下》等从军记。另外,他还写了“俾斯麦诸岛攻略记”、“年轻通信兵的临终”等战争纪实文。因此,要说海野十三支持战争并不是一种误解。不过,他没有能创作纯小说意义上的辅助国策的军事科幻小说。

相反,海野先生撰写了《金博士系列》和《宇宙战队》。《金博士系列》讲述的是由一名国籍不详的天才奇人科学家的军事发明而引发骚动的故事,全文充满了黑色幽默的元素。《宇宙战队》讲述的是人类为了与外星人作战而齐心协力的故事,如果考虑到战时的管制制度,也可以说是完全的“自由表现”了。

大下宇陀儿撰写的《百年病奇谭》是一部以日本战后百年为舞台背景的作品,作者用出人意料的手法宣告了太平洋战争中的日本不可能获胜。海野先生和大下先生都是爱国者,在冷静地思考之后就已清晰地知道日本根本没有胜利的可能性。

兰郁二郎也陆续发表了《太平洋轰炸基地》(昭和17年)、《热线博士》(昭和17年)、《超级潜水母舰》(昭和17年)、《海底兵团》(昭和17年)、《隐形新兵器》(昭和17年)、《海底绅士》(昭和17年)、《太阳之岛》(昭和18年)、《新日本海》(昭和18年)、《南海的毒盏》(昭和18年)、《爆发光线》(昭和18年)等科幻小说,但他于昭和19年1月5日去台湾时因飞机失事而身亡。

除了这些作品外,涉及战时发表的作品,还有竹村猛儿的《试药第六零七号》(昭和17年)、那珂良二的《海底国境线》(昭和17年)和《非武装舰队》(昭和17年)、耶止说夫的《大东亚海奇谈》(昭和17年)和《太平洋部队》(昭和17年)、寺岛木正史的《海底隧道》(昭和18年)、南洋一郎的《海底战舰》(昭和19年)、伊东福二郎的《要塞岛出击》(昭和19年)、南泽十七的《海底黑人》(昭和19年)等作品。值得一提的是,在战后凭借“不可思议的小说”出名的三桥一夫,于昭和16年自费出版了由自己主编的小说集《第三只耳》、《拔足天国》和《归乡》。这三部曲被认为是三桥一夫在出征前考虑到自己可能会战死而留下的作品。

在战争期间的科学小说中经常出现原子弹,其中最有名的应该算是北村小松的《火》(昭和17年、初版是前一年)。小松左京同步阅读了这部作品,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说道:“北村小松先生在战争开始之前就在小学生报上发表了《火》,小说中出现了原子弹的场景,只有火柴盒大小,但是能轻而易举地把富士山炸毁了。”(《SF杂志》昭和35年1月号,与矢野徼先生的对话。)

当时的日本传闻军方正在秘密开发新式武器“原子弹”。事实上,接到军队命令的理化研究所等也进行过研究,但由于资源、资金不足,并没有研究出计划中的武器。

即使如此,在耶止说夫的《青春赤道祭》(昭和17年)、立川贤的《桑港化为乌有》(昭和19年)、守友恒的《无限炸弹》(昭和19年)等中都曾描写过原子弹。然而在现实世界中,开发原子弹的不是日本而是美国,并且带来了无法想象的灾难。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一节 海野十三与江户川乱步是对立的吗?

在原子弹这一科技成果造成了不可想象的破坏之后,太平洋战争便以日本的战败而告终。当时,人们都知道海野十三和大下宇陀儿曾考虑过自杀。原因可能是尽管他们已预知日本将战败,但是自己的国家置于别国的占领下也是不能接受吧。不过,海野十三和大下宇陀儿随后又都重新开始了写作,因为每个人都必须生存,战后的日本需要的不仅仅是“科学的心智”,而是真正的科学精神。

战争中处于隐居状态的江户川乱步,也在战争结束后从疏散地返回东京,重新开始写作。一些有志于成为侦探作家的年轻人和爱好者也开始频繁拜访江户川乱步的府邸。由于江户川乱步的私宅过于拥挤,昭和21(1946)年6月,在《宝石》的发行人岩波书店原事务所的川口屋枪械店的二楼大厅,举办了战后第一次同行爱好者大会。因为大会是在星期六召开的,出席大会的大下宇陀儿便提议是否可以称作“星期六会”,此后“星期六会”正式得到命名并开始活动。不久,“星期六会”的事务所迁至交询社楼中的金星社,以东洋轩为活动场所继续开展活动。并于昭和22(1947)年6月发展成“侦探作家俱乐部”。会长江户川乱步,水谷准为专任干事,会计干事是海野十三和渡边启助(成立之初没有确定会计,由会长兼任,但是不久委托两人),干事有大下宇陀儿、横沟正史、野村胡堂、延原谦、木木高太郎、城昌幸等。《新青年》第一任总编、作家森下雨村获名誉会员的称号。

随着侦探作家俱乐部的成立,从“星期六会”时代开始发行的誊写版印刷会刊《星期六会通讯》,也演变成为《侦探作家俱乐部会刊》。在该俱乐部会刊第6期上发表的海野十三撰稿的“侦探小说杂感”一文引起了争议。

“尊重正统的侦探小说是可以的,但是无聊的侦探小说绝不可以。只读这样的作品是无法忍受的。假如有鼓励这种作品的倾向存在,那就是误解了侦探小说吧。(中间省略)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还将青年人朝着那个方向驱赶。如果有这样的人存在的话,那么被称作变态男也是应该的吧。”

这是海野十三对提倡正统侦探小说的江户川乱步直言不讳的批评。

海野十三出于什么动机写这篇文章,根据现有的资料很难做出判断。大家都知道侦探作家俱乐部是在江户川乱步私宅的聚会上发展起来的,在当时,江户川乱步的人气极高、权威极大。不过,既然刊登在会报上,江户川乱步事先应该看过这篇文章。

也许对空想科学小说充满热情的海野十三,出于对侦探小说正统论的一边倒,非正统的作品失去发表空间产生的危机感导致他写出这篇文章的。还可能是由于海野十三觉得江户川乱步的魅力在怪异幻想、异端唯美作品中可以发挥到极致,可江户川乱步自己却对这样的作品敬而远之,而是致力于正统的侦探小说的分类、评论,而不去创作。这让海野十三感到遗憾,才敢于挑战似地写下这篇文章吧。更大胆推测的话,这也有可能是为了繁荣有关侦探小说的争论,在事先就与江户川乱步讲明的前提下有意策划的。文章发表后,侦探小说作家、科幻作家等都具有对道义上信赖的对手引发出唇枪舌剑的论争。不过这场批评风波最终并没有导致海野十三与江户川乱步二人关系破裂。在战前就患有结核病的海野十三于昭和24(1949)年去世后,也是由江户川乱步担任治丧委员会委员长的,他致了充满真情的长篇悼词。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二节 手塚治虫

在兰郁二郎去世后,作为具有能把自己所憧憬的空想科学小说发扬光大才能的人选,海野十三对手塚治虫寄予厚望。他曾对妻子说过,如果自己身体健康的话,就想让这个青年人来东京,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他。

昭和24(1949)年,由于海野十三去世,他与手塚治虫并未能结成直接的师徒关系。不过,手塚治虫也是由衷地仰慕海野十三,并从其作品中受到很大影响。据伴俊夫讲:少年时代的手塚治虫在《火星兵团》连载时,废寝忘食地阅读,甚至忘了去学校(《手塚治虫物语》)。手塚治虫自己也说过:“田河水泡和海野十三是给我一生确定方向的人”(《我的回忆纪事》)。手塚治虫还具体地说,《铁臂阿童木》具备的七大神力大多与海野十三的《人造人F先生》的设计重叠;《火星博士》中的机器人P少年受到海野十三的《地球失窃》中的人造人奥尔加少女的影响(《手塚治虫对话集3》)。有关海野十三对手塚治虫的影响关系,可以详见霜月高中编写的《诞生!“手塚治虫”》中收录的盐崎昇、会津信吾的论述考证。

在日本科幻繁荣时期,石川乔司曾经如此描写当时的情形:“在漫画星云的手塚治虫星系旁边,发现了科幻行星,星新一宇航船长正在侦察,矢野徼教官和柴野拓美教官一起培养开拓者,飞行员光濑龙正在着陆,福岛正实工程师测量绘制蓝图……小松左京推土机在快速地平整土地,眉村卓列车把物资运到那里,石川乔司报纸创刊发行,半村良酒店开张,筒井康隆运动汽车在飞驰,丰田有恒百货商店生意兴隆,野田昌宏航空开业,大伴昌司电影院落成,野藤夫无线电开始运营,山野浩一法院成立,荒卷义雄建设业务盈门……”(该评语略有变动,引自小松左京《致科幻的遗言》)。

相对于将科幻界被比喻为一颗“行星”,手塚治虫一个人被誉为星系的评论,一方面体现了科幻初创期的规模,另一方面也体现了手塚治虫世界与战后科幻小说的渊源。

到了战后,日本的科幻创作与战前的科学小说逐渐断绝了关系。主要原因是借鉴了美国的科幻小说,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日本科幻小说的蓄水期。美国占领军士兵带来的粗纸杂志、平装书等科幻小说大量流传,还出版了《怪异小说丛书AMAZINGStORIS》(昭和25〔1950〕年)等。一般认为战后的科幻小说与战前的科学小说割裂的原因是由于英美科幻小说的影响造成的。但在实际上是第一代科幻作家感悟到战前的海野十三等人作品中的趣味,以手塚治虫为桥梁而加以重建,由此而言,战后的科幻与海野十三的创作精神有很大关联,这一点十分明确。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三节 《宇宙与哲学》与科学小说创作会

虽说战后科幻小说与战前的科学小说在创作精神基础方面具有密切的联系,不过,在战后科幻小说诞生期间,曾进行过若干不同体系的“科学小说”创作的尝试。其代表就是科学哲学协会的运动。科学哲学协会得到了信浓每日新闻报社的资助,于昭和21(1946)年3月创刊《宇宙与哲学》,以促进科学小说的创作。下面介绍该协会的会章。

第一章本会名称为“日本科学哲学会·科学小说创作会”。

第二章本会的宗旨是普及东西方哲学、科学哲学、科学思想以及普及研究科学小说。

第三章为实现本会宗旨,开展以下活动:

(1)成立“科学哲学研究所”;

(2)举办研究会、讲演会;

(3)拍摄以自然哲学、理论物理学、数学、天文学、理论生物学的理论为主题的电影胶片;

(4)开办“罗格斯学园”,讲授哲学、科学、数学、艺术等;

(5)开设“罗格斯自由大学”函授课程;

(6)出版发行会刊《宇宙与哲学》;

(7)出版单行本书籍。

日本科学哲学会的筹备事务所就设在上田光雄的家中,上田光雄的家就在长野县下高井郡中野町。与此同时,举办东西方哲学、科学哲学、科学小说的函授讲座,并以授予文学士、理学士学位为目标的真正意义上的函授大学“罗格斯自由大学”也成立了。在《宇宙与哲学》中刊登了“通过函授授课获得大学毕业资格”的广告以及有关宣传——文部省最近将给予函授教育与全日制学校同样的资格。为了使函授教学法达到与校内教学一样的效果,罗格斯自由大学宣布采取了已公布的KUROMAGOG这一特殊的指导方式,即采用接触研讨式这一新的教学方法进行课程讲授。

像这样大张旗鼓地发行杂志、设立函授机构,除了是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举措之外,往往是具有欺诈目的的商业行为,所幸上田光雄的尝试属于前者。

上田光雄是一名科学家,为了躲避战火疏散到长野县。直到昭和21(1946)年都没有离开过疏散地。在当时,像上田光雄一样疏散到各地的作家、学者对地方的文化活动、期刊杂志给予指导,传授进步思想的情景时常可见。上田光雄抱负远大,他要掀起一场在旧体制崩溃时期的跨思想、科学、文学诸领域的新文化运动。

然而,《宇宙与哲学》并未能长期坚持下去,因为时隔不久,上田光雄作为大阪市立大学教授去了关西。顺带提及一下,上田光雄也是相当于矢野徼的盟兄的人物。矢野徹和上田光雄相互激励着,培育着对科幻小说的理想。在《宇宙与哲学》的投稿者名单中有汤川秀树、石原纯、桑木严翼、下村寅太郎、贺川丰彦等日本一流的科学家、思想家。这也反映了上田光雄的人脉和人格。《宇宙与哲学》第3、4、5期合刊号上刊登了海野十三将成为新加盟的顾问这条消息。紧接着发刊的第6、7、8期合刊号又发布了收到海野十三的长篇小说《苍白的心灵》稿件的消息。遗憾的是,由于杂志休刊,海野十三的作品未能发表。

尽管如此,上田光雄的尝试是难能可贵的。这里引用上田光雄在创刊号上发表的随笔“何谓科学哲学?”中的一段话,从文章中可以看到上田光雄的科学观。

何谓“科学哲学(issenscsphilosophie)”?我们把科学哲学用于两个意思。其一是“普通自然科学认识上的哲学性批评的学问”;其二是“与自然息息相关的根本性原理的学问”之意。(中间省略)武运败落,“军国”破灭。如今我们要建设文运强盛的世界一流的“文化国”日本,必须在文化上取得领先。因此,今后的日本青年要有紧迫感。一定要创造出大大超出以往科学层次的理论上的新科学。我认为这时候要学习科学哲学,向开拓更高层次的新的科学领域迈进,这是赋予年轻的文化战士的最大的责任义务。

人们认为这样思考的上田光雄,其所追求的科学小说具体来说就是物理学家朝永振一郎“光子的裁断”(《基础科学》第11、12号,昭和24年)那样的作品。在战后“科学小说”运动中,仍然掺杂着科幻倾向和科学启蒙小说倾向。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四节 《星云》创刊和日本科学小说协会

在《宇宙与科学》之后创刊,被称作战后科幻第一号专业期刊的是昭和29(1954)年发行的《星云》。发行人太田千鹤是一名医师,曾担任过警务医生。从战前就开始在《科学笔》等期刊上发表小说、随笔等。《星云》发行商森之道公司的事务所就设在太田千鹤的家里。

在《星云》创刊号上,以“美苏科学小说优秀作品集”为题(封面为“世界科学小说优秀作品集”),刊登了海因莱因的《地球上的群山碧绿》(雅理玲雄译)、K·内维尔的《亨德森老爷爷》(矢野徹译)、J·梅里尔的《那么自豪地抬起头》(雷蒙德·吉田译)、S·阿雷夫列扬夫的《发射场的秘密》(西原潚史译)等作品之外,还刊登了地球绿山的《丢失的宇宙炸弹》、横堀纯夫的《彩虹湾》、千代有三的《白骨塔》等作品和香山滋等人的随笔。

另外,在创刊号上还刊载了如下的“宗旨书”性质的文章,传递出日本科学小说协会的宗旨:

日本科学小说协会诞生

在美国有拥有数千名会员的科学协会。10月,在日本也有这样的协会成立了。在此刊载其宗旨书。

核分裂的成功是给国际政治、产业、文化生活等地球上的一切带来巨大变化的大革命。对科学的关注已经成为更为切实的事情。自然科学会更为加快其前进的步伐。人类无限的想象力的能量将使其跃进更令世人震惊。不久的将来,宇宙旅行将能够实现,人造人服务于人类的日子也将会来到,我们相信这不仅仅是幻想。

可以说,当今在日本,传统的小说仅仅在古老的、千篇一律的环境感情和人类的关系中寻找主题,而在新的科学世界中奠基的科学小说必将能提供其开拓的领域。

虽然在日本也产生了科学小说,但是最终未能构成文学上的传统,可以说完全是一种悲剧。过去的日本将明治时代的革命进步精神逐渐僵化,最终落伍于世界的国际性文化。太平洋战争的失败便为其实证。科学小说堕落到仅仅是少年读物的境地,说它是日本民族精神衰弱化的表现也不为过。在国外的诸多国家,尤其是美国、苏联、英国、瑞典等创作的科学小说数量惊人,众多的优秀作品令读者瞠目,这已是众所周知的。现在,我们有志于创作科学小说的同仁集聚一堂,成立了日本科学小说协会。

在此拜托各位务必参加日本科学小说协会。我们相信,在前途暗淡、充满绝望感的街巷中漂泊的今天,在日本的贫乏国度中,如果闪耀着希望的科学小说出现的话,那将是民族的自豪。不久的将来,将使民族焕发生机,而且参加世界科学小说也是吾等同仁的自豪,静候各位参加。

成员

顾问:林髞隅部一雄高野一夫

副会长兼理事:木村生死

理事长:太田千鹤夫

理事:高松敦

参加者:竹本孙一菅井准一山田健三郎原田三夫矢野徹铃木幸夫长岛礼龙胆寺雄

由此可见,协会罗列了从战前就以侦探小说、现代文学等各种各样的立场对科幻的手法给予关注的人们的名字。

此外,发表在《星云》创刊号上的木村生死的“作为文学的科学小说”的评论文章,阐述了自己的科幻观。木村首先把当时严格意义的纯文学和大众文艺的区别的论据置于哲学的有无之中。虽然大众文艺中并非没有哲学,但是从最大公约数角度来说,那是任何人都能承认的伦理观。他认为“也许大众文艺的哲学是被动性的,让读者思考的主动性的要素似乎觉得有意地、自然地回避了。”进而木村尖锐地批评说,“然而,从更高的境地观察文学,这所谓的‘纯’啦‘大众’之类的区别就是把读者随意分为两类的荒谬的、令人不快的分类法。也就是说将艺术作品简单地分为名著、劣作这可以吗?”在此基础上,他痛斥当时把科学小说视为“儿童读物”的人们,并断言说“感觉蕴含哲学的小说是‘文学性的’人们也许会说包含科学的小说没有‘深度’。他们也许会觉得描写宗教性质的烦恼的是‘纯文学’,对于科学发明绞尽脑汁去描写只是一些皮毛。不过,这种认识是对仅仅接受文化系统的教育、只知道哲学的文学青年的偏见。”

木村进一步引用h·赖欣巴哈等的哲学研究对“科学”的思想意义进行了阐述,总结到:“要抛弃只把内容空洞、缺乏知识的生活看作小说的材料的偏见,只有汲取了科学的无限发展性的小说才是现代文学之路。”

可以说《星云》的热情是高昂的,但是非常遗憾,由于经营惨淡,仅仅出版了创刊号就销声匿迹了。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五节 飞碟研究会、《宇宙尘》(科学创作俱乐部)、《科学小说》(Ω俱乐部)

新时期的科幻运动产生于独特的集团中。昭和20年代,世界范围的不明飞行物(所谓的“飞碟”)的目击消息不断。荣格在UFO中看到了人类的内在不安的投影,提出了飞碟是核兵器时代集体潜意识的产物的假说,但是,另外一方面,梦想与宇宙人接触人群也出现了。

昭和30(1955)年7月,日本研究飞碟的组织开始着手成立前的准备。昭和31(1956)年7月,“日本飞碟研究会”正式成立。该研究会中,作家北岛小松、德川无声等作为顾问参加;荒正人、新田次郎、畑中武夫等也名列特别会员名单中;作家黑沼健、石原慎太郎、三岛由纪夫、作曲家黛敏郎等在研究会成立之初就是会员。而与科幻相关的星新一、不久创刊科幻专刊同人志《宇宙尘》的柴野拓美也都是初期就加入研究会的会员。

科学史研究学者新户雅章对当时关心UFO的人们的活动做了以下描写:当时人们知道有关UFO活动的势力大体可分为科学派和接触派两大派别。科学派主张UFO的真相暂且存疑,尽可能用科学的方法探讨研究。接触派则认为UFO的存在不容置疑,甚至要在认定与宇宙人的接触方面展开讨论。

在《宇宙尘》创刊当时,科学派率先登场的有“日本飞碟研究会(JFSA)”、高梨纯一创立的“近代宇宙旅行协会(MFSA)”;神秘派有久保田八郎、松村雄亮等创立的“宇宙友好协会(CBA)”。然而,在最初既保持一定距离,又维持友好关系的两派不久就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而反目。

一般来说,国外的UFO迷几乎都是神秘派,美国甚至出现了把飞碟看做是神的启示的新教派。即使没到那种程度,在外星人身上叠加了救世主印记的UFO信奉者也不少。不过,新户雅章认为两派的心理隔阂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大。

日本飞碟研究会的代表人物荒井欣一在晚年是这样描述自己对飞碟关注的理由的:“那时国际形势非常险恶,不知何时会再次爆发世界大战。人们想怎么做才能打破这种险恶形势,回到和平的状态呢?假如确认有监视地球的第三方UFO的存在的话,那么是不是战争阴云立刻烟消云散了呢?这样期待的人也会有吧。当然就会产生飞碟才是对人类最重要的东西想法吧。”(《UFO与宇宙》,昭和53年12月号)这样来看,对科学派来说,UFO也意味着核爆炸时代即将登场的某种希望。

尽管如此,在日本,想要从“科学性”上解释UFO的爱好者还是很多。这与飞碟研究会初创期的科幻运动并非没有关系吧。从表面来看,也许UFO与科幻一样显得怪异,但是在日本“被选择”读科幻的读者要从科学性上解释它,从心理学上理解它,需要具有作为虚构小说欣赏的充分的心理准备。

在日本飞碟研究会的聚会上,除了UFO的话题之外,还有科技、文学等诸多话题。其中众多科幻的爱好者们走到了一起,提议组成科幻团体,发行科幻同人志。提议者是柴野拓美,而最先拿出名片打招呼说“请让我加入”的是星新一。接下来还有斋藤守弥、广博耀子、渥美凡、隐伸太郎等提出参加。随后,已有作品发表的濑川昌男、草下英明等也提出了参加。柴野拓美邀请矢野徹为首席成员,并通过其介绍见到了今日泊亚兰。虽然今日泊亚兰已经创办“Ω俱乐部”,但是也申请参加柴野拓美创办的研究会,而柴野拓美也加盟了“Ω俱乐部”。于是,在昭和31(1956)年,20名左右的会员组成了“科学创作俱乐部”,次年(昭和32年)5月,出版会刊《宇宙尘》,虽说是专刊同人志,但以月刊的形式发行,而听到评价的科幻爱好者也不断前往入会。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这一年关注UFO的日本各个团体联名发表了《宇宙和平宣言》,其中有这样一段话:“在人类持续对立混乱的状况下,接待他们的准备还没有做好。我们确信现在是必须要超越人类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立场,从作为宇宙上的地球人的立场出发考虑一切事情的时候了。”

这种观点与昭和初期萌芽的“新青年”式的世界主义思想有相同之处。同时,也与太平洋战争末期,海野十三在《宇宙部队》中提倡的全人类一体共同防御外星球入侵的故事中的表白不谋而合。

与《宇宙尘》几乎同时创刊的还有一本科幻同人志,那就是《科学小说》杂志。创办人是前面提到的“Ω俱乐部”。《宇宙尘》的出发点是针对业余的科幻爱好者,而“Ω俱乐部”则是职业作家的团体,成员中有很多人在侦探小说、推理小说等领域创作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根据今日泊亚兰的回忆,“Ω俱乐部”的同仁,虽然当时被归类为所谓的非正统的侦探小说创作之列,但是今日泊亚兰本人对战后的推理小说以及不同风格的空想科学小说有着浓厚的兴趣。因此决定邀请一直接受咨询的渡边启助作顾问,组成团体,发行同人志。

在《科学小说》的创刊号上,刊登了渡边启助的“木乃伊出逃”、矢野徼的“导弹X3号”、今日泊亚兰的“全面入侵”、潮寒二的“蜂人”、丘美丈二郎的“电波公开接收器”、梦座海二的“行星114号”、阿尔弗雷德·科珀尔的“人造子宫”、浅见哲夫的“万分之一的威胁”等作品。

“おめが俱乐部”中的“おめが”是希腊字母“Ω”,不过,关于这个文字的选择理由有几种说法,有人说是俱乐部成员经常聚会的咖喱店的店名;也有人说是“おめえが”缩略成“おめが”而来的。而根据今日泊亚兰的回忆,还有个很有趣的说法,说是当时俱乐部成员都不擅长事务性工作,虽然每次聚会都会谈到要发行出版一本同人志,但是谁都不想干编辑事务,交的钱也没有存下。彼此都说“お前がやれよ”,于是“おめえが”就成了俱乐部的名字。

实际上,“Ω俱乐部”作为俱乐部组织在昭和30(1955)年成立,比“科学创作俱乐部”成立得更早,但是同人志的发行却比《宇宙尘》晚。而相对于《宇宙尘》以那种惊人的月刊形式的发行,在昭和32(1957)年12月发行了《科学小说》第一期之后,姗姗来迟的第二期的出版竟然是时隔两年两个月后的昭和35(1960)年1月。第三期的稿件倒是汇集了,但最终还是未能发行。

由于《科学小说》第一期刊登的很多作品被《宝石》、《实话》等杂志转载,各位作家得到了各自发表的地方,科学小说(SF)也逐渐被人们认识,或许因为此作家们便觉得没有继续发行科幻同人志的必要吧。

《宇宙尘》杂志中不断有新作家诞生。星新一在《宇宙尘》第二期(昭和32〔1957〕年6月号)上发表了处女作“性爱发生仪”,后被《宝石》昭和32(1957)年11月号转载,在所附的重点推荐文字中,江户川乱步这样写道:“大下宇陀儿先生一再推荐说要读一读刊登在《宇宙尘》这本科学小说同人志上的‘性爱发生仪’,所以我也读了,非常佩服。(中间省略)这是佳作。日本人写出这样的作品,令我震惊。”

在大阪与父亲、兄弟一起发行同人志《NULL》的筒井康隆,也在《宝石》上发表了处女作“救命!”这俩人都是《SF杂志》之前得到江户川乱步认可的作家。

在星新一之后,在《宇宙尘》的同仁中,还有小松左京、筒井康隆、丰田有恒、眉村卓、平京和正、光濑龙、加纳一朗、广濑正等陆续登场。不过,他们的活跃还是后话。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六节 科幻系列出版的前兆

在这里,我想先确认一下日本战后介绍国外科幻小说的情况。

昭和25(1950)年4月,当时日本还处于盟军统治下,出版了《怪异小说丛书AMAZINGStORIS》(诚文堂新光社)。严格意义上说,这不是一本杂志,而是以单行本的形式连发7本的小说丛书,而且也没有科幻的色彩,一般感觉是稍有变化的美国的怪异故事。因为该出版社几乎是以相同的装订形式出版了西方读物丛书。

真正意义上翻译科幻小说的是那些接触了占领军传出的平装书的人们,他们想要把这些书翻译出来。在昭和30(1955)年,室町书房出版了《世界空想科学小说全集》,策划出版这部全集的是平井伊作和都筑道夫。这本全集虽然只出版了第一卷阿西莫夫的《行星弗罗利娜的悲剧》(平井伊作译)和第二卷C·克拉克的《火星之砂》(平井伊作译)就中断了,但是在封面上印有“SCE FI”,而且在书的封面及背脊还印有缩略语SF,这可以说是日本最早的科幻出版物。

此后,元元社从昭和31(1956)年4月开始出版《最新科学小说全集》。第一卷《宇宙航线》,哈巴特著、尾浜惣一译;第二卷《人形使者》,罗伯特·安森·海因莱因著、石川信夫译;第三卷《发狂的宇宙》,弗雷德里克·布拉文著、佐藤俊彦译。最初计划发行12卷的这套全集,由于受到好评,变更了出版计划。把1到12卷作为第一期出版计划,随后继续出版第二期也是12卷(13~24卷),但是第二期在出版中途受挫,结果出版到第18卷就终止了。另外,作为这套全集的后续计划,元元社在昭和32(1957)年还策划出版6卷本的《宇宙科学小说系列》,不过这套书也仅仅出版了G·康克林编的《宇宙恐怖物语》和F·马克马斯编的《时空冒险》两册就中止了。

在少年读物出版方面,昭和30(1955)年石泉社出版了《少男少女科学小说选集》,共21卷(实际出版到22卷,其中第19卷没有出版);昭和31年(1956年)讲谈社也出版了《少男少女世界科学冒险全集》,共34卷。

综上所述,日本在战后以翻译出版的形式对英美科幻小说展开了广泛的介绍,让普通读者了解了科幻小说的概念。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七节 安部公房

在科幻小说这一体裁的存在尚不为众多日本人熟知的时代,即使从世界角度来看,具有相当的创作水平的日本科幻作家应该是安部公房。

安部公房在东京大学医学部在读期间,于昭和22(1947)年自费出版了誊写版诗集《无名诗集》,因而得到埴谷雄高的知遇,并与野间宏、冈本太郎、花田清辉等组成“夜之会”。在昭和20年代前期,安部公房就开始采用超现实主义、科幻小说手法创作作品。小松左京在读了《终点的路标》和《梦之逃亡》之后,感悟到科幻小说作为“文学”本质,他说当他得知安部公房的《墙壁——S·卡尔玛氏的犯罪》(昭和26年)获得芥川奖后就如同自己获奖一样高兴,并向身边的文学同仁们讲述科幻的可能性。有意思的是,小松左京在京都大学在读期间,也与高桥和巳等人开展创办同人志活动。

此后,安部公房接连推出短篇小说集《闯入者》(昭和27年)以及《饥饿的皮肤》(昭和27年)以及长篇小说《饥饿同盟》(昭和29年)、《野兽们以故乡为目标》(昭和32年)等,不断创作出超越传统日本文学谱系的作品。此外,他在岩波书店主办的杂志上,从昭和33(1958)年7月号到昭和34(1959)年3月号,以“长篇科幻小说”的名义,连载《第四间冰期》。昭和34(1959)年7月,由讲谈社出版发行了这部长篇小说,应该说这是作为日本作家的长篇作品中最早打上科幻烙印出版的单行本。

关于安部公房,尽管他从日本科幻小说初创期就有意识地参与科幻运动,但是时至今日,把他当做科幻作家对待感觉不妥的人也为数不少。安部公房的作品被归为战后诸多与科幻小说不同的杂志及书单上。在日本文坛,与其说安部公房是科幻作家,更多时候则他归到采用前卫的或超现实主义创作手法的石川淳、花田清辉、埴谷雄高等作家的行列。

从细节 来看,安部公房的作品是散文风格的。在日本文学中,那是具有堪称另类的、明晰的逻辑性、合理性的枯燥无味的描写,但却把读者引向充满幻想的、头晕目眩的方向。读者无法摆脱与作品中的人物一样的、不知自己被带到何方的不安。例如《燃烧的地图》是以类似侦探小说的设定开始的:“虽然查出了结果,但没有解决任何问题。现在我需要的是自己选择的世界,以自己的意志选择。必须是自己的世界。她要探索,而我继续销声匿迹。”这是主客颠倒的描写。在安部公房的作品中,经常是破解谜团的人不知何时自己却成了谜团,追查者成了被追查的人。一切都逆转了,就像莫比乌斯环一样循环反复。

在安部公房描写的无名世界中,时常能从缝隙间窥见企业、家族、街区的景色,但那些已不是日本特色的事物,而是无国籍的。这也许与安部公房少年时代在满洲的生活有关。安部公房自己回忆觉得对自己而言,满洲不是荒野、农田、牧区,而是人工打造的城市,也是无国籍的城市。虽然,满洲国随着日本战败就已经垮台了,尽管如此,据说一直到苏联红军南下,那里的人们仍然意外地过着没有变化的日常生活,在商店里,没有依托的纸币继续在流通。当然,仅仅根据这样的经历来谈论安部文学不是很恰当,但这对他的感性世界肯定是有某种影响的。

无国籍城市的繁荣和垮台;追寻者变成被迫寻的人;支配与被支配等都颠倒了。安部公房切身体验了这一切。

以战败日为界,价值观颠倒的经历,几乎所有同时代的日本人都曾有过。而且那不是战前错误或战后带来正确的价值观那么简单的东西。在战后的社会类似的颠倒也几度发生。说起来完全不“正确”的主张不存在,而全部“正确”的主张同样也不存在。

例如,置于美国占领军统治下的战后日本,最初美国的方针是推进解除战前体制,培育战后民主主义思想,但是到了占领末期却在肃清赤色,可见这种思想的动摇。安部公房向日本共产党表示了明确的同情,但是日本共产党在一定时期还是采取了容许武装斗争的态度,虽然之后改变了方针。然而,在极左派继续探讨武装斗争的可能性时,左翼内部的派系之争就逐渐成为与保守派战斗的激进之势。“反美帝”、“民族解放”等口号会让人联想起战前的“魔鬼畜生美英”吧。对资本主义体制的批评与导致太平洋战争的战前日本的主张联系在一起就没有危险吗?

这就是所谓的把日本列岛称作“Japonesia”,看做是与太平洋诸岛一样的海洋世界的一员的思想,还有与第三世界联合、尤其以强化与东南亚协力关系的为目标的构想(主张反越战争、解放亚洲的左翼运动和想寻找对美出口以外市场的经济界都曾经从各自的角度提倡与东南亚的联合)。尽管这些都是善意的构想,但是总觉得与战前的大东亚共荣圈的构想有某些相似之处。最终结果,“日本”这一固有名词把一切都拉回“那个时代”,一直回避面对“那个时代”的日本在战后被囚禁在莫比乌斯环中,徘徊在欺瞒的高墙下,甚至丧失了自己的名字……

这不过是在平行世界的多元性存在的初期,安部公房作品起源的一个方面。但是如果站到其回路上时,也可以说安部公房批判性地继承了政治小说以来的科幻式的构想,成为最正统的科幻作家之一。当然在另一个方面,安部公房作为20世纪初期谋划现实主义文学吸取科学、社会学等内容的文体尝试的完成者,也已经确立其地位。就《脑髓地狱》之类变格侦探小说体系中幻想小说的发展而言,也应该能够强调安部公房的“科幻式的正统性”。

大江健三郎指出了安部公房作品中政治小说性质的一面:“就《他人的脸》来说,把作品中频繁地插曲性导入的有关朝鲜人的考察关联起来,就会引导读者走向打开我们和朝鲜人最本质的相关问题之门。1963年创作的这部长篇小说或许还具有对于美国的黑人本质上的探索契机作用。在日本,一般认为这种探索最初源于这类长篇小说。”

如此而言,安部公房支援早期的科幻小说界,发现小松左京的《在大地上建立和平》,称赞《日本阿帕奇族》等作品也就成为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提起早些的话题,在日本勉勉强强可以标榜为科幻的期刊定期发行,则要在小松左京问世之后了。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八节 幻想还是SF

<span class="ter">——《SF杂志》创刊前夜的摇摆</span>

热心致力于国外推理小说的翻译出版,从昭和31(1956)年7月开始发行《埃勒里·奎因侦探推理杂志》〔略称《EQMM》,并在昭和41(1966)年1月号开始改名为《侦探推理杂志》〕等。已经在侦探推理作品出版界确立地位的早川书房发行“早川SF系列”应该是在昭和32(1957)年12月。不过,最初的名字不是SF,而是“早川幻想·hF”。第一期发行的是杰克·凡尼的《被盗的城市》(福岛正实译,解说都筑道夫)和科特·西奥德梅克的《多诺万的脑袋》(中田耕野译,解说都筑道夫)两本书。当时,福岛正实、都筑道夫都是早川书房的职员。

此后,“早川SF系列”不断地增加出版作品的数量,有佛瑞德克·布朗的《火星人回家》、雷克斯·戈登的《宇宙人星期五》、理查德·麦瑟森的《吸血鬼》、弗兰克·赫尔伯特的《21世纪潜水艇》等。不过,“早川幻想·hF”的标签一直持续到昭和37(1962)年4月出版的第32册系列作品,雷·布莱伯利的《太阳上的金苹果》(小笠原丰树译)。而接下来的赫伯特·乔治·威尔斯的《时间机器(威尔斯短篇小说2)》(宇野利泰译)就开始标明“早川SF系列”。以后再版以前的32本书时,也不用“hF”,而是统一使用SF。如何确定体裁名称,事关出版商品战略,人们看到在“幻想”还是科幻之间摇摆,意味深长(因为这事关经营战略)。

在“早川SF系列”作品中找到成功感觉的早川书房,任命福岛正实做总编,创办了新的杂志《SF杂志》。于昭和34(1959)年12月发行的这本杂志名称应该是《S-F杂志》,即在S和F之间有“-”,另在杂志名称上还有《空想科学小说》的文字(现在该杂志的封面、底页上,在S和F之间仍然有“-”,不过该杂志编辑部自己在文章中惯例上写成《SF杂志》,本文中也依照此惯例)。创刊号上加了腰封,上面印有“本国第一本空想科学小说杂志”的文字,还有充满激情的广告语“打破以往的小说模式,展现新的冒险和新的恐怖、新的讽刺和新的文明批评!”甚至还印上了安部公房的推荐语:“由空想科学小说的求知欲带来的紧张与憧憬冒险的诱惑之的冲突产生的诗意不仅具有时代性,同时也与文学本来的精神密切相关的。”

写实作家最相叶月在《星新一——创作一千零一个故事的人》中,就这期杂志的封面图作了意味深长的评论:“福岛正实(曾就封面图与画家中道靖侃商谈)设想能否设计成以幻想风格著名的法国画家让·卡尔祖作品式的封面图。从抽象的、难以理解描绘的是什么内容的绘画中得到的印象极其缺少亲切感,要说优点在何处,就是隐含着排他性,以期把读者目标高度集中。

“虽然考虑到了科幻爱好者们,也考虑到了与作为极具娱乐要素的大众小说发展的美国的科幻杂志合作,但是对日本的读者层,却存在着把其他文学形式不能表现的现代文学的可能性寄希望于科幻,又在知识上把喜欢文学的成人纳入视野这样的矛盾。”

经营上的成功(对大众的吸引力)与特权性的差别化要求确实存在着矛盾。另外,由于空想科学小说的传统在战前就已经存在,虽说初始于小出版社,却也发行过《星云》这样的先驱杂志。尽管如此,早川书房强调“最新”“本国第一本”也是奇妙的事情。说起来,这种倾向在战后的推理小说书上也能见到。以《新青年》为中心的战前兴盛的侦探小说,在战时体制下被贴上了反社会性文艺的标签受到排斥,事实上已处于禁止发行的状态。到了战后,在推理小说复活之际,又将侦探小说当做智力性、条理清晰的文艺来宣传。以博取大众人气的智力性读物发展的推理小说界的现状为鉴,对初创期科幻出版界来说,是应该借以参考的。有关这一点,福岛正实没有考虑过吧。

强调“最新”的福岛正实敢于对带有战前印记的成名作家渡边启助、香山滋等不打招呼就发行了这本新杂志,是需要勇气的。另外,新杂志也要与同人志《宇宙尘》保持距离。

在《SF杂志》创刊号收到的贺词中,安部公房说:“空想科学小说是极其合理的假设和空想,以及与极其不合理的热情相结合的文学。”

福岛正实对科幻定位的印象是:“想象力文学的现代像”,“科学、技术迫使你把人类纳入自身中产生的无可奈何的空虚、颓废。”

相对而言,《宇宙尘》创刊人柴野拓美有着不同的观点:“(科幻是)关注人类理性的产物离开人类理性自主活动的事情的文学。”由此可见,日本的科幻小说从其初创期就包含着多种可能性和目标多样性。

拿到创刊号,阅读了罗伯特·希克利作品的小松左京“大吃一惊。”(《小松左京自传》)他由此而觉得如果采用科幻的手法,创作描写社会批评、历史相对化的小说也是有可能的。

总编福岛正实最初是把新田次郎、北杜夫、仓田由美子、高木彬光、佐野洋、多岐川恭等看作是对科幻有理解的作家而试探其执笔意向的。新田次郎创作了《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宇宙线》;北杜夫写过赞扬手塚治虫以及肯定科幻小说的随笔;仓田由美子以独特的枯燥文体写过幻想小说;高木彬光后来发表了《联合舰队终于胜了》;佐野洋创作了《透明受孕》;多岐川恭发表了《夏娃的时代》。福岛正实关注这些作家的理由十分清楚,但是他们并没有满足刚刚创刊的《SF杂志》的邀请意愿。

最终,福岛正实只好向本打算与其划清界限的《宇宙尘》传递意愿,希望从《宇宙尘》的同人中选择有声望的作家,在《SF杂志》起用。正因为此,柴野拓美以“小隅”的笔名在《宇宙尘》上发表了作品。

为了进一步发现新人,昭和36(1961)年《SF杂志》举办了第一届空想科学小说征文活动(后来更名为早川SF征文继续举办)。共收到598篇征文作品,但没有当选作品。而位列佳作第一名的是山田好夫的《地球利己主义者》;第二名是眉村卓的《下级参谋》;第三名是丰田有恒。小松左京的《在大地上建立和平》由安部公房推荐获得“努力奖”。进入最终评选的作品还有野町祥太郎的《宇宙艇发送信号》、平井和正的《杀人地带》、小隅黎的《宇宙城市计划》、宫崎悖的《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跟着》、小野耕的《拿破仑的帽子》、加纳一郎的《阿米巴战斗》、光濑龙的《西罗2919》等,都获得科幻鼓励奖。次年,昭和37(1962)年的第二届征文活动,当选作品的第一名、第二名依然空缺;小松左京的《茶水泡饭的味道》和半村良的并列第三名当选;筒井康隆、山田好夫、丰田有恒等获得佳作奖。在今天来看,这些作家都是宛如耀眼繁星般的人物。事实上,此后不久都不断有佳作问世。不过,早川书房的SF征文活动在昭和38(1963)年举办完第三届之后,就停了下来。而早川SF征文大赛再次举办已经是昭和54(1983)年的事情了(此后一直坚持到平成4年,每年都举办)。

在昭和37(1962)年,科幻迷的活动也有了新的动向。当年5月,由《宇宙尘》主办召开了日本第一届科幻大会。这次大会的发起源于纪田顺一郎等人组织了《SF杂志》同好会,并与柴野拓美等协商将同好会成立仪式和《宇宙尘》创刊5周年纪念大会合并举办的意向。大会是在目黑公会堂召开的,被称作“MEG-”的这次大会,作为主宾邀请了北村小松、大下宇陀儿、渡边启助、福岛正实等人,此外,手塚治虫、石森章太郎也出席了会议。在聚集的200人左右的科幻迷中,还有在《朝日新闻》工作的石川乔司、发行同人志《NULL》的筒井康隆等人〔那时候,还是高中生的堀晃就已经参加了该杂志。KANBEMUSASI(原名阪上顺)参加的是第二期的《NULL》〕。同年春天,中部日本科幻同好会(Mu-tanz俱乐部)也开始成立。第一届日本科幻大会之后,《SF杂志》同好会在涩谷举行题为“一之日会”的例会,开始发行同人志《宇宙气流》,其核心成员纪田顺一郎、大伴昌司等在庆应大学在读期间就发表了《恐怖研讨会》,兴趣广泛,对侦探推理小说、科幻小说、恐怖小说、电影等都给予了相当的关注。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九节 科幻批评和日本科幻作家俱乐部的成立

在昭和37(1962)年还有一件大事情。这一年,三岛由纪夫以飞碟为主题的小说“美丽的星星”在杂志《新潮》上连载。江藤淳在《朝日新闻》(昭和37〔1962〕年11月3日)的“文艺时评”栏目中,撰文赞赏三岛由纪夫的“美丽的星星”,但其行文却是这样的:“科幻是通俗小说,因为它以科学这一固定观念为前提。不过,在‘美丽的星星’中,火星、金星都是带有占星术的光芒在闪耀。”

如果是把“占星术的光芒”看作固定观念,我能够理解,但是把科学作为固定观念的思考,就不能理解了。虽然确实存在着围绕科学的固定观念(思想倾向、思考),但那并不意味科学本身就是固定观念。就如同即使围绕社会的固定观念有所扩散,但社会本身并不是固定观念(因此,作为固定观念的科学,就不太能为人理解。如果是疑似科学的话,还可以理解,不过,江藤淳并没有这样写)。无论多么无知,在今天也没有这样写的知识分子吧。不过,当时在拥有权威性的江藤淳的“文艺时评”栏目的批评,会科幻相关者有了深刻的危机感意识。

除此之外,“外国小学生热衷的东西,日本成人忘我般着迷的时代……一定不会来(吉田健一)”;“把S的部分——作为基于现在的科学进步的东西,加上不久将来那么存在的程度的F,我想要的是这样的科幻”(矢野健太郎)。当时,随着科幻小说的名声加大,来自外部的这类尖锐的批评也在增多。作为一种文学体裁的科幻小说正经受着最初的考验。

福岛正实深深感受到作为职业科幻作家团结一致的必要性。昭和38(1963)年3月5日,在新宿的台湾料理店“山珍居”,石川乔司、川村哲郎、小松左京、斋藤伯好、斋腾守弘、半村良、福岛正实、星新一、森优、光濑龙、矢野徼等聚集一堂,为日本科幻作家俱乐部的成立召开预备会议。会议开始,福岛正实作了开宗明义的发言:“从事科幻小说创作就是从事不同常规的创作。在社会上,稍有些变态的意见还很多。哪位与科幻小说有关者一旦有不够慎重的言行,通常就会被认为那就是科幻小说界才有的意见、态度,所以我认为需要有非常慎重的生活态度。为了应对社会上的误解,建议成立科幻作家俱乐部,我们想组成对科幻小说作出客观的、公正的评价的行业组织。”

对于福岛正实的发言,星新一虽说大体上同意,但还是就福岛正实之流的教条主义委婉地提出了批评,他说:“为了扩大科幻小说的创作,从各方面进行探讨研究是非常重要的。我担心有陷入一个模式的倾向。”

筹备会开了若干次,最终制定了规则。参加筹备会的11人作为发起人,随后,全体一致同意伊藤典夫、大伴昌司、筒井康隆、手塚治虫、丰田有恒、野田宏一郎(昌弘)、平井和正、眉村卓、真锅博等9人人会。昭和38(1963)年5月,拥有20名会员的日本科幻俱乐部,正式启动。会员们以每月1次的频率召开例会,加深感情,同时相互刺激灵感,培育作品的构思。与日本笔友俱乐部、日本文艺家协会、日本推理作家协会等相比,科幻俱乐部具有完全不同的特色。在筹备会研讨阶段,甚至就有人对入会资格提出离奇的要求,“谢绝宇宙人;动物也不可以;个头比星新一高的不行;体重比小松左京重的人不行;长得比筒井康隆帅的人也不行”等等。虽说这些都是科幻作家们提议的幽默的入会资格,但实际上也确定了“申请入会者需有会员推荐,并且得到其他会员全体支持后,方可入会”的原则,据说这是福岛正实为了不让柴野拓美人会所设定的规则。福岛正实明确说:“科幻的职业作家必须区分作为职业作家的自己和非职业作家的人……在这个时候我深知与《宇宙尘》的争执,敢于强行成立日本科幻俱乐部,正是因为出于上述的构想和思考(《足迹未到的时代》)。”

另外一方面,在日本科幻俱乐部发起的时点上,还迎来了因手塚治虫、星新一等作品的插图而名声大噪的插图画家真锅博。在日本科幻小说界,一开始就不仅仅是重视文字,而且对视觉上的表现也十分重视。科幻作家从这时起就与动漫、特技电影等深深结缘,东宝映画拍摄的《蘑菇人玛坦戈》原作是霍奇森,但是作为脚本原稿,是星新一、福岛正实的联名创作;《铁臂阿童木》、《铁人28号》、《惠特曼》、《超级耶特尔》等动漫都是平井和正、丰田有恒、筒井康隆等科幻作家原作或参加脚本撰稿。另外,科幻作家俱乐部还参与了《不均衡》(《超银河传说Q》的原型)的策划,随着超银河传说系列的成功,大伴昌司有了“怪兽博士”的外号。

不过,如此发展扩张的科幻小说也需面对来自当时期待“正经的科幻”的人们的批评。就在科幻作家俱乐部成立当年,还发生了一场争论。导火线是文艺批评家荒正人的“科学小说的未来”(刊登于昭和38年11月8日的《读卖新闻》)。在文章中荒正人引用了刊登在《SF杂志》昭和38(1963)年12月号上的星新一访谈中的一段话——“我是唯一的正统派,其他都是不正规的(创作与学校考试不同,从开始就认为存在标准答案是错误的吧)”。荒正人批评星新一的行为与其所言相反,脱离了显示科幻正统的义务感和责任感。另外,他还说“从漫画、电视、电影不能培育真正的科幻吧。为了科幻的扎根需要抵制假冒科幻。”对此,《宇宙尘》(在同一杂志刊登)也评论说“必须冷静地认识到作品的贫乏。并不是非难贫乏。真正的科幻小说的起步就是源于对贫乏的认识。”

人们认为荒正人是对科幻善意的批评家,所以才会对科幻界开火。不过,福岛正实还是很快就给《朝日新闻》寄去了反驳文章,进而在《SF杂志》上也开始批评荒正人的主张。到了后来,由石川乔司牵线,双方对话,直接交换意见,事态才得到化解。

冷静地读一读荒正人的文章,严格来说,并不是批评科幻小说,至少不是否定科幻小说。荒正人说“要从科幻中把正统的要素赶出去,绞尽脑汁的是媒体吧。”作为评论的主旨其真意是忠告不要上媒体的当,导致科幻作家科幻界被人利用。另外,“今天的正统科幻小说得到数千读者支持,应该是扎下自己的根的时候。拥有上万人的读者等等,只不过是幻想”,这段话并非贬低科幻小说,而是指责日本读者的水平低下,警告作家不要为了迎合大众,去降低科幻的质量。

荒正人在“科学小说的未来”一文中评论到:“虽说真正的科幻的自己制造是在今后,但是那未必是正确的说法。因为真正的科幻小说作为不规范推理小说已经存在。梦野久雄、海野十三、北村小松有几篇那样的作品。另外,小酒井不木、木木高太郎也有若干篇兼有推理小说特点的真正的科幻小说。”他考虑的真正的科幻小说是怎样的作品呢?虽然说得很含糊,但是已有了某种暗示。

说起来,荒正人有关科幻小说的历史有些地方弄错了事实。荒正人认为“Sce Fi(科幻小说)从前被称作空想科学小说,近来叫科学小说,最终是以SF固定了下来。”

在与福岛正实的对话中,荒正人也说“空想科学小说这个词嘛,从大正时代到昭和初期,尽管不明确,但是已经被使用着。”

然而,“空想科学小说”这个词在大正时代就已经固定下来的事实并不存在。明治时代以来,“科学小说”这个词曾被频繁使用,正如本书前文展望中所述。海野十三、北村小松的作品中也都加上了“科学小说”副标题的说明。昭和初期出版的儒勒·凡尔纳以及乔治·威尔斯的作品也都有“科学小说”“科学探险”之类副标题的说明,不过,从未见到“空想”的字样。

我现在没有任何想就荒正人的事实认定错误辩出个是非曲直的意思。只是想说,在荒正人的这种误解中,已经令人感觉到他对科幻小说的思考的深度。在他身上存在着就像是基于希望创作出的作品似的虚构的科幻文学史。

说起来,星新一的讲话是基于幽默的表现,是荒正人误读了呢?还是故意让人看上去是“按照字面解释产生的误解”?这里面关系的确很微妙。总觉得在日本的文坛上,存在着对幽默的某种不理解或厌恶,这在认识科幻作品时,就成为有障碍的地方。在科幻小说中,频频使用反话式的表现,有时描写的甚至是连自己都不相信或不希望的世界。可是,日本的科幻小说喜欢使用既不是玩笑也不是真心的表现来将思想相对化,同时回避思想僵化的表现手法,而能否理解这样的感觉,就成为能否接受日本科幻小说的一块试金石。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十节 从《日本阿帕奇族》到《日本科幻系列》

对初期的日本科幻小说界来说,逐一反驳批评的声音,是为了保护培育这一体裁,也许是必要的。不过,要使这一体裁兴盛,还是要有让读者称赞的作品问世才行。

这时候,小松左京创作的《日本阿帕奇族》发表了,故事描写的是战后底层民众的生活,在那些以拾铁屑为生的民众中间,出现了以铁屑为食的人群,不久,他们就与人类分化了。作品中虽然残留着战争的阴影,不过大胆地加入了社会主义革命和民族感情的类推。这是一部在文学性和社会性方面都有深刻科幻价值的作品。

巽孝之在《日本变格文学》中写道:“(尽管作品发表以来过去了几十年,但是价值依然)《日本阿帕奇族》闪光点,不是在主人公自己从某个瞬间从消极意义上感觉铁屑‘苦’这样的‘存在论的界限’上,而是在积极意义上觉得‘似乎很好吃’(第一章第一节 11页),表现在对恶俗的东西觉得是美味的这种‘审美能力的革命’上以及这种看上去是受虐的‘审美能力的革命’才是作为带来高度的建设性的‘人类超级进化’契机,这才是值得思索的地方吧。从这一点上说,小松左京即使在介入同时代的问题的时候,也不忘涉及普遍性课题的姿态。”

《日本阿帕奇族》在昭和39(1964)年3月由光文社文库出版,随即成为最畅销书。顺带提一下,看一下这本书的版权页,竟有三个不同印刷所的版本。如果收藏的话,必须把三种“第一版”收齐,还真是不容易。

当时最不容易的是福岛正实。小松左京的第一部长篇科幻由其他出版社出版,而且还成为热门畅销书。在受到鼓励的同时,也感觉到科幻作家们的实力以及社会的评价已超出自己的控制在发展,他感受到一种复杂的冲击。于是,福岛正实向小松左京、筒井康隆、星新一等约稿长篇小说。开始编辑出版的《日本科幻系列》,这是代表日本第一代科幻作家的一个创作高峰的里程碑性质的丛书,下面记录的是这套丛书的作品一览:

1.《复活之日》,小松左京,(昭和39年8月)

2.《黄昏返回》,光濑龙,(昭和39年11月)

3.《梦魔的标靶》,星新一,(昭和39年12月)

4.《EXPO'87》,眉村卓,(昭和43年12月)

5.《人型生物》,安部公房,(昭和42年1月)

6.《透明受孕》,佐野洋,(昭和40年10月)

7.《超级间谍》,小松左京,(昭和40年6月)

8.《48亿的妄想》,筒井康隆,(昭和40年12月)

9.《幻影的构成》,眉村卓,(昭和41年7月)

10.《百亿之昼、千亿之夜》,光濑龙,(昭和43年3月)

11.《在无尽流变的尽头》,小松左京,(昭和41年7月)

12.《蒙古的余晖》,丰田有恒,(昭和42年9月)

13.《马首风云录》,筒井康隆,(昭和42年12月)

14.《超级城市之虎》,平井和正,(昭和43年9月)

15.《夏娃的时代》,多岐川恭,(昭和44年7月)

附卷《科幻入门》,福岛正实,(昭和40年5月)

附卷《科幻英雄群像》,野田昌宏,(昭和44年2月)

另外,在昭和43(1968)年,《世界科幻全集》(早川书房)也开始出版。其中有石川乔司编写的《日本古典篇》,这是尝试着在日本文学史中来把握日本科幻小说。

尽管科幻小说界呈现繁荣景象,优秀作品也不断问世,但是当时日本社会还有对科幻小说极深的偏见。最典型的事例就是《朝日新闻》昭和42(1967)年12月8日“目标”栏目所刊登的“日本的科幻小说”这篇批评文章引发的事件。

“为什么科幻小说会有这么多无聊的东西呢?虽然无聊,但是为何又没有受到批评呢?”以X匿名发表的这篇文章在开篇就带有挑衅般的语调,文章指责说:“读了日本科幻系列等,看到的都是新种微生物登场啦、人类灭绝啦、地球毁灭啦等等,还有啦、还有啦之类的模式。”

文章中小松左京似乎成为重点批评的目标,措词也不留情面:“《复活之日》的作者等人应该读过爱伦堡的《灭欧托拉斯》,应该觉察到自己的浅薄。”

我觉得《灭欧托拉斯》应该是价值很高的作品,但是如果依据X先生的理论,感觉就成了阶级差别、阴谋史观、革命教唆等等,还有啦、还有啦的模式。

这篇短文从批评科幻小说转到最终的结论:“问题意识浅薄,不‘虚构’的科幻作家走向毫无变革性的未来学是必然的。”

“未来学”在昭和40年代流行,是社会学者、作家以及财界人士、政治家参加的活动,小松左京是主要倡导者之一。这篇文章与其说是批评科幻小说,不如说是批判未来学。进一步说,这是一篇批评社会主义以外的探索“未来”的举动的文章,简而言之,就是伪装的政治性言论。

小松左京在《朝日新闻》9月5日晚报上发表了“向目标专栏——‘日本的科幻小说’进一言”的反驳文章,“指责我的作品‘浅薄’,再看看搬出的《灭欧托拉斯》,就觉得你的‘思想’观点中有种可怕、陈腐、世俗的感觉。”小松左京在文章中这样阐述,就是觉察到其背景。

科幻小说“浅薄”这一言论是对小松左京的作品不信仰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理想,以相对主义的方式看待世界的批评。的确,科幻作家在不同场合,即使是自己信仰的思想,也将其相对化,显得脱离本意的情况很多。仅仅信奉一种理想,禁止一切批评的、停止“认真”思考会产生什么呢?如果是日本人的话,小松左京的科幻小说就是从经历过太平洋战争的地方开始的。而且,这样的相对主义在筒井康隆身上,在光濑龙以及丰田有恒作品中都存在着。可以说,光濑龙的《百亿之昼、千亿之夜》把宗教相对化了;丰田有恒的《蒙古的余晖》把历史相对化了;而筒井康隆的《48亿的妄想》把影像媒体、“看见现实”的自身相对化了。

三浦雅士评论《48亿的妄想》说:“筒井康隆是个从出发之初就执著地追求现实的非现实性的作家。简而言之,筒井康隆不认为眼前的现实就是所谓的现实,大概现在也没有那样认为。根据筒井康隆观点,那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东西。以怀疑现实为主题的作品很多,但是在自然主义以及其变体的私小说中是不存在的。因为无论如何都必须立足于现实。因此,筒井康隆向Sce Fi(科幻小说)领域进军也是必然的结果。”(《忧郁的水脉》)

日本科幻小说不设禁忌,对一切事物都投去怀疑的目光,对宗教也好、对思想也好、对历史也好,一直抱着不委曲求全的批评精神,不落入虚无主义的俗套,通过这样的不断努力,推进独特的发展。站在这一视角时,传说中他们狂热的喧闹所包含的意义也就能够体谅了。在冷战模式解体,相对主义在思想界扩散的20世纪80年代,科幻小说流行的理由也就渐渐为世人所理解,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十一节 福岛体制解体,科幻迷的改变

在昭和30年代,日本科幻小说尽管遇到很多批评,但还是在顺利发展。对科幻小说界来说,更深刻的争论、对立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发生在科幻小说界内部。

作为《SF杂志》首任总编,福岛正实为了使科幻小说在日本扎根,做出了奉献性的努力,这一点毋庸置疑。不过,另外一方面,福岛正实厌恶其他出版社涉足科幻小说,也忌讳作家们和自己以外的编辑共事。另外,他还经常把自己的爱好强加给新人作家,任意修改他们的作品。

在昭和38(1963)年,东都书房作为《东都科幻》丛书最初的单行本出版眉村卓的《燃烧的倾向》之时,福岛正实的表现十分激烈。甚至要把眉村卓从早川书房的工作中排除出去。

顺便提一下,东都书房一直对侦探推理以及科幻小说关注,多年前就出版了《日本推理小说大系》。其第五卷中,收录了小栗虫太郎的《黑死馆杀人事件》、木目高太郎的《眼跳症》等科幻类作品。解说是与福岛正实有过激烈争论的荒正人。昭和37年,作为《东都侦探推理》的丛书,还出版了今日泊亚兰的《光塔》。

于是,在听到《东都科幻》向丰田有恒约稿长篇小说后,福岛正实立即逼迫丰田有恒取消东都的工作。并强行要求他把作品发到《SF杂志》上,甚至命令丰田有恒把长篇断成短篇,在发表之际,还让作者缩编到5页稿纸的程度。

福岛正实似乎正以科幻小说界教师自居。不过,如果看到培养的学生超过自己,却不能高兴的话,这个教师就不称职了。任何时候都想把对方置于自己支配之下,说他不够教师资格,也是没有办法的。随着作家们的成长,还要抑制作家自身的个性,把作家纳入自己喜好的模式中的福岛立场的做法,招致作家们的强烈不满。

导致对福岛体制批评公开化的导火索是《SF杂志》昭和44(1969)年2月号刊登的不具名座谈会。科幻作家和编辑通常都会在背后可以说是讲对手坏话那种程度的互相尖刻地嘲笑,但那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的。然而,匿名的话,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被以无所顾忌的口吻尖刻批评的作家们,对不露面的对手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其怒火立刻转化为对福岛正实总编的反感。不具名座谈会的参加者是石川乔司、伊藤典夫、稻叶明雄、福岛正实、森优。同样的内容,假如不是匿名的话,也许不会引起那样的骚动。一度爆发的对福岛体制的批评并未就此终止。被匿名批评摆上案板的作家们在《SF杂志》上发表了反驳文章,并且宣布不在该杂志上发表作品。此时,科幻小说影响已逐渐扩大,并且被出版界接受,即使在《SF杂志》之外也能有写作的阵地。

虽然矢野徼为此事奔走斡旋,但是最终福岛正实还是辞去了总编职务,进而从早川书房辞职,事态才算平息。

仔细想一想,这一事件发生在阻止70年安保条约(延长),日本各地充满斗争热情的时期,也有受这种时势影响的地方吧。恰好在这一时期,科幻小说迷也发生了一场抗争。

在科幻小说迷来看,百年老店《宇宙尘》的存在感是特殊的,在该杂志刊登的作品又在《SF杂志》上转载,作为崇拜的作家走职业化道路的方式被固化了。另外一方面,各地陆续出现的其他科幻同人志的优秀作家有时也被《宇宙尘》聘用,于是,科幻小说迷就有一种该杂志君临科幻小说界的感觉。

昭和40(1965)年,柴野拓美提议成立了日本科幻小说迷俱乐部联合会,当初参加的团体有12个。之所以成立该联合会,是因为在第五届日本科幻大会(tOKON2)上制定了日本科幻小说迷奖,为了以后能继续评选这一奖项,需要有一个科幻小说迷联络组织。

顺带说一下,当年在北海道,以荒卷义雄位中心的北海道科幻俱乐部(后来的核心俱乐部)诞生了。昭和42(1967)年,濑户内海科幻同好会成立,并发行会刊《畅想》。接下来,昭和44(1969)年,山野浩一创刊《季刊N-SF》。同年,横田顺弥、镜明等成立“科幻俱乐部”。次年昭和45(1970)年,当时还是中学生的巽孝之也创办了科幻同人志《科学魔界》。就这样,第二代、第三代科幻扎扎实实地成长起来。

科幻小说迷在科幻大会等见面的机会也不少,虽然也有激烈的争论,但是基本都是超出科幻世代的交流(昭和39〔1964〕年,仅吸收高中生以下会员的“凝聚层俱乐部”成立,曾经有对上一代的批评)。

然而,从昭和39(1964)年前后起,在科幻小说迷中也出现了模仿70年安保运动一样引起骚动的团体。高喊“反对日本科幻大会”、“粉碎国际科幻研讨会”,甚至出现了“打倒支配科幻小说迷的柴野拓美”的声音。《皮包》这本同人志刊登了袭击《抄家俱乐部(科学创作俱乐部)》的首脑“岛野宅见(柴野拓美)”的家,家人被斩首的小说。这可能是科幻小说迷特有的黑色幽默吧,但这并不好笑。

柴野拓美并没有因科幻迷而陷入无休止的对立,他辞去第十届日本科幻大会(tOKON5)执行委员长一职。由年轻的科幻小说迷继任,在科幻小说迷的内部进行了世代更替。另一方面,在新一代科幻小说迷自己实际运营大会的工作时,也切身领悟理解了前辈们的辛劳。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十二节 阿波罗11号、大阪世界博览会、国际科幻研讨会

这时候,成为世人广泛关注科幻的契机的事情出现了。1969(昭和44)年阿波罗11号登月成功,人类第一次站到月球上。科幻作家一时成了电视、杂志争夺的人物。远藤周作开玩笑说:“人类已经站到月球上,假如没有幻想的空间,那么科幻作家就没有饭吃了吧。”不过,文学人士中也有照着字面理解的人。

当时,远藤周作是《三田文学》的总编,该杂志在昭和45(1970)年10月号上邀请星新一和福岛正实就“S.F与文学的相遇”展开对话。然而该杂志的编委在言语中固执地否定科幻:“公害可以成为文学吗?(中略)为什么文学一定要拘泥于那种东西?”“我认为喜爱那种东西不能成为文学。”对此观点,星新一回应说:“(你)是居住在把现实没有发生的问题应该排除在思考之外的星球吧?我还不知道文学是否定想象力的东西。”或许这位编委是把远藤周作的玩笑话当做真话来接受,才怀有一种奇妙的使命感。

由于科学的进步,科幻失去魅力的主张与科学不能是小说的主题的议论一样,很早之前就反复争论过。不过,战后日本的科幻小说不仅仅是自然科学,也是社会科学、人文科学的语言试验、思维试验的重要主题,也许其拓展空间并不是无限的,但是至少不是容易枯竭、达到极限而没有深度的东西。

昭和45(1970)年,世界博览会(EXPO'70)在大阪举行。被任命为主题馆综合设计师的冈本太郎设计了“太阳之塔”。受梅棹忠夫委托担任副设计师的小松左京制作了塔中的展示内容。大阪世博会除了有77个国家地区参加之外,一些日本企业也积极参加并在展馆中展出展品,其中,有多位科幻作家参与了概念制作。在世博会举办期间,受媒体之托取材创作的科幻作家也很多。大阪世博会由此而成为科幻式的思考普及渗透的契机。荒卷义雄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如果用艾萨克·阿西莫夫的话来说,科幻小说的第一阶段是以冒险为主流;第二阶段是以科学技术为主流;其后的第三阶段是以社会科学为主流的科幻继续发展。日本现代科幻小说大概从第三阶段开始,与大阪世博会象征的我国高度成长期完全吻合《仿真小说的发现》。”

与大阪世博会配合,国际科幻小说研讨会也在日本举行。除了英国的亚瑟·查理斯·克拉克和布赖恩·奥尔迪斯、美国的弗雷德里克·波尔、加拿大的朱迪思·梅瑞尔来日本参加会议之外,苏联也来了4位作家参加。这也是东西方阵营的科幻作家聚会的初次机会(另外,在昭和42年,福岛正实和安部公房曾有邀请海因莱因、克拉克、莱姆、阿卡迪·斯特鲁加茨基来日举行国际科幻作家会议的计划,尽管4位作家都答应了,但是由于经费的困难,没有实现)。大会主席是星新一;执行委员会委员长小松左京、副委员长平井和正;邀请海外作家的工作由事务局长大伴昌司负责;会议现场主持人由当时还在富士电视台的野田昌宏担任;文字翻译、口译由斋藤伯好、袋一平、深见谈等担任。

国际科幻小说研讨会在东京、名古屋、大津三地举行,就如何描绘未来的主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在大会闭幕时发表的《国际科幻小说研讨会共同宣言》中写进了这样一段话:“我们通过科幻建立了联系,感觉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我们坚信拥有基于人类爱心的信念,科幻小说为了世界和平、为了未来和人类,一定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日本科幻小说完成了羽翼丰满的成长。或许可以说日本社会终于理解了科幻小说,社会需要科幻小说的目标实现了。在昭和48(1973)年,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作品出版了,就是小松左京的《日本沉没》。

第九章 从科学小说、空想科学小说到SF 第十三节 日《日本沉没》的出现、科幻的“渗透和扩大”

《日本沉没》出版时的昭和48(1973)年又是一个怎样的年代呢?众所周知,当时是石油危机、物价飞涨、高度经济增长出现阴影的不安的年代。当年,写实作家(内容是虚构历史般的构思)五岛勉的作品《诺查丹玛斯的大预言》热销,杂志《从结局开始》(筑摩书房)创刊。赤濑川原平、中井英夫、井上厦、野坂朝如、小松左京都为该杂志执笔。另外,还刊登了宇井纯、丹羽五郎、三里塚青年行动队的采访等。当时也正处于70年安保斗争、联合红军事件(1971~1973年)以后的新左翼衰退期,社会上营造出一种特异的氛围。这与60年代作为青年文化抬头的亚文化是非政治化的一般社会印象相反,这一时期明确地刻上与革新思想、地下组织的各类活动相关的印记。

这一年还可以说是战后科幻小说大转折点的一年。一直以月刊发行的《宇宙尘》改为不定期刊,另外,杂志《幻想与怪异》创刊。早川书房开始出版文库本《早川文库JA》。安部公房工作室的成立也是这一年。既然有什么东西成熟了,而且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那么也就意味着有什么要结束了。

《日本沉没》引用约翰·图佐·威尔逊的“海底扩张说”,描述了由于地壳运动日本列岛消失的情景。那时候,日本人、日本文化会如何呢?小松左京在整体构思小说时,极力排除思想性、政治性的主张,也不把国际政治的暗区、日本政治行政体系低效率的机能等作为主题,而且在这种框架下去描写人类能做什么。我认为在这个意义上,该作品达到了与海野十三的《空袭送葬曲》尝试的理想结局一样的目的。

在《日本沉没》中,以政府首脑为首的国家权力竭尽全力采取应付地震和沉没的对策,在意识到事情不可避免之后,迅速全力以赴保护国民的生命,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要为了更多的日本人逃到国外而奔忙。今天重读《日本沉没》,虽然对职业性热情所支撑的工程师们的挑战还算让人感到真实,但是,对政治家们的高姿态,并没有产生任何悲伤的真实感受。

还要提一下,小松左京在《日本沉没》中投入情感、惋惜的并不是日本这个国家的政府、政治体制等,而是日本列岛这块土地上的自然、这一风土所培育的文化、传统等。在日本即将消亡的时候,田所博士说:“日本人这个人群……将与日本列岛上的四个岛屿、自然、山川、草木及生物、城市及乡村、前人居住留下的遗迹成为一体。(中间省略)日本列岛在气候上、在地形上这般富于变化,她精心培育出这般精致的自然,她是一座在其中生活的人们经历了幸运的历史的岛屿,可以说,她在世界上独一无二。对我来说,对日本这个岛的迷恋如同对最具日本特色的日本女性的迷恋一样。”

由于这样“赞美日本(风土)”,当时把《日本沉没》看做是保守的、复古思想创作下的作品的人也不少。科幻的反话式的手法很容易引起读者误读,引发脱离目标的批评。事实上,去年田中角荣提出了“日本列岛改造论”,就是以开发的名义去从事破坏自然的行为。

这一时期,还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些虽然属于传统文化体系,但是以具有革新思想自居的很多进步文化人,往往漏读了科幻小说、亚文化具有的批判精神。基于对其表现手法的偏见,这些人误解、否定了具有与自己的主张、思想相同内容的对象。或者说是虽然感觉与自己的思想相似,但是憎恶采用与自己不同的方法、容易(看上去是那样吧)表现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大江健三郎在昭和48(1973)年杂志上连载的随笔“致某种状况”,虽然有对怪兽电影的微妙偏见,但是批评尖锐:“像所谓的‘日本列岛改造计划’一样,借助科学的机械力来大规模破坏自然,虽然是奥特曼式的活动,但是作为正义的、科学的行为宣传,那些习惯于奥特曼式的想象力的人们就容易接受吧。假如要购买政府向国民宣传‘日本列岛改造计划’的电视网络的话,奥特曼式超人科学明星活跃的怪兽电影节 目肯定是最合适的商业媒体了。不过,现在痴迷怪兽电影的孩子们长大以后,在被大大‘改造’的日本列岛所有地方,即使发出求援的呼叫,被污染的海洋中也不会有‘透明人’出现,被污染的天空也不再有奥特曼到来。就像成群的透明怪兽通过一样,只有破坏的痕迹活生生地展现在他们的眼前……”

在科幻小说中,尤其是少年作品中,确实表现了奥特曼式的人物存在,很多都带来意外的美好的大结局。不过,奥特曼并不存在。从科幻手法描写的“世界”读取那样的事情,或是说是读者的任务吧,那才是怪兽时代培育的科幻的根基。这是我的基本认识。

《日本沉没》中所描述的政府在现实中也不存在。那些不是为了自己逃走,义无反顾地为了国民的政府高官,明知毁灭却坚持到最后并高效发挥作用的政府机构,与海野十三小说中出现“新武器”一样,都不过是虚无的幻想。描写不存在的“理想”,就是小松和海野小说在揭发缺失这种作风的现实社会。而我从中看到的是这才是在《复活之日》中已经描写了世界毁灭的小松左京敢于描写日本一国毁灭的“小问题”的真正理由。

《日本沉没》最终成为发行400万册的热销书。此时,科幻小说已经不再是负面的、不知道何时才会销声匿迹的体裁了。

科幻的体裁也扩大到其他文艺体裁中。一些纯文学作家中也有吸取科幻手法的动向。而科幻作家自身也确立了各自的主题领域,其表现空间逐渐多样化。另外一方面,“科幻为何物?”的疑问再次变得模糊不清,中心课题不容易看清了。

昭和50(1975)年,神户科幻小说大会召开,担任名誉执行委员长的筒井康隆将大会的主题定为科幻小说的“渗透与扩散”,作为总部计划,召开了科幻作家座谈会。平井和正又将筒井康隆说的“渗透与扩散”换成了“变质与解体”,这是科幻作家特有的幽默。尽管在风格上有不同,但是科幻作家都相信自己写的才是科幻。而且科幻小说今后还能够在多种多样的领域出现,只有熟悉其广阔的空间,才是科幻小说,才能延续。

跑步来到了昭和50(1975)年,在此前后,田中光一、山田正纪、山尾悠子等第二代作家陆续作为职业作家登场。昭和49(1974)年,科幻期刊《奇想天外》创刊。昭和50(1975)年,幻想文学研究期刊《牧神》和侦探小说专刊《幻影城》创刊。(《奇想天外》短期休刊后,旋即又复刊。当时涟泽文彦负责的法语方面的幻想文学作品、种村季弘负责的德语方面的幻想文学作品的介绍对科幻小说迷影响很大。英美方面的幻想文学由《幻想与怪异》的纪田顺一郎、荒俣宏阵容和《牧神》的由良君美阵容双方承担。虽然两家杂志都在很短时间内停刊了,但是对后世也产生了很大影响。《牧神》有小册子一样的特辑3~1号。)从此以后,科幻小说真正兴盛了起来。不仅是科幻小说,现在来看,推理侦探、恐怖、幻想文学、动漫、游戏等也都是从这时起兴盛起来的。虽然都是“从此以后”,但是我们已经拥有“这样丰富”的历史性积蓄,是多么幸福啊!

这本《日本科幻小说史话》就是延续到现在的科幻作家、科幻读者的每个人的历史物语的一个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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