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狂妃:小萌夫,要听话! - xp1024.com
《惹火狂妃:小萌夫,要听话!》


第一章 皇上,不要啊……

瑞国,成丰七年,冬。

昨夜下了一场雪,直至次日傍晚都未消停,像烟一样,笼罩在整个皇宫上空。

段樾站在宫殿门外,从晨光初升到天色垂暮,都不曾挪动过半步。年轻将军的身姿犹如青松般,挺拔且韧直。

靡靡之音从宫殿里传出,夹杂着不同女子酥媚入骨的低吟娇嗔声——

“嗯……皇上,你好坏……”

“皇上,快来抓我……”

“皇上,贱妾身上的衣服都没了,你要不要摸一摸?抓到贱妾就给你摸……”

“啊……皇上,不要啊……”

“皇上,你捏的贱妾好疼呐……”

……

守在宫殿门外的孙公公听到这样的声音,一把不中用的老骨头都不由的一酥,他偷掀眼帘瞧了瞧面色不改的段樾,轻轻的叹气。

他碎步挪到段樾跟前,小声道:“将军啊,老奴想和您说句体己话。”

“皇上都已经快一个月不去上早朝了,那折子堆积的都和山一样高,满朝的文武百官有哪个敢多说一句,您何必来找皇上的不痛快?”

“听老奴一句劝,快回去罢!”

孙公公的话刚说完,宫殿里又传出来一道声音——

“美人,可被朕抓到了,看朕怎么惩罚你,哈哈哈……”

“本将军无意找皇上的不痛快,只是我军中上万将士要死也该死在战场上,而非被活活冻死!孙公公的好意,本将军心领了!”段樾扔下这两句话,随即,迈动僵麻的双腿,走到宫殿门前。

“嘭”的一声。

段樾将宫殿门一脚踹开了。

浓烈的腥腻甜香味带着热浪扑面而来,与身后的清冽雪气,形成巨大反差。

“唰”——

守在宫殿门外的侍卫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锐利的刀锋对准段樾的脑袋,比满地的霜雪还要冷寒几分。

原本和皇帝嬉闹淫乱的一窝女人听到动静,顿时尖叫着拢住身上少的可怜的布条,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

皇帝尹秧的好事被打搅,胸腔里立即燃起熊熊怒火,咬牙切齿的瞪向段樾。

“罪臣段樾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段樾跪地行礼,脊背依旧笔直,目不斜视,仿佛丝毫没察觉到周围的剑拔弩张。

尹秧衣冠不整,被冷风吹得一哆嗦,更加恼怒,连话都懒得多说,“拉……拉下去砍了!”

侍卫立即向前,钢刀架在段樾脖子上。

“皇上,罪臣有话要说。”段樾抬头,目光坚定,“能否等罪臣将话说完?”

以前也有顽固不化的老臣,仗着自己年龄大,以忠心之名向尹秧劝谏。无非都是一些要他勤勉治国、远离后宫,否则瑞国亡矣的废话,听得他颇为恼火。

他一不痛快,就直接把那些倚老卖老的狗东西给砍了。他们死了以后,他倒是清净了很多,玩女人都倍感爽快。

难道是那几个人的血气散了,又压不住朝中百官了?

尹秧周身带着一股戾气,慢悠悠转身,正要说一句“把他拉到百官面前,凌迟处死,以儆效尤”,可当他看到段樾那张倔强的小脸的时候,话到嘴边却变了味。

“美!美啊!”尹秧戾气尽散,因长期纵欲而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段樾,一双手猥琐的搓动着。

“肤若凝脂白玉,眼睛像朕打猎时围杀的鹿儿,圆溜溜的,又染着一层湿漉漉的水气,实在是招人怜……”尹秧说着,朝段樾浮步走近,伸出手就要往段樾脸上摸。

“皇上!”段樾疾声道。

尹秧的手在离段樾的脸半寸外停下,他也不怒,饶有兴致地说道:“这张小嘴,也粉粉嫩嫩的,和一朵花似得……”

“皇上,段将军是男子。”孙公公抖嗦着身子小声朝色欲昏心的尹秧说道。

“男人。”尹秧突然清醒,收回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向段樾,摇摇头笑道:“还真是段将军!都怪段将军太美了,比朕身边的美人都要美上几分,连朕都看岔眼了,哈哈哈……”

段樾藏在袖中紧攥成拳的手慢慢松开,嘴角轻扯,“是罪臣该死,打扰皇上雅兴了,实在是有要命的事,不得不见皇上一面。”

“什么事,说吧!”尹秧随地坐下,立即有两个美人爬过来依偎在他怀里,他的手在美人身上游走,逗得美人“咯咯”颤笑。

“罪臣军中有五万将士,现已经下雪了,他们却连件保暖的棉衣都没有,不知皇上能否……”

尹秧打断他的话,“来要银子的?”

“是!”段樾敛眉道。

“这事好办,朕缺什么都不缺银子。”尹秧的脑袋歪在美人肩上,双眸微眯,似有笑意的看着段樾,“不过……”

“皇上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罪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一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尹秧嘴角的笑意更浓,伸手指向段樾,指尖缓缓一勾,“到朕身边来,朕告诉你,该做什么。”

第二章 将军受辱

闻言,段樾的后槽牙暗暗咬紧。

瑞国的这个皇帝,是出了名的荒淫暴虐、喜怒无常。段樾一时也看不出尹秧的真实想法。

可当他想到他军营里的士兵,那些和他浴血奋战、同生共死的兄弟,此刻正穿着一件单衣曝露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还有的被活活冻死……

段樾就觉得,哪怕前面真的是刀山火海,他也得闯。

“是,皇上。”段樾嘴上的一股劲,松了。

尹秧摆手示意侍卫出去,自己端着酒杯站起身,刚好,段樾走到了他面前。

“来……”尹秧把手中的酒杯沿贴在段樾唇边,往他口中灌,“朕喂你喝杯酒。”

段樾将酒咽下,酒不够烈,还透着甜腻。他不喜欢。

尹秧把酒杯一扔,“再陪朕的美人们玩个游戏。”

一听说玩游戏,那些藏起来的美人一股脑的都涌出来了,雀跃着乱叫——

“皇上,玩什么呢?”

“难道是贱妾们不能满足皇上,皇上还找来了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将军……”

“皇上呀,你可真坏……”

“小将军那么嫩,皇上那么大力,可别把他玩坏喽!”

句句都是污言秽语,听得段樾暗火从生,低垂着的手用力收紧,指节凸起,泛起了微白。

好歹,他也是个身有军功的将军!

“哈哈哈……朕带你们玩个雅致的游戏。”尹秧故作高深,“文人掷箸饮酒,今日有朕和你们投珠饮酒,如何?”

美人很捧场,“好啊好啊,可这游戏要怎么玩呢?”

“看着!”尹秧拿起一个金碗递给段樾,命他将金碗顶在头顶,笑道:“段将军,可别让碗掉下来哦!”

说完,他随手捏起一颗拇指盖大小的珍珠,后退几步,抬手一扔。

“嘭嘭……”几声脆响,珍珠砸到金碗里,又从金碗中溅落到了地上。

尹秧恼怒,自罚了一杯酒,冲段樾道:“站得太高了,给朕蹲个马步瞧瞧。”

“是!”段樾依言屈腿扎马步,身体顿时矮了一截,可他的脊背依旧笔直。

尹秧又扔了一颗珍珠,这次落进了金碗里,赢得美人们一阵喝彩。

“皇上真厉害,我们也要玩。”

“好好好,朕和美人们一起玩,看谁投进去的多。”尹秧给她们每人都发一串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光彩四射。

尹秧多少有点骑射底子,扔珠子扔得也准,那些美人可就不如他了,一时,无数的珠子朝段樾扔了过去,大多数都砸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身上……

被珠子打一下,与在战场上被敌人砍杀相比,实在是不算什么,一点都不疼。

可浓重而又强烈的屈辱,顺着段樾的皮肉一路蔓延到了骨血,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肺腑里,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真好玩,呀,我又投进去了一颗。”

“我也投进去了一颗……”

“好气人,我的珠子,全扔那小将军的脸上了……”

珍珠落在地上碰撞出来的脆响,美人的娇媚笑声,夹杂着尹秧那句“段将军不是来跟朕要银子吗?快用金碗接住珍珠,在碗里的,朕都赏你了”,全部的声音瞬间放大万倍,在段樾耳边炸开了。

入冬的这一个月,段樾不知道上了多少折子,最后都石沉大海,军饷迟迟没有消息,实在是逼不得已,他才冒死求见圣上。

既已做好必死的决心,这些个魑魅魍魉,又算什么?

段樾的脚底蓦地发力,他俊逸挺拔的身体迅速移动,犹如鬼魅一般,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用金碗接了满碗的珍珠,再没有一颗珍珠落在地上。

尹秧和众美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段将军,好功夫!”尹秧说道。

“这小将军真厉害……”

“刚才的动作好快!”

两个美人由衷的开口道。

话音刚落,尹秧的视线就扫了过来,“你们是否也同朕一样,觉得段将军风姿卓绝、武功高强?”

两个美人立即跪下,异口同声道:“在贱妾心里,皇上是最厉害的人。”

尹秧淡淡一笑,未置可否,转头看向段樾,“朕一言既出,这些珍珠你就带走吧!”

“皇上,军中将士有五万人,这些……怕是不够。”段樾沉声道。

尹秧眉头轻蹙,“不够?”

“不够!”段樾回答道。

尹秧用手指拨了拨金碗里的珍珠,啧啧两声,“确实是有点少。”

“让驴拉磨都得让驴吃饱,更何况是段将军这样有本事的人,罢了,今日朕高兴,就再奖你点什么。”尹秧大方说道。

“罪臣替军中将士谢皇上。”

“来,你们两个到朕身边来。”尹秧冲那两个美人招手,把她们搂在怀里,随即,开始扒她们身上的衣服。

第三章 必须要搁在将军的床上

尹秧荒唐惯了,哪怕当着段樾的面,都丝毫不顾及。

段樾可没有观赏活春宫的怪癖好,立即低头说道:“皇上,罪臣先退下,等皇上尽兴,罪臣再……”

“别,段将军留下。”尹秧扔下这一句,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那两个美人身上。

尹秧长年浸淫后宫,最知道怎样收拾女人,不一会儿,两个美人儿就忍不住呻吟着叫了起来。

段樾紧闭双眼,用内力压制自己的听力,试图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

实在是太荒唐了,尹秧竟然真当着他的面,和那两个美人行起了**之事。

段樾为了那五万将士,硬着头皮忍下来了。

尹秧满足后,就开始往美人身上放各种珠宝,边放还边说道:“你们两个记住刚才朕怎么宠幸你们的,明日回来告诉朕,与朕相比,段将军厉不厉害,动作快不快。”

她们里里外外都被珠宝裹了起来,甚至连小嘴里,都含着两块鹌鹑蛋大的暖玉。

“很好。”尹秧看着自己的“杰作”甚为满意,大手一挥,“朕把这两个美人和这些珠宝一同赏给段将军,美酒、美人、金银珠宝,一样都没少,哈哈哈……朕待将军如何?”

“罪臣叩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段樾低着头,眼睛却在暗中死死的盯着尹秧的脸,今日的屈辱他会好好记着,来日,和血海深仇一起,他誓要通通讨回来!

尹秧笑得声音更大了,“门口那几个拿刀的,你们帮段将军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将军府上,记着,必须要搁在将军的床上,哈哈……”

……

段府。

段樾的院子很清净,除了院门口守着两个卫兵,一路种了点杂草矮灌木,其他的,也没别的了。

不对,段樾的房间里是有花的。紧靠着窗的地方,置了一个木凳子,上面放了一个玉白色的瘦长细颈花瓶,里面插着一支遒劲曲折绵长的乌黑色枝条,枝条上点缀着几朵娇艳欲滴、含苞待放的红梅。

外室的摆设更简单,只一张桌子,几个板凳。冬日里,更是连个多余的暖炉都没有。

不过此时,木桌上放着几碟热气腾腾的饭菜,桌边坐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他面前的筷子正整齐干净的放着。

少年穿着一件素青色的长袍,密黑的长发在头顶挽成髻,用竹制的发簪固定。他身形纤瘦颀长,脸色偏白,多了几分书生气息。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长得很快,皮肉跟不上骨头,少年身上的衣服,是段樾半个月以前给他做的,袖口处就已经短一截了,露出一段精瘦的手腕,竟莫名让人觉得其中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少年做了一桌饭菜,在等段樾回来,已经热了三四次了,他脸上没有半分不耐,只隐隐透着担忧,眉宇间还染着一抹不符合他年纪的深沉。

“将军您回来啦?”

“回来啦!”段樾说道。

熟悉的声音远远的传到少年耳中,眨眼间,少年脸上所有深沉的表情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真单纯的笑容。

他急忙跑出去迎接段樾,在看到段樾身后跟着的人和他们手中抬的“东西”时,少年的脸色蓦地一沉,也不过一瞬,他就已经恢复如常,将带出来的披风搭在段樾肩膀上,“将军,外面冷,回屋吧!”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嗓音是低醇中透着点沙哑。

“还是元恒疼我。”段樾感慨了一句,又扭头吩咐道:“你们把这俩美人送我床上,就快回去罢,外面天冷,我这将军府里也没有多余的饭菜招待你们。”

那名叫元恒的少年,眸色晦暗的看着那两个用锦被包裹着只剩下两个头的美人,欲言又止道:“将军……”

“外面冷,进屋说。”段樾顺手将披风从自己身上取下来,搭在元恒肩膀上,心想:我皮糙肉厚不怕冷,可不能把元恒这孩子冻坏了。

段樾在饭桌旁坐下,喝了口热茶,舒服的叹了口气,接着就拿起筷子夹饭菜吃。

美味又热乎乎的饭菜都没能堵住段樾的嘴,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家元恒这么贤惠,以后谁要是娶了你,真是祖上拜的佛像开光了。”

“将军!”元恒的脊背绷得笔直,浑身的骨架都在暗暗用力,他还是没能忍住,视线扫了内室一眼,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将军进宫是要银子的,怎么带回来两个……女人!”

段樾吃着饭菜,一挑眉,“怎么,我家元恒觉得好看,喜欢上了?”

“将军!”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段樾伸手拍了拍元恒的肩膀,少年的坚硬的身体在瞬间卸了力道,生怕被他察觉出半点异样。

“这俩美人是皇上送我的,说是美酒、美人、金银珠宝,一样都不能少。你说,这等好意,我如何忍心推辞?”段樾冲元恒不羁一笑。

他还在逗他,元恒心中涌起一抹恼怒之意,“你还喝酒了?什么酒?”

“自然是美酒。”段樾作回味状,“不愧是圣上亲赐的,喝了以后浑身都暖烘烘的,非但不觉得冷,反而有点燥热难耐了。”

说着,他还用手扯了扯护着脖子的衣领。

元恒见他脸色酡红,有点不太对劲,“将军,你……把手伸过来。”

第四章 尝尝温柔乡的滋味

“呶……”段樾也不问,立马将手伸到元恒面前。他继续吃他的饭。

段樾的手不大,很秀气,手指修长白净,因长年练武射箭,掌肉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却一点都不难看。

元恒小心的隔着衣袖将指腹搭在他的脉上,段樾的脉动很快,像是验证了他的猜想。

“以后不许乱喝酒!”元恒突然冲段樾吼了一句。

段樾:“……”

一头雾水的段樾反应过来,就要捏元恒的耳朵,被他躲开,段樾却不依不饶,非得把他的耳朵拽在手里才算完,“嘿,你个小兔崽子,你长能耐了?”

元恒沉着脸,不理他。

段樾无奈,“行啦行啦,我就喝了一杯,又不多。”

“你知不知道酒里有什么?”

“有什么?”段樾是知道那酒里没毒的。

元恒在段樾面前说不出来。

段樾见他面色古怪,骤然福至心灵。他挑起一边眉,身体往元恒那一歪,风流道:“难不成酒里放了什么能让人兽性大发的东西?连我家元恒都不好意思说了。”

元恒转头瞪他一眼,谁知,段樾的脸已经凑了过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元恒呼吸一滞,“噌”的一下站直了身体。

“别大惊小怪的,喝就喝了,皇上不是还赏了我两个美人么,大不了我今夜就好好尝尝温柔乡的滋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嘭”的一声,元恒听不下去,关门离开了。

“啧啧,这人越大,气性也越大了,管不了喽。”段樾摇摇头,继续埋脸吃饭,暗暗想着:元恒做的饭真好吃,没白养他。

段樾让府里唯一的一位老嬷嬷来他房间,把床上那两位美人儿给剥了个干净,从她们身上取下来的金银珠宝竟然足足装满了两个小木匣子。

这些珠宝换成的银钱勉强也能够军中将士过冬的。

心头大事一结,段樾松了口气,却愈发觉得身体火热,像被人往皮肉里塞了成千上万的小虫子,快痒到骨头缝里去了。

他正准备打盆水泡个澡,驱驱燥意,就有个小厮把洗澡水给他送来了。

“越来越懂事了。”段樾夸赞道。

小厮耳根一红,“小的可不敢吞这功劳,是元恒小公子让我送来的,说是外面天寒地冻,给将军暖暖身子。”

段樾用手试了试水温,刚好,里面还放了几味草药,都是暖身活血的。

他的眉眼欣慰的舒展开,嘴角也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果然,还是元恒对他最好。

“你下去罢。”段樾道。

“是,将军。”

那两个女人霸占了他的房间,段樾只得在偏室沐浴。

屏风后放置着一个木桶,上面氤氲着一层白白的雾气,还有淡淡的药香散开。

段樾闻到,心中的燥意缓解了不少。

他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掉,露出的,是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肤如凝脂,因酒里的药性发作,此时还透着薄薄的嫩粉。

束发的发簪被摘下,柔软密黑的头发好似黑色的瀑布一般落在莹白圆润的肩头,衬得段樾的那张小脸愈发精致。

这哪里是个男人,分明是个美若天仙的姑娘!

段樾将身子全部没入水中,舒适的温度让她忍不住低吟出声,回想起今日在皇宫经历的事,她只觉得她的父母把她从小就当男孩子养,实在是太明智了。

她这女扮男装的将军,不止骗过了旁人,连她自己在寻常的时候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是个女子。而且,这么多年她所做的事,哪一件该是女子做的?女子该会做的那些活计,她也一样都不会做。

男人也好,女子也罢,只要大仇得报,她这一生,也就别无所求了。

皇帝酒中药的后劲很大,前面段樾还能撑得住,现在,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脑袋一片混沌,口干舌燥,身体内里火热,皮肉下的“小虫子”不停的在啃咬她。

第五章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段樾掬起一捧水,往自己脸上用力一泼,接着狠狠的拍打了几下。

她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清醒。

这股邪火,必须发泄出去。

段樾从浴桶里出来,用柔软的布条将饱满而嫩白的胸部紧紧裹住,又穿了件月白色的长内衫,腰间的带子松松垮垮的系着,她连靴子都没穿,赤着脚就迫切的往外跑。

等她打上几套拳,练上几套剑法,身上的情谷欠估计就能散干净了。

她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迈步出去,外面的人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她连点冷风都没触到,那人就已经干净利落的将门闩插上了。

元恒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站在门后,挡在段樾面前。

“好元恒,先让我出去一趟。”段樾心里一急,身上的火气更旺了,直烧得她声音都变了腔调,像陷进蜜里一样柔。

“你出去做什么?”元恒问她,视线同时下移,将段樾扫了个遍。

他的头发还没来得及束,湿哒哒的垂着,衬得一张脸无比精致魅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最为动情,红唇微张,吞吐着灼热的气息。

身上连外衣都没穿,脚更是直接露在外面。

如此急切,他是要去找什么人?当真如他所说,贪恋那温柔乡?

被元恒这样打量,段樾白皙的脚趾不由自主的蜷缩了起来,“我……我就是……”

元恒这孩子,从小就懂得心疼她,段樾不敢把自己准备自虐的事告诉他,偏偏落在元恒眼里,就成了难以启齿。

“不许去。”元恒直接把背贴在了门板上,俨然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

没等段樾发话,元恒又把碗递给她,“把这个喝了。”

段樾什么都没问,接过来碗,仰头将里面的汤汁一饮而尽。汤汁还是热的,很苦,能苦得人舌根发麻,可她就跟喝白水一样。

“呶,都喝了,可以让我出去了吧?”段樾将空碗给他看。

元恒摇摇头,颈以下的部分,一动不动。

段樾无奈的叹口气,她又不舍得打他。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段樾实在是撑不住了,药性已经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四肢也又酸又软,热流犹如潮水一样在她身体里涌动。

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

她伸手要把他从门后拽开,眼神不好,直接摸到了他的手,像冰一样又冷又硬,她猛地一个激灵,抬头问他,“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段樾已经听不到元恒的回答了,他身上的凉意让她迷失,满脑子都是要贴得他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元恒……”段樾的声调彻底变了,听入人的耳朵里,能让人的身体酥麻半边,她却不自知的低喃出声。

“嗯?”少年心跳如雷,正要落荒逃开,就听见段樾又说了一句。

他说:“让我出去……”

元恒的眸色瞬间冷沉,如同泼墨般漆黑。

他还想着出去?!

他不允许!

他休想去尝尝温柔乡是什么滋味,也休想做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潇洒公子!

他通通不允许!

元恒暂时放开她,快步走向屏风后面的软榻。

第六章 咦,你怎么还没走?

他一把将上面的被子扯过来。

段樾已经迷迷糊糊的跑到了门口,正要出去,就又被元恒抓了回来。接着,少年用被子把她裹住,从她身后圈抱住了她。

“忍一忍,就好了。”

少年低醇沙哑的声线滑进段樾的耳中,对她来说,无疑是酥麻的折磨。

药性使她不停的挣扎,元恒的禁锢却如铁打的一般,绝对不容许她迈出近在咫尺的房门半步。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段樾还在想,元恒这个连武都不曾习过的清瘦书生,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还是说,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差别?

元恒给段樾的药,是解媚药的。段樾倚在元恒怀里,渐渐的安生了下来。

她被折磨出了一身热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虚软无力,嗅着少年身上清冷干净的味道,迷迷糊糊的睡着。

此刻静谧极了,仿佛偌大的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的心跳和呼吸声。

门外又飘起细碎的雪花,屋内昏黄的烛火摇曳,地上人影成双。

良久,才响起少年低沉的嗓音,“我给你什么,你连问都不问,就全盘接下,不怕我害你么?”

没人回答他,少年心中却已然有了答案。

元恒抱了她半个时辰,段樾才悠悠转醒。

他松开她,“将军,可好些了?”

“多亏元恒医术高明。”段樾歪歪斜斜的裹着被子坐在椅子上,正觉口干舌燥,元恒就给她递过来一杯茶水。

段樾把水喝下,语气却很坏,“以后少跟着林子枫鬼混,他要敢带坏你,我打断他的狗腿。”

小小年纪,连媚药都懂,不学好!

元恒拧眉,媚药解药是他从医书上学的,他什么时候跟着林子枫鬼混过?

倒是他,胆子大的连媚药都敢喝!

不过,元恒还是老老实实答了句,“是,将军。”

段樾去屏风后面将自己收拾妥当,再出来时,又是一位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

“咦,你怎么还没走?”段樾见元恒在外面站着。

“我怕你有什么需求。”

“我需要什么自己会弄,你快去睡觉,你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段樾催道。

元恒不好再坚持,“将军,你也早些休息。”

段樾突然又把要走的元恒叫住,“你等一等。”

“将军?”

段樾从衣服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献宝似得双手捧到元恒面前,“专门给你带的,差点忘了给你。”

元恒不用打开,就知道是熟宝斋的甜点。

花样做得很漂亮,哄哭鼻子的小姑娘,一哄一个准。

元恒拧眉,推拒道:“将军,我已用过晚饭。”

“熟宝斋刚出的新花样,你最喜欢吃他家的点心了,拿去尝尝。”

段樾自己都没舍得吃,全宝贝他了。

“小的时候喜欢吃,现在不太喜欢甜食了。”元恒又道。

其实,他一直都不喜欢吃甜,他只是喜欢段樾把他放在心上,会惦念着他的那种感觉。

可段樾,却只把他当小孩子。

“不喜欢了?”段樾看着花儿一样的点心,有些纳闷。

“将军,早些休息,元恒告退。”

房门都关上了,段樾还没反应过来,不由地自言自语道:“什么情况?生气了?不应该啊,我也没欺负他吧?都穷成这样了,还想着他喜欢吃熟宝斋的点心……”

想不明白,段樾索性不想了,捏了块点心放进自己嘴里,边吃还边说道:“不吃我吃,多好吃啊!唉,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太难哄了,明天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新鲜玩意儿……”

第七章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从段樾那里回来,元恒失眠了。

他睡不着,书看不下去,字也不想写,满脑子都是段樾在干什么,会不会正和那两个女人逍遥快活?

他安慰自己,段樾已经喝下了解药,他是清醒的,以他的人品,不会乱来的,他应该相信他。

脑子里又有另一个声音蹦出来——他再怎么好,也是个男人。食色,性也,男欢女爱,段樾也不会例外的。

再者说,段樾早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和他一般大的将军公子,早就已经妻妾成群、子女绕膝了,他早晚,也会娶一位女子,当这将军府的女主人。

越想,元恒的脑子越乱。

他不该胡思乱想,又抑制不住心烦意乱。

“我真是恶心透了!”元恒咬牙低咒道。

说完,他掀开被子,就要起身出去。

脚刚落地,段樾来了。

“三更半夜,你去哪儿?”段樾问道。

看到段樾,元恒郁结于心口的烦躁,顿时消散一空。

“将军,你怎么过来了?”他的眉眼干净澄澈。

段樾把外衣一解,就开始坐在元恒床边脱靴子,“我那铁板似的床都有人占,简直没天理!这不,没地方睡了,过来找你挤一挤,元恒可方便?”

她虽在问他,身子却已经上了床,扎进元恒刚暖的被窝里,双臂一抱,垫在了脑后。

元恒又喜又慌,复杂汹涌的感情被他尚且清瘦的身体裹着。

段樾多年行军,条件刻苦,两人没少挤在一处。

当时,元恒从未多想,反而觉得安心踏实,哪怕明日身死,也是同他在一块的。

可今晚,元恒明显的察觉到,他的心境变了,欣喜中还有惶恐。

他只侧着身子占了一点床棱,中间和段樾隔着一臂远的距离。

“元恒不怕掉床么?”段樾问他。

“将军,我睡觉很老实的。”

段樾暼了眼两人中间的大空,心想:元恒这孩子,到底是和我生份了。

她平躺着,眼睛微微闭着,呼吸轻缓,“元恒,你屋里点的什么香?”

元恒如实作答,“安神香。”

“睡不着?点这么浓。”

“是睡不着。”

“在想什么?”段樾问道。

元恒侧躺着,面是朝段樾的。他能看到她的侧脸。

“怎么不回答?是不是在想心仪的姑娘?”段樾突然睁开眼转头看他。

元恒看她看得出神,一时没来得及收回视线,不免慌乱,差点栽下床榻。

段樾失笑,“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了你!”

昏黄的烛光下,段樾那张精致的小脸,美得摄人心魄,元恒痴了,呆声道:“将军想吃,也是可以的。”

“我吃你做什么!”段樾往他脑门上敲了一记,“过了年,你就十六了吧?”

元恒凝神,“嗯。”

“有没有什么打算?比如,考取功名……”

“将军!”元恒打断她的话,“我只想一直跟在你身边。”

“你总是要成家立业的,一直跟着我,像什么话!”

元恒再次表明决心,“为随将军,我甘做牛马。”

“做牛马?”段樾伸手拧住元恒的耳朵,咬牙道:“我好不容易把你养成这么大一个人,你非要当什么牛什么马,你是要气死我?!”

第八章 用一个盛世天下为聘

元恒的耳朵一点都不疼,“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想一直守着你。

少年用一双干净黑亮的眼眸看她,“将军,是想赶我走吗?”

段樾看不得他受委屈的样子,一丁点也不行,急忙收回了手,放缓了声音,“元恒,我当初把你领回来,是把你当弟弟,当亲人待的。”

“元恒何德何能。”

段樾翻转身体面对他,坦诚道:“你也清楚,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早已离我而去,段家就我一个人,难免孤单,有你这个弟弟,我心里多少也觉得宽慰。

你不必自我贬低,你就是这将军府里的二公子。同样,你是想考取功名,还是想做点生意,我都支持你。

我没有要赶你离开的意思,我们是亲人,不管何时,我们都不会分开,你明白吗?”

少年密黑纤长的睫毛在暗夜中微微发颤,声音压抑且清晰,他一字一句道:“将军,我明白,你把我当弟弟,我们是亲人,不会分开的。”

“孺子可教也。”段樾欣慰的揉了揉元恒的脑袋。

“那……将军,我既不想考取功名,也不想当贩夫商人……”

“元恒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段樾问他。

“和将军一样的人。”元恒字字铿锵。

段樾无奈的笑了,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在看一个无知稚童一样看着元恒,“你想成为我,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又要做什么吗?”

没等元恒回答,段樾就闭上了眼睛,叹息道:“小元恒,我不让你练武,不舍得让你吃苦,就是不想让你成为我这样的人。

你可别诚心气我!”

“将军想让我如何?”元恒问道。

“我想让我的元恒,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过一生,不懂悲苦,不识离别,娶一房漂亮媳妇,再给我生两个大胖侄子逗玩,你说多好!”

“对了,你自己还要努力,如果连聘礼都没有的话,我怕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你。”这句话是段樾乱说的,在她心里,元恒是最好的少年,又怎么会没有好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没有聘礼,就不能娶亲吗?”元恒看着她问道。

“当然,你聘礼多了,姑娘肯定是愿意嫁给你的!所以说……你要好好读书……”段樾话还没说完,就睡了过去。

她自然没能看见,暗夜中,少年正目光炙热的盯着她,那双眼睛很亮,好似满天的星辰都被揉在了里面。

“将军,你这句话说的不对。”元恒的声音轻柔如雪落,在这间房里,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即使,他用一个盛世天下为聘,他也不一定能娶到心尖上的那个人!

“将军,好梦。”元恒在段樾浅浅的呼吸声中合上了眼睛,不知是安神香的作用,还是因为段樾在他身边,他很快也睡着了。

房外夜色如墨,雪花堆积在一起,幽幽的散着亮光。

段樾在元恒的梦里,化作了一位妙龄女子,她一头青丝如瀑,肌肤似雪,莹白透亮,就像是雪生了灵,成了精,专门来魅惑他的。

第九章 控制不住的沉沦

“好元恒,你过来,过来抱抱我……”梦中段樾的嗓音都变了,娇媚诱人,听得人耳根发麻。

元恒受不住她这样,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臂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好软,好似没有骨头一般。

元恒控制不住的沉沦了。

他小心翼翼的拥着她,薄唇从她的脖颈慢慢的往上寻。

“好元恒,你再亲亲我……”

雪夜静谧,月披冷霜,星河流转,梦远悠长。

元恒大口喘息着睁开眼睛,心跳如鼓,一身虚汗打湿了内衫。尤其是亵裤,湿漉漉的,让人难受。

他借着微弱的从窗棂透来的月光,看到段樾还在安稳睡着,不由暗暗地舒了一口气,才颤抖着手指伸向他,点了他脖颈间的睡穴。

元恒再也没办法和段樾躺在一个床上了。

他仓皇披上衣服,略带狼狈的出了房门。

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都会有这样一种经历。元恒熟读医术,自然知道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只是,“春”梦无痕,却击碎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笃定。

他怕是无法,心无旁骛的当段樾的弟弟了。

少年瘦瘦高高的,骨头撑着宽松的衣衫,修长漂亮的手中拿了一把长剑,在暗夜中泛着寒芒。

他踏着风雪,一步步走向段樾的院子,进门时带起一股冷风,额前的一绺长发被撩起,本该清秀俊美的面容,此刻却变得阴狠邪狞。

皇帝赏给段樾的两个美人儿,早已经相互依偎着在段樾的硬木板床上睡着了。

寒风袭来,两人皆被冻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朦胧间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

察觉到杀气和危险,她们下意识的想要尖叫,只是还未发出声音,锋利的刀刃就已经划破她们的喉咙。

黏稠又温热的殷红血液从她们的伤口处汩汩流出,还有几点溅在了少年白净的手背上。

元恒表情木然,嗓音森冷,“你们配不上他!”

段樾应该怎么都想不到,元恒那只常年握笔的手,拿起剑来,竟比她还要稳当几分。

少年一身杀伐之气,身形如鬼魅一般,几个起落,就已经到了将军府的后山。

平时这里就冷冷清清的,更别说下雪的冬日了。

入目是成片的寂寥的白,入耳的有激猛迅疾的水声。

仔细一看,绝崖峭壁上,一条喧声如雷的悬泉飞瀑,正从万仞峰顶倾泻而下。

元恒神情寡淡,他解下身上的衣衫,赤着精瘦的上身光着脚走向瀑布,最后在一块圆石上盘腿坐下,任由冰冷刺骨的寒水,从他头顶重重浇下。

魔念一起,万劫不复。

一个时辰后,少年睁开狭长的凤眸,遥望向还未破晓的天色。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且清脆的枝条断裂的声音。

少年从水中霎时腾空而起,溅起四面水帘。

晶莹剔透的水珠,带些薄薄的雾气,在空中化作锐利的冰箭,朝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射去。

“噼里啪啦”一通乱响,来人被打得仓皇无措,手中拿来卖弄风骚的折扇,已经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了。

“哇靠!”林子枫咒骂出声,还不由惊叹道:“你的武功怎么又精进了?!”

第十章 养了个小变态

他话音未落,元恒就已经穿上衣服,站在了他面前。

林子枫怕冷,连忙后退一步,躲开还冒着寒气的元恒,“变态啊变态,段樾那小子要是知道他养了小变态,啧啧,真不知道他是何反应……”

“你不许告诉他!”元恒冷声道。

“我偏要告诉他,你奈我何?”林子枫嘴贱道。

“不奈你何,顶多让你再也祸害不了女人而已。”

林子枫大骇,立即用双手捂住裆部,往后跳一大步,求饶道:“祖宗、爷……小的知错了。”

元恒十分嫌弃,“有消息快说,他要醒了。”

虽然林子枫很好奇元恒这句“他要醒了”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收敛神色,老老实实的将得到的消息告诉给了元恒。

说完后,林子枫明显感觉到元恒周身的气息更冷了。

他摇摇头,赶紧溜了。独留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人,站在原地,暗暗将低垂着的手,攥成了坚硬的拳头。

群山闭幕锁芳华,冰雪遮帘寒人家。若闻姑娘欢喜处,不妨赠她一枝花。

段樾把元恒的棉被盖在头上,在被窝里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恋恋不舍的坐起身,“元恒。”

闻声,少年放下手中的笔,从书案后走到她面前,“将军,我在。”

“什么时辰了?”

“刚卯时。”

“都怪元恒的床太舒服,我差点就晚了操练军士的时间。”段樾眼睛半闭着,摸摸索索的把衣服往身上套。

鼻尖萦绕着一抹清幽淡雅的香气,比昨夜安神香的味道要鲜活几分。

“焚的什么香?”段樾问。

“今早刚开的腊梅,我剪了几枝回来。”

段樾睁开眼,果然瞧见了立在窗前的油黄色花朵,生机盎然,透着活力,看得她眉心舒展,心情愉悦了不少。

见他这般,元恒便知道自己在冰天雪地里走一遭是值得的。

段樾的洗漱水,元恒早已经给她备好,早餐也热气腾腾的放在了桌上。

她拿着包子吃着,走到书案前,检查了一番元恒的学业。少年的字写得很漂亮,稚嫩中透着一股强有力的劲道。

“我看你这字,越看越熟悉,临的哪位大家的?”段樾问他。

“将军以为是谁的?”元恒反问她。

段樾正要开口,将军府里的老管家就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将……将军……不……不好了……”

段樾把包子往嘴里一塞,“常叔,你家将军我好着呢!”

“不……哎呀,不是……”

她拍拍老人家的肩膀,“常叔,您慢慢说,别急。”

“将军,宫里来人了……”

“来人做什么?”段樾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房间里还有皇上的两个美人儿呢!

常管家喘息道:“说让将军带着那两位女子进宫……可那两个女子……”

“那两个女子怎么了?”

“死了!”这俩字常管家说得倒痛快。

段樾苦笑不得,“怎么就死了呢?我可没把她们怎么样!”

她转向元恒,说道:“好元恒,你可得给我作证,我是清白的!”

元恒一本正经,“嗯,将军一整晚都在我床上。”

段樾:“……”

常管家:“……”

这话怎么让人听着有点浮想联翩呢?

第十一章 必护你一方安稳

“将军啊,这不是清白不清白的问题,皇上派的人已经在前厅了,要接你进宫,你得给他一个交代啊!”常管家愁容满面。

段樾宽慰他,“常叔,没事的,您别担心,先出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您让皇上派来的人先等上一等。”

“将军,这……”常管家依旧没法放心。

段樾冲他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

常管家唉声叹气的离开了。

“元恒,人不是我杀的。”段樾说道。

少年眼神干净清澈,语气坚定,“我相信将军。”

元恒又为段樾盛了一碗粥。

他挺纳闷的,他每日都变着花样给段樾做饭,段樾吃的也不少,怎么他就是不长肉呢?

非但不长肉,下巴反而越来越尖,一张小脸还没他的一个巴掌大。

这让元恒格外头疼,也心疼。

段樾接过碗,“元恒一点都不担心我么?”

说不定那个荒淫无道的皇帝,真的会把她杀了,给那两个女人偿命!

“不担心。”

段樾顿觉心塞,“你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我白养你了。”

“将军比我清楚,当今皇上昏庸无道,暴虐嗜杀,只要你我在他掌控下多活一日,头顶上的那把刀就多挂一日。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将军,唯一的破解之法只有……”少年第一次在段樾面前提及朝堂之事,眉宇间多了几分浩荡正气,又多了几分锋锐戾气。

段樾立即打断他,“这话以后不能再说!”

她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怕吓到他,便放缓了声音,循循诱导,“元恒,我让你读书,是想让你明白事理,不至于被人蒙蔽,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并非让你拥着一腔热血,去填那满是罪恶的深渊。我不管这个国如何,也不管这个皇帝怎么样,我只在乎我的元恒是否平安快乐,其他的事,都有我呢!

只要我在一日,必护你一方安稳!”

段樾誓言般真挚的话语,让少年心中无端涌起一股澎湃的恨意,痛恨这个世间的不公与荒唐,也痛恨自己无法在他身边保护他。

“将军护好自己,就是在我护我,因为,将军一旦出事,我定不会苟活。”元恒语气坚定。

气得段樾又要拧他的耳朵,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唉,你这小兔崽子,最近越来越能耐了!”

段樾的手很小,毕竟是姑娘家,元恒虽然才长到少年,却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了,一只手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她的拳头完全裹住。

“臭元恒,你再不放开,今年就没压岁钱了!”段樾得微微仰着脖子看他,不免有些羞窘。

元恒用另一只手从腰间拿出来一个白色的圆瓷瓶,塞到她手里,同时也放开了她。

“这是什么?”段樾打开瓶盖放到鼻尖闻了闻,还挺香,“能吃吗?”

元恒眼暗,回答道:“这是我刚研制的一种药膏,外面天寒,风雪刺骨,将军可将它涂在脸上,肌肤便不会干裂生冻疮。”

段樾揉了揉自己的脸。

她连镜子都很少照,更没有抹过什么胭脂水粉。

但这总归是元恒的一份心意,她便不会让他失望。

“也没有镜子,元恒帮我抹上罢。”段樾闭眼,把脸凑向元恒。

第十二章 层层帘幕

在元恒眼中,段樾是位模样非常俊美的少年。

他的五官极其精致,眉眼秀丽中带抹媚态,肌肤白皙透亮,水嫩的唇是樱花似的粉色。

元恒的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着。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昨夜梦中的景象。

段樾变成女子时的模样,比此刻的他,多了几分温柔和娇媚,尤其是一身骨肉,软得如水似乳。

温热干燥的指尖触碰到段樾柔嫩的脸蛋,细腻如绸的触感,让少年打了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

他又放肆了!

“抹好了吗?”段樾全然没有察觉到少年内心情绪的波涛汹涌。

“好……好了。”元恒的指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闪躲着缩到身后,默默的藏了起来。

“那我走了。”

“将军,稍等。”元恒快步走进内室,不消片刻,就拿出来一件天青色的披风,搭在了段樾肩膀上。

“好元恒,你可真是越来越贤惠了。”

元恒心想:贤惠二字,不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么?

段樾可没给他反驳的时间,“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元恒目送段樾离开,少年干净明亮的凤眸在转瞬之间变得冷沉。

段樾总拿他当小孩子,什么都不肯与他多说。

可他,又岂是无知稚儿。

当今天下三分,瑞国最为强盛。

古人常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就因为瑞国太过富裕强盛,当朝皇帝尹秧有恃无恐,先皇一死,他便过上了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荒淫日子。

这一过,七年就过去了。

皇帝尚且如此,朝中官员就更不用说了,结党营私、腐败严重!

若不是前些年的根基撑着,瑞国早就该倒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偌大的一个国家,想让它彻底崩塌,或者焕然一新,耗费的精神力肯定是巨大的,需要的鲜血和牺牲也是难以计数的。

这是一个长久战,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段樾总是护着他,不让他接触这些东西。

可段樾身陷泥淖里,又让他如何能袖手旁观呢?

少年在心里暗暗发誓:将军,不管前路有多坎坷,不管你如何看待我,我都要给你一个太平盛世,免你惊慌,免你困苦,免你颠沛流离,免你无枝可依……

……

尹秧今日依旧不肯上朝,热衷于流连在女人堆里醉生梦死。

他昨晚也梦到了段樾,半夜惊醒,翻来覆去睡不着,因此,天还未亮他就派人去将军府接段樾进宫了。

领路的小公公,将段樾一路引到尹秧的无极殿。

殿中有一股又欠爱后的腥味,再浓的沉香都遮掩不下去。

段樾微蹙眉心,隔着层层帘幕向尹秧行礼,“臣段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将军来了,过来,到朕身边来。”尹秧开口说道。

他并未吩咐宫人掌灯,殿中的光线很昏暗。什么物件,都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一个轮廓。

段樾不敢想象,帘幕后面,是一幅怎样荒淫的画面。

偏偏,尹秧还让她过去。

第十三章 给朕乖乖张开腿

“皇上有什么吩咐?”段樾实在是不想过去。

活春宫什么的,她真没兴趣。

“朕让你过来,到朕身边来!”尹秧难得耐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实在拒绝不了,段樾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是,皇上。”

她塌着腰,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帘幕层层,她用手拨开,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难闻极了。

“朕听说,那两个女人死了?”

尹秧薄凉的声音从段樾头顶响起。

段樾依旧低着头,不肯往前多看一眼,“回皇上,是的。她们太爱皇上了,心里只装着皇上,宁愿一死,也不愿背叛皇上。

臣实在是阻拦不及,才导致她们消香玉陨,臣知罪,求皇上责罚。”

她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没办法,人都死了,她能如何?

“朕为何要责罚将军,不过两个女人而已,不及将军在朕心中的地位。”尹秧开口说道。

那两个女人真是够可怜的,段樾暗暗的想。

“将军,再过来一些。”尹秧说道。

段樾拧眉,眸中滑过一抹厌恶。到此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将军”这两个字,只有她的元恒叫的最好听。

她忍着恶心,往前挪了一步。

手腕蓦地被抓住,段樾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道拽到了床上。

“朕喜欢女人,并没有龙阳之癖,可昨日一见将军,久不能忘,以至夜不能寐!将军,让朕好想啊!”尹秧动作利索的按住段樾的手腕,将她压在身下。

段樾那白如凝脂的肌肤,让他喜欢极了。

原以为尹秧会发怒杀她,谁知,竟等来了这么令人作呕的事!

“皇上,请自重!”段樾咬牙道。

她的拇指已经虚按住中指套环上的一个凸起的按钮,只要她稍微一用力,衣袖中的机关针就会发射出来,定能要了这狗皇帝的命!

可段樾不想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有一点办法活下去,她都不想死。

倒不是她怕死。

而是,不想留元恒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世上。

她牵挂他。

怕他受苦。

“自重?这全天下都是朕的!别说是数不尽的女人,一个男人,就是一条狗,一头马,只要是朕想要的,都得给朕乖乖张腿!”尹秧狂妄笑道。

他疯了!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听进段樾耳中,都是那般不堪,肮脏至极!

“皇上这样,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么?”段樾讥讽道。

尹秧一把扯下段樾身上的披风,将护着段樾的那抹天青色扔到地上。

“朕今日不当畜生,就想尝尝男人的滋味。”

此刻的尹秧邪恶的像个恶魔,毫无人性。

段樾用力反抗,将他从身上推开,还没等她起身,尹秧一把又抓住了她的衣服,将她再次扯倒在床上。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你手底下的几万将士都要跟你一起受罪。如果,你想玩点刺激的,朕倒是乐意之至。”尹秧笑的狰狞。

在昏暗中,他扭曲的脸,更加可怖。

卑鄙!无耻!

段樾怒火中烧,屈辱和愤怒犹如滔天巨浪向她席卷而来。

第十四章 臣的脸上有花么?

“将军是不是觉得朕卑鄙无耻?”尹秧捏住她一绺头发,放在鼻尖轻嗅着。

他从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味道也这么香。

好像,只有段樾是例外。

其他那些将军,都是粗鲁莽撞的汉子,个个一身臭汗味,还胡子拉碴的。

段樾无声冷笑。

尹秧单手撑在她身侧,从上而下看她,“朕不妨告诉将军,只有那些无能之人才会用卑鄙无耻的手段。

像朕这样坐拥天下的人,不需要动那种心思,明明是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

将军觉得朕说得对吗?”

他已经厚颜到这种地步,段樾也和他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尹秧用手中的头发扫段樾的鼻尖。

看着他这双眼睛里充满了倔强,即使在黑暗中也洋溢着光彩,这让尹秧十分感兴趣,“你不愿意当朕的人?”

“如果臣说,臣不愿意,皇上会放过臣,和上万将士的性命吗?”

段樾丝毫不会怀疑尹秧话的真假,杀人在他的眼里,比弄死一只蚂蚁还要不值一提。

他对待生命,没有半分敬畏。

尹秧挑了下眉,还真有不愿意跟他的人呢!

不过,也没关系。

“当然不会!”尹秧果断道,“朕刚才说给你听了,全天下都是朕的!自然,也包括你!”

他不再多说废话。

想了段樾一夜,他已经多少年都没有过这种揪心挠肺的感觉了。

实在是不太好受。

他是这个天下的王,是所有人的主宰,没有必要忍受这种折磨。

尹秧的手伸向段樾的脸。

不知段樾白嫩细腻的肌肤,是否和他想象中的手感一样。

感觉到尹秧的手贴上来,段樾的眼睛微微眯起,危险而冷厉。

她的拇指渐渐收紧。

就在她要按下机关针按钮的时候,尹秧突然起身,大声叫喊,“来人,掌灯!”

段樾心道:“什么情况?”

她一头雾水,还有一丝惊慌——

难道说,尹秧发现她袖中藏有暗器,察觉到她要杀他了?

段樾故作镇静,从龙床上坐起身,用衣袖反复擦拭刚才被尹秧摸到的地方,脸差点褪下来一层皮。

听到尹秧的命令,宫人分成两队迅速进来,一左一右将帘幕拉开,把油灯一一点上。

整个宫殿瞬间变得明亮。

“你的脸……”尹秧难以置信的看着段樾,眉心拧出深深的沟壑。

段樾不解,在尹秧奇奇怪怪的视线的注视下,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又皱又硬。

尹秧的好兴致被败得半点不剩,他实在没办法委屈自己对这样的一个男人下手。

可能是他昨天喝酒喝得昏了头、花了眼,竟把段樾看成了那副俊美样子,还梦了他一晚上,想想就糟心。

“皇上,臣的脸上有花么?”段樾困惑问道。

“行了,你赶紧走吧!”尹秧的语气十分嫌弃,连看都懒得再看段樾一眼。

段樾:“……”

……

段樾到军营里转了一圈,寻了件好东西,准备送给元恒,换他一笑。

待她回到将军府时,元恒和林子枫正聚在桌案的一头说话,好似在商讨什么机密大事。

段樾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准备向前凑个热闹。

第十五章 这个不正经的

元恒在段樾还没露头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回来了,也因此,少年紧锁的眉心终于舒展开。

他并没有开口叫段樾,而是悄无声息的按住林子枫手腕处的命脉,并用眼神示意他停下刚才讨论的事情,还要装作没发现段樾的样子。

于是,段樾便成功“鬼鬼祟祟”的游荡到了元恒身后,伸手在他左边肩膀拍了一下。

果不其然,少年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的转头往左边看去,并没有看到人,接着,段樾就出现在了他的右侧。

“将军,你回来啦?”元恒眉眼间尽是欢喜,没掺杂半点杂质。

他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看到元恒惊讶又欢喜的模样,段樾心中升起一抹得逞的小窃喜,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那么认真。”

“学习,刚才看书发现了一处不懂的地方,正请教林先生呢!”元恒一脸纯真的回答段樾。

被点名的林先生此刻正在心里骂娘。

他快受不了元恒了,谁来收了这个妖孽!

“是么?”段樾随口问道,她是坚定的相信元恒的,她怀疑的是林子枫这个不正经的,能不能教好她的元恒。

可别把元恒带坏喽!

元恒看向林子枫,纯净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他用尚且青雉的少年音色朝林子枫说道:“林先生,你快告诉将军,我们刚才是不是在学习?”

说着,他按着林子枫命脉的手指轻微一动。

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林子枫的脊背在顷刻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皮笑肉不笑,生生从牙缝里挤出来几句话,“没错,刚才元恒确实问了我一个问题,我稍微提点,他就都明白了。”

得到满意回答,元恒终于放过了林子枫。

闻言,段樾也露出略带慈祥的微笑,伸手揉了揉元恒的脑袋,自豪道:“我家元恒最聪明了,自然一点就通。”

林子枫看着如果有尾巴,此刻一定摇得欢快的元恒,开始暗戳戳的磨自己的牙。

在他的脑袋里,元恒这小变态,已经被他大卸八块后缝合起来再凌迟处死了!

可偏偏,他又奈何不了元恒半分!

林子枫欲哭无泪,呜呜呜……

简直欺人太甚!

一想到元恒对他的欺压,林子枫就忍不住坏心四起,积了满肚子的坏水在不停涌动。

趁着元恒正对段樾嘘寒问暖,被忽略在一边的林子枫暗悄悄的将衣袖中珍藏的一小卷画册,夹在了元恒的书本里。

神不知、鬼不觉做完这一小动作,林子枫心中大爽,乐呵呵的打开手中的折扇,装模作样的摇着。

突然,他合扇往掌心一砸,惊诧道:“咦,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刚才他光顾着出冷汗了,没仔细瞧段樾,这会儿一看,才发现她的皮肤蜡黄,十分枯槁,活像十天十夜没睡过觉一样。

“元恒给我抹了护肤防冻的药膏。”段樾回答他。

林子枫不怀好意,“你确定他不是在害你?”

哪有护肤的药膏抹完后会变成这副模样的?!

肯定是元恒那小变态又在弄什么幺蛾子。

第十六章 好好相亲相爱吧!

听到这话,元恒眉心一紧,侧头狠狠剜林子枫一眼。

虽然,林子枫的话也不过随口一说,可少年的心思却是极其敏感的。

段樾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重,他无法承受段樾的猜疑。

深爱到极致,便如行走于薄冰,战战兢兢。

他确实也是藏着私心的,为段樾护肤只是幌子,实则是不想让任何人窥见段樾的美。

林子枫胆大包天,无视元恒凌厉的目光,非但如此,他还冲元恒得意的挑了挑眉。

还治不了你一个毛孩子了?!

谁知,林子枫这出离间计根本耍不起来。

就听见段樾沉声说:“谁会害我,元恒都不会害我,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喂你一嘴辣椒,让你知道轻重!”

林子枫:“……”

哇靠,这一大一小,真的是……

林子枫被气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差点被怄死,手拿着纸扇在空中虚点,愣是谁都不敢指。

眼看着元恒的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行,我碍你们的眼了,我这就滚,你俩好好相亲相爱吧!”林子枫愤愤甩袖离去,等人都不见了,他又在门外叫了一嗓子,拉着长调道:“两日后我在烽火圆有场戏,记得来给我捧场。”

段樾送他一句,“知道了,快滚吧!”

闻言,林子枫脚底一个趔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毫无人性!

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人了,段樾欢喜道:“那只花鹦鹉可算走了!”

元恒深表赞同,他也觉得林子枫太聒噪。

因为段樾的那句话,元恒的整个胸膛像被塞了一团热火,烧得他纯净的眼神有片刻的迷离。

他深深的望了段樾一眼。

有些事,早已在不言中。他知晓段樾的答案,而他自己心里,也有答案。

少年走到茶台前坐下,他一身青衫,俊秀模样,温润如玉,笔直修长的手指执一把瓷壶,准备为刚刚归家的将军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将军,皇上有没有为难你?”

段樾风轻云淡道:“他才没闲工夫为难我,正忙着和他的小美人们玩捉迷藏呢!”

元恒心知他在说谎,并未戳破,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段樾端起茶杯,嘴还没沾到杯沿,又朝元恒说道:“你可不能学他!”

“一定不学。”

段樾心满意足,将茶一饮而尽。

她放下杯子,伸手去抓元恒的手腕,将少年拉起身,“你跟我来,我寻了件好东西给你。”

她神秘兮兮的,一双眼睛出奇的亮,“你肯定喜欢。”

元恒的视线紧随着她,“将军给的,我都喜欢。”

“说谎,昨日我给你买的糕点你都没吃!”

元恒:“……”

段樾从门外搬进来一个小木箱子,上面挂着机关锁。

“元恒猜猜,里面是什么?”段樾说道。

元恒摇摇头。

他还真猜不出来,段樾什么玩意儿都给他带来过,比如,女孩爱玩的烟火棒、女孩喜欢的陶瓷娃娃、女孩爱踢的毽子、女孩爱佩戴的琉璃珠子、女孩爱吃的糖人……

他丝毫不怀疑,段樾就是把他当女孩在养!

第十七章 光着身子的小人儿

段樾的兴致颇高,“你先胡乱猜一猜!”

元恒拗不过她,仔细看了看木箱子的大小,猜道:“画册子?”

“不对。”

“布偶人?”

“也不对!”

“风筝?”

“停停……”段樾听得脑壳疼,“你猜的怎么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就不能换个样么?!”

元恒:“……”

这能怪他么?

“不让你猜了。”段樾哼一声,把木箱子抱到桌案上,将机关锁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给元恒看。

是一块又一块的木头,大小不一,形状也不一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箱子里。

除了木块,还有一些铁制品和特殊材料做的布。

它们可以组装起来。

“知道这是什么吗?”段樾问他。

元恒微微屏住呼吸,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他自然是知道的。

这些东西,都是段樾亲手设计出来的。

“将军,要把它们给我?”元恒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轻微颤抖。

“你不喜欢?那我送给别人……”段樾故意在逗他,她当然看得出来元恒有多喜欢这套东西。

“喜欢,很喜欢,将军不要把它送给别人。”元恒直接把木箱子护在怀里。

段樾就愿意看他这副单纯欢喜的模样,好像怎么都看不够,“我只舍得送给元恒,其他人可没这么大的面子。”

“谢谢将军!”

段樾屈指往他光洁的脑门上敲一记,“不许跟我这么客气。”

“是。”少年腼腆的笑。

成功把元恒逗开心了,段樾的心情也跟着莫名其妙的好了。

“东西是给你了,不过,你要自己拼起来。”段樾说道。

“将军,我会努力的。”元恒爱不释手的翻看着里面的东西,每一件,都是段樾的心血。

别人不知道,元恒却是最清楚的。

“有这么喜欢么?”段樾看着少年发光的眼睛,有些想笑。

元恒重重点头。

段樾心里升起巨大的满足。

这东西是她设计的,是她让军中的工匠一点点敲打出来的,今日刚刚试用成功,就被她打包带回来了。

这是第一份,也是独一无二的一份。

元恒已经开始试着拼凑了。

段樾坐在茶台前,给自己泡了一壶茶,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元恒。

少年认真的模样,比世间最美的画、最美的景,都要赏心悦目几分。

当初把元恒带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段樾不得不承认,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总会变的。

别看元恒现在这么粘她,事事顾着她,等他再长大些,就该娶妻生子了,到时,他有了更亲密的人,她在他心里,就会不那么重要了。

每每想到这,段樾就失落的不行。

“唉……”

她无意识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少年的注意力被她拉过来。

“将军,你怎么了?”元恒问道。

段樾还沉浸在悲伤里不能自已,突然被叫这么一声,顿时吓了一跳,她蹭的起身,动作过大,撞到了身后的桌案,上面的书滑了下来。

元恒立即伸手去接,书本还是从他指尖滑过,摔散在地面。

两个光着身子的小人儿,跃然于纸上。

第十八章 小孩子,闭上眼!

准确点说,不止两个小人儿,而是每一页都有两个光着身子的小人儿,还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

这本春宫图是精装珍藏版,画得人物非常传神,该细致的地方,连根根的毛发都能数清。

甚至,能感受到被压在下面的小人儿的急促喘息,酡红的小脸蛋儿,微张的樱桃小嘴儿,身上点点的香汗……

最关键的是,元恒和段樾两个人的眼神都很好使。一眼扫过去,就将纸上的东西看了个清楚。

元恒的脸瞬间爆红,耳根火热火热的。

这东西可是从他书本里掉出来的……

段樾该怎么想他?!

一时之间,元恒方寸大乱。

“将军,不……这不是……”元恒的舌头像是打了结,话都说不利索了。

段樾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捂住元恒的眼睛,“小孩子,闭上眼!”

“哦。”元恒乖乖闭上眼睛,内心忐忑复杂。

段樾把画册捡起来,问元恒,“这东西你看过了?”

元恒点头又摇头。

段樾眉心蹙起,“到底看没看过?”

元恒的声音小小的,“就刚刚看了一眼。”

他也是才知道他书本里有这东西的。

肯定是林子枫!

该死的,他非要剥他一层皮不行!

“将军,这不是我……”元恒迫切的想要解释一番,他不想让段樾对他失望。

段樾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这不是你的东西,一定是林子枫那个混蛋的事!”

元恒无比激动,“将军……”

段樾气昏头了,咬牙切齿道:“该死的林子枫,竟然想带坏我的元恒,别让我抓到他,不然,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在烧着火炉的暖房子里,林子枫惬意的喝着小酒,听着小曲,看着美人跳舞,突然就感觉到一股冷风从脚底往上蔓延到了头发根。

“阿嚏。”

他揉揉鼻尖,嘟哝道:“真烦人,天天被美人惦记着。”

段樾的信任,让少年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元恒睁开眼睛,就看到段樾把画册一卷,便要往怀里塞。

少年立即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将军,你不把它销毁?”

“销毁它干嘛?别人好不容易画的!”段樾理直气壮。

“可是……”

“元恒还小,自然是不能看的,我就不一样了,我长大了,也该研究研究这画册上的东西了,不然,要用到的时候,岂不是要丢人了?”段樾笑眯眯的,没个正行。

许是她那句“要用到的时候”刺激到了元恒,少年周身的气息蓦地一冷,他一把夺过来段樾手中的画册,直接将之扔到了旁边的火炉里。

火光乍起。

少年的半边脸被映得线条紧绷而刚毅。

段樾只顾着惋惜了,“哎哎哎……别啊……”

她伸出的手,被少年在半空拦住。

眼看着那画册,燃烧成了灰烬。

“可惜了。”段樾心疼道。

元恒又恢复了少年的模样,开口宽慰段樾,“不可惜,将军,骄、奢、淫、佚,所自邪也。我不看,你也不许看。”

段樾瞧他一眼。

少年神色端肃认真。

段樾吸一口气,抬手就去捏元恒的耳朵,“你个小兔崽子,开始教训我了,没大没小的……”

“将军,疼。”

他们的声音飘到了很远。

此时,窗外的雪,也要化了。

第十九章 “甜,很甜。”

地上的雪都化得差不多了,屋檐上坠着一条又一条的冰凌,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明亮的光。

段樾从房间里走出来,她依旧是一身男子打扮,墨发高高束起,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利索。

只是,她的脸却蜡黄蜡黄的,完全遮挡住了她本来的美貌。

元恒给她抹的药膏,暂时洗不掉了。段樾没当回事,她相信元恒不会害她,而她也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她站在门口伸了一个懒腰,叫道:“元恒,快走了!”

少年应一声,“好的,将军。”

今日,是林子枫在烽火圆唱戏的日子。段樾觉得天气不错,准备带元恒出去逛逛,顺便给林子枫捧一下场。

两人一到长街上,立即就吸引了一大片少女。

她们纷纷把手中的瓜果手绢等东西,朝他们两个扔过来。

噼里啪啦的,落了元恒满怀。

而一旁的段樾,可能是与元恒离得近的缘故,勉强沾到了半块纱巾。

显而易见,她们喜欢的是元恒,不是皮肤蜡黄的段樾。

两人仓皇跑开,把那些疯狂的女子甩在身后。

“简直没天理,我长的明明比你好看!”段樾瞧着元恒怀里抱着的瓜果手绢,愤懑不平道。

元恒哭笑不得,刚才跑得太急,忘记把东西扔掉了。

“我不要,都给将军。”元恒大方道。

段樾伸手阻止他,哼哼道:“别,我可不要!这是她们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辜负了她们的心意,我岂不是罪过了。”

“将军不要,我也不要,就扔了吧。”元恒说着便要松手。

“别扔。”段樾制止道,“扔了干嘛,太浪费了。”

说着,段樾随手从他怀里拿过来一个果子,用衣袖简单擦了擦,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哇,还挺甜,你尝尝。”段樾将果子递到元恒嘴边。

元恒低头,眸色深沉的看了眼被段樾咬掉一口的果子,然后,就着段樾咬出来的豁口,咬了一口。

他慢慢咀嚼。

段樾问他,“甜不甜?是不是很甜?”

元恒深深的看着她,点头道:“甜,很甜。”

对上元恒的视线,段樾莫名觉得有点不太自在。她再看过去,又看不出来什么不妥。

只见少年一双狭长凤眸,眼尾微微上挑,似多情又似无情,似邪魅又似凌厉,鼻梁高挺,薄唇绯红,唇形完美而诱人……

段樾暗道:怪不得把那些女子迷得三荤五素的,她的元恒确实俊美无俦!

“过来一点。”段樾道。

元恒不解,还是往段樾跟前走了一步。

段樾张口把果子咬在嘴里,腾出来两只手。她从元恒收到的纱巾里随便选了一条红色的,踮起脚尖就要用纱巾把元恒的脸给遮上。

元恒在段樾的凝视下不敢后退,任由段樾在他脸上系了一条红纱巾。

“将军,这东西……”元恒十分嫌弃。

段樾将果子咬得“嘎嘣”脆,“你好好给我带着,我不想一会再被人追。”

纱巾下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瞬时觉得这红纱巾也顺眼了几分,“是,将军。”

两人从小巷出来,又回到大街上,还没走几步路,就遇上了一队官兵。

他们正在用强硬的手段抓男人。

而且,还是那种年轻俊美、皮肤嫩白的男人。

第二十章 你们天大的福分!

哀嚎声一片。

被抓的人和他们的亲人,都又哭又叫的,而那些官兵,则凶神恶煞的架着明晃晃的大刀在他们脑袋旁,以此来威压他们。

“你们哭什么叫什么,都给我老实点,知道带你们去哪吗?去皇宫,见我们英明的皇上。你们这些低贱的东西,这辈子能见一次皇上,可是你们天大的福分!

被选中的人,一旦被皇上看好,是要给你们加官进爵的!别说是光宗耀祖,就连你们的亲戚朋友,说不定都会沾光,这种天大的好事,你们烧十八辈子高香,都不一定能烧得出来!”

大声说这番话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嘴上却留着两撇小胡子。

他很瘦,一双眼睛深深的往里凹着,眼珠浑浊,眉骨很高,看起来尖嘴猴腮的。

一身官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和元恒的少年清瘦不同,这个男人单纯是被女色掏空了身体。

他佝偻着脊背,细短手脚,和那偷鸡的黄鼠狼简直一模一样。

他是德亲王唯一的儿子江横,段樾认识他。毕竟与德亲王同朝为官,段樾见过他儿子两面,也实属正常。

江横的话一说完,周围的叫嚷声都停下来了,该哭的也不哭了,该闹的也不闹了,甚至还都笑了起来。

“官爷,你们说的是真的吗?你真要带我们去见皇上?还给我们加官进爵?”

肤白貌美的男子放弃了反抗,犹带泪痕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和希冀。

真想让皇上相中他,赏他一个锦绣前程。

光是简单想象一下,就美好的不行了。

“娘,妹妹,我就要见到皇上了,等我以后做了大官,就接你们去享清福!”

“我们真的是太好命了,官爷,你快带我们去见皇上吧!”

“就是就是,快带我们去吧!”

江横睨视这几个被抓的这几个男人,嘴角勾起浓浓的讥诮,他冷嗤道:“着什么急,老实等着,会带你们去的。”

被抓的人的亲人们,一听江横的话,也高兴坏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哥哥、弟弟,要去见皇上,还有可能当大官,那真是太好了。

“菩萨保佑,阿弥陀佛,一定要让我的儿子被皇上相中,把他留下。”一位老妇人双手合十,拜得虔诚。

另一位老妇人羡慕道:“唉,你真是好命啊,养了个好儿子,以后就等着享福吧!怎么我的儿子就没被选中呢!”

老妇笑得眼睛眯起,“还是我儿子的命好,我是跟着他沾了光。对了,你不如问问官爷,要不要你儿子。”

“对啊!”另一个老妇人一拍大腿,小跑着去追官兵了,“哎,官爷官爷,你们等等,等等,我家也有一个儿子,你们要不要?”

闻言,江横还真停下了步子,挑眉冷笑道:“行啊,带过来看看。”

老妇人高兴死了,连忙道:“官爷,我这就去,这就去,你们可要等一等,可要等等……”

“我家还有儿子呢!我也去把我儿子叫过来!”

“我家也有,我也去。”

“等等我,我也去叫……”

第二十一章 令人作呕的私欲

看着这一群妇人急忙离开,好似晚一刻,就会错失天大的好事一般,江横不由的勾起了一边的嘴角。

他冲身后的官兵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来,“行了,都先别走了。”

此话一出,那些被抓的男人纷纷不满了起来。

“为什么不走了?”

“就是,快走吧,别让皇上等着急了。”

“我们这些人就够了,不要再找别人了!”

他们七嘴八舌的乱说一通,恐怕自己的好事被别人抢走,或者分去。

江横坐在手下给他搬来的椅子上,悠闲的翘着二郎腿,用手里的烟枪敲了敲椅子,斥道:“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点,再多说话,就不带你们去了!”

果然,那些男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种能平步青云的机会,他们可不愿意放弃。

江横抽着烟,开始吞云吐雾。这些低贱又愚蠢的人,真是给他省了不少的事。

人越聚越多,皇上要招青年入宫的事不胫而走。家里有儿子和孙子的,都急忙赶回去叫人去了。

段樾和元恒一直混在人群里,几乎目睹了事情的全经过。可能一开始还有点迷糊,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再联想到这几日所发生的事,段樾只觉得恶寒。

尹秧抓男子入宫,根本不像江横所说的那么美好,什么加官进爵,什么平步青云,都不存在的!

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令人作呕的私欲罢了!

偏偏,这些无知的人,还如此的助纣为虐。

自从段樾看明白,就把元恒扯到了身后,将他严严实实的护着。

不管他们抓谁,都不能动她的元恒一根手指头。

很快,那些离开的老妇人都带着自己的儿子、孙子过来了。

大的三十多岁,小的也不过才十岁。

“官爷,官爷,我把我儿子带来了,你看看,能不能带他也去见见皇上?”

“还有我儿子,官爷,你也看看我儿子。”

“我孙子很不错的,官爷,你先瞧瞧我孙子,求求官爷了,带他去见见皇上吧!”

她们蜂拥着向前。

你挤我一下,我挤你一下,不一会儿,就吵骂起来了,愈演愈烈,最后,还动起了手。

“我先来的,你往后面去。”一个老妇抓住前面人的头发,把她往后拽。

“明明是我先来的。”说着,反手就是一巴掌。

“哎呦,你踩我脚了。”

“不要挤,不要挤,官爷,你先看看我的孩子!”

“先看我的!”

官兵架着刀拦在最前面,不让他们靠近江横。

任由他们乱得不可开交,江横依旧抽着烟,舒服的眯着眼,像欣赏歌舞一样,看他们相互殴打。

还丝毫没有叫停的意思。

段樾的眉心越收越紧,低垂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元恒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段樾的异样。

他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将军。”

段樾回头看元恒一眼,冲他笑笑,“元恒不怕,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的。”

“我相信将军,将军会一直挡在我前面的,对吗?”

段樾正要回答,眼睛的余光就看到人群中的一个小少年被挤倒在地,周围人浑然不觉,一脚接着一脚的踩在他身上,眼看就要把他活活踩死了。

第二十二章 回去再收拾你!

元恒也看见了。

少年的眼睛微微一眯,眸中神色复杂,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段樾还未开口或者行动,元恒就已经掠过段樾,一个箭步向前,冲进了人群里。

到底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行动敏捷而利索。

他矮着身子从人与人腿边的缝隙里挤过,来到那个小少年跟前,把他护到了身下。

一个人还好,两个人就不容易脱身了。于是,元恒也被困住了。

此事发生的太快,让段樾措手不及。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元恒从她身后跑出去了!

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拥挤着向前的人,应该暂时停下脚步才对。

可他们早就被利欲熏瞎了心,像是在逃命似得,不管不顾,一股脑的只想着往前一点,再往前一点,可能离加官进爵就更近一点。

而那些原本要踢踩在那个小少年身上的脚,现在肯定全要落在元恒身上了。

段樾眼睛一红,咬牙道:“这个小兔崽子,是要心疼死我?!”

说着,她急忙用左手往右手手臂上拍了几下,紧接着,几根短细的木棍带着强劲的力道从段樾的衣袖里射了出去。

“啪”、“啪”、“啪”……

木棍接连打在了离元恒最近的几个人的身上。虽然,被打的地方都不是致命的,但也足够让他们疼的了。

果然,立马就有几声鬼叫狼嚎传来——

“哎呦,谁打我……”

“疼死我了啊!”

“别……别别挤,要倒……倒了……”

“踩死我了,快走开!”

他们哄闹着齐齐往后倒去,本就乱糟糟的场面,现在根本没眼看了。

段樾可不管他们,只惦记着她的元恒是不是被踩到了。他瘦的一身骨头,再被踩坏了怎么办!

她快步跑到元恒跟前,迅速将他检查一番,“有没有伤到?”

元恒对上她担忧的眼神,摇了摇头,“将军,我没事。”

段樾却恼了,“你给我等着,回去再收拾你!”

怒归怒,生气归生气,段樾还是不舍得不管他。少年脸上的纱巾松垮垮的,快要掉了,段樾拍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把头扭过去。”

“哦。”元恒乖乖的,不敢再惹她。

段樾又给他重新系了一下纱巾。她可不能让这群禽兽,发现元恒的美貌。

“是谁在闹事?”江横大叫一声,怒冲冲的起身过来,抬腿就要往段樾身上招呼。

段樾刚准备把元恒和那小少年扶起来,一时没有防备,生生挨了江横一脚。

别看他长得瘦瘦弱弱的,踹人的力气倒是挺大。

段樾脚下不稳,身体一歪,险些栽倒在地,还好元恒及时拉了她一把,将她扯进了他的怀里。

“还好还好,多亏了元恒,万一脸着地,以后连媳妇都不好找了。”段樾抚着胸口嬉皮笑脸的说道,仿佛刚才被踹一脚的人根本不是她。

元恒纯净的眼底却在瞬间汇聚了一团凶狠的戾气,看得江横只觉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

他“唰”的抽出腰间的剑,就要把元恒的眼睛给划烂。

让他再也没办法用这种目光看他!

第二十三章 元恒可不是我的家奴!

段樾眼疾手快,抽出缠在腰间的长鞭,毫不犹豫的猛力打向江横的剑身。

“铮”的一声。

江横握着剑柄的手,被震得虎口发疼。剑脱手而出,掉到了地上。

“你……”江横怒目仇视段樾,这下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怎么,江世子不认识我了?”段樾悠闲的将长鞭一圈接着一圈缠到手上,她面上依旧是笑嘻嘻的表情,只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

在她面前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欺负她的元恒,当她是死的不成?!

江横颜面大失,又嚣张跋扈惯了,即使知晓了段樾的身份,他也做不到和颜悦色,说话更是阴阳怪气的,“我说呢,是谁这么大火气,原来是段将军。不好好管你军营里的兵,过来抽我鞭子,段将军还真是有意思。

难道说,是本世子太软弱无能,让段将军觉得我好欺负了?”

段樾连忙摆手,“江世子真会开玩笑,在你这儿,要论火气大,我可不敢当。

如果我没看错,江世子刚才是想划瞎元恒的眼吧?”

她的眼睛微不可察的眯着,最尖锐的锋芒被深深的隐藏着,一旦露出,必见血光。

“他那双眼睛,我看着不舒服!”一想到元恒看他的目光,江横就觉得脊背发凉,仿佛一只大手用力抓住了他的心脏。

让他本能的觉得恐惧和惊慌。

闻言,段樾缠鞭子的手暗暗收紧,挑眉轻笑道:“若是我看江世子的脑袋不顺眼,是不是同样也可以砍了它呢?”

一听段樾想要他的命,江横怒火中烧,鼻翼大张,鼻孔重重出着气,胸口也剧烈起伏着。

他咬牙切齿道:“段将军,你当真要为了一个低贱的狗家奴得罪我?!

就算你是段家军的统帅,掌控着守卫瑞国的‘机关铁木人’又如何?我江家世代为官,连皇帝见到我父王都要礼让三分,何况是你一个小小的将军!”

段樾听完他说的话,除了他那句“低贱的狗家奴”让她的眼神有几分波动外,她的神色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不畏惧,也不谄媚。

等他话落,她只郑重其事的回了他一句话,“江世子,元恒可不是我的家奴。”

“哦?”江横不屑一顾,看元恒的眼神都充满鄙夷和轻蔑,“那他是个什么东西?!”

段樾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凌冽冷厉,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几乎能将人的皮肉寸寸划开。

她冷睨江横,一字一句说道:“江世子听清楚,元恒不是我的家奴,而是你不能碰不能惹的人!”

元恒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此刻,他的目光尤其炙热而深沉。段樾的话,犹如一团火塞进了他的胸膛里,让他为之疯狂。

江横被段樾激得炸了毛,失了理智,愤怒到面目狰狞可怖,他狠狠道:“如果,我非要碰上一碰,惹上一惹呢?!”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让江世子看看,我段家的机关术,是否真如江世子口中所说的那般无用了。”段樾的声音冰冷无波,拇指轻轻搭在中指的指环上。

第二十四章 小乖乖,你把眼睛闭上

江横不甘示弱,手往身侧一伸,立即有随从向前,将他的剑重新放到了他的手上。

“刚才被段将军打掉剑,是本世子大意了,这一次,本世子定全力以赴,讨教讨教段家机关术的厉害。”江横摆好架势,双腿一前一后呈弓步站立,丑陋的脸因过于愤怒和用力而变得扭曲。

一个将军,一个世子,在百姓眼里,都是极大的人物了。他们两个要打架,可没有人敢掺和。

他们连连后退,离得远远的,给这两个人腾出空地。

“将军。”元恒叫段樾一声,尚且带着一丝稚气的凤眸里满是担忧。

他不想段樾受到任何的危险,哪怕,段樾身上被划出一丁点的伤口,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要杀人。

上次,因为一时冲动,杀了皇上赐给段樾的两个女人,差点就害了段樾。

他后悔极了。

别说让他承受抓心挠肝的痛苦,就是真将他抽筋剥骨、千刀万剐,他也不愿意段樾遭一点疼。

听到元恒叫她,段樾立马换上一副轻松惬意的模样,回头冲元恒笑笑,哄道:“小乖乖,你把眼睛闭上,等我完事,就带你去烽火圆看戏,再多买一把松子糖。”

元恒:“……”

这边,段樾的话音未落,江横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出剑了。他的剑锋凌厉且狠毒,直直的朝着段樾的心脏刺了过去。

嘴角的笑意骤然收敛,段樾一把将身后的元恒推开,自己则迅速转身,躲开江横的攻击。

一击不成,江横恼羞成怒,出手更加毒辣,招招致命。

段樾可没有时间跟他玩“你追我躲”的游戏,她还要带元恒去看戏呢!

只见,青衣少年舞动腕骨,手中的木色长鞭犹如游龙一般呼啸而出,一圈接着一圈,灵活而精准的把江横的长剑锁在中央。

江横顿时动弹不得。他抽了几次手,都没能撼动段樾分毫。

他脸色大变,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段樾。

段樾的嘴角冷冷勾起,也不知道她触动了什么机关,本该柔软灵活的长鞭,突然变得像铁钳一样,一节一节的往里陷,越收越紧。

于是,江横眼睁睁看着自己明晃晃的长剑变成了歪七扭八的废铁,破烂似得落在了地上。

“江世子,如何?”段樾说着,又按了一下长鞭上的机关,非常小的木块和铁丝迅速重新排列组合,它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看起来和其他的鞭子别无二致,内里的玄机,却让人惊叹。

江横也只是听说过机关术,并未深入探究过。在他眼里,机关术和弓弩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一个工具罢了。

奇淫巧技,上不得台面。

可能是最近这些年太过和平安逸,很多人,包括江横在内,都忘了当初的瑞国是靠什么平定的天下。

是靠段家的机关术!

江横手中的剑,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剑柄了,看起来十分可笑。

他不得不承认,段家的机关术确实神奇,可段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也是不争的事实!

第二十五章 没错,他就是嫉妒!

尤其是周围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全都在夸赞段樾。

“那位小将军好生厉害啊!”

“不愧是将军!功夫真好!”

“我们瑞国有他这样的人在,那两个小国,别想来犯!”

“是不是我眼花了,我怎么看着他的鞭子会自己变呢?”

“你个无知妇人,我告诉你,那是机关术!”

“机关术?哦,我知道了,老张整天鼓弄的傀儡人,是不是也是机关术?”

“呸!老张弄的机关术,就是小孩的玩意儿!这位将军的机关术,比老张的,要厉害多了!”

“真的假的?老张的傀儡人,还能帮他搬麻袋呢!就因为这,他可赚了不少铜板……”

“头发长,见识短,我不与你说了!”

“哎哎,别不说啊……”

段樾无心惹起事端,也不想多管闲事。大厦将倾,非她一人之力能够挽救,君主荒淫无道,德不配位,是天下所有人的灾难。

她只想守护一个元恒,给他一方安稳。如果,她连他一人都保不住,又何谈拯救天下苍生?

灭了江横的气焰,段樾就准备带元恒离开,只是,她还没碰到少年的肩膀,几支泛着寒光的飞镖就朝他们射了过来。

段樾一直警惕着,察觉到异样,她立即有所反应,迅速伸手将元恒的身子往下压,与此同时,元恒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长臂捞住她的脖子,将她一块带倒在了地上。

“将军,你怎么样?”元恒率先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

段樾摆摆手,锐利的目光盯了一眼江横射过来的飞镖,说道:“这次又是元恒,救了我一命啊!”

若不是元恒把她拖倒在地,有一支飞镖就插她后心上了。

元恒一副很害怕,又很努力在保持镇定的样子,他的嘴唇微微颤抖道:“将军别取笑我了,我就是太害怕,才本能的抓住了将军……”

“那也是元恒救了我,元恒很棒!”段樾安抚他。

她和元恒相互搀扶着站起身,她看向江横,眼神在顷刻间变得冷厉森寒,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朝江横问道:“江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

江横刚张口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头冠掉地,他一头黑发乱糟糟的垂了下来,刚才,他明显察觉到,有几根锋利的铁针,擦着他的头皮从他头顶射过去了。

铁针再稍微偏一丁点,他的脑袋就被穿透了。

“江世子,别以为只有你自己懂暗器。”段樾的拇指腹在中指的指环上轻轻摩挲着,明明是最温柔的动作,却莫名让人觉得危险嗜血。

“再有下次,我直接要你的命!”段樾掷地有声。

在江横被吓到近乎呆滞的神情下,段樾带着元恒离开了那条大街,远远的还能听到那里又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你们别相信他的话,哪有不努力就能飞黄腾达的好事?!”

结果,他遭到了众人的围攻——

“他手里有圣旨!皇上说的话,还能有假?!”

“他就是嫉妒我们,你看他长得那么丑,圣旨上可说的很清楚,只要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子!”

“没错,他就是嫉妒!”

第二十六章 将军一定会救的!

段樾心大,哪怕差点没命了,她也能乐乐呵呵的,跟没事人一样。

她就是有点担心元恒,看到这么惊险的场面,会不会被吓坏。

“刚才害怕吗?”段樾问元恒。

她在小摊上买了一包糖炒栗子,还热腾腾的,直接塞到了元恒手里给他暖手,她从油纸包里拿一颗,又拿一颗,只见她剥皮,也不见她吃。

元恒诚恳的回答她,“害怕。”

害怕她受伤。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又为什么跑去逞强?别忘了,你自己还是个孩子,瘦的一身骨头,万一被踩伤了怎么办?!”段樾暗暗告诫了自己半路,元恒已经受到惊吓了,千万不能再训斥他了,谁知,还是没能忍住。

“我不去救他,将军也要去救他的,我不想让将军……”

段樾以为元恒是不想让她冒险,其实,元恒心里还有另一层想法,他不想让段樾护着别人,为别人受伤。

“谁说我要救他了?!”段樾又气又心疼。

元恒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段樾,目光虽温和,却仿佛能刺透段樾的内心,“将军不会眼睁睁看他死,你会救他的。”

“这天下每日死去的人何止千千万万,每个都要我去救,我岂不是要累死?”段樾反驳道。

“将军一定会救的!”元恒眼神坚定,语气笃定。

“嘶……”段樾吸一口冷气,这小兔崽子,“张嘴!”

元恒条件反射的“啊”了一下。

段樾把手里剥好的栗子,一股脑的全塞到了元恒嘴里。

“唔……噎……了……”元恒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段樾憋笑,“看你还多不多说话!”

元恒依旧张口道,声音含糊不清,却字字清晰,“将军是天下最好的人!”

烽火圆。

戏台子已经搭上了,下面的桌子上也坐满了客人,他们喝着茶水,磕着瓜子,说着闲话,热热闹闹的,成就人生百态。

林子枫在后台正画脸谱,随口问道:“他们来了么?”

立在他身边的一个小童,知道他所说的“他们”是指谁,便回答道:“少爷,还没来。”

林子枫把笔摔在桌案上,叫道:“嘿,这俩人真不准备把我当朋友了?”

“谁不把你当朋友了!”段樾突然出现,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神情悠闲的看着他。

听到声音,林子枫转头望去,第一眼看见的是元恒脸上的红纱巾。

“你这是什么打扮?好好的男孩子不当,准备做姑娘了?欲迎还羞的,我最喜欢了,让我瞧瞧……”林子枫没个正形,嬉笑着伸手要去揭元恒脸上的纱巾。

“啪!”

段樾一巴掌狠狠打在林子枫手背上,“你手太臭,别碰他。”

林子枫吃疼,不乐意的嗷嗷叫,“谁的手臭了?又不是大姑娘的盖头,我掀掀怎么了?!”

段樾抬起手给他看,意思就是,他大可以再掀一下试试。

明目张胆的威胁。

林子枫咬咬牙,不再理会这两个人,转头朝小童道:“把我戏服拿来。”

第二十七章 将军,我的头有点疼。

戏服很繁琐。

林子枫穿了一层又一层。

段樾先带着元恒去了前面的观众席。

林子枫特意为他们两个人安排了一桌雅座,位置靠前,视野开阔,说是能让他们更好的看到他“完美”的表演。

段樾最欣赏的就是林子枫这一点——大大方方的当一只花孔雀,毫不遮掩,爷就是风骚,爷就是迷人!

林子枫这次的扮相是一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巾帼女英雄——木兰。

虽然,他平时聒噪的很,也没个正行,每日穿梭在各大酒楼,流连于烟街柳巷,但他一上台,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声调千回百转,音色摄人心魄。

唱念做打,无一不精。

明明是个男人,扮起女人来,也像模像样的,身段很是优美。

“林子枫唱的还真不错。”段樾坐在台下,已经被戏台上精彩热闹的演出吸引了目光,她由衷的赞叹道。

这段戏里,有一段打戏,“木兰”手拿长枪,“啊呀呀”的与敌人对打,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好不酣畅!

“好!好!好……”

下面的观众异口同声,纷纷拍掌叫好。

林子枫在这个戏曲的圈子里有个很响亮的名号,人称“寒云仙”。

高处生寒,云中有仙。

如果一个爱戏的人,没看过寒云仙的戏,那是要被人嘲笑的。因此,只要寒云仙一开嗓,基本上都是座无虚席。

这次也一样,乌泱泱的一群人,挤在木头搭起来的茶楼里,哪怕站着听,也心甘情愿。

元恒根本无法理解这些人的热忱之心。

又是锣又是鼓的一通乱敲,还有这么多人乱叫,哪里好了?!

听到段樾的话,少年的眉心蹙的更深。他侧头看了段樾一眼,发现段樾的全部目光都已经被林子枫那只花鹦鹉吸引走了。

少年抿着薄唇,低头剥瓜子,然后,将剥好的瓜子仁一小把一小把的往段樾手边送。

段樾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也吃着元恒剥的瓜子仁,就是没转头看少年一眼。

元恒眼神幽怨的盯了她一会,依旧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将军。”元恒开口叫她。

“嗯?”段樾的头往元恒那边稍微歪了歪,一双眼睛还是死死粘在了台上。

少年神情蔫蔫的,低声说道:“将军,我的头有点疼。”

闻言,段樾终于扭头看向了元恒,焦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头疼了?”

说着,她还伸手去探元恒的脑门,一摸,确实有点烫手,元恒还没多说什么,她倒是先慌了,“肯定是天冷冻着了,之后,又被江横吓成那样,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样一折腾不生病才怪。

你不舒服,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傻子才会硬撑着!行了行了,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不说你了。

疼的厉害不?还能不能走回去?算了,我背你回去吧!上来,我们走!”段樾一迭声说了一长串,着急忙慌的把身上的披风往元恒身上一裹,蹲下身子就要把元恒背走。

“将军,你不看戏了么?我就是有一点点头疼,不碍事的,又不严重。”

第二十八章 忍忍就能好的

元恒在段樾眼里,是很能忍疼的。

可能是因为身世的缘故,元恒的性子很内敛,不太爱说话,也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心思细腻而敏感。

在她把元恒带回将军府的第一年,发生了一件事,段樾至今都记得。

也是飘雪的冬季。

段樾镇压完土匪,从外面回来,堆积的一些事需要处理,她每日都会忙到很晚。

元恒一直在她身边陪着,为她泡茶、做饭、研磨……

所有力所能及的事,他都会为她做。

不知是元恒表现的太过正常,还是段樾一时疏忽没太关心他,以至于元恒接连病了好几日,她都没发现。

最后,还是元恒实在撑不住昏迷过去,段樾才知道元恒发了高热,浑身烧的和火炉一样。

他身体不舒服,明明可以说一声的。就算再忙,帮他叫个大夫的时间,段樾还是有的。

可他偏偏一个字都不说,咬牙硬撑着。

等他病好了以后,段樾忍不住训斥了他一顿。

元恒对她说了一句话,刺的段樾的心生疼。

他说,“以前忍忍就能好的。”

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才能说出来这样的话?

所以,元恒一旦叫疼,那就是真的疼的受不了了。

段樾一点都不怀疑有假。

“还看什么戏,又不好看!快跟我回去,找大夫给你瞧瞧。”段樾沉声道。

“我自己就是大夫,真的只有一点点疼,没事的,将军别因为我扫了兴致。”少年的眉头微敛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可和他口中说的“没事”不太一样。

“一点点疼也不行!何况,我哪有什么兴致,戏又不好看,我只是可怜林子枫,才想着给他撑撑场子!

好啦,不看戏了,快跟我回去吧!”段樾耐心哄道。

元恒声音小小的,“那好罢。”

“这才对嘛,我们先回家,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出来玩。”段樾说道。

由于林子枫还在戏台上唱戏,两人也没办法给他打招呼,便直接离开了。

元恒到底不好意思让段樾背他。且不说,他现在比段樾还高,就段樾那小小的身架,元恒也不舍得让她受累。

两人刚出烽火圆的大门,就看到一个身穿盔甲的将军,带着两队士兵,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领头的将军和段樾打了一个照面,主动摘下兜鍪,朝段樾颔首,“段将军。”

段樾回礼,“袁将军。”

袁明世的视线从元恒脸上一扫而过,并未停留,他继续朝段樾说道:“段将军,我还有事,我们改日再续。”

“好,袁将军请。”段樾拉着元恒往旁边挪了挪,给袁明世和他的兵让开路。

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进了烽火圆。

“将军,你不管林先生了?他会不会出事?”元恒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向段樾问道。

“袁明世是林子枫的亲爹,血浓于水。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就算林子枫再不像话,袁明世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的。

顶多带回家关几天小黑屋教训教训就完了,你就放心吧!”

“哦。”元恒点点头,嘴角浮现出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第二十九章 将军真小心眼

清官难断家务事。

段樾觉得,林子枫也老大不小了,再这么混下去也不行,让他爹磋磨磋磨他,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父子亲情,是什么也比不了的。

段樾早早的就没了父母,她对那种感情更加向往、更加渴望。她其实很羡慕林子枫,尽管,他们父子俩一见面就跟仇人似得,又打又闹的,但毕竟,林子枫还是有父亲的。

天地再大,总有一方归处。

段樾抬手拍了拍元恒的肩膀,心道:此人是她在这世间最亲的人,她一定得好好疼他,用命护他。他就是她的归处。

“将军?”少年看向段樾。

段樾咧嘴笑道:“前两天林子枫那个不正经的,往你书本里放小册子,这件事我还记得呢,刚好,袁将军狠狠打他一顿,也解了我的气了,元恒千万别为他担忧。”

“将军真小心眼。”元恒虽这样说,但他的眉眼是舒展着的,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段樾哼一声,伸手捏住他的脸蛋,“没错,我就是小心眼,你以后最好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不然,哼哼……”

元恒拧眉叫道:“将军,疼。”

段樾生怕真把他捏疼了,赶紧松了手,谁知,少年竟趁机溜了。

一双长腿,跑的飞快。

任谁也能看出来,元恒再健康不过了,根本就没生病。偏偏,段樾是个眼瞎的。

“你慢点跑,再出一身汗,头会更疼的。”段樾瞎操心。

元恒最终还是被段樾抓住了,一回到将军府,就被她塞进了被窝里。

她又把老大夫叫来,给他熬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药。

元恒闻着奇奇怪怪的药味,突然有点后悔装病了,“将军,我真没事,我不想喝药……”

“元恒乖,一点都不苦的,不信你尝尝。”段樾诱哄道。

元恒:“……”

她又把他当小孩子。

“将军,我……”

段樾板着脸道:“你不喝掉,我就把上次给你的那套东西没收!”

元恒欲哭无泪,都是自己作的,没有办法,他只能捏着鼻子,把一碗苦得舌根发麻的药喝光。

“真乖!”段樾往他嘴里塞了几颗蜜饯。

……

深冬的夜,冷寂无人。

一道黑影迅速从空荡荡的大街上穿过,最终,在袁明世的府里停下。

此人正是元恒。

他趁段樾睡着,偷偷跑了出来。

少年悄无声息的在袁明世府中游走,犹如鬼魅一般。

他避开层层巡逻士兵,来到一处房子外面。

“叩叩……”

元恒在木窗棂上用指节敲了两下。

没人回应。

他懒得再敲,直接破窗而入。

屋内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脑袋耷拉着,显然是睡着了。再仔细一看,他其实是被绑在椅子上的。

元恒很悠然随意的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还很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浅呷一口,丝毫没有半分当“梁上君子”的羞愧和惊慌。

林子枫终于睡不下去了,睁开眼睛看了看旁边坐着的这位小祖宗。

“爷,我怕了你了,别折腾我了,行不?”林子枫求饶道。

第三十章 男人喜欢的

林子枫在戏台上看见袁明世带着十几个士兵进烽火圆砸场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定是元恒在搞鬼。

这个心眼小的跟绣花针尖似得小变态,最能记仇了。

否则,刚纳了一房年芳二八、貌美如花的小妾的袁明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他这个不中用的儿子?!

还一逮一个准!

“没有下次。”元恒沉声警告道。

林子枫张嘴打了个哈欠,开口说道:“至于吗,我给你的春宫图,可是珍藏版的,里面很多种姿势,都绝迹了,别人想看,我还不给他看呢!

我觉得你是可塑之才,孺子可教,才忍痛割爱,把那么好的东西分享给你的,你看你,非但不领情,还这样对我,实在是太让人伤心了!”

少年眸色深沉,“你闭嘴吧!”

“哎呀,别害羞嘛,告诉哥哥,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我可是风花雪月的情场老手,天底下就没有我搞不定的女人!”林子枫对自己的魅力颇为自信。

哪怕被麻绳捆在椅子上,也掩盖不了他不羁的风流。

听他这样说,少年的思绪微乱。

一想到心尖上的那个人,他就像被束缚住了手脚,就算真有浑身的本事,也一点都使不出来。

“他不一样的。”元恒有片刻的失神,不由的低喃道。

他的将军,和天底下的女人都不一样。段樾是男人,还是一个把他当亲人的男人。

喜欢上一个男人就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了,再喜欢上自己的亲人,应该算是天理不容了。

林子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元恒不理会他。

“哇靠,你还真有喜欢的姑娘了?!段樾那家伙知不知道?长的漂不漂亮?多大年纪了?配不配的上你?”林子枫被惊到了,一迭声的问道。

元恒在心里暗道:我是有了喜欢的人,将军并不知道,他长得是天下最好看的人,比我年长三岁,身份尊贵,配我绰绰有余。

“你再不闭嘴,我把你舌头割掉!”元恒不能再提这件事了,他怕自己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欲望。

林子枫的好奇心彻底被调动起来了,“哎呀,你别那么凶残行不行?!姑娘们都喜欢的是我这种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

“那男人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元恒的嘴比脑子要快。

“什么?”林子枫一时没能明白元恒的话。

愣了片刻,才回答道:“男人喜欢的,自然是漂亮的女人!首先,必须得是女的,其次,还得漂亮,如果,再温柔一点,贤惠一点,胸大一点,腰细一点,腿长一点……”

越听,元恒的脸色越黑沉。

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抬手点了林子枫的哑穴。

终于清净了。

“过几日会有大行动,你做好安排,务必保证将军的安危。其他都是次要的,将军的安危是主要的。若他出任何事,后果你绝对承受不起!”元恒朝林子枫说道。

林子枫大张着嘴,就是发不出声音。

元恒继续道:“江家先出了头,那就拿江家开刀!”

第三十一章 憋死大爷了

林子枫剧烈扭动身体,将木椅压的“咯吱”作响,试图以此来吸引元恒的注意,让他把他的穴道解开。

元恒视若无睹,自顾说道:“江家在朝中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必定连动全身。

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就算不能彻底把将军救离火海,也要把他带离狼窝。”

元恒又强调了一遍。

少年的中心是段樾。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段樾,若是段樾出事,他做的所有事情,都将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林子枫在一旁,快把自己晃荡出癫痫来了。

元恒实在是觉得林子枫烦人。

“我今晚过来,是要和你商议这次行动的具体细节的,你给我老实一点,不许出任何差错!”尚还存着一分稚气的少年,冷脸训斥起人来,却是半分都不含糊的。

林子枫听他松了口,连忙点头。

元恒这才不情愿的给林子枫解了穴道。

“憋死大爷了,终于能说话了……”

元恒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林子枫立马怂了,用手捂着嘴,说道:“我们谈正事,谈正事,我不说了,正事要紧。”

他非常积极主动的给元恒倒茶,“爷,大爷,您喝茶!”

“狗腿子!”元恒表示十分嫌弃。

林子枫嬉皮笑脸的也不在意,“爷说的对,我以后就是您的腿,你让我往东跑,我绝对不往西!”

元恒:“……”

真是要被他烦死了!

好在,林子枫还算靠谱,两人很快进入正题,攀谈了起来。

直到公鸡啼鸣,元恒才返回将军府。

……

日子一日接着一日的过去,时暖时寒,人们却始终没脱掉身上的棉袄。眼看着,元旦就要来临了。

外出打工经商的旅人,在这个时候都回来了。长街上热闹非凡,每家每户都在置办过年用的东西。

段樾虽然穷,但她是绝对不会委屈元恒的。

她叫来裁缝,给元恒量了尺寸,说什么也要给他做两件新衣服。

还特意叮嘱道:“他长得快,你们做的时候,稍微把衣袖腿脚裁长一点,省得他大冬天露半截手腕在外面挨冻。”

“好的,将军放心。”

“还有,多给他加点棉绒,要今年新弹的棉花,最暖和的那种。”段樾又说道。

“将军,你的尺寸量好了吗?”元恒在一旁问她。

段樾冲他点头,“量好了,量好了。”

“将军骗人,你明明就没量!”元恒毫不犹豫的拆穿她。

段樾被他纯净的眼睛盯得心虚,“我又不长个了,衣服还有很多件,根本就穿不烂……”

“既然将军不做新衣,那我也不要了。”元恒把自己的旧衣服穿上,扣上腰带就要离开。

段樾急忙拉住他,“你个小兔崽子,这时候跟我闹什么脾气?我不做,是因为我真的穿不完……”

元恒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段樾受不住他这种眼神,心像是在被小猫爪子轻轻的挠,她投降道:“好啦好啦,我也做,行了吧?”

少年这才不继续闹别扭。

“怕了你了。”段樾屈指往元恒脑门上敲了一记,“先出去吧,让师傅帮我量尺寸。”

“哦。”

元恒这边刚走,段樾就扭头朝裁缝师傅说:“给我简单做一件就行,料子和棉绒都不用太好。”

第三十二章 把你送给皇上

裁缝师傅被段樾的话逗笑了,不由说道:“将军可真疼他,对待自己,还不如对待他用心。”

段樾叹一口气,话却说的带一丝甜意,“没办法,我领回家的小东西,我不疼他,谁疼他呢!”

“天下很少有将军这样善良好心的人了。”裁缝师傅感慨道。

“是吗?”段樾自己都不相信。

她真的一点都不善良好心,恰恰相反,她双手沾满了鲜血。

裁缝师傅语气坚定,“当然,很多父母对待自己亲生的孩子还又打又骂的,根本不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当人看,更不用说领回家的,没有血缘这层关系在的了。”

“这种人毕竟还是少数的。”段樾说道。

“将军真是心地良善啊!”

闻言,段樾无奈的摇摇头,“师傅谬赞了。”

段樾以为把元恒弄到门外面,他就听不到里面说话的声音了,她哪里知道,少年背着她,早已经练就一身高强的本领,把她不愿意让他受的那些苦都受了一遍。

棉衣送来的那日,离元旦只剩两天了。段樾迫不及待的让元恒将新衣服试穿了一番。

两套衣服的颜色都很明亮,一套青白,一套水绿。其实,元恒比较喜欢深暗颜色的衣服,但段樾总觉得他这个年纪穿那些玄黑的颜色太过老气沉稳,不适合他。

她的元恒应该快快乐乐的,如天边的云一样肆意潇洒、无拘无束。

元恒的肤色偏白,一头墨发高高束起,干净整洁的衣衫笼着颀长匀称的少年骨肉,看起来,竟比那书中所描写的潘安还要俊美几分。

段樾摸着下巴,迈着闲适的步伐,围着元恒绕了两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啧啧两声,“你说,我要是把你献给皇上,他会不会连皇位都赏给我坐?”

她猜的一点没错,那日江横在大街上抓年轻貌美的男人进宫,就是为了满足尹秧变态的淫谷欠。

之前,一些臣子为谄媚皇上,就会投其所好,替他搜罗一些美貌的女子。现在,都不送美女了,改送美男了。

一个国家的君主,荒唐到这种地步,也是挺稀奇的了。

闻言,元恒的眉心拧成了疙瘩,“将军!”

她在说什么傻话!

段樾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了缝,“元恒莫怕,我才不舍得把你送出去,我还等着让你给我养老呢!”

“将军,你儿子才能给你养老。”元恒一本正经的纠正段樾。

“没错,要不……你认我做义父吧!能有你这么出色的儿子,我睡觉都会笑醒!”段樾愈发的不着调。

元恒的耳根都红了,“将军,你再胡闹,我就不理你了。”

“别别别,我说笑呢!”段樾急忙投降。

“将军说的,一点都不好笑。”元恒傲娇的把脸扭到一边。

他竟然想当他爹?!

段樾暗道不好,“真生气了?”

元恒背对她。

“好啦好啦,我认错,我错了,还不行么?”段樾很识时务。

“将军的错,认的一点都没有诚意。”元恒说道。

“行,那元恒觉得,怎样才算有诚意?”

第三十三章 又作过头了

段樾真的觉得,自己领了一只小祖宗回来。

不能惹不能打,还得小心伺候着,生怕他受委屈。

“我都还没吃过将军做的饭……”元恒暗示她。

其实,这已经不算是暗示了,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段樾给他做顿饭。

可让段樾舞刀弄剑、带兵打仗容易,让她做饭,真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小兔崽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老话?”段樾问他。

“将军请说。”

“‘君子远庖厨’!”段樾理直气壮,“这句话的意思呢,就是说,像我这样顶天立地的男人,是要远离厨房的!”

元恒反问她,“那将军知不知道后面一句是什么?”

“管什么后面一句,我只说这一句。”段樾耍赖道。

“后面一句是‘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但凡有血气的东西都不要亲手去杀它们。所谓‘君子远庖厨’,不过说的是一种不忍杀生的心理状态罢了。

将军真要用这种理由来搪塞我?”元恒蓦地转身,菲薄的唇瓣几乎擦着段樾光洁的额头划过。

少年比段樾高了多半个头,他由上而下看她,让段樾心底无端涌出一股异样的压迫感,莫名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她往后退一步,与元恒拉开距离,气鼓鼓道:“小兔崽子,我把你送进学堂,花钱给你找夫子,让你学了一堆东西,你倒好,全用在我身上了,真是厉害死你了!”

“将军,我……”元恒语噎,气势顿时弱了下去,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无措。

他没有要欺负他的意思。

“不用将军做了,将军想吃什么,我去为将军准备。”元恒刚要把这句话说出来,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段樾说——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段樾说的颇有一种悲壮的气势。

元恒这一等,就在外面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期间,段樾把厨房门锁上了,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厨房。元恒听着厨房里面发出一通“噼里啪啦”的声音,心情十分忐忑。

好在,段樾最后安全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两盘黑乎乎的东西。

元恒的嘴角本能的抽搐了一下。

他好像又作过头了。

段樾把盘子往桌面上一放,丝毫不顾形象的用衣袖擦了一下鼻子,爽快道:“吃吧!我亲手做的,要全部吃完,一点都不许剩!”

元恒欲哭无泪,“将军,这东西吃了,会不会死人?”

“没事,吃吧,大不了我再领一个年纪更小的崽子进府,让他给我养老送终!”段樾亲自给元恒递筷子。

这两盘菜,已经算比较成功的了,至少,应该是熟了的。段樾都不好意思说,她做的前几份菜,更加惨不忍睹。

元恒自然知道段樾在故意气他,可偏偏他就是听不得这种话,“将军把我带回将军府的时候,莫不是忘了,我只比将军小三岁而已,将军老了的时候,我也老了,我只能陪将军一起白头,没办法给你养老的!”

“所以,你快点把这些东西吃了吧!”段樾冲他挑眉,眼睛还煞有其事的眨了两下。

第三十四章 貌似在调戏她

她这是迫不及待的要把他毒死,然后,再领一个更小更漂亮的男孩子回来养?!

元恒一口闷气憋在胸口,差点呕出血来。

他的将军怎么能这么会气人!

元恒被段樾直接气糊涂了,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从段樾手里拿过筷子的同时,还屈指刮了一下段樾冻得微红的小鼻头,嘴里说道:“调皮!”

段樾:“???”

她愣了一会,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元恒都快把盘子吃进肚子里去了。

“你都吃了?”段樾惊诧道,完全把刚才元恒貌似在调戏她的事扔到了脑后。

元恒碰段樾的那只手,还在微微发抖,他勉强镇定道:“都吃光了,好给将军机会,光明正大的把更小的崽子带进府,养大了,也好给将军养老。”

他这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幽怨。

段樾看一眼黑漆漆的盘底,着急道:“我才不要什么更小的崽子,也不需要人给我养老,你快把那些东西都吐出来!”

她端这两盘“菜”出来,只是为了吓吓他,让他别总惦记着想吃她做的饭,天地良心,她真没想让他吃下去。

“将军,都吃下去了,还怎么吐出来?”

元恒可办不出来这种粗俗的事。

段樾对自己的厨艺是真的没有半点底气,“好元恒,你快吐出来吧!我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了,再找个小的来养,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银子!”

说着,她就要伸手去掰元恒的嘴,还没碰到少年,却反被他抓住了手腕。

元恒狭长的凤眸稍稍眯起,“将军只是在心疼银子?”

“不然呢?”段樾沮丧道:“天底下还有比我更穷的将军么?”

“那我不吐了!”元恒执拗道。

“不行,快吐出来,好啦好啦,我是心疼你,万一再吃坏了怎么办!”段樾哄道。

元恒坐着,抬头看她,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嗓音低醇道:“将军做的饭菜虽然卖相不好,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真的?”段樾实在是不敢相信。

少年眼神诚恳,“当然是真的!”

段樾心情大好,也不和元恒斗嘴了,“走,跟我一块去写对联,常叔买了不少红纸。”

元恒看着她拉着他手腕的手,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单纯的笑容。

十六岁的少年,早在不知不觉中,在心底种下了一颗满怀爱意的种子,他任它,肆无忌惮的发芽生长。

段樾从常管家那里要来红纸,用剪刀把它们剪成长条,使其大小刚好能贴在门板上。

普通的百姓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街市上买一些别人写好的对联。

倒是段樾有闲情雅致,想着自己来写。

段樾把一些剪好的红纸条扭头递给元恒,却见他也在剪红纸。

“你在剪什么?”段樾好奇问道。

元恒也不遮掩,把剪好的东西都交到段樾手里。

段樾打开一看,元恒把红纸剪成了各种形状,小兔子、小牛、小羊,还有两张“囍”字。

他们这里有一个习俗,成亲的时候,会在窗纸上贴各种形状的红纸。

段樾暗叹元恒心灵手巧的同时,忍不住戏谑他,“怎么,元恒这是想娶新娘子了?”

第三十五章 算是元恒半个父亲

少年拿着剪刀的手微微发紧,他若无其事的把段樾剪的红纸条整理好,随口说道:“我想娶,他也不一定跟我。”

段樾一听,脸上嬉笑的表情骤然消散,认真郑重道:“你还真有喜欢的姑娘了?”

元恒转身看她,“将军不是说过么,我拿不出来聘礼,是没有姑娘愿意跟我的。”

段樾关心的才不是这一点。

她斟酌问他,“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从元恒小的时候,段樾就把元恒领进了将军府,虽然,她一直把他当弟弟,但也是她一直在养着他。

长兄如父。

段樾心想,她也算是元恒半个父亲了吧!

可是,这几年,她除了担心保护不好元恒的安危之外,一直没感觉到自己还有其他的责任。

今日冷不丁的谈到这个话题,段樾突然就有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心境,既开心又担忧。

开心他终于长大了,担忧他遇人不淑,以后会受到伤害。

段樾吊着心提着胆等元恒的回答,掌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终于,元恒开口了,他说:“将军多虑了,没有。”

他没有喜欢的姑娘。

但他有喜欢的男人。

当然,现在的元恒是不敢也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尤其是说给段樾听。

闻言,段樾莫名的暗暗的松了口气,接着,她又对元恒说道:“如果你有了喜欢姑娘,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我是你最亲的人,不许瞒我!

还有,若是真喜欢那姑娘,就别管什么聘礼不聘礼的,一切都有我呢,我来替你想办法,你只管真心待她就好。

虽然说,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要两厢情愿,但我家元恒这么优秀,就算那姑娘不喜欢你,你也别轻易放弃,多努努力,说不定就成了呢!”

她拍着他的肩膀,一副老夫子教育学生的模样。

“将军说的煞有其事,莫非也有了喜欢的姑娘?”元恒趁机问道。

段樾一脸苦涩,冲他“呵呵”笑了两声。

她自己就是姑娘,还用得着喜欢别的姑娘么?!

元恒根本没弄懂段樾笑声里的深意,他还想问,段樾却已经结束这个话题了。

“来,写对联,写对联,你写一副,我写一副。”段樾把红纸条铺好,又递给元恒一支毛笔。

她这双舞刀弄剑的手,好久没拿过毛笔了。

“将军,写什么?”元恒问她。

段樾说:“随意,想写什么就写什么。”

元恒:“……”

两人一左一右占据整张木桌,站立的姿态,拿笔的姿势,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段樾手腕用力,完成最后的收笔,她撩着右手的衣袖,拉着长调念道:“上联,百福尽随新岁至,下联,千祥俱向早春来,横批,万象更新!喜庆,喜庆!”

她把毛笔放下,凑过身子去看元恒写的什么。

和她的内容一模一样!

就连笔迹都一模一样!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的一般,同时抬头,对上了彼此的视线。

第三十六章 有点飘飘欲仙

段樾缓缓的把眼睛眯了起来,眸中透出一丝光亮,“我说怎么总觉得你的字看起来熟悉呢!”

原来,元恒临摹的是她的字。

她十五岁时的字。

这些年,她专注练武,已经很少拿笔了。

哪知道,少年不临摹名师大家的作品,偏偏喜欢临摹她的呢!

段樾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非常有成就感,就像是养了个非常崇拜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还把自己当成榜样了。

“将军的字很漂亮。”元恒说道。

段樾有点飘飘欲仙了,“元恒也很棒呢,哈哈哈……”

每家每户都陆陆续续贴上了大红色的对联,白墙黛瓦,屋檐上的积雪还未化尽,亮莹莹的冰凌一条条的往下垂着。

红梅迎冷风而开,人们在爆竹声声中除去旧岁,迎来了新的一年。

冷清的将军府里,四处也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

灯笼是段樾和元恒一起用浆糊、红宣纸、竹篾子糊出来的。

小年夜里,段樾让人搬来好几个桌子,拼凑在一块,组成了一个大桌子,让府里所有人围着大桌子坐了一圈,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不管是奴仆,还是将军,今晚,他们一样开心。

段樾则是高兴过了头了。

她喝醉了。

连路都走不稳当,偏偏还不肯让人扶,她脚步趔趄的往前走,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我没喝醉,我真没喝醉……嗝……我还能喝……咿……这个天这个地,好像在转哎……”

她晃晃脑袋,眨眨眼,再睁眼一看,咧嘴笑了,“还真的是在转……”

一直跟在她身旁的元恒看着她这样,都快把眉心拧成疙瘩了。

“将军,你喝醉了,让我扶你回房吧?”元恒和她商量道。

段樾把他伸过来的手拨开,吐出一口酒气,“你才喝醉了……我……我没醉!我不……不用你扶!”

话音刚落,她脚底就踩滑了,身体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地,还好元恒及时拉了她一把。

段樾站稳后,又伸手把他推开,“我能走,别扶我,我真没……没喝……”

这次连话都没说完,她就直直的朝一棵树撞了过去。

元恒的心脏实在是经不起她这样折腾,她醉成这样,他和她也商量不通,便直接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腰,把她捞进了怀里。

段樾还想挣扎,少年一弯腰,动作利索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腾空,段樾本能的伸手圈住了元恒的脖子。

“哎哎……干嘛啊?放我下来……小兔崽子,你……呕……呕呕……”段樾说着说着,酒劲就上了头,急忙把脑袋侧向外边干呕了起来。

她也没吐出来什么东西,只是这一闹,她也不嚷着要元恒放她下来了。

“将军,你没事吧?”元恒低头问怀里的人。

段樾的脑袋在他胸口处蹭了蹭,迷糊的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元恒看着恬静老实的段樾,胸腔里的那颗心痒痒的,像被猫爪子在轻轻的挠。

夜风吹过两人的发,凌乱纠缠到了一处。

第三十七章 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怕段樾冻着,元恒没再停留,赶紧抱着她回了房间。

他是想一直抱着段樾不松开,可又怕她这样待着不舒服,元恒还是不舍得委屈她,就把她放到了床上。

谁知,段樾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却不肯撒手了。

元恒被她拽得弯着个身子。

“将军,松开。”少年的耳根微红,要用手把段樾的手臂扯开。

喝醉酒的段樾好像就爱跟人对着干,别人要扶她,她把人推开,元恒让她松手,她偏越抱越紧。

两人的脸都快贴到一块去了。

元恒用力扭着自己的脖子,试图与段樾拉开一些距离。虽然这番举动很可笑,但却是少年内心少有的一份纯真。

他最干净的地方,全用来放段樾了。

段樾抱着他的脖子,脖颈几乎与他交缠着,她身上独有的香味掺杂着一丝酒的醇香,直往少年鼻孔里面钻,好似勾魂摄魄的妖精,要惑人的心智。

元恒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半边脸火热,凸起的喉结也不由自主的上下滑动着。

他从脑后抓握住段樾的手腕,正想用大力把她的手臂扯开,段樾又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语气轻浮道:“小美人儿,你抓疼我了。”

元恒:“……”

段樾的手从元恒脖颈后面,游移到了他的脸上。

少年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小美人儿,你长的可真美,许人家了么?”段樾的眼神迷离,没有焦距,显然是彻底醉糊涂了。

少年控制住她那只乱动的手,薄唇轻动,“还没有。”

一听,段樾笑了,“那你跟我罢?我会待你好的。”

少年点头,“好!”

段樾更乐了,挺起身子,凑近元恒,用唇在他额头上轻轻触了一下,“呐,盖过章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嗯。”少年应她一声,紧接着又郑重其事说了一句,“是你的人了。”

段樾发酒的劲过了,得到令她满意的回答后,就带着满脸笑意仰头倒在了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元恒坐在床边,看着段樾的睡颜,半夜无眠,还不时的抬手摸两下自己的额头。

此刻的夜,是最浓的夜。此刻的少年,是最好的少年。

……

过了小年夜,还有一场元旦灯会。

段樾怕元恒在府里闷坏了,就准备忙里偷闲,带他去凑凑热闹。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是最爱热闹的时候。

她总觉得元恒太过沉稳,少了少年人的一些活泼。

有时候,她情愿元恒在外面闹一闹,哪怕惹了麻烦,她也会为他出头,为他兜着。

偏偏她的元恒,比旁人家的孩子都要听话懂事,又比旁人家的孩子努力上进。

“唉……”段樾看着为她系披风的少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元恒疑惑问道:“将军为何叹气?”

段樾当然不能直接跟他说——你去外面跟别人打架去吧!打输了也不要紧,有我给你出头。打赢了,别人的父母找到家里来,也不要紧,有我替你摆平呢。

“我昨日夜里,好像梦到了一位美人儿,这一醒来,什么都没有了,心里不免就空落落的。”

第三十八章 娇滴滴、白嫩嫩的小姑娘

“我昨日夜里,好像梦到了一位美人儿,这一醒来,什么都没有了,心里不免就空落落的。”段樾透过窗子看着远处高高翘起的屋檐,十分惋惜的说道。

冬日天冷,团团的雾气贴在窗前,模糊了屋檐尖锐的角。

元恒系带子的手蓦地一紧,听完段樾的话,他不由的心虚了起来。

少年眼神闪躲,犹豫着试探道:“将军喝的那样醉,还记得梦中那位小美人儿长什么模样吗?”

段樾认真回想了一番。

昨夜她醉的稀里糊涂的,朦胧间,隐约记得自己当了一回风流浪子,调戏了一位白嫩的小美人儿,还扬言要把她收了。

关键,那小美人儿也可爱的紧,竟真应了她的话,要当她的人。

段樾下意识的勾起了唇角,说道:“当然记得!”

元恒心跳如雷,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那……将军,那她长什么模样?”

她醉的人事不醒,又是在梦中,哪能记的那么清楚,只能依着感觉胡诌,“眼睛、鼻子、嘴巴都很漂亮,是位娇滴滴、白嫩嫩的小姑娘。”

元恒:“……”

少年暗暗松了一口气,哪怕段樾把他当成女孩子,他也不计较了。

“唉,可惜我没能把梦做全喽,不然,嘿嘿嘿……”段樾一脸猥琐,挑眉笑着。

当然,她也只能过过嘴瘾。

元恒眼暗,说道:“将军,你不正经!”

段樾刚要捏元恒的耳朵,转念又一想,自己可是元恒的榜样,不能教他学坏!

于是,她立即收敛笑意,神情恢复如常,又“咳咳”两下清了清喉咙,紧接着一本正经说道:“灯会要开始了,你快去穿衣服,我们该走了。”

“哦。”元恒乖乖进内室,穿了件披风出来,同时,他手里还拿着另一样东西。

“将军,我们可以走了。”元恒叫她。

段樾正逗瓦罐里坚强过冬的鱼,听到元恒的声音,赶紧扔了鱼食,回头看他。

当她的视线触及到元恒手中的物件时,眼瞳不由自主的重重一缩,她惊诧道:“你把它组拼起来了?!”

“嗯,刚组拼完,想着一会正好能用上,就拿出来了。”元恒把东西递给段樾,“我也不知道拼的对不对,将军你看看。”

这是段樾送给元恒的那个小木箱子里的东西,组拼成的。

关键是那个小木箱子里面装的小零件,不下于万件,有大有小,大的如手掌,小的比指甲盖还要小十倍不止。

就算是精于机关术的老师傅,在有图纸的前提下,也得拼上多半个月。

元恒从未学过机关术,她又没给他图纸,他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东西拼起来的?!

段樾从元恒手中把东西接过来,反复看了几眼,更加觉得不可思议——竟没有一点错处。

桃花眼中的惊讶被一抹异样神情代替,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如夜里的水一般,讳莫如深,让人无法探知她此刻真正的情绪。

“元恒,你这是怎么组拼起来的?有没有人帮你?”段樾声音平静。

第三十九章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将军,没有人帮我。平时我也会看一些有关机关术的书,虽然,不及将军所知万分之一,但最简单的组拼方法,我是知道的。”元恒回答她。

他就是用最简单的组拼方法,将如此复杂的东西组拼成功的?

段樾有片刻的出神,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微的蹙了起来。

她起初送这东西给元恒,就是单纯的想讨他开心,把这当成了小孩子玩的积木,让他自己动手试试,顺便,也磨磨他的耐性,练练脑子。

其实,她还真没指望他能拼出来什么。

段樾心思沉重的把东西交回到元恒手中。

上万个小零件组装成功,就会变成一对机关翅膀。

将其穿戴在身上,就能腾空飞起,像鸟儿一样自由的遨游在空中。

这用铁木制成的翅膀,又和鸟儿的翅膀不太一样,它还可以随意变化,收缩折叠。

是段樾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设计出来的,独一无二的机关术。

“打开它。”段樾朝元恒说道,示意他用手去按机关按钮。

元恒一直都是很听她的话的。

“是,将军。”

少年话音刚落,手中那件四四方方的东西,瞬间一节接着一节展开,犹如竹笋,不停的往外延展,最终,长成一对翅膀的模样。

足足有两米长,却十分轻,没多少重量。

“穿上它。”段樾又说道。

元恒赶紧将它套在了肩膀上。

看着少年眉眼间溢出的欢喜,和他那纯真的表情,段樾的一颗心,却莫名的沉重。

她抬手拍了拍元恒的肩膀,故作轻松问他,“元恒喜欢这东西么?”

少年点头,眼神明亮,他脱口说道:“喜欢!”

“那元恒知道,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么?”段樾又问。

元恒收敛神色,看着她,只出声叫了她一句“将军”,他似乎察觉到了段樾欲言又止中的深意,因此,并未多说。

段樾也不会与他多说,那些黑暗、血腥、残忍、肮脏的东西,如果可以,她不希望她的元恒知道半点。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又深深的吐出来,才看着少年继续说道:“我告诉元恒一句话,元恒牢牢记住,可好?”

“将军,你说,我一定会记住的。”

在少年眼里,将军是他的全部,是能主宰他的真神。

段樾伸手捏住他的脸蛋,直到他挤了下眼睛,她才松手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几个字,段樾说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偏偏就是让人觉得无比深刻,仿佛是刻在她骨头上烙在她心头上似得。

年轻将军的脊背笔直,站姿坚韧,像棵长在岩石上的竹子,没露出半分软弱,也不知道为何,元恒就想在此刻抱抱段樾,给段樾一个肩膀依靠。

“将军,你……”

“别磨蹭了,快走啦,一会灯会散了,就没得玩啦。”段樾打断他的话,瞬间就变了一副模样,笑嘻嘻的不正经。

“哦。”元恒紧跟在她身后。

“对了,等一下。”段樾猛然转身,差点撞进元恒的怀里。

元恒慌忙往后退一步,“将军,怎么了?”

“把脸伸过来,我给你抹点护肤的药膏。”

第四十章 元恒怕不怕?

段樾从腰间拿出来一个白色的小圆瓷瓶,正是元恒当初给他的那个。

现在的世道太乱,皇帝荒淫,不止女子惶惶不安,就连男人也不安全了。

尤其是元恒这样干净好看的男孩子。

她用指尖从瓷瓶里抠出来一块雪白的膏体,就要往元恒脸上抹。

元恒下意识的又往后退了一步,紧张道:“将……将军,我自己来吧!”

段樾一把将他扯过来,说道:“你自己哪能看得见,闭眼!”

“是,将军。”

少年把眼睛闭得很紧,眉心都挤出了褶皱,尤其是,当段樾的指腹触碰到他的脸时,元恒浓密黑长的睫毛,还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段樾拍了拍他紧绷的身体,笑道:“小元恒,你是不是怕我?”

少年立即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不怕就对了!还有比我对你再好的人么?!你个小没良心的。”段樾点了点他的脑门。

元恒郑重道:“将军对我最好。”

“你知道就行。”段樾把瓷瓶小心翼翼的收起来,看到元恒白净的脸变得蜡黄,才满意的领着他出房门。

两人的脚刚踏过门槛,夜空中就绽放了一片烟花,绚烂的色彩,看得人心情愉悦。

“行啦,走罢,也让你尝尝飞起来的感觉。”段樾扭头朝元恒说道,随即,她手臂一伸,直接揽住了元恒的腰身。

机关翅膀的开关被按下,一个个小且精密的零件迅速运转起来。巨大的翅膀,虽然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却依旧如雄鹰一般,直冲夜空。

身体突然悬空,段樾激动的大叫出声,倒是她身边的少年,稳稳当当的,波澜不惊。

“元恒,我们飞起来了,好高啊!”段樾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越升越高。

霎时间,万家灯火映入眼帘。

不成规则的灯笼红火,星星点点的散在大地上,组成了一幅奇丽的景色。

这是在下面,无法看到的。

“好漂亮!”段樾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物象千万。

大厦将倾未倾,一切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美好。

或许,就是这点残存的美好,让段樾迟迟下不了狠心,也有可能,是她舍不得身边的少年。

段樾迎风而笑,见元恒一直沉默,便开口问道:“飞这么高,元恒怕不怕?”

“将军,有点怕。”元恒的声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抖。

于是,段樾的手臂用力,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还怕不怕?”

“还有一点点。”元恒又道。

这次,段樾直接用两只手臂圈抱住他的腰,将他整个人箍在怀中,“现在呢?还怕不怕?”

“不怕了。”

段樾这才放心,带着元恒继续往前飞。

深冬的夜,干燥无风,冷月被云遮挡着,没能透露出半点的光,黑暗将少年的面容笼罩,以至于,段樾没能看见元恒扬起的嘴角。

他哪里有半分害怕的模样?!

两人在一处拱桥上落下,因段樾提前让元恒收了机关翅膀,换用轻功带他,也并未引起多少的人注意。

第四十一章 世风日下啊!

收起后的机关翅膀,折叠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块,被元恒背在了身后。

段樾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元恒今夜穿的这件衣服,正是段樾前几日刚让裁缝师傅给他做的。

“元恒想去玩什么?”段樾问他。

少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玩什么,将军觉得呢?”

“那我们边走边看罢,有喜欢的东西,元恒一定要告诉我!”段樾特意叮嘱他,“不必为我省银子。”

“元恒谢将军厚爱。”

“谢什么谢,不许跟我客气!”段樾屈指敲了下他的脑门。

元恒捂住额头,喏喏道:“是,将军。”

段樾被他温顺又可怜的样子逗笑了。

元恒跟在她身后,也笑了。

今年的灯会,不如往年热闹,但也来了不少的人,其中,大多数是女子。

桥下,有一条流了几十年的小河,水中飘着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花灯,花灯上载着女子美好的希冀与愿望。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段樾扮男人久了,对女孩子家喜欢的一些东西就生疏了。真让她买个花灯,或者亲手做个花灯,再在上面写上自己的愿望,把它们放到水里,让水载着它们去远方,带给神灵,段樾是万万做不来的。

她本是女子,自然不能娶妻。

她又不能嫁人,因为嫁给谁对谁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她虽不心善,但也不愿意那样祸害别人。

这些祈求姻缘的东西,与她是无缘的。

她带着元恒,听着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叫卖声,沿着长街,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里走。

段樾怕元恒走丢,一路都握着他的手腕。

这一举动,在段樾眼里根本没有什么,谁知,却引来了不少人频频侧目。

甚至,还有人头挨着头、嘴挨着耳朵,在那里窃窃私语,对他们两个人指指点点——

“世风日下啊,你看他们两个男人,手拉着手,简直太不像话了!”

“让人恶心!”

“跟在后面的那个,没有多大吧?”

“你不知道,有些不要脸的狗东西,就喜欢稚嫩的孩子,这还算大的了呢!”

“可怜那个孩子了,被折磨的脸色蜡黄。”

“听说皇上也抓了不少男人进宫,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的,说什么的都有,不会,我们的皇上也……”

“皇上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没有皇上,哪有我们现在的好日子,你可别胡言乱语!”

“是是是,我说错了,我胡言乱语,我这就打我自己的嘴……”

“以后再不能这样说了!”

“是是是,不说了!”

此时,段樾正挤在人堆里,探着头、伸长脖子往圈子里面看热闹。

有个班子正在表演杂耍,先是胸口碎大石。

一个壮汉躺在地上,胸口处摞了四五块石板,另一个大汉举起手中的铁锤,“嘭”的一下,狠狠用力砸了下去。

石板碎裂,下面的大汉安然无恙,他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引得周围的人不停的鼓掌,情绪激动亢奋。

第四十二章 我不是小孩子了(推荐票加更)

石板碎裂,下面的大汉安然无恙,他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引得周围的人不停的鼓掌,情绪激动亢奋。

铜钱一把一把扔给他们,给他们捧场。

“好!好!再来一个!”段樾也跟着旁边的人一起叫喊。

她压根就没注意到身后的事。

元恒本不喜欢这种热闹,就没把心思放在表演上,再加上他的听力格外敏锐,那几个人肮脏的话语被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回头看了几个人一眼,目光如刀,锋利如刃,直盯得那几个人头皮发麻,立即作鸟兽散了。

这孩子年纪不大,那眼神也忒吓人了些。

元恒又看了眼段樾握着他手腕的手,凤眸中戾气顿时消散,变得干净而柔软。

他大逆不道,被天打雷劈、万箭穿心、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可他的将军,那么好的人,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他这样连累?

少年心中的火焰被浇灭下去不少。

他拧动手腕,将手腕从段樾手中脱开。

元恒的动作已经足够轻缓、足够小心翼翼了,没想到,段樾还是察觉到了。

她猛地转头,看到元恒还好好的站在她身后,一颗心瞬间放回到了原处。

“将军怎么不继续看了?”元恒装傻率先开口问道。

段樾被吓的顿时没了兴致,“不看了,这没什么好看的,再把元恒丢了,我就罪过了。”

“往前走吧!”她说着,又朝元恒伸手要抓他的手腕。

元恒躲了一下。

段樾抬头看他,疑惑问道:“元恒怎么了?”

“将军,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走丢的,你就别抓着我了,会让人笑话的。”元恒故作轻松说道,还有点朝段樾撒娇的意思。

段樾其实很吃他这一套,可一旦关乎他的安危,就什么都不管用了。

“怎么不是小孩子了?在我面前,你就是小孩子,乖乖把手给我!”段樾沉声道。

“将军……”元恒不肯伸手。

“不伸手是吧?”

少年摇头。

段樾也没再多说,抽出身上机关鞭,在元恒腰间缠了一圈,又在她自己身上缠了一圈。

“行了,走吧!”段樾说道。

元恒:“……”

鞭子很长,但缠了两个人的腰后,就没剩多长了,因此,元恒必须紧跟着段樾。

她走一步,他走一步。

没走多远,元恒看到了一个猜谜的摊子,他开口道:“将军,你先放开我,我想去猜谜。”

段樾难得见他对一件事物如此欢喜,实在不忍心扫了他的兴,就把鞭子收了,还往他手里塞了几块银子。

“谢……”元恒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就被段樾一瞪眼给吓回去了。

“去吧!”段樾说道。

元恒拿着银子去了。小摊上挂了十几个灯笼,每个灯笼上都有一道谜题。

“老板,我想猜题。”元恒说道。

这时,有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也走了过来,娇滴滴的开口道:“老板,我也想猜题。”

老板一下子收到了两份钱,高兴的合不拢嘴了,“好好好,都猜都猜。”

第四十三章 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妹妹

元恒和少女一左一右站在摊前,两人还同时扭头,相互看了彼此一眼。

段樾听见少女的声音,下意识的也看了看她。

这位小姑娘名叫袁兰心,是袁明世的小女儿,也是林子枫的小妹妹。

她长得确实漂亮,纤细的眉毛弯弯,大大的杏仁眼又黑又亮,琼鼻小巧可爱,唇瓣如樱桃一般,整张脸也只有巴掌大小。

上身穿着一件粉色棉袄,点点黄花精致的绣在袄边,领子处还加了一层雪白的兔毛,将她衬得更是娇俏可人,肤如凝脂。

段樾虽与林子枫交好,但他的家人,段樾还是很少接触的,只粗略的见过一两面,也算认识了。

段樾默声走到元恒身边站定。

袁兰心察觉到异样,本能的转身一看,就认出了段樾。

本是大家闺秀,自然礼仪周全,袁兰心屈身要给段樾行礼,刚开口说了一个“将”字,便被段樾及时阻止了。

“兰心妹妹,此时在外面,又没有人认识我们,可就别这么客气了。”段樾柔声朝袁兰心说道,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嘴角挂着的是适宜的微笑。

“樾哥哥说的是。”刚刚及笄的小美人儿,声音娇滴滴的,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许是意识到自己不够矜持,袁兰心又小心问道:“你与子枫哥哥是朋友,我唤你一声‘樾哥哥’不算失礼吧?”

“不算不算。”段樾双手直摆,头也跟着一起摇,“兰心妹妹真真是蕙质兰心,一点就通,聪明的紧啊!”

“多谢樾哥哥夸赞。”袁兰心笑意盈盈,声音愈发娇脆。

元恒在旁边听着这两个人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妹妹的,差点快把手中的银子给捏扁了。

偏偏,这个时候段樾还火上浇油——她拍了拍元恒的肩膀,将少年的视线拉过来,朝他说道:“这是小你半岁的兰心妹妹,一会你且帮一帮她,让她一让,可别欺负她。”

元恒的学识渊博,这些个谜题,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段樾是清楚他的情况的。

少年太过老实端方,平时,不是读书就是学习医术或者为她做饭,很少有机会与同龄的女孩子接触。

今晚,不失为一个教元恒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好机会。段樾暗暗想着。

谁知,元恒却一点都没能理解段樾的良苦用心,他直接反驳道:“我只有将军一个亲人,可没有什么妹妹。”

少年从未这么叛逆过,基本上都是段樾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段樾被他呛了一口气,还想趁机再给他说道说道,元恒却已经转过身和小摊老板交谈了起来。

“嘿,这小兔崽子,能耐是越来越大了,好赖不分。”段樾小声嘀咕着,对上袁兰心的视线,她又冲人家笑了笑。

元恒询问小摊老板,“规则是什么?猜对多少个,能拿到最后的彩头?”

“小公子,一共有三种彩头。这些花灯上的谜题你能接连猜对八道,就能得到第一种彩头,也就是荷花花灯一个,若你能接连猜对十二道,就能得到第二种彩头,也就是老虎布偶两只,最厉害的是第三种彩头,仅有一份,是什么我暂时还不能告诉公子,要你猜对十六道题,才能得到。”

第四十四章 你大方一点嘛

“小公子,一共有三种彩头。这些花灯上的谜题你能接连猜对八道,就能得到第一种彩头,也就是荷花花灯一个,若你能接连猜对十二道,就能得到第二种彩头,也就是老虎布偶两只,最厉害的是第三种彩头,仅有一份,是什么我暂时还不能告诉公子,要你猜对十六道题,才能得到。”小摊老板故作神秘,说的绘声绘色的,声调有高有低,很是让人感兴趣。

不一会儿,小摊子周围就聚集了不少的人。

听说有独一无二的神秘彩头,袁兰心的兴致更高了,她着急着忙的凑上前来,“老板,我和这位哥哥同时来的,你可不能让他先猜,万一他把彩头拿走了,我再猜对,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小摊老板看了元恒,为难道:“这……”

“袁姑娘想如何?”元恒语气淡淡的说道,和她把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他才不是她的什么劳什子哥哥!

袁兰心也是个心大的,根本不把少年的冷淡放在心里,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既然是我们两个一同来的,不妨我们一同猜,如何?我是女子,又比你年纪小,你身为男子,比我年纪又大,而我还唤你一声‘哥哥’,你是不是应该让我一下?我先猜一个,你再猜一个,谁先猜对十六道谜题,那份彩头,就是谁的!”

这番话,她说的理直气壮。

听在元恒耳朵里,只觉得她在胡言乱语,简直是蛮不讲理!

凭什么他身为男子,比她年纪大,就要无条件的让她?!

段樾这边根本不给元恒开口说话的机会,就向前一步,代替他回答了。

她说:“兰心妹妹的提议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元恒不解地看向段樾,希望她能给他一个解释。

少年的眼神既幽怨,又透着可怜,好似失宠的后宫嫔妃,看得段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她急忙又凑到元恒的身边,同他软声细语道:“好元恒,你大方一点嘛,别这么小气,若是落得个欺负小妹妹的名声,等你过两年说亲的时候,谁还肯跟你?到时候,你连妻子都找不到!”

段樾觉得,自己是又当爹又当娘,为元恒操碎了心了。

好像这个小崽子还不肯领情。

“我小气?”元恒拧眉反问道。

在段樾眼里,他就是这样的人?

段樾“哎呀”一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也是苦口婆心的为元恒好啊!

在她眼里,没有比元恒更好的孩子了。

“好元恒,是我一时情急说错了,我的元恒最大方了,你别怪我。”段樾小声哄道。

元恒的眼神有几分松动。

段樾趁热打铁,又继续说道:“她还小,没有我的元恒懂事,不过是一个小游戏,我们出来玩就图一个热闹,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不是很好么?你就让让她罢?”

两人说话,都将声音压的很低,旁人是听不见的。

可段樾的表情,他们还是能看到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哄自家的小孩子。

元恒可没别的小孩子那么好糊弄,他同段樾理论,“将军,你不是最疼我了么?怎么舍得让我受这种委屈?明明是我先到的,到她嘴里竟成了一同到的了。这还不算,她还要先猜。”

第四十五章 找媳妇咋办啊!

正如段樾所说,本不是什么大事,元恒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可段樾护着那女孩,又处处偏向她,让元恒着实是有点意难平。

若换成段樾,他向他使什么小性子,发什么脾气,哪怕是要了他的命,他都能容忍,不跟他计较,要让他迁就袁兰心,那是绝不可能的,他也没有这份怜香惜玉的心!

闻言,段樾默默扶额,内心不由升起一抹担忧来。怎么办,她觉得她家的元恒,以后可能找不到媳妇了。

“好元恒,你让着她,是心疼妹妹,怎么能算是委屈呢?”段樾用了十成十的耐心同元恒说道。

“将军替她说话,却叫我让步,在我看来,这就是委屈。”元恒抿着唇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

段樾是怕了他了,可不敢再同他说教。娶媳妇什么的,以后再说吧!万一,元恒哪一天突然开窍了呢!

“好啦好啦,元恒不委屈,我与她见都没见过几次,只是说两句客套话而已,在我心里,她连半点分量都没有,更不要说与元恒相比了。”段樾一脸真诚,就差握着元恒的小手边拍边说了。

元恒心里终于舒坦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要我让一让她,也不是不行。”

段樾一听,有门,眼睛顿时亮了,“元恒想我怎么做?”

她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落进元恒眼里,让他的气又不顺了。

段樾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过急切,不免讪讪地笑了一笑,直笑得元恒没有半点脾气了,“将军记得答应我一件事就好,至于什么事,我暂时还没想到。”

段樾十分爽快,“没问题,别说一件,十件都行。”

这边,袁兰心在一旁都等的不耐烦了,蹙着俏丽的眉头,嗔怪着问道:“两位哥哥,还猜不猜了?”

段樾立即回应道:“猜,猜,这就开始。”

说完,她便同元恒使了个眼神。

元恒装没看见,他才不会让袁兰心。

段樾叹了一口气,愁的不行。

这孩子以后找媳妇咋办啊!

小摊老板把花灯挂了满登登的一排,足足有十六个,接着朝两人说道:“姑娘、公子,你们开始吧!”

袁兰心向前,看第一道谜题,“一口咬掉牛尾巴,这不就是告诉的告嘛!太简单了!”

小摊老板笑笑,“姑娘真聪明,答对了,第二道该公子了。”

“头戴金冠称大王,主,主动的主。”元恒说道。

“公子也答对了,又该姑娘了。”

袁兰心看第三道,“嘴巴不多却能闹。这是个吵字,吵闹的吵,对不对?”

“姑娘又答对了,没错,就是吵。”小摊老板看向元恒,“公子,又该你了。”

这一来一回,两人都猜对了十三道题,小摊前面挂的花灯,换了一轮,周围的人,也越聚越多了。

“第十四题了,又到姑娘答了。”小摊老板说道。

袁兰心前几道答的还不错,信心倍增,这一回,看谜题之前,还特意看了元恒一眼,骄傲的冲他扬了扬下巴。

“一了百了。”

第四十六章 元恒最厉害!

“一了百了。”袁兰心低声念着花灯上面的谜题,她把手抵在唇边,细细想了一会。

这谜题就四个字,每个字都特别简单,袁兰心已经想出来了一个答案,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敢开口答。

按道理来说,这已经是第十四道题了,谜底应该不会太容易才对,可前十三道,也不是太难啊!

袁兰心踱来踱去,纠结着,始终没能定下答案来。

眼看着计时的香,就要燃完了,周围的人纷纷开始替她紧张。

“这位小姑娘是不是猜不出来了啊?”

“我也觉得像是猜不出来了。”

“这道谜题不挺简单的吗?”

“哎,差两道就能赢了,可要猜对呀!”

“没时间了,小姑娘,你倒是快点答啊!”

“香要灭了,要灭了。”

袁兰心的脑袋本就够乱糟糟的了,再加上这群人叽叽喳喳,好不烦人,她左右也就想出来了一个答案。

香灭了。

“姑娘,该你作答了。”小摊老板提醒道。

“白,雪白的白。”袁兰心回答道,她有些气急,眼神一扫,瞪了一圈人。

段樾悄默默的用手肘顶了顶元恒,小声问他,“元恒觉得她猜的对不对?”

少年微微低头,凑近她同她耳语,“将军觉得呢?”

“嘿,小兔崽子!”段樾咬牙道,莫名觉得耳蜗有点痒。

“对不对?”袁兰心回头问小摊老板。

“姑娘,你答错了,并非白字。”

袁兰心气得差点跺脚,“那答案是什么?”

小摊老板看向元恒,“公子,你可知道答案?”

“皖,皖鱼的皖。”少年神情平静。

小摊老板:“公子答对了!正是皖字。公子要不要继续往后猜,还是拿着第二种彩头结束?”

没等元恒答话,围观的群众先哄闹了起来。

“继续猜,还有两道题,让我们也看看神秘彩头到底是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还差两道题,肯定要猜下去啊!”

袁兰心在一旁闷闷不乐,她怎么就没想到“皖”这个字呢!

“老板,继续吧!”元恒说道。

“好嘞!公子这边看。”

元恒看了那两个花灯上的谜题一眼,不假思索道:“久雨初晴,是昨日的昨字,三个十不出头,是正午的正字。”

少年接连猜了两道谜题,周边围观的人甚至还没把题看全。

小摊老板反应过来,“公子,答案都对了!你真厉害!”

感受着周围投来的赞赏的目光,段樾不由的挺起了胸膛,听到有人夸元恒,可比有人夸她,要让她高兴得多。

她家的元恒,当然是最厉害的!

“我是不是能得到彩头了?”元恒朝小摊老板说道。

“当然当然,我就去给公子取。”

“你们说,这神秘的彩头到底是什么?”

“这种小摊子,能拿出来什么好东西,别等了,都散了吧!”

“说的也对,不过,我还是挺好感兴趣的,也不差这一会了,再等等吧!”

“老板来了,天啊,抱这么大一个箱子!”

“难不成还真有什么好东西?”

第四十七章 樾哥哥,你把这东西送给我吧?

小摊老板把木箱子往摊上一放,朝元恒说道:“公子,这就是第三种彩头,您打开看看?”

元恒抱过来直接放在段樾手中。

少年没说话,可他想表达的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他要把这东西,送给段樾。

“乖元恒,那我就收下啦!”段樾一脸欣慰,笑着把箱子打开。

入目的是一团雪白的毛,没有半点杂色。

段樾面露惊讶,立即伸手向箱子里触了一触,是上好的狐狸毛,柔软而顺滑,自然生暖意。

她更觉诧异,将其从里面拿了出来。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片刻后,才发出一声的惊叹。

“我没看错吧?竟是用雪山银狐的皮毛做成的狐裘!而且,这么大的狐裘,最少也得需要几十只狐狸,可这狐裘的颜色竟然完全一样,没有半分杂色!”

“你不是行家吗?如果连你都能看错,我们更看不出来了!”

“没错,肯定没错,就是雪山银狐的皮毛。”

“那这件披风值多少钱?”

“无价!有钱也买不到!那种狐狸太稀少了,动作迅猛,快如闪电,普通人哪里能猎得住它?!”

“你吹牛说瞎话的吧?这么小一个摊子,能拿出来这么好的东西?骗谁呢?!”

“说了你也不懂,你爱信不信!”

“我就是不信!”

那人不信,段樾是信的,她用手一摸,就知道这毛料是独一无二的好,皇上再贪色迷财,也不一定能弄来这么好的东西。

“好元恒,这天大的好事砸我头上,让我的脑袋有点不灵光了。你老实说,你背着我,到底做了什么?”段樾做不到“视金钱如粪土”那般清高,但她对金银珠宝这些东西,确实没放太多的心思。

能有吃有喝有住,不被风晒不被雨淋,对她来说就已经很知足了。那种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反倒过不习惯。

“将军不会觉得是我提前把东西给小摊老板,然后再演一出戏,故意哄骗将军的吧?”元恒用仅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与段樾说道。

段樾不会这样想元恒,“乱说什么,元恒才不会骗我,我只是觉得太巧了,有点不敢相信,我还能有这命!”

这时,小摊老板站出来说道:“这是我家自己养的狐狸,我老婆子亲手缝制的,没你们说的那么好。”

一听这话,刚刚说“我就是不信”的那位男子激动得不行了,他又大声嚷嚷了起来,“我就说,这种小摊子哪里能拿出来那么好的东西,是家养的狐狸毛,才不是他说的什么雪山银狐的毛呢!

还行家,干脆以后撂挑子,不要再干了,说出去都丢人!”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见了,没见识的!”

“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你打,我要是躲,就叫你爷爷!”

众人着急着忙的去拉架劝架了。

袁兰心的眼睛一直盯着那狐裘,她就喜欢白色,这东西,可真是太合她的心意了。

于是,她抓紧机会,走到段樾面前,撒娇道:“樾哥哥,你把这东西送给我吧?”

第四十八章 男女授受不亲

听到袁兰心这样说,段樾下意识的先看了元恒一眼,果然,少年一向温润和善的面容瞬间变得有点冷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不乐意不高兴了。

段樾自然是跟元恒亲,没有必要拼着得罪元恒,也要让袁兰心如意。况且,这是元恒送她的东西,她必须好好保存着。

“兰心妹妹,这是元恒送我的东西,没经过元恒的同意,我怕是没办法转送给你。”段樾礼貌性的回答道。

若换成聪明人,压根就不会开口讨要,稍微愚钝一点点的,听到段樾这番话,也肯定能明白段樾已经委婉的拒绝她了。

可偏偏,袁兰心是又愚钝又一根筋的。

她喜欢这东西,她就必须要得到。

袁兰心知道元恒这个小脸蜡黄的少年不好说话,也不给她什么好脸色,因此,她只准备在段樾身上下功夫。

“樾哥哥,他把东西送给你,这东西就是你的了,你再把它转送给我,只要你自己乐意就行了,干什么管他愿不愿意、开不开心!”袁兰心楚楚可怜的看着段樾,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强硬。

段樾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两下。

她本觉得,袁兰心是林子枫的妹妹,又与元恒差不多大,这俩孩子应该挺能聊得来的,哪里知道,袁兰心是真真的不讲理。

难怪她的元恒不太喜欢她。

段樾正要开口,袁兰心就扑过来抱住了她的手臂,十分委屈的说道:“樾哥哥,好哥哥,你就把这东西给妹妹吧!妹妹真的喜欢得紧,若是得不到,今后非得日日夜夜都想着,樾哥哥,你忍心见我那么可怜吗?”

段樾惊呆了。

被袁兰心抱住的那只手臂连带着那半边身体都是麻的,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是她的元恒也这么缠人,她非得一天给他八板子不可。

段樾反应过来,立即把手臂从袁兰心怀里抽出,她冷脸沉声道:“兰心妹妹,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你自重,别轻贱了自己!”

谁知,她话音未落,袁兰心这边直接用手帕捂着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段樾:“……”

“樾……樾哥哥,呜呜……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再猜一次题,也得不到了,我……呜呜……我真的好喜欢它……得不到它,我会非常非常难受的……呜呜……”袁兰心泣不成声,已经哭的不能自已了。

她不光哭,她还用手扯住了段樾的衣袖。

看这架势,如果段樾不把东西给她,她是不会放过段樾了。

段樾:“……”

她越来越觉得,她的元恒最可爱、最好、最省心了。

周围的人在拉架,又吵又叫的,只有元恒一个人,脊背笔直的站在段樾身后,静静的看着袁兰心跟段樾在闹。

少年一双狭长的凤眸眯得愈发危,低垂着的手背,上面布满了凸起的青筋。

袁兰心让他忍无可忍了!

这时,夜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白痕,像是有人在发射什么信号。又因着今晚特殊,放烟花的也不少,所以,没有人太在意。

元恒眼睛的余光却将其看得真切。

第四十九章 元恒,你在哪?

这时,夜空中划过一道明亮的白痕,像是有人在发射什么信号。又因着今晚特殊,放烟花的也不少,所以,没有人太在意。

元恒眼睛的余光却将其看得真切。

少年神色一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元恒最后看了段樾一眼,他依旧被袁兰心缠着。下一瞬,元恒就已经挤过人群,不见踪影了。

段樾真的是被袁兰心给哭烦了,她沉声喝道:“行了,别哭了。”

袁兰心一愣,泪眼里满是困惑,手指拧着巾帕,顿时不敢吭声了。

她在袁家,所有人都宠着她,她想要什么,就没有得不到的,哪怕真遇上一点困难,只要她哭一哭,撒一撒娇,她娘她爹都会松口,不管她再要什么,都会给她弄来的。

她惯用的这一套,怎么在段樾这里就不行了呢?

而且,段樾对她还这么凶!

她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还有家里的仆人,就没有一个跟她说过重话的!

段樾为什么这样欺负她?!

“这东西是元恒送我的,我非常喜欢,断不会再转送给别人的,不管你怎么哭怎么闹,不送就是不送!”段樾往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声音冷淡,态度决绝。

袁兰心听完段樾的话,滞了一瞬,接着,“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还指着段樾说:“你……你是坏人……我要……我要让我爹爹把你……打死!”

段樾:“……”

她除了会哄元恒外,可不会哄别人,尤其是袁兰心这样的,她哄不好估计得出人命。

惹不起,她还是能躲得起的。

于是,段樾又往后退了一步,她边扭头,边朝元恒说道:“好元恒,我们快走……”

背后空空的,并不见元恒的身影。

段樾的尾音顿时戛然而止,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堵得她发慌。

她立即扫视四周,刚才要打架的那两个人在众人的劝阻下,最终也没能打起来,聚集在这里的人群慢慢的散去了。

这条街道与她和元恒来时一样,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仿佛并没有任何的不同。

只有段樾心里清楚,她丢了什么。

袁兰心还在哭,她身边的小丫鬟在劝她。这次就算袁兰心真的把眼睛哭瞎,段樾也不会再管她的。

怕元恒一会回来找不到她,段樾先跟小摊老板打了声招呼,如果他见到元恒,一定要让元恒在这里等她回来。

小摊老板认真应下,还宽慰了段樾两句,让她别太担心,还说一定等她找到人,他再离开。

段樾匆忙道了一句谢,随即就火急火燎的一头扎进了人群里,才开始她还能稍微沉得住气,只用眼睛四处搜寻元恒的身影,可走了没两步,她就张口喊了起来,“元恒,你在哪?元恒?元恒?”

过路的行人有的会扭头看她两眼,然后再与她擦肩而过。

这么多人,这么多张面孔,却没有一个,是她的元恒。

段樾越来越不安,一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握住狠狠的揉捏,让她又闷又疼,险些快要无法呼吸了。

第五十章 求求你们,别打他了

她的脑袋一片混沌,根本想象不到,如果元恒真的不见了,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做出什么事情!

“元恒,元恒你在哪儿?元恒,元恒,元恒,你回我一声!元恒!”段樾丝毫不在乎周围的人朝她投来的异样目光,她一心只想把元恒找回来。

之前,把元恒留在身边的时候,段樾也没想到,她与元恒的感情会变得这般深。

甚至,连很多有血缘亲情的兄弟姐妹都不如他们。

他们两人,是彼此的唯一,是要相依为命的。

元恒怎么能这时候就丢下她?!

段樾尽可能压制自己的惊惧,她不断告诉自己,元恒可能只是贪玩,被小摊上的好物件吸引了,等他玩够了,就会回去找她的。

“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段樾无意识的低喃,此刻的她恨不得会分身,将自己分化出来千千万万个,去各个地方找她的元恒。

可段樾又比谁都清楚,元恒那孩子特别懂分寸,也没有那么重的玩心,根本不会做连一声招呼不给她打,就独自离开跑去玩耍的事。

所以……

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段樾的心更急更乱,活像一只没了头的苍蝇。

这时,一位拄着拐棍的老婆婆朝段樾招手说道:“公子,你是不是在找一位小少年?”

闻言,段樾立即停下脚步,眼底闪过一抹微亮,她边向老婆婆回答,边用手比划,“没错,婆婆,我就是在找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他是我弟弟,脸色有点蜡黄,比我高了半头,穿着水绿色的衣服,您有没有看到他?”

“我也不能确定那位小少年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前面路口,往右手边一拐,围了不少的人,你去看看吧!”

“谢谢婆婆,我这就去。”段樾匆忙道谢,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她迅速跑到老婆婆说的那条街上,还真看到一群人在路边围着,乌泱乌泱的。

她挤向前,就看到圈子最里面,有几个男人正对一个人拳打脚踢,而江横则威风凛凛的坐在旁边看热闹。

他吊儿郎当的坐躺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桀骜的不行,猛抽一口烟,再狠狠啐一句,“给我用力打这个小杂种,每次都惹我不痛快,踹死他,弄死他!”

江横的嘴脸无比丑陋邪恶。

他身边,还有一位小姑娘被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抓着胳膊,她奋力挣扎着纤弱的身体,却怎么都没有办法逃开这两个人的魔爪。

也不知道她哭叫多久了,本该娇脆的嗓音都哭哑了。

她看着被打的人,一脸心疼,卑微的求饶道:“爷,大爷们,你们别打了……我求求你们,别打他了,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你们放过他吧!”

小姑娘声泪俱下。

她虽然穿了一身粗布麻衣,但人长得却格外水灵漂亮,尤其是一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元恒!”段樾咬牙叫道,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地上的那抹水绿色。

第五十一章 回去再收拾你!

气愤和心疼使她怒火中烧,段樾的眼瞳重重一缩,随即有血色漫上,她的脚底使劲,飞身而起,同时,手从腰间抽出木鞭,她用力一甩,鞭子狠狠抽在那几个男人身上。

这一鞭子下去,被打到的地方,直接皮肉绽开。

他们疼得捂着伤口“嗷嗷”直叫,不得不暂时放过地上的可怜人。

段樾暂时收鞭,低头一看,被打的人,果然是她的元恒!

她慌忙把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伤着?什么地方疼都要告诉我!”

“将军,我……没事,你快救她。”元恒虚虚的指着那小姑娘,朝段樾说道。

段樾脸上的冷厉还没散去,她暼了那小姑娘一眼,接着冲元恒说:“救什么救?!谁需要你来逞能了?你连自己都保不住,救得了谁?!还不跟我回家!”

“将军,你救救她……”元恒脸上的药膏蜡黄,根本掩饰不住他唇色的苍白。

少年的手指轻扯着段樾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她。看这架势,他是非要救这个小姑娘不可了。

“等着,回去再收拾你!”段樾的声音寒沉,说着,她站起身,冷眼看向江横。

这个狗东西,她已经警告过他一次了,还敢来欺负她的元恒,简直不知所谓!

江横似乎也察觉到了段樾目光中的危险,他登时从椅子上起身,站直了腰板,指挥着他带的一帮狗腿子,怒道:“还愣着干嘛,都给我上!我堂堂德亲王独子,德亲王府的世子,还怕他不成!”

此话一出,江横带过来的人全部开始朝段樾攻击。这帮小喽啰,自然是连段樾的身都近不了,直接被她几鞭子给抽翻在地了。

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江横的脸都青了,骂道:“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他一脚踢飞离他最近的一个手下,随即,向段樾出狠招。

上一次段樾对江横留了余地,勉强让他露了几手,这一次,段樾直接一脚踹飞了他,连耍花架子的时间都没给他留。

江横飞出去三四米远,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他一身骨头,这一摔,差点全部散架,他硬撑着想爬起来,段樾一个跃起,落地时,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又把他压到了冰凉的地上。

“上次我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记住啊!”段樾嘴角微勾,眼底却满是阴寒冷厉,“元恒是你能欺负的人吗?”

江横仰起脑袋,瞪着段樾,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字,就听见“咔嚓”一声,剩下的话,全哽在了他的嗓子眼。

段樾一脚把他的肩膀踩断了,疼得他眼冒金星。

“你……你……等着……我……我……”江横也是蛮横,嘴唇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打哆嗦了,还要向段樾放狠话。

段樾握着木鞭子的手一紧,面无表情的往江横身上接连抽了几十鞭子。

刚开始,江横又骂又嚎满地打滚,到最后,他浑身虚汗,昏昏沉沉的,连意识变得模糊不清楚了。

第五十二章 求求将军,别赶我走……

段樾这股狠劲,让周边围观的人,都觉得脊背发冷,皮肉泛疼,于是纷纷屏着呼吸往后退。

直到江横彻底昏迷过去,再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段樾才收了手中的鞭子。

“回去告诉你们德亲王,人是我打的,有什么问题,让他过来找我!”段樾淡淡扫视躺在地上哀嚎的那些江横的随从,朝他们冷声说道。

年轻将军的声音清脆洪亮,不带半分怯意。

眼看自己的主子都快被人打死了,他们这些做惯了欺软怕硬的小喽啰,自然要快些逃命。

也顾不得身上的鞭伤,他们像抬死猪似得抬着江横,连混带爬的跑了。

与江横交手之前,段樾把那件雪白的狐裘扔到了元恒头上,将他闷了一个两眼黑。

因此,元恒只能听见江横凄厉的嚎叫,并未看到江横被打的惨样。

段樾也不想让元恒看见她如此狠厉的一面。

她走到元恒跟前,沉默着把狐裘从元恒脑袋上拿下来,裹到他的身上,接着,动作利索的把他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面无表情的往前走。

元恒:“……”

少年顿时一脸羞窘,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的舌头有点不受控制,哆嗦着弱声说道:“将军,我……我自己能走,你别抱着我……你放我下来罢……”

被段樾这样抱着,元恒只觉得异样的感觉遍布全身,哪一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段樾低头看他一眼,“能走?”

元恒重重点头,急忙道:“能走,将军,我自己能走!”

段樾丝毫不为所动,抱着他继续往前,漠声说道:“给我老老实实的,过不了一会,你就不能走了。”

元恒:“……”

他怎么有点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呢?

别看段樾是纤瘦的女子,因她常年练武,身体素质很好,就算抱着元恒,从长街到将军府一路走来,也不在话下。

而那个被元恒和段樾救下来的小姑娘,怯怯的紧跟在段樾身后,竟也一路跟到了将军府。

她不敢说话,脚步也放得极轻。

段樾是知道她一直跟着的,但段樾并未阻止。

只是,在进将军府大门的时候,段樾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这一顿,小姑娘险些一头撞她背上,急急忙忙的往后退几步,才勉强稳住了脚。

段樾转头看她。

小姑娘也怯怯的偷偷的瞄了段樾一眼,没等段樾开口说些什么,她就双腿一屈,朝段樾结结实实的跪下了。

“民女茹娘,谢谢将军大恩,也谢谢这位小公子的大恩,是你们救了我的命……你们是我的恩人,而我……我却连累小公子挨了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真的很过意不去,能不能……让我照顾他……我什么苦都能吃的,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求求将军,别赶我走……”她一迭声说了一堆,眼泪就没停过,纤瘦的身体也跟着抖嗦着。

段樾没回她,而是低头询问怀里的人,“元恒觉得如何?”

第五十三章 元恒,去桌子上趴着

少年的一张脸已经红得和苹果一样了,还好有夜色为他遮了遮羞。

听到段樾问他,元恒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茹娘,回答道:“将军,她怪可怜的……全家只剩下她这一个人了,还时时被恶人惦记着……将军,能不能……”

“元恒不必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段樾出声打断他的话,又道:“我的元恒心地善良,是很好的孩子。”

“那将军……”

“元恒想把她留下,就把她留下吧!元恒想要的东西,我不会拒绝的。”段樾把话说完,抱着元恒迈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茹娘得知自己可以留下了,急忙冲段樾磕头,连连道谢,接着起身用衣袖抹了几把眼泪,也小跑着跟段樾进去了。

常管家得到消息,赶紧迎了过来,见段樾抱着元恒,两人身后还跟了一个姑娘,不由的开口询问道:“将军,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元恒路见不平,赤手相助,救了一位姑娘,自己倒落了一身伤。”段樾语气平静道。

常管家一听,心生担忧,“元恒他没事吧?”

少年开口,“常叔,我没事。”

“哎,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常叔,让人给茹娘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再从我书房,把壁上挂的那条戒尺拿来给我。”段樾一边往前走,一边向常管家吩咐道。

“是,将军。”常管家应道,随即朝茹娘说:“姑娘,你跟我走吧!”

茹娘看了眼元恒,才低头跟常管家离开。

走到元恒的房间,段樾就把他放下来了。

元恒只觉得浑身紧绷着的弦,瞬间松了,接着便听段樾说——

“元恒,去桌子上趴着。”

她的声音依旧平缓,面色沉静,让人无法知晓她此刻的心情。

“将军?”

“元恒听话。”段樾说道。

少年虽不知段樾要做什么,但他还是乖乖的爬上了木桌。

这时,常管家把戒尺给段樾送过来了,还顺便问了一句,“将军,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常叔只管把门守好,无论里面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都别进来,也别让人进来,除非,我让你开门。”

常管家心头一紧,他很少听见段樾说这么严肃的话。

就算平时段樾再纵容他们,终究是主仆有别,常管家不敢放肆,顺从道:“将军放心。”

房门被关上。

段樾拿着戒尺走向元恒。

少年仰头看向段樾,猛然对上了她没有波澜的眸子。

“元恒,我以为我把你丢了。”段樾说道。

元恒莫名觉得心如刀绞,“将军,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不跟你打一声招呼……”

“是我没看好元恒,让元恒从我身边走开,也是我没护好元恒,让元恒今日挨了打,我有错,所以,我该打!”段樾一字一句说道,话音刚落,她就用右手握着的戒尺,狠狠的打到了自己左手心上。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

段樾的左手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变肿。

可知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

第五十四章 小兔崽子,你松手!

这一下,打在段樾的手心上,疼的却是元恒的心。

少年双目瞪圆,像是受惊了一般,身体猛地一颤,随即,便迫不及待的想从木桌上起身下来。

他以为段樾拿戒尺只是打他。

他不怕打的,无论段樾打他多狠,他都不会吭一声。

哪曾想,段樾打的人是他自己。

这可真是要了元恒的命了!

“趴好!”段樾沉声朝元恒说道。

闻言,元恒的动作顿住,双臂撑在木桌上,维持着一个不起不下的动作。

他手背上的青筋凸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段樾,里面流露出来的是浓浓的心疼和一丝倔强。

“怎么,我的话是一点用都不管了?”段樾又道。

元恒拧眉,“将军……”

“我让你趴好!”段樾打断他,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是。”元恒咬牙,重新趴在桌面上。

“啪!”

段樾面无表情的又往自己左手掌心上打了一下。

元恒用力咬住自己的后槽牙。

“啪!啪!”

段樾对自己没有半分手软,一下比一下打得更重。

好好的一块掌心肉,变得又红又肿,隐隐还透出了鲜血。

元恒快把他的牙咬碎了,满口都是一股子甜腥味。

“啪!”

“啪!”

“啪!”

“够了!将军,够了!不要再打了!”元恒的心疼得受不住了,他嗓音嘶哑的低吼出声,“别再打了!”

“啪!”

段樾不理会他的声音,继续惩罚自己。

少年的眼睛通红,他身体迅速一翻,连跌带爬的撞到段樾身边,他一把抓住段樾的右手手腕,哑声道:“将军,你心里有气,打我骂我就是了,何苦这样欺负你自己,让我心疼。”

段樾轻拍他的手背,缓声道:“元恒不必心疼,我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元恒大声反驳,嗓音都破了,”做错事的是我!我不该乱跑,也不该乱出风头让将军为我担心。我做错事了,受罚的却是将军,这是什么道理?!”

“元恒没错,元恒哪里错了,元恒只是不惜命而已,元恒一点都没错!”段樾看着元恒,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说着,她用力挣扎右手,想脱开元恒的桎梏。

少年清瘦,力气却大得出奇,任由段樾如何用力,就是没办法逃开元恒半分。

“小兔崽子,你松手!”段樾脸颊涨红,暗道:莫非元恒这孩子天生神力?

“不松,我松了将军又要打自己。”元恒眼神干净,一本正经的说道。

“松开!我打完自己了,要打你了!”段樾说道。

听她这样说,元恒立即乖乖松了手,还主动趴在了桌子上,“将军,你打吧!”

“嘿,我这暴脾气!”段樾又想怒又想笑。

一想到刚才她找不到他时,那种心悸害怕的感觉,找到他时,看见他被好几个男人拳打脚踢时,那种愤怒生气的感觉,段樾就举起了手中的戒尺,往元恒的屁股上狠狠抽了两下。

“你还敢不敢再犯了?”段樾厉声问道,手却有点发抖,俨然没了刚刚惩罚自己时的那份决绝。

第五十五章 你哪里都小!

“你还敢不敢再犯了?”段樾厉声问道,手却有点发抖,俨然没了刚刚惩罚自己时的那份决绝。

她打自己,元恒心疼,她打元恒,她又何尝不心疼。

可不让他长点记性,过几日,怕是他连命都没了。

“将军真觉得我做错了吗?”元恒不答反问,“我看到有人行凶作恶,挺身而出,救了活生生的一条性命,这难道不是仗义的君子所为?”

少年的声音不大,也没有要反抗段樾的意思,更像是,想问出自己心中的困惑与不解。

又或许,少年心中已有答案,这番发问,不过是在试探段樾,想知道在她心中,孰轻孰重。

不管元恒因为哪一种缘由发问,段樾回应他的,都是狠狠的一戒尺。

“我只问你,还敢不敢再犯了?!”段樾又说了一遍。

元恒趴在木桌上,被打了三戒尺,连眉头都没皱了皱。

“将军,见到恶人恶事,我不出手,别人也不出手,那恶人恶事,岂不是要横行无忌了?”元恒又问。

段樾回应他的,依旧是狠狠的一戒尺。

没等段樾开口,元恒继续说道:“世上恶人恶事越来越多,好人好事越来越少,到时,天下就会大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段樾握着戒尺手暗暗收紧,沉声道:“元恒是觉得自己读书读得多了,明白的道理多了,就认为我痴傻愚昧了?”

“将军,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元恒是什么意思?!”段樾走到少年前面,低头看他,“元恒是不是觉得自己嫉恶如仇、见义勇为、为国为民,做的全是好事,拥有的全是好品格,理应得到表扬,不该受到惩罚?!”

“将军不想让我成为一个好人吗?”元恒抬头,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盯着段樾。

段樾将手中的戒尺扔掉,这东西已经没什么用了。她相信,就是今夜把元恒打死,这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元恒,我问你,若我今日为救一个人而失去性命,你是会因为我是一个好人而高兴,还是会因为我丢掉性命而伤心?”段樾说道。

“我……”

段樾没让他把话说完,打断他道:“元恒,我心中没有大爱,只有一个你,我只会悲痛欲绝,不会有一丝高兴。”

“将军……”元恒一把抱住段樾的腰身,将脸贴在她腹上,像个孩子贪恋母亲的怀抱似的,“我也不会有一丝高兴。”

“以后,我做任何事,都会量力而行,多想想后果的。”少年保证道。

段樾即使有天大的气,这会被元恒这样抱着,也泄干净了。

她欣慰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好元恒,别说巢穴倾覆,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替你顶着呢!别怕!”

我一定保护好你,绝不让你像他们一样,永远离开我。

“将军,我现在比你长得高了。”少年仰头说道。

“你长再高,我也比你大。”段樾屈指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将军,我也不小了。”

“在我眼里,你哪里都小!”段樾一想起来刚才没能挣开他的手,就觉得气不顺。

元恒:“……”

“我打的疼吗?”段樾问他。

第五十六章 那将军可真厉害!

“我打的疼吗?”段樾问他。

她这一问,倒是直接提醒了元恒。

少年松开段樾的腰身,急忙去寻段樾的左手。

段樾本能的去躲那只受伤的手,却还是被他给一把抓住了。

她不由的心想:她是不是老了?怎么力气也没元恒的大,反应也不如他敏捷迅速了呢?

元恒捧着她一只手,像是在捧着什么珍贵又易碎的宝贝。

段樾被他看的有点心虚,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奈何,少年将她控制得死死的,她拽了两下都没拽动。

“行啦,我又不傻,根本就没用多大的力。”段樾宽慰元恒。

她知道他心疼她。

今晚,她也是被吓糊涂、气糊涂了,才会用这种法子惩罚元恒,让他不敢再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是,将军是不傻,也没用多大力气,就是自己打自己,把掌心都打烂了而已。”元恒低着头说道,声音闷闷的,透着浓浓的心疼。

接着,他把她的手松开,起身去拿药膏。

段樾也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掌心,低喃道:“哪有元恒说得那么严重,也就是有点红。”

“将军不光不傻,眼睛还好用的紧呢!”元恒拿着一个小青瓷瓶过来,冲段樾阴阳怪气的说道。

段樾怎么会听不出来,元恒在说反话。

“小兔崽子,你有完没完了?”段樾抬脚踢了一下元恒的鞋底。

元恒“敢怒不敢言”,默默的把段樾左手拿过来,用瓷瓶里的药膏给段樾上药。

触到伤口,肯定是疼的。

但段樾一点都不表现出来,还硬撑着同元恒嬉皮笑脸道:“元恒的药膏真管用,抹上以后,我觉得我一口气都能耍五套枪法了。”

“那将军可真厉害!”元恒说道。

段樾:“……”

抹好药膏后,元恒又用干净的白纱布将段樾的左手层层裹了起来。

“好元恒,你把我的手包扎成这样,一会我睡觉,怕是连衣服都脱不下来了。”段樾看着自己被包成圆球的左手说道。

“将军说笑了,你连五套枪法都能耍,怎么可能脱不下来衣服!”少年语气平静。

段樾:“……”

她的元恒今晚是不是中邪了?!

段樾有点担忧。

想着,过两天一定要带元恒去寺庙里拜拜。

“我的手收拾完了,该处理你的伤了,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她把瓷瓶从元恒手中拿过来,一本正经说道。

她根本没把元恒当男人看,亦或者说,在段樾眼里,元恒就是她的亲人,她的弟弟,她对他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因此,她才能坦坦荡荡的将这番话说出来。

元恒本能的抗拒,“将军,我没事,一点都不疼的。”

“有事没事,我看过才知道,你说的不算,过来!”段樾神情严肃。

她的元恒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一位白白净净的少年郎,皮是细的,肉是嫩的,哪里能受得了那种拳打脚踢,肯定落了一身的伤。

他越是这样逞强说自己没事,就更让段樾担心。

第五十七章 将军,你别动手啊!

她的元恒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一位白白净净的少年郎,皮是细的,肉是嫩的,哪里能受得了那种拳打脚踢,肯定落了一身的伤。

他这样逞强说自己没事,更让段樾担心。

元恒不往段樾跟前走,反而不停的往后退。他开始找借口,“将军,配的药都用完了,太晚了,也没办法弄了,而且,你也累了一天了,快点休息吧!等明日,我自己煎点药喝就……”

“什么叫等明日?你身上的伤口不尽快处理,是要出问题的,生死大事,可不是什么不起眼的小事!还是说,你想让我一夜都睡不安稳?!”段樾打断他的话,略带一丝怒意朝他沉声说道。

他这样不懂在意自己的身体,让段樾觉得很生气。

看来,她打的这几戒尺的作用,并不是很大。

元恒明白段樾的意思,但让他在段樾面前脱衣服,恕他真的是没办法做到。

“将军,我自己就是大夫,我什么情况,我自己清……”元恒一脸为难,再次想委婉的拒绝段樾。

两人都是男子,段樾又把他当亲人看,两人脱衣检查伤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任谁也找不出来一丝不妥。

但前提是,他对段樾没有什么龌龊的心思。

可贪念已起,魔心已生,元恒便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他能心无旁骛的面对段樾与他的亲密。

这是他自己的罪恶,怎么能让段樾受此污浊。

元恒的闪躲,让段樾害怕了。若是真没事,他为什么不肯让她看看?

一定特别严重!

“医者不自医,元恒,你别惹我生气,快过来让我看看,否则,我就是今夜让人把你捆起来,也是要检查你的身体的!”段樾的语气强硬,没有半点能商量的余地。

她到底是个急性子,话刚说完,还没等元恒回应,段樾就已经起身,伸手去解元恒的腰带。

元恒护住衣衫,羞窘道:“将军,你别动手啊!”

“好,我不动手,那元恒自己脱。”段樾松开双手,举在胸前。

元恒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脱掉了自己的衣衫。

少年的筋骨肌肉长得十分匀称漂亮,宽背窄腰,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只是,这一身白净的皮肉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血痕交错,让段樾只觉得触目惊心。

她颤抖着手,轻轻碰触元恒身上的伤。可能是因为太疼了,她明显的感觉到少年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是不是很疼?”段樾哑声问道,差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

江横那个狗东西,她该把他打死的,留他一条狗命,都是作孽!

“将军,我……”

“别说不疼!”段樾率先堵住他的话。

“将军,只有一点点疼。”元恒背对段樾,他想扭头看她,也看不到,“真的只有一点点疼。”

他的话,根本安慰不了段樾,反而让她心疼的鼻子发酸。

“把衣服穿上吧!”段樾强迫自己从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收回视线。

元恒的那瓶药膏,确实已经用完了。

*

寒寒身体不舒服,实在撑不住了,欠你们的加更,明天补上,爱你们~

第五十八章 将军,裤子不能脱!

夜沉如水,周遭一片安静,这个季节,连蛙声虫语都听不见。

街上图热闹的人们,也已经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自己家中。

将军府里,大红色的灯笼高高挂着,被冷风吹的微微打晃。

元恒房里的油灯已经熄了,从外面看,黑漆漆的,透着一分冷寂。

他床头点着一炉安神香,丝丝的白烟从香炉的缝隙里抽出来,像是人的魂魄离开肉体,升往极乐,亦或是,彻底消散。

这时,“吱嘎”一声轻响,从木门处传过来。

床上躺着的少年眉心轻蹙,却并未睁开眼睛。因为他知道,来人是最不可能会害他的人。

段樾抱着一个小灯笼,轻手轻脚的走到元恒床边。

她出去给他买药了,天色已晚,再加上过年过节的,所有的药铺都关门了。

她一家一家的敲,耽搁了不少时间。

离开的时候,她只说让元恒好好休息,没告诉他,她是去买药。

这个点,他也该睡了。

段樾没叫他,只悄悄的坐在床榻边,伸手去掀他的被子。

手腕猛地被一把抓住,段樾的脊背莫名一僵,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将军,你要做什么?”元恒闭着眼睛,含糊不清的问道。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梦话,还是清醒着。

“我出去买了点药,想给你处理一下伤口,你若是困,就继续睡你的,不用管我。”段樾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背,动作极其轻柔,像是在哄他睡觉一般。

元恒的呼吸平稳,薄唇似动非动,拉着长音小声道:“将军就这么关心我的伤么?在我的梦里也不肯放过我。”

闻言,段樾叹了一口气,“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元恒是我养大的,我不疼你又会疼谁呢!”

说着,她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这次,元恒没阻拦她。

段樾借着微弱的烛光,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把元恒后背和手臂上的伤用药膏抹了一遍。

她一边心疼,一遍暗骂江横凶残。

怎么能把她的元恒打成这个样子?!

她突然又想到,自己也是打了元恒的。

还不知道她下的手会不会太重。

她打元恒的时候,是控制着力道的。

就怕元恒的肌肤太娇嫩。

段樾担忧着去扒元恒的亵裤,准备检查一下他屁股上的伤。

少年侧躺着,面朝墙壁,背对段樾。

当段樾要拉下元恒的裤子的时候,少年先她一步护住了自己的裤子,嘴里还嘟哝着,“将军,裤子不能脱!”

段樾心道:这孩子是害羞了!

“好,不脱,不脱,在元恒梦里,元恒说什么,就是什么,元恒继续睡吧!”段樾的声音轻柔低缓,一只手还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等元恒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段樾立即动作迅速利索的把元恒的亵裤一把扒下,露出了他被打得红肿的小屁股。

段樾不由的开始责怪自己,就不知道轻一点吗?!他在街上已经被打了,她还非要再打他一顿,就不能只说他两句,让他知道错就行了呗!

第五十九章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段樾不由的开始责怪自己,就不知道轻一点吗?!他在街上已经被打了,她还非要再打他一顿,就不能只说他两句,让他知道错就行了呗!

况且,她的元恒那么聪明、知晓事理,她说的,他肯定会听的啊!

段樾脑袋里一时千回百转,想东想西,乱成了一团。

而那个被扒掉裤子的人,身体在瞬间僵成了石头,他紧紧夹着双腿,是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段樾没怎么为难他,给他把屁股上的伤口抹好药后,就帮他将裤子穿回去了。

“好元恒,做个美梦。今晚我不该打你的,以后不会了。”段樾坐在床边,给元恒把被子掖好,不让一丁点冷风透进去。

她的眼神,如同母亲一般慈爱。

接着,段樾和来时一样,压着步子悄悄的离开了元恒的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刻,少年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有几分呆滞,俊俏的脸蛋火辣辣的,热得快烧起来了。

就连呼吸都觉得不太顺畅,尽管如此,他还直接将棉被扯过头顶,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埋藏了起来。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元恒索性不睡了,披了件衣服,走到了门外。

寒夜再冷,元恒也不觉得冻人。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在人们都入睡的时候,月亮又出来了,大如圆盘,散发着清冷的白色光辉。

周围群星闪烁,与之呼应。

看来,明日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出来吧,别躲着了。”元恒冷不丁的朝墙角说道。

“还是被你发现了。”伴随着一道娇俏的女声,茹娘从墙壁后面走了出来。

元恒一眼也不看她,冷声问道:“这么晚过来做什么?”

“这么晚,你不也没睡嘛!”茹娘小声嘀咕了一句,接着讨好似得冲元恒笑道:“我的演技是不是很棒,你看,他都没能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还把我给留下来了。”

少年暼她一眼,声音更冷,“不许议论将军。”

茹娘撇撇嘴,做了一个鬼脸,“不说就不说,你家将军是你的心肝,是你的宝贝,别人都说不得,碰不得!”

“闭嘴!”元恒咬牙道。

“你看你,平时脸上一点表情的都没有,一遇到你的将军,或者与他有关的事,你就变的跟个小疯子似得,你说,你对你的将军,是不是有什么……”

元恒眯眼看她,目光危险而凌厉。

茹娘吞了吞口水,连带着后面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她的视线躲到一边,不再看他,“我只是说,你对你的将军也太在意了,就算你把自己的一颗热心都捧给他,到时候,他也未必会领你的情。

你真的以为,你在他眼里,能比得上万万条人命吗?”

“比得上的!”元恒笃定道。

他相信段樾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相信段樾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是他还没见过万万人死在他面前是什么样的一幅场景!”茹娘反驳他。

“说完了?”元恒不想再听。

“没有,爹爹让我给你带个消息。”茹娘有点害怕他,声音立马小了下去。

第六十章 你这人,心是铁打的(推荐票加更)

“说。”少年只吝啬的说了一个字。

茹娘又撇了撇嘴,免不了,还得把消息完完全全的告诉给元恒。

“闽江河堤崩溃,洪流肆虐,整个河西一带,百姓家园尽毁,死伤无数,今日,已经是第八日了。”

“周边城池里的官员,有什么行动?”元恒问道。

“他们能有什么行动,简直是一群又肥又壮的大老鼠!

平日里想尽办法搜刮百姓的余粮,偷偷增加赋税,连个芝麻大的小官,都吃得油满肠肥的。

到了关键时候,一个比一个不顶用,一个比一个怕死,别说开仓放粮了,就连一把米,一把谷子,都不舍得往外洒。

小官攀附大官,大官维护小官,竟把百姓的生路阻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想告状,都没有人敢接他们的状纸。

有人想偷偷上京告御状,让皇帝给他们主持公道,路还没走一半,就被人给弄死了……”

茹娘唉声叹气的说完了这一番话。

小小的人儿,沉浸在了凄凉和悲伤的情绪里。

“死了好。”元恒说道。

茹娘一听,有些气急,“你这人,心是铁打的吗?!”

元恒看她一眼,不与她多说。

说不明白的。

反正在他眼里,怀着希望死去比彻底失望后再丢掉性命,要好千倍万倍。

元恒进屋写了一张纸条,随后交给茹娘,“将它传给你爹,看到后,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茹娘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简单的几个字,却足以使她浑身的血液冰凉。

“我说错了,你的心不是铁打的,是万年的玄冰的做的……你这个人,真的是太狠毒,太可怕了……”茹娘难以置信的看着元恒,嘴唇哆嗦着说道。

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本是鲜衣怒马的好时候,怎的,偏偏心这样黑?!

他竟然让她爹帮那些官员隐瞒河西水患的事,说是最迟,也要瞒到正月十七。

十几日的光景对平常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那些灾民来说,就是他们的命啊!

十几日,要死多少人?

“我与你,说不明白。”元恒将纸条从她手中夺过来,径自绕过桌案,从暗阁里拿出来一只木雕的小鸟,他把纸条塞进鸟肚子里,走到窗户边,正准备把木鸟放飞,茹娘就伸手挡住了窗户,试图阻止他。

茹娘神情严肃,“怎么就与我说不明白?我和其他那些只知道三从四德的女人又不一样,你说啊,只要你说出来,我就能听懂的!”

“若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早就把你扔出去了!”元恒不胜其烦,厉声道:“走开!”

茹娘怕他,她觉得这个男人太冰冷了,像条毒蛇一样。他一点也不像她爹说的那样,是个有勇有谋的人。

他就是残忍!

而且,还是为了一己私欲。

她突然有些能理解,她爹爹说的那番话了。他说:等你有一日,看到万万人死在他手里,还觉得他好,就能嫁给他了。

“你一点都不好!”茹娘有些崩溃的叫道。

“你说的对。”元恒拨开她的手,把木鸟放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 眼里只有他

转眼就到元宵节了。

段樾一早去了军营,到傍晚还没回来。

元恒从厨房里拿了一个案板,用糯米粉作皮,黑芝麻、猪油调馅,亲手为段樾做元宵。

好等她回来吃一口新鲜热乎的。

期间,元恒用手搓着圆团,眼睛却不知道已经朝门口偷偷望了多少次了。

茹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元恒这个人实在可怕。他在段樾面前像只单纯无害的小兔子,在段樾背后,就是一只凶残血腥的恶狼。

那日夜里发生的事,让茹娘一直耿耿于怀。她还是气元恒的冷血的。

虽然,之后她也想了,就算皇上知道了河西的灾情,拨出了赈灾的银子,可让这一路的官员贪下来,留到百姓手里的,估计也所剩无几了。

但尽全力帮助他们收到的结果甚微,和不但不帮他们还踩上他们一脚,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心性。

茹娘经此一事,对元恒彻底失望了,本来她准备翌日就离开的,谁知,第二日,她又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元恒。

那乖巧、听话、懂事的模样,让茹娘看得目瞪口呆。尽管她对他没什么非分之想了,但却对他有了极强的好奇心。

因此,她又决定留下来,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她与元恒要真论起来,也并非熟识,只是他与她爹见面的时候,她同他也聊过不少。

当时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没涉及太深,她只觉得这位少年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对他颇有好感。

关键,她爹对元恒也非常满意。

于是,茹娘便借着传递消息的由头,过来找他了。

哪曾想,见识到了一个和预想中完全不一样的少年。

偏偏,临来时,她爹还百般叮嘱她,千万不能给元恒惹乱子,更不要多说话。

她只得隐忍着在他身边当个任劳任怨的小丫鬟。

“行了,你别再瞅了,他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茹娘一边搓着元宵,一边揶揄元恒。

元恒冷冷的暼她一眼,连一句话都不肯跟她说。

茹娘平白讨了个没趣。

人就是经不住说,这边话音刚落没一会,段樾和林子枫就并肩一块过来了。

两位公子,皆是精神饱满、风度翩翩。

元恒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段樾,他立即起身迎了过去,“将军,你回来了,外面冷,快到屋里暖和暖和。”

一旁的林子枫看不下去了,“元恒啊,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你家将军?我与他明明一块来的,怎么你只瞧见他冷了,却不请我进去坐坐?”

没等元恒说话,段樾先笑开了腔,“我家元恒是我养的,眼里自然只有我一个人,至于你,不是有你那位好父亲盯着么?!”

“可别跟我提他!”林子枫一甩袖子,率先进屋了。

他这才刚被从黑屋子里放出来,就不能让他消停消停?

屋里点了火炉,确实比外面暖和,林子枫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油香味,眼睛最先看到的,却是朝他行礼的姑娘。

第六十二章 元恒心仪的姑娘?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我以前怎么没见过?长得这么水灵漂亮,是不是元恒你之前跟我说过的,那位你心仪的姑娘?”林子枫把手中的折扇“刷”一下打开,十分风骚的将茹娘调戏了一番,又假装不经意间透露了元恒的“秘密”。

果然,段樾一听他的话,跨门槛的脚都顿在了半空忘记落了。元恒也跟着脊背微微一僵。

她扭头看向元恒,眼带困惑,“元恒心仪的姑娘?”

元恒面露焦急,完全是一幅张皇失措的模样,他慌忙解释道:“将……将军,你别听林先生说的,他……他开玩笑呢!我没有什么心仪的姑娘!”

林子枫在天上捅了一个窟窿,正幸灾乐祸呢,突然就觉得脊背凉嗖嗖的,他一转身,发现段樾正阴恻恻的看着他。

这一大一小,报复心都很强,林子枫领略过不止一次了。

却总是控制不住,跃跃欲试。

“让你嘴贱。”林子枫自己往自己嘴上轻扇了一巴掌,然后若无其事的在椅子上坐下了。

他双腿大开,坐姿十分洒脱不羁,一只手臂随意的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扇着扇子冲茹娘眨眼睛,轻佻的问道:“姑娘姓甚名谁,可有婚配了?”

“你行了,别吓着人家!”段樾斥道,“这是元恒逛灯会的时候遇见的一个姑娘,她父母都不在了,元恒见她可怜,就留下了。”

林子枫绕有意味的挑了挑眉,暗道:这小变态绝对不会管闲事的!

想着,林子枫不由的多看了茹娘一眼,谁知那么巧,茹娘刚好也在看他。

两人同时扯唇一笑。

“将军,你饿不饿,我做了元宵,先给你煮一些?”元恒朝段樾询问道。

林子枫在一旁先搭上了话,“元恒,煮两碗,我也饿了。”

段樾瞪他一眼,“元恒专门给我做的,有你什么事?”

“来者是客,你就是这样招待你的客人的?”林子枫反问。

段樾同他犟上了,“你看哪个客人像你这样的,还主动讨要吃食,元恒,别煮他的!”

“元恒,你忘了我帮你出谋划策追心仪的姑娘的事了?你给我煮碗元宵,我以后还教你……”

“林子枫,你还敢污蔑元恒,他这么大一点的孩子,心思那么单纯,哪里有什么心仪的姑娘,你要真把他带坏,我非得打断你的狗腿不可!”段樾一拍桌子,站起来警告林子枫。

“你是傻……”

“行了,你们不要吵了,不就一碗元宵么,我去煮。”元恒看不得段樾同别人吵架拌嘴,更怕林子枫那张破嘴没有把门,说出来一些话让段樾误会。

段樾哼一声,“你看看元恒对你多好,你还诬陷他!”

“我……”

林子枫的话刚说出口,常管家就急匆匆的过来了,嘴里还说着,“将军,不好了……”

“哎呀,常叔,别总是大惊小怪的,你家将军我好着呢!”段樾说道,“有事慢慢说。”

常管家叹一口气,凑到段樾耳边,小声道:“德亲王带人来了,非说将军害死了他儿子,要找将军找个说法……”

第六十三章 江横之死

常管家叹一口气,凑到段樾耳边,小声道:“德亲王带人来了,非说将军害死了他儿子,要找将军找个说法……”

闻言,段樾嘴角的笑意骤然收敛,眼神也变得清冷凌冽,不过,很快她便恢复如常,神情轻松的朝常管家说道:“常叔,就这点小事,您还特意跑过来找我一趟,您自己看着处理就行呗,不过您既然来了,那我就跟你走一趟吧!”

常管家被段樾这一句话糊得一头雾水。

德亲王唯一的儿子死了,德亲王亲自找上门来闹,在段樾眼里竟然是小事一件?

她只是不想让元恒担心而已。

突然遇上这么棘手的麻烦事,说不定还得见血,也不怪常管家没听出来段樾是故意这样说的。

“常叔,您先去,我这就来。”段樾给常管家打着眼神儿。

常管家看了眼一屋子的人,这才恍然大悟,“好好,我这就过去……”

“元恒,我有点事要忙,你和林子枫先吃着,等我回来,再给我煮一碗,可好?”段樾哄着元恒说道。

元恒一脸乖巧,缓声说道:“将军有事忙就快去吧!我先给林先生煮一碗,等将军回来,我与将军一块吃。”

段樾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元恒。”

她在转过身背对元恒离开的那一刹那,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严肃。

德亲王江韧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

更何况,死的还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这个儿子江横,还未娶亲,一丁点骨肉都没留下。

江横一没,也就意味着江家的香火断了。

当初,江横欺负她的元恒,她鞭打江横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要江横的性命。段樾知晓轻重。

就算那混账回家向他的父王江韧告状,江韧也是不会特意跑到将军府来和段樾理论的,说不定还会再训斥江横一番,让他少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江家虽然三代为官,举世清流,但江横毕竟是文官,他儿子是什么样的德行,他自己也知道。

就算,段樾的官职没江韧高,也没有江韧的亲王封号,但段樾掌控着“段家军”,又统领“机关铁木人”,可以不客气的说,她手里握着瑞国最坚固的护盾。

可现在,江韧唯一的儿子死了,江家的香火断了,这和他的儿子被打一顿,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别说是江韧,就是一个平头百姓,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害死,也是会拼了命的讨个公道的。

段樾心里计算得非常明白,唯一蹊跷的就是江横为什么死了。

“你们把门守好,别让元恒出来。”段樾朝守着院门的士兵吩咐道。

“是,将军。”

段樾一路疾步走往将军府门,这边,元恒已经烧上了热水。

林子枫瞧着他还有如此闲情雅致,不免疑惑,他凑到元恒跟前,小声问他,“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

元恒点头,并没有同他一样特意压低声音,说道:“听见了。”

林子枫继续小声道:“那你不过去瞧瞧?”

第六十四章 德亲王命人撞门了

“将军应付得过来,放心。”元恒说着,往火炉上烧着的水锅里放了三个元宵。

“哎,你多煮点,三个哪够我吃的!”林子枫听元恒话里的意思,就知道元恒已经安排好了,自然就不用他再多操心了,于是,他的注意力全被锅里白糯糯的元宵吸引了。

之前,他腆着脸跟着段樾沾了不少光,元恒的厨艺那真是没话说。

“就三个,爱吃不吃。”元恒说着,还顺手往里面撒了点“佐料”,他手法很快,林子枫食欲昏心没注意到,一旁的茹娘却瞧得清清楚楚。

茹娘看了看元恒,少年波澜不惊,仿佛他没做过任何亏心的事,她又把视线移到林子枫身上,这个傻子还美滋滋的说道:“好好好,三个就三个,不能再少了,锅里都是我的!”

小姑娘忍不住暗暗扶额,默默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元宵随着水的沸腾,慢慢的从锅底浮了上来。

“熟了!”林子枫激动道,把扇子一合,眼巴巴的等着吃元宵。

元恒嘴角带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把元宵盛进碗里,十分体贴的递给林子枫,“给,吃吧!”

林子枫嘿嘿笑着,“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把碗接过来,一想屋里还有一位姑娘,他立即把身体坐正,端出一副温润公子模样,朝茹娘柔声说道:“小美人儿,你要不要先尝尝,我喂你一口罢?”

茹娘只觉得满身的鸡皮疙瘩簌簌的往下掉,她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公子您慢慢品尝。”

“别跟我客气嘛!”林子枫又道。

茹娘一脸诚恳,“公子,我真的不吃,您快趁热吃吧!”

“那好吧!”林子枫作惋惜状,狼吞虎咽的急样儿却暴露了他的本心。

美味的元宵下肚,林子枫满足的喟叹道:“太好吃了!”

茹娘:“……”

她不由自主的替这个傻子摇了摇头。

被人卖了估计还会乐呵呵的帮人家数钱。

这边,段樾随着常管家来到将军府门口,就看到好几个汉子正在用身体奋力的抵着木制的大门。

“砰砰砰”的撞击声,隔着木门传了进来。

“将军,我怕德亲王的人闯进来惹出人命,就让人先把大门关了,看这情况,应该是德亲王命人撞门了。”常管家朝段樾解释道。

“去告诉德亲王,我来同他对质了,让他有什么火,把事情弄明白再说。”段樾说道。

“是,将军。”

德亲王江韧毕竟是浸淫官场的老狐狸,和大街上的泼妇不一样,见段樾出来了,他就命人收了撞门的木棍。

“德亲王,你我两家素日里也没有什么交情,逢年过节的,也用不着特意过来送我这么大的礼吧?你这是想给我换个新大门了?”段樾嘴角带着笑意,语气轻松的说道,只是那双眼睛,却没有什么波澜。

“你少给本王嬉皮笑脸的,本王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想你必是比本王要清楚的!”江韧头发花白,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人,一时老了不止十岁。

第六十五章 就是他杀了世子

跟在江韧身后的,是德王府里的侍卫,足足有三十个人,每人腰间佩戴着一把大刀,身穿黑褐布衣,腰带扎得紧紧的,分成两排站在将军府门口,这架势,打眼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两排人之间的地面上,放着一个木制的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被白色的布遮住了头脸。

但从这人的身形看来,定是江横无疑。

他真的死了!

段樾眯眼看了一会江横的尸体,才心平气和的朝江韧说道:“德亲王,恕我愚昧,我还真不知道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她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深深的刺到了江韧的眼,扎到了江韧的心,让他无比愤怒,压制不住的低吼道:“你少给本王装蒜!你杀了本王的儿子,你得给他偿命!”

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远远的往这边瞧热闹。

段樾轻笑一声,反问道:“德亲王,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可以乱说啊!没凭没据的,我怎么就成了杀人凶手了呢?”

“本王怎么会没有证据!”江韧看一眼身后的手下,这人立即向前指认段樾——

“就是他,王爷,就是他,世子逛灯会的时候,他把世子打得满身是血,最后都不省人事了,还是我们几个把世子抬回去的。

再前一段时间,世子替皇上招募年轻男子时,他也欺负过世子,不但把世子的剑弄断了,还朝世子用暗器,拇指长的钢针是擦着世子的头皮过去的,稍微偏一点点,就射穿世子的脑袋了……

王爷,这是不只奴婢一人知道,还有很多人……您要是不信,可以一一查问,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啊,王爷!”

江韧的眼睛往外凸着,里面布满了血丝,他恨恨的瞪着段樾,“你还有什么话说?!”

“德亲王,你先别太激动,凡事都要讲个因果。我与世子无冤无仇,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

这位说的话,不假,我与世子确实发生过冲突,我也教训过他了,但我仅仅是打了他一顿,出出气,气当时就消了,没必要非伤他性命不可!”段樾冷静说道。

那小奴立即又站出来指证道:“王爷,你别听他的,那次他在街上,对世子恶狠狠的说,再有下次,就直接要了世子的命!

世子就是被他害死,王爷,你一定要为世子报仇啊!”

江韧又气又怒,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那眼神,恨不得把段樾抽筋剥骨,万刀凌迟。

“不过一时气话,当不得真。”段樾说道。

“你是一时气话,本王的儿子却是真死了!”江韧咬牙切齿的说道。

“他的死和我没关系,我从未想过取他性命,况且,今日距离那夜灯会,已经过去十多日了,德亲王现在才来,是不是太晚了些?!”段樾眼神干净,丝毫不觉心虚。

她可以确定,江横的死,和她没关系。

“你再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也没有用,在这京都之内,谁不让本王三分,谁敢动本王的儿子?!

定然是你……一定是你!”江韧想起了一段往事,再看段樾时,眼里闪过一抹恐惧。

第六十六章 他这是来寻仇了……

“你再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也没有用,在这京都之内,谁不让本王三分,谁敢动本王的儿子?!

定然是你……一定是你!”江韧想起了一段往事,再看段樾时,眼里闪过一抹恐惧。

他这是来寻仇了……

江韧像被厉鬼扼住了喉咙,直勾勾的盯着段樾,他用手指着她,颤抖着命令身后的侍卫,“你们把他抓住,杀了他,为本王的儿子报仇!杀了他!”

段樾波澜不惊的站在原地,她没有露出半分面临即将失去性命的恐惧,反而嘴角挂着淡淡的讥诮,仿佛在欣赏江韧此刻痛苦又害怕、扭曲的模样。

她虽然没杀江横,但江横死了,却让她十分痛快。因为,这可以让江韧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慢着!”段樾沉声制止,“德亲王的话,说的不太清楚,让我甚为不解。

德亲王也说了,京都之人,都要礼让德亲王三分,我这一介武夫,位卑言轻,又岂敢杀害德亲王唯一的儿子?德亲王又是如何非要一口断定,就是我杀了世子?!

难道说,德亲王对我段家做过亏心的恶事,如今遭难心虚了,才觉得是我来寻仇了?”

江韧的手臂颤抖的愈发厉害,呼吸也变得极其紊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本王的儿子,你好狠的心,你这是要断本王的所有后路啊!本王要你给他偿命,本王要杀了你!”

这时,人群里有一位少年站了出来,大声道:“德亲王,我昨夜还和世子一起逛了花满楼,两个时辰他就叫了三个姑娘,最后,心满意足离去,那样子,可不像快死的人,让我说啊,德亲王就不要冤枉人家将军了!”

旁边人一听,立马接口道:“真的假的,可不能乱说啊!”

“就是,这可是德亲王,你怎么敢得罪他呢!”

“我没想得罪谁,也不想帮谁,只是觉得该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事实就是事实,大家不信,可以叫花满楼的姑娘们过来作证。”那少年又义愤填膺的说道。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段樾双手一摆,神情颇为无奈的朝江韧说道:“德亲王,你也听清楚了吧?世子昨夜还去找姑娘了,就说明我打的那几鞭子对世子的身体来说,根本没多大影响,自然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我府里还有事,就不送德亲王了,你快去别处另找凶手吧!”

江韧怒火攻心,又满腔恐惧,一时只想着自己儿子死了,段樾也必须死,他失了理智,直接下令道:“把他给我抓住,他就是杀死本王儿子的凶手,就是他!杀了他!”

段樾刚想转身,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德亲王,你这就是毫不讲理了?!”

“本王同你没理讲!”江韧发了疯似的,又下命令,“还不快点把他杀了,快杀!”

“杀!”江韧带来的侍卫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大刀,满身寒意朝着段樾直直冲来。

“过分!”段樾冷脸抽出腰间的鞭子,向前迎战。

谁知,下一瞬,满天冷箭,如雨一般往将军府门口飞射过来。

第六十七章 “庞然大物”

谁知,下一瞬,满天冷箭,如雨一般往将军府门口飞射过来。

看到这要命的情况,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全都捂着脑袋,撒丫子赶紧往两面跑了。

保命要紧!

这大户人家闹起矛盾来,也太可怕了,活生生就是一个战场啊!

段樾的眼瞳骤然一缩,立即大声道:“都快进去,把大门关上!”

她的话音未落,冷箭却已经射到了跟前,她急忙挥动手中的木鞭,身形迅速移动翻转,将有机会要她命的铁箭悉数打落。

将军怜惜他们的性命,不愿意让他们涉险,身为将军府里的人,将军的手下,他们也是定然不会置主子的性命于不顾的。

德亲王带来的人气势汹汹,出手阴狠,都是要人命的招势。他们一点都不怕,争先恐后的涌出将军府的大门加入到了打斗中。

将军府里的人手,功夫肯定不差,德亲王今日带来的人,是要为他杀人讨公道的,自然也是个顶个的厉害。

两边缠打起来,刀剑碰撞,火花四溅,好不激烈!

暗处的冷箭也没停歇,一波接一波的射过来,就算段樾的功夫再好,她也没长八只眼睛和三头六臂,同人搏杀的同时,还要躲避冷箭。

虽然她还能勉强支撑,但两边的人却已经有好几个倒下了。

从现在这情况看来,江韧是非要她的命不可了!

到底是丧子之痛。

江韧年到花甲,还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这种人间惨剧,也着实可怜。

但段樾绝对不会对他有一丝悲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白刃划破皮肉,血肉翻飞,留下一道长长的狰狞的伤口。

铁箭刺穿胸口,扎进心脏,一个人接一个人倒下。

殷红黏稠的鲜血流到地面上,颜色刺目,四周渐渐弥漫起又甜又腥的味道。

两边加起来,有六七十人,照这样下去,将军府门前很快就能铺满一层血淋淋的尸体了。

段樾一鞭子抽翻两个人,又侧身躲开一支冷箭,她正想趁机同常管家说两句话,将军府门内就走出来一个“庞然大物”——

它身高九尺有余,满体黝黑,像人又不是人,只是徒有人的形状而已。

若说它是用木头雕出来的精细木人,又不太确切,因为它的四肢,甚至每一只手指都能灵活的动作,这可是那些死气沉沉的木头人偶所不能比的。

它身被黑色鳞片,手握一杆长枪,简单一扫,便能武出一股凌厉的风来。

德亲王带来的人一看这东西是从将军府里出来的,也不管它是什么牛鬼蛇神了,举刀就砍,透着凶狠劲头,恨不得把它切成两半。

可惜,他这一刀下去,非但没能在这“庞然大物”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反而自己被拫了一个屁股蹲,手中明晃晃的大刀也歪出了大大的豁口。

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变形的铁刀,一双眼睛都直愣了。

不光是刀,就连带着杀伤力的锋利的冷箭也奈何不了它半分。

箭头根本扎不到它身体里面去,直接就被它坚硬无比的外壳给怼弯了。

第六十八章 机关铁木人

德亲王带来的人里,也不全是只顾用蛮力的莽夫,不乏有脑袋好用,聪明机智的人。

有一人想着,这东西终究和人不一样,就算刀剑不入,它也做不到像人一样动作敏捷,反应迅速。

如果从后面攻击它,一定能找到它的破绽,将它击毁。

于是,他快步跑着绕到了它的身后。

谁曾想,那人刚到这东西背后,还没有所行动,就被它粗壮的铁木胳膊往后一抡,给甩出了十几米外,当场昏死过去没动静了。

德亲王带的那帮人彻底傻眼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们用力攥紧了刀柄,浑身的肌肉紧绷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东西,丝毫不敢懈怠,腿脚则慢慢的往后退,往后挪。

可没有人再敢同它动手了。

简直就是以卵击石,白白送命的份!

“这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刀砍不动,箭也射不死,还能自己动……”有人压抑不住内心的疑惑,问出了声。

“我也不知道……可从……从来……都没见过……”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段家的‘机关铁木人’!”

“这就是‘机关铁木人’?”

江韧见人都退缩了,心中怒火更盛,他愤怒的咆哮道:“都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给本王杀了他们!”

“王爷,这东西太可……”

此人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江韧抽刀给捅死了,温热的血滋出来,溅了江韧一手,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凶狠扭曲,“你们谁敢退一步,不等你们被杀,本王就先要了你们的命!”

闻言,剩下的十几个人,握紧刀把,又朝段樾冲了过去。

这次根本不用段樾出手,“机关铁木人”简简单单耍了几下,就全搞定了。

刚刚还提刀向前的人,这会儿全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了。

“德亲王,你真是欺人太甚了!”段樾适时走向前朝江韧一字一句说道,“都有人证明我没有杀害你儿子了,你为何非要出手杀我?!”

“你该死!”江韧咬牙切齿的说道。

段樾眯起了眼,“德亲王何不把话说清楚一点?我为何就这么该死?!”

江韧始终不肯说原因,只反问道:“你当真不知?”

段樾笑了,“瞧德亲王这话说的,我必须该知道么?”

江韧猩红狠厉的眼睛盯着段樾看了一会,这位年轻人面容清秀俊美,似笑非笑,表情寡淡的很,就连他这个常年浸淫官场的人,一时都没办法分清楚段樾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行了,我看在德亲王老年丧子,悲痛欲绝,一时失去理智的份上,今日之事,就不与德亲王计较了,若德亲王还是固执己见,那我便要同你好好算算我这几位兄弟的命到底值什么了!”段樾冷声说道,桃花眼深邃无波。

杀死一个人太容易了,生不如死才是最大的惩罚。

她可要好好留着江韧的命。

带的人或死或伤,江韧也明白此时的局势与他不利,他正要叫起来躺在地上呻吟的人离开,段樾又开了口,“常叔,派四个人,帮德亲王把世子的尸体送回去!”

第六十九章 满脑子都是他

江韧无功而返。

在将军府门前闹了一通,开了杀戒,也没能给他死去的儿子讨个公道。

不过,他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段樾这个漏网之鱼,必须想办法除掉,否则,必成大患。

段樾看着江韧离开的背影,眼底凝聚起一层冰冷的寒霜。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将军。”

这个“庞然大物”突然口吐人言了。

段樾却不觉得惊讶,她平静的转头,看向它,问道:“是谁让你出来的?”

“是林公子。”它回答道。

“我怎么不知道,他的话什么时候能代替我的命令了?”段樾沉声道。

“事关将军性命,属下不敢拖延。”它的头微微低下。

“军令如山,就算是为我,也不能违抗。”段樾说。

“属下知道,等脱了这身机关甲,便去领罚。”

“你心中有数,我很欣慰,只是,不许再犯了。擅自行动,是兵家大忌。”段樾严肃说道,“去吧,领五十大板。”

“是,将军。”

“忘了说了,你驾驭这身机关甲的技术是愈发熟练了。”段樾诚心夸赞道。

“谢将军认可。”

“去吧。”段樾说着,莫名觉得不太对劲,她怎么觉得穿机关甲的人和她的元恒说话有点像。

“将军,这些人怎么安置?”常管家出声打断了段樾的思绪。

段樾回神,说道:“厚葬死去的士兵,还要好好安抚他们的家人,至于德亲王带来的人,处理干净就行。”

“是,将军。”

事情一结,段樾并未直接去元恒那儿,而是回房沐浴更衣。她身上沾了血,满是腥味,怕吓到那孩子。

而那个被段樾小心保护着的孩子,此刻刚刚脱下沉重的机关甲。

林子枫在一旁瞧着,扇着扇子揶揄他,“你不是说他一个人能应付吗?怎么半路又放心不下,穿上这个鬼东西去帮他了。

还连累小李子被打五十大板!”

“公子,不连累不连累,能为公子做事,是我的福分。”李温急忙说道。

他才是这身机关甲的主人。

并非所有的士兵都有资格穿这身机关甲,只有极其少数的人才能掌控它。

整个将军府,也就这么一件而已。

林子枫看不惯他这副狗腿子的模样,合上扇子,往他脑门上一敲,“你个眼瞎的,为他做事,活该挨打。”

元恒暼他一眼,淡淡说道:“你眼比他还瞎。”

林子枫:“……”

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走了,将军一会就回去了。”元恒率先离开。

“知道啦。”林子枫应道,又忍不住小声嘟囔,“将军将军,你满脑子都是你家将军!”

少年听到了,却没出声说什么。他可能是要疯了,何止脑子里全是段樾,就连心里血里骨头里,也都是他。

冰雪染枝丫,心花依常开。

段樾收拾妥当,立即就回了元恒的地方,她拍了拍身上的寒气,才掀开门帘进去,“我回来了,元恒的元宵有没有煮好?”

屋里一切如常,仿佛元恒和林子枫从未出去过。

第七十章 你的嘴怎么了?

屋里一切如常,仿佛元恒和林子枫从未出去过。

段樾也没怀疑,进去找了一个座位直接坐下。

“已经下锅了,将军再稍微等等。”元恒说道,“将军的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必须顺利,也不看是谁出马。”段樾语气轻松的说道。

她绝口不提江横死去的消息。

只要段樾平安无事,元恒也没必要非让段樾事事都说个清楚,况且,段樾也是为了他好,元恒心里都明白。

“咿?”段樾疑惑出声,屋里太清净了,让她有点不太习惯,“林子枫呢?”

“段樾,你叫我?”一道含糊不清的男声从内室传出来,接着,林子枫走了出来。

段樾一看他的脸,被吓了一惊,“你……你的嘴……嘴怎么了?”

他的两片嘴唇,肿成了两根香肠。

茹娘在一旁暗暗憋笑。

元恒则十分认真的煮元宵。

林子枫有苦不能言,含糊道:“我也不清楚,刚才我喝了一口水,立马就变成这样了。”

他可不敢再把元恒供出来了。

这个变态的小祖宗,他惹不起。

“那真可怜,一会让元恒给你看看,抹点药应该就能好了。”段樾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提元恒,林子枫不由自主的菊花发紧,他连忙摆手,“不用了,我想到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得做,先告辞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你了。”段樾说道。

“留步。”林子枫仓皇逃了。

“哈哈哈……”段樾等人走出去一会,终于控制不住的大笑出声。

元恒把元宵盛进碗里,试探问道:“将军,你笑什么?”

“林子枫的嘴,太好笑了。”段樾诚实说道。

元恒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只是,不等他笑出来,段樾又开口问道:“好元恒,是不是你给他下毒了?”

元恒脊背凛然一僵,端着碗的手也暗暗发紧。

段樾想把碗从他手里接过来,元恒一时失神,端得太用力,段樾竟没能把碗接走。

“元恒在害怕?”段樾问他。

“将军,我……那药……”少年语无伦次,被段樾的眼睛盯着,他根本说不出来半句谎话。

可他说了真话,段樾又会如何想他?

是觉得他心胸狭隘容不得人,还是觉得他凶狠?

林子枫不过说他一句玩笑话,他就要给他下药。

“紧张什么?”段樾拍拍他的肩膀,“元恒又没做错,林子枫的那张嘴确实该教训教训!”

“可我给他下药了……他是先生……”

“先生怎么了?别说是他,就是我,你的父亲母亲,你最亲的人,若生了害你的心,想要你的性命,你也得反抗,关键时候可别犯傻!

我知道我的元恒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任性而为,更不会无缘无故就害人性命。”段樾把碗从他手里接过来,用勺子盛了一颗元宵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塞进了元恒的嘴里。

元恒味同爵蜡,尝不出来半点的甜,他紧绷的身体并没有因段樾的这番话而得到舒缓。

实际上,他满手鲜血,并非良善之人。除了段樾,这世上的人,没有他不敢害的。

第七十一章 大尾巴狼

茹娘站在一旁偷偷去瞧段樾,他长得倒是干净俊朗,可惜脑子不太好用,眼也不太好用。

元恒这么大一只大尾巴狼在他面前天天晃悠,他都察觉不出来?!

还不时的夸元恒善良、懂事、有分寸……

茹娘在心里默默说道:真是个傻子!

此时这个傻子正在品尝元恒做的元宵,不一会儿,就吃了大半碗,嘴里还喋喋说着,“好吃,甜而不腻,又软又糯,就凭着这手好厨艺,以后也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你的,我不担心了!”

“将军……”元恒欲言又止,他的内心如被搅动的江水一般不得安宁。

尽管,他不断的在试探他在段樾心里的地位,段樾也从未让他失望过,可他依旧不得心安。

段樾眼里的他事事都好,万一有那一日,段樾发现他所做的事,见识到了他的另一面,又会如何待他?

“怎么了?”段樾抬头看他。

元恒摇摇头扯动唇角,笑得十分干净,一双眼睛清澈明亮,他乖声道:“我在想,谁会有害我的心,将军都不会有的!”

段樾屈指往他脑门上一敲,语气笃定道:“这是自然!”

“我相信将军。”少年捂着脑门,一双眼睛里只映着段樾一个人。

段樾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悄悄想了一番,是不是她对元恒的关心不够多,她怎么觉得他总是怯怯的,患得患失的?

看来,她要对他更好一些才是。

……

大批的灾民被阻挡在了京都城门之外。

官兵将城墙守成了铜墙铁壁,任由灾民在外面哭天抢地,眼看着他们在外面被饿死冻死,只要他们不越过城墙,打扰到京都里面的富贵人家休息,这些官兵也不会为难他们。

皇上荒淫无道,不管朝政,下面的人拉党结派,只手遮天。每个人眼里都只有自己的利益和财势,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日子,哪管得了别人是死是活。

深冬干冷无风的夜,树枝枯木,在冷月苍白的光亮下,像一只只枯老鬼怪的长爪子,阴森森的,显得格外骇人。

猫头鹰咕叫,婴孩啼哭,夹杂着丝丝寒气,让人不由自主的毛骨悚然,汗毛倒立。

城楼上巡城的士兵,用力的裹了裹身上的棉衣,往一边啐一口唾沫,又不耐烦的说道:“我家小娘子还在被窝里等着我好好弄她呢,你说现在,非要让我们守着这群要死不死的东西,大晚上的,都不得安生,可把我烦死了!”

“你就别抱怨了,谁不是这样,刚过了元宵节,还没上花满楼乐呵几回,就得天天站城门,吹冷风。”

“要我说啊,都怪下面这些人!在哪里死不好?非得跑到这里来死!自己讨不了好也就罢了,还连累我们,万一再冲撞了哪位达官显贵,说不定我们的命都得搭上!”

“不如,我们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在人堆里扔几把火,将他们全烧死得了!总好过,他们天天哀嚎痛哭,生不如死的强!”

第七十二章 送他们投胎去吧!

“人越贱,这命越硬,你看看这一个个的,都瘦的皮包骨头,半死不活的,还硬撑着,活着受罪!兄弟说的对,我们把他们杀了,反而还是积福做好事了,但愿他们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到富贵人家当小姐少爷吧!”

“那我们去准备火油,等他们一睡着,就把他们点了。”

这时,领头的突然过来了,看见他们在扎堆说话,不免恼火,当即怒声斥骂道:“你们这几个狗杂种,不好好守着城门,万一让底下那群鬼东西混进来,惊扰了京都里面的权贵公侯,你们有多少脑袋够砍?!”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他们连忙跪下,低垂着脑袋求饶,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要大杀四方的威武模样。

领头的抬脚给他们一人一脚,凶狠的低吼道:“现在是关键时候,你们谁也别给我掉链子,真出了事,我绝饶不了你们!

好好巡逻,把他们看紧,一群肮脏东西,也想进来京都,简直做梦!

还有,明日一早,就把他们撵得远远的,谁敢反抗,直接砍了!我看谁还敢来再闹!

低贱的狗东西,要死不死远点,非要给我惹麻烦,真以为闹到京都来,就有皇帝给他们撑腰了?皇帝多忙啊,那有空管他们的死活!”

“大人说的是,都怪他们愚蠢,净给大人惹事。我们刚才并没有闲聊,而是在帮大人想办法……”其中一个士兵开口说道。

领头的挑了下眉,“此话怎讲?”

士兵立即起身,凑到领头的跟前同他小声说了一番。

听完后,领头的惊讶道:“好几百口子人呢!你们也不怕闹出来大乱子!”

“大人,到时候真有人问起来,也是他们烧火取暖,一不小心烧了我们赈济给他们的帐篷,这才酿成的大祸,和大人可没有一点关系啊!”

领头的沉思一想。

又有一位士兵向前说道:“大人,你看看他们,病的病,伤的伤,个个都没有人样了,早晚都是要死的,我们帮他们一把,让他们早些投胎去吧!”

“大人,这事我们去做,不劳烦大人费力。”

领头的眼神游移,嘴也松了,“你们做得隐蔽点,别让人发现了,如果出了事,小心你们的狗头!”

“大人放心。”

话音刚落。

“汪汪汪……”狗吠声突然狂叫不止,四周人影浮动,但定睛一看,又没有任何的不妥。

只是隐隐有一抹浓重的阴寒之气向他们袭来。

领头的神情立即严肃起来,“都给我小心点,今晚怕是有大……呃……”

一句话还没说完,冰冷的铁箭就把他的脑门给穿透了,他连一声惨叫都未发出,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那几个士兵一看这情形,立即慌了神,拔刀的拔刀,拉弓的拉弓,只是刀没拔出来,弓也没拉开,就都齐刷刷的去见阎王了。

有人帮了他们一把,先送他们去投胎了。

守城站哨的刚要拿起喇叭来吹,一支箭就射进了他的喉咙里。

第七十三章 一城之地,两处不同

无妄之灾来得太快,谁都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丢掉了性命。

一队黑衣人动作迅速,犹如魑魅鬼影一般,飘上了城墙,杀了上面那些守城的士兵一个措手不及。

血腥味渐渐往四周蔓延开。

猫头鹰的双爪用力的抓在树干上,两只圆圆的眼睛在暗夜里泛着幽光。

远处城内,各家各户都关好了门窗,已然平稳入睡。

一城之地,两处不同。

黑衣人很快将城门上的士兵解决掉,好似早有安排,接着,城门大开,成百的灾民涌入京都。

最低贱贫困的人,进到了最高贵富裕的城池。

人沉沉的睡着,这一夜,与往夜相比,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翌日。

天色大亮,阳光明媚,冬日的寒气稍稍散了不少。

段樾一早去了军营,巳时回来同元恒一起吃早饭。

饭是元恒做的,很合段樾的胃口,她吃得很舒服,不由的感叹道:“真想一直这样,天天能吃到元恒做的饭。”

她回到京都安生下来也没有多少日子,只希望战争动荡少一些,百姓安居乐业,她也多陪元恒几年。

“只要将军想,我天天都给将军做。”元恒说道,还顺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段樾笑了笑,并未答他的话。

元恒到底还是个孩子,单纯的心性,哪里知道,世事最是无常的。

一念未落,常管家就急匆匆跑过来了。

有了之前段樾的叮嘱,常管家这次稍稍稳重了些,至少没再大喊“将军不好了”,他走近段樾身边,低头与她耳语,“将军,皇上让你去宫里参加朝会。”

“什么?”这次轮到段樾惊讶了。

常管家又耐心说了一遍,“将军,皇上让你去宫里参加朝会,派来传消息的公公还没走远,要不要老奴帮将军把他请回来问问?”

段樾缓过劲来了,她没听错,“常叔,不用了,你先下去吧!”

“是,将军。”

“将军,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元恒询问道。

段樾急匆匆把饭扒拉到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是皇上……他都快大半年不上早朝了,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派人来通知我去参加朝会……”

“那会不会是有什么大事?”元恒给她递了一张巾帕。

段樾擦着嘴道:“我也不太清楚,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元恒安心在家待着,别怕,都有我呢!”

“好,我等将军回来。”元恒送段樾出门,这次没用他开口,段樾就很自觉的涂抹上了他配的药膏。

皇宫。

一路上,段樾遇到了不少同僚,他们也是与她一样,被皇上一道谕令给叫了过来。

个个都是惴惴不安,连忙叫着旁人一块商讨,相互询问。

“你们说,皇上突然叫我们参加朝会,是为了什么?”

“皇上的心思,我们莫猜,猜也猜不透啊!”

“可把我吓坏了,一看你们几个老东西也被叫来了,我才稍微放了放心,哈哈……”

“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和河西灾民的事有关。”

第七十四章 闽江之事

“河西灾民?这是怎么回事?”

“你竟然还不知道?”

“说来惭愧,这段时间我刚纳了一房妾室,她实在是太黏我。”

“你呀你呀,出大事了,你还这么孟浪!”

“快说来听听,让我们心里也有个谱。”

“闽江河堤崩了,发了大水,河西一带都淹的差不多了,死了好几万人,这事一直被压着,昨日夜里,灾民冲进京都,闹了不少大事,估计是压不住了。”

“从闽江都闹到京都了,这水得发多久了?”

“将近一个月。”

“那这消息可压得够紧的!”

“一路的官员都压了个遍,能不紧?”

“现在倒好,把娄子捅到皇上跟前了,看他们怎么收场。”

“走走,进去吧,皇上好不容易上一次朝,别让我们耽搁了。”

段樾跟在他们身后,听到了不少东西,心里多少也算有点数了。

尹秧早早的进了殿,在龙椅上斜坐着,头发简单束着,连正仪态的头冠都没戴,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半眯着,没精打采的,显然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文臣武官看见他这样,也权当没看见。

各自在各自的位置站定,然后朝他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起来吧!”尹秧随意说道。

“谢皇上。”

“朕身体抱恙,多日不好,久未上朝,还望众位爱卿多多见谅。”尹秧说着,还煞有其事的咳嗽了两声。

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假病还是真逍遥,都不愿意冒风险去戳破他的谎话罢了。

统统装腔做调,异口同声道:“皇上龙体重要,臣请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

段樾夹在人堆里,连嘴巴都懒得动一动。

“谢众爱卿体谅朕的辛苦。对了,今日特意叫众爱卿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同众爱卿商议。”尹秧一摆衣袖说道。

“不知皇上所说何事?”

“闽江发大水的事,各位爱卿可知道?”尹秧语气清淡,也让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他一双半眯的眼睛,缓缓扫着下面。

下面的官员都低着头,与旁边的同僚小声私语,谁都不敢贸然出头,回答尹秧的话。

这一问,答不好了,可是会送命的。

“怎么,一段时日不见,朕的爱卿们都变成哑巴?!”尹秧的声调依旧平和。

他屈起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叩着,清脆的声响惹得下面的官员的心都七上八下的。

“回答朕!”尹秧猛地坐直了身体。

下面的官员“哗啦啦”的跪下了一片,各个都战战兢兢、急慌急忙的说道——

“回皇上,臣知道……”

“回皇上,臣不知……”

两句不同的话,几十个不同的声音,混在一起,实在是乱的厉害。

尹秧随手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盖碗,重重的扔了下去。

“嘭”的一声。

制作精美的瓷器,霎时四分五裂,瓷片飞溅。

“你们可真是朕的好爱卿,好臣子啊!”尹秧怒道:“你们知道闽江之事的,为何瞒而不报?还有那些不知道的,你们身为朝廷命官,百姓受难,你们却什么都不知道,朕要你们何用?”

第七十五章 伴君如伴虎

尹秧高高的坐在龙椅上,由上而下俯视他的臣子,眼神阴鸷而混沌。

丝毫没有半分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严和端庄。

下面的官员个个都跪趴在地面上,身体不停的抖嗦着,连头都不敢抬。

也丝毫没有半分身为国家栋梁的担当和胆识。

君不君,臣不臣。

“你们都聋了都哑了?为何不回答朕的问题?!”尹秧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意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布一样,笼罩着下面的官员。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下面的官员异口同声说道。

谁都不敢当出头的鸟。

只肯作那缩头的乌龟。

“息怒息怒,你们这般让朕不省心,朕如何息怒?!既然不能为朕分忧,那朕留着你们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尹秧随手一指,点了几个人,“你、你、你……还有你……”

因这些官员都低着头,谁也不知道尹秧点到了谁,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来人,把他们几个人都给朕拖出去砍了。”尹秧懒懒的说道,连眼皮都不掀一下。

此话一出,所有的官员身上都在顷刻间冒了一层冷汗,内衫都湿涔涔的,不过,也没有人在意了。

在生死面前,其他的事都不算事。

有的实在是被吓的不行了,暗暗的抬头,透过缝隙瞧了瞧殿里的情况。

侍卫带刀进殿,径直走到尹秧指的那几个官员身边,将冷亮的白刃直接抵在他们的脖子上,强硬的押着他们往外走。

都说伴君如伴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看如今这情形,此话也算是不假。

那几个被押出去的官员,一改之前的沉默,开始扯着嗓子嚎叫——

“皇上,饶命啊皇上……臣冤枉……臣等做错了什么?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无缘无故杀害官员,从来没有过……皇上难道要破祖宗的规矩吗?”

“皇上……饶臣一命吧!皇上……”

“丞相大人,你帮我们跟皇上求求情啊……”

“江大人……救命……”

“皇上,请饶了臣这一次吧!”

“皇上……”

官与官之间都是有牵连的,关系错综复杂,利益更是纠缠得紧密,可一旦危及到性命,多深的交情都没用了。

任他们叫破喉咙,其他暂时安全的官员只觉得庆幸,没有一位肯站出来替他们说话,肯与尹秧辩解的两句的。

活着的对遭殃的人的困境置若罔闻,眼看着他们被拉出去,在殿门口就砍掉了脑袋。

前车之鉴。

这四个字不知道有几个人心里明白。

他们一死,朝堂上的氛围立马变了一个样。剩下的官员个个噤若寒蝉,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还真是聒噪,朕的耳根子可算清净了。”尹秧说着,还用小指扣了扣耳朵,“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朕这样惩罚他们,不为过吧?”

“皇上英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异口同声道。

闻言,尹秧大笑不止,“众爱卿平身。”

他们的腿都软了,起来的时候颇感费力。

第七十六章 蹚浑水

闻言,尹秧大笑不止,“众爱卿平身。”

他们的腿都软了,起来的时候颇感费力。

“朕的身子不爽快,也不与你们兜圈子了,闽江发了大水,西边生了灾祸,周边官员隐瞒不报,导致灾民闯进了京都,闹得很大。

这件事需要有人处理,你们觉得,谁去比较合适?”尹秧换了一个姿势在龙椅上坐着。

下面的官员又胆怯了。

“这可是一个苦差事啊,左右都捞不到好的!”其中一位官员轻声说道。

另一位小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且不管灾民如何安置,单单就道上的这一路官员,都不是好惹的,这个背后有人,那个背后也有人,得罪谁都不行。”

“还有,闽江那地方可算是穷山恶水了,气候湿热阴冷,条件极差,我们这种老骨头过去,不得折腾个半死么?”

“去不得去不得啊!”

尹秧蹙着眉头把玩手中的珠子,冷冷的扫一眼下面的人,“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有什么定论吗?也说来与朕听听。”

“臣有本奏。”江韧和袁明世同时向前两步,走出站列。

尹秧的眉头一挑,“两位爱卿谁先说?”

“皇上,臣……”江韧抢着开口,他想替段樾把这个差事揽下。

段樾的将军府在京都,段家军也在京都,就连那些“机关铁木人”都在京都守着她。

江韧想动手,实在是太难了。

一旦段樾离开京都,离开能庇佑她的那些东西,江韧再想动手,可就容易多了。

从京都到闽江,路是很长的,江韧愿意花大价钱,买无数的杀手,去要段樾的一条命。

谁知,他的话刚说了个头,就被袁明世截断了。

“皇上,臣愿意前往!替皇上分忧!”袁明世单腿跪地,声音铿锵。

尹秧听后,十分高兴,一拍龙椅的扶手,站起来说道:“将军愿为朕分忧,朕心甚慰。那就劳烦将军,为朕跑一趟了。”

“为皇上赴汤蹈火,臣在所不惜。”袁明世说道。

尹秧更加高兴了,连带着多问了江韧一句,“德亲王,你刚才想跟朕说什么?”

江韧老脸僵硬,话堵在肚子里,想说也不能说出来了,只得哽着脖子道:“皇上,臣也觉得袁将军能力出众,是非常合适的人选,臣正想向皇上推荐他呢!

有他为皇上办事,定能马到成功。”

“哈哈哈……好!那就这样定了,袁将军收拾收拾尽快出发吧!退朝!”尹秧一身轻松,又迫不及待的回他的温柔乡了。

退朝后,众官员都陆陆续续的从宫殿里走出来,有人按捺不住凑到袁明世身边,小声说道:“将军,你糊涂啊!”

“哦?”袁明世疑惑道:“大人,我怎么糊涂了?”

“闽江那地方穷山恶水不说,还养着一群刁民,他们能在官府的重重压制下,来到京都,就足以证明他们的凶猛。

再加上,这一路的官员,哪个是好惹的,你非要去蹚这趟浑水作甚?!糊涂啊!”

第七十七章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袁明世但笑不语,径自往前走。

那个官员看不懂他这意味深长的笑容,急忙追上前问他,“袁将军,你别光笑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说来与我听听。”

“大人说我糊涂,我倒觉得大人更糊涂些。”袁明世说道。

“嗯?”那个官员不解,“袁将军此话怎讲?”

袁明世没说话,只回头看了眼朝堂,巍巍宫殿,庄严肃穆。

殿前那一片空地前,积了一滩血迹,鲜红刺目的颜色,让人不由的惊惧心悸。

那位官员顺着袁明世的视线望过去,心下猛的一震,随即像被人抡了一棍子,霎时明白了袁明世话里的意思。

老虎发了疯,动不动就要咬人一口,还是离远一点好。

“将军高瞻远瞩,倒显得我目光短浅了。”那位官员叹息着说道:“可将军莫要忘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将军离得再远,也还是皇上的臣民。”

“大人说得很对,我一刻都不曾忘记。”袁明世说道。

“那我就祝将军马到成功。”

“谢大人。”

……

天到了乍暖还寒的时候,阴一阵晴一阵的,将人弄的身体都不太爽利了。

京都城里的难民,都被赶了出去,官府出钱将他们安置在了城外,每日给他们施粥散粮,还为他们提供大夫药品,看起来是真的想帮他们渡过难关。

实际上,他们在暗地里玩弄了不少的手段——

京都城里的百姓家中,最近经常少狗少羊,少一些家畜一些东西,他们找来找去,总是能在那群难民堆里发现狗羊之类的家畜骨头。

京都城里的一些小商贩,出城采买东西,每每经过安置难民的那块区域时,就会被劫,不但保不住东西,有时候还会被暴打一顿,更有甚时,护城河里出现过两具尸体。

京都城内的百姓,对这批灾民本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偏见的。毕竟,都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他们受了难,也有官府安排处置,和他们的关系并不大。

可这些事一发生,他们与那些灾民之间的关系,算是彻底破裂恶化了。

京都城内的百姓,三天两头的状告外面的灾民。最可气的还是,每一次,官爷都护着外面的那些灾民,根本不管他们这些京都城内百姓的冤屈。

两边关系的裂痕越来越大,闹得也越来越不可开交。

终于,在一日有风的夜里,城外灾民睡觉的帐篷着了火,火被风引着,顷刻间蔓延了一片,几百号人,被火舌吞噬,死在了里面。

侥幸活下来的十几个人,病的病,伤的伤,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

即使,他们也知道这火烧的蹊跷,可前后找了官爷好几次,希望官府能为他们申冤,却都被驳了回来。

城外荒地里,一位男子的左手和右腿都被布包扎着,里面不时的会沁出脓血来。

他身材瘦高,脸颊往里陷着,眼窝很深,眉骨高高凸起,脸色黑黄,显然是长期饥饿导致的。

第七十八章 你愚蠢啊!

此时,他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往远处看着,见到另一位男子回来,他急忙撑着木棍站起身体,一瘸一拐的朝那人走过去,慌不迭的问道:“陈铭,怎么样?这次官爷怎么说?有没有说帮我们查一下这件事的蹊跷?”

那位叫做陈铭的男子,他应该是不太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满脸的失落赤裸裸的表露在外。

他其实从陈铭的神情中能看出来一些东西,但他依旧心存侥幸,不停的追问道:“是不是有消息了?死了这么多人,官爷一定会管的,对不对?你快回答我啊!真是急死个人!”

陈铭的神情十分落寞,他微微低着头,轻摇着唉声说道:“吴仑哥,官府又把我打发回来了,没用的……”

闻言,吴仑双目顿时漫上猩红,他低吼道:“怎么会没用?是不是你没给官爷说明白?”

“吴仑哥,我说了……我都说了,真的都说了……官爷说是我们夜里不小心碰翻了油灯,才酿成的大祸,真的没办法帮我们……

我来的时候也想了,平时官府对我们很好,两边有什么矛盾,官府也是尽可能的偏袒我们,又为我们提供吃食、医药、帐篷之类的东西,对我们这些人确实是没有什么话说的。

如果……是有人害我们,他们肯定也会管的……会不会……真的是我们这边的人睡觉时打翻了油灯,才……唉,吴仑哥,我们总不能一直去找官府的麻烦吧?毕竟,他们也帮了我们那么多……”陈铭小声说道,将“愁容满面”表达了一个淋漓尽致。

“你愚蠢啊!”吴仑忍耐着听完他这一番话,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恨不得用手中的木棍把他的脑袋给砸出来一个大包。

陈铭反驳道:“吴仑哥,我怎么愚蠢了?做人要知恩图报,而且,我们不是也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城内的百姓故意放火的吗?要不我们别再麻烦官府了……”

吴仑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直用手指指着他,俨然是恨铁不成钢极了。

这时,突然有一道男声传了过来,“他说的没错,你确实是够愚蠢的。”

陈铭和吴仑同时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一位十五六岁的白净清瘦的少年坐在一匹马上,正在路上远远的看着他们。

吴仑是他哥哥,在生气的时候骂他一句“愚蠢”也就罢了,现在,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也敢来骂他蠢,陈铭立马就怒了,他怎么也忍不了。

陈铭随手在地上捡了一根枯木棍,怒气冲冲的朝着马上的少年就跑过去了。

吴仑暗道不好,连叫了好几声让陈铭回来,他都置若罔闻。他只得忍着身上的烧伤,一点一点的往前挪,试图去阻止陈铭。

陈铭四肢健全,又是不足三十岁的热血壮年,不一会儿就冲到了路边,朝着少年呵斥,“你刚刚说谁愚蠢,再给我说一遍!”

“自然是你最愚蠢!”少年丝毫不畏惧,又字字清晰的说了一遍。

第七十九章 一石二鸟的好盘算

“自然是你最愚蠢!”少年丝毫不畏惧,又字字清晰的说了一遍。

陈铭听后大怒,攥紧手中的棍子就朝着那一人一马抡了过去,少年用力勒住缰绳,骏马前蹄高扬,马身一斜便轻而易举的躲过了陈铭这一击。

“我还就不信了,连你这个黄毛小儿都收拾不了!”陈铭再次出手,用了狠力,势必要把少年打倒。

哪知,少年的脚尖稍稍一用力,便腾空飞了起来,转瞬之间,就稳稳的落到了陈铭背后。

少年从腰间拔出短刀,阳光映在白刃上,折射出刺目的光亮。

费力往这边赶的吴仑,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焦急的瞪大了双眼,慌忙喊道:“小心背后!陈铭,快躲开!”

少年侧首冲吴仑微微勾唇,接着,手腕反转,用短刀的柄往陈铭的后心捣了一下。

陈铭避无可避,生生挨了一击,吃力又吃痛,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前趔趄了几步,用前脚掌抓地,才勉强站稳。

见陈铭无事,吴仑松了口气,但同时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少年是故意的。

吴仑不傻,很清楚少年刻意耍这一番,为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想告诉他们,他没有恶意,不会要他们的性命。

否则,朝着李铭插过去的就不是刀柄,而是锋利的刀刃了。

“陈铭!还不快点过来!”吴仑语气严厉,神情肃然。

虽然只简单的过了一两招,但李铭心里也清楚自己确实是技不如人,若不是那少年手下留情,现在,他怕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他悻悻的走回吴仑身边,搀扶住他,还有些气不过的说道:“吴仑哥,是他先说我的!”

吴仑暼他一眼,“你还是个小孩子不成,说两句就要跟人家打架。”

“可……”

“可什么可!”吴仑冷声道。

陈铭不敢说话了,只暗暗的瞪少年几眼,发发心中的闷气。

吴仑将视线移向少年,声音平和的问道:“小公子,你为何说我弟弟愚蠢?”

“我是听你说完以后才说的,那你又是因为什么说他愚蠢的?”少年将短刀入鞘,淡淡的说道。

吴仑被少年的话堵得一愣,随即,仰头酣畅的笑了几声。

这小少年,很对他的胃口。

“你跟着我的话说,莫非你知道我怎么想?”吴仑有些期待的问道。

少年也不同他绕弯子了,直白的说道:“你是觉得,官府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想帮你们渡过难关。

即使,他们为你们施粥赠药,那也只是做做表面功夫而已,实则,在暗地里挑拨你们和城内百姓的关系。

他们的打算很简单,就是既把你们这些麻烦除掉,又不会落得个杀害灾民的坏名声。

你们两边水火不容,他便可以顺水推舟。除掉你们,只需要放一把大火,而误导你们,他们根本不用再花费什么功夫了,自有蠢货替他们辩解。

这一石二鸟的好盘算,的确很不错。只可惜,欠了点火候,经不起推敲。

不过,蒙骗一些愚昧无知的蠢货,也还算凑活的过去的。”

第八十章 愚昧

他一口一个“蠢货”,一口一个“愚昧无知”,听得陈铭热血上涌,脑袋都涨红了,他又气又固执的说道:“空口白话,况且,这都是你自己的猜测而已,算不得证据!

在我们快饿死的时候,是官府给了我们一口吃的,也是官府给我提供住的地方,可以说,没有官府我们早就没命了,你又做了什么?凭什么来说这些话?!”

少年不想同他计较,又忍不住想点醒他,此人的愚昧让他觉得气愤。

这世间像他一样愚昧,比他更加愚昧的人,又何止千万。

“百姓平时向官府缴税,该怎么说?”少年反问他。

官府的权利是每一个百姓从自己手中拿出一点来积聚而成的,它生之于民,当用之于民。

百姓受难,处于水火,是官府失职。救助百姓,施以援手,官府理所应当。

偏偏陈铭觉得,官府为他们施粥安置他们,就是天大的恩赐了。

有这种愚蠢的想法,也活该他被剥削受欺负了。

“缴税……我们都是为了瑞国……对,为了让瑞国更强大。”陈铭磕磕绊绊说道,显然,他心里并没有一点自我的意识。

“是每个百姓过得更好了,瑞国才会更强大吧?”少年质问道。

陈铭无法反驳,也可能是他天生嘴笨,不会同少年做长篇大论的理论。

而且,少年说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处。

少年见陈铭神情松动,继续说道:“你说我没证据,那好,我问你——

你们在城外,他们在城内,别说是偷鸡偷狗,就是越过城墙,又何尝容易?

就算真的偷了,那既然已经吃完了,为何还非要留着骨头罪证,等人来搜?

至于那些押货的商贩,他们每次都会带专门的护卫的,就你们这些难民,日日食不果腹,又有多少力气和他们对抗?

还有,我们先不管这火是怎么起的,就说,这火烧成这样,为什么没有人察觉?

那夜确实有风,又能如何?无非是火燃的快一些,可就算再快,那么大一片空地,想全部烧掉,也是需要一会子时间的,这段时间,是足够你们察觉,并把身边的人叫醒的。

死人在所难免,但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如此大的动静,为什么没有人往外面跑,他们就这么想死,生等着被火烧?”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进陈铭的耳朵里,让他只觉得脊背发寒,冷汗不停的往外冒。

细细想来,他们平时睡觉都不太死的,而且,刚经历过一场灾难,他们更是难以入睡,可那日夜里,他们睡得出奇的沉。

如果不是吴仑哥豁出去命将他叫醒,助他逃了出去,怕是他已经葬身火海了。

“是有人……给我们下了药!”这个念头猛一脱口而出,陈铭的眼睛里就漫上了一层血色。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们这些人同时下药的,就只有官府了。

官府施的汤粥,他们都喝了的。

陈铭越想,越是羞愤难当,亏他还替那些刽子手辩解,简直是愚昧极了。

第八十一章 我们的命就这么低贱吗?

“我去杀了他们,替那些冤死的人报仇!”陈铭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一双眼睛里噙着泪水,他满腔怒火,已经冲散了理智。

说着,他又要把那根木棍捡起来。

吴仑及时拉住他,斥道:“陈铭,你冷静点!这种毛毛躁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吴仑哥……”陈铭眼里的泪流了出来,打湿他粗糙黝黑的脸。

一个粗鲁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们都是被人害死的……官府不帮我们……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落井下石,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的命……就这么低贱吗?”陈铭哭得嗓音断断续续的,他一边用衣袖擦泪,一边问出自己的困惑。

吴仑知晓陈铭的性子,人是很好的,就是冲动一点,直爽一点。

“你先冷静冷静,官府那么多人,你自己过去,也只有送死的份。”吴仑的声音缓和了几分。

陈铭还是咽不下那口气,指着那片烧黑的空地说道:“难道让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家乡受灾,他们走投无路,这才相互扶持着,一步步艰难的走到了京都。

本以为就要重见光明了,哪曾想,别人轻而易举的就能戳瞎你的眼。

“不会的,不会让他们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的。”吴仑低喃道,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沉甸甸的坚定。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少年,开口道:“敢问小公子尊姓大名?”

“元恒。”少年回答道。

“元公子小小年纪,就明这般事理,还有一身好功夫,让我很敬佩。

我叫吴仑,今日提点之恩,他日若还有缘再见,我定请公子喝一壶好酒。”吴仑不顾手臂上的伤,冲元恒一抱拳。

“我们定会再见的。”元恒的话里有话,但他并未多做解释,只是从腰间拿出来一些银子交给了陈铭,还交代道:“去镇上找个好点的郎中,他身上的伤不能耽搁。之后,若你们无处可去,便回闽江吧!万事都要静待时机,切莫心急!”

这番话一说完,少年就转身上了马,绝尘而去。

陈铭拿着装有银子的小布兜,有些茫然的转了转眼珠,“吴仑哥,他在说什么啊?”

吴仑望着元恒的背景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才低头扯了下嘴角,语气爽朗带笑道:“他说,要你带我去镇上找郎中。”

陈铭立马被点醒,“哦哦哦,对,吴仑哥,我们现在有钱了,我这就带你去镇上找大夫!”

他急忙搀扶住吴仑,带着他往镇上走。

……

微风抚柳枝,嫩芽初生。轻云遮圆月,白光微露。

冰雪融化,春回大地,暖意渐生。

段樾的房间里,那处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个花瓶,里面原本插着几支梅花,此时,已经被鹅黄色的迎春花代替。

小小的花朵,在夜里悄悄的散出几缕芬芳,暗暗探知床上人儿的梦。

段樾的身体躺在木板床上,梦里的她,却回到了多年前的一日。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是三月初八,她人生中第一次打了败仗。

第八十二章 她必须活下去。

她记得很清楚,那日是三月初八,她人生中第一次打了败仗。

不足十五岁的她,满身是血,不知是她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溅到她身上的,她清瘦的身体,有些撑不太起来宽重的盔甲,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身上。

尽管如此,她依旧跑得飞快,而且,每一步都很沉稳。

后面有要她性命的敌人在追。

她除了跑,没有别的选择。

“站住!你跑不掉的,乖乖束手就擒吧!”敌人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在她耳边回响。

胸腔中的心跳如擂鼓,好似要撞出胸膛了,她的喉咙火辣辣的干冷,像有一把利箭穿过喉咙射进了她的肺管里。

她不管不顾的往前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活下去。

“站住!”

“你跑不掉的!”

不,我一定能跑得掉的!段樾暗暗的想着,近乎疯狂的求生欲,使她忘记了双腿因竭力而产生的酸软和身上的疼痛。

甚至,额头上的汗流进了眼睛里,她都来不及擦。

偏偏在这要命的时候,老天爷又跟段樾开了一个玩笑。

前面并不是她以为的生路,而是万丈悬崖。

她不得不及时停下,就在这转瞬之间,后面的敌人追了上来,将她的退路围得死死的。

他们人多,而她身上还有伤,若是硬拼,她只有死路一条。

“你再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追她的那些男人,也累的不轻,个个张着大嘴喘粗气。

他们手中拿着刀剑,简直是凶神恶煞。

段樾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成绺贴在脸上,血与汗混在一起,成滴往下落,重重的砸在泥地里。

尚且青稚的双眼,里面透露出来的光,却比成年人还要凌厉锐利,又极其复杂,远远不是她一个不足十五岁的女孩子该有的眼神。

“兄弟们,别墨迹了,这小崽子可毒了,杀死我们多少兄弟!现在,我们就杀了他,晚上用他的血,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

其中一个人率先举起了手中的刀,恶狠狠的朝着段樾砍了过去。

一呼百应。

剩下的人也冲向段樾。

他们像一头头恶狼,此时的段樾就是他们的猎物,势必要被他们撕碎,半点渣滓都剩不下。

段樾侧目看向身后的悬崖,云雾缭绕,一眼根本望不到底。

她只滞顿了一瞬,紧接着,表情决绝的跳下了悬崖。

那些围攻的她的男人们,都被她这一动作给惊到了,好大一会儿都没放下手中的刀,一直举着,僵在了半空。

“这小崽子跳下去了?”

“二哥,他真跳下去了!”

有人凑近悬崖边往下一瞅,然后,急急忙忙退了回来,骂骂咧咧道:“奶奶的,看不见底,肯定给摔成肉泥了。”

“可惜了,还想用他的血肉下酒呢!”

“人死了,兄弟们的仇也算报了,走吧走吧!”

段樾耳边是迅疾凌冽的风声,幼嫩的肌肤被风割得生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怕,她黑亮的眼睛里挤出了几滴眼泪。

她大仇未报,不能就这样死了。

第八十三章 绝处

身体在空中下坠,那种不受控制感觉,让她恐惧。

这时候的段樾,突然觉得人生好苦,是那种浓稠到化不开的苦,能把舌根苦得发麻。

她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世上,没有人陪,没有人懂,没有人可倾诉,要走的,还是一条布满荆棘,满是鲜血的道路。

她如何不苦?

段家满门,只有她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在旁人看来,这确实是幸运,可压在她身上的,却是重得不能再重的一座山。

偏偏,她还没有办法选择,只能义无反顾、坚定不移的走下去。

“啊!”段樾闭紧眼睛,害怕的大叫,脸颊上的泪和血都被风吹干了,她纤瘦稚嫩的身体,犹如疾风卷着的落叶,悲凉又惹人心疼。

她勉强抽出一抹清醒,估摸着快差不多了,便赶紧去摸腰间的机关钮。

因为她此刻坠在空中,心绪又不稳,导致她的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接连摸了好几次,都没能将机关钮打开。

她急出了一身冷汗,又被风吹干。

眼看她就要摔成一滩模糊的血肉了,“咔哒”一声,一把布伞从她背后的盔甲里弹了出来。

布伞兜住了空气,增加了阻力,她下降的速度骤然变慢。

段樾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之前准备的这东西,派上用场了,关键时候,能救她一命。

只是,不等她将这口气完全吐出来,“嘶啦”一声,布伞裂开了一道口子。

段樾的身体又疾速往下坠去。

原来,她在战场上厮杀打斗,背后的这个机关布伞,早就已经被乱刀乱剑划破了几条小口子,再被风一带,就彻底烂了。

段樾从上落下来,身体被树枝挂破了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然后,重重的摔到了地面上。

砸到地面上的那一刹那,她只觉得浑身的骨架都要被震碎了,尖锐的疼从胸腔蔓延遍全身,口腔里满是腥甜的血味。

眼前蓦地一黑,段樾彻底昏死了过去。

等她迷迷糊糊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是什么时辰了。

整个天色都是灰蒙蒙、阴沉沉的。树枝还未抽出嫩芽,只向外延伸着遒劲的枝干。

段樾睁开沉重的眼皮,简单活动了活动手指。

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她就像是被巨石碾得七零八碎的,又胡乱拼凑了起来,感觉四肢躯干都不是她自己的了。

段樾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极其费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一条断腿,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她扫视四周,观察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这就是一处荒山老林,除了树,就是石头,她连一个小水坑都没瞧见。

身上的伤口已经发炎感染了,她也有了发烧了迹象,长时间未进食,再加上失血过多,她的喉咙越来越干渴,身体也越来越沉重疲倦。

就算万丈悬崖没能把她摔死,这个荒无人烟的野林,也能把她活活困死。

段樾舔了舔干裂带血的唇瓣,口中唾沫咽了好几次都没能咽下去。

第八十四章 逢生。逢你。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传进了段樾的耳中。

她胸腔里立马升起一股欣喜。

她才不管是什么东西在动,不管是不是毒物,也不管是不是恶人。

总归是个活物。

她现在已经处于绝境之中了,再坏,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段樾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力气,竟一瘸一拐的循声走了过去。

是一只兔子。

准确点说,是一只掉进陷阱里的兔子。

段樾看着这只不断挣扎蹬腿的兔子,眼睛里溢出了一丝光亮。

陷阱应该是猎人下的,现在便宜段樾了。

老林里有很多枯木枝干树叶,段樾在一块小地方,简单捡了捡就积了一小堆。

好在她身上还带着匕首和火折子。

她很快生了火,又把那只兔子处理了一下,就用木枝子将兔子串起来,放在火上开始烤。

天色越来越暗了,段樾想,应该快要入夜了。

晚上更不会有人来了。

但愿,她能熬过去这一夜。

想着想着,烤兔子的香味散了出来,同时,还带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段樾抬眼一看,兔子黑了半个。

“哎呀!”她叫一声,急忙把兔子从火上拿了下来,掉在地上,沾了一圈的泥。

她把兔子捡起来,刚下火的兔子很烫,她用手碰了两下就不敢再碰了,改用树枝子戳。

可能是兔子肉太硬了,她怎么都戳不动。

“应该熟了吧?都烤焦了……”段樾自言自语道,看着这只一半黑糊一半滴血的兔子,有点无从下手。

“不管了,命要紧。”段樾说着,张嘴就要去咬兔子的肉。

突然,一道青稚的男孩声音传了过来,他说:“你吃的是我的!”

段樾的嘴唇离兔子就差一层纸的距离了,听到声音,她还是抬起了头。

就看到离她不远处,站着一个瘦瘦的小男孩,看年纪,不过八九岁的样子。

他一身褴褛衣衫,草鞋子也破了好几个洞,唯独一张小脸,干净白嫩,是个极漂亮的男孩子。

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又格外清澈明亮,让人一眼看不透,又觉得一眼望到了底。

“你说我吃的什么是你的?”段樾握紧木枝,不想把这能救她命的食物还给他。

小男孩一字一句道:“你手里的兔子,是我的。”

“这……这是我自己捕的。”段樾哽着脖子说道。

小男孩迈步走过来,瘦弱的身体笔直笔直的,无端带着一股气势。

段樾现在的身体,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更何况,她的脑袋还昏昏沉沉的晕,随时都有可能两眼一闭栽倒在地。

别管这小男孩多瘦小,她都不是他的对手。

“你……你别过……过来,你要做……做什么?”段樾警惕的看着他。

小男孩看她一眼,就绕过她去,走到了他设的陷阱旁边,思路清晰的朝段樾说:“网被你用匕首割断了,这里还有几滴兔子血。你手里拿的兔子,是我的!”

段樾耳根一红,莫名觉得有点丢人,她平生第一次想耍耍无赖,就被一个小孩子给直白戳穿了。

第八十五章 他和她一样

“小弟弟,我……我受伤了,你能不能……先把这个兔子让给我?等我休养好了,赔你一窝兔子,可行?”段樾同他商量道,满脸诚恳,“十窝也没问题!”

小男孩面无表情的回答她,“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段樾:“……”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在告诉她,他再不吃点东西,就被饿死了,根本等不到她的一窝兔子。

确实也挺惨的。

可段樾不想放弃,继续问道:“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呢?”

小男孩是她遇到的唯一的活人,他可能就是她的生机。

况且,这个孩子穿着虽然破旧,但他的头发却理得整整齐齐的,脸蛋也洗得干干净净的。

不太像山野里没人要的孩子。

小男孩正弯着腰从地上捡干枯的树枝,听到她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淡淡吐出来两个字——“死了”。

“怎么死……”段樾激动的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她及时停住了。

这种徒惹别人伤心的问题,她也没必要问。

因她刚才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她脸上的五官都皱在了一块,身上不停的往外冒冷汗。

段樾缓了好大一会,才稍微舒服一点,她看了眼那个瘦小的男孩,然后,把串兔子的木枝子递给他,“呐,这是你的,给你吃吧!”

小男孩扭头也看了她一眼,接着,放下怀里的枯木枝,拍拍身上的泥,走到她身边,把兔子接了过去。

他在离段樾五步远的地方,也生了一个火堆。

段樾瞧着他熟练的砸石生火的动作,便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猜想应该是错了。

他和她一样,都是没有父母、没有人疼爱的孩子。

在这偌大世间,没有一处能让他们无忧无虑安稳度日的地方。

小男孩没直接吃段樾给他的兔子,而是把它撕开,放在火上继续烤。

夜色如同一张没有边际的幕布,将天空遮住,只有零星几点微光透过来,又被交错的枝干挡了不少。

燃烧的火焰舞跃着,不时的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微响,炸出飞溅的火星。

段樾身上的力气像被人抽走一般,变得越来越少,一颗脑袋却愈发的昏沉。

她背靠着一棵树的枝干,呼吸虚软绵绵,吐出来的气息也是无比灼热,尽管她已经努力的瞪大眼睛,可沉重的眼皮依旧越合越紧。

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一点零星的火光,都能在她眼中蔓延成一片虚无的火海。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缕烤肉的香味,在她鼻尖处萦绕着。

她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也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了。

“爹……娘……”她干裂的唇瓣微动,小声呓语道。

快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朦胧的望着远处的一点,她似乎看到她的父母在向她招手。

“对不起……我……我没能……帮你们报仇……还没保住自己……自己的命……”

第八十六章 她怀里抱了个东西

“对不起……我……我没能……帮你们报仇……还没能保住自己……自己的命……”她喃喃自语,温热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映着火光,格外的剔透。

这边,小男孩用力撕下了一只兔子腿,尽管他已经饿了两天了,但他也没有吃得狼吞虎咽的,而是慢慢的咀嚼。

经过他重新烧烤,兔子肉变得十分焦嫩、香气四溢。当然,被段樾烤糊的那一半,是彻底没有办法挽救了。

他一边吃着,一边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段樾那边的动静。

可能是因为他很久没遇见人了,也可能是因为段樾对他并没有敌意,男孩看了看手里的兔子,不由的生出了想分给段樾几口的心思。

这样想着,男孩就站起身,朝段樾走了过去。离近一看,才发现段樾睡着了。

男孩从兔子身上又撕下来几块没被烤焦的肉,用干净的枯叶包好,放在段樾身旁。

他便准备回去继续吃那半只烤糊的兔子。

“我不……不想死……救我……救救我……”段樾的嗓子像是被烧红的木炭烫过,发出来的声音犹如破布一般,让人听不真切。

男孩停下脚步,反回去问她,“你说什么?”

段樾的意识涣散,根本不知道男孩在询问她,她只自顾呢喃道:“不想死……不能死……”

男孩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连叫她几声,“你醒醒,你怎么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醒醒……”

段樾始终闭着眼睛,满脸痛苦虚弱的神色,嘴唇微张着,不停的溢出来几声让人听不清楚的胡话。

叫她不行,男孩屏着呼吸伸手碰了碰她,她依然没睁开眼睛醒来。

男孩又大着胆子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他像是被针扎到一样,立马缩回了手臂。

“他的额头好烫……”男孩下意识的开口道。

他身上的竹筒里,还留着一点水,本是想等到自己渴的时候喝的,因为这里离水溪很远,走太多的路,会消耗他大量的体力。

现在,他的一大半水喂给了段樾,剩下的一小半倒在了布片上,折叠方正后,搭在了她的脑门上。

他把所有的兔子肉都吃掉,然后拿着竹筒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他又回来了,还带着好几个竹筒,里面都装了满满的水。

同时,他怀里还揣着一包稻米,这是他掏了两只田鼠洞,掏出来的。

他把段樾脑门上的布拿下来,用凉水浸湿,又给她重新放上去,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她身上的热度终于降下去不少。

翌日中午,太阳在正中间高照,段樾才渐渐清醒过来。

感觉到自己怀里抱了个东西,她本能的伸手去摸,便摸到了一片温热光滑的肌肤。

她倏地睁开眼睛,正好和怀里的小男孩对上了视线。

“我……我,你……”段樾有些不知所措,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何她会抱着他?

男孩倒比她要镇定得多,他整理整理衣服,站起身……

第八十七章 伸出了手

男孩倒比她要镇定得多,他整理整理衣服,站起身,看她一眼,然后,从旁边拿起一个竹筒,递给她。

段樾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只愣愣的朝他伸出了手,却没去接竹筒。

男孩俊美的眉心拧了拧,似乎是有些不耐烦,直接将竹筒塞进段樾手里,然后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他也没什么忙的,就是在周围捡点干树枝,用来烧火。

他们点的两堆火,经过一夜的燃烧,早就化为灰烬了。

初春的早晨又湿又冷,一阵风吹过来,段樾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也因此回过了神。

她低头看手中的竹筒,发现里面竟然有半筒清水。

高烧了一夜,段樾的嗓子早就冒烟了,她舔了下干裂的唇瓣,双手捧住竹筒,仰头将水喝了个干净。

这完全是她强烈的求生本能。

喝完水,浑身都舒服多了,段樾抿着嘴唇,眼神温和的去寻男孩的身影。

他已经捡了不少树枝回来了。

两人视线相对,段樾冲他露出友好的笑意,率先咧出一口白牙,男孩的表情却淡淡的,也没说一句话,而是继续忙活他自己的事。

段樾挑眉,耸了耸肩膀。不理她也没关系,反正她已经知道,他对她没有坏心了。

“没牙的小狼崽。”段樾突然自言自语道,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猛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状况好多了。

虽然伤口依旧疼,脑袋依旧昏胀,但比昨夜那种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而且,她腿上的伤口被人简单的包扎过了。尽管能利用的东西很少,她的伤口却处理得很干净,就连包扎她腿的布条,都打了一个结实漂亮的结。

她扫视了一下周围,入目的,树是昨日的树,山是昨日的山,她还待在原来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她身边多了一个男孩。

段樾看到地上一节节的竹筒和湿布,骤然福至心灵,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猜了一个大概。

她再次搜寻到男孩的身影,他已经将树枝堆成一堆,正在用一块打火石砸另一块打火石生火。

可能是树枝沾了露水,染上了潮气,不太好烧了,他砸了四五次,都没能把火点着。

段樾拖着一条伤腿,慢慢挪到他身边,把火折子掏出来,递给他。

“用这个。”她说。

听到声音,男孩回头看她一眼,也没拒绝,随即就将火折子接了过去。

火折子点火更容易一些,树枝堆很快便燃烧了起来。

段樾扶着离他最近的一棵树缓缓往下滑动身子,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拍拍手掌上的泥,开口问他,“我腿上的伤口是你处理的?”

男孩声音很小的“嗯”了一声。

他的回应虽然简单,却让段樾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昨夜,是他去远处打水,给她喝,帮她降温。是他救了她一命。

他们仅仅是萍水相逢而已。

段樾胸腔深处无端涌出一股汹涌的异样情绪,像火一样,但不灼烫,温温的,丝丝缕缕的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第八十八章 那个……昨晚……

段樾胸腔深处无端涌出一股汹涌的异样情绪,像火一样,但不灼烫,温温的,丝丝缕缕的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双眼有些失神,远远的望向远处的高山密林,又慢慢的聚焦在一处,视线落在了男孩身上。

他用两块稍微大一点的石头,简单支起了一个锅灶,不过,他没有锅,只得把竹筒放在上面烧。

他往里面加了些清水,又把他从田鼠洞里掏出来的稻米淘洗干净放进去。

“谢谢你,救了我。”段樾脱口而出。这句话她说的语速有点快,更像是憋不住了,非得说出来才行。

男孩继续往火堆里添柴,他没说话,更没有向她邀功,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猛地想到什么,段樾耳根一红。

他们两个,昨晚怎么抱在一起睡觉了呢?!

更让她不堪提的,还是她的手伸进了……

伸进了男孩的衣服里。

手掌贴着他的后背,用他的体温取暖。

她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过分了。

“还有……”她欲言又止,下意识的用手挠了挠后脑勺,不太好意思的说道:“那个……昨晚……”

“你一直喊冷,然后,抱住我就不松手了,我推你了,是你抱的太紧!”男孩急忙开口打断她的话,迫切的向她认认真真解释了一番。

准确说明是段樾先动的手,不是他凑上去的,而是他根本就推不开段樾,才不得不抱着段樾睡觉的。

此刻,若是仔细瞧瞧这个小男孩,就能轻易发现他眼中的一抹慌乱。

他没推开段樾,其实,并不完全是因为段樾抱得太紧,而是两个人抱在一起睡,确实比一个人缩着要暖和得多。

他也不喜欢冰冷的夜。

只是,他不能告诉段樾而已。

段樾也是个傻的,她那里能想得到眼前的小男孩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他说什么,她就信了。

便被他这番话,噎了个实在。

她本想好好感谢感谢他的,顺便再向他道个歉,不该这样欺负小孩子的。

准备了很长一段话,现在,全给堵肚子里了。

两人各怀心思,好大一会儿,谁都没说一句话。

男孩不停的往火堆里添木枝,段樾则自顾靠着树脸热,手指在地面上画圈圈。

“初春的夜里,确实是很冷的,我发烧烧迷糊了,什么都不知道……”段樾小声嘀咕了一句,在倔强的挽留她早就丢得干干净净的脸面。

也不知道男孩有没有听见,反正他没有任何的回应。

段樾很郁闷,这点小事,却塞住了她的心眼。

直到竹筒外面被烧得乌黑,里面的稻米煮的散出香味,段樾的注意力才被吸引过去,不再羞窘,只顾着肚子饿了。

她本能的不停的吞咽口水。

她是真的好饿!

再加上,她还是伤患,更应该吃点清淡的东西。

她盯着竹筒里的粥,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好想喝,哪怕是一口都好啊!

段樾纠结着,要不要求求他,既然他肯救她,应该不愿意看着她生生饿死吧?

第八十九章 你跟我一起走吧?

在这种地方,荒郊野外,四处无人,今日能吃上一口,第二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给你。”

段樾正发着愣,男孩清脆干净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惊了她一个激灵。

“什么?”段樾一头雾水,看着他把装着米粥的竹筒递到她面前,有些不敢相信。

男孩的眉心拧了拧,用了很大的耐性,跟她又说了一遍,“给你吃。”

“都给我?”段樾满眼惊讶。

男孩彻底被她问烦了,也是直接把竹筒塞到她手中,转身继续烧火。

段樾看着米粥,吞咽了一口口水,最终还是忍不住,又出声问他,“都给我,你自己不喝点吗?我们一人一半?”

“不用了,我吃了兔子肉,米粥也不顶饱,你喝吧!”男孩背对着她,小小的身体十分瘦弱。

段樾双手捧着竹筒,米粥的温热隔着竹筒熨帖着她的手掌心,又沿着她的皮肉骨血往里面渗透,令她的心一阵暖胀。

她就着竹筒,喝了一口,米粥很香,甜糯软烂,也不用她费力咀嚼,一路就滑进了肚子里。

她先是受伤流血,后又发了高热,再加上她多日没进食,这样虚弱的身体,喝点清淡的米粥,是最好的。

“我叫段樾,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段樾开口说道。

男孩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不时的用它挑一下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元恒。”男孩说道。

段樾在地上划了几笔,问他,“是这两个字吗?”

男孩侧头看了一眼,点头道:“是。”

段樾又在地上划了几笔,“我的是这两个字。”

“嗯。”他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段樾趁机问他,“若我有机会活着离开,元恒,你跟我一起走罢?”

没等小元恒开口说什么,段樾又继续说道:“我不敢说你跟我走有千般好万般好,至少,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我身上有世袭的爵位,手上也有些兵马,虽然是在刀剑血刃上面讨生活,但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保你一日,绝不让你涉险。”

梦境随着她这番话的结束,而结束。

还未等到男孩的回答,便戛然而止。

段樾睁开眼,清醒了过来,她已然不在荒山野林挨饿受冻了,而是躺在她的木板床上,像被封印了一般,不想动弹。

把她从梦中吵醒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伴随着的,还有元恒的声音,“将军,起来了吗?到时辰了。”

段樾闭着眼睛从床上不情不愿的坐起来,手胡乱的从旁边摸着衣服就往身上套。

“将军?”门外又传来一声。

段樾的眼睛依旧闭着,含糊不清的嘟囔道:“起了起了,好元恒,你就别叫我了。”

“将军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军营那边,我让人去知会一声。”元恒体谅她的辛苦,她不想起,继续睡也无妨。

“吱呀”木头摩擦产生的一声微响,房门被段樾从里面打开了。

她顶着一头鸡窝状的头发,抬手捂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第九十章 哎,疼,你轻点

她顶着一头鸡窝状的头发,抬手捂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双眼睛还未彻底睁开,半眯着看元恒一眼,嗓音透着一股刚睡醒的沙哑,朝他说道:“上阵杀敌,主帅不前,这场仗多半是要惨败。你可不能这样惯着我,若是惯出来坏毛病,那可是致命的。”

元恒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好似在说:总有一日,我会将你身上的重担卸下来。

“那我为将军梳洗?”元恒说道。

段樾给他让开一条道,请他进屋,“好元恒,就你最疼我。”

她身上的衣服穿的歪歪扭扭的,元恒十分有耐心的替她一点点周正。

他理着段樾的衣领,眼看着她的脑袋要歪下来了,本能的伸手托了一下她的脸。

幼滑细腻的肌肤瞬间盈满他的掌心。

浑身的血液不由自主的开始翻腾,他还必须保持外表的正常,假装镇定的将她的脑袋扶正,顺口问道:“将军今日怎么这般困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段樾甩甩脑袋,在木凳上坐下,面前的桌案上有把木梳,被元恒伸手拿去了。

接着,段樾满头的乌发散落在肩头,元恒替她轻轻梳着。

“我就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准确点说,是梦也是回忆,梦到的是我当年的一段经历。”段樾说道,此时的她,已经彻底清醒了。

如果,有人问她,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把元恒带回来。

那短短几日的光阴,在段樾心头却留下了不可抹灭的痕迹。

“什么梦,让将军这么沉迷?”元恒一边问她,一边将她的头发束起来。

段樾扭头冲他一挑眉,神情立马变得不太正经,果然,她下一瞬开口说道:“自然是深陷温柔乡,无法自拔的美梦!”

元恒:“……”

“哎,疼,你轻点。”段樾拧眉叫道,元恒帮她束发的手劲有点大,扯到她头发了。

元恒冷哼道:“将军误人子弟,该罚,将军满口谎话,也该罚。”

“我怎么满口谎话了?”段樾反驳道。

元恒看她一眼,闭口不言。

段樾却从他的神情里瞧明白了。

这个小兔崽子是说她身边没有女人,想陷温柔乡,也没得陷。

“对了,茹娘醒了吗?”段樾猛地想起来一件事,开口就问了。

元恒眼瞳微不可察的一缩,“将军问她做什么?”

“我想带她出去,好元恒,你帮我去叫她一声吧?”段樾说道。

“是有什么事要她做吗?将军,我也能做的,不如,你带我去?”元恒一时弄不清楚段樾的想法,莫名有些不安。

按理说,他在段樾身边的时间更长,段樾即使真有什么事,也该找他啊!

怎么会找一个来路不明的茹娘?

“我找她做的事,自然是你没办法做的……”段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元恒打断了,他说——

“有什么事是她能做,我不能做的?”元恒的语气激动,他险些没能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连命都能给段樾!

第九十一章 元恒终于坐不住了

他连命都能给段樾!

除了……

他没有办法像妇人那样替他绵延子嗣。

元恒越想,越觉得自己疯魔了。

段樾绷起脸,沉声道:“我让你去叫她,你去叫她便是了,还说什么都能为我做,难道你还舍不得她受累?怕我虐待她不成?”

段樾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与他说话,并且,还是因为一个女子。

元恒不愿惹段樾生气,宁可自己心里不好受,他立即收敛神色,低头说道:“将军宅心仁厚,自然不会欺负一个小姑娘,我这就替将军去叫茹娘。”

少年走了,段樾望着门板抬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自言自语嘀咕道:“我是不是忒严厉了一点?”

随即,她又觉得,更严厉点才好。

元恒向来沉稳冷静,性子随和,不喜欢与人争,也不喜欢与人抢,偶尔让他受点憋屈,自己同自己闹点闷气,也是不错的。

且先让他委屈上一天,晚上给他甜头的时候,他才会觉得更甜。

段樾心里有了打算,便不拘泥纠结了。

等元恒带来茹娘,段樾也收拾妥当,两人一道离开了将军府。

元恒在书房里,心绪不宁的等到中午,段樾和茹娘没回来。

他又胆战心惊的等到天色将暮,段樾和茹娘依旧没回来。

元恒终于坐不住了。

书案上的毛笔字愈发凌乱不堪看,每一笔,都透着主人的烦躁与忐忑。

茹娘虽知道的不多,但也算是清楚他一丁点底细的人。

尽管茹娘离开之前,他已经警告过她,让她务必把嘴巴闭紧,可若是段樾真的察觉到了什么,只要从茹娘口中稍微套出来一两句,凭着段樾的聪明,他做的那些事,段樾最少也能猜出个七八分来。

若仅仅是段樾瞧上茹娘了,那对元恒来说,就更是糟糕了。

撇开他对段樾的心思不说,单茹娘的身份,也并非什么可怜悲情、无依无靠的孤女。

茹娘想要长久留在这边,要嫁什么人,第一关要过的,便是她父亲那关。

段樾有心收她,到时肯定要再打听一番茹娘的身世。即便是顺藤摸瓜,早晚也得摸到元恒的头上。

茹娘一直不走,元恒没管她,是想着他父亲那边的事情还未处理妥当,有她在手,那边应该更能尽心尽力一些。

可元恒哪里预料得到,段樾会突然变脸色,有事不找他,非要带一个茹娘出去!

少年的心思一时杂乱如麻,尽管,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段樾,他也不敢让段樾知道。

段樾养他,是想把他养成一个端方温润的翩翩公子,不会想看他长成一个心狠手辣、满腹心计、双手沾满血腥的奸佞之人的。

再加上,他狠狠的辜负了段樾的殷诚信任。

元恒放下手中的毛笔,饱浓的墨水滴在宣纸上,晕染出一片漆黑。

他将这些写的乱七八糟,泄露他情绪的书法,放在火上烧掉,又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便急匆匆快步出了门。

离府的路上遇到常管家,被他叫住,“元恒小公子,你这着急忙慌的,是去干嘛?”

第九十二章 忐忑不安

元恒不得不停下脚步,回答道:“将军落了一件东西在家,我去给他送过去。”

即使是说谎,少年的脸色也半点不变。

“诶?”常管家疑惑道:“将军刚刚只派人叫你过去,并未说他落下什么东西啊?”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落了东西呢!”元恒冷静应对,又试图扯开话题,“对了,您说将军让我过去,去哪?”

“具体去哪我也不清楚,门口有人等着。”

“好,我这就过去。”元恒应道。

如常管家所说,将军府门外站着一个小童,十四五岁模样,看起来老实乖巧。

“你是将军的人?”元恒向前确认。

“小奴是听将军吩咐的。”

“将军让你带我去哪?”元恒又问道。

小童的脸蛋肉乎乎的,满是憨厚,他笑道:“等小公子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他既不肯说,元恒也没多问,“行,前面带路吧!”

两人两马,小童在前,元恒紧随其后。

小童将元恒一路领过繁盛的京都,走到一条坑洼不平、曲折绵长的羊肠小道上。

道路两边,是绿油油的麦田。

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这些细小的麦苗,开始拼了命的往外抽长,迎着傍晚柔和的风,昂扬着勃勃生机。

小道的尽头是一处村落,周边杏花成林。一眼望去,满是夹生的嫩粉色。

春日游。

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小公子,前面就是了,你自己过去吧!”小童伸长胳膊,用手指着一处院落,扭头朝元恒说道。

元恒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处农家院落,白墙黛瓦,朴素却不失大气,可能是因着天色暗了,门口还点上了两只灯笼。

“多谢。”元恒朝小童道。

“小公子客气了。”

元恒忐忑不安了一路,临到头了,才生出一丝一抹的欣喜。

他忐忑不安,是因为他没猜透段樾的心思,不清楚段樾叫他过来,是为什么。

至于欣喜,则是因为他就要见到段樾了,再难捱的痛苦与折磨,也要到头了。

元恒从马上下来,将之栓在门前的一棵老槐树上,然后,走到门前,往木板门上敲了几下。

“来了。”是茹娘的声音。

接着,木门被她从里面打开,元恒迅速扫视门内的情况,见茹娘后面没跟别人,他立即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到了门外。

“你最好什么都没说!”元恒冷着脸压低声音,先是试探她一番。

茹娘的手腕被抓疼了,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气来,她故意说道:“我和将军在一个房间里待了一整天,可说了不少话呢!你所指的不能说的话,是什么?!”

“你少给我装傻!”元恒的耐性早就被磨光了,更何况,他在除了段樾以外的人面前,基本上是没有什么耐性的。

“将军可在里面等着呢!你确定要继续同我在外面吵?”茹娘拿段樾来威胁他,她也知道,元恒是最怕段樾的。

果然,元恒的脸色更冷了。

第九十三章 生我的气了?

“走吧,跟我进去!”茹娘见他吃瘪,心里顿时舒爽了不少。

元恒咬牙,狭长的凤眸眯起危险的弧度,目光冷森的盯着她。

茹娘自然是瞧见他这副凶狠的模样了,不过,她全当没看见,转身将门推开,率先迈步进去。

“来不来?”茹娘站在门后,双手环胸,朝元恒问一声。

“你最好没说不该说的话,否则,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狼!”元恒的声音很小,却透着满满的凶狠。

少年的脸色又黑又冷,他懒得再看她,直接从她身边绕了过去。

茹娘在后面,看着元恒桀骜的背影,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了一番。不光如此,她的嘴也没闲着,要么撇撇嘴角,要么小声嘀咕几句。

她的声音更小,任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也不难猜,应该是在骂元恒黑心肝。

这处院落很大,一入门还没走几步,便是郁郁葱葱的两片竹林,竹林后面,才是一排整齐的木屋。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

夜空中繁星点点,院落里清风徐徐,气温不冷不燥,莫名让人觉得心绪宁静,不由自主的就放松了下来。

“将军在哪?”元恒低声问身后的人。

茹娘用鼻子重重哼一声,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元恒正想转身同茹娘“讲讲道理”,段樾就从其中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了,她还顺口问道:“是元恒吗?”

闻言,元恒立即收敛身上的戾气,尽管如此,他的神情还是不太自然。

他还没弄清楚段樾今日如此反常的原因,便始终没办法将胸腔里悬挂着的那颗心稳稳当当的放下来。

“是我,将军。”元恒十分规矩的回答道,若仔细听,少年的声音是微微带颤的。

段樾别的没听出来,只听出元恒语气里的疏离来了。

她走到元恒面前,一言不发,只盯着他左瞧瞧,右看看,视线从他的额头到下巴,来来回回绕了无数遍。

元恒被他瞧得心里发怵,本能的屏住了呼吸,再加上他心里原就有鬼,更是不敢在段樾面前松懈半分。

不过三个呼吸间的空隙,元恒的手掌心就沁出了一层细汗。

“将军……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元恒磕磕绊绊的问道,他不敢同她对视,眼神慌乱的闪躲着,僵硬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想往后仰。

茹娘在后面看着,嘴撇得更厉害了,眼中满是鄙夷,她还在心里暗暗说道: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还要割我的舌头!现在,怎么怂成了一只鹌鹑?丢不丢人?!

段樾一直寻不到他的眼睛,猛地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固定住他,让他不得不正视她。

元恒的身体倏地僵住,像被人点了定穴一样,他的视线更加慌乱,根本不知道该往哪看才好了!

“元恒今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段樾凑近他,仔细瞧他,同时向他问道。

“没有!”元恒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几乎是脱口而出。

尽管两人还离着一些距离,可元恒总觉得段樾的呼吸掠夺了他的呼吸,让他喘气都变得极其困难了。

第九十四章 元恒是不是饿了?

元恒顶不住她无形的压力,硬着头皮抬眼看了一下,正巧对上段樾的视线,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瞧,跟条件反射似得,眼皮自己就耷拉下来了。

他在段樾面前,是真的一丁点风浪都弄不起来。

说他怂,也是能说得的。

本是他心中有疑问,想知道段樾今日反常的原因,偏偏到她跟前了,他倒怕起她来了。

怕让她看出眼神中的端倪。

段樾不信他的话,反问道:“你既没生我的气,为何不敢看着我说话?”

“将军,你有点奇怪。”元恒答非所问。

这一句,倒让段樾不解了,她松开控制元恒俊脸的双手,问道:“我哪里奇怪了?”

“将军为什么非要觉得我会生将军的气呢?”元恒问道,没等段樾回答,他又继续说:“难不成将军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段樾语噎。

她这是挖了个坑,没把元恒诓进去,反而把自己埋了。

“我今日带茹娘出来,没带你,还那样对你说话,你不生气?”段樾试探着问道。

元恒这才看她一眼,“将军既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就算我有气,这会儿也不气了。”

段樾眉头一挑,她什么时候承认她有错了?!

这小兔崽子!

“将军若觉得自己没错,也是对的,毕竟,将军想带谁,不想带谁,都是将军的自由,而我,也没有生气的道理。”元恒语气平静的说道,只是那张俊脸上写满了委屈。

看得段樾心里着实不是滋味,莫名觉得自己和那负心汉一样可恶,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巴掌。

“好啦好啦,是我错了,元恒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段樾诚心认错。

“我本来也没怪将军。”元恒说道。

段樾只当他气还没消,便用两根手指头去戳他的嘴角,“好元恒,笑一笑。”

元恒终于绷不住脸了,更何况,段樾还这样费心逗他。

少年侧头轻轻一笑,比三月的杏花林都要灿烂美好。

段樾被他感染的也笑了,同时,一把握住元恒的手,将他往房间里带。

“元恒是不是饿了?”段樾边走边问。

“是有点饿。”元恒实话实说,从段樾一早离家,他就没吃过一口饭,这会儿,的确有点饿了。

闻言,段樾脸上的笑意又重了两分,还透着一抹期待,连带着脚步都快了不少,她似是迫切想的把元恒带进屋里,“刚好,我做了一桌饭菜,你快来尝尝。”

一想到上次段樾给他做的菜,少年的眉心下意识的蹙起了褶皱,好似口中还残留着那股又苦又涩的糊味。

元恒停住脚,认真向段樾建议道:“将军,你想吃什么,还是我来给你做吧!”

“你天天做给我吃,我又不是吃不着,这次先吃我做的!”段樾语气坚定。

她使劲把元恒往屋里拽,少年的双腿却像生了根一般,她扯了两下,都没能扯动。

完了!

段樾在心里暗道不好,肯定是上次,她耍了一回厨艺,把这孩子给吓着了。

第九十五章 元恒的生辰

“我的厨艺真的有很大进步了,你进来看看就知道。”段樾锲而不舍、一本正经的劝说元恒,看她这模样,似是只要能让元恒相信她,她把天说的花朵乱坠都没问题。

元恒却冲她一挑眉,戏谑道:“将军这次没把厨房烧掉吧?”

段樾:“……”

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说话了?!

元恒用力的抿住嘴,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嫌弃段樾做的饭菜,只要是她做的,不管是什么样子,他都能吃下去的。

他就是单纯的想和段樾闹一闹。

等元恒往前走了三四步远了,段樾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这个小兔崽子,胆子是越来越大!”段樾三步并作一步,窜到元恒身边,伸手捏住他的耳朵,“还敢不敢再取笑我了?”

元恒立马示弱求饶,“不敢了,不敢了,将军饶命。”

两人笑闹间,已经进了房门,走过帘子,后面就摆着一桌饭菜,色香味虽不是上品,但也算都沾一点边了。

“元恒你看看,我做的还不错吧?!”段樾迫不及待的让元恒夸夸她的厨艺有大进步。

此时,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是段樾提前派人请过来的林子枫,他正抱着一壶冷酒,在桌角那儿独自酌饮。

段樾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我刚刚出去,没看着,你没趁机偷吃吧?”

林子枫淡淡暼她一眼,不耐烦的说道:“没吃。”

“你要敢偷吃,我把你的爪子剁掉。”段樾警告道。

她察觉到林子枫有点不对劲了,想着他可能是又在为某个红粉知己独自黯然神伤,便没把他当回事。

再说,今日的主角是元恒,她首先得顾他。

元恒在桌边坐下,扫视了一番桌上的饭菜,惊讶的说道:“这都是将军做的?还真的挺不错呢!不过,今日是什么大日子吗?将军怎么想着亲自下厨了?”

段樾叫了茹娘一声,让她也一同入席,随即,她给元恒夹了一小碟饭菜,“尝尝味道怎么样。”

“没人吃过?”元恒问她。

段樾摇摇头,说道:“你第一个。”

元恒意味深长的看了段樾一眼,那神情说不出是在嫌弃段樾的饭菜,还是觉得受到这种优待,有点受宠若惊。

看得段樾又想拧他耳朵,“快尝尝,我做了一整天呢!”

元恒这才知道段樾拉着茹娘出来一整天,是为什么了。

他心中顿时混杂百种滋味,一句话也不说了,只低下头开始吃碟中的菜。

“味道怎么样?”段樾一双眼睛黑亮,一瞬不瞬的瞧着元恒,等着他回答。

元恒用力点头,“很好吃。”

听他这样说,段樾心满意足,“好元恒,今日是你的生辰,过了今夜,你就十六岁了。”

惹人情绪的话不能多说,段樾及时止住。

“都快吃饭吧!怎么说也是我亲手做的,都尝尝!”段樾笑道,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口。

除了她和元恒之外,林子枫和茹娘两个人都“无动于衷”。

*

今天更严重了,呜呜,差你们一章更新,我记着呢!

第九十六章 你是怎么了?

除了她和元恒之外,林子枫和茹娘两个人都“无动于衷”。

段樾正要催促他们赶紧动筷子,就被自己做的菜呛了一口,元恒见状,赶紧倒一杯茶水塞进她手里,“将军,你慢点。”

那道菜放盐多了,齁得段樾喉咙发紧,她捧着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那种掐脖子的感觉才勉强消下去一些。

她生生忍着没把“真是天杀的难吃”这句话说出来,泪眼汪汪的侧头看了一眼元恒,有点难以置信,他是如何面不改色的把饭菜吃下去,还夸赞饭菜好吃的!

少年冲她一笑。

段樾脸上的表情僵硬,反正是笑不出来。

她本想给元恒一个惊喜,眼看,她好像搞砸了。

她抱着一丝希望,又尝了一口别的菜。

依旧是惨不忍吃

但为了维护她少的可怜的脸面,哽着脖子硬是咽下去了。

元恒又递过来一杯水,说道:“将军煮的茶水,非常甘甜,今日将军辛苦了,多喝点。”

段樾哭笑不得的把茶杯接过来,此时,她只恨脚底下没有一个老鼠洞,能让她钻进去躲一躲。

偏偏,元恒还在旁边若无其事的吃着饭菜,好似人间美味一般。

她的半边脸,火热火热的。

“茹娘、林子枫,今日是元恒的生辰,叫你们过来是要热闹热闹的,怎么都没动静?”段樾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缓解一下羞窘的情绪。

再说了,这种难吃得要命的饭菜,不该让元恒一个人享用,得找两个人替他分担。

“将军,厨房里还有很多东西没收拾,你们先吃,我去外面收拾一下。”茹娘率先开口推拒,她在厨房教了段樾一天做饭,段樾什么水平,她比谁都清楚,可不敢吃她做的饭菜。

若不是她刚刚吃了自己的菜,段樾也就真觉得茹娘是要去外面收拾,现在,她一眼便能瞧出来茹娘在想什么,在怕什么。

她也不好为难人家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便放过了她,“行,那你去厨房收拾一下,再烧点热水来吧!”

茹娘如蒙大赦,“是,将军。”

房间里就剩下三个人了,气氛安静低沉,很不对劲。

元恒过生辰,本该热热闹闹的才对。

小寿星老实听话,段樾在他身上挑不出来一点不是,也不好意思说他,只得把全部的火力集中在林子枫身上。

他同刚才一样,只顾闷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送,甚至,不管他们说什么,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段樾站起身,伸手就要去夺林子枫手中的酒壶,嘴里还说道:“你是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这可不像你!快点,今日是元恒的生辰,一年也就这一次,多亏他平时还尊称你一声‘林先生’,你怎么也该表示表示吧?”

她也怕林子枫继续喝下去,一会就烂醉如泥了,想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让他好受一点。

左右段樾是没有坏心的。

可不知道段樾哪句话刺激到林子枫了,他的情绪骤然大变……

第九十七章 祝他明日暴尸街头!

可不知道段樾哪句话刺激到林子枫了,他的情绪骤然大变,猛地一把甩开段樾的手,满脸的不耐烦和喷薄而出的怒气,他冷声道:“他过一次生辰就成天王老子了?还要人人都供着他?!我表示表示?我祝他明日暴尸街头!死的越早越好!”

他满口的酒气,一双眼睛猩红,说出来的话简直是不堪入耳。

平时他没个正行,喜欢胡说八道几句也就罢了,段樾也清楚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不会同他计较。

可今晚,林子枫这番话,是真的戳到段樾的逆鳞和她的底线了。

直听得段樾身上的热血带着怒火直冲脑门,若不是她和林子枫之间隔着木桌,段樾绝对要扇林子枫几个巴掌。

她又气的不行,一把抓住面前的茶杯就用力往林子枫身上扔了过去,怒吼道:“你发酒疯滚出去发,对一个孩子说这种恶毒的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她本以为林子枫是因为女人而神伤,还想安慰他两句,现在看来,林子枫他是被疯狗咬了,自己也跟着发疯了!

否则,他怎么会在元恒过生辰的时候,说这种再恶毒不过的诅咒?!

段樾越想越是愤怒,一把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着,怎么都没办法平息。

亏着元恒平时对他还那样尊敬!

热茶浇在林子枫身上,瓷杯摔回地面,“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林子枫无动于衷,一双眼睛依旧恨恨的看着元恒,丝毫不知收敛,那凶狠的模样,似是要把少年抽筋剥皮。

“我说他两句都算轻的,他就该死,我……”

“你给我闭嘴!”段樾咆哮着打断林子枫的话,怒的满脸通红。

她忍无可忍,绕过木桌冲到林子枫面前,抬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拳头重重砸到了他的脸上。

林子枫一时没防备,被段樾打了个正着,俊脸立马歪到了一边,满口都是血腥味儿。

他心里本就不好受,满腔怒火与悲愤无处发泄,现下,还被段樾训斥责打,林子枫浑身的反骨就要炸起来了。

他失了理智,双眼布满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反手也抓住了段樾的衣领,狠狠的拽住她,险些把她的身体都要提溜起来了。

他凑近她,不管不顾的说道:“段樾,你为了他打我?你知不知道你养了一个什么东西?!你还真以为他单纯良……”

“林先生,你喝醉了!”元恒及时打断他,向前握住林子枫的手腕。

他用了足力,林子枫吃痛,只觉得手骨都要碎了,额前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不得不把视线移到元恒身上。

“呵……”林子枫朝元恒阴冷森然的笑了一声,“我喝没喝醉,你心里最清楚,还用我多说吗?”

没等元恒开口,段樾抓着林子枫衣领的手用力一拽,让他面对她,“你都开始满嘴胡话了,还没醉吗?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别为难一个孩子!”

“孩子?”林子枫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

第九十八章 他……他……死了……

“孩子?”林子枫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他猩红的眼睛漫上了一层水光,仿佛下一瞬,就会落下血泪来,他讥诮道:“他确实是你的好孩子!”

他只知顾你,哪管别人的死活!

段樾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子枫,尽管他有喝醉耍酒疯的嫌疑,但段樾还是有点担心他的。

平时他不正经,也还是有分寸的。

“你心里有什么,别憋着藏着,不如摊开说明白,有一点,你说归说,再说那种恶毒的话诅咒元恒,我是绝对不允许的!”段樾扯开他的手,冷着脸整理自己的衣领。

林子枫好似被人抽走了身上的骨架,颓唐的跌坐回椅子上,满脸悲容,眼中的泪要落不落,让人看起来,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元恒被你疼着宠着,过个生辰都有你为他费尽心思,他在这边欢喜雀跃,我爹……我爹他……他却……”林子枫神情木讷的说着,可一说到关键地方,他的嗓子就发不出声音了。

段樾浑身一凛,急切问道:“你爹他怎么了?”

林子枫缓缓的抬起头,嘴巴微张着,唇瓣不停的颤抖,尝试了好几次,他才断断续续的发出了几个嘶哑急促的声调——

“他……他……死了……”

闻言,段樾的眼瞳骤然一缩。

袁明世带着军马粮食,是去赈灾,又不是去打仗,而且,他走了也没多长时间,怎么会死?

难怪林子枫情绪大变,原来是得知了这样的噩耗。

段樾心中有诸多疑问,又不好当着元恒的面谈如此沉重的话题,便拍了拍林子枫的肩膀,“我们出来说。”

林子枫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泪生生压下去。

“有什么好说的,人都死了。”林子枫淡淡说道,将头撇向一一边。

段樾眉心紧蹙,她能理解林子枫此时的心情,她知道他有多痛苦。

当年她所遭受的,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父母死在自己面前。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足以让她铭记一辈子。

林子枫不肯出去,段樾只得先把元恒支出去。

“元恒,你去看看茹娘忙完了么,等她有空,让她带你逛逛院子。”段樾朝少年轻声说道。

她为元恒织了一张能将他牢牢护住的网,所有对他不利的事,都被她阻隔在了外面。

段樾这般费尽心思为他好,元恒又岂会辜负她的好意。

“是,将军。”元恒应道,往前走了两步后,又忍不住回头提醒,“林先生喝醉了,可以让他多喝水醒酒。”

“嗯,元恒别担心了。”段樾道。

元恒一离开,整个房间就只剩下她和林子枫两个人了。

与之前的气氛相比,此刻的更加凝重沉闷,让人觉得压抑,有些喘不上气。

“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准不准确?”段樾向林子枫问道。

她比林子枫要冷静,至少,到现在她还没从别的途径得知袁明世身亡的消息。

“今日一早。”林子枫哑声说道,“心腹传来的消息,应该错不了。”

第九十九章 别欺负他!

她比林子枫要冷静,至少,到现在她还没从别的途径得知袁明世身亡的消息。

“今日一早。”林子枫哑声说道,“心腹传来的消息,应该错不了。”

元恒不在他眼前晃悠,他身上的怒气与愤恨收敛了两分,也肯和段樾好好说话了。

他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用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然后,十指插进发中,重重的耙自己的头皮。

谁也不知道,在他的心里,是悲痛多一些,还是懊悔多一些。

虽然,他平时和袁明世不像父子反似仇敌,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针锋相对,但终究是血浓于水。

那个男人,毕竟是生养他的人!

袁明世再不是东西,也是林子枫的亲爹!

他突然就这么死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间,一丁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给林子枫留,林子枫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心腹也不一定能信得过!”段樾沉声说道,透着一抹莫名的坚定。

她也是在安慰林子枫。

林子枫绝望凄凉的笑了一声,“不会有假,尸身都找到了,死无全尸!”

后面那四个字,先是从他心肺里撕扯出来,后又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而且,我连害死他的凶手,都知道是谁!”说到这儿,林子枫稍微缓和一点的情绪又崩溃了,不知是他酒意上头,还是怒急攻心,一张俊脸看起来都有几分扭曲了。

段樾的眉心蹙得更深,“是谁?”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林子枫,等他的回答。

林子枫只目光凶狠的看着木门,好似要把门板瞪出来一个大窟窿。

他又是咬牙,又是攥拳,浑身的肌肉都纠结奋起,坚硬的和石头一样。

可到最后,他还是没把那个凶手的名字说出来,只道:“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别管了。”

闻言,段樾怒了,“林子枫,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吧?这种事你还要瞒着我?把我当什么?”

林子枫抬头看她,眼神深邃而复杂,嘴角还勾着一抹冷笑,他出声问道:“如果,我说杀我爹的凶手是元恒,你会帮我杀了他替我报仇吗?”

“你别胡说八道!”段樾立即沉了脸色,“是我不知道情况,没得到消息,硬把你叫来给元恒庆生的,也没看出来你心情不好,还逼着你向元恒说祝福的话。

这都是我的错,你有什么火气,都冲我发,别欺负他!”

林子枫“呵呵”笑了,随即,双手一摊,说道:“看吧,不是我没把你当回事,是你心里没有我,我们相识这么多年,几经生死,如此深厚的情谊,到最后,也没能比得上一个元恒。”

他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了,再仔细一看,又没有什么端倪。

“元恒是元恒,你是你,我们现在在说你的事,你非要扯上他做什么?”段樾耐着性子和林子枫理论。

林子枫抬起双手,又搓了搓自己的脸。

他不说话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第一百章 将军,今晚我很高兴。

段樾在林子枫跟前来回踱步,还不时的看他一眼,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好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偏偏林子枫只是低着头,脸埋在掌中,理都不理会段樾,像是铁了心不跟段樾说话了。

反正说了,段樾也不相信。

元恒会装,段樾眼瞎。

林子枫只觉得自己遇上这两个人,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段樾把椅子拉到他跟前坐下,想同他聊聊,试着张了几次嘴,都想不清楚自己该说什么,话到嘴边,又都咽下去了。

林子枫得知袁明世身亡的消息还不足一日,不止是他,就是换做任何一个人,也肯定没办法从悲伤中缓过劲来。

说得太多,不仅没办法使他宽慰,反而还有可能让他更加不好受。

他不愿意透露有关凶手的消息,段樾总不能拿着刀剑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开口。

段樾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站起身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房门被敲响,元恒的声音传过来,“将军,有人来找你。”

一室的沉寂与闷愁被打破。

段樾面色冷肃,抿着嘴角将门打开。

她来这里给元恒庆生,怕被人打扰,连将军府里的常管家都没告诉,只叮嘱了侍卫李温一句,若真有要命的急事,才可到这里来找她。

现在,有人找上门来了,段樾自然是没办法松懈的。

“人在哪?”段樾问元恒。

元恒往不远处一指,只见一位男子正站在灯影之下,大半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中,他向前走几步,叫了一声“将军”,段樾才看清他的模样。

不是李温又是谁!

当日,德亲王上门撒泼讨要公道,李温身穿机关甲及时出现,即使之后被她惩罚,也毫无怨言。

段樾觉得他也算是个机灵忠心的人,便把他留在身边重用了。

李温向前要对段樾行礼,被段樾阻止,“你直接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将军,皇上叫你立刻进宫。”李温说道。

“有说是因为什么事吗?”

李温摇头,“没有。”

段樾心里却是有一点底的——

袁明世身亡的消息,既然能传到林子枫这边,肯定也能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在这个时候召见他,多半是因为此事。

段樾看向元恒,心有愧疚,“本想给你过个特别的生辰,可惜搞砸了,皇上还着急叫我过去,连陪你回家都不行,好元恒,你别生我的气。”

“将军,今晚我很高兴。”元恒的语气格外真诚。

段樾愿意为他花费心思,他自然高兴。

“那你先跟李温回家。”段樾欣慰的摸了摸元恒的脑袋,“至于林先生,你不要管他了。”

林子枫的情绪不稳,段樾怕他和元恒发生冲突。

“好,我回家等将军。”元恒乖巧道。

“最多再等一个时辰,如果我没回来,你就休息。”段樾说完,又朝李温道:“你带他回府,我自己进宫。”

“是,将军。”

段樾又回到房间跟林子枫说了几句。

“皇上叫我进宫,很可能跟你父亲的事有关,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第一时间通知你。”

第一百零一章 是你害死了他!

“皇上叫我进宫,很可能跟你父亲的事有关,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第一时间通知你。”

“你父亲身亡的消息一旦散出来,袁府肯定会经历一番动荡,虽然,你跟你母亲姓,但你毕竟是袁府的嫡子,该你得的,就不能退让,不该纠缠的,就离得远远的。”

“我这边没办法陪着你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林子枫终于抬起头看了段樾一眼,嫌弃道:“行了,啰里啰嗦的,快走吧!”

要换做平时,段樾早一脚踹过去了,敢说她啰嗦,究竟是谁的嘴,一天到晚“叭叭叭叭”个没完?!

段樾不跟他一般见识,只道:“你以为我想多说话,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没半点良心!我走了!”

林子枫瞧着她离开的背影,扯了扯苍白的嘴角。

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林子枫站起身走了出去。

夜里的冷风吹在身上,让他的酒意散了一些,心里的悲痛却没办法排解半点。

他一眼就在院子里看见了元恒,少年负手立于竹林前,地上的影子斑驳,随风轻动。

不过一位十六岁的少年,姿态却十分老成沉稳。

林子枫没心情去猜元恒此刻在想什么,“刷”的一下,亮出袖中纸扇,表情凶狠的朝着少年的后背刺了过去。

纸扇在半路猛地长出一截锋利的白刃,泛着冰冷的寒芒。

元恒没回头,脚下用力,整个身体便立即腾空而起,躲过了林子枫的袭击。

“为什么?”林子枫咆哮着问道,再次向元恒出招,他伸出左手,一把将元恒拽了下来。

元恒侧身反转,抬脚踹在林子枫的右肩膀上,将他逼开。

林子枫单手触地,才堪堪停住不断往后滑的身体。

“什么为什么?”元恒冷声反问。

这句话更加激怒了林子枫,“你别跟我装蒜,我爹为什么死的,你心里最清楚!是你害死了他!”

他仰着头,像一只怒急的猛兽,呲牙咧嘴的看向元恒。

“我还真不知道你爹是为什么死的,不妨你同我说说?”元恒眉眼冷厉,面无表情。

林子枫差点在段樾面前把他供出来,他没立即要了林子枫的命,已经是在隐忍了。

“劝说他离开京都,去蹚闽江河西这趟浑水的人是你,他也如你愿去了,你为什么还要对他赶尽杀绝?

是因为,只有他死了,皇上才会派另一批人再去,你的将军,才能名正言顺的离开京都!

只有他死了,众人才知道闽江有多危险,才知道这趟差事有多艰难,皇上才会派给段樾更多的人马,也会有更多的人,知段樾的人情!

只要是对他好的事,一丁一点你都不会放过!他养你一场,你待他好,这原本也没什么,可为何,要让我爹陪葬?!

为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

即使,最开始我爹不去,江韧也一定会推举段樾前往,他一样能名正言顺的离开,为什么非要用我爹的命……为什么非要用他的命……”

第一百零二章 狼狗

林子枫冲着元恒嘶吼咆哮,他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满头的青筋,怒得猩红的眼睛,纠结奋起的肌肉,都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是那么的悲痛和愤怒。

他猛地把手中的折扇扔到一边,赤手空拳的朝着元恒击打过来。

元恒的眉心微微一蹙,神情凌冽冷寒,他十分镇定的抬手格挡,阻住林子枫的一招。

肉骨碰撞,产生的疼痛是最尖锐粗暴的。

仿佛只有这样,林子枫才能发泄心中的恨意。

他又挥出凌厉凶狠的摆拳,元恒立即转胯侧身,用手掌将他的手臂挥开,同时,手肘上抬,直捣林子枫的下颌。

元恒的反击并非小打小闹,而是实实在在带有攻击性的招数,林子枫不得不仰头躲开。

他这一失神,丢了防御,也不过一眨眼的事,元恒的右腿劲力踢出,林子枫躲无可躲,腰腹挨了重重一击,他的身体直接飞起,然后,远远的摔在了地上,震得他两眼发黑。

终于不聒噪了。

元恒闪身游移到林子枫跟前,由上而下的看着他,冷声道:“就凭你今日跟将军说的那几句话,我就该杀了你!”

林子枫缓了好大一会,胸口还是疼的厉害,他咳了两声,语气讥诮道:“我说了又怎样,他不信我……即使你本是一只满口獠牙的恶狼,他也只当你是弱小的奶狗!”

他骂元恒是狼是狗,元恒非但没更生气,神色反而缓和了一分,紧接着,他的表情又凝重了起来。

段樾肯相信他,他自然欢喜,但也因此,他心中的罪恶感会愈发沉重。

等到他所做的事情全部浮出水面……

元恒强行制止住自己继续往下想,他收敛情绪,面无表情的质问林子枫,“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了你父亲,我是杀人凶手,我倒想问问你,你父亲离开京都的时候你在哪?”

当初他们制定的“顺理成章且安全的将段樾带离京都”的计划,是准备先激怒德亲王江韧,再在外地制造一场凶险的起义动乱。

动乱越大越好,要让皇帝无法忽略、不能无视,必须派人前去镇压。这时,对段樾心怀恨意的江韧,必然会趁机将段樾推出去。

这差事,表面看起来又苦又累,还有可能丢掉性命,那些过惯安逸日子的闲散骨头,肯定是不会想着前往的。

如此一来,段樾离开京都,远离狗皇帝的魔爪,便顺理成章了。

闽江的水患,是意料之外的事,却被元恒利用,省了他不少功夫。

当然,这环环的计划里,并没有涉及到袁明世。

元恒的这一问题,像是直接扼住了林子枫的咽喉,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是知道元恒全部计划的人,最后离开京都的是袁明世而非段樾,如此巨大的纰漏和差错,林子枫本该看出端倪的。

当时,他若是提前问元恒一句,或者,和袁明世好好谈谈,阻止他离开京都,可能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了。

“你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个父亲……”

第一百零三章 冠冕堂皇

“你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个父亲,你也不在意他。不仅如此,你还恨他,恨他对不起你的母亲,恨他是一个不合格的父亲,觉得他不配为人父、不配为人夫,你巴不得他死!

现在他死了,你不欢呼雀跃,反倒要和我拼命,这场父慈子孝的戏码,演的是不是太过了些?”元恒字字珠玑,往林子枫心上插刀子,也丝毫不手软。

林子枫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猛兽,又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他直接跳了起来,怒骂道:“你个没有心的怪物,你满嘴胡话,明明是你为了段樾,将我爹当成踏脚石,还把责任推得这么冠冕堂皇……

像你这样心狠手辣、满手血腥的鬼魔,就算你不要命的对段樾好,到最后,他也不会领你的情,他一定会亲手将你这个恶贯满盈的人,杀死的!

他是守家卫国的将军,你是杀人如麻的贼匪……呃……”

林子枫的声音全部堵在了嗓子里,是元恒,他伸手掐住了林子枫的脖子。

修长干净的五指,像铁钳一样,禁锢着林子枫的喉咙。

元恒的眼睛里满是冰霜,冷得刺骨,若不是段樾对林子枫还算在意,他早就把林子枫给剐了。

“别忘了,我们两个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杀人如麻,你……”元恒冷嗤一声,继续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是为了天下苍生!我是为了拯救那些身处水深火热的百姓!要推翻狗皇帝,流血牺牲,都是必须的!我和你不一样!”林子枫用力将元恒的手指掰开一条缝隙,哽着脖子怒嚣着反驳元恒。

元恒笑了,少年笑起来就如三月绽放的杏花一样干净温暖,那抹明媚的色彩,直钻进心底深处。

“你这才叫冠冕堂皇!”元恒甩开他。

林子枫捂着脖子大口呼吸着,不时的轻咳两声,“你……是为了一己私欲……我……我就是和你不同……”

他固执的说道。

“可我们做的事,是一样的。”元恒淡淡的说道。

林子枫攥紧拳头,元恒这句话,他没办法反驳。

他想推翻尹秧,元恒想让尹秧死。

“你父亲的事,确实和我有关,不过,我仅仅是提点了他两句,最后的选择,是他自己做的。

至于你父亲是死是活,我不知道,我这边,还没收到你父亲身亡的消息。”元恒继续说道,他单手负立,姿态老成。

林子枫看不懂元恒这个少年,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长成如今这番铁石心肠,偏偏,在段樾面前,他又乖的不行。

“你说什么?”林子枫问道,他有点没听明白元恒说的话。

元恒没再重复,而是递给他一张纸条。

林子枫颤抖着手指将纸条打开,借着昏暗的月光,看到上面写着几个小字——

袁明世生死不明,闽江大乱,农民起义,大量官员被杀,城池已毁四座。

“生死不明?”林子枫低声低喃道,他缓缓抬起头,又问了元恒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第一百零四章 可坏了

元恒神情冷淡,将纸条从林子枫手中抽出,指腹稍一用力,纸条便在他掌中化作一团碎末,“你认为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说完,元恒迈步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林子枫一把抓住手臂,他哆嗦着声音说道:“你……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

林子枫慌忙跨步到元恒前面,拦住他的去路,迫切的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我爹他到底……还活着吗?”

“我不知道。”元恒回答他。

林子枫不肯罢休,“你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是不是没死?是你把他诓到闽江的,你的人肯定跟着他……求求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没死!

可……可若他没死,那他的尸骨……又是怎么回事?”

酒意涌上头,悲痛入心,林子枫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脑袋也不是很灵光。

但有一点,他的感觉应该不会错,那就是元恒给他看这张纸条的企图,多半是在给他下套——

刻意让他没办法判断他父亲的生死,他为了查明真相,肯定会前往闽江。

元恒在闽江放了什么陷阱给他,这是他没办法猜到的。

“你父亲身亡的消息既然已经传到京都,听进狗皇帝的耳朵里,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他是真死还是假死,与我何关?!

要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别来烦我!”元恒甩开他,决绝的飞身离开。

林子枫滞在原地,愣了一瞬,紧接着,借着酒劲,冲元恒离开的方向胡言乱语、破口大骂道:“你没心没肺……狼心狗肺……铁石心肠……你喜怒无常……你,你……咳咳……”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佝偻着腰身,手捂着胸口,咳着咳着,眼泪就止不住了,他双手抱住头,毫无形象的往地上一蹲,埋脸“呜呜”的哭出了声。

肩膀突然被拍了两下,林子枫胡乱的抹掉眼泪,抬头往旁边一看,只见那个叫“茹娘”的小姑娘,蹲在了他身边。

“你别哭了……”茹娘缓声安慰他,想起元恒,她咬牙切齿说道:“元恒那坏东西可坏了,心又狠又辣,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林子枫平时虽不羁放浪,但他在外人面前,却是很收敛的,更不愿随便暴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他站起身,拧眉朝她问道:“你和元恒什么关系?”

听茹娘说话的语气,她应该不是普通的奴婢。

“我和他才没有任何关系!”茹娘撇嘴道,眼里满是对元恒的嫌弃。

林子枫沉默着打量她。

茹娘也站起来,“不说那个坏东西了,对了,你是不是要去闽江?我跟你一起去吧?等到了那里,我会让我爹派人帮忙找你父亲的!

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想回去了。”她嘟着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你爹?”林子枫疑惑道,他猜的果然不错,这个茹娘确实不是普通的奴婢。

“嗯嗯,我爹在闽江一带很厉害的!”茹娘点头道。

第一百零五章 父母与孩子

“你就这样离开,他会不会不同意?”林子枫试探道。

茹娘知道林子枫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她用脚踢着地,说道:“那个坏东西才不管我呢!他满脑子里只有他的将军!”

这一点她说的倒不错,还算是个聪明的,林子枫暗暗想着。

“行,等我去的时候,带着你,不过,我要先回趟袁府。”林子枫说道。

茹娘满意了,把偷藏的点心从怀里拿出来,递给林子枫,“分你一半,我娘说,吃甜的东西会让人开心的。”

她先往嘴里塞了一块,像只小仓鼠一样咀嚼着,撑得腮帮鼓鼓的。

一边吃着,一边还忍不住含糊不清的说道:“好吃,真好吃……”

林子枫应该是受到了她的感染,鬼使神差的也拿了一块塞到嘴里,又甜又糯,并不是他喜欢的口味和口感,胸腔里的闷气,却莫名的散了一些。

就连他紧绷纠结的身体,也放松了不少。

“我一直没想明白,你父亲姓袁,你怎么能姓林呢?像你们这样的官宦人家,不是挺注重血脉传承的么?”茹娘直愣愣的问道,她脑子里装的全是点心了。

林子枫脸色骤变,嘴上咀嚼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茹娘好大一会没听到林子枫的回答,便转头看了他一眼,直接对上了男人冷厉的视线。

她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猛然反应过来,她好像说错话了。

她正要打自己的嘴向林子枫道歉,他就低头开了口,“我跟我母亲姓,他没资格管我。”

“哦……”茹娘咬唇应他一声,她神情谨慎,生怕自己再戳到人家的伤心事。

“我很恨他!他不配让我随他姓!”林子枫又自顾咬牙说道,眼睛里瞬间漫上一层血色。

茹娘绷紧身体,可不敢再说话了。

“我原本也以为,他死了,我心里会更好受、更痛快,会开心的……”他哑声道。

茹娘小声嘀咕了一句,“父母与孩子之间,哪有天大的仇恨。”

他怎么能想着自己的父亲死呢!

当然,茹娘不会去指责他。

毕竟她是个外人,再者,她不清楚实际情况。

“他始乱终弃,害死我的母亲,后又夺走我心爱之人,强行纳她为妾,你敢说,这不是天大的仇恨?!”林子枫恶狠狠的向茹娘问道。

闻言,茹娘屏住了呼吸,眼球都快瞪出来了。

杀母之仇。

夺妻之恨。

这这这……

最锥心的还是那个仇人是自己的父亲。

茹娘满脸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其实想问一句林子枫,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一看他这番咬牙切齿的神情,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口了。

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实在没办法设身处地的理解林子枫的痛苦。

“那……你现在还恨他吗?”茹娘小心翼翼的问道。

“恨!”林子枫回答的干脆。

茹娘叹口气,眼神略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你只是恨他不够爱你的母亲,也不够爱你……”

说到底,这都是因为爱。

她虽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林子枫却心领神会的明白了。

第一百零六章 举旗起义

爱之深,恨之切。

林子枫对袁明世这位父亲的寄托太重,身为他的父亲,理应疼他爱他,无所保留的为他好,所以,当他发现现实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时候,心里的落差,自然特别大,无法接受。

“那个……我觉得吧……”茹娘挠着耳朵,尝试安慰他,“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父亲真的不幸离世,就算你再恨他、再怨他,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他也不知道你为他这么伤心……

可若是你父亲还活着,那当务之急,就是去闽江一带找他,然后……”

还没等茹娘把话说完,林子枫就打断了她的话,他说:“我一定会找到他,让他亲自去我母亲坟前忏悔,让他向我道歉,让他知道,他身为人夫、身为人父,到底是多么的失败!”

茹娘的话被林子枫堵在了喉咙里,她微张着嘴,侧头看他,只见,在清冷的月色下,男人的下颌骨绷得极紧,那条线透着锋芒,又十分隐忍。

……

段樾从宫里出来,又立即去了一趟军营,将事情都安排好之后,才带着一身凉意和疲惫回到了将军府。

已经过了子时,四周寂静无声,月色苍白,洒在地面上,像结了一层薄薄的清霜。

她没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偷偷溜进了元恒屋内。

案头的灯烛早早的就熄了,烛台上堆了好几层凝固的烛泪,似一朵开在春日破晓时的红花。

少年躺在床上,清瘦的身体仅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

段樾解下身上沾满寒意的披风,又脱掉鞋袜,和衣上了元恒的床,将他床上空着的半块地方填得满满登登的。

她在床边静悄悄的躺了一会,仔细斟酌接下来要说的话。尽管,她已经想了整整一路,依旧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皇帝叫她入宫觐见,的确和袁明世身亡的消息有关。

袁明世这次带着赈灾款前往闽江,还没走到地方,就被一路的各个地方的官员给扣完了。

每处的官员,都说自己接收了多少多少难民,将自己管辖的地方的情况,说得要多惨有多惨。

袁明世心知他们夸大其词,但他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将事情彻底排查清楚,因此,没办法同他们纠缠理论。

为了安抚百姓,他不得不把赈灾款拨给他们。

他哪里知道,他们简直就是吸血的水蛭、没底的老鼠洞!

到了重灾区,真正有灾民的地方,他所带的东西,已是寥寥无几,根本不当用了。

这场灾患,来得突然且猛烈,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更关键的是,救灾不及时,一拖就拖了一个多月。

百姓饿了吃树皮,再饿了吃死尸,最后,为了活下去,易子而食……

这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他们苟延残喘,捱过一日又一日,久久看不到希望,不免对朝廷心灰意冷,对当局痛心。

反正早晚都要饿死,还不如揭竿而起,用血肉性命厮杀出一条卑微的生路来。

于是,流民暴起,举旗起义。

第一百零七章 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起义队伍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已经把闽江周边的四个大县攻占,大量官员被杀。

传来的消息说,袁明世也是在平叛这场动乱中出的事。

她在宫里见到皇上的时候,江韧也在,她一对上江韧的视线,就知道自己在京都待不了多久了。

果然,皇上接下来就说,让她连夜收拾收拾,立即整顿军马,次日傍晚,便得出发,日夜兼程前往闽江,处理灾患,镇压流民,击杀反贼。

段樾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没想到竟然这般仓促匆忙。

也对,多拖一日一时,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理应尽快过去。

可……

她要怎么跟元恒说这件事?

闽江之行,凶险万分,她肯定不能带着他的。

段樾双手枕在脑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本以为能在京都陪着元恒过段安生日子,哪曾想,事情来的这么突然。

等身上暖和些,段樾掀开元恒的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一不小心,她的手肘碰到了元恒的后背,少年的身体随即一颤。

他睡眠浅,在段樾进屋的时候,他就醒了。

察觉到段樾上了他的床,他身体里的弦,立马便绷得紧紧的,更别说,段樾钻他的被窝了。

他不惊跳起来,就已经是十分的克制了。

“醒了?”段樾轻声问他。

元恒不好再装睡,微哑着嗓音应道:“嗯,将军怎么回来的这样晚?是不是皇上为难你?”

“元恒别多想,皇上日理万机,怎么会为难我,是军中的事,不过,我已经处理完了,还处理的非常好。”段樾说道。

“将军能力出众,自然万事都难不倒将军。”元恒语气真挚。

段樾笑了,“你个小马屁精!”

“我是说实话!”元恒急了。

“好好好,我相信元恒说的。”段樾耐着性子哄他。

“将军不回去睡么?”元恒转头问道,他的身体依旧侧着,背对段樾。

他已经贴着墙根了,没有空隙让他再往里挪。偏偏段樾那边传过来的温热,像烧红的炭火一样,炙烤着他,让他不敢往前逾越半分。

段樾回答道:“睡之前想先给元恒说几句话。”

“将军有什么就说吧!我听着,仔细记下。”

“我回来晚了,子时都过了,你的生辰也过去了,我连个像样的礼物都没给你准备……”段樾颇感愧疚。

元恒接道:“将军不是为我做了一桌饭菜么!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少年眼神清澈,语气诚恳。

他不提这桌饭菜还好,一提,段樾就愈发觉得没办法见人了!

天底下有哪个女人,像她这样失败的?!

连顿饭菜都不会做!

“这不算。”段樾说道,“必须得再给元恒一个生辰礼物,元恒想要什么?”

此去无归期,生死亦未知。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么?”元恒反问道。

“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弄到,就一定给,元恒尽管说!”段樾夸下海口。

“那我想要将军!”元恒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百零八章 将军,是不愿意吗?

“那我想要将军!”元恒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暖意由地生,万物始蓬勃。

枝芽种苗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养分和能量,终于慢慢的冒出树皮、钻出地面,在春日的夜里,静悄悄的舒展开嫩生生的小叶片儿。

这股勃勃的再也压制不住的力量,迅速席卷整片大地,将坚冰融化,把阴晦冷寒驱逐干净,为世间换上新的模样。

少年,也不再是当初那个满身褴褛,饿的皮包骨头,却还肯分她一口水、一筒清粥的小孩童了。

他褪去了青稚的骨肉,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渐渐长大。

他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恰是鲜衣怒马的好时候。

段樾借着透过窗纸的朦胧月光正仔细瞧着他,猛然听见他说的这句话,她顿时就愣住了,脑子也一片空白。

好大会,她才磕磕绊绊的问道:“怎……怎么个要法?”

她这一句,根本没经过脑子,嘴巴一快,就给说出来了。

话音落下,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

悔的她只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元恒是她弟弟,又不是小美人儿,可以随便调戏的!

呸!

她也没调戏过小美人!

顶多闲来无事的时候,看过几本情话本子……

段樾眉心一紧,她这个猪脑袋,整天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也怪元恒,干什么说这种直白又惹人遐想的话,让她不自觉的就想岔了。

她这一乱,元恒倒是上劲了,转过身面对着她,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段樾心里发虚,明知自己说错话了,偏偏还没办法向元恒坦白。

他个小屁孩,应该什么都不懂,他听不明白她的话的。段樾安慰自己。

“你别再挤我了,我快掉下去了!”段樾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觉得元恒离她太近了。

元恒顺从的往后挪了挪,“抵到墙了,将军,不能再远了。”

“行啦行啦,别冻着,你快说清楚,到底想要什么礼物。”段樾说道。

元恒咳嗽两声,清清喉咙,接着,郑重其事且字字清晰的说道:“我想让将军永远都陪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我。”

闻言,段樾像被人突然泼了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浇得她浑身发凉。

她和元恒被分割成了两边,一边冰天雪地,一边烈火熊熊。

少年的感情最真挚单纯,段樾如何感受不到?!

他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亲人,相依为命的人。

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段樾脸上所有的表情霎时收敛,就连眼底的神色也都尽数沉寂了下去。

她不由想,是不是元恒提前知道她要“抛弃”他,独自前往闽江?不然,他怎么能如此精准的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小辫子?!

让她动弹不得。

“将军不说话,是不愿意吗?想来,我的生辰错过了时辰,生辰礼物也不好要了。”元恒哽着声音说道,听起来像是受尽了委屈。

段樾哪里舍得让他有一丁点的难受……

第一百零九章 两个人,相依为命

段樾哪里舍得让他有一丁点的难受,心立马疼的不行,急忙开口哄他:“好元恒……我……”

话刚开了个头,她便说不下去了。

换做平常,她肯定向他发誓郑重保证,绝对不离开他,永远陪着他。

这次不同以往。

她明知没有办法信守承诺,便不能欺骗他。

更何况,这是他的生辰礼物,是他诚心诚意想得到的承诺。

袁明世也算是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身经百战,尚且葬身在闽江那处穷山恶水之地。

前路危机重重,生机渺茫,她若带着元恒前去,与直接要他的性命有什么差别?

换作旁的事,就是要她上刀山下火海,她都能毫无怨言的替他办到,可一旦危及到他的性命,她绝对不能妥协。

“我明白了,将军回去睡吧!”元恒闷闷不乐的说道,任谁一看,都清楚他在闹小脾气。

他平时可听话了,这次怪她,段樾心想,是她没给他过好生辰,也是她连他想要的生辰礼物都拿不出来。

可她也是心有黄连,口不能说,一切都是为了他着想啊!

“你明白什么了,你就明白了!”段樾心急道,生怕元恒生她的气,不理她,怨她。

元恒闷声说:“是我不懂事,我不该提这种要求。太黏着将军,会让将军觉得为难的,以后这样的话,我绝不再说了。”

段樾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滋味,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只手拉过元恒的手握在掌中,另一只手轻抚他的脸颊,“谁说的?!旁人谁敢说我的元恒不听话不懂事,那他的眼睛一定是瞎的!”

她的声音克制着。

元恒在她掌心里蹭了蹭,像只贪恋温暖的小奶狗一样,软得能让人的心都化掉。

“将军每日都有很多军务要处理,肯定不能时时顾及到我,这我都清楚,可是将军……我仅仅是想陪在你身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这样也不行吗?”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种害怕被抛弃的神情,一把就攥住了段樾的心脏,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凑过去,紧紧抱住元恒的头,脸颊贴着他的前额。

两个人,相依为命。

“好元恒,别再说了。”段樾哑声说道,眼睛莫名发涨。

元恒不听,继续说道:“将军,你不要我了么?”

“元恒相不相信我?”段樾不答反问。

元恒安心的被段樾抱着,只有在段樾身边,他才是最踏实、最温顺的,“我相信将军。”

“那元恒记住一句话。”段樾说道。

“将军你说。”

“我就是不要我的命,也不会不要元恒的。”段樾低头看他,对着他的视线,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根本无需任何的修饰,便足以撼人心魄。

“我不要将军的命,我只想陪在将军身边。将军,花灯会上那晚,你欠我一个愿望,昨日生辰,你又欠我一个愿望,我拿这两个愿望,换一个愿望——要你永远都不把我抛下!”

第一百一十章 同甘共苦

“我不要将军的命,我只想陪在将军身边。将军,花灯会上那晚,你欠我一个愿望,昨日生辰,你又欠我一个愿望,我拿这两个愿望,换一个愿望——要你永远都不把我抛下!”元恒近乎固执的说道。

段樾待他如何,元恒心里比谁都清楚。可他不想段樾打着事事为他好的由头,理所应当的把他撇下,然后独自一人去冒险。

在他尚且年幼时,段樾把他领进将军府,护着他,给他吃穿。如今,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为段樾披荆斩棘、遮风挡雨了。

段樾拧眉不解,天地良心啊,她什么时候生过要把元恒抛弃的想法?!

把他留在将军府,单纯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又不是真的不要他。

“那元恒说,怎么样才算把元恒抛下不管?”段樾问道。

“将军,古人曾言,亲人之间理应相互扶持、同甘共苦。将军说可以为我舍命,我是相信的,同样的,我也可以为将军舍命。

同甘容易,共苦却难。我只希望将军,有享福的好事,带着我,遇到困难、遭受艰险时也带着我。

这便是我说的不抛下。”少年的思绪梳理得井井有条、毫不紊乱。

段樾松开抱着他的手臂,往后挪了挪身子,与元恒拉开一点距离,以便于她更清楚的看他。

“元恒,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段樾心头的疑惑甚重,必须问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心虚作祟,总觉得今晚的元恒格外反常。

“嗯?”元恒不明所以,“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将军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说……将军真的要狠心把我抛下?”

少年说着说着猛地凑近她,两人的鼻尖差点碰到一块。

段樾:“……”

她屏住呼吸,往后仰头,躲避元恒的打量。

她只觉得自己掉坑里去了,却不知道这个坑是她自己给自己挖的,还是元恒早早的就给她挖好的。

“真让我猜对了?将军夜里特意过来,是不是要跟我告别的?!不……不对……”元恒摇头,继续说道:“将军肯定连告别的话也不会说,仅仅是过来看看我……”

“你停住!”段樾急忙打断元恒的话,他说的一句不差,让她心里忐忑发慌。

“将军……”元恒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她。

段樾受不了他这样,立马投降,“是是,我的确有要紧的事情,要出去一趟。”

她随即又补充道:“这件事关系重大,皇上特意叮嘱,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

我过去很快就能把事情办好,不会有危险的,然后立马回来,绝对不耽搁,元恒安心在府里等我,行不行?”

段樾说的这番话,真少假多,她本以为足够能瞒过元恒了,殊不知,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少年郎,才是这些事情背后的操局者。

她哪句真,哪句假,都瞒不过他。

“将军,林先生的父亲因为闽江之事丢掉了性命,刚巧,皇上在这个时候叫你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我嫁将军如何?

“将军,林先生的父亲因为闽江之事丢掉了性命,刚巧,皇上在这个时候叫你过去……”

元恒点到为止。

段樾却知道,骗不了元恒了,她的小少年,太聪明。

“不该让你读这么多书的。”她赌气道。

元恒趁机说道:“也好,将军把我收入军营吧!”

段樾往他脑门上敲一记,斥道:“你想都别想。”

“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将军想让我做什么?”元恒问道。

段樾还真仔细想了想,随即,福至心灵,笑道:“元恒烧的一手好汤水,又会习医照顾人,十分贤惠,不妨……”

她特意拉了个长调,扬着眼尾看元恒。

心知段樾后面的话不是什么好话,元恒还是被段樾勾起了兴趣,他问道:“将军,不妨如何?”

“不妨嫁人,当大娘子享清福!”段樾纯属在同他玩笑,说出的话要多离谱就有多离谱。

她的元恒是男子,怎么可能嫁人,就算以后要娶媳妇,被他娶进门的人,也得样样都好。

段樾是又当爹,又操着当娘的心。

少年眯眼问她,“嫁谁?”

这还真把段樾给问住了,她仔仔细细把京都的少男少女都滤了一遍,他们要么纨绔不值得托付,要么姿态丑陋不忍相看,要么愚昧不知深浅,反正……

左右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她的元恒的。

“将军可想到了?”元恒的声音低沉,一双狭长的凤眸越眯越危险。

他的将军可能是个傻的,竟真替他物色起来了!

段樾沉浸其中,听到元恒问她,她也没多想,便摇头道:“没想到,元恒可能还要在闺中待几年。”

元恒眼暗,突然想撬开段樾的脑袋,看看它到底怎么长的。

“那我嫁将军如何?!”元恒趁段樾不注意,凑到她耳边,脆生生的说了一句。

“啊?”段樾还没反应过来。

元恒继续说道:“我与将军相差不过三岁,在一起生活多年,勉强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将军娶了我,也不失……”

“嘭”,段樾从床上摔掉到地上去了,脑袋还一不小心碰到了桌腿棱。

元恒嘴角一抽,赶紧停住话下床去搀扶段樾。

“将军,听说我要嫁给你,也不必这么激动吧?”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段樾捂着脑袋,冲他斥道:“说什么胡话?你是男子,如何能嫁人?!以后再乱说,小心我……我……”

她憋了好几个“我”字,就是说不出来狠话。

“将军如何?”元恒故意问道。

段樾一把拧住元恒的耳朵,“怕了么?”

“怕了怕了……”元恒立即求饶。

段樾松开他,“这才是我的好元恒。”

少年揉着那只耳朵,小声嘀咕道:“将军说让我嫁人可以,为什么我说就不行……”

段樾反驳道:“我只是和你开玩笑的,不能当真。”

“那我也只是和将军开玩笑的啊!”元恒面露委屈,小声说道。

段樾:“……”

就是,她刚才干嘛这么大的反应?!

肯定是被元恒吓到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是警告?

少年说得有板有眼煞有其事,根本就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偏偏段樾自己还顺着他的话,脑补出了画面。

一想到她娶元恒进门,段樾心里就一阵恶寒,像是被天雷给劈得从头糊到了尾一般。

“我是哥哥,你是弟弟,即便是开玩笑,也要有个分寸!”段樾故意板着脸,同他说教。

元恒心头委屈,“那我是男子,将军不也一样让我嫁人?!”

“我……”段樾被他一口堵住。

她给自己倒杯水,凉茶入腹,醒醒心神。

这事的确怪她,是她先开的头,非把元恒这位翩翩少年郎往女子的道路上引,万一,元恒真的受她这句玩笑话的影响,喜欢上男人,那她就是万死也难逃其罪啊!

段樾理清利害,神情郑重的走到元恒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是我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了,我必须向元恒道歉。

没错,你身为男子,就该娶妻生子,切不可同当今皇上那般荒唐!”

闻言,元恒的眸色变得漆黑复杂。

他看着段樾,不知该说什么。

他特意告诉他这番话是何意思?

是警告?

还是单纯的告诫?

“元恒听明白我说的话了么?”段樾见他傻愣愣的看着她,不由心急。

她的元恒还小,尚且未涉及男女之事,她养他护他,可不能是只让他吃饱喝足就够了,还得让他明辨是非善恶,知晓世故人情。

违背天理伦常,混淆阴阳,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将军的话我听到了。”元恒回答她。

段樾一听,这回答不太对劲,“我是问你听明白了么!”

元恒见她如此认真,神情也不由的严肃了起来。

“将军,我若真心爱上一个人,那便是要把命放在他手里的,他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善是恶,对于我来说,其实,都不重要。

哪怕他与天下人为敌,只要入了我的心,我也愿意为他承担所有的痛苦与劫难。”元恒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份干净单纯又炙热汹涌的少年心思,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呈现在段樾面前。

要说她没有半点动容,是不可能的。

她只知她的元恒聪明善良、温顺乖巧,今夜,才知他清瘦俊朗的外表下,竟有这样一颗坚定无畏的心。

身为女子,她或许会感叹元恒是世间少有的痴情郎,值得托付的良人。

可她是他的亲人,是把他养大的人,怎么能看他为了别的人这般豁的出去,奋不顾身!

“糊涂!”段樾坐在椅子上,沉声说道。

“将军,哪里糊涂?”元恒问她。

话一出口,元恒便后悔了,今夜,他几次三番行为反常,再不知收敛,肯定会被段樾瞧出端倪。

段樾也说不清楚,元恒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她理应该欣慰,可偏偏心里却生出一股闷气来,觉得他太过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她坐不下去了,穿上靴子,拿起披风,同元恒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便迈步离开。

元恒一头雾水的叫住她,直接问道:“将军,你什么时候离开?”

“后日一早。”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个个都是白眼狼

翌日,天还未亮,段樾便离开了将军府,前往军营,整顿军马粮草,为去闽江做准备。

时间紧急,大大小小的事一个接着一个,段樾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去想元恒。

她倒是派人给林子枫送了一封信。

袁明世出事,袁府乱得不可开交,有偷偷变卖田产的,有抱着金银细软伙同奸夫逃走的,有的为了多分些东西同别人打的头破血流的……

夜空中繁星满天,皓月当空,微风轻抚,十分安宁静谧。

林子枫端着一坛子酒,和茹娘坐在袁府堂厅的屋顶上,神色清冷,半睁着眼从上往下,将这些人的丑态看了个干净。

下面“热热闹闹”的,灯火通明,每间房里都有人影浮动,不知在商量何等大事。

他们匆匆忙忙的,根本没人分得开精力往上看一眼。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林子枫仰头吟诗,满脸讥诮,任由酒水从他嘴边滑下,打湿他的衣衫。

茹娘见酒坛里的酒又快喝光了,好心阻止他,“林公子,你不能再喝了!”

林子枫躲开她伸过来抢他酒坛子的手,长长的“哎”了一声,又仰头喝一大口,“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茹娘知道他心里不好受,换作是谁也好受不了——

自己的父亲不爱自己,非要把感情放在其他人身上,突然,有一日,他死了,那些“其他人”却散的比谁都快,唯有自己这个不受疼爱的,肯为他伤心失态。

“嗝……”林子枫打了个酒嗝,随即扭头面对茹娘,问道:“你说,这是不是报应?是不是报应?真希望老天不要让他死,一定要……要让他活着过来,看看……看看他养了一群……什么玩意儿……呸!”

他朝下面的院子,狠狠的啐了一口。

“个个都是没心肝的!”他又骂道。

茹娘见劝不了他,索性同他一块骂,“没错,他们这些人,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个个没心没肺!”

林子枫迷离着眼神盯着她瞧,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你……你看我干嘛?”茹娘察觉不对劲,转头正好对上林子枫的视线。

林子枫摇了摇头,收回视线,仰头将剩下的酒都喝光,接着,把手中的空酒坛狠狠的往地上面一砸。

“嘭”的一声脆响,酒坛碎成了瓦片渣,也终于惊动了院落里的人。

听到声音,他们个个从房间里露出了脑袋,伸长脖子往外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子枫从房顶上站起身,宽大的衣袍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好似,风再大一点,就能把他吹好几个跟头。

“你可以吗?”茹娘想伸手搀扶他一下。

见他颤颤巍巍的,着实可怜。

“我没事。”林子枫稳声道,那里还有半分醉意,他拨开茹娘的手臂,“你在上面待一会,我下去把他们处理掉,很快回来。”

“你要干什么?”茹娘越听越觉得这话不对劲,她急忙再次拉住他的手臂,说道:“可别冲动……”

第一百一十四章 把他给我射下来

“我知道分寸,放心吧!”林子枫对茹娘说道,“等此事一了,我就送你回去。”

茹娘看他的眼神还算清明,而且,这是他自家的事,她一个外人,说太多也不好。

“那你去吧,我就在上边,有需要的话,叫我一声。”茹娘拍着胸脯,豪气云天。

林子枫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心里发暖。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陪着他的,竟然是一个之前连话都没同他说两句的小丫头。

林子枫欲开口向她道谢,只是,还没来得及张嘴,下面就窸窸窣窣的围满了人。

八个人拿着火把站成一圈,其余人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刀剑。

“什么人?竟然敢闯袁府!”准备和袁明世的小妾携款逃走的管家率先出声质问。

他还没安全离开,自然不希望在这个当口出什么差错。

火把的光没办法将屋顶彻底照亮,映得林子枫的脸半明半暗,衣袂飘摇,犹如厉鬼前来夺魂索命一般阴森可怖。

“袁府?”林子枫语气不屑,“袁明世一死,袁府还有什么?”

管家被他的话噎住,无法反驳。

着实,袁家全靠袁明世这个“虚职”将军苦苦撑着。

近些年,因蚩焚条约的存在,还没有哪个国家敢公然与瑞国开战,没有大的战争,武官无用武之地,皇帝便不愿意养太多的将军。

武官地位渐低,袁府这些年,其实,也一直在苦苦撑着。外面看着还算风光,内里却早已亏的厉害。

而且,袁明世只有一个将军的职位,并无爵位,即使底下有子嗣,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继承。

他一死,袁家的顶梁柱就塌了,府中大多是女人幼子,没人愿意出去奔波赚钱,时日一长,坐吃山空,便只有等死的份。

也正因为此,袁明世身亡的消息才刚刚传出来,下面的这些人便已经想方设法的要捞点东西离开。

恐怕稍微晚一刻,就什么都捞不着了。

“就算袁府没了将军,也不是你这个小贼来撒野的地方!”管家刀指林子枫,恶狠狠的吩咐身后的家丁和侍卫,“你们都给我上,把他给我弄下来,我倒要看看这小贼如何猖狂!”

有人搬来了梯子,却根本搭不上去。

梯子一挨到屋檐,就被林子枫一脚踢翻了。

他们又哼哧哼哧的搬过去,再次被林子枫轻而易举的踢翻。

两方对比下,实力悬殊,显得格外滑稽。

留在府里的听从下面这些人号令的,都是些不中用的乌合之众,在林子枫面前,屁用没有。

管家被激怒,“都去给我拿箭,把他给我射下来,死活不论!”

“是!”几个人快步去了。

有个眼尖的,看着林子枫说道:“我怎么觉得屋顶上那人……像是少爷啊!”

“少爷?哪家的少爷?怕是瞎了你的狗眼!”管家气急败坏。

那人脑袋上挨了两下打,他抱着脑袋,小声嘀咕着,“是子枫少爷……”

闻言,管家眼睛一眯,仔细往上瞧了瞧。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我愿意留下……

闻言,管家眼睛一眯,仔细往上瞧了瞧。

看那身形模样,还真是像林子枫。

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反正不会有好事!

虽然他姓林,但袁家祠谱上还记着他呢!

他可是袁家的嫡长子,袁明世一死,他是最该继承遗产的人,他现在跑过来,金银财宝、田产地契,哪里还有他们的事!

管家眼瞳一缩,心里便有了盘算。

他抬脚往那家丁身上用力一踹,直接将他踹了个跟头,“你个眼瞎的狗东西,还不滚远点!”

这时,侍卫和家丁拿着弓箭匆匆忙忙过来了。

管家一声令下,“把这个小贼给我射死!不准留活口!”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弓箭还没搭好,林子枫就从屋顶上飞身而下,一脚底准确无误的踩在管家的脸上,然后稳稳的落了地。

这下能看清了。

“少……少爷……”

拿着刀箭的人开始迟疑。

管家的鼻子被踩破了,糊了一脸血,他狼狈的捂着脸,仰着头训斥他们,“少……少什么爷?将军死了,将军府败了,你们以后还想再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就给我把他杀了,我们拿钱走人!”

他还不知道林子枫的厉害,只把他当成常年流连烟街柳巷的纨绔公子。

索性把话说开,同他撕破脸皮了。

思及如今的形势和自身的利益,那些人造反的心蠢蠢欲动。

林子枫在原地站着,往四周扫视一圈,里里外外的,该出现的人基本上都出现了。

“将军府有我在,还没垮!”林子枫掷地有声,“你们之中,想走的,我今日平安放你们离开,若还有念及半分情谊的,想继续留在这府中的,同我说一声,以后你们的吃穿用度,都算在我身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管家就出声打断了他,“算你身上,你算个什么东西?整日花天酒地,也不想想,是谁养着你的?!”

林子枫不悦的蹙起眉心,抬腿又踹了他一脚,这次,直接把他踹飞了,“我说话的时候,还没有你张嘴的份!”

周围的气氛瞬间沉静了下来。

他们都瞧着林子枫,各怀心思,仔细斟酌哪条路更稳妥一些。

“有愿意留下的吗?”林子枫问道。

没人出声。

“有愿意留下的吗?”林子枫再次问道。

依旧没人出声。

“有愿意留下来的吗?”林子枫加大声音,又问了一遍。

他们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林子枫的嘴角微微勾起,满是讥讽的笑意。

“我……我愿意留下……”

突然,一道柔弱的女声从人群后面传过来。

即使她被众人掩在最后,听到她的声音,林子枫也知道她是谁。

姬无柳。

他父亲袁明世从他手中抢走的女人。

她这……还算是有情有义?

林子枫挑了下眉,忽略掉她,转而和其他人说道:“你们现在就离开吧!”

那些早就准备好要走的人,听见这话,立马抱紧怀里的东西,撒腿便跑。

“慢着!”林子枫一个闪身,如鬼魅一般,飞身到了那些人前面,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废了他们的手脚

众人一见他的身手如此诡谲厉害,不由的心发慌,暗暗开始后悔,是不是刚才的决定做错了。

或许,林子枫真的有能力继续庇护他们的生活。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整日沉迷于烟花柳巷之地的纨绔子弟该有的模样啊!

可决定已经做了,他们也把钱拿到手了,便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反正,林子枫说会安全放他们离开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总不能反悔吧?!

“你……你……拦着我做什么……不是说……放我们走吗?难道……你要……要出尔反尔?”其中一个被林子枫挡住去路的,害怕的抖嗦着身体,依旧仰着头同林子枫理论。

林子枫冷声道:“走可以,把东西留下!”

“什么?”那人惊讶道,好似没听明白林子枫的话。

林子枫嗤笑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可以安全放你走,但你必须把东西留下,这些都是袁府的,你带着离开,不妥吧?”

“我我……”他被林子枫质问的哑口无言,只更加用力的收紧手臂,护住怀里的金银财宝。

林子枫朝他伸出手,“想安全离开,把东西留下。”

他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光了。

“凭……凭什么?这些……都是我……我拿的,就是我的!”他说着,猛地用身体去撞林子枫,企图侥幸逃脱。

林子枫反应迅速,他稍微一侧身子,便躲开了他的扑撞,还顺手将他怀里的包裹一并掏了出来。

那人身子一歪,差点摔倒,林子枫又在他后面抬腿往他屁股上狠狠一踹。

他直接飞了出去,落在地上,震出了一口血,紧接着立马昏迷了。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纷纷压着步子往后退。

这个少年一年到头在袁府露不了几次脸,每次还都和将军吵的不可开交,他们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纨绔叛逆、不学无术,只知道寻欢作乐、恋花问柳。

哪曾想……

他竟然有这样一身功夫。

“你们老老实实的把东西留下来,我自然会安全放你们离开,否则,我会把你们的手脚打断,将你们丢出去。

想必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林子枫耐着最后一丁点性子,沉声对他们说道。

有些胆小,惜命的,扔下怀里的东西,撒腿就跑了,剩下的那些贪财的,仗着人多势众,便想铤而走险搏上一搏。

他们捡起地上的刀,伙同侍卫一起,朝着林子枫就砍了过去,毫无章法的攻击他,只为了要他的命。

他们根本就不是林子枫的对手,他三两下就把他们给打趴了。

“我说到做到。”林子枫说着,将他们的手脚挨个给废掉了。

他周身的气息凌冽阴沉,像一块冰一样。

茹娘从房顶飞身下来,看到的就是他们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景象。

林子枫却视若无睹,把他们当成麻袋,一个个扔出了袁府。

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得到报应也是活该。

茹娘没多说什么,而是走到了姬无柳身边。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会害怕

茹娘没多说什么,而是走到了姬无柳身边。

她正躲在一个石灯后面瑟瑟发抖。看这模样,显然是被林子枫的这一番动作给吓到了。

茹娘见她柔柔弱弱的,腰身细得不堪一握,小脸也就巴掌那么大,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得人心里发紧。

连她这个女子都不忍心她惊惧了,于是,茹娘开口轻声安慰她,“你别害怕,他说过,不会伤害你的。”

“谢谢你。”姬无柳向茹娘道谢,可是,她的眼睛只看林子枫,用那种怯怯的又渴望的目光看着朝她走过来的林子枫。

他两步就跨到了她面前,并朝她伸出了手。

见状,姬无柳的身体本能的往后一缩,她的手僵着,应该是在纠结要不要把手交到他手里。

她颤抖着指尖把手抬起,刚有所动作,林子枫的手臂却已经越过她,一把攥住了茹娘的手腕,没知会一声,拽着她就走。

姬无柳的手如被针扎一样,立即缩进了衣袖里,被布料遮住。

茹娘哪里能预料到林子枫会突然拉她,一时没有防备,险些被他拉个趔趄,她惊叫一声,“诶,你干什么……”

“该离开了。”林子枫说道。

茹娘被他抓得生疼,起火了,“离开就离开,你说一声就行,干嘛拽我!还不快松开我!”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男人的手劲都这么大,还是他刚才的怒气没散干净转而撒她身上了,她的手腕骨差点就要被他给捏碎了。

茹娘恨恨的瞪他一眼。

林子枫自知理亏,便没说话。

姬无柳站在一旁,柔弱的好似一阵风便能把她吹走,她眸中含泪,看着他们两个人,抽抽搭搭的问道:“我……我怎么办?”

这个问题茹娘可回答不了,她也没资格掺和,便揉着手腕急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给她和林子枫让出位置,等他解决此事。

姬无柳眼里又只剩下林子枫一个人了,她仿佛隐忍着万钧悲痛,朝他说道:“子枫……你父亲他……他……”

说着说着,姬无柳的眼泪就止不住了,她泣不成声,“我该……怎么办?”

“我说过了,愿意留下的,就继续生活在府里,吃穿用度,都算在我身上。”林子枫面无表情说道,声音也淡淡的。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姬无柳心下一急,慌忙从他身后抱住了他的手臂。

林子枫停下脚步。

姬无柳隐忍着咬住唇瓣,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自重。”林子枫冷声说道,侧头斜睨了一眼抱着他的手。

姬无柳眼中蓄满了泪水,朦胧中触及到林子枫的视线,她的手如同碰到了灼人的火,不得不收回去。

“我……”她努力开口,“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会害怕……”

“那就是你的事了。”林子枫冷漠说道。

姬无柳被他这句话堵得直接呆愣了。

林子枫暼向正在看热闹的茹娘,“还不快走。”

“哦哦……这就走!”茹娘瞬间惊醒。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小娘和继子……

“哦哦……这就走!”茹娘瞬间惊醒。

可不得了了,她好像撞见什么秘密了。

小娘和继子……

茹娘一边跟在林子枫后面往外走,一边“恋恋不舍”的偷偷的用视线在姬无柳和林子枫身上来回扫。

短短几步路的时间,她就在脑袋里自己补出了一部大戏。

这边,姬无柳眼看着林子枫要走出院门,终于忍不住了,冲林子枫嘶哑着声音叫道:“子枫……你真的……这么无情,真的不管我了吗?”

她哭喊得实在是可怜,不由的让人心生怜悯。

茹娘暗暗叹一口气,只可惜她是外人,说不上什么话。

唯一能做的,便是收敛身体气息,压着步子,往一旁挪开,将自己变成一团无人在意的废气,给足他们解决事情的空间。

林子枫也是个心狠的。

他一个字都没说,沉默着继续往外走,甚至,连头也没回,任由姬无柳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哭的凄惨。

等远远的离开袁府,走在无人的长街上,再也看不见姬无柳那瘦削柔弱的身影,茹娘心里的疑问便如雨后春笋,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搓着手跟在林子枫身后,拧眉咬唇,酝酿开口的氛围。

“想问什么就问吧!”林子枫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突然开口说道。

他都发话了,茹娘也不憋着了,快步赶上他与他并肩,直接张嘴道:“那个……你……是不是真的……不管她了?”

她在一旁小心盯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没发怒,才把话说完。

林子枫侧头看她,甩给她一句,“你说呢?”

茹娘:“……”

她指着自己,满头雾水,她说?要她说什么?

她就是想知道他的想法,才问的他啊?!

茹娘仅仅是单纯的好奇,她还未真正接触过男女之事,如此复杂的关系,纠结的情感,难免引得她想深入探究一下。

见林子枫并没有与她分享心中想法的意思,茹娘也十分识相,换了个话题——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闽江呢?”她问林子枫。

这次,林子枫回答的倒是很爽快,“现在!”

“现在?”茹娘惊讶道,“这么着急吗?我还什么都没收拾呢!还是等我一下,去将军府拿点银子准备点干粮,再赶……”

“我有钱。”林子枫打断她的话。

他都这样说了,茹娘立马拍板决定,“好,现在就走!”

林子枫早离开一晚,因此,便没有收到段樾给他的书信。

段樾在军营里忙活了一个白天,连顿饭都还没吃上,到了天色将暮未暮,她才得了一会空,在军营帐里坐下歇口气。

她同人要来纸墨,想给元恒留下一封书信。

刚写两个字,李温就过来通知她,“将军,该出发了。”

黑色的墨汁顺着毛笔滴下,坠落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上,晕染出一朵边际不清晰的黑花。

段樾将笔放下,起身整理衣袍,“行了,走吧!”

李温取过头盔,递给段樾,隐晦的提醒了一句,“将军,你的书信还未写完,稍微等等,也是可以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发!”

李温取过头盔,递给段樾,隐晦的提醒了一句,“将军,你的书信还未写完,稍微等等,也是可以的。”

闻言,段樾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纸笔。

“不写了,走吧!”说着,段樾伸手掀开帐篷布帘,映入双眸之间的,是半个隐入群山的夕阳,洒了长空一片金色的光辉。

她眯起眼,眺望远处,峻岭层层叠叠,无边无际,煞为壮阔。她手下的将士已然整军待发,个个坚毅挺拔,精神气充沛十足。

段樾走到她的战马旁,轻松利索的飞身上马,随即,令人支起军旗,红底黑字,大大的“段”字迎风而舞,飒飒作响。

“出发!”她一声令下。

“是!”三千将士异口同声。

段樾坐在马背上,随着马儿往前移走,她这一闲下来,就开始想元恒了。

昨夜,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撞邪了,为什么非要和元恒置那闷气?作为男子,用情专一,又不是什么坏事。

她自责了一番,又想起来,昨夜还骗了元恒——她告诉他,她后日一早才离开,其实,她今晚就出发了。

等到明日一早,军队怕是已经都行出城几十里路了。

元恒迟迟等不到她,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是她骗了他。

他是那般依赖相信她,经次一此,还不知道要伤心多久!

昨夜他说的句句在理,亲人之间确实应该患难与共,她也知道,她若是死了,元恒也有可能活不下去……

可纵使有千般道理,万般说辞,她也做不到拿元恒的性命去赌。

她的元恒不舍得责怪她的,顶多生两天气,两天不理她。大不了,等她回来的时候,假装受伤,这样一来,元恒便只顾着心疼,连气也生不出了。

就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

“唉……”段樾下意识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李温为她牵着马,仰头问道:“将军,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段樾摇摇头,没说话,只远远的望着将军府所在的方向,心想:元恒此刻在做什么?是在习字,还是在为她准备晚餐?

军队慢慢的往城外走,太阳也渐渐的沉了下去,最后的余晖消失,街上每家每户便点上了灯,微弱的光芒从窗纸里透出来,泛着淡淡的温馨。

突然,夜空骤亮,一个接着一个的烟花飞升到上空,然后炸裂,留下片刻的灿烂与耀眼。

段樾也被吸引住,仰头往上看。

姹紫嫣红,五颜六色,很是漂亮美艳。

街边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凑热闹,也为段樾他们这队军马送行。

“将军,快看!烟花是皇宫那边放的!”

“兄弟们,皇上也在为我们送行!”

“是啊,我们一定要早日凯旋,当能不负圣恩!”

在这种氛围下,军中将士的热血更加澎湃,他们憨笑着与百姓挥手,用自己的拳头轻砸自己的胸口,做出保证。

誓死护卫江山!誓死保护百姓!

段樾也被他们感染,悄悄勾起了嘴角。

第一百二十章 上万盏鎏金长明灯

段樾也被他们感染,悄悄勾起了嘴角。

当年,她的父亲段晟,率领“段家军”,在蚩焚坡与圭国和焱国交兵。此一战后,圭国、焱国落败,签下“蚩焚条约”,为瑞国换来了十五年的和平——

条约期限之内,圭国与焱国不能向瑞国发动战争。

蚩焚坡一战,虽然胜了,但“段家军”也损失惨重。

段樾犹记得,当时,她父亲站在众将士墓碑前,衣袍被风卷起,脸上的神情是那样沉重复杂。

悲痛中又掺着无以言说的喜悦。

年幼的段樾看不懂其中的深意,如今,也算能明白上几分了。

将士以热血抛洒疆场,赤子之心可歌可泣,令人悲痛敬佩,若能换来百姓安居乐业、休养生息,那他们的死,便是死得其所、求仁得仁。

是以,她的父亲虽会为了部下将士身死而感到悲痛,但亦会为了百姓能过上安稳宁和的日子而觉得高兴。

段樾看到今夜这番军民相乐的场景,想着她的父亲,那位为国为民的将军,若是能看到这番场景,应该多少会有几分欣慰吧?

他们一路走,百姓一路欢送,夜空中的烟花久久不断,毫不吝啬的绚烂绽放。

当他们快走到城门时,突然来了一队人。

他们身着宫中皇帝殿前侍卫的服饰,个个手里托举着一盏鎏金长明灯,行动十分迅速有秩,不消片刻,便在街边规规整整的列成两排,每隔三步站一人,一直绵延到城门口。

从皇宫楼阁到长街城门,近十里的路程,点了不下万只灯盏。遥遥望去,明明亮亮,如同天上的暗夜星河一般,迷人炫目。

如此盛况,将周边的百姓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手笔之人,就连段樾军中的将士,也看得滞了目光,不肯错动眼珠。

他们抵着头喃喃低语。

“皇上对我们真是抬爱,不光放烟火为我们送行,甚至,还点了一路的明灯。”

“我刚才看清了,这灯外面都是金子!”

“金子?皇上太看重我们了!我们一定不能辜负皇上的期许才是!”

“没错,这次镇压乱贼,我们一定要胜利!”

段樾默默瞧着这一切,听着手下人交语,她嘴角的笑意已然收敛,脸色微沉。

凭她对皇上的了解,他是断然不会为了军中将士花费这种功夫和财力的。

想当初,她军中部下都要饿死冻死了,皇帝还不闻不问,自顾自己在温柔乡里快活。

今晚之景,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缘由。

段樾伸手拍了拍为她牵马的李温,朝他说道:“过来些。”

“将军?”李温顺从的靠近。

段樾压低身子,凑到李温耳边,小声同他说道:“你去打听打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接着,她又补充道:“还有,不管得到了什么消息,都切莫声张,只悄悄过来告诉我便可。”

“是,将军。”

李温办事很利索,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返转回来了。

“可有打听到什么?”段樾问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和他的元恒很像

“可有打听到什么?”段樾问他,马蹄依旧向前奔走。

李温如实回答道:“将军,这烟花和灯都是皇帝为了给他新宠的一位妃子祝寿用的。”

江山多美多娇,终为美人折腰。

闻言,段樾嘴角勾起一抹浓重的讥诮,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一丁点惊讶的神色。

尹秧一向骄奢淫逸、荒唐无道,狗若是能改得了吃屎,才更让人奇怪呢!

“跟后面的将士说一声,让他们紧随我,快些出城。”段樾向李温吩咐道。

“是,将军。”

李温明白段樾的意思,无非是不想让将士们知道太多,以免动摇军心。

他们的命是为百姓卖的,最终的受益者,却是上位者。

何等不公?!

……

他们连赶了一夜的路,等天色大亮,危险减少,才停下来休息进食。

此处空旷荒凉,只有几棵树木透点生机。

段樾为了免于应付那些官员,步袁明世的后尘,特意选了一条偏僻的小道,还将错误的行军消息散播出去,混淆视听。

估计,等那些官员反应过来,她应该已经到闽江重灾区一带了。

段樾从马上下来,背靠着其中一棵大树坐下,紧接着,李温就给她递过来了干饼和水壶。

“将军,你多吃点,应该还得有三天两夜的路程要赶。”李温细心叮嘱道。

他的机灵心细和说话的语气实在与元恒有点像,段樾不由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模样和他的元恒,却相差甚远。

元恒生得俊俏非常,李温就是个平常相貌,扔进人群里,捞都捞不着的那种。

“你也吃。”她把饼撕开,将一半递给李温,她则烤着火堆,啃另一半干饼。

味同爵蜡。

简直和元恒做的饭菜,差了十万八千里。

段樾囫囵吞咽着,只为了填饱肚子。

果然,人是不能太安逸的,生了懒骨头,生了馋心,都不得了。到时候,就受不了罪,吃不了苦了。

李温陪在段樾身边,默默吃了一会饼,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属下见将军表情阴郁,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属下无能,虽没办法帮将军排忧解难,但还是可以当个守口如瓶的听者的。”

他说得这样贴心,段樾下意识的就朝他开了口。

她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即说道:“我骗了元恒,将他自己丢在府中,怕他伤心。

天亮了,他肯定在等着我回府接他离开……”

一想到那个清瘦的少年,很可能正坐在窗前,眼巴巴的望着外面,嘴里嘀咕着“将军什么时候回来,将军是不是不要我了”,段樾就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可此去闽江凶险万分,我怎么舍得让他陪我一块受苦!”段樾又说道。

“将军一定很在乎元恒公子吧?”李温一双眼睛黑亮,与他平平的相貌颇为不搭。

段樾嚼着干饼点头,“我自然在乎他,否则,也不会这么挂念他了。

你说,他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难驯服的小野狼

“能,他能明白将军的良苦用心,他不会怪将军的。”李温语气笃定。

段樾轻笑一声,“说得跟你清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似的。”

李温语噎,眼神微微闪烁两下,顿了一会,才继续开口道:“属下虽然不知道元恒公子心里怎么想的,但将军在乎元恒公子,元恒公子也在乎你,想必,他是不愿意看到将军眉头紧锁,忧愁烦心的。”

他话音刚落,队伍末端就乱了起来,闹闹嚷嚷的,都吵到段樾这边了。

听那动静,也不像是在打架,而且,还有小孩子的声音。

段樾信了李温的话,心情也不是那么沉闷了。她起身,朝着吵闹的地方走过去。

军士纷纷给她让开道,只见,一个小孩子被一个军中壮汉提溜着。孩子瘦小,壮汉拎他,跟抓一个小鸡崽一样轻松。

偏偏这个孩子不安分,虽瘦的皮包骨头,浑身没有二两肉,却使足了劲在壮汉手底下折腾,对着他又是抓又是挠又是踢的。

尽管壮汉是个练家子,在这个恶狠狠的小家伙手里也没能讨到便宜,被他挠的手臂上血淋淋的,挨了他好几脚。

这哪里是什么小鸡崽,明明是个难驯服的小野狼。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放开……放开我……”小孩子不停的叫道,他嗓子都哑了,折腾得身上的力气也快耗光了。

段樾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觉得这小家伙有趣,便说道:“把他带过来。”

“是,将军。”壮汉立马应道。

他显然是被这凶狠的小家伙给惹急了眼,明着没办法倚强凌弱,暗中扔他的时候,可用了不小的力气,摔出一声闷响。

小家伙不顾疼,一轱辘爬起来,就要窜跑逃走。

段樾眼疾手快,随便捡起来一根木棍,伸手一戳,挑起那小孩的衣服,就像串鹌鹑一样,把他给串棍子上了。

“小家伙,你可省省力气吧!”段樾好心劝他,随即,将他放到士兵堆里,让他们把他团团围住,不给他任何逃跑的机会。

段樾扔了手中木棍,拍拍手掌上的泥,然后,向军中壮汉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军中壮汉如实回答道:“将军,这小贼要偷东西,被我一把逮住了,你看,该怎么处置吧?”

“哦?偷东西?”段樾挑眉道。

有意思!

一个小崽子,偷东西偷到军官身上来了,这胆子,可真大。

段樾先对壮汉说道:“你没随意伤害他,而是把他带到了我面前,交给我处置,做的很好,谨遵军规,有赏。”

“谢将军。”壮汉拱手。

段樾又往前走几步,逼近打量那小孩子。

他耸着全是骨头的肩膀,脊背微弓,恶狠狠的瞪着段樾,好似下一瞬就会扑上来咬段樾的脖子。

段樾适时停下脚步,双手抱胸,耐心问他,“你为什么偷东西?”

小孩子用力咬住牙齿,闭口不言,黑黝黝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小,一双眼睛却被他瞪的像铜铃一样。

他就看着段樾。

也不知道他小小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快饿死了

也不知道段樾是耐心用光了,还是真的想吓吓他,她抽出腰间的机关鞭,往地上用力一甩,“啪”的一下,地面上立马被砸出来一道三指深的坑。

这种杀伤力,别说是对付一个小孩子,就是对付军中十几个壮汉都不成问题。

“你如果不乖乖回答我,我可要用鞭子打你了。”段樾慢条斯理的把鞭子收回来,轻声细语的恐吓他,“你瘦的跟骨头架子搭的似的,你说,我这一鞭子下去,你还有命吗?”

小家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转了几圈,接着,“扑通”一声,朝着段樾就跪下了,“别打我……别……杀我,我说……我都说……”

段樾被他这番利索的动作,惊的眉心一跳,她就知道,这崽子是个没牙的小狼崽,啃不动硬骨头的,和当年的小元恒有点像。

能屈能伸,是个好苗子。

“那你说吧,为什么要偷东西?”段樾问他。

这条路很是偏僻,就算有贼人,也该是野匪杀手,怎么会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子?

“饿……我饿……三天,我三天没吃东西了……”小家伙说道:“还有我妹妹……她快饿死了……我看到你们有吃的东西……一时没忍住,就过来偷……”

他突然朝段樾脚边扑去,被段樾旁边的李温一脚踹开。

瘦小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

“老实点!”李温冷声道。

段樾抬手制止李温,“不碍事,让他继续说。”

小孩子就跟不怕疼似得,一轱辘又爬起来,跪趴在地上,卑微的恳求道:“你们有吃的……能不能……分给我们一点……救救我们……”

段樾心中疑惑,问道:“你的家人呢?”

左右他不是小乞丐。

“他们……都死了……”小家伙说道,“饿死的……”

段樾虽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却未失冷静警惕,“那你妹妹在哪?”

小家伙干瘦的身体瑟瑟发抖,抬起棍棒一样干瘦的手臂,往西南方向一指,“他们都在那……”

“他们?”段樾察觉到他话里的端倪。

小家伙点点头,“他们……很多人……也都快饿死了……走都走不动了……”

闻言,段樾的眼瞳骤然一缩,脑袋里闪过一个猜想。

她刚要迈步过去求证,李温就先一步挡在她面前,说道:“将军,不妨让人先暗中过去探探虚实?”

段樾简单思索一瞬,“也好。”

“那你们几个人,暗中过去看看情况,有什么事立即回来向我汇报,切莫打草惊蛇。”段樾随手指了五个人,“万事小心。”

“是,将军。”

小孩子被扣在这里了,有层层的军士围着他。

他眼巴巴的看着段樾刚才扔下的干饼,不停的吞咽口水。

“想吃?”段樾问他。

小家伙用力点点头。

段樾让人拿过来一整块饼,一壶水。

“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段樾引诱小孩子开口。

旁边的李温看不下去了,偏偏又不能说什么,一双眼睛布满了阴沉。

第一百二十四章 哥哥

旁边的李温看不下去了,偏偏又不能说什么,一双眼睛布满了阴沉。

小孩子一抬头,骤然对上他的视线,吓得本能的打了个寒颤,双臂撑着地往后缩身子。

段樾察觉到异样,问他:“怎么了?”

小孩子怯怯的看向李温,磕磕绊绊的说道:“他……他看起来……好凶,好可怕……”

闻言,段樾侧头往自己身边一看。李温怀里抱着一把冰冷的铁刀,面无表情的站着,眼中毫无波澜,看起来确实有点吓人。

“你不用怕,我不开口,他是不敢对你怎么样的。”段樾说道。

小家伙是个机灵鬼,小小年纪就懂得察言观色,听段樾这样说,再看一下此时的形势,显然,这里最大的人,就是段樾。

只要讨好段樾,别人就都不敢欺负他了。

于是,他睁着无辜黑亮的眼睛,巴巴的看着段樾稚声说道:“哥哥,我……我叫莲子,阿娘说莲子是荷花结的果子……

你……是不是……可以给我点吃的?”

“莲子?这名字有意思。”段樾说着,把干饼和水壶都递到他的小手里,”吃吧,一会等他们回来,若情况真如你所说,那你妹妹也会有东西吃的。”

莲子双眼发亮,握紧手中的东西,又向段樾磕头,“谢谢哥哥!”

“行了,起来吧!”段樾说道。

她的语气轻柔,眼神也带着几分慈善,与她一身刚硬的盔甲,形成了反差。

李温站在段樾身边,憋不住同她低声说道:“将军,四下都是军士,你是杀敌除匪的将军,理应树立威严,怎么能让他叫你‘哥哥’呢?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段樾一听一想,确实如此,“你说的没错,我会注意。”

她看到莲子,便想到了年幼的小元恒,也是这样干干瘦瘦的,让她不由自主的便生出了恻隐之心。

莲子得到了吃的,就只顾着狼吞虎咽了,恨不得一口把整张饼全塞进肚子里。

看这模样,确实像饿了三天的。

“你慢点吃,别噎……”段樾开口提醒他,谁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饼噎得“呕呕”的,小脸憋的通红,手胡乱的抓胸口,眼皮一翻,跟要断气似的。

段樾想帮他,被李温拦止,“将军,我来吧!”

“你行吗?”段樾随口问一句。

只见,李温放下手中的刀,把莲子竖着抱起来,双臂在他腹部收紧,上下颠了三四次,莲子嘴中的噎食就吐出来了。

莲子的呼吸这才顺畅,慢慢缓了过来。

李温拧开水壶,喂了他两口水。

“谢……谢谢你……”莲子小声向李温说道。

李温沉默不语,见他无碍了,便又重新站回段樾的身边。

“我以前竟没发现,你有这么多本事。”段樾眯眼打量了李温一番。

他的技术很娴熟,一看就是精通此道。

之前,因为德亲王的事,把他调到自己身边,现在看来,她更觉得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将军给属下效命的的机会,属下定要全力以赴,以报将军提携之恩。”李温恭敬说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吃人乱世

派去查探的四位士兵回来了,他们走到段樾面前,向她汇报,“将军,经属下查看,周边没有任何埋伏……”

“这个孩子所说的地方呢?”段樾着急问道。

“确实有人,应该都是灾民,地上躺了一片,奄奄一息,就连哀嚎声都很弱。

将军吩咐,不让我们靠得太近,我们就只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并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段樾大致了解情况后,点了两队士兵,“你们先随我过来。”

“将军,是否要带着吃食?”

“不用。”段樾答道。

“是,将军。”

李温紧跟着段樾,随时警惕戒备,保护她的平安。

那些灾民离的并不远,只不过前面有条岔道,段樾走了一条道,他们在另一条道上。

是以,段樾的军队过来时,并没有发现这些难民。

“记住,不能伤人。”段樾在半道,又提醒了身后的士兵一句。

她在军中立的规矩,便是:手中的刀剑,杀的只能是敌人。

“是,将军。”他们异口同声应道。

听前去探查的士兵所言,那些灾民的情况应该很糟糕,等段樾亲眼看到,才知道,这里的情况已经不能用糟糕来形容了。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段樾走在最前面,看得也最清楚。

好几个人围在一处,竟是在分食一个孩子……

那个可怜的孩子应该是刚刚断气,血肉还是温热的,他们如同野兽一样,匍匐着身子,撕扯、啃咬那个孩子。

浓浓的血腥味散的四处都是,比满是死尸的战场毫不逊色。

其中一个人,用力从那孩子身上扯下来半个胳膊,急忙跑到另一个虚弱无力的人身边。

“滴滴答答”的血,淋湿了他脚下的路。

他把那个虚弱的只剩一口气的人扶起来,将血胳膊递到那人嘴边。

“吃……快吃……吃了你就能活……快吃……”他用刚刚吃过别人血肉的嘴说道。

“能活吗?”那人的眼睛半睁着,都快没力气说话了。

“能活……能活……快吃……”

那人张开嘴,先喝了一口血。

他算好命的,还有人给他送吃的。

其他没人管的,爬不动的,便睁着眼睛,躺在地上等死。

路有饿殍,横尸满地。

这便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段樾看得眼睛发红,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她硬憋着忍着,不让自己在身后的将士面前吐出来。

“去,把他们拉开。”段樾咬牙吩咐道。

后面的将士自然也看到这一幕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十分隐忍纠结。

他们是将士,杀过人的,但今日看到的这种杀人方式,依旧让他们胆颤。

在绝境中,方知人性为何。

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那些专心吃食的人,他们抬起头,从地上站起来,满嘴满手的鲜血,瘦得全是骨头的身体……

士兵一往前走,他们便吓得四处逃窜。

只留那个被吃了一半的孩子,孤零零的躺在血泊里,四肢残缺不全,白骨外露,煞为可怖。

还是个女孩。

第一百二十六章 生死面前,人心如兽

这些饿得半死的难民,根本跑不快,没走两步,就被士兵抓住控制住了。

“你们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们,老实回答我几句话,我便给你们吃的,救你们性命。”段樾稳声朝他们说道。

“你……你问吧,只要给我们吃的,什么我们都回答你。”

他们个个肤色泛乌,颧骨凸着,眼窝深深往里凹陷,已不似人样。

“你们是什么人?从何而来?为何而来?”段樾问道。

“我们是无家可归的灾民,来自闽江一带,为求一条活路,结伴四处游走……可是,天地虽大,却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官兵追赶,所剩的粮食日渐消耗……我们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看你们的装扮,应该也是官家的人,你们要杀便杀,再想赶我们,我们也走不动了……如果,你们真的愿意给我们吃的,我们感激不尽……”

说这番话的人,身着青灰色的破烂长衫,头发用脏污到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条绑着,不过,从他的言谈来看,应该也是个有点学识,通情理的人。

听完他的说辞,段樾立即吩咐身后的士兵,“你们几个,去拿水和食物,剩下的人,检查一下这里还有多少人活着。”

“是,将军。”

段樾心中尚有疑问,便迈步走到刚刚回答她的那位身着长衫的人跟前,特意压低声音问道:“那个小女孩,是不是还有个哥哥?”

长衫男人并没有参与刚刚那场血腥凶残的进食,段樾对他多少有一丝敬佩的。

生死面前,还能恪守野性,实属不易。

“将军猜的不错。”长衫男人意味深长的说道:“她哥哥被他们支去找吃的了。”

段樾眉心一紧,眸色随即也沉了下去。

她不再多问,吩咐人挖一个坑,将那女孩埋了。

这边,前去拿水和食物的士兵很快便回来了,段樾让他们把东西分给还活着的人。

“他们饿得太久太狠,一次不能吃太多,还有,小心他们噎食。”段樾站在一旁叮嘱道。

一番忙活下来,这些灾民的命算是保住了。

“将军,你准备怎么安置他们?”李温突然问道。

这也正是段樾所为难的地方。

要真正救他们,仅仅给一点吃的东西是不行的。

“将军,他们不是说自己是闽江的人吗?反正我们也要过去,不如一块带着他们?”一个士兵提议道。

段樾果断否定,“不行。路途遥远,带着他们,会减慢行军速度。”

不能为了救这些人,而撇下更多的人。

“那就给他们点吃的,让他们去最近的村庄?”另一个士兵提议道。

段樾摇头,“这办法也行不通,他们男女老少加起来有好几十人,都无家可归、无粮无钱,不会有村庄愿意收留他们的。

就算,给他们一些粮食,也有吃完的时候。治标不治本。”

士兵都是粗鲁的汉子,想不出来多少办法。

“李温,你可有想说的?”段樾看向李温。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想当将军?

“李温,你可有想说的?”段樾看向李温。

“将军,我有一位朋友在附近镇上,他腿脚有疾,用祖上的产业布置了几亩花田,前几日他正巧与我通过信,说是花季到了,缺少人手,不如,让他们这些人过去干活,赚一口饭吃,是不成问题的。”李温说道。

段樾简单一想,面露喜色,赞叹道:“甚好!甚好!这样一来,他们有地方安置,你那位朋友应该也不会太为难。”

“不为难,我写封书信,让他们一块带过去便好。”李温道。

段樾瞧着李温,愈发喜欢,“我把你调到身边来,真是明智之举。”

“将军……”李温低头。

还会害羞?

段樾挑挑眉,轻咳两声,严肃道:“此事就交给你处理了,两刻后,继续赶路。”

“是,将军。”

回到之前停留的地方时,莲子已吃饱喝足,倚着大树,满足的拍自己的肚皮。

看见段樾,他兴奋的站起来,跑到她面前,仰头问她,“将军,将军,你见到我妹妹了吗?有给她吃东西吗?”

接连两个问题,问得段樾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回答他。

“对了,将军,我妹妹有这么高……”小莲子伸手比划着,“她很乖很听话,眼睛大大的,可漂……”

“莲子。”段樾出声打断他的话。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将军?”莲子睁着干净带着困惑的眼睛看她。

段樾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拉过他两条细细的胳膊,缓声道:“莲子,你妹妹她……她走了,去了一个有吃有喝有大房子住的地方。”

事实太过残酷血腥,段樾没办法对一个孩子说出口。

那些灾民,特意把他支开,让他出来找食物,就是想趁他不在,等他妹妹一咽气,便把她分而食之。

孩子天性单纯,根本想不到这么邪恶复杂的人心。

莲子抿了抿干裂起皮的嘴唇,眼睛慢慢的眨了两下。

他像是在想,他妹妹为什么不要他,自己走了。

又像是明白了段樾话里深一层的含义,知道他妹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真的有大房子有好吃的吗?”莲子眼中含着泪,又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见过很多人死,已经明白什么是死亡。

“真的有。”段樾笃定道。

莲子用衣袖胡乱的揉了揉眼睛,然后,憋出来一个笑,“那要为妹妹高兴哦……”

段樾咬紧牙关,闷闷的“嗯”了一声。

“将军……我……你们是不是会走啊?”莲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莲子想跟着我们?”段樾反问道。

“可……可以吗?”他怯怯的,害怕被抛弃。

“可以。”段樾说道。

莲子的眼睛亮了,“那我也可以……学武功当将军吗?”

“莲子想当将军?”

莲子连连点头。

“学武功要吃很多苦的,莲子怕不怕?”段樾捏了他一下脸。

“不,不怕。”莲子又摇头。

“那好,莲子努力学武功,以后当将军。”段樾说道。

李温安排好那些灾民回来,就听到了这番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想跟着你

李温安排好那些灾民回来,就听到了这番话。

他握刀的手,攥得紧紧的,青筋暴起,看莲子的目光,也愈发冰冷阴寒。

这种情绪,本不应该出现在他这样一个下属身上。

“你回来了?”段樾察觉到有人在身后,遂开口询问。

李温立即收敛眼中异样的神色,恭敬道:“属下已将事情办妥。”

“很好。”段樾起身,“也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赶路吧!”

“将军……”李温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段樾转身问他。

李温抬手一指莲子,向段樾问道:“将军要带着他走?”

“嗯,是准备把他带着。”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高山巨石一般,压在李温心头,让他有些无措惊慌,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将军,你真就这么喜欢随手捡孩子带在身边么?什么人都可以么?

这两个问题绕在李温喉咙里,几乎要破口而出,最后,还是被他竭力压制住,换了另一番话说。

“可是,将军,我们这一趟是去镇压反贼,到时候刀光剑影,生死不知,他一个柔弱孩子,手无缚鸡之力,真打起仗来,他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谁又能顾得上他?”李温向段樾分析道。

“你不想让我带着他。”段樾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李温低头,他也意识到自己是有些冲动了,便放缓声音道:“属下只是觉得,他年纪尚小,将军便带着他涉险遇敌,岂不是违背了想救他的初衷?去花田帮工,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安然度日,还是可以的。”

闻言,段樾不由的心生动摇。

或许李温说的不错,安稳平和的生活,更适合这个孩子。

她不该太自私。

就在她沉思出神时,莲子跑过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她的面前。

紧接着,他朝段樾说道:“将军,我不怕死也不怕苦,我想跟着你。”

他眼中的坚定,让段樾沉静下来,“好,就跟着吧!”

李温还想再说,段樾抬手制止他,“我知道你的意思。现在我也不指望他能上阵杀敌,就先留在军中,做点杂活吧!”

“是。”

全军已收拾妥当,得到段樾的命令后,继续向前行走。

莲子被段樾扔给了一个老兵,这让李温心里痛快不少,也不再纠结此事了。

三日后。

军队到达邺城城外十里,也算进入了闽江地带。

这一路,段樾见到了数不清的灾民,他们都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饿了吃树皮香灰,饿的更狠了,就吃死尸,饿的实在活不下去了,就易子而食……那些她只是听旁人说过的话,如今,一幕幕的,都让她瞧见了。

听的时候,还没有太大的反应,亲眼看到,才知道什么是血淋淋的触目惊心。

再回想起出城门时,所见的鎏金长明灯盛况,段樾只觉得悲愤不平汹涌奔至胸腔,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同生为人,何故云泥于斯?!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天潢贵胄如仙人一般,品尝美酒,乐戏美人,下界百姓,却过着十八层地狱一般的生活。

同生为人,何故云泥于斯?!

段樾即使想得明白,可人小力微,仅她一人,也做不了什么。

需要每个人都清醒,方能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段樾坐在马上,稳速前行,李温则徒步而走,还为她拉着缰绳。

好几百里地,是他陪着段樾跑过来的。

连段樾都没想到,他看起来瘦瘦的,耐力竟然这么好。

“李温,你平时是怎么训练的?”段樾向他问道。

“嗯?”李温闻声抬头。

“你这一路,光守着我了,都没怎么休息,还跑这么久,脸上也不见疲色,身体很棒嘛!”段樾由衷夸赞道。

“回将军,我每日睡两个时辰就足够了,很多年,一直如此,也习惯了。”李温说道。

这是什么坏习惯?!

段樾刚想说说他,后面的士兵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向她说道:“将军,又有两个人晕倒了。”

为何用“又”字?

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晕倒几个了。

段樾本来打算着,坚持到邺城再好好休息,便让其他士兵抬着那些昏迷的,继续赶路。

可前一个刚昏倒没两刻钟,这又昏倒了两个,如今看来,天黑之前是没办法进城了。

段樾行军素来谨慎,因着不熟悉周边路况地形,每到一处地方,她都会派不少人四处查探,每次休息,也都要在空旷无遮挡物的地方,防止有人埋伏。

再加上,他们所带的人马颇多,又从野路行走,普通盗贼是不敢招惹他们的,这一遭,也算是安然。

不过,自进入闽江一带,士兵们便开始不适应了。空气潮湿温热,瘴气萦绕,白天与夜里温差极大。

不过半日,就将他们折腾去了半条命。

这还是身强体壮的士兵,若换作平常人进入此处,怕是早就一病不起,见阎王去了。

段樾从马上下来,把她的这些兵好好看了看。其中,有多大数的人,还是精神抖擞的,剩下的少数,就有点萎靡不振,像是中暑似得,连肩膀都耷拉着。

赶到邺城,还需要两个时辰,刚好天黑。万一,中途出现一丁点差错,怕是会更加麻烦。

段樾思索再三,决定在此安营扎寨,先让军医为他们诊治。又吩咐其他人,严阵以待,势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以防袭击。

“你们几个,快马加鞭去邺城给刁兴送信,就说我明日到达,让他派些人马过来支援,再带些草药。”段樾点了六人,朝他们下令道。

刁兴是如今的邺城城主,常年镇守邺城。

“是,将军。”六人领命而去。

因着闽江水患,定有不少伤者,所以,此次带了不少军医,还有两个太医。

他们的医术不差,段樾其实并不是太担心,可是,她不能不安抚将士,以免军心动荡,横生枝节。

她将两个军医叫到帐中,向他们询问情况,“是何病症?何时可愈?”

第一百三十章 刻不容缓

她将两个军医叫到帐中,向他们询问情况,“是何病症?何时可愈?”

“回将军,士兵所患之病,是最普通的湿热之症,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常年居住在干燥冷寒的京都,突然来到闽江这湿热之地,不能适应,水土不服也属正常……”

“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好?”段樾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邺城周边的五个城池大县都已经被揭竿而起的反贼攻陷,接下来,他们要打的,无疑是邺城。

四处都是虎视眈眈的豺狼,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扑上来咬人,他们绝对不能有半分懈怠。

到闽江一带不足一日,就折了近百人。而她所带兵马,不过三千。

若此病症拖延下去,不等敌人来打,他们自己便会人心惶惶,成一盘散沙。

到时,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两军医对视一眼,斟酌说道:“将军,这……这就要看他们的身体了,一般来说,七日便能彻底调整过来,若是他们适应能力强,再加上药物辅助,两三日应该没太大问题……”

闻言,段樾拍桌而起,沉声道:“别说七日,就是两三日也不行,本将军等不起!万千灾民也等不起!”

“你们出去,和太医一起去想办法,本将军最多等你们到明日傍晚,若他们还不能恢复过来,你们几个,都别想安生!”段樾面容冷肃,向他们施压。

大敌当前,生死关头,刻不容缓。

军医一脸愁容,“将军,此事真的……”

段樾打断他的话,掷地有声道:“有时间在这里同我讨价还价,还不如尽快去想想办法。”

“是,将军,下官这就去想办法。”军医不敢再说,弯腰退了出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气温也越来越低,哈吐出来的呼吸,立马会变成白色的一团雾。

此地一面有密林,一面依山。

还未到深夜,山里的瘴气便开始像网一样,往这边密布,显得树林格外阴森可怖,暗空不见星光。

士兵们架起火堆,几个人凑在一处,稍微祛除了一些寒气。

派去到邺城送信的人回来了,既没有带来援兵,也没有带来草药,只给她带来了一堆“烂摊子”。

邺城城主刁兴说,他苦苦守着邺城,终于把段樾给盼来了,只希望段樾能快些带兵进城与他会合。

还说,他那边的局势是如何险峻,兵力不够,粮草不够,内有灾民,外有反贼,实在是自顾不暇。

他就以这样卖惨的方式,把段樾派过去的人打发掉了。

段樾就是再愤怒,也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同刁兴撕破脸皮。

她坐在帐中,仔细阅看这段时间闽江一带所发生的事情,还包括起义势力是如何一呼百应接连拿下三座城池的。

其中荒唐,简直让人想都不敢想。

期间,军医向她汇报过几次士兵的消息。

他们要么上吐下泻不止,要么晕厥昏迷不醒。

可以说,没有一件事是让段樾顺心的。

她坐在桌案前,疲惫的合着眼睛,用力捏着眉心,以此舒缓身体里那根绷紧的弦。

突然,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痒。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她想元恒了

突然,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痒。

实在是不舒服。

反正帐中无人,她当机立断脱掉外甲,伸手往后背挠了几下。

顿时舒坦多了,那股痒意也随之消散。

她摸着身后的肌肤,本该光滑细腻,此时却长了一些零散的小疙瘩。

段樾想着,这里如此潮湿,身上起些红疹也算正常。况且,以前夏日出征之时,甲衣闷热厚重,身上常常也会起红疹,并不碍事,过几天,就消下去了。

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换了一身便装,准备出去瞧瞧她的士兵。

来之前,朝中官员嫌弃闽江一带是穷山恶水之地,气候恶劣,他们养尊处优久了,没有愿意前来受罪的。

当时段樾不甚在意,无非就是环境艰苦一些,她又不是吃不了苦,她手底下的士兵,也都是能吃苦的。

左右她没料到,如今的情况,竟如此棘手。

她满腹心事的掀开帐帘,一个没注意,险些撞到李温身上。

还好,李温反应快,急忙往后退了一步,没让段樾碰到他,也没碰洒他碗里的汤。

“将军,要出去吗?”李温询问道。

段樾闻到了浓浓的香味,一双眼睛紧盯着他手里的碗,“这是什么?给谁的?”

“自然是给将军的。”李温说道,“将军趁热尝尝?”

段樾暗暗咽了两口唾沫,迈出去的脚,又悄悄收回到了帐内。

“进来吧!”她给李温让道。

“我见一只鸽子飞过,手一痒,就把它给打下来了。想着,反正它也活不成了,不如炖了,给将军补补身体。

炖的时间不长,火候也不好掌控,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李温一边说着,一边把碗放在桌案上。

段樾迫不及待,端起碗喝了两口,热汤顺着喉咙下肚,别提多舒服了,好似所有的烦恼,都被这碗汤给冲淡了。

“很好很好……味道非常好!”段樾十分诚恳的夸赞道。

闻言,李温眼中染上了一层温柔的笑意,“将军,你慢点喝,锅里还有。”

这一路吃了太多干饼,毫无滋味,猛然喝到如此美味的鸽子汤,段樾只觉得非常满足。

她双手捧着碗,边喝边说道:“李温,你还会做什么?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不妨一块都告诉我吧?这样动不动让我惊喜一下,太过目不暇接了。”

“将军说笑,只是煮个鸽子而已,没什么难的。”李温说的云淡风轻。

段樾:“……”

她差点被一口汤噎死。

做饭煮汤这事被他说如此轻松,段樾不免汗颜。

这鸽子要让她煮,保准能给煮飞。

段樾干笑两声,意味深长说道:“你太谦虚了。”

她喝着汤,李温就在一旁站着守着。

帐内骤然安静了下来,谁都没再说话,气氛也莫名变得有些怪异。

“将军可是在为士兵们担心?”李温见段樾用指腹摩挲碗口,视线愣滞,便出声询问道。

“嗯。”段樾含糊的应一声,她为士兵担忧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

她想元恒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各怀心思

“嗯。”段樾含糊的应一声,她为士兵担忧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

她想元恒了。

李温不知她更深一层的心事,只开口宽慰她道:“将军,你所带的士兵,个个身强体壮,他们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肯定就好了。

况且,邺城地势偏高,又有闽江支流做护城河,易守难攻,那些草莽流民组成的乌合之众,着实是不足为惧。

再加上,将军威名远播,就算给他们机会来偷袭将军,他们肯定也不敢。保准一听到将军的大名,就吓得两腿打颤,溃不成军了。

将军真的不必为此事烦心忧虑。”

他说的绘声绘色,煞有其事,好似天大的困难,在段樾眼中都是那般不值一哂。

尽管段樾心知他所说的话不能相信、不可当真,却还是忍不住勾动唇角,笑了起来。

李温见段樾眉间忧愁散去大半,心情随着她,也明朗了不少。

段樾的嘴角刚咧开,猛然意识到这样实在太有损她身为将军的威仪和威慑力,便立即收敛神色,换上一副冷峻的表情。

“李温,我手下能有资格穿上机关甲的人,都是经过重重选拔的,他们性子大多冷僻,不善言辞,可没有像你这样煲的一手好汤水,还会说话哄人开心的啊!”段樾打量着李温,实话实说道。

她没别的意思,哪知李温自己心虚,硬是给听出了“言外之意”。

李温喉咙发紧,掌心冒汗,他微垂眼帘遮住眸中神色,故作镇定说道:“属下只是不忍见将军如此愁眉不展,是属下多嘴了,属下这就去领罚。”

“回来。”段樾叫他一声,“我何时说要责罚你了?”

李温没能逃掉,只得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站在段樾跟前,等候她的发落。

段樾定然是看出了什么,李温心想。

若段樾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会回他四个字“你想多了”。

“立正!”段樾突然沉声喊道。

李温条件反射一般,当即双腿并拢,挺直腰板。

“还是这样顺眼多了。”段樾说道。

不知为何,她不太想看到他唯唯诺诺的那副姿态,总觉得,与他毫不匹配。

虽然,她更弄不清楚,这没有头绪的想法是从何而来的。反正,她就是不想看到!

她不再多费脑筋,抬手一指旁边的椅子,同李温说道:“你坐过去,我有事想与你商量。”

李温内心忐忑。

段樾还没揭穿他,他就好好服从命令,规规矩矩的坐下。

两人各怀心思。

帐内再一次陷入了短暂的沉静的氛围之中。

李温是断然不会先开口的,最终,还是段樾率先出声,她直接朝李温问道:“匪寇流民揭竿而起,扬言要推反朝廷,复兴瑞国。

现已经开始占领城池,杀我国家大臣。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处理他们?”

闻言,李温“噌”的一下站起身,眼看着就要向段樾行礼。

段樾被他惊了一个激灵,差点失态,“干什么?坐回去!”

“属下谢将军盛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真是奇怪……

段樾被他惊了一个激灵,差点失态,“干什么?坐回去!”

“属下谢将军盛宠。”李温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又听到段樾问他这样机密的问题。

段樾是将军,而他不过是一个士兵,探讨这等军机大事,无异于当朝皇帝同后宫妃子讨论天下局势。

这种情况,多说少说都是错,他可不能再在段樾面前出错了,再者,段樾好像并没有发现他身份的异常。

尽快脱身,方为上上之策!

“别与我客气,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就是了。

放心,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的。”段樾循循诱导,想听听李温对此事的看法。

李温已打定主意,任由段樾怎么说,他也只想赶紧离开。

“将军,属下自知有错,实在不敢再胡言乱语了。都是属下不知收敛,在将军面前太过随意,但属下并没有任何对将军不敬的意思,更无越俎代庖之心,还望将军明察。

将军能力出众,那些反贼根本不是将军的对手,属下的指责是保护将军安危,属下不敢逾越,也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

至于如何处理他们,相信将军心里早有决断,属下所能做的,便是支持将军的决定。”

段樾:“……”

她被他这番话,糊得一头雾水,没等她有所反应,李温又说道:“将军好好休息,属下告退。”

“哎哎……”段樾刚出声,就不见李温的人影了。

“跑的可真快。”段樾嘀咕道。

她什么时候怪他说话了?又什么时候说他忘记自己身份了?更没说过他越距吧?

她都说了,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不会怪罪他的。

他还跑什么?

“真是奇怪……”

她真的就是想和他商讨商讨如何处理闽江一带的匪寇流民这些反贼的事。

不知为何,她觉得,他应该能明白她心中所想,懂她的做法。

以暴制暴,将他们全部击杀,是下下之策。

而她想执行的策略,怕是邺城那些人,不会同意。

段樾弄不清楚李温在想什么,索性不管他了,继续喝她的鸽子汤。

喝着喝着,一个少年的模样便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叹口气,自言自语道:“若是我的元恒在这里,我肯定不止有鸽子汤喝……”

夜里,二更时分。

薄雾浓云遮月,军队驻扎之处,皆燃着火堆,高高的瞭望塔架了起来,有轮流士兵看守。

远处一片静寂,无任何异样,似是十分安然。

段樾忙完事情,上床躺着,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后背时不时地就会痒一阵,让她难受极了。

想着查探地形的士兵向她汇报过,不远处有一眼清泉,段樾便起身穿上衣服,准备过去洗个澡,也好让自己舒服一点。

走之前,她检查了一遍军队的防卫和巡逻,确定没事,才飞身离开。

那眼泉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僻,而且,又是在深更半夜,段樾痒的不行,便没多加留意,也因此,并未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男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原来,他是元恒。

夜里,李温等周遭安静下来,大多数士兵休息后,就悄悄的一个人离开了暂时驻扎的军营。

他打下来的鸽子上,夹带了一封密信。

这信,自然是给他的。

他与信主人约定,二更时分,于密林中的一处见面。

他行动迅速,身影移动犹如鬼魅一般,了无踪迹,轻而易举的无声无息的,躲避开所有巡逻的士兵,最后出现在野外密林之中。

他一现身,紧接着,隐匿在暗处九人,也同时出现。

他们身穿黑色夜行衣,脸上还统一带着形状诡谲的面具,周身气息冷沉,像一柄柄泛着寒气的杀人厉剑,而非活生生的人。

见到李温手中的殷红血色令牌,他们齐齐向他行礼跪拜,同声道:“参见门主。”

李温将令牌收好,淡声道:“都起来吧!”

“谢门主。”

这时,李温突然用手指从他喉咙下方拿出来一个东西,平时被衣领遮着,也没人能看得见。

如今,他们瞧见了,却无人知晓它的用途。

直到他一开口,嗓音变了,众人才纷纷明白过来,那东西能使人变声。

“让你带的东西,带来了吗?还有,沿途那些该死的人,是否都处理干净了?”

他朝领头的黑衣人询问道,这声音不似之前李温的混憨老成,而是透着几分少年人的稚气,低醇中夹杂着几分沙哑。

莫名的撩人心弦。

说话的同时,他还用手从脸上撕下来一层薄薄的“肌肤”,再看他时,李温的脸已然变成了元恒那副俊美无俦的模样。

原来,元恒竟用易容之术,变成了李温。

原来,陪着段樾走了这一路的人,竟是元恒。

他换作李温的样貌,默默守在段樾身边。

即使段樾将他抛下,他也义无反顾的想留在他身边,无论何名姓,不管何状貌。

见此,领头的黑衣人也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的,俨然是李温的脸。他才是真正的李温。

“回门主,东西已经带来了,沿途那些想要将军性命的人,也已经尽数处理,没留一个活口。”李温向元恒说道。

原来,也不是段樾选的路野僻无人知晓,而是元恒在她背后,替她扫平了仇敌。

“很好。”元恒接过李温递来的东西,很大一包,装得鼓鼓的。

随即,元恒又说道:“把你衣服脱下来换上兵装,从现在起,你恢复李温的身份,回到将军身边继续保护他,记着,他问你什么,你都要含糊的躲避过去,能不答尽量不答,以免出错。”

“是,门主。”李温答应道。

元恒也换上了一身青衣,又变回之前的翩翩公子,怎么看,都是少年温润如玉的模样。

事情尽快交代好后,他们也准备离开,只是,前方蓦地有一道黑影闪过,令众人都有所察觉,顿住了脚步。

“门主,我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李温自告奋勇。

因着天色黑暗,那人行动又十分迅速,几乎是什么也没看见。

元恒却笃定道:“是将军。你先回军营,我过去便可。”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竟然流鼻血了

“还有你们,随他一起过去,隐在暗处别让人发现了,到时听我命令。”元恒又朝那八位黑衣人说道。

“是,门主。”

他们各自离开,元恒则寻着段樾刚刚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

探路士兵所说的位置比较概括,不够具体,若不是段樾在外面混荡多年,习得一手识路的本事,换作旁人,还真不一定能找得到这眼泉水。

实在是太隐蔽了。

四周不是杂草成堆,就是乱石遍地,而且,那眼泉也不是很大,直径不过一成年男子的身量长度。

好在清水反射月光,波光粼粼的,段樾才确定这里着实是有泉水的。

她踩着乱石一路往下,来到泉边,伸出双手鞠一捧水,非常清澈。

这里入夜虽然湿冷,但这泉水却一点都不凉。

可能跟它是活水又是从地底涌上来的有些原因。

段樾只顾着兴奋,想快点洗澡,哪里还有心思管它到底是因为什么热的。

脱衣服前,她再次扫视了一遍周围的情况,确定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任何人的气息,才放心把裹胸布解开。

好歹她也算是个女子,其他的可以不计较,但爱干净这一点,还是能说得过去的。

就是男人,也得洗澡吧?

在军营里没法搞特殊,让人给她置桶提水,她只好到这荒郊野外凑活凑活了。

其实,也不算是凑活,她还洗得挺舒服的。

水不凉不烫,刚刚好,就连后背的痒意,经这一泡,都散去了不少。

她十分惬意,丝毫没察觉到有人正在向她这里靠近。

元恒一路跑过来,因着天色暗黑,段樾动作迅速,这里又杂草横生,他险些被绕晕了,甚至,他还有点怀疑,刚才是不是他看错了?

段樾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可是,他看错谁,也不会看错段樾的。

就在他乱找乱撞不得其路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哼唱轻柔的曲子。

是段樾的声音没错,但音调要比平时柔软细腻。

元恒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他循着声音慢慢往前走,终于在层层枯草后面看到了一汪清泉,还有半个身体浸在水中的……美人。

是段樾吗?

元恒一时晃了神。

尽管他的眼睛一眨都没眨一下,但他的脑袋却是一片混沌,直接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原来美,真的是不分男女的。

元恒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最终能留在他心头,想让他看第二眼的,也就只有段樾一个。

水中的人儿,背对着他,一头漆黑如墨的密发遮住了大半个身子,露出的手臂纤细晶莹,冷白的月光洒在上面,看起来更是发亮剔透。

还有那半截腰肢,形状如花瓶径口一般,弯曲的线条,是那般勾人心魄。

元恒不知道别人在看到心爱之人如此动人的一面时,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他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像沸腾的水一样,涌动,不停的涌动。

鼻子下面染上凉意,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抹。

是血。

他竟然流鼻血了。

就在这时,段樾突然被惊动,她冷声叫道:“是谁?!”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非礼勿视

就在这时,段樾突然被惊动,她冷声叫道:“是谁?!”

元恒被段樾这一声吓得魂飞魄散,脑袋瞬间炸成一片空白,他条件反射的转过身去,还抬手捂住了双眼。

仿佛这样,就能抹刷掉他刚刚看过段樾洗澡的事实。

圣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不符合礼法的,不该看的,便不能看。

虽然他并非有意为之,但他看到以后,却被段樾吸引,没挪开视线,还生了杂念,这对段樾来说,本就是亵渎了。

即使,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段樾本来洗得好好的,非常舒服,谁知,她突然听见了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咔嚓”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十分突兀。

她警惕惯了,本能的回头一看,朦胧月色下,石阶上面,树木乱草前,竟真站着一个人。

明明她察看过的,而且,她一直以男装示人,怎么还会有人偷看她洗澡?

段樾只有一瞬间的困惑,紧接着就被羞愤淹没了。

该死的登徒子!

段樾在心里暗骂一声,急忙扯过来一件衣服裹在身上。

她可能是被气糊涂了,把她裹胸用的长长纱布,随手拿起来当成鞭子,推动内力,直接朝那人甩了过去。

段樾出手丝毫没留余地,迅速且精准。

纱布好似有生命一般,将元恒的上半边脸给缠住了。

自然,也蒙住了他的眼睛。

不能视物,元恒的听觉和嗅觉变得更加灵敏。

他仿佛听到了缠绵的水声——

晶莹剔透的珠子从段樾发稍落下。

段樾赤着脚从水中出来,带起无数水花。

同时,纱布染上了段樾身体的香味,紧贴着元恒的肌肤,像毒药一样渗进他的血肉里,漫进他的鼻腔里,麻醉他的心肺,掠夺他的呼吸。

少年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每一下,都仿佛要撞出胸膛一般。

这边,段樾拽住纱布另一端,手臂猛地用力,狠狠一扯。

元恒一点也不反抗,任由段樾的力道将他的身体带倒。他摔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在段樾身边停下。

“唔……”元恒闷哼一声。

他的脑袋撞在了尖锐的石块上。

段樾可不会管这个登徒子的死活。躲在这里偷看她洗澡,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越想,段樾越是气愤,抬腿往他身上接连踹了好几下,等心绪稍微冷静一点,才停住脚。

“你在这里待多久了?都看到什么了?”段樾怒声质问道。

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免有点慌乱,对这个偷窥她的人,实在是心情复杂。

是把他狠狠打一顿,就此放了?还是直接把他摁水里淹死?

放了他,她心有不甘,淹死他,又太小题大做了。

虽未逞凶,但有贼心,不可纵容。

若他真的看清了她是女子,大战当前,为稳军心,她便不能留他了。

“快说!”段樾焦急的又往他身上踢了一脚。

元恒心虚,更觉得自己龌龊不堪,不知该怎么面对段樾,但迟迟不开口……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她的裹胸布

“快说!”段樾焦急的又往他身上踢了一脚。

元恒心虚,更觉得自己龌龊不堪,不知该怎么面对段樾,但迟迟不开口,还怕被段樾看出端倪,他再难在他身边驻留。

他只得硬着头皮,小声叫道:“将军,是我……”

“元恒?!”段樾难以置信,眼睛都瞪圆了。

尽管,他只说了四个字,还没说姓名,但他一出声喊将军,段樾心神为之震荡,骤然福至心灵,“元恒”二字,便脱口而出了。

“你怎么来了?”段樾还没缓过神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认错了,她的元恒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将军是我。”元恒说道,他还在地上趴着,嗓音含混。

段樾如同被雷击中一般,抖了抖身子,才急急忙忙的把元恒搀扶起来。

一回想到刚刚她还对他又摔又踹,她就后悔心疼的不行,拧着眉心,小心翼翼中又透着焦急地问道:“还好吗?有没有摔疼?我踹疼你了吗?有没有伤到哪里?你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她真是的,怎么能对元恒下这么重的手?!

他还是个孩子啊!

万一再被她打坏了,留下什么毛病,她可真就是该死了!

段樾十分自责,她出手前,怎么就不看一眼呢?!

若知道是元恒……

若知道是他偷看她……

段樾想到这儿,脑筋突然打结了。

元恒眼睛上还蒙着纱布,他也看不见人,只能感觉到段樾在他身边。

不知他是否穿上衣服,怕碰到他的身体,元恒浑身的肌肉骨架都是僵硬的,一点都不敢乱动。

“将军……我没事……”元恒听出段樾话中的担忧与焦急,愈发觉得自己禽兽不如,愈发自我厌弃。

段樾诚心诚意待他,他却怀有一颗如此肮脏的心。

听元恒说他没事,段樾依旧不放心,她绕到他身前,想仔细给他检查一下,发现他脸上还缠着布条。

这布条……

不正是她……

裹胸的时候用的纱布么?!

段樾莫名的耳根发烫,浑身都有点不自在。

她伸手想把他脸上的纱布解下来,指尖都快触到纱布了,她又缩了回去。

实在是她此刻这副模样没法见人。

她夜里睡下后,又突发奇想跑出来的,身上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如今被水一湿,几乎都贴在身上了。

而且,还没有裹胸布,稍微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她是女子。

对了!

得知他是元恒,她便只顾着惊讶和心疼,却忘了问他……

“将军,你……怎么了?”元恒试探着开口问道。

段樾久不出声,元恒的心犹如从万丈悬崖坠落一般,是那么的不安和难熬。

“好元恒,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没有……”看到什么?

后面的话,段樾咬紧牙关也问不出来。

就连前面那一句,她说得也是磕磕绊绊的。

虽然,她只当元恒是弟弟,那也是寻常时候,这被他撞见赤身裸体的洗澡,段樾多少会觉得有些别扭。

毕竟,男女有别。

她与元恒也不是真的血亲。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鼻子怎么流血了?

听到段樾问他此事,元恒不由的心慌,他双手攥紧,微屏呼吸,也没发觉段樾的语气有问题。

他尽可能的稳住心神,凭着段樾看不见他的眼睛,瞧不到他眸中异样的神色,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开口说与段樾,“那晚,我问将军何时离开,将军说……”

“等等,等等。”段樾一听这话不对劲,及时出声打断他,“元恒,之前的这件事等回军营,我们慢慢说。”

“好,将军肯说就好。”元恒十分懂事。

段樾:“……”

这小兔崽子是来找她算账的么?

不过,也确实是她哄骗了他。

她理亏。

“你先告诉我,刚才怎么回事?知不知道,差一点我就把你当成贼人杀了!”段樾旁敲侧击,还是要确定一下,元恒看到了多少。

她无意隐瞒元恒,不管是当他姐姐还是当他哥哥,她都会全心全意疼他爱他。

但正因为此,她自然也就没必要告诉元恒她是女子了。

况且,身为军中将帅,她是女子的这个秘密,不能暴露。元恒知道了,无非是增加他的危险罢了。

“我一路寻将军而来,到了这处树林,本想休息休息再继续赶路,却看到一个黑影往这个方向跑,我当时没多想,直接追过来了。

可那人速度太快,我追了一会,他就不见踪迹了。我不知不觉跑到了这里,夜色昏暗,周围又全是杂草树木,我……我不小心迷路了,正在着急,突然听到一声叫喊,才发现这碎石下面有人。

我听出了将军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同将军说话,就被将军……”元恒说到这里便止住了声。

段樾却知道他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被她蒙上了眼睛,还被她连摔带踢的狠狠打了一顿。

段樾心里愧疚,不好意思的抬手挠了挠头。这时,猛地一阵冷风吹来,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也立马回神了。

这荒郊野外的,不是说话的地方。

而且,听元恒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看到。自然,也不知道她其实是女子。

少年的话半真半假,段樾却完全相信他。她的元恒是好孩子,不可能会偷看女子洗澡的。

此忧虑一除,段樾也暗暗松了口气。

“元恒,你把眼睛闭上,站好,我不让你动,你不准动哦!”段樾朝元恒说道,她得把衣服穿上回军营啊!

“嗯?将军,你不会又要丢下我一个人走掉吧?”元恒一时没反应过来段樾想做什么,不免心生担忧。

段樾忍不住叹一口气,她怎么把孩子吓成这样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就是穿个衣服。”段樾抬手摸了摸元恒的脑袋。

少年顿时变得无比温顺,内心安定,“那我闭着眼等将军。”

段樾将裹胸布从元恒脸上解下来,借着昏暗又冷白的月光,看到了少年俊朗的模样,确实是她心心念念的元恒。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元恒鼻子下面有两行血迹。

段樾瞬间紧张起来,她立即担忧的问道:“你鼻子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将军,你冷不冷?

段樾瞬间紧张起来,她立即担忧的问道:“你鼻子怎么了?怎么流血了?”

一提起此事,元恒脑袋里就会浮现出刚才迷离旖旎的场面。

少年心虚无措,脸颊发热发烫,他慌忙抬手去擦拭,试图掩饰他的罪恶,“可……可能是……刚才不小心摔的……在石头上撞了一下……”

他这话真是把段樾说心疼了,“都怪我,干嘛下这么重的手!”

“将军,我不疼,外面冷,你快些穿衣服。”

元恒体贴又周到。

段樾拧了一下眉心,没再说什么。

她在元恒背后,迅速整理好衣服,尽管有夜色遮挡,还有层层的裹胸布,胸前还是能看出来一些不同。

她的衣服都湿透了。

“好啦,元恒睁开眼睛吧!”段樾在他耳后说道。

终于能视物了,尽管元恒今日才见过段樾,他仍旧第一时间去搜寻段樾的身影。

刚要转身扭头,他的脸就被段樾的一只手给按住了。

她阻止他回头看她。

“将军?”元恒不解。

“元恒别看,我浑身湿着,往前走,我给你指路。”段樾说道。

元恒愈发觉得奇怪,不经思考就开口问道:“将军,我们同是男子,就算在一起洗澡也没有什么,你为何这般躲着我,连看一眼都不让?”

“这……”段樾心里藏着的秘密,猛地被元恒戳到了,不免语噎。

随即,她灵光一现,说道:“我现在有点难看,像个落汤鸡一样,不想让元恒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模样。”

“将军这么在意样貌?还是……只在意我的看法?”元恒喉咙发紧,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身后的那个人身上,等她的回答。

“当然是只在意元恒的看法,别人觉得我如何,一点都不重要。”段樾语气坚定道。

好像,每一位父亲,都想在自己儿子面前,维护好一个高大伟岸、坚不可摧的巨人模样。

段樾心想,她应该也有一点这样的意图吧?

少年不知段樾脑中所思,听完他那句话,只觉得心尖一颤,好似被猫用小爪子轻轻柔柔的挠了一下,异样感觉遍布四肢百骸。

元恒恨不得自己背上长两只眼睛,能看到段樾说那番话时的神情和他眸中的光亮。

“将军,冷不冷?”少年蓦地开口问道。

夜深风重,段樾又刚从水里出来,头发湿着,衣服也湿着,怎么可能会不冷,但在元恒面前,她习惯了逞强,硬是咬牙挺着,“不冷,我年轻火气盛。”

“那我也不冷。”元恒说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突然转身,直接把段樾兜在了衣服里。

他动作太快,段樾还没反应过来,身上就被裹上了一件衣服,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气息。

她的嘴角无意识的勾了起来,再回神时,元恒已经跑远了。

“你回来!把衣服穿上!别冻着你!”段樾大声叫道。

元恒远远的回她一句,“将军,我比你年轻,火气更盛。”

“你个小兔崽子!”

什么时候学会揶揄她了?!

第一百四十章 能不能让我试试?

两人一路跑闹着回到军营,此时夜色正浓,段樾不想惊动其他士兵,便裹着元恒的衣服,准备从一旁悄悄溜进去。

却不想,看到安置生病士兵的军帐前围了一圈的人,头挨着头的。

“发生什么事了?”段樾小声嘀咕道。

说着,她就往那边迈腿,想走近瞧瞧。

她有点生气。

这种松懈的戒备状态,敌军万一打过来,谁也不用活命了!

元恒及时拉住她,说道:“将军,你先去换身衣服,再看也不迟。”

段樾经他一提点,稍微冷静了些,她现在这副模样,确实不太像话。

“那走吧!”段樾转身回军帐。

元恒跟着她一起,也换了件衣服。

很快收拾妥当,段樾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该巡逻的巡逻去,该站岗的站岗去,别乱凑热闹!”段樾神情严肃,语气冷厉,颇有将军的威严。

围观的士兵累慌忙散了。

没人挡着,段樾才看到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几个士兵趴在毯子上呕吐,吃进去的东西已经吐光,开始吐黄绿色的汁水了。

不过半日,他们便病的没个人样了,像霜打了的茄子似得,整个都是焉的。

军医在旁又是为他们施针,又是给他们喂药的,依旧没办法缓解他们的症状。

段樾看得眉心紧蹙,忧虑的询问道:“如何了?是否还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就是夜闯邺城,我也为你们寻来!”

她身为一军将帅,自然比谁都要忧心士兵的安危。

更何况,他们已经到了贼窝里,随时都可能有敌军偷袭。

军医个个满脸愁容,耷拉着脑袋,听到段樾的话,他们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子,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唉声说道:“将军,我们已经在尽力医治了,可他们所患病症着实是……”

他们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寻常的水土不服症状,没这么严重,若说有人下毒,这也不像是中毒的迹象。

不过是呕吐腹泻,还没到要命的程度。

可仅仅是这样,在军营里也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将军能否给我们两日时间,这病症来得太急,确实棘手……”军医硬着头皮说道。

段樾嘴角轻扯,缓声说道:“这你不应该问我,该问问那群反贼,能不能等我们两日再打。”

“这这……”军医两手摊开。

真是愁煞人了!

“我也不是刻意要为难你们,只是情况紧急,敌人的刀剑随时会砍过来刺过来,你们应该也明白。”段樾出言安抚道。

“我们自是知道将军难处……”军医低头说道。

他们治病的速度,还没有病倒的人多,而且,症状还愈发严重。再这样下去,整个军队的战斗力,都会被消磨干净。

“能不能让我试试?”元恒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

军医循声抬头,只见一个十六七岁清瘦俊美的白净少年站了出来。

他说什么?

让他试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言不惭

军医循声抬头,只见一个十六七岁清瘦俊美的白净少年站了出来。

他说什么?

让他试试?!

军医医治不好人,段樾还给他定了时辰,他本就心烦意乱,火气上冲,再猛地听见元恒这样说话,他直接就发怒了,大声斥道:“哪里来的无知幼童,真是大言不惭,让你看看,你治死人怎么办?!”

段樾眉心微拧,侧头看了眼元恒,接着,她就沉声说道:“让他试一试。”

军医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将军,你信得过他?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不能儿戏啊!”

段樾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向元恒,朝他问道:“元恒,你可以吗?”

她知道元恒平时看过不少医书,但他年纪毕竟还小,也没医治过多少病人,段樾怕他紧张,出点事,以后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而且,军医说的也没错,这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她就算再宠爱元恒,也不能拿别人的命赌。

“我见过这种病症,有八成把握。”元恒说道。

他话音刚落,军医就立即开口质问道:“你才多大?你见过多少病人?你医治过多少人?就敢夸下海口,说有八成把握!

年轻人,说大话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

“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还不知道,就敢拿人命练手,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后面的太医也随声附和道。

段樾的眉心拧的更紧,下颌线绷出一分凌厉的弧度。

“我相信他,就让他看看,反正你们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段樾说道。

军医和太医一听这话恼了,“将军,我们不是治不好,只要给我们点时间就可以。而他,真让他治是会出人命的!”

“我们缺的,恰恰就是时间。”段樾神色沉重,“行了,此事我意已决,让他试试吧!”

“万一他治出人命了,该当如何?”军医态度坚决,左右是看不惯元恒。

“我拿命抵。”元恒声音铿锵。

段樾眼瞳一缩,用力扣住元恒的手腕,冲他咬牙说道:“你乱说什么傻话!”

元恒浅浅勾唇,“将军,你说了相信我的。”

“我……”段樾被他一句话堵住。

“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试试吧!”军医主动给元恒让开位置,而他则在一旁看着,等元恒因说大话而丢命。

元恒走到一位病患跟前,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扒开他的衣服,用手在他腹部按压几下。

接着,他又走到另一位病患身边,重复同样的动作。

“纸笔在哪?”元恒起身,向军医询问道。

没等军医开口,少年眼尖,就看到里面桌子上有,他迈步过去,拿起笔,开始写方子。

军医面面相觑,惊讶道:“他连脉都不把,只翻了翻眼皮,摸了摸肚子,就开始写方子?会不会太草率了些?万一诊错了病症,药可是会吃死人的。”

他的话说完,元恒的方子也写完了,他将纸交给军医,说道:“我不知道药材在哪,还要劳烦你去取一下药,最好能一并煎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拿他的命抵?

军医也想看看他草率看诊之后写出来的是什么方子,便伸手接过来了,他低头看到上面所列出的药材,嘴角随即扯出一抹讥讽。

“肉豆蔻,五味子,白术……”他将上面的药材挨个念一遍,语气轻蔑且不屑,“你把话说的那么大,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

他一边说,一边抖动药方,“这张纸上面的药材,不过是最寻常的止腹泻的药材,就是刚开始习医背药方的人,也该知道这张方子。

况且,更好的止泻汤药,我们都给那些士兵喝过了,根本没有用,所以说,你也不必多费功夫了!”

他把药方用力的拍在元恒身上,还想顺便把他推开,“少自不量力了,快走,别在这里耽搁我们的时间。”

奈何少年身形虽然清瘦,双腿却稳重如山,任由他使劲推搡,也没能撼动元恒半分。

“你们的方子不管用,是因为少了一样东西。”元恒神情平静,淡淡的开口说道。

他并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

军医认定元恒一再挑衅他们,胸腔里的怒火越烧越旺,他正想让元恒说出个一二三来,少年先出了声——

“我既已说过,若医死人,便用命偿命,你们也用不着步步紧逼,我的办法是否能治好他们,一会自见分晓。

身为医者,理应知晓‘时间就是生命’,你们每多说一个字,便是害他们一分。”

少年模样俊美,作书生打扮,看起来确实是位儒雅温润的公子,说话的声音也是轻缓如清风一般的,可不知为何,莫名令他们觉得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好,我去煎药,到时候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军医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元恒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纠缠下去,倒显得他刻意为难人了。

军帐的地上铺着毯子,二十几个士兵奄奄一息的躺在上面,频繁的腹泻和呕吐,抽掉了他们大部分力气,也让里面气味十分难闻。

元恒领段樾出来,让她在外面等着。

“将军,还差一种东西,我要回军帐拿,你不必忧心,他们明日会好的。”元恒安抚完段樾,便迈步走了。

段樾是想喊住他的,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他的身影就被其他的军帐遮挡住,看不见了。

太医趁机跑到段樾跟前,凑在她耳边,说道:“将军,这人是谁啊?你从哪找来的?就这样让他胡闹?万一真出了人命,该怎么办?真能拿他的命抵吗?”

段樾扭头暼他一眼,薄唇微动,吐出来两个字——“闭嘴!”

她本就心事忡忡,烦躁意乱,他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惹她不快,她不斥他,斥谁?

真让她要元恒的命,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如果不让元恒试试,当前的困境又该如何解决?

或许,他真的有解决之法呢!

太医不敢惹怒段樾,只好捂住嘴,挪一边去了。

元恒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碗中盛着浑浊的液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滑天下之大稽

元恒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碗。

碗中盛着浑浊的液体。

段樾疑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她反复看了几遍,心里有点猜测,但不敢确定。

“泥水。”元恒如实回答道。

段樾心里的猜测被验证,她经常在外打仗,免不了风餐露宿,知道浑浊的泥水是什么模样的,只是,另她更加不解的是,元恒拿这东西过来做什么。

“这有何用?”段樾开口道。

元恒神情坦然,指了指那些病重的士兵,说道:“喂给他们喝。”

这次,没等段樾说什么,太医先绷不住了。

本着“医者仁心”的态度,他也要站出来教训教训这位不知深浅的少年。

“你这孩子,真是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他们本就腹泻不止,脾胃虚弱,你还给他们喝这些脏污的东西,岂不是要把他们害死!”太医理直气壮的向元恒说道。

他们在宫中为皇亲贵胄这么多年,用过药材无数,还从未听说过,泥土也能治病救人的。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元恒耐着性子解释一句,“这是我从京都带过来的泥土。”

“别管是从哪里带来的土,土就是土,怎么能入药?!”太医大声反驳,脸都怒红了。

段樾在暗处抓住少年的手,轻声与他说道:“元恒,此事要不你别……”

“将军,你说过相信我的。”元恒侧头,紧盯着段樾的眼睛,态度固执。

段樾拧眉,咬牙说道:“我是相信你……”那也不能由着你把自己的命搭上啊!

可元恒根本不由她将后面的话说完,就再次打断了她。

他说:“将军相信我,那就够了。”

段樾:“……”

她简直要被这个小兔崽子给气死了。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硬不听话了?!

连她都管不了他了。

元恒反按住段樾的手,看向太医,“可否请教你一个问题,是关于医术的。”

太医没有好脸色,也不觉得元恒的问题能难倒他,“你说。”

“利水解毒的药材,都有哪些?”元恒问道。

这太简单了,太医都有点不屑于回答,只语气松散的说道:“白英,清热解毒、利水消肿。马勃,辛平入肺经,轻宣肺气,清热解毒、利咽止血……”

“你说的这些药材,确实有利水解毒的功效。”元恒说道,“不过,你可知一种名为‘鸡屎白’的药材?”

“什么?”太医疑惑出声。

“顾名思义,就是鸡的粪便中白色的……”

太医打断他的话,“荒唐,粪便怎么能入药,谁会吃?!”

“你们常年在宫中为那些皇亲贵胄治病,有用不尽的珍稀珍贵的药材,再难得的人参雪莲都会有人为你们找到,不知道鸡屎白能入药也实数正常。

而且,就算你们知道鸡屎白是种药材,怕也不敢给那些贵人们吃吧?”元恒神情平静,只那一双狭长的凤眸,眼尾微微勾着,让太医心生压迫。

他们确实不敢给皇上妃子吃鸡屎白。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哪里有肉?

“寻常百姓比不了你们伺候的皇亲贵胄,他们自有一套治病的法子。”元恒又继续说道,“这泥水里的泥,是京都的泥,医书上记载,可以治疗这种急性的症状。

如今,他们病的这么严重,四处又都是敌军,想必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太医虽依然觉得元恒的办法不靠谱,但心里却已经有几分动摇了。

他们抿住嘴,没再说话,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少年将碗里的泥水,分开喂给了两个人。

“还需要什么吗?”段樾向元恒问道。

元恒起身,回答道:“将军,一会再把药汤喂给他们就可以了。”

“那你先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段樾道。

元恒出现的突然,段樾还一直没机会跟他好好说几句话,也不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追来的。

“哦。”元恒乖乖跟在段樾身后,随她回了她的军帐。

里面无人,只静静的燃着几支蜡烛。

少年心绪忐忑,很怕段樾狠狠训斥他一顿,然后,再把他赶走。

“晚上吃的什么?饿不饿?”段樾猛地开口问道。

元恒困惑的“嗯”了一声,这和他想象中的情节不太一样。

段樾把他往里拉几步,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嗯什么嗯,我问你吃没吃饭?饿不饿?”

“本来身上就没有几两肉,现在更瘦了。你说你,好好在家待着等我回去不行吗?非要跑过来找罪受,还让我心疼。”段樾小声嘀咕道,说着,还在包裹里给他翻找吃的。

闻言,元恒哭笑不得,胸腔里还充斥着一股微微的酸胀感,他骤然生出一种想把段樾抱在怀里的冲动,但所有的情绪都被他强制忍住。

他伸手将正在“忙碌”的段樾扯过来,凸起的喉结不由自主的上下滑动着,声音低哑道:“将军,我吃过了,也不饿。而且,我不算瘦,只是肉比较结实而已。”

“你哪里有肉?”段樾才不听他胡说。

“我……”元恒对上她的眼睛,突然不会说话了。

段樾执拗的从包裹里翻出来一小油纸包牛肉干,塞到元恒手里,“呐,快点吃吧!”

元恒没再拒绝,从里面拿出来一块小口吃着,还不时的用上眼偷看她。

段樾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正喝着,就听见元恒出声问她,“将军,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他说的小心翼翼的。

段樾把杯子放下,走到元恒跟前,厉声说道:“我生气,我当然生气!你不管不顾跟过来,万一出点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我自己!”

元恒本能的想往后退,听完段樾的话,他的腿脚好似僵住一般,半分也动不了了。

段樾叹口气,低声说道:“还好你完完整整的。”

“好啦,你坐下休息会,吃点东西。”段樾又道。

元恒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但段樾好像也没有赶他离开的意思,他便老老实实坐回到椅子上,吃段樾给他的牛肉干。

“对了……”段樾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开口。

第一百四十五章 急促的号角声

元恒条件反射似得站起身,同时出声说道:“将军,我不要回去,你不能再抛下我了。”

段樾:“……”

她拧了一会眉,“我什么时候说要让你回去了?”

元恒语噎,是他太激动了。

“我是想问你,京都的泥土是怎么回事。”段樾说道。

离开元恒的这三日,她很想他,与其把他放在京都,每日念着他,为他担惊受怕,还不如把他放在身边,好好保护他。

元恒见段樾不是让他离开,稍微松了口气。

“我听说你要来闽江一带,想着这里的环境与京都差距很大,可能会不太适应,便提前准备了些东西。”少年回答道。

段樾了然。

“将军,时间差不多了,药汤应该煎好了。”元恒说道。

“那我们过去看看吧!”

军医的药,煎足了两刻钟,端过来后,元恒先尝了一口,确定药材剂量没有问题,他才喂给那两个喝过泥水的人。

这几个军医虽不太信他,但他们的心性还是很正直,明晓事理的。

“这种病症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休息一个时辰左右,应该就能看到效果。”元恒把完他们的脉说道。

太医愁眉不展,“但愿你的方法有效吧!”

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嘈杂的叫喊声——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快来救火……”

驻扎军营的西南方向上空,冒着大股的浓烟,还有冲天的火光。

段樾神情凌然,出来一看,便知道着火的地方,是堆放粮草和草药的地方。

军中的探子急急忙忙的冲到段樾跟前,向她汇报消息,“将军,有……有两队人马……一队是起义的反贼……至于另一队,暂时还没查出是什么来头……”

段樾面色凝重,她料想到会有敌军偷袭,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而且,一来就烧他们的药材粮草,像是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似得。

可士兵患病的消息,她早已下令封锁了,按理来说敌军那边不该这么快就知道的。

要么就是敌军在这里有内应,要么就是邺城里面的那位有问题……

段樾迅速思考一番,尽快冷静下来,开口问道:“两队人马分别有多少?从什么方向攻进来的?”

“起义的反贼人数很多,有上千人,已经从三个方向袭攻过来了,另一队人马,只有二十几个,但看功夫,都是高手,应该是刺杀的死士,他们像是跟反贼商量好一样,从第四面开始攻的。”探子说道。

段樾心里清楚,另一队人马,针对的人应该她。想必已经埋伏了一路,就等现在这个好机会,出手把她除掉。

她本来还觉得奇怪,她的仇人不少,这一路走来,怎么连一个要杀她的人都没有。

太过顺利,反而有妖。

她叫来副将,还有李温,朝他们吩咐道:“让他们不要乱,救火的人,两支队伍就够了,李温带几个人,把睡着的喊醒,让他们起来御敌。”

“你们几个,跟我去会会另一队人马。”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乖元恒。”

“你们几个,跟我去会会另一队人马。”段樾点的人都是平时表现不错的士兵,功夫还算可以。

因为不知道那一路人马到底是什么来头,段樾也不敢轻敌。

“是,将军。”副将和李温领命离开。

“带我过去找他们。”段樾朝探子说道。

探子知道那二十几个人所在的方位,立即替段樾引路。

她神情凛然的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返了回去。

几个士兵你看我,我看你的,谁也不知道段樾要做什么,只好在原处等着。

她一时着急,差点把元恒忘了。真这样一声不吭离开,那孩子不知道得委屈成什么样。

果不其然,段樾一走近军帐,就看到元恒站在帐前正眼巴巴望着她。

那副模样,像极了害怕被抛弃的小奶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的,看得人心头发痒。

“将军,是不是出事了,我跟你一起……”元恒俊脸上尽是担忧的神色,但隐藏在眸底最深处的,却是刺骨的凌厉阴寒和嗜血的怒气。

那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被他杀了一路,依旧如此愚蠢,都快到地方了,还来找事。

既然这样,就别怪他赶尽杀绝了。

段樾打断他的话,语气严肃道:“你乖乖待在这里,哪都不准去,等我回来,知道了么?嗯?”

“好,我等将军回来。”元恒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温顺说道:“那将军不准让自己出事。”

段樾没忍住,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乖元恒。”

她都走出好远了,帐篷旁的军医和太医还没能缓过神来,被她刚才的一番动作惊的目瞪狗呆。

怎么感觉有点像……

元恒回头,冷冷的扫他们一眼,军医和太医身子皆莫名一震,随即听到少年沉声说道:“我先收拾点东西,若是那两位病患有情况,可以去将军帐篷里叫我。”

没给他们回答的时间,元恒就已经急匆匆离开了。

这边,段樾随着探子疾步来到驻扎圈边缘。

士兵已经和那群人厮杀了起来,刀光剑影,殷红的鲜血四处飞溅。

如探子所说,他们的功夫确实厉害,招式凌厉阴狠,招招致命,看着也不像寻常一般的杀手,普通的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军营的防护圈已经被他们撕开了一个口子。

地面上横尸一片,血腥味四溢,熏红了段樾的眼睛。

熊熊怒火在段樾胸腔里弥漫,她抽出腰间的机关鞭,朝着一个将要把剑刺进士兵心脏的杀手甩了过去,机关鞭上带着锋利的倒刺,缠住那个杀手的脖子,瞬间割断他的喉管静脉,结束了他的性命。

士兵得救,连忙跑到段樾身边,与她站在一起,共同抵御仇敌。

没等段樾问他们是何来路,杀手中领头的那个,看见段樾手中的鞭子后,倏地眯起眼睛,大声叫喊道:“就是他,我们要杀的人就是他,把他杀了!我们就可以邀功领赏了!”

此话一出,验证了段樾心中的猜想,这些人果真是冲着她来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生死一线

此话一出,验证了段樾心中的猜想,这些人果真是冲着她来的。

“想要我的命,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段樾神情冷厉,眼尾往上勾起危险的弧度,周身满是杀气。

年幼时,她亲眼看到满门被灭,父母死在她的面前。而她,侥幸保住了一条命,从此之后,她的行路坎坷,处于生死险境更是家常便饭,想要她命的人,数不胜数,尽管如此,她还是好好活到了现在。

她大仇未报,可不舍得就这样死了。

“杀!”段樾一声令下,主动出击。

随着她一同过来的士兵奋勇的冲向前,将一大半的杀手牵制住,而剩下的杀手,则一股脑的全朝着段樾袭击过来。

他们身穿黑衣,黑色面巾遮脸,个个手中拿着长剑,行动迅猛,招式狠厉。

段樾脚尖用力,飞身而起,同时,她挥动机关鞭,横扫他们,鞭与冷剑相撞,擦出刺亮的火花。

杀手翻身后退,不与她正面冲突。

而是仗着人多,采用包围群攻的计策,两人先用剑纠缠住段樾的鞭子片刻,其余人趁机绕到段樾后方。

段樾一眼便识破了他们的诡计,猛力甩动鞭子,迅速将那两个人解决掉,再转身踢开身后意欲刺杀她的剑。

位于她两侧的杀手也没闲着,一寻着时机就朝段樾攻击。

对方人数多,且配合默契,还不时的变换队形,段樾虽将机关鞭使得出神入化,但亏在没有三头六臂,无法防御得毫无破绽。

段樾带来的士兵已经死伤大半,杀手却几乎没有多少损伤,他们的目标是段樾,一经脱身,便与那些围攻段樾的杀手聚集,共同要段樾的性命。

长鞭所及之处,皆皮开肉绽,他们没在段樾这里讨到好处,段樾身上也被利剑划出了几道血痕。

伤不致命,痛意却钻心,段樾长时间握鞭子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她满身是汗,依旧不敢有半分懈怠。

她应付这些杀手越来越吃力。

可偏偏这个时候,其余三方皆有敌军偷袭,厮杀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那些士兵尚且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办法过来支援段樾。

想要活下去,段樾只能不顾一切厮杀。

段樾咬紧牙关,将手中的鞭子更加用力的甩出去,鞭上锋利的倒刺划破两人的胸腹,他们跌倒在地,直接爬不起来了。

她奋力一击,也给其他杀手留了刺杀她的契机,尽管她反应迅速,还是被长剑划破了手臂。

利刃将皮肉层层割开,血肉翻起,伤口狰狞骇人,段樾吃痛,不由自主的松懈了一刻,后面又有一人趁机向她刺过来。

段樾察觉到了危险,但她已经来不及抵挡了。

那剑会穿透她的后心,直接要了她的命。

那一刹那,段樾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

每每到这个时候,段樾就觉得非常的不甘心。

她怎么能就这样死去?!

泛着寒光的长剑把她围了一圈,即使她侥幸逃了背后那一剑,照样也会被扎出好几个窟窿。

第一百四十八章 救她于危难

“啊……”段樾咬牙低吼,将手中的机关鞭握紧,鞭节带着利刃,犹如狼牙棒一般,遍布整个鞭身。

白刃红血,在夜色的映衬下,更添狠厉可怖。

只要他们敢靠近她,她就一鞭子将他们的脖子全部割断,划烂他们的血肉。她死,也要带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段樾已做好了决绝而惨烈的打算。

可就在长剑即将穿透她身体的一刹那,几十支冷箭从暗处飞射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那些刺杀段樾的杀手没有防备,击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铮铮铮……”冷箭射在长剑上,发出清脆且尖锐的声音。

仔细一听,甚至,还能听到利刃划破层层皮肉的细微响动。

而那个想从背后要段樾命的人,中了两箭——

一箭正中心脏,另一箭正中眉心。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在段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便落进了一个人的怀抱里。

此刻,段樾聚结在心头的一口气,松了,手中的机关鞭也收起了节节利刃。

夜幕星空下,那人身披玄色长袍,犹如天神一般降临,救她于危难。

周遭的杀戮声、刀剑碰撞声、竭力的嘶吼声、痛苦的哀嚎声……都渐渐离段樾远去,她的视线慢慢聚焦,变得清晰。

救她的人被黑色面具遮去大半张脸,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睛狭长且深邃,瞳色如漆,里面像结了万年的寒霜一般,透着已然压制不住的阴寒。

他的目光就是厉鬼索命勾魂所用的铁钩,没有丝毫温度。周身的气息,更是冷厉刺骨。

可不知为何,段樾在他怀里感受到了温暖和前所未有的安心。

是因为她太恐惧死亡了吗?

段樾想不明白,就跟她即使不清楚此人是何来历,但她就是莫名相信他绝对不会害她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要杀段樾的杀手,多数死于弓弩之下,还有几个被从暗处出现的黑衣人杀死,有两个人认清形势,准备仓皇逃走,只是还没来得及运气飞走,就被一把回旋弯刀割了喉咙。

温热的鲜血飞溅,他们用力捂住脖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最后彻底失去了生机。

那把弯刀是玄衣公子扔出去的,杀完人,它便又乖乖的落回他的掌中。

而他的另一只手臂,还稳稳的抱着段樾。

“检查一番,不能留有活口。”玄衣公子朝他的手下吩咐道。

面具下的薄唇轻动,吞吐出的气息冷淡薄凉。

段樾心道:怎么这个人,比她这个被刺杀、险些丧命的人看起来还要生气愤怒?

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回过神来,正巧对上玄衣公子的视线,她被灼了一下。

“怎么了?是不是伤到哪里了?”玄衣公子的嗓音低沉且焦急。

段樾有些不自然的撇开视线,从他怀里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上伤口撕裂,疼痛遍布四肢百骸,她的动作稍微有点吃力,是他轻轻扶了她一把,助她站稳了身体。

“是我来迟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耳根发红发烫

“是我来迟了。”玄衣公子小声呢喃了一句,语气十分内疚自责,好似段樾真出什么事,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一般。

段樾听见了,但她更相信是她的耳朵出问题听错了,便试探着多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没等玄衣公子回答,他的手下已经将那些杀手都检查完,跑过来向他汇报了。

“门主,都死了,无一活口。”

困境解除,段樾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没忘向玄衣公子道谢。

她说:“在下段樾,京都人士,今夜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如若不弃,可否告知在下,公子名姓,日后若有机会需要在下,段樾定全力以赴,以报公子今夜救命之恩。”

说着,她就要向他作揖行礼,玄衣公子伸手托住段樾不断下压的手臂,阻止了她的动作。

“姓甚名谁这不重要,不过,我确有一事需要你做。”他说此话的时候语气格外严肃。

段樾也站直身体,应得洒脱干脆,“请公子明说,只要我能做到,定拼尽全力。”

她本来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不求回报,便不顾性命危险救她。

如今,听他说有事相求,段樾也算明白了,与此同时,心里还溢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落。

“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玄衣男子隔着面具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话音落下,他就与其他黑衣人一起离开,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夜幕里,不见踪迹了。

仿佛,他从来都没出现过一般,四周沉寂,又如梦似幻,令人难以捉摸。

段樾在原地愣愣的出神,直到有士兵叫她,她才猛然清醒过来。

“将军,他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帮我们?”其中一个士兵不解的向段樾问道。

“你问我?”段樾指着自己,反问道。

士兵困惑的挠了挠后脑勺,不吭声了。

段樾是真的比他们还要懵,尤其是那人最后一句话,说得她更是摸不着东西南北。

回想自己听到那句话时的反应——先是屏住了呼吸,接着心脏骤停一瞬,随后,便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段樾耳根不由自主的发红发烫。

在她刚想探索一下其中深意的时候,另一个士兵突然又开口了,“将军,我看到那个领头人身上带着一块血色令牌,很像……像是传说中的木心门……”

段樾的注意力立即被引开,“木心门?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样一个门派?”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是真是假也不清楚……传言中,木心门极其神秘,不为世人所知,而且,历任门主,都有一块血色令牌,脸带饕餮纹形面具……”

段樾微蹙眉心,暗想道:这木心门她听都没听说过,又何时与他们的门主拉上牵扯了?还劳他亲自前来救我!

“呜呜……”

低沉冗长的号角声再次吹响。

段樾听见后,立即收敛心神,“你们三个随我过去,剩下的人,收拾他们的尸体,好好检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查出他们的身份。”

第一百五十章 战况蹊跷

夜空中满是扩散开的浓烟,像团团的乌云密集,遮星盖月,透不过半分光亮,让人不由地心生沉闷。

段樾来不及处理身上流血的伤口,带着三个士兵疾步往前走。

想到敌军从三面攻击,她此时还不清楚战况,便又从三人中点出两个人,向他们吩咐道:“你们一个去东面,一个去西面,查探好情况,随时找我报告。注意安全。”

“是,将军。”两人领命离开。

段樾匆匆与副将会合,两人站在制高点,由上而下观望两方战局。

周边燃着篝火和火把,明灭跳动的昏黄火光,将下面厮杀打斗的士兵照得半明半暗,影子漂移不定。

震耳欲聋的叫喊声直冲云霄。

段樾神情凝重,面带忧虑,低垂着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们驻扎之地,四面地势平坦,没有河流阻挡,也没有险峻高山为屏障,两方打起来,段樾这一方本就不占优势。

再加上对方是半夜偷袭,段樾这方士兵正值人困马乏,还有不少士兵生了疾病,更有额外的杀手与之配合,很大程度上扰乱了段樾这方的军心。

即使段樾还没来得及察看和询问,但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的底了。

“赵明,现在是什么情况?”段樾向副将问道。

副将的脸色极其难看,闷声回答道:“将军,对方已经攻过横栏,还在不停的往前厮杀,简直不要命一样。”

“还有呢?”段樾继续问道。

“将军,对方的攻击力很强,不太像那些流寇难民聚集起来的反贼,而且,他们进攻的同时,还懂得迂回,已经撕开了好几个口子。

两方士兵距离太近,我们很多重型武器都用不上,再坚持下去,就算把他们全部杀了,我们也剩不下多少人。”赵明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他将最危险的结果都告诉给段樾了。

只求段樾能想想办法,救救他们。

这可将将挨了闽江一个边啊!

“长筒镜给我。”段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派人往下面射几把火箭,尽量选空旷的地方,不要伤到我们的人。”

赵明把长筒镜递给段樾,又立即向身边的士兵下达段樾的命令。

很快,燃烧的火箭纷纷落在下方的地面上,将旁边照亮,段樾拿着长筒镜,凝神静气观望两方的战况。

对方士兵或拿刀或用剑或领枪,身上也没穿着统一的盔甲,看起来确实十分杂乱,但他们出刀出剑出枪的姿势和动作,绝不像流寇灾民那样毫无章法、胡砍乱戳。

“将军,怎么样?”赵明焦急的开口询问道。

段樾把长筒镜随手交给旁边的士兵,看向跟她一起掌兵的副将,“赵明,你可有看出来什么蹊跷了?”

这位副将,是皇上派给她的帮手,并非她手下的“段家军”将士,段樾与他,交流不多,因此,两人配合并不是很默契。

闻言,赵明也拿过来长筒镜往远处瞧了一会,可他除了两方交战激烈,对方死命硬攻外,还真没看出来其他旁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一个都不放过!

闻言,赵明也拿过来长筒镜往远处瞧了一会,可他除了两方交战激烈,对方死命硬攻外,还真没看出来其他旁的东西。

“将军,他们是偷袭,按理说不该如此恋战……”赵明说道。

“这点没错。”段樾意味深长地说道:“依我看,袁将军可能是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将军,此话怎讲?”赵明难以置信的问道。

“以后再说,得先想办法将这些人堵死,不然,还没到邺城,我们的人就所剩无几了。”段樾敛眉说道。

赵明抬手乱挠脑袋,“将军,他们就是咬住手指头的王八,除了硬杀,根本就摆脱不掉!”

“那就硬杀,让他们有来无回,一个都不放过!”段樾声音冷厉,周身的气息陡然变得阴寒。

赵明不知段樾心中所想,左右觉得段樾所言并不靠谱,他便硬着头皮又跟段樾多说了一句,“将军,双方死拼下去,我们捞不到好处的。”

段樾知道,她暂时与赵明说不清楚了,就没再与他说话。

她刚要叫几个士兵去东西两面打听消息,之前派去的两个人竟同时回来了。

“将军。”两人异口同声叫道。

段樾随便选了一个,“你先说。”

“回将军,东面的横栏已经攻破……”

“对方大约有多少人?”段樾急切的打断他的话。

“三五百,天色太暗……”

“你那边呢?”段樾又转头问另一位士兵,时间紧急,她只听最重要的信息。

“七百左右。”

段樾心中了然,简单合计了一番,确定不会太过冒险后,就朝赵明说道:“下密令,让士兵准备往东、南两面撤退。”

目前看来,东面是三面中进攻最薄弱的,而南面的杀手,已经全被解决了。

最适合撤离。

“将军,这个时候怎么能撤退?军心一散,就是千军万马也照样不不堪一击。”赵明听完段樾的话后,立即反驳道。

“我不会拿将士的性命开玩笑,现在情况紧急,我没办法与你多做解释,你只需按照我的要求去做便可。”段樾心里着急,说出的话格外冷硬。

她不能被赵明拖住腿脚。

“可是,将军……”

赵明还想说什么,段樾已经没有任何耐心了,拖延一刻,死去的人就越多。

她直接冲赵明咆哮道:“这是军令!”

赵明低头,“是,将军。”

随即,段樾又将其他指令下达。

一刻钟后。

长号声又一次响起,这次吹的是撤退的号子。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尖锐的骨哨声,犹如鹰啸,足以划破长空。

骨哨吹得很有节奏,段樾这方的士兵能够听懂其中包含的意思——

将军让他们往东、南两面撤离,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理会。

与此同时,还有一队黑衣人混入嘈杂的战乱之中,他们不停的散播消息,说他们已经将段樾解决了,如今,段樾这方士兵,群龙无首,势必要大败。

本来,对方还觉得段樾这方的士兵撤退事有蹊跷,听完黑衣人的话,便信了大半。

第一百五十二章 偷袭成功

冷风瑟瑟,夜晚萧萧。

营中高高挂起的“段”字军旗,在空中随着夜风轻轻飘动。这是军中将士的信心所在,只要军旗不倒,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这时,支撑军旗的木杆突然被人从中间砍断。

即使离得很远很远,好似也能听到那“咔嚓”一声巨响,紧接着,军旗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跌坠在地面上。

摔砸起一层尘土。

就这一下,段樾这方的士兵的脊梁骨,仿佛全被摔砸断了。

他们如惊弓之鸟一般,慌乱的逃窜。

敌军见此状况,纳闷、震惊的同时,不免欣喜高兴。

这么容易就偷袭成功了!

“呜呜……”

敌军的号角也沉沉的响了起来。是停止追击的号角声。

对方将领坐在马上,嘴角带着笑意看着段樾这方的士兵仓皇逃窜,不由地开口骂骂咧咧道:“狗皇帝派来的人,果然很没用!一群草包废物!我们这些人,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他旁边的一位将士觉得不太对劲,忍不住提醒道:“头领,这……会不会有诈?”

头领抬手扇了他一巴掌,直接把他的帽子给打歪了,“有诈?能有什么诈?!你刚刚没听那些黑衣人说,他们把狗皇帝派来的将领都杀了!

你再看,他们的军旗都被砍了。军旗一倒,这些人就成了一盘散沙,你是猪脑子啊,还觉得有诈!

快点,把剩下的人都叫回来,穷寇莫追,让他们跑吧!只要我们把他们所有的粮草和草药缴了,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他们这一趟,也算是白来了!”

“是是,还是头领英明神武,我等望尘莫及。”小将士连帽子都不敢扶正,遮着一只眼睛急忙说道。

话刚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快滚蛋!”

“小的这就把他们叫回来。”

他们的人马集合后,段樾那方的士兵已经快跑的没影了,只留下满地的尸体,一片狼藉。

木柴静静的燃烧着,白灰色的烟雾轻轻的往上飘。

惨烈的一番厮杀后,双方都损失了不少人。前期,敌方偷袭围攻段樾这一方,简直就是用尸体铺成的路,也因此,他们损失的人更多。

两千左右的人马,最后,还剩下不到一千人。

“你领二百人,去运他们的粮草和草药,实在运不走,就再来一把火,给烧干净,半点也不能给他们留。”头领吩咐道,“其他人,跟我一起断后,以防他们反扑。”

“是。”

头领想到什么,又突然哼笑一声,“他们军心已散,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了!”

粮草被他们烧了一次,还好段樾这方的士兵及时扑灭了火,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他们很顺利的走到粮草放置的地方,一路连一个士兵都没见过,好像段樾这边的人,已经逃窜的干干净净了。

可越靠近地方,他们越觉得脊背发凉。

安静的太过诡异。

“都警惕!”头领也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速度快点,赶紧把东西搬一搬,剩下的烧掉。”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埋伏!

“都警惕!”头领也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速度快点,赶紧把东西搬一搬,剩下的烧掉。”

“是。”

几百人领命,收起手中的刀剑,疾步跑向粮草堆和装满赈灾款的箱子。

这么一大批东西,够他们养很多人了!

敌军头领看到麻袋里的稻米和箱子里的黄金,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慢慢放松了下来。

“头领,看来我们要满载而归了……”小将士在头领旁边笑着说道。

头领给了他一脚,骂道:“别在我跟前弄文绉绉话,滚过去搬东西去!”

“是,头领。”小将士揉了揉脑袋,耷拉着肩膀不情不愿的往前走。

就在这时,“唰唰唰……”,一阵破空之音传来。

紧接着,地上就倒下了一大片人。

众人察觉到异样,纷纷抬起头,停下手中的动作,就看到一支支冷箭朝他们飞射而来。

他们瞪大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冷箭射穿了身体。

箭如雨下,死的人越来越多。

等那个小将士胸口中箭倒在敌军头领面前,惊动了他座下的马,敌军头领这才受了当头一棒,清醒过来。

“有埋伏!”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同时用力拽住缰绳,那马疯起来,差点把他给甩下去。

他一边应对,一边环顾四周,此地空旷,根本没有多少遮挡物,自然,也藏不了多少人。

不该有这么多箭射出来才对啊?!

他根本没空多想,立即吩咐道:“他们人不多,拿盾的给我在前面挡住了,继续向前攻!

他娘的,这群狡猾的肮脏东西,必须再狠狠打他们一次……”

敌军头领的这番话还没说完,就被扫下了马。

他重重摔在地上,五脏六腑都快散了,他捂着胸口,艰难的坐起身,抬头一看,一个庞然大物立在他跟前。

“这是什么东西……”他下意识的呢喃出声。

“庞然大物”口吐人言,朝他说道:“这是段家的‘机关铁木人’,让你在死之前长长见识。”

段樾在里面操纵它,使它抬起腿,用力将敌军首领踢出去十几米远。

敌军头领又被摔了一次,直接口吐鲜血,昏死了过去。

段樾继续操纵机关铁木人,冲进敌军的矛盾防护圈里,将他们的防御全部打散。

敌军人马哪里见过这种东西,一时都吓得胆颤,本能的用双手握住手中的刀剑往上面砍。

砍不动。

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暗处的箭还在不停的往外放,敌军方寸大乱,已然失了先机,被杀的毫无抵抗的余地。

有些将士一看怎么都攻不动,极度慌乱之下,也不想着硬拼了,转头撒腿就跑。

段樾可不像敌军领头的那么愚蠢,也没有那么仁慈,她一声令下,“一个都别放过,主动丢弃武器的绑了,负隅顽抗的,杀!”

“是,将军。”

段樾安排在暗处等待的人马领令出来,将剩下的一小部分敌军,全部制服。

夜深入四更,这场激烈的厮杀,才彻底停歇下来,仿佛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湿漉漉的血腥味。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在是赢了!

夜深入四更,这场激烈的厮杀,才彻底停歇下来,仿佛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湿漉漉的血腥味。

敌军近两千人,只剩下几十个还活着,全被缴了武器,用麻绳捆住双手双腿。

段樾这方的士兵,得到消息后,都回到军营,收拾残局,继续巡逻站岗。

这场胜利,实在是兵行险着,别看段樾下令时如此果断坚毅,在她心里,始终是捏着一把汗的。

如今,敌军大败,她手下的士兵也没损失太多,安然度过了这一劫,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段樾从机关甲里出来,副将赵明和李温都在旁边。

赵明眼中透露的是掩不住的激动兴奋,看段樾的时候,还夹杂着一丝崇拜敬佩。

“将军,你这一招真是太厉害了!不损兵马,就能将敌军一网打尽,实在……”

“行了,别吹捧我了。”段樾打断赵明的话,“这个计策是下下之策,动摇军心不说,期间只要出现一丁点纰漏,我们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但凡有别的办法,我都不会这样冒险。”

“这不是赢了嘛……”赵明挠着后脑勺赧然说道。

“好在是赢了!”段樾意味深长道。

不然,她就成草菅人命的大罪人了。

“对了,将军,士兵用的连弩和你操作的机关甲……”赵明小心试探道,“带来了多少?”

段樾侧头,淡淡的看他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明垂眸,遮盖住眼中半分情绪,“我是觉得那种连弩,能连发十几支箭,省去了很多拿箭搭箭的功夫,也省力,最重要的是威力大,如果,我们能有很多,敌军就是再来多一倍的人,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还有,那个机关甲,跟铜墙铁壁似得,怎么都攻不破,如果,我们也能有很多……”

他说得正起劲,陡然对上段樾的视线,剩下的话就哽在了嗓子里。

“有利就有弊。”段樾耐心说道,“这次大败敌军,全靠出其不意,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否则,就靠我带来的一支连弩军,和这套机关甲,能有什么用?!”

赵明仔细一想段樾的话,确实也没错。

连弩和机关甲都相对比较笨重……

这时,段樾派去扫察敌军的士兵过来了,向她汇报道:“将军,都检查了一遍,除了主动投降的,没留一个活口。”

“是否有逃跑的?”段樾问道。

“有两个,都受了伤,没跑多远,就被我们的人追上杀了。”

“好,本将知道了。”段樾接着又吩咐道:“把那个头领给我带到军帐里来,我得好好审审他。”

这场偷袭来得又急又精准,若说没有点什么猫腻,段樾是绝对不相信的。

也是她大意了,早该清楚“防人之心不可无”的!

表面上是朋友,背地里捅阴刀子的人不少。况且,刁家还一向有这样的传统。

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温,听到段樾还要审讯敌军,有些稳不住了,他受了元恒的命令,是来打探她身体的情况的。

还不能让她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第一百五十五章 将军不在,我睡不着……

仔细看,段樾脸色很不好,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而且,她手臂上的伤口,因动作过大,反复撕裂,一直都还没止住血。

李温硬着头皮,走到段樾身边,开口劝说道:“将军,他们都被关押起来了,我们的危机也暂时解除了,一时半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审讯也不着急,你还是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吧!”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段樾摆手说道。

离邺城不远了,有些事情还是早一点弄清楚比较好。

“将军……”李温尽心尽力,还想再继续劝说段樾,就被她直接给打发了——

“你找两个人,去把机关甲好好收起来吧!”

李温劝不动段樾,也没法再说,只好先退下,想着一会去告诉元恒,让他亲自出马。

谁曾想,他这刚走没两步,就听到了元恒的声音。

“将军。”元恒叫道。

接着,李温就看到段樾有些不知所措的慌乱的转了转身体,将受伤流血的一边遮挡在暗处,不让元恒看见,而是用另一边没受伤的身体迎对元恒。

“元恒……你……你怎么过来了?”段樾磕磕绊绊的说道,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一样。

“将军一直不回去,我就只好出来找将军了。”元恒回答道。

“那两个吃药的士兵怎么样了?”段樾试图换个话题。

元恒老实回答道:“已经有所好转,我把药方和治疗方法都告诉军医和太医了,他们知道怎么做,明日下午,那些患病的士兵,应该就能继续赶路。”

“那真是太好了!”段樾由衷的开心,“好元恒,你这次立了大功!”

“能为将军解忧,是我的荣幸。”元恒语气诚恳。

这一句,说得段樾心里美滋滋的,甚至,还有几分欣慰。她的元恒长大了,有时候也能独当一面了。

“很晚了,天都快亮了,你快去睡一会,我还有点事处理。”段樾缓声哄道。

她是心疼他,从京都到这里,这么远的路,也不知道他怎么走的,肯定累坏了,好不容易到地方了,非但没让他好好歇歇,还要他给士兵看病,熬到现在。

“我跟将军一起。”元恒立即说道,“我不会打扰将军的,保证不发出声音。”

闻言,段樾眉心微拧,元恒没等她出声,又补充道:“将军不在,我睡不着……也睡不踏实。”

段樾:“……”

李温:“……”

赵明:“……”

“那个……咳咳……”赵明摸着鼻尖,朝段樾说道:“将军,人我去审吧!你还受着伤,刚好让这位小公子给你包扎一下……”

段樾瞪他一眼,“我不过受点皮外伤,用得着你多嘴?!”

赵明抬手打了两下自己的嘴,“是我多嘴了。将军今夜也很辛苦,回去休息吧!我去审他们,一定把将军想知道的,都从他们嘴里撬出来。”

他溜走的同时,还不忘拍拍李温的肩膀,叫上他,“愣着做什么,快点收拾机关甲!”

“是是是,副将,我这就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将军,抓紧我

赵明和李温都走了,沉沉的夜里,一小块空旷的地方,只剩下段樾和元恒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段樾站在原地没动,她身上受着伤,不想让元恒看见。这个孩子会心疼她,段樾不想让他难受。

还是元恒先开了口,他声音低醇平缓,“将军,我们回去吗?”

他不急着催促,而是耐心询问段樾的意思。

段樾侧着一边身子,始终不敢正视他,支支吾吾的想找借口,“元恒,我有点东西落在……”

“将军。”元恒一眼就看穿了段樾,“我知道你受伤了,不用再瞒着我。

你想让我安心,就跟我回帐里,我给你包扎一下。”

他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段樾想躲,也没法躲了,只好跟着元恒一起,回了帐篷。

行军艰辛,没有床榻,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在地面铺上几层草席。

元恒收拾好后,让段樾坐下,“我看看将军的伤口。”

段樾有点抵触。这次的杀手过于凶狠,伤得她不轻。

“将军是不想让我安心了?”元恒的嗓音微沉。

段樾莫名有点怕他,便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

她最严重的一处伤在手臂,足足有半揸长,元恒用刀子把段樾的衣服划开,看到里面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少年的眼底立即结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元恒虽然低着头,但段樾明显看见他的手在发抖,以为他被吓到了,便咬牙说道:“好元恒,这伤也就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的。”

少年哑声道:“我是将军的亲人,将军还要在我面前逞强吗?”

而且,他也算半个大夫,知道这伤有多严重。

段樾不说话了,元恒把药洒在伤口上时,是真的疼,她紧咬住牙关,才勉强没叫出声音。

她不肯在元恒面前示弱,因为,她要保护他,也不能让自己怯懦。

可她额前沁出的一层冷汗,却出卖了她。

元恒伸出手臂,将手塞到段樾手中,握住她,“将军,抓紧我,不然我会害怕。”

少年的手十分干净修长,透着温热,段樾反握住他的时候,因疼痛而紧绷的身体,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元恒还怕吗?”段樾苍白的唇角轻轻勾起。

元恒动作温柔的替她上药,“不怕了。”

我也不怕了——

段樾在心里默默说道。

元恒为段樾处理好伤口后,一直沉默着收拾东西,也不说话。

整个帐篷里的氛围怪怪的。

段樾揪了揪耳垂,走到元恒身边,主动献殷勤,“好元恒,我帮你吧?”

她本意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谁知,元恒很严肃的瞪了她一眼,接着朝她沉声说道:“你能不能有点伤患的自觉?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想撕裂开?!”

段樾:“……”

她不由自主的站直了身体,像个受训的乖小孩。

猛地,两人视线相对,都瞬间清醒,察觉到不对劲了。

段樾暗想:这个小兔崽子长本事了,竟然敢教训她了。关键是,她本能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突然就怂了,还是在元恒面前。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要江韧一条腿!

元恒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烈,随即缓和语气,又说道:“将军快去好好休息,不用管我。”

什么叫不用管他?

段樾知道他还在生闷气,看见她受伤,他心里难受。

“好元恒,是我错了,又让元恒为我担心,是我不对。”段樾十分诚恳的承认错误。

“我没怪将军。”元恒转过身面对段樾。

“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他小声嘀咕道。

都是因为他没保护好段樾,才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处于危险之中的。

“既然元恒不怪我,那我们就去睡觉,东西明日再收拾。”段樾伸手去拉元恒。

少年蓦地扣住段樾的肩膀,让她面对着他。

“怎么了?”段樾用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看他。

少年喉结轻动,声音发紧,神情格外严肃郑重,“将军,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他是真的害怕。

若是今夜他稍微晚到一会,段樾可能就没命了。他根本无法想象,段樾出事后,他会不会发疯。

此刻回想起来,他的指尖都在颤抖。

段樾被他如此凝重的神情憾住,愣滞的点点头,同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玄衣,黑色面具遮脸,对她说: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

“将军?”段樾见她视线发怔,担忧的出声问道。

段樾回神,“我没事。”

她只是觉得那个人奇怪而已。

……

两人挤在同一张草席上睡的,等段樾睡着,元恒就睁开了眼,他盯着她的睡颜瞧了一会儿,就掀开被子,坐起了身。

段樾睡觉不老实,一条腿蹬开了被子,元恒绕过去,动作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腿又塞回了被子。

接着,他走出帐篷,避开巡逻的士兵,来到不远处的密林,将他的手下叫出来。

“门主。”黑衣人向元恒行礼。

少年单臂负于身后,一副老成沉稳的模样,“起来吧!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门主尽管吩咐。”

“我要江韧一条腿!”元恒掷地有声,周身萦绕着一股阴寒狠厉的气息。

敢伤他心尖之人,就必须承受得住他的愤怒。

“是,门主,属下这就去做。”

“做得干净点。”元恒说道。

这个德亲王,还有用。

“是。”

元恒返回时,途经副将赵明的军帐,里面不时的传来几声凄惨的哀嚎。

他在审讯敌军,在撬他们的嘴。

元恒不喜欢太过聒噪的场面,没做停留,便迈步离开了,只是,他没走几步,耳朵就敏锐的听到赵明说:“你真是没用!把事情办成这样,让我怎么跟城主交代?!”

紧接着,是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嘹亮声音,还伴着一声嘶哑的惨叫。

“叫叫叫……你还有脸叫,去死吧!你死了,段樾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自然,也不会怀疑到城主头上。

城主没事,京都的那位就不会怪罪下来,我也能少受点苦。”赵明恶狠狠的说道。

他把手中的鞭子扔掉,捏住首领的脸……

第一百五十八章 自导自演的戏

他把手中的鞭子扔掉,捏住首领的脸,强行将他的嘴掰开,往里面塞了一个毒药丸。

此毒药丸遇水即化,立马流进了嗓子里,敌军的头领想呕出来,都没有办法。

“只有死人的嘴才最严实,我不可能让段樾再审问你一次。”赵明朝着敌军头领说道,“本来他想连夜审你,我为此还颇感忧心,没想到是那个白嫩的小书生帮了我的忙。

我看段樾和他的关系匪浅,之后或许可以利用一下。等我立下大功,会敬你一杯酒的,兄弟,对不住了。”

赵明刻意压着声音,他怕被帐外的士兵听到告诉给段樾,这样,他的身份就会暴露。

元恒的听觉比寻常人要敏锐很多,他将赵明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敌军的头领吞药后,不过片刻,就站不稳身体,栽倒在地上。

他用力掐着自己的脖子,双眼死死的盯着赵明,俩眼球都快瞪出来了,接着,就开始口吐白沫,两腿胡乱蹬几下,便没气了。

赵明冷眼看着他痛苦,等确定他死了,嘴角立马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这才放声大喊,“来人,快来人,去叫军医,敌军首领吞毒了,快去叫军医来……”

人都死了,就算军医长出翅膀飞过来,也不可能救得活他。

军医探了探敌军头领的脉搏,苦着脸朝赵明说道:“副将,他……已经死了……”

闻言,赵明作捶胸顿足状,叹息道:“怎么就死了呢!我还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就死了……我……我这要怎么向将军交代?!”

“副将别太自责,他吞食的毒药药性太强,基本不会留下活口。”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赵明说道。

“是,副将。”

军医走后,赵明身边的一个士兵向他询问道:“副将,这事要不要通知一下将军?”

赵明抬手压住,“先别说了,将军今夜也累得够呛,等明日再告诉他。

人反正已经死了,告诉将军他也没什么办法。”

“是,副将。”

元恒在暗处听完这场自导自演的戏,薄唇不由地扯出一抹讥讽的冷笑。

他什么也没对赵明做,更无心去拆穿他,而是直接迈步回了段樾的军帐。

段樾还在睡着,元恒动作轻缓的在她身边躺下。

“将军,好梦。”他在她耳边低语,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又血腥又漫长。

有段樾在他身边,元恒睡得很踏实,一觉醒来,天色已大亮。

他的身子躺在草席中间,被子全盖他一个人身上,他侧头一看,段樾已经离开。

好久没睡这么沉了。

此刻,他竟然想在被窝里多待一会儿,感受那种踏实与安心。

若是多年以后的清晨,他也能如今日一样,在段樾的床榻上醒来,那他此生,便了无遗憾了。

他迎着透过帐篷的阳光愣了一会神,直到一个小士兵端着饭进来,同他说了一句“你醒了?这是将军让我给你准备的饭,你一会记得吃”,元恒的视线才慢慢聚焦。

第一百五十九章 除了段樾,谁都不行

“将军呢?”

元恒的嗓音透着刚睡醒的沙哑,再加上他模样俊俏,肌肤白嫩干净,唇红齿白,眼睛明亮透彻,那个小士兵竟看他看得一时痴了。

少年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透出一丝冰冷的寒气。

士兵才抖嗦了一下身体,反应过来,“那……那个将军……在外面处理事情。”

“你下去吧!”元恒沉声到,他恶心那个士兵看他的眼神。

尽管,那个小士兵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色,但元恒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在想,他明明不喜欢男人,为什么会对段樾如此沉迷。

他思考了很久,发现,也只有段樾,除了段樾,谁都不行。

元恒从草席上起来,简单梳洗后,吃完段樾给他准备的东西后,先去了安置生病士兵的军帐。

军医和太医见他过来,看他的眼神与昨夜比,完全不一样,甚至,连态度也是天壤之别。

虽然,这次有可能是元恒“瞎猫碰上死耗子”,侥幸治好了士兵的病,但军医和太医却不敢说元恒“大言不惭”、“滑天下之大稽”……之类的话了。

毕竟士兵的急症是这位少年医治好的。

元恒走进军帐,里面的士兵不同于昨夜的奄奄一息,即使还是有些虚弱,却也都能坐能走了。

“小公子,他们已经止住呕吐和腹泻了,那个泥水,还需不需要继续给他们喝?”太医跟在元恒身后,态度谦虚的朝元恒问道。

元恒给士兵把完脉,才回答他的问题,“喝,不过泥要少放点,水汤稍微有一点点浑浊就可,还有,药方上多加两钱藿香。”

太医将元恒的话全部记下,“好好,我一会就让他们再去煎药。”

“嗯。”元恒淡淡的应一声,走出军帐,准备去找段樾。

太医突然快步跑到元恒前面,挡住了少年的去路。

“还有事?”元恒语气冷薄。

太医欲言又止,有点说不出口。

元恒没耐心等他,正要绕开他走,太医出声了,“小公子,能不能……把你看过的那些医书,都……借给我看看?”

闻言,少年眉头轻扬,回答道:“可以是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太医焦急的问道,随即他灵光一闪,“小公子想要什么?只管开口!我吴某能做到的事,都尽力为你做到!”

“医书在京都,等回去我拿给你。”元恒说道。

“哎呀!”吴太医欣喜若狂,差点拍手鼓掌。

再醒过神来时,元恒已经走远了。

此刻,段樾正看着地上敌军头领的尸体。她已经知道他昨夜吞毒自尽的事。

一个士兵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停在段樾跟前,将东西呈给段樾。

“将军,这是昨夜那批黑衣人留下的东西。”

段樾从他手里把东西拿过来,正反看了看,同时开口问道:“是哪一批黑衣人?”

“应该是后来救将军的那一批。”士兵说道,“那些杀手都已翻遍,没发现任何东西或标志。”

第一百六十章 与他的身世有关

就算那批杀手将事情处理的很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段樾多少也能猜出来是谁下如此重手想要她的命。

德亲王江韧的嫌疑最大。

至于这东西……

段樾又重新仔细看了一遍士兵交给她的那件东西,是一块缺玉,半圆形状。

虽然,玉的表皮有些老旧,但质地却非常细腻,油滑滑的,而且,上面的花纹纹路复杂多变,大气独特,一看就不是寻常之人所能佩戴得起的。

会不会是那位玄衣公子的东西?他到底是什么人?

段樾还在胡乱猜测,元恒已经找过来了,他开口叫了她一声“将军”,段樾立即回神。

“元恒,你醒了?休息得怎么样?要不要再去睡一会?我们下午才出发,到时候我叫你。”段樾一迭声说道。

看见元恒,她就有操不完的心。

“将军,我休息的很好。”元恒说道,他眼尖,瞧着段樾往衣袖里塞了个东西。

只匆匆一眼,元恒就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模样,因为,那小半块玉,是他的,还是贴身之物。

他往胸口一摸,果然是掉了。

可能是昨夜不小心弄丢的。

“将军,你刚才拿的,是什么东西?”元恒试探着开口问道。

“你是说这个?”段樾又把那块缺玉拿了出来,“在地上捡的,也不知道是谁的。”

元恒这下看得更清楚了,也更能确定,这块玉就是他的。从他记事起,这块玉就在他身上,他一直留着。

这玉极可能和他的身世有关,但他从未调查过。即使,他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能力了。

段樾在他身边,他便再无所求。

“你喜欢这东西?”段樾见元恒一直盯着它,不由地开口问道。

“将军喜欢吗?”元恒不答反问。

“挺好看的。”段樾说道。

“这块玉价值千金。”元恒说道,“将军可要好好收着!”

“价值千金?”段樾惊讶道,她只觉得这块玉不是寻常之物,没想到这么值钱。

“你确定没看错?”段樾又问了一遍。

“没看错,特级的羊脂玉,晶莹洁白,细腻滋润,连半点瑕疵都没有。”元恒笃定道,“若有识货之人,卖价到万金都有可能。”

“万……万金……”段樾惊的下巴都快脱臼了。

她见过不少宝器玉石,可对此并没有太深的研究。元恒博闻强识,他说什么,段樾都信,立即将那块玉戴到了脖子上。

“那是要好好收着,可不能随便扔掉。”段樾穷人乍富,脑袋有点懵。

元恒嘴角轻勾,眉眼透亮清澈,他柔声隧道:“嗯,要好好收着。”

他话音刚落,段樾派去请赵明的士兵与赵明一同回来了。

“将军,我去盘查士兵,耽搁了一会时间,让你久等了,还请将军恕罪。”赵明率先开口请罪,放低态度。

段樾也不好怪他,“起来吧!”

“多谢将军。”

“你好好跟我说说,昨夜是怎么回事?人怎么有机会死的?有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段樾指着地面上的死尸,朝赵明问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军抵邺城

“你好好跟我说说,昨夜是怎么回事?人怎么有机会死的?有没有问出什么东西来?”段樾指着地面上的死尸,朝赵明问道。

按理说,这种重要的俘虏,没从他嘴里撬出来点东西,是不会轻易让他死的。

赵明单膝跪在段樾面前,双手抱拳举过头顶,闷声说道:“将军,他好歹也算是个头领,又不是死士,我实在没想到他嘴里竟然会藏毒……”

闻言,段樾差点没给气死,她抬手指着赵明,恨不得把他的脑袋戳个窟窿。

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当上副将?!

段樾表示十分怀疑。

想到元恒还在,她强忍住怒火,深吸一口气,抬手捏了捏发胀的眉心,咬牙道:“你说你,昨夜是怎样信誓旦旦向我保证的?!”

“将军,是我大意了,不光让人死了,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将军想怎么惩罚我,我都没有意见。”赵明耷拉着脑袋,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

“你不是大意,你是愚蠢!”段樾忍不住斥道,“现在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其他的那些俘虏呢?有没有从他们嘴里撬出来点东西?”段樾拧着眉心问道。

赵明的声音越来越小,“将军,他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都拷问过了……”

段樾:“……”

“是我没用,请将军责罚吧!”赵明扑跪在地,认错的态度十分诚恳。

“我就该打你一百大板!”段樾气得胸腔不停的起伏,“先起来,这笔账你给我牢牢记着,等此战结束,自己去领。”

“多谢将军,多谢将军。”赵明忙不迭的站起身,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元恒的视线。

少年面色平静,眼睛看起来干净温和,可不知为何,赵明有种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不安全感。

仿佛,他能洞悉一切。

赵明甩开脑中的胡思乱想,这就到邺城了,即使段樾这次侥幸逃过一劫,见到城主后,他也一样会没命。

更不用说这个文弱的小书生了。

……

午后,军中患病的士兵已经大有好转,虽未完全恢复,但行军走路还是没有问题的。

段樾让那些康健的士兵,搀扶着那些行动稍慢的士兵,一路往邺城赶去。

四处都是贼寇流民组成的反军,一直在荒郊野外待着,实在不安全。

这一路还算平安,天黑没多久,段樾他们就到达了邺城城外。

护城河幽深难渡,城墙高筑,上面巡逻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烽火熊熊,跳跃如凶猛的野兽。

四周的氛围森严而庄穆。

果真是座易守难攻的城池。

段樾与城内之人交换文书后,护城河上的吊桥才落了下来,搭在护城河两端,让段樾他们通过。

想着元恒身体清瘦,不宜长时间随军赶路,段樾就把自己的马,分给了元恒一半。

她带着他,同骑一马。

“好元恒,该下马了。”段樾跟在她前面坐着的元恒低声说道。

元恒的后背僵了一路,听完段樾这句话,身子又酥了半边,他手忙脚乱的从马上下来,险些栽在地上。

“小崽子,你小心点!”

*

谁给寒寒投推荐票,就把元恒借她奶两天~卖孩子啦~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巧舌如簧

段樾前脚到达邺城城外,城主刁兴就得到了消息,他急匆匆赶过来,还带着车马随从,说是要亲自迎段樾进城。

段樾领军横过邺城护城河,走进邺城城门,便看到刁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守在城内。

远远的看见段樾,刁兴就立即迎上前来,向段樾客套道:“段将军一路辛苦了。”

段樾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这排场,不由的在心底冷笑几声。她需要他支援的时候,百般推脱,如今,又弄这些虚假无用的东西来撑面子,讨好她。

还真是用心啊!

“城主真是太客气了,你公务繁忙,怎么还亲自过来了?随便找个小厮,为本将引路便可。”段樾也不与他撕破脸,甚至,还十分和颜悦色。

“将军大驾,随随便便让一个小厮引路,那可真是太不像话了!”刁兴脸色一板,语气严肃的说道。

随即,他脸上又堆满浓烈的笑容,朝段樾谄媚道:“自得到段将军要来邺城的消息,我便开始日夜盼着将军的到来,现在好了,可算把将军盼来了。

我早就听闻段将军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小小年纪就已能独当一面,率领军众,平息动乱。

将军有如此通天本事,四处的危机与困境,定然可迎刃而解。段将军是邺城的福星,福星到来,我必须亲自迎接。”

他巧舌如簧,将一番话说得天花乱坠,若是换作旁人,听上两句,估计脑袋就热了,可在段樾听来,着实是虚假,不堪入耳。

段樾也冲他笑,任由他装模作样。

在官场这些年,她也看够了“你虚情我假意”的戏码,人人都虚与委蛇。刁兴的这点道行,她还是能够应付的。

“城主也不必这样抬举我,本将这次过来,是奉皇命赈济灾民,剿灭叛军的。既是皇命,本将自当尽力。

刁大人是邺城城主,对此处的情况比本将要熟悉得多,之后的时日,还要仰仗刁大人多多帮助才是。”段樾向刁兴拱手,态度谦虚。

“段将军还说我客气,明显是将军更见外。有任何需要,将军尽管跟我说。只要我们同心同德、协力共进,外面那些乌合之众,绝对不成气候。”刁兴爽朗洒脱的说道。

身旁的随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紧接着,刁兴一拍脑袋,笑道:“看我这猪脑子,竟让将军在外面站这么长时间,段将军莫要见怪,我已经吩咐人为将军准备了酒席,不如,我们先进城再细聊?”

“也好,有劳刁大人了。”段樾的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适宜的笑。

刁兴请她上轿,段樾推拒了,她说:“我骑马骑了一路,想在地上走一走。”

“那我陪段将军看看邺城。”刁兴紧跟在段樾身后。

正值多事之秋,邺城守备森严,这个时候已经宵禁,家家户户紧闭房门,长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巡逻的士兵来回行走。

众人一路走到刁兴的宅院门口,家丁侍从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刁兴带着段樾过来,立即向她行礼,“参见段将军。”

第一百六十三章 帮将军压惊

段樾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微微点了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将军威严,他们不敢造次,都低着头,等段樾进门后,他们才跟在后面进去。

刁兴的大宅院里,灯火通明,道路两旁每隔几步就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婢女,段樾走近,她们就开始屈膝行礼。

段樾打眼一瞧,就知道刁兴为迎接她,是花费了功夫的。

她有点想不明白,刁兴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拉拢她?不太可能,刁家与段家,总归是隔着仇的。刁兴有这想法,京都里的刁英成第一个都不会同意。

麻痹她,混淆视听?这点,倒是有些可能。

段樾思绪几转,心里多少有点底了。

她转头,冲刁兴招了招手,本来在她身后的刁兴,立马快步小跑到段樾身边,“段将军,有什么吩咐?”

“诶!”段樾摆手,压低声音跟刁兴私语道:“刁大人误会了,本将只是觉得城主真是太有心了,竟准备的如此周全,让本将受宠若惊啊!”

闻言,刁兴笑了,一张老脸爬满了褶子,“将军喜欢就好,里面还有点东西,希望段将军不要嫌弃。

再说,将军一路奔波劳累,实在辛苦,能为将军做点事,是我的荣幸!”

“是吗?”段樾双眼微眯,盯着刁兴瞧了一会。

刁兴满脸不容置喙,就差拍大腿了,“当然!段将军怀疑谁,都不能怀疑我对将军的敬佩!只要将军开口,我定尽力去做!”

段樾睁着眼听他说瞎话,并未直接与他说之前向他求援求草药的事,而是向他询问道:“刁大人可知,本将在进城之前,曾遇到一众敌军,若非本将手下的士兵奋勇拼杀,救我出重围,刁大人今夜可能就见不到本将了。”

她仔细瞧着他的表情,任何细节都没逃过她的眼睛。

只见刁兴的眼珠子瞪得溜圆,惊诧道:“竟有此事?”

段樾收回视线,淡淡道:“此地四周都是敌军反贼,半夜偷袭这种事,也免不了,大人不必忧心。”

“只不过,有一事让本将觉得蹊跷。”段樾继续说道。

“何事?将军不妨说来听听。”刁兴保持镇静。

段樾淡淡一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刚经历一场大战,别说,我还真有点受惊。”

她的话只说一半,让刁兴心里毛毛的,他总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可段樾既然来到了他的地方,他就不会由着段樾翻出什么风浪,他有得是法子对付他。

刁兴瞬间又换上一脸笑意,对段樾说:“段将军来到邺城,还受到这样的惊吓,都是我的失职,我一定向将军好好赔罪,帮将军压惊。”

“那刁大人可得拿出来足够的分量来,才能帮本将压得住惊啊!”段樾冲刁兴使了个眼色。

刁兴立马心领神会,“哈哈”笑道:“段将军放心,一定放心,保准让将军满意。”

他拿目光偷偷瞧着段樾,心里暗暗想道: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就没有不爱钱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容易酒后乱性

常听人说,段家的小将军,年纪虽小,却比一般人要老成稳重,一不喜追名逐利,二不喜金银钱财,三不喜如花美眷……

刁兴本还以为,段樾是块十分难啃的骨头,不曾想,竟是只装老鹰的鹌鹑。

堂厅里早已经准备好酒菜,自然非常丰盛,山珍海味、玉碟珍馐,每一桌饭菜换成银子,都够贫苦人家吃上半年的。

众人一一落座,段樾让元恒坐在她的身边,还悄悄叮嘱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多吃点,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好。”元恒冲段樾微微一笑。

两人的窃窃私语,被刁兴瞧在了眼里。他早先已收到消息,说是段樾身边跟着一个白嫩小书生,两人同住一帐不说,段樾还待他照顾有加。

反正就是他们两个关系匪浅。

至于是什么样的关系,刁兴还没查出来。

眼珠一转,刁兴端起酒杯,朝段樾一举,同时,他站起身,恭敬道:“我敬将军一杯,将军舟车劳顿辛苦了。”

说着,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这么爽快,段樾也不能落于下风,她也端起面前的酒杯,“干了!”

“段将军果然是性情中人,我喜欢。”刁兴笑着单纯表达对段樾的欣赏。

一边的元恒脸色却蓦地沉了下去。

段樾并未发现元恒的异常,还用筷子夹了些菜,放在他的碗碟里。

刁兴敬完酒,邺城里几个有头脸的人,也纷纷站起身向段樾敬酒。

段樾不好推脱,一连喝了好几杯。她倒是没什么事,还同别人有说有笑的,只是元恒的脸色却越来越黑沉。

“段将军,我也……”又有一个人站起身,想敬段樾酒,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元恒就忍不住了。

少年按住段樾的手腕,接着,把段樾面前的酒杯端拿起,与那人说道:“这杯我替将军喝了。”

少年的动作太快,段樾还没来得及阻止,杯中的酒就已经干了。

堂厅里的氛围,因他一番突兀的动作,瞬间凝滞。

“元恒,你做什么?”段樾在暗处反握住他的手腕,压低声音询问他。

她并没有用责备的语气,她清楚,元恒这个孩子只是心疼她而已。

元恒面向段樾,回答道:“将军明日还有事要做,不能喝太多酒,我闲着无事,就算睡上一整日,也没有关系的。”

就算段樾知道元恒的话说得没错,段樾也不能让一个孩子来替她挡酒啊!

“我的酒量很好的,这些人根本喝不倒我!元恒放心,你吃你的饭,嗯?”段樾轻拍着元恒的手背安抚着说道。

闻言,元恒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元旦夜里段樾喝醉酒时的场景,把他按在床上,非要让他当他的人……

她不光酒量不好,还容易酒后乱性!

元恒用怀疑的目光审视了段樾一会,看得她心里发虚。

刚想再说点什么找找底气,座上的刁兴又开口了,“段将军,这位小兄弟说的没错,你明日还有事要做,都是我的疏忽,我们不喝酒了。”

“不过,看这位小兄弟并没有穿军服,应该不是军中之人,还想问问将军,他是做什么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各样心思

“不过,看这位小兄弟并没有穿军服,应该不是军中之人,还想问问将军,他是做什么的?”刁兴终于有机会问出他心中的疑惑,如果这个小书生真和段樾有点过于亲密的关系,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毕竟,要稳妥的掌控一个人,必须抓住他的把柄,或者握住他的软肋。

这样,就不怕他反扑了。

段樾眸底神色复杂,微微闪着光亮,她嘴角轻勾,似笑非笑的回答刁兴的问题,“这是本将的弟弟,他担心我,非要跟着过来。”

“弟弟?”刁兴拧眉反问,“段侯爷不就将军一个孩子吗?怎么还……”

话没说完,刁兴就意识自己说错话了,立即止住了声。段樾都说是弟弟了,哪里还有他置疑的份?!

段樾也忽略了刁兴的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我这个弟弟,性子温和老实,平时就喜欢看看书、写写字,没练过武,也没有点防身的本事。

现在,到城主这里了,本将也就放心了。还希望刁大人能照顾他一段时间,保护他的安危,他若是出点什么事,本将可是要找城主是问的!”

她这几句话,语气虽然缓和,听起来更想是说笑,但段樾和刁兴心里都清楚,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段樾丝毫不掩饰元恒对她的重要性,更是在明着威胁刁兴,她已经将话说前头了,该怎么做,也要刁兴掂量掂量。

刁兴微僵着脸笑了笑,开口说道:“既是将军的弟弟,我定然要好好照顾,段将军放心就好!

来来来,我们继续吃饭,还有歌舞,把准备好的歌舞都给段将军安排上,为将军接风洗尘……”

清脆悦耳的乐声响起,一阵香风随着美人扭动身体四下散开,舞娘着一身热烈的红衣,纱巾遮面,露出的一双双眼睛泛动秋波,眼尾一勾,直勾到人心窝里去了。

段樾知道,这是刁兴专门给她准备的,若她不看,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份好心。

她不是喜欢浪费的人。

段樾看着她们扭动纤细白嫩的腰肢,身子柔弱好似无骨,轻盈而美丽。

就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段樾想,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穿上一身红衣蹁跹起舞了。

她在胡思乱想,目光不免有几分涣散,视线愣滞。可是,这副模样落在刁兴和元恒的眼里,就变了意思。

刁兴笑了,元恒的脸彻底黑了。

酒足饭饱后,歌舞停下,刁兴朝段樾说道:“段将军,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一日了,我已经让人给将军准备好了房间,将军今夜好好休息休息。”

“是有些累了……”段樾说着站起身,可能是她喝醉了,没稳住,脚底下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

元恒要扶她,被她推开。

“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将军送回房?!没点眼力见!”刁兴冲着那几个舞娘说道。

“是。”

舞娘拥到段樾跟前来,被元恒挡开,“我送将军过去就可以!”

“诶……别……”段樾一把抓住其中一个舞娘的手腕,又顺手将元恒推到一边……

第一百六十六章 就那么喜欢女人吗?

“诶……别……”段樾一把抓住其中一个舞娘的手腕,又顺手将元恒推到一边,然后,往前挤到舞娘身边,直接将手臂搭在了女人的肩膀上。

她醉得一塌糊涂,搂住其中一个舞娘的脖子就不肯松手,整个人都快挂在别人身上了。

元恒攥紧拳头试着忍了一下,结果,半刻都忍不得!

他伸出手臂捞住段樾的腰身,稍微一用力,将她掠到怀里,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将军你喝醉了,我这就送你回房。”

段樾又一次推开他,抓住舞娘的手腕,眯着眼说道:“你……要你送我……”

元恒的脸色黑得比过锅底灰都要黑。

刁兴笑着扣住元恒的肩膀,同他说道:“小兄弟,你的房间在那边,我让人带你过去?至于将军,我会派人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元恒沉着俊脸,一语不发,眼睛死死的盯着段樾。

就那么喜欢女人吗?

段樾被舞娘架着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头来,冲刁兴招了招手,“刁大人,过来过来……”

她喝醉了,语调有点发飘,还一脸神秘兮兮的表情。

刁兴连忙赶到她身边,“将军,你还有什么吩咐?”

段樾又摆了两下手,意思是让他再靠她近一点。

刁兴懂事,立即将耳朵凑向她。

“这酒都喝完了……大人说……说要给我压惊的……的……东西……”段樾醉得厉害,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刁兴却瞬间明白,段樾这是给他要银子呢!

“将军,好东西都在屋里等着你呢!快些去吧!”刁兴意味深长地说道。

闻言,段樾笑着打了个酒嗝,连说了三个好,接着,便搭着舞娘的肩膀,一路跌跌撞撞往刁兴给他准备的房间里去了。

她走路不稳,好几次压弯了舞娘的腰,惹得美人娇嗔连连,“哎呀,将军,你慢点……可别摔到……让奴婢抱住你的腰,好不好?”

舞娘的嗓音娇媚可人,身体柔软如蛇。

元恒的心好似放在油锅里煎炸,一刻都不得平静。

直到段樾和那几个舞娘一起进房门,消失在元恒的视线里,少年绷紧的那根弦,倏地断了。

他不允许!

理智落了下风,元恒已经迈开腿往前走,却被刁兴给拦住,他说:“小兄弟,今晚就不要去打扰段将军了,如此良夜,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语意深长。

“你们两个,还不快点送小兄弟回房间!”刁兴又朝两个侍卫使眼色。

元恒冷着脸拒绝道:“不必送我!将军喝醉了,我实在不放心,还请城主体谅一下我的心情,等将军睡着,我自会离开。”

他强忍着没与刁兴撕破脸,毕竟,将军刚刚还说他性子温和老实。

少年如此不识时务,逼得刁兴眼里透出了阴毒的光芒。

只要熬过这一夜,他就能抓住段樾的尾巴,将他拿捏得死死的,至于这个小书生,他是绝对不能让他坏事的。

“送他回房!”刁兴怒声吐出这四个字。

侍卫立即明白他的意思,直接朝元恒出手,准备对他用强,将他关押进房间。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说我们身上太臭

察觉到两人的意图,少年清澈干净的双眸深处,瞬间凝结出一团杀意。

温和老实的白嫩书生,像是撕下了一层画皮伪装,露出本质的凶狠和血腥。

即使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他也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玷污了段樾。

少年掌心暗暗蓄聚内力,只要那两个人敢碰他,保准立即丧命。

可就在此时,段樾的房门突然开了,紧接着,那几个舞娘全被一股脑的给“扔”了出来。

刁兴和元恒两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回事?”刁兴快步跑过去,疑惑的问道。

段樾不是应该会好好享用她们的吗?

舞娘一脸委屈,低头说道:“将军他……他竟然……竟然说……”

“将军说什么啊!倒是快说啊!”刁兴急得不行。

事情没按他所预期的发展,怎能让他不气愤。

“他说我们……说我们身上太臭,熏着他了……然后,就把我们赶出来了……”舞娘十分羞窘,有几个脸皮薄的,已经捂着脸“嘤嘤”哭起来了。

“什么?”刁兴一时被惊住了,这几个舞娘,都是他把过关的,模样和身段不说顶级,也算是上品了。

“明明来之前,我们都焚香沐浴过的,身上怎么可能会臭……还直接把我们轰出来……”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刁兴怒声说道,接着,他冲着段樾的房间狠狠瞪了一眼。

这个段樾是真的在耍酒疯,还是在耍他?

见舞娘离开,最开心的莫过于元恒,他懒得与刁兴再纠缠,也回房了。

……

翌日,天将亮未亮,段樾就起床了。她把李温叫来,让他带人把她房间里的金银珠宝全都悄悄的搬了出去。

整整两大箱子。

不得不说,刁兴这次是真的舍得下血本。

只可惜,段樾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她只留了两块,准备给元恒买点好东西吃,其余的,全被她散给灾民了。

段樾在天亮后回到刁兴的院落,正好与他碰了个对头。

“将军这么早出去做什么了?怎么不叫着我跟你一起去?”刁兴率先开口问道,“我对这里更熟悉,也好给将军引路。”

“我醒的早,就带人去处理灾民的事了。”段樾如实回答道,“对了,本将要代替那些灾民向城主道谢。”

刁兴被段樾这句话说得有点懵。

随即,段樾继续说道:“城主为人坦荡大方,爱民如子,主动捐出来两大箱金银珠宝,帮助灾民度过难关,着实是令人敬佩啊!”

刁兴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可算明白了,段樾从昨夜就开始在耍他——

什么跟他要压惊费,什么让舞娘送他回房,都不过是在愚弄他,现在,还让他吃了这样大的一个闷亏!

他想指责段樾,都找不到由头!

该死的!

刁兴衣袖下的手掌紧紧攥成了拳头,他咬牙冲段樾道:“段将军客气,为百姓做点事,是我的职责。”

段樾朝他淡淡一笑,“城主能这样想,真让本将佩服。”

说着,她伸手拍了拍刁兴的肩膀,自然感觉到了他因为愤怒而僵硬的身体。

两人视线相对……

第一百六十八章 真的不想要命了!

两人视线相对,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甚至都还露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隐在深处的,实为波涛汹涌。

段樾心里明白,经过此事后,刁兴肯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必然是除之而后快。

可即使没有这件事,他们也不是走同一条道的人。

早晚会有剑拔弩张的一日。

“段将军,你辛苦忙活了一早晨,还没吃饭吧?”刁兴隐忍着怒火,顾及着礼节,向段樾开口询问道,“我让人带你过去吃点东西?”

“也好,肚子确实有些饿。”段樾说道。

她跟着侍卫一同离开,刁兴看着她的背影,终于绷不住了,脸上僵硬的虚伪表情,像古老的城墙表皮,层层剥落,露出原本狰狞而扭曲的面目。

他的手握成拳,指尖深深的陷进了皮肉里,几乎掐出血痕。

段樾敢把他当傻子戏耍,看来是真的不想要命了!

“去,把赵明叫到我书房来。”刁兴黑着脸吩咐身后的侍卫,“注意点,别让旁人看到。”

“是。”

赵明一来刁兴府上,其实就想尽快见他一面的。可能是刁兴自己有计划和考量,昨夜并没有让人找赵明。

现在又突然说要见他,赵明觉得,十有八九是刁兴拿捏不住段樾,想找他帮忙了。

赵明一进书房,就看到了满地狼藉,茶壶茶杯全被刁兴给摔碎,椅子板凳也东倒西歪……

“刁大人,这是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了?”赵明挑眉问道,语气还颇有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不必明知故问,来揶揄我。”刁兴站在桌案前,背对着赵明。

“说吧,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赵明说道。

“我为什么叫你过来?你自己把事情做成什么样子,心里没点数吗?”刁兴的语气里夹着怒火,劈头盖脸的指责赵明,“段樾这些人,本该死在半路上的。结果倒好,一点伤都没受,安然无恙的跑到我这里,给我平添晦气来了。”

“大人此言差矣啊!依我看,段樾能活到现在,应该怪你派的人太愚蠢,连点事都做不好!”赵明开口毫不客气的反击道,“我把布军图,军营的驻扎位置,可都告诉给你了!该我做的,我都做完了!”

“而且,主子给我安排副将的身份待在段樾身边,本意就是让我在暗处与你配合。

可没有让我明着暴露身份的意思啊!”赵明又补充说道。

“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刁兴一掌狠狠拍在桌面上,脸色愈发阴沉愤怒,“近两千人,还有内应联合偷袭,竟然没能伤他根基,还给他剩下这么多人!

闹事起义的反贼流寇,对家主还有用处,绝不能真的让段樾全部剿灭干净!”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赵明问道。

他们为同一人做事,虽性子不太合,关键时候还是要站到一起的。

“对了……”赵明又猛然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段樾这次带来了‘机关铁木人’和一些强力弓弩,这两件东西都是比较复杂的机关术,而且,杀伤力十分惊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将军,你的酒可醒了?

“段樾这次带来了‘机关铁木人’和一些强力弓弩,这两件东西都是比较复杂的机关术,而且,杀伤力十分惊人。

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将那些东西弄过来,或者毁掉,否则,那群反贼流寇还真不一定是段樾的对手。”

听到机关术,刁兴立即转身面向赵明,阴沉的眼底泛起一抹贪婪的光芒,“段家的机关术,举世无双。

当年,段樾的父亲段晟就是凭借着段家的机关术赢得了蚩焚之战,稳定了三国局势,还一战名扬天下知!

段家的机关术,是家主一直想要得到,从未放弃过的东西,如果,我们能替他寻得,以后定然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泼天富贵等着我们!”

越说,刁兴脸上的表情越兴奋,好似他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光明之路。

“主子为了机关术耗费了半辈子的精力,甚至不惜委身在段晟身边当牛做马,直至今日,还没能得到机关术,你觉得我们两个有多大的能耐?”赵明不是非要泼他冷水,而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之前,有无数的人想要掌握段家的机关术,又有哪个人得到了?

就连先皇,到死也没能从段晟手中将机关术扣出来!

“哎,别这么丧气,今时不同往日了。

当年,段樾的父亲多风光,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又有先皇亲封的王侯尊号,即便如此,他不还是死了吗?

就因为紧握着机关术的秘密,怎么都不肯将制作‘铁木人’的图纸和方法交出来,最后才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的下场。

如今,再没有什么段晟了。就凭段樾这个毛头小子,能成什么气候?!

更何况,段樾应该也不愿意再步他父亲的后尘。我们重重给他点压力,不愁他不把东西交出来。”刁兴连连说道。

他显然已经被冲昏了头脑,真觉得自己本领高超无敌,得到段家的机关术,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赵明比他要清醒些,但终究还是没能抵得住段家机关术的诱惑,他皱了皱眉头说道:“适当的时候,那个小书生可以利用一下,但是也要注意,别玩得太过火,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当心段樾反扑。”

他不觉得段樾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到时候东西没吃到,还把牙给硌掉,就真闹笑话了。

“行了,我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办,你赶紧回段樾身边去,看看他接下来想做什么,我也好有所准备。”刁兴不耐烦的摆手道,他在这里当城主久了,最不愿意被人压制。

赵明冷哼一声,“你最好心里真有数,到时候坏了主子的大事,谁都救不了你!”

……

段樾让人带着饭菜,随她去了元恒的房间。

少年已经起床,正坐在桌前练字,一身浅淡的青衣,愈发衬得公子如玉。

察觉到段樾的脚步声,元恒放下手中的毛笔,同时抬起头,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将军,你的酒可醒了?”

他这是还记得昨夜段樾醉酒的事呢!

第一百七十章 赵明就是内奸

这一问,让段樾耳根有点发热,心里也莫名有点虚,她本能的抬手摸了摸耳垂。

昨夜那阵仗,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出刁兴有什么心思,又是金银财宝,又是香柔美人,段樾实在没办法当面与刁兴撕破脸。

只能先装醉,假意把美人收了,使刁兴放下警惕,等看到钱,再把美人打发走。

那些钱财,段樾全以刁兴的名义捐给灾民了,并未私吞。她将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就是刁兴也找不出错来,更没有段樾的把柄可抓。

相反,他还吃了一个闷亏,损失了两大箱的金银珠宝。

此番计算,她没机会告诉元恒,让他担心了,是她的错。

“好元恒,还没吃饭吧?快来快来,我陪你一块吃早饭。”段樾忽略元恒刚才的问题,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意同他说道。

她拉住少年的胳膊,把他拽到木桌前,又亲自将他安置在木椅上,给他摆好碗碟,“你看看,都是你喜欢吃的,快吃,嘿嘿……”

段樾可以说是非常狗腿了,但元恒一点都不觉得她虚假,反而觉得她十分生动可爱。

少年自然不会真的同她置气,被她简单一哄,立马就妥协了,还不停的给她夹菜,嘱咐她多吃点。

两人这一顿饭还没吃完,李温就急匆匆赶过来了。

他直接朝段樾汇报道:“将军,赵明偷偷去见刁兴了,两人在书房待了将近两刻钟,外面守卫太多,我没办法靠近,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赵明进书房的时,就他一个人?”段樾询问道。

李温回答,“就他一个,没带别人。”

听完李温的话,段樾大致想通了一些事。

从遇偷袭开始,段樾就怀疑军中有内奸与敌军勾结。本来,她并没有怀疑到赵明头上,是敌军首领的死,让段樾察觉到了一丝端倪。

直到今日看到他和刁兴两人秘密见面,段樾才敢确定,那个与敌军里应外合的人,就是赵明。

他是皇上派给她的副将,但尹秧平时根本不管理朝政,很可能,其中有人动了手脚。

再者,他与刁兴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两人必定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刁兴是刁英成的人。

刁英成在京都的关系盘根错节,权势又大,简单动动手指将赵明安排到她身边,是非常容易的。

这样一来,刁兴和赵明背后的主子,就是刁英成了。

那刁英成费这番功夫,又是为了什么?

段樾仔细一想,再联系最近所发生的事,其实,也不难猜到。

闽江一带发生水患,灾情被一瞒再瞒,皇上好不容易知道了,派袁明世前来赈灾,偏偏,袁明世又出事了。

长时间的折腾,难民死伤不计其数,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举旗起义,而且,还在短短的时间内,攻陷了三四座城池。

即使,他们着实是走投无路,被逼急了,为命而搏,他们也不过是一群流民贼匪,乌合之众如何与守城的有大量武器的官军对抗?

第一百七十一章 刁英成的把戏

若说瑞国从内芯腐败糟烂透了,官军的能力也大大下降,因此,那些反贼才能得手。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陷四座城池,又杀了袁明世一个将军,若是他们背后没有人支持协助,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现在看来,他们背后的那些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刁英成的人。

他们应该是想借着流民贼匪起义的幌子,暗中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裹上一层流民贼匪的表皮,掩盖他们的狼子野心。

刁英成要趁这次机会,积蓄兵力,企图叛乱谋反。

刚好,邺城也算闽江地带,又有刁兴守在这里,为刁英成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也正因为此,那些流民贼匪才一举拿下四座城池,唯独邺城安然无事。

闽江地带,怕是早就被刁兴暗中掌控住了。先是袁明世一行人被杀,如今,又轮到她的兵马在邺城城外遇袭。

即使已经进城,也并不安全,尤其她还让刁兴吃了一次闷亏,他肯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她的。

段樾深入一想,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浑身发冷。她此时的处境,显然不亚于掉进野狼窝里了。

等刁兴把她除掉,再将之后京都派来的人全部以同样的方式,用流民贼匪的名义截住杀掉,彻底让他们与皇上断绝联系。

他们便可以随心所欲的欺骗皇上,暗中发展势力,等尹秧反应过来的时候,刁英成的计谋就满了九成,届时,他一声令下,引兵入京都,里应外合,尹家的天下也就败了。

不得不说,刁英成这算盘,打得还真的是挺响亮的。

只是,段樾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刁英成的把戏也才耍到一半,后面那一半能不能耍得起来,还是另一说呢!

段樾想的虽多,但也不过才片刻的功夫,她把口中的饭菜咀嚼吞咽下去,就已然恍然大悟、豁然开朗了。

她抬头一看,李温还在旁边板板正正的站着。

“李温,这件事你办得很好,辛苦了!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坐下一块吃点?”段樾很随和的开口邀请道,没有什么将军的架子。

虽然李温是她的下属,还只是个侍卫,但在来的路上,段樾与他聊的,还真是挺投机的。

不管是李温的脾性,还是他处理事情方法风格,就连,他炖煮的鸽子汤,都很合段樾的胃口。

因此,段樾对他的态度,也特殊不少。

听见这话,李温没回答段樾,而是偷偷瞧了一眼元恒。

少年正在往段樾的盘子里夹菜,即使他的动作很寻常平和,没有什么异样,但李温还是能察觉到一股凉意钻进了他脊椎里,让他整个后背都泛起了凉意。

他急忙摆手拒绝道:“将军,我……我吃过了,你们慢慢吃,有什么事情就吩咐我。”

“哎,对了,去叫几个信得过的人,等会随我出去一趟。”段樾叫住李温说道。

“是,将军。”

李温走后,元恒顺口问了一句,“将军,要带我一起去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要着急啊!

李温走后,元恒顺口问了一句,“将军,要带我一起去吗?”

“带你去。”段樾可不舍得把元恒独自扔在狼窝里。

闻言,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的冷意散去,恢复之前的清澈透亮。

他快乐是因为段樾,难过也是因为段樾。

“好啦,快吃饭,多吃点。”段樾说着,给元恒夹了一筷子菜。

李温走后没多大一会,赵明就过来找段樾了。

此时,段樾刚吃完饭,她煮了一壶水,正准备沏一壶茶清清肠胃,提提神。

她将茶叶放进盖碗里,待水的温度稍微降下来一些,便把水沿着盖碗的边缘往里面注。

紧接着,茶水透过茶漏,被倒进公道杯里。

这是第一遍洗茶水,不能喝。

她将公道杯里的洗茶水浇到茶杯上,清洗杯子的同时,还要使茶香挂到杯壁上。

察觉到赵明过来,段樾眸中的神色微变,随即,她垂下眼帘,遮去八分。

“将军,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喝茶啊?”赵明语气急躁,“如今四面临敌,有一个大仗等着我们打,将军难道不该好好想想,该怎么把这些反贼处理掉吗?”

“先坐下,静静心。”段樾没抬头看他,继续泡她的茶,茶叶在水中舒展开,清澈的水变成了黄绿色,再次被段樾滤进公道杯里。

她把茶杯里的洗茶水倒掉,用夹子将空茶杯放在赵明面前,并同他说道:“闻闻茶香。”

她拿起自己的茶杯,在鼻尖处晃动几下。

“是股清甜的花蜜香。”段樾说道。

赵明任由杯子变凉,茶香散尽,也没有什么动作。

“与你一起品茶,还真是浪费。”段樾虽这样说,还是往赵明茶杯里倒上了茶。

“我没有将军这么好的兴致,也没有将军高雅,再好的茶到我这里,也不过是解渴的水而已。”赵明说道。

“磨刀不误砍柴工,赵副将,不要着急啊!”段樾老神在在的说道,活像历经沧桑的老头子,什么都看得非常淡。

“将军这样说,莫不是已经有了打算?”赵明试探的问道。

段樾呷一口茶,细细品其滋味,然后,才缓缓开口道:“确实已经有了一点想法。”

“哦?将军不妨说来听听!”赵明带着目的而来,正好此时探探段樾的口风。

这样一来,他们才好应对,必须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段樾这帮人除掉。

现在正值关键时期,不能急功近利,出现纰漏。

“具体的计划还不能确定,我需要离开邺城一趟,这几日,城中之事,就有劳赵副将了。”段樾说话只说一半,与赵明打太极。

“离开?”赵明惊讶道,“将军,这个时候你要去哪?两军交战在即,军中不可无帅啊!”

“赈灾银钱已到,灾民之事也就算处理大半了。至于那些反贼,他们不敢贸然攻城的,你且守着,我很快回来。”段樾稳声说道。

“将军要去哪儿?记得多带些人,随时与我保持联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第一百七十三章 他们也不会满足的

“将军要去哪儿?记得多带些人,随时与我保持联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听赵明这话,段樾还觉得他挺为她着想呢!

只可惜,他只是想随时监察她的动向。

“放心,灭不了这些反贼,我是不会出事的。”段樾淡笑道。

赵明与段樾聊了一会,什么重要的话都没套出来,他问什么,段樾就开始避重就轻的绕过去。

他不由的想,段樾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段樾离开邺城时,坐的是刁兴为她准备的马车。随行的,除了元恒和李温外,还有六个暗卫。

甫一出城,段樾就丢弃了马车,穿上了机关翅膀,从上空离开了。

之前,她送给元恒了一副机关翅膀,随后,她又让人打造了几副,这东西费时费力,产量极低。

此次前来,段樾全带上了。

她专门找偏僻的路飞,这一路倒是很安全。

黄昏时分,就到了与邺城相邻的邹城。

邹城城外只有几个流民,城门紧闭,城墙上守城的人一队接着一队,倒是很多。

段樾他们在暗处等到天黑,才寻了个机会,趁巡逻队换岗的时候,飞进了邹城。

里面很乱,已经不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地方了,更像是一群贼匪的窝。

客栈都关了门,整个街道,只有烟花之地和赌坊两个地方,是最热闹的。

段樾让暗卫隐匿,她和元恒、李温三人出面去打探消息。

她来邺城前,所想的计划,是招安这些反贼。

他们大多是流民贼匪,揭竿起义也不过是为了活命,有口饭吃。

只要段樾许给他们的条件足够有诱惑力——不但能让他们衣食无忧,还能让他们有官做。

想必,他们也不愿意舍弃安逸的生活,将脑袋挂在裤腰带,在刀口上拼日子。

只要先把他们稳住,让他们吃喝不愁,时日一久,他们反动的心思也就淡了,再接着,派一个有能力、有权势的人,将他们管理镇压。

如此一来,闽江动乱,便能不战而胜。不必厮杀流血,不用你死我活。

她想的是挺好的,可总免不了变数。

自她猜测出刁英成的计划后,她所想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刁英成的人,他们共同的目的是京都,而非闽江这一带的穷山恶水。

即使给他们官职,保他们衣食无忧,他们也不会满足的。

段樾这一次来邹城,就是想准确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刁英成的人,到底占了多少。

若能想办法削减刁英成在这里的势力,推起真正流民中的一支队伍,到时候,她再加把力,或许招安的计划,还有可能实现。

“元恒,跟我来,今夜带你去见见世面。”段樾冲元恒一挑眉,随即带他去了一家赌坊。

赌坊里面有点乌烟瘴气的,段樾怕元恒走丢,伸手牵住了元恒的手。

少年紧跟着段樾,用半边身体为她挡住周围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压大还是压小?”

“大大大……”

“我压大!”

“小,我压小!”

骰子碰撞筛盅,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元恒,要不要玩一局?”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一定要是大!

“元恒,要不要玩一局?”段樾扭头朝元恒问道。

她总觉得元恒太过温顺沉稳,少了些野性。让他跟着她,出来见见人生百态,应该也是对他的一种锻炼。

“我没玩过,不会。”元恒说道。

他不太喜欢这种人挤人的氛围。

段樾冲他一挑眉,“别怕,很简单的,我来教你。”

说着,她就拉住元恒凑向前去。

众人在桌前围了一圈,一个个眼睛都盯着桌面上的筛盅,恨不得能有双透视眼,能看到里面骰子的点数。

段樾挤到桌边,从布兜里掏出来一小锭银子,放在“大”字上,接着,扭头凑到元恒耳边,同他说道:“我这是压大,那边还有个‘小’,也可以压。筛盅里有三个骰子,由庄家摇筛盅,要等筛盅掀开,看里面骰子的点数。

三点到十点是小,十一点至十八点为大。若是我压对点数,就算是赢了。”

她讲解的很有耐心,即使元恒是知道“赌大小”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还是愿意听段樾在他耳边说话。

再枯燥无聊的内容,经段樾的嘴说出,于他而言,便是。

段樾刚说完,庄家就扯开嗓子叫道:“要开了!要开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众人的兴奋劲立即被勾起来——

“大大……一定是大……”

“小小小……”

就连段樾都在暗暗使劲,默念:大!大!一定要是大!

元恒可在她身边呢!

她在谁面前丢人,都不能在元恒面前丢人!

正想着,庄家把筛盅掀开了,“一、三、五,小!”

九个点。

段樾输了。

她抬手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眼神闪烁着朝元恒解释道:“赌博就是有输有赢的,这很正常。”

她试图挽回自己那点早就破碎成渣渣的颜面。

元恒点头,认真道:“长锦说得很对。”

“长锦”是段樾的字。

听到少年这样认同她,段樾的脊背不由的挺直了。

大有一种,即使全天下都与她为敌,也有元恒始终站在她身后,无条件的支持她的感觉。

她的心被一股暖意包裹着。

元恒知段樾输了这局,心里肯定不痛快,便朝她要了一小块银子,“我来试试吧?”

“给你,随便压。”段樾豪气道。

“长锦不怕我把家底输光?”元恒问道。

他们在外面,不能暴露身份,元恒也没法叫她“将军”和她的名字,只得叫她的字。

“长锦”这二字从元恒口中叫出来,颇有几分缠绵悱恻的意味。

“家底都是留给你的……”段樾后面的话被周遭的声音给掩盖住了。

“再来再来……”

“继续!”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声。

“压大还是压小?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元恒将银子压在了“小”字上。

筛盅一开。

“二、二、四,小!”

元恒压对了!

段樾眼睛蓦地一亮,她用肩膀一撞元恒,激动道:“行啊你!手气不错!”

“继续继续……”

有几个人已经输急了,语气暴暴躁躁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这嘴,是真的甜

元恒赢了,段樾比他还要高兴,她抓住元恒的手臂,伸头往里面瞧,一边说道:“元恒,我们也跟着下。”

“好,听长锦的。”元恒侧头看段樾一眼,深邃的眸中夹杂着一丝浓浓的宠溺,只是段樾满心在赌局上,根本没有察觉到。

这次元恒压的还是“小”,结果开筛盅的时候,两个“一”点,一个“两”点,总共才“四”个点。

又赢了!

段樾抓元恒手臂的手都透着激动,她笑着把银子收回来,全交给元恒,同他说道:“再来,再来!”

元恒低声应道:“嗯,行。”

接下来,整整六局,元恒全部压对,一局失误都没有。

惊得段樾差点就要怀疑元恒的眼睛是不是能隔物透视了。就连她看元恒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带了一抹崇拜。

若说一次两次是偶然,段樾没有异议,但这都八次了,还说是偶然,段樾第一个不同意。

这是本事,货真价实的本事!

段樾看着堆成小山的碎银子,忍不住笑出了声,发自真心的夸赞道:“元恒,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都是长锦教的好!”元恒一本正经地说道。

段樾的嘴咧得更开了,一双眼睛都笑弯了,小元恒这嘴,是真的甜,不愧是她养大的。

本来,众人都沉迷于赌博,没有人愿意分心多看段樾和元恒一眼,实在是元恒太过优秀,让他们不得不注意到了这位白净俊美的少年。

他们之中,基本上都是贼匪流民,要么面黄肌瘦,要么皮厚肉糙,哪里见过这么白嫩清秀、瘦瘦高高的小少年啊!

一道道视线落在段樾和元恒身上,由最初的打量,渐渐转为警惕和防备。

整个赌场的氛围瞬间变得紧绷而沉闷。

终于,有人开了口,冲元恒和段樾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他们迅速把段樾和元恒包围住,若是他们两个人有任何异动,就立即捉拿。

段樾抓着元恒的手腕,将两人的手同时举过头顶,做投降状。

“各位兄弟,你们是不是误会了?”段樾卸去一身凌厉,假装害怕。

已经有人拿出了刀,架在段樾的脖子上,狠声道:“误会?你们两位实在是面生得很,如今,这城里的官员大户,早就死的死,败的败,剩下的都是我们这些粗糙的汉子。

说吧,你们二人混进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目的?!”

“你们真的是想多了……”段樾作势要把抵在她脖子上的刀推开,那人脸色一沉,将刀又往段樾脖子边送了一分。

“老实点!小心我直接把你一刀砍喽!”他怒目圆瞪,神情粗狂。

段樾身子一缩,吓得轻颤,她小声说道:“其实吧……我是你们老大的客人……就是贪玩,跑出来了……”

“你放屁!”其中一个人粗鲁道,“真当我们是傻子?别想骗我们!”

“就是,别想骗我们!”

“依我看,不如把他们两个关起来,狠狠拷打一顿,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第一百七十六章 坏她事的人

“我觉得也该把他们关起来严刑拷打,就他们这细皮嫩肉的,肯定禁不住,到时候,铁定全说了!”

“现在狗官兵到处嚷着要剿灭我们,这两个人,指不定就是那群狗东西派来打探我们的消息的。

而且,他们说话还支支吾吾的,肯定是有鬼。关键时候,能错杀,不能放过!”

一个口才稍微好点的说了几句,其他人差点就被说动了,纷纷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把段樾和元恒抓起来。

“慢着!”段樾及时开口喊道,“我就是你们老大的朋友,你们爱信不信。若是我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他怪罪下来,你们有几条命可以活?

也不想想,你们把城门守得固若金汤,就凭我们两个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

如果我们真的是来打探消息的,肯定要偷偷摸摸的进行,怎么可能如此招摇过市,还和你们一起赌博?

你们是只有蛮力,没有脑子的吗?!”

她字字清晰,一迭声的逼问道。

这些人大多没有什么见识,很容易被唬住。

况且,段樾常年统兵,怎么可能连一点凝聚力都没有!想要引导他们,并不算难!

果不其然,这些人听完段樾的话,又开始动摇刚刚的想法了。

“会不会他们两个真的是老大的朋友啊?”

“我觉得也有可能,他说的没错,就凭他们两个人想混进城来,根本没办法做到!”

“那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要派个兄弟去问问老大,看看他怎么说?”

“我看行,我们先把人扣住,找个兄弟去通知老大……”

他们头对头的商量了一番,还故意避着段樾。

“行什么行,你们这群蠢货!不想要命了吗?”其中一个人开口说道。

顿时引起了好几个人攻击——

“你骂谁呢!”

“就是,你骂谁呢?”

“谁是蠢货?信不信我揍你?!”

他们实在聒噪,段樾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他们,“停停停,你们先停一下。

我觉得那位兄弟说得很对,你们直接派人去问老大,确实有点欠考虑,万一老大因你们抓了他的朋友而生气,你们岂不是一个都跑不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其中一个蠢到家的,竟然询问段樾。

段樾算是知道什么叫“乌合之众”了,若是没有刁英成和刁兴在其中搞鬼,想不费兵卒招安他们,其实很容易。

她正想跟他们说,让他们带她去见他们老大,外面突然来了一队人。

大约有二十个,每人身上都带着兵器。

领头的那一位,应该不是一个容易打发的小喽啰,他一过来,其他人就开始向他抱拳行礼,还喊他“陈二哥”。

段樾暗道这人来的真不是时候,最好别坏她大事,否则,她才不管他是谁的二哥,必定要他的命。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糟糟的?”他迈大步进来,先是在段樾和元恒身上扫视一圈,随即,一摆衣袍,露出胯间弯刀,大剌剌的坐下了,还将一条腿踩在了板凳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别怪兄弟我心狠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乱糟糟的?”他迈大步进来,先是在段樾和元恒身上扫视一圈,随即,一摆衣袍,露出胯间弯刀,大剌剌的坐下了,还将一条腿踩在了板凳上。

他这话一问出,众人纷纷开始争先恐后的跟他讲,你一句,我一句的,好大一会说下来,谁的话也没听清楚。

“都闭嘴!”他受不了了,冲众人低吼一声,然后,随手指了一个人,“你来说。”

那人颇感荣幸,立即说道:“陈二哥,事情是这样的,这两个人……”

他“叽里咕噜”讲了一番,段樾在旁边听着,觉得他说的还算全面,并没有漏掉什么,也没有刻意添加什么。

“陈二哥,你听明白了吗?用不用我再讲一遍?”

“不用,我听明白了。”那个被称为“陈二哥”的男人从板凳上站起身,走到段樾和元恒身边,视线由上往下,仔细打量他们两人。

“你们是我大哥的朋友?”“陈二哥”开口问道。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况且,如今这境地,她也不能说“不是”。

段樾挺直腰板,神色镇定,语气自若道:“没错,我们两个人确实是你大哥的朋友,若是不信,大可以带我们过去找他对质。”

“陈二哥”摸着他下巴上黑短的胡子,在段樾身边来回踱步,还慢悠悠的说道:“看你们二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普通人,我怎么不记得我大哥有两位如此俊俏白嫩的朋友?”

段樾特意选的赌场,因为,这里的人大多是下面说不上什么话的人,她简单唬几句,就能把他们骗到。

她也是不想遇到太难缠的人。

谁知,她的运气竟然这么好,都要去见领头老大了,还没等出门,老二就来了。

这当家老二,可不比这群小兵小卒容易蒙混,稍有不慎被他察觉出端倪,她和元恒可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你不光不知道你老大有多少朋友,怕是连他背后有几颗痣,也不知道吧?”段樾强撑着镇静,面色如常,不肯泄露出半点慌张。

她越说得含糊其辞,对方就越捏不准她的底细。

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陈二哥”盯着段樾,还想跟她再说上几句,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元恒倒先开了口,话是对“陈二哥”说的——

“刚刚已经说过,若有什么异议,可以带我们去见你大哥,等到他面前,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比我们在这里浪费口舌,岂不是省事得多?!”

少年面容俊美清秀,一双眼睛清澈透亮,不管是让谁看,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没有半点威胁力。

或许正是因为此,“陈二哥”竟然真的听了他的话,不再继续追问段樾了。

而是,让人把段樾和元恒押走,同时朝他们两人说道:“既然你们这么笃定是大哥的朋友,那我这就带你们过去见见他,看看他到底认不认识你们!

如果认识,兄弟我到时候向你们道歉,以酒谢罪。

如果不认识,那可就别怪兄弟我心狠,让你们命丧于此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必害怕

段樾和元恒被人用刀剑抵着脖子押走了。走在路上时,段樾蓦地冷静了下来,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没准备万全,就过来冒险,若是她一个人,她怎么样都没有事,可现在元恒还在她身边。

就在她胡思乱想、心绪不稳的时候,掌中突然被塞进来一个东西,段樾本能一摸,是元恒的手。

少年握住了她,并小声在段樾耳边说道:“有长锦在,我什么都不害怕。同样,有我在你身边,长锦也不必害怕。”

元恒的声音好似有魔力,又像一只无形的温柔的大手,能轻易抚平段樾心中不安与毛躁。

她反握住少年的手,与他一起继续走这条未可知结局的路。

长街空空荡荡的,比邺城还要冷清寂静。

这些起义的流民贼匪,合力攻陷了城池。他们当众砍杀官员,将一些富商大户绑起来,不给他们吃喝,还不允许他们大小解。

他们实在憋不住的时候,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尿在自己亵裤里。

人都是有尊严的,这样的羞辱,实在是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痛苦。

反贼将他们清空,霸占他们的府邸,把其中的金银珠宝全部归为己有。

将近半个时辰后,段樾和元恒被带进了邹城原城主的院落里。现在,成了反贼头领的府邸。

没走多大会,远远的就听见一阵丝竹管弦之声。

靡靡之音。

所奏之曲,不富贵不高雅,偏偏带着几分粗野之气。

也没人进去通报,“陈二哥”让人直接押着段樾和元恒到里面去了。

刚一踏进门槛,段樾就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躺在床榻上,身边围了好几个女人,有给他捶腿捏肩的,有给他倒酒喂酒的,还有躺在他怀里让他抱的……

段樾差点没忍住“啧啧”出声,这头领没当够几日,竟先学会如何享受了。

“大哥。”“陈二哥”走到半眯着眼的男人跟前,朝他叫了一声。

这位反贼中的老大,别人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姓闫,要么叫他“闫老大”,要么直接叫他“大哥”。

闫老大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看到“陈二哥”,懒懒的说道:“老二回来了,快,跟大哥一起听曲……”

“大哥,我这次带来了两个人,他们说是大哥的朋友,你先看看,认不认识他们。”“陈老二”一招手,段樾和元恒就被押到了闫老大面前。

顿时,大眼瞪小眼。

段樾瞧闫老大,闫老大也瞅她。两人谁也不认识谁。

“他们谁啊?!”闫老大一个激灵,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满脸震惊与警惕。

闻言,“陈二哥”也有点懵了,他继续朝闫老大解释,“他们说是大哥的朋友,非要过来见……”

“我的朋友?”闫老大冷冷笑出声,“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两个这样的朋友啊!”

他光脚走下床榻,要往段樾和元恒身边去,“陈二哥”及时挡在他的面前,“大哥,这两人身份不明,你还是别靠他们太近了。”

*

又快加更了,还差一百张推荐票,嗷嗷嗷呜~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脚踏进鬼门关

他光脚走下床榻,要往段樾和元恒身边去,“陈二哥”及时挡在他的面前,“大哥,这两人身份不明,你还是别靠他们太近了。”

闫老大一听,立即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不光骗我,还冒充我大哥的朋友,现在人见到了,我大哥并不认识你们,你们还有什么话说?!”“陈二哥”指着段樾和元恒说道。

“你跟他们废什么话,要按我说的,直接把他们两个剁碎了,扔到狗盆子里喂狗去。”闫老大不耐烦地说道,他的手段一向粗鲁野蛮。

段樾瞧着情况不妙,正想开口说她是刁英城派过来的人,准备试探一下闫老大的反应,就看到“陈二哥”凑到闫老大跟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他的声音是小,但不妨碍段樾的耳朵好使啊!

她听见“陈二哥”对闫老大说——“这两个人会不会是皇甫家派来的?有消息不是说这两日人会到吗?而且,从他们的穿着打扮和神态来看,也比较符合。

大哥还是先问清楚,再处置他们比较好,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闫老大的视线不停的从段樾和元恒身上游移,看他的表情,显然是把“陈二哥”的话听进耳朵里去了。

“你们到底是谁?还不快点说,再不开口,就把你们关进牢房里严刑拷打!到时候皮焦肉烂的,可不好受!”闫老大脾气暴躁,厉声说道。

段樾从“陈二哥”的话里得到了点有用的信息,她眼睛稍微一转,接着故作镇定道:“本想多看看邹城的风光,游玩一番,没想到你们的兄弟那么不友好,非得喊打喊杀的。

多亏我聪明机智,骗他们说是大哥的朋友,才好歹保住了条小命。

没想到来了这里,脖子上还得架着刀……”

“你再多废话一句,老子就立马砍了你的头,看你还有没有嘴说!”闫老大眼睛一瞪,跟铜铃似的。

段樾立刻认怂,“好好好,我说,我家主子复姓皇甫,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你是皇甫家派来的人?”闫老大面露疑色。

“怎么,不像吗?”段樾不答反问。

“那你有没有带什么东西来?”闫老大继续问道。

“陈二哥”在旁边补充,“就是信物,把你们的信物拿出来!”

段樾哪里知道他所说的信物是什么鬼东西。

听完他的话,段樾赶紧往身上摸,随即她惊讶道:“呀!我给留在之前住的一家农舍里了,没随身带着。”

闫老大疑心更重,抽出腰间的弯刀就架在了段樾的脖子上,怒声道:“你最好别跟老子耍什么花样!”

一边肩膀搭了一把刀,段樾此刻的处境可谓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里。

“你看看我现在这情况,还能耍什么花样,而且,这里都是你的人,我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掉,对不对?”段樾镇定的说道,“今夜太晚了,等明日,派人过去拿就行了呗!”

“你说地方,我现在派人过去。”

第一百八十章 “过来,躺好。”

“你说地方,我现在派人过去。”闫老大不依不饶,总觉得段樾和元恒这两个人有问题。

段樾“诶”一声,接着说道:“我刚来这里,路都还认不全呢!怎么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我既然说了,等明日你们派人跟我过去拿,就不会食言。还是你们觉得,我们两个人能冲破一个城池的防御,安然无恙的跑出去?”

她纯属在胡说八道,但她却懂得如何抓住闫老大的心思。

果然,听完段樾的话,闫老大就吩咐人把段樾和元恒带下去了,将他们关在了同一间屋子里,还派了好些人看管着他们。

门一关上,段樾倚靠在门板上暗暗松了口气,真是多亏了她这张嘴能说会道的,不然,她和元恒早就去见阎王了。

她也就稍微缓了一下,随后又立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得赶紧把消息传出去,李温还在外面,再加上那几个精挑细选的暗卫,应该能成事。

元恒已经点燃房间里的蜡烛,屋内瞬间亮堂不少。

这间房不算简陋。不过,既是原城主的居所,理应也不会差。

段樾直步走向书桌,翻找出一张纸,她将其撕成很小的一块,然后拿起毛笔,蘸足元恒在一旁替她磨好的墨,在纸上写下两行小字。

接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制的小机关鸟,把纸条塞进鸟肚子里,走到窗边,趁外面的守卫没察觉异样,赶紧把机关鸟放出去了。

机关鸟很小且速度快,不消片刻,就彻底消失在了夜幕里。

“接下来就看运气了!”段樾小声嘀咕道,还非常虔诚的双手合十,默念: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元恒忍不住笑出了声,嗓音低低的,莫名的撩人。

段樾睁开眼睛,“小元恒,你笑什么?”

“没什么,老天一定会保佑长锦的。”少年一脸单纯真挚的说道,同时,还伸出手两掌相合,将段樾的两个手掌裹在了掌心里,“我不小,就连手都比长锦的大好多。”

“要那么大的手干嘛,快点过来睡觉。”段樾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看见床就扑了过去。

元恒跟着她,“你是不是很累?我刚学了套按压手法,能缓解疲劳,长锦要不要试一试?”

“要!”段樾一轱辘坐起身来。

元恒坐在床榻边上,拍了拍自己的腿,朝段樾说道:“过来,躺好。”

段樾很听话,赶紧躺下,将头枕在了少年腿上。

随即,元恒的指腹搭在了她的太阳穴上,给她轻轻的揉按。

别看少年手指白嫩细长,却很有力道,按的段樾非常舒服。

“好元恒,你刚刚怕不怕?刀都架在你脖子上了。”段樾闭着眼睛,懒声问道。

少年手上的动作未停,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段樾,眼神炙热而汹涌,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贪婪。

“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不怕,但若是刀架在长锦脖子上,我便会害怕。”元恒字字清晰的说道。

闻言,段樾蓦地睁开了眼睛。

第一百八十一章 特意在等他

闻言,段樾蓦地睁开了眼睛。

她动作快得让元恒猝不及防,两人的视线就这样碰撞在了一起,段樾无意识的眨了两下眼睛,讷讷的开口说道:“元恒,你今夜看起来,有点不太一样。”

“怎……怎么不一样了?”元恒慌乱的收回视线,垂帘遮住眸中神色,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下了。

段樾又仔细瞧了他几眼,这回却没发现什么异样。刚才怪异的感觉,转瞬即逝。

段樾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屋内光线太暗,我眼花了。”

“哦。”元恒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慌张的心跳慢慢平复。

“元恒,我感觉好多了,快点休息吧!”她说着,把脑袋从元恒腿上挪开,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闭眼说道:“元恒,放心睡吧,今夜不会有事的。”

“嗯。”元恒应她一声,接着在她身边躺下,等她睡着,少年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他起身下床,走到窗边将木窗打开一条缝,往外面扫视一番。

夜已深,有几个已经撑不住靠在石柱子上睡着了,还有几个半眯着眼睛来回溜达,也算是比较尽忠职守了。

元恒从袖口里掏出来一支极细的竹管,一端对准外面守卫的脖子,放在嘴边用力一吹,倏地从里面射出来一根银针,针尖上带着迷药,刺入皮肉后,就会立即陷入昏迷。

元恒轻而易举处理掉那几个还清醒的人后,打开窗户,翻身出去。

院门口已经站着一个人,像是特意在等他一样,听到动静后,立即转身,元恒看清了他的脸。

是“陈二哥”。

“我猜测你今晚会来找我,便特意在这里等元公子。”“陈二哥”率先开口说道,听他的语气,应该是认识元恒的。

而元恒也没有要躲开他或者是伤害他的意思。

“我确实是来找你的。”元恒说道。

他话音刚落,“陈二哥”竟双腿屈膝,面朝着元恒跪下了,且姿势态度格外虔诚慎重,“从京都城外一别,至今还没来得及向元公子表达感激之情。

如果不是元公子出手慷慨,我怕是早就化成一架枯骨了,更不会有如今的境遇。

今夜一见到元公子,我就认出你了,本想同公子好好聚一聚,但我看公子当时的反应,好像并不愿意暴露身份,我就一直忍着,等公子需要我的时候来找我。

我绝对没有一点想对元公子不利的意思。”

“陈二哥”怕元恒误会,特意开口解释。

原来,这位别人口中的“陈二哥”,竟是京都城外受难的吴仑,那日元恒给了他一些银钱,帮他度过了最紧急的危难,还隐晦的为他指了一条路。

吴仑腿伤稍微好一些后,他便一路往闽江走,当时的闽江正值动乱,流民贼匪各处横行,他趁机混进其中,虽经历了几番周折,但好在每次都化险为夷,不仅保住了性命,还成了别人口中的“陈二哥”。

“起来吧!”元恒伸手将他扶起,“当日救你,是觉得你心思缜密,性子平稳镇静……”

第一百八十二章 给你十日时间

“起来吧!”元恒伸手将他扶起,“当日救你,是觉得你心思缜密,性子平稳镇静,在这乱世之中,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今,你能知恩图报,也不算枉费我提拔你一场。”

闻言,吴仑愣了一瞬,或许是元恒的话说得太过直白,反而让他觉得困惑不解。

“这一路,你走的也不容易,有此番造化,多数是你自己的努力。”元恒又继续说道。

吴仑呼吸微滞,恍然大悟——从京都城外,一直到闽江,再到现在,吴仑本来以为是自己时来运转,上天开眼,才保佑他走到今日,今夜他才知道,是这位元公子一直在背后帮他,为他助力,才把他推到了如今的位置。

救命之恩,知遇之恩,不管是哪一种,都值得吴仑拿性命相报。

吴仑一个大老爷们,粗糙汉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感情,只道:“元公子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定倾尽全力,为公子做到。”

元恒没与他客气,直接说道:“第一,我要你保护好和我同行的那个人,切不可让任何人伤害他。

今夜,你所透漏的皇甫家消息的用意我知道,就是想暂时保住我们二人的命,这点你做得很好……”

“可是……元公子,如果明日你们拿不出来皇甫家的信物,又该怎么办?以我现在的势力,根本没办法与闫老大正面抗衡,要不然我现在派人把你们偷偷送出去吧?”吴仑为难说道,他当着段樾和元恒的面特意说皇甫家的消息,确实是为了给两人争取活命的机会。

可是,一旦等闫老大发现端倪,他们被困在这城里,到时候,即使他让所有的心腹兄弟都拼命,也不能保证安然无恙的把他们两人送出城啊!

“皇甫家信物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元恒说道,“还有,不可暴露我的身份,在任何人面前。像之前一样,装作不认识我即可。”

“好,我记住了。”吴仑郑重点头。

他没想到,这位公子年纪虽小,却有如此计划与谋略。吴仑即使知道元恒救他,不过是想让他为他做事,但他还是没有任何怨言。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陈铭的死。

“第二件要你做的事,就是把异己的力量全部吞并掉。”元恒面无表情的说道,这副神态,着实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稚气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年人脸上。

“给你十日时间。”元恒又补充道。

“十日?”吴仑震惊道。

“嗯。”少年点头。

时局太过严峻,处处都是危险,他把段樾带离京都,不是为了让他每日都担惊受怕的。

十日已经是他所能给的最长的期限了。

“我……我怕是……”吴仑拧眉说道。

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会派人帮你,还有,会让你拿到皇甫家的资助,到时候有了钱,办事会快很多。”元恒说道。

吴仑看元恒的目光愈发的迷幻,这位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元恒,你长胡子了!

翌日。

天朗气清,暖阳温软,一缕晨光透过木窗棂,洒进房间里,散落在床上的两个人身上。

段樾和元恒在床上横躺着睡了一整夜,段樾没抓到枕头,便直接把少年当成枕头一把捞了过来,枕在了脑袋下面。

元恒一条胳膊被她压得已经没有知觉了,但他依旧甘之如饴,不愿意把她推开。

就在这时,“砰砰砰”几声粗鲁野蛮的敲门声,从外面传进来。

正睡着的段樾被猛地吓了一个哆嗦,惊得立马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少年放大的俊脸。

他应该也是刚醒,一双睡眼惺忪,半眯半睁,眼尾狭长,氤氲出一条线,勾出一抹邪肆。

一夜未见,少年下巴上竟冒出了青黑的小胡茬,看得段樾的视线微微发愣,她的元恒要长大了。

“长锦……”元恒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段樾,不由的呼吸困难,浑身的肌肉开始紧绷。

蓦地,下巴被人用手指腹轻轻柔柔的碰了一下,好似一股强烈的电流,从那一小块地方迅速扩散开,蔓延到四肢百骸。

“小元恒,你长胡子了!”段樾像是发现了令她十分惊奇的事,眼中都透着兴奋的光。

闻言,少年耳根微热,“我……我早就长了……”

“嗯?你背着我偷偷刮了?”段樾拧眉道。他该跟她说一声的,她也好指点他一下,让他不至于刮伤自己,再者,也算她这个“大哥”和“父亲”当的比较称职。

“长锦外面有人,先起来吧!”元恒刻意的回避段樾的话,他可做不到像段樾那样非常坦然而单纯的讨论关于胡子的问题。

这是少年隐晦的心思,和女孩子缝织肚兜一样禁忌。

段樾这才发现她的姿势有点奇怪,她竟然枕着元恒的手臂和胸口睡了一夜。

她一起身,元恒也跟着坐起来了,只是他的胳膊僵麻了,稍微一动,就跟针扎一样,尽管他已经在极力克制,还是被段樾瞧出了点端倪——

“是不是我把你的手臂压麻了?”段樾暗自羞愧。

少年咬牙忍着,硬是扯出来一个笑意,“没事。”

“砰砰砰……”

扰人清梦,惹人烦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还一下比一下响。

其中,还夹杂着闫老大扯着嗓子的嚎叫声,“快点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派人直接撞门了,快点出来……”

段樾没睡醒本就不舒服,再加上他如此聒噪的声音,直让段樾火气冲头,她穿上靴子就冲过去把门打开了,“你嚎什么嚎,一大早都不让人安生,有什么事不能等我们睡醒再说吗?

信物又不会自己长腿,还能飞了不成?!”

闫老大被她这一番话差点给训斥蒙了,险些就要低头认错,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

他才是邹城的老大!

这两个人是要看他眼色活着的!

“敢这样跟老子说话,你活腻歪了是不是?你再说一句,老子非一刀砍了你不可!”闫老大说着就把腰间的弯刀给抽出来了,表情凶狠狰狞。

第一百八十四章 她的机关鸟

没等段樾有所动作,“陈二哥”吴仑就已经将闫老大一把拽住,“大哥,你消消气,万一他们真的是皇甫家的人,到时候不好交代,毕竟,我们还要靠着皇甫家……”

吴仑后面的话虽然没说完,但闫老大却听得明白,可他的刀已经拔出来了,又岂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把刀指向段樾,锋利的尖刃对准她的心脏,浑声说道:“你最好快点去拿信物,证明你们的身份,别跟我在这里拖拉时间,我不是好性子的人,万一冲动起来,要了你们的命,就是有神仙,也没办法让你们还阳。

我还是那句话,能证明你们是皇甫家的人,我亲自准备酒席向你们赔罪,倘若不能,我就把你们剁碎,扔狗盆子里面喂狗。”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就有一个人惊讶的叫了一声,“这是什么鸟啊?怎么见都没见过?”

闻言,段樾立即抬头望去,紧接着,眼瞳骤然一缩。这是她用来传递消息的机关鸟。

早不飞过来,晚不飞过来,偏偏赶上这个时候,还让闫老大和“陈二哥”都看见了!

段樾暗暗想道:这下全完了,看来,昨夜上天好像并没有收到她的祈祷。

“给我弄下来。”闫老大吩咐道。

“是。”

他的手下人拿起弓箭,就把天上飞的那只鸟给射下来了。

“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段樾的心尖紧跟着一颤。

“老大,好像是一只木头鸟……”这个手下人没见过机关术,把机关鸟捡起来后,反复看了几遍,目光还是很困惑,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闫老大从他手里把机关鸟拿过来,鼓弄了几下,差点把它的翅膀给揪下来。

“这是你的东西?”闫老大捏着机关鸟的尾巴,在段樾面前晃悠了几下。

“不是。”段樾果断否认。

闫老大面露疑色,显然不太相信段樾的话。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闫老大说着,又继续研究机关鸟,这东西肯定是用来传递信息的,“等我找到证据,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机关鸟很小,一眼就能看个遍,闫老大瞧来瞧去,也没瞧出什么名堂来。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耐心,这下更是急躁,不过片刻,他额头上竟然冒出了汗!

“奶奶的,我打不开你,就毁了你!”闫老大咬牙切齿地说道,手上一个用力,机关鸟被他捏碎了,紧接着,一团火也从他手上燃烧了起来。

淡蓝色的火焰,像锋利的刃一眼割划他的掌心,尖锐的疼让他立马把机关鸟给扔了。

尽管他速度很快,掌心还是被烧出了一层水泡,闫老大呲牙咧嘴的看着继续燃烧的机关鸟,啐骂了一句,“这是他娘的什么鬼东西?!”

段樾一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

机关鸟里面的信烧没了,闫老大现在是找不到她的证据了,暂时不会拿她怎么样。可也正因为信没了,她也就不知道李温给她的回信中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皇甫家的信物到底有没有找到?

*

还差四十多张推荐票,就能加更啦,你们懂我的意思吧?坏笑:)

第一百八十五章 元恒,快跟我走!

皇甫家的信物到底有没有找到?

即使李温拦住了皇甫家派来的人,并把信物抢了过来,可现在机关鸟连带着信一块烧掉了,李温的信段樾看都没看到一眼,她又该领闫老大他们去哪找信物?

越想,段樾越觉得头大。

进邹城来时,她打算用刁英成当幌子,蒙骗闫老大,趁机调查这群反贼里面,大约有多少是刁英成的人,又有多少是真正的流民贼匪。

最好是能弄清楚谁是这支队伍里面的主力人员。

见到闫老大后,无意中听到“陈二哥”和闫老大的耳语,段樾临时改口,说自己是皇甫家的人,是想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她前脚离开,刁兴肯定后脚就会给他的人串通消息,因她有机关翅膀,行程快一些,比刁兴的消息先到达,中间会差出来一小段时间。

可惜,时间太短,只怕她还没能打入到敌人内部,就会被闫老大怀疑。

风险比较大。

相对而言,冒充皇甫家派来的人,能蒙混的时间会长一些,而且,闫老大跟皇甫家的人并不熟悉。

只是段樾没想到闫老大这么着急,一大早就来敲她的门,看这架势,还是非要她立即去不可了。

段樾猜想,可能是闫老大夜里就收到了刁兴的飞鸽传书,得到了他的消息。

但闫老大一时还不能确定她的身份,又对皇甫家多少有些忌惮,才一直暗压着想杀她的心思,却如此急切的要弄明白她的身份。

闫老大这边骂完了鸟,又一脚将它踩得稀碎,方消了一些火气,把试线移到了段樾身上,冲她吼道:“一会你最好能把信物拿出来,否则……”

“否则就把我剁碎,扔到狗盆子里喂狗,对吧?”段樾先他一步接道,她用鼻子想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你清楚就好!”闫老大怒不可遏,咬牙切齿道,“快点走,去拿信物,我亲自陪你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个人能耍什么花着。

段樾“诶”一声,“你看你,总是那么着急,你的手伤得还挺严重的,不如先去处理一下,我也好洗个脸,束个发。”

接着,她又小声嘟哝一句,“都还没睡醒,就被你叫出来了。”

这句话透着一丝抱怨,应该是又刺激到闫老大了,他的暴脾气又冲了上来。

还好“陈二哥”及时附和道:“大哥,你手上的伤要紧,去处理一下吧!”

“嗯嗯,他说的对!”段樾连连点头,“你去处理伤口,我这就去收拾。”

她没等闫老大出声,就直接转身回了房间。

段樾打定主意了,她要带元恒趁机逃跑,然后再找机会出邹城。

身为军将,最该懂进退,不能一味求胜猛攻,也不能一味求全死守。

一进门看见元恒,段樾就向前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轻细却急切道:“元恒,快跟我走。”

“将军,怎么回事?”元恒被她突兀的行为惊到了,连“将军”都喊了出来。

虽然他的声音很小,段樾还是第一时间用手指压住了元恒的嘴唇,“嘘,别多问。”

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二只机关鸟

虽然他的声音很小,段樾还是第一时间用手指压住了元恒的嘴唇,“嘘,别多问。”

“嘭!”

房门被狠狠踹了一脚。

接着,是第二脚。

不过两下,木头制成的房门就被踹碎了,闫老大从外面进来,眼睛立即盯住了两人。

段樾瞬时恢复神色,握着元恒的手腕朝闫老大说道:“我让他也赶紧收拾一下,别拖……”

“不用了,把他留下!”闫老大打断段樾的话,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样,准备拿元恒威胁段樾。

闻言,段樾眼底骤然聚集风暴,寒意从最深处溢出。元恒是她的逆鳞,谁都碰不得,除非她死。

“长锦,我留下,就辛苦你了。”元恒说着,同时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她掌心里塞了一个东西。

段樾眼神晦暗的看着他,眉心微拢。

“不必担心,反正你知道信物在哪,过去取来便是了。”元恒安抚段樾。

段樾暗暗握紧掌心,被那个东西扎得有点疼。

“你们几个,把他带走!”闫老大一声令下。

几个人一拥而上,按住元恒的手臂,就把他给押走了。

段樾嘴角抿着,似笑非笑,眸底隐着尖锐的冰冷,她朝闫老大一字一句郑重说道:“你最好别动他一根汗毛,否则……”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想必闫老大也听懂了。

闫老大似乎并未把段樾放在眼里,露出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我去处理手伤,你们把他看好,要是让他跑掉,我要你们的脑袋。”

“是,大哥。”吴仑应道。

等闫老大走后,吴仑把剩下的人也支出去了,还朝段樾说道:“你慢慢收拾,我们在外面等你。”

他甚至还帮段樾关上了房门。

如此区别的态度,让段樾对这个“陈二哥”不免多看了几眼,或许,从他这里下手,会更容易成事。

段樾暂时先压住心里的想法,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赫然是一只完整的木制的机关鸟。

它是元恒刚刚离开前塞进她手里的。

第二只机关鸟,从何处而来?

元恒被押走了,段樾还没有机会询问他。

但此刻的形势,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她多想,段樾通过手法和步骤,将机关鸟打开,取出里面的书信。

这种机关鸟必须用特定的方法才能打开,不然,里面的书信就会瞬间被烧成灰。

保密工作非常严苛。

纸张很小,上面却写得密密麻麻的,段樾大致看了一遍,将上面的东西记住了七八成,就把它和机关鸟收了起来。

她又简单梳洗一番,神情平静淡然的走出房门。

心里有底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收拾好了,走吧!”段樾率先开口说道。

这边闫老大也来了,他的手上裹满了纱布,段樾暼他一眼,随即迈大步走在他前面,将他甩在身后。

如今有了皇甫家的信物,她还用怕他?!

笑话,闫老大巴结她还来不及呢!

毕竟这皇甫家不一般,就连段樾看到书信上的信息后,都觉得惊讶。

第一百八十七章 瑞国最富有的商贾

毕竟这皇甫家不一般,就连段樾看到书信上的信息后,都觉得惊讶。

这皇甫家竟是瑞国最富有的商贾,商铺遍布整个瑞国,就连焱国都有皇甫家的商铺扎根。

能把生意做那么大,又非皇商,没官府撑着,可以说皇甫家的家主是有登天的本事了。

段樾平时掌兵练兵,不知商情,猛然知道有这样一个家族的存在,不免觉得震惊,对其家主也十分佩服。

皇甫一脉,本是从闽江地带发迹,这块地方,埋着皇甫家老几辈的骨头,也算是皇甫一脉的根。

这次闽江发大水,遍地生灾,不止寻常百姓受到了重创,富可敌国的皇甫家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虽然这些年皇甫家商业的主力已经迁移到了南方,并不在闽江地带,可毕竟皇甫一脉的根基在这里。

树的枝叶再繁茂,根依旧是至关重要的。

如今,闽江地带被流民贼匪霸占,皇甫家主要经商,也不想招惹这些亡命之徒,沾染血腥。剿灭他们,是官府的责任。

至于那些流民贼匪,即使占据了闽江这一方地盘,却没有能力把皇甫家彻底摧毁。

谁也消灭不了谁,最好的结果就是各取所需,达到稳定的局面。

因而,闫老大是不敢把皇甫家派来的人怎么样的,非但如此,他还必须得好好款待,以期能在皇甫家得到一些钱财。

要供养这么多张嘴,闫老大这个领头大哥的压力很大啊!

一旦没了钱,连兄弟们的肚子都填不饱,谁还肯跟着他混?谁还肯认他当老大?

段樾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不给闫老大面子。竟然关押她的元恒,这个仇她一定找机会加倍报回来。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脑袋不想要了?”闫老大瞧着段樾大摇大摆走在他前面的样子就生气,忍不住出口嚎道。

段樾猜得没错,昨夜闫老大确实收到了刁兴的消息。

说是京都派来的那位剿灭反贼、赈济灾民的将军离开了邺城,很可能会混到周边城池里面来打探消息,还让他注意着点,别被人钻了空子。

闫老大越看段樾,越觉得他像那个狗官将军,他不由地暗暗想着,倘若一会这个小白脸拿不出来信物,他就一刀结果了他!

“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刚才火急火燎要走的人是你,现在我走快一点,你又说我快?!

若不是家主特意叮嘱了我一句,我才不会容忍你到这个时候,你最好别再挑战我的耐性,不然,后果一定不是你愿意承受的!”段樾面容冷峻,先是狠狠斥责了闫老大一番,后又拿皇甫家的家主来压他,警告他最好老实些。

可能是段樾的威压气势太足,闫老大竟被她这一番话给说傻楞了,好大一会都没错动眼珠。

“还不快点走,呆着装木鸡吗?”段樾又冲着他叫了一嗓子。

直把闫老大手下的兄弟都逗笑了。

闫老大的怒火立即烧到了天灵盖,出声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再笑一声?”

第一百八十八章 真愁人

闫老大的怒火立即烧到了天灵盖,出声吼道:“我看你们谁敢再笑一声?”

手下的兄弟也怕他,赶紧捂住嘴不吱声了。

闫老大使劲瞪段樾的后脑勺,恨不得把她的脑袋给瞪出来一个窟窿。

“有钱能使鬼推磨”。

为了皇甫家那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他也得忍耐。

段樾按着机关鸟里的信息,一路往上面所说的位置走,最后来到一家农舍。

农舍的主人是位年近古稀的老大爷,胡子都白了,他看见段樾进来,和善的向她说道:“小公子,你回来了?是来拿屋里东西的吗?”

任谁听他这语气,都得觉得他肯定是认识段樾的。可段樾并不认识他,这也是第一次见他。

只能说,李温办事情太过周到,连这种细节都考虑了。

“大爷,我是来拿东西的。”段樾有礼貌的说道。

“那跟我来吧!”老者说道。

段樾扭头看向身后的闫老大,“你还要跟着吗?”

“你去吧!”闫老大不耐烦道,看着样子,这两个小白脸还真有可能是皇甫家的人。

之前他这样对他们,到时候,他怎么向他们开口要银子?再加上这个小白脸看来也不是善茬,肯定会记恨他,之后指不定会怎么样报复他呢!

闫老大突然觉得很头疼,在段樾进屋子后,他还用手抓了两下头发。

“真他娘的愁人。”闫老大啐骂道,要此时有个大烟枪,他肯定得狠狠嘬两口。

段樾跟老者进屋后,果然看见李温在橱子后面藏着,瞧着没人跟着段樾,他就走了出来。

“将军,怎么样?他们有没有怀疑?”李温询问道。

“李温,多亏你传递了两次消息,不然,我和元恒可能就困在那里面了。”段樾诚恳的表示对李温的谢意。

李温有些事没办法跟段樾说,只能硬着头皮认下了,“将军,时间紧急,你接下来还有没有什么安排?”

“有!”段樾说道。

“还没拿出来吗?”闫老大吼了一嗓子。

段樾立即警惕,“我给大爷一些钱,你着什么急!”

接着,她又朝李温说道:“派两个人注意着点邺城那边的消息,有什么动静,及时给我通信。

还有,皇甫家那边,你尝试着去联系走动一下,看看能不能搭上线。”

“是,将军。”

“你办事情我很放心,我先走了。”段樾说着,从桌子上把布包袱拿起来,随即往外走,离开时还跟老者道了句谢。

走到闫老大跟前,段樾已经将包袱打开,拿出来了里面的信物,她递给他看,“瞧瞧,有什么问题吗?”

闫老大根本不需要仔细看,只一眼他便知道这确实是皇甫家的信物。

没见到之前他还存了一丝侥幸,现在……

“头领,你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吧?还有,能不能把我弟弟给放了?”段樾挑眉朝闫老大说道,还顺道欣赏着他非常难看的脸色,好似吃了一只苍蝇一样。

闫老大脸都僵硬了,他死死咬住牙,不让自己发作出来,“当然记得,回去立马就放。”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他的保护伞

现在段樾手里有信物,闫老大想找茬都没有理由,就算他再看不惯段樾,也得忍着。

他越吃瘪,段樾越高兴。

于是这一路,闫老大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段樾的心情,反而格外舒爽。

一到城主府,闫老大随便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不过,他还算守信,将元恒给她放回来了。

看见元恒,段樾立即担忧的问道:“他们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元恒摇摇头,说道:“有长锦为我撑腰,他们才不敢动我。”

少年语气笃定,显然是把段樾当成他的保护伞了。

他这样相信她,让段樾不由地心生愧疚。

这次是她鲁莽了。

段樾又将元恒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他真的没受伤,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两人在房间待了一会,就有人过来敲门。

之前的房间被闫老大把门踹烂了,又重新给他们换了一间新的。

段樾放下手中的茶杯,过去开门,来的是一个面生的小兵。

“有什么事吗?”段樾问他。

“陈二哥让我问一下公子,有没有时间,过去一起吃个饭。”

闻言,段樾微微挑眉,“好,有时间。”

“那公子先休息片刻,一会有人来请。”

小兵走后,段樾的嘴角轻勾了一下。若是“陈二哥”不来找她,她也是要找他的。

毕竟,她要把“陈二哥”当成突破口。

段樾和元恒两人过去的时候,“陈二哥”已经将酒菜准备好,还亲自在外面等着,看这态度,也算是很诚恳了。

见他们过来,吴仑立即迎向前,抱拳拱手道:“之前不知道两位身份,多有得罪,还望两位见谅。”

“如今是非常时期,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嘛!”段樾风轻云淡的说道。

“公子大度,着实让人敬佩。”吴仑把他们两个请到座位上,随即,还将房间里的手下都支了出去。

段樾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

最终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你大哥呢?怎么不见他过来?”段樾明知故问。

闫老大那么不待见她,根本不愿意向她做小服低,这才派“陈二哥”过来,让他来当挡箭牌。

吴仑淡笑着掩饰道:“大哥他身体突然不太舒服,大夫让他喝药后多休息,便没过来。”

“哦。”段樾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现在的形势不太稳定,还是要让他多保重身体。”

“公子的话,我一定向大哥带到。”吴仑站起身,亲自给段樾倒酒。

段樾端起酒杯,朝吴仑一举,紧接着便一饮而尽。

她如此爽快,吴仑也跟着干了一杯。

“你应该知道我这次过来的目的吧?”段樾试探着开口问道。

“知道,公子是来向我们表示皇甫家的友好的。”吴仑回答道。

段樾淡淡一笑,“说白了,就是来给你们送钱的。”

她这番话说得直接,也是为了看看“陈二哥”的反应。

“公子说得也没错,我们是要依仗皇甫家的财力。”吴仑神情坦然。

能容能忍,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第一百九十章 “陈二哥”上船了

“在我看来,不管是‘一盘散沙’,还是‘乌合之众’,都是成不了气候的。

你们这些人虽然目标统一,都是为了活命,但说到底力量薄弱,却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连破四五座城池,这般反常,若说没有‘妖’,我不太相信。”段樾又继续说道。

她拿起筷子,还不忘给元恒夹菜。

“公子,你想说什么?”吴仑神情平静,“不妨明说。”

段樾又无意识的挑了下眉,抬眼看向吴仑,朝他说道:“我听人言,你们和京都的人有关系。正是因为有他为你们撑腰,暗中帮你们,你们才能那么快成事。

我也只是道听途说,是真是假,还需要‘陈二哥’指点指点。”

她已经把船开到“陈二哥”身边了,上不上船,就看他自己了。

段樾的时间不多,必须要雷厉风行一些。

听完段樾的话,吴仑低声笑了,他也看向段樾,同她说道:“公子,我也听说,皇甫家一向不参与势力纠纷,你今日所言,跟我平时所知道的,不太相符啊!”

他暗藏锋芒,让段樾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

“我们是商人,商人重利,自然想投入最少,所获最多。若你们真与京都之人有联系,我们皇甫家岂不是白忙活一场,还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段樾的食指轻敲桌面,有节奏的清脆的声音衬得整个房间的氛围有些紧绷。

“公子不想为京都之人做嫁衣裳,难道觉得‘一盘散沙’能够成事?”吴仑反问道。

段樾黑亮的眼睛溢出光芒,她果然没有看错人,“陈二哥”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若是有人愿意将散沙装进麻袋里,也是有不小的分量的。”段樾又朝吴仑举起了酒杯,“‘陈二哥’觉得这句话对吗?”

“嘭”的一声响,两人杯子相撞。

段樾一面将酒咽下,一面暗想,“陈二哥”上船了。

“公子言之有理。”吴仑说道。

段樾爽朗笑道:“吃菜吃菜。”

吴仑拿起筷子,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让公子解答。”

“哦?”段樾眉心微紧,“你说。”

“‘京都之人’指得谁?”

“你不知道?”段樾反问。

“实不相瞒,不止我不知道,就是投奔闫老大的兄弟们,应该也不知道。

他们和我一样,稀里糊涂的就成了别人谋朝篡位的工具。”吴仑双拳紧握,眼中似有恨意。

段樾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没想到,“陈二哥”竟然有这样的认知。

连有人利用他们谋朝篡位都明白。

看来,不是她把船开到了“陈二哥”的身边,而是,他本来就在船上。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恰好遇上了。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段樾真心感慨道。

闻言,吴仑暗中瞧了元恒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缓声说道:“我这也是猜的。闹这么大,死那么人,肯定是有预谋的,唯一能让她们甘愿冒险的,也就只有高高在上的皇位了。”

*

推荐票继续吖~寒寒需要动力~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吞并异己

闻言,吴仑暗中瞧了元恒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缓声说道:“我这也是猜的。闹这么大,死那么多人,肯定是有预谋的,唯一能让她们甘愿冒险的,也就只有高高在上的皇位了。”

“你说的不错。”段樾说道,“他就是想借流民起义,蓄养自己的兵力,等待时机,里应外合一举攻进京都。”

“公子,我觉得……你不太像皇甫家的人。”吴仑看向段樾,试探性的说道。

“不是不太像,本来就不是。”段樾坦诚道,“陈二哥,我已经向你掏底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将军放心。”吴仑这话直接点明了段樾的身份。

“哈哈……”段樾爽朗一笑,“陈二哥真是个聪明人。”

“既然将军愿意坦诚相待,我定剖肝沥胆。”吴仑举起酒杯,再次一饮而尽,“将军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我只求能过上安生日子,不想当个傻子被人愚弄利用,也不想到最后怎么死的、为谁死的都不知道。”

“陈二哥豁达又明事理,那我就直说了。”段樾伸手拿起来两个空杯子,将其中一个,扣到另一个上面,接着又看向吴仑,朝他说道:“吞并异己的那部分力量,而且要快,越快越好。”

这话和元恒说的一样,吴仑忍不住又暗暗看了少年一眼。他试图猜测段樾和元恒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左右都没能得到一个答案。

“陈二哥?”段樾见吴仑发愣,便开口叫了他一声。

吴仑立即回神,说道:“哦,我是在想该怎么做才能尽快把那部分力量吞并,毕竟,我现在的能力和威望都不足够让那些人背叛闫老大听我的号令。”

“你先暗中调查清楚,哪些是和闫老大一样,以他为首,替京都之人做事的人,然后等我消息。”段樾这番话,和元恒的计划不同。

她相对要稳妥谨慎一些。

“好,我尽快把他们找出来,交给将军。”吴仑应道。

段樾猛地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上一次京都来的那位将军呢?真的死了吗?”

她说的是袁明世,林子枫的父亲。想着“陈二哥”是此事的当事人,或许能知道点消息。

“我也不太清楚他到底是死是活,不过,死掉的可能性比较大。”吴仑回答道。

段樾眉心微拧,“此话怎讲?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相信将军在进入闽江地带的时候,也遇到了偷袭吧?”吴仑不答反问。

段樾点头,“确实遇到了,还险些全军覆没。”

“这就对了,上一次来的那位将军,也遇到了同样的事。”吴仑说道,“不过,他没将军的能力,两方厮杀了一夜,第二日,他手底下的兵死的死,逃的逃,而他也不见了。”

“不见了?”段樾疑惑问道。

“没人看见他的尸体,也没人见过他。”吴仑说道,“邺城城主懒得派人找,就直接说他死了。”

“原来是这样。”段樾了然。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元恒,我好痒……

段樾从“陈二哥”那里离开时,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她一边晃晃悠悠的走路,一边用手挠自己的后背。

“长锦,你后背怎么了?”元恒见她不太对劲,不免有点担心。

“我痒。”段樾无意识的说道。

“只有后背痒吗?”元恒又问道。

段樾的两只手都用上了,胡乱的在自己身上抓,她还穿着衣服,就有点隔靴搔痒的感觉,怎么都不太痛快。

元恒怕她抓伤自己,赶紧把她的两只手都禁锢住,“长锦,忍一忍,先回房间。”

他们还在外面,元恒也没办法帮她检查。

段樾痒得钻心,忍受不住的扭动身体,再加上微醺的酒意,她的意识有点溃散。

“元恒,我好痒……”她难耐的呻吟出声,还不停的用后背蹭元恒的身子。

元恒知道她又喝醉了,无奈的叹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趁着没人,脚底用力,飞身回了房间。

里面点着蜡烛,照得周围一片昏黄。

元恒把段樾放到床榻上,他刚一松手,段樾就开始在床上打滚,扯自己身上的衣服。

而且,她的脸还泛着异样的潮红。

她这种状态实在是不对劲,元恒的心也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长锦,别动,让我看一下。”元恒爬上床,伸出长臂将她不老实的身体捞过来。

接着,他就开始解她的腰带。

可能女扮男装的事在段樾心里已经成了固定的习惯,别人是万万不能脱她的衣服的。

就算是醉酒了,意识不清楚,出于身体的本能,她还是及时出手,阻止了元恒。

“你想干什么?”段樾紧紧抓住元恒的手,睁着一双黑亮的桃花眼定定的盯着他。

她嗓音微哑,透着点凶。

元恒竟被她看心虚了,少年凸起的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了两下,“我……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你不是说痒么?”

“是啊!痒!”段樾又开始打滚了。

元恒:“……”

他真是拿她没办法。

不让他解衣服,元恒只好给她把脉,她的脉动有些快,额头的温度,也比平时要高。

元恒习惯随身带一些药丸,以备不时之需。他从中找出来散热的药丸,将它化在水杯里,准备喂给段樾。

“长锦,来,把药吃了。”元恒轻声哄道,他一只手端着杯子,有点控制不住段樾。

奈何段樾实在是不老实,可能背后真的太痒,她一刻都没消停,动来动去的。

元恒尝试了几次,想把药给她喂下去,结果没有一次成功的,若不是他反应快,药就洒光了。

“痒……好痒……”段樾难受,控制不住的低吟道。

元恒看她眉头紧蹙的模样,心里一急,竟鬼使神差的把药水喝掉,对准她微张的小嘴,低头吻了下去。

他把药渡给她,液体流进口中,段樾本能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四唇相贴,细微的摩擦感带着强烈的异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元恒像被惊雷当头劈中,整个人立即僵在了当场。

“我的小美人……你好甜……”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它光想亲你!

“我的小美人……你好甜……”段樾像是品尝到了珍馐美味,有些欢喜,便又伸手攀住少年的脖子,凑向前,在他绯色的薄唇上轻啄了一下。

元恒只觉得自己连头发根都是酥麻的。

此刻醉酒的段樾俨然已经化身成为“专门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公子”了。

连平时最标榜的长辈姿态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又接连在他的嘴角、下巴处亲了几下。

元恒浑身僵得像一块木头,一动不动的任由她为所欲为,只是他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却越来越黑,如同泼墨一般漆黑浓稠,又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似是要把段樾吞噬进去,再不留半点。

“小美人儿,我……我好像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了……”段樾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

“它光想亲你!”段樾嘴角一勾,眉眼都舒展开了。

元恒:“……”

他平时都这样调戏别的小姑娘的吗?

想到这一点,元恒的眉心狠狠蹙了一下。

“你仔细看看,我是谁!”元恒轻捏住段樾柔嫩的小脸,沉声问道。

段樾的眼睛早已经眯成了一条细缝,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她应该就是觉得他的嘴甜,想再尝一尝。

“你……你是小……小美人……我的小美人……”段樾的嘴巴被他捏得嘟着,口齿不清。

“小美人是谁?”元恒固执的问道,想从她口中听到想听的名字。

“小美人就是小……小美人……还是谁啊?”段樾的脑袋早就是一片混沌,不能思考了。

她拨开元恒的手,还想再尝尝他的滋味,“让……让我再亲……亲一口……”

“认不出来,就不给你亲。”元恒看不惯她这副对谁都能下得去嘴的模样。

“哟……”段樾惊叹出声,胡思乱想道:还是个有脾气的小美人儿,我喜欢……

她皱着脸一挑眉,这动作她平时做起来十分潇洒,醉酒后的她做起来,却有点一言难尽。

元恒差点被她气笑。

段樾在床上又闹腾了一会,药性慢慢起效,她身上的痒意消了不少,同时,酒的后劲上来,她合上眼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

邺城刁兴派来的人,在第三日就到了。

李温提前给段樾传递消息,让她做好打算,看看是继续留在那里,还是尽快离开。

段樾和“陈二哥”已经接上头,该交待的,也差不多交代清楚了,自然也就没了再继续留下去的必要。

于是,在得到消息时,段樾果断决定,当夜就离开。

皇甫家的那条线也有了点门路,正好趁这个机会,段樾可以拜访一下皇甫家的家主。

“元恒,你简单收拾一下,等天黑后,我们就离开。”段樾同元恒说道。

少年正在练字,听到段樾的话,也只是低着头“哦”了一声。

他这般态度,让段樾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好像没欺负他吧?

可他从昨日就开始这副模样,对她不冷不热的,像是在提醒她,她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就理应对他负责。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亲了一个人

段樾挠着脑袋,悻悻的走到桌案前,脚尖一点,屁股就坐在了木桌的一个角边上。

她低头看着元恒写字,试图用怪异的视线引起少年的注意,奈何少年的手腕十分稳健,竟将笔拿得一丝不晃。

写的字也端端正正的。

她这么大一个人,就算是半瞎也该瞧见她在这里了,明摆着元恒是在闹别扭,不想跟她说话。

“元恒,你要不要喝点水?”段樾主动献殷勤。

其实,她连自己做错什么了都还不知道,但一看见元恒这副模样,她就没由来的心虚。

肯定是她那里做得不对,惹元恒生气了。

“我不渴。”元恒拒绝道。

段樾挠脑袋的手更加用力。

“那你想吃点东西吗?”她坚持不懈道。

“我也不饿。”元恒再次拒绝道。

“那……那你……”

元恒终于肯抬头看段樾一眼,“长锦,你想说什么?”

段樾语噎,她仔细斟酌了一番,最后还是用最直白的话问道:“好元恒,我是不是做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元恒否认道。

段樾才不相信他的话,“若是没有,你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是我自己的事,和长锦没关系。”元恒说道。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和我没关系!”段樾沉声道,她不喜欢元恒跟她疏离。

“那我想问长锦一个问题。”元恒的神色突然变得郑重。

“你说。”段樾也跟着他认真了起来。

“我……我亲了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长锦能不能给我个建议?我是不是要对他负责?”元恒瞧着段樾干净明亮的眼睛,有些不敢同她说话。

“什么?”段樾惊讶出声,眼珠子都快被她瞪出来了,她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毛病。

“你再说一遍,你刚才说的话……”段樾努力稳住心神。

“我亲了一个……”

“行了……”段樾抬手阻止他,“不用说了,我听清楚了。”

“那长锦觉得,我该怎么办?”元恒继续问道。

说实话,段樾此时的脑袋有点懵,有点沉,比她宿醉之后醒来,还要不舒服。

“怎么办?你还问我怎么办?你小小年纪你就……你真的是……你简直……”段樾被他气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长锦,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元恒说道。同时,他不由的想,段樾是真的把那夜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是啊,确实不是了,他这个年纪,换作平常富贵人家的子弟,怕是连通房都有好几个了。

元恒跟着她,是受了不少委屈。

她平时女扮男装,但终究不是男子,对他们的本性,也不甚了解。

而且,她对男女之事不通窍,也从未想过祸害别人。她这样,并不代表元恒也要同她一样。

“你很喜欢她吗?”段樾情绪低沉,手心竟微微冒着汗。

“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元恒语气笃定,眼神坚定。

闻言,段樾微愣,之前的一幕猛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少年低醇的嗓音如在耳边——

第一百九十五章 什么混蛋东西?!

闻言,段樾微愣,之前的一幕猛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少年低醇的嗓音如在耳边——

“将军,我若真心爱上一个人,那便是要把命放在他手里的,他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善是恶,对于我来说,其实,都不重要。

哪怕他与天下人为敌,只要入了我的心,我也愿意为他承担所有的痛苦与劫难。”

春日黄昏,彩霞满天,柔和而缠绵的夕阳光亮从窗棂透过来,在少年俊美的半边脸上印出半明半暗的各种形状。

如此美好的时刻,段樾坐在桌边一角,发起了呆,好大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你为了她连命都能舍,想必心里也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便不用再来问我了!”

不知为何,她的胸腔里空落落的,又紧得她有点发慌。

以前她也听人闲谈过几句,说婆婆和媳妇的关系最是难处,当时她没什么感觉,如今方才明白,她辛苦养大的男孩子要为了别的女人拼尽一切,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需要什么,也都可以跟我说。”段樾硬撑着向元恒表现她的大方。

她总不能凶神恶煞的剥夺他爱人的权利吧?!

“我困惑的不是这一点。”元恒说道。

“那你是哪里想不明白?”段樾问道。

元恒视线灼灼的看向段樾,语气低沉且透着落寞,“那个人……心里没有我,我怕到时候我所做的一切非但不能使他欢心,反而让他觉得厌烦恶心……”

他对待这份感情,倾尽所有、不留余地,又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闻言,段樾的眉心狠狠一蹙,她的少年理应该意气风发、肆意洒脱的,怎么能在感情上如此卑微谨慎!

“心里没有你怎么还会让你亲?”段樾一时口快,只顾着替元恒鸣不平了。

她养大的少年,她怎么看着都是最好的,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眼睛是不是瞎的!

元恒一直盯着她,眼神晦暗复杂,继续说道:“只要是长得好看的,不管是谁,他都愿意亲,而且,他亲我的时候,连我是谁都没认出来。”

“什么?!”段樾又惊讶又气愤道,“这是什么混蛋东西?!”

她实在是激动,胸腔都不受控制的剧烈起伏着,也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元恒的心上人了,无法忍受的说道:“她的心是花萝卜吗?三心二意就已经够气人了,她还谁都愿意亲?!”

相比段樾的愤怒,元恒却十分冷静,他点点头,还顺口补了一句,“最关键的是,他都不知道亲的人是我。”

段樾心头的火烧得蹭蹭往上窜,要不是怕吓到元恒,她就要掀桌子了。

这种女人,要她干嘛?!

她根本不值得这么好的元恒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待她!

段樾深吸一口气,先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一点,才苦口婆心的朝少年说道:“元恒,你年纪还小,见过的人也还少,会有一时冲动是可以理解的,等你冷静几天,再多想想,对她的心思或许就淡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那个女人是谁?

段樾深吸一口气,先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一点,才苦口婆心的朝少年说道:“元恒,你年纪还小,见过的人也还少,会有一时冲动是可以理解的,等你冷静几天,再多想想,对她的心思或许就淡了。

到时候,我再帮你找个长得漂亮,又心地善良的……”

“不,长锦,除了他我谁都不要!”少年态度坚决。

段樾被他这一句话噎住了喉咙,好大一会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若不是舍不得,她真想用手指头将他脑袋戳个窟窿,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死心眼的东西。

“元恒啊,你怎么就这么……”段樾咬牙说道,还是说不出来狠话,只得重重叹息,“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他哪里都好。”元恒说道。

段樾:“……”

这孩子没治了!

她把他养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让别的女人祸害欺负的!

段樾再次深吸一口气,“元恒,你……你先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她现在在哪?”

她必须看看那个女人长成什么模样,有多讨人喜欢,才能把她的元恒给迷成这个样子。

“他不是……”元恒刚想说他心里的人不是女子,正好也试探一下段樾的反应,外面就来人敲门了。

段樾这才猛地想起来他们还在狼窝里,而且,邺城也来人了。

她给元恒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先不要出声,然后带着一身未消的火气过去给那人开门。

“有什么事吗?”段樾向来人问道。

“公子,大哥准备了晚宴,说是请你们两位过去。”

“你先去回话,等我们收拾一番,再过去便可。”段樾说道。

“大哥特意吩咐,要我带你们过去,这次安排的地方,怕是你们两位不知道。”

段樾立即心生警惕,看来,她手里的信物并没有完全打消闫老大的顾虑和猜疑。

这次邺城来人,主要针对的,还是她和元恒。

“那就劳烦你等一会了。”段樾紧接着把门关上。

外面的天色还没黑,再加上她和元恒两个人目标太大,想要不惊动任何人逃出去,实在是困难。

两步路的功夫,段樾就有了打算。

她同元恒说道:“一会晚宴,你就装病,不要过去了。我这就给李温传消息,让他带人来把你接走,正好闫老大在晚宴上没工夫盯着这边……”

“那长锦怎么办?”元恒问道。

“我一个人容易脱身,等天一黑我就离开。”段樾压低声音说道。

“可你不是说邺城来人了吗?刁兴派来的人,肯定都是见过我们的,到时候一旦认出来你,又该怎么办?你一个人怎么应付这么多人?”元恒没有段樾想象中那么容易糊弄,他简单几句话就把段樾要面临的危机给点了出来。

“不是还有‘陈二哥’么?他肯定会暗中帮助我离开的。”段樾试图说服元恒,想让他放心。

“好,那你注意安全。”元恒松了口。

“放心,我命大着呢!”段樾拍拍元恒的肩膀,“你去床上躺着。”

第一百九十七章 摔杯为号

段樾安置好元恒后,就跟着闫老大派来的人去了晚宴。

她既没有故意把脸抹黑,也没戴能遮挡住脸的面具,就和平时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进闫老大的视线里。

和她猜的一样,这是一场“鸿门宴”。

闫老大身边坐着两个看起来十分面生的男子,这肯定就是刁兴从邺城派过来的人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拆穿段樾的身份。

“闫大哥,怎么今晚又摆如此丰盛的宴席,难道是有什么喜事?不妨说出来,我们一起高兴!”段樾假装没看见那两个人,走进来直接在宴席上坐下,还很热情的跟闫老大交谈。

她丝毫不心虚,不害怕,不惊慌,反而还笑意盈盈的,十分洒脱。

这让闫老大有些琢磨不透,不免暗暗的想,是不是他真的猜疑过头了。

“还不是前两日身体不好,怠慢了兄弟,我虽是个粗人,但最基本的礼数也还是要懂的,所以,才趁今夜有时间,请兄弟吃个饭。”闫老大面上维持着平静,不动声色,也没立即逼问段樾。

“闫大哥,你太客气了。”段樾笑道。

“诶?另一位小兄弟呢?怎么没跟你一块过来?”闫老大面露惊讶,他没看到元恒,便向段樾询问道。

段樾摆手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从吃完午饭开始,就嚷着头疼脑昏,身体乏力,我怕他扰了闫大哥的兴致,就让他躺床上休息了。”

“需不需要大夫过去看看?可别是什么严重的病症。”闫老大说道。

段樾拒绝道:“不用麻烦了,他平常喜欢看些医书,这点小病痛,自己是能应付得过来的。

我们快点吃菜喝酒吧,不然一会菜就凉了。”

闫老大坐回座椅上,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早就听说皇甫家的人能力出众,没想到还精通药理,实在是让人佩服。”闫老大话里有话,尽管他表现得没有任何异样,可他旁边坐着的两个人却已经暗中看了段樾好几眼了,像是在确认她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那几道视线着实不好忽略,段樾只得端起酒杯,掩饰她此刻的情绪。

“闫大哥谬赞了,来,我们喝酒。”段樾非常爽快,她说着,仰头就把杯中酒喝干净了。

可惜,别人不是与她喝酒交谈感情的。

“嘭”的一声,闫老大旁边的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人手中的酒杯,从他手中掉落,摔在桌面上,透明辛辣的液体四处飞溅。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谁也不知道他是故意扔掉酒杯,还是无意的行为。

不过,若是常人出现这种失误,第一反应理应是惊慌躲避,接着,赶紧让人过来处理,可那两个人的表情和反应都不太正常。

就连闫老大看段樾的眼神都变了。

整个房间的氛围立即变得凝重而诡谲。

段樾骤然福至心灵,看明白了一切——她们已经认出她的身份,这摔杯子,十有八九便是他们行动的暗号。

“我有点撑不住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杀了他!杀了他!

“我有点撑不住了,要去方便,先失陪一下。”段樾捂着肚子,满脸歉意,还带着点不好意思。

她准备用尿遁离开。

在她这句话刚说完时,从外面快步跑过来一个闫老大的手下,他在闫老大跟前站定,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听完,闫老大的脸色立即大变。

段樾的耳朵还算好使,隐约听见那人在说元恒不见了。

与闫老大相比,段樾的神情可谓是十分开心和放松。

元恒不在房间,肯定是被李温他们接走了。他一安全,段樾便再没有顾忌。

“站住!”闫老大朝段樾大喝一声,同时,他的手下从暗处出来,将段樾的去路堵住。

“闫大哥,这是什么意思啊?”段樾似笑非笑的问道,眼底深处溢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什么意思?你还问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怎么蒙骗我的,你自己不清楚?!”闫老大愤怒道,他竟然真的被这个小白脸给蒙骗了,千防万防都没防住。

段樾双手环胸,挑起一边的眼眉,冷声说道:“闫大哥,我还真不清楚,不如你指点指点我,怎么样?”

闫老大被段樾这句话噎住了喉咙。

他根本没办法明说。

这里面有不少普通的流民贼匪,倘若被他们知道,他们被人当成工具利用了,而且,利用他们的人还不顾他们的死活,只求攻进京都谋篡皇位,他们为了自己的命,也会闹出乱子的。

闫老大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闫大哥,你怎么不说了?是不是难以启齿?”段樾见他不开口,忍不住反讥道。

“你闭嘴!”闫老大低吼道,接着跟他的手下说:“他是京都派来的将军,专门为了剿灭我们的,我们快把他抓住,杀了他!”

在这里,闫老大的话显然更好使一些,他话音一落,其他人就立即附和道:“杀了他!杀了他!”

“这群傻子!”段樾忍不住咬牙咒骂一声。

她没停留,这种情况对她来说非常不利,他们人多势众,而她一人的力量薄寡,肯定打不赢的。

必须赶紧走!

段樾思路清晰,当机立断,从腰带里抽出她的机关鞭把前面几个挡她路的人甩倒在地,趁机往外飞身离去。

虽然她一个人干不掉他们所有人,但这些人里,单挑出来哪一个,都不是她的对手。

她轻功很好,可以飞檐走壁,那些人根本抓不住她。

段樾正想翻上屋顶,从上面离开,就听见闫老大大喊了一声,“收!”

此时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院子里没燃多少火把,黑暗禁锢了人的视线,根本不可能像白日那样看得清楚。

不过,从四周的暗处窜出来几个人影,段樾还是看得见的。

同时随着他们一起压下的,还有一张大网。

段樾眼瞳骤然一缩,还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就像一只刚想飞向蓝天就被人用网兜住的小鸟一样。

她被人用这种卑劣的方式给用网困住了!

她也飞不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好一副黑心肝啊!

一张四四方方的大网,由利刃都割不断的铁冰丝织就,四个角分别被四位粗壮的汉子缠绕在手臂拽住。

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那张网上施压。

段樾则被那张网锁困在下面。

她尝试着挣脱开,奈何在网底下,根本无法施展她的功夫,再加上铁冰丝织成的网十分柔软,她再重的一拳打出去,都跟打在棉花上一样,半点用都没有。

闫老大悠闲的踱步出来,双手环胸倚靠在木门框上,像是一个猎人,费尽机关,终于逮捕到了他的猎物,而此刻,正是欣赏猎物挣扎哀求的时候。

“你刚刚不是挺猖狂吗?一鞭子都能抽伤我好几个人!还想飞走?!你现在怎么不飞了?你倒是再飞一个给我看看啊!”闫老大见段樾如此狼狈,之前所受的窝囊气顿时消散,他心情大好,便迫不及待的用轻蔑的语气羞辱她。

身上的网被四个男人同时按着,段樾根本没办法站直身体,即使这样,她的姿势也并不软弱,一条腿微微屈膝,双手撑地,头向上仰着,透着倔强。

她怒极反笑,语气淡然道:“闫大哥,好歹我们也当了两日的兄弟,你怎么能如此不顾惜兄弟情分,这样对我呢?!”

“呸!”闫老大话语粗俗直白,“谁他娘的和你是兄弟,你是朝廷的走狗,还想假装皇甫家的人骗我!想要我们的命,剿灭我们,你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闫老大情绪激动,门框也不倚了,几乎要跳到段樾跟前,冲着她的面门骂了。

她被人抓住,李温还没带人赶来,如此情况境地,怕是凶多吉少,段樾也懒得和闫老大虚与委蛇了,直接挑明说道:“姓闫的,你还真是会颠倒黑白,你暗地里给京都的人做事,蒙骗这些可怜的流民,让他们为你卖命,不仅大逆不道,还不仁不义,简直是好龌龊,好一副黑心肝啊!

他们的人命在你手里,就是为你铺路的土!”

段樾义愤填膺,情绪激昂。

闻言,闫老大的眼睛微微眯起,泛黄浑浊的眸子里迸射出杀意,他面部狰狞,咬牙说道:“原来你真的都知道了!”

他本还以为,段樾这个将军亲自探入敌营,是为了打听他们内部的消息,好将他们所有人全部一网打尽,谁曾想,段樾竟然连他这个秘密都知道了。

京都之事,是预谋太久的大事,他们战战兢兢、处心积虑走到这一步,实在不容易,如今,大事顺利,即将成功,绝对不能毁在段樾手上。

“自然是知道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种简单的道理,闫老大都不明白吗?!”段樾似笑非笑的说道,语气还透着一丝挑衅。

如果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到她额头上暴起的青筋的。

“是吗?那你知道的真是太多了,我也真是没办法留你了!”闫老大脸色阴狠,目露凶光。

坏主子大事之人,都该死!

第二百章 尝尝它的滋味

“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杀了,从脖子处放干血,之后再吊到城门外面,让那些妄想剿灭我们的人看看,他们的下场!”闫老大这一番话,把手下人的志气都鼓舞了起来。

他们纷纷举刀,大声喊道:“杀了!杀了!”

段樾不理会闫老大如何得意猖狂,她趁着他们不注意,暗暗将脊背拱起,身体用力,一条腿的膝盖也落在了地面上,硬撑住从上面压下来的力道。

接着,她把身体承载的力量,缓缓转移到左手臂和一只腿上,慢慢卸去右手的撑力。

这样一来,她的右手便能在铁冰丝网下面,稍微活动活动。

她右手中指上,常年戴着一个套环,那是连接衣袖中机关针的开关。

此针不细,却比纸张还要薄上几十倍,硬度却不亚于刀剑,杀伤力极其强,又便于携带。

往往越好的东西,越难得到。这种机关针也一样,段樾手中一共就没有几根,前几年用掉了两根,现在,也就剩下两根了。

这是关键时候保命的东西。

就在闫老大鼓动人心的时候,段樾的拇指腹已经摸到了中指指环上的按钮,她稍微调整方向……

闫老大话音一落,段樾的拇指就按下了机关按钮,机关针立即从她衣袖中射出,朝着闫老大飞了过去。

由于段樾的身体被钳制着,她没办法射得特别准,第一针只从闫老大的手臂上擦过去了。

无比锋利的机关针,将闫老大的衣服划破,在他手臂上割出来了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速度太快,机关针太过锋利,闫老大到时都没感觉到痛,片刻之后才察觉到不对劲,他扭头一看,鲜血已经浸染了半个手臂。

他脸上的表情愈发可怖,他抬起另一只手把伤口按住,视线移到段樾的脸上,阴森笑道:“你还真是叛逆!都这样了,还不肯老实!看来,我要让人先把你的手脚筋都给挑断,才能慢慢放你的血了!”

“好啊,你杀了我,你也别想活了,我的机关针上抹了毒药,没有我的解药,你必死无疑!

若是你不信,大可以杀了我试试!”段樾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语气也十分散漫。

闫老大怒火冲心,他捂着手臂的手已经沾满了血,“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接着,他又吩咐手下,“你去叫大夫。”

“你爱信不信。”段樾漠声道。

“我暂时不杀你,也不是不行……”闫老大说着,往段樾这边走过来,看到落在地上的机关鞭,他弯腰捡起,“这鞭子是你的武器,你应该还没尝过它抽打在身上的滋味吧?!

别觉得遗憾,我这就让你好好尝遍。”

闫老大用手握紧机关鞭的鞭柄,眼神凶狠,对准段樾的身体就要狠狠抽下去。

段樾本能的闭上双眼,她用它打人打得多了去了,确实还没被它打过,虽不知道打在身上是什么滋味,但看起来应该是皮开肉绽的。

“你打啊,你最好打死我,否则,我定在你身上戳个窟窿!”

第二百零一章 “没事了。”

“你打啊,你最好打死我,否则,我定在你身上戳个窟窿!”段樾这句威胁的话,着实没有什么分量,就跟两个小孩子打架,输了的那个扬言要同家里告状一样。

也正因此,闫老大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里。

他完好的那只手臂猛地抬起,甩起的鞭子紧接着狠狠落下,“啪”的一声脆响,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段樾的身体本能的随之一颤,怪异的是,她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疼痛。

怎么回事?

段樾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闫老大嘴角张狂的笑意。

他这是把段樾当成他的猎物了,在玩弄她。

闫老大这个猎人,就喜欢看自己的猎物惊惧而不得逃脱的可怜模样。

“第一鞭子,我试试手,第二鞭子,可就要落在你身上了。”闫老大还特意通知了段樾一声,他当然不是出于好心,只是为了加重段樾对未知伤害的恐惧。

段樾怒了,她嫌弃道:“要打就打,跟个老娘们一样啰啰嗦嗦的像什么话,恶不恶心?!”

闫老大脸色一沉,他是真想立马要了段樾的命。

这个小白脸满嘴谎话,闫老大也分不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是个惜命的,还是等大夫过来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中毒,再决定要不要杀段樾吧!

既然现在不能杀,那就狠狠折磨他,以解心头之恨。

闫老大再一次扬起手中的鞭子。

还未听到鞭子抽打在皮肉上发出的声响,就先传来一声破空之音,紧接着,是一声嘶哑的哀嚎。

“啊——”

闫老大仰头叫道。

他那只拿机关鞭的手臂,中了一支冷箭,锋利的箭头,直接将他的手臂给射穿了。而且,铁制的长箭还卡在了他两根骨头之间。

霎时,他脑门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尖锐的疼像锥子钉进他的脑中,他那只肩膀因疼痛而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再无法握住机关鞭,任由它掉在了地上。

闫老大手下的人被这变故惊醒了神,纷纷扭头,握紧刀柄往箭射过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

“砰、砰、砰……”

黑衣人立即又扔下来几个烟雾弹,在地上炸裂开,滚滚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在白色的烟里伸手也看不见五指。

那群黑衣人趁乱,将段樾给带走了。他们片刻都没有停留,毕竟人少,真正打起来不容易占上风。

跑出去很远之后,段樾才与那些人一同落在一处空旷的地面上。

双脚触地,段樾的心神才慢慢回笼。

“没事了。”男人低醇微哑的嗓音在段樾头顶上盘旋了一圈,后听进她的耳朵里。

低哑的声线有些诱人。

段樾甚至还能感受到男人胸腔里的气息在微微震动,连带着她的心跳都有些乱了。

男人的话音落下,段樾也抬起了头,她睁眼一看,就看到了男人脸上戴着的黑色面具,还有没被遮住的凸起的喉结。

她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该松开了。”男人又说了一句。

第二百零二章 不妨以身相许吧!

段樾还因为男人的话不解的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此刻的她正用两条手臂,圈抱着人家的腰身。

还一副受惊害怕的小女人姿态。

真是撞见鬼了!

“抱歉!”段樾赧赧说道。

同时,她两条手臂像被火灼了似得,急忙松开了,还往后退了一大步,与男人拉开距离。

黑夜里,段樾的耳根暗暗发烫。

她一个“男人”竟然还抱另一个男的腰,丢脸都丢到外婆家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段樾错觉,她莫名觉得周围的气氛有点诡异,就连夜间的冷风吹到人的脸上都是燥的。

“你有没有受伤?”男人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段樾神魂急忙归位,“我没受伤,就是要多谢公子,又救了我一命。”

她刚刚就认出了他,是上次在邺城城外救过她命的玄衣公子。也是那个神秘门派里的人。

“没受伤就好。”男人语气复杂,有松一口气,还有些庆幸。

“只是不知道这两次救命之恩要怎么报答给公子了!”段樾摇头叹息道,欠钱容易还,欠人情难偿,更何况还是这么大的人情。

“你当真想还?”玄衣公子突然问道。

段樾实话实说,“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就是。”

此人与她非亲非故,甚至,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在紧急关头接连救她两次,若说他没有一点所求,段樾是不太相信的。

他隐藏得比较深,段樾也没弄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若无以为报,不妨以身相许吧!”男人的语气似轻佻,又显得十分真挚。

就连他隐藏在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都让段樾觉得它应该是无比深邃的。

“公子在开什么玩笑,我们两个可都是男人啊!”段樾硬撑着说道,还掩盖性的干笑了两声。

她心里被他这句话惹得发毛,不免会多想——

难道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了?!

“都是男人怎么了?你很介意?”玄衣公子步步紧逼,他比段樾高了半头,一贴近她,就让段樾觉得无比逼仄。

段樾有点怂,她连连后退。

这么多年,她这株老铁树都没能开一朵花,怎么一开,还开出来一朵男人花。

不对,她是女人,就应该开男人花。

也不对,她现在是“男人”啊!

怎么能开男人花呢?!

段樾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刀光血影,尚且能镇定自若,偏偏面对这个向她求爱的男人慌了神,乱了脑子,飘了嘴……

“我……我……不是,你别……别再开这种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嘿嘿……”段樾苦着脸道。

“你还是很介意。”玄衣公子将她的神情言语自己理解了一番,最后得出了这个让他情绪低沉阴郁的答案。

段樾:“……”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段樾其实并不介意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但现在这个情况,她也没办法跟他说啊!

“我没想过娶妻,更没想过嫁人,你若真对我有什么心思,还是尽早打消吧!真的,别浪费时间!”

第二百零三章 心向往之,不遗余力

“我没想过娶妻,更没想过嫁人,你若真对我有什么心思,还是尽早打消吧!真的,别浪费时间!”段樾直接拒绝道,这也是她心中所想。

大仇未报,天下未平,再加上一个年纪尚小的元恒还需要她守着护着,她哪里有精力谈情说爱啊!

即使有精力,她也不会答应他的。

一是,他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惹她猜忌。

二是,她即使长着女人的身子,行事作风也都与男人无异,又有哪个男人肯为了这样她付出所有。

不是她质疑真心,而是她早已经过了喜欢听甜言蜜语的年纪了。

“若说为自己喜欢的人或事物而努力,是浪费时间的话,那这世间,又有多少庸庸碌碌白活着的人?!”男人并不是很赞同段樾的话,只自顾说道:“心向往之,不遗余力。”

闻言,段樾微愣,抬头看向他,隔着朦胧的夜色,隔着一层面具,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虽不知从何而来,却令她心生波澜。虽细微,却不平静。

全都是因为那句“心向往之,不遗余力”。

“你过去吧,你的人在那边,应该还没走远。”玄衣公子抬手,为段樾指了一个方向。

他说的,很有可能是李温。

“多谢公子,告辞!”段樾没再过多矫情要报他的恩情,之后若他有需要她的地方,她尽力便是。

她走出几步以后,猛然想起来她脖子里还戴着他一块半玉呢!

就算价值千金万金,到底也不是她的东西。况且,他对她的心思还非常暧昧。

她更不能留着它了。

想到这里,段樾赶紧转身叫他,“公子,你等一下,我有件东西要给你……”

她还没说是什么东西,男人就施展轻功往上飞去,身影随即便隐没在夜色里。

不过,他远远的留下了一句话——

“谁捡到就归谁,它是你的了,好好戴着。”

段樾看着漆黑如墨的夜色,上面点缀着星星光亮,一轮明月半明半暗。

她下意识的往胸口处摸了摸,再回神时,四周寂静,除了她再无生息。

段樾没继续停留,立即朝着玄衣公子给她的指的方向跑去,大约一刻钟,她就与李温汇合了。

李温见到段樾,急忙迎上去,似欣喜似担忧的说道:“将军,你真的回来了!”

段樾听出话中端倪,继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给我们送了一封书信,上面说,想见你就到这个地方来,否则,你便会出事。”李温说道。

段樾的眉心微蹙,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按理说,李温救了元恒以后,就已经在城主府了,他置她与不顾,而相信一封没来由的书信,到这个地方干等着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可……

“对了,元恒呢?”段樾打断自己的思绪,突然发现元恒还没出现,换作以往,他听见她的声音肯定立马就跑过来了。

难道说,他还在因为那个女孩子的事犯傻?

可是,也没有必要生她的气吧?

第二百零四章 没想过不要命

这两日,都不怎么跟段樾说话,可把她愁得不行。

“将军,公子他……”李温欲言又止,似是有话难以启齿。

段樾心尖一紧,急切道:“他怎么了?!”

“他被我打晕了……”李温胆怯的说道,紧接着应该是怕段樾怪罪他,又解释道:“他很担心你,情绪不太稳定,我怕他闹出什么乱子来……就……”

“就把他打晕了?!”段樾咬牙切齿的替李温把后面的话说完。

李温耷拉着脑袋,沉默着,也不否认。

“你怎么不把自己打晕呢!”段樾扶额道,“他呢?他在哪儿?”

李温怕惹怒段樾,赶紧带着她去找元恒了。

在半路上,遇到了追出来的几队闫老大的人马。

段樾听到脚步声,立即摆手,示意李温他们隐藏起来,别出动静。

那些人腰间挎刀,一边往前巡视,一边闲聊。

“我听人说,我们的老大本来就是朝廷中一个官员的手下,他跑到这地方来,是为了拿我们当挡箭牌练兵,好找机会攻进京都,让那个官员当皇上……”

“当皇上?”

“你瞎激动个啥劲?就算当皇上,也轮不到我们!到时候,我们光帮别人打仗了,命都保不住,可荣华富贵是他们的!”

“那岂不是把我们当刀使啊?!”

“你这算是明白了。我们这群流民,命都不值钱,在他们眼中连草芥都不如,好事轮不到我们,坏事就让我们先去送死。”

“那怎么办?我……我凑这个起义的热闹,只是为了一口饭吃,多活一日……可没想过不要命的去帮人家夺皇位啊!”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我们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们说着说着,纷纷叹起了气。

段樾在暗处听着,从他们的言谈来说,他们不像是大字不识两个的无知的流民,更像是在故意传播这样的信息。

没想到,“陈二哥”的办事速度还挺快,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闫老大受重伤,不出几日,他们就会人心惶惶、军心大乱,闫老大的威信也会大打折扣。

等他们离开,段樾一行人才出来继续走。

李温说元恒被安置在了周边一处贫苦百姓家的房子里。有钱的大户都被闫老大他们杀的杀,劫的劫了,只有一些穷困又上了年纪的老人,才没被抓去当壮丁起义,接着过他们潦倒简单的生活。

段樾进屋的时候,元恒正在床上睡着,她走过去,晃了晃他的身体,叫道:“元恒,醒醒……”

他们不能再邹城久留,必须连夜离开。

元恒被她摇得睁开眼,“长锦,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

他担忧的坐起身,扣住段樾的肩膀仔细的检查。

段樾拍拍元恒的手,轻安抚他道:“我没事,一点都没受伤。”

“那就好……我不该丢下长锦的。”元恒低头说道。

“你可别傻了,你留下还不够我担心的呢!”段樾本意是想安慰他,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这话有点不太对劲。

第二百零五章 “长锦,我懂。”

“你可别傻了,你留下还不够我担心的呢!”段樾本意是想安慰他,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这话有点不太对劲。

两人同时沉默,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有点沉闷和紧绷。

段樾拧着眉心想同元恒解释一番,又怕他觉得她是在欲盖弥彰,可什么都不说,同样也怕他多想。

元恒应该是看透了段樾的想法,率先开口打破了此刻的安静,他说:“长锦,我都清楚,没人会愿意为了一个累赘而丢弃性命的。你是真心待我,把我当亲人。”

尽管他这几句话说的没有错处,但段樾在听到“累赘”两个字的时候,眉心蹙得更紧了。

这个孩子心思敏感细腻,再加上身世坎坷,比同龄人要老成很多,这也是惹段樾心疼的地方。

天知道,她多想给他养出来一个活泼的性子。

段樾叹口气,伸手将元恒略显宽厚的手掌握住,眼神真挚、神情严肃的说道:“元恒,我命里只有你,你可懂?”

她无血亲在世,无爱人在旁,无子嗣绕膝,唯有元恒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他才不是她的累赘。

这话她不止说过一次,可谁曾想,元恒还是跟活在冰面上似得。

真是愁坏她了!

元恒说好养,是真的好养,不哭不闹,什么也不挑剔。但说磨人的时候,也是真的磨人,犯起别扭来,段樾是一点都招架不住,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他看看。

听到“只有你”这三个字,少年的眉眼蓦地舒展开了,一双狭长的凤眸更显深邃透亮,犹如暗夜中的星星,熠熠生辉。

“长锦,我懂。”元恒一副乖巧模样,冲段樾眯眼一笑。

段樾只觉得自己的心软软的塌了一块,要化掉了。此刻,元恒跟她要什么,她怕是都会给他。

脑子一犯糊涂,她的手就伸向了元恒的脑袋,揉了揉他的头。

“不生我的气了吧?”段樾被他感染,嘴角也长长的咧开。

元恒摇头,回答道:“我没生长锦的气,长锦没错。”

是他太贪心了而已。

“那以后遇到什么事,不许再闷着不跟我说话,否则,我就……”段樾作势要威胁他,让他知道轻重,可话说到一半,她就止了声,不管怎么惩罚元恒,她都是舍不得的。

罢了,由着他吧!

“元恒,我们得赶紧走了,你的头还疼不疼?”段樾悉心询问道,接着又忍不住说了李温一句,“他也真是的,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呢!”

站在门外面守着的李温,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阿嚏,他抬手揉了揉鼻鼻尖,自言自语道:“还没到六月呢!怎么就飘雪了呢?”

确定元恒安然无恙后,段樾就带着他们一起离开了邹城。

与来时一样,走的时候也是用的机关翅膀。它内部有齿轮,构造复杂且精密,用一种极其特殊的燃料,就能让它运作,比千里马,还要快好几倍。

一路飞过去,在天将将破晓的时候,他们就到达了几十里外的盟城。

盟城也属闽江一带,与邺城隔着一片水田。

第二百零六章 注定当不成寻常人

盟城也属闽江一带,与邺城隔着一片水田。

昔日,稻苗迎风舞,无垠的绿波透着浓浓的生机,田里的百姓撸起裤腿,赤脚踩在泥水里,头戴竹编斗笠,迎着太阳,弯腰从地里拔起秧苗,绑成捆运出去,再分别插进其他水田里。

那种景象,让人见了都觉得无比自由安宁,浮躁的心也会慢慢平静下来。

虽劳累,却怡然自得。

今年,怕是再见不到那种和平安稳的景象了。

段樾他们从一块块荒地上面飞过去的时候,心中不免惋惜。

盟城和邹城不同,准确点说,是整体的氛围完全不一样。邹城是一座死城,里面被贼匪霸占着,早就失去了它本来的光彩,而盟城的街道上还有叫卖的小商贩,还有各种摊位。

段樾他们落下脚的时候,还找地方吃了个早餐,米粥和肉包子,味道很不错。

“让大家先休息休息,赶了一夜路,都挺疲累的,等傍晚的时候,再去拜见皇甫家主。”段樾向李温吩咐道,让他安排跟着的那些暗卫。

而她则带着元恒一起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

“你好好睡一觉。”段樾又跟元恒重复道。

“嗯。”元恒应下。

两人就此分开。

那日得到段樾的命令后,李温就开始打听皇甫家的消息,得知皇甫本家在盟城,段樾他们便过来了。

若想解当前困局,还需要皇甫家的助力。

段樾躺在床上不由的想,她怎么就这么穷呢?!跟皇上要银子在先,后又惦记上皇甫家的金子了!

“诶……”段樾叹一口气,翻了个身,合眼睡了。她确实有些累,这几日没少折腾,而且,这场仗还没打完,她身上的劲,还不能卸。

这边,元恒合衣躺了一会,就悄悄离开了。

他绕过一条街,来到了一处府邸前,他也没走正门,而是随便找了一段白墙,飞身翻了过去。

双脚稳稳落地,少年雄姿英发,笔直的身板透着一股疏离的矜贵,一身淡青色衣衫,虽看起来温润干净,却掩不住他内心的张狂与桀骜。

白色的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路尽头,是一塘荷花,这个季节,看不见半点翠绿,也不见半分艳红。

荷花塘呈圆圆的“凹”字形,半包着一处吊脚小亭。此时,亭中正坐着一个人。

元恒已经离那人非常近了,且他的脚踩在堆积的鹅卵石上,也会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响,怪异的是,那人竟安稳坐着,好似任何异样都没发现一般。

石桌上摆了一盘棋,正到了要分个胜负的时候。

“也就只有你,不肯走寻常路。”那人突然开口,旁边没有别人,这话显然是说个元恒听的。

“寻常路是给寻常人走的,而我,注定当不成寻常人。”元恒回应道。

一句话中,包含着无奈与厌倦,却独独没有,字面意思该有的高傲。

那人轻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接着,他又说道:“来,看看这盘棋,我盯它半天了。”

第二百零七章 很看好元恒

坐在石凳上说话之人,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白了一半,精气神却依然很好,眼角虽有细纹,眼球还是黑白分明的。

他身穿藏青色的长袍,看起来不似文人那般纤弱,又不似武人那般过于健硕,浑然自成一种体态气质。

是个有自制力且富贵的男人。

听到那人叫他,元恒走向前,在那人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两人年纪相差甚远,相貌服饰也不相同,却莫名显得非常和谐,像相交许久的朋友叙旧一般,隔得时间再长,也淡然如昨日。

元恒盯着石桌上的黑白棋子瞧了一番,接着伸出笔直修长的手指,从棋篓里夹出一颗白子,正要落下,就被那人用手臂挡住了。

“怎么?”元恒不解的看向他。

那人收回手,说道:“莫要落错了。”

元恒胸有成竹,“不会。”

一颗白子落下,呈对峙之势的残局立即土崩瓦解,黑子惨败。

那人先是仔细看了好几遍棋局,分析透彻后,唏嘘感叹道:“英雄出少年,是我老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又朝元恒说道:“走吧,三年前埋的桂花酿,请你喝一杯。”

“好。”元恒本想拒绝,但一想到皇甫靖酿的桂花酒的味道,便没能经住诱惑。他有些嗜酒,却已经大半年没畅快酌饮过了。

没错,此人便是皇甫家的家主,皇甫靖。

“茹娘性子野,非要跑过去找你,我没拦住,怎么样,她有没有给你惹麻烦?”皇甫靖走在路上,扭头向身侧的少年询问道。

元恒回答道:“没有。不过这次她并没有跟我一起回来。”

“嗯,她前日来信了,说是这两三日的,就会回家。”皇甫靖了然道,接着,他又继续说道:“我活了大半辈子了,就这一个女儿,她娘去得早,我事忙,对她的照顾不够,养成了她乖张不羁的性子,这于一个女孩家来说,不是什么优点。

但她心地善良,又有主见,与寻常女子不同,也是个好孩子。她年纪不小了,到了说亲的时候,我给她物色过,左右都不是太合我的心意。

倒是你这个孩子,有胆识、有谋略、还有手段,让我十分欣赏。”

皇甫靖虽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但他的意思却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皇甫家主谬赞。”元恒说道。

他只简单说了这几个字,就没下文了。

其中的意思,也同样不言而喻。

他没有要娶茹娘的想法。

皇甫靖摇头轻笑,无奈道:“你个子长了,心还是没变。难道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吗?”

他没有儿子,只有茹娘一个女儿,偌大的家业,百年之后都没人继承,他之前就很看好元恒,但一直压着没说。

一方面觉得元恒会想明白。

另一方面又觉得说了也是白说。

今日他按捺不住,试探了元恒的想法,果然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猜测。

“什么糖也不及那人甜,有了他,我此生便别无所求了。”元恒喃喃说道,狭长的凤眸里散着明亮的光。

第二百零八章 快了,急不得

“什么糖也不及那人甜,有了他,我此生便别无所求了。”元恒喃喃说道,狭长的凤眸里散着明亮的光。

闻言,皇甫靖一愣,转头看向元恒,观他这副神态模样,定然是中情毒已深。

既然元恒有了心上人,那他也没有必要非当打鸳鸯的大棒。

皇甫靖赔笑道:“算我今日冒失了,别介意,一会我先自罚三杯。”

“无事,那么好的酒,让你一人独饮了多可惜。”元恒淡然说道。

皇甫靖被他这句话逗得仰头爽朗笑了起来。

酒被皇甫靖拿锄头亲自从一株桃树下挖了出来,近四月的日子,树枝上还未见绿意,倒先钻出来不少玫粉色的花骨朵。

“闽江这些时日不太平,就要劳烦你多费心了。”元恒在一旁站着,满眼望去,尽是想要冒出头的生机,“只希望一切能早点结束,天下太平,他也能太平。”

“皇甫家以后还要受你庇佑,我费点力气又算什么。”皇甫靖拿起一块湿布,将酒坛上的泥土清理干净。

他听完元恒后面一句话,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子,竟然对元恒口中的“他”生出了一些兴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能让这个什么都能豁的出去的少年,将她放在心里。

当然,他不会多问的。

白玉桌上放着两支青铜爵,古朴的规则花纹,黄青的颜色,注进微微泛点米白色的透明酒水,香气瞬间氤氲而出。

两人各喝了一杯。

皇甫靖酿的桂花酒,还未让元恒失望过。

“还没来得及问你,段家的机关术你了解得怎么样了?”皇甫靖又为元恒重新添满酒。

闻言,少年端酒杯的手蓦地僵住,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恢复神色,淡淡说道:“快了,急不得。”

“那就好。”皇甫靖仔细品着酒香,还不忘同元恒说道:“上次你让我制的袖针,我让人打出来了几支,一会你带着。

那东西对铁的要求太高,最好的玄铁砸下来,也打不出来一根,不知道你要这东西干什么!就你那功夫,很少有人能把你逼到使用暗器的份上吧?!”

皇甫靖对元恒很有信心。

“不瞒你说,最近我一直做暗中偷袭的行当。”元恒嘴角轻扯,摇头笑道。

虽不体面,但碍不着他甘之如饴。

……

客栈房间里,段樾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身上麻热热的,她有点不太舒服。

她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有点发烫,倒也不至于高热的地步。

她缓了一会,清醒后便下床用水洗了洗脸,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外面日头还没落下,天边的云已经涌起了黄色,段樾把窗户打开,接着就去了元恒的房间。

她敲了两下没人应,同时门也没插,她便推门进去了。走到床边,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个人在。

元恒去哪了?!

段樾先是在桌子上床上寻找了一番,元恒也没有留下任何书信和字条。

想到邺城的刁兴,邹城的流民贼匪,还有盟城不知敌友的人,段樾的心一下就慌了。

第二百零九章 你干什么去了?!

想到邺城的刁兴,邹城的流民贼匪,还有盟城不知敌友的人,段樾的心一下就慌了。

元恒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她急忙跑出房门,甚至下楼的时候连楼梯都没看,几乎是直接跳下去的。

她一把抓住一个正在擦桌子的客栈伙计,就冲他问道:“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穿天青色衣服的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很俊俏,体态有点清瘦,比我高半个头……”

段樾边说边比划,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和紧张。

伙计被她的神情和动作吓到了,缩着身子面露惧色,哆哆嗦嗦的说道:“好像……好像出去了……大约……大约中午头那会儿……他出了……客栈后,我……我就不知道他去……去哪了……”

也难为他还记得那么清楚。

关键还是元恒的模样太出众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让人看一眼,便难以忘掉。

自己出去的?

段樾的手松开,眉心却拧了起来。

她抬眼往外面看去,日头正在中天,还稍稍往西偏沉一些,照客栈伙计的说法,元恒已经出去很长时间了。

这里是他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认识的人,他会跑到哪里去?

就算他有什么东西要买,现在也早该回来了的。

他一向温顺乖巧,以前他不管出去做什么,都会跟她说一声,这次,一句话也没留。

段樾越想越不对劲,胸腔里的心也提得越来越高。她又叫来李温和暗卫,问了他们,也没有一个知道元恒去哪里的。

真是奇了怪了。

这孩子是怎么了?难道他有什么事瞒着她不能让她知道的?

“你们分开在周围找找他,若是没事,就带他回来,若是……遇上什么麻烦,立即发信号,我会带人过去。”段樾焦躁的说道,光洁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吩咐完他们后,段樾就回了房间,这里总得有一个人等着,免得元恒回来找不到他们,到时候更麻烦。

椅子上好似长了钉子,段樾一点都坐不住,短短一刻钟,像一年那么漫长。

她愈发觉得自己胸口闷,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实在撑不住,想出去找找元恒,顺便透口气的时候,少年出现在了门外,两人隔着一个门槛相望,段樾开门的手忘了动作。

她怔怔的瞧着他,觉得今日的少年与往日有些不同。一双狭长的凤眸深邃如枯井,竟让她一眼瞧不到头,而且,他身上似乎还染带着淡淡的甘醇的桂花酒的味道。

“你干什么去了?!”段樾这才反应过来询问元恒,见他身上没有伤,她狂躁的心,慢慢消停了下来。

少年没回答她的问题,站在外头一动不动,像尊石像一样。

段樾把他拉进房门,想着必须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他这样一声不吭的就离开那么长时间,知不知道她会很担心?!

“元恒,你今日做……”段樾的话刚开口,就猛然滞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被元恒抱住了。

第二百一十章 儿大不由娘

“元恒,你今日做……”段樾的话刚开口,就猛然滞在了喉咙里。

因为,她被元恒抱住了。

少年的怀抱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干净清冽的味道,不及防的向段樾裹挟而来,将她整个包围住。

段樾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僵了,两条胳膊像脱臼一样,无力的往下垂着。

她的后背贴着门板,前面是元恒的胸膛。

一些显得是那么急切,空气中莫名的透着一丝异样的感觉。

少年的手臂好似铁打的一般禁锢着她,她的半边脸贴在少年的胸膛上,“砰、砰、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隔着他的皮肉骨血传进她的耳朵里,震得她的心跳也微微生出层层波澜。

肩头一沉,段樾猛地回神,元恒将脸埋进了她的肩窝里,如此亲昵的动作没让段樾觉得害羞,反而让她心生不安。

段樾抬起两条纤细的手臂,反抱住元恒,还用手掌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个大孩子一样,尽管,这个大孩子比她还高,比她还要健壮一些。

“长锦,我心里难受……”元恒在她脖子里闷闷的说道,透着小孩子才会有的无措情绪。自从段樾让他叫她“长锦”后,他便很少叫她“将军”了,即使,在不会暴露身份的时候。

段樾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疼的不行,她将元恒抱得更紧,直接把刚才想要训斥他的话全都抛诸脑后,声音轻柔的问道:“好元恒,发生什么事了?你有什么觉得不舒服的,都可以告诉我。”

元恒沉默不语。

他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往昔的事就像一把埋在血肉里的刀子,疤已经长好,那把锋利的刀,却一直没拿出来,稍微一动,便鲜血淋漓。今日突然被皇甫靖一提及,元恒才不得不面对它的存在。

他不说话,段樾就忍不住多想。她的元恒一向沉稳乖巧,从来没像此时这般失态过,而且,他还喝了酒,能把他变成这样的,就只有一个人,便是他心里的那个女孩子!

段樾柔和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元恒不肯说,她就亲自去把那个女孩子给找出来!

她必须看看,那个女孩子到底长了什么天仙模样!

“好了,好了,元恒乖,不难受了……”段樾抱着他拍了一会,少年的情绪才渐渐缓和过来,等少年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段樾才放开了他。

她也没必要问他为什么喝酒了,多半也是为了那个女孩子。

段樾暗暗叹了一口气,“儿大不由娘”,古人诚不欺我。

两人在椅子上坐着,元恒低着头,段樾则隔一会看他一眼,看完就叹气。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有一刻钟,李温就过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包。

“这是什么东西?”段樾问道。她看这布包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里面是一层牛皮,外面是南江的锦纱。

“我也不知道,是有人送过来的,还专门说要交给将军。”李温回答道。

段樾更是一头雾水,她把布包接过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如此大的手笔

段樾更是一头雾水,她把布包接过来,心里想着,她在盟城也没有什么熟识的人,不应该有人这样指名道姓的送她东西的。

而且,那个布包很小,她一只手就能攥过来,也很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她带着半分疑虑和半分警惕,屏着呼吸将布包打开,里面没有什么毒药粉,而是并排插着几根银白色的锋利铁条。

段樾的眼瞳骤然一缩,眉心拧了起来,眸中透出狐疑的光芒,她对这东西极其熟悉——是她袖中的机关针。

她连忙从中抽出来一根,仔细观察,发现它的材质和重量,与她袖中的机关针别无二致。

最重要的还是它的数量,竟然足足放着六根。这世上,可以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东西有多难得了。

工艺还在其次,单单这材料……

段樾心头疑惑更重,到底是谁,肯为她花费如此大的手笔、如此诚恳的心思?!

她的脑海中蓦地闪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身如玉树,俊逸挺拔,着玄色衣衫,戴黑色面具,周身裹挟的气息神秘而诡谲,还用沙哑低醇的嗓音跟她说:心之所向,不遗余力。

胸腔里的心跳得毫无章法,会是他吗?

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企图?

段樾的视线微微发愣,一时之间突然说不清楚此刻的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心绪了。

若说毫无波澜,就算是在自欺欺人。

“将军?”李温见段樾神情有异,试探着出声问道:“将军可是知道什么?清楚这东西是何来历?”

段樾回神,不答反问道:“送这东西过来的人长什么模样?”

或许能从中发现端倪。

李温回答道:“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应该只是一个送信的,什么都不知道。”

段樾心中了然,没再继续问,既然那个人如此谨慎,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便定然不会留下破绽。

他们再继续查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精力而已。

那人还没露出敌意,段樾可以暂时忽略他。

“先别管这件事了,你下去准备准备,一会我们去拜访皇甫家主。”段樾同李温说道。

“是,将军。”

李温领令离开,段樾的视线又落到了手中的布包里。

她把衣袖中箍在手臂上的机关针甲壳摘下来,将神秘人送给她的机关针按进其中的针槽里,刚刚好。

段樾一边安装,一边忍不住想,送她这东西的人,一定对她很熟悉,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她袖中有机关针呢?

这东西太过稀有,不到要命的危及关头,她是不会用的。自然,除了她死去或者伤到的敌人外,基本上不会知道她有这东西的。

更诡异的还是,那人竟然能一模一样的复制出来,不管是材质,还是制作方法。

难道说,她身边隐藏着一个……

段樾心头重重一跳,脊背惊出了一层薄汗。当年,她父亲出事,很大一个原因便是识人不清、用人不慎,才会被人算计,难不成,她也要步她父亲的后尘?

此人送给她这几支机关针,是示好?还是挑衅?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你怎么不开窍

此人送给她这几支机关针,是示好?还是挑衅?

段樾不得而知,那人还完全隐匿在暗处。她总不能一直如此被动,必须得想办法引狐狸出洞。

她暗暗打算着,想得太过出神,以至于元恒走到她身边,她都丝毫没有察觉。

“长锦很喜欢这东西吗?”元恒走向她,在她耳边出声问道。

段樾正出着神,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个一机灵,身体一扭,脑袋就嗑碰在了少年的嘴唇上。

柔软的唇瓣紧贴着坚硬的牙齿,她这一下不轻,差点把元恒绯色的薄唇给撞破。

“哎呀,没事吧?”段樾举着双手,无措问道。她怕他疼,还特意垫起脚尖往他嘴上吹了吹。

温热的带着丝丝香甜的气息落在元恒的嘴边,他狭长深邃的眼眸如同泼了墨一般,瞬间变得黑沉,像一个无底的漩涡。

他稍微垂眸,便能看见段樾柔嫩的粉唇在他嘴边微微嘟着,有种邀君采撷的意味。

回想起那夜荒唐的吻,少年的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滑动了两下。

他趁自己在失态前,慌忙抬手捂住嘴,并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含糊不清道:“长锦,我没事。”

“我刚才在想事情,是不小心的……”段樾解释了一句,“对了,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长锦喜欢那东西吗?”元恒又问了一句,语气中还带着一抹不易被察觉的期待。

那种令人脊背发凉的感觉,着实让段樾高兴不起来,尽管那人是花费了心思想讨她欢心的。

“倒没有很喜欢,更多的是觉得奇怪。”段樾如实说道,“毕竟,我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

“会不会是爱恋长锦的人?”元恒似提醒似表明心意的说道。

段樾抬手用手指轻按了一下他的脑门,“你现在这里面全是情情爱爱了,今日一声不吭跑出去喝酒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情爱之事乃人之常情,古人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倒是长锦,怎么一直都跟不开窍似得?”少年说得坦白,谈及此事,没有半分羞赧,倒时语气里还透着莫名的抱怨。

好似段樾不开窍,碍了他很大的事似的。

“就你最开窍,也不看看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说到这事,段樾心里就不舒服,没缘由的脾气暴躁,她待元恒一向温和慈爱的。

“我喜欢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元恒眼神坚定的说道。

段樾又想打人了,她气急败坏道:“行行行,她最好,她在你心里最好,我不好,行了吧?”

她已经不想再跟元恒说这件事了。

每次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真是奇了怪了。

显得她十分尖酸刻薄,一点都不通情达理。

“长锦,你不会是吃他的醋了吧?”元恒一语点醒梦中人。

她这副失态的模样,元恒很少见到的,她气乎乎的,元恒非但不觉得烦躁,反而心情大好。

吃醋?

段樾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吃一个小姑娘的醋?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你要谁,自己看着办吧!

吃醋?

段樾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吃一个小姑娘的醋?

段樾只是觉得那个小姑娘朝三暮四,对元恒没有真心,配不上她的好少年。

再反观元恒,倒像是被那个小姑娘迷了心窍似得,还非她不可,段樾劝也劝不通,不管她说什么,元恒都还是认为那个小姑娘好,一门心思的想和她在一起。

这点让段樾又无力又郁闷。

她对元恒虽没有关怀备至,但是可以为了他豁出去命的,而那个小姑娘,只会让元恒伤心,连她都比不过,凭什么能抢走她辛辛苦苦养大的、放在心尖上护着的人?!

就凭元恒喜欢她,只要他喜欢,那个小姑娘就是天好的人儿。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今看来,是一点都没有错的。

越想,段樾越觉得生气,理智防线崩溃,她拿命护着的人,怎么能送给别人去糟践!

此时的她,俨然忘了前段时间她与元恒谈心时还说——

“如果你有了喜欢姑娘,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我是你最亲的人,不许瞒我!

还有,若是真喜欢那姑娘,就别管什么聘礼不聘礼的,一切都有我呢,我来替你想办法,你只管真心待她就好。

虽然说,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要两厢情愿,但我家元恒这么优秀,就算那姑娘不喜欢你,你也别轻易放弃,多努努力,说不定就成了呢!”

元恒很乖,把心事告诉她了,倒是她,将之前的话全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前一后的巨大反差,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她是一个怎样口是心非的女人。

段樾非但不反思,还挺直腰板,理直气也壮的说道:“是,我吃醋了,我不许你再想她,最好立刻马上赶紧把她忘了!

要不然,我就……我就不……”

她想把话说狠点,吓吓他,让他长点记性,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喜欢,偏偏“我不要你了”这五个字都在嘴边打转了,她就是说不出来。

她那句“我吃醋了”,听得少年一阵心花怒放,狭长的凤眸明亮得出奇,好似满天的繁星都揉进了里面。

菲薄的唇角也微微勾着,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装傻故意问她,“长锦就不怎么样?”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段樾就直接被气得胡言乱语了,她说:“反正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谁,自己看着办吧!”

少年终于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这笑意是从心底发出来的,让他的胸膛微震。

他眉眼舒展着,情不自禁的贪婪的盯着段樾的那张白嫩的小脸说道:“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他了。”

段樾:“……”

她不懂少年为什么笑,也不懂少年话语中的深意,她早就被他这句轻缓低沉的话,给气得七窍生烟了。

这个小兔崽子,就是仗着她不舍得打他!

今日,她一定要让他的屁股开花不可!

看看他还喜不喜欢别人了!

段樾带着满腔怒火,视线四处游移,她在寻找一个称手的物件,用来拿在手里打元恒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心里的人就是你

客栈房间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插着花的花瓶,基本上没有什么东西了。

用桌子打他,少年那么清瘦,肯定一下子就把他给打死了。段樾一想到元恒满身是血的场景,眼睛像被扎了一下似得,猛地紧缩,瞬间冷静下来大半。

用椅子、花瓶打他,说不定会把他打伤,倒时候他可怜兮兮的躺在床上,段樾光是想想,心就疼的不行。

打他的那份心思,被泼了一大盆冷水,立即灭了个干净,连半点火星都没有了。

她就是不舍得打他!

段樾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元恒就知道她心中所想,看着她犹豫不决,宁愿委屈自己,也不会对他下狠手的模样,少年一颗心便全被她填满了。

这样好的人,他怎么能不爱,他又怎么舍得放手。

此生,愿为他扑火,灰飞烟灭,在所不惜。

少年略带一分稚嫩的俊美面容,露出更多的,是坚毅的线条。

任何对段樾不利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元恒心中有了决定,午间在皇甫靖那里所生的郁结顿然消散。

段樾转了一圈,寻东西寻到最后,竟不想打他了。但她还生着闷气,暂时不想理他,便气冲冲的走出房门,去找李温。

关门时,她还特意把门关得“哐当”一声巨响,以此向元恒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木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元恒就无奈的摇摇头笑了,嗓音沙哑低沉的喃喃自语道:“说你不开窍,还不信,否则,怎么就想不明白,我心里的人就是你呢!”

不光不开窍,还傻,傻到自己吃自己的醋,自己把自己气成那个样子……

元恒嘴角的笑意渐深,随即,他走到窗前,打开木窗,支撑住窗棂。

有带着丝丝凉意的轻风扫面而来,将少年狭长深邃的眼眸里的光吹得更为复杂。

皇甫靖与他交谈之时,提到了段家的机关术。当时,他含糊的掩盖过去了,并未与皇甫靖多说。

但他那句话,停留在了元恒的心上,勾起了他最不愿意想起的事。

他幼时艰苦,独自把他养大的母亲在一场动乱中死了,他便成了一个没人要的孤儿,后来,有一个人收留了他一段时间,但日子不长,他又被抛弃了。

直到,他遇到了段樾,她把他带回了家,他艰难困苦、颠沛流离的日子,才真正到了头。

他一直以为段樾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以为一切都要变好了,不曾想,他来到段樾身边,竟是恶魔的精心安排。

他知道事情缘由的时候,已经是段樾把他带走后的半年以后了。

那是一个飘雪的冬日,他发烧了,本想着不过就是普通的风寒,捱一捱便能过去的,他却始终高烧不退。

段樾找了好多大夫,都无能无力,他不退烧,再烧下去,肯定就会没命的。

那些大夫都以为他是风寒引起的发烧,给他开的全是驱寒散热的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其实,是他第一次毒发。

第二百一十五章 眼泪和怯懦最无用

目的还未达到,那人自然不会轻易就让他这样死去。

在段樾为他找过好几个大夫,他的病情依旧没有好转后,突然来了一个江湖野郎中。

此人手里拿着破布幡,嘴上两撇小胡子,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换做寻常时候,段樾早就让人把他给赶走了,偏偏元恒怎么都退不下去烧,段樾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她把江湖野郎中请进家门,让他为元恒治病。

他可能真的是医术高明,第二日,元恒身上的烧便退下去了。

段樾一直在元恒身边守着,因此,当元恒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段樾。

她察觉到动静,也睁开了眼,只是原本黑亮的眸子,此刻却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没有休息好。

而且,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段樾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

元恒的胸腔里涌上一股汹涌的暖意,自从把他养大的娘死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像段樾这样真心待他的人了。

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将一个好好的孩子打磨成了一块石头。

他懂得了隐忍,懂得了收敛自己的情绪,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即使他把眼睛哭瞎,也不会有人给他点甜头。

他开始明白,眼泪和怯懦是最没用的东西。

小小的孩子,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是段樾慢慢的将他捂暖,让他几乎燃烧殆尽的心脏,又变得鲜活了起来。

再往后一天,那个江湖野郎中借着给他看病的由头,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

他单独和元恒见了一面。

段樾担心元恒的身体,自然不会阻拦把他医治好的大夫继续给他看病,她也没多想。

若不是之后与那个江湖野郎中谈话,就连元恒自己其实也不知道,他早已经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是之前那个收留过他一段时间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送到了段樾身边,甚至,还在那段日子里,给他下了一种慢性毒药。

那个江湖野郎中半点都没隐瞒,全部都跟元恒说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模样简直令人憎恨。

那人用元恒的命威胁他,让他替他做事——留在段樾身边,等时机成熟,窃取段家的机关术。

皇甫靖是与他同一条船上的人,有些事元恒没瞒他,也是因此,今日皇甫靖才会提及段家的机关术。

“嘭”的一声闷响,元恒一掌拍在了木窗棂上,木头被他拍碎了一层。

少年一身浅青色的衣衫,面容白净,怎么看都该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却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好似裹挟着一身戾气从地狱里踏着森森白骨而来,眼神锋利如刃,劈斩一切牛鬼蛇神。

想拿命威胁他,也得看他怕不怕死!

为了段樾,他能豁出去一切。

……

这边,段樾让人提前给皇甫靖递了拜帖,天色还没暗,她就带着一行人过去了。

皇甫家的大门质朴而厚重,带着年岁的味道,铜狮子门环,都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绿色。

“去敲门。”

第二百一十六章 这是想做什么?!

“去敲门。”段樾朝李温说道,除了他之外,段樾身后还跟着一个暗卫。

这么小的阵仗,已经足够说明段樾的诚心了。

来之前,段樾下了点功夫,若不出意外,定能说服皇甫家主,只要能获得皇甫家的支持,闽江之危,必可迎刃而解。

李温捏住门环敲了三下,紧接着就有小厮过来开门。

“你们是什么人?”小厮按例询问道。

李温将拜帖递到小厮手里,又给他塞了一块银子,客气说道:“劳烦了。”

小厮侧头看了段樾一眼,留下一句“稍等”,就回府向皇甫靖通报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皇甫家的大门依旧紧闭,没有半点动静。

段樾面容冷峻,她还算沉得住气,一旁的李温却浮躁的不行,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段樾的眼睛都要被他晃花了。

“你停一停吧!”段樾无奈道。

李温拧着眉抬手指向皇甫家的大门,“将军,这……”

“年轻人,别这么浮躁,莫着急。”段樾用手做一个下压的动作,老神在在的同李温说道。

段樾不知道,李温却是清楚的。事情的发展已经脱轨了。

有元恒在中间牵线搭桥,皇甫靖本该老老实实把段樾迎进去,再顺顺利利的答应段樾的要求才对,不该把段樾晾这么半天的。

“我再去敲门……”李温听不进去段樾的话。

段樾摇摇头,由他去了。

李温刚迈开腿,朱红色的大门“吱嘎”一声开了,皇甫靖被下人簇拥着走向前来,看到段樾,他屈身拱手行了一个礼,“参见将军,草民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皇甫家主,别客气,起来吧!”段樾稳声说道。

“是。”皇甫靖站在段樾侧前方,伸手为她引路,“将军请进。”

“好。”段樾淡淡一笑,抬腿往里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段樾向来都是在刀口上拼活路的,再危险再艰难的事,在他眼里,都没有任何退缩的道理。

一旦把后背留给敌人,就只有一个结局,死路一条。

李温跟在段樾身后,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暗中看向皇甫靖,视线中带着询问的意思。

而皇甫靖明明察觉到李温投过去的目光了,但他却装作视而不见,根本不理会他。

身后的木门又“咯吱”一声关上,李温的心紧跟着一紧,脊背瞬间绷了起来。

皇甫靖这是想做什么?!

李温眉间尽是警惕和阴郁,他现在想带段樾离开也已经晚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看看皇甫靖到底想干什么!

皇甫靖把段樾引带到了客厅,一一落座后,有丫鬟前来上茶。

“招待不周,还请将军见谅,草民已经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好饭菜,一会定要和将军好好喝一杯,向将军赔罪。”皇甫靖端着一派洒脱豪爽,没有商人那般世故圆滑。

“皇甫家主无须客气,是我不请自来,打扰到皇甫家主了。”段樾说道,“事情早晚都要解决,我就不同皇甫家主卖关子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又要喝酒

“皇甫家主无须客气,是我不请自来,打扰到皇甫家主了。”段樾说道,“事情早晚都要解决,我就不同皇甫家主卖关子了……”

皇甫靖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泡好的头春芽尖,嫩嫩的绿芽被热水一冲,散出来的是淡淡的饱满的荷香。

他将江心白瓷杯的杯沿置在嘴边,让茶叶的香气更好的嗅进鼻子里。杯子不大不小,刚好被他握进手中,遮挡住他一小半脸。

他面上的神色被遮挡住了一半,剩下的一双眼睛,正讳莫如深的看着段樾,似是好奇段樾接下来会说什么,又透着一种知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的平静。

段樾不怕他瞧,迎着他的视线说道:“皇甫家主派去邹城的人,被我截了,当时情况紧急,实属无奈之举,还希望皇甫家主不要介意,一会,我先自罚三杯,向皇甫家主赔罪。”

在喝酒这件事情上,段樾一向豪爽。

闻言,站在旁边的李温脊背后面,骤然被吓出一层水淋淋的冷汗。甚至,比刚才皇甫靖那视而不见的态度,还要让他不安。

这个祖宗,就不能放过酒,也放过他吗?!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元恒特意把他叫到暗处,叮嘱他,以后在段樾身边保护他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他喝酒。

下这道命令的时候,元恒的神情极其严肃,李温只当是一级密令,当即,就把此事深深的记到了心里。

他接令还没到两天,段樾就要在他面前喝酒……

还让不让他活了?

“将军身负皇恩,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皇上、为了百姓,草民一介布衣,人微言轻、力不从心,想为皇上、为百姓做点事都没机会,段将军圆了草民的心愿,草民敬谢将军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将军。”皇甫靖放下杯子,摆手说道,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皇甫家主是明事理之人,那接下来,我所说的话,皇甫家主应该能听得懂。”段樾说道。

“将军请说。”

“这次闽江水患,牵涉甚广,不止百姓遭殃,就连一路的官员也都难免遭难,皇甫家虽家大业大,根基深厚,这点变动,不会撼动皇甫家安稳,但多多少少也会给皇甫家带来麻烦。

不然,皇甫家主也不会想着和那些起义的流民贼匪搅和在一起了。

我们且不说他们那些人是否靠得住,信得过,单单他们中间夹杂的那股不为人知的力量,皇甫家主就不该跟他们牵扯在一起。

与虎谋皮,到最后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再者,皇甫家一向不掺和朝堂利益争夺,难道,这一次皇甫家主要破例?”段樾一迭声的说道,这番话乃是她心中所想,缓缓说来,不免有几分真情实感。

她说得隐晦,但字里行间也透漏出了一些东西,比如,此次动乱与朝堂利益争夺有关。

皇甫靖不是傻子,掌管偌大的皇甫家那么多年,这点明辨事理的能力,还是有的。

“段将军,不也是朝堂之人?”

第二百一十八章 巨大的诱惑

“段将军,不也是朝堂中人?”皇甫靖反问道。

他这句话算得上是一语中的了,着实有几分硬气。

段樾面色未变,也没被他的话击碎冷静,她坦诚说道:“我是朝堂中人,所以,今日我不与皇甫家主谈国事,而是想和皇甫家主做一笔生意。”

皇甫靖神色微变,看向段樾的视线中多了一分打量,他饶有兴趣的说道:“愿闻其详。”

“皇甫家主可知道段家的机关术?”段樾问道。

闻言,皇甫靖眼瞳猛地一缩,他极力克制自己情绪的变化,冷静说道:“当年蚩焚坡一战,段家的机关术天下闻名,草民虽孤陋,这种口口相传的大事,也还是知道的。”

段樾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图纸,递给皇甫靖,并同他说道:“这是我最新研制出的一种‘机关车’,比普通的马车要快三倍,载重量也比寻常木车要多好几倍。

皇甫家主可以看一看,有没有兴趣。”

段家的机关术被知情人传得神乎其神,皇甫靖自然也是知道段家机关术的,但他还从未真正见识过。

段樾这话一说,皇甫靖立即激动的将段樾手中的图纸接过来。图纸展开很大,上面有各种零件的制造方法、形状,以及安装步骤和如何使用的字解。

不过,只有一半……

“另一半还在我手中。”段樾直白的说道,“这东西耗费的材料比较多,寻常人即使得到图纸,也没有什么用处,可皇甫家主不一样,你是有能力把它做出来,甚至是推广开的。

像皇甫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天下少有,但世间有钱之人,却不在少数。”

花些钱买个“机关车”,如此新奇的东西,他们还是很乐意的。

段樾只需要稍微一点拨,皇甫靖就能发现其中隐藏的商机。

果然,听完段樾的话,皇甫靖的眼睛亮了。

他拿着图纸问道:“这是将军设计出来的?”

段樾点头,“没错。”

“将军真是奇才。”皇甫靖一边赞叹,一边试探。

“皇甫家主谬赞了。”段樾只说了一句,没多说话。

即使是合作伙伴,也该有距离的。

“将军想让我怎么做?”皇甫靖将图纸慢条斯理的折叠起来。

段樾见他松口,立刻说道:“助我解闽江之危。

当然,不需要皇甫家主出面,此事若出现任何问题,也与皇甫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需要一句话,需要银子,这两种东西,对皇甫靖来说,是轻而易举就能拿出来的东西。

稳赚不赔的买卖,是个商人都不会错过。

“只要皇甫家主答应,不管此事最后成败与否,我都会让人将剩下的半张图纸送到。”段樾又补充道。

这对皇甫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他确实也动心了。

如果没有元恒那件事,他一定会答应段樾。

只可惜……

皇甫靖不动声色,重新端起了茶杯,也朝段樾伸手道:“茶快凉了,还请将军品尝。”

他这番动作,误让段樾以为,他在示好。

第二百一十九章 是做,还是不做?

皇甫靖不动声色,重新端起了茶杯,也朝段樾伸手道:“茶快凉了,还请将军品尝。”

他这番动作,误让段樾以为,他在示好。

来之前,段樾是胸有成竹的。她丢在皇甫靖嘴边这么大一块肉,他焉有不吃的道理。

因此,事情发展到现在,段樾都没怀疑过皇甫靖会有其他的心思。

商人只有在足够大的利益面前,才能被驱动。

段樾虽不经商,但做生意和领兵打仗差不多一个道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独一无二的“机关车”,定能给皇甫家带来巨大的收益。

皇甫靖同意她的提议,是在段樾预料之中的事。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谈下来这么大一笔买卖,太过顺利,容易使人忐忑踯躅,但在段樾眼中,却是水到渠成、理所应当的。

她顺着皇甫靖的话,将手边的白瓷茶杯端起来,先嗅了嗅茶叶的清香,接着,又呷了一口。

荷香盈口,舌底涌泉,回甘迅速,是壶不可多得的好茶。

看着她把茶咽下去,皇甫靖的神色变得非常微妙,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幽光。

好似猎人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段樾被他看得不太自在,抬头一瞧,正好对上皇甫靖的视线。

他没特意掩藏自己的情绪,段樾一眼就察觉出了端倪。

她呼吸猛地一滞,紧接着,心头骤跳,只让她觉得被人当头泼一盆冰凉的水,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心底深处溢出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她太大意了。

皇甫靖没有那么简单。

这两个念头在段樾脑海中浮现,她拿杯子的手指都下意识的在收紧,指节泛起微白。

她努力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与平常无异,“皇甫家主,该说的,我基本上都说了,你也给个话,这笔生意,是做,还是不做?

我还是觉得皇甫家主是聪明人,跟聪明做生意,没必要太多弯弯绕绕。”

段樾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镇静,她将茶杯放下,周身竖起警惕。

她看向皇甫靖,他的任何表情她都不放过。

奈何皇甫靖常年浸淫商场,早就练出了“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功夫,即使段樾平时也看了不少魑魅魍魉,这一时半会的,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摸透皇甫靖的心中所想。

他一个商人,这些年也不掺和京都官场斗争,他似乎应该没有什么所图的。

那她的提议,皇甫靖极力赞同才对啊!

还是说……她刚才看错、误解了皇甫靖眼中神色所表达的意思?

段樾心绪杂乱又不得不沉默的等着皇甫靖的回答。

“做,肯定是要做的……”皇甫靖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他杯中的茶水已经见了底,眼尖的丫鬟急忙过来,又帮他重新换了一盏茶。

他一句话没说完,听得段樾下意识的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手紧握成拳。

接着,他又继续说道:“将军随便一张图纸,都能让我赚得满盆金钵,再说了……”

第二百二十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接着,他又继续说道:“将军随便一张图纸,都能让我赚得满盆金钵,再说了,将军手中有的,可不仅仅是这些,更是有价值连城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

段樾的眼睛越眯越紧,里面透出冷厉的光芒,皇甫靖意有所指,段樾似乎察觉到的一分他的图谋,也因此,让她的心愈发不安。

“皇甫家主,此话怎讲?”段樾试探着问道,她脊背挺得笔直,身体里的那根弦始终不敢放松。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自以为对皇甫靖有所了解了,实际上,她所看到的,不过是皮毛而已。

他刻意掩藏起来的东西,段樾一点都没挖掘到。

她之前还觉得奇怪,一个不依附朝廷的商贾,是如何将生意做这么大,又维持这么多年的?!

看来,其中定然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的。

“段将军跟我坦诚,我也不跟将军啰嗦了,我直接开门见山说了。你给我的图纸,不够分量。”皇甫靖悠悠然说道,这番想法,绝对不是他临时起意的,而是深思熟虑后或者是对段樾有所了解后,才提出来的。

“不够分量?”段樾心中了然,又觉得十分困惑,她淡淡的挑眉反问道:“皇甫家主不妨跟我说说,什么样的东西,在皇甫家主眼中,才算有分量呢?”

段樾眯眼瞧着皇甫靖,试图再次探究累他的内心所想。他是想趁机多捞一点呢?还是……

她刚想到这儿,另一种想法还没成型,皇甫靖就开了口,他说:“我要‘段家的机关术’!这在我看来,才够分量!”

皇甫靖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神情沉静,看起来一点都不心虚,好似‘段家的机关术’就是他该得的东西一样。

段樾心里“咯噔”一下,同时,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也落地了。

她缓缓抬眸看向皇甫靖,层层笑意下掩藏在眼底深处的是危险而锐利的光芒。

皇甫靖嘴角抿着,迎着段樾的视线撞上去,顿时火光四射,房间的氛围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十分紧绷。

越想,段樾越觉得皇甫靖的话可笑,她一时没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同时与皇甫靖说道:“不知道皇甫家主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皇甫靖被她的笑意扰的有些心烦意乱,本能的开口问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一条小蛇,妄图把大象吃下去,会把肚皮撑爆的!”段樾语气透着浓浓的讥讽,她当然知道皇甫靖口中的“段家的机关术”是什么意思了,他想要所有的图纸!

他想要,也得看她给不给!

“段将军,你说的那是小蛇,我非那无用之物,将军怎么就知道,我吞不下去一头大象呢?!”皇甫靖不在掩饰他的想法,直白的挑衅段樾。

两人对峙,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的重,好似下一瞬,房间里其他的桌椅茶具都会炸裂一般。

“皇甫家主是想硬抢不成?”

第二百二十一章 我有个疑问

两人对峙,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的重,好似下一瞬,房间里其他的桌椅茶具都会炸裂一般。

“皇甫家主是想硬抢不成?”段樾眸底深处浮现出一抹冷厉,她沉声反问道。

其实,她心中早有答案,只因有些想不通透,而不敢轻易定音。

皇甫靖神色淡淡,一如刚与段樾见面之时,始终都保持着神闲气定的状态,似是他心中早有盘算。

“如果,段将军肯配合,那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倘若段将军不识时务,我肯定是要使一些手段的,不管怎样,今日,段家的机关术,我势在必得。”皇甫靖直白的说道,尤其是最后那句话,他语气格外坚定。

段樾心中暗暗冷笑,之前她曾与元恒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倒是她自己先将之领悟的更加透彻了。

“皇甫……”段樾准备站起身,才刚说了两个字,剩下的话便卡在了嗓子里,因为,她猛然察觉到她的身体变得有些奇怪,四肢无力不说,脑袋还有一点点晕眩。

她不得不用手扶住椅子扶手,借了一点力道,依旧不足以支撑她的身体,便又跌坐回了椅子上。

反观皇甫靖,半分异样都没有,步履平稳的走到段樾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与段樾说道:“段将军,既入了虎穴,不把东西交出来,是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就能离开的。”

听到他说这种话,早就已经按捺不住的李温握住自己冰冷的武器,眼中冒着的却是熊熊烈火,作势就要冲上前去与皇甫靖厮杀一番。

意识到李温的冲动,段樾抬手制止他。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更何况,他们还算不上是“强龙”,再者,他们已经暴露,完全处在明处,此时与皇甫靖硬碰硬,得不到多少好处的。

段樾身上的力道被抽离得愈发明显,就连呼吸都显得十分沉重,她半掀着眼帘看向皇甫靖,眉心略带困惑的神色跟他说道:“皇甫家主,我有个疑问,实在是想不清楚,可否指点一二啊?”

她现在已然是瓮中之鳖了,皇甫靖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回答她一句话的功夫还是有的。

“你说。”

“皇甫家世代经商,皇甫家主又是个中翘楚,理应最清楚利害。本将军给你的东西,已经超过你所付出的了,也就是说,这场生意你不赔反赚,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该知进退的。

不知为何皇甫家主要铤而走险,非得把不属于自己,还有可能把自己噎死的东西吞下去?”段樾的声音虽不高,气势却浑然厚重,有种不怒自威的模样。

这一点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她明明已经谋划好了,到底是栽到谁手上了?

还是皇甫家真的有必须拿到“段家机关术”的必要?!

以段樾的分析,后者的可能性小一些,毕竟皇甫家多年积蓄,身为皇甫家主,肯定不会轻易拿整个家底,去换对皇甫靖无益的东西。

第二百二十二章 身后有双无形的手

以段樾的分析,后者的可能性小一些,毕竟皇甫家多年积蓄,身为皇甫家主,肯定不会轻易拿整个家底,去换对皇甫靖无益的东西。

若是前者,又是哪一点,是她没想明白的呢?

越想,段樾越是糊涂了。

江韧之子江横的无故身亡,袁明世的下落不明,再加上那个每次都在她最危急的时候出现的神秘蒙面男子……她所计划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脱轨或者异常的顺利……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但她为什么会有一种身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试图掌控她的人生,将她一步步往他所期望的目标推进的感觉?

所知甚少,亦是那人蒙的面纱太密实,此时的段樾,根本无法从这些连蛛丝马迹都算不上的猜疑中推测出那人的身份,以及他的意图。

“我既然已经这样做了,就肯定有我这样做的理由,将军没必要多问,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且,我也不会告诉你。

将军只需要给我一句话,这笔买卖,是做,还是不做?”皇甫靖将刚刚段樾跟他说过的话又还给段樾了。

他避而不答,是段樾意料之中的。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就套出话来。

段樾没再继续问,而是郑重的回答他的问题,“皇甫家主知道‘段家的机关术’,想必也能猜出来我段家满门是怎么死的,若他们因怕死而妥协,交出‘机关术’,便不会有如今的我!

既然,我段樾手里还握着段家军,靠着他们留下的余威站在这里,便不会辜负他们的牺牲。

不妨明着跟皇甫家主说,‘段家的机关术’没有,也不会有,至于我的命,皇甫家主可以再斟酌斟酌。”

她表明自己的决心,一双黑亮的眼睛泛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段将军不怕死?”皇甫靖明知故问道。

段樾轻笑道:“怕,当然怕,可人活着,总要有点底线,否则,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很佩服段将军,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大义。”皇甫靖大方的夸赞道,接着话音一转,他问道:“将军英勇,只是不知道……将军身边的那个少年,怕不怕死呢?”

闻言,段樾的眼瞳骤然一缩,像被一根针扎进了眸中似的,让她浑身的逆鳞都竖了起来,她想站起身,偏偏药性发挥,她手脚半点力气都使不了,只能用极致愤怒的眼神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你把他怎么了?”事关元恒,段樾的理智瞬间崩塌,原本连死都不怕的她,突然就慌了。

被人握住软肋,便是有千军万马的依仗,也动弹不得。

皇甫靖惊讶于元恒对段樾的重要性,但他没表露出来,神情镇静,有条不紊的说道:“现在还没把他怎么样,可如果将军再不把东西交出来,他会不会缺个胳膊少个腿,我就不知道了。”

段樾的心紧紧缩着,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元恒心里的小姑娘,段樾跟他发了火,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她还把他丢下……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别被他骗了

因为元恒心里的小姑娘,段樾跟他发了火,这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她还把他丢下,更是诡异至极。

她一向疼他,什么都依着他,哪怕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她都愿意给他摘,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尤其是今日,同他发这么大的火。

此时回过神来,段樾只觉得悔不当初,

就算元恒一时被迷了心窍,有不对的地方,她也该慢慢诱导,循循劝谏的,她的元恒那么聪明,总会有想明白的时候啊!

她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三番两次和他闹?!

还把他丢下……

段樾后悔又懊恼,可现在这情况已成定局,她再怎么样也都于事无补。

她深吸一口气,稳住心中杂乱无章的情绪,平静下来,向皇甫靖妥协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我愿意帮你!”

她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虽然“段家的机关术”不能交到他手上,但他想做什么,段樾愿意用“段家的机关术”替他达到他的目的。

为了元恒,她甘愿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

皇甫靖听懂段樾的话后,心神一荡,更为震惊。

同时理解段樾话中意思的人,还有李温。

“将军,你别听他的,主……公子他没事的,你别答应他……将军……你别被他骗了……”李温激动地说道,差点就说漏嘴了。

凭皇甫靖的能耐,还是不敢把元恒怎么样的,他不过是趁着元恒不在,糊弄段樾而已。

“李温,住嘴。”段樾沉声斥责道。

事关元恒的安危,她不能有半点疏忽。

李温脸色通红,过分的压抑着,额头上的青筋也暴了起来,他冷冷的看向皇甫靖,忍不住的说道:“你这样做,就没考虑过后果吗?你可知道,你威胁的是什么人?!”

皇甫靖被李温的话搅得一阵心烦意乱,但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要他能拿到“段家的机关术”,不管是用的什么方法,元恒肯定都不会怪罪他的。

“我只要‘段家的机关术’,其他的免谈。”皇甫靖语气冷硬道。

“好,那你把元恒完好无损的带到我身边来。”段樾轻声应下,听了李温的话,她突然开窍了。

皇甫靖察觉到她的意图,沉静说道:“人在不在我手里,你不知道,若是你再不交出来段家的机关术,一会便有一条血淋淋的胳膊送到你面前!”

段樾下颌线绷紧,元恒的安危影响了她的判断,让她分辨不出皇甫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元恒被她留在了客栈里,再加上他没有武功,皇甫靖派人抓住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段樾不敢拿元恒的命赌,正要开口说话,皇甫家的管家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嘴里还喘着大气,“家……家主……小……小……小姐她……回来了……”

皇甫靖脸色一沉,“回来就回来,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点滚出去,别碍我的事。

对了,先让茹娘回她的房间,暂时先别过来,等我忙完,再过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她吃了个什么东西?

皇甫靖脸色一沉,“回来就回来,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点滚出去,别碍我的事。

对了,先让茹娘回她的房间,暂时先别过来,等我忙完,再过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柔弱的女声给打断了,那女孩开口叫道:“爹……”

听到“茹娘”这两个字,段樾还想着是不是刚好同名,可当她循着声音抬眸看过去,那张熟悉的脸,不是她府中的那个茹娘,又是谁!

紧接着,她的视线被粘住,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

原来,跟着茹娘一起过来的,不止林子枫,还有在皇甫靖口中本该被抓的元恒。

此刻的少年,正安然无恙的站在茹娘身边。

段樾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彻底吐出来,她的心又提了上去。

茹娘是皇甫靖的女儿,皇甫靖又想从她身上得到机关术,这一对父女,肯定是一丘之貉。茹娘假扮成孤女,留在她府上,又有什么目的?

她、元恒、林子枫、李温,都在皇甫靖这里,岂不是一群羊送进了狼窝里?!

若是段樾的手臂还有力气,她肯定要做一个扶额的动作,来表达她近乎要崩腾的内心。

察觉到段樾的异样,元恒立即朝她冲了过去,速度快到段樾都没来得及阻止,少年就已经单膝跪在了她坐的那个椅子前。

元恒伸出手,半抱住段樾虚软无力的身子,眼中透着担忧询问道:“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怕元恒担心,段樾费力的扯出一抹略带苍白的笑意,轻声安慰他道:“我没事,只要元恒没事就好了。”

她还想抬起手摸一摸元恒的俊脸,无奈身体好似不是她自己的一样,怎么想,手依旧一动不动,这种无力感,让她哭笑不得。

段樾的话中透着一抹庆幸,心思深重的元恒立即将事情看得明明白白的。

他扭头看向皇甫靖,尽管他是半跪着的那一个,皇甫靖高高的端坐着,但少年狭长的凤眸中蕴蓄着的冷意和威慑,让皇甫靖身子一凛,瞬间弱了下去。

皇甫靖衣袖中的手握紧,他没想到元恒会这么快赶来,现在被他撞破,他是继续,还是放弃?

就在他犹豫不定的时候,茹娘突然向前,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一颗乌黑色的药丸莫名的飞进了她的口中,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她还控制不住的“呕”了一声。

茹娘条件反射的用手捂住她的脖子,又条件反射的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药丸便被她吃进了肚子里。

茹娘:“???”

她蓦地愣住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吃了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从元恒那边扔过来的……

茹娘讷讷的扭头看向元恒,只听见少年声音清冷的说道:“她吃了我特制的毒药,皇甫家主若是不想让你女儿死,就老实一些。”

他威胁的意味实在明显,根本不加掩饰。

皇甫靖看向段樾的视线里夹杂的神色十分古怪。

第二百二十五章 他的另一面

皇甫靖的本意是为了元恒,才不惜如此得罪段樾,现在倒好,元恒为了段樾这样威胁他,将他置于一个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

明明他和元恒是往同一方向走,同一条船上的人,至于段樾,虽然是他把元恒养大的,元恒对段樾有点情分在,但男人在权势地位面前,往往是不计较感情的。

更何况,元恒的野心还那么大……

皇位面前,无父子,更无兄弟,没亲情,更没爱情。位高寡义,薄情独孤。

他愿意为元恒做一个恶人,结果,他们两个人——

一个宁愿死都不肯交出来“段家的机关术”,却肯为元恒的安危低头服输。

另一个对谁都心狠手辣,做事情只论结果不管别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却独独护着段樾,甚至,不惜给他的女儿喂毒药。

他这个恶人,当得还真是里里外外都不是人。

皇甫靖暗暗想着,脸色格外凝重冷沉,眼中蕴藏的情绪复杂,说不出是愤怒还是畏惧。

李温刚才的那翻话,冷不防的在他脑子里重响了一遍。

皇甫靖沉默不语,迟迟没有开口。没说放过段樾,也没跟元恒要解药。

茹娘一听元恒的话,吓得心肝一颤,脊背立即冒出一层冷汗,这个黑心的和狠人竟然给她喂毒药!

不过,照他的冷血程度来说,做出来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茹娘丝毫不怀疑他说的话的真假。

只是,她刚回来,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元恒和她爹认识,怎么会给她吃毒?!

再看向段樾,他的身子被元恒半抱在怀里,好似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的样子……

“爹,你做了什么?”茹娘蹙着眉心询问皇甫靖。

她这一句话,把段樾拉回了神。段樾被元恒刚刚的那番动作和言辞给惊住了。

少年的动作果敢利索,遇事不慌,而且,第一时间便看透局势,趁皇甫靖还没出手,先把药喂进茹娘的嘴里,以此来挟制皇甫靖。

还有他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是那般凌厉,不怒自威,周身萦绕着一股上位者的桀骜和矜贵。

她的元恒还有这样的一面吗?!

即使没有一点武功,也能做力挽狂澜的勇者。

段樾本来觉得,他们今日都要折在这里了。即使拼命厮杀出去,以她的情况,再加上一个没有武功的元恒,是没有胜算的。

尤其是元恒,是最需要保护的。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一直疼着护着的小少年,长大了,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般,在她身陷囹圄之时,张开他的羽翼,将她护住。

不管皇甫靖肯不肯放过他们,段樾都觉得了无遗憾,甚至,还很欣慰。

少年强劲有力的心跳就在耳边,这么多年来,历经生死颠簸,处处是饿狼垂涎贪婪的目光,她半分不敢松懈,唯独这一刻,她是放松踏实的。

终于,有人能护着她了。

一股汹涌的酸胀感涌进鼻腔,段樾强忍着才没湿了眼眶。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她密密实实的护在怀里。

第二百二十六章 出奇的柔软

一股汹涌的酸胀感涌进鼻腔,段樾强忍着才没湿了眼眶。少年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将她密密实实的护在怀里。

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动静的林子枫,此刻也反应过来了,他向前走到段樾身边,手握竹扇,一副跟她同一战线的模样。

茹娘被孤立,眉眼间尽是焦急和困惑,她再次朝皇甫靖问道:“爹,你对段将军做了什么?”

没等皇甫靖回答,段樾率先开了口,“你呢?佯装成孤女,处心积虑的混进我的府邸中,又是为了什么?”

“我……”茹娘被段樾问得语噎,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她偷偷看向元恒,少年神色清冷,连半个眼神都不给她,唯一的柔情,便是用手臂抱住了段樾。

她细微的小动作没能逃得过段樾的眼睛,此事和元恒有什么关系?她看他做什么?

茹娘抬眸,恰好对上段樾满是质疑冷怒的视线,她有事情隐瞒段樾,不免心虚,手指都无意识的纠缠在了一起。

“我是……看他好看,想跟他多些接触,才愿意在将军府里当丫鬟的……”茹娘的话只说了一半,后面的没说,也不敢说。

确实,她因元恒进将军府是真的,可当她看到元恒可怕的一面后,就再也不想招惹这个外表风光霁月,内心狠毒绝情的少年了。

这样的人就像一头危险的狼,被他爱上的,他对其忠诚,愿为其舍命,若是不入他心的,那便是连地上的污泥都不如,他冷漠的践踏后,甚至还觉得恶心。

茹娘看的通透,也放手的洒脱。

听完茹娘的话,段樾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游移到了元恒的脸上,她可记得,茹娘是元恒救下的,也是元恒同意让她带进府的。

不仅如此,好几次段樾都觉得元恒和茹娘之间怪怪的,尤其是他生辰那日,她把茹娘叫走给他帮忙,元恒好像还莫名其妙的闹性子来着……

原本,段樾是觉得她带茹娘不带他,他心里不舒服。可经过那个玄衣公子的深情表白和元恒心里有喜欢的姑娘这两件事,再加上刚刚茹娘所说的话,段樾那颗在情爱上不开窍的心,好似裂开了一条细缝,有什么东西隐隐的透了进来。

元恒喜欢的姑娘,该不会是……

这个念头还没在脑袋里成型,柔嫩的脸颊就被捏了一下,接着,传进耳朵里的是少年低醇带着点微怒的声音,“你在乱想什么?!”

元恒对段樾太熟悉了,察觉到段樾的眼神变得愈发暧昧诡异,他就猜透了段樾的心思。

为了不让她给他胡乱扣帽子,元恒一时没沉住气,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捏了一下段樾的脸。

他想让她清醒一下。

说她不开窍是不开窍的,也不能乱开窍啊!

他甚至连茹娘长什么样都没仔细看过,怎么可能会对她有别的想法呢!

段樾心一慌,小声反驳道:“我……我什么也没乱想……”

她本能发出的嗓音,出奇的柔软。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可以考虑

她本能发出的嗓音,出奇的柔软。

元恒听得身子不合时宜的一酥,眼前男人模样的段樾竟和梦中缠着他的女子重合了,轻细的嗓音,还有似乳如水一般的身体……

少年喉咙发干,抱着段樾的手臂跟触到滚烫的火一样,灼得他十分难耐。

果然,不管段樾是男是女,都能轻易撩拨他的心神。

他沉迷其中,谁也救不了他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是那般自然而又诡异,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好几道打量探究的视线投过来,都被元恒的后背遮挡住。

少年英眉一紧,回过神来,转头看向皇甫靖,视线是段樾看不到的冷厉,他稳声说道:“皇甫家主,也该说句话了吧?你若真想拿你女儿的命给我们陪葬,我也没什么说的!”

元恒很清楚,就算他不给茹娘下药,皇甫靖也不敢把他怎么样,毕竟,皇甫靖还没那个权利。

他当着段樾的面这样说,一是顺理成章的离开,不让段樾多想,二是向皇甫靖施压,让他收敛一点。

平时两人怎么样都行,关键时候,谁是主子,谁是下属,还是要分清楚的。

这一次皇甫靖鲁莽行事,甚至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声,即使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想帮忙把“段家的机关术”夺过来,但事关段樾,元恒就不能姑息。

不过,元恒也没特意在皇甫靖面前强调过段樾在他心里的重要性。皇甫靖一直以为,他所求的,只是皇位而已,却不知,他所有的布局谋划,都是为了段樾。

为了卸下她肩上的重担,为了护她一生安然无虞,为了她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一提到“陪葬”两个字,茹娘的身体就开始打哆嗦,她跑到皇甫靖身边,扯着他的衣袖哭丧着脸道:“爹,你快点把解药给我要过来啊!不然我真的会死的,你可就我这一个女儿,我死了,就没人给你养老……”

“闭嘴!”皇甫靖咬牙斥道。

茹娘小嘴一撇,眼巴巴的望着皇甫靖,求生欲绝对是非常强烈了。

她是真的怕元恒,这个少年的狠厉绝情能让她冷到骨头缝里,真把他惹急了,她一定会死的特别特别惨的!

皇甫靖的脸色愈发黑沉,又被茹娘的话惹得心烦意乱,他皱着眉头猛地一甩衣袖,说道:“罢了!”

既然元恒自己都不想要“段家的机关术”,他白费什么功夫,更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女儿。

想通后,他看向段樾,面无表情的朝她说道:“段将军,今日是老朽糊涂,段将军大人有大量,还请原谅老朽的无礼与冒失,如果将军不再计较此事,将军提出来的要求,我可以考虑。”

段樾知道,皇甫靖已经退步了,可他的态度和说辞,却让段樾很不爽快,她被他暗中下药折辱一番,最后只落他一句“可以考虑”,实在是让人心生郁闷。

不痛快答应她,还想让她不记仇?!

“将军,我们得先离开。”元恒轻声同段樾说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把她抱起来

“将军,我们得先离开。”元恒轻声同段樾说道。

他知道段樾心有不平,这口气,他会帮她出的。

段樾瞬间被点醒,想到她们现在的处境,当务之急确实是要先离开。

“本将军不是小肚鸡肠之人,想必皇甫家主也有自己的考量和立场。

但在共同的利益面前,我们就该拧成一股绳才对,至于其他的恩怨,大可以等此事了结后再各凭本事。

局势一日千变,为免再横生枝节,出现不可控制的情况,本将军希望皇甫家主能尽快给个答复。”段樾因药力使不上多少力气,说话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但年轻将军周身的气势却如雷洪,不可抵挡。

同时,元恒的视线也落在了皇甫靖身上。

“明日给将军答复。”皇甫靖不堪重压,松了口。

这场闹剧由此也算是尘埃落定。

元恒从衣袖里掏出来一个小药瓶,扔给皇甫靖,并说道:“里面有一日的解药,要吃足七日才能彻底解毒,皇甫家主放心,将军没事,你女儿自然没事。”

他留着剩下的药,也是为了牵制皇甫靖。

皇甫靖抬手接住,脸上沉郁的神色依旧没有散开。他失去了元恒的信任。

少年给段樾把了脉,确定她只是暂时没力气后,便放下了心。还好皇甫靖没下狠手,不然,他一定会让他后悔。

“将军,我们走吧!”元恒向段樾说道。

“哦,好。”段樾讷讷道,元恒把事情都处理好了,让她有点不适从。

不过,她现在这个动弹不得的情况,该怎么走?

这个问题刚从脑袋里蹦出来,身体就突然腾空了——她被少年稳稳的打横抱在了怀里。

段樾猛地一惊,没料想到元恒会这样做。若是此时她的手臂有力道,她肯定已经条件反射的圈住元恒的脖子了。

躺在少年怀里,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干净的味道,听着耳边他的心跳声,段樾无力的眨了眨眼睛。

看着他下巴的视线,微微发愣。

她是个将军,一直都是冲在最前头的那一个,不敢在敌人和自己的士兵面前软弱半分,以至于她都忘了,她还是一个纤瘦到可以被人轻易就抱起来的女子。

等元恒跨出门槛,段樾的意识才回笼。虽然这种是抱女人的姿势,让她觉得有点别扭,但她浑身无力,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辛苦元恒了,段樾暗暗在心里说道。

林子枫是跟着段樾和元恒一起离开的,他走之前,茹娘还叫了他一声。

可他并没有理会她,甚至连头都没回。

茹娘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用力的揪了起来。

相逢那么不容易,怎么分开这么容易呢?

皇甫靖的府邸离客栈有一段距离,他们出来不远后,段樾就问了元恒一个问题,她说:“你和茹娘以前,是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茹娘说看他长得好看,才进的将军府,肯定是之前就认识他的,不然为何把自己伪装成孤女?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他背后肯定有人

段樾仔细搜寻自己的记忆,可以确定她之前并没有见过茹娘。

茹娘长相清秀,眉眼灵动,是个让人见一面便难忘的女子。段樾不会记错。

前几年,她根基不稳,不敢把元恒独自留下,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跟她在一起的。

而且,少年喜欢读书习字,也不爱出游,怎么有机会结识茹娘的呢?

难道是她昏迷的那大半年?!

可是,若元恒之前就认识茹娘,便应该知道,她并非什么孤女,而是瑞国首富皇甫靖的独女,这样的身份,怎么也不能和孤女挂钩吧?

尽管知道她的身份,为何元恒还要把她当孤女带进将军府?

甚至,连她都要瞒着!

这其中的曲折缘由,是段樾想不明白的,她不愿意随意猜测元恒,便开口询问他,准备让他亲口跟她讲。

他说的,她都会信的。

日薄西山,一抹残阳挂在天边,如同燃着一把汹涌的火,红亮的光,为万物镀上一层焰芒。

三个俊美非常的男子走在长街上,引得收摊回家的小商贩频频注视。

元恒步伐稳健,一点都不虚浮。唯独听到段樾的问题时,少年狭长的眸子里暗芒一闪,有异样的神色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包住火的纸。

即使元恒已经很谨慎小心,但做过的那些事,多多少少还是会留下零星的痕迹。

段樾的问题听着简单,于元恒这个满身都是秘密的人,却极难回答,一不小心就会露出端倪,让段樾察觉到异样。

今日,他给茹娘喂毒药,跟皇甫靖说那番话的时候,就在想,要不就别藏了,顺其自然,让段樾猜出来吧!

他瞒得好累。

也想让自己松一口气。

或许,段樾知道了他所做的一切,会有可能认同他的做法,且不阻拦他呢?

可一想到段樾对自己失望透顶的模样,将自己弃之如敝履的模样,与自己为敌要剿灭自己的模样……即使这种可能性只有万分之一,元恒也会心生怯意。

反正他活不长的,那些人不会放过他。

不如,就等他把一切都做完,悄然死去以后,再让段樾知道他所做的事吧!

那样,他就不会看到段樾对他的失望、厌恶、敌视……

“将军,我之前也没有见过她,当时帮她,只是觉得她可怜,而且,当初江横那样对你,我不喜欢他。

若不是今日听茹娘自己说她是皇甫家的小姐皇甫茹娘,我和将军一样,不知晓她的身份。”少年的话半真半假,神情却坦然淡定。有多少历经沧桑的老人都没有他这般控制面部表情的能力。

每向段樾说一句谎话,元恒心上就会被自己插一刀,长此以往,他已经在脸上带了一个面具,有生之年,怕是不会揭下来了。

“这样啊!”段樾心中了然,喃喃说道:“也不知道茹娘的话是真是假,她混进将军府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皇甫靖,他一个商贾,为何非要‘段家的机关术’,他背后肯定有人……”

第二百三十章 你……你……都知道了?

“这样啊!”段樾心中了然,喃喃说道:“也不知道茹娘的话是真是假,她混进将军府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皇甫靖,他一个商贾,为何非要‘段家的机关术’,他背后肯定有人……”

“对了,林子峰你怎么跟她一块来的?”段樾突然瞧了林子枫。

当然,她不是在怀疑他。

除了元恒,林子枫是她第二个信得过的人。这两个人,绝对不会伤害她的。

“我……我闲的没事干,最喜欢当护花使者了。”

林子枫一甩手中的纸扇,“唰”的一声扇子就打开了,扇面上还龙飞凤舞的写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几个大字。

明知道他在说谎,段樾也不拆穿他。他肯定也是担心袁明世,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快到客栈了,段樾才想起来问元恒,“累不累?”

这么远的路,元恒又那么清瘦,手只拿过笔杆子,哪里抱过这么重的她!

“很累,将军有点重。”少年一本正经说道。

他心想,他怀里抱的可是他的所有,他的天下,怎么可能不重。

段樾:“……”

一方面不太开心元恒这样说,一方面又心疼他。

“那……要不让林子枫抱我一会吧?”段樾建议道。

旁边的林子枫也说:“让我抱他一会吧,你歇歇,可别再把这小身板给累坏了!”

林子枫非常清楚元恒的武功有多高,别说抱一个段樾,就是肩上再扛两头猪,跑上几里地,也照样不带喘的。

他这样说,无非就是为了膈应元恒。

少年的眸色蓦地一沉,冷声道:“不必。”

说着,他还轻松的躲开了林子枫的手。

林子枫撇了撇嘴,冲元恒飘了一个白眼。这个披着羊皮的狼崽子,就知道装模作样,他就等段樾看透他面目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想想那个场景,林子枫就觉得暗搓搓的爽!

元恒抱着段樾走上客栈二楼,刚把她放下,段樾就迫不及待的想把他支开。

“好元恒,你辛苦了,去房间休息一会吧!”段樾有气无力地说道。

元恒反问道:“将军是不是想让林子枫给你找大夫?”

被戳中了心思,段樾呼吸一滞,胡乱找借口说道:“我……我不是觉得你累……”

“将军,当年那件事,你瞒着我,也就罢了,毕竟,我无能为力,即使知道了,也帮不了你什么。

可现在,你还要什么都瞒着我吗?”元恒打断她的话,视线紧锁着她,好似这偌大的世间,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段樾被他盯得异常心虚,“你……你……都知道了?”

若她没想错,元恒说的,应该是她昏迷半年的事。

当初,她为了打赢一场仗,不惜以身犯险,中间过程中脑袋受了点伤,她没当回事,就一直硬撑着,等仗打完了,她身体却出了问题,动不动眼前就会闪过一片黑,像失明了一般,不过很快又会恢复。

这种症状持续了几次,一次比一次时间长。段樾终于不敢再耽搁,怕元恒担心,便瞒着他去了别的地方,只留了一直照顾她的老嬷嬷在身边。

之后,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昏迷的地步。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我为谁学的医?

之后,她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昏迷的地步。

照顾她的老嬷嬷一度以为她活不了了,整日以泪洗面。

好在,最后,她还是醒来了,只是躺了半年的身体各种虚弱,连走个路都发喘,她又休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彻底恢复,又能打能飞的了。

她以为她将此事瞒得很好,元恒肯定不知道她出过这种事,再回府时,元恒也没表露出什么异样来,她自然不会主动说,日复一日的过去,这一页也就慢慢翻过去了。

突然旧事重提,提的还是她做过的亏心事,段樾的神情不免变得有几分古怪。

她没想到元恒小小年纪竟如此沉得住气,甚至,还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守护”着她善意的谎言。

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是她曾做过,他却不曾点明的?

段樾没法摇头,就眨了眨眼,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反正左右她也是想不出来的。她的心粗的时候就跟漏了网一样,什么也兜不住。

“不然将军以为,我为谁学的医?”元恒不答反问。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他不仅知道她出了事,还为之努力过。

他勤勤恳恳学习医术、看那么多医书,都是为了让她少受一点苦而已。

不想让她在生病、受伤的时候,还要费心费力的躲着他,连家都不能回。

听完元恒的话,段樾心中立即蹦出两个字——为我!

元恒是为了她!

段樾还以为元恒是因为喜欢医术才学的,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她!

元恒这个孩子,她是真的没白养他,或者说,他是她所有的希冀与美好。

她可以无所畏惧的握紧手中的刀剑,披荆斩棘、浴血奋战,只要他能无忧无虑的生活,活成他想活的样子。

段樾胸口闷闷的,挣扎着做最后苍白无力的辩解,“好元恒,我只是不想你担心……才没告诉你……”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因为换做是他,他也会这样做。不过,他可以独自承受痛苦,段樾却不能,他不能养成她这样的坏毛病。

元恒知道自己这样太过固执自私,可没有办法,他把段樾放心尖上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段樾眉心一紧,她看向元恒,少年沉着俊脸,低着头,也不看她。

得不到他的表态,段樾的心就跟被猫挠一样,不是滋味极了,还莫名背负着深深的愧疚感。

”好元恒……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再瞒你了……好不好?嗯?”段樾耐着性子哄道,这一招,百试不爽。

元恒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一旁的林子枫却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他眼瞎了,还是耳朵坏了?!

“吭……”林子枫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制造出了一点动静,试图引起两人的注意,让他们知道,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呢!

没人理会他,段樾只瞧着元恒,“我向元恒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她没次都这样说,元恒每次都忍不住心软。

“将军再犯,又该如何?”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看看你的身子

她每次都这样说,元恒每次都忍不住心软。

“将军再犯,又该如何?”元恒抿着嘴角,一副很不乐意的模样,青稚中透着一丝严厉。

“若我再犯,我……我就……你和那个姑娘的事,我就不管了……随你喜欢她去吧!”段樾身上没力气,说话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偏偏这句话听起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元恒这样为她着想,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意愿就亏待了元恒。毕竟,以后能陪他一辈子的人,是他的妻子。

而她……

想到这儿,段樾突然觉得有点凄凉,怎么办,不想让元恒离开她。

转念又一想,她也可以一直陪着他的。有了妻子,也得有亲人不是。

有她在元恒身边守着,只要那个姑娘不太过分,段樾可以容忍,但她要是敢伤害元恒,段樾绝不姑息。

“元恒这下高兴了吧?”段樾试探着问道,他们终于不用再因为那个姑娘争吵了。

不对,是她一直在吵,元恒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两句话。

闻言,元恒有些哭笑不得,一本正经的同她说道:“将军,说实话,我并不是很高兴。”

段樾:“……”

哪里出问题了?

她同意他们在一起了,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将军,现在能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了么?”元恒阻止她继续乱想下去。

问完,他又看向林子枫,礼貌性的说道:“林先生,你能不能先出去?我诊脉需要绝对的安静。”

林子枫:“……”

他正双手抱着胸倚在屏风棱上看热闹,突然就被叫了。

他皮笑肉不笑道:“好,我这就出去。”

离开时,他还帮忙把门关上了。木门合上那一瞬间,林子枫就暴躁了,对着空气又踢又踹的。

房间里就只剩下段樾和元恒两个人,少年坐在床边,又问了段樾一遍,“将军,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元恒狭长的凤眸漆黑深邃,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身体发热,有点不太舒服。”段樾说道,不过,她没把话说全。

她不止身体发热,后背还痒,一阵一阵的。

“身上痒吗?”元恒询问道。

段樾一凛,看着元恒似乎能穿透她内心的眼睛,不敢再瞒他,“是有点痒。”

和她那晚的情况一样,不光身上痒,还发热。

元恒从她的脉象里没探出什么问题。望闻问切,切脉是放在最后面的,也是用处最小的。

“将军,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身子?”元恒坦然说道。

他是对段樾有想法,但那也是拍在她身体健康之后的。此时,他纯属是担心段樾,只有看到她身体的情况,他才能判断病症,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痒的。

看她的身子……

段樾眼睛微瞪,神色有点不太自然。她到底还是个女子的。

虽然她知道元恒是想为她治病,但是……

她痒得是后背,正好是肩胛骨那一块,她缠着一层一层的裹胸布呢!

最关键的是,她身体还使不上力气,难道要元恒帮她解开?!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元恒,你怎么了?

最关键的是,她身体还使不上力气,难道要元恒帮她解开?!

这样一来,他不止会发现她是女儿身,还会把她身子看光,一想那个场景,段樾就忍不住眼瞳紧缩,想抬手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她臆想谁,都不该臆想她的元恒啊!

他不光是个孩子,还是她养大的孩子。

元恒不知道她是女子,难道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不可以。”段樾拒绝道,因为她刚才脑海中浮现的画面,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带着一丝烦躁。

闻言,少年神色一凝,嗓音发紧,他沉声道:“我是给将军看病……”

段樾自然知道他是要给她看病,可即使是看病,也是不行的。

她知道她刚才语气太重,有可能吓到元恒了。她若是跟他解释,就得把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告诉他。

要不就趁这个机会告诉他吧?!

她还能真瞒他一辈子不成?

可她要如何跟他开口呢?

而且,当了那么多年男人,猛然告诉元恒她是女子,他会不会觉得不自在?又或者,她会不会觉得不自在?亦或者,他们两个人的相处,会不会不再跟原来一样,那般自在?

段樾踌躇不决,犹豫不定,若是好开口,没有什么顾虑,她早就告诉元恒了,也不会瞒他这么多年。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风由平地而起,夹杂着一股暖意,轻轻的吹在窗户上,发出“吱嘎”的细微响声。

屋内摆设的都是死物,仅有的两个大活人,谁也没说话。

少年的胸膛微微起伏,腔里的心脏却如鼓雷动,杂乱无章的跳动着,狠狠的澎湃,带着凉意的冷汗打湿元恒的手掌……

他只是在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冷静。

段樾的拒绝让少年敏感而隐晦的情绪骤然放大。

元恒自认为把感情隐藏得很好,除了她醉酒的那两次之外,未曾越过雷池半步,而且,她第二次醉酒的醒后,还把夜里发生的事彻底都忘了。

难道说,段樾还是看出了端倪?知道他心里存的龌龊心思,觉得他恶心至极,又碍于情面,不好直接戳穿。

不然,段樾为什么连他看病都要防着?

元恒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丝毫忘了来的路上还是他把段樾抱回来的,当时段樾可没有躲他。

少年的手越收越紧,拳头攥得跟石头一样硬,浑身的肌肉纠结奋起,拧缠在一起,他俊美温润的面容在顷刻间变得狰狞而阴狠,好似一个人突然化身成为凶狠的狼一样。

他身体里的血液汹涌流动,撞击着他每一处血管。

他的呼吸紊乱而急促,像条快要渴死的鱼。

“元恒,你怎么了?”段樾察觉到元恒的异样,急忙开口询问道。

听见段樾的声音,元恒立即回神,他没办法当时就收敛眸中的神色,只得慌张的低下头,努力遮挡住一切,不让段樾看到。

“我去给将军抓点退热药,将军好好休息。”元恒声音急促的说道,嗓音有些哑。

第二百三十四章 用被子盖住他

“我去给将军抓点退热药,将军好好休息。”元恒声音急促的说道,嗓音有些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起身,等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的人已经走出房门了。

元恒这一番极速,犹如避她如蛇蝎的动作,让段樾一头雾水。

她都准备要告诉他,她的秘密了,结果他跑了!

莫非,这就是天意?

回想刚才元恒的神情,段樾的呼吸不由地一滞,是不是屋里的光线太暗,她看花眼了。

她的元恒怎么会露出那种令人看一眼都觉得毛骨悚然的表情?尤其是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里面怎么可能透出那种凶狠阴森的光芒来?

肯定是她脑子发热导致眼睛模糊了。

不过,元恒逃一般的离开,又是怎么回事?

真因为她那一句话,生气了?

她的元恒不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

段樾动弹不得,只能靠脑子胡思乱想。

元恒夺门而出,紧接着就跌跌撞撞的闯进了他的房间。他和段樾的房间是挨着的,他几步就跨进去了。

当时,林子枫正用手臂抵着客栈二楼的横栏往下看。他被元恒撵出来,就只好无聊的去观察下面每一个不同的人,不同的反应。

他还想,人生百态,当真有趣!

这句话刚从他脑袋里冒出来,他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勾上去,就听见“砰砰”的声响。

他条件反射的回头,恰好看到元恒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下,接着,他整个人便狼狈的摔进了门内。

看他这么惨,林子枫第一反应就是要幸灾乐祸一番,顺便,还可以再落井下石一下。

毕竟,这个狼崽子如此狼狈的时候基本上千年难遇一次。老天有眼,这都能被他撞上。

“哎呦,你……”林子枫刚捏着嗓子说了几个字,脸上的神情蓦地就变了,他发现元恒不对劲了。

摔倒在地,他非但没爬起来,甚至,还在地上蜷缩起了身体,如同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样。

“你怎么了?!”林子枫笑不出来了,急忙冲进房间,蹲下身体询问元恒。

只见少年唇色乌紫,眼睛猩红,身体还十分僵硬,他应该是很冷,才会不停的打哆嗦。

“元恒,元恒……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吗?”林子枫见他这般,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他叫了他两声,元恒没有任何回应,他就把他抱到了床榻上,用被子给他盖住了身体。

冷汗成滴凝在少年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将他趁得更加如鬼魅一般森然可怕。

这短短的一小会,林子枫也急出了一身汗,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元恒,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才能让他好起来。

“大夫,对……大夫……”林子枫被吓跑的魂终于回来了,他喃喃说着,就要起身跑出去给元恒找大夫。

他没办法,或许大夫能帮他。

只是他还没迈步,少年就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他。

他的手冰凉如死人一样,没有半点温度,冷得林子枫不由的打了冷颤。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口黏稠的黑血

少年的手劲非常大,好似他受了多大的痛苦,就要让别人知道他在承受什么一样,力道的倾泻,根本不受控制。

林子枫的骨头都快被他给捏碎了。

关键,林子枫甩了两下,还没把他的手给甩开。

“你有话就说,动什么手啊!”林子枫欲哭无泪,疼得眉心紧紧拧着,咬着牙冲元恒叫喊道。

这个小祖宗,动不动就折磨他做什么!

难不成他上辈子嫖了他没给钱不成?!

“药……有……有药……拿……拿拿给我……”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元恒的牙缝里挤出来,又好似是从少年的心肺里撕扯出来的,让人听到,就能感受到他的疼痛。

“你说什么?”林子枫已经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听力上了,依旧没能听清楚元恒在说什么,他不得不低头将耳朵凑近元恒。

“药……有药……”少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嘴唇黑紫,原本白净的脸色也泛着青乌,眼球像泡在血水里一样,红得骇人。

“药?”林子枫好不容易听到了一个字,他猛地惊醒,“药,你有药?在哪儿?”

沉重的闷哼声从少年喉咙深处溢出来,他实在是痛苦得厉害,身上的每一寸骨架都像是被人用铁锤一点点砸碎,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搅缠在一起。

他强撑着一丝理智,松开林子枫的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体。

药在他身上。

林子枫看明白了,立即在他身上翻找药,结果,他一次找出来了好几个小药瓶,还是不同的颜色的。

到底是哪一个啊?!

林子枫的手都开始抖了,脑门上一层的热汗。元恒被折磨得意识模糊,话更是说不出来了。

“蓝色的?是的话,你就眨眨眼!”林子枫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用这种蠢办法。

元恒没反应。

林子枫继续换药瓶,换了三个,元恒才费力的眨了眨眼。

他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药瓶盖子打开,连药从里面倒出来。原本,他还想问一下元恒要吃几粒,结果里面就只有一粒药。

林子枫没时间多想,直接将药塞进了元恒口中,好在他还能吞咽。

药没有那么快见效,元恒又被折磨了将近三刻钟,才慢慢缓了过来。

他的俊脸依旧发乌阴郁,嘴角抿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显然,身体里的疼痛依旧没有彻底褪去,只是此刻的这种疼,他尚且可以忍受。

他从床榻上坐起身,将头上的发簪抽下来,捏住两头,稍微用力一旋转,发簪就分成了两截,里面装着几根银针。

他从中掏出来两根,又让林子枫将油灯拿过来,他把银针置于火焰上烧了一下,紧接着扯开衣领,就插到了他的喉咙处。

另一根,插在了他的心口处。

林子枫看着他的动作,满腹疑问,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段樾知道吗?

“哇”的一口黏稠的黑血,从元恒口中吐出,林子枫看得触目惊心,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他知道吗?

“哇”的一口黏稠的黑血,从元恒口中吐出,林子枫看得触目惊心,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少年敛着眉头,虽然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男子,眸中的神情却是历经沧桑的老者也比不上的冷沉。

林子枫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将手中的油灯凑近元恒的脸,想将他此刻的模样照得更清楚,“你看看你这狼狈的样子,哪里像没事的人?!

你要和鬼面对面站在一起,鬼都有可能会被你给吓死!”他丝毫不客气的说道。

少年将银针拔出,用方巾把嘴上的血迹擦掉,又弯腰把地上他吐的血清理干净。本该是很窘迫的行为和动作,偏偏他做起来有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他不急不缓,倒是一旁的林子枫却急了,“你跟不跟我说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徒惹麻烦,但段樾呢?他知道吗?你痛成这个样子,如果还说没事,那人人都可以活成王八,不用死了!”

听见“段樾”两个字,元恒手上的动作一顿。

“不许告诉他。”少年的嗓音像撕裂了一样,无比沙哑。

“呵……”林子枫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两个还真是有意思呢!”

元恒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从他手中拿出来连个药瓶,一个是给段樾散热的,一个是让段樾好好睡一觉的,它把两种药化进水里,将杯子递给林子枫,说道:“给他喂下去吧!”

“嘿,你指使我指使得还挺顺手!”林子枫差点就要跳起来了,感情他是个小厮。

“等你过来,我告诉你,你父亲的事。”卫连祁说道。

林子枫抬眸看向元恒,脸上嬉笑的神情立马消散,“你果真知道他在哪?!”

他这一路找过来,能打听的都打听了,依旧没有袁明世的消息。

他想着,袁明世可能是真的死了,不然,他为什么一直不出现,一丁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把药喂给他。”元恒不回答,自顾说道。

林子枫也担心段樾的身体,没跟他较真,端着一杯药水,就向段樾的房间走过去了。

段樾一动不能动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昏昏欲睡,脑袋却胀得厉害,后背还时不时的痒一阵。

听到动静,她转动眼珠,看着林子枫走了进来。

“怎么是你?”元恒呢?

段樾的视线避开他,使劲往他身后去看。

“你把眼珠子瞪掉,他也没过来。”林子枫语气透着一丝奚落道。

“他怎么回事?”段樾急切的问道。

刚刚元恒跑出去的时候,段樾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现在经林子枫一说,她心中的不安被瞬间放大。

林子枫耸耸肩,“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呗!”

他可不敢在段樾面前透元恒的底,被元恒发现,不知道那个毒崽子,又会想出什么阴毒的损招对付他。

段樾真想把鞋子塞林子枫嘴里,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她要是动,不早过去了吗?!

“把它喝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味道还有些熟悉

段樾真想把鞋子塞林子枫嘴里,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她要是动,不早过去了吗?!

“把它喝了。”林子枫不理会段樾恨不得把他的嘴给缝上的“凶狠”表情,将手中装着药的茶杯递到她的嘴边。

茶杯里有多半杯药水,段樾又躺着没办法动,林子枫稍微一倾斜杯子,里面的药便会洒出来。

他只好在床边坐下,用手掌将段樾的脑袋稍微托起来一点,把茶杯杯沿贴在了段樾的唇上,让她一张口就能喝到。

段樾却不肯喝,朝林子枫说道:“你让元恒过来,他干什么呢?”

他刚吐了黑血,正半死不活的在床上呢!

林子枫在心里暗暗说道,当然,他说出口的并不是那一句。

“你这是一刻离了他,也不行了?!”他语气带着一抹戏谑。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认识这两个人了呢!

段樾没心思同林子枫开玩笑,她实在是担心元恒,再加让林子枫模棱两可、不清楚的话,段樾更觉得烦乱不安。

“林子枫,你去把他叫过来!”段樾的嗓音都变了,透着喑哑。

林子枫见她一副快哭的样子,也不敢再逗她,“他暂时不会来见你的,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把药喝了吧!等你能动了,自己去找他!”

元恒连药都不给她送了,肯定是有事。林子枫还瞒着她不肯说,段樾也没别的办法,只得张口把药喝掉,等皇甫靖给她下的药散去,她就自己去找元恒。

茶杯里的药汁被段樾喝光,林子枫的任务就完成了,他把段樾的脑袋放回枕头上,“行了,你好好休息!”

林子枫刚走两步,段樾就冲他的后背喊道:“喂,你把他照顾好,万一他出一点事,我拿你是问!”

林子枫:“……”

他上辈子一定是嫖了他们两个,都还没给钱。

“行啦,我知道啦,睡你的吧!”林子枫摆手离开,他还想着从元恒嘴里知道袁明世的消息。

段樾躺着,一时半会睡不着,刚喝完药的嘴应该是苦的,可不知为何竟溢出了丝丝甜意,而且,这个味道还有些熟悉,她好像什么时候喝过。

她抿了抿嘴,两片柔软的唇瓣相贴,产生的柔软触感,让她的脑袋猛地疼了一下,有什么画面从她脑海里迅速闪了过去。

快到段樾没能准确抓住,隐约像是她在亲吻一个人。

不会是春天到了,她也学着少女一样,开始思春了吧?!

段樾忍不住咬了咬牙,简直令人恶寒。

这边,林子枫拿着空茶杯回到元恒的房间时,少年正盘腿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他的脊背挺直,自有一股矜贵冷峻的气质汇于眉眼之间。

林子枫自诩阅人无数,竟半点都看不懂这个少年,他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无从得知。

“看出什么来了么?”少年闭着眼,薄唇轻动,他察觉到了林子枫打量的视线。

林子枫并没有露出被人戳破心思的尴尬,他走到桌前,把茶杯放下,说道:“他喝完了,你该兑现你刚才的话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有段樾重要吗?

林子枫并没有露出被人戳破心思的尴尬,他走到桌前,把茶杯放下,说道:“他喝完了,你该兑现你刚才的话了。”

他在提醒元恒,让他说关于袁明世的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元恒问道。

“他……还活着吗?”林子枫的眼神闪躲,神情有些不太自然。

“活着。”元恒淡淡的回答道。

闻言,林子枫悄悄松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这口气彻底吐出来,他又听见元恒说:“不过,随时可能会死。”

林子枫情绪骤变,“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随时可能会死?!”

他攥紧了手,两个问题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元恒的声音依旧轻缓,他刚刚吐了血,现在满口的甜腥味。

“你把话说清楚点,我听不懂。”林子枫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因太过用力泛起了微白。

“我的人救了他,他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能不能真正救得过来,还要另说。”元恒说道。

林子枫这才真正听明白了,袁明世没死,现在在元恒手里,能不能活下来,很大一部分是取决于元恒的。

元恒这是想拿袁明世威胁他?

他是高估了袁明世,还是低估了他林子枫?!

“你觉得他够分量吗?”林子枫嘴角带着一抹自嘲的冷笑。

元恒不答反问,“你这不是来了么?”

是啊!

他因为袁明世遇险的消息,从京都来到了闽江,还一路打听。

元恒将每一步棋都摆好了,如果,不出现意外,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着他的计划走。

“我是不是就是你的一颗棋子?”林子枫嘴角的笑意更冷,甚至,寒意染上了眉梢,让他眸色深了几分。

“准确说来,算是。”元恒的声音没有什么波动。

林子枫忍不住扯起一边嘴角笑了,同时,他抬腿用力踹了面前的木桌一脚,先是“嘭”的一声,木桌的桌腿从中间断裂,接着桌面上的茶杯水壶“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摔在地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真是可笑,他还把元恒当成朋友,结果呢?自己就是人家手中一颗棋子,只分有用和无用,下棋的人,是不会在乎棋子有什么想法的。

“此事,我必须尽可能的不让它出现意外。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就得有所割舍。”元恒冷漠的说道,语气中透出的却是坚定不移。

他连说了两个“必须”,让林子枫愤怒之余又忍不住好奇,“你必须要完成的事是什么?就如此重要?有段樾重要吗?利用我,你能如此坦诚,那有一日,你会不会利用段樾?”

元恒沉默不语,他自然不会利用段樾去做危险的事,只是,这没必要说给林子枫听。

“我明白了……”林子枫突然说道,他的眼睛微眯着,看向元恒,视线像锋利的刀刃,能将元恒层层剖析开,“段樾那个傻子,也就他傻,什么都不懂……还真以为你喜欢上了别人,其实,你……”

第二百三十九章 如同触到火一般

林子枫与元恒暗中“勾结”,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他很早就看清楚了一件事。

那便是元恒想护着、愿意护着的人,只有段樾一个,至于其他人,元恒是不会关心,更不会在乎他们是生是死,是悲是喜……

比如,他这个“其他人”,在元恒的眼里,也不过是一颗他筹谋布局的棋子。

他会觉得有几分凄凉可笑,但这点冲击力不会让他觉得震惊,因为他了解元恒,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可刚刚他猜测出来的那个信息,却让他难以置信。

“你闭嘴……咳……”元恒及时开口打断林子枫的话。

在他听出林子枫的话不对劲的时候,元恒倏地睁开了狭长的眼眸。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污秽心思被人剖开显露出来,照到了光,就如同触到火一般,几乎要将他燃烧掉。

他太过心急,身体里气息逆流,冲撞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又忍不住吐出来一口血。这次血的颜色虽不比上次发黑,但也不是很正常。

少年的剧烈反应,让林子枫验证了心中猜测。如果不是被人戳中心思,一向稳重的人,是不可能如此失态的。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即使能算得透万千计谋,在情爱面前,也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段樾吧!”林子枫还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很多事,早就有了端倪,只是林子枫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谁又能料到,元恒会喜欢段樾,喜欢一个男人呢!

他所认识和看到的元恒,是个狠心决绝的人,做事只求结果,哪怕横尸遍野、血流满地,他也不会生出一分的慈悲心来。

他能做到寻常人无法做到的事,这也是林子枫佩服元恒的一点,因此,他才与元恒暗中合作了那么久。

瑞国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外表看起来是个穿着华丽衣衫的大汉,实际上,他的身上长满了流脓的疮,大片大片的,都是腐烂生臭的肉。

林子枫虽流连烟花柳巷,喜欢带妆唱戏,但他却生了一颗赤子之心。他也曾想过投军报效当今圣上,可每多走一步,得到的就是愈发浓重的失望。

而且,瑞国大厦将倾的局面,并非尹秧一人之力所能导致的,是成千上万个“尹秧”,他们在其位,不谋其职,导致天下横生祸端。

林子枫有心还瑞国一个安宁,现实却是无力的。

自从,他见到了元恒的另一面,他才看到了希望。“慈不掌兵、情不立事”,只有元恒这种冷血狠辣之人,才能将瑞国长年累月滋生出来的腐肉挖去,刮骨疗毒,方能创造出来一个太平盛世。

林子枫依旧将那日满身是血的元恒记得清清楚楚,宛如昨日。少年一身青衣,被血染成了红黑色,墨色的发披散着粘在尚且稚嫩的脸上,将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少年,衬得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鬼魅一办可怕。

第二百四十章 他找不到方向了

林子枫依旧将那日满身是血的元恒记得清清楚楚,宛如昨日。少年一身青衣,被血染成了红黑色,墨色的发披散着粘在尚且稚嫩的脸上,将一个不到十三岁的少年,衬得如同地狱里爬上来的鬼魅一办可怕。

尤其是那双眼睛,是沉到死寂一般的阴寒。

那年有一场动乱,段樾是主力军的首领。粮草殆尽,敌军围困,段樾死死守了七日七夜,都没能等到援军前来救援。

再继续耗下去,只有一个必死的结果。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当时的林子枫还是军中的将领,官职不大,但因他和段樾的关系,再加上他的父亲是袁明世,他在军中也还算混得不错,至少不会被老兵欺负。

被困的第八日,段樾在无人的时候找到了他,交给了他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找援兵。

怕扰乱军心,前七日,段樾一直硬撑着没露出半点异样,如今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她是知道的,并深深着受着折磨。

在林子枫面前,她终于撑不下去了,将脸埋进手掌里,露出了不安惊怕的一面。她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连本该明亮的眸子,都变得暗淡无光。

她跟林子枫说:她不想就这样认命。

林子枫也不想。

于是,他们两个人,一个人留下来继续守城,而另一个人偷渡出城去叫援兵。段樾是将军,没办法离开,叫援兵支援这件事,就落在了林子枫身上。

他压力很大。

段樾的信任,上万士兵的性命……

林子枫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快马加鞭,以为只要向皇上请求,就能为段樾带去援兵。到底是他太蠢,看不清楚局势,空有一腔热血,奈何没洒对地方。

他一遍一遍上书,始终没有任何的消息批下来。没有办法,他只得向人借兵,处处碰壁不说,就连本该派出的援兵,也没有了音信。

偌大的一个朝廷,竟没有一人肯为了在前线拼死搏命的士兵伸出一只手。而他就像一个球一样,被人从这里踢到那里,他们相互推诿责任。

短短的几日,让林子枫看遍了炎凉。

最后,他实在没办法,去求了袁明世。他在门外跪了整整一夜,袁明世才给了他一千人马。

他带着段樾留下来的一部分“段家军”和袁明世的一千人马,赶了回去。

这一仗是胜了,林子枫不觉得欣喜高兴,他看着层层叠叠的尸体,却猛然晃了神。

他的命,是为了谁拼的?

这些士兵的命,又是为了谁拼的?

刀剑碰撞,马蹄嘶鸣声中,他找不到方向了。

段樾也在那一战中受了伤,昏迷了半年。而且,她费尽心思,也没瞒住元恒。

那个少年,为了她,变得格外疯狂。

他只身一人,去为她寻医,不想卷进一场门派的争斗之中。那个门派有三股势力,一股经商,一股掌医,另一股养杀手、暗卫。

元恒所经历的这些事,林子枫是不知道的,他只见过元恒为了夺一样东西,以单薄的身躯杀死几十个人的场景。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朝他扑了过来

那也是林子枫第一次知道,原来一直在段樾身边的那个温顺乖巧的少年,竟然还有这样的身手和魄力。

如果不是那个少年的脸和元恒一模一样,林子枫也不敢相信,一个人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两面。

元恒是在十五岁那年才猛力长个子的,在此之前的他,又瘦又矮,跑进人群中,一准会丢掉的那种。

而且,那个时候的他,武功肯定不如现在精进。再加上,围攻元恒的人都是被精心培养的出来杀手。

也正是这一点,才让林子枫震惊——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得有多高的天分和毅力,才能练出这样一身功夫和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还能保持冷静的心态。

林子枫自愧不如,他知道,他是做不到的。

不然,他也不会在那一场损失惨重的战争过后,就心灰意冷,生出了从此寄情于山水之间的想法。

他不光这样想,还这样做了。巧的是,在他四海为家的云游路上,碰上了元恒,还看到他在杀人。

林子枫走进时,打斗已经接近了尾声,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十几个人躺在一片血泊里,都被割破了脖子。

单从这杀人的手段来看,就知道那个少年的心有多么绝情冷漠。

少年已经杀红了眼睛,像啃食血肉的猛兽一样。他敏感而精准的寻到了活人的气息,抬眸往去,他也看到了林子枫。

元恒费尽心思所隐藏的,是他的秘密。现在,这个秘密被林子枫看到了,元恒根本不需要思考,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林子枫记得更清楚的,是满身鲜血的元恒,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带着密密麻麻的伤口,朝着他一步步走来的场景。

少年的眼睛像是恶鬼手中勾魂的铁钩,攫住了他,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林子枫感觉到少年周身溢出的杀意,下意识的转身就要跑。

一道破空的利器朝林子枫的后背打过来,他迅速翻转身体躲开,就在这个瞬间,少年敏捷得向头猎豹一样,朝他扑了过来。

他用全力抵抗,好在元恒受伤比较严重,身体到底是撑到了极致,打到一半,就昏过去了。

林子枫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即使少年满身是伤,十分狼狈,但他的那股凶狠劲,也是林子枫前所未见过的。

林子枫擦了擦嘴角的血,揉了揉被打疼的胸口,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少年,长长叹息一声。

元恒都要杀他了,偏偏他还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就这样死掉,真是造孽!

林子枫把他从地上拽起来,背在肩膀上,带到了荒郊野外的一处草房子里,又怕他伤口流血而死,还好心的为他找了个大夫。

元恒昏睡了一天一夜,等他再睁开眼时,就看到林子枫坐在木桌子边上,正叼着一个小茶壶喝水,姿态放纵。

少年猛地往床榻里面缩了下身子,狭长的眸中瞬间布满警惕,他浑身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打斗。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把柴,快烧尽了

少年猛地往床榻里面缩了下身子,狭长的眸中瞬间布满警惕,他浑身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打斗。

林子枫见他醒过来了,特意调转坐姿面向元恒,他还算冷静,一眼就瞧出了少年的心思,他决定跟元恒聊聊。

“又想杀我?可是我昨日救了你!”林子枫语气中透着一丝郁闷和一丝苛责。

“那你也不能活。”元恒面无表情道。

林子枫:“……”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耐心的询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杀我?之前还叫我一声‘林先生’,怎么段樾一不在,你就要把我杀掉?”

问是一定要问的,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吧?!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少年丝毫没有隐瞒,他看林子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毫无威胁性,因此,他不介意向林子枫说实话。

“你是指你杀人的事?”林子枫又问道。

“嗯。”

林子枫仰头扶额,“那些人是杀手,我又不能抓你报官,你没必要杀我灭口的。”

“可你会告诉将军。”元恒固执的说道。

此刻提及段樾,林子枫的脸色骤然变得忧郁,他知道段樾在战争后昏迷的事,她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呢!

“我应该也没有机会告诉他了……”林子枫闷声说道。

闻言,少年狭长的略带稚嫩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似乎是不想从林子枫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我要离开这里,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见到他……就连你,我应该也见不到了……”林子枫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透过窗子望向外面的目光中满是迷茫。

想象的事情,和现实,终究是隔着一段距离的。

听他这样说,元恒心中的杀意消散了一些,但并未完全除掉,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段樾一心想让他当一个平安度日的书生,若是被她看到他这副模样,她会不会觉得他可怕,再也不愿意要他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元恒立即攥紧了手。

林子枫没察觉到元恒的异样,自顾说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我之前觉得,只要不改初心,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几番求索后,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一个人导致的,也不是一个人所能完成的。

众人皆醉,我若是醒着,那便成了异类。我去叫他们,也是叫不动的。

一把柴,快烧尽了,就是快烧尽了……”

林子枫一迭声说的话,更像是在胡言乱语,换做旁人大抵是听不懂的,甚至,还有可能骂他一句“疯子”!

元恒却知道林子枫在哀叹什么。

哀的是当今的世道,叹的是人心的愚昧。

“你也觉得,该改朝换代了么?”元恒字字清晰的说道。

林子枫望向窗外的视线,在元恒说出这句的时候,倏地收回,继而落在少年尚且稚嫩的脸上。

改朝换代,是啊,也该改朝换代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身不死,便会前行

改朝换代,是啊,也该改朝换代了。

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都明白这个道理,又有多少人,看不清或假装看不清如今的局势,每日每夜的自顾自己快活,根本不管以后会怎样,也不管他人的死活。

林子枫不否认,以前的瑞国是强盛的,可再旺的火,也终有烧灭的一天。

当今皇上昏庸无道,不治理国家,只吃以前留下的东西,又能吃多少年?

臣子上不谏君,下不恤民,找到一个地方就开始当硕鼠,又能当多少年?

偏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余烬也能不死不活的烧上几年。

十五年的“蚩焚坡之约”失效后呢?

等待瑞国的将是什么样的下场?

被焱国和圭国的铁骑践踏,国破山河碎,百姓生不如死,苦不堪言……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

“想真正改朝换代,又谈何容易啊!”林子枫看了元恒几眼,又将视线调到了窗外,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俊朗的侧脸上布满了落寞和寂寥。

真正的改朝换代,可不仅仅是换个皇帝那么简单的。

有心无力,才最是让人承受不起。

“虽不容易,但也不是没办法做到。”元恒的声音十分清亮通透,她还没到变声的年纪。

这句话,不轻不重的又敲在了林子枫的心上,犹如石块落入死水之中,依旧能惊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如果换作旁人,林子枫肯定会开口反驳,小小年纪,能懂什么,可不知道为何,这番话从元恒口中说出来,就莫名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仿佛,只要他许下诺言,只要他身不死,便会前行,直至完成它。

林子枫死寂的心又不由自主的跳动了起来。

“砰砰砰”的声音,他自己都能听得到。

或许,也不是做不到。

一个矮瘦的孩子,尚且可以在十几个杀手的围攻下,顽强的活下来。

这种事看起来,不也是挺不可思议的吗?

越想,林子枫的胸腔越汹涌得厉害。

“我想要尹秧的命,想毁了尹家的根基,你若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可以合作。”

少年清亮坚定的声音好似刺破了时空,从当年穿到了现在的他的耳中,将他从那时的回忆里,拉回了神。

眼前的元恒一如之前那般目光坚定,在那条路上从未退缩过,始终不遗余力的要把尹家的根基毁掉,最后再要了尹秧的命。

不过,林子枫却在此刻明白了元恒坚持下去的动力,都是为了段樾——

他想以自己的方式为段樾讨回一个公道,想让伤害过段樾的人都罪有应得,想为段樾铺一条盛世之路。

床上的元恒脸色惨白如鬼,嘴上的乌紫还未完全散去,刚被林子枫戳透了心思,着急之下又吐出来一口血,染红了唇瓣,将少年衬得愈发诡异邪肆。

“你没伤害段樾的心,我也就没必要把你对他的想法告诉他,说了,也只是让他烦恼。

你们两人如何,都是你们自己的造化,我管不了。

说吧,接下来,要我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将他揽进怀里

“你没伤害段樾的心,我也就没必要把你对他的想法告诉他,说了,也只是让他烦恼。

你们两人如何,都是你们自己的造化,我管不了。

说吧,接下来,要我做什么?”林子枫的震惊也不过一瞬,随即便散了,因为他清楚,人世间的情爱,最是身不由己。

若爱,哪怕粉身碎骨,也甘愿飞蛾扑火。

若不爱,哪怕将真心跪捧在面前,也于事无补。

林子枫的话无疑是给元恒吃了一颗定心丸,少年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之前撒的网,现在也到了要收的时候。刁英成这边,我已经想好了要对付他的方法,就由我来盯着,至于江韧,江横之死已经将他重创,量他也翻不起大的风浪了,到时候,连他和刁英成一块除掉。

除了一个刁英成,一个江韧,还有秦家的秦良珏,我现在分不出精力去处理秦良珏,所以,需要你过去办几件事。”元恒的嗓音微哑,不复当年的清亮,却依旧有种让人无端信服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孩子呢?

段樾遇到他,是幸事?还是不幸?

林子枫微垂眼帘,挡住眸中的疑惑,“好,你告诉我怎么做,我去。”

他不止是为了袁明世,也不止是为了段樾,更多的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执念——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元恒将计划与林子枫说完后,身上的力气就被抽得差不多了,他支撑不住,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和衣躺在床榻上睡了。

也不知道是余毒的原因,还是段樾的躲避刺到了他的心,少年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半梦半醒间,他好似掉进了一个无尽的深渊里。深渊不见底,他就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摔死,便一直处在一种随时面临死亡的极度恐惧之中。

他向上伸出手,拼命的想抓住一个东西,用力挥过去,始终是一片荒芜。

少年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收回了手,就在这时,有一双手突然抱住了他,将他揽在了怀里。

久违的温暖,带着让他十分安心熟悉的味道,让少年在惊惧中生出了一种慌乱来。他不能放手,死都不能放手,松开这一抹温暖,他与死去,又有什么区别。

少年身上溢出一股戾气来,他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张深深的刻在他心头的脸,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正抱着他,和他相拥着。

他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境,一颗心只遵循着最强烈的谷欠望。

少年的手臂猛地收紧,将段樾抱在怀里,眼睛盯着段樾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别走……别讨厌我……别丢下我……别走……”

他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说道。

他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段樾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了,不得不扭动挣扎身子,想为自己换一口活命的空气。

她这一动,一反抗,是真的刺激到了少年。他握住她的手腕按到她的身后,接着,身体就朝段樾压了过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低头亲住了她的嘴

少年明明很清瘦,却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重,他一压过来,段樾险些被压得背过气去,一张小脸瞬间扭成一团。

稍微缓了一下,才没被元恒直接压掉小命。

段樾能看到元恒的眼睛是睁着的,只是这双眸子在此刻的夜里显得非常幽深,而且,十分迷离。

他其实并未真正清醒。

不然,他也不会这样对她,段樾心里是清楚的。

林子枫给她送过去药,她吃完后,就在床上躺着。本来还担心元恒,忐忑不安,谁知困意袭来得太过凶猛,她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再醒来时,屋内黑漆漆的,没点蜡烛,只有窗户处还隐约有点亮光透进来。

皇甫靖给她下的药,药效已经过了,她抬手捏了捏微微发涨的眉心,从床上坐起身。

她摸索着下床,将蜡烛点燃,然后,就开始穿外衣和鞋子。

元恒离开时的怪异神情,林子枫的含糊其辞,都搅得段樾心神不宁。她也顾不得现在是黑夜还是白日,势必要看一眼元恒,确定他安然无恙,才能安心。

元恒的房间就在旁边,他的房门也没闩,段樾稍微用力一推,门就开了。

屋内很安静,门口的桌子上点着一盏灯,外面罩着纸糊的灯罩,因此,并不是很亮。

不过段樾还是能看个大概的。

她走到元恒床边,看到少年睡得并不安稳,呼吸粗重,脑袋也不停的左右扭动,像是挣扎着要从梦中醒来,却怎么都逃不开禁锢一样。

段樾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唤道:“元恒,元恒醒醒……”

少年依旧紧闭着眼陷在梦境里无法自拔。

“元恒!”段樾加大声音,又叫了他一声。

元恒还是没醒。

段樾脸色凝重,用手掌探向元恒的额头,上面一层细汗,还有点异样的灼烫。

他发烧了。

回想到元恒前几次发烧,都堪堪九死一生,段樾就不敢松懈。

她必须去叫大夫。

段樾刚要离开,床上的人就抬起了胳膊,一双手在空中乱抓。他肯定做噩梦了。

“这孩子……”段樾叹一口气,无奈又心疼的爬上元恒的床,躺在他身边,将他抱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安抚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元恒会突然抱紧她,还把她压在了身下。

段樾并不觉得危险,在她的想法里,元恒不会对她做什么事的,只要把她推开就好了。

奈何,她的双手被少年束缚在了身后,她身体前面,完完全全的呈在了少年面前。

他的身体压着她,两人身体相贴,挣扎间相互搓磨,产生的异样感觉,是那般清晰,就算段樾的心再粗,脸也不由自主的红了。

“元恒……你起……唔……”段樾张嘴说道,是想把元恒从她身上弄下来,谁能料到,反正段樾这半辈子都没想到,元恒竟然低头亲住了她的嘴。

四片柔软的唇瓣相贴,那一刹那,段樾的脑袋完全空白了,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元恒在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她避无可避

四片柔软的唇瓣相贴,那一刹那,段樾的脑袋完全空白了,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元恒在做什么?!

他在吻她!

段樾魂魄慢慢回体,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元恒在亲吻她,少年的吻带着几分急切,没有任何技巧,是个很青稚的吻,甚至,将她的唇瓣弄得有一些疼。

所有的动作,都只是遵循本能。心知所向,嗯,段樾便是他的心之所向。

少年的呼吸很重,夹带着一股灼热,洒在段樾嘴角、脸颊,微微的酥麻瞬间从那处蔓延到全身。

被元恒亲着,段樾心中升起丝缕微痒,但这点轻到可以忽略的情绪,立即被她的理智给压下去了。

元恒是被她养大的,算是她半个孩子,还算是她的弟弟,她的亲人。他们之间,怎么能做这般亲密的事情?

不行,绝对不行。

段樾本能的侧头躲避,少年却空出来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固定住她的脑袋。

让她避无可避。

段樾都觉得自己的嘴唇快被他蹂躏肿了,吻过来,吻过去……

她的两只手被元恒一只手抓着,她本以为用些力气就能挣开他,毕竟,她是有功夫在身的,可惜,费尽全力,她依旧没能挣脱。

在这张床上,她一身的武功就跟废掉一样。

被身上的这个少年压制着,根本逃不开。

段樾被他吻得出了一身热汗,心肺里的空气像是被抽干了,连脑袋都变得晕乎乎的。

再这样下去,她有点不敢想后果。

有些事一旦做了,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不回来了。

想到这,段樾心中一惊,猛地清醒。手动弹不得,她就用腿和身体,趁着元恒对她的嘴“锲而不舍”的蹂躏,她突然一个用力,两人的身体瞬间翻转。

元恒被她压在了身下。

都这样了,元恒的手还按着她的脑袋,两人的唇依旧紧紧贴着,鼻尖蹭动鼻尖,莫名生出一片暧昧的旖旎来。

可能是这种体位,元恒用不上多大力气,段樾的手没使多大劲就挣开了。

双手一得自由,段樾就撑着床板想从元恒身上爬起来,她刚准备用力,元恒就先她一步,用手臂搂住了她的腰身。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得那么大的力道,段樾将要起来的身体,又被他压下去的,还撞到了他发硬的小腹,段樾顿时心神一晃。

片刻之间,天旋地转,元恒掐着段樾的细腰,两人紧贴着打了一个滚,滚到了床与墙圈出的角落里,段樾再一次被元恒压到了身下。

这一次,是被他密密实实的困住了。一面是墙壁,一面是他,冰凉与炙热之间,段樾尽是煎熬。

“元……唔……”

段樾刚张嘴说了一个字,元恒就迫不及待的压了下来,精准的吻住她的唇,还将属于他清冽干净的气息霸道的灌进了她的口中。

少年的舌探进来,毫不客气的开始攻城略地,席卷她的美好。

段樾何曾受过这样对待,关键,这样对她的人,还是她的元恒。

第二百四十七章 小兔崽子,你给我醒醒!

段樾何曾受过这样对待,关键,这样对她的人,还是她的元恒。

更加让她手足无措。

推不开,躲不掉,还要控制着自己,别被他蛊惑。

少年在她口中横冲直撞,扰乱了段樾的心神,满脑子里都是这个霸道的吻。

好似男人在这方面都是无师自通的,元恒的吻变得缠绵而缱绻,他开始寻她的舌,让她被动的与他在两人口中共舞。

少年的气息太过浓烈,好似在段樾身上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包裹在其中,让她每呼吸一次,都沾染他更多的气息。

段樾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变得越来越软,有细微的“啧啧”水声,从两人纠缠的地方传出来。

衬得这个令人迷离的夜愈发暧昧。

他开始不满足只吻她,无处安放的手在段樾纤细的腰上慢慢摩挲着,渐渐的,他的力道越来越重,最后,竟一把将她的腰带给扯开了。

少年笔直修长的手指探进段樾的内衫中,直接触到了她光滑幼嫩的肌肤。

段樾身体本能的一颤,猛地清醒过来。

她怎么能……

元恒被烧糊涂了,她的脑子也坏了吗?

怎么能任由他肆意妄为,还跟着他一起胡闹。

少年的手不停地往上探。

眼看就覆上她的柔软了,段樾情理之下,用牙咬了元恒。

他吃痛,不得不将舌从她口中退了出来。

段樾猛吸两口气,又用手将身上的元恒推下去,“小兔崽子,你给我醒醒!”

她按住元恒的肩膀,冲他喊道。

少年的眼睛眨了几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清楚她是谁,便缓缓的合上了。

“元恒……”段樾又叫他一声。

他绯色的薄唇沾染了段樾的口中的津液,变得透亮,看起来有几分**,再加上他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段樾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唾沫。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段樾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响亮的一巴掌。

就在这时,元恒突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少年眸中的神色是那般深沉复杂,段樾一时没看明白,不过她的呼吸停滞了。

刚才还想着元恒清醒点,此刻他睁开眼,段樾却慌了,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会不会多想?

段樾的身体先思想一步,她翻身从元恒身上下去,便要下床往外跑,她需要冷静一下。

只是,还没等她下床,元恒就伸出手臂从她身后将她圈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在她耳边闷声说道:“别讨厌我,也别离开我,我喜欢你……”

一个字接着一个字,无比清晰的钻进段樾耳朵里,让她忘了去挣开少年。

他卑微的语气,带着祈求,让段樾觉得心疼。

那个让他喜欢上的女孩子到底是谁?!

段樾冷静了下来。

元恒是发烧烧糊涂了,把她错认成了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等少年的呼吸平缓,段樾才将他的手从中间拉开,果然,身后的少年又闭上了眼睛。

她把他放平在床上,给他调整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还用手掌轻轻拍打他的胸口,像小时候,她母亲哄她睡觉一样。

第二百四十八章 把他找回来

元恒再睁开眼时,窗外天色大亮,明媚的阳光从窗户里照射进来,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斑驳。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最简单的摆设,一张木桌,几把椅子,桌上的灯盏已经燃尽了,外面的灯罩,泛着死寂的苍白。

少年的心一如眼中所见,又空又悲凉。

段樾怕是早就走了,她肯定觉得他恶心透了。

元恒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冷笑,他抬起手臂遮挡在眼睛上,原本明亮的视野,又变得一片漆黑。

黑暗和孤独,才该是他的归属。

此生不长,只有段樾这一团火最亮最热,现在,她也要熄灭了。

昨夜的事,元恒记得,虽然一开始他的神志不清楚,但后来所发生的事,包括吻她时的感觉,他都仔仔细细的记得。

多么美好。

多么甜蜜。

少年盖在眼睛上的那只手越攥越紧,越攥越紧,上面的青筋暴起,骨节变得苍白。

段樾走了又怎么样,他可以把他找回来的!

这个念头在元恒的脑袋里愈发清晰,像支利剑一样,划断了他最后一根绷着的弦。

少年的气息变得紊乱,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腔里冲撞,接着,一股甜腥味涌上喉咙。

就在此时,房门被打开,段樾双手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从外面进来,动作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生怕药洒出来。

看到她,元恒硬生生的把口中的血咽了下去,太过着急,他被那口血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段樾赶紧把药碗放下,跑到床边,用手替元恒拍背,给他顺气。

“好点了吗?”段樾给他拍了几下,元恒咳得没那么厉害了。

少年点点头,抬手擦了下嘴,上面有淡淡的血迹,被他掩藏住了。

他都咳出泪了,眼睛也红红的。

段樾见状,动作轻柔的给他擦干净眼泪。

元恒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视线微微发愣,段樾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回来……

难道,她没走?!

少年胸腔里的心骤然狂跳了起来,犹如雷声鼓动,好似下一瞬便会破体而出。

悲也为她,喜也为她。

这才是真正的,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来,喝点水。”段樾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她只顾着担心他了,没意识到少年看她的炙热视线。

她抬头看过去的时候,元恒已经低头垂下了眸,十分乖巧的用双手捧着茶杯喝里面的水。

段樾非但没走,好像对他……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看法。

元恒喝完水,抿了一下唇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段樾的味道,少年的心更加狂跳不止。

段樾把茶杯放下,又把药端到元恒跟前,“来,再把这个喝了。”

昨夜她用凉水给他敷了大半夜,他身上的温度才慢慢降了下来,她不放心,又让大夫开了些药,一大早就去给元恒煎了。

元恒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眼舒展得更开,之前他阴郁的表情,就跟假的似得。

“将军,我不想喝……”元恒拒绝道。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将军,我昨夜……

“将军,我不想喝……”元恒拒绝道。

这样一说话,他的舌头都会扯得发疼。昨夜,段樾咬的他那一下可不轻,应该出血了。

这样慌张无措的段樾,元恒还是第一次见到,回想起来,竟觉得十分新奇,连带着嘴角都染了一抹笑意。

“元恒乖,把它喝了,你昨夜烧得很厉害,都有点糊涂了,喝了它很快就能好了。”段樾耐心轻声的哄道。好在元恒这次只烧了一夜,现在情况好多了,不然,他们在这里危险重重,也是怪麻烦的。

“将军的身体好些了吗?”元恒询问道。

段樾“嗯”一声,“元恒的药很管用,我已经没事了。”

“那将军昨夜一直都陪着我么?”元恒又问道。

他在小心翼翼的试探段樾。

从她端着药进来,到她让他喝完,种种举动,都和往常一样。

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当时段樾是清醒的,这肯定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的。

元恒迫切的想知道她的想法。

“昨夜我醒来后,就过来看你了,就发现你在发高热,好在这一次不像之前那样连烧几天都不见好。”段樾回答元恒的问题,她只回答了她理应该回答的那一部分。

至于其他的,段樾就当没发生过。

而且,看元恒这模样,应该也不记得昨夜的事了吧!

“以后你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别再自己偷偷跑开了。”段樾忍不住说了他两句。

元恒小声回道:“还不是跟将军学的……”

段樾:“……”

真当她老了不成,她可是能听见的!

“将军,我昨夜……”元恒想说他没烧糊涂。若是他这样说,段樾一定能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的。

这样一来,段樾就没办法再含糊其辞的躲过去了。

只是,段樾没给他把话说出口的机会。他一提到昨夜,段樾身上的弦立即就紧绷了起来,近乎有些仓皇的抬起头,反问他道:“你昨夜怎么了?”

对上段樾的视线,元恒藏在被子里的手暗暗收握成拳,那句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出不来了。

他撇开视线,抬手揉了揉脑袋,闷声说道:“我昨夜头很疼,做了一夜的噩梦,很不舒服。”

既然段樾不愿意提昨夜的事,元恒也没必要非惹她不痛快。只要段樾不赶他走,也没丢下他,他就已经知足了。

“知道难受就快点把药喝了,嗯?”段樾又把药碗往元恒身边送了一些。

“哦。”元恒乖巧听话的把碗接过来,仰头一口将药喝尽了。

好苦,元恒暗想。

接着,嘴里就被塞进来一大块蜜饯。

带着果香的甜味瞬间把那股苦味冲淡了,就连元恒的心都随着窗外的阳光一样变得敞亮而明媚。

“将军,你买的蜜饯真好吃。”元恒本不喜欢吃甜食的,但这会儿,段樾买的蜜饯对他来说,跟珍馐一样。

“少贫嘴。”段樾斥他一句,却将手里的一小包蜜饯都塞给了他。

“你坐好,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第二百五十章 我都听你的安排

“少贫嘴。”段樾斥他一句,却将手里的一小包蜜饯都塞给了他。

“你坐好,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段樾将手中的碗也放下,坐在床边,神情严肃的同元恒说道。

少年眉眼微敛,坐正身体,“将军,你说。”

“我昨夜说了,不会再阻止你和那个姑娘往来,你若真喜欢她,就喜欢吧!

最近这段日子不够太平,闽江战乱之事处理不完,我也分不出精力来撮合你和那位姑娘的事。

等我把这边的事了结,到时候你把那个姑娘带过来,我们一起吃个饭,让我见见她,再顺便跟她聊聊。”段樾将她所想好的,都一一跟元恒说了出来。

她虽然承袭了她父亲的侯爵之位,还掌管着几万兵马,但她从未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有多高,也从未用这些东西去故意压制别人。除了在军事中必须要树立威信的时候。

现在,她愿意为了元恒动用一些权力。若那个姑娘实在不愿意跟元恒在一起,她就是用身份威压,用武力制服,也要把那个姑娘抢过来,交到她的元恒手里。

也免得他日思夜想一个人难受,就连生病了,也想着那个姑娘。

“还有,这段时间你要安心些,别胡思乱想让自己难受,有什么问题,到时候我都能帮你解决。”段樾将他的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其实很不愿意看到她的元恒为了别的姑娘而黯然神伤。

但谁让他喜欢上了呢!

又谁让他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呢!

她不疼他,还有谁疼他。

元恒静静的听着段樾说话,觉得好笑又无奈。

不过有一点段樾说的不错,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们的事急不得。

“将军,我都听你的安排。”元恒十分温顺。

和昨夜那个把她按在身下不让她挣脱的男子完全不像。

段樾心里莫名有点酸,元恒在她面前,从没露出过那种神情。好似,他不把她当最亲的人一样。

不是都说,在最亲的人面前,会毫无保留的么?

元恒又让段樾吃了一顿药,说是让她稳固一下,实际上,他还在里面放了安神药。

他还要去皇甫靖那里一趟。

本来,他体内的毒不该这么早就发作的,是他最近这段时日忧思过重,情绪波动太大,才导致他体内的毒提前发作了。

这些年他一直研究解药,可惜没有什么进展。

那个人好像并未想过要当过他。

元恒飞身走进皇甫靖的书房,此时,皇甫靖正在桌案前写字,看见元恒进来,他手上的动作微顿,一滴浓墨顺着笔尖落到了宣纸上,瞬间晕染开,留下一片黑污。

今日的元恒与往日不同,他腰间带了一块血色玉牌,皇甫靖一眼就看到了。

他急忙将笔放下,绕到桌案前,双膝跪地,朝元恒俯身行礼,“参见门主。”

“起来吧!”少年神色冷峻,从皇甫靖身边走过,端正的坐在了书房的一把椅子上。

“是,门主。”皇甫靖一改之前的随性,变得恭敬而稳重。

第二百五十一章 愚蠢,能致命

“是,门主。”皇甫靖一改之前的随性,变得恭敬而稳重。

元恒露出了腰间那块象征着他门主身份的血红玉牌,便说明今日前来见他的人,是他的主子,木心门的门主。

并非之前那个与他坐在一起下棋喝酒的元恒。

皇甫一脉不承皇恩却能在瑞国有如此之大的商势,都是因为背后有木心门的支持。

准确点说,皇甫家算是木心门其中的一个分支。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分支,现在都握在元恒一个人手上。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能耐大到让他不敢小觑。

平常时候,两人的相处很随和,也算是忘年交,元恒从未在他面前摆过门主架子,今日,是元恒第一次用这种严肃的姿态来和他见面,甚至,还将血玉挂在了腰间。

皇甫家虽为木心门中的一支,但经过多年发展,皇甫家已经将根扎得很深了,即使现在离开木心门,也能独树一帜。

元恒是木心门的门主不错,可惜他根基尚浅。皇甫靖有心把女儿许给他,同时把皇甫家的一切都交给他,只是,他果断的拒绝了。

他常年浸淫商场,最懂得识人看心,他看得出来,元恒心里有人。

而那个人,十有八九是那位小将军。

简直荒唐!

一个男人,怎么能喜欢上一个男人呢!

皇甫靖眼里的元恒,一直都是有主见,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他觉得这孩子聪明,当年在那场争斗中还帮了他一把,现在看来,他也有愚蠢的时候,而且,一愚蠢起来,还是致命的。

昨日发生的事,让皇甫靖对元恒的看法有了不小的改变。

元恒坐着,皇甫靖站着,一个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这两个人,却莫名显得格外逼仄。

周围的气氛低沉而凝重。

“昨日之事,你可知错?”元恒声音轻缓,徐徐说道。低醇的嗓音将房内的沉寂打破。

他带着质疑的话,让皇甫靖心中升起一股反意,他说话的语气虽听不出来什么不妥,可字里行间都是对元恒的不满,“我一心为门主着想,为了门主不惜当恶人,属下实在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门主既然知道,不妨明示。”

他这一口气从昨日就一直没吐出来,再加上他心中关于段樾和元恒的猜测,让他看到了元恒身上的劣性和欠缺的地方。

他开始怀疑,当初做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不与我商议,擅作主张,这么大的错,皇甫家主都察觉不出来?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可以肆意妄为?!”少年声音铿锵有力,自带一股威压,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皇甫靖跟前。

他比皇甫靖要高半个头,此时的少年周身萦绕着一股浓烈的戾气和冷厉。

皇甫靖心里的那点想法,他闭着眼睛都能瞧出来。

之前没涉及到段樾,元恒自然不管皇甫靖做什么,现在,他要拿段樾下手,这让元恒无法容忍。

少年的怒气丝毫没有掩藏,皇甫靖自然察觉得到。

第二百五十二章 如此好事

少年的怒气丝毫没有掩藏,皇甫靖自然察觉得到。他一直以为元恒谋求的是皇位,为了让皇甫家更上一层楼,他才不遗余力的帮他,结果,没想到元恒……竟然栽在一个男人身上!

还对他的女儿下手,威胁他。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不能错过,当时时间紧急,属下没来得及向门主报备,但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门主。

等段樾真正强大起来,到时候再想从他手中拿到‘段家的机关术’就更不容易。”皇甫靖理直气壮、不卑不昂的说道,他抬头与元恒对视,神情镇静。

少年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接着冷嗤道:“糊涂!”

这两个字猛地砸到皇甫靖头上,让他有片刻的懵愣。

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竟然说他糊涂!

”门主,此话怎讲?”皇甫靖不解的问道,脸上略带一丝难堪。

许是元恒平时对他太客气了,才养成了他这般不知所畏的态度。

“当年,段家一门被灭,段家一脉虚弱到那种程度,‘段家的机关术’可曾落到别人手里了?”元恒不答反问。

未曾。

这两个字,是皇甫靖心中的答案,不过,他没说出口。

“‘段家军’无人统领那么多年,又可曾真正落到别人手里了?”元恒又问道。

未曾。

皇甫靖心中再次浮现这两个字。

元恒说的确实没错,当年段家灭门的时候,皇甫靖还正值壮年,皇甫家虽不涉猎官场,但官场上的一些风吹草动,他还是知道的。

再往前,蚩焚坡一战段家的机关术天下闻名,都知道了它的强大功能和奇特。

试问,谁不想拥有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

就连当时瑞国的皇帝,都忌惮那个拥有一支“段家军”的将军,几次三番想从他手中将“段家机关术”夺过去,可惜,到最后鱼死网破,“段家的机关术”还是落到了段晟唯一的儿子段樾手中。

经元恒这样一指点,皇甫靖心中的逆反心理稍微散了一些,或许,真的是他太鲁莽……

不,不对!

“门主,昨日你如果少来一会,那‘段家的机关术’怕是就到我手里了!”皇甫靖骤然回神,不肯被元恒两句话就迷惑。

段樾是不怕死,但她怕元恒出事啊!

这人啊,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死穴。

“怎么,皇甫家主还想着利用我了?”元恒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里面透出的光危险而凌厉,他凑近皇甫靖,不冷不淡的说道。

皇甫靖攥紧拳头,硬撑着身体说道:“门主,此事不需要你出面,由我做这个恶人,到时达到目的后,受益的还是门主,如此好事,门主为何不乐意呢?”

他在步步紧逼。

尽管他猜出了元恒和段樾之间的关系,但他偏不直白的点出来,就是要这样打垮元恒的防守,让他溃不成军。

“还是说门主有更好的办法得到‘段家的机关术’?”皇甫靖继续问道,“门主还记得自己该做什么吗?”

自第二百五十三章 我自有分寸

“还是说门主有更好的办法得到‘段家的机关术’?”皇甫靖继续问道,“门主还记得自己该做什么吗?”

“我自然是有计划的。”元恒冷声应道,他与皇甫靖四目相对,气氛很是凝重,“我对皇甫门主客气,一是因为你比我年长,二是敬重你当年出手相助之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若是皇甫家主误以为我对你有半分忌惮,想借此来磋磨我,那我不妨实话告诉你,大可不必!

我是最能豁得出去的人,甚至,连死都不怕,若是比狠,应该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我。

皇甫靖,你手里有女儿,有皇甫家的兴衰,最好不要选择和我硬抗,最后的结果,一定不是你想要的。

让瑞国改朝换代,需要我一些时日,但让皇甫家换个主子,我想,不过是我动动手指头的事。

皇甫家主还是踏实些,做好自己该做的,方为正事。”

少年的嗓音低醇凌冽,透着一丝寒意,钻进人的骨肉里,会让他不受控制的胆颤。

闻言,皇甫靖眼神闪动,身上的力气瞬间卸了,他往后退一步,低头同元恒说道:“门主身份尊贵,我等下属,又怎敢与门主对抗,门主是主子,这一点属下未曾忘记。”

他表面上迫于元恒的威压,不得不低头,其实心中依旧有些忿忿不平。

元恒不听他的劝,贻误好时机,还反过来责备他,这让他愤怒。

他阴阳怪气的话,元恒又怎么可能听不出古怪,他懒得理会,转而说道:“你的忠心我都看得见,但我有我的计划,昨日之事,断不能再次发生。到时碍了我的事,我不管是谁,都照除不误。”

“属下知道了。”皇甫靖说道。

“等刁英城一死,瑞国的气数,差不多也要到头了。到时,不管坐皇位的人是不是我,你想要的东西,我都替你拿到。

既已许诺,便不会失信。”元恒掷地有声,先是向皇甫靖施压,后又给他恩惠,一来一回的对峙间,皇甫靖就落了下风。

他不得不承认,他老了,而且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做事畏首畏尾,根本无法像元恒那般抛得开一切。

“门主需要我怎么做?”皇甫靖妥协道。

“将军会来告诉你。”元恒回答道。

又是那个将军。

“身为下属,我觉得有必要提醒门主一句,段樾是朝堂之人,且手里握着我们想要的东西,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他和我们都是两个阵营的人。

至于门主所爱的那个人,我只能说门主年纪尚小,一时冲动在所难免,更有可能混淆了感情,或许,你对他,根本不是爱情。

再者,门主从踏上这条路起,便是要断情绝爱的。一旦有了软肋……”

“够了!”少年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我自有分寸,你且顾好自己的事。”

“是,门主。”

元恒从皇甫靖那里回去的时候,段樾还在睡着,他在她床边坐下,伸手触了下她俏丽的眉心。

都说段樾是他的软肋……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