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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娆荼》


第1章 卖笑

深夜,月上中天。

娆荼穿着薄绡襦裙坐在月洞窗下,妖艳的芍药花挤进窗内,花影与月影之中,她独饮一杯梅子酒。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股淡淡的酒气飘了进来,她转头看见青衫淡泊的沈筑,脸上浮起笑意。

”公子——”她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拉起他的宽袖。

沈筑低头看着这个女人,媚而不妖,是为清媚。

“我以前没见过你。”他道。

娆荼为他奉上一杯清茶,“奴浮萍漂泊本无根,半年前刚到金陵城。”

沈筑接过茶盅,轻吹了一下茶水雾气,却并不饮,将那茶盅送回到娆荼面前。

娆荼微微一笑,接过茶盅一饮而尽,“都说黄门郎沈大人心思缜密,是大梁第一擅谋之人,果然。”

沈筑冷笑,一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坐在床边,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可还是完璧之身?”

娆荼坦然:“不是。”

他的冷笑更加浓了,“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就想勾引我?”

娆荼坐直了身,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纱袖滑下,露出两截玉臂,“大人当真嫌恶奴?”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道:“你的来历,定不简单。”

“沈大人说笑了,若奴真有什么厉害来历,又岂会沦落在此,勾栏卖笑?”

“勾栏卖笑?”他细细打量娆荼,她的唇角正勾起一抹震人心魄的笑。

他伸出拇指拂过她的唇,指间沾染了一抹殷红胭脂。

娆荼笑嗔:“大人弄坏了我的妆。”

沈筑不动声色拔下她鬓角的发簪,如瀑青丝散落,浓郁的花香萦绕他的鼻尖。

他的喉咙微动,哑声道:“你像一个人。”

“哦?娆荼竟有这番造化?”

“一位故去之人。”

“不知是哪位女子,令大人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那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我怎会对她念念不忘?”

娆荼淡笑了一声,“大人说,奴哪里像她?”

沈筑细细凝视她,过了许久才道:“眉眼口鼻皆不像,可是……眸光流转之间的气韵,却像了十足。”

娆荼叹道:“大人如此厌恶她,看来是娆荼的不幸……嗯……”

他吻住她的唇,大手按住她的后脑,粗重的吻,似乎想要从她的口中摄取她的灵魂。

许久之后,他终于放开她,娆荼的眼中泛起细碎的泪光,轻喘道:“原来大人喜欢吃我的胭脂啊。”

沈筑将她抛在床上,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冷地道:“一个勾栏女子,也太爱逞口舌之快。”

娆荼跪起,双手按住他的白玉腰带,仰头道:“公子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沈筑眸光炙热,手指捏着娆荼的唇,“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别的方式让我舒服?”

她微笑着解开他的玉带,“奴于此道不精,不妨一试,只是……怕伤了公子。”

沈筑重重冷哼了一声,将她推到在床……

娆荼趴在床上,男人不带一丝温存,粗粝的侵入让她浑身一僵,她攥紧锦绣被角,泪水一滴滴落下,她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方式承受他。

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她隐忍了这么多年,变了容貌,变了声音,总有一天她要毁了他的高傲,毁了他的一切!

她要他死!

第2章 故人

一场突来的暴雨,窗前的芍药不胜娇弱。

娆荼昏睡过去,醒来时得知沈筑于半夜冒雨离去。

她看着身上的红紫淤青,笑道:“沈筑,你可真是个薄情郎!”

懒懒地在窗前倚了一上午,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商贩走卒,“这金陵城,真是热闹的很!”

一阵冷风扑来,名叫山鬼的丫鬟急来关窗,对娆荼道:“姑娘枯坐了一上午,我看你乏得紧,快去歇着吧!”

娆荼阻止她关窗,“山雨欲来,满城风雨,这一番好景,你却不让我看!”

山鬼呸了一声,“有什么好看?我等着看姑娘搅弄风云,闹个天翻地覆那才真有趣。”

娆荼指着窗下街上的一个布庄铺子,道:“你看那人。”

山鬼探头看去,小丫头微微拧起眉,“是裴青薇那个贱人?”

娆荼淡淡地道:“她现在是沈夫人,走吧,去见一见故人。”

主仆两人走入布庄,见裴青薇正端着一匹妆花缎细细打量。

店掌柜见娆荼走进,忙上前笑迎:“姑娘前些日要的软烟罗已经备好,专等您呢!”

娆荼笑道:“多谢,劳烦掌柜了。”

店掌柜笑道:“姑娘吩咐,自然不敢怠慢,您且等,这就给您拿。”

裴青薇被晾在一边,她轻飘飘看了娆荼一眼,娆荼回她一个温柔的笑。

“夫人气度高贵,您手中的妆花缎真符合您的气韵。”娆荼微笑道。

裴青薇嘴角扯出一抹淡笑,“你是这附近勾栏院的女子吧?”

娆荼盈盈施了一礼,“正是,小女子唐突了。”

“无妨。”裴青薇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的意味,转头继续看布,不再言语。

店掌柜托着一个精致描金长匣走来,笑对娆荼道:“姑娘请验验货。”

娆荼翻开匣盖,里面叠放着两色罗料,一种松青色,一种秋香色。她伸手轻抚,“没错,薄如轻羽,温如美玉,是软烟罗。”

一旁丫头山鬼问道:“为什么叫软烟罗呢?”

娆荼道:“这料子可做纱帐悬床,远远望去就如一团轻烟,睡在其中仿若置身云雾软烟,所以叫软烟罗。”

裴青薇走过来看着那匣中软烟罗,她哼了一声,“掌柜的,你好大的胆子!这样好的东西,却不拿来与我看,是觉得我买不起么?”

掌柜连忙道:“沈夫人言重了,软烟罗难得,这位姑娘原是先预定了。夫人若有意,小可记下,等下次再得了货,一定送到府上。”

“下次?要等多久?”

“少说……也得三个月。”

“放肆,三个月后早就入了冬,哪还用得上这种轻薄的料子?”

“这……”

裴青薇看向娆荼,道:“我是个等不得的性子。不如我出双倍价格,你转卖给我。”

娆荼笑而不语。

裴青薇挑眉道:“怎么,你不愿意?勾栏中的女子,总不会不爱银钱吧?”

娆荼忙道:“不敢,诚如夫人所言,小女子沦落风尘,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既然夫人喜欢,便成人之美有何妨?”

裴青薇冷哼一声,“还算懂事,多少钱?”

“小女子曾付给掌柜一百两。”

裴青薇示意旁边的丫鬟,那小丫鬟捧出一个荷包,裴青薇道:“这里面是三百纹银,剩余一百两,算是打赏。”

丫鬟将荷包送到娆荼眼前,娆荼却不接。

裴青薇道:“怎么?你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娆荼不言语,一边的店掌柜战战兢兢道:“回……回沈夫人,这位姑娘付给我的是……一百两黄金……”

裴青薇闻言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是黄金百两,折算为纹银,是三千一百零六两。”山鬼在一旁提醒道。

裴青薇顿了顿,难掩讶异:“这么一块布,怎么能值三千两?”

店掌柜如同吃了黄连,心惊胆跳地解释:“夫人有所不知,此料江南织造局费时三个月才能得两匹……”

裴青薇踉跄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匣中软烟罗,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不也是。

娆荼颇有些歉意地道:“沈夫人?这布您还打算要么?”

裴青薇回过神,她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咬牙道:“自然是要!只是本夫人没带那么多银钱,你随我去黄门沈府去取。”

“原来是沈大人的夫人!失敬。”娆荼肃然道,“既是沈夫人,小女子怎么好巴巴地去府中取,夫人有时间,派人将银票送到对面玉河楼,店掌柜是个见证,小女子自然相信夫人。”

裴青薇点头道:“你放心,自然会送去就是了。”

“既如此,小女子先行告辞。”

娆荼和山鬼走出布庄,山鬼啐了一口,嘀咕道:“什么玩意!自己不也是从青楼爬出来的贱货!”

“山鬼,慎言。”

山鬼道:“姑娘你不知道,那贱人一直盯着你脖颈看呢,满脸的不屑轻视,她以为她是什么好货?”

“哦?”娆荼伸手抚摸白皙脖颈,那里分散着一些红紫的痕迹。

山鬼愤愤然:“她不知是她的好相公沈筑造的孽呢!”

第3章 谋策

十日后,玉河楼有盛宴,三皇子获封瑜亲王,大宴王公贵胄。

娆荼斜倚在榻上,手里摆弄一朵精致的珠花。山鬼在一旁数点银票,嘴里碎碎念叨:“也不知裴青薇那贱人废了多少心神,送来这些零散银票,真是寒酸死人!”

娆荼笑道:“你得了便宜,还念叨!”

“本来就是嘛,姑娘你看看,五十两、一百两、三百两……也不知凑个整。”

娆荼道:“沈筑官拜黄门郎,天子近臣,想要巴结他的大臣多不胜数,只是他一向自诩清高,家中应该没有多少银钱。我猜裴青薇送来的这些,是她往日私受的贿赂,沈筑并不知情。”

“这女人真是祸水!”

“所以,喜欢上这样女人的男人,也不怎么样。”娆荼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进进出出的达官显贵,“今夜来了不少大人物吧?”

“是啊,瑜亲王请客,朝臣虽然出面的不多,不过朝臣家的公子可来的不少!”

“自然如此,既避讳了结党营私,又不得罪瑜亲王……沈筑来了吗?”

“这倒没听报……姑娘,自那日起,也该有十日了吧?怎么没个动静呢?”

“要忍。”娆荼扶着窗框,看向楼下灯火阑珊处那个一袭青衫的男人,她微微一笑:“谁说没动静?这不是来了吗?”

门外,老鸨敲门道:“姑娘,瑜亲王点了名要见你。”

娆荼应了一声,对山鬼笑道:“你看,时辰正好!”

她下楼走进一间清雅厢房,只有一个人在内,身穿紫玉蟒袍,剑眉挺鼻,气宇不凡。她上前道:“娆荼见过瑜亲王,恭喜瑜亲王。”

瑜亲王上下打量她,点头道:“果然绝色。”

娆荼上前为他斟了一杯酒,“承蒙王爷盛赞,不甚惶恐。”

瑜亲王楼住她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娆荼?好别致的名字,妖娆、荼毒,似乎皆非好字。”

娆荼凑到瑜亲王的耳边,低声道:“对王爷来说,却是一把温柔刀,不是吗?”

瑜亲王一怔,随即笑了两声,扣指在她眉心一敲,“还是一把知心的好刀!我助你进沈家的大门,你该知道拿什么回报我。”

娆荼一笑:“奴为什么要进沈家的大门?”

瑜亲王压低了声音:“沈筑是天下才俊之首,才子美人,向来佳话。你来玉河楼半年,以你的姿色,早该名动京城,却只在沈筑来的那晚露了面。你说,这是为什么?”

娆荼叹了一声:“王爷既知我意,怎不知沈筑意?你想让沈筑助你夺储,只是他一向清高傲世,不屑党争,此事艰难。”

“细水长流,本王不急于一时。”

“好,我欣赏隐忍的男人。不过那人凉薄,说不定他早就将我忘了……”

门外小厮通报:“王爷,沈大人来了。”

“快快请进来。”

他从门外走入,眼神飘过娆荼,落在瑜亲王的脸上,朗声道:“恭喜亲王。”

瑜亲王怀中抱着娆荼,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沈大人快快请坐,今日在玉河楼,尽可开怀畅饮,不必拘礼。”

沈筑面无表情,撩袍坐在凳上,与瑜亲王相对而坐,始终没有看娆荼一眼。

瑜亲王指着娆荼问:“沈大人文采风流,曾当着父皇面评点后宫美人,引为美谈。你且看看本王怀中的美人如何?”

沈筑这才看向娆荼,她穿着一袭霞影纱,薄施胭脂,耳朵上两个明晃晃的月牙坠子发出旖旎的光,一双桃花眸子更是含着无限风情,当真艳若霞映澄塘。

他饮下一口清茶,淡淡地道:“是个美人,却不知本分。床上功夫实在差到极致。”

第4章 不识

瑜亲王哑然失笑:“原来沈大人曾是这位美人的入幕之宾?”

娆荼轻轻看了沈筑一眼,笑道:“沈大人认错了吧?奴可不记得曾今服侍过您。”

沈筑神色微变,随即平静道:“风尘之中,本无长情之人。”

娆荼起身绕到他的身侧,“公子好生清俊,待我想想,似乎真的在哪里见过……”她顺势坐在了沈筑的腿上,陷入他的怀中。

瑜亲王干咳了一声,笑道:“美人,可见你也是个好色的,怎么见了沈黄门,便将本王晾在一边?”

娆荼掩面大笑,笑得旁若无人,浑身直颤。

沈筑额角青筋微凸,若是寻常时候,他早将这不知轻重的女人扔下了楼,可是现在,为什么竟有些下不去手?

难道只是因为她与那位女子有些像,他竟不忍下手?

事实上,他竟然贪恋她娇软馨香的身子,他竟然会时时想起那一夜的狂风暴雨。

该死!他又不是没经历过女人!他咬了咬牙,沉声道:“你好像不怕死?”

“奴曾今死过一回,不怕了。”她收敛笑意,轻声道。

“是么?”沈筑冷哼一声,端起桌上的琉璃盏,缓缓倾倒,淡紫色的液体落了她满头满脸。

她闭目抿唇,任由酒水淋落,胸口微微起伏,湿透的薄襟下春光微露。

他微眯眼眸,将她狠狠推开,掸了掸衣袖冷声道:“滚!”

瑜亲王“啧”了一声,“沈大人一向怜香惜玉,怎么如今对美人如此无情?本王原想成人之美,好送沈大人一夜春宵帐暖。如此看来,便作罢了。”

瑜亲王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娆荼,喝道:“还不快出去,愣在这里扎沈大人的眼吗?”

娆荼不顾身上狼狈,起身盈盈施了一礼,“是。”

“洗干净,去本王的厢房候着。”

沈筑听到瑜亲王的话,他面无表情,只是握着琉璃盏的手微微用了一下劲。娆荼不动声色应了一声,转身而出。

她回到自己房中,山鬼见她一身酒渍,鬓发散乱,忙问怎么回事。

娆荼淡笑了一声,“只是被淋了一头酒,又没杀了我,你急什么?”

山鬼愤愤然:“是那姓沈的干的?”

“快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记得在水中加一些桃花露。”

“桃花露?”山鬼“咦”了一声,“他泼了你酒水,还要你去伺候他?”

“不是,是瑜亲王让我洗干净了去他房中。”

山鬼愣住,“姑娘!你不是真要伺候瑜亲王吧?”

娆荼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紧张什么?清白于我,早就没有意义。难道你觉得我该为那人守贞吗?”

“那倒不是,只是……只是……”小丫头揉着脑袋,说不出所以然。

娆荼叹了一口气:“你放心,瑜亲王绝不会碰我。快去准备沐浴。”

山鬼“喔”了一声,这才去准备热水。

须臾,娆荼浸在浴桶之中,雾气氤氲,浮动着一种迷情的桃花露香。她捧起一抔清水,折射出一泓月色。

脚步声响起,娆荼眯了眯桃花眸子,“山鬼,你磨蹭什么,快来帮我擦洗。”

一只修长的手按在她的肩上,指间略有薄茧,那是一双执笔的手。

娆荼浑身一颤,转头,对上沈筑冷峻的眸。

第5章 三问

“沈大人,今夜娆荼是瑜亲王的人。”她看着他,一字一顿缓缓道。

沈筑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是不是谁位高权重银子多,你就是谁的人?”

“是啊,大人知道,娆荼只不过是条任人摆布的贱命罢了。”她笑。

沈筑端来一条凳子,正襟坐在她的面前,“三个问题,我来问,你来答。敢有半句虚言,我保证你会死。”

娆荼盯着这个将威胁说得风轻云淡的男人,她微微抿起唇。

沈筑的心颤了一下,她抿唇倔强的模样,和当初那个女人多像啊!心中烦闷至极,他开口道:“第一,你来京城想干什么?”

“京城啊……”她低头拨弄了一下桶内清水,荡起一阵桃花的香,“富贵险中求,自然是来求个前程。若能得到像沈大人这样的高官青睐,养在内宅,从此免了小女子颠沛流离之苦。”

他眯起眸子,她的回答如他所想,可隐隐又有什么不对劲。

“沈大人以为有何不妥么?”

“第二,为什么是我?”

娆荼笑了,“大人是否太过于自恋了?”

“你最好老实点。”

娆荼盯着他,忽然伸手抚上他清癯的脸颊,他没有躲。

青胡茬有些扎手,娆荼喃喃道:“这样一副好皮囊,哪个女子不爱呢?况且官拜黄门郎,假以时日,朝堂中书令只怕也是公子囊中之物。你说,奴为什么选中你?”

沈筑捏起她的下巴,细细凝视着她的眼睛,娆荼笑道:“公子想问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你与瑜亲王有何勾结?”

“勾结?奴倒是想费劲心机勾引瑜亲王。毕竟中书令的官位再大,比之未来天子,亦逊色太多。”

沈筑冷哼一声,嫌恶地放开她的下巴,“身为下贱,不过是个玩物。你以为瑜亲王会将一个青楼女子带回王府么?”

“公子说的不错,奴身为下贱,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个玩物。”娆荼懒懒地靠在浴桶边缘,无所谓地道。

月光透过窗扇,落在她脸上、身上,水珠凝在她的肌肤,这是个美的近乎悲戚的女人。

她说不出的倦怠:“公子可以走了,瑜亲王等着奴。奴还得精心准备一番,好让瑜亲王殿下玩的尽心。万一得了他的欢心,将奴养在外宅也是好的。”

沈筑喝道:“不知廉耻!”

“本就是勾栏女子,向来不知廉耻为何物。”

他拂袖而去,留下她一人在屋内,过了许久,她才冷笑道:“沈筑,你不是很喜欢青楼女子吗?怎么现在又嫌我不知廉耻?”

她披衣走到门外,冷月如霜,芭蕉寂静,她喃喃叹息一声:“寂寞此夜,暗流涌动至此始。”

山鬼走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瑜亲王府中有事,已经走了。”

“哪是什么府中有事,不过是做给沈筑看的罢了。”她冷笑。

“沈筑刚刚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我偷偷瞄了一眼,那神情好像是……像是姑娘欠了他几万两银子。”

“不对,应该像是掉进了茅坑……嫌我污秽,哼,他又很洁白清皓么?”

“瑜亲王走时留了一句话,请姑娘半月后赴中秋佳宴。这里还有一张小笺。”

娆荼接过笺,上面写着八个字:舞剑一曲,名动全城。

山鬼拧眉:“瑜亲王想让姑娘在盛宴上献舞?”

“是啊,一舞成名,瑜亲王是要送我一份与沈筑周旋的底气。”

“可是,中秋那夜,正是姑娘身上毒发的日子……”

“忍一忍,总会过去的。”

第6章 相逢

中秋夜,微雨。浓浓的暮色笼罩着京城,暗沉的空气中,雾气在青石板的巷道内游走。

一辆油壁青蓬马车在寂静的城道上缓缓而行,即将转入窄巷口时,与另一辆马车相遇。

狭路相逢。

娆荼掀开车帘,恰逢那辆车内的主人也掀起帘子。

她看见他,脸上浮出一抹淡笑:“原来是黄门郎沈大人,半月未见,大人似乎清瘦了不少。”

沈筑盯着她,淡淡道:“你也来了。”

娆荼微一点头,对轿夫吩咐:“快行退让,让沈大人的车轿先行。”

忽然“砰”的一声,沈筑那辆马车的车轴竟然崩裂,车子向一侧歪倒。

娆荼神色一变,落帘瞪了车内的山鬼一眼,低声道:“山鬼!莫生事端。”

山鬼翻了个白眼,“我就是看不惯他那道貌岸然的样子嘛……”

沈筑走下马车,看了一眼断裂的车轴,从地上捡起一枚滴溜打转的铜钱,他冷然一笑,向四周看了看,“不知是哪位高人戏弄沈筑?”

娆荼走下车,为他撑起一把油纸伞,“外面下着雨,大人的衣裳湿了。”

沈筑低头看向她,“你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是么?”娆荼捂住一侧脸颊,“近日食欲不振、夜不能寐,颇受心病折磨之苦。”

“心病?”

“对大人求而不得,故而相思。”她软语媚笑,身子几乎倚在他的怀中。

沈筑僵了僵,没有推开她,反而伸手按住了她的细腰。

娆荼仰面见他眉心微皱,似乎在极力隐忍什么,她笑道:“小女子的一番胡言乱语,大人难道信以为真了?”

沈筑冷哼一声,扯下腰间一块紫青色的温润美玉悬在她眼前。

娆荼接过美玉,点头道:“古朴有风骨,真是一块好玉,想来是天子御赐的宝物,沈大人好大的手笔,竟要送给娆荼么?”

沈筑不置一词,将她打横抱起,抬步踏入她的车轿。

山鬼敌意十足地瞪着沈筑,被娆荼狠狠戳了一下额角,“没眼力的丫头,还不快下去,沈大人有话要与我说。”

山鬼不情不愿地走下了马车。

娆荼偎在男人的怀里,在他耳边低低地道:“这下就只有我们两人了,公子想说什么?”

沈筑闻着她身上的淡香,呼吸变得粗重,他不明白,明明是个低贱的妓,他为什么竟然贪念她的身?

扯开她披风前襟的衣带,怀中,是一块销魂蚀骨的温香软玉。

娆荼轻笑道:“公子这是做什么,奴还要去赴宴。”

“赴宴?去取悦别的男人?”他沉声问。

“对啊,这是奴的本分。”

“好,那么现在,你来取悦我。”

娆荼收敛了笑意,别开脸道:“小女子也并非是所有的男人都想取悦,沈大人家中已有娇妻,我所不取。”

她仿佛忽然由一朵娇媚的春花,变成冷艳的白梅,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

沈筑捏起她的下巴,“你想要名分?”

“你给得起么?”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扯散了她的衣裙,深重的吻,如暴雨落下。

第7章 舞剑

山鬼缩在屋檐下紧紧捂住耳朵,可娆荼凄凄的哭声还是透过雨幕飘到她的耳朵里。小丫头咬紧了牙关,盯着晃动的马车,她的眼中冒出一种仇恨的光芒。

中秋夜,是娆荼毒发的日子,她曾经为了改变容貌,长年累月服食一种毒药。如今她要忍受着腹中有如虫蚁乱噬的痛苦,还要忍受那个男人对她的羞辱。

山鬼的身子微微发颤,她知道姑娘毒发时是有多么痛苦。

三炷香后,男人衣冠楚楚地走下马车,径直走向窄巷深处的望月楼,去参加那里的中秋宴。马车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发泄。

山鬼钻进车内,娆荼气息微微,仿佛如风雨后的山茶花,枯弱得没有半点生机。

小丫头红了眼眶,一边为娆荼拢好衣裳,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那姓沈的禽兽!总有一天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娆荼虚弱一笑:“山鬼,外面还下着雨吗?”

“下着呢。”

“我该去淋一淋雨。”

“姑娘!别去了吧,你身子弱……再说也会湿了衣裳,待会还要舞剑。”

“扶我出去,我的衣裳破了,还怕淋湿吗?”

巷道内,她青丝散落,赤脚踏在冰凉的地面,雨水流过她白玉般的纤瘦脚背,她冷笑不止,仰面望天轻叹道:“许蘅啊许蘅!你可真是窝囊。”

一记懒散的笑声响起,“本王今日方知什么叫美人。”

山鬼谨慎地转过头,只见一个持着青花油纸伞的男人从后面走过来。

男人穿着木屐,又是走在雨中,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是离地而行,半点污泥都溅不到他的衣摆。

他的衣服实在是太花哨了,他的相貌也实在是俊美到妖艳的地步。

娆荼收敛心神,心念百转之间已知此人是谁,能自称“本王”又妖艳得如此不像话的男人,除了当朝五王爷萧彦宁,还能有谁?

她微微福了福身,“贱妾见过五王爷。”

萧彦宁解下他那一身猩红披风将娆荼裹住,笑道:“今夜无月色,却有绝色。你就是那位将我三哥迷得神魂颠倒的娆荼吧?啧啧,怎么这个么景象,倒像是被人轻薄了,你说是哪个,我帮你出气。”

娆荼向后退了退,低声道:“王爷说笑了。”

萧彦宁洒然一笑,握住娆荼的手,豪迈道:“走,我带你去望月楼。”

当萧彦宁牵着娆荼的手大咧咧走入望月楼时,简直吸引了楼内所有人的目光,在这两个人面前,楼中的其他美人皆黯然失色。

沈筑正吹拂茶水雾气,看见萧彦宁牵着娆荼的手时,他的眉心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皱。

娆荼没有看他一眼。

盛宴酒欢时,她换了一身青衣,握着一把红樱剑,踏着鼓声走上大厅。

衣袂随身姿翩跹,红缨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周。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随着一声琵琶破音,她足尖轻轻一点,在虚空中滑出浅浅的一抹青影。

乐声骤停,她落在沈筑的身前,剑尖指向他的眉心,满面凄然。

那是沈筑从未看过的一种表情,在他的印象里,她一向是虚伪媚笑的。

他没有动,只是放下手中茶盅,平静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想不到娆荼姑娘也有公孙氏的风采。”

萧彦宁笑意玩味,抚掌道:“经沈黄门一番点评,只怕要在天下文士间传开,大梁有娆荼,不输公孙氏。”

娆荼缓缓收回长剑,“沈大人过誉了,小女子无风骨,不比公孙氏巾帼不让须眉。”红缨剑脱手,直射向梁柱,死死钉在上面,红缨尤自颤动不停。

第8章 毒发

盛宴之后,娆荼没有留在望月楼,马车往回走的路上,遇到一队骑兵。

为首的挑起枪矛指向车帘,喝道:“停车查检!”

山鬼掀开帘子,“什么人这么大胆?不知里面坐着的是瑜亲王殿下的贵客么?”

那侍卫朗声道:“吾等乃宫中禁军,受命于皇上,宫内走失了一个孩子,兹事体大,就算是瑜王殿下,也得接受查检!”

娆荼掀开车帘,“军爷既然要查检,便请快些。”

火光将她的脸映照得若隐若现,侍卫首领面色微变,显然是被娆荼的容貌惊讶到,他抱了抱拳:“得罪姑娘。”

娆荼走下马车,“无妨。”

那首领不敢造次,上前看了一眼,便拱手道:“姑娘请。”

等到侍卫走远,娆荼拿出沈筑的紫青玉佩,对山鬼道:“将车驶出城外,城卫见此玉会放行。”

山鬼有些莫名其妙,“好好的,去城外做什么?”

“莫问。”她将一张白娟交到山鬼手中,“出城后打开看”。

“那姑娘你呢?”

“此处离玉河楼不远,我走过去就是了。”

山鬼不敢再问,跳上马车朝城门方向行去。

娆荼走在空无一人的城道上,她收紧了披风,微微抿唇,腹中似乎有无数地虫蚁在啃食。只走了几步路,疼得弯了腰,蹲在地上喘息。

不时,身后有马蹄声遥遥传来,娆荼意识迷乱,连站起来避让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轻哼了一声,瘫倒在地,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汗珠。

沈筑跳下马背,看着地上的女人,“这是怎么了?娆荼姑娘刚才不还满腔忿恨、剑指沈某么?”他冷冷地道。

娆荼使劲睁开眼,咬牙道:“沈筑,你……你好……狠……”

此言一出,沈筑心间轰然一震,只觉轻飘迷惘不知天地乾坤,这句话,当年那个女人在临死前也说过。

这许多年来,这句话是他的梦魇,无数次午夜梦回,耳边萦绕的不就是这句话么?

他蹲下身攥紧她的衣襟:“你是谁?”

娆荼冷笑,她的意识向遥远处飘散,闭眼昏迷过去。

沈筑将她从地上抱起,触手,裙后一片粘湿,竟然是血。

……

娆荼在一处干净的小室中醒过来,她挣扎着坐起,身上被换上一套男人的衣袍,散着独属于沈筑的气息。

沈筑走进来,宽袍大袖,黑发披散,一派魏晋风.流。

“醒了?”他坐在床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娆荼转头避开他的手。

沈筑的手悬在半空,他微微一笑:“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碰过?”

“沈大人非要如此羞辱娆荼吗?”

沈筑将手放下,缓缓道:“你中了一种无解之毒。”

“生死有命,不劳费心。”

“好,那就说点需要我费心的事情,皇宫里走失了一个孩子,你知道那孩子的身世么?”

“不知。”

“那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知。”

“你的丫头山鬼昨夜出了城,为什么?”

“去山上为我寻一味解药。”

沈筑沉默了一会,“倒是天衣无缝。不过,我发现你的衣服上有血,却不是你的血。”

娆荼冷笑:“沈大人可真是细致入微。”

“宫里逃出的那个孩子,是藏在了你的马车里吧?”

“或许是吧,但娆荼全然不知。我只是让山鬼去城外找药,那个孩子也许会趁着马车停在山脚的时候偷偷溜走,谁知道呢?”

沈筑凝视她许久,才缓缓道:“我真是不明白,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我是个风尘女子。”她忽然展颜一笑,“这里是沈大人府上吧?你把我带到府上,尊夫人知道吗?”

第9章 贤妻

沈筑看着她的笑颜一如往日虚伪妖媚,他心中起了几分厌恶,站起身冷然道:“信不信,只要我说一句话,你就得从玉河楼搬到皇城的浮水地牢?”

娆荼笑道:“公子,娆荼究竟是哪里服侍的不好?你非要如此处处针对我?”

沈筑气闷至极,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宴冰,你在吗?”

宴冰是他的字,娆荼握紧了双拳,门外那个女人将他的小字叫得如此亲切。

“我乏了,有什么事下午再说。”他对门外的女人道。

娆荼故意提高了音调:“公子,既然夫人来了,怎么也不见一面,娆荼还想跟夫人陪个不是呢!”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裴青薇端着一盘粥点走了进来,面色微愠。不过,当她看清娆荼的脸,却有些吃惊,神情变得颇为复杂。

她可没忘了前些日子东拼西凑给这个女人送去六千两银子的事。

裴青薇眯了眯眼睛,宴冰深夜带回来的女人原来是她!

娆荼站起身福了一福,“夫人,咱们又见面了。希望夫人莫责怪娆荼唐突。”

裴青薇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发作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她不能让沈筑知道那六千两银子的事。

沈筑问:“怎么,之前你们见过?”

娆荼笑道:“是啊,之前在玉河楼前的布庄见过一面。”

她看出裴青薇神色慌张,便不去提那软烟罗之事,只是笑道:“娆荼昨夜在街上昏倒,承蒙沈大人相救才来到这里,还请夫人莫要误会。”

裴青薇看着她身上穿的衣服,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娆荼笑道:“夫人端来的梗米粥,很香。想必是念着大人昨夜赴宴,饮酒伤身,这才一大早做了清淡的梗米粥送来。沈大人真是有福气,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筑默不作声,旁边的裴青薇淡淡地道:“宴冰与我,自然是琴瑟和鸣,莫不静好。姑娘要留下来吃早膳吗?”

娆荼微笑道,“不打扰大人与夫人,小女子这便告辞。”

沈筑沉吟了片刻,才道:“不想惹事,就别出城。宫里的事情你少掺和!”

“是,一定谨记大人教诲。”

沈筑令车夫将她送回玉河楼。他站在楼上,看着长街上她坐的马车缓缓而行,他的心变得很乱很乱。

这个女人,越是这样若即若离,他越是想要狠狠占据她、揉碎她。

裴青薇默默走回自己的房中,她的眸光由一向的温和变成阴鸷,“娆荼吗?可真是有点不知死活……”

她唤来一个丫头,“去玉河楼外盯着,那女人一旦出楼,派人给我跟紧。”

……

娆荼回到玉河楼,山鬼早在房中等候。

“怎么样?”

“我已经将那孩子安顿在一户农家。姑娘放心。”

“宫里逃出的孩子……山鬼,你可知道他的身份?”

“据传,是一个宫女的私生子。”

娆荼淡笑一声:“宫女的私生子逃出,怎么会惊动皇宫禁军,只怕那孩子不是孽种,而是……龙种。”

山鬼有些吃惊:“姑娘……我们为什么要救这孩子?”

“他身上中了一箭,一个受了伤的小小孩童,有什么能耐从皇宫出逃,又怎么会那么凑巧藏在我的车上?他是被人送到我车中的,送他来的那个人,是想送我一份机缘。”

“那,那我们怎么办?”

“我要出城一趟。”

“现在满城风雨,姑娘出去太危险了!”

“危险?”她笑了笑,“外面有沈筑的人盯着,也有裴青薇的人盯着,的确不太平。不过,我总不能坐以待毙。”

她换上一身粗布碎花的寻常衣裳,冒雨出城,一路上山鬼为她撑伞,“姑娘放心,我护你周全。”

娆荼指着远处半山腰的一处庙宇,问道:“朝廷灭佛,那寺庙应该荒破了?”

“是一处无人的破庙。”

“咱们去瞧瞧。”

“姑娘,我们不是去看那个孩子的么?”

“是啊,不过……荒庙倒是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你猜,假如咱们去了那荒庙,暗中跟着的那些人会不会现身?”

第10章 遇袭

山鬼翻了个白眼,笃定道:“有我在,那些人还没这个本事!”

“那还怕什么?”她握住山鬼的手,“山鬼你当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不破不立。”

主仆两人翻上半山腰,天气微凉,娆荼的额角却起了细密的汗珠。山鬼不安道:“姑娘,你昨日刚刚毒发,身子正虚。主子要是知道我把你给带到这来了,定要扒了我的皮。”

娆荼一边推开残破的庙门,一边安慰山鬼:“你主子怎么会知道?”

山鬼还是惴惴不安,但也无奈,她知道姑娘要是执拗起来,连主子也不能转了她的性。

殿上列着华严三尊,释迦摩尼像于正中,左手横置于右足上,右手向上屈指做环形。名为“说法印”,乃佛说法之姿。

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立于左右,殿堂四周还列着数十怒目金刚。令人心生敬畏。

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

娆荼双手合十,跪在释迦摩尼佛前虔诚道:“待此间事一了,弟子当放下尘缘,甘愿青灯一世,供奉佛祖。”

风吹开了庙门,在空旷的大殿发出幽幽的声音。山鬼侧耳一听,从怀中摸出几枚暗青子,喝道:“殿外不长眼的狗东西,不想死就滚远点,不然姑娘送你们见佛祖!”

一道人影如箭从窗外射了进来,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直指娆荼。

娆荼俯身拜佛,淡淡地吩咐:“山鬼,佛祖在上,莫杀生。”

山鬼冷笑,挥手一道破空之声,“哐啷”一下,暗青子撞上剑身,那人长剑脱手,落地滚了一圈。外面拥入数十个黑衣人,却分为两派,一派要刺杀娆荼,另外一派却是阻止刺杀娆荼。

山鬼和刺客打成一片,娆荼起身退到窗口处,冷眼旁观。

山鬼叫道:“姑娘,你先走,别让臭男人的血弄脏了你的衣裳。”

娆荼眯了眯眼睛,“你小心。”

她推窗跳出,翻上一匹刺客的黑马,挥鞭绝尘而去。

在旷野上奔行了三炷香时间,她却发现身后有一骑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宫中孩子的下落万万不能暴露,她不敢立即去那个农户家,费了些心机,却始终摆脱不掉那个人。索性不再前行,从怀中抽出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刃,策马回奔。

走近时看清那人的身影,她有些惊讶,不是别人,正是沈筑。他没穿寻常的青衣儒衫,而是一身黑衣披风,驻马而立,发带随风扬起,在旷野之上竟然有几分侠士风骨。

她将短刃收回,冷笑道:“沈大人贵为黄门郎,不去御前当值,总缠着娆荼作甚?”

“我说过,不要掺和那些事情,你活得不耐烦了?”他语气冷峻。

娆荼捂住胸口,那里隐隐作痛。她翻身下马,走到沈筑马下仰头道:“娆荼适才遇到刺客,一番奔波无力骑马,劳烦沈大人送我回城。”

沈筑眯了眯眼睛,“你最好不要再耍心眼。”

娆荼伸出手,沈筑弯身握住,待要用劲拉她上来,却犹豫了一下。

娆荼见他迟疑,以为他是拉不动,正要冷嘲热讽,他却翻身下马,将她托起送到了马背上。

他随即上马,拉起身上披风,将娆荼裹在怀中。

娆荼的面色有些泛白,沈筑握着她的手腕,“这么软的一只手,岂不是轻易就弄出了淤痕?”他在她耳边低声道,眼睛却看向她的脖子。

白皙的脖子上,昨日他在马车内弄出青红印记犹在。

娆荼咬唇道:“沈筑,你真是枉读圣贤书!”

沈筑望着她脸颊升起的红晕,洒然一笑:“原来,你也知道羞耻为何物。”

娆荼冷笑:“现在,我让你去哪,你就去哪。”

“你敢命令我?”

她将一柄短刃抵在他的胸膛,“你说我敢不敢?”

第11章 受迫

沈筑低头看着那短刃,他的脸色波澜微漾,“假如跟来的不是我,你是不是也要回来以色相诱,然后伺机在他怀中杀他?”

娆荼挑了挑眉,“沈大人的关注点真是奇怪。第一,我没有色诱大人,我只是说了句话,然后大人就毫无防备地将我抱了上来。大人还十分怜香惜玉,害怕娆荼的手上勒出了痕迹。”

沈筑咬牙切齿:“娆荼!你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娆荼看他吃瘪的模样,心情大好,继续道:“第二,若是其他人,我会直接一刀了断他。”

她望向远方,留给他一个漂亮的侧颜,他心中一燥,暗哑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我现在还不想让你死,你那么羞辱我,我怎么能让你死的那么便宜?”

沈筑垂眸望着这个女人,他本该大怒,可竟然半点都发作不起来。

娆荼将匕首按紧了几分,“张家埠,你知道该怎么走?”

沈筑磕了磕马腹,“你要是不打算杀我,就做好我不会放过你的准备。”

大马将两人送到一处村落,沈筑的脸阴沉如暴雨将倾的天色,“你把那孩子藏到了这里?”

“沈大人既然一直跟着我,索性叫你看个明白。要换成别的男人,可没这个好福气,抱我下马!”

沈筑深吸了一口气,搂住她的腰翻身下马。

娆荼放下了一直抵着他胸膛的刀,他的衣襟处渗出隐隐血迹。

他望了望天色,“要下大雨。”

娆荼没理会,径自走入一家无人的农舍,在地窖中找到一个受重伤的孩子。

七八岁的男孩,面色惨白,眉目清秀。

沈筑瞧着那个孩子,他心中已经了然,这是那个从皇宫逃出的孩子,是当今圣上的血脉。不过沈筑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是个错误。

男孩畏畏缩缩,娆荼也没出言安慰,看了看他肩胛骨的伤,山鬼早已为他敷好了药。

她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有人要杀你,是我救了你,所以现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沈筑冷眼旁观,心中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这女人竟还有这样狠厉果决的一面。

那孩子睁着一双晶亮眸子,思考了一会,缓缓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五月,娘亲说我是五月生的,就叫五月。”

“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我是皇子。”

“你娘亲呢?”

“已经悬梁自尽……”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

“是谁要杀你?”

“很多人,皇后、贵妃……她们都不想让我活。”

“是谁救了你?将你送到我的马车?”

男孩不再说话,露出迷茫神情。

娆荼盯着他看了一会,知他并未说谎,便指着沈筑对男孩道:“你想要活命,这位大人可以救你。”

沈筑冷冷地道:“娆荼,你胡说什么?”

娆荼看向他:“刚才在寺庙中有两派人,一方想杀我,一方想救我。想救我的,是你的人。所以我以为,沈大人不想让娆荼死。”

沈筑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

“娆荼无意间救下这孩子,沈大人大可装作不知情。当然,若沈大人执意要去告发我,我不介意现在就杀了你。”

她的话音刚落,忽然有马蹄声从头顶传过来,听人隐约在喊“沈大人……”

沈筑的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笑意,“我死了,你怎么办?上面有我的十几个亲信,你觉得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

娆荼盯着他,没说话。

沈筑吹熄了手中火把,将娆荼抱起抵到墙上。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侵略意味。“我不想让你死,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娆荼冷笑一声,勾起他的脖子,呵气如兰,“原来,大人想要的是娆荼的身子啊?”

第12章 雨夜

暧昧的声音在黑暗中浮沉。

头顶忽然透入一柱光线,一个声音试探性地喊道:“沈大人?”

沈筑暴怒的声音响起:“滚出去!守在院外!”

女子的娇笑带着轻喘,“大人这么凶干什么?”

那名侍卫顿时明白里面在发生什么,暗自叫苦了一声,这大人一向喜洁,怎么竟然会在荒村地窖与那娆荼行苟且之事,那女子可真是祸水!

娆荼待侍卫走远,在沈筑怀中挣扎了几下,“放开我!”

沈筑冷哼一声:“放开?”

娆荼将头转到一边,“至少……至少别在这。”

沈筑微微侧头,顾及到五月在一旁,他将娆荼抱起,对五月道:“想要活命,就待在这里不要出声。”

娆荼被他抱出地窖,破旧的草庐内,枯草飞卷。窗外忽然一亮,一道炸雷响起,娆荼颤了一下,下意识将头埋在沈筑的胸膛。

沈筑没有说话,女人的这个动作,仿佛一股暖流透过他心口的某个角落,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她曾巧笑嫣然,也曾倔强冰冷,虽然纤瘦的如同风中摇摇欲坠的山茶花,可沈筑从没觉得她是柔软需要人怜惜的。

此时此刻她埋首在他的怀中,让他发觉原来这个女人也是需要被保护的。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想不到你也怕惊雷,还以为你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娆荼攥紧他的衣袖,没有说话。

窗外大雨如注。

沈筑将她按在屋角的硬板床榻上,还没动作几下,床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摇摇欲倒。

娆荼看他无奈的模样,伸出一只胳膊搭在眼睛上颤颤地笑,“要是被天下人知道,独占了文坛八斗风流的沈大人在此深夜荒村与小女子行苟且之事,不知会作何感想?”

沈筑发了狠,踢散了地面的茅草,将她拽到地上。

娆荼慌张道:“不行,地上有……有虫子,我怕!”

他扯了衣裳铺在地上,娆荼仍是不敢,死活不愿过去。

“那你要怎么办?”

娆荼无所谓道:“能怎么办,不办了。”

沈筑看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有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把她按在地上直接强了算了,可转念想起马车中她哭成那样,终究是不得趣。

雨声哗然,他长吁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神。缓缓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净心涤虑。

娆荼见他如此,上前走近几步,谄笑道:“静坐听雨,这样也好。”

沈筑抬起眼斜了她一眼,“你不是不敢坐吗?那就站着好了。”

娆荼厚着脸皮坐到他的腿上,“只要公子别动手动脚,坐在你怀中我还是敢的。”

他心中的火又起,艰难吐出一个字,“滚!”

娆荼却不滚,她柔声问:“公子打算怎么救那孩子?”

“救他?我说过么?”

“说过的,娆荼知道,只要公子得到你想要的,你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沈筑捉住她那只不安分的手,“要你这个人,你给吗?”

“公子家中已有娇妻,奴怕尊夫人不容于我。”

“我不会给你任何名分。我会给你安排一个住处,以后,至少在你跟着我的时候,不能有别的男人碰你。”

“这样啊……”她故意拉长声音,似乎在思索这笔交易的可行性。

“搬离玉和楼,我便给你指条出路,那个孩子,我也会当做从未看见。”

“大人这是在威胁奴。”

“是又如何?你也不是没威胁过我。”

“那……万一我怀了大人的骨肉,你会不会赏我一个名分。”

“别讨价还价,你身在青楼,该知道如何避子,我不会允许你这样的女人为我延续子嗣。”

娆荼的脸上有些失落,她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喃喃道:“我怎么忘了,我根本就怀不了孩子。”

沈筑神色微变,听她缓缓道:“那年,也是这样的大雨夜,孩子……在我肚子里待了三个月的孩子没了……大夫说,我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

闪电映照下,她面色惨然,有两行晶莹悄然滑落。

沈筑默不作声,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他的发妻许蘅,是死在那个雨夜里。

她是他杀父仇人的女儿,也是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她害死了他和青薇的孩子。

所以,她该死。

第13章 外宅

玉和楼的娆荼姑娘,在中秋佳宴一舞倾城,黄门郎沈筑评其“不输公孙氏”,一夜之间在天下世子间掀起轩然大波。

无数附庸风雅之人千里迢迢赶来,几乎挤破了玉和楼的大门。

娆荼姑娘却从未现身,销声匿迹数日,许多纨绔干脆直接住在玉和楼,导致玉和楼房间爆满,有些住不上的,便挤在附近客栈。更有几个家镜贫寒的,甚至在玉和楼巷子口打起了地铺,只为见娆荼一眼。

在与沈黄门府邸隔了一条街的巷弄中,有一处清凉瓦舍小院。娆荼站在檐下,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色,眸色透着追忆的幽远,意识仿佛透过天幕,不知飘向何方。

山鬼拎着篮子从院门走入,看见娆荼时,小丫头眉心一皱,忧心忡忡道:“起风了,姑娘还站在外头做什么!”

娆荼依旧仰头望着天,“山鬼你看,是不是要入冬了?”

山鬼将她推进屋内,“是要入冬了,姑娘你是不是还要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娆荼“咦?”了一声,笑道:“都叫你说了,我说什么?”

山鬼笑道:“姑娘请老老实实在屋里罢,别折腾了,再生了病,我可怎么跟主子交代呢?”

娆荼看了眼门外,轻声道:“在这个院子里,别把你主子挂在嘴边。”

山鬼不以为意,“凭我的耳力,还怕隔墙有耳么?姑娘放心,沈筑听不见的。”

一阵冷风携来几点冰凉,外面下起了细碎的雨。山鬼忙为娆荼拢了拢披风,骂道:“沈筑那个没心肝的东西,把人往这破烂地方一丢,十几天没影。他是眼瞎了看不到玉和楼外,有多少风流才俊为着姑娘挤破了头吗?”

娆荼摇头:“这番虚名因他而起,他很在乎么?”

“就算如此,没见过这样金屋藏娇的!金屋也就别指望了,他装什么高冷呢!这都多少天了?敢情姑娘是放养的?”

“御前事务繁重,黄门郎没你想的那么闲……何况他家中还有个裴青薇?那女子洒下几滴眼泪,沈大人便几天都脱不开身,也不是没有的事。”

“哼!我不信那对狗男女夫妻情分有多深,不然他怎么会惦记着姑娘呢?”

“他是凉薄之人,于我,不过是沉溺声色,只动情,不动心。”

山鬼啐了一口,“把姑娘放在这么个寒酸鬼地方,他真有脸!要是再不来收拾妥当,我就带姑娘走,叫他找不着人!”

“能去哪呢?被裴青薇的人盯上了,又难消停。”

山鬼还要再骂,忽然硬生生噎住了,低声道:“有人来。”

娆荼眯了眯眼睛,对山鬼笑道:“你猜是谁?”

院门被推开,轻淡的脚步声传进来,娆荼起身走到门前,见他从雨中来,穿着一身名贵的朝服。

娆荼面无表情,“沈大人这是刚从宫中过来?倒也不避嫌。”

沈筑走到她的面前,修长的身材有压倒性的优势,他掸了掸袖衫上的雨露,微伸两臂。

娆荼心中一动,想起很多年前为这个男人更衣的情形,那时他也是这样,清清冷冷。

她踮脚为他宽去了微湿的朝服,见他里面穿着一件素纱单衫,便随口道:“屋里冷,你穿得太少。”

他握住她的手走进屋内,山鬼微福了福身,“沈大人,我们姑娘身体弱,眼见入了入冬,需铺个地龙才能入住。”

沈筑微微点头:“这些事情,你去吩咐外面的杨谦。”

“杨谦?”娆荼笑:“把你的亲信都带来了?不怕尊夫人知道?”

“最近城中不太平,杨谦会护你周全。”他言简意赅。

娆荼挣脱被紧握的手,“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十几天都不见人影?我还以为大人将娆荼忘了!”

沈筑见她眉目含嗔,说不尽的风姿绰约,他眸中微炙,“你在等我?”

“不然呢?”

“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

娆荼笑了,她反问:“大人来此,是为了我的人,还是为了我的心?”

他在窗前坐下,没有回答。

娆荼吩咐山鬼去做了饭菜,他见她吃的甚少,便问:“不合胃口?”

“我一向吃的不多,以前家里穷,晚上都不吃饭的。”

他拿筷的手微微一顿,却也没说什么。

一顿饭有些沉闷,沈筑一向清冷,娆荼也不如往日言笑晏晏。

沈筑见她轻淡的容,似乎蓄着某种拒人千里的意味,他随口道:“朝中事务繁忙,所以前些日子耽搁了。”

娆荼抿唇一笑,“大人不需要跟我解释。”

沈筑心间微动,是啊,他完全不必说什么,可是为什么不知不觉就想跟她解释呢?

他不想看见此时若即若离的她,这比她眉眼含媚更让他气闷!

娆荼展颜笑道:“这段日子十分闷得慌,沈郎不来陪我,使我闺中寂寞,总想回玉和楼转转。”

他听了这话顿时沉下脸:“你是不是贱?”

第14章 女戒

娆荼笑了起来,走过去落在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脖子柔声道:“沈郎能不能别总是这么犀利?”

他按住她的腰,“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读诗作画,你知道,我于女红上一窍不通。”

“既然识了字,倒多看看女戒女德。”

“我看不懂。”

沈筑不理会她的胡搅蛮缠,将她抱到床沿坐下,在烛光中细细打量她。

他在寻找一种似成相识的感觉,她的脸上,有那个女子的神韵。

他痴恋,也嫌恶。

娆荼叹道:“以前还能接客解闷,现在可怎么好呢?空空的院子,就我和山鬼两个人。”

“现在你的客人是我。”他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暗哑。

“沈郎来的不是时候,娆荼今日不能接客。”

他微微一怔,娆荼歉然道:“身子不适,让大人失望了。”

沈筑的眼中阴云翻滚,他攥了攥拳头,低沉的声音道:“娆荼,我真想把你撕了。”

娆荼双手抱在胸前,瞪大了眼睛道:“大人,你莫吓奴!”话虽如此,她的那双桃花眸子中却毫无惧意,反而笑意盈盈。

那笑意中,七分灿烂、三分凉薄。

沈筑将她推开,起身走到门前。雨水顺着屋檐滑下,砸落在地面声声入耳。

娆荼笑看着他修长的身影,悠悠道:“大人慢走——”

沈筑拿起朝服踏入雨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娆荼来到门边,只见外面院门边上笔直地站着一个黑衣男人,山鬼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侍卫杨谦。”

娆荼“嗯”了一声,“暗里看不清,不过瞧他身形英朗,功夫应该不错。”

山鬼十分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娆荼笑道:“你看人家站在雨里,不去给他送把伞吗?”

山鬼对此不敢苟同,斜眼道:“姑娘,你别想坑我,色诱男人的活我不做的。”

“你不做,那我做好了。”娆荼说着就要找伞。

山鬼彻底没奈何,连忙按住她道:“这下着雨呢!我去,我去还不行?”

小丫头拿起一把伞冲入雨中,然后不管人家杨谦乐不乐意,劈头盖脸地将伞丢了过去。

娆荼无奈地摇了摇头,等山鬼回到屋内,她轻声道:“今日沈筑出了宫直接就往这里来,裴青薇的人肯定能盯到此处,这几日不会太平。那个叫杨谦的,可收为己用。”

山鬼“哦”了一声,拖长声音道:“知道了。”

娆荼睨着她,“你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知道的。不要以为人家杨谦的功夫不如你,沈筑是何许人?将来的庙堂中书令。你觉得他的侍卫亲信会是酒囊饭袋?”

山鬼吐了吐舌:“知道了,姑娘。不过……沈大人也是冒雨走的,姑娘怎么就不记得给他捎带上一把伞?”

“这叫来去无牵挂,他无端拿了把女子的伞回去,你觉得裴青薇会怎么想呢?”

山鬼恍然大悟:“果然老江湖!”

“好了,别贫了!”

次日,娆荼被沈筑的一辆马车接出巷弄,行到城外小道。

车内,她看着沈筑一袭襦衫,“今日不用进宫么?”

“今日休沐。”他手中攥着一卷书册,说话时眼睛盯着书面。

“公子既然要看书,带我做什么?”娆荼凑过去看了一眼,却发现他攥着的居然是一本《女戒》。

沈筑淡淡地道:“昨日你说看不懂,我看看有什么费解的地方,好教你。”

娆荼面色微变,将那书推开,“沈公子,你是存心羞辱我?”

他缓缓放下书册,冷笑道:“羞辱?你还知道什么叫羞辱?昨日不是还很怀念以前接客的日子吗?委身人下时却不觉得羞辱了?”

娆荼不由勃然大怒,想了想,冷笑几声,掀开车帘喝道:“停车!”

驾车的杨谦微微一顿,不敢勒马,旁边坐着的山鬼去抢他手中的缰绳,“我家姑娘让你停车,没听到吗?”

娆荼转头对沈筑道:“让你的手下停车,不然我直接跳了。”

沈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悠然道:“你倒是跳。”

“沈筑,我想活着,却也不怕死!”

娆荼摔帘而出,一咬牙也往下一跃,摔在地面上。山鬼吃了一惊,随即跳下。

杨谦忙要下车查看,却听沈筑在车内淡淡地道:“谁让你停车?不必理会。”

杨谦皱了皱眉,看了眼摔在泥地里的娆荼,真如一朵娇花陷在泥污里。他想起昨夜小丫头山鬼“强行”赠伞之情,有些过意不去,但也没奈何,总不能忤逆大人的意思,只得驱车前行。

娆荼虽摔了一跤,却没伤到哪里,只是满裙泥点,颇为狼狈。

山鬼愤愤然,看着驶远的马车,“这人有病吧?大早上的消遣人玩呢!”

娆荼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回去罢。”

刚转身,却看见不远处五王爷萧彦宁牵马而来,宽袍大袖,虽是初冬萧瑟日,他却满面春风得意,懒散到极致。

他对娆荼粲然一笑,“娆荼姑娘叫满城世子好找!怎么倒被沈大人给扔下马车了呢?黄门郎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第15章 赏兰

娆荼对此人并无什么好感,总觉得他笑容之后另有玄机,只低头淡淡道:“王爷说笑了。”

“听说附近兰苑里有数株墨兰在此初冬居然开花了,美人可有意与本王一同前去赏兰?”

娆荼心中一动,她知道沈筑爱兰,想必今天带她过来,也是去兰苑赏花的。

她微微笑道:“王爷既有雅兴,娆荼岂敢不遵?只是这满身污渍,恐怕污了兰草高洁。”

“不然,本王只怕姑娘入了兰苑,叫那开花的墨兰也黯然失色。”萧彦宁一本正经,他伸出手臂:“地上滑,美人不嫌弃的话,扶着本王。”

娆荼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两人来到兰苑,幽香扑面,墨兰的淡淡清气满溢园间。

一处凉亭、茶水烟绿。

萧彦宁望着亭中人,他笑道:“沈大人好大的闲情,来此赏兰,竟与本王不谋而合!”

沈筑抬眼看向他,随即便看见站在他旁边的娆荼,他眸色一暗,淡淡道:“五王穿的如此鲜艳,应该去观看宫中花房培育的芍药更为合适!”

萧彦宁“哦?”了声,“芍药媚俗,不如兰花高洁。”

“原来五王也知道媚俗?”他起身走下凉亭,对萧彦宁略拱了拱手道:“在下还有些事,先告辞。”说罢冷冷看了娆荼一眼,拂袖而去。

娆荼眉心一抽,她本来是想恶心一下沈筑,却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忙朝萧彦宁微微福了福身,转身随沈筑去了。

萧彦宁看着两人的背影,他颇为惆怅地叹了口气,嘴角笑意玩味。

娆荼快步跟在沈筑身后,沈筑顿住脚步,她没止住一头撞在他身上。

“你跟着我干什么?与各路王爷不都混的很熟?留在苑内陪五王赏花罢!”他转过头盯着她,语气冷硬。

娆荼笑道:“哪有与沈郎相熟呢?何况我答应过你,既然做你的女人,便不会叫别的男人再碰我。娆荼是守信之人。”

沈筑冷笑,“守信?你是怕我泄露了那个孩子的事情,使你惹上杀身之祸吧?”

娆荼拉起他的衣袖,神情凄楚:“沈郎如此想我,心甚痛。”

沈筑冷哼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娆荼跟着上去,他瞥了她一眼,“滚下去!”

娆荼拿起那册《女戒》笑道:“我读书。”

沈筑看她低头垂眸看书,露出一段纤细玉颈,唇角微微读出声音,他欺身上前,“先前是谁发了性执意要下车,娆荼,你到底要不要脸?”

娆荼默了片刻,抬眼与他对视,眸中却隐隐含了泪,“我究竟哪里不对,为什么大人总这般处处针对?”

沈筑一愣,无言以对。

她的泪水瞬间流了下来,“娆荼不过是无意间救了个孩子,沈郎便以此胁迫,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依了。若是喜欢我,我便留在你身边伺候也是心甘情愿……总是羞辱我是何意?我就算是个勾栏女子,也没硬缠着你。”

她说到最后,声音小的几不可闻,期期艾艾,楚楚可怜。

说哭就哭没一点征兆,沈筑哪见过这等阵仗?他沉默了一会,暗想今日之事,的确是他言语侮辱在先,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难道只是因为见她像她吗?但眼前的这个女人,终究不是她……

第16章 好棋

一路上默然无语,但娆荼知道他已是有了悔意,这个人一向如此,吃软不吃硬,便是知道自己错了,也绝对不会服软认错。

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抹了抹面上的泪,低头安静看书。

沈筑将她送回小院便走了,留下来的杨谦找人布置地火龙。娆荼帷帽遮面,院内工匠忙活一天,在屋内地表下面用砖块砌成方管烟道,暮时收工,山鬼在灶房点上火,果然不出片刻屋内就暖了起来。

杨谦找来的工人手艺好,地火烧起来也没有呛人的烟味,娆荼在屋内终于不用再穿厚重的披风。晚间她在灯下看书,山鬼端来一个炭火盆,上面悬着铁罐甜蜜饯,温火将那蜜枣熏得油亮,散出着酣甜的香。

娆荼看着忙里忙外的山鬼,笑道:“你倒打算长住下去了?”

山鬼道:“这里其实也挺好的,没人叨扰,自由自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娆荼“嗯”了声,点头道:“不如意事十八九,但能得一二如意,也是幸事。你我在此寒冬无饥寒之苦,殊不知路上有多少饿死骨。”

山鬼笑道:“姑娘你这么说,倒像是个放下万缘皈依三宝的老僧。”

“放下万缘?”她笑了笑,“善缘灭,孽缘起,我放不下。”

山鬼来到她身侧的矮凳坐下,“有件奇事,姑娘要不要听?”

娆荼瞥了她一眼,“要说就说,别吊胃口。”

山鬼吐了吐舌头,在她耳边低声道:“今日出城时,浔阳公主去了沈筑府上。”

“哦?浔阳公主……是之前那位执意要嫁给沈筑的公主?”

“是啊,说起那公主来,也是奇葩。死活要嫁给沈大人,被他婉拒后,竟然不顾身份说出甘愿为妾的话,哪知道还是被拒绝了。按说那是个美人胚子,怎么沈大人就不愿怜惜呢?”

“皇上的女儿,他消受不起。以他的性子,就算那公主真是个天仙,他也万万不敢招惹。”娆荼盯着烛灯,若有所思道。

小丫头点头赞同,不阴不阳道:“沈大人喜欢招惹青楼姑娘,那原是没什么可忌讳的。”

娆荼站起身绕着火炉踱起细步,喃喃道:“公主今日去沈府,沈筑却带我出了城。你说,如果你是裴青薇,你会不会请公主进府叙叙旧呢?”

“裴青薇善妒,与公主是有旧怨的,这两人怎么能说到一块去呢?”山鬼不解。

娆荼摇头微笑道:“以裴氏的心机,她大可以说说沈大人最近的新欢啊。”

山鬼一怔,起身道:“难道裴青薇要把你的事捅到浔阳公主那?”

娆荼冷笑:“她应该知道我在这里,却没什么动作,原来是想假借公主之手除我。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话音刚落,门外就起了沉重的拍门声,“近来暗娼猖獗,我等奉命前来搜查,快快开门!”

娆荼略一沉吟,令山鬼唤来守在院内的杨谦,杨谦道:“夫人请安心,我去将他们打发了。”

“你别去,他们要搜查暗娼,见你一个男人在这,如何说得清楚?快从墙上翻走回去禀告沈大人。”

“这……沈大人令小的保护姑娘,不敢离开寸步。”

娆荼语气平静:“那我告诉你,门外来的是浔阳公主的府兵,你拦不住他们,也无法护我周全。”

杨谦还有些迟疑,山鬼跺脚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呆板呢!快去搬救兵啊!”

门外的声音乱哄哄一片,杨谦侧耳一听,恐怕来了不下二十人,以他的身手的确拦不住。他抱了抱拳,对娆荼道:“姑娘且先周旋片刻,在下速去速回。”说着出门翻上墙头,身影在暗中几个起伏,消失不见。

娆荼对山鬼吩咐道:“去开门,不许动手。”

第17章 落陷

山鬼打开门,敲门的是个披甲侍卫,他看了山鬼一眼,朝院内朗声问:“还有何人?”

娆荼徐徐走出,“敢问官爷何事?”

那披甲侍卫看见娆荼,他眼前一亮,没想到长公主要找的女子竟然如此明艳动人,他咳了一声,“你是何人?为何独居在此?”

娆荼微微一笑:“小女子可以先问问官爷是那个衙门的吗?京兆府还是大理寺,恕我眼拙,官爷的甲胄我未曾见过。”

那侍卫沉声喝道:“是我审你,还是你来审我?”

“不敢,小女子名叫娆荼,乃是出自玉和楼。前些日子在中秋佳宴上献过舞,后来便有许多风流世子堵在玉和楼外,不胜其扰,所以搬至此处。”

“娆荼,你身为勾栏女子,却在此私设暗娼,跟我走一趟吧。”

娆荼挑眉:“谁说我私设暗娼?我乃黄门郎沈筑之人,官爷要带我走,可要想好。”

那侍卫微微迟疑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对左右道:“将娆荼姑娘带走!”

娆荼冷笑:“你的主子想要见我,直说。我跟你走便是,谁敢对我无礼?”

她朝那两个要给她上枷锁的侍卫扫了一眼,径直走上前道,“山鬼,我们去瞧一瞧,浔阳公主的府邸是何等气派。”

那些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被娆荼的气势所镇,皆不敢唐突。

娆荼被带到一处恢宏的府院,穿廊过巷,来到一处明暗晦涩的地牢,铁链哐啷一声锁定,她和山鬼被关在其中。

地牢里窸窸窣窣有虫子爬动的声音,娆荼站在最中间,顶上一道光柱落在她的身上,她闭目道:“山鬼,咱么那屋里的地火龙算是白搭了。”

山鬼道:“姑娘放心,咱们很快就能出去的。就算沈筑不来,主子也会想办法救你的。”

她微微一笑,“你可知道你的主子究竟是谁?”

山鬼摇头,“我不知,但我相信主子。”

过了许久,娆荼微微蹙了下眉,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透着一股高贵气息。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你就是娆荼?”

“回公主殿下,正是。”

“你知道我是谁?”

“大概猜得出。”

“前些日子我三哥邀你去中秋佳宴,你可是出尽了风头。青楼女子,有了名声,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也该珍惜,怎就甘愿隐退?”

“因为……小女子仰慕黄门郎沈大人,甘愿服侍左右。”

“哼,你是什么东西?不知廉耻的贱人就像服侍在他左右。”浔阳公主大怒,“将这贱人给我带上来,我倒看看是个什么样的狐媚子!”

娆荼被拽了出去,摔在浔阳公主的身前。

浔阳用火钳夹起一块赤红的炭火凑到她面前,娆荼闭上眼睛,感受到那炭火的灼灼热意,她忽然冷笑了一声。

浔阳啐了一口,“狐狸精,你笑什么?”

“我在想,公主殿下恐怕是被人算计了。”

“哦?”

“娆荼身为下贱,沈大人对我不过是一时新奇罢了。他从来未将娆荼放在眼里,也不会给娆荼什么名分。公主殿下心中有怨,为何非要与我过不去?”

第18章 赏识

浔阳公主微微皱眉,娆荼的话显然说到了她的心里。

娆荼继续道:“娆荼明白公主心中所求,您的阻碍,从来都不是娆荼……是谁告诉公主娆荼的住处?她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反而要假借公主之手打压娆荼?倘若沈大人知道我被你的人带走,公主觉得他不会心怀怨愤吗?”

浔阳愣了片刻,咬牙切齿:“裴氏那个贱人……”

娆荼缓缓道:“裴氏不容于我,娆荼为了自保,可为公主谋。”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倘若沈大人无妻,公主必可达成心愿。娆荼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浔阳眯了眯眼睛,“我凭什么相信你?”

“娆荼是下贱之人,成不了你的阻碍。”

浔阳沉默片刻,哪知手中铁钳一滑,那块炙热的炭火径直落入娆荼怀中。

娆荼轻哼了一声,抖落炭火,胸口处的衣裳被烧破,里面的肌肤一阵火辣辣的疼。

门外通报:“公主,沈大人求见。”

浔阳看了娆荼一眼,淡淡地道:“你说得不错,假如你真能扳倒裴氏那贱人,我便许你一场荣华。”

娆荼强忍着胸口烧伤,“多谢公主赏识。”

浔阳道:“你在此住一晚,明日,我会派人将你送到沈大人府。”

“是。”

娆荼走回地牢,待浔阳公主离开,山鬼忙为娆荼查伤,心疼道:“我都闻到焦糊味了,姑娘一定疼死了。”

“比之月圆时毒发,不值一提。”她坐下来淡淡地道。

“这里有蚊虫,地上还这么潮湿,待一晚上可怎么好呢?”山鬼忧心忡忡。

娆荼摇了摇头,“浔阳公主要卖沈筑一个人情,所以她不会让沈筑现在就将我带走。”

“哼,那姓沈的有什么好?一个个都上赶子追,这世上没有男人了吗?”

娆荼微微一笑:“有什么好?”

她想起许久许久之前,当他还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时,是常常会惹得街坊邻居家的姑娘脸红的。

她轻叹一声,“郎本无情,处处惹情哀。”

第二日,浔阳公主将娆荼接出地牢,一番梳洗打扮,又赠送了两个丫头春夏和秋冬给她,吩咐华轿将她送到了沈府大门前。

沈筑站在门口,见她盈盈走出,上前道:“浔阳公主倒是待你不薄,看这样子,似乎昨夜在公主府没受什么委屈?”

“公主以礼相待,哪来的委屈呢?”她微微一顿,“不过,昨夜沈郎来的好晚!是不是等我死了,你才想起来救我?”

他淡淡一笑,“你死了,我念着我们之间的淡薄情分,会给你收尸。”

他将她带到自己的书院,来到书房内室的一间小屋。

娆荼随口道:“我在那巷中小院住的好好的,公主是怎么知道的?”

他皱了皱眉,“此事不必再提……你与公主说了什么,她竟会将你送回来。”

“也没什么,只因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与浔阳公一样,都是可怜人。可怜人惺惺相惜,公主自然不会为难我。”

他见她随意坐在床边,懒散倚在床栏,翘起一只脚轻轻晃动,他黑下脸沉声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轻浮放荡?”

第19章 温存

娆荼似乎意识到什么,将脚缩在裙内歉然一笑:“大人见谅,小女子习惯了,未曾注意仪容。”

沈筑听她虽在诚恳道歉,神色见却没半点悔意,有气不打一处来,坐在娆荼身侧,手指缠起她的一缕头发,“浔阳公主与你有云泥之别,哪里一样?”

“都是求而不得之人,大人以为呢?”她懒笑。

沈筑手上微微用力,她偏起脑袋龇牙道:“疼!别拽。”

听她求软,他手上松了劲,口中依旧冷冷道:“你倒是聪明,怎么哄的浔阳公主将你送到我府上?”

娆荼顾左右而言他,“我不想待在那清冷的巷子,你不来陪我,待在那有什么趣?”

她挪到他的怀中,在他耳边温言道:“沈郎就不怕我哪天找个俊俏小白脸么?到时候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他握住她的脚,顺手脱下鞋袜,将那一双玉足握在手心,“你试试看。”

娆荼踢了踢,没挣开,索性由他握着,“沈郎要是天天宠我,自然不敢,也不愿了。”

他埋在她的脖颈间嗅了嗅,“你身上有一种桃花香。”

“那沈郎闻着,有没有想起故里的春天?”

“嗯……”他手指挑开她的衣带,探入衣内。

娆荼轻哼了一身,“疼……”

“怎么回事?”他轻轻挑起衣襟,看到一片红肿的肌肤。

娆荼伸手去捂他的眼睛,“很丑,别看。”

他拿开她的手,细看那细白锁骨上的烧伤,眼眸变得暗沉,“浔阳公主对你动刑了?”

娆荼盯着他的眸,竟在那其中看出一丝紧张的意味,她心中一颤,随即一抹冷笑浮上唇角。

沈筑皱起眉:“笑什么?”

“我昨天夜里被关在一处阴冷的地牢,你却不来救我。”她收起笑意,眸中含嗔。

他沉默不语,没有告诉娆荼,他在冷风中空等了一夜,昨夜浔阳公主根本不肯见他。

他看着这个在自己怀中软语娇笑的女人,忽然有些后怕,如果浔阳公主真的对她做了什么,他会怎样?

伸手拂过她的眉眼,看她长长的睫毛轻颤,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间,他是贪恋她的色,他恐怕浔阳公主伤她一丝一毫。

这个女人,只有他能动她。

娆荼捋起袖子,雪白的手臂上分布着几个红包,她委屈道:“你看,都是蚊虫咬的。”

“你不知道扎紧袖口?也是活该。”

娆荼撇了撇嘴,“我眼巴巴等着你来救我,哪能想到别的呢?”

“那你的丫头山鬼是干什么吃的?”

“沈郎还责怪山鬼,你既然包养我,怎么就由着公主将我关押,你是干什么吃的?”

沈筑被这一番胡搅蛮缠迷得有点晕,他没奈何,最后只得道:“哪里痒,我帮你揉一揉。”

“浑身都痒。”她将手撑在床沿,脸上是一副巧笑嫣然的温柔。

沈筑深深看了她一眼,眸色暗了几分,静若深潭的眸中沾染了些许情欲,伸手挑开她的腰带,狠狠地道:“好……我帮你揉。”

第20章 入府

傍晚,沈筑在书房处理公文,娆荼仍在内室酣眠未醒。

裴青薇来到书院,面上有几分难堪,她显然早就得了娆荼入府的消息。赌气在房中等了半晌,却没等到沈筑的解释,最后实在耐不住性子,索性直接来问他。

“宴冰既然喜欢那个女子,收入房中便是。青薇不是善妒之人,何必非将她养在外宅,弄得满城皆知,还被浔阳公主得了消息。”

沈筑面上淡淡的,他轻声道:“公主如何得知她的所在,前些日子城外荒庙,又是什么人想杀她?”

裴青薇面色微惊,“宴冰不会怀疑我吧?”

他抬头看向她,过了半晌才缓缓道:“你放心,我不会给她什么名分。如今将她带入府中,一则是浔阳公主的意思,二则期许少些风波。她非是心机深沉的女子,跟在我身边并不为名利,劳烦夫人在府中为她安排一个住处。”

裴青薇听了这么一番客气言语,胸口好像被堵了什么东西,“你我夫妻,怎么反倒生份了?你便是将她纳为妾,多一个人服侍你,我也欢喜,断无不允之意。只是……只是我知道,宴冰对她不同,不是因为她貌美,因为你心中放不下一个人……”

沈筑面色微变:“别说了!那个女人早就死了,她们没有半点干系!”

裴青薇垂泪道:“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许蘅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既然记着往日和她的情分,也不该忘了那些旧怨!”

沈筑握紧了手中书册,过了许久,他长叹一声,整个人似乎都没了精神,“青薇,她欠你的,我用一生来还。今生今世,不管你还能否有身孕,我绝不停妻再娶。”

“你无子嗣,岂不是我之过?倘若娆荼姑娘有了身孕,你待如何?”

“夫人多虑了,娆荼不会怀了大人的骨肉。”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娆荼从内室走出。鬓发歪斜,一身慵懒,披着沈筑的外衫。

沈筑沉下脸,“穿成这样成何体统?”

娆荼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奴的衣裳破了,借大人的用一用,否则衣不蔽体来见夫人,更是不成体统。”

裴青薇气闷至极,脸上却浮起淡淡温和笑意,“妹妹来了府上,从此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计较这些。”

娆荼垂首道:“奴万万不敢与夫人姐妹相称,夫人只管将奴当个丫鬟使唤。”

裴青薇面露尴尬,她是打算等沈筑明日上朝再好好整治整治这女人,怎料这女人把她想说的话都先说了,那她还说什么?

“娆荼浮萍漂泊本无根,如今跟了大人,许多规矩都不懂,倘若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还请夫人不吝指教。”

沈筑看她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自然知她不是真心,站起对裴青薇道:“夫人房中可还有晚膳?”

裴青薇眼神一亮,“自然每晚都为你备下的。”

“那便去吧。”

裴青薇看向娆荼,“姑娘也没用过晚膳吧?不如随我们……”

沈筑打断她的话,“不必理会,只是个丫鬟,不便与你我同桌而食。”

娆荼盈盈福了一福,看裴青薇挽着沈筑离去,走出门时,裴氏转头意味深长看了一眼。

娆荼回她一个无懈可击的温婉微笑。

第21章 暗流

第二日,裴青薇令人收拾了一处极其僻静的偏院给娆荼住下,院中丫鬟除了山鬼和浔阳公主指派来的春夏、秋冬,裴青薇又另指了个叫柳杏的丫头来。

娆荼歪在窗内微笑打量院内的柳杏,小丫头正踮脚收拾藤蔓枯叶杂乱的墙壁。

山鬼见四旁无人,压低了声音道:“现在姑娘身边的杂人太多了!”

“是啊,春夏和秋冬是浔阳公主的人,自然是来监视我的,不可用。这个叫柳杏的丫头,我看她是个行动伶俐,性子却沉闷,似乎遇上了什么难事,你去查一查她的底细,或可收伏。”

山鬼应了一声,卡了些话在嗓子眼里,欲说还休。

“怎么?你想说什么?”

“姑娘你看那柳杏,是不是像一个人啊?”

娆荼笑了笑,“果然你的眼睛毒,是啊,是像一个人……像已经死了的我。”

“只有三分,像则像矣,却空无灵韵。”山鬼补充。

娆荼冷笑:“这就是裴氏将这丫头指给我的原因,她料到沈筑会常来我这里,倘若叫他看见来柳杏,会怎么想?”

“嗯……他或许会觉得姑娘也没什么稀奇,连寻常一个婢子也与许蘅有几分相似,姑娘与婢子……不过都是下人……”

“裴氏擅诛心……”娆荼叹了一声,“将柳杏叫进来,我与她说说话。”

山鬼唤来柳杏,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叫了声“姑娘好”,便跪在娆荼身前闷声不语。

娆荼并没叫她起来,只是悠悠道:“你的名字太俗,我为你换一个,你看这院中蘅芜耐寒,不如就叫阿蘅。”

小丫头浑身一震,伏地颤声道:“奴婢万万不敢,请……请姑娘收回成命。”

“哦?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不……不是……”

“那是为什么?”

“奴婢不敢说。”

“好,那我待会去问问大人,为什么你不愿叫‘阿蘅’这两个字,难道有什么忌讳?”

柳杏爬上前攥住娆荼的衣裙,哀哀央求道:“姑娘千万别去问……大人不喜欢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蘅字是……是大人发妻的名字。姑娘将我叫做阿蘅,如果被大人知道,会打断我的腿的!”

娆荼默了片刻,随即笑道:“哪有这么厉害,大人性情温淡,怎会苛待下人?”

“姑娘不知,在这府中,这是忌讳,谁都不能提的。”

娆荼看她满面泪痕,从袖中抽出一条白绢亲自给她拭泪,一边柔声哄道:“瞧瞧,这么伶俐的丫头竟然给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呢!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不换就不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柳杏战战兢兢,想要闪躲却又不敢,只觉一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在给她擦眼泪,搅得她脑子里迷迷糊糊的。

山鬼站在一旁有点想笑,暗想姑娘要是温柔起来,不分男女,都能给迷的神魂颠倒。

娆荼瞥见柳杏露在外面的手臂,“啧”了一声,惊讶道:“这是谁打的?怎么弄成这样?”

第22章 立冬

柳杏忙放下袖子遮住臂上的伤,“不是谁打的,是柳杏不小心碰伤的。”

娆荼扣指敲了敲她的眉心,“怎么这么不小心,看你身子细弱,断不能粗使,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做些细致的活吧。”

“是,多谢姑娘体谅。”

娆荼“嗯”了一声,对山鬼道:“你去将我那玉容膏拿给她,将身上的伤抹一抹,免得留下疤痕。还有,给她拿两个金锞子并一百两银子,我看这丫头眉间含悲,怕不是家中遇到什么难事了。”

柳杏将头垂得更低,纤细的肩膀微颤,泣不成声。

娆荼道:“哭什么?快止住,叫人看了去,好似我苛责了你!”

柳杏强咽下泪水,哽咽道:“姑娘的恩情,柳杏铭记于心。”

“好了,去吧。”

……

晚间,娆荼在灯下打量一只精致的描金盒子,山鬼进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柳杏把那玉容膏丟在了湖里,金锞子和纹银却没丢。”

娆荼笑了笑:“谁会和金银过不去?何况她家中有事。”

“姑娘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来。那柳杏家里有个病重的老母,他哥嫂没什么良心,将那老母亲丢弃不顾,柳杏也是前些日子刚卖身到府上的,为了给老母治病。”

“嗯,她身上的伤是裴青薇打的吧?裴氏将她买入府,只怕是将对我的怒气,都发泄到这丫头的身上了。”

“应该不错,姑娘可将柳杏收为己用。不过这丫头心思重,此事还得徐徐图之。”

“如今既然入了府,自然有功夫跟裴氏周旋下去。她以为送了个与许蘅相像的丫头到我身边就能分散沈筑的心思?”她摇头微笑,“她不了解沈筑,也不了解我。”

倏忽到了立冬日。

这日夕阳残照,庭内木叶半青黄。娆荼在窗前读诗,一阵冷风拂过,她抬眼看向窗外,春夏、秋冬和柳杏在灶房里忙活,山鬼从外面拎了篮沉重的物什,用青布遮的严严实实,不知里面藏的是什么。

娆荼笑道:“你拎了什么宝贝,这么神秘兮兮的?”

山鬼一脸得意,跑给来献宝一般把篮子呈在娆荼眼前,“姑娘,咱们今晚设宴。”

娆荼挑起青布看了一眼,骂道:“就你是个馋猴,还说什么设宴。这牛肉烧酒除了你,谁还喜欢吃?”

山鬼跺脚道:“姑娘,今天立冬,总不能眼巴巴看着沈大人沈夫人在那边其乐融融设家宴,咱几个在这里喝西北风吧?”

娆荼挑了挑眉,“你这么贪吃,去服侍沈夫人吧,保准吃成个胖子。”

山鬼上前晃娆荼的胳膊,“沈夫人没你美,也没你聪明,我还是得跟着你。”

娆荼无奈一笑,却见柳杏儿托着木盘走进来,盘上放着一大叠热气腾腾的饺子。

娆荼斜睨山鬼一眼,笑道:“你们商量好的,打量着今晚在我这里祸害一通?”

柳杏抿着嘴直笑,山鬼十分冤枉:“我这是为姑娘想,咱们这院子的砖都冰脚,大人像是把姑娘忘了,自打姑娘在这住下,他一天都没来过。这满府的下人没一个将咱们放在眼里,都想着来踩两脚才好呢!咱们偏偏自己乐自己的,好叫他们看着眼热!”

一番话下来,柳杏儿不敢笑了,站在门口的春夏和秋冬都低下了头,偷瞄娆荼的脸色。

第23章 夜宴

娆荼咬牙狠狠戳了一下山鬼的额角,笑骂:“你这死丫头,句句话戳心窝子,这么口齿伶俐要编排死我?”

她看向门口发愣的两个丫头,叹了一口气道:“都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吃饺子。你们山鬼姐姐的话虽然糙,但我也知道,这院子冷清,总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们平日定受了不少委屈。”

春夏秋冬两个连忙上前道:“姑娘言重了,我们跟着姑娘,自然是荣辱与共。”

“虚礼就免了,快过来吧。”

当下山鬼收拾出一张花梨炕桌放在炕上,摆了果酒并几盘牛肉,又将那饺子放在正中。娆荼在主位上坐下,招呼几个丫头都来入座。

山鬼自不消说,她是头一个不拘礼的。春夏秋冬是从公主府出来的,见过些世面,平日里看娆荼是个温和的主子,此时让坐下便都坐了。

唯有柳杏有些不敢,娆荼笑道:“别拘礼,坐下吧,我们都在吃,独你一个眼巴巴看着是怎么回事?”

柳杏这才敢在炕沿半坐下。娆荼见桌上几乎摆满了果点,对山鬼笑道:“你的那个篮子,敢情是聚宝盆?掏出这么多东西来。”

山鬼谄笑道:“姑娘你看看,都是你喜欢吃的。”

娆荼晚上一向没什么胃口,当下只挑了块桂子糕含在嘴里。

山鬼倒了酒水,豪迈道:“姑娘,我先干为敬。”

娆荼无奈,“你想吃酒就直说。”她指着山鬼对其余人道:“你们今日就使劲灌她,看她能撑多久。”

山鬼促狭一笑,“没有姑娘灌我,我是醉不了的。”

娆荼“呸”了一声,“臭丫头,你要上天了?”

几个丫头笑成一片,大家渐渐放开来,酒到酣时,都向娆荼敬酒,娆荼没奈何也被灌了几杯,她一向不能多饮,便觉得头晕。

山鬼正嚼着牛肉,忽然便道,“姑娘,你跳一曲惊鸿舞岂不应景,春夏是会吹曲子的。”

娆荼刚想要拒绝,却见山鬼使了个眼色,神情有异。娆荼心中一动,起身看向窗外——

天上浮云浅浅,变化万千,满院月色,人生何堪!

她微微笑道:“春夏,你会不会吹《长相思》?”

春夏忙翻出长箫,娆荼扶着柳杏走到院外,一声幽怨的箫声荡开了浓浓夜色。

月光下,她翩跹而舞,落叶纷纷扬扬,将月光割的细碎。

衣袂飘扬,人随乐动,霁月清风,不如一舞。此情此景恍若天上人间,几个小丫头都看呆了,尤其柳杏,微微长大了嘴巴。

曲至柔处,情至深处,她向后斜仰,月色落了满脸,将她眼中的清冷之色加重几分,她轻轻喟叹一声:“长相思却不如长相守!”

跳舞的娆荼似乎没有注意到踏着月色走入院中的男人,吹曲的春夏却看见了,箫声戛然而止,娆荼的脚上一扭,向后跌入一个温厚的胸膛。

月光下,沈筑看向怀内女子,她喝了酒,两腮胭脂一般,眉稍眼角越添了许多丰韵。

他的眸色晦暗难明,缓缓开口道:“娆荼,你好大的胆子,敢私设宴席喝个烂醉?”

第24章 缱绻

娆荼惊呼了一声,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俯身拦腰横抱在怀中,走到屋内,沈筑见炕上花梨桌觥筹交错,一股酒气。他皱了皱眉,择了一处干净床沿坐下,将娆荼搁在自己腿上。

他看了一眼垂首立在旁边的几个丫头,对娆荼道:“你这里倒热闹得很。”

娆荼“嗯”了声,语气淡淡的:“你一来,可就不敢热闹了。”

他眼神微柔,低笑出声,“既不欢迎?何来长相思不如长相守之叹?”

娆荼朝山鬼她们挥了挥手,几个丫鬟退出房间,房间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盯着她潮红的脸颊,低声道:“半月不见,你丰润了些。”

“是啊,多谢王爷给娆荼安排了这么个清净住处,没人折腾,身子自然好些。”

他拇指轻轻抚过她的唇,“你的这一张嘴,能不能别总这么伶俐?”

“我说的都是实话,又是哪里惹大人不高兴了?”她别开头不去看他,那一双秋水眸子里满是嗔怒。

沈筑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变得很软很软,他沙哑道:“我见你才是满脸的不高兴。”

娆荼哼了声,故意道:“大人的嗓子怎么哑了?要不要喝茶润润喉?”

“喝茶恐不抵用。”他俯身去吻她的唇。

娆荼挣扎着从他怀中起来,冷道:“沈大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十几天不见个人影,如今来了倒也开门见山,真当我是个妓么?”

沈筑看她满脸怒容,他掸了掸衣袖,缓缓道:“难道不是?”

娆荼闻言色变,回以冷笑,“沈筑,你滚出去!”她怒极,顺手拿起桌上糕点盘子就砸过去。

沈筑挥袖拂开,上前攥住她的两只手,将她按在身下。

娆荼使劲挣扎,却哪大的过他的力道?她抽泣道:“沈筑,你不要脸!”

沈筑噙住她的唇,好一番缱绻研磨,女人的呜咽更激起他的火,他只觉脑中一片混沌,他想要她,想狠狠地要她!

他本不愿意来见她,他知道她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替代,他强忍了十几天,可是真是该死,他竟然抑制不住对她的想念。

夜里想,白天想,恨不得将她压在身下折磨得她没了气才好!

此时此刻,他吻着她的泪痕,尝到她温热而苦涩的泪,脑中忽然好似一道闪电划过,顿时清明。

他停下疯狂的动作,茫然看着被自己揉在怀内的女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沈筑啊沈筑,你是日后朝堂中书令的人选,是天下十万才子之首,如今非但将这青楼女子强行收在身旁,竟然还做出这样的事。

娆荼捂住胸口剧烈咳嗽几声,吐出一口殷红鲜血。

沈筑愣了一下,忙将她扶起,慌道:“怎会如此?”

娆荼狠狠推开他,“不用你管!”

他将娆荼放回床上,对外面喊道:“杨谦,去请大夫!快去!”

娆荼一边咳嗽,一边落泪,一张俏脸憋的通红,不甚娇弱。沈筑见她如此,一时没了主意,伸手僵硬地为她揉着心口,面上虽没显露什么,心内却是悔恨交加。

娆荼抽泣道:“大人不必这么折磨我,不过是条贱命,你若真想要,娆荼给你就是了!”

第25章 偷闲

沈筑皱眉道:“胡说什么?我何时想过要你的命。”

“你可不是次次都要我的命!”娆荼越发呜咽起来,“明明是个读书人,沾上人身便是禽兽,没完没了!我就算出自风尘,也并没人这么对过我,大人若是觉得我不是个替代,就如此作贱,娆荼死了罢了,落得清净!”

沈筑一僵,“你说什么?”

“有些事你不说,我却也知道。你去看看院外的丫头柳杏,我仿佛听说她也与大人的发妻有几分相像……我算个什么东西呢,你何必如此放在眼里?”

“这些事情,都是听谁说的?”

“裴夫人将柳杏送来,我也不是傻子,自然打听了。”

沈筑脸色冷峻,仿佛暴雨将至。他沉默了一会,缓缓道:“你像她,却不是她。”

“大人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便放过我。”她捂住胸口,又剧烈咳嗽起来。

沈筑伸臂将她拥入怀中,他不能放了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他要将她留在身边,“放了你?那我该怎么办?”

不时杨谦请来大夫,娆荼已在沈筑怀中昏昏睡去。大夫探过了脉,沉吟道:“这姑娘的身子太虚,适才吐血,乃急火攻心,血不归经所致,本不相干。只是……只是姑娘身中奇毒,需静养,房事上……不可过激。”

大夫饱蘸浓墨,开了一张龙飞凤舞的药方,沈筑便命去抓药,他搂着娆荼,眉心重重地拧了起来。“你这女人,到底是要将我折磨死了,才肯罢休?”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纱窗射了进来,娆荼微微睁开眼,见一只修长的手遮在眼前,为她挡了大半阳光。

她扭过头,看见搂着自己半躺在床上的沈筑,他闭着眼睛,眼底有一片青黑,脸颊的青胡茬长出来,显得有些颓然。

她静静地看着他,许多年多去了,原来他的脸上也多了许多风霜之色。她的心砰砰直跳,缓缓取下束发的簪子,手有些发颤。

假如现在她就将他杀了,是不是可以省去许多烦恼?

沈筑没有睁眼,却开口道:“醒了?”

娆荼一震,放下手中的簪子,轻声道:“你没睡好。”

沈筑“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将她往怀中紧了紧。

娆荼心中暗叹,她不能急,她要毁了他的一切,让他一无所有!

“沈郎今日不用去宫中当值么?”

“嗯……今日殿试放榜,皇上命我宴请榜上的才俊。”

“哦?那不用提前准备准备么?”

“今晚府上设宴,青薇已在打点。”

娆荼抿唇笑道:“夫人忙里忙外,你不去帮忙,反倒来我这偷闲。”

他睁眼瞥向她,“哪里是偷闲?我可是一夜无眠。真是吃饱了撑的,才来你这找不痛快。”

“你一夜无眠,于我何干,我缠着你不让你睡了?”

沈筑伸手捂住她的嘴,不耐烦道:“别吵!”

娆荼被禁锢在他怀中,左右不舒服,终于在换了好几个姿势后,他放开圈住她的手臂,沉沉道:“滚出去!”

第26章 娴淑

娆荼得意一笑,披衣下床走到院中,初冬风醒骨,一股药味从灶房飘出,她走过去一看,山鬼正坐在小凳子上,一边往小炉中煽火,一边一手托腮打瞌睡。

娆荼上前拿鞋面踢了踢她的屁股,山鬼惊醒,拍着屁股道:“姑娘,你没事吧?这大早上的你干啥呢!动手动脚的。”

娆荼问:“熬的什么药?”

“昨儿郎中来给你开的,乱七八糟的解毒药。”

“既知道不中用,还熬什么?倒了去。我闻着药味就恶心。”

“不行,沈大人吩咐熬的,倒了我怎么说呢?”

“那你自己喝吧。柳杏她们呢?”

“裴夫人派人来说今日府里忙,借过去使了。”

娆荼点了点头,沉吟道:“府中的确忙,却也不至于把我的丫头都唤去帮忙。山鬼,今天晚上恐怕要出事……”

山鬼“啊?”了一声,顿时打起了精神,“姑娘说咋办,咱们可不能白白着了道。”

“等柳杏回来,你看她形容如何,再做计较。”娆荼冷笑一声,“裴青薇,你终于要出手了,我还怕你没动作。”

沈筑在娆荼房中,睡至午时方醒。

他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将双手枕在脑后,看娆荼端来一盆热水,湿了棉巾为他擦脸。

他握住娆荼的手腕,感受着棉巾贴脸带来的温热,缓缓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贤惠了?”

娆荼没好气:“大人若不为难挤兑,娆荼本也是个娴淑的人。”

沈筑见她神情间似乎含着千万委屈,不由笑了笑,温言道:“原来,你也是个娴淑的人?”

娆荼乖巧偎在他怀里,“沈郎既然知道了,打算赏我点什么?”

他扣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赏你一记爆栗。”

娆荼撒娇道:“我不要,我要别的!”

“要什么?你这羸弱身子,纸人一般,我怕给了别的,你承受不了。”

娆荼看他笑意玩味,回味过他这话中的意思,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究竟是不是读圣贤书的?浑话连篇!”

沈筑见她如此楚楚动人,忍不住将她的脑袋按过来,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今晚宴客,我也想去。”

他顿时沉下脸,“存心让我不得安生?”

“奴不懂沈郎的意思。”

“别跟我装糊涂!今晚要请的宾客,有半数以上都曾为了见你一面挤过玉和楼,他们可是很仰慕娆荼姑娘的艳名。你无端出现在众人面前,好叫人人都知道你在我这里?”

“他们又没见过我,怎知我是谁呢?”

“不行!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怎么就这么爱抛头露面?”

“哼!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我去!好个热热闹闹的黄门郎府,独留我一个人冷冷清清。”

他见她泫然欲泣,心中荡了一下,半晌才道:“你想吃什么便让杨谦吩咐下去,想看什么戏便让他去外面找戏班子,只是不能喝酒,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娆荼“喔”了一声,面无表情道:“你去吧,夫人都派人叫了好几次了,再不过去,她定要责怪我这狐媚子,迷了你的魂。”

第27章 迷情

沈筑为她擦去眼角的隐隐泪痕,叹道:“你当真是个狐媚子。”

他离开不一会,山鬼走来对娆荼道:“柳杏回来了,我看她眼睛红肿,肯定哭过。”

娆荼点头,“去把她叫过来。”

柳杏来到娆荼面前,娆荼眯着眼睛往小姑娘脸上瞅,小姑娘一边闪躲,一边勉强笑道:“姑娘看什么呢?”

“你哭什么?裴夫人那边为难你了?”

“没……没有。”

“你要是不想在我这边待了,我去说一句,将你还给裴夫人。”

柳杏一颤,“姑娘,你别撵我。”

“那就说实话,我本来也有一些对付人的手段。不过见你是个秉性敦厚的,或许有些事情也是被逼无奈,所以才好声好气问你。”

柳杏迟疑了一下,“我说了,会被裴夫人打死的。”

娆荼耐下性子道:“你签的卖身契,我会叫杨谦找来还给你。以后你不再是沈府的家奴,她便不会打你。”

柳杏这才哭道:“裴夫人让奴婢……晚间在姑娘房中点上一种香。”

“什么香?她想毒死我?”娆荼故作惊诧。

柳杏摇头哭道:“我也不知,裴夫人说是安神的……其余的事情,奴婢也不知道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山鬼接过在鼻间闻了闻,沉吟道:“不是毒药,是几种香料的混合,龙涎、麝香和梨木……”

娆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柳杏道:“我知道了,你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柳杏一愣,“姑娘对奴婢有恩,奴婢万万不敢。”

“无妨,此料无毒,说不定是夫人体恤,才赏赐我这等好的香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柳杏还想说什么,娆荼却挥手叫她退下,小丫头万般不情愿地退出了房间。

娆荼等她走远,才又问山鬼,“除了这几味香,还有别的什么?”

山鬼细细嗅了嗅,沉声道:“这麝香与龙涎的纯度都极高,有强烈的催情作用。香料中没有别的东西了,不过……那个柳杏却藏了一些话没说。”

娆荼笑道:“连你都看出来了?是啊,恐怕不仅仅是香料一件事,她既然不敢说,便看她敢不敢做了。”

她在屋内踱了几步,叫杨谦去外面找了一份今年殿试的榜单,又令山鬼去打听榜单上的读书人有几个为见她去过玉和楼。

她等了半天,山鬼回来汇报了一些消息,有个叫南怀玉的,今年殿试第三十六名,曾在玉和楼放言,若此生见不到娆荼姑娘,他便终生不娶;若此生见到娆荼姑娘,他便舍了仕途耗尽家财,也要娶她为妻。

娆荼听了这话,冷笑道:“附庸风雅,这样的人都能殿试第三十六名,可见大梁读书人无风骨。”

山鬼点头赞同,她举一反三:“沈筑当年还是探花郎呢,我表示很诧异。”

娆荼瞪了她一眼,正色道:“说正经的!”

“那个南怀玉,裴氏之前派人找过他,两人或有勾结,不知谋了什么腌臜事等着姑娘往里跳呢。裴氏给柳杏的迷情药性子很烈,姑娘还是别沾。”

第28章 暗讽

娆荼冷笑,“此事我自有计较。”俯在山鬼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山鬼频频点头,最后道:“姑娘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晚间,娆荼吃过了晚膳,柳杏送来一壶茶,又将瓷瓶中的香料倒在香炉内点了,小心翼翼嘱咐说是裴夫人给的香。

娆荼被逗乐了,她笑了笑,看向柳杏手中的紫砂壶,“什么茶?”

“前几日沈大人让送人来的君山银针。”

娆荼接过茶水喝下小半杯,“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知道么?”

柳杏有些发懵,刚要问,外面却来了个传话的丫头,“娆荼姑娘,我们夫人有请。”

娆荼诧异道:“今日府中大宴,我怎么好去叨扰,别是传错了吧?”

那丫头笑道:“内宅来了几位贵夫人,都是王公大臣的家眷,听说娆荼姑娘在府上,都想见一见呢。”

娆荼神色微变,她没料到裴青薇竟会将她在此处的消息传扬给朝臣家眷,“既然如此,便请带路。”

她随那丫头来到一处阁楼,穿过几扇珠帘走进一间金碧辉煌的内堂,帷幕之内,香烟袅袅,几个衣着华贵的夫人正坐在堂内闲叙。

裴氏一袭锦服坐在主位,梳着朝云近香髻,点翠流苏头面,将她映衬的越发尊贵。

娆荼盈盈施了一礼,“小女子见过各位夫人。”

裴氏招手笑道:“不必拘礼,快快坐下。”

娆荼落座,只听旁边一位身穿五彩刻丝红裳,头戴朝阳五凤挂珠冠的妇人淡淡地道:“原来你就是娆荼,的确是美艳不可方物,不过行动间的妖娆气也确实有些。”

娆荼垂眸道:“小女子出身风尘,向来上不得台面,叫夫人见笑了。”

裴青薇微微一笑:“听说昨晚你在院内跳了一曲《长相思》,连那天上月亮见了也自惭形愧,藏入云间。”

娆荼道:“醉酒之举,夫人特地说来,倒叫娆荼无地自容。”

另外一个妇人听了这话冷笑一声:“既觉无地自容,又怎好意思在沈大人府中住下?娆荼姑娘莫不是看不过沈大人夫妻和睦,存心作祟?”

娆荼起身惶恐道:“夫人言重了,小女子浮萍漂泊,哪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不过是听从沈大人的意思。沈府若真容不下小女子,只要沈大人说一句,小女子立即便走。”

她又对裴青薇道:“夫人,贱妾也曾求过大人将我送出府,怎料大人不应允。还请夫人日后在大人面前替娆荼说说情。”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个妇人皆有些诧异,众人都道是娆荼费尽心机挤进沈府的,没想到她竟然不愿意在此。此时人人心中疑惑起来,沈氏夫妇的关系是否像传闻那般和美?

裴青薇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疑惑目光,她攥紧了袖中双手,笑道:“娆荼姑娘说的是什么话,沈大人很喜欢你的舞,他哪舍得你走?我等妇人往日只知女红家务,不知什么是一舞惊鸿,今日你既然来了,好歹让我们见识见识。”

第29章 艳媚

娆荼微微一笑:“夫人说的是,既为女子,一向以相夫教子为本分,娆荼这点微末伎俩,恐怕难登大雅之堂。”

在座的几个妇人听了这话,眼角余光都看向裴青薇,脸上皆有些玩味笑意,人人都知道,裴氏虽然深得沈筑的宠溺,在子嗣上却艰难。

娆荼的那一句“相夫教子”可不是正戳到了裴氏的痛处?

裴青薇顿了顿,缓缓道:“难不成姑娘的舞只能跳给男人看,我等妇人还不够格?”

娆荼忙道:“岂敢,既然夫人想看,便为夫人献上一曲《红罗襦》。”

席间一人笑道:“听说《红罗襦》是沈大人专为裴夫人所创。此事在王朝引为美谈,娆荼姑娘竟然会跳此舞曲?”

“小女子曾在家乡时便听过《红罗襦》,词曲凄美到极致,道尽了一位等待丈夫归家的女子的柔肠百转。听说是沈大人在外游学时为家中夫人所填,小女子仰慕不已,故作《红罗襦》舞,献给夫人。”娆荼盯着裴青薇的眼睛,语气平静。

裴青薇面上有些不自在,她知道,娆荼口中的那位“家中夫人”不是她,而是一个叫许蘅的女子。

不过这只是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锦衣华裳坐在主位上的,是她裴青薇。

她的嘴角扬起笑意,“既然如此,便舞《红罗襦》吧。”

当下传来乐师,裴氏的丫鬟又搬来一张大红猩猩毡的毯子放在正堂,娆荼看着那红毯,她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传说猩猩血染的布料永不褪色,故称大红猩猩毡。夫人以此毯为娆荼舞,浪费了好料子。”

她踏上红毯,脚下微微一痛,红毯软毛下分布着一种极细却极尖利的银丝,割破肌肤,却不至于伤到骨。

乐声起,她解下缠在腰间的几条玉带,身随箫乐而动,玉带飘曳,凭虚御风,宛若仙子临尘。

裴青薇脸色微变,本以为毯中银丝会毁了她的舞步,叫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可没想到,娆荼好像没受一点影响。舞姿奇诡艳媚,是裴青薇生平仅见。

堂上众人都不觉屏住呼吸,人们惊艳于娆荼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之姿,却未注意到当箫声呜咽婉转时,她眼角滑下的眼泪。

那段曲词唱道:“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信?”

曲终,娆荼跌倒在毯上,双脚已是鲜血淋漓,血迹隐没于大红猩猩毡,众人不得见。

裴青薇心中杀机涌起,脸上却笑得灿烂亲切,“娆荼姑娘果然一舞倾城,一定累坏了吧?”她转头对旁边的丫头道:“快将姑娘扶入偏堂歇息,好生照看。”

娆荼被丫鬟扶入内堂,只觉身上轻软发虚,双脚渐渐使不上劲。

她暗中按住右臂天井穴,一阵麻痒传遍全身,知道是柳杏送来的那杯药茶发作了。

被丫鬟随意丢在一张冷榻上,内堂烟炉中,一根烟线笔直上升,散着淡淡香甜的梨木气息。娆荼静静地看着那一缕烟线,她的呼吸搅不动半点涟漪。

许久之后,梨木香燃尽,门被推开,从外面摸进一个中等身材的书生。

第30章 亵渎

那书生蹑手蹑脚地走到娆荼身前,他鼓着一双如豆的眼睛,神情由吃惊变成狂喜,“娆……娆荼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

娆荼强撑坐起,冷笑道:“你是谁?”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小生南怀玉,仰慕姑娘久矣。”

娆荼想要挣脱,却使不出力道,“松开你的脏手。”

南怀玉紧紧握着不放,“娆荼,我真的想死你了,你果然是个美人。我……我家中无妻儿之累,你与我才是良配!”

娆荼冷冷道:“我是沈筑的女人,你活的不耐烦了?”

“你放心,沈筑在殿上饮宴,他不会知道的!况且我是殿试举人,你却是个勾栏女子。若是被人发现你我行苟且事,你说大家会相信谁?自然是你勾引了我。所以你要乖一点,别闹出声。”

他说着,就将脸凑上去亲吻娆荼。

娆荼使尽了力气将他推开,他踉跄了一步,阴沉沉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从了我,从此逍遥自在,好过在沈府这个牢笼!”

娆荼冷笑:“你真的不怕死?”

“能与你一夜巫山,死又何妨?”南怀玉扑将上来,急急扯掉自己身上的衣裳。

娆荼手下意识推了几把,绵软无力,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离,站也站不起来,只觉得那个猥琐的书生在扯她的衣裳,脑中昏昏沉沉,渐渐的,她的意识陷入一团黑暗。

“嘭!”的一声,门被踢开,沈筑像一阵冷风飘了进来,拎起南怀玉的后衣领将他扔在地上,踩住他的胸膛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

南怀玉被这突然变故吓破了胆,双腿瑟瑟发颤,竟然有一股黄液从裤子下流出来。

“大人……大人饶命,是这女人先勾引我的!”

沈筑加重脚上力道,“看来你真是不想活了!”他对外喝道:“杨谦!把他给我带出城,找个荒山野岭乱棍招呼,别打死了,山上野狼不喜欢吃死物!”

裴青薇带着丫头匆匆赶来,见南怀玉鬼哭狼嚎一般被杨谦拖了出去,她心中跳了一下,“宴冰,这是怎么回事?”

沈筑面色冷峻,看向裴青薇,“你把娆荼弄到这里干什么?”

裴青薇勉强一笑,“适才和几位夫人闲谈,说起娆荼姑娘,便都想见一见,这才请她来跳了一支舞。我见娆荼姑娘身子好似不爽利,就让丫鬟送来偏堂歇息,谁知……谁知竟然偷摸进来一个禽兽,是我的疏忽……”

沈筑不等她说完,便将已经昏迷的娆荼抱起往外走,裴青薇叫了几声“宴冰”,他皆未理会,将娆荼一路抱回。

娆荼昏昏沉沉,强睁了几次眼,看到满眼星光,恍惚间还有他冷峻的侧颜,她抓紧了他的袖子,喃喃道:“沈筑……沈筑……”

沈筑缓下步子,轻声问:“怎么?”

“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你却不回来……”她呜咽哀怨,泪水断线一般从眸中涌出。

沈筑脑中有短暂的空白,呼吸凝滞片刻,他的手微微发颤,“你……你说什么?”

第31章 起疑

娆荼苍白一笑,闭上眼睛,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

醒来时已是深夜,屋内空无一人。她披衣下床,推开房门,却见院内灶房闪着一豆幽幽烛光。

她轻轻走过去,透过窗户,看见沈筑背对着身负手而立,在他身前跪着两人,山鬼和柳杏。

山鬼倒没有怎么样。柳杏却是浑身发颤,泣不成声。

沈筑淡声道:“柳杏,你从今日出府,带你老母离开京城。如果再让我看见你,我保证你会死的比南怀玉还惨。”

柳杏抖了一下,伏在地上哀哀地应了一声,颤抖着走出灶房。

出门时看见娆荼,小丫头愣了一下,羞愧之色顿时溢上脸颊。

娆荼轻轻挥了挥手,令她噤声。只听里面的沈筑对山鬼道:“现在,来说说你家姑娘的事。”

山鬼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姑娘先是闻了迷情香,又喝下放了迷药的茶,之后去夫人那跳舞,脚上被大红猩猩毡上的银丝几乎割烂。要不是我通知了大人,大人及时赶到,姑娘今晚便难逃那南怀玉的折辱。”

沈筑耐下性子听她说完这些话,才道:“说些我不知道的,你姑娘原籍在哪,本名叫什么?”

山鬼仰起脸老实道:“姑娘是姑苏人氏,从小流落青楼,本名就叫娆荼,是姑苏醉月楼的妈妈给起的名。”

沈筑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看着小丫头,缓缓道:“我要听实话。”

山鬼无辜道:“婢子说的都是实话,公子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查。”

沈筑又是一声冷笑,他找了个矮凳坐下,仔细打量山鬼,“前些日子在那窄巷口,我的车轿轮轴被一人以铜板打裂,思来想去,是你做的手脚吧?”

山鬼咬紧薄唇,神情纠结了一会,才老实交代道:“……是婢子,只因看不惯大人欺负我家姑娘。”

“你的功夫不错,为什么甘愿为婢,跟在娆荼身边是受了何人指使?”

山鬼辩解道:“未受任何人指使,因姑娘对婢子有恩,才留在姑娘身边报答。”

“有恩?说来听听。”

“婢子原本是江湖中人,出自雁荡山青松宗,五年前朝廷马踏江湖,灭了青松宗,宗派众人皆死光,独我一人逃难到姑苏城。当时我受了重伤,在城外寒山躲了几天,几乎饿死,幸被姑娘救下才捡了一条命。”

沈筑将两只手搭放在膝盖上,手指轻扣,他平静道:“你说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能查到,所以,别信口雌黄。”

“婢子万万不敢!”

娆荼眯了眯眼睛,她知道沈筑不会相信山鬼的话,他是个谨慎的人,既然已经起了疑,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沉默,否则只能越说越错,越错越多。

她推开房门,嗔道:“沈郎半夜不回去休息,在这里审问我的丫鬟是怎么回事?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沈筑转过头,只见她披着一件轻薄的外衫,风吹过她的衣裳,荡起细细涟纹,她整个人如临花照水,脆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了。他不由皱眉斥责道:“大冷天你出来干什么?就这么不知惜命?”

第32章 痴念

他走到她的身前,娆荼仰面看向他,眼中隐隐含笑,甜腻腻道:“沈郎要不要这么体贴人家?”

沈筑额角抽了一下,俯身将她给扛了起来,娆荼惊呼一声,双手在他胸口胡乱捶了几下,“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沈筑抬手往她屁股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再敢叫?”

娆荼捂住嘴,被他扛回了屋,扶着肩膀轻放在榻上。她见他脸色难看得厉害,便噤了声,眼睛不错地盯着他。

两相对视,最后还是沈筑先开口:“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呢?说的再多,你不信也是枉然。”

“你怎知我不信?”

“你就是这样的人。凡事只有愿信和不愿信,没有可信与不可信。”娆荼咬住唇,无比幽怨地看着他。

他伸手扣开她紧咬的嘴,见她下唇有一排细细齿痕,不由叹了一口气,“休与我饶舌。”

“你心里清楚。就比如南怀玉怎么能摸进内阁偏堂?他怎么知道我在那里?你问也不问便让杨谦将他打半死,究其缘由,还是不愿信这其中的隐情罢了。”

“既然一早就知道是个局,还傻乎乎往里跳?”

“只是闲得太无聊,找点趣儿罢了,裴夫人既然想与我玩,哪有不奉陪的道理?”

“你既如此想,又扯上我做什么?巴巴的让山鬼给我传信。”

“没有你,我可怎么脱身呢?况且我答应过沈郎,在你身边时绝不会让别的男人碰我,并不敢食言。”她从头上拔下一支珠钗在手里把玩,将纤细手指扎出点点红印。

沈筑伸手夺过钗子,“你就不能有片刻老实?”

娆荼无辜道:“你抢我钗子干什么?”

沈筑瞥向她的手指,冷冷道:“你很喜欢自残是不是?”

娆荼摊开手看了看,叹道:“又没有怎样,说起来,我的脚倒是有点疼呢!”

沈筑抬起她的脚,早前将她送回来的时候,她的双脚血肉模糊。他叫山鬼擦洗干净又上了药、哪知刚才她趿拉鞋从外面走了一着,将药膏蹭掉大半,如今脚上又红又肿又冰,有些伤口渗出血又凝结。

他亲自拿起药膏给她上药,口中阴恻恻道:“你最好老实一点,这双脚要是不想要了,趁早告诉我,给你砍去干净!”

娆荼掩面骇然:“你说笑呢?”

他冷笑一声:“你猜?”

娆荼看向他,他正低头认真地上药,薄唇微抿,留给她一个刀刻般的俊逸侧颜。

她心中的某个地方疼了一下。

他为她上好了药,抬头看向她,却见那一双桃花眸子里布满了水雾。他淡淡道:“怎么?这么轻易被感动到了?”

娆荼呸了一声,无所谓一笑,两行清泪滑落,她伸手胡乱抹了抹,“我乏了,要歇息了。”说着背对沈筑侧躺下。

男人默了一会,躺在她身侧,伸手将她抱入怀中,一点点箍紧。

娆荼道:“怪热的,别碰我。”

他没有放手,娆荼闭上眼睛,她实在累极了,迷迷糊糊的刚要睡去,却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为了沈筑的抱负,狠心将你的青春,抛给无尽苦等。”

娆荼心间狠狠地疼,她忍不住捂住胸口,疼,疼得喘不过气。

《红罗襦》曲中唱:“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信?

——袖揽清风空无情,朗月入怀自逍遥,却狠心将那佳人青春,堕入夜夜思念,抛给无尽苦等……”

第33章 布局

次日一早,沈筑换上朝服匆匆入宫。院内青石板上起霜了,娆荼拿着一支竹竿,百无聊赖的在霜面上画竹子。

山鬼满面羞愧地走来,低低叫了声:“姑娘。”

娆荼瞥了她一眼,“别叫我,整天给我惹事!我都怀疑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裴青薇派来我身边的奸细?”

山鬼委屈道:“姑娘——”

“别撒娇!你倒是给我说说,那雁荡山青松宗是什么东西?”

山鬼低声道:“姑娘放心,这个有迹可循,不怕查。”

娆荼冷笑:“你当沈筑是个白痴?凭借他的势力,迟早查出你是一派胡言!他已经对我起了疑心。”

“要不我跟主子通个消息,让他先去布局?”

“不必!苏州醉月楼、雁荡山青松宗、马踏江湖、苏州寒山……你说一句瞎话,就编排出这么多故事,其中牵扯不清,你主子布置起来,一则不易,二则也耗费心神。要是再被沈筑顺藤摸瓜揪出你主子,一步错步步错。”

“那……那怎么办呢?”山鬼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愁眉苦脸不知如何是好了。

娆荼在地面上勾勾画画,过了半晌才道:“醉月楼和青松宗的事沈筑迟早能查出,别让你主子出手,省得留下破绽……

她顿了顿又道:“十几年前,宣州府尹拦江案与沈筑之父有牵连,要转移沈筑的注意,少不得以此事做文章……我自有计较……”

山鬼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有人来,是裴氏。”

娆荼看向门外,果然不出片刻,一阵脚步声传来,裴青薇走入院内,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其中有鼻青脸肿的柳杏。

娆荼坐在绣墩上没有动,开口淡淡地道:“夫人来了?请恕娆荼脚上有伤,不能相迎。”

裴青薇迎面道:“妹妹说的是什么话,你我姐妹不用多礼,快好生坐着。昨日那大红猩猩毡上有银丝,我本来也不知是那毯子的制作工艺,竟然累得妹妹割破双脚,实在过意不去。”

娆荼皮笑肉不笑道:“夫人不必内疚,昨日沈大人亲自为娆荼上药,娆荼心想,就是割破了脚也值得了。”

裴青薇指着柳杏道:“这个死丫头,我平日看她倒好,没想到心思如此歹毒。她做得那些事我都知道了,原是这丫头觉得自己有几份姿色,存了野心,竟然想勾引宴冰,她见你得宠,便费尽心思想害你,也不看看她是什么东西!”

娆荼“嗯”了一声,悠悠道:“不过是萤烛之火,不值得夫人生气。”

裴青薇含笑道:“姐姐平日疏于管教,竟使妹妹身边混入这样的东西,请妹妹千万原谅姐姐。”

“娆荼不会放在心上,这些事情,本就是一场玩笑罢了。”娆荼低头看向地面,笑道:“夫人看,我这竹子画得如何?”

裴青薇凑过去瞧了一眼,面色一凝,过了半晌才开口道:“妹妹这画,倒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她……也很喜欢画竹。”

“哦?那是何人?”

“尘封旧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不提也罢。”她见娆荼脸露倦怠色,便道:“姑娘保重自身,若这身子垮了,宴冰会心疼的。”

娆荼伸手抚了抚脸颊,轻声道:“若有一日容颜不再,又空无灵魂,他心疼一下也就忘了,终究是会被嫌弃的。”

裴青薇笑道:“姑娘正值芳华,前景大好,怎会有这样的感慨?”

娆荼终于正眼看向她,缓缓道:“夫人,可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裴青薇一怔,随即面色涨的紫红,忍了又忍,才道:“姑娘病中糊涂了,好好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慢着,”娆荼起身,走到她身前与她对视,“娆荼想告诉夫人一句话,俗语忠言逆耳,但请夫人听一听。”

“什么话?”

“夫人要自作聪明,也得看看娆荼聪不聪明才行。”

第34章 接客

裴青薇神色波澜微漾,渐渐又平和如镜,“娆荼,我倒要看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娆荼盈盈施了一礼,“夫人慢走。”

裴青薇铁青着脸走了,山鬼忍不住捧腹大笑,“姑娘,你看裴氏那表情,就好像踩了一坨屎。”

娆荼看着门外伫立良久,她冷笑道:“我也想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她转头瞥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柳杏,风轻云淡道:“沈大人让你出城,还不走,是觉得沈大人性情温厚,还是真不知死活?”

柳杏儿泣道:“奴婢做了错事,原不敢啰唣,只因姑娘对奴婢不薄,如今厚颜再见姑娘一面,只为谢姑娘的恩。”

山鬼皱眉斥道:“你既知姑娘待你不薄,却还帮裴氏害她,昧着良心给她茶中下药?”说着就要上前踢她。

娆荼拦住山鬼,对柳杏儿道:“我知道你是受制于人,是裴氏抓了你母亲?”

“裴夫人将奴婢的娘关在柴房,她本已病重,不堪折腾,昨个夜里已经走了……”柳杏悲痛欲绝。

娆荼微微沉吟,嘴角浮起一抹凉薄的淡笑,“裴氏的手中,又多了一条人命……”

柳杏儿道:“奴婢知道姑娘是个好人,奴婢给姑娘磕几个头,不敢奢求姑娘原谅,只是奴婢心里稍安罢了。”小丫头说着,往地上“咚咚咚”磕了几下,地面顿时出现一抹血痕。

娆荼摇了摇头,令山鬼将柳杏儿扶起来,她抛了个手绢给柳杏,“擦擦脸上的血。”

柳杏接过手绢,却没用它擦,只拿袖口随意抹了抹额头,一边悲伤道:“姑娘的手绢,奴婢不敢弄脏了。”

娆荼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知道你性子不坏,前事都是被逼无奈,且不用再提。如今我只问你,还想不想跟在我身边?”

柳杏道:“沈大人令奴婢出府,奴婢纵然有心,也万万不能了。”

“沈大人处我会为你求情,你只需要考虑,想留或不想留。”

柳杏跪下道:“奴婢愿意留下伺候姑娘!”

“我要告诉你,在这富贵场中,只有立场坚定的人,才能活得久。”

柳杏决然道:“奴婢了无牵挂,再不会受制于人,从此绝无二心。”

娆荼淡淡道:“我是个危险的人,你跟着我随时可能没命,也不怕么?”

“奴婢孤身漂泊在外也是个死,不如服侍姑娘,就算是死了也能有个着落。况且……”

“什么?”

“奴婢的娘因裴氏而死,奴婢与裴氏有不共戴天之仇!”

娆荼微微一笑,“很好,我不能保证你可以亲手杀了她,但我保证,她将不得善终。”

“是,奴婢信姑娘。”

……日短夜长,倏忽又到黄昏。

夕阳破窗而入,落在娆荼手中的泛黄书页上。她看向外面,昏黄的光铺在琉璃墙头,散出点点晶亮。

远处天边,黑暗即将声势浩荡地降临。

院门被推开,他从外走入,霞光落在他名贵的紫玉长袍上,将他浑身淬上一层绚烂的光。

娆荼脸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倚在窗栏懒懒喊道:“大人最近来得好勤啊!”

沈筑嫌恶地皱了下眉,这样的光景,让他想起城内烟花柳巷中,那些从窗内探出头的浓妆艳抹的姑娘,风骚。

他面无表情地扫了娆荼一眼,“我险些以为是在逛窑子。”

娆荼十分不甘示弱:“妾只接你一个客——”

第35章 无理手

沈筑走入屋内,居高临下看着缩在椅上的娆荼,“身上好些?”

“不太好,软的很。”

“哦?我看看。”他毫不费力将娆荼抱起,在她腰间按了按。

娆荼被触到痒,一边笑一边躲,沈筑看着怀中不安分的女人,他的眼中不知何时也浮出一抹温和笑意,“赏你些东西。”

他扬了扬手,娆荼从他手里接过两个油纸包,打开一开,一包是样式精致的蒸栗粉糕,一包是辣炒阴干的牛肉丝。

娆荼脸色微变,转眼便笑了起来,笑靥如花,光华夺目,瞅着他道:“就这点嫖资?”

沈筑沉下脸:“你贱?”

娆荼抛给他一个媚眼,笑道:“沈郎别生气,不过是玩笑罢了,再不说了。”

沈筑伸手揪住她的耳朵,“玩笑?你整天是有多无聊?”

“妾整日待在这里,真的很无趣,连个下棋的都没有,只能左右手对决,自己跟自己玩。”

“你还会下棋?”

“那是自然,妾最擅长无理手。”娆荼被揪得歪起脑袋,“别揪,疼!”

沈筑松了劲,在她耳朵上明晃晃的月牙坠子上轻弹了一下,“这坠子不好看。”

娆荼伸手摘下两个坠子呈到他眼前,“那你拿好的跟我换。”

沈筑将那两个坠子收起,“好的没有,坏的没收。”

娆荼惊讶道:“沈郎,你不会连人家的坠子也抢吧?”

“你昨夜当着那些朝臣家眷的面说了什么?搞得现在满城皆传是我抢了你,既然担了虚名,索性不顾了。”

娆荼笑嘻嘻道:“这就叫破罐子破摔,没脸没皮!”

沈筑拈起一块梅花状的蒸栗粉糕送到她嘴边,“尝尝。”

娆荼别开脸,“不吃。”

“怎么?”他盯着她的秋水烟眸,似乎要从中看透她的灵魂。

他记得,许久之前的那个女人不能吃栗子糕,只沾半点便会浑身起红疹。

娆荼淡淡地道:“不爱吃。”

“是不爱,还是不敢?”

她笑道:“不敢,我怕你下毒。”

沈筑咬了半口糕,缓缓咽下,“有毒我先死。”

娆荼嫣然一笑,偎在他怀中道:“那我可舍不得,公子世无双,死了可惜。”

沈筑将那半块栗子糕凑到她嘴边,他的手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他要求证一件事。

他要知道她吃下栗子糕会不会也出现那样的反应。

他在不计后果地执迷,他无法面对那个结果,但他却隐隐期待。

娆荼垂眸看向那半块糕,她伸手接过,笑道:“公子,这栗子糕让我想起我的家乡,那里产的栗子是极好的。”

“栗以宣州所产为最好,你是宣州人?”他问。

“是啊。”她轻轻抖袖,收敛了笑意。

“可山鬼说,你出自姑苏醉月楼。”

“也不错。”

“娆荼,你究竟是何来历?”

她眼中隐隐有悲色,“大人真想知道?”

他默然,真的,想知道吗?

娆荼眼神迷蒙,意识似乎飘散到很远以外,“宣州拦江案,大人可还记得?”

沈筑心中一震,他知道此案,据说是十几年前,宣州府尹趁先皇南下,乘船拦江欲行谋反,令龙颜大怒,将其车裂于市,家中男丁一律凌迟,女眷一律收为官妓。

娆荼嗤笑:“你当宣州府尹真是谋反么?十几年前,钦天监出了一句谶语,说宣州境内两江九河积聚龙气,势压紫微。

先皇深信风水堪舆术,便下令截断一江,斩断妖龙。当时宣州府尹以断江劳民伤财为由,上谏劝阻,却未能使先皇回心转意。于是宣州府尹意冷心灰,辞官不做,在皇上微服私访时,独乘一舟拦江而立,与皇上龙舟对抗,手执血书为民请愿。皇上大怒,将其入狱。谋反之说,分明莫须有!”

沈筑静静地听她说完,半晌才沉声问:“你是何人?”

“宣州府尹常孝山之女!”

沈筑眯了眯眸子,“罪臣之女?为何找上我?”

“你不知道么?当年钦天监的监正大人便是你父。他纵容妖人胡言乱语,父债子还,我要你的命!”

她说着,袖中滑出一柄神符匕首,狠狠刺向他的胸膛。

第36章 迷雾生

一道冰凉,沈筑低头,看着那柄没入胸口的匕首,他有片刻恍惚,随即挥掌重重打在娆荼的脸上,将她搧飞在地。

青丝铺散了一地,娆荼的嘴角渗出血丝,沈筑站起踉跄几步,胸口的鲜血一股股涌出,他皱眉道:“你……你……”

鲜血浸湿紫玉袍子,他跌在血泊中。

娆荼在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

三日后,沈府地牢。

裴青薇捏着鼻子走入其中,看着浑身血迹斑驳被绑在木桩上的娆荼,她悠悠道:“我还以为你是何方神圣,原来是罪臣之女,下贱官妓。”

娆荼缓缓睁开眼,脸上浮起一抹凉薄的笑,“沈筑死了没有?”

“让你失望了,宴冰命硬。等他好了会亲自来送你上路。”

娆荼呵了一声,“是么?他可真是个体贴的郎君,我,我要见他……”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是个俊俏美娇娘?别恶心人了,你现在就是使劲浑身狐媚解数,他也懒得看你一眼!”

娆荼垂下头,气若游丝,“你对我动私刑,他知不知道?”

“他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你的父亲常孝山是车裂而死,你也该车裂于市,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她从炭盆中夹起一块红炭送到娆荼的眼前,咬牙恨道:“这一双眼睛真是与那贱人像得十足,这就烫瞎了,看你还能不能媚惑男人!”

娆荼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感受到灼热气息逼近。

忽然,一道细细的声音破空而来,打落裴氏铁钳中的热炭。山鬼从外冲了进来,眼眸猩红:“裴贱人,你找死!”

裴青薇向后退了几步,慌忙大叫:“来人,有刺客!”

山鬼一脚将她踹在地上,骂道:“你个死娼妇,我打死你!”说着抽出短剑就要去抹裴氏脖子。

娆荼细微的声音响起:“山鬼!别……别把她杀了。”

山鬼转过头,看到她家姑娘浑身鲜血淋漓,被鞭笞的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小丫头的眼泪顿时滚了下来,砍断娆荼手上的锁链,将她搂住哭道:“姑娘你受苦了!我……我先带你出去……”

她将娆荼抱出地牢,漆黑无月,一路出府,在门口遇见了杨谦。

山鬼冷喝道:“杨谦,你待如何?”

杨谦看了眼已经毫无人气的娆荼,对山鬼道:“姑娘身上的伤太多,你带她走不远。”

“休要废话!你若拦我,连你一起杀!”

杨谦叹息一声,“我没想拦。”他指着停在街边的马车,“快带姑娘去吧!”

丫鬟柳杏从车内跳下来,对山鬼点头示意没有危险,山鬼不再迟疑,将娆荼送入车内,自己驾车扬鞭而去。

杨谦看着那辆马车隐没在黑暗中,转身回府,来到沈筑厢房。

沈筑披着一件莲青鹤氅,玉簪素衫,在灯下细细打量娆荼的那柄神符匕首。

“人送走了?”他漫不经心问。

“是。”

他握拳抵唇轻咳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落寞的笑。

杨谦皱眉道:“大人放不下娆荼姑娘。”

沈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多嘴,出去自去领棍罚。”

杨谦上前几步,“大人就是要罚,杨谦也不得不说。我以为那天娆荼姑娘是手下留情了。”

沈筑默然。

杨谦继续道:“大人的伤口若再深半寸,必伤心脉,到时候神仙也难救。大人请想,这柄神符匕首削铁如泥,当时姑娘手劲不弱,为何偏偏不能再深半寸?”

沈筑握紧手中神符,杨谦道:“娆荼姑娘当时一定迟疑了……她现在浑身是伤,体无完肤,若能侥幸活下去,这一走之后,也与大人相见无期。”

“滚出去!”

“大人……”

“去跟着那女人,人要是死了,你也别回来了!”

“是!”

第37章 癫狂道

雪,无声地落在京城寂静的夜里。

车轮在地面划出一道浅浅的雪印,山鬼驾车转过一个街口,迎面看见一个拎着灯笼的男子。

他穿着一袭黑色的大氅,灯笼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眉目修长、薄唇半挑,行动之间懒散肆意,却又雍容华贵。

那人冲山鬼微微一笑,小丫头的心神荡漾了一下,顿时觉得四处飘飞的雪都静止了。

风情万种、风情万种、风情万种……一刹那间,山鬼的脑子里全都充塞着这四个字。

“这不是娆荼姑娘身边的小美人吗?这大深夜的,去哪?”他笑眯眯问。

山鬼噎了一口,小美人……她讪讪一笑:“见过五王,在王爷面前,可不敢称美人。”

正是萧彦宁的男子洒然一笑:“伶牙俐齿,像你主子!”

柳杏在此时掀开车帘子,红着眼对山鬼急道:“姑娘好像快不行了,一直说胡话,我看她都吸气短呼气长了,这可怎么办啊?”

萧彦宁皱了皱眉,不等山鬼说话便径直掀开车帘,用手中灯笼往里面一照,看见娆荼那一双美艳绝伦却苍白的脸。

“怎么搞成这样?”他毫不客气坐上车,从怀中掏出一丸丹药塞到娆荼口中,驾车匆匆往自己的王府方向赶去。

……

裴青薇哭跑到沈筑院前,却被外面的侍卫拦下,“夫人,大人已经睡下了。”

“放肆,连我也敢拦?”

那侍卫为难道:“大人吩咐了,谁也不能进去。”

裴青薇急得跺脚,厉声道:“府中来了刺客,劫走了刺杀大人的要犯,快去通报!”

“夫人放心,大人已经知道此事,令杨首领去拦了……夫人请回吧。”

沈筑没有理会门外吵声,他披衣走上书房暖阁,推开阁楼小窗,雪花携着无边的孤寂迎面而来。

雪势渐浓,他看着漫漫大雪落在眼前这座城,嗤笑道:“费尽心机入了这座城,得到的却是两手空空,半生寂寞?”

杨谦走来向他禀告,“娆荼姑娘被五王遇见,送入五王府了。”

他眸光一凝,里面浮出浓烈的杀意,“五王?”

“是,看样子是要救娆荼姑娘,五王府中有医术高超的府医,所以属下没有拦。”

他冷冷道:“派人盯仔细!”

“属下明白。”

他沉默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两个明晃晃的月牙坠子,在眼前细细打量。

坠子将雪色折入房间,壁上光影流转。杨谦正要告退,眼角余光瞥见墙壁上的光影,却吃了一惊,骇然道:“大人!”

他皱眉:“大惊小怪什么?”

“墙上有字!”

沈筑一惊,蓦然看向墙壁,坠子折射的光影滑走,徒留满墙空冷。

杨谦忙将房内烛火点亮,沈筑走到烛台边,将月牙坠子凑近微做调整,很快便在墙上看到一行蝇头小楷的光影:

妾也曾无邪

痴心一片

偷存风月万千

而今花影楼

谈笑诛情

此心枯木为剑

落款处,一个“蘅”字。

沈筑盯着那个字看了许久,他不由自主撑住桌案,另一只手按住心口位置,微微弯了腰。

杨谦想要上前扶他,他却挥了挥手,一字一顿咬牙道:“什么宣州拦江案?什么常孝山之女?骗子,骗子!”

他大笑几声,似乎极尽愤怒,又极尽欢畅。一口鲜血从他口中直喷了出来,他趔趄一步,沉声喝道:“备马!去五王府!”

第38章 风雪起

2014年初级建(构)筑物消防员职业技能鉴定理论考试题答案Q569^645^41

空城2014年初级建(构)筑物消防员职业技能鉴定理论考试『真题题答案56964541 【风顺】女:野花迎风飘摆,好像是在倾诉衷肠;绿草凄凄抖动,如无尽的缠绵依恋;初绿的柳枝轻拂悠悠碧水,搅乱了

苦心柔情荡漾.为什么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远行的丈夫却年年不见音讯…

男:离家去国整整三年,为了梦想中金碧辉煌的长安,为了都市里充满了神奇的历险,为了满足一个男儿宏伟

的心愿.现在终于锦衣还乡,又遇上这故里的春天,看这一江春水,看这满溪桃花,看这如黛青山,都没

有丝毫改变,也不知我新婚一夜就别离的妻子,是否依旧红颜?对面来的是谁家的女子,生得春光满面,美丽非凡

!

男:这位姑娘,请你停下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么样的错误?

女: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 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泥点,怎么,反倒怪罪起是我的错误?

男: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这头畜生倾倒,竟忘记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女:快快走远点吧,你这轻浮的汉子,你可知调戏的是怎样多情的一个女子?她为了只见过一面的丈夫,已经

虚掷三年,把锦绣青春都抛入无尽的苦等,把少女柔情都交付了夜夜空梦.快快走远点吧,你这邪恶的使臣,

当空虚与幽怨已经把她击倒,你就想为堕落再加一把力,把她的贞洁彻底打翻.你这样做不怕遭到上天的报

应吗…

男:上天只报应痴愚的蠢人,我已连遭三年的报应.为了有名无实的妻子, 为了虚枉的利禄功名.看你这满目春光,看这比春光还要柔媚千倍的姑娘……想起长安三年的凄风苦雨,恰如在地狱深渊里爬行.看野花缠绕,看野蝶双双追逐,只为了凌虚中那点点转瞬依恋,春光一过,它似就陷入那命定中永远的黑暗.人生怎能逃出同样的宿命.

女:快快住嘴吧,你这大胆的罪人,你虽貌似天神,心却比铁石还要坚硬,双目比天地还要幽深.看鲜花缠绵,

我比它们还要柔弱;看野蝶迎风飞舞,我比它们还要纷忙迷乱.看在上天的分上,别再开启你那饱满生动的双

唇,哪怕再有一丝你那呼吸间的微风,我也要跌入你的深渊,快快走远吧,别再把我这个可怜的女子纠缠……

男:看野花缠绵,我比它们还要渴望缠绵;看野蝶迎风飞舞,我的心也同样为你纷忙迷乱.任什么衣锦还乡,任

什么荣耀故里,任什么结发夫妻,任什么神明责罚.它们加起来也抵不上你的娇躯轻轻一颤.随我远行吧,离

开这满目伤心的地方,它让你我双双经受磨难…

第39章 新妇劫

娆荼闭上眼睛,她闻到男人身上的气息,好似秋天山间里的松木,被太阳照耀后散发一种雅淡且干燥的味道。

男人带她狂跑了一段路程后,周围空气中青竹之气浓重,已经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林。

那男人放缓脚步,一边拂开挡路的竹枝,一边笑道:“娆荼姑娘如此冷静,果然有些见识。&r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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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情丝绕

峡谷中走出一人,黑发高挽,剑眉星眸,神采飞扬,口中衔着一根枯草,哼着不成调的艳曲儿----

“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帐里,举体兰蕙香----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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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欢情薄

娆荼隐约记得,在她昏迷时有个人来过,喂了她一颗辛辣的药丸,渐渐她的身子就不那么疼了。

夜半醒时,房内空无一人,徒留一种淡淡的草木青气。她轻轻闻了闻,觉有些熟悉,却无可追忆。

第二日,沈筑回来,带来了山鬼、杨谦和宫中的老太医。娆荼听到动静,却没有睁开眼睛,眯到中午方醒,沈筑便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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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寒湖渡

裴氏笑道:“妹妹听了什么梯己话,也说给我听听。”娆荼淡淡地道,“没什么,不过是一路走来,见这附近的屋舍布局复杂,有些糊涂。刚才令山鬼去熟悉了一下地形,看看附近那些绸缎庄子怎么走,姐姐你也知道,妹妹深爱名贵布料。”说着,看向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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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菩萨蛮

“王爷雅兴,在此深更半夜来沈大人府上的寒湖闲逛。”

“原本以为没有比本王更无聊的,不想遇见了姑娘。”

“王爷尚在禁足,不怕皇上责怪?”

“姑娘也说了,深更半夜,谁能发现呢?能发现的不过是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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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紫玉珮

娆荼盯着他的那双深沉眸子,干笑。沈筑将她从自己怀中扶起,捏起她的下巴,“胖了。”娆荼笑盈盈道:“吃得好,睡得香。”沈筑

“嗯”了一声,不咸不淡道:“看来也没害相思。”&l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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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陈年案

娆荼是被沈筑拎到浴桶里的,浑身冰凉,浸了热水后,肌肤麻痒难忍。

沈筑亲自伺候她沐浴,完事将她裹在被子里,粽子一般只露出个脑袋。

他拿棉巾子为她擦头发,见她紧闭双目,咬唇不言,不由冷笑:“下次,你再敢提什么烟花柳巷之地,从哪来就滚哪去。”娆荼依旧闭着眼,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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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桃花露

山鬼低声道:“姑娘一走了之,却是何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我恨他入骨,此生不愿相见。”

“不是的。”小丫头低头哀叹了一声,“姑娘是心软了。”娆荼紧紧地握着马缰绳,心头掀起了轩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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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逐鹿客

沈筑朝正门看去,管家低声道:“天子亲临。”娆荼心中一惊,陆知命上前道:“请沈大人先去迎客,在下与娆夫人先告退。”话音刚落,却听一个雄奇的声音道:“都不必退,朕也想看看沈卿平日结交的异士高人。”黑暗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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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冷离情

他的血流入水中,水波扑到娆荼的绣鞋上,留下一抹淡红的痕迹。娆荼轻轻闭上了眼睛,明明心中波澜翻涌,却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浔阳公主若对我动手,你的人要如何护我?”他看向她,轻声道:“裴氏尚在,浔阳不会动手。何况,浔阳与你的谋划,沈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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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妩媚祸

娆荼伸手,在虚空中描摹他落在帘上的黑影。在青州的那个青瓦舍中,他的书桌就设在卧房,夜深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烛光便将他看书的身影投到帘帐,她喜欢拿手指在那帘上描他的影子。

黑影站了起来,渐渐变大,娆荼倏地收回手。他掀开帘子,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还没睡?&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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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风波恶

娆荼终于微微转头,目光在那周恒脸上轻轻一瞥,妩媚笑道:“你要跟我商量?”周恒咽了咽口水,魂都被勾去,直直坐在娆荼身旁凳子上,真是个让人销魂断肠的娘们啊!

这张小脸,这副身段,简直太祸水了!

“小娘子芳名啊?怎么看着眼生呢?”周恒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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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走马灯

他走到娆荼身前,手指轻触她脸上的红痕,随即转头看向山鬼:“你的主子被人欺凌,做奴才的该怎么办?”小丫头满面怒容,身子一移,眨眼功夫滑到昌平郡主身前,抬手狠狠赏了她两巴掌。

火候拿捏恰到好处,不至于把她打晕过去,却也打了个满口鲜血。昌平郡主眼泪哗哗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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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除夕夜

“有什么难度?我来剪。”温柔的男子嗓音在娆荼耳后响起,她蓦地一惊,回头看去,对上他温柔如水的眸子。

她立即沉下脸,冷冷道:“大人当你的驸马,正是春风得意,来我这里做什么?”沈筑攥着她的一缕青丝,用棉巾细致擦拭,“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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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糖葫芦

沈筑将那本《参道契》翻至最后一面,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青州许氏弱女,幼凤殊贵,孤鸾命格。奇诡。”他双手微颤,喃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陆知命轻轻接过那本《参道契》,“当时沈老大人自知一死,也知道自己死后,先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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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灵宝庄

红衣蛇娘闻言哈哈大笑,笑声尤其诡异阴森,回荡在众人耳中,连她的那些同伴都忍不住背脊发寒。

娆荼嘴角微微翘起。红衣蛇娘终于笑够,她跳下马背,走到沈筑那辆马车的帘子外面,“车中的公子,你娘子要将你送给我,倒是说句话啊。不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吓得连个声都不敢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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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慕容氏

灵宝庄内,沐浴更衣后坐在床上吃酸枣泥的娆荼忽然眼皮子跳了几下,她放下勺子揉了揉眉心,“谁在背后骂我?不会是萧彦宁吧。”山鬼笑嘻嘻道:“没准五王爷现在正享受那位红衣婶婶的伺候呢。”娆荼笑了一声,“五王得了便宜,是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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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归途雨

娆荼淡笑一声,“五王爷这么喜欢看戏?”

“娆荼,你这娘们也太不厚道,送个了大娘给我,你好意思么?”娆荼也掀开帘子下车,见沈筑径直走向那慕容氏,她不由眉心微蹙。

慕容氏缓缓道:“娆夫人不必担心,小生敬重沈大人的为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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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姑射洲

“阿蘅!”沈筑微惊,搂住娆荼将她抱进屋内。陆知命按住娆荼的左右脉门探了探,神情有瞬间的惊异。

沈筑急问:“她是这怎么回事?”陆知命摇了摇头,“身上余毒已清的差不多,只是一向体虚,舟车劳顿所致。我开些温补的房子,药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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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落子处

娆荼眯了眯眼睛,起身走到门边。只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走进了院子,浓妆艳抹,脸上的粉有一斤重,身量倒是苗条,只是腰肢乱扭,丝毫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稳重端庄。

跟在那妇人身后的,是个穿灰皮裘的中年男人,腰系一条茶褐銮带,唇方口正,额阔顶平。

脸上强挤出几分笑意,比之身前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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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旧恨抛

娆荼扬手一抛,将手里的青橘抛入窗中,沈筑伸手接过,“没看见陆先生么?再扔一个进来。”娆荼从筐里挑了几个黄皮橘子,捧进屋送到陆知命面前,“先生吃这甜的。”沈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青橘子,有些寒酸,“不是,你这区别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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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别两宽

娆荼靠在床上,忽然捂住心口,心中的某个地方在隐隐作痛。她推窗看向外面的天色,暗沉沉的,好似天上装着几万斤重的雨水,很快就兜不住了要当头泼下。

她拥着被褥,风吹过,无边孤寂迎面而来。脚步声响起,他推开了院门从外面走来,黑色披风里面是一身长玉袍,竟是说不清的写意风流。

娆荼脱口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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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景辉元年

金陵城。元宵佳节,皇帝嫁女。浔阳公主一袭红衣霞帔端坐红阁之中,他手持一杆金秤,挑起她的红盖头。

浔阳公主满面羞赧,抿唇微笑。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缓缓道:“人言,城头观雪,舟中观霞,红烛之下观美人,是为会观。”低沉温和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浔阳公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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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仙人垂钓

萧彦宁怀中的女子眼神一冷,按住腰间想要抽出匕首。女子的手被萧彦宁压住,他冷笑道:“跟我拼死,你有几分胜算?”女子面无表情,“死士当死。”萧彦宁微笑:“你不该死在我手中。给我老实一点,留着性命去东吴替她死。&r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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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逃之夭夭

第63章东吴境内,一条茶马古道上,有两人一前一后,走的缓慢。灰头土脸的萧彦宁在前,满脸血污的娆荼在后。

两个人脚步踉跄,萧彦宁回头看了看她,“还走得动?”娆荼点了点头,继续强撑着向前走。

萧彦宁伸手扶住她,“算了,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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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阴晴不定

娆荼推了推萧彦宁,不阴不阳道:“你的老相好来了。”萧彦宁往屋内瞥了一眼,对那位小姐笑道:“请小姐先安置,在下的奶妈来了,商量点事。”小姐晕晕乎乎问:“是公子的乳母?”

“嗯,她逼我纳她女儿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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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救我阿蘅

小姐浑身一哆嗦,泪流满面,瑟缩钻入了车中,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上了贼船。

娆荼在车中拿着羊皮卷的吐纳心法看,听到小姐的啜泣声,她轻声道:“你想走,等到了城镇自行离去,现在再哭的话,我不保证外面的疯子不会杀了你。”小姐愣了愣,捂住嘴巴不敢再出声。

外面的萧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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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聚散流沙

地下石室是个极隐蔽的空间,可饶是如此,也挨不过上面有通天大火。

娆荼在里面待了不知多久,汗流浃背。石壁发热,她感觉几乎无法呼吸,许久之后,石门机关被人触动,轰的一声,石门洞开。

披头散发的老板娘站在门外,娆荼忙走上前,见老板娘腿上中了一箭,右臂被砍了一刀,伤可见骨。

她喘着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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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教书先生

五月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不记得了。”他不是不愿将心中的疑惑说给娆荼听,只是他经过太多坎坷,深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还不如心死。

这么多年过去,阿蘅姑姑该放下了。这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他其实并不相信那些万一。

娆荼道:“既然以后教你学问,总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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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牵线傀儡

第二日,娆荼将五月送到学堂,没有看见帘幕后的先生。她在门前等了一会,听到车椅移走的声音,接着帘幕后门中晃动出一个隐隐约约的紫影。

有学堂的小厮在里面道:“先生伤风坏了嗓子,请各位先温习旧文,等下先生设考题。”娆荼眯了眯眼睛,转身走了。

却在巷子中见一个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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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半舌道人

汉中城墙之上,萧彦宁立在风中,遥望远方,一条驿道出了城门绵延到天际。

他神情淡漠,难掩失落。陆知命站在城墙下,仰头看着高大墙头上的身影,觉得那影子有些落寞。

陆知命淡笑一声,轻声道:“萧彦宁,你得了天下又如何?终究是得不到一个她。”萧彦宁自嘲笑道:&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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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雨夜私会

沈筑看向萧彦宁,“听你的口气,潼川俨然已经是你囊中之物。原来这三年你谋划的不止一个汉中,是我小觑你了。”萧彦宁一笑:“只要我想要,一个月内必能拿下潼川。”沈筑问:“你有殷茂林西蜀旧部多少人?”&l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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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问礼金陵

雨停的那天,一辆马车驶出汉中城。马车简朴寻常,里面只坐着一个乘客----青衣布衫的他。

暗中护送他的,有西蜀兵圣殷茂林之妻夏笙,有武功可排天下前十的琉璃山主慕容氏,有萧彦宁秘密豢养的蛛网死士三百人。

大梁庙堂没人能想到,这一天,这个人的出汉中而入潼川,将在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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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求而不得

萧彦宁见娆荼虽不说话,但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他越发笑了起来,“别担心别担心,我相信沈大人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别的意思。毕竟公主曾经是救他还是害他,沈筑心如明镜。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娆荼没好气道:“别在这添油加醋,这易容之术,怎么会这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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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南宫夷吾

潼川城东北角有一处酒垆,破烂不堪的酒招子插在门上,在风中摇摇摆摆,看起来十分荒败。

不过每日前来买酒喝的客人却络绎不绝。源于这家酒垆酿造的绿蚁酒实在太香,够劲,价格又妥当,城内的平头百姓隔三差五来打上一壶,甭管大壶小壶,都不超过三文钱。

酒垆老板是个没名没姓的哑巴,问他姓氏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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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情浓苦深

萧彦中看着雨中的娆荼,他的眼中闪出几分讥笑,“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害的沈筑不得好死的狐狸精。”娆荼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翻身下马走到南宫夷吾的面前,笑道:“南宫公子,好久不见。”南宫夷吾眼中流露出真诚的欢畅笑意,伸手拍了拍娆荼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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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酒垆清源

天色将明未明,呈现出一种压抑且深透的蓝,虽然时值盛夏,却因下了一夜的雨,又是晓晨,风格外的清凉。

娆荼睁开眼睛时,睫毛几乎从沈筑的脸上刷过,两人离得太近。娆荼轻轻一笑,他睡觉时牢牢地抓着她的手腕,半点都没松懈。

她扯了扯,没从他手中抽出来,只好轻呼了一声:“宴冰&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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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仰天雪绿

沈大人最后不得不买了两盒胭脂,一盒朱红,一盒水红。娆荼将两盒胭脂用绣绢小心翼翼包起来,收入袖中,又去买了米面油盐,割了两斤肥瘦相间的猪肉,拎了一条肥美的鲤鱼,牵了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

小毛驴驮着这些东西满载而归,沈筑让娆荼也坐在驴背上。娆荼害怕压坏了小驴,怎么也不愿意坐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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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八月初九

黑衣侍卫闻言怒目圆睁,“放……”不过他的话没有说话,整个人就倒飞出去,撞破了游廊栏杆,摔在楼下歌舞升平的晏厅,砸烂了一张酒桌,引来姑娘的一阵尖叫声。

楼上的黑衣侍卫就像下饺子一样被扔了下来,众人都既惊且怒,离娆荼最近的苏桢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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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阴谋阳谋

娆荼瞪大了眼睛,她听到谢堂燕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草丛中传来。黑暗中,沈筑的面目看不清,不过他及时捂住了娆荼的耳朵。

两个人被迫在这溪道上躲了半天,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终于停歇后,又响起谢堂燕骂声,等到那骂骂咧咧的声音终于远去了,两人这才略显狼狈地踱水出来。

回去的路上,娆荼一句话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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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何待久长

阿秀在萧彦宁怀中扭了几下,萧彦宁只好将她放下,小丫头一落地,就噔噔噔跑到五月的身后去了。

五月将她护住。萧彦宁无所谓一笑:“小子,你看什么看?想杀我?”五月握紧了拳头,生硬地别开眼睛,不去看他,不过那一双眼睛中满是愤怒。

萧彦宁眯了眯眸子,抬头看了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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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七年江湖

萧彦烈的神情忽然狰狞起来,一张天罗扑盖下来,十几个轻装侍卫如同蝙蝠从娆荼的四面八方涌来。

娆荼的身子斜倾几乎贴向地面,一手抽出神符匕首,神符的刀锋割到天罗大网之上,那网居然是精刚所制,神符划过,发出刀割铁石一样的尖锐声音。

娆荼转而收刀割断了一个侍卫的脚筋,从那处空档处斜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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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秋雨冷竹

酒铺之中出现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十几个江湖人士,各举兵器朝一个素衣披发的女子,或劈或砍,却没一个可以逼近她身。

她的周身好像有一层无形的气罩,将那些刀剑枪矛挡在外面。娆荼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兵刃,她屈指一弹,将一截长矛击退。

矛头颤抖不止,将那持矛之人的虎口震得发麻。&ld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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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颠狂无道

他的脸上浮出明朗温煦的笑意,却故意沉声道:“没大没小!本王的名字是你乱叫的吗?叫萧叔叔。”衡秀眉眼弯弯,上前挎着他的胳膊,“我爹说了,萧叔叔不是你,五王爷不是你,只有萧彦宁是你。”正是萧彦宁的他皱了皱眉,“你爹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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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东风不远

萧彦宁空站了一会,忽然开口道:“衡秀,别躲了,出来吧。”衡秀哎呀一声吓了一跳,转身就跑,青绿的竹叶在她眼前耳边飞快退去,她跑出了一片竹林,才停下脚步呼呼喘气。

“衡秀?是你吗?”一个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衡秀抬头看去,脸上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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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聊以慰红尘

娆荼听了奇怪,在她的印象中,陆知命和李宣宗并无交集,怎么这两个人也能打起来?

沈筑摇头表示不知,急匆匆去了中书省衙门。娆荼想了想,对南宫夷吾道:“你去买一坛子上好的桂子酒,咱们去找一位故人叙叙旧。”南宫夷吾奇道:“桂子酒?不会是找萧彦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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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斩情不了情

五月与衡文衡秀正站在金陵城的城墙上,衡秀比衡文高,小脑袋正好可以露出城墙上的凹槽,眺望远方。

小丫头时不时

“咦”一声,好像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衡文使劲踮着脚尖,却依旧看不到,他急得脸色微红,“阿秀,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啊?”衡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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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劈山祭紫衣

沈筑掸了掸衣袖,“你不觉得阿秀对萧彦宁,太过于亲近了么?”娆荼闻言怔忡了片刻,勉强笑道:“你开什么玩笑?”

“玩笑?这事情上我玩笑什么?”

“你看错了吧?这怎么可能呢?”娆荼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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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化泥付春花

娆荼回身下城楼,见南宫夷吾嘴巴里衔着一根枯草,蹲靠在城墙根处,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娆荼问道:“人呢?”南宫夷吾站起身,“跟我来。”娆荼皱眉道:“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可别给我抓错了。”南宫夷吾回头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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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执念错情深

萧彦宁走在驿道上,步履飘逸自如,虽然目盲,却洒然无约束。慕容云横本来在闭目养神,忽然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来人,他并不惊讶,“萧彦宁,你也来了。”萧彦宁呵呵一笑:“我这个人喜欢凑热闹,听闻江陵城外有一僧一道不自量力,竟敢拦截入了魔的慕容云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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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东吴有桂酒

两个逃兵对望一样,随即盯着萧彦宁鼓囊囊的衣袍,“什么玩意?”萧彦宁笑道:“我说是小狸猫,你们信不信?”逃兵

“刷”的一下抽出长刀,萧彦宁向后退了几步,喝道:“放肆!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连本王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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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说给你们

娆荼的故事讲完了,希望你们不要觉得唐突。接下来会发甜甜的故事番外。

每天的字数不多,但是会有。正如故事最后所写,但愿所有的久别,都能重逢。

感谢你们的打赏与追读,投票与留言。我都记得。感谢我的编辑铁柱哥哥。

感谢平台若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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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曲渡---衡秀

长江有一个渡口叫雪曲渡,渡口边有一个酒肆。寒来暑往,渡口的行客来来往往,这一年,有一个穿红裙的少女,在渡口酒肆里喝了一壶桂子酒,看了一本书。

少女名叫衡秀,牵着一头奇大的猫。她握着书册安静地坐在窗户边的桌子旁,窗外是东流的长江水,秋雨绵绵,江边捣衣声声入耳,她没有喜悦,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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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曲渡---黑衣

顾公子冷笑不止:“哦?这小姑娘难道是天王老子的女儿?就算是,到了本公子的地盘,也得守本公子的规矩,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该来指点我!”黑衣男人摘下头顶的斗笠,甩了甩上面的雨水,正眼不看顾公子,淡淡道:“让你老爹顾係风来跟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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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凉---懵懂

衡秀道:“我给娘亲留下信了,娘不会着急的。”萧彦宁斜了他一眼,“小丫头,你偷偷跑出来到底干什么?”衡秀的眼睛里忽然浮出雾水,隔着细细凉凉的秋雨看着萧彦宁,把萧彦宁看得一阵心慌。

“不是,你看我干什么?我招你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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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凉---少年

少年有些迷糊,不知道这红衣裳的小姑娘为什么生气,就听那黑衣男人笑眯眯道:“我和我闺女骑你的马,可好?”此话虽然有些唐突,但少年并没有犹豫,刚说了一个

“好”字,衡秀狠狠瞪了萧彦宁一眼,“不好!”少年顿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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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衣结---夜杀

萧彦宁撑伞带衡秀去了镇子上的成衣铺,铺子里的老板为衡秀选了一件锦缎青衣,衡秀摇头道:“我爹爹喜欢穿青衣,但青衣是粗布的好看,我不要锦缎。”老板闻言有些诧异,笑眯眯道:“姑娘,哪有人不爱锦缎爱布衣呢?除非是……&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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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衣结---坦露

衡秀瞪了一眼站在旁边辛灾乐祸的萧彦宁,跺脚道:“走!”萧彦宁露出无奈表情,对少年歉然一笑道:“这闺女脾气不好,你多担待。”少年挠了挠脑袋,他现在也渐渐发现了,这长相清癯的前辈不是小姑娘的爹,怎么两个人都有点怪怪的?

少年勉强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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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茫---锁情

萧彦宁顿了顿,低头,看不清表情。衡秀看着萧彦宁头发上的簪子,她的心砰砰直跳,她记得以前萧彦宁不喜欢束发。

良久之后,萧彦宁抬头对她微微一笑,“衡秀,你萧叔叔作恶多端,总归是要早死的。现在不过是活一天赚一天,你还小,不知道什么叫永远。”衡秀的眼泪落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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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茫---弃情

衡秀迷迷糊糊的,她又回到了汉中城。那年在汉中,他站在城头上遥望远方,小小的女孩站在他的身边,仰头看着他。

从她很小的时候,萧彦宁就是那样的俊美而荒唐,可是衡秀从没觉得他是高不可攀的。

忽然眼前的景象一晃,他站在她的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笑意之中,挂着讥讽与冷漠。

衡秀痴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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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子酿---东东吴

东吴的雨很大,那一天,少年木秋林在东吴阴山谷的入口处,挖了一坛子桂子酒。

十五年陈酿,与衡秀同岁。在以后的江湖上,只有木秋林一个人的江湖,他常常会想念东吴那年的大雨,以及雨中与衡秀的对饮。

少年在那一次别了小姑娘之后,此生与她再无重逢,但是木秋林回想起来,时间断在那年大雨,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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