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小郎君》 第一章 天降绣球 “瞧一瞧看一看嘞!”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 “几位大爷,别站在外面,进来玩玩嘛……” 繁华的街道上,商铺鳞次栉比,小摊摆满了道路两旁,吆喝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城内一处偏僻的陋巷中,几名乞丐无精打采的靠在墙上。 正午的太阳太毒,坐在外面乞讨屁股会被烫熟,等到再过一个时辰,天气凉上一些,他们才会出去讨饭。 巷子最里面,横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年轻人,面色苍白,身着素色衣袍,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已有数个时辰。 乞丐们时而瞥一眼巷子里面,随口闲聊。 “啧啧,不知道是什么人,下手这么狠……” “那些人下手是重了点,但这书生的身子骨也太弱了,不抗揍,都躺了几个时辰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 “他明天要是还醒不过来,这条巷子就不能待了,免得到时候被官府查到,做了别人的替罪羊……” …… 不知道从何处传来的嘈杂声音一直在冲击着唐宁的耳膜,听不清内容,让人心烦意乱,他想要堵住耳朵,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的意识无比的清晰,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动动手指,或是睁开眼睛。 身体各处隐隐传来的痛感,让他变的更加清醒,一些记忆开始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 两个小时之前,他刚刚完成了两篇毕业论文的答辩,顺利的拿到了西北某所高校的双硕士学位,在这之前,为了修改论文,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从学校离开,赶回从小长大的孤儿院时,他终于忍不了疲累,在公交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就是现在。 外面环境嘈杂,身体酸痛,睁不开眼------难道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车祸? 唐宁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他有些庆幸,又有些害怕,庆幸的是他还有意识,起码命是保住了,怕的是自己变成植物人,老院长离开之后,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亲人了,不知道医院会怎么对待一个联系不上任何家属和朋友的植物人? 他开始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身体,拼命的睁开眼睛。 …… 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巷口走进来,那是一个小乞丐,衣服破烂打满补丁,却不像其他乞丐一样污秽,乱糟糟的头发下面,一双眸子清澈有神。 小乞丐走到巷子最深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身影,脚步顿了顿,从他身旁绕过去,在他身旁的墙角蹲下。 听着那些乞丐的议论,小乞丐的目光望向了躺在地上的年轻人。 那人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口渴,短时间之内,舔了数次嘴唇。 小乞丐忽然站起来,向巷子外面走去。 唐宁依然不能控制他的身体,眼皮也还重若万钧,但他已经能够动动手指,舔一舔干涩的嘴唇。 身边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走近了,那人在他身边停下,没过多久,便有清凉的液体滑进了他的喉咙。 如果说唐宁的嘴唇是干裂的土地,那么这一丝凉意就是久旱的甘霖。 唐宁惊喜的发现,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他艰难的睁开眼睛,沙哑着声音:“护士,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的不是穿着护士服的白衣天使,他看到的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大概十一二岁,不辨男女,头发也乱糟糟的,唯有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对方的手里拿着一片荷叶,折起来,做成容器,容器里面有水,刚才应该就是用这个喂他的。 这里也不是医院,他更不是躺在病床上,他躺在一条巷子里,不远处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靠在墙上,正用古怪的眼神望着他。 小乞丐见他醒了,便默默的退回墙角,不再看他。 “咕,咕咕……” 唐宁首先需要弄清楚的,不是他在什么地方,也不是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是他怎么才能填饱他的肚子。 他饿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乞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有一个凉了的包子。 “咕,咕咕……”唐宁盯着那只包子。 小乞丐将包子凑到嘴边。 “咕,咕咕……”唐宁还盯着那只包子。 小乞丐看了看他,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想了好一会儿,将那只包子分成两半,递了一半过来。 唐宁没有犹豫的,将那半只包子塞进嘴里,大口吞下。 白菜馅的。 小乞丐将剩下的半只包子凑到嘴边,耳边再次传来声音:“咕,咕咕……” 这次唐宁没有看小乞丐,小乞丐手里的包子已经凑到了嘴边,却没有咬下去。 过了一会儿,另外半只包子被递过来,唐宁没有接。 小乞丐将那半只包子放在了荷叶上,站起身,走出了巷子。 唐宁看着巷外,努力的将那道背影记在心里。许久,他拿起那半只白菜馅的包子,塞进嘴里,大口的吞咽下去。 包子很大,馅很足,一个包子下肚,他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 他把手伸进口袋,准备掏出手机。 没有口袋,更没有手机。 他低下头,终于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了。 他的衣服,他的鞋子,他的------他的手! 他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茫然的左右四顾,向不远处的一汪雨后水洼走去…… 水面之上,映出一张陌生至极的脸。 …… 唐宁站在巷子口,再往前两步,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他面露迷茫,伸出双手,低头看了看,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不能接受他的身体,他的样貌,他所处的这个世界…… 他只不过是在公交车上睡了一觉啊! 身边人来人往,全都是古人装扮,他迈步出去,绕着街道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摄像机之类的东西,没有一点儿现代科技的痕迹。 让他看到一辆汽车,一台空调,哪怕是一辆三轮车也好…… 没有,什么都没有,别说三轮车了,连自行车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他或许还会有一丝希望,可看着这明显小了一号的双手,左手上那道前几天不小心划伤的痕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二十三岁硕士毕业,现在这具身体,顶多十六七岁的样子,无论是样貌还是体型,都和之前大不一样。 他自小对中华传统文化感兴趣,硕士时期,除本专业之外,还拿下了汉语言文学硕士的学位,闲暇时间也看小说,传统的,网络的,对于这种情形再也熟悉不过。 这如果不是梦的话,他可能大概也许,是穿越了。 就在昨天,他刚刚看完了一本名为《逍遥小书生》的历史穿越小说,里面的主角就是在图书馆睡了一觉之后穿越的,和他的情形有些相似。 不同的是,那个名叫李易的家伙,穿越的时候,脑子里面有一座图书馆,凭借海量的现代知识,在异世界裂土封王,最后和一群妻妾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其他类型的穿越小说他也看过一些,别人穿越了,都有戒指、系统、图书馆,在白胡子老爷爷的指导下,踏上一条逆天的绝世强者之路…… 他什么都没有。 他连自己是谁,家住哪里都不知道,穿越者混成这个样子,除了还不能接受穿越的现实之外,他还有些伤心。 他浑浑噩噩的走在街上,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就算了,好歹让他知道自己是谁,家在哪里,这是什么地方,下一顿还能不能吃到白菜馅的包子…… 腹中饥饿难耐,心中郁闷透顶,唐宁忍不住抬头竖起中指,怒骂道:“贼老天,要不要这么……” 一团黑影在他的眼前迅速放大。 砰! 街边一处两层小楼之上,俏丽女子看着街上应声而倒的年轻人,霎时怔住。 她捂住脸,喃喃道:“完了,手滑了……” 阁楼之上,开始有人匆匆下来。 街道上,人群中,一名年轻男子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影,高声道:“快,快把绣球给我抢回来!” 唐宁躺在地上,脑海嗡鸣一片,有湿润的东西沿着额头流下来。 他怀里抱着一个大红的球状物,实心的。 他不敢再骂贼老天了,他怕下一次天上掉下来的不是石头,是刀子。 他抱紧了怀里的东西,这是凶器,这是证物! 自己都被砸出血了,怎么也得赔点钱吧? 有了钱,他要买包子,买十个! 他还要还给那个小乞丐一个包子,不,还十个,一百个! 身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那些人在抢他怀里的证物。 唐宁蜷起身子,将那东西紧紧的抱在怀里,咬紧牙关,死也不松手。 一群王八蛋,自己都这样了,他们还要抢走凶器,销毁证物------他们还是人吗! 开始有拳头落在他的身上,然后是脚。 他小时候在孤儿院,没少受这样的欺负,仍然死死的抱着那只凶器。 这不是凶器,这是证物,是包子,一百个…… “住手,快住手……” 有凌厉的声音响起,唐宁睁开眼睛,看到几名穿着古装剧中官差衣服的人快步走过来。 这是他最后能看到的画面了…… 第二章 失魂姑爷 “这都过了好几个时辰了,姑爷怎么还没有醒来?” “哎,真可怜,唐姑娘本来是想要砸那个姓董的,不小心才砸错了路过的姑爷……” “什么路过啊,我当时在楼上看的清清楚楚,姑爷都倒在地上了,还紧紧的抱着绣球,任凭那些人对他拳打脚踢,死也不松手……” “姑爷一定很喜欢小姐,不愿意小姐嫁给姓董的,不愿意小姐跳进火坑才那么做的……” “那是当然,灵州城里喜欢小姐的人,都能从这里排到城门口了!” …… 钟府,几名丫鬟下人聚在院子里,小声的交谈,时而看一眼某处房门。 稍远一些的地方,一名面相中正的中年男子站在廊下,看着身旁的清丽女子,微怒道:“抛绣球招亲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如此自作主张!” 清丽女子笑了笑,说道:“嫁谁不是嫁,总比一直被人纠缠着好。” “可你也不能……”中年男子张了张嘴,却是没有再说出什么,最终长叹口气,“是爹对不起你……” 女子扬起脸,再次露出笑容,说道:“爹,没事的,女儿现在是有夫之妇,董刺史以后不会再用此事来为难你了。” “这门亲事……,我不同意!”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定,咬咬牙,说道:“爹虽然不如姓董的,但大小也是个县令,吃的是朝廷俸禄,他不敢太过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有丫鬟跑过来,慌慌张张的说道:“老爷,小姐,姑爷醒了,姑爷醒了!” …… 唐宁睁开眼睛的时候,头上还隐隐作痛,意识也有些模糊。 “完了,坐过站了!”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砰! 额头上再次传来剧痛,他捂着额头,看着对面一个同样捂着额头,对他怒目而视的绿裙女子,怔在原地。 古色古香的房间,房间里面一群古装扮相和衣着的人…… 不是梦,那个救了他小乞丐,那只白菜馅的包子,这一个陌生的古代世界------都不是梦! “我东西呢!”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始左右四顾,看到那“凶器”还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时,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证物没丢。 他现在才有时间仔细的打量砸他的东西,这是一个球状物,外面裹有红色的丝绸,里面,里面是实心的,他捏了捏,很硬,也很重,很有可能是石头。 幸亏外面还有一层丝绸,要不然他就不是被砸晕这么简单了。 他抱着“凶器”,正想要质问刚才是谁砸的他,一名少女跑过来,高兴的说道:“姑爷,你醒了!” “别和我套近乎,我不认识你们……”唐宁摆了摆手,“我告诉你们,人证物证俱在……,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姑爷啊!”少女看着他,笑嘻嘻的说道:“姑爷接了小姐的绣球,就是钟家的姑爷了,我们都看到了,姑爷为了不让小姐嫁给姓董的,抱着绣球,死都不松手呢……” “你等一下……” 唐宁的脑子有点乱,他需要捋一捋。 小姐,抛绣球------姑爷? 他接住了什么钟家小姐抛的绣球,变成了钟家姑爷? 可是------唐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这玩意,是个绣球? 有给绣球里塞石头的吗? 而且那是抛吗,那是砸! 更何况,谁知道那位钟家小姐长什么样子,万一是个体重超过两百斤美得不明显的奇女子,嫁不出去才玩这种抛绣球招亲的把戏,专骗老实人,就他这体格,也招架不住啊! 唐宁还是觉得让他们赔些钱来的划算。 在他愣神的功夫,房间里面又响起了一阵骚乱。 一名年轻女子从外面走进来,走到床边,柔声说道:“你先安心养伤,拜堂成亲的事情,等到日后再说。” 眼前的女子很漂亮,一袭古装,有一种华夏传统美人的气质,就像是后世影视剧中的古装美人,从电视里走出来,站在他面前一样,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可是,这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啊! 和他成亲的又不是她,是那位从未见过的钟家小姐,她长得再好看也没有用,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听她的,唐宁还是觉得让他们赔钱比较好。 他重新开口道:“那个,你们砸了我……” 清丽女子看着他,轻声问道:“相公,你觉得呢?” “……” 唐宁有些懵。 现实和他想象的落差有点大,他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看着那女子,问道:“你……,就是钟家小姐?” 清丽女子闻言,表情反倒有些茫然,“你,你不认识我?” 唐宁的确不认识,说实话,别说钟家小姐,他连自己都不认识。 那女子看着他,有些疑惑,又有些讶异,“那,那你为何会出现在绣楼下,为何会抱着绣球不松手?” 唐宁当然要抱着绣球不松手,那可是凶器,是证物,他要是松手了,下午连白菜馅的包子都没得吃,他还指望着凶手赔钱呢……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绣楼下,他怎么知道这个鬼地方好好的走在大街上也会被人砸,他还想问别人,他就是在公交上睡了一觉,为什么会睡到这里! 看到唐宁脸上的茫然之色,清丽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俏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试探问道:“你……,你知道你自己叫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唐宁抱着绣球,说道:“我叫……” 他脸上的表情怔住。 他好像真的不知道现在的这具身体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家在什么地方…… 瞎说的话,会不会被当做是鬼上身活埋了? 唐宁挠了挠脑袋,目露茫然:“我,我叫什么来着?” 清丽女子的表情难以置信,人群之中,绿裙女子面色瞬间苍白,跑出房间,大声道:“大夫,快叫大夫……” …… 房间之中,一名白发老者捋了捋胡须,说道:“钟小姐,唐姑娘,这位公子,应该是脑部受了重创,导致失去了记忆,忘记了前尘往事,也就是所谓的“失魂症”。” 清丽女子表情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身旁的绿裙女子急忙问道:“大夫,他还有救吗?”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只是在古籍上见过有关“失魂症”的记载,还是第一次遇到,只能先帮他开一些安神养气的方子,希望会有些作用,至于他什么时候能想起来,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永远,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绿裙女子靠在椅子上,面色更加苍白。 唐宁坐在床边,有一种碰瓷的感觉。 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些愧疚,但他总不能告诉她们,他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只不过没有得到老天的眷顾,不给他系统和金手指就算了,连记忆都没有给他…… 那样的话,就不是失魂症,而是失心疯了。 在他身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姑爷,你以前一定很喜欢很喜欢小姐,你忘了吗,在街上的时候,你抢过绣球,死死的抱在怀里,那些人怎么打你你都不松手的……” 身旁有人立刻帮腔:“是啊,姑爷你一定不希望小姐嫁给那个姓董的禽兽吧!” “姑爷,你快想起来吧!” …… 唐宁怀里还抱着绣球,看着床边众人感动的样子,甚至有几名少女都流下了眼泪。 他擦了擦眼睛,说的跟真的一样,他自己差点都信了…… 他看了看那位钟小姐,虽然她的确很漂亮,一点都不输于后世的所谓古装女神,在气质上还要胜上好几筹,如果有这样一位妻子…… 可他要想办法回去啊,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地方,他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娶过媳妇,还没有……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样子。 不过这不重要了。 唐宁站起身,走到那位钟小姐的身边,说道:“这位姑娘……,我,我真的不认识你,你们砸伤了我,随便赔个十两银子,我马上就走,保证以后不会纠缠你。” “不行!”那位钟姑娘还没开口,他身旁的绿裙女子便直接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 她唐夭夭一人做事一人当,绣球里面的石头是她缝的,绣球也是她砸的,眼前这家伙现在失忆了像是个白痴一样,出去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岂不是她的罪过? 唐宁瞪大眼睛,心道十两银子虽然在任何朝代都不少,但她们刚才给那个大夫的银锭,怕是就有好几两了,再看看这房间的装扮,肯定也是大富之家。 自己都这么惨了,居然连十两银子都不给他? “人证物证俱在!”他抱紧怀里的绣球,肃然说道:“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十两银子过不去!不给我就去县衙鸣冤……” 唐宁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她们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难道是被自己吓到了? “谁要去县衙鸣冤?”有浑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位中年男子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唐宁,问道:“你要鸣冤?” 唐宁坚定的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看着他,问道:“你有何冤屈?” 唐宁试探着问道:“你是?” 中年男子淡淡道:“我就是本县县令。” 没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连县令都惊动了,唐宁还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打算和钟家先试着私了。 他看向清丽女子,清丽女子回头看了看中年男子,微微摇头,“爹……” 唐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自称是县令的男子,张了张嘴,难以置信道:“爹?” “还不用这么早改口。”中年男子瞥了他一眼,对身后的两名衙差挥了挥手:“姑爷受了伤,先带他回房休息……” 第三章 狗血剧情 唐宁没想到自己的便宜岳父居然是县令,这下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都没用了,即便他还没有搞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但自古民不与官斗,初来乍到的,他不敢冒这个险。 坐在房间里,冷静下来之后,他才想明白一件事情。 刚才真的是太冲动了,他还真不能走。 先不说那位钟姑娘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他就像是真的失忆一样,不知道自己是谁,家住何处,这到底是什么朝代,什么地方------最起码,在搞清楚这些事情之前,他不能走。 这是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选择。 “姑爷……”一名少女走进来,将一床被褥放在床上。 少女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鹅蛋脸,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看起来萌萌的,唐宁刚才在房间里见到过。 后世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大概还在读中学,唐宁看着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觉得这一刻的自己,像极了诱惑无知少女的坏叔叔。 可是没办法,眼前的少女,是他能最快接触到的,让他了解这个世界,以及身边事物的人了。 “姑爷叫我晴儿就好了。”少女声音柔柔的说道。 唐宁坐在房间里的方桌旁,面带微笑的对她招了招手,说道:“晴儿啊,你过来,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 片刻之后,少女站起身,说道:“姑爷,小姐那边还有事情,我先过去了。” “去吧。”唐宁点了点头,时间很短,他从晴儿这里了解到的东西很有限,但他对所处的这个世界,起码有了一点儿最基础的认识。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叫做灵州城,灵州州城,又由永安县城和义安县城组成,他的便宜岳父,就是永安县县令。 灵州隶属于陈国,唐宁也不知道这个陈国是历史上的哪个陈国,估计小丫鬟自己对于历史也是懵懵懂懂的,这个他以后可以慢慢了解,不用着急。 他从晴儿口中了解更多的,是关于钟家,以及刚才那位钟小姐的事情。 按理说,这位便宜岳父是一县之令,妥妥的一把手,但奈何永安县不是偏远的郊县,而是地处灵州州城,上面还有灵州刺史等一大堆官员能够将他压的死死的。 这也是钟小姐今日抛绣球招亲的原因。 故事说起来其实很狗血,灵州刺史家的公子看中了这位钟姑娘,多方施压,胳膊拧不过大腿,县令斗不过刺史,那刺史公子在灵州恶名远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钟小姐宁愿抛绣球招亲,也不愿委身于他,奈何那位刺史公子早就派人守在了绣楼下,还赶走了围观群众,只有他不明真相的闯了进去,于是------于是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难怪今天那些人拼了命的抢他的绣球,守了这么久的桃子被别人摘了,谁心里都不舒服。 这么狗血的剧情,哪怕是唐宁知道的那位名叫荣小荣的以写狗血剧情著称的网文作者也不敢这么写。 可它偏偏就是发生了。 房门口传来脚步声音,有人敲了敲门,随后就有两道身影走了进来。 一位就是他如今名义上的妻子,钟意,很好听的名字。 她身旁是一位绿裙女子,年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颜值也不分上下,气质却迥然不同。 钟意属于古典美人,看上去给人一种温婉大方的感觉,这位绿裙女子看上去------让人头疼。 头疼是真的头疼,刚才从晴儿口中得知,给绣球里塞石头的主意就是她出的,绣球也是她亲手砸下去的,如果她没有砸那一下,唐宁现在大概还浑浑噩噩的走在街上,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他在那,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宽敞舒服的房间里,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有一个做县令的岳父,所以唐宁应该------谢谢她? 唐夭夭。 眼前的女子有一个很妖的名字,也是到目前为止,唐宁听了就头疼的名字。 巧合的是,他居然和自己同姓…… 钟意走到他的身边,轻声问道:“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 唐宁摇了摇头。 钟意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连自己叫什么也忘记了吗?” 唐宁想了想,说道:“总要有个称呼的,就先叫我唐宁吧,总觉得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 唐夭夭咬了咬牙,心中暗啐一声,连随便取个名字都要随她的姓,这是打算赖上她了吗? 随后她就有些泄气,祸是她自己闯出来的,至少在他的记忆恢复之前,她要对他负责到底。 “唐宁……”钟意重复了两遍这个名字,微微点头。 唐宁看着她,忽然问道:“这里有没有什么书籍,我想看些书,或许能找回一些记忆……” 钟意想了想,点头道:“你随我来。” 钟府很大,钟意带着他,穿过了两条长廊,三个月亮门,才来到了一处房间门口。 唐宁很怀疑,一个县令是怎么买下这么大的宅子的,在他的记忆中,无论什么朝代,县令的工资好像都不是很高,穷的揭不开锅的也有,自己的便宜岳父,该不会是个贪官吧? 钟意看着他,说道:“这里是我的书房,想要看什么书,你自己去找吧。” “谢谢。”唐宁点了点头,迈步走进去。 钟意没有和他一起进去,绿裙女子拉着她走远了一些,看着她,问道:“你真的要嫁给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啊?” 钟意微微一笑,说道:“嫁给谁,也比嫁给那个人要好。” “不行!”唐夭夭皱起眉头看着她,说道:“你以前说过,你要嫁的人,一定要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这件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有责任帮你解决……” …… 唐宁听不到院子里面两女的对话,他的注意力全在这处书房。 书房空间虽然不大,但布置的却极为精致,三面墙都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是各种书籍,涉及经史,词赋,书画…… 桌上有一本书是翻开的,唐宁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娟秀,应该是钟意做的读书笔记,唐宁没有再看,也没有乱动她桌上的东西,径直走到一排摆满史书的书架旁。 他抽出一本,翻开。 字迹当然不是他熟知的简体字,好在也不是什么鬼画符,是很中正的楷体,说明他穿越的朝代不算太远,也不大可能穿越到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年代。 唐宁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繁体字,但奇怪的是,这本书他看起来毫无障碍,对于书上的字体,也格外的熟悉。 他只能将之归结于这具身体之中某种不可磨灭的记忆,熟悉的字体,熟悉的夏商周,让他的心中亲切感倍增。 春秋战国,秦汉三国,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又十国,赵宋王朝…… 朝代名字倒是对上了,可是细看历史事件,唐宁就有点懵了。 不对啊,秦朝居然存在了五十年,多出了好几十年,他记得大唐存在了近三百年,这里只剩一百多年,另外的一百五十年是被狗吃了吗? 这些史书所记载的历史大事件,他熟悉的不少,不熟悉的更多。 确定这是史书不是小说? 唐宁有些不信邪的翻开下一本。 下下一本。 下下下一本。 …… 夜已深,唐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看了一天的史书,又不得不接受了一个现实。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世界,茫茫的历史长河中,他熟悉的东西有很多,但不熟悉的更多,真要用熟知的历史去一一对应,他绝对会疯掉。 这算是架空世界,还是平行世界? 他不知道。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了另一件堪称神奇的事情。 他的记忆出了一些差错。 穿越过来之后,他没有得到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自己原本的记忆,更是被剥离出来。 剥离的意思是,他可以轻易的回忆起一些事情。 包括他两岁的时候尿床,三岁的时候摔了一跤,四岁的时候被送到孤儿院,包括在他记忆中早已模糊和忘却的,已逝父母的脸庞。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他可以随意的翻阅自己二十几年的记忆,精确到分,精确到秒,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心念一动,便有清晰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绝对的高清无码。 不过,对于一个单身二十三年的骨灰级单身狗来说,有没有码,区别也不大了…… 他躺在床上,翻阅着自己的记忆,尤其是四岁之前,父母还健在的时候,这是他在孤儿院待着的这些年里,最期盼,也是最缺少的东西…… 他看着每一帧画面,直到意识开始模糊…… …… “姑爷……” “姑爷,姑爷,起床了……” “姑爷,快起来,今天早上要和小姐去给老爷夫人请安。” 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唐宁眼皮重若万钧,耳边传来晴儿清脆的声音,他翻了个身,含糊道:“别闹,让我再睡一会儿……” “再不起就晚了!” “姑爷,姑爷……” …… 名叫晴儿的丫鬟推了推他的身体,唐宁不为所动,小丫鬟噘着嘴跑出去,大声道:“小姐,姑爷早上硬不起来!” 第四章 棘手案件 “小姐,姑爷早上硬不起来!” 晴儿正是少女声音最为尖利清脆的年纪,唐宁觉得她喊得这几嗓子,整个钟府都能听见。 唐宁其实拥有良好的作息习惯,只是初到这个世界,一切都还不是那么适应,昨天又失眠到后半夜,早上起床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 被晴儿这么喊了几嗓子之后,他就睡意全无了。 “早上硬不起床”和“早上硬不起来”可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这是人格上的侮辱,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忍受。 忍不了也得忍,他总不能亲自去向晴儿证明这个。 他飞快的起床,又用极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才和钟意一起去见名义上的岳父岳母。 老丈人昨天就见过了,丈母娘还是第一次见,唐宁居然有一种新媳妇见公婆的感觉。 便宜岳父面相威严,岳母却相反,给人一种很温婉的感觉,见了她,唐宁才知道钟意身上的那种气质是从哪里来的。 至于钟意,他名义上的妻子,就像是一汪碧水,古井无波,对他既不热情,又不过分疏离。 唐宁对此并不在意,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两个世界的人”,他现在想的不是如何和她培养感情,融洽夫妻关系,而是怎么回去。 他开始翻阅他能看到的所有书籍,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他每天从钟意的书房里搬走大量的书籍,第二天再还回去,顺便又借来新的。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整天看书,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从不出门。 于是,在钟家的下人的心里,这位新姑爷的形象,也逐渐的从模糊到清晰。 这是一个真正的书呆子,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呆”的书呆子。 小姐长得这么漂亮,又是灵州城远近闻名的才女,哪里不比那一堆书好看了? 唐夭夭站在院子里,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转头问道:“他这半个月,一直都是这样吗?” 钟意点了点头,说道:“我书房里的书,他已经全都看完了。” 唐夭夭抓了抓头发,忽然看着钟意,压低声音道:“像这样死读书的书呆子,应该很难考中吧,你认识的那些才子里面,也没有这样的……” “是的,一定是的。”不等钟意回答,唐夭夭便自我安慰说道。 一般来说,这种只知道读死书的书呆子,反倒不会有什么好前程,也不算是她耽误了他------这样安慰自己,她心里能好受一些。 晴儿看了看房间里面,一脸敬佩的说道:“也不是啊,姑爷以前一定也这么努力读书,如果没有失忆,说不定以后能中状元呢……” 唐夭夭闻言脸色一白,感觉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这么说,她有可能耽误了一个未来的状元? 她揉了揉眉心,又问道:“他这些天,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晴儿想了想,说道:“姑爷有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发笑,有时候又愁眉苦脸的,还经常自言自语,对了,姑爷每天还会出门,和一群乞丐聊天……” 唐夭夭脸色发白,这何止是被她砸出了失魂症,分明还有失心疯…… 房间之内,唐宁站起身,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才会和他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他不过是在公交车上睡了一觉,就莫名其妙的到了这里,他以为哪天早上睡醒了,就会再莫名其妙的回去。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半个月的时间,他心中最后的那一丝希望,也近乎被消磨殆尽。 他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人,但面对穿越这种玄奇诡异的事情,还是免不了的绝望和无力。 既来之,则安之,或许以后会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目前,他只能选择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问题又来了。 科举,不会,经商,没本钱,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有一两项能够拿得出手的手艺。走出钟府大门,下一顿吃什么都是问题,好像也只有在这里混日子吃软饭,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 至于他脑海中属于前世的那些记忆,除了闲时间翻出来几部看过的电影消磨时间,似乎也没有什么作用。 他推门走出去,此时距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出了钟府,在街上转了一圈,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这才又回到了钟府。 他每天都会去那天醒过来的巷子,不是要找关于他身份的信息,而是找那个小乞丐。 如果不是那个小乞丐,不是那一捧水,那一个白菜馅的包子,他现在怕是已经第二次穿越了。 不过,从那天以后,他就没有再见过他。 他问过那条巷子的乞丐,才得知他不是每天都来,灵州很大,乞丐之间的地盘意识很严重,但不是每个乞丐都有自己的地盘,没有地盘的乞丐,会在灵州境内到处走动,那天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小乞丐。 唐宁叹了口气,虽然他只给了他一捧水,一个包子,但那对他来说,却是救命之恩…… 晴儿走到房间外面,大喊道:“姑爷,吃饭啦!” 少女的清脆动听,唐宁却有些过敏,听到就会起鸡皮疙瘩。 钟府的姑爷是个书呆子,而且早上硬不起来------每每想到钟府的下人看他的眼神,唐宁就想把晴儿按在床上,屁股打肿。 虽然他和钟意是名义上的夫妻,但也只是名义上而已,唐宁有一座自己的小院子,钟意也有自己的房间,两人从来都是分房而睡------这更坐实了第二个猜测。 唐宁很清楚,他只是一个挡箭牌,两人没有举行过婚礼,但婚书是有的,老丈人是县令,以唐宁的名字为他办一个身份证明再顺便去衙门登记结婚,只是两句话的事情。 他对此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各取所需而已,钟家需要他这位姑爷来堵住那位刺史大人的嘴,他刚来这个世界,也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如果不是这位便宜岳父帮他把包括身份证明的一些事情办妥,他怕是连三天都活不下去。 从钟意身上就可以看出,钟家的家教很好,吃饭的时候,一般也是食不言寝不语,唐宁都是默默吃饭,等到钟意吃完的时候,和她一起离席,然后各回各屋…… 今日饭间,老丈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筷子送到嘴边就停下,筷子上夹的菜掉了也没有发现。 在他对面的妇人终于忍不住,看着他问道:“老爷,是不是董刺史又为难你了?” 钟明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说道:“这两天有一个案子比较棘手,若是处理不好,怕是董刺史又会趁机发难……” 似乎是想到一件事情,他忽然放下筷子,看着唐宁,说道:“衙门里的书办病了,明日不能到堂,你明天若是无事,便过来替他记录一堂案情吧。” 来到钟府半个月之后,唐宁被抓了第一次壮丁。 衙门里的一名书办病了,唐宁要做的事情,是在明天升堂的时候,暂代他的位置。 晚饭之后,钟意拿了一些卷宗过来,放在他房间的桌上,轻声说道:“这是以前的一些案情卷宗,你先看看,明天仿着写便行了。” 唐宁翻开一册卷宗看了看,发现他要做的,也不是什么技术活,就是记录一些关键的证词和案情进展,只要会写字,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好在他虽然没有继承这具身体的记忆,但是在读书写字上,却像是天生就会一样,他只能将之归结为这具身体的某种肌肉记忆。 放下卷宗之后,钟意并没有离开,思忖片刻,目光再次望向他,说道:“谢谢你。” 唐宁偏过头看着她,“恩?” “若不是你,我就不得不嫁给董刺史的公子。”钟意看着他,想了想,又道:“很抱歉让你受了这样的伤,等你恢复了记忆,若是想要离开,我会让爹爹放你走的。” 她说完就离开了房间,唐宁走过去,将房门关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这位钟姑娘,倒也还不错…… …… 永安县衙。 啪! 钟县令一拍惊堂木,大声道:“升堂!” “威……武……” 两边的衙役手持水火棍,急促而又有韵律的敲击着地面,大堂之上,立刻升起了几分紧迫感。 钟县令再次出声:“带人犯!” 唐宁坐在县衙大堂左侧偏后的一个不起眼角落,心道原来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居然是真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以这样的身份,坐在古代审案的公堂上。 人犯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唐宁的任务是记录下审案过程,按理说是不能分神的。 不过他并不着急,老天爷虽然没有给他一个逆天的系统或是金手指,但也真的没有吝啬到一点儿技能都不给他。 他身上发生的那些变化,作用可不只是从记忆中找出几部看过的电影无聊的时候解闷,只要是他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都能牢牢的记在脑海中。 这不仅仅是过目不忘,这是人肉摄像机。 绝对的杜比环绕,高清无码。 公堂的角落里,唐宁想着别的事情,正中间的主位之上,钟明礼面色威严,看着下方跪着的一道人影,沉声问道:“人犯徐杰,你可知罪!” 第五章 雷霆破案 虽然类似于《少年包青天》、《大宋提刑官》、《名侦探狄仁杰》、《施公奇案》此类的探案剧,唐宁前世看过不少,但亲身经历电视剧中的剧情,两辈子都是第一次。 这是一件人命案子,古往今来,涉及到人命的案子,都是不得了的大案。 而且在这件案子上,自己的便宜岳父遇到了麻烦。 唐宁昨天晚上就看完了所有的卷宗,案情其实并不复杂,也没有多么的曲折离奇。 死者是城外一个小有家产的员外,一个月前,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家中。 经过了捕快们多日的排查走访,最终嫌疑被锁定在死去赵员外的女婿身上。 赵员外膝下无子,和亡妻只有一女,赵员外若是死了,家产自然要被女儿女婿继承,按照常理来说,赵员外的女婿,这位叫做徐杰的男子,有足够的杀人动机,但问题是,赵员外死的那天晚上,徐杰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他那天晚上在和朋友喝酒,很晚才回去。 案件查到这里,按照以往的惯例,只要对那徐杰严刑逼供一番,以这个时代的刑讯手段,除非是心智极坚之辈,若赵员外真是他杀的,用不了多久,人犯便会忍不住招供。 这也正是他那位便宜岳父的麻烦所在。 自从他因为嫁女儿的事情得罪了灵州刺史之后,对方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就等着抓他的把柄。 这件案子是在永安县发生的,涉及到人命大案,刺史大人严令永县县令限期破案,这无可厚非。 同时,朝廷这两年整治酷吏,严令禁止地方县衙滥用重型,屈打成招,一经发现,绝不轻饶。 因此,在审判重案大案的时候,是会有地方百姓站在堂外观摩的,一旦动用重刑,众目睽睽之下,违反朝廷禁令,灵州刺史便有了足够的理由动他。 但若是不用刑,找不到证据,犯人是肯定不会招的,辖下出了人命案子,迟迟抓不到凶手,灵州刺史又有了理由动他。 自己这位岳父,还真是作孽啊…… 唐宁叹了口气,心中为他的便宜岳父默哀一句,提笔开始记录。 公堂之上,钟明礼脸色阴沉无比,看着堂下的男子,问道:“徐杰,你说你那天晚上在和朋友喝酒,当夜除了你们二人之外,可还有其他人证?” 那男子跪在堂上,面露苦色,高声道:“回大人,那日小人在王二家喝酒,身边除了王二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钟明礼看着跪在徐杰身旁的另一人,问道:“王二,徐杰说上月十五的晚上,你们二人在你家中饮酒,他直到子时才离开,可有此事?” 不等王二回答,他便再次提高了声音,说道:“你想好再说,人命大案,包庇人犯,按同罪论处!” 跪在地上的王二身体哆嗦一下,看了身旁的徐杰一眼,颤声道:“回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察!” “好,那你告诉本官,你们那天喝的是什么酒,下酒的是什么菜!” “喝的是自家酿的米酒,下酒的是二两猪头肉……” …… 角落里,唐宁看着跪在堂下的二人,微微摇了摇头。 他昨天已经通宵看过所有卷宗了,老丈人的这个问题,已经问了无数次,但这徐王二人,显然事先串供过,根本问不出什么来。 又或者,这徐杰根本就是被冤枉的,如果是这样,这件案子,可就更棘手了。 他放下笔,揉了揉肚子,感觉有些饿。 这都审了快一个时辰,案情一点儿进展都没有,饭点都过了…… 他不揉还好,这一揉,肚子顿时又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案情本就进入瓶颈,县令大人面沉如水,其他人也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唐宁肚子叫的声响就格外明显。 钟明礼的目光望向角落,和唐宁的眸子对上。 自从经历过上次极致的饥饿之后,唐宁就变的特别怕饿,他有些担心岳父大人再这么拖下去,会不会连下午饭都错过? 案情再次陷入僵局,钟明礼心中本就烦闷,早上不知道吃坏了什么东西,腹中也是一阵翻江倒海,看了看唐宁,说道:“本官出去一会儿,刚才有什么地方没有记录,你现在可以再问他们二人。” 说完,便捂着肚子,匆匆离开。 唐宁随时可以回放记忆,并没有什么要问的,但还是拿了纸笔,从角落里走出来。 两边站着的衙役看着走出来的唐宁,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钟县令家里的这位书呆子姑爷,他们都有所耳闻,传言他为人死板,只知道死读书,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对钟小姐那样的美人也视而不见…… 又有传言,钟家姑爷之所以对钟小姐如此冷落,是因为早上硬不起来…… 唐宁一手拿着一本记录用的册子,一手拿笔,走到了徐杰的身前。 “上个月十五,你在王二家喝酒?”他翻开册子问道。 “是,小人当晚和吴二喝酒,子时才离开。”徐杰点头道。 “喝的什么酒,吃的什么菜?” “喝的王二家酿的米酒,下酒的是二两猪头肉……” 唐宁拿着纸笔记录,周围的衙役百无聊赖,这一番问答,他们已经听了无数次了。 唐宁看着徐杰,继续问道:“猪头肉好吃吗?” 徐杰怔了怔,再次点头:“好,好吃……” “哪里买的?”唐宁又问。 “东巷的郑屠户。” “郑屠户卖肉价钱公道吗?” “公,公道……” “郑屠户平时有没有欺行霸市?” “没,没有……” “郑屠户有个外号叫镇关西你知道吗?” “不知道。” “郑屠户知道你杀了赵员外吗?” “不知……”徐杰下意识的便要回答,冷不防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道:“大人,小人没有杀人!” “别紧张,先擦擦汗,我就是随便问问。”唐宁笑了笑,合上册子。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问道:“对了,那天是十五,你从王二家离开的时候,月亮一定很圆,外面一定很亮吧?” 徐杰刚松了口气,闻言先是一怔,随后便立刻点头道:“是的,小人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圆,外面很亮……” “你在撒谎!” 唐宁语气忽然一转,指着他,厉声说道:“上个月的十五明明是阴天,你从哪里看到又大又圆的月亮!” 年轻书吏的脸色由淡然变的冷厉,徐杰当场怔住。 唐宁看着徐杰,声音再次提高:“你为什么要撒谎,说,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赵员外是不是你杀的!” 徐杰身体一颤,再次惊出冷汗,急忙改口道:“大人,是小人记错了,小人那天晚上喝醉了,记不太清楚,现在才想起来,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唐宁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刚才我只是随便说说……,其实那天晚上真有月亮。” 徐杰一个哆嗦,连额头上也渗出冷汗,再次改口道:“大人,小人那天晚上喝醉了,不记得有没有月亮……” “陈词含糊,反反复复,吞吞吐吐,一定有所隐瞒,你在心虚什么?” “小,小人没有心虚。” “没有心虚你抖什么,流什么汗……,看你神色如此憔悴,这些天没少梦到赵员外吧?” “没……”徐杰汗如雨下,嘴唇颤动,说不出话。 唐宁语气陡然一转,大喝道:“老实交代,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他这一声大喝,便是连公堂上的衙役都吓了一跳。 徐杰更是肝胆俱裂,惊慌道:“大人,小人,小人那天晚上真的在王二家……” “还敢狡辩!” 唐宁打断了他的话,猛地挥手:“我不是问你杀赵员外那个晚上,我是问你杀他之前那个晚上!” “杀他之前那个晚上我……” 刚才的话破绽百出,年轻书吏咄咄逼人,徐杰额头汗如雨下,心中几近崩溃,呼吸急促,急忙解释…… 他解释到一半,身体忽然一颤,声音戛然而止。 …… 钟明礼从茅房回来,身体是畅快了,心中却依然烦闷。 若是今日此案没有结果,董刺史那边,还不知道会如何为难他。他重新坐回主位,才发现公堂一片安静,他看着下方的唐宁,疑惑道:“怎么不问了?” 唐宁回过头,微微拱了拱手,说道:“大人,我问完了。” 哗啦! 他话音刚落,原本沉寂的公堂之上,忽然爆发出滔天的哗然! 一名衙役看了看瘫软在地的人犯,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同伴,问道:“他刚才------是不是招认了?” 他身旁同伴还在努力回忆上个月十五的晚上到底有没有月亮,闻言疑惑道:“你说什么?” 那名衙役看了看外面已经近乎沸腾的围观百姓,就知道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这件折腾了他们近一个月的案子,在钟家姑爷三言两语间,就这么破了? 这还是钟家那个书呆子姑爷吗? 他的目光望向了站在堂中的那位年轻人。 堂上堂下,所有的目光都不由的望了过去。 唐宁站在堂上,长舒了一口气------案子破了,他应该可以回去吃饭了吧? 第六章 印象改观 为了整治酷吏,减少冤假错案,朝廷不久前下过命令,严禁地方官府动用重刑,对犯人屈打成招,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 若是证据确凿,或是案情的结果已经十分明显,人犯还迟迟不肯认罪,那么就可酌情对待朝廷的这道禁令。 刚才那徐杰在情急之下,无意中承认了杀害赵员外的事实,公堂之上的捕快衙役和堂外的百姓都听的清清楚楚,根本无法抵赖。 他自知事情已经败露,起初还负隅顽抗,在经过了两道刑罚之后,便承受不住,将一切全都招了。 他因为觊觎岳父家的财产,很久之前,就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于上个月月圆之夜,害了岳父赵员外…… 在这之前,他已经和好友王二串通好,令王二在公堂上做伪证,制造不在场证明,导致案情陷入僵局长达一月…… 此外,他还供认出了凶器的藏匿地点,两名捕快根据他招供的线索,顺利的找到了那把柴刀…… 至此,赵员外被害一案,彻底水落石出。 钟家那位新姑爷在公堂上的表现,也深深的刻在了县衙衙役和围观百姓的心里。 钟府就在县衙隔壁,钟家的下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 姑爷在他们心中的印象,首次发生了改变。 这哪里是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三言两语就破了连自家老爷都破不了的案子,姑爷明明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只不过是早上硬不起来而已…… 唐宁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只知道,他现在名义上还是钟家的姑爷,钟家的麻烦就是他的麻烦,便宜岳父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也没办法继续过安稳日子。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真的很饿。 他怀疑自己上次真是被饿出了阴影,导致饥饿这种感觉,在他的身上每次都会放大无数倍,他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挨饿的感觉了。 钟明礼看了看已经吃了两碗饭,正在盛第三碗的唐宁,轻咳一声,加了一只鸡腿放在他的碗里,说道:“慢点吃,不够了让厨房再做就是。” “够了,谢谢岳父。”唐宁有些受宠若惊,虽然他也觉得他这一个鸡腿加的应该,但有着“冷面阎王”之称的钟大人亲自给他夹菜,这半个月来,可是头一次。 何止唐宁,就连坐在两旁的钟意和那妇人,都多看了他们两眼。 钟明礼却像是没看到两人的异样,放下碗,看着唐宁,忽然问道:“上个月十五,到底是晴天还是阴天?” 唐宁拿下嘴里的鸡腿,说道:“不知道……” “那你为何……” “瞎说的……” 上个月十五到底是晴天还是阴天,唐宁不知道,但他觉得,徐杰应该也不知道…… 不仅如此,徐杰应该也还没有看过周星驰主演的《算死草》…… 钟明礼轻咳一声,看着他,说道:“今天多亏你了。” 唐宁谦虚道:“应该的。” 赵员外遇害的案子,还没有结案,钟明礼吃完饭,就又匆匆的离开。 唐宁啃完了自己应得的那只鸡腿,钟意和他一起起身。 两人一同走回去的路上,钟意好几次欲言又止,但直到唐宁回房,她都没有开口。 她刚刚走到自己的书房,晴儿就一脸高兴的跑过来。 小丫鬟脸上的表情满是激动,跑到她的身边,迫不及待的说道:“小姐小姐,姑爷好厉害好厉害,刚才老爷审案的时候,我在外面躲着听,连老爷都没有办法,姑爷一下子就让那个坏人认罪了,谁说姑爷是书呆子了……” 钟意怔了怔,看着晴儿,说道:“你慢点说,今天公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唐宁又一次从那个巷口出来,还是没有遇到那个小乞丐。 那个在他最危险,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他的世界里,给了他一捧清水、一个包子的小乞丐。 因为身世原因,唐宁前世见过也遭受过很多恶,所以他更加珍惜那些得来不易的善。 只可惜,那个小乞丐出现在他的人生中,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条巷子是附近乞丐的聚集之地,他站在巷口,悠悠的叹了口气。 在他身后,一个老乞丐靠在墙上,几名顽童围在他的身边。 “我跟你们说啊,在距离灵州城五百里外的仙山上,住着一群神仙,他们能御剑飞行,呼风唤雨,逐电追风,无所不能……” 唐宁一口气没有叹完,又生生的憋了回去。 什么东西? 御剑飞行,呼风唤雨,逐电追风? 灵州城外五百里有仙山,没听说过啊! 莫非他穿越的不是古代世界,而是------仙侠世界? 可是,他这些天,差不多快把钟意书房里的书看完了,也没看到哪本书上写着灵州城外五百里外有仙山,仙山上住着一群呼风唤雨的神仙…… 作为接受过二十一世纪高等教育的青年,要时刻牢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封建迷信不能------不能信个屁,他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虽然这种概率十分渺茫,但是------万一呢? 那就是他回去的机会,唯一的机会了。 唐宁这些日子对于回去本来已经近乎绝望,此刻,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当然不会傻到在大街上随便拦住一个人就问灵州城外有没有仙山,要是真没有,他就会被当成是疯子…… 这种问题,他只要用一个小故事,就能从晴儿的嘴里套出来。 他看了老乞丐一眼,快步向钟府的方向走去。 老乞丐身旁,几名孩童早就听的两眼放光、呼吸急促,便在这时,老乞丐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笑容,问道:“想知道怎么拜在神仙门下,学得仙家术法吗?” “想!”孩童们异口同声。 “想的话,一人一文钱,老夫就继续……” …… 钟府,唐夭夭看着钟意,忍不住问道:“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装的?” 他对于证明唐宁不是真的被她砸出了失魂症,而是主动装疯卖傻,有着极大的兴趣和极高的热忱。 “应该不会。”钟意摇了摇头,她对此其实也有怀疑,但通过这些天的接触,他平日里偶尔说出来的一些奇怪的话以及奇怪的举动,早就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唐夭夭看着她,问道:“可他今天,今天比钟伯父还要……” 这也正是钟意疑惑的。 她已经听晴儿仔细的讲述了今日公堂上的经过。 他先是用寻常的询问来打消犯人的警惕,而后又出其不意,让其自乱阵脚,最后的诘问更是点睛之笔,让那人犯在不知不觉间就中了他言语的圈套,间接承认了犯下的人命案子。 这个过程,对于犯人心理的把控,达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程度。 这一点,连做了十几年县令的父亲都无法做到,但是一个患了失魂症的人…… 唐夭夭看到她的表情,有些期待的问道:“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是装傻的……” 一旁的晴儿想了想,说道:“唐姑娘,姑爷只是失去了记忆,又不是变傻了,聪明人就算是失去了记忆,也还是聪明人啊……” 唐夭夭觉得胸口又中了一箭。 唐宁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坐在院中的三人,对钟意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对晴儿招了招手,说道:“晴儿,你过来一下,我有件事情要问你。” 晴儿小跑过去,不一会儿,又小跑回来。 唐夭夭急忙问道:“他问你什么了?” 钟意的目光也望向她。 “姑爷,姑爷刚才问我,灵州城五百里外,有没有仙山,山上有没有御剑飞行的神仙……” “完了,他不仅有失魂症,还有失心疯……” 唐夭夭一脸惨白,捂着胸口,无力的靠在钟意的肩上。 灵州城,某条巷口。 几名妇人抱起自家孩子,另外几名汉子,对靠在墙上的一名老乞丐拳打脚踢。 “老东西,下次再骗小孩子的钱,打死你!” 第七章 神医问药 唐宁很失望,他回去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什么仙山,什么神仙,什么呼风唤雨,什么逐电追风……,假的,都是假的! 封建迷信害人不浅,连受过高等教育的他都不能免俗,唐宁在心中暗自羞愧…… 天气炎热,唐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些,眼皮渐沉。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灵州城外五百里外有仙山,山上有呼风唤雨的神仙。 他历尽艰险,拜入山门,习得仙术,撕裂时空,穿越未来,终于又回到了原先的世界。 然后他不知道怎么的就看到了晴儿的脸。 晴儿摇着他的肩膀,急忙道:“姑爷,姑爷,别睡了……” 唐宁有午睡的习惯,中午小睡一会儿,才能保证有足够的精力去应对繁重的课业。 晴儿见他没有醒来,便向外面跑去,大声道:“小姐,小姐,姑……” 唐宁瞬间清醒,飞快的跳下床,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 早上硬不起来已经够耻辱了,要是他中午也硬不起来的消息从晴儿口中再次被传出去,他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唔……” 晴儿被他捂着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瞪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唐宁放开手,她才深吸了几口气,说道:“姑爷,唐姑娘请了一位神医,你快过去看看吧。” 唐夭夭对他的身体很关心,这半个月来,请了不少大夫来钟府,试图治好他的“失魂症”。 当然,这只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失忆是她造成的。 事实上,唐宁没有饿死街头,还要好好的感谢这位唐姑娘,如果不是她那天的惊天一砸,他哪能每天有吃有喝,有大宅子住,还有一个漂亮的娘子,虽然只能看不能动…… 这让他更加感觉自己是个恩将仇报的碰瓷狗,他决定今天和她好好谈谈,打消她对于这件事情的愧疚感,也免得她总是找大夫来折腾自己。 他走进前堂的时候,钟意陪在唐夭夭身边,见他进来,走过来轻声说道:“孙老的医术十分精湛,在整个灵州都很有名,你的病情,或许他老人家会有什么办法。” 唐宁知道自己没病,但除了他以外,没有人相信,除非他能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唐宁坐在椅子上,熟练的伸出手腕,反正神医再神,也诊断不出来,他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到这里的。 坐在他对面那名发须皆白的老者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闭目了许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唐夭夭站在他的身旁,急忙问道:“孙神医,怎么样,他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唐宁看了她一眼,这位唐姑娘说话,他向来不喜欢听。 孙神医捋了捋胡须,摇头说道:“《黄帝内经》有云,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脏腑百骸,惟所是命,聪明智慧,莫不由之。” 唐夭夭听的云里雾里,求助的看向钟意。 钟意笑了笑,解释道:“孙神医的意思是,人之思绪、记忆皆出于心,相公的失忆,看似脑部受创,实则伤在心神。” 唐夭夭这次听懂了,看了看唐宁,问道:“所以,他除了脑袋坏了,心也坏了吗?” 唐宁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人逼婚钟意,没人逼婚唐夭夭了。 像她这样的奇女子,除非有人眼瞎,否则这辈子大概是嫁不出去的。 “这位公子脉象平稳,从容缓和,不浮不沉,身体十分康健。”孙神医看了看唐宁,说道:“心脑之疾,不可乱医,老夫先为他开一安心健脑之方,且服用一些时日,再观后效。” 晴儿连忙取来纸笔,孙神医提笔蘸墨,想了想,开始书写药方。 唐宁撇了一眼,心中不由赞叹。 且不说孙神医的医术如何,单是这一手好字,就让他望尘莫及,更不是后世某些药方上的鬼画符能比的。 人参、茯苓、玄参、丹参、桔梗…… 看到孙神医写的前几味药,唐宁怎么看怎么熟悉。 很快他就明白了这熟悉感来自哪里。 老院长就是一名中医,他眼神不好,那时候经常让唐宁帮他翻医书,当时他没记住,现在想忘都忘不了。 这不就是《千金方》里面的“天王补心丹”吗…… 唐宁脑海里很快浮现出画面,天王补心丹,安神剂,主治神志不安,神疲健忘,神经衰弱,精神分裂,梦遗…… 这和他表现出来的病情,倒是沾一点儿关系,至少说明孙神医不是乱开药的。 孙神医写完了药方,将那张纸递过来,说道:“记得三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两服。” 唐宁看了看药方,不确信的又在脑海中数了数,疑惑道:“这上面……是不是少了两味药?” 孙神医看着他,诧异问道:“公子知道这是何方?” “天王补心丹啊。”唐宁看着孙神医,更加诧异,说道:“天王补心丹,共十四味药,这里明明只有十二味。” 唐宁开始对孙神医的医术持怀疑态度,别欺负自己没读过书,就算没读过书,二十以内的数字他还是不会数错的。 见唐宁真的说出了“天王补心丹”,孙神医脸上浮现出一丝讶色,随后又疑惑道:“天王补心丹药方至今只有十二味,公子的十四味是从何处听来的?” 唐宁想了想,说道:“补心丹用柏枣仁,二冬生地当归身,三参桔梗朱砂味,远志茯苓共养神……,你数数,这是多少味?” 感谢老院长,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当时让他帮着翻书,唐宁今天可能就被庸医给骗了。 少了两味药的补心丹,不知道还能不能补心? “补心丹歌诀!”孙神医脸上的疑惑立刻变成震惊,猛地抓着他的手,焦急道:“这歌诀,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千金方》上面写着啊……” 唐宁看着表情不太对的孙神医,心道不会吧,《千金方》是药王孙思邈的著作,他可是查过的,这个世界上也有孙思邈,同样有着“药王”之称,名气和另一个世界一般无二,这位孙神医,连他这位药王本家的书都没有看过? 孙神医喉咙动了动,看着唐宁,许久才开口道:“家祖所著之《千金方》,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失传,流传下来的,只有残本,这“天王补心丹”,残本上原先只剩八味药,祖辈数百年来,无数次试验,才将之增加到十二味……” 他口中喃喃自语:“补心丹用柏枣仁,二冬生地当归身,三参桔梗朱砂味,远志茯苓共养神……,是了,是了,十四味药,这就是补心丹原本的歌诀……” 孙神医看向唐宁的目光变的十分热切,说道:“小兄弟既然能说出“补心丹”歌诀,想必是看过《千金方》原本,这对于我孙家,对于整个医道,对于黎民百姓,都有极其重要的意义,还望小兄弟能够如实告知。” 唐宁表情怔住。 《千金方》只剩下残本,十四味药只剩下八味,这个世界的设定变了吗? 唐夭夭惊诧的看着唐宁,“你不是失忆了吗?” “对啊,我不是失忆了吗……”唐宁转头看着她,疑惑道:“怎么忽然就想起来这些了呢?” 第八章 多喝热水 房间里面的气氛有些尴尬。 唐夭夭一脸怀疑的看着他。 就连钟意看他的表情都浮现出了一丝疑色。 至于孙神医的眼神,唐宁觉得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看到那一个包子,应该就是这种眼神。 唐宁知道,作为一个失忆的人,他是不该记得什么《千金方》的,更不该和眼前的神医讨论天王补心丹到底是十二味药还是十四味药的问题。 最最不该的是,那天王补心丹,真的是十四味药…… 唐宁指着脑袋,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刚才看到这张方子,就忽然想起了这些,可能,或许,大概,以前真的在哪里看到过……” 他只能选择装傻到底。 孙神医紧张的看着他,问道:“小兄弟真的想不起来其他的了吗?” 唐宁摇了摇头。 孙神医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千金方》是先祖所著,原书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遗失,如今就连孙家也只余残本……,老夫怀疑,小兄弟和我们孙家祖上有些渊源。” 唐宁歉意道:“抱歉,我真的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作为一个傻……,作为一个失忆的人,唐宁只能继续茫然。 “《千金方》中记载了许多失传药方,意义重大……”孙神医看着他,认真说道:“若是小兄弟恢复了记忆,一定记得告诉我!”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孙老放心,若是再想起什么,我一定会告知你的。” 唐夭夭看着孙神医,问道:“连您也治不好他吗?” 孙神医看了看唐夭夭,摇头道:“人之记忆思绪,玄奇至极,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只能看造化了……” 唐夭夭有些失望,连孙神医都对他的失魂症束手无策,整个灵州城,甚至整个陈国,也找不到几个医术比他还高超的大夫了。 而刚才孙神医说的话,她也都记在了心里。 那个被她砸失忆的家伙,关乎医道传承,关乎黎民百姓……,关乎的越多,她就觉得自己的罪过越大。 她的脸上露出浓浓的自责之色。 唐宁知道她是想治好自己,不计较她刚才咒自己的事情,开口说道:“唐姑娘,你不必自责,孙神医也说了要看造化,或许哪天造化到了,一觉醒来,喝杯热水,就自然想起来了。” 唐夭夭怔了怔,看他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却还是撇了撇嘴,说道:“喝热水若是能治病的话,那还要大夫做什么?” “此言差矣……”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喝热水,不仅能保持肠胃健康,防治风寒,排毒养颜,还有改善经期疼痛的功效……” 唐宁那一代,喝热水已经成为了传统。 大姨妈来了,多喝热水。 伤心难受,多喝热水。 头疼感冒,多喝热水。 拉肚子,多喝热水。 …… 不管哪里疼哪里病,一句“多喝热水”便能解决,除了容易失去女朋友之外,这句话几乎没什么大错。 刚才的那一套说辞,他在朋友圈转发的公众号文章里经常看到。 孙神医点了点头,说道:“小兄弟此言有理,《内经》有云,病至而治之汤液,孟子也曾说过……” 唐夭夭听到“排毒养颜”时,心中便是一动,没听清后面的,问道:“改善什么疼痛……” “没什么。”唐宁摇了摇头。 刚才说顺嘴了,即便是在后世,那也不是一个能当面和女孩子讨论的问题,更别说现在,不被当成流氓才怪。 孙神医接口道:“小兄弟说得有道理,女子天葵之时,多喝热水,的确大有益处……” “无耻!” 唐夭夭的脸刷的变的血红,狠狠的瞪了唐宁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钟意红着脸,看向唐宁的眼神似有嗔怪,也跟着走出房间。 晴儿捂着脸跑了出去,迈出房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 唐宁有些无辜的望着门外。 无数先民和各种疾苦病痛做斗争,才总结出来一句“多喝热水”,这是多么宝贵的经验,她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更何况,“天葵”可是孙老头说的,关他什么事情…… 唐宁转头看了看孙神医,见他发须皆白,面目清癯,仙风道骨…… 就算是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也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没有露出猥琐之类的表情,怕是在他眼里,人是没有男女之分的,自然也谈不上无耻…… 院落之外,唐夭夭的脸色没有那么红了,却露出了苦恼之色,说道:“他要是真的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了,该怎么办?” 连孙神医都有求于他,随着对唐宁的了解加深,她越发清醒的意识到,她当初是捅了多大的篓子…… “放心吧,一定有办法的……”钟意知道她当初也是为了自己,但此事着急也没用,转移话题道:“连孙神医刚才都说了,那个,那个的时候,喝热水会好一点,你,你要不要试试?” 唐夭夭每次葵水造访的时候,都会肚子痛,虽然没有痛的死去活来,但也并不好受。 她也想解决这个问题,可一想到那家伙居然和自己说这种羞人的事情,脸上就再次涌现出一丝绯红,羞怒道:“我才不要听他的!” 直到回到自己的家中,将自己关在房里,脸上的红晕还未曾散去。 她走到桌旁,倒了杯水,端起来凑到嘴边,却又很快放下。 她看了看门外,说道:“秀儿,你进来一下。” 一名丫鬟从外面走进来,问道:“小姐,什么事?”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去帮我倒一杯热水来。” …… 唐宁很闲,闲的有些不太习惯。 或许是以前忙碌惯了,为学业,为生活,为工作,前世的他,似乎从来没有闲下来过。 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忙些什么。 学业,不用考虑了,工作,完全不用,生活,有吃有喝有的住,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怎么有一种被人包养的感觉。 他已经闲到蹲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 明媚的阳光忽然消失,眼前变的有些黑暗,唐宁抬起头,看到两条大长腿。 唐宁保守估计,唐夭夭的个子至少有一米七五左右,身材高挑苗条,因为胸太平的原因,让人感觉脖子以下全是腿…… 她要是再高十厘米,唐宁就需要仰视她了。 唐夭夭将一本书递给他,说道:“孙神医让我交给你的,你先看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唐宁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这本《千金方》残本,纵使知道这不会让他想起什么,还是当着唐夭夭的面翻开。 唐夭夭看着她,略有期待的问道:“怎么样,想起什么了吗?” 唐宁摇了摇头。 唐夭夭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忽然看向唐宁,说道:“要不,我再砸你一下吧,或许再砸一下你就能想起来了……” 唐宁的脸色有些发黑。 看着跃跃欲试的唐夭夭,他连忙说道:“唐姑娘,感谢你的好意,失忆的事情我不怪你,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费心了……” “不行,本姑娘做事敢作敢当,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到底……”她说着说着,忽然捂着小腹,眉间浮现出一丝痛楚,忍不住弯下腰,问道:“你这里,有没有热水?” 唐宁面色古怪的看着她,点了点头:“有。”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养成了非热水不喝的习惯,最不济也要是烧开的水晾凉,以如今的医疗水平,万一因为喝生水拉肚子或是感染什么病菌,他怕是连第二次穿越的机会都没有。 他很快的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手中端了一杯热水,递给唐夭夭。 唐夭夭皱着眉喝完水之后,捂着小腹,眉间的痛楚之色并未减少。 唐宁看着她,想了想,说道:“其实,喝热水的效果有限,多喝也无益处,这个时候不能碰冷水,保暖很重要,你应该找一个热水囊……” 唐宁指了指她小腹的位置,说道:“贴在这里,对止痛很有帮助。” “真的?”唐夭夭狐疑的看着他。 “试试就知道了。” “谁要试了……”唐夭夭看了看唐宁,见他还指着自己的小腹,脸色一红,看着他,羞恼道:“无耻!” 唐宁怔怔的看着她晃动着两条大长腿远去,许久,才扯了扯嘴角:“呵,女人……” 唐府。 名叫秀儿的丫鬟走进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的唐夭夭,说道:“小姐,你要的热水囊拿过来了……” 第九章 方外神仙? 那位孙神医的医术可能真的很高,因为在知道连孙神医对自己的“失忆”也束手无策之后,唐夭夭就没有再请什么别的大夫来。 这让唐宁总算过了几天的清净日子。 唐宁早就发现,唐夭夭这姑娘心眼不坏,除了做事莽撞了点,不会说话了点,胸平了点,心地还是挺善良的,更是有着谜一样的责任心。 她的缺点很明显,长处也很明显。 她的腿很长。 后世的男人,在形容美女的时候,经常性的会用到这样一句话。 肤白貌美大长腿。 而对很多人来说,他们对大长腿的喜爱,还在肤白和貌美之上。 当然,唐宁不是什么腿控,他只是觉得唐夭夭的腿很长,不用穿高跟鞋,也能给人以很强的美感------虽然他没有亲自去量过,但直观感受告诉他,她的身材,应该很接近黄金分割的比例。 唐宁又一次从外面回来,还是没有那个小乞丐的消息。 如果不是从那些乞丐的嘴里确认过,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当时徘徊在饿死的边缘,产生了幻觉。 他回到钟府,穿过一个月亮门,打算回房间的时候,一道身影陡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唐宁来不及停下,直直的撞了上去。 “哎呦!” 唐夭夭捂着鼻子,眼泪都流出来了,瞪大眼睛怒视着他,说道:“你走这么急干什么……” “你在这里干什么?”唐宁揉了揉下巴,诧异道。 他刚才想着那小乞丐的事情,唐夭夭忽然从月亮门后面跳出来,倒是吓了他一跳。 “我……” 唐夭夭自然不会告诉他,她查过医书,书上说,患了失魂症的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有可能会恢复记忆,她就想着多试几下…… 没想到不仅没吓着他,反倒撞到了她的鼻子,她疼的眼泪都流下来了。 唐夭夭揉了揉挺翘的鼻子,挥手道:“算了,本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你计较!” 唐宁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一本昨天没有看完的书打发时间。 唐夭夭这次没有去找钟意,而是坐在他的对面,忽然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唐宁放下书,看她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再怎么说,听她讲故事也比被她忽然从背后跳出来吓一跳要好的多。 唐夭夭看着他,深吸口气,缓缓说道:“从前有一个书生,他在进京赶考的途中,遇到了一个女子,他们朝夕相处,产生了感情,但是,书生却不知道,那个女子,其实是一只狐妖……” 她脸色有些苍白,看了看唐宁,见他一脸平淡,颤声道:“你,你不害怕吗?” “害怕?”唐宁看着她,诧异道:“你在讲鬼故事吗?” 他还以为唐夭夭讲的是什么书生和狐妖的艳情故事,鬼故事有这么讲的吗? 书生和狐妖,这是艳情段子的标配啊…… “你先听下去!”唐夭夭瞪了他一眼,双手在桌下抓住裙摆,说道:“每当书生挑灯夜读的时候,女子就会站在他的背后,为他拿捏肩膀……” 唐夭夭说到这里,脸色更加苍白了,声音也有些发颤:“可是,书生不知道,每天晚上在他背后,为他捶背捏肩的,其实是一只站着的狐狸……” 钟意从外面走进来,从背后拍了拍唐夭夭的肩膀,疑惑道:“夭……” “啊!” 她只说了一个“夭”字,唐夭夭就立刻大叫了一声,从位置上弹起来,对面的唐宁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她扑倒在地。 唐夭夭闭着眼睛,满面苍白,一边挥手,一边大叫道:“狐狸精,别过来,别过来……” 桌前,钟意看着两人,一脸愕然。 地上,唐夭夭扑在唐宁怀里,闭着眼睛,凌乱的挥着双手,口中大声叫喊。 唐宁黑着脸,推了推她的肩膀。 …… 唐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唐夭夭。 说实话,他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讲鬼故事把自己吓到的人。 房间里面,唐夭夭有些幽怨的看着钟意,说道:“你走路怎么连声音都没有……” 钟意眨了眨眼睛,无辜的看着她。 “-------” “好啦好啦,不怪你……”唐夭夭有些泄气的挥了挥手,今天出门应该看黄历的,本来想着讲个鬼故事吓吓他,试试看能不能让他想起来一些事情,结果被吓到的反倒是自己,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二次丢人了。 钟意是过来叫唐宁吃饭的,三人走出院子的时候,看到钟明礼匆匆的离开。 自己的这位县令岳父很忙,这一点唐宁深有体会,他经常忙到没时间在家里吃饭,今天依然不在。 唐夭夭倒是被岳母留下来一起吃饭,没有钟明礼在,饭桌上的气氛都活跃了许多。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唐夭夭和岳母大人说话,他和钟意听。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钟意是内向型的,唐夭夭是外向型的,她用两三句话就能哄的岳母大人喜笑颜开,任何一个男人要是掌握了她的技能,这世上根本没有搞不定的丈母娘。 陈玉贤看着唐夭夭,说道:“夭夭啊,你要记得伯母说的话,以后要找夫婿,千万要找顾家的,要不然,以后一家人想一起吃顿饭都难……” 唐夭夭给她的碗里夹了一口菜,笑道:“钟伯母,钟伯父是一县之令,这永安县的大事小事,他都要放在心上,自然会比别人忙上许多,但您要说钟伯父不顾家,怕是钟伯父会委屈死,若非真的有急事,他哪天不是赶着回家吃饭……” 陈玉贤听的心里高兴,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说道:“做县令有什么好,前些日子的杀人案好不容易结了,城外的郭家村又闹了什么邪鬼,请了方外老神仙去抓鬼,你说这抓鬼的事情,他去凑什么热闹?” “方外神仙,抓鬼?” 唐宁抬起头,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诧异道:“什么方外神仙?” …… 唐宁需要检讨。 他前几天才发过誓,再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是今天,他还是很想看看,看看那位老神仙到底是什么样子。 吃完饭,他便径直出了钟府。 走了几步,他转过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唐夭夭,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说道:“谁跟着你了,这路是你家的吗,我想走哪里就走哪里……” 唐宁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那个,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唐宁走了两步,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唐宁转过身,看着露出怯怯之色的唐夭夭,有些好笑的说道:“你要是怕的话,待在家里就好了。” “我会怕?”唐夭夭瞪大眼睛看着他,不屑说道:“本姑娘的武功厉害着呢,真要有鬼,我一拳一个……” 她此刻的表情有些可爱,唐宁都不忍心拆穿她,一个狐狸精都把她吓成那样,还装什么武林高手? 他笑了笑,再次转身离开。 看到唐宁转身就走,唐夭夭恨得牙痒痒,这个家伙,亏她这么关心他,看热闹居然不带自己,他最好保证以后别有什么事情求到她…… 唐宁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想了想,看着她问道:“那个……,郭家村怎么走?” 第十章 白纸显邪! 唐宁本来是不想带唐夭夭去的,因为她除了腿长之外,其他的长处都不明显,还喜欢一惊一乍的吓自己。 他还时时刻刻要防备着,她会不会趁他不注意,在他的脑袋上再来一下。 以他对唐夭夭的了解,这种事情她是做的出来的。 可是如果不带她,他就不知道郭家村在哪里,虽然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但靠不靠谱就不说了,找起来也麻烦,很耽搁时间。 万一老神仙跑了,他到哪里找去? 所以唐宁只能勉为其难的带她一起。 好在她腿长,步子也大,不至于成为他的拖累。 两人出了城门,唐夭夭转头看着他,问道:“喂,你还没想起来你的名字吗?” 唐宁摇了摇头。 唐夭夭疑惑道:“钟伯伯让户房查过了,永安县没有叫唐宁的,这灵州城周围,也没有唐姓的村子和大户,你的名字是不是瞎说的?”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家不算大户吗?” 唐夭夭瞥了瞥他,问道:“灵州城里就我们一个唐家,难不成你是我们唐家人?” 唐宁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转移话题道:“郭家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好像县衙所有的捕快都出动了……” 唐夭夭知道的比他多一些,唐宁听完以后,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郭家村是永安县下辖的一个村庄,从昨天开始,村子里有不少人都发生了上吐下泻的症状,因为发病的人数太多,作为县令的钟明礼必须重视。 这可不像前几天的杀人案,抓不到凶手,顶多算是县令失察,有损政绩而已。 半个村子的村民同时发病,一旦控制不好,波及范围再次扩大,这在古代就叫做“瘟疫”。 若是永安县爆发瘟疫,灵州刺史或许还能顶住压力,自家岳父头上的官帽子,是一定保不住的。 不过,听唐夭夭的描述,郭家村的村民,应该是类似于食物中毒,或是水源被污染,导致腹泻或是痢疾,不太像是大规模传染的瘟疫,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 唐宁和唐夭夭来到郭家村的时候,钟明礼和县衙的捕快们被郭家村的村民拦在村口,和他们一起被拦住的,还有唐宁见过的那位孙神医。 一名穿着粗布衣衫,发须皆白的老者看着钟明礼,说道:“钟大人,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只是老神仙正在里面抓鬼驱邪,你们这些人全都进去,要是惊扰了老神仙,放跑了邪物,我们这村子可怎么办?” 钟明礼指着身旁的孙神医,说道:“郭村正,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孙神医,村民所患何疾,他一看便知……” 那老者有些犹豫,想到神医和神仙虽然差了一个字,本事可差远了,摇了摇头,说道:“那也要等到老神仙捉了邪物再说……” 唐宁站在不远处看着,对这个时代的制度有了更深的理解。 古代地方上其实是高度自治的,村子之中,往往以宗族为单位,宗族家长,甚至掌控着族人的生杀大权,自己的岳父虽然名义上是县令,但他的话,很多时候也不是百分百管用。 钟明礼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本官也想看一看老神仙是如何捉鬼驱邪的。” 那村正看了看他,说道:“你们不能全都进去,会惊扰到老神仙的。” 钟明礼点了点头,转过身,看到了唐宁和唐夭夭。 他面色微微一变,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钟伯母让我们来问问,您下午要回家吃饭吗?” “吃。” 钟明礼回了一句,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指着一名捕快和一名小吏,说道:“彭琛,秦书吏,你们随我进来,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随后,他才看着唐宁和唐夭夭,说道:“你们也一起进来吧。” 郭家村的村口被清出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设了一个法坛,村民们围在法坛周围,法坛前面,一个白须白眉的老道士,手握桃木剑,剑尖挑着一张黄色的符纸,踩着奇怪的步子,口中念念有词。 只一眼,看到这在影视剧中看到过无数次,再也熟悉不过的架势,唐宁就知道他今天白来了。 唐夭夭倒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前面,诧异道:“原来抓鬼是这样的……” 患病的村民被安放在旁边的空地上,一名小道士穿梭其中,将一个瓷瓶中的水洒在他们头上。 孙神医走过去,蹲下身子,为几人号了号脉,又看了看舌苔,这才站了起来,面色微沉。 钟明礼急忙问道:“怎么样?” 孙神医沉声说道:“恶心呕吐,腹痛频频,舌质红绛,舌苔黄燥,脉滑数……” 钟明礼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 “痢疾。”唐宁说道:“起病急骤,壮热口渴,头痛烦躁,恶心呕吐,大便频频,痢下鲜紫脓血,腹痛剧烈,甚者神昏惊厥,舌质红绛,舌苔黄燥,脉滑数或微欲绝……,疫毒痢。” 他不能不开口,痢疾在古代是死亡率很高的一种病,基本上只能以预防为主,治疗为辅,若是钟明礼不能足够的重视,一旦病情扩散,无法控制,他这个县令就做到头了,唐宁的安稳日子也就结束了。 孙神医看着他,点头道:“小兄弟说的没错。” 钟明礼诧异的看了唐宁一眼,唐夭夭抓着他的胳膊,一脸期待的问道:“你又想起来了?”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暂时就想起了这么多。” 钟明礼的目光暂时从唐宁的身上移开,看着孙神医,问道:“严重吗?” 孙神医面色严肃,说道:“刻不容缓。” 钟明礼的心猛地一沉,看了看还在那边“驱邪”的老神仙,再看了看周围神色狂热的村民,无奈道:“现在还不行……” 另一边,唐夭夭有些惊喜的看着唐宁,问道:“你还有没有想起来别的什么?” 唐宁摇了摇头。 唐夭夭有些高兴,说道:“没事,像这样每天都能想起来一点儿,总有一天会全都想起来的……” 她话音刚落,法坛之前,迈着古怪步子的老道士已经停了下来,大声道:“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呔,妖孽,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唐夭夭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却见那老道将一张白纸放在火上轻轻炙烤,那白纸之上,竟是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鬼头。 围观村民不由的后退几步,脸上浮现出惊恐之色,就连钟明礼和孙神医,脸色都不由的一变。 他们看着那白纸上的鬼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老道竟然真的用一张普通的白纸,令得妖邪显形? “啊!” 唐夭夭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躲到唐宁的身后,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颤声道:“鬼,有鬼……” “鬼你个头啊!” 唐宁的胳膊被她抓的生疼,忍不住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不就白纸显画吗,我回去教你……” “你也会抓鬼?”唐夭夭不计较他刚才敲自己脑袋的事情,抬起头,极度震惊的问道。 唐宁撇了撇嘴,说道:“那是,我可是茅山派第三十八代传人,抓几只小鬼算什么……” 用醋在白纸上写字,风干之后,经过火烤会再次显现出来,这是小学时候做过的科学实验。 唐夭夭盯着他,狐疑道:“你不是想不起来你是谁了吗?” 唐宁看着她,疑惑道:“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 老道士将那张浮现出鬼头的白纸放在桌上,对众人的表现很是满意。 他环顾四周,说道:“本座已经施法,将那一只妖邪封印在了白纸上。” “谢谢老神仙!” “谢谢老神仙!” …… 郭家村的村民一脸虔诚,纳头便拜。 这时,那老道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可惜,本座修为有限,却是没有法力再去收服另一只妖邪……” 郭家村村民闻言,脸色再次一白。 村正老者面色一变,走上前,将一个袋子塞在老道手里,哀求道:“老神仙,这是我们的一点儿敬意,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老道掂了掂那袋子的重量,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本座不帮你,实在是法力有限……” 老村正又塞了一只袋子在他手里。 老道犹豫了片刻,说道:“法力有……” 又有一只袋子塞进了他的手里。 见村正再也掏不出袋子了,老道大袖一挥,那几只袋子就消失在了他的袖中。 他脸上露出大义凛然之色,说道:“既然如此,本座就算是耗空法力,也要再次替天行道了!” 他再次环顾了人群几眼,拿起另一张白纸,说道:“本座马上就要再次施法诛邪,有谁愿意拿着这张白纸,本座好将那只妖邪封印进去。” 周围的村民闻言,立刻后退一步。 老道的目光望向了那一对年轻男女。 刚才第一只“妖邪”现形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就只有那一对男女不仅不害怕,还在“打情骂俏”,他的目光望向那名女子,笑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可否愿意代劳?” 唐夭夭脸色刷的惨白,急忙退后两步。 老道的目光又望向她身边的年轻人,问道:“这位公子呢?” 唐宁怔了怔,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确定道:“我吗?” 老道脸上露出笑容:“就是你。” 第二次驱邪,不用他的弟子,而是假借这位年轻人之手,可以彻底打消众人的疑虑。 唐宁看了看他,笑道:“好啊。” 第十一章 也是神仙! “唐宁。” 没想到唐宁竟然会答应,钟明礼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唐夭夭没有说话,却是抓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唐宁对钟明礼微微一笑,拍了拍唐夭夭的手。 他走到前面,从那老道的手里接过白纸,问道:“我该怎么做?” 老道笑了笑,说道:“你只要捧着这张纸,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本座了。” 唐宁点了点头,将那张白纸竖起来,捧在手中。 钟明礼看着他,目光微动,唐夭夭面露担忧。 郭家村的村民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只要不让他们和妖邪亲密接触就好…… 法坛前面,那老道再次拿起桃木剑,脚下踩着某种步法,口中念念有词。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驭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老道手中的桃木剑上。 钟明礼面色微变,唐夭夭脸色苍白,双手的指甲嵌进肉里。 “妖孽,还不现形!” 老道再次大喝一声,全身的气势陡然一变,手中的桃木剑迅速的抖动,便要指向唐宁手中的白纸。 唐宁似乎是被他的阵势吓到了,双手一抖,那张白纸掉在了地上。 老道怔了怔,剑势止住。 唐宁看着他,有些担忧的问道:“老神仙,这纸掉在地上了,还能用吗?” “无妨,你将它捡起来便是。”老道微微一笑。 唐宁上前一步,一不小心,将那张纸踩在了脚下。 他看着那老道,一脸歉意的说道:“对不起,真对不起……” 他转头对钟明礼身边的一人招了招手,说道:“秦书吏,借我张纸用用……” 站在钟明礼身边的书吏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急忙从随身携带的记录册上撕了一张白纸,递给唐宁。 唐宁将那张纸举起,看着老道,一脸肃然的说道:“老神仙,你来吧,我准备好了。” “……” 老道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提前动过手脚的纸被踩在脚下,一张普通的白纸,怎么让妖邪显性? 他看了看被唐宁踩在脚下的白纸,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纸张,忽然后退几步,放下手中的桃木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唐宁,悠悠说道:“刚才耽搁的时间太久,那邪物已经逃走了。” 村正面色一变,极为埋怨的看了唐宁一眼,又看向老道,问道:“老神仙,这可怎么办?” “放心……”老道笑了笑,说道:“它已经被我的诛邪剑伤了根基,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不敢再回来了。” 村正老者这才放下心来。 人群之外,钟明礼看着被唐宁踩在脚下的白纸,若有所思。 唐夭夭将唐宁拉到一边,皱眉道:“你疯了不成,万一被那邪物上身可怎么办?” 唐宁笑了笑,没有说话。 唐夭夭更加恼怒:“你还笑得出来,你已经是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傻子了,要是再被邪物上身,我就不管你了……” 她在唐宁身边碎碎念,那老道却已经拿起了那张浮现出鬼头的白纸,看了看众人,说道:“这鬼物胆敢在人间作祟,已违反天规,本座此次便要来一个油炸恶鬼,以警示方圆三十里的邪物,这郭家村,不是他们能够撒野的地方!” “全凭老神仙做主。” 郭家村村正心花怒放,以后所有的邪物都不敢来郭家村了,这次全村好不容易凑起来那几十两银子,花的值啊…… 法坛旁边,早已架起了油锅,此刻锅下火势正旺,锅中滚油沸腾。 唐夭夭看着唐宁,忽然吸了吸鼻子,诧异道:“什么味道,好酸啊……” 唐宁没有说话。 那老道走到油锅前面,将手掌伸进去搅了搅,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再烧一会儿,这油还不够热……” 钟明礼见此,面色一变。 唐夭夭一脸震惊。 唐宁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不是因为震惊和害怕,是被唐夭夭抓的。 这女人,什么毛病,一害怕就抓人胳膊,看不出来她这细胳膊长腿的,手劲儿还挺大…… 看到这“手探油锅”的一幕,那村正和郭家村村民,早已跪拜在地,口中不住的高呼“老神仙”…… 老道挥了挥手,众人立刻禁声。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将那张纸揉成团,看了看众人,问道:“现在需要有人拿着这妖物,将手放进油锅,炸上最少三个呼吸,有没有人愿意试试?” 围观众人忍不住后退两步,一脸惊惧。 这锅里可是滚油啊,他们又没有老神仙的本事,将手伸进滚烫的油锅,还不被炸熟了? 老道微笑这看着村正:“你可愿一试?” 村正看了看他,忽然扶着额头,后退几步,声音虚弱道:“头忽然有些晕,大牛,大牛,快扶着我……” 老道走到钟明礼面前,问道:“这位大人,可愿一试?” 钟明礼闭口不言。 他又走到唐夭夭面前:“这位姑娘呢?” 唐夭夭躲到唐宁身后。 他最后看着唐宁,伸出手掌,那纸团就躺在他的掌心。 他脸上露出笑容,问道:“这位公子,愿意试试吗?” “好啊。” 唐宁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拿过纸团,快步走上前,将手伸进了翻滚的油锅里。 老道表情怔住。 钟明礼面色巨变。 唐夭夭脸色惨白,下意识的伸手抓他,却抓了个空。 整个场间,一片寂静。 郭家村的村民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这年轻人和老神仙一样,敢将手伸进滚烫的油锅,莫非他也是神仙? 一息。 二息。 三息。 三息之后,唐宁的手还放在油锅里,转头看着老道士,问道:“老神仙,可以了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唐夭夭,她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唐宁的身边,猛地将他的手从油锅里拽了出来,大怒道:“你疯了吗,你的手不要了!” “没事,你看……”唐宁甩了甩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抓着她的手,放进“油锅”里,说道:“不信你试试。” 唐夭夭下意识的就要惊叫,不过当她发现她的手探进油锅,不仅没有感觉到烫,反而有一种十分温热的感觉时,便不由的呆立原地。 唐宁当然不是疯了,怪只怪这老道行骗的手段实在是太落伍,谁家的油锅隔着几丈远都能闻到醋味? 他看了看还在翻滚的油锅,摇了摇头,说道:“谁这么粗心,把醋当成油了,赶快换了,要是耽搁了时间,放跑了恶鬼,郭家村就完了!” “我去换!” 危及郭家村,一名大汉闻言,面色一变,飞快的跑进了村子。 唐宁放开唐夭夭的手,走到老道身边,问道:“醋可炸不了恶鬼,老神仙,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那汉子已经将锅里的醋倒出来,重新架起了锅。 老道点了点僵硬的脑袋,额头开始冒汗。 唐宁对那边招了招手,说道:“多加点柴火,烧快点。” 眼见着那汉子又加了几捧柴禾,老道身体颤了颤,额头冷汗更多。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心道他看起来眉清目秀的,难道是个傻子? 他行骗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毫不犹豫的把手往“油锅”里伸的…… 此人行事,根本,根本不按常理啊! 他不仅自己不按常理,也完全打乱了他的思路…… 现在他该怎么办? 原本锅中只是上层浮了一层油,底下全是醋,现在全都变成真油了,他总不能真的伸手进去吧? 那汉子不要命的加柴,火势烧得很旺,锅中油很快就开始翻滚,唐宁拉着老道的胳膊走过去,笑道:“老神仙,您现在试试油温吧。” 老道摇了摇头:“不试。” “试一试吧。” “不试!” “不试怎么知道油热没热?” “都说了不试了!”老道甩开他的手,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还有没有一点礼貌了……” 第十二章 多多包涵 法坛前面的情形有些古怪。 锅中热油滚滚,刚才还胸有成竹,满面笑容,要替天行道,油炸恶鬼,为民除害的老神仙,此刻却一脸的不耐烦之色。 他不顾法坛,也没有捡起桃木剑,甚至连两名徒儿都不管了,大步的向着人群外面走去。 郭家村村正立刻拽住了他的袖子,大惊道:“老神仙,您不是要油炸恶鬼吗,怎么不炸了,万一这恶鬼又跑出来害人可怎么办?” 老道一脸肃然的看着他,说道:“我警告你,你不要对我拉拉扯扯的,你再这样,我会降下天雷劈你的。” 老村正面色一白,坐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哭诉道:“老神仙,您今天就算是劈死我,也要收了恶鬼,不让它再祸害我们郭家村啊!” 老道脸上露出怒色,手中结出法印,喃喃道:“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驭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他说到这里,语气又一顿,有些慌张的看着村正,大声道:“你快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我真的要引雷了……” “老神仙,救救我们吧!” “老神仙,你就油炸了这恶鬼吧!”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老神仙,求您了!” …… 似乎是被老村正所感染,郭家村的村民也围了上来,将老道拥到油锅旁边。 唐宁立刻拉着唐夭夭闪开,这次是真的滚油,被溅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唐夭夭脸色一红,走到外面的时候,急忙将手抽开。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抓她的手了。 她悄悄偏过头看了一眼唐宁,这才发现,他好像从一开始,就一直表现的十分的淡然。 这家伙,似乎比她想象的,有胆量多了。 想到她刚才好几次抓着他的胳膊,躲在他身后,唐夭夭脸色更红。 油锅前面,一名汉子看着那老道,说道:“老神仙,您再试试油温吧。” “老神仙,试试吧。” “试试吧……” 老道看了看沸腾的油锅,再看看身边一脸期待的郭家村众人。 郭家村村正将那团已经被浸湿的纸张塞进他的手里,说道:“老神仙,您开始吧。” 老道嘴唇颤了颤,问道:“不炸行不行?” 一名汉子上前两步,抓住老道的手腕,说道:“老神仙,我帮你!” 老道深吸口气,忽然挥了挥手,大声说道:“你们退后!” 众人急忙退开,让出了一片空地。 老道目光扫视众人几眼,噗通一声跪在空地上,满面苍白,恸哭说道:“饶命啊!” …… 招摇撞骗的老道被抓起来了,他的两个徒弟本来想跑,也被捕快拿下。 郭家村村正握着唐宁的手,一脸歉意的说道:“公子,都是我不好,刚才误会了你,老头子这里给你磕头认罪……” 他说着就要弯腰跪下,唐宁急忙将他扶起来,说道:“老人家言重了,言重了……” 他看着村正老者,叮嘱道:“以后要记得,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找大夫,不能信这些装神弄鬼的家伙……” 老者立刻点头,连声道:“老头子记住了,以后一定不会了。” 钟明礼站在孙神医身旁,看着他写完一个药方,急忙问道:“孙神医,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孙神医笑了笑,说道:“钟大人放心,幸亏我们来的早,病情还未进一步恶化,痢疾虽然难以医治,但好在也没有性命之忧。让他们按照这个药方抓药,最多半月,便能痊愈。” 钟明礼松了一口气,说道:“劳烦孙神医将药方交给我,本官马上差人抓药……” “不着急。”孙神医摇了摇头,说道:“我再去问问唐小兄弟,看看此方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唐宁?”钟明礼怔了怔,孙神医医术通神,有什么要询问唐宁的? 他满心疑惑,跟在孙神医的身后,走了过去。 唐宁拿着孙神医手里的药方,就知道这个方子也有所缺失,好在只缺了一味药。 他的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此方再加上一味秦皮,是不是更好一些?” 孙神医想了想,笑道:“秦皮便有收涩止痢作用,添在这里,再也适合不过了……” 他提起笔,又在药方后面添上两个字。 随后,他又有些疑惑,喃喃道:“如今虽是痢疾多发之季,但如此多人同时病发,也实属罕见……” 唐宁看了看他,问道:“会不会是水源?” 孙神医想了想,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立刻转身问那村正道:“村子平时都在哪里取水?” 村正连忙道:“村子后面有一处泉眼。” 孙神医立刻道:“马上让人去看看。” 很快便有一个汉子跑了回来,嘴里嘟囔道:“泉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一只死兔子,都泡烂了……” 孙神医看了看唐宁,目光又转向村正,叹息口气,说道:“那泉眼里的水,半个月内,不要再用了……” 唐宁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以后要喝水,最好煮沸过一次之后再喝。” 钟明礼一直都站在不远处,他看着唐宁,目光中似有一丝别样的意味。 从那日在公堂上的雷霆破案,再到今日揭穿这假神仙,而今就连孙神医都要向他请教医术…… 自家女儿捡回来的这位姑爷,似乎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是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 难道钟家这次,真的捡到宝了? …… 钟明礼和那些捕快还要处理一些收尾事宜,唐宁和唐夭夭走在回去的路上。 “喂,那张白纸……,那张白纸是怎么回事?”唐夭夭忽然转过头,看着他问道。 “你想学啊,回去我教你。”唐宁随口说道。 “那说定了!”唐夭夭有些高兴,随后又看着唐宁,问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不知道……”唐宁摇了摇头,要是在一个月前,他肯定会非常笃定的告诉唐夭夭:“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要相信科学……” 可是现在,他还真不敢这么说,他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没有弄清楚,科学能解释他为什么会穿越吗? 他看着唐夭夭,想到她刚才的熊样,有些好笑的问道:“你不是不怕鬼吗,刚才是谁说她的武功很厉害,就算真的有鬼,也能一拳一个,又是谁被一张白纸吓得只知道躲在别人背后,脸都吓白了?” 唐夭夭俏脸一红,说道:“我武功真的很厉害的……” 唐宁懒得拆穿她,刚才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回去该错过下午饭了…… “站住!” 一道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唐宁抬起头,看到两道人影从道路一边的草丛里跳出来。 为首一人面相凶恶的看着他,冷声道:“小子,坏了我们的好事,就想这么走了?” 唐宁心里一惊,难道那个老骗子除了两个徒弟,还有同伙隐藏在人群中? 来不及多想,他向前一步,挡在唐夭夭身前,小声道:“你快回郭家村,叫人过来帮忙!” 唐夭夭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慌乱之色,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反倒露出了一丝笑意。 唐宁神色紧张,盯着前方那两人时,肩膀被人拍了拍。 “让开,这次轮到本女侠保护你了。”唐夭夭从他身后走出来,迎着那两人走过去。 两人愣了一下,随后便大笑了起来。 “哈哈,这姑娘,我喜欢!” “我也喜欢腿长的!” …… 唐宁怔了怔,随后便大怒道:“你疯了,快回……”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站在原地,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唐宁绕过躺在地上的那两人,缓步走到唐夭夭身边,抱了抱拳,肃然道:“唐姑娘,以前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第十三章 才女心思 不怕唐夭夭有文化,就怕唐夭夭会武功。 唐宁发现唐夭夭的两条大长腿不单单是用来看的,还能用来踢人。 她刚才一脚把其中一人踢飞了五米远,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家伙,倒在地上立刻就爬不起来了。 看起来那么强壮的汉子都能被她一脚秒杀,唐宁觉得这一脚如果落到他的身上,保守估计也能飞出去十米。 如果不是唐夭夭脸上得意的似乎就是在等着自己夸她的表情,她在唐宁心目中平胸无脑的印象,可能就要改成长腿女侠了。 最后居然是唐夭夭在这里看着那两个家伙,唐宁回郭家村叫捕快来。 因为唐夭夭说如果他们缓过来了,他一个人控制不住局面。 唐宁知道她说的“控制不住局面”是委婉说法,她说话终于学会委婉了,他很欣慰。 没想到还有两条漏网之鱼,钟明礼听说之后,立刻派了几名捕快过去,顺便还遣两名捕快送他们回去。 唐宁注意到,一路之上,那两名捕快看他的眼神和以前截然不同。 他还听到了两人小声的对话。 “这次要不是姑爷,大人麻烦就大了。” “还有上次,也多亏了姑爷,要不然董刺史肯定会抓着那件人命案子不放……” “谁说姑爷是书呆子的,分明是有勇有谋,智勇双全……” 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的,这是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唐宁深以为然,脸上浮现出笑容。 “可惜就是早上硬不起来……” 唐宁的笑容僵在脸上。 此刻,晴儿小丫头那呆萌可爱的脸,在他看来,婉如恶魔。 他转头看着唐夭夭,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学武的?” 不能成为御剑飞行的神仙,那就退而求其次,做一个武功高强的大侠。 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有武侠梦,以前是没有机会,现在连唐夭夭都能一脚将一个壮汉踹飞五米,没道理他做不到。 “五岁。”唐夭夭说道。 “学武多少年了?” 唐夭夭想了想,说到:“十一年了。” 也就是说,唐妖精现在才十六岁,十六岁腿就这么长了,过两年那还得了? 她的腿实在是不应该再长了,长胸还是很有必要的。 唐宁想了想,又问道:“你的武功,算是很厉害?” 唐夭夭扬起下巴,一脸得意:“那当然!” 见她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的表情,唐宁就知道他刚才又问了一句废话,这句话问晴儿或者问钟意,都比她的答案靠谱。 唐夭夭看了看他,忽然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和我学武吧?” “怎么会……”唐宁挥了挥手,“学武有什么好的……”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学了武,你刚才就不用躲在我的后面了。” 唐宁纠正道:“不是我躲在你的后面,是你自己走到我的前面的……” “有区别吗?” “没有吗?” “有吗?” …… 唐宁不想和她争辩谁前谁后谁上谁下的问题,他饿了,他要回去吃饭。 钟明礼要处理郭家村的事情,下午没有回来吃饭。 但是饭桌旁还是有四个人,唐宁也是这一段时间才发现,唐夭夭在钟家蹭饭的频率很高,而且和岳母大人的关系非常不错,简直比钟意还像钟家的女儿。 饭桌上,向来多嘴的她自然是将郭家村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陈玉贤没有想到今天的事情居然那么惊险,在听到两人被恶人拦路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丝责备之色,说道:“你们两个不好好的待在家里,去那里凑什么热闹,万一遇到危险……” 唐夭夭吐了吐舌头,急忙转移话题道:“伯母放心,那两个小蟊贼,我两脚就能解决,更何况,如果我们今天不去,钟伯父他们就被那个假神仙给骗了,听孙神医说,要是耽搁了时辰,那个村子要死好多人呢……” 听唐夭夭讲述完事情的经过,陈玉贤除了担忧两人的安全之外,也是险些惊出了冷汗。 若是郭家村真的发生了瘟疫,作为县令的钟明礼,最轻也是革职查办,这对于钟家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她看向唐宁的眼神,就充满了喜爱,给他碗里夹了些菜,笑道:“今天多亏了宁儿……” 唐夭夭一脸笑意的看着陈玉贤,说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谢……” 什么话都被唐夭夭抢着说了,唐宁脸上只能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饭后,他走出房门,唐夭夭急忙跟上去,着急道:“你还没教我怎么抓鬼呢,说话算话啊……” …… “意儿,你等一下。” 吃完饭,刚刚走出房门的钟意,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她又转身走回去,问道:“娘,还有什么事情吗?” 陈玉贤牵着她的手,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叹息道:“你的婚事,是爹娘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 钟意先是一怔,随后便笑了笑,说道:“娘,都过去了。” 陈玉贤握紧她的手,说道:“娘知道,我们女子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便是能够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她让钟意坐在自己身旁,说道:“但是很多时候,其实都没有那么多称心如意,若能寻得一个喜欢你,愿意真心待你的人嫁了,便是最大的福气……” 钟意看着她,疑惑道:“娘,您在说什么?” “那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陈玉贤叹了口气,看着她说道:“宁儿为了你,不惜得罪董刺史,自己又受了伤,患了失魂之症,这是我们钟家欠他的,他又帮了你爹这么多,你平日里,不要对他太过冷淡,应对他再好一些……” 钟意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下头,轻声道:“娘,我知道了……” 她有些失神的走出去。 “小姐,小姐……”迎面走来的晴儿叫了她两声,见她毫无反应,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脑袋,喃喃道:“这是怎么了?” 钟意走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坐在桌前,目光略微茫然。 她双手捧着脸颊,手肘支在桌上。 她心中开始对许多事情好奇。 他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是因为喜欢她,才在那天挺身而出的吗? 原以为他的夫君,是一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书呆子,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却是让她对他的印象逐步发生了改变。 他聪慧机敏,巧破悬案,随手便解了父亲的燃眉之急。 他深藏不露,连医术精湛的孙神医,也要向他请教药方。 今日他又勇敢果决,揭穿了那个假神仙的阴谋,免除了钟家的大麻烦。 在决定抛绣球之前,她原本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现在看来,事情和她想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ps:有件事情,比较突然,六月中旬会有一个作者直播,和读者随便聊聊,时间是一个小时,起点和qq阅读都有,我们干还是不干?】 第十四章 素手调羹 “好了没有?” 唐宁的房间里面,唐夭夭围在桌前转了不知道几圈,看着唐宁,催促说道。 “急什么。”唐宁看了看她,说道:“要等到痕迹干了才行。” 醋酸会轻度腐蚀纸张的纤维,使其变得容易被高温烤焦,在火焰的烘烤下,被腐蚀的地方比不被腐蚀的地方更容易烧焦,颜色会更深一些。 这就是白纸显字的原理。 那老道士便是用这种方式“抓鬼”的。 唐宁在小学的自然课上就做过类似的实验,他现在虽然身处不同的世界,但自然规律却不会发生改变。 唐宁拿起最早写好的一张纸,放在点燃的蜡烛上轻轻炙烤,白纸上很快就显现出一个“唐”字。 唐夭夭瞪大了眼睛,惊呼道:“真的出现了!” 她有些高兴的问道:“我的那张纸呢?” 唐宁随手指了指桌上。 唐夭夭小心的拿起一张白纸,飞快的跑出了房间。 这就是唐夭夭和钟意的区别,唐宁估计,若是钟意看到这一幕,首先问的,应该是白纸显字的原理,而不是急着跑出去装仙女。 唐宁对她的一惊一乍早就习以为常,他随手从桌上拿起另一张,无意识的在纸上烘烤着,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如果这个世界上是真有武功这种东西存在的,那他无论如何都得学一学。 不只是为了圆梦,也是为了以后出事的时候,不用躲在女人身后。 白纸被火焰烘烤,逐渐的显现出一行字来。 “唐夭夭女侠武功盖世,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唐宁看着纸上的字,表情微怔。 如果他手上这张纸上写的是唐夭夭女侠武功盖世,那么她刚才拿走的那一张上面写的什么? 唐宁脸色一变,急忙走出房间。 院子里面,钟家的几名丫鬟围在石桌旁,唐夭夭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在蜡烛上烘烤。 唐宁看着那白纸上已经有痕迹开始显现出来,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回房间,并且关上房门,将门闩全都插上。 见到自己的名字已经显现出来,唐夭夭目光从白纸上移开,看了看身旁,得意道:“怎么样,厉害吧?” 见那些丫鬟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唐夭夭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 只是那些丫鬟脸上的震惊很快就变成了掩饰不住的笑意,而且看她的眼神很古怪。 唐夭夭疑惑道:“你们笑什么?” 一名丫鬟笑的忍不住,掩着嘴问道:“唐姑娘,这真的是白纸自己生的字吗?” 唐夭夭将那张纸举起来,问道:“你们不是亲眼看到了吗,这还有假?”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 白纸上的确出现了字迹。 唐夭夭,这是她的名字。 名字后面有一个大大的猪头。 …… “唐宁!” 唐宁躺回床上的时候,一道咬牙切齿,饱含怒意的声音才从外面传了进来。 他向上扯了扯被子,将头蒙上…… “开门!” “姓唐的,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你有本事画猪头,你有本事开门啊!” …… 今天折腾了大半天,唐宁用头蒙着被子,耳边唐夭夭敲门的声音和羞怒的喊声逐渐变小,他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捂在被子里好久,有些憋闷,唐宁将被子拿开,打开房门,走到院子里。 唐夭夭早已离开,夏夜的凉风吹在身上十分的舒爽,唐宁伸了一个懒腰,倦意尽去,却觉得肚子有些饿。 虽然他现在的确是容易感到饥饿,但下午也没少吃,由此推算,夜应该已经很深了。 他走出自己的院子,打算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冷馒头什么的,先充充饥。 月色很亮,唐宁也便懒得掌灯,黑灯瞎火的摸到厨房,好不容易在笼屉里摸到一个冷馒头,还没拿出去,身后有亮光传来。 他转过头,看到门口站了一道身影。 钟意手里拎着灯笼,看清了厨房里的人,诧异道:“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唐宁将那只馒头拿出来,解释道:“半夜醒来有些饿,过来看看有什么东西吃。” 钟意拎着灯笼进来,摇头道:“都是凉的,我帮你热热吧。” “不用……” 唐宁还没来得及摇头,手里的馒头就被她拿去了。 她将灯笼放在一边,又点燃了厨房的油灯,开始生火。 钟意给唐宁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婉如玉的,她是灵州城有名的才女,与她有关的,应该是诗词文章,而不该是柴米油盐。 唐宁经常出入她的书房,看过她的写的诗词。 既有“莺唇小巧轻烟里,蝶翅轻便细雨中”,也有“却嗟流水琴中意,难向人前取次弹”,唐宁自己虽然也算是半个研究文学的,具备一点文学素养,但和钟意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历史上有名的才子数不胜数,但才女却是寥若晨星,钟意虽然还比不上那些名垂千古的才女,但才华甩他唐宁不知道多少条街。 所以,他一直觉得他和钟意之间隔着一层屏障,大家不是一个圈子,即便是交流,大多也是客套而已。 反倒是没什么文化,还喜欢一惊一乍的唐夭夭,看得见摸得着,给人以距离更近的感觉。 然而此刻,看着钟意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某一个时刻,唐宁忽然觉得,笼罩在她身上的那一团神秘云雾,似乎散去了一些。 钟意热了两个馒头,在热馒头的间隙,又顺手做了两道小菜,一碗羹汤。 一道蒜蓉青瓜,一道清炒白菜,一凉一热,都是素的。 汤是白菜豆腐汤,虽然清淡,但却香气扑鼻。 “你先尝尝吧。”两人回到唐宁的房间,钟意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厨艺不好,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唐宁根本不相信她说的厨艺不好。 他刚才只是有点饿,现在闻到香味,已经暗中吞咽了好几口唾沫。 他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又喝了一口汤。 能用两根黄瓜,几根青菜,就能做出这样的味道,这要是厨艺不好,唐宁想象不到厨艺好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他之前还是小瞧了钟意。 她向前一步,就是名气远扬的大才女,后退一步,就是贤淑居家的小媳妇。 谁要是娶了这样的娘子,还不得做梦都笑醒。 “很好吃……”唐宁点点头,说道:“这么晚还劳烦你下厨,真是不好意思。” 钟意笑了笑,说道:“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随后她便再次看向唐宁,问道:“听夭夭说,你今天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看到那些病人,就又想起了一些。” “像这样每天记起一些,总有一天能恢复记忆的。”钟意看了看他,说道:“夭夭她不是故意的,她这些日子一直很自责,也一直在想办法,希望你不要太过责备她……” 唐宁笑了笑,说道:“我早就不怪她了。” 他这句话是真的。 一来是真的不怪,他的所谓失忆,本就和唐夭夭没有任何关系。 说起来,他现在能坐在这里吃宵夜,而不是露宿街头,忍饥挨饿,还要感谢她。 二来是不敢怪,唐宁现在对她的那两条大长腿产生了一些阴影,很容易的就能想象到被她一脚踹飞十米远的情形…… 长腿女侠,招惹不起啊…… 第十五章 防不胜防! 钟意的厨艺很好,大概是遗传岳母的,平日里做饭这些事情,都是岳母亲自动手,府上的丫鬟,最多跟在她身后打打下手。 “爹爹晚上回来了,他说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牵扯到数十条性命,会连累到很多人。”钟意又为他乘了一碗汤,说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唐宁将她刚才的话又还了回去。 钟意不像唐夭夭,有着说不完的话,出不完的幺蛾子,她性格内向,唐宁也不是多话之人。 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房间里面就陷入了沉寂,有一丝尴尬的气氛蔓延。 “那董刺史,还有没有再为难岳父大人?”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气氛,唐宁主动的岔开话题。 钟意摇了摇头,说道:“董刺史虽是刺史,但在这灵州城,做事也不能太肆无忌惮,只要爹爹不出什么大错,他是奈何不了爹爹的。” 唐宁也是这段时间才知道,灵州城的局势颇为复杂,一个灵州刺史,还做不到一手遮天。 他想了想,问道:“那刺史公子,品性当真如此低劣?” 钟意点了点头,说道:“便是孤独终老,也比嫁给他要好上许多。” 唐宁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和钟意说话,总是这么的一问一答,显得十分生硬,唐宁笑了笑,活跃气氛道:“你可是灵州城有名的才女,倾慕者众多,从衙门口能排到城门口,就算没有我,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跳进火坑的……” 钟意目光望向他,唐宁才意识到,在所有人眼里,他也是钟意的粉丝之一,而且是死粉,为了救她可以连命都不要的那种。 就在唐宁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的时候,钟意却是笑笑,说道:“什么才女,不过是自娱而已,女子的诗文,终究上不得台面,登不得大雅。” 钟意说的是事实。 在封建礼教的束缚下,女子长久以来都处于弱势一方,受到诸多的桎梏。 其实很多女子的才气不逊于男人,但几千年悠悠历史,能叫得出名字的才子如恒河沙数,那些能叫得出名字的才女,又有几个? 不过,这并不代表,女子的诗文,就上不了台面,登不得大雅。 这是他的专业,他并不认同钟意的观点。 他摇了摇头,说道:“许穆夫人载驰救卫,班婕妤才辩超群,卫夫人笔走龙蛇,刘令娴名仕搁笔……,这几位女子,有哪一位上不得台面,登不上大雅之堂了?” 钟意看着唐宁,目光微怔。 他刚才这一句话,用了数个典故,许穆夫人一首《载驰》,复兴卫国,是春秋时期的事情;班婕妤以辞赋见长,才辩超群,劝诫君王;卫夫人虽是女子,却精于书法,是“书圣”王羲之的启蒙之师…… 这些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才女,她们身上所散发出的光芒,不逊于任何一位男子。 他原来是知道这些的,他的失忆,似乎不尽然是她所想的那样。 唐宁见她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许久,解释道:“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前些日子看了许多书,陆陆续续又想起了一些……” 钟意看着他许久,眼中似有异色,片刻后,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是啊,班昭博学高才,蔡琰胡笳断肠,谢道韫咏絮之才,苏蕙千诗织就回文锦……,这些女子,都是能登得大雅之堂的呢。” 唐宁忽然发现他和钟意还是有共同话题的。 要论吟诗作赋,他自然不能和钟意相比。 但若只是品评探讨,好歹他也是古代文学专业方向的硕士,凭借记忆回放,能不卡壳的和她讨论三天三夜。 况且,他曾经发表过的一篇论文,就是有关历代才女的,对此研究颇深。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其实除了她们,也还有很多女子才气冲霄,比如那多才风雅的上官婉儿,雁过留声之薛涛……” 钟意脸上露出笑意,问道;“这些人里面,你觉得谁的才气最高?” 唐宁想了想,说道:“单论才气,应是咏絮之才的谢道韫吧……” 钟意点了点头,无比赞同道:“我也觉得,谢道韫可以称得上是千古第一才女了……” …… 这是唐宁第一次和钟意聊天。 他们从庄姜聊到卓文君,从许穆夫人聊到班婕妤,说起璇玑图的苏蕙,又从卫夫人聊到谢道韫…… 说到谢道韫的时候,钟意叹了口气,说道:“谢道韫虽然才气冠绝一时,清高聪敏,但也太过心高气傲,看不起才华不如她的夫婿,一直对此抱有芥蒂,心中怨恨难平,一生苦闷,晚景凄凉……”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她有这种心理也实属正常,作为妻子,相夫教子是她的本份,但看到自己的丈夫文采、德行操守不及自己周围的人,难免会痛心,她的丈夫王凝之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最终害了自己与家人……” 钟意笑了笑,说道:“无论如何,这都无法掩盖她的才气,千古第一才女之名,名副其实……” 唐宁很想告诉她,谢道韫虽然才冠天下,但充其量也只是东晋第一才女。 千古第一才女,除了易安居士李清照以外,没有人当得起这个称呼。 可是这个世界没有李清照,唐宁也无法反驳钟意。 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到了宋之后,就彻底的崩坏了,赵宋王朝依旧是赵宋王朝,但其实已经全然不同,他要说李清照是千古第一才女,钟意或许会以为这是他脑子坏了臆想出来的人物。 他只能点点头,说道:“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非工非复匠,云构发自然。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女子诗作多以阴柔见长,以宛转细腻见胜,而谢道韫的这首《泰山吟》,却充满阳刚之气,不带丝毫脂粉,大笔挥洒,气度非凡,不让须眉,当得上千古第一才女之称……” 他话还没说完,见钟意诧异的看着他,疑惑道:“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这些话可不是他说的,而是正经的作品赏析,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钟意摇了摇头,说道:“谢道韫的作品,是充满阳刚,不带丝毫脂粉……” 唐宁终于放下心。 钟意的目光望向唐宁,眨了眨眼睛,说道:“可她没有写过《泰山吟》啊……” 唐宁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钟意的表情不像作假,而且她看起来是谢道韫的粉丝,不太可能出错。 但谢道韫留下的作品不多,唐宁也不可能记错。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世界的某个节点,又出现了一些偏差。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卓文君,有蔡文姬谢道韫,没有李清照,没有朱淑真,没有鱼玄机刘采春…… 可他不知道,虽然历史上有谢道韫,但她没有写过《泰山吟》…… 他和钟意聊天的时候,已经在尽量避免那些不存在的人或物,防止暴露一些什么东西,可这------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钟意还在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扶着脑袋站起来,说道:“有些不胜酒力,早点休息吧……” 钟意看着他杯中的茶水,表情茫然。 第十六章 无主之诗? 唐夭夭走进钟意书房的时候,刚刚迈进房门,脚步就忽然顿住。 她看了看凌乱的书房,四处散落的书籍,目光最后望向书桌之后的钟意,极为诧异道:“你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看到了书房里的钟意,她甚至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钟大才女喜好整洁可是出了名的,她的东西向来都摆放的整整齐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书房弄的这么乱? “怎么会……”钟意放下手中的诗册,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喃喃道:“难道真是他写的?” 唐夭夭将脚下的一本书捡起来,放在桌上,皱眉道:“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钟意抬头看着唐夭夭,忽然问道:“夭夭,你有没有听过这首诗?” 唐夭夭看了看她,伸出手掌覆在她的额头上。 “不烫啊……”她喃喃了一句,看向钟意,问道:“你钟大才女都没有听过的诗,我会知道?你觉得我像是会知道的人吗?” 钟意摇了摇头,她刚才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期望她能给出什么答案。 她可以肯定的是,这首诗不是谢道韫写的。 谢道韫虽然名震古今,被誉为千古第一才女,但她生平所著诗文,均已遗失,没有几首诗作传世,只能在描述当时的典籍中找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既然谢道韫没有写过《泰山吟》,那昨天晚上他所吟之诗,又是谁写的? 钟意起初以为是他脑袋受了伤,记忆出现了偏差,将别人的诗作冠在了谢道韫头上。 但她今天翻遍了书房,不知翻阅了多少本书,也没有找出那首《泰山吟》的出处。 这首《泰山吟》磅礴大气,气度非凡,极具阳刚之美,遣词用句上,又有魏晋遗风,不应如此寂寂无闻…… 昨夜她听到的那首诗,不是谢道韫所作,也从未流传过,这是钟意作为才女的自信,也是文坛的共识。 诗文不可能无主,唯一的可能,就是这首诗,是他之前写的…… “喂……”唐夭夭伸出手掌,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你今天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没,没什么……”钟意摇头说道。 他虽喜欢看书,但却从未表现出什么才华,她对他的评价,才刚刚从书呆子转变为一个正常人,但昨夜之畅谈,却让她对于他的印象,再次扭转。 他绝不是一个书呆子,他有才华,只是极为内敛,而他这些日子所表现出来的让人惊奇的地方,也不仅仅是一首上佳的诗文。 她真的很好奇,以前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这件事情,是不能告诉夭夭的,要是让她知道他的才华远超她们的想象,她心中便会更加自责。 “你刚才迟疑了……”唐夭夭看着她,一脸的狐疑,说道:“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再不说,我可要动手了……” 她的手放在了钟意的腰上,钟意脸色一红,急忙抓着她的手,慌乱道:“你快放开……” 唐夭夭抓了抓她的痒,说道:“快说,说了我就放过你……” “你还是不要听了……” “不行……” 书房里面嬉笑打闹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大门口,唐宁舒展了一下腰身,走出钟府。 “姑爷好。” “姑爷好!” “姑爷又出去啊!” …… 迎面走来几名衙役,和他打过招呼,才走回衙门。 昨天的事情之后,这些衙役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他们见到自己,虽然也会打招呼,但脸上那种莫名的笑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 这次唐宁不是一个人出去,一位穿着捕快服饰的年轻人跟在他的身边。 昨天的事情之后,钟明礼担心那假神仙还有同伙没有浮出水面,特意派了一名衙役贴身保护他,算是保镖。 唐宁只知道这捕快名叫彭琛,颇受他那位岳父大人的看重,身边跟了一个人,虽然有些不习惯,但想到昨天的事情,也没有拒绝。 好在这彭捕快也不是多话之人,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一路沉默,唐宁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也只是象征性的“恩”了几声。 这倒是正合唐宁的心意。 两人沿着街道闲逛,钟府,钟意的书房之中,唐夭夭手里拿着一张纸,表情有些茫然。 她看了看钟意,试探问道:“这样的诗,连你都写不出来?” 钟意摇了摇头。 何止是她写不出来,如果不是她对谢道韫十分熟悉,仅从这首诗的水准来看,就算是昨天他说这首诗真的是那位千古第一才女写出来的,她也不会怀疑。 唐夭夭跌回椅子上,许久,才抬起头看着钟意,问道:“你说,我让他也砸一下我行不行?” …… 钟府某处房间,陈玉贤站在钟明礼身后,轻轻为他拿捏着肩膀。 钟明礼闭着眼睛,开口说道:“前段日子的命案和郭家村的案子了了,短时间便没有什么大事,终于可以在家里好好陪陪夫人了。” 陈玉贤帮他倒了一杯茶水,说道:“说的像是功劳在你一样,这两件事情,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宁儿,若是没有他,你现在还有心思坐在这里?” 钟明礼睁开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在这之前,他对于家里这位意外多出来的姑爷,虽然算不上厌恶,但也谈不上喜欢。 现在是真的有点喜欢了。 赵员外被杀一案,是董刺史在后面盯着的,一旦出了差错,自己便被人拿捏住了把柄。 郭家村的事情,还要更加严重一些,如果没有及时处理,导致事态扩大,他头顶的官帽子是肯定保不住了…… 这两件事情的圆满解决,功劳全在家里的那个“书呆子”姑爷。 从他的身上,钟明礼甚至看到了一些值得自己学习的东西。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还有件小案子,等我处理了之后,就回来陪夫人。” 陈玉贤点了点头,说道:“早点回来。” 钟明礼走出家门,径直走到了县衙大牢。 片刻后。 一名灰衣青年跪在钟明礼身前,焦声道:“大人,小人没有偷东西,小人是被冤枉的!” 钟明礼问道:“你说你那天晚上轮值之后,就回家睡觉了?” 青年点头道:“正是。” 钟明礼又问道:“那天刚过十五,晚上的月亮一定很亮吧?” 青年点点头,说道:“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 钟明礼脸上露出胸有成竹之色,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天上的月亮,接下来他只要断定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此人心慌之下,还不露出狐狸尾巴? 就像是唐宁那天在公堂上一样。 “你胡说!”心念及此,他面色一转,大声道:“那天晚上是阴天,分明没有月亮,从实招来,你那天晚上到底在哪里!” 那青年看了看他,语气笃定的说道:“大人,小人记得清楚,那天晚上的月亮很亮,小人连灯笼都没打……” “一派胡言!” “大人,那天晚上真有月亮,因为月光很亮,小人回家特意没有打灯笼……” “你当真记得清楚?” “一清二楚!” “……” 钟明礼看着他,那青年与他目光对视,表情极为诚恳。 钟明礼站起身,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改日再审!” 第十七章 他叫唐宁! 唐宁不知道别的地方如何,自己岳父辖下的永安县,治安并不太好。 他才刚来这里不到一个月,就遇到了一件人命案子,盗窃抢劫的小案更是不知几多。 就在刚才,他们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这位名叫彭琛的捕快还顺手制服了一个偷东西的蟊贼。 还有一件事情,唐宁一直都没有忘记。 一个月前,应该是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死了以后,他才有机会占据这具身体的。 这不是夺舍,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 唐宁也有想过,会不会在另一个世界,这个不幸丧命的不知名的书生,或许像他一样,充满疑惑和惊奇的活在某一个地方。 当然,这些,他无处求证。 他曾经问过那些乞丐,那天清晨,是有几名蒙面之人,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拖到巷子里,进行了一番殴打,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身亡的。 唐夭夭用裹着石头的绣球砸了他,为他砸出了一个安身之所,砸出了一个才女老婆,砸出了一个县令岳父,他得感激唐夭夭。 换一种思路来想,要不是那些人,他的灵魂可能还不知道在哪里飘荡,也就没有现在的唐宁。 他感激唐夭夭,却不感激那些人。 或许是因为唐夭夭比他们腿长,他喜欢腿长的。 他不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既然承了这位不知名的书生的恩情,自然也想着为他做些事情。 况且,他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也要小心对待。 唐宁将这些思绪深藏心底,回头问彭琛道:“你习过武?” 刚才他见对方制服那蟊贼的时候,动作行云流水,简单干脆,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 彭琛只是点了点头,惜字如金。 唐宁想了想,忽然问道:“你和唐夭夭谁更厉害?” 唐妖精说她武功盖世,一统江湖,唐宁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他很好奇,这个世界的武学,到底可以高到什么程度? 彭琛面色平静,说道:“没打过。” 唐宁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武功盖世的唐女侠,想必并没有被这个小捕快放在眼里。 一个小捕快都能无视她,由此可见,唐夭夭也就是有点三脚猫的功夫而已……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唐宁那天醒来的巷子。 角落里,一个老乞丐靠在墙上,几名孩童围在他的身边。 老乞丐手里拿着几本残破的薄册,在几名孩童眼前晃了晃,说道:“我看你们都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我这里有几本秘籍,你们稍加练习,就能打通任督二脉,成为世间少有的绝世高手,这种好东西,我十文钱卖给你们,怎么样?” 唐宁现在当然已经知道,这老乞丐就是一个老骗子,上次还让他在晴儿那里丢人了,那几天就连钟意都提醒了他好几次,让他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总是想着什么神仙仙山的……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老乞丐,便走进了巷子。 巷子里的乞丐见他进来,立刻来了精神。 “公子,您又来了……” “大家快过来,过来!” 几名乞丐从地上起来,立刻围拢了过来。 唐宁将用荷叶包着的几个馒头分给他们,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几名乞丐接过馒头,为首的一人笑了笑,说道:“公子,这些日子,我一直在让人打听,一有那小乞丐的消息,我立马就通知您!” 小乞丐还是没有消息,唐宁已经习惯,并不着急,又问道:“那些人呢?” 那乞丐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公子,那天他们脸上都蒙着黑布,就是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认不出来啊……” 彭琛一直站在唐宁身后,看着他和这些乞丐颇为熟络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很快又恢复平静。 唐宁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轻叹了口气。 虽然他已经拜托衙门里的捕快多多留意了,但这些乞丐对于灵州城更加熟悉,能起到的作用也更大,然而这些天都没有一点儿消息,那小乞丐,想必是已经离开灵州城了。 他站在巷口,有怒骂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老东西,你又骗小孩子的钱!” “不要脸的,老天爷怎么没有降下一道雷劈死你!” “下次再敢骗我家孩子,老子打断你的腿!” …… 几名男子对墙角的老乞丐一阵拳打脚踢之后,拉着自家孩子,扬长而去。 老乞丐拍了拍身上的脚印,将那几本薄册捡起来,摇头道:“不识货啊,不识货……” 他扶着墙站起来,看到巷口站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正看着他。 他想了想,上前几步,说道:“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惊奇,乃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我这里有几本武学秘籍,十文一本卖给你……” 唐宁刚才买馒头还剩下一块碎银子,随手扔给他,说道:“拿去买点吃的吧,以后别再骗小孩子了……” 老乞丐接过碎银子,摇头道:“哎,做买卖你情我愿的,怎么能叫骗呢……” 唐宁没空和他在这里掰扯,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等一下!” 老乞丐在身后叫住了他。 唐宁转过身,老乞丐将手里的几本薄册递了过来,说道:“你的东西忘了,这可是你花钱买的。” 想不到这老乞丐还有原则,和一般的江湖骗子不一样,唐宁随手接过簿册,说道:“好。” 这时,那老乞丐却是打量了他一番,诧异道:“我怎么看你有点面熟啊……” 唐宁心中一动,看着他问道:“你认识我?” 老乞丐思索一番,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惊色,难以置信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唐宁一颗心猛地一跳,强自镇定道:“你说什么?” “没道理啊,没道理……”老乞丐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疑惑的摇着头。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说道:“老人家,前些日子,晚辈受了伤,忘记了很多事情,如果您知道什么,还请您告诉我……” 老者诧异道:“失忆了?” 唐宁点了点头。 老者又问道:“你记得你那天早上被人打了吗?” 唐宁摇了摇头。 老者想了想,问道:“你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唐宁继续摇头。 “那你欠我一百两银子的事情也忘了?” “……” 老者思忖了片刻,忽然抓着他的胳膊,说道:“你忘了吗,我是你的叔祖啊,你从小父母双亡,是我把你拉扯长大的……” …… 唐宁手里拿着几本簿册,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现桌子有些晃,这几本破书用来垫桌角应该刚刚好。 他从那老乞丐的嘴里到底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老乞丐也只是那天早上碰巧看到那些人离开巷子,所以才对活过来的他表示震惊。 他将这些思绪压下,看着彭琛,问道:“义安县衙,你有熟悉的人吗?” 灵州城内,分为两个辖区,永安县衙和义安县衙东西各占一边,也就是说,灵州城内,有一半的地方,他那位岳父的手是伸不到的。 若是能动用两方官衙的力量,再找那小乞丐,会更容易一些。 彭琛摇了摇头,说道:“钟大人和义安县令早年有怨,这些年除了小有摩擦外,并无往来。” 唐宁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叹了口气,说道:“先回去吧。” 义安县衙。 一名衙役对站在衙门口,钗荆裙布的女子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说了多少次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再去别处找找……” 女子身着布裙,裙角打着几个补丁,面容憔悴至极。 她面色略有苍白的看着那衙役,小声道:“大人,什么时候有他的消息,请您一定告诉我,我,我明天再来……” 那衙役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也升起了几分不忍,说道:“好吧好吧,他叫什么名字,你再说一遍,有消息了我会告诉你的。”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急忙道:“他叫唐宁,唐诗的唐,安宁的宁……” 第十八章 隔阂消除 今天出去逛了一圈,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还差点被那知恩不报的老乞丐占了便宜。 为老不尊的老骗子,活该被人打。 唐宁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将那老骗子给他的几本薄册垫了桌角。 还别说,厚度刚好合适,唐宁用力的摇了摇桌子,居然一点儿都不晃了。 钟意从外面走进来,看了看他,说道:“我今天翻了许多诗册,也没有找到那首《泰山吟》……” “应该是以前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过的吧。”唐宁随口说道:“可能,你的书房里恰好没有那本书……” 钟意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会不会……,是你以前所作?”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首诗是谢道韫遗失的作品,毕竟有《千金方》在先,他以前或许真的看到过谢道韫遗作。 但接连两件事情发生的可能实在是太小,相比而言,如她猜测的可能性更大。 “这怎么可能……”唐宁挥了挥手,说道:“我可写不出来这样的诗,应该是以前看过……” 钟意看着他,说道:“可我问过父亲了,父亲说他也没有见过。” 唐宁想了想,解释道:“可能……,可能那本书比较偏门。” “也可能真的是你写的。”钟意有些遗憾,说道:“你仔细想想,或许能想起来呢……” 唐宁不知道他应该怎么解释了。 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啊…… 钟意走出院门的时候,唐夭夭低着头,像是犯了错误一样跟在她的身后。 她今天本来是来找唐宁算昨天那笔账的。 现在却是一点儿算账的心情都没有了,要算,也是他和自己算。 钟意回头看着她,安慰道:“他已经能够想起来以前做的诗了,你不要着急,要循序渐进……” 唐夭夭叹了口气,说道:“我对不起他太多太多了……” 唐宁躺在床上,知道钟意肯定误会了。 问题在于,这个误会,他还是不能解释,只能用以前的方法萌混过关。 失忆真是一个好借口,百试不爽,感谢唐夭夭的那只绣球,是她改变了他的命运,他欠唐夭夭真的太多了。 小小的波折之后,唐宁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郭家村村民的病症,已经被孙神医控制,没有闹出人命,逐渐的平息下去。 钟明礼将那个假神仙的事情公之于众,受到了永安县百姓的一致赞扬,唐宁这几天出去,听到不少人夸他慧眼如炬…… 他对此倒是无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每天出去逛逛,无聊了就回放记忆,看两部电影解解闷,自从唐夭夭不来烦他之后,他也只能看电影解闷了。 留意了几次之后,唐宁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吃完饭之后,无论是看书还是散步,都不容易感到饥饿。 但若是选择回放记忆,看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基本上看完的时候,腹中就开始饥饿难耐了。 也就是说,他翻阅记忆,是要消耗能量的,而且不少。 这就会导致一件很尴尬的事情。 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娱乐项目,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也就到了休息的时候了。 可唐宁前世熬夜到十二点以后已是常态,让他提早几个小时入睡,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只能通过回放记忆来解闷。 而这又很消耗能量。 所以他一到晚上就饿。 在他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溜去厨房,被钟意抓到三次之后,每天晚上,固定时间,她就会带些饭菜来他的房里。 有时候是一碗甜粥,有时候是几道小菜。 总是麻烦她,唐宁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选择在钟意下厨的时候,帮她烧火。 钟意平日里睡的也不早,她一般都会在书房看书,很晚才离开。 当然,自从前几天开始,她离开书房的时间就提前了半个时辰,唐宁会自觉的在厨房里等她。 钟意今天做的是清炒白菜。 唐宁给灶下添了一把柴,随口说道:“白菜虽然普通,但精心制作,也能登上菜品巅峰,有道菜叫开水白菜,以大白菜心来制作,配以高汤调味,成菜后,清鲜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不油不腻,清香爽口……” 这几天,他们一个人烧火,一个人烧菜,间隙闲聊几句,他和钟意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开始的那种隔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一开始的拘束,到现在,他们之间的话题已经趋于随意,前一秒还在评判诗词,下一秒就能谈到厨艺,当然,唐宁自己只能纸上谈兵,倒是钟意似乎对他所说的那些后世菜品很感兴趣,已经尝试了好几道,让唐宁每天晚上都能大饱口福。 唐宁每天都会“偶然的”想起一些事情,和她分享,他看的出来钟意很高兴,也看的出来唐夭夭更高兴。 钟意思忖了片刻,接着他的话说道:“若是如此,这开水白菜看似清汤寡水,朴实无华,却尽显制汤功夫,清鲜柔美,胜过万般菜肴。” 唐宁点头道:“这是自然。” 开水白菜虽然口味清淡,但却是川菜中的一道高级料理,高级到在国宴上也属于精品菜肴,远不像它的名字听起来那么简朴。 钟意看了看他,忽然说道:“你以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除了医道,连厨艺都这么精通?” 唐宁笑了笑,说道:“我也只能嘴上说说,比起你还差得远呢。” 钟意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可不能告诉夭夭,不然她又该自责了。” 钟意答应明天早早的准备,尝试着做一道开水白菜,唐宁有些期待。 晚上吃饭的时候,钟意有时候也会陪他一起。 当然,她只是稍微动动筷子,大部分的饭菜,都进了他的肚子。 总是吃夜宵不好,不过唐宁不一样,他消耗多,完全不担心会发胖,反倒是要多多补充营养。 吃饭的时候,他们也会随便聊些什么。 唐宁刚才和她聊了开水白菜的四种做法,喝完一碗粥之后,又说到了豪放派和婉约派各自的代表诗人…… “苏轼,辛弃疾等人……,词作视野较为广阔,气象恢弘雄放,喜用诗文的手法、句法写词,语词宏博,用事较多,不拘守音律……,是为豪放。” “柳永、晏殊、秦观、周邦彦、李清照等,词作结构深细慎密,重视音律谐婉,语言圆润,清新绮丽,具有一种柔婉之美……,视为婉约。” 唐宁见钟意脸上露出惊诧和疑惑之色,并不意外。 虽说豪放派和婉约派是宋词的两大流派,但“豪放”和“婉约”的提法,在宋代只是有模糊的概念,一直到明代才首次出现,钟意没有听过也数正常。 钟意想了许久,才点头说道:“婉约者欲其辞情酝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弘,纵观词坛,似乎真是这样,你刚才的这一番言论,若是流传出去,怕是会引起一番波澜。” 唐宁看了看她,说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不必当真。” 钟意笑了笑,说道:“我知你素来低调,放心,这些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唐宁自然知道钟意不会到处乱说,也正是因此,他和她聊天,才不用顾忌什么。 和她接触日久,才发现两人之间共同语言颇多,每天晚上和她闲聊一会儿,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毕竟,除了钟意唐夭夭,以及只想听故事的晴儿,他也没有能够说话的人了。 钟意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 唐宁点了点头,同样站起来,说道:“我送你。” 两人这几晚都是这样,钟意也没有拒绝,唐宁送她到房门口,钟意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你刚才说,婉约派以李清照等人为代表,李清照是谁,也是宋朝词人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唐宁怔了怔,看着她,诧异道:“李清照,我刚才有说过吗?” “有。”钟意看着他,无比确定的说道。 “是你听错了吧……”唐宁看着她说道。 “真有。”钟意确信道。 “真有。”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装傻充愣不是长久之计,他这次决定换个套路,他就不信钟意翻书翻不到,还能百度或者google一下? “没有……”钟意摇了摇头。 “没有就算了。”唐宁笑了笑,说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钟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才关上房门,洗漱一番之后,熄灯上床。 她躺在床上,想着那“李清照”是否有其人,明天要再查一查。 随后便闭上眼睛,心中隐隐的有些期待,期待着明天晚上…… 院落另一边,一处房间的窗户悄然关上。 陈玉贤走到伏案看书的钟明礼身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夭夭这一次,或许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呢……” 第十九章 钟意之邀 装傻充楞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唐宁要学会管住自己的嘴。 纵使他平日里已经很在意了,但是聊至兴处,有些话脱口而出,没有来得急经过脑子,就会造成像昨天晚上那样的尴尬局面。 他今天一早上都没有看到钟意,他敢保证,她一定是在书房,以“李清照”为关键词,手动检索每一本书。 估计她现在翻的手都酸了,唐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幸亏百度的业务没有拓展到异世界,而在这里,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李清照查无此人,要不然,他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钟意找不到,只能当做是他记错了。 说到李清照,唐宁就有些郁闷。 他又开始羡慕那个叫做李易的家伙。 人家穿越的是什么世界,没有李白杜甫,没有苏轼秦观,什么《鹊桥仙》《水调歌头》随便抄,靠着抄诗扒词,硬生生的抄到了天下第一才子,天下才气九斗,他一个人占了八斗…… 他呢? 从钟意书房随便找几本书翻翻就知道,苏轼和秦观,在他们那个年代如日中天,晏殊晏几道父子,也扛起了婉约词派的半边天,再往前一点,大唐诗坛,李白杜甫,早已有诗仙诗圣之称,天下文宗的名头,也冠在了王维的头上…… 人家抄李白,抄杜甫,抄苏轼抄秦观,就是天下第一才子,他要抄了,妥妥的抄袭狗没跑…… 唐宁对于宋代以后的诗词,并没有多少深入的研究,经典名篇自然记得一些,但数量上就要少的多了,用处也不大。 倒也不是不能抄诗,毕竟李清照和朱淑真历史上都没有,一个是千古第一才女,一个和千古第一才女并列,也都是诗词大户,她们的诗词扔出来,照样可以砸死一大群人。 奈何唐宁男子汉大丈夫,若是一出手就是春情闺怨,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啊…… 这些暂且不说。 穿越就送老婆的事情,荣小荣倒是没有骗他,只是人家刚刚穿越,就有武功高强的娇俏姐妹花,附带一个丫鬟萌萌哒…… 他呢? 钟意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样的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唐夭夭的三脚猫功夫就不提了,也没有高冷冰山女神范,整个就一女神经,还是经常犯二的那种,除了腿长一点,胸……,不提也罢。 至于小丫鬟,小丫鬟……,唐宁就只能呵呵了,总有一天,他要向她证明那件事情。 想想别人,再想想自己,同样是穿越者,差距也太大了…… 唐宁长叹口气,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怎么了,叹什么气?” 唐夭夭今天穿了裙子,将她的长腿很好的遮掩了起来。 唐宁看着走进院子,向这边走过来的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唐夭夭坐在他的对面,安慰道:“想不出来就慢慢想,最近不是已经想起来很多事情了吗,不要着急,越着急越想不起来……” 唐宁知道她误会了,她以为他烦恼记不起来的往事,可他的确不是在烦恼记忆的事情。 “唐姑娘。”唐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对天发誓,这件事情,真的不怪你,你无需自责的。” 碰瓷不提倡,恩将仇报更不是唐宁的风格,奈何他和唐夭夭说了无数次,她从来没有听进去过,反倒是自己越不计较,她对自己的态度就越来越好……,这世上有些事情还真没道理。 “我也很认真的告诉你。”唐夭夭看着他,说道:“你的失忆是因为我,我唐夭夭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我会对你负责到底。” 唐宁想了想,忽然说道:“我还有一个办法。” 唐夭夭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什么办法?” “要不这样吧……”唐宁思忖片刻,说道:“我用那只绣球也砸你一下,这样我们就扯平了,你不欠我,也不用再对我负责,如何?” “你想得美!” 唐夭夭给了他一个白眼之后,潇洒的转身离去,脸上的自责和愧疚之色明显淡了一些。 明明是她砸了自己,到头来却需要自己哄她。 唐宁坐在院子里,继续叹气。 在这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有一个美女死皮赖脸的想要对自己负责,赶都赶不走…… …… 时间进入七月,从季节上来说,几天前就已经属于秋天。 唐宁却只觉得,这些天,天气越发的炎热了。 晴儿和钟府的丫鬟不这么觉得,这几天都是活蹦乱跳的,明显比前些日子精神了不少。 这是因为七夕快到了,这个时代,属于女子的节日不多,七夕算是最重要的一个。 类似于晒衣服晒书,做巧果,拜织女等,都是七夕的保留节目。 晴儿想要在七夕的夜晚躺在葡萄架下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的梦想落空了。 当然不是因为钟府没有葡萄架。 也不是因为牛郎织女一年不见,唯一的晚上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在说悄悄话上。 是因为七夕那天下雨了。 虽然只是小雨,钟明礼晒在外面的几本书都没有来得急收,还是被打湿了一些,吃饭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有浓浓的心疼之色。 陈玉贤看了看外面,说道:“这雨下的突然,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前几天天气太热,再这么热下去,怕是会出事。”钟明礼收起脸上的心疼之色,说道:“下场雨消消暑气也不错。” 陈玉贤给唐宁和钟意碗里分别夹了口菜,看着钟意说道:“既然下雨了,晚上就不要出去了。” 钟意本来是有一场诗会应酬的,看了看外面的雨幕,微微点头,说道:“一会儿就让人去推了。” 下雨天唐宁最喜欢做的事情是睡觉,他吃完饭在房间里面走了一会消食,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然后就准备上床。 这种天气,关上房门,只在窗户处留一条小缝,将自己裹在被子里,整个世界只余雨声哗啦,是人生中的一大享受。 可惜雨不够大,美中不足。 他刚刚将自己卷进被子,便有敲门声响起来。 无奈之下,他只能起床,穿好鞋子,走过去打开房门,钟意将一把纸伞收起来,走进房间,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内衬。 钟意将纸伞撑在墙上,看着他,诧异道:“这么早?” 唐宁点点头,说道:“左右无事,索性早点睡了。” 其实他已经找好了一部电影,打算看完了就去找钟意,和她讨论讨论厨房里的那几块排骨到底是糖醋还是红烧的问题…… 钟意看着他,问道:“睡得着吗?” 唐宁摇了摇头。 钟意笑了笑,说道:“我也没什么事情,要不我们下下棋吧。” 唐宁这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两个小盒子,他继续摇头,说道:“不会下。” 象棋他或许还能玩一玩,围棋从来都没有接触过。 钟意只是愣了一瞬,随后便笑着说道:“没关系,我教你。” 在她看来,唐宁以前定然是懂围棋的,只是一时的失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让他接触他以前就熟悉的东西,对于找回记忆很有帮助。 唐宁去她书房取了棋盘过来,钟意从最基础的讲起,她讲的很认真,下雨没什么事情可做,唐宁也听的很认真,权当是打发时间。 某一刻,钟意收起棋子,说道:“今天就先教你这两个定式,我们慢慢来,几天就能上手了。” 唐宁点了点头,闲着也是闲着,学会了下围棋,以后又多了一种打发时间的方法。 钟意将棋子收起来,忽然看着他问道:“后天晚上,你有没有时间?” “啊?”唐宁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她。 钟意脸色微红,说道:“后天晚上,我想,我想……” 唐宁脸色也有些红。 虽说这些日子,他和钟意的关系,已经大有转变,但是后天晚上就……,未免有些太急太草率了吧? “太,太快了吧……” “我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啊?” 唐宁怔了怔,“去一个地方啊……” 钟意点了点头,说道:“后天晚上要参加一个宴会,我想你陪我一起。” “就这些吗?” “还有什么?” 唐宁晚上除了和钟意做……菜,就没有别的事情了。 既然钟意有事,他除了睡觉,也无事可做。 钟意每天晚上辛苦为他做饭,这点儿小要求当然不能拒绝,他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第二十章 狂蜂浪蝶 在古代,七夕本来是一个很热闹的节日,唐宁穿越过来的第一年,并没有机会见识到这种热闹。 这场雨从七夕就开始下,持续了一天一夜,除了浇灭了晴儿想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的心思,也暂时的浇熄了多日以来的暑气。 岳父大人对此自然高兴,气温降下来了,意味着不会有人热死,永安县每年都会有人因此死亡,防暑工作做得不好,他这个县令也要负些责任。 今年更是不比往年,前些日子,因为逼婚之事,他和灵州刺史的关系已经降至冰点,灵州刺史这么久了都没有出手为难他,这不符合常理。 唐宁从唐夭夭那里打听到了灵州刺史的为人,据说是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小人中的小人…… 他估计,对方这么长时间没动静,应该是在等技能冷却,到时候好憋一个大招。 一个是一州刺史,一个是一县之令,情况还真有点不容乐观,唐宁心里其实暗自提着警惕,但奈何局面太过被动,而他势单力薄,也实在是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他能做的,就是帮作为县令的岳父大人盯着点儿,别让他出什么岔子,被人拿到把柄。 唐宁在房间里面整理衣服,晴儿的脑袋从外面探进来,问道:“姑爷,好了吗?” 唐宁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就快好了。” 今天晚上要和钟意出去参加一个宴会,是他前几天就答应好的。 晴儿从门外跑进来,诧异道:“姑爷,你怎么还穿这件衣服?” 中午的时候,钟意给他重新拿了一件衣服,唐宁捣鼓了半天,那衣服的扣子直的斜的,他不知道怎么穿,干脆放弃。 唐宁拿起床头的衣服,问道:“这怎么穿啊?” “哎呀,姑爷笨死了!”晴儿小跑过来,拿起那件衣服,说道:“晴儿帮你,要快点,不然小姐要等急了!” 唐宁只好伸出双手,任她摆弄。 晴儿一边帮他脱掉身上的衣服,一边问道:“姑爷,上次说的那个公主,被野兽抢走了,她后来怎么样了?” 她说的是唐宁上次给她讲的改编版《美女与野兽》。 唐宁随口说道:“后来,后来野兽变成了别国皇子,和公主成了亲,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晴儿一边帮她系扣子,一边问道:“什么是没羞没臊的生活啊?” “成亲之后的生活就没羞没臊了。” “那姑爷和小姐也是吗?” “不是。” “哦……”晴儿点了点头,又道:“姑爷,再讲一个故事吧……” 唐宁想了想,说道:“从前,有一位县令千金,她有一个傻丫鬟,还有一位姑爷……” “然后呢?” “这个傻丫鬟很傻很糊涂,总是因为不听话被打屁股。” “再然后呢?” “那位姑爷早睡早起,早上没有硬不起来。” …… 给晴儿的故事讲完了,他的衣服也穿好了。 唐宁站在镜子前看了看,人模狗样的,倒也像那么回事。 凭心而论,他现在的样子,比前世要略微帅那么一点点,就是看起来有些瘦弱单薄,以后不能吃了睡睡了吃,要有意识的加强锻炼,下次遇到危险,能底气十足的让唐夭夭站在后面。 唐宁走出院子,看着站在钟意身旁的唐夭夭,诧异道:“你也去?” 唐夭夭看着他,不服气的说道:“凭什么你能去,我就不能去?” 能,当然能。 唐宁求之不得。 他可是知道,参加这次宴会的都是些什么人。 他听钟意说过,举办这次宴会的,是在灵州城极有地位的一个家族。 有地位到什么程度…… 这个灵州方家,四代之内,出过一位太傅,一位宰相,两位三品大员,虽然现在的方家早已不复往日的辉煌,但在朝中,还是很有人脉,不仅如此,皇宫中一位宠妃,便是方家嫡女。 方家在灵州,是连灵州刺史也惹不起的存在。 方家老夫人喜欢热闹,这次方家老夫人寿宴,邀请的不仅仅是灵州城内的名媛贵女,什么才子俊杰也邀请了一大堆,这其中,可不乏钟意的追求者。 虽然钟意没有明说,但唐宁也能猜到,自己这次去,多少有点儿帮她抵挡那些狂蜂浪蝶的意思。 双拳难敌四手,谁知道钟意的追求者有多少,有唐女侠在,唐宁心里就踏实多了。 什么狂蜂浪蝶,能挡得住唐女侠一脚? 马车里,唐夭夭一脸郁闷:“我爹也真是的,非要我去参加这什么破宴会,那些女人,什么宴会都要做几首酸诗,作诗有什么意思,有本事打一架?” 唐宁听得出来,唐夭夭是有故事的。 想到她被人围着逼着作诗的场景,唐宁就有些想笑。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怒道:“笑什么笑!” “没什么……”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有本事打一架,有什么事情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做那些破诗有什么用……” 唐夭夭羞恼的眼神变成了欣赏,问道:“你也这么认为?” 唐宁郑重点点头。 “口是心非!”唐夭夭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喜欢作诗,还能作的那么好,小意说她都比不上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就是女人了。 唐夭夭心情显然不好,唐宁干脆闭上眼睛休息,不用再遭受无妄之灾。 他这几天在想另一件事情。 虽说钟明礼动用了县衙的力量,也没有查出来他的身份,但这么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他在这里,还有没有什么朋友,亲人……,这些都是唐宁不知道的。 虽然这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承了人家这么大一个人情,不为他做点什么,唐宁总觉得良心难安。 马车缓缓停下,唐宁睁开眼睛,唐夭夭已经跳下了马车,扶着钟意下去。 这会儿其实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唐宁跳下马车,看到的是一座比钟府气派的多的多府邸。 据说这还不是方家祖宅,只不过是方家在灵州城的一处园子而已。 大门口处,有人影陆陆续续的走进去。 钟意和唐夭夭走上前去,递上帖子。 那下人查验请帖之后,脸上露出笑容,伸手道:“钟姑娘,唐姑娘,唐公子,请进……” “这年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称为公子了吗?” 一道冷哼的声音从旁传来,这声音带着三分调笑,七分不屑。 钟意眉头微微一皱,唐夭夭脸上露出怒色。 唐宁回头望去,见到几位年轻公子正向这边走来。 为首的一人,目光在钟意和唐夭夭身上扫视一眼之后,便停留在他身上。 是冲着自己来的。 唐宁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公子何出此言?” 钟意先是一怔,然后便掩着嘴,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唐夭夭比她楞的时间更久,反应过来之后,就捂着肚子,不顾仪态的大笑起来。 她弯着腰,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使劲的拍打着唐宁的肩膀,唐宁脸上的肌肉抽了抽,一个女子,大庭广众之下,她就不能注意点形象吗…… 更重要的是,她手劲很大,拍起来真的很疼啊! 第二十一章 心生敬意 “你!” 那年轻公子伸手指着唐宁,脸色涨的通红。 他刚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称为公子”,此人转身一句“公子何出此言”,便让他自己骂了自己…… 周围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就连他身后的几名同伴,也有人脸上忍不住抽动。 年轻公子最终没有再说出什么,阴着脸走了进去。 钟意脸色有些发红,不是因为唐宁,而是因为毫不在意形象的唐夭夭,吸引了场内大部分的视线,急忙拉着她走了进去。 “噗……,公子何出此言……”三人进去之后,大门口处,一名女子掩嘴笑了笑,说道:“那是谁啊,真是太坏了,用白意舟自己的话来攻击他,姓白的刚才脸都白了……” 他身旁的男子想了想,诧异道:“他身边的好像是钟意钟姑娘……” “钟意?”那女子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难道他就是接了钟意绣球的,她的那位相公,传言他不是书呆子吗?” 那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书呆子哪有这样的急智,看来,传言有误啊……” 男子身侧另一名女子开口道:“我倒是听说他机敏过人,巧破奇案……,我们说的,是同一人吗?” 男子再次摇头,说道:“时间不早,不说他们了,还是快快进去吧。” …… 走进了园子,唐夭夭还在笑。 唐宁看了她一眼,问道:“有那么好笑吗?” “当然好笑!”唐夭夭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公子何出此言……,哈哈,你没看到那个白意舟刚才的脸色,白意舟白意舟,脸色白成一锅粥啊……” 唐宁有点可怜唐夭夭,看来这姑娘没有听过笑话。 如果把他和唐夭夭关在房间里一晚上,讲一夜笑话,他能让她笑的第二天起不来床。 没招谁没惹谁,平白无故被人骂,任谁心里也会不舒服,唐宁看着她,问道:“白意舟,他是什么人?” “以前是小意的倾慕者。”唐夭夭捂着肚子,好不容易忍住笑,说道:“现在跟着刺史公子。” “夭夭……”钟意扯了扯她的衣袖。 唐宁明白了,刚才那家伙,是他曾经的情敌,现在情敌的狗腿子。 不对,什么情敌,不仅这白意舟不算,那姓董的也不算。 钟意叫过白意舟相公吗,叫过姓董的相公吗? 钟意教过白意舟下棋吗,教过姓董的下棋吗? 钟意晚上为白意舟下过厨吗,为姓董的下过厨吗? 什么叫情敌,因情而起,势均力敌。 白意舟啊,刺史公子啊,根本算不上他的情敌,都是渣渣。 不过,好像他和钟意,也只是表面夫妻,没有什么情的…… 所以这完全是无妄之灾,唐宁心里更加郁闷。 唐夭夭看着他,提醒道:“你娶了小意,这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你不满,你一会儿最好小心一点儿……” “不满又怎么样?”唐宁一脸不以为然:“他们还能动手不成?” 唐夭夭想了想,点头道:“可能真会。” 呵,动手就动手,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不合就是干,谁怕谁啊…… 片刻之后,唐夭夭回头看着唐宁,问道:“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唐宁疑惑道:“不跟着你们我去哪?” 不跟着她们,要是真有人动手,唐夭夭的腿再长也够不到。 唐夭夭笑着指了指另一边,说道:“女眷和你们是分开的,你应该去那一边,我们先去后堂,一会儿老夫人出来了,我们再来找你。” 唐宁看了看她指着的方向,那名叫做白意舟的男子对他怒目而视,有不少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不合就是干,谁怕谁…… 唐宁看了钟意和唐夭夭一眼,转身向对面走去。 “夭夭……”钟意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唐夭夭挽着她的手,说道:“放心吧,他坏主意多着呢,不用为他担心,谁要是招惹了他,就自求多福吧,而且这里是方家,他们不敢太过分的……” 唐宁享受了一场目光浴,走到最里面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水。 这里十分偏僻,整张桌子就只有他一人,周围的桌旁,人群都是三三两两的,随意闲聊着。 这倒是正好,桌上摆着的瓜果糕点,全归他一个人了。 距离他稍远一些的地方,有刻意压低了的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便是钟家那位姑爷?” “看起来很是面生,以前好像没见过。” “据说是个书呆子,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和传言倒是差不多。” …… 某处桌旁,白意舟冷哼一声,说道:“不过就是一个走了运的书呆子而已,钟意何等才华,心高气傲,岂会看上一个呆子?” 他旁边有人笑了笑,说道:“你又怎么知道,钟姑娘选夫婿看中的是才华,董刺史强行逼婚钟姑娘的时候,怎么没看到白兄像那个书呆子一样,拼了自己的命不要,死也要维护钟姑娘?” 另一人轻笑一声,插嘴道:“哦,那天我可是亲眼看到了,白兄也在现场,只不过是站在刺史公子身后,为他呐喊助威……” “为了意中人,甘愿舍弃性命,我若是钟姑娘,怕是也会选那个书呆子的……” 周围不乏青衫仕子,随意的说了几句,望着白意舟的目光,也带有淡淡的不屑和鄙夷。 白意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阴沉着脸,甩袖离去。 有不少人的视线望向角落,目光中略有赞扬和钦佩。 钟姑娘当日被逼无奈,只能选择抛绣球招亲的时候,他们大多在场。 然而,他们虽然也看不惯董刺史的作为,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帮她。 那个书呆子拼死护住绣球的那一幕,到现在,也还深深的镌刻在他们的脑海中。 那一天,落在他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拳脚,他连头都被打破了,有传言说,他甚至被打的失去了记忆,然而,直到他昏迷的前一刻,还是没有放开怀里的绣球。 据钟家内部消息,他醒来的第一时刻,连自己的伤势也不管,问的居然是绣球在哪里…… 甚至于,他连钟姑娘都忘了,也没有忘记怀里的绣球…… 对一个女子来说,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他如此的维护她,爱护她,不惜性命……,和这些相比,有没有才华,又有什么关系呢? 钟家姑爷的故事,在灵州城,不知令多少人为之动容,也不知令多少闺阁女子,感动的泪湿枕巾。 他是一个书呆子,但也是一个让人尊敬的书呆子。 唐宁抿了一口茶水,居然看到周围有人对他举起酒杯,隔桌相敬,脸上的表情很是和善。 他也只能举起酒杯,遥遥的示意一下。 他有些疑惑,不是说会有狂蜂浪蝶来找他的麻烦吗,看起来好像不是这样…… 不愧是才女,钟意的追求者,素质都很高啊…… 他的心情好了一些,食欲也好了一些,方家不愧是大家族,摆上来待客的糕点很好吃,唐宁伸出手,抢在一只肉乎乎的手之前,将最后一块糕点拿起来。 唐宁将那块糕点扔进嘴里。 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对他怒目而视。 第二十二章 背后黑手 小姑娘看着唐宁,脸上的表情既生气又委屈,大声道:“你……,那是我的!” 她说的是那一块糕点。 小姑娘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眼睛很大,脸很圆,身体很……,壮实。 唐宁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跑到这里。 但是有一点他很确定,这小姑娘的家里,不是很有钱,就是很有权------要么就是既有钱又有权。 普通人家的孩子,吃不到这么胖, 不过,她的胖并不是肥胖,再加上她长得也不难看,看起来反倒有些蠢萌蠢萌的。 她有些气恼的抓起另一种糕点,用不满的目光看着唐宁。 小姑娘一边吃东西,一边嘟囔道:“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抢,不害羞!” 她说错了两件事。 第一,这东西摆在桌上,谁都可以取用,不是她的。 第二,她浑身上下,哪里小了? 唐宁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十七八岁而已,没成年的概率极高,比她大不了几岁,论吨位,可能还不如她…… 不过,大几岁也是大,他不和小孩子计较,指了指桌上剩下的东西,说道:“就剩这些了,你随便吃吧……” “那些都没有刚才那块好吃……”小姑娘嘟囔了一声,还是坐下来,开始一块一块的吃起瓜果糕点。 唐宁也重新拿起一块糕点,指了指身旁几桌,说道:“那边还有,你为什么不去那边?” 小姑娘嘴里吃着东西,含糊道:“他们人多。” 看不出来这小姑娘还知道害羞,唐宁在这里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一个人坐在这里有些无聊,这小姑娘虽然能吃了点儿,胖了点儿,但起码能和他说几句话解解闷。 她的手和嘴就没有停过,风卷残云一般将唐宁剩下的东西一扫而空,唐宁忍不住提醒道:“你少吃一点,吃多了容易胖……” “胖怎么了?”小姑娘抬起头,抹了一把嘴角,说道:“吃你们家大米了吗?” 小姑娘非常有攻击性,唐宁岔开话题道:“你以前没吃过这些吗?” “哼,什么菜我没吃过?”唐宁看的出来,小姑娘对刚才的那一块糕点还有很深的怨念。 “你什么菜都吃过?” “那是当然,你能说出来有什么菜我没有吃过的……”小姑娘拿起最后一块糕点,正要递过去,想了想,又掰开一半,将小的那块递给唐宁,说道:“我就把这个让给你吃。” 唐宁喝了杯茶,润润嗓子,开口道:“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小姑娘正要将那半块糕点往嘴里送,瞪大眼睛看着唐宁,手上的动作也停住。 “什锦套肠儿、麻酥油卷儿、卤煮寒鸦儿,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骨、熘鱼片儿……” 小姑娘手上的半块糕点掉在了桌子上。 “红丸子、白丸子、熘丸子、炸丸子、南煎丸子、苜蓿丸子、三鲜丸子、四喜丸子……,红肉锅子、白肉锅子、什锦锅子、一品锅子、菊花锅子、还有杂烩锅子!”唐宁微微喘了口气,看着她问道:“这些菜你都吃过?” 小姑娘将掉在桌上的半块糕点捡起来,重新塞进嘴里。 她好不容易将那半块糕点咽下去,看着唐宁,连声音都小了一点儿,问道:“这些,你都吃过?” 唐宁伸手往下压压,示意她等一下。 毕竟他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报菜名对他来说太难了,中间停顿了好几次,还是有些喘不过气。 他胸口起伏了好一会儿,又喝了杯茶润润嗓子,这才道:“当然。” 虽然现在没吃过,但是钟意迟早会做给他。 来日方长。 小姑娘看着他,一脸期待的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做?” “不能。”唐宁看着她,说道:“谁让你刚才骂我的。” “我没有……”小姑娘有些着急。 “你说我不害羞。”唐宁提醒道。 小姑娘双手绞在一起,解释道:“那,那不是骂人的话,我娘,我娘也总那么说我……” 唐宁只是无聊逗弄一下她,他对这个蠢萌蠢萌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恶感,想了想,问道:“你想先学哪一个?” “四喜丸子!” “好吧……”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四喜丸子,主要是用猪肉馅和鸡蛋做的,对了,你喜欢吃猪肉吗……” “喜欢!”小姑娘猛地点头。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你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药!”小姑娘皱了皱眉,说道:“有一次我偷喝了奶奶的药,苦死我了……” “还有呢?” “没有了……” 唐宁终于知道,这小姑娘为什么这么胖了…… 角落里,唐宁随口而谈,小姑娘大眼睛里面闪着光,不时的抹一抹嘴角,堂内,已经有不少人等的不耐烦。 “怎么还不出来?” “听说方大人也回来了?” “方大人是有名的孝子,老夫人大寿,他岂能不回来?” “据说明年开春的省试,陛下已经下令,命方大人为主考,若是能得方大人提携……” …… 一名老者从后堂走进来,堂内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老者看了看众人,说道:“老夫人和我家大人正在招待一名贵客,诸位请先移步院中,稍候会有一场盛大的焰火,请诸位公子观赏……” 唐宁看了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擦口水的小姑娘,问道:“有焰火,看不看?” 小姑娘挥了挥胖乎乎的小手,说道:“焰火有什么好看的,你刚才说的什锦锅子是什么……” 唐宁目光看向她,小姑娘脸上露出苦色,说道:“好吧,那等一会儿看完了,你再告诉我什锦锅子是什么……” 古代的焰火不是普通人家能放的,唐宁来这里也有一个月了,还从来没有见识过。 那小姑娘和他走出去,还不忘从隔壁桌顺了两块糕点,一块递给了唐宁。 这让唐宁不由的想起了那个小乞丐,不同的是,他当初将仅有的那一个包子,全给了他。 不过,通过刚才的一番交流,唐宁觉得这小姑娘能将吃的东西分给自己一半,可能经过了一番更加激烈的内心挣扎。 唐宁和那小姑娘站在院子里等着看烟火,前面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有两道身影从前方走过来。 被人群拥簇着的,是一名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旁,是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 中年男子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对那老者却似乎存有一次敬意。 看到那老者的时候,唐宁向后方退了退。 他有些怕这位孙神医,他每次见到自己,都要说个没完,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人群簇拥过来,唐宁低着头,孙神医和那中年男子从他的身前走过。 他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力。 唐宁的身体由于惯性扑向前。 他直接撞在了孙神医身上,孙神医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后退几步,摔倒在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孙神医和那中年男子的身上,唐宁身后,一名年轻男子不露痕迹的向一侧移动了几个身位。 中年男子急忙上前几步,扶着孙神医起来,关切道:“孙老,您没事吧?” 在他身后,另一名消瘦的青年回过神来,面露愠色,指着唐宁,对左右挥了挥手,说道:“把他拿下!” 第二十三章 神医师兄? “此人是谁,竟然如此鲁莽?” “方公子这么生气,看来这老人家应该就是方府的贵客了……” “他莫不是想借此机会,在方大人眼中留个印象?” “呵,他怕不是打错了算盘,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咦,这不就是钟姑娘的那个相公吗……” …… 唐宁身体不由自主冲出去的时候,场间有片刻的宁静,随后便爆发出一阵骚乱,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那老者明显身份不凡,不然方大人不会亲自相送,很有可能便是刚才管家说的那名“贵客”。 连方老夫人都要亲自招待的贵客,那得贵到什么程度? 看方公子的反应,应该是很贵很贵。 在那青年开口之后,两名男子从他的身后走出,走向唐宁。 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跑出来,看着那青年,焦急道:“大哥,他不是坏人,不要赶他走!” “小月,你在这里干什么?”那青年看了看她一眼,皱眉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嘴,这里不是你能说话的地方。” “大哥,他真的不是坏人!”小姑娘看着他,脸色焦急,说道:“他刚才还教我做四喜丸子呢……” 青年不再看她,对左右挥了挥手,说道:“轰出去吧,不要扰了孙老的兴致……” 唐宁整理整理了衣领,又摸了摸那小姑娘的脑袋,这才抬头看着孙神医,无奈道:“孙老,您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了,真渗的慌……” 孙神医满脸都是喜色,拒绝了中年男子的搀扶,上前两步,笑问道:“唐小兄弟,你怎么也在这里?” 中年男子脸上浮现出疑色,那青年怔了怔,反应过来之后,面色微变,立刻伸出手,阻止了那两名随从。 唐宁看着他,解释道:“今夜是陪娘子过来的……” 中年男子看了看唐宁,又看向孙神医,问道:“孙老,您认识这位小兄弟?” “何止认识。”孙神医笑了笑,说道:“这位小兄弟,和我们孙家有着极深的渊源,算得上是半个师门中人。” 中年男子愣了愣,随后便笑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孙老高徒,还是徒孙?” 孙神医连连摆手,说道:“孙氏能不能重现祖辈辉煌,皆系于唐小兄弟一身,老夫托大,才敢称唐小兄弟一声师弟……” 唐宁心中郁闷,没来由就成为了别人的师弟,多了一个师门,这老头,也不问问自己的意见…… 中年男子闻言,却是心中微震,看向唐宁的目光,立刻变得郑重起来。 孙老神医云游四海,闲云野鹤,不涉朝事,一心想要振兴医道。 但这不是说,孙氏就真的只有他孤身一人。 宫中数位医术精湛的太医,都是他的弟子,朝堂之上,因病欠他人情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 他们方家,便是因为早年欠过孙神医的人情,才一直将他待为座上宾。 那一次,孙神医亲自出手,将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父亲拉了回来,使得方家多延续了十几年的辉煌,直到今日也未曾衰落。 孙神医刚才的那一番话,让他再也无法小视这一位年轻人。 “刚才真不好意思。”唐宁看了看孙神医,问道:“孙老没事吧?” “不妨事。”孙神医看着唐宁,诧异道:“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像是被人推了一把。” 他目光望向身后,众人立刻退开。 此刻他们自然打消了刚才的想法,方家贵客的师弟,他们可招惹不起。 只是,他如此年轻,却被一位白发老者称为师弟,也未免有些太过匪夷所思。 这一刻,再也没有人认为他刚才的举动,是故意博人眼球,引起方大人的注意了。 唐宁的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一名年轻人的身上。 白意舟心中猛地一跳,低下头,不敢和他目光对视。 “算了……”唐宁笑了笑,忽然挥了挥手,说道:“可能是有人不小心吧……” 白意舟心中长松了一口气。 他心中冷笑,看来,对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唐宁看着孙神医,忽然说道:“刚才其实又想到了《千金方》上的一些内容……” 孙神医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忍不住抓着他的胳膊,问道:“这次想起哪个方子了?” 唐宁笑了笑,说道:“想起了一卷。” 中年男子很明显的感觉到,在这位年轻人说完之后,孙神医的身体颤了颤。 “一……,一卷?”孙神医脸色潮红,看着唐宁,难以置信的问道。 《千金方》共三十卷,卷卷都有残缺,就算是只能补全一卷,也是极大的收获了,即便是他,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一卷。” “快……”孙神医抓着他的手腕,急忙说道:“快记下来,快记下来……” 中年男子立刻看向身后,说道:“快,准备笔墨!” 唐宁脸上露出苦笑,说道:“刚才被推了一下,受了些惊吓,又忘了……” “忘,忘了……” 孙神医脸色红晕立刻变成惨白,身体晃了晃,中年男子立刻伸手扶住了他。 那青年想了想之后,面色沉下来,抬头看向唐宁身后的人群,怒道:“刚才是谁!” 众人的视线聚焦于唐宁身后的一名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脸色苍白,毫不犹豫的伸手指向一旁的白意舟,大声道:“是他推的,我刚才看到了!” 白意舟脸色刷的惨白,双腿一软,险些栽倒。 “孙老,别激动,别激动……”唐宁扶着孙神医,急忙说道:“不碍事,一时忘记了而已,找一个僻静的地方,静思一会儿,很快就能想起来。” 孙神医闻言,精神再次一振,急忙看着那中年男子,说道:“快,快准备一间静室……” 看到孙神医的表情,中年男子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道:“去后堂!” 白意舟已经被那两人按住了,唐宁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中年男子笑了笑,伸手道:“小兄弟,还请移步后堂。” 几人离开之后,白意舟也被人拖了出去,留下众人在原地,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不知道那老人家是什么人……” “白意舟此次,怕是前途堪忧。” “他是自作自受,不过,那钟家姑爷,好像来头不小啊……” …… 一行人走去后堂的时候,那胖乎乎的小姑娘跟在唐宁身后,拽了拽他的胳膊,说道:“什么是什锦锅子啊……” …… 前堂与后堂之间,有一处宽敞的院子。 天色虽然已经暗了下来,院子里却是灯火如昼。 院内的桌上摆满了各种瓜果菜品,一道道身影穿梭其间。 “听说一会儿有焰火啊……” “大惊小怪,老夫人过寿,每年都会放焰火的。” “刚才外面好像有什么动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外面……,你是不是又跑出去偷看顾公子了……” …… 唐夭夭听着耳边嘈杂的声音,百无聊赖的吃着瓜果,看了看身旁的钟意,说道:“好无聊啊,早知道就不来了……” 钟意看着她,笑了笑,还未开口,忽有一道人影从旁走过来,看着她,笑问道:“小意,你家相公呢,今天有没有过来?” 第二十四章 故意刁难 “胡姐姐。”钟意看了看那女子,脸色微红,小声道:“他在外面。” “一会儿可一定要让我见识见识。”胡姓女子笑了笑,说道:“你不知道,灵州有多少姐妹们,羡慕你羡慕的牙痒痒……” 她话音刚落,便又有数道人影围了过来。 “是啊,一会儿小意可要给我们引荐引荐。” “就是就是,我们也想见识见识,那位英雄救美的英雄是什么样子的……” “哎,要是有人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连性命都不在乎,我一定选他,不选顾公子……” “呸,人家顾公子也不会选你啊!” …… 几名年轻女子嬉笑打闹起来,钟意向那胡姓女子身边走了两步,小声问道:“胡姐姐,你知不知道,谢道韫曾经写过一首《泰山吟》?” 胡瑾微微一怔,问道:“什么《泰山吟》?” 钟意望着她,说道:“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 …… “说起谢道韫,还有谁比你更熟悉,你会不知道她的作品?”胡瑾说了一句,又诧异道:“不过,此诗颇具魏晋遗风,倒也不失为一篇佳作,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钟意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有人得到了谢道韫的遗稿,藏而不发?” “你觉得有可能吗?”胡瑾看着她,说道:“东晋已经亡了近千年,若是谢道韫真有什么遗作,为何这近千年里都未曾出现,她存诗本就不多,无论是他的后人还是她的倾慕者,没有理由将她的诗文藏着掖着,千古第一才女的遗作,若是存在,早就人尽皆知了。” 钟意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询问了。 胡瑾却看着她,问道:“谢道韫没写过,这首诗你从哪里看到的,不会是你自己写的吧……” 她说到这里,却是忽然转移了话题,有些不满的说道:“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日里也就算了,七夕那日你怎么也不来,那天你要是能写出这样的一首诗词来,我们也不至于输给薛芸她们……” 钟意诧异的看着她,问道:“七夕那日不是下雨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啊,你果然是有了相公忘了姐妹……”胡瑾看着她,故作不满道:“说好的诗会你不来,没有人能压得住薛芸她们,你没有看到她那天的表情……,真是气死我了,七夕那天晚上,你到底在干什么,有什么事情比诗会还要重要?” 钟意低下头,脸色更红:“那天,那天晚上……” 她怎么能说,她那天晚上,在教他下棋,犹豫了许久,才邀请他今天和她一起过来…… 胡瑾看到她脸红“娇羞”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也不由的一红。 “算了算了,你们的闺房之乐我不想听……”她摇了摇头,说道:“这次饶了你,下次再这样,我们可就不拿你当姐妹了……” “对啊小意,以后他要是欺负你,我们还得为你撑腰呢!” “他怎么可能欺负小意,他喜欢小意,怕是喜欢到骨子里了……” …… “哟,这不是钟大才女吗,你的那位书呆子相公呢,今天没有过来吗……” 几名女子围在钟意身边调笑,忽有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传来。 听到这个声音,胡瑾的面色一变,转过头,看到有几名女子向这边走了过来。 她看着为首的一名年轻女子,怒道:“薛芸,你说谁书呆子呢?” “难道不是书呆子吗?”名叫薛芸的女子笑了笑,说道:“外面可都是这么传的……” 她说完便叹了口气,看着钟意,不无遗憾的说道:“可惜,真是可惜了,我们灵州城鼎鼎大名的钟大才女,仰慕者无数,不选刺史公子,不选其他才子,居然嫁给了一个默默无闻的书呆子……” 钟意身旁,一名少女怒道:“钟姐姐喜欢谁就嫁给谁,这关你什么事情!” 薛云看了看她,挑眉道:“小丫头片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少女气不过,正要开口,唐夭夭放下手中的糕点,站起身来。 薛芸看清了钟意身边的人影,心中猛地一跳,忍不住后退几步,警惕道:“唐夭夭,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这里是方家,你可不要乱来……” 唐夭夭舒展了一下身体,伸了一个懒腰,说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找你打架……” 薛芸心中暗恨,她刚才的表现的确有些被唐夭夭吓住的样子,深吸口气,壮着胆子,说道:“亏你还是女子,张口闭口就是打架,你还有一点儿女子的样子吗?” “女子是什么样子?”唐夭夭撇了撇她,说道:“难道女子就要像你一样,做几首酸诗烂词,就把眼睛放到脑门上……” 钟意扯了扯唐夭夭的衣袖,酸诗烂词,她这句话,几乎是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囊括在内了。 当然,除了她自己。 薛芸气的胸口起伏,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看着她,冷笑一声,说道:“就算是酸诗烂词……,也比某些连酸诗烂词都做不出来的人好吧?” 这次轮到唐夭夭胸口起伏了。 当然,她起不起伏的,变化不大。 钟意急忙拉住了她的手。 那少女看着薛芸得意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不就是做了一首七夕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那天是钟姐姐没来,要是钟姐姐在,肯定比你作得好!” “小柔!”胡瑾面色一变,看着那少女,低声喝了一句。 她虽然对钟意的才情从不怀疑,但诗词之事,除了自身的底蕴之外,向来都需要灵感,若是薛芸此刻发难,她岂不是将钟意推到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那薛芸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笑着说道:“小女子的才情自然比不过钟大才女,七夕才刚过三天,也不算晚,钟大才女有什么佳作,不如现在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胡瑾和身旁的几名女子闻言,脸色皆是一变。 胡瑾看了看钟意,小声问道:“有准备吗?” 虽说是七夕的诗会,但没有人会自大到临场发挥,所谓的即兴而作,都是事前推敲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结果。 即便是钟意七夕没有到场,但若是提前有所准备,此刻自然也不会被薛芸难住。 钟意摇了摇头。 这些天,她只顾着翻书查找《泰山吟》和李清照了,哪里有准备什么七夕词? 七夕那天,他们两个还在厨房讨论糖醋排骨加几勺糖的问题呢…… 见钟意不发一言,薛芸心中暗喜,装作诧异道:“钟大才女,不至于如此吝啬吧?” “芸姐,总得给点时间让人家想想嘛……” “就是,再有才也不可能出口成诗……” “不如,给钟大才女一炷香的时间?” …… 她身后的几名女子,也跟着起哄了几句,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不远处,更多的身影,被她们的声音吸引过来。 “据说钟姑娘又有新作?” “那可不能错过,今年的七夕词,薛芸独领风骚,那些才子那边,也将她的词捧的很高,不知道钟大才女与她比起来如何?” “看看便知……” 院内诸多的身影都向这边围过来的时候,胡瑾的面色开始变了,唐夭夭站在钟意身边,看着薛芸,面露怒色。 薛芸等人脸上露出些许得意。 场间的气氛开始变的安静。 这时,唯一的一阵脚步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唐宁走到钟意和唐夭夭面前,看了看周围,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第二十五章 那天晚上…… 名叫胡瑾的女子看了看唐宁,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目光望向钟意:“这位是……” 钟意笑着上前一步,挽住他的胳膊,问道:“相公,你怎么过来了?” 唐夭夭看着两人挽起来的手,嘴唇微张,眼睛瞪大。 别说是唐夭夭,就连唐宁自己就被吓到了。 他们两个人之间虽然已经没有什么隔阂了,但也仅限于聊聊天做做菜,没有任何程度的肌肤之亲。 夏天的衣服本就单薄,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唐宁也能感受到一种润腻。 胡瑾已经不用再问了,能让她如此亲密的,除了她的那位书呆子相公,还能有谁? “这是我家相公,唐宁。”钟意看了看胡瑾她们,这才看向唐宁,介绍道:“这位是胡姐姐,这是小柔,这位是……” “胡姑娘,小柔姑娘……”唐宁和几人打了一个招呼。 他注意到胡瑾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目光看向钟意和唐夭夭,问道:“刚才遇到一个朋友,要不要一起过去见见?” “见什么朋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薛芸上前一步,指了指周围,说道:“大家都在等着钟大才女呢,一首诗词而已,不过是写几个字的功夫,耽搁不了多久,总不能让大家扫兴啊……” 唐宁诧异道:“什么诗词?” 薛芸故作惊讶道:“七夕这么重要的节日,钟大才女居然没有佳作问世,当初不是说好了的,大家在诗会上拿出各自的作品,互相传阅评析,钟大才女那天失约,莫非就是因为没有作品的缘故?” 胡瑾脸色难看,薛芸这番话,矛头不仅仅在钟意失约,更是欲要诋毁她的才情,若是今日避开这个话题,或是搪塞过去,对于钟意的才情名声,都将会有很大影响。 “原来是七夕词啊……”唐宁笑了笑,说道:“小意曾经和我说过,有秦观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在先,七夕词便没有什么好写的了,她写来也只是自娱而已,不好意思拿出来让大家见笑。” 胡瑾心中松了口气,看来传言果然不能信,谁说钟家姑爷是书呆子了,他此番话,无形中便将局势扳回了一些。 钟意没有拿出词作,只是因为自谦而已,和恨不得让整个灵州城都知道她写了一首好词的薛芸相比,高下立判。 薛芸脸色露出一丝不自然之色,心中暗恼,又强笑说道:“此言差矣,写诗既为自娱,也是互娱,只是大家互相交流交流而已,并未存有什么比较的心思,拿出来看看,又有何妨呢?” “也有道理。”唐宁想了想,微微点头,看着钟意,说道:“既然如此,小意你就不要再谦虚了,将那首词作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吧。” 钟意看着他,面色微愕。 胡瑾一脸的茫然。既然钟意已经有了诗词,刚才就该拿出来啊,难道是担心比不过薛芸? 唐夭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帮着别的女人为难自家娘子,这家伙,到底是哪一边的! 薛芸怔了一瞬,心中大喜,这钟家姑爷,果然是个书呆子,传言不虚啊! 唐宁看了看钟意,又道:“你忘了吗,就是七夕那天晚上,在房间里面,你念给我的那一首……” 钟意脸上的表情更加错愕,疑惑道:“我……”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是我的错,那天晚上不该让你喝酒的,你醉的连自己写的诗词都忘了,还好我记得……” 唐夭夭脸色有些发红,夜黑风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吟诗作赋,醉酒调情…… 她转头看了钟意一眼,她们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居然一件都没有告诉自己? 胡瑾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红,但一颗心却是安定了下来,毕竟有总比没有要好。 钟意怔怔的看着唐宁:“我……” “没关系。”唐宁看着她,笑道:“你写的那阙词,我还记得。” 他想了想,开口道:“是叫《鹊桥仙》吧,我记得上阙好像是这样的……,巧云妆晚,西风罢暑,小雨翻空月坠。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 唐夭夭的眼睛再次睁大。 他们那天晚上,居然真的饮酒作诗了? 还喝醉了? 喝醉了还干嘛了? 钟意没有告诉她啊! 胡瑾愣在原地,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喜色,但当她听完上阙,转头看向钟意的时候,目光便化作复杂。 钟意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她看了看唐宁,表情难以置信,又有些更加复杂的情绪,片刻后,眼睑垂了下来。 薛芸整个人都僵住,袖中拳头紧握。 场间逐渐安静,此时,唐宁已经念到下阙:“微凉入袂,幽欢生座,天上人间满意。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 这依然是一首《鹊桥仙》。 同是《鹊桥仙》,却不是人们数所熟知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首词的作者叫朱淑真。 秦观将牛郎织女神化,为他们的爱情赋予了永恒的意义,给了牛郎织女爱情悲剧一个圆满的结局,不少世人对此表示满意。 朱淑真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牛郎织女的爱情是悲剧不是喜剧,世人只关心他们一年一次相会的喜悦和幸福,不关心他们相会背后那不为人知的煎熬和痛苦。 朱淑真说,七夕的雨,便是牛郎织女的离恨之泪。 这阙词与秦观的《鹊桥仙》相比,鲜为人知,但朱淑真是何人,不谈其他,只谈才情,能够和李清照比肩。 这首词虽然不是她的巅峰,但拿出来,也足以砸死一群人了。 虽说事后肯定要给钟意一个交代,仅仅是想理由,可能就会让他十分头疼,但此刻,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破局。 “小意说过,诗词只是自娱,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望大家不要见怪。”唐宁担心钟意否认,对众人说了一句,随后便牵住了钟意的手,给唐夭夭了一个示意的眼神,看了看胡瑾等人,笑道:“带小意去见个朋友,先失陪了……” 失神的钟意被他牵着手离开,唐夭夭紧随其后。 胡瑾回过神来,看着她们离去,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我们都不知道,小意的心中有那么多的苦……” 她身边以女子眼眶略有湿润,说道:“她被刺史逼婚,让她嫁给那个劣迹斑斑的纨绔,心中怎么不苦,怎能无恨?她写的是牛郎织女的悲欢,其实写的是她自己……” “离肠恨泪……,凭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不能长相厮守,凭什么一年才只能相见一次?” “这不是织女,这就是钟姑娘自己,这里面的怨与恨,就是她的怨与恨……” …… 已经没有人去在意薛芸了,她们还沉浸在刚才那首词所带来的悲情愁绪中。 牛郎织女的爱情不是圆满的喜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虽然唯美,但却是空中楼阁。 这一首《鹊桥仙》,给了她们当头棒喝。 有情人自当长相厮守,花前月下,而不是天地两隔,夜夜垂泪。 钟意身为才女,向往爱情,却思之不得,被人逼迫成亲,只能做出抛绣球之下策,这首词,抒发的便是她的痛与恨…… 众人怜悯她的遭遇之余,又深深的为她的才情所折服。 她有的不仅是才气,还有气度。 若是一开始就拿出这样的词作来,薛芸还拿什么得意?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看向薛芸。 一个有才自谦,一个才气不足,自大有余,仅凭这一点,薛芸此生,都无法追赶上钟意了…… 第二十六章 郎情妾意 “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 庭院之中,胡瑾口中喃喃几句,抽了抽鼻子,擦擦眼泪,忽然笑了起来。 名叫小柔的少女抹了抹眼睛,眼中依然泪光涟涟,抬头看着她,问道:“胡姐姐,你笑什么?” 胡瑾有些生气道:“我们都被小意给骗了!” “啊?”名叫小柔的少女怔了怔,问道:“钟姐姐怎么了?” 胡瑾看了看她们离开的方向,撇嘴道:“你看她刚才那郎情妾意的样子,哪像是有什么离肠恨泪?” 众人错愕之后,便恍然大悟。 是啊,虽然钟意被刺史逼婚,无奈之下,只能抛绣球招亲。 但福兮祸兮,谁又能说得清楚,能有一个一表人才,如此爱她护她的相公,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听刚才钟家姑爷说的吗? 七夕那晚,人家没去参加什么诗会,是抛下她们,孤男寡女两个人在房间里饮酒做诗,谁知道他们喝醉了以后,还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首诗词,怕是她在失意落寞之时做出来的,却不适用于现在。 刚才她小鸟依人,那钟家姑爷更是实力护妻…… 现在的她,郎情妾意,甜甜蜜蜜,哪有还有什么愁绪…… 难怪她刚才不愿意把这首词拿出来…… 薛芸脸色有些发白,喃喃道:“如果这真是她写的,她为何不早拿出来……” 名叫小柔的少女瞥了瞥她,说道:“你刚才没听到吗,钟姐姐那天晚上喝醉了……” 薛芸深吸口气,说道:“就算是喝醉,也不可能忘记……” “你怀疑这不是小意写的,如果不是小意写的……”胡瑾看了看她,笑问道:“那你是觉得,刚才那首,是她的相公写的了?” 薛芸嘴唇张了张,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那首词明显是女子所作,况且,无论是当日的天气,还是心境遭遇,都与钟意十分吻合,虽然风格与她平日里有所不同,但许多人词风多变,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看到薛芸哑口无言,胡瑾长松了一口气。 唐宁也长松了一口气,要找到这么一首为她量身打造的诗词,太费神也太费能量了,刚才那些东西都白吃了,现在好饿啊…… 刚才和孙神医以及那位方大人去往静室的时候,刚好看到钟意和唐夭夭被围起来的情形。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看出钟意遇到了麻烦。 他还没有问过钟意和唐夭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想不到这些才女之间,也有这样的明争暗斗,如果不是他恰好想起来朱淑真有这样的一首七夕词,今天的事情,怕是会有些麻烦。 “情急冒犯,朱姑娘勿怪,勿怪……”唐宁在心中暗自念了几句,对另一个世界的朱大才女表示歉意。 他这才放开钟意的手,对前方几道身影拱了拱手,说道:“孙老,方大人,让你们久等了。” 孙神医连连摆手:“无妨,无妨……” 方姓男子看着钟意,面露欣赏之色,说道:“钟家才女,果然名不虚传……” 唐宁看着她们,介绍道:“这位是方大人,孙神医……,你们都认识了。” 唐夭夭和钟意给两人见礼。 唐宁这才看着孙神医,说道:“刚才又想起了一些,未免一会儿又忘了,还是快些过去……” 孙神医慌忙道:“快,赶快……” 庭院之中,有女子望着从一侧长廊走过的身影,诧异道:“那,那好像是方大人……” “难道方大人,就是他说的那个朋友?” “钟姑娘也跟着去内堂了……” 名叫薛芸的女子,望着那几道身影消失,身体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 一处房间门口,孙神医看着唐宁,说道:“唐小兄弟,你进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钟意和唐夭夭在另一处房间,那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站在唐宁身边,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她想了想,说道:“我能进去吗?” 中年男子看了看她,轻声道:“小月,不得无礼……” 小姑娘“哦”了一声,失望的低下头。 唐宁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方姓男子诧异的看着他,疑惑道:“唐公子,这……” 唐宁看着他,解释道:“那一卷内容,刚才便是和她说话的时候想起的,或许,这次也会有什么用。” 中年男子看了看孙神医,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点头道:“既然如此,小月你便和唐公子进去吧,进去以后,不要胡闹。” 小姑娘点了点头,保证道:“大伯放心,我不会胡闹的。” 她跟着唐宁走出去,等唐宁关上门,立刻看着他,期待的问道:“什锦锅子是什么?” 唐宁没有回答,揉了揉肚子,看着她问道:“有吃的东西吗?” “没有。”小姑娘警惕的后退了几步,飞快的摇了摇头。 唐宁无奈的说道:“可是我没有东西吃,肚子饿,想不起来什么是什锦锅子啊。” 小姑娘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似乎是在天人交战中。 好一会儿,她才从袖中取出一小包东西,恋恋不舍的递给唐宁,说道:“就只有这么一点儿了。” 唐宁吃完了那一小包糕点,还是有点不太够。 他看了看小姑娘,问道:“还有吗?” 小姑娘连连摇头:“没有了,没有了。” “可我才想起来了一半……” 小姑娘皱着眉头,许久,才从袖中又取出来一包东西,咬着牙递给唐宁。 唐宁吃完了那一包干果,目光再次望过去的时候,还没有开口,小姑娘的头便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连声道:“没有了,这次真的没有了!” 唐宁看着他,摇头道:“放心,我吃饱了……” 小姑娘终于放下了心,长长的舒了口气,从袖中再次掏出来一包糕点,捏了一块,熟练的送进嘴里…… 唐宁在桌前坐下来,提起笔,随口说道:“你叫小月啊……” “我叫方新月。”小姑娘抹了抹嘴角,说了一句,又问道:“什么是什锦锅子?” “方新月……”唐宁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不叫方满月呢?” “为什么要叫方满月?” “因为满月比新月胖啊……” 小姑娘脸上露出怒色,不满道:“我不理你了!” 说完就气呼呼的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就又跑了进来,跑到唐宁身边,低下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问道:“什么是什锦锅子?” “什锦锅子,就是把很多菜放在一个锅里煮……” 小姑娘怔了怔,喃喃道:“那不就是大烩菜吗!”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也没有错。” “你骗我!”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把我的千层酥还给我……” 唐宁摇头道:“别这么小气嘛……” 小姑娘瞪着他,说道:“大骗子……” “要不,我再教你锅包肉怎么做?” “好!” …… 另一处房间,唐夭夭一脸八卦的看着钟意,问道:“你不是说那天晚上在下棋吗,怎么还喝酒了,还喝醉了,对了,那首诗是什么意思,很厉害吗……” 钟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脸色苍白的可怕,唐夭夭意识到以后,关切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孙神医……” 钟意抓住了她的手腕,摇头道:“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第二十七章 不愿误会!【第三更】 唐宁和胖胖的小姑娘从房间里面出来。 他甩了甩抄写的有些酸疼的手腕,名叫方新月的小胖丫头擦了擦沾有口水的嘴角。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听菜谱能听到流口水,这小丫头,长到这么胖,不是没有理由的。 孙神医一直都守在门外,见他出来,急忙走上前,小心的问道:“怎么样?” 唐宁笑了笑,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他,说道:“幸不辱命。” 孙神医双手颤抖的接过,翻开一页之后,手抖的更厉害了。 “这是……第二十四卷!” 《千金方》第二十四卷,记载了诸多解毒之方,是残缺最严重的一卷。 他将这一卷补齐,比补齐任何一卷的意义都要重大。 唐宁看过这个世界的《千金方》,自然知道这些。 刚才的事情,到底算是利用了孙神医,让一把年纪的老人家经历一把过山车般的心情波动,是他不对。 他将《千金方》残缺最为严重的一卷补全,便当做是赔罪了。 至于他为什么不将全书补齐,自然也有他的顾虑。 他对于如今的生活,大体还算满意,帮助钟明礼就是帮钟家,就是帮自己,帮钟意是因为她是他的娘子,即便有名无实,这也是他应该做的。 除此之外,他并不愿意引起更大的风波,补全千金方是造福万民的大事,但也不能着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孙神医得到那完整的一卷之后,欣喜若狂,马上便找了一处房间,伏案研究。 唐宁他们也没有等到焰火,钟意身体有些不舒服,应该是累了,唐宁拒绝了方家派人相送的要求,陪她先回去。 唐夭夭早就觉得无聊了,自然也跟在身边。 马车上,唐宁想到一件事情,看着唐夭夭,问道:“孙神医的背景很深厚吗?” 孙神医是灵州有名的名医,但怕是就连钟明礼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似乎不止是名医。 “不知道……”唐夭夭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看向钟意,问道:“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钟意靠在车厢上,脸色有些苍白,抬起头,微微一笑,说道:“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晚就好。” 唐夭夭皱眉道:“真的没事?” 钟意点头道:“没事。” “小意交给你了。”马车路过唐府的时候,唐夭夭跳下马车之前,还对唐宁嘱咐了两句。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 唐府和钟府相邻,到钟府门前的时候,唐宁先跳下马车,然后扶钟意下来。 他将钟意送到她的房门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关切道:“感觉好些了吗?” 钟意抬头看着他,唐宁才发现,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道泪痕。 唐宁与她相识这么久,从未见她流过泪。 “怎么了?”他的心中猛地一紧。 “我不是……”钟意抬头看着他,声音哽咽,“我不是那么想的……” 她看着唐宁,似乎是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爆发出来,委屈道:“我,我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唐宁刚刚问出一句,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陡然止住。 《鹊桥仙》。 是那首《鹊桥仙》,是一些他忽略了的事情。 朱淑真一生遭遇颇多不幸,爱情不幸,婚姻不幸,她的《鹊桥仙》,表达的是她对于那个世道的痛与恨,是她对于社会的控诉,以及对于真正的爱情的向往。 这是朱淑真的《鹊桥仙》,不是钟意的。 他不是她,却强行代表了她。 “对不起。”唐宁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不是这么想你的,真的不是……” 钟意脸色恢复了几分红润,紧张的看着他:“真的?” “真的。”唐宁点点头,说道:“那首词是我随便编的,我哪里会想那么多,牛郎织女的故事,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什么情啊爱啊恨啊的,织女说不定早就烦牛郎了……” 钟意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好奇问道:“为什么?” 唐宁看着她,问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听说过没有?” 钟意点点头,说道:“神话小说里好像是这么说的。” 唐宁看着她,解释道:“你想啊,人间一年,天上才一天,牛郎每年的七夕才能见到织女,但织女却是每天都能见到他,一见就是几百上千年,天天见他,天天见,神仙也会烦啊……” “那是小说里面说的啊……” “就算天上和人间一样,但织女也不一定喜欢牛郎,说不定恨死他了……” “这又是为什么?” “你忘记牛郎和织女怎么认识的了?” “织女在河洗澡,牛郎听了家里老黄牛的话,偷拿了织女衣服……” “在人家女孩子洗澡的时候偷人家衣服,逼人家嫁给他,给他生儿子,这简直是登徒子啊,说他是登徒子都侮辱了登徒子,简直就是禽兽……” “……” “所以啊,牛郎织女的故事其实是想告诉我们,女孩子千万不要一个人在外面洗澡……” “你这个人……”钟意脸上泪痕未干,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七夕好好的气氛,都被你破坏了!” 唐宁看着她梨花带雨的俏脸,问道:“不生气了吧?” …… “没有生气。” 钟意抬头看着他,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误会,我没有怨也没有恨,遇见你是我的幸运,我很开心。” 她说完这句话,肚子忽然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响。 钟意怔了怔,随后一张脸就红到了耳根。 唐宁愣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包,递给她,说道:“吃吧,千层酥,很好吃的……” “你哪里来……” “刚才在方家,那个小姑娘送我的……” 钟意吃着千层糕,又看着唐宁,问道:“那首词……” 唐宁笑了笑,说道:“瞎编的。” 这次倒是不能说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那首诗已经冠上了她的名字,若是告诉她这是一名叫做“朱淑真”的才女写的,她今天晚上就别想安睡了。 这年头,剽窃他人作品,是要被所有人唾弃的。 “可你怎么能编出,编出女子的……” “瞎编嘛,什么都有可能……” 钟意目光认真的望向他。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实话实说,其实这首诗,是我七夕那晚做梦,一个叫朱淑真的女子告诉我的,她的命运很不幸,但她很有才气,比谢道韫还有才……” 听完了朱淑真的故事,钟意已经吃完了几块糕点,又道:“就算是做梦,那,那也是你的梦……” “什么我的你的……”唐宁笑道:“我们还分彼此吗,我的就是你的……” “那也不行啊……” “那你去和她们解释,看看她们信不信……” “你,你无赖……” “哎,你别都吃完了,给我留半块,为了这点千层酥,我骗了那小姑娘好久……” “不是说是她送你的吗……” “有区别吗……” …… 自己惹哭的娘子,再困也得自己哄。 唐宁好不容易才将爱哭的才女哄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叹息着回了自己房间。 对面的房间,开了一条小缝的窗户缓缓关上。 钟明礼放下手中卷起来的书册,皱眉道:“下次再让意儿流泪,饶不了你……” 第二十八章 比她能打! 初秋的夜晚,格外闷热,唐宁将窗户打开,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才感觉凉快了许多。 折腾了一晚上,他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很快便入睡。 窗户之外,小小的一片夜空,璀璨的烟花将整个天空照亮,几乎小半个灵州城都能看到。 方家的晚宴已然结束,众人陆续的离开。 焰火表演之前,方家老夫人出来了一次,有几位才子才女献上了几首贺寿诗,老人家十分高兴,出言勉励了几句,也给了诸人一些赏赐。 几人自然不缺这些赏赐,但能与方家攀上关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殊荣。 名叫小柔的少女走出方家的时候,嘴里还在嘟囔的说道:“要是小意姐没有回去,哪里轮得到薛芸在那里显摆!” 薛芸刚才虽然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但在老夫人面前,却是极力表现和谄媚,一手贺寿诗献上去,将老夫人哄的喜笑颜开,当场便赏了一支朱钗给她。 胡瑾看了看她,笑道,你呀,刚才要不是你,被人抓住了话柄,薛芸能有机会再小意面前得意吗? 少女吐了吐舌头,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好奇的问道:“胡姐姐,小意姐刚才为什么不早把那首词拿出来呢,她要是早拿出来,薛芸早就闭嘴了!” “她不拿出来,是不想让有些人误会……”胡瑾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你还小,不懂这些……” 她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个姓唐的,还真有几分本事,居然这么快就让小意沦陷了……” 她们走出方府,后面陆续有人走出来。 那些才子佳人,三三两两的闲聊间,“钟大才女”,“离肠恨泪”,“书呆子姑爷”,这些词语,被频繁的提及。 而那一首哀怨绵长的七夕词,也随着众人的散去,逐渐的扩散开来。 方府。 已是深夜。 一处房门打开,守在门外的中年男子急忙迎上去,“孙老,您出来了……” 孙神医看了看他,笑道:“让你等久了。” 中年男子连连摇头:“不久,不久……” 孙神医看着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方老夫人的病,有转机了……” 中年男子怔了怔,脸上立刻便涌现出狂喜之色,问道:“孙老所言当真?” 几个时辰之前,他从孙老这里得到的答复还只是“尽力试试”,现在再看他的表情,分明是对于此事已经有了极强的信心。 孙老看出了中年男子眉间的一丝疑惑,解释道:“见到唐小兄弟之前,老夫对于老夫人的病,确实把握不大,先祖所著之《千金方》中,虽然记载了这种病症的救治之法,但记载着解救之方的那一卷残缺严重,数百年来,都未曾补全,老夫只能冒险一试……” 他说的这里,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话音一转,说道:“可就在刚才,唐小兄弟已经帮我我补齐了那残缺的一卷,那张药方,也在其中,有了那张方子,老夫人的病虽然不至于痊愈,但为她再延寿几年,却已经不是难事了……” 中年男子脸上喜色更盛,说道:“多谢孙老,我方家实在是承您太多恩情了……” 孙神医摇了摇头,说道:“今日之事,功不在老夫,要谢,就谢唐小兄弟吧。” 中年男子立刻点头,“要谢,自然要谢!” 两人又说了几句,中年男子看着他,说道:“孙老,时辰不早,今日您就先在方府歇息吧。” 孙神医点了点头,没有拒绝。 中年男子安排完这一些之后,眉间才浮现出了一丝倦意。 “方林。” 一名方家下人立刻走到他的身前,恭敬道:“老爷有何吩咐?” 中年男子开口道:“明日备上一份厚礼,送到钟府。” 那名下人躬身道:“是,老爷!”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再次传来声音。 “等等。”中年男子想了想,说道:“礼先备上,先不着急送去。” 中年男子揉了揉眉心,孙老何等身份,超然如他,都要对那年轻人如此认真,方家就这么送上礼物,是不是有点儿太过随意? 他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道:“钟家,钟明礼……” …… 昨天晚上哄钟意哄到很晚,唐宁第二天早上又起晚了。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把门窗锁好,不给晴儿任何可乘之机。 简单的洗漱之后,他便来到院子里,做一些简单的舒展动作。 “看不出来,你还有一颗怨女心啊……”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唐夭夭的身影出现在唐宁的眼中。 唐宁知道,钟意应该已经将昨天晚上那件事情告诉她了。 钟意和唐夭夭之间没有秘密。 她连扔绣球这样的事情都交给了唐夭夭,足见她对于唐妖精的信任。 “都说了,那是做梦梦到的,我怎么可能写那种东西。”唐宁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唐夭夭走进来,说道:“小意昨天晚上不舒服,我来看看她。” 唐妖精很关心钟意,两人亲如姐妹,也不枉钟意对她掏心掏肺。 唐宁回房喝水,唐夭夭走进房间,忽然问道:“你很会写诗?” “不会。”唐宁摇了摇头。 唐夭夭帮他续满水,说道:“小意都告诉我了,不要这么小气嘛,帮我写几首怎么样,就要昨天那样的,一看就像是女子写的那种……” “我真不会。” “做梦梦到的也行……” 唐宁想了想,说道:“一百两银子一首,谢绝还价。” 唐夭夭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唐宁诧异道:“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我爹要一万两银子,先来一千首。”唐夭夭头也不回的说道。 没文化太可怕,唐宁提醒她道:“一万两银子是一百首。” “是吗?”唐夭夭掰着手指数了数,说道:“那就先一百首吧,十万两太多,我怕我爹不给我。” 唐宁看着她,扯了扯嘴角,十万两太多,一万两就少了? 以现在的物价水平,一万两够一个贫苦家庭正常生活上千年了。 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一万两,她以为唐家是灵州首富啊! 和钟意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唐宁对唐夭夭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表示强烈的鄙视。 钟意看着他,诧异道:“你……,还不知道吗?” 唐宁疑惑道:“知道什么?” “夭夭家,就是灵州首富。” 啪! 唐夭夭将一沓银票拍在桌上,看着唐宁,说道:“这是一万两,你数一数,一百首诗什么时候给我?” 唐宁研究过华夏历代才女,给他一点儿时间,翻出来一百首诗词,并不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情。 但要是这样,他非得被唐夭夭掏空不可。 钟意苦笑着看着唐夭夭,说道:“就算是能买来诗词,你说是自己写的,别人也不会信的,但凡诗词,除了意境,更重要的是情境,这与自身经历有很大的关系,若是有一点对不上,只会招致别人的嘲笑……” 唐夭夭有些泄气的说道:“都是我爹不好,逼我学刺绣学下棋也就算了,现在又逼我学写什么诗词,我又不是你……”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每个人都是独特的,虽然你刺绣比不过她,下棋比不过她,写诗也比不过她,但是……” 钟意和唐夭夭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唐宁想了想,说道:“你比她……” “比她……” 作为一个女子,唐宁真的想不出来,唐夭夭什么地方比钟意强了。 如果腿长算也算优点的话。 唐夭夭眼睛眯起来,将双手的骨节捏的吱吱作响,“我比她什么……” “你比她……能打!” 唐宁看着她说了一句,一脸笑意的走到门外,笑道:“孙神医,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这边说话……” 第二十九章 第一才女 正准备走进来的孙神医被他拉到另一处房间,诧异道:“不是昨天晚上才刚见过吗?” 唐宁笑了笑,说道:“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一日不见,不就是久别重逢……” 孙神医这次过来,自然是为了昨天的事情。 他这次带了厚重的礼物,都是一些珍贵的药材,小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便又匆匆离去,告诉唐宁若是再想起什么,就差人去他的药庐找他。 唐夭夭打开一个精美的锦盒,惊呼道:“这人参,应该有几百年了吧?” “这株首乌,年份也不低于百年。” “这是大还丹,续命用的,这里居然有三颗,我家才只有一颗,市面上更是千金难求……” …… 唐宁看着唐夭夭,诧异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钟意看向他,解释道:“夭夭家也做药材生意。” 唐夭夭惊奇道:“孙神医到底是做什么的,能拿得出这么多珍贵药材,三颗大还丹,就这么随手送出来……” 唐宁看着她,问道:“他不是你找来吗?”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以为他只是医术比别的大夫厉害了一点,哪知道他家底也比别的大夫丰厚这么多……” 孙神医的背景,唐宁到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能认识一位神医,有益无害。 唐夭夭指了指那个小瓶子,说道:“这三颗大还丹你收好了,关键时刻能救命的。” “这么厉害?”唐宁有些不信。 他记得大还丹好像是增加功力的,吃一颗增加二十年功力什么的…… “你不要,不要给我……”唐夭夭伸手便抢。 唐宁急忙将那个小瓶子收起来,两世为人,他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的可贵。 不仅唐妖精这么说,孙神医刚才也特别提醒过他,这三颗大还丹,才是所有礼物中最珍贵的东西,让他千万重视。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问道:“解释解释,我比小意能打是什么意思?” 唐宁诧异道:“难道不是吗?” “除了能打呢?” “没……” 唐夭夭单手将盛放礼物的一个小木盒捏成碎块,唐宁将那个“有”字又吞了回去。 “其实,我就佩服像你这样的女侠,干脆,爽快,果决……”唐宁一边点头一边说,终于自己说服了自己…… 虽然说这些话有些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却能对得起自己的身体。 昧着良心,总比和她的大长腿亲密接触要好。 不管怎么样,唐夭夭算是放弃了花钱买诗的念头,通过这件事情,唐宁对她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败家,太败家了。 挥挥手就是一万两银子,别说是灵州首富,就是全国首富也经不起她这么折腾,以后谁娶了她,家底都得被她给败光。 唐妖精以后折腾谁,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了,他需要操心的是钟意。 昨夜只是一个开始,只今天早上,钟意就接到了数份邀请。 名头皆是一些诗会、词会、游园会之类的,她昨天那首另辟蹊径的《鹊桥仙》,当晚就在那些才子才女的圈子里传开了。 才女自然有才女的骄傲,钟意对于将那首不是她所作的《鹊桥仙》冠在她的头上,其实是有些烦恼的。 这大概是一种精神洁癖。 她本就极有才名,昨夜一词,道出爱情的现实真谛,振聋发聩,灵州城内许多女子,已将她奉为人生导师…… 这让她更加的烦恼,连带看唐宁的眼神都有些幽怨。 昨天的事情才过去半天,唐宁觉得,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收到的请柬会更多。 奇怪的是,就连他,都收到了几封请柬。 据钟意说,那些请柬的主人,都是灵州城有头有脸的才子。 这大概是沾了钟意的光,不过他对于这一类的聚会,并不感什么兴趣,顺手便用那几张纸垫了桌角。 七夕之后,钟意由悠闲变成了忙碌,几乎每天都有诗会之类的应酬。 在这些场合里,她也经常有新的诗词流出去。 钟意虽然繁忙,但每天的晚膳都没有落下,这已经成为了两人之间的某种默契。 她自己偶有灵感的诗句,遇到某些字词推敲不定,也会找唐宁商讨商讨。 诗词方面,唐宁自己写不出来,但脑袋里面存货不少,总是能给她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当然,将这个世界没有的那些名句,化用一番,通过一些暗示和引导,让她自己说出来,看着她欣喜高兴的样子,也挺有趣。 他烧火无聊,偶尔会用木炭在地上画几个格子,和她玩玩九宫格之类的游戏,即便是随便聊聊,也觉得晚上睡不着的时间,似乎没有那么的漫长了。 …… 方家老夫人的寿宴结束了,但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却没有结束。 一首《鹊桥仙》,一句“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牵动了灵州城无数女子的思绪,也让钟家才女的名声再起,响彻灵州。 她能写出这样的诗词,足见她在被逼婚的那段日子里,心中忍受过怎样的痛苦和煎熬。 然而,就在她们心中为钟大才女的遭遇感到同情和难过的时候,她在接下来的的几场诗会中留下的作品,却一改《鹊桥仙》的怨与恨,欢欣愉悦的情感,从每一句诗词的缝隙中溢出来…… 而那些词的水准,有数首还在那《鹊桥仙》之上,被人争相传颂。 至此,众人也大概是明白,她的这一首《鹊桥仙》,应是被刺史逼婚,对未来充满无奈和绝望的时候所作,然而被逼至绝境,无奈之下的一个举动,却让她砸出了一个如意郎君。 人家夫妻二人晚上都饮酒作诗了,还哪有什么恨和怨,词风陡变,恨不得通过诗词告诉全天下人,她的幸福与美满…… 钟意能在灵州扬名,靠的不仅是她的美貌,还有才气。 在这之前,她虽然有才,但平日里能与她相提并论的才女,也有几个,有那么一两位,才气还在她之上。 然而方老夫人的寿宴之后,她流出的数首诗词,使得她的名气不断扩散,短短半月的时间,就隐隐有了“灵州第一才女”的称号…… 而钟大才女绣球招亲,觅得如意郎君的故事,一时间,也传为了灵州城的一段佳话,流传出数个版本…… 她的事迹,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引得无数女子争相效仿…… …… 灵州城外数十里,隶属义安县的某个小村。 剧烈的咳嗽声音,从村中某处破落的小院中传来。 面色苍白的女子捂着胸口,从小院中走出来的时候,被路过的一道人影拦下。 系着围裙的妇人皱眉看着她,问道:“小如,你都病成这样了,不在家里好好歇着,还要去哪里?” 年轻女子捂嘴咳了几声,微笑道:“三婶,我去县衙看看,看看有没有小宁哥的消息。” 那妇人看着她,叹息道:“小如,这么久了,你……” 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定,说道:“小宁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他可是文曲星下凡,一定不会有事……”妇人扶着她走回去,说道:“可是这里距离县衙又三十几里路呢,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去?明天,明天你三叔去城里的时候,我让他帮忙问问……” 第三十章 别瞎说啊! 钟大才女忙碌了小半个月之后,等到时间进入八月,便将那些诗词词会等,能推的活动全都推掉了。 她现在在灵州城的名气极高,“灵州第一才女”的名头已经近乎坐实,不说那些名媛才女,便是那些有名的才子,也对她的诗词极为推崇。 她在灵州文人圈子中的影响,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才女”这两个字。 唐宁不否认,他在这其中做了一点儿小小的贡献,但钟意的才华,也是极高的,一点就通,他抛出来的一些暗示和引导,她每次都能很好的抓住,并且引申下去,简直是思如泉涌,每天聊一会儿天,她就能写出一首上佳的诗词。 于是她每天和唐宁聊天的时间,比以前多了一倍有余。 午饭之后,唐宁放下碗筷,走出门的时候,钟意也放下碗筷,跟了上去。 以前的这个时间,唐宁是一个人消食,从十天前开始,就是两个人一起散步。 陈玉贤看着她匆匆出去的身影,放下筷子,笑了笑,说道:“看来,小意和宁儿的大婚之礼,要尽快补办了,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钟明礼摇头道:“尚不知他父母高堂可还健在,还有没有别的亲人,便如此匆忙的举办,不合礼法。” 陈玉贤看着他,问道:“你让人查过户房了?” “他连名字都忘了,怎么查?” “他能想到给自己起名叫唐宁,一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能查出来什么线索……”陈玉贤看着他,皱眉道:“你到底查了没有!” “查了三遍了。”钟明礼放下碗筷,说道:“可以确定,永安县没有唐宁这个人。” “那义安县呢?”陈玉贤看着他,问道:“有没有可能他是义安县的?” 钟明礼有些烦闷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陈玉贤想了想,说道:“要不,你让知节帮你查查?” “赵知节?”钟明礼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让我去求那姓赵的?” “他是义安县令,查一个人的户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陈玉贤看着他,说道:“你们当初相交莫逆,又有同门之谊,何必闹到现在的地步?” “同门之谊?”钟明礼瞪大眼睛看着她,问道:“既是同门,知道我喜欢你,他当年竟然拜托恩师,向你们陈家提亲,他那个时候想着一点儿同门之谊了吗?他那个时候有想过我吗?” 陈玉贤皱眉道:“这件事情都过去十八年了!” 钟明礼挥手道:“你一个人妇道人家懂什么!” 陈玉贤看着他,怒道:“你凶我!” 钟明礼张了张嘴,缩回脖子:“我没有。” “你就是凶我!” “我没有……” “好你个钟明礼,你竟敢凶我,当初向我们陈家求亲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我真没有……” “当初追求我的时候,一口一个“玉贤”叫的好听,现在我嫁给你了,给你生了女儿了,就成了妇道人家!” “哎,夫人,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那你还凶不凶我了?” “不凶了,不凶了……” “那你就是承认刚才凶我了!” …… 收拾碗筷的晴儿刚刚踏进房门,看到夫人坐在椅子上,老爷站在她的背后,一脸谄媚的帮她捶背捏肩,怔了怔之后,用一只手捂着眼睛,转身又退了出去。 陈玉贤脸上的余怒未消,问道:“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意儿的终身大事重要?” 钟明礼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今天晚上见到他,我会让他帮忙查查的……” 陈玉贤沉默片刻,才站起身,看着他,面色有些担忧,问道:“董刺史今天晚上,不会为难你吧?” “他能怎么为难?”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最多不过是多说几句话而已,他是刺史,不是皇帝,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握着陈玉贤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放心吧,晚上记得给我泡杯茶,我回来喝。” “好。”陈玉贤点了点头,说道:“宁儿送过来一盒好茶,说是孙神医送的,有安神的作用,你早些回来……” 钟明礼点了点头,再次拍了拍陈玉贤的手,走出门去。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 唐宁和钟意吃完午饭之后,会围着钟府散一会步。 钟意与他并肩而行,偏过头问道:“你说,刚才那一句,是用“飞”好,还是用“飘”好?” 唐宁想了想,说道:“用“飞”吧,我觉得“飞”字,更有灵性一点。” 钟意思忖片刻,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她转头看着唐宁,疑惑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连文思都会通畅一些……” 唐宁笑了笑,说道:“应该是错觉吧……” “文思通不通畅我不知道,你们两个的耳朵倒是都不通畅了!”一道冷哼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唐夭夭大步走过来,看着两人,说道:“从我和你们打招呼到现在,你们已经绕着钟府走了两圈了,我在你们身后跟了两圈,打了三次招呼,你们都没发现……” 唐宁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唐夭夭还有做尾行痴女的天赋。 钟意脸色有些发红,小声说道:“刚才在推敲一句诗……” 唐夭夭挽着她的胳膊,沉着脸道:“你跟我过来!” 钟意被唐夭夭拉到一边了,唐宁走回钟府,散完了步,回房休息一会儿,电影他都找好了,看完了之后,还要和钟意探讨四喜丸子的做法…… 另一边,唐夭夭不满的看着钟意,问道:“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好几次我和你打招呼你都没听到,而且总是心不在焉的,有时候还莫名其妙的发笑……” 钟意看着她,红着脸道:“我,我有吗?” “没有你脸红什么?” 钟意低下头,说道:“真的没有什么……” “你都低头了,还说没有?”唐夭夭看着她,想了想,说道:“那天的事情我还没有问你,七夕那天晚上,你们干什么了,喝酒吟诗,你还喝醉了,你以前从来都不喝酒的……” 钟意急忙解释道:“那都是瞎说的……,七夕,七夕那天晚上,我在教他下棋……” 唐夭夭能分辨出来钟意有没有撒谎,皱眉道:“可你最近的表现也太不对劲了,那天从方家回来以后,你就不对劲了……” “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 “而且你总是和我提到他……” “提到他你还笑……” …… 唐夭夭忽然看着钟意,大惊道:“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我不是!”钟意慌忙道。 唐夭夭张了张嘴,钟意神色慌乱,“我没有!” “你……”唐夭夭刚说出一个字,钟意看了看唐宁消失的方向,飞快的捂着她的嘴,语气更加慌张:“别瞎说啊!” 唐夭夭将钟意捂着她嘴的手拿开,双手环胸,看着她,问道:“说吧,你该怎么谢我?” 钟意看着她,疑惑道:“什么谢你?” “你还有没有良心了?”唐夭夭看着她,故作伤心道:“感谢我给你砸了这样一个如意郎君啊!” “你还说……”钟意有些着急。 “好好好,我不说了……”唐夭夭背着手,一边走,一边摇头道:“没良心啊,谁能想到,灵州第一才女,竟是这样一位没有良心的人……” 第三十一章 撕破脸皮 唐宁搬了一把椅子在院子里乘凉,闭上眼睛,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靠近,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靠近的不是东西。 唐夭夭站在他的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她看着唐宁,问道:“你和小意,到哪一步了?” 唐宁不解道:“什么哪一步?” “还装!”唐夭夭看着他,撇了撇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算是你们两个的媒人吧?” 唐宁知道的媒人是牵线的,不是砸石头的。 唐宁诧异道:“然后呢?” 唐夭夭张了张嘴,摆出质问的样子,话到嘴边,又被她吞了回去。 是啊,然后呢? 他们两个是夫妻,是最亲密的人,她们那天晚上做什么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 可是,她和钟意从小就一起长大,两个人还只能在地上爬的时候,就已经是要好的朋友了,她们无话不谈,不分彼此,是最好最好的朋友,连她的绣球都是她帮忙抛的…… 她们十几年的感情,抵不过别人一个月…… “女人啊……”唐夭夭摇了摇头,叹息道。 唐宁提醒她道:“你也是女人。” 唐夭夭瞪了他一眼,也不再追问了,干脆的转身离去。 只是她离去的背影,却有些落寞和萧索。 唐宁觉得晚上应该提醒钟大才女一下,她的好闺蜜好像吃醋了,而且是吃自己的醋,她应该多多关心一下这个心理敏感的大龄少女…… 免得她从吃醋变成嫉妒,哪天忍不住了揍他。 钟意从外面走进来,走到他的身旁,想了想之后,小声问道:“我是不是该多陪陪夭夭?” 看来她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唐宁点了点头。 钟意有些自责的说道:“夭夭没有几个朋友,我最近太忙,是有些忽略她了……” 这样的闺蜜情是挺让人感动的,她们两个人,都是单纯的关心对方,为对方着想。 唐宁不由的想起后世某些现象。 一个女生宿舍六人间,彼此之间微信群就有八个,昨天的好闺蜜,今天就因为抢男朋友当街扭打,脱衣服扯胸罩,那场面,别提多好看了…… 唐妖精的性格看似外向,这样的人本不缺朋友。但其实她的朋友,只有钟意一个。 她喜欢舞刀弄枪,和那些舞文弄墨的才女们不是一个圈子,玩不到一块去,大概也是互相看不起的状态,钟意这些天忙于应酬,她心中有失落------纯粹是因为闲的。 唐宁已经想好了,如果让她忙起来,她应该就不会胡思乱想这些了,比如让她教自己武功,或者教自己武功,实在不行,还可以教自己武功。 关爱大龄少女的身心健康,人人有责。 “我现在就去找夭夭!”钟意走出院门,又回过头,小声说道:“你要是饿了,就先随便吃点东西,等我回来……” 钟意走出去之后,院子里再次只剩他一人。 凉风吹来,带走了大部分的闷热,吹在身上十分舒爽。 唐宁这次没有随便找出来一部电影打发时间。 一个多月过去,他想要回去的想法,已经没有一开始的迫切了。 当然,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根本毫无方向,所有的希望都被时间消磨殆尽。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在另一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什么牵挂。 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亡故,抚养他长大的老院长,也已经离世,或许还有一些冷漠的亲戚,但他对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印象,自然也没有什么情感。 如今的世界,虽然依旧还有很多地方不习惯,但也是另一种形式的生活,对他而言,远不到不能接受的地步。 有一个才貌双全,温婉贤淑的娘子,一个不算太粗但也算是一条大腿的岳父,一个充满人情味的家,从某种程度上说,填补了他心中缺失和渴望的那一部分,另一些不足与遗憾,是可以忽视掉的。 生活若能一直这样,也算是不错了。 他嘴角露出一个惬意的笑容,重新闭上眼睛。 同一时间,钟明礼面沉如水,踏进某座酒楼。 在他前方几步远处,一名中年男子刚刚走入,回头看了一眼,两人目光对视,同时冷哼一声。 早有伙计守在一边,见状立刻上前,恭敬道:“两位大人,楼上请。” 二楼包厢之中,此时还空无一人,两人走进去之后,中年男子看着钟明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钟大人来的够早啊?” 钟明礼扯了扯嘴角,讽刺道:“赵大人不是更早?” 两人再次冷哼一声,便都陷入了沉默。 赵知节喝了杯茶,目光再次看向他,淡淡道:“你今夜小心一些董刺史,他不会让你痛快的。” 钟明礼瞥了他一眼,本想扔下一句“管好你的事情就行”,话到嘴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一名男子在数道人影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钟明礼和赵知节同时起身,对那人拱了拱手,“董大人。” “赵县令来的这么早啊……”董刺史看着赵知节说了一句,便径直的走向里面,钟明礼拳头握紧,又缓缓松开。 董刺史落座之后,目光才看向钟明礼,诧异道:“钟县令什么时候来的?” 他身边的官员面面相觑,却也都不敢发一言。 钟明礼袖中的拳头又握了握,脸上却是露出笑容,说道:“刚来一会儿。” 董刺史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开口道:“方侍郎素来低调,不喜铺张,此次本官三次登门,方大人才答应今日之洗尘宴,一会儿说话都要注意一些,不要在方大人面前,丢了我们灵州的脸……” 他目光再次望向钟明礼,说道:“钟县令,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你辖下的永安县,出了一条人命案子,还差点闹出瘟疫,险些酿成大祸,一会儿老老实实的陪着就好,不要开口,免得方大人问起,落得一个不好的印象。” 在座官员心中无不感叹,那件事情之后,董刺史对于钟县令的不满和打压,竟然已经到了此等地步? 那件人命案子,钟县令破案的手法堪称经典,引得各大县衙争相学习。 而郭家村瘟疫一事,他处理的也极好,不仅没有扩散失态,也没有伤及一条人命。 此外,他揭穿了那个假神仙的把戏,并且将之公之于众,一个月之内,灵州境内,便再也没有装神弄鬼的骗子了…… 这可都是实打实的政绩,在董刺史这里,竟是全都成了污点? 钟明礼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坐在他身边的赵知节握住了他的手腕。 “方大人乃是吏部侍郎,有考核官员之责,本官这也是为你好。”董刺史看了看钟明礼,说道:“方大人一会儿要坐这一桌,未免出什么疏漏,你去坐另一桌吧。” 在场众人闻言,心中再次一凛,看来,董刺史是彻底的打算和钟县令撕破脸皮了。 钟县令是永安县县令,永安县位于灵州州城,乃是上县,他的地位,自然要比其余人尊贵一些,董刺史让他和那些不入流的小官坐在一起,其中的意味,再也明显不过。 怕是这次以后,他们也要和这位钟县令,尽快的划清界限了…… 第三十二章 热情侍郎 “下官知道。” 钟明礼默不作声的坐到了另一桌,自顾自的倒了杯酒,浅酌一口。 赵知节坐在桌前,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董刺史身旁的另外几人,有人眼藏遗憾,有人面露可惜。 与他同桌的小官吏,望向他的目光中,尊敬之色少了一些,幸灾乐祸者不在少数。 钟明礼面色不变,第二次端起杯中酒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董刺史第一时间站起来,亲自迎至门外,其余官员也纷纷起身,跟在他的后面。 董刺史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拱手道:“方大人,下官在这里恭候您多时了……” “方大人……” “下官见过方大人……” 董刺史身后的官员也纷纷行礼。 方鸿看到董刺史身后的众多官员,眉头微微皱起,但也只是一瞬,便点头道:“都是同僚,不必客气……” 董刺史连忙伸出手道:“方大人,里面请……” 虽说作为中州刺史,他与方鸿的官阶相当,但中央与地方官员,却不可同日而语,更别说还有他背后的方家,由不得董刺史不放低姿态。 几人分宾主落座之后,董刺史笑着寒暄了几句,方鸿也只是礼节性的应答,看起来并不多么热情。 董刺史虽然心中微微不悦,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吏部负责官员考核审查,他在中州刺史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好多年了,在京中又无靠山,升迁极难,结交方鸿,对他来说,意义重大。 在座的官员自然也看出了方大人的疏离,心中不由感叹,到底是京中重臣,寻常的中州刺史,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方鸿象征性的抿了口酒,目光在席间众人身上扫了一扫,忽然问道:“不知钟县令是哪一位?” 董刺史愣了一下,心中便是一喜,说道:“连方大人都知道了,这个钟县令,实在是不像话……” 众人心中不由一凛,这董刺史,是铁了心,要将钟县令从他眼中拔除了。 “什么不像话?”方鸿看了看他,说道:“本官回灵州的时间不长,却也听说了永安县令钟明礼,爱民如子,断案如神,事必躬亲,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早就想见一见了,怎么,难道他今天没有过来?” “爱民如子,断案入神……”董刺史脸上的表情僵住,艰难道:“方,方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方鸿眉头皱了皱,问道:“难道钟县令今日并不在场?” 董刺史回过神来之后,面色复杂,看向了另一桌,说道:“钟县令,还不快快见过方大人……” 方鸿望着坐在角落里的钟明礼,眼中似有一丝异色闪过,直接站起身来,走过去,笑着说道:“钟县令,本官可是久仰你的大名了……” 钟明礼此刻还有些回不过神,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站起身来,连声道:“方大人过奖了,过奖了……” “钟县令的事迹,本官已有所耳闻,孙老也和本官提过,钟大人不惜以身犯险,深入疫区,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方鸿看着他,笑了笑,说道:“陛下早已有整肃酷吏的想法,不动一刑一罚,便能使人犯供认,本官有一位好友,乃是京东路提刑,向来便推崇此法,有机会给钟大人引荐引荐……” 连董刺史都要恭敬对待的方大人忽然对他如此客气和热情,甚至要介绍朋友给他认识,钟明礼脑海空白,机械答道:“谢,谢过方大人……” 另一处桌旁,董刺史的脸色已经黑成了一片。 方侍郎对他这位灵州刺史爱搭不理,却对钟明礼一个小小的县令热情洋溢,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说要介绍京东路提刑给他认识? 灵州便隶属于京东路,提刑主管刑狱,总管所辖州、府的刑狱公事,同时还对本路的其他官员和下属州、县官员实施监察,简直就是悬在他们地方官员头顶的一把利刃…… 方鸿虽然背景深厚,但他的手却不能伸到灵州,但京东路提刑,可是能直接向朝堂上表,这是让人见了连心肝都要颤上两颤的人物…… “钟大人怎么坐在这里?”方鸿低头看了看钟明礼,说道:“过来一起坐吧,本官还有很多话,要和钟大人聊聊……” 他转过头,目光望向他座位的一侧。 那名官员立刻起身,陪笑道:“钟大人,过来坐这里吧……” 钟明礼和那名官员交换了位置,坐在了方鸿身侧。 董刺史心中烦闷不解,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转过头,笑着问道:“方大人,老夫人的身体可还安好?” “安好。”方鸿淡淡的回了一句,看着钟明礼,笑问道:“钟大人在永安县有很多年了吧?” 钟明礼此刻心情已经恢复平静,点头道:“有十多年了。” 董刺史脸上浮现出尴尬之色,又问道:“方大人这次在灵州留多久?” “再有半个月便要回京。”方鸿随意的回了一句,又看向钟明礼,笑道:“那日在府上见过唐公子和钟姑娘,一个是灵州第一才女,一个也是难得的少年英杰,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紧……” “……” 董刺史脸上的笑容挂在脸上,再也不说话了。 董刺史不说话,席间自然也没有人有资格说话。 方鸿开口询问,钟明礼回答,周围之人,便像是陪衬一般,直到今日的宴饮结束,都没有说上一句话。 这一顿诡异的酒局,只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酒楼门口,方鸿临走之前,看着钟明礼,笑道:“孔提刑过几日便要到灵州,到时候,我再带他登门拜访。” 钟明礼拱手道:“下官恭候二位大人大驾。” 方鸿笑着上了马车,马车渐行渐远。 董刺史脸色彻底的阴沉下来,看了钟明礼一眼,不发一言,径直离去。 “钟大人……” “钟大人再见!” “钟大人慢走!” …… 钟明礼离开的时候,身后的灵州官员纷纷对他行礼,态度一改之前。 看方大人对他的态度,怕是以后董刺史想要动他,也没有那么简单,与之交恶,对他们可没有任何好处。 钟明礼走到轿旁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原来你早有对策,我的提醒,倒是多此一举了。” 钟明礼回头看着义安县令赵知节,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方大人今日会如此……” 赵知节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之色,“你觉得我会信?” 钟明礼淡淡道:“你爱信不信。” 赵知节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在转身的那一刻,长松了一口气。 “等一等。”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转过头,看着钟明礼,问道:“还有事?” “帮我个忙。”钟明礼看着他,说道:“帮我查一个人,我要他的户籍和所有能查到的资料。” 赵知节怔了怔,随后便看着他,问道:“你这是在求我?” 钟明礼看着他,怒道:“你不要太过分!” “既然如此……,我不帮。”赵知节看了看他,干脆的转身离去。 “帮我查查义安县有没有一个叫唐宁的人,唐诗的唐,安宁的宁。” 钟明礼说了一句之后,便上了轿子。 赵知节走回义安县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大人!”衙门口的一名衙役对他躬身行礼。 赵知节迈进县衙,脚步又顿住,说道:“让户房的郑书吏过来见我。” 现在早已放衙,衙门里的书吏早就回家了,那衙役看了看昏暗的天色,不确定到:“现在?” 赵知节点头道:“现在。” 见县令大人如此郑重,啊衙役立刻点头道:“属下马上就去!” 赵知节走进县衙,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钟明礼,明礼,明礼……,请人帮忙,连个谢字都没有,明的是哪门子的礼!” 第三十三章 再遇新月 钟明礼走回钟府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浑浑噩噩。 陈玉贤看着他失神的走进来,关切道:“怎么了,那姓董的怎么对你了?” 钟明礼抿了口茶水,才发现这茶的味道和平常不太一样。 茶香清冽,齿颊留香。 他本就是爱茶之人,忍不住开口赞道:“好茶!” “我不是问你茶怎么样!”陈玉贤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是问你,姓董的今天怎么对你了,他是不是在方大人面前诋毁你?方大人是吏部侍郎,这样会不会对你的仕途不利?” 钟明礼忽然想到,方大人今夜也提起过孙神医的名字,问道:“这茶,是孙神医送给宁儿的?” 不仅如此,方大人今夜提起唐宁的次数,也非常之多。 那天晚上在方府,除了小意做出来的诗之外,一定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孙神医,似乎也并不像他认为的那样,只是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钟明礼!”陈玉贤眉头紧皱,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钟明礼回过神,急忙道:“没有,夫人不用担心,你听我说……” 片刻之后,陈玉贤看着他,不确信道:“你说陈大人对你十分热情,抛下董刺史不管,和你聊了小半个时辰,还准备过几天介绍京东路提刑给你认识?” 钟明礼点了点头。 陈玉贤不说话了,她看着钟明礼,眼泪漱漱而落。 钟明礼心中一惊,握着她的手,急忙道:“夫人,你怎么了?” 陈玉贤抬头看着他,声音哽咽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担心,有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姓董的锱铢必较,怎么可能不难为你,方大人与你素不相识,又怎么会对你如此热切……” 钟明礼有些哭笑不得,帮她拭去了脸上的泪水,说道:“夫人,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 “都到现在了,你还不对我说实话吗?” “夫人,为夫所言,句句属实……” “真的?” “千真万确!” …… 再三确认之后,陈玉贤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抬起头,疑惑道:“可是,方大人为何如此对你?你们以前并不相识,他没有道理对你如此热切……”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我怀疑,那天在方府,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 “你刚才不是说方大人认识孙神医吗?”陈玉贤看着他,说道:“你刚才喝的茶,就是孙神医送给宁儿的,我看这件事情,关键还在孙神医,宁儿肯定知道些什么。” 不弄清楚这件事情,钟明礼今天怕是睡不着觉,他想了想,说道:“我去问问他。” 陈玉贤心中也充满了疑惑,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走出房门的时候,她的脚步顿住,看着钟明礼,忽然问道:“你刚才说这次没有骗我?”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这次真的没有骗你。” 陈玉贤眉头皱起:“那就是以前骗过了?” “我……” “你上次说去和王县丞商议税收一事,回来身上有一股女人的香味,你是不是去青楼了?” “那是熏香,你知道,王县丞喜欢熏香……” “那就是上次,你说亥时回来,结果回家都快子时了,那一个时辰你干什么去了……” “……” …… 唐宁房里。 钟意刚才给灶下添柴的时候,手上不小心扎了一根木刺。 唐宁手中拿了一根针,在火上消毒之后,在灯下帮她将木刺挑出来。 他先将伤口挑开了一点儿,抬头问道:“疼吗?” 钟意眉头微皱,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点头道:“疼。” “忍一忍,一下就好了。” 唐宁用针尖将那根木刺挑出来,钟意忍不住吸了口气。 “流血了……”唐宁将那根针放下,说道:“没事,我去找手帕,一会就好了……” 房门口处,陈玉贤拽着钟明礼的衣袖,快步离开。 钟明礼甩开她的手,大怒道:“这个混账小子!”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陈玉贤将钟明礼拉回房中,看着他,脸色微红,说道:“一个月内,必须将他们的婚事定下!” 两人虽然已经有了婚书,但礼节未完,便不算是真正的夫妻,拜堂那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若是在正式的拜堂成亲之前,意儿的肚子先鼓了起来,钟家就成了灵州城的笑话了。 钟明礼脸上怒气未消,连声道:“混账小子,混账小子……” 陈玉贤看了看他,说道:“说的你当年好像不是……” 钟明礼老脸一红,“夫人,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 陈玉贤眉头一皱,“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年你说,你会永远记得……” “有吗?” “好啊,你果然又忘了!” …… 唐宁早上刚刚起床,就被钟明礼堵在了外面。 岳父大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友善。 唐宁平日里都不怎么和他说话,确定自己没有惹到他,难道是前两天撞到他给岳母大人揉肩,让他觉得坏了形象,才招致他对自己不满? 不过,钟明礼只是问了他一些事情,大都是有关孙神医的。 唐宁对于孙神医知道的有限,也只是知道他很有背景,方家家主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将这些全都告诉了钟明礼。 此外,就是吃早饭的时候,岳母大人拉着钟意说了几句悄悄话,钟意的脸就变的通红,饭都没吃就跑掉了。 那之后,钟明礼看他的眼神,莫名变的正常。 倒是岳母脸上的惋惜和遗憾让他又开始不解…… 今天还真是奇怪的一天。 吃过饭,他惯例性的走出钟府。 名叫彭琛的捕快也惯例性的等在外面。 作为唐宁暂时的保镖,他早已摸清了他的生活习惯。 唐宁总有一种让他和唐夭夭比试一番的想法,不知道唐妖精的大长腿,能把这个冷面捕快踢飞多远? 小乞丐依然没有消息,那个老乞丐的脸上又添了新伤,唐宁心中略微失望,走回去的时候,路过某处高门,耳边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 “只有猪才长得这么胖!” “你别叫方新月,叫方新猪算了!” “方新猪,方新猪!就知道吃的方新猪!” …… 胖乎乎的小姑娘被几名孩童推搡着,咬着嘴唇低着头,眼泪在眼睛里面打转,低头向前走去。 几名和她年纪相仿的孩童指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 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看着前方的一道人影。 她怔了怔,抹掉眼泪,下意识的护着一只袖子,那里装着她的所有好吃的。 唐宁看着她,解释道:“我今天吃饱了……” 她的手还是没有松开袖口。 看着小姑娘护犊子一般的捂着袖口,唐宁额头浮现出两道黑线。 他对于她的这种行为表示不能理解,他看起来像是会骗小孩子东西吃的人吗? 小姑娘抹了抹眼泪,绕开他,给嘴里塞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一边哭,一边继续向前走。 唐宁跟在后面,好奇的问道:“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啊?” 小姑娘哽咽道:“他们说我胖,不和我玩。” 唐宁走在她的身边,说道:“胖怎么了,胖也没吃他们家大米啊!” “他们说我是猪。” “他们骂你,你骂回去就好了。” “他们还打我。” “那你打回去啊……” “我打不过。” “……” 唐宁觉得这小姑娘对于她自己可能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体重优势在这里,那几个瘦的跟稻草一样一吹就倒,一看就是不好好吃饭营养不良的小家伙,会是她的对手? 她的块头,在同龄人之中,不说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绝对的无敌,但也绝对属于纵横天下难有敌手的那一种了…… 人不能盲目自大,但也不能一味的自卑,认清自己很重要。 小姑娘请他吃了很多好东西,有恩不报不是他的风格,唐宁觉得,他有责任和义务,帮她重新认识自己。 第三十四章 别欺负我! 无论古今,在这个世界上,胖子普遍都没有受过到友善的对待。 “胖怎么了,吃你们家大米了?”这也只是一句用来自我安慰的话, 唐宁没有因为胖受过欺凌,但是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受到的欺负,要远比这小姑娘多得多。 所以他十分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后退一步,对方就越是会前进一步。 唐宁不主张惹事,但也绝对不怕事,应对这种欺凌,退一步,就会一直退下去,直到无路可退。 “再见,我要回家了。”他摇了摇头,对小姑娘挥挥手,喃喃道:“今天回家吃什么呢,锅包肉吧,再来一个四喜丸子,什锦锅子……” “咕咚……”小姑娘吞咽了一口口水,抬头看着他,期待的问道:“能给我吃一口吗,就一口?” 她说完又掰着指头数了数,嘴里念叨着“锅包肉”“四喜丸子”“什锦锅子”,又猛地摇头,再次看着唐宁,说道:“三口行吗?” 唐宁摇了摇头,有些可惜的说道:“可是,我喜欢勇敢的小孩子,不喜欢被人欺负了只会哭鼻子的小孩子啊……” 站在唐宁身后不远处的彭琛多看了他两眼。 小姑娘想了想,吸了吸鼻子,问道:“那要是我变勇敢了,你就给我吃锅包肉吗?” “除了锅包肉,还有什锦锅子,四喜丸子……” 小姑娘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回走。 那些孩童还没有散去,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看着她,嘲笑道:“方新猪,你还敢回来啊!” 小姑娘看着他,鼓起勇气道:“方新同,你不要骂我。” “你还顶嘴?”少年看着他,大笑道:“你就是猪,还不让人说了!” 小姑娘看着他,说道:“你才是猪!” “你敢骂我!”那少年怔了怔,脸上露出怒色,使劲的推了她一下。 小姑娘纹丝不动,那少年倒退两步。 “你还推我……”小姑娘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少年跌坐在地,屁股被一块石头垫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打她!” 几个少年见此,大叫着一拥而上。 “呜呜,你们都欺负我……”小姑娘抹着眼泪,边哭边打…… 等到那几个少年都躺在地上哇哇大哭的时候,她眼泪汪汪的走到唐宁身前,一边哭一边问道:“呜呜,现在可以给我吃锅包肉了吗?”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不回去先告诉你家大人一声吗?” “呜呜……,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告诉我娘。”小姑娘抹了抹眼泪,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他,说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许走开,不要再骗我了……” “放心吧。”唐宁对她挥了挥手,“我保证在这里等你出来。” “父亲,方新月欺负我!” “大伯,她打我们!” “大伯你快教训她!” …… 小姑娘走了几步,那几名少年便从地上爬起来,哭哭啼啼的对从方家走出来的中年男子说道。 方鸿一眼就看到了唐宁,走过来,面带笑容道:“唐小兄弟这是……” 唐宁笑着说道:“碰巧路过。” 名叫方新同的少年跑过来,看着方鸿,哭诉道:“爹,方新月打我……” “谁让你们总是欺负新月的!”方鸿不仅没有帮他,反而训斥了他一句,看着那小姑娘,说道:“新月,他们以后要还是欺负你,你就揍他们,狠狠的揍!” 小姑娘边抹眼泪边点头,看着那几个少年,说道:“你们别欺负我了,以后你们要是骂我,我就揍你们!” 几名少年被她吓得一哄而散,方鸿看着唐宁,问道:“唐小兄弟不妨进府坐坐?” “不用了。”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家里还有些事情。” 方新月抬头看着方鸿,说道:“大伯,我能去这位哥哥家里吃饭吗?” 方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唐宁,思忖片刻,点头道:“去吧,我会告诉你娘的,一会儿再派人去接你。” 小姑娘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谢谢大伯!” 方鸿看着唐宁,不好意思道:“小月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唐宁摆了摆手,说道:“方大人忙,我们先回去了……” 方鸿看着一大一……,另一个也不小的身影离开,转身走回去,对门房吩咐道:“去四老爷那里知会一声,就说小月出去玩了,晚些回来,一个时辰之后,派人去钟府接她……” 钟府距离方家其实并不远,唐宁和那叫做方新月的小姑娘走在路上,觉得那位方大人倒也深明大义,身上有些气度…… 方新月脸上的泪水早就不见了,开始从袖中拿出各种吃的,还不忘分给唐宁一些。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那天晚上吃了她那么多好东西,要是不还她一些,唐宁心里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当然,这种偿还,不仅仅是请她吃一顿四喜丸子锅包肉,更重要的是让她认清了自己。 这么强壮的体格,不去欺负别人,居然被人欺负,简直是对资源的极大浪费。 她对自己的力量根本一无所知。 唐夭夭和钟意对唐宁出去转了一圈就拐回来一个小姑娘表示惊讶。 还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 更重要的是,这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她们那天在方家见过。 方新月主动的解释道:“他说我要是能把欺负我的人打趴下,我请我吃四喜丸子,什锦锅子,还有锅包肉……” 小孩子就喜欢乱说话,唐宁刚才明明没有说的这么直白。 钟意看了唐宁,有些嗔怪道:“她还是个孩子,你怎么能教她打架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唐夭夭这次罕见的抛弃了钟意,站在唐宁这一边,看了看那小姑娘,说道:“被人欺负了不打回去,他们就会变本加厉,不主动欺负别人,不意味着可以被别人随意欺负……” 钟意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站哪一边啊?” 唐夭夭一脸的大义凛然,站在唐宁身旁,说道:“我站在正义这一边。” 二比一,代表正义的唐宁完胜。 钟意和唐夭夭在这件事情上有分歧并不奇怪,她们两个的性格本就天差地别,让钟意和别人打架,让唐夭夭去写诗填词,对她们两人来说,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的。 不好劳烦岳母大人,唐宁特意让厨房加了那三个菜,他将和钟意试过的菜编成了一个菜谱,厨娘只要照着做就行。 方新月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将几种不同的干果和糕点摆在桌上,手指虚空轻点,嘴里念叨着“小公鸡点到谁就吃谁”,然后将点到的东西扔进嘴里。 唐夭夭给她表演白纸显字的魔术,看到纸上平白的生出了“唐夭夭女侠武功盖世,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字迹,方新月看她的眼神就充满了崇敬,就差当场磕头拜师了。 陈玉贤和钟明礼从外面走进来,似乎是没有想到院子里有这么多人,陈玉贤看着和和唐夭夭玩的不亦乐乎的方新月,诧异道:“夭夭,这位小姑娘是谁,你家亲戚的孩子吗,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唐夭夭摇头道:“不是啊,这个小妹妹是方家的。” “方家?”陈玉贤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钟明礼愣了一下,问道:“哪个方家?” 第三十五章 忘恩负义! 在知道了胖丫头的身份之后,岳父大人就不太淡定了。 他扯着唐宁的袖子,走到一边,沉声问道:“你怎么把方家小姐带到这里来了?” 唐宁看了一眼正将自己的好吃的分给唐夭夭的方新月,解释道:“她要来家里吃饭,我就带她过来了。” 钟明礼有些紧张的问道:“你带她过来,方家人知道吗?”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在门口碰到方大人了,他知道。” “方大人?”钟明礼看着他,问道:“你和方大人很熟?” 唐宁想了想,说道:“说过几句话而已,也不是很熟,算是中等熟吧……” 要说他和那位方大人的关系,大概仅限于他和孙神医比较熟,对方也和孙神医比较熟吧…… 钟明礼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唐宁和方大人有多熟他不知道,但肯定比他熟。 而素不相识的方大人,昨天晚上之所以对他如此热切,一定也是因为唐宁。 这个捡来的姑爷,三番两次的帮了他的大忙,让他这个做岳父的脸往哪里搁? 唐宁不知道岳父大人脸上这种既遗憾又欣慰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早就清楚,在外有着“冷面阎王”之称的钟大人,其实也有着非常闷骚的一面。 再加上撞见他谄媚着给岳母捶背捏肩的那一幕,又无意中从钟意口中得知了他的生日,经过一番换算,推算出他很有可能是处女座……,那以后,他在唐宁心目中的人设就崩塌了。 …… 钟家的饭桌上,今天除了唐夭夭之外,又多了一个人。 唐夭夭蹭饭已成习惯,唐宁也早已习惯。 方新月已经吃了四碗米饭了,算上现在正在吃的这一碗,比饭桌上其他人加起来的还要多。 陈玉贤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说道:“慢点吃,小心噎着。” 小姑娘丝毫不以为然,说道:“没事,我在家里比在这里吃的更多……” 唐宁放下碗,摇了摇头,幸亏她生在方家,养她一个,等于同时养好几个孩子,一般家庭,还真负担不起。 吃完饭,方家便派人来钟府接她了。 她走出府门的时候,还对唐宁挥了挥手,说道:“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啊!” 听她的意思,这就是打算在钟家长期蹭饭了。 钟家家大业大,想必岳父大人不仅不会在意,还很乐于看到这一幕。 即便这小丫头不是方家嫡女,但背靠大树好乘凉,有方家的名头在,就能够震慑一大群心怀不轨的宵小。 等到方新月和唐夭夭都离开以后,陈玉贤走出房门,看着唐宁和钟意道:“小意,宁儿,你们进来一下。” 唐宁和钟意走进房门,看到岳父大人也在,端坐在位子上,表情肃然。 “都先坐下吧。”他开口说了一句。 唐宁和钟意坐在他们两人对面。 “宁儿到钟家,有两个月了吧。”先开口的是岳母大人。 唐宁点了点头,不知道她忽然说起这个干什么。 “本来你们两个早就该成亲了,但当初你受了伤,我们便将拜堂的事情先延后了……”陈玉贤看了看两人,说道:“但一直这样下去,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是办法,外人也会看笑话,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尽快让你们拜堂成亲,周全礼数,你们觉得呢?” 钟意怔了怔之后,脸色刷的一下就红了。 “娘,我,我还不着急……”她红着脸说了一句,便匆匆的站起身跑出去了。 “这孩子……”陈玉贤无奈的看了看门口的方向,目光又望向唐宁,问道:“宁儿,你觉得呢?” 这个问题,唐宁还真不好回答。 他和钟意之间,虽然已经远不像之前的隔阂和陌生,比两个月之前,亲密了不知多少,但似乎也还没有超出“朋友”的范围,爱情之类的,更是没有。 若是再这样一直相处下去,会不会有,唐宁不知道,至少现在没有。 这一点,他还是能分清的。 当然,能娶这样一位德才兼备,温婉贤淑,还兼有一手好厨艺的娘子,是很多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和她度过余生,也一定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如果成亲对象换成唐夭夭,如果唐夭夭没有那样的大长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话虽如此,但他和钟意两人,也的确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他看了看陈玉贤,笑道:“这件事情,我还是想等到想起自己身世的时候再说……” “你们两个也真是的……”陈玉贤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说道:“先成亲,以后再慢慢想也不迟啊……” 唐府。 唐夭夭房间。 钟意坐在床头,面色有些茫然,唐夭夭在她身旁走来走去,问道:“你刚才没有答应?” 钟意低着头,说道:“娘提起那件事情的时候,我就跑过来了……” “你跑出来干什么?”唐夭夭看着她,疑惑道:“难道你不喜欢他?” 钟意看着她,张了张嘴,说道:“我,我不知道……” “虽然说他没有才高八斗,人也弱了点,傻了点……”唐夭夭捏着自己的下巴,说道:“但是他对你真的挺好的,也算是有点儿小才,论长相,马马虎虎配得上你……,难道你对他还不满意?” “不是……”钟意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无措,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 “女人啊……”唐夭夭背着手,看着她摇头道:“不管怎么样,你以后别后悔才好……” …… 唐宁晚上只吃了两个冷馒头垫垫肚子,因为钟意晚上没有过来。 等到吃完两个馒头,再去拿第三个的时候,才想到今天方新月吃了五碗饭,三个馒头,剩下的那两个,还是岳母大人见她吃的太多,不允许她再吃了。 等到明天她过来玩,让她送自己一些零食,晚上就不至于啃冷馒头了。 钟意不过来,他没有什么事情打发时间,早早的便睡了。 中秋将至,月色明亮。 义安县,苏家村。 “你确定没打听错?”破落的小院中透出灯火,妇人的语气中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气恼。 房间里面,那汉子就着大葱啃了一口硬的像石头一样的馒头,说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还能看错了不成!” 妇人脸上还是有些怀疑,问道:“你打听过了?” 汉子点了点头,说道:“我找好几个人打听过了,那小子接了县令家小姐的绣球,做了县令家姑爷,整个灵州城都知道……” “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妇人脸上露出恼怒之色,说道:“他怎么能这么做!” “要是早知道他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十七年前,大哥就不该把他捡回来!”那汉子脸上的表情更加愤慨,“还说等他高中了就回来娶小如,结果呢,自己跑到县令家当姑爷,享受荣华富贵去了,留下小如一个…” “你小点声!”妇人瞪了他一眼,说道:“让小如听见了怎么办,她已经病成那样了,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也不能一直瞒着,要不,告诉她那小子已经死了……” “那她岂不是更伤心……” 房间之内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月色清冷,院子里,一道身影踉踉跄跄的向外面走去,跨过院门的时候,险些摔倒…… 第三十六章 相见 钟意已经连续三天晚上没有过来和他聊天了。 唐宁自然也没有了夜宵吃。 钟意的反常行为是在岳母大人提起拜堂的事情之后,唐宁心里其实有一些失望,不止是因为没有夜宵。 这三天里,钟意似乎有些躲着他,就连每次吃完饭之后,也是匆匆离去,以前两人吃过饭一起散步的情形,再也没有发生过。 倒是那位叫做方新月的胖丫头,三天来钟府蹭了两次饭。 她很高兴的告诉唐宁,那些兄弟姐妹们虽然还是不愿意和她玩,但是已经不会骂她打她了。 唐宁觉得,把“不会”换成“不敢”,或许会更合适一些。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想和他们玩吗?” 方新月摇了摇头,又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想,可是她们嫌弃我胖,不和我玩。”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你觉得你自己胖吗?” 方新月点了点头。 “你想要变瘦吗?”唐宁又问道。 方新月用非常羡慕的眼神看了不远处的唐夭夭一眼,猛地点了点头,说道:“想。” “你知道你为什么胖吗?”唐宁再次问道。 方新月抬头看着他,疑惑道:“为什么呢?” …… 唐宁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她明白,她每天吃那么多,是不可能瘦下来的。 小姑娘站在原地,很受打击的样子。 她看了看肤白貌美,还有一双大长腿的唐夭夭,想了很久,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坚定之色。 唐宁看着她,问道:“决定了?” “我决定了!”她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更加坚毅,看着唐宁,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想瘦了,胖就胖,他们不爱和我玩,我还不爱和他们玩呢!” 吃和胖是她的选择和生活态度,唐宁不打算说服她了。 他看了不远处的唐夭夭一眼,向她的方向走去。 唐夭夭和方新月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看上去像是两个极端,但她们也有很多共同点。 比如她们的武力值都很高。 还比如她们都没有朋友。 于是她们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方新月把她的好吃的分给唐夭夭吃,唐夭夭教她怎么打人最痛却又不会伤的严重。 唐宁走到唐夭夭的身边。 “唐姑娘。” 唐夭夭警惕的看着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唐宁看了看一旁的院墙,问道:“你能够跳到院墙那么高吗?” 唐夭夭纵身一跃,站在院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唐夭夭跳上院墙的姿势很飘逸,唐宁看得清楚,她就站在原地,轻轻一跃,人就跳到了墙头。 人类原地跳高的极限是多少,唐宁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确定没有超过两米。 而这座院墙,绝对有两米有余了。 唐妖精居然这么轻易的就创造了一个世界纪录,而且看起来还有余力。 身处这样一个世界,他有什么理由不学武呢? “如果我现在开始学武功,多久可以跳的像你那么高?”唐宁决定委婉的打听一下。 唐夭夭从墙上跳下来,看着他问道:“你想和我学武功?” 其实不一定非要和谁学武功,只是唐宁知道会武功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整天跟在他后面的死人脸,半天蹦不出四个字来,另一个就是唐妖精。 在这两个人里面,唐宁宁愿选择后者。 唐夭夭双手环胸,戏谑的看着他,说道:“你想学,我还不一定想教呢……” “如果你教我武功,我们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当真?” “当真!” “明天早上,在这里等我!” …… 孙猴子神通广大,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也翻不过如来的五指山。 唐妖精武功了得,一双美腿,踢人十米,除了鬼没怕过什么,但也有性格里的缺点。 她的责任心很强。 直到现在,纵使唐宁已经劝慰了她无数次,她仍然对他失忆的事情耿耿于怀。 与其言语的安慰,不如让她从行动上赎罪。 两全其美,一箭双雕。 唐宁心中想着这些,陈玉贤从房中走出来,看着他,说道:“宁儿,我昨天约了裁缝,给你和小意做两件新衣裳,你们两个现在去布庄量量尺寸吧……”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好……” 等到两人走出钟府,钟明礼从房间里走出来,问道:“他们这几天怎么了,吵架了,好几天晚上没看到意儿过去了……” “你懂什么。”陈玉贤瞥了他一眼,说道:“年轻人,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就等着看吧……” 钟明礼看了看外面,说道:“他要是欺负意儿,我饶不了他!” 陈玉贤挥了挥手,说道:“行了行了,这件事情你别管了,让你拜托知节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已经告诉他了……,你别知节知节叫的亲热,你们又不熟……” “好好好,你说不叫就不叫……,赵县令会帮你查吗?” “放心吧,他也就是死鸭子嘴硬,嘴上说不帮,说不定现在已经查到了……” “小姐,姑爷……”钟府的门房刚刚送走了姑爷小姐,一抬头,看到府门前又停了一座轿子。 一名中年男子从轿中走出来,站在钟府门前,说道:“让钟明礼出来见我……” …… 唐宁和钟意之间,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尴尬。 以前是无话可说,现在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人一路沉默,直到量好了衣服尺寸,从布庄出来。 “咦,小意,这么巧,你们也在这里……” 唐宁顺着这道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看到那天在方府见过的,名叫胡瑾的女子,和另外几名女子从旁边的店铺走过来。 然后,他的手腕上就再次传来了冰凉润腻的感觉。 钟意挽着他的手腕,看着胡瑾等人,笑着说道:“我们过来量衣服,胡姐姐,你头上的钗子是新买的吗,好漂亮……” “是吗,这是刚才买的……” “昨天的诗会,小意怎么没来?” “人家在家里陪相公,哪里顾得上什么诗会啊……” …… 胡瑾等人过来,和她说了几句话,调笑几句,便笑道:“我们进去逛逛,不打扰你们了……” 和胡瑾等人分开之后,钟意挽着他的手也没有松开。 唐宁低头看着他,目露疑惑。 钟意抬头看着他,刚才挽上他手腕的这一刻,这几天来,她心中的所有彷徨和无措,似乎全都消失。 她深吸口气,看着唐宁,问道:“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唐宁怔了怔,心中有些意外,回过神来之后,点头说道:“随便吧,反正你做的,我都喜欢。” 钟意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涩,俏脸飞霞的样子,引得街上不知多少行人驻足。 推车的小贩走神的一瞬,不小心撞到了行人,慌忙放下车子道:“姑娘,没事吧……” 那姑娘就跌倒在她的身前,钟意也吓了一跳,俯下身子,扶起了那名女子,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穿着素色布裙的女子脸色苍白无血,看了看她,目光望向唐宁的时候,便再也移不开了。 钟意看着她,疑惑道:“姑娘,姑娘……” 那女子回过神,下意识的后退几步,慌忙道:“没,没事……” 她转身匆匆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那小贩摇了摇头,抱怨道:“她刚才一直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车来了也不知道让让……” 钟意疑惑的望了她离去的方向一眼,再次挽上了唐宁的手腕,微笑道:“我们回去吧。” 唐宁的目光从那女子消失的方向收回来,心头的一丝沉郁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点了点头,说道:“回去吧……” …… 街道之上,女子浑浑噩噩的走着,面色苍白至极,走的漫无目的。 她的眼神茫然,失去了焦距,仿佛连灵魂都被抽离。 两道人影从她的身旁走过。 “刚才那就是钟姑娘,果真是才貌双全啊……” “她身边的,就是钟家姑爷了吧,能娶到灵州第一才女,不知道走了多大的运……” “倒也未必,听说他那天被绣球砸中脑袋,还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毒打,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这算是走了哪门子的好运?” ……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荆裙女子的脚步顿住。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转过头,飞快的向前方跑去。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中却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神采。 她身体本就虚弱,大口的喘着气,脚下的步子更快,直到------前方那两道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的眼中。 第三十七章 小宁哥…… 钟府。 赵知节在桌旁坐下,看了看钟明礼,问道:“怎么,贵客登门,连杯热茶也没有吗?” “贵客?”钟明礼看着他,冷哼一声,说道:“这么多年,你别的地方没什么长进,脸皮倒是越发的厚了。” “既然如此,赵某告辞。”赵知节站起身,说道:“你家那位姑爷的身份,你自己去查吧……” 钟明礼怔了怔,急忙问道:“你查出来了?” “这重要吗?”赵知节瞥了他一眼,说道:“走了,在自己家里,起码能喝杯热茶……” “上茶!” 钟明礼看着侍候在一旁的丫鬟,说道:“把我书房那壶好茶拿出来!” 茶水冒着热气,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钟明礼看着他,问道:“查到了?” 赵知节重新坐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么多年,你别的地方没什么长进,脑袋倒是越发的糊涂了……,你连他是什么身份,家住何处,是否婚配都不知道,就敢将小意嫁给他?” “他已经婚配了?”钟明礼面色一变,猛地站起来,大声问道。 “这倒没有。” 赵知节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我辖下前段时间,是有件人口丢失的案子,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却不知道,竟是丢到你钟家了。” 钟明礼松了口气,喃喃道:“还未婚配就好。” 赵知节抿了口茶,再次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前段时间,有一位年轻姑娘天天来县衙打听他的消息,你不妨猜猜看,她是你家姑爷的姐姐还是妹妹?” 钟明礼猛地拍了拍桌子,怒道:“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赵知节抿了口茶,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已经差人详细调查过了,唐宁,苏家村人氏,今年九月应该参加州试,两个月前,前往州城报名的时候,莫名失踪,从此杳无音信,如果不是你把你们家姑爷藏的这么好,连姓名都不透露,也不会直到今天才找到他……” 钟明礼看了看他,问道:“他姓唐,为何是苏家村人氏?” 赵知节将几张纸放在桌上,说道:“他的户籍落在苏家村,是十七年前,苏家村一名农户在外捡到的弃儿……” 赵知节看了看他,补充道:“那名农户还有一名女儿,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他放下茶杯,想了想,说道:“我猜猜啊,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定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农户夫妇将他抚养长大,两人过世之后,那女子养蚕纺丝,给大户人家浆洗衣服,供他读书……” “虽然他们没有成婚,但据说那农户夫妇,一开始就是把他当姑爷养的……” …… “说完了?”钟明礼看完了手中的户籍资料,目光望向赵知节,说道:“说完了就走吧。” 他话音落地,就看向门外,说道:“晴儿,把茶撤了。” 赵知节看着他,问道:“用不着这么过河拆桥吧?” 钟明礼看着他,问道:“你今天是来看我热闹的?” “还真被你猜对了。”赵知节点了点头,又左右看了看了,问道:“玉贤呢,今天怎么没出来,我们也有好久不见了……” “见什么见!玉贤也是你叫的?”钟明礼站起身,怒道:“晴儿,送客!” 赵知节皱眉说道:“钟明礼,你不至于这样吧,当年……” “当年,你还好意思提当年!”钟明礼横起眉头看着他,“当年要不是你……” “当年要不是我,你能三天就拿下你家夫人?” 赵知节看了看他,摇头道:“钟明礼,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婆婆妈妈,当决不决,态度模糊,当年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你要是再果决一点,小意能被董刺史逼婚?” 钟明礼哑口无言。 “某人不欢迎,本官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赵知节看了钟明礼一眼,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个木盒,说道:“这茶不错,我拿走了……” 赵知节走出房门,钟明礼没有理会他,心疼了自己的茶叶一会儿,重新坐下,揉了揉眉心,头疼道:“青梅竹马……” …… 唐宁察觉到,他和钟意之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一路走回来,挽着他的手臂都没有松开。 她转头看着唐宁,问道:“你要让夭夭教你武功?” 唐宁点了点头,问道:“她的武功厉害吗?” “不知道……”钟意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从小到大,只要有她在,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们……” 唐宁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功厉害到什么程度,不过唐夭夭轻轻一跃就跳上院墙的那一幕,还是深深的震撼到他了。 要是学会了这一招,什么飞檐走壁,翻墙采花,全都不在话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和她多学一招,强身健体也好……,再说,学点功夫,有备无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唐宁想了想,又道:“不过,只能白天练,不能晚上练,不然半夜会饿……” 钟意看了看他,笑道:“没关系啊,你要是饿了,我做饭给你吃……” 唐宁笑了笑,说道:“那就这样说好了……” 钟意点头道:“说好了……” 钟意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走到钟府门口的时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深吸口气,忽然转头看着他,说道:“那天娘说的那件事情,其实我……” 她话未说完,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后便是一道女子略有颤抖的声音。 “小宁哥……” 唐宁转过头,看到刚才见过一面的那名女子,站在她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女子穿着布衣荆裙,裙角打着补丁,她的脸色苍白,是一种病态的白,额头上沁出细汗,似乎是因为一路跑过来的原因,呼吸略微急促,站在那里,目光怔怔的看着唐宁。 唐宁看着那女子,疑惑道:“你,在叫我吗?” 他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是因为看到那女子的时候,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以及看到她苍白脸色的时候,不由自主生出来的浓浓怜惜。 “你左手手臂上,有一个小小的伤疤,是三个月前不小心烫到的。”女子看着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指了指手腕的某个位置,微笑说道。 唐宁身体微振。 他将左手的袖子挽起来,在他手腕上方,眼前女子手指所指的位置处,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烫伤伤疤。 伤疤很小,这是他前几天洗澡的时候,才偶然发现的。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钟意的脸色开始微微发白。 女子看着他,继续说道:“你的右手手臂上,还有一个铜钱大小的浅浅伤疤,是从小就有的。” 唐宁没有继续挽起袖子,这道伤疤,已经近乎在他的肩膀处,虽然很浅,但是还是可以看的清楚。 钟意从唐宁的脸上看到了答案,她挽着唐宁的手缓缓松开,脸色更加苍白。 唐宁看着那女子:“姑娘,你……” 女子看着他,深吸口气,微笑说道:“小宁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说完这句话,长舒口气的同时,整个人向地上倒去。 唐宁急忙上前,将她扶住,焦急道:“姑娘,姑娘……” 第三十八章 童养媳? 孙神医的药庐就在城外不远处,唐宁让彭琛驾了马车去城外请他,将那晕倒的女子抱回了钟府。 钟意和他陪在床边,她担忧的看了躺在床上的女子一眼,目光又望向唐宁,小声问道:“这位姑娘刚才说的……” 唐宁目光复杂,点头道:“都是真的。” 他心中一直都知道,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在这个世界,不会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肯定也有亲人,也有朋友。 他身体上的那两处伤痕,连他自己稍不注意都察觉不到,更遑论他人? 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一定是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她刚才称呼自己为“小宁哥”,难道这具身体原先,也是叫做什么宁,或者干脆就是唐宁? 而她又是什么身份? 他的妹妹? 还是别的…… 比如说,娘子? 或者是……,未过门的妻子? 也可能是……童养媳? 他在这里,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亲人? 仅凭这一个称呼,唐宁还猜不出来。 彭琛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拎着孙神医的药箱,孙神医快步从外面走进来。 片刻后,孙神医的手从她的手腕上收回来,唐宁连忙问道:“孙老,她怎么了?” “她的身体很虚弱。”孙老摇了摇头,说道:“积郁不通,久思成疾,再加上她身子骨本就弱,遇到大喜大悲,身体便会承受不住……” 唐宁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上次你不是送了我大还丹吗,有没有用?” 孙神医摇了摇头,说道:“大还丹乃是圣品丹药,危急时刻,有着续命还魂的功效,这姑娘只是过于劳累,无需浪费一颗大还丹,只要勤加修养……” 唐宁问道:“大还丹有没有用?” 孙神医怔了怔,点头道:“有用,服用一颗大还丹,对她的身体大有益处。” 唐宁将装着大还丹的药瓶取出来的时候,看到孙神医将银针扎在那女子的手腕上,轻轻转了转。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脸上的茫然在下一刻变成了惊慌,急忙从床上坐起来,失声道:“小宁哥……” 唐宁走过来,将一颗丹药递给她,说道:“先把这颗药吃了。” 她的目光看向唐宁,神色大定,回过神来之后,微微点头,将那颗丹药服下。 钟意看了看那醒转过来,目光一直望着唐宁的女子,低下头,缓缓的退出了房间。 唐宁扶着那女子坐起来,靠在床头,指着他的脑袋,有些尴尬的说道:“对不起,前些日子,这里受了点伤,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包括自己叫什么……” “你叫唐宁。”那女子看着他,认真说道:“唐诗的唐,安宁的宁。” 看来唐宁猜的没错,同名同姓,这大概是那些狗血作者教给他的穿越第一定律。 唐宁看着她,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如。” 那女子看着他,认真说道:“爹爹当初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怀里的布片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你忘记我的名字不要紧,一定要记得自己的名字,那是你的亲人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 唐宁怔了怔,有些不确信道:“……捡回来?” …… 钟意走出房间,陈玉贤和钟明礼同时迎上来。 陈玉贤关切的问道:“那姑娘怎么样了?” 钟意笑了笑,说道:“已经醒了,孙神医说不碍事,只要多多休息就好了……” 陈玉贤顿了顿,才再次看向她,问道:“那姑娘,是什么身份?和宁儿是什么关系?” “还不知道……”钟意摇了摇头,钟明礼面色复杂,说道:“等一会再说吧。” 唐夭夭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看着钟意,有些焦急的问道:“小意,发生什么事情了?” 房间里面,唐宁目光怔怔的望着某个方向。 这位名叫苏如的姑娘,不是他的妹妹。 也不是他的娘子。 原来他是被捡回来的。 前世是父母早亡,这辈子,干脆生下来就被抛弃了,他到底是什么命? 苏如的父母在外面捡到了他,将他抚养长大,养父养母几年前就已经离世了,而他在两个月前,来州城报名州试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回去。 有很多事情苏如都没有告诉他。 比如看她的穿着打扮,布衣荆裙,连头上的发簪都是木的,家境一定不怎么好。 这样的家庭,是如何供出一个读书人的? 苏茹的父母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又是怎么继续读书的? 唐宁刚才还想着,这位姑娘,是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父母给他找的童养媳。 搞了半天,他自己才是童养媳! 苏如看着他额头上一道浅的几乎看不出的白印,柔声道:“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就是忘记了很多事情……” “那个时候一定很疼吧……”苏如的眼眶有些湿润,看着唐宁,说道:“是谁这么狠心……” 刚刚踏进房门的唐夭夭,又将踏进来的一只脚收了回去。 苏如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定,说道:“小宁哥,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以前的事情的。” 唐宁心里很清楚,他连灵魂都换了,有些事情,注定是不可能想起来的。 就算是想起来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他们虽然名字相同,但他已经不是那个唐宁了。 他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微微点头,说道:“你先好好休息,这件事情不着急……” 他扶着苏如躺下,缓缓的退出房门。 院子里面,有许多人在等着他。 钟明礼将几张纸递过来,说道:“这是义安县令刚才送过来的,你的户籍资料。” 唐宁接过来看了看,义安县,苏家村,唐宁。 和苏如刚才说的一般无二。 陈玉贤看着他,担忧道:“那位姑娘没事吧?” “孙老说不碍事。”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让她先在房里休息。” 陈玉贤点了点头,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钟明礼看着他,问道:“还有一个月就是州试了,有把握吗?” 别说州试还有一个月,哪怕是还有一年,他也没有把握。 不是没有把握,是没有兴趣。 对于科举要考的内容,他根本一窍不通,虽说有类似于人肉摄像机的功能,死记硬背的东西,一遍就能过,这就能省掉别人近九成的力气。 诗词自是不用说,不会写还不会抄了,策问之类的,也还好,毕竟有历史经验在先,很多事情,都能以超前的眼光去看。 但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呢,像岳父一样,每天忙于各种杂事,连陪家人吃顿饭都难,还要时刻应对官场之上的勾心斗角…… 唐宁想想就觉得心累,看着钟明礼,摇头道:“关于考试的那些,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钟明礼叹了口气,说道:“下一次,可就要等到三年后了……” 唐夭夭咬了咬嘴唇,拳头紧握。 “三年就三年,你当年考中的时候,都二十几了……”陈玉贤瞪了他一眼,看着唐宁,试探道:“宁儿,那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小宁哥是我的兄长。” 房门被人推开,苏如从里面走出来,脸色依旧苍白,脸上却满是笑意,盈盈施了一礼,说道:“苏如见过伯父,伯母……” 她又看向钟意,微笑道:“见过嫂嫂。” 【ps:急需一个断章的评判标准,不然真有些不知道怎么写了……这一章算是吗?搞清楚这个,以后心里就有逼数了。】 第三十九章 没听说过! 陈玉贤看着她,急忙道:“姑娘,你的身体还没有好,怎么出来了,快回去休息……” “不碍事。”苏如看了看她,微笑道:“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陈玉贤握着她的手,说道:“孙神医说你的身子骨虚弱,这些天你就在钟府里好好休养……” 苏如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已经不碍事了,一会儿就回去,要不然,家里的叔叔婶婶会担心的。” 陈玉贤皱着眉头,说道:“这怎么行……” “知道小宁哥没事,我就放心了。”她看了看钟意,笑着说道:“嫂嫂真漂亮,和小宁哥在一起,很般配呢……” 钟意脸色微红,低头道:“小如妹妹也很漂亮……” 苏如低下头,小声道:“我比嫂嫂差远了,嫂嫂还是大才女,我……,我都没读过书的。” 陈玉贤插嘴道:“别站在这里,进去说话吧……” 苏如坐在床上,陈玉贤坐在床头,笑问道:“小如,你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人?” 苏如说道:“爹娘去世以后,就只有我和小宁哥了。” 陈玉贤有些心疼的看着她,问道:“你们以前的日子,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 苏如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也没有那么苦,平日里若是有什么难处,三叔和三婶也会帮帮我们……” 陈玉贤点点头,说道:“以后可得好好谢谢他们……” 岳母大人和苏如在里面聊着家常,唐宁取了纸笔,孙神医写了一个药方,他交给彭琛,让他帮忙去抓药。 “去唐家药铺吧。”唐夭夭看了看彭琛,说道:“就说我让你去的。” “就听唐姑娘的吧。”唐夭夭家也做药材生意,报她的名字,起码不会遇到坑蒙拐骗,以次充好的事情。 唐夭夭用肩膀碰了碰他,问道:“这位姑娘,是你的妹妹?” 唐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唐夭夭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唐宁也说不清楚,苏如和他的前身是什么关系,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像她说的,普通兄妹关系。 他现在有些乱。 很乱。 他不是那个唐宁,这个世界的唐宁已经死了,然而他又的确以他的身体活着,和这具身体有关的人是苏如,和这具灵魂有关的人是钟意-------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复杂的伦理问题。 她们在房间里面聊了一会儿,苏如便要回去了。 岳母大人和钟意劝了很久,也没有留下她。 唐宁问过了孙神医,那一颗大还丹的作用,会慢慢发挥出来,她只需要静养就行,不需要再用任何的补品了。 他拗不过苏如,只好亲自送她回去。 苏家村距离灵州州城有三十余里,正常人徒步的话,大概要三个小时。 一来一回,只少需要六个小时以上,也就是三个时辰。 唐宁坐在马车上,看着苏如问道:“这两个月来,你每天就这么走过来,再走回去?” 苏如点点头。 想到她一个弱女子,每天要从苏家村到州城,再从州城回去,来回六十余里,唐宁的心里不由自主的一紧,转移话题道:“小如,你说说我们以前的事情吧……” 苏如抬头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小宁哥以前就是这么叫我的……” “以前的小宁哥可聪明了,私塾的先生说,你以后一定能中状元的……”她说着说着,有些担忧的看着唐宁,说道:“小宁哥,你不要担心,错过了这次州试,还有下次,你一定能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没事……”唐宁笑了笑,说道:“以后还有机会,你先睡一会儿,到村子了我再叫你……” 苏如点了点头,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一辆马车徐徐驶入苏家村,引得村民纷纷出门观看。 马车不是稀罕东西,在州城里经常见到,但是村子里除了郑员外家,就没有人有马车了。 今日驶进村子的马车,比苏员外家的看起来还要气派。 远远的看到有人从马车里下来,有人惊呼出声。 “那不是小如吗,她怎么从马车上下来了?” “那是小宁啊,小宁也回来了!” “他们身边怎么还有官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村民们远远的围着马车,指指点点。 “小如,你回来了……”院子里面,一名中年汉子从屋内走出来,看到苏如,脸上刚刚露出喜色,扫到她身旁的唐宁时,喜色就变成了怒色,大声道:“姓唐的,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还有脸回来!” 苏如面色一白,急忙上前两步,说道:“三叔,你听我说,小宁哥他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片刻之后,那汉子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围着唐宁转了几圈,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宁点了点头。 那汉子眼睛瞪大:“你连我也不记得了?” 唐宁看着他,疑惑道:“你是……” “我是你三叔啊!”大汉瞪大眼睛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连我都忘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去年你半夜生病,是我背着你走了三十里路,要不是我,你早就……” “三叔……”苏如连忙走过来,说道:“小宁哥只是现在忘了,以后会想起来的……” 唐宁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说道:“三叔……” 大汉非常大度的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你脑子糊涂了,我不和你计较……” 一名妇人站在那大汉的身后看着他,高兴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小如有多么担心……”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唐大才子回来了……”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一道人影从门外走进来。 妇人面色一变,急忙道:“冲少爷,你怎么来了……” 衣着华丽的胖子手中握着一把折扇,用力的扇了扇,脸上的肥肉随之抖了几抖,笑道:“这不是许久不见唐大才子,有些想念吗,得到了消息,马上就赶过来了……” “他是谁?”唐宁看着那胖子问道。 那胖子怔了怔,问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他哈哈笑了起来,将那扇子收起,指着他,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不知道我是谁,你该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妇人急忙上前,说道:“冲少爷,小宁他前些日子受了伤,忘记了些事情,您不要见怪,不要见怪……” “还真是读书读傻了……”那胖子将折扇放在手里掂了掂,看着唐宁,说道:“你们家种的地都是我们家的,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 他看着苏如,摇了摇头,说道:“小如你也真是的,嫁给一个傻子有什么好,不如嫁给我,以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妇人扯了扯唐宁的袖子,说道:“他是郑员外的儿子,苏家村的地,有一小半都是郑员外家的……” 唐宁更加疑惑了,问道:“郑员外又是谁?” 那胖子脸上露出一丝怒色:“你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你爹是谁,我怎么知道?”唐宁诧异道:“要不,你回去问问你娘?” “我当然知道我爹……”那胖子说了一句,才反应过来,怒道:“你在骂我!” 他说完就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个捡来的,就知道你爹是谁了?”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爹叫钟明礼。” “钟明礼?”那胖子愣了愣,“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唐宁目光望向那胖子的身后,问道:“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哗啦! 彭琛不知道从身上什么地方摸出一串铁链,套在那胖子的脖子上。 他看着怔在原地的胖子,淡淡道:“杖二十,视其罪行轻重,再行量刑……”” 第四十章 欠下的债 彭琛这个人很奇怪,居然随身带着铁链子。 唐宁很怀疑,这个总是板着一副死人脸的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是铁链子不是绳子------这是特殊癖好中的特殊癖好了。 冰冷的铁链套在脖子上,那个胖子已经被吓傻了。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院子里面有官差,又惊又慌,“我没有罪,你要干什么……” 彭琛看了看他,面无表情道:“这句话,你留着去和钟大人说吧。” 侮辱朝廷命官这条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用来吓唬人,是肯定足够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啊……” “饶命,大人饶命!” …… 那胖子吓得面如土色,彭琛觉得聒噪,将他拖了出去。 彭琛忽然拿出一条铁链,不止那胖子被吓到,就连那汉子和妇人都吓了一跳。 那妇人看着唐宁,又看了看门外,张了张嘴:“小宁,这……” 唐宁看着她说道:“他下次再敢来捣乱,你们就去衙门告他,抓他几次,他就老实了。” 那汉子说道:“他爹可是郑员外,衙门会因为这么小的事情抓他吗?” “不用怕,我们衙门里有人。”唐宁笑了笑,说道:“别说是他,就是他爹,也照抓不误……” 那汉子这才想起来,唐宁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可是县令家的姑爷,不是经常被那个死胖子欺负的小宁了。 想到这件事,他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问道:“你和那县令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他家姑爷,那小如怎么办?” “三叔……”苏如急忙走上前,说道:“小宁哥刚才奔波了一路,你让他先进屋歇歇吧……” 那妇人急忙将他带进屋,说道:“对对对,小宁,先进屋喝口水……” 那汉子正要进屋,被苏如拦住。 “三叔……”苏如看着他,说道:“以后在小宁哥面前,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为什么?”苏山看了看她,疑惑道:“为什么不提,他说了,等他考中以后就娶你的,现在这算是什么事情?” “钟姐姐人长得漂亮,又是大才女,身世又好,她才是小宁哥的良配……”苏如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把他当哥哥的……” 苏山皱着眉头,说道,“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以为你能骗过我?” 苏如摇了摇头,说道:“总之三叔不要再逼他了,只要小宁哥没事就好……”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喃喃道:“那匹布快织好了,明天就拿去卖掉,他在州城,很多地方都需要用钱,小宁哥又不愿平白受别人恩惠……” …… 唐宁坐在屋内,略微有些失神。 这间屋子很是破落,仅有的几件家具,也都陈旧的不像样子。 虽然破落,但却格外熟悉。 刚才三叔和小如的话,他不是没有听到。 苏如和以前的唐宁,虽然很大可能没有婚约,但显然是青梅竹马,私定终身的那一种。 他也是唐宁,却不是那个唐宁,但别人都认为他是那个唐宁,而且他不能向别人证明他不是那个唐宁。 听起来很绕口,也很狗血,可这就是事实。 苏如从门外走进来,说道:“小宁哥,我带你去看看你以前的房间吧。” 唐宁点了点头。 苏如住在三叔家的隔壁,作为她家的童养夫,唐宁当然也住在那里。 这间屋子比唐宁刚才看到的还要破落一些,但却更加整洁。 走进屋子之后,苏如指了指门口的一处房间,说道:“这是我的房间……” 她又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说道:“这是小宁哥以前住的房间。” 唐宁掀开门帘进去,他的房间更加整洁,正对着房门的,是一个书柜,书柜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许多书籍。 唐宁心中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加的强烈了。 他在房间里面走了一圈,摸了摸书柜,从书柜上取了几本书下来,随意的翻了翻。 他明明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但这一切,仿佛已经经历了无数遍。 看着他脸上露出回忆之色,苏如的表情有些期待。 “小如。”唐宁忽然回头看着她,问道:“如果我再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怎么办?” “就算是小宁哥忘记了所有的事情。”苏如看着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小宁哥也是我的小宁哥。” 唐宁笑了笑,说道:“如果想不起来,你能不能把以前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讲给我?” 苏如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一丝红润,说道:“当然……” …… 唐宁在苏家村待了一个多时辰,时候便差不多了。 他看着苏如,说道:“你好好在家休养,我明天再来看你。” 三叔还有些期待的看着他,问道:“你真的想不起来我了,连名字也忘了……” 唐宁是真的丢失了这具身体以前的记忆,要不然,也不会连小如都认不出来。 至于三叔的名字…… 一个大男人,五大三粗的,居然起了苏珊这么一个女性化和国际化的名字,这谁能想到? 唐宁和彭琛走出去的时候,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迎上来,将一个小包塞在唐宁的怀里,小声道:“唐公子,冲儿他不知道钟县令,不是故意冒犯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上,就饶了他吧……” 不用说,这位应该就是那位郑员外了。 刚才三叔可是告诉他了,这姓郑的小子,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打小如的主意,没少欺负他-------这么多年的情谊,就更不能放过他了。 更何况,他塞给自己的这点银子,还不如唐夭夭给那些大夫的小费呢…… 唐宁看了看郑员外,说道:“放心,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上,他要是挨板子,我会让他们下手轻一点的……” 他看了看彭琛,说道:“带回去吧。” 马车上,那胖子哭嚎道:“唐宁,唐宁,你不能这样,我们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我还借过书给你呢……” 唐宁看着他,忽然问道:“是不是你?” 胖子抹了抹眼泪:“我,什么是我……”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巴掌,哭诉道:“我以前老欺负你,是我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吧,我让我爹免了你家的租子,也免了三叔家的租子,我求你了,打板子好疼的,我不要进牢房……” 三叔刚才其实已经告诉他了,这郑胖子一直对小如有意思,和唐宁互相看不顺眼,但这么多年,也一直都是嘴上的冲突,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在地租上,也从来没有难为过他们。 那天对他动手的那些人,应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下去吧,这次放过你,下次要是再欺负小如,就和这次的帐一块算……” 那胖子脸上露出喜色,将自己的胸膛拍的直响,保证说道:“你放心,以后谁要欺负小如,我就让我爹加他家的租子,让我家的狗去他家门口撒尿……” 唐宁对这胖子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挥了挥手,说道:“下去吧。” 彭琛将他脖子上的铁链取下,停下马车,那胖子灵活的跳下马车,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唐宁靠在车厢上,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 他继承了这个唐宁的身体,也继承了他欠下的债……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不能再这么心安理得的混吃等死了啊…… 第四十一章 岳父劝说 钟府。 钟明礼悠闲的抿了口茶,陈玉贤将路过门口的一名丫鬟叫进来,问道:“姑爷回来了吗?” 那丫鬟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钟明礼放下茶杯,说道:“夫人,你急什么,苏家村在义安县,距离这里不近,他一来一回的,就算是有马车,也没有这么快。” “你知道什么……”陈玉贤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是担心,宁儿他不回来了……” “为什么?”钟明礼看着她,诧异道:“不回来他还能去哪里?” “小如姑娘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万一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不打算回来了……”陈玉贤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说道:“那意儿怎么办,她岂不是会成为灵州城的笑话,董刺史会不会再次发难尚且两说,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她一辈子的幸福不就毁了……” 钟明礼闻言,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就在这时,刚才那丫鬟又跑了进来,说道:“老爷,夫人,姑爷回来了……” 钟明礼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他。” 陈玉贤点了点头,又提醒道:“你的话不要说的那么直白,问问宁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行了……” “我知道。”钟明礼点了点头,迈出房间。 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唐宁刚从外面回来,准备好好的整理整理思绪,钟明礼敲了敲门,从外面走进来。 他走到桌前坐下,看着唐宁问道:“那姑娘的身体怎么样了?” 唐宁坐在他的对面,说道:“休养一段日子就不碍事了。” 钟明礼看了看他,又问道:“回去这一趟,有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 唐宁摇了摇头。 钟明礼见他的眉宇间似有愁色,想了想,说道:“你还年轻,有大好的年华,未来还要经历很多事情,这一次参加不了州试没什么,下此还有机会……” 唐宁想的当然不是州试,他心里想的是,小如在苏家村,距离太远,万一有什么事情,他难以第一时间知道,要不要把她接到州城? 住在钟府,她肯定不会适应,也不会答应。 若是在外面买一处宅子,他又没有那么多钱,他平日里没有用钱的地方,零花钱还是上次钟意给的…… 钟明礼看着他,忽然问道:“那位小如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打算先将她接到州城。”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是该这样,距离近了,照顾起来也方便一些,这件事情,我来安排……” 唐宁其实并不打算求助于岳父大人,正要拒绝,钟明礼却忽然看着他,说道:“其实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很奇妙,不一定是越早越好……” 唐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上一句还是小如,下一句就扯到缘分,这个话题转移的,是不是太生硬了? 钟明礼笑了笑,说道:“我和你岳母在一起近二十年,从来没有过大的争吵,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先不说他今天说的话题为什么这么九曲十八弯,单说他们夫妻两个为什么从来没有过大的争吵…… 经过了两个多月的相处,唐宁当然知道。 因为一旦争吵的规模变大,趋于激烈,争吵的原因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居然敢和岳母大人吵…… 然后他就该捶背捶背,该捏肩捏肩,哪里还吵得起来? 不过这句话他不能说出来,唐宁看着钟明礼,装作不确信道:“因为缘分?” 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要说缘分,也不尽然,其实在她之前,我还遇到过一名女子。” 他看着唐宁,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唐宁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问道:“后来呢?”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分开了。”钟明礼看着他,说道:“再后来我考中进士,之后又遇到了你的岳母,这十几年来,经历过许多的风风雨雨,同舟共济,一路走来,也是这般的和和美美……” 唐宁还以为这是一段青梅竹马斗不过天降的陈年大戏,听完有些失望,却也不知道岳父大人今天心血来潮讲他的情史做什么? 钟明礼看着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缘分之事,无关先后……” 唐宁将手中的瓜子放下,轻咳一声。 “我曾经也如你一样……”钟明礼看着他,说道:“缘分不讲先后,更没什么道理,有些人有缘无分,有些人有份无缘,这些事情,你以后就明白了……” 唐宁目光瞥了瞥门外,再次咳了一声。 “你喉咙不舒服?”钟明礼看了看他,随手从桌上取过一只杯子,说道:“喝口水润润喉咙。” “哦,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钟大人还有一个差点谈婚论嫁,有缘无分的青梅竹马?” 一道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钟明礼身体一颤,手中的茶壶险些摔在地上。 …… 唐宁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他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关上。 他其实不傻,他知道刚才岳父大人说那句话的意思。 他担心他会因为小如,抛弃钟意,这样一来,钟意这辈子,便全都毁了。 他和钟意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就凭她每天晚上不间断的为他下厨,就凭钟家对他的恩惠,他也不能让她陷入那样的境地。 可他也不能不管小如,虽然他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小宁哥”,但这句话说出去,谁会信,唐宁自己也很难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 能每天行走几十里路,在州城和村子之间来回奔波,苦苦寻觅,这样的女子,要是做出伤害她的事情,与禽兽何异? 还有一点很重要。 如果他不管小如,岂不就成了唐世美? 如果有好事者将他们自己脑补的故事改编成段子,他不就成了一个为了傍上县令大腿抛弃青梅竹马未婚妻的负心之人? 后世可能再也没有铡美案,取而代之的,是铡宁案…… 他今天看过他的户籍了,他今年才十七岁,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 也就是说------他还是个孩子啊!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为什么要面对这样的事情? 他走出院门口的时候,看到唐夭夭站在前方不远处,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在原地踱着步子。 唐宁叹了口气,她对于一个绣球将自己砸失忆,已经够自责的了。 在这件事情上,苏如和钟意之间,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唐夭夭一定觉得是她自己。 唐宁需要开导开导她,要不然,他真的担心唐妖精心里哪一关过不去,会想不开。 唐宁走过去,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唐夭夭抬头看了他一眼,唐宁发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她看着唐宁,问道:“你真的没办法参加州试了吗?”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这真的不怪你,反正我也考不上,我今天才知道,我以前都不好好读书的……” 唐夭夭知道他是安慰自己,心中更加内疚,声音里面也带着哭腔:“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不会错过州试,小意和那位姑娘也不会……”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说好了,你教我武功,我们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吗……” 唐夭夭抹了抹眼睛,“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最多你教我武功的时候,认真点,负责点,把你最厉害的功夫都教给我……”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上下打量了一番唐夭夭,目光热切的看着她,说道:“你要是真的觉得亏欠我太多,想要偿还的话,要不……” 唐夭夭被他的目光看的心寒,面色一惊,双手护胸,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唐宁看着她,期待道:“要不,你借我点钱吧!” 第四十二章 午夜贞儿 以前唐宁不需要花钱,顶多是出去的时候买几个包子,送给那些乞丐。 求人办事,总得有些报酬。 几个包子能值多少钱,钟意两个月前给他的零花钱,他到现在都没有花完。 可现在不一样了。 为了钟意,他暂时不能离开钟府。 但他也不能不管小如,她住在苏家村,一来一回要耽搁好长时间,唐宁不能时时刻刻的照顾到她。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州城里为她购置一处宅子,距离钟府越近越好。 这个办法两全其美,唯一的问题就是唐宁没钱。 别说一处宅子,他就是连宅子的大门都买不起。 他买不起,有人能买得起。 唐家作为灵州首富,唐家大小姐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银子,都够他买一座宅子了。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缺银子?” “缺。”唐宁点了点头,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和唐妖精相比,谁都缺银子。 从心底上讲,买宅子的银子,他宁愿向唐夭夭借,也不愿麻烦岳父大人。 唐夭夭吸了吸鼻子,问道:“要多少?一万两够吗?不够我再向我爹要。” 唐宁喜欢唐夭夭不是没有原因的。 也不单单是因为她的大长腿。 爽快,干脆,一掷千金,腿长,这样的女子,哪个男人不喜欢? 唐宁对于永安县的房价还真不了解,不过肯定用不了一万两,也不是买什么大宅院,一千两足以搞定所有了。 唐宁想了想,说道:“先借一千两吧。” 唐夭夭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随手递给他,说道:“这些不知道有多少,不过肯定有一千两,你先拿去用,不够了再找我,不用还了。” 虽然唐夭夭不缺这千儿八百两银子,但唐宁做事情向来有原则。 借就是借,借来的银子,当然要还。 “这是一千八百两。”他数了数手中的银票,从中数出了八张递给她,说道:“我先借一千两,一年之内,我会连本带利还给你的。” 唐夭夭摇头道:“我说了不用还了。” 唐宁不理会她,他的房间被人占了,去钟意书房写了一张欠条,又在上面按下了自己的拇指印,走出来递给她,说道:“欠条你收好了。” 唐夭夭正要开口,看到他脸上认真的表情,怔了怔之后,伸手接过欠条,将之收起来。 唐宁这才看着她,说道:“你刚才哭,就是因为我参加不了州试的事情?” 唐夭夭飞快的擦了擦眼睛,问道:“谁哭了?” 唐宁指了指她,说道:“你眼泪还在脸上呢。” 唐夭夭胡乱的擦了擦脸,怒道:“我没有!” 唐宁看着她,无奈道:“没擦掉。” “我说了,我没有!”唐夭夭猛地一跺脚,地上的一块青砖碎成好几块。 “那个,我找彭琛有点事……”唐宁转身就往外面走。 买宅子的流程唐宁不太熟悉,地契房契之类的,他都没有接触过。 岳父大人让彭琛跟在他的身边,除了保镖以外,也兼职助手。 彭琛话少,除了有特殊癖好的嫌疑,是一个很好的跟班。 话少不会烦他,做事干净利落,不需要他的时候,他绝对不在你的面前出现,需要他的时候,一回头就能看到他,这样的助手不好找,等他以后赚到钱了,一定给他涨工资。 拜托完彭琛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唐宁回到房里,坐在桌旁想了一些事情,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肚子有些饿。 他现在一到晚上,便习惯性的饥饿。 正打算去厨房扫荡扫荡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晴儿端着一个托盘站在门外,托盘上面有两道小菜,一碗白粥。 钟意说晚上最好吃清淡的东西,两菜一粥已经成为了他夜宵的标配。 晴儿将托盘放在他的桌上,唐宁看着她,问道:“这是你做的?” 晴儿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小姐做的。” “那……,她呢?” 晴儿说道:“小姐说她有点累,先回房间了。” 唐宁在桌旁坐下,晴儿忽然问道:“姑爷,我有个问题。” “问吧。” 唐宁尝了一口粥,还是熟悉的味道。 “我觉得姑爷好厉害……”晴儿看着他,疑惑道:“可他们都说姑爷不行,姑爷到底哪里不行啊?” 唐宁差点将第二口粥喷出来,咬牙道:“他们?他们是谁?” “就是大家啊……”晴儿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姑爷,你到底哪里不行啊?” 作为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她居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如果不是担心传出钟家姑爷禽兽不是人,半夜对丫鬟用强的消息,她的屁股早就肿了。 唐宁夹了口菜,又喝了口粥之后,才看着她,笑道:“反正现在闲着没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 晴儿不再纠结他到底行不行的问题了,急忙在他对面坐下,露出一脸的期待之色。 唐宁放下筷子,压低声音说道:“从前啊,在一个大户人家,有一个叫做贞儿的小丫鬟……” 晴儿双手捧脸,聚精会神的听着。 按照姑爷以前讲的故事,这个叫做贞儿的小丫鬟,会不会被大才子看中,最后和王爷或者皇子在一起了呢? 唐宁声音飘忽,“贞儿生的十分漂亮,这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非常嫉妒她,于是有一天趁着夜晚,用钗子划破了她的脸,把她推到枯井里摔死了……” 晴儿坐直了身体,脸色有些发白,也不再用双手捧脸了。 “贞儿死后,怨气难平,化为了厉鬼,她因为长得漂亮而死,所以非常痛恨那些长得漂亮的女子,每天晚上,午夜时分,都会从镜子里爬出来,爬上那些漂亮女子的床,把她们的脸,用簪子划破……” 唐宁的夜宵吃完了,也讲完了《午夜贞儿》的故事,看向晴儿,说道:“好了,很晚了,故事也讲完了,快回去吧。” 晴儿站起身,打开门,看了看漆黑的夜色,回过头看着唐宁,声音颤抖道:“姑爷,我,我不敢……” 唐宁笑了笑,说道:“没事,我送你回去……” …… 钟意房间。 她将床铺好,回头看着唐夭夭,问道:“你今天怎么忽然要和我一起睡了?” 两人从小就是要好的姐妹,夜里经常抱着一起睡,只是等两人都长大了以后,同睡一床的次数就少了许多。 唐夭夭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说道:“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她侧过身子,看着钟意,说道:“因为我,他参加不了州试了,我毁了他的前程……”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钟意握着她的手,说道:“他没有怪你,也经常让我告诉你,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自责。” “那你怪我吗?”唐夭夭看着她,问道:“如果不是我的鲁莽,就不会砸到他,也不会有今天的苏姑娘,你也不会……” “我怎么会怪你呢?”钟意看着她,摇头道:“如果不是你,现在已经没有钟意了……” 唐夭夭的情绪好了一些,又看着她,忽然问道:“小意,你后悔吗?” 钟意看着她问道:“后悔什么?” “那天伯母提起你们两个拜堂的时候,如果你没有躲,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钟意沉默许久,才轻笑一声,说道:“都已经过去了……” 两人都陷入沉默中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钟意走下床去开门,看到晴儿抱着被子站在门外。 她看着钟意,可怜兮兮的问道:“小姐,我今天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 第四十三章 美白抗皱 钟意看着晴儿小脸苍白的样子,急忙问道:“怎么了?” 晴儿抽了抽鼻子,说道:“我一个人睡害怕。” “快进来吧。”钟意让她进来之后,关上房门,问道:“怎么害怕了?” “姑爷刚才讲了一个鬼故事。”晴儿抱着她的小被子,看着钟意说道:“我一个人睡在房间害怕。” 钟意笑了笑,说道:“那今天晚上就挤一挤,一起睡吧。” 唐夭夭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她,不屑道:“小晴儿,你的胆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小。” 晴儿抱着被子挤到床脚,心中这才安定了一些,小声道:“姑爷讲的鬼故事很可怕的……” 唐夭夭撇了撇嘴,说道:“什么鬼故事我没有听过,你说来听听。” 有两个人陪在她的身边,晴儿不那么怕了,想了想,说道:“从前,在一个大户人家里,有一个叫做贞儿的小丫鬟,她武功很高,腿很长,长得也很漂亮……” “后来贞儿变成了鬼魂,每天晚上半夜,都会从镜子里爬出来,用簪子划破那些长得漂亮女子的脸……” 唐夭夭看了一眼房间之内镜子的方向,撇了撇嘴,说道:“这很可怕吗,镜子那么小,她怎么从里面爬出来,而且她不是武功很高吗,又怎么会……” “我去喝口水。”她从床上下来,走到桌旁喝了口水,走回来的时候,顺手将梳妆台上的镜子扣在桌上。 …… 这个世界的鬼故事简直太落伍了,有些甚至就是一些切玄奇的故事,加上怪兽之类的,两三句话就能构成一个鬼故事…… 这种故事,营造不出恐怖的氛围,看了完全没感觉。 所以昨天晚上给晴儿讲了一个改编版的《午夜贞儿》之后,唐宁心血来潮,又重温了一遍《午夜凶铃》和《咒怨》。 这导致他大半个晚上都没有睡着,早上起来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 吃早饭的时候,才发现有黑眼圈的不止是他一个。 钟明礼一大早就出去了,陈玉贤看着饭桌上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面容憔悴的三人,再看了看站在钟意身后的晴儿,忍不住问道:“你们四个昨天晚上干什么了?” 唐夭夭用吃人的眼神看了唐宁一眼,转头看着陈玉贤,说道:“昨天晚上和小意聊到很晚,没有休息好……” 陈玉贤问道:“那晴儿呢?” 晴儿立刻回道:“昨天晚上我和小姐还有夭夭姐睡在一起。” 陈玉贤又看向唐宁,问道:“宁儿呢?” “我没有和她们睡在一起。”唐宁急忙解释道:“我也是没有睡好。” 陈玉贤看着钟意和唐夭夭,说道:“平日里要早睡早起,你们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再这样下去,没多久就要长皱纹了,眼睛下面也是一团黑……” 唐宁吃了一口鸡蛋炒黄瓜,随口说道:“黑眼圈可以用煮熟的鸡蛋消除,大概七天就能见效,补水养颜,美白抗皱,用青瓜就可以了……” 刷! 四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他。 钟意,唐夭夭,晴儿也就罢了……,连岳母大人都用这种火热的目光望着他,唐宁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眼神是有杀伤力的,被四个方向的眼神锁定,唐宁坚持不了多久。 他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我吃饱了,还有点事……” “站住!” 从来没有见过岳母大人这么说话的唐宁身体不由的抖了抖。 陈玉贤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声音有些大,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看着唐宁,轻声道:“有什么事情不着急,宁儿你先坐……” 她看着唐宁,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宁儿刚才说,青瓜和鸡蛋怎么了……” 用煮熟的鸡蛋消除黑眼圈,加快血液循环,帮助皮肤新陈代谢,这几乎是后世人尽皆知的一个常识。 至于青瓜,也就是所谓的黄瓜。 这是一个既能吃也能用的蔬菜。 唐宁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一个女同学,每天晚上都会去超市买新鲜的黄瓜…… 切成薄片敷在脸上。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在影视剧里也看到过无数次了。 没想到“美白抗皱,补水养颜”对她们的吸引力这么大,唐宁想了想,说道:“以前忘记在那本书里看过了……” 这是他百试不爽的借口,这个借口他可以用一辈子,反正都是唐夭夭的锅。 他想了想,又道:“好像是哪一本医书,书上说,多吃鲜嫩的青瓜,可以保持身材,将鲜嫩的青瓜切成薄片,贴在脸上,可以补充水分,消除皱纹,使得肌肤变的更加紧致……,我就记得这么多了。”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以前怎么什么书都看?” 唐宁说道:“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涉猎广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没有人再问他问题了,但是桌上那盘刚才几乎没有人动的黄瓜炒蛋,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被吃的一干二净。 陈玉贤似乎很高兴,给唐宁夹了好几次菜,钟意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心中暗自记下。 虽然他说的话,做的事情,很多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但迄今为止,他都是对的。 他说要多喝热水。 他说暖水囊可以缓解那个疼。 他还可以让白纸自己生字。 他敢将手探进“油锅”。 所以他应该也能将自己变得更漂亮一点。 虽然她已经够漂亮了,但谁不愿意变得更漂亮呢? 只是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懂得怎么缓解那个痛,懂得如何美白养颜,消除皱纹,还能写出那样幽怨缠绵的闺怨诗…… 小如姑娘和他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又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多年,可看起来,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 他和小意成亲两个月了,面对才貌双全的她,也一直都保持着距离,没有丝毫的逾越。 他早上还硬不起来…… “咦……”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唐夭夭目光望向唐宁,脸上表情古怪,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 唐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唐妖精望向他的眼神,让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会儿要去苏家村,他先吃完离开,走到院子里,恰好有一名丫鬟走过来,说道:“姑爷,外面有一位姑娘找你………” “姑娘……”唐宁心中一颤,该不会又是这家伙在外面欠的哪一桩情债吧? 钟府门口,门房看着昨天见过的那位女子,说道:“姑娘,你不要站在外面,进到府里等吧。” 苏如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等他出来。” 那门房摇了摇头,又退了回去。 苏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高门大户,喃喃道:“县令家的房子这么大吗……” …… 唐宁刚刚走出钟府,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苏如。 “你怎么来了……”唐宁快步走过去,又看向那汉子,皱眉道:“三叔,小如身体需要休养,你怎么让她过来了……” “我……”那汉子伸长脖子,张了张嘴,又缩了回去。 “小宁哥,你不要怪三叔,是我让他陪我过来的。”苏如走过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荷包,放进他的手里,说道:“你在城里不比在村子,这些钱你拿着,有能用得上的地方……” 唐宁目光望向她,许久才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银子?” “是来给布庄送布的,他们今天又给我涨了一钱银子呢。”苏如笑了笑,说道:“你快回去吧,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唐宁将那荷包又放到她的手里,说道:“来都来了,就别回去了。” 他看着向这边走过来的彭琛,问道:“办好了吗?” 彭琛递过来几张纸,说道:“所有的地方都在这里了,你选一个就行。” 彭琛的速度很快,这上面写着的,都是附近房子的信息,有大小,地理位置之类的,唐宁看了看,选了一个位置合适的,说道:“就这个吧。” 【ps:插播一条广告,明天晚上八点,在qq阅读和起点有一个直播,到时候app里面会出现入口,大家没事的尽量来捧捧场…… ps2:我知道你们想看更新不想看我,明天直播结束还有加更,加更,不算在补更里的。】 第四十四章 安家州城 唐宁选择的那处宅院,距离钟府和县衙都不远。 两进的院子,苏如一个人住,还是有些大,唐宁其实想的是让三叔和三婶也搬到城里,和她一起住。 一来是为了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二来则是因为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他们的帮衬,他和小如过的要辛苦的多,现在是时候回报他们了。 “小宁哥,这,这不可以……”知道了唐宁的想法之后,苏如有些焦急,说道:“我,我就住在村子里就好了,你哪来这么多钱……”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管这些了……” “小宁哥!”苏如跺了跺脚,眼睛里面有泪光闪动。 唐宁知道她虽然性子柔弱,但是也有着自己的坚守,他看着从钟府走出来的唐夭夭,说道:“买宅子的钱,是向这位唐姑娘借的,以后还要还给她的。” 唐宁看着唐夭夭,问道:“带借条了吗?” 唐夭夭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 唐宁多看了唐夭夭两眼,她居然真的随身带着借条? 两天前她还说不够就再找她借,不用还了…… 苏如虽然没有读过书,很多字都不认识,但这些简单的语句还是能看懂的。 她脸上的焦急之色稍缓,看着唐宁,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小宁哥,我们不要浪费这些银子……” “听话。”唐宁板着脸,看着她说道:“你搬到城里,我照顾你才方便,最多我们一起努力还钱就是了。” 苏如看着唐宁,踌躇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一起还……” 唐宁把借条还唐夭夭,她就一溜烟的跑了。 在苏如面前,她总有些心虚。 有彭琛在,扯着岳父大人的虎皮,虽然买房子的一切手续都是大开红灯,但步骤却是不可缺少的,彭琛让人去安排了,唐宁带着苏如先回钟府。 晴儿正将薄薄的黄瓜片往脸上贴,不只是她,钟府的丫鬟们人手几片黄瓜。 别说苏如,就连唐宁都吓了一跳。 苏山满脸都是惊奇,原来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生活,青瓜不吃,居然这样浪费…… 陈玉贤走出来,看到苏如,怔了怔之后,便立刻走上前,高兴道:“小如姑娘来了啊,吃过饭了没有……” 苏山揉了揉肚子,说道:“还没有。” 苏如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三叔……” “都是一家人,不用见外。”陈玉贤笑了笑,说道:“晴儿,去吩咐厨房再做些饭菜,快些送过来……” 唐宁松了口气,好在岳母大人和钟意要正常一点,不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丫鬟,抵挡住了抗皱养白的诱惑。 陈玉贤走进屋内,又回过头,对晴儿说道:“对了,告诉他们,切片的青瓜先不用端上来了……” …… 大还丹真是一个好东西,苏如的气色,明显要比昨天好得多。 岳母大人对她比对唐宁还热情,好几次邀请她干脆搬到钟府来,都被她委婉的拒绝了。 她握着苏如的手,说道:“以后在这里,要是遇到什么难处,你就告诉伯母,千万不要见外……” 苏如点了点头,说道:“伯母,我知道了。” 说搬就搬,唐宁担心今天不搬,她明天又会像这样跑过来。 彭琛自己驾了一辆马车,又从衙门里找了两名差役,另找了一辆马车,出了州城,直奔苏家村而去。 他们要搬的东西不多,之所以用了两辆马车,是因为另一辆马车上装满了礼物。 苏家村不大,一共只有二十来户人家。 向唐夭夭借的银子里面,大概花了多一半用来买宅子,之后的添置家具,用不了多少,唐宁大概花了二十两左右,给苏家村的每一户人家都准备了礼物。 大都是一些米面粮油、布匹之类,还有整整两扇猪肉。 小村民心淳朴,这些年过来,两个人没少受别人的恩惠,这些只当是一些小小的谢礼。 苏家村不大,从村东头到西头,一声吆喝足矣。 “到苏山家领米面肉了!” 村头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声之后,整个村子,在短时间之内,便直接沸腾起来。 三婶一脸的心疼,嘟囔道:“平白无故的,送人东西干什么?” “邻里之间的,互相帮衬,这不很好吗……”苏山今天已经见到了大户人家的阔气,虽然两扇猪肉,一大堆米面很快就没有了,他也心疼,在自家婆姨面前,还是得拿出来一些见过世面的样子。 “互相帮衬?”三婶赵氏看了看他,问道:“那你倒是说说,齐寡妇和你互相帮衬什么了,你送别人也就罢了,送她作甚?” “这句话是小宁说的。”苏山一脸严肃的说道:“我可没说。” 赵氏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问道:“买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 苏山挠了挠头,说道:“二十几两吧……” 赵氏的胸口又开始不平静了。 她顺手拎起手边的扫帚,便向苏山的身上抽去,一边抽,一边骂道:“你是不是傻,小宁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二十两银子是多少钱你知道吗,我和小如织布织一年也赚不了二十两……” 唐宁好不容易从一群热情的乡亲中挤出来,走到两人面前,说道:“三叔,三婶,你们也和小如一起搬到城里去吧。” 苏山张了张嘴,诧异道:“我们也搬?”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那处宅子平日里是小如一个人住,我有些不太放心……” 苏山有些犹豫:“可家里的地怎么办……” 赵氏的扫帚又扬了起来,怒道:“你个没出息的,还想着那两块破地,为了那两块破地,每年累死累活的,到头来连我们自己都吃不饱,到了州城,随便干点什么不都比种地好…………” 在三婶的“劝慰”下,三叔很快就答应一起搬到城里。 今天只是简单的搬了东西,接下来还有类似于添置家具这一类琐碎的事情,已经不用那么着急了。 院落是两进的,苏如住在内院,三叔和三婶在外院挑了一处房屋,内院和外院,用一道隔墙隔开。 天色已经暗下来,唐宁走到院子里,说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今天累了一天,你们早些休息,明天我再过来。” 三叔不心疼他的那两块地了,走到院子里,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我们以后就住这里了?” 唐宁笑了笑,挥手道:“明天见。” 苏如送他到外面,说道:“天色有些暗,小宁哥慢些走。” 唐宁回过头,笑道:“就几步路,没关系,你快回去吧……” 苏如走回院子的时候,三婶走过来,看着她,有些犹豫的问道:“小如,虽然你们没有婚约,但从你们小时候大家就知道,小宁以后是要娶你的,现在……” 苏如摇了摇头,说道:“我都已经打听过了,钟姐姐被那个恶事做尽的刺史公子逼婚,倘若不是碰巧砸到小宁哥,她这一辈子就毁了,如果小宁哥在这个时候离她而去,不就是亲手将她推进火坑吗?” 三婶叹了口气,“可你……” “我没事的……”苏如长舒了口气,笑着说道:“能每天看到小宁哥,知道他没事,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第四十五章 马马虎虎…… 安置好小如她们,唐宁回到钟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他路过厨房,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钟意缓缓的切着菜,怔怔的望着某个方向,目光没有神采。 她持刀的手缓慢移动,锋利的刀刃距离她的手指越来越近。 某一个时刻,她的手腕被人握住。 唐宁看着她,说道:“再切下去,就切到手了。” 钟意急忙放下刀,擦了擦手,说道:“你回来了……” “小姐,你做好饭了吗,今天还要我给姑爷送去吗?”晴儿从外面走进来,说道:“顺便帮我把这根青瓜切成片吧……” 唐宁回头看着她,问道:“还要听故事吗?” 晴儿看着他,脸色一变,从昨天晚上开始,除了每天晚上要把镜子扣起来之外,她还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听姑爷讲故事了。 她扔下黄瓜,撒腿就往外面跑,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连滚带爬的消失在唐宁眼中…… 钟意将切好的菜放在一边,说道:“晴儿胆小,你别总是吓她。” 欺负小丫鬟的不是真男人。 可正是因为晴儿,他在别人眼里已经不是真男人了。 和人格上最大的侮辱相比,一个鬼故事又算得了什么? 谁小时候没有过一部两部的童年阴影,吓得晚上睡不着,半夜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他只是帮小丫鬟锻炼锻炼胆量而已。 唐宁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情,看着钟意,问道:“你刚才想什么呢,差一点就切到手了。” “刚才想到了一句诗,有两个字,觉得各有千秋,不知道用哪个好……”钟意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小如姑娘呢,宅子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已经搬进了新宅子,就剩下一些琐碎的事情了。” 钟意想了想,看着他问道:“小如说你是他的兄长,其实……,不是这样吧?” 唐宁点了点头。 “小如是个好姑娘……”钟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我对不起小如,这本就是一个误会,我们……,我们和离吧,和离以后,你就能娶小如了……” 唐宁看着她,问道:“那你呢?和离以后,你怎么办?” 钟意低下头,说道:“我没事啊……” 唐宁忍不住笑道:“没事你哭什么啊……” 钟意身体一颤,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晶莹,泪眼朦胧,她抹了抹泪水,跺了跺脚,嗔怒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她转身向外面跑去,唐宁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有些惊慌,挣扎道:“你,你放开我……” 唐宁干脆将她扛起来,走出厨房,向他的房间走去。 钟意的声音更加惊慌了,拍打着他的后背:“你干什么,你,你快放开我……” 某座小院里面,钟明礼听到声音,刚刚踏出房门,便被陈玉贤拽了回去。 钟明礼回过头,惊诧的问道:“你拉我干什么……” 陈玉贤将房门关上,说道:“你看你的书,孩子们的事情,让她们自己解决。” 钟明礼皱起眉头:“可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你给我回来!”陈玉贤再次将他拽进房间,顺手将房门关上。 …… 唐宁走进房间,心道幸好他背的是钟意不是方新月那个小胖妞,不然非得把腰折了不可。 他将钟意放在床上,走过来关上房门,钟意缩在床脚,看着他,惊慌道:“你,你要干什么……” 唐宁转过身,走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反正都要和离了,在和离之前,顺便劫个色吧……” 钟意惊慌道:“你别过来啊,你再过来,我喊人了!” 唐宁嘴角露出笑容,一边解外衣的扣子,一边说道:“你叫吧,这里是我的房间,大晚上的,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如果晴儿看到这一幕,关于他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钟意看到他嘴角的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惊慌之色不见了,坐在床边,闭上眼睛,说道:“你来吧。” 唐宁脸上的笑容怔住。 才女耍流氓,还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他默默的系上扣子,走到她身旁坐下,偏过头,看着依然闭着眼睛,一副大义凛然,即将捐躯献身的钟意,说道:“你别这样,你还是灵州第一才女呢,这样让人看到了多不好……” 钟意睁开眼睛,看了看他,说道:“我就知道你不敢。” 她屈起双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小如等了你这么多年,你不能辜负她。” “小如说,我和你郎才女貌,让我千万不要辜负你。”唐宁看着她,问道:“你们两个商量好的吧?” 钟意低声道:“小如是个好姑娘。” 唐宁看着她,说道:“你也是。” 唐宁没想到孔融让梨的事情有一天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就是那颗梨。 他看的出来,小如在钟意面前,是有些自卑的,他认为钟意才是他的良配,钟意对于小如,则是愧疚,因为愧疚,她甚至可以不在乎和离之后自己的处境。 她们两个都有些傻,傻的可爱。 “小如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不会再让她吃苦了。”唐宁看着她,说道:“但钟意认识的唐宁,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唐宁。” 唐宁相信钟意能听懂他说的话。 钟意沉默了片刻,抬头问道:“娘那天提起拜堂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唐宁想了想,说道:“我想着反正也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钟家小姐长得也马马虎虎,才气也马马虎虎,厨艺也马马虎虎,要不就和她马马虎虎的过一辈子算了,可惜她不愿意啊……” “我哪有不愿意……”钟意急忙说了一句,又意识到了什么,看着他,皱起鼻子问道:“马马虎虎?” 唐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说道:“你看啊,你没有夭夭腿长,还没有她能打,没有晴儿呆萌,还没有她可爱,你还爱哭鼻子,经常哭鼻子脸上的皮肤就不好,老的也比别人快一点……”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钟意站起身,气呼呼的向外面走去。 唐宁叹了口气,遗憾的说道:“本来除了青瓜面膜之外,我还有几种面膜的秘方想要告诉你,用了之后,能让你脸上的肌肤变的细腻光滑有弹性……,既然你不想说话了,那我还是告诉晴儿吧。” “好啊好啊!”窗外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 钟意打开门,意外暴露的晴儿早就跑没影了。 “细腻,光滑,有弹性?”她没有理会晴儿,喃喃了一句,转头看着唐宁,问道:“什么是面膜……” 说不想说话的是她,现在主动说话的也是她,要是就这么轻易的告诉她了,他的面子往哪搁? 唐宁疑惑道:“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钟意想了想,说道:“你说了,你刚才说夭夭腿长,我明天会告诉她的。” “胡说!”唐宁从床边坐起来,说道:“我刚才明明说的是面膜,说到面膜啊,就不得不提到人的皮肤,皮肤性质其实主要有五种,不同肤质的人,适合用不同的面膜……” 第四十六章 祖传秘方…… 唐宁有些庆幸,以前勤工俭学做推销员的时候,那一套嘴上功夫没有白练。 自古以来,女人对于变美的渴望都是没有上限的。 整个钟府,下到丫鬟,上到丈母娘,都学会了用黄瓜面膜,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都没有看到饭桌上有黄瓜摆出来。 “晴儿,你的脸好像比昨天更白了……” “是吗,你的脸也比前几天更嫩了……” …… 晴儿和一名丫鬟互相恭维的时候,厨娘从后面凑过来,神神秘秘的问道:“你们看,大娘脸上的皱纹是不是少了一点?” 虽说这在后世已经被证明是有效的,但效果也没有这么快。 无奈之下,唐宁只好给他们普及了一下,这种面膜最多一天做一次,而且不用天天做,次数多了,反而无益。 晴儿看着她,两只眼睛里面闪烁着小星星,问道:“姑爷,你怎么懂这么多女孩子的事情啊……” 她身旁的几名丫鬟也一脸崇敬的看着他。 姑爷不仅知道女子那个来的时候怎么能减轻疼痛,还知道怎么让她们变白变美,消除皱纹,让皮肤变得光滑细腻有弹性,这些事情,可是连她们女子都不知道…… 姑爷才是真正懂她们女子的…… “姑爷,你帮我看看我的肌肤是什么类型吧……” “姑爷,也帮我看看吧……” “姑爷,我适合用什么面膜……” “姑爷,别走啊……” …… 唐宁不能不走,不止那些丫鬟,连钟家的胖厨娘伸着头都往他身边凑,走的晚了,他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准备去小如那里看看。 走到钟府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唐夭夭。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不学武功了?” 唐宁想了想,说道:“从明天开始吧。” 他看着唐夭夭,问道:“你用青瓜敷脸了?” 唐夭夭怔了怔,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道:“我没有。” 唐宁说道:“你有一片沾在头发上了。” 唐夭夭急忙在头上一阵拨弄,果然有一片薄薄的青瓜片。 她心中又羞又怒,目光看向唐宁。 唐宁心道要遭,唐妖精这是被他当面揭穿,恼羞成怒了,急忙道:“差点忘了,我还有几个养颜秘方要告诉你,你要不要听?” “本姑娘天生丽质,需要什么养颜的秘方吗?”唐夭夭瞥了他一眼,语气一转,又道:“不过,你要是想说的话,我可以勉强听听……”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那你不用勉强了,我还有事,回见。” “站住!” 唐妖精怒喝一声,干脆撕破脸皮,双手环胸,说道:“快说!” 别的女子做这个动作只会将某个部位衬托的更加雄伟,她做这个动作又没有什么变化,唐宁心里吐槽一句,说道:“这是独门秘方,纯天然无污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千万别外传啊……” …… 唐妖精的口是心非唐宁已经领教过了,不过她说的天生丽质倒是真的,她和钟意都是十六岁的年纪,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快要溢出来,根本不需要更多修饰的东西。 晴儿的年纪比她们还要小上一岁,本来就是纯天然无污染,就更加用不到了。 苏如住的地方距离钟府不远,也就几百步的样子,唐宁走过去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看到他走进来,苏如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小宁哥,你来了……” 唐宁四下里看了看,问道:“三叔和三婶呢?” “他们一大早就回村子去了,还有些东西没有搬过来。”苏如走进厨房,又走出来,说道:“小宁哥,我早上煮了粥,你要不要喝点……” 唐宁看着她脸上期待的表情,又怎么忍心说不要,虽然他早上已经吃过早饭了,还是从她的手中接过碗,笑着说道:“正好有些饿了……” 彭琛找的这处宅子,原主人举家搬迁,急于脱手,家里大件家具都有,都是八成新的,也都一并低价出手了,他们只需要添置一些小物件就行。 唐宁在院子里喝着粥,苏如迈着轻快的步子,围在他身旁碎碎念。 “今天天气很好,我把小宁哥以前的那些书拿出来晒了,小宁哥明天来的时候,就都带走吧。” “我昨天晚上想了想,如果就靠织布的话,要好多好多年,才能还上唐姑娘的银子,我们还有一些余钱,三婶说我们可在城里做点小生意……” “银子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小宁哥就不用操心了,你只要用功读书,安心准备三年后的州试就好……” …… 唐宁没有告诉她他和唐夭夭约定的期限是一年,一年时间,她们无论做什么生意,都很难赚到一千两银子。 他喝完粥放下碗,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只要做一件事情,就是好好在这里养身体,银子的事情,我自有办法……” “我的身体没事的。”苏如摇了摇头,说道:“做生意的事情,小宁哥又不懂,你安心读书就是了,其他的事情有我呢……”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试探着问道:“小如,我能不能不参加科举了?” 或许是上辈子读的书太多,这辈子,唐宁对于科举做官,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他有信心,就算是不做官,他也能让小如过的很好,而一旦进入官场,命运甚至是性命都不受自己掌控,唐宁不喜欢那样的氛围。 “放弃科举?” 苏如看着他,身躯微微颤抖,脸色逐渐发白,等到唐宁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她已经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唐宁急忙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焦急道:“怎么了,怎么了……” 苏如抬起头,早已哭的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哽咽道:“小宁哥难道忘记了,这么多年来,你为了读书,为了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求了多少人,好不容易才得来能够参加州试的机会……” 苏如哭的伤心至极,哪怕是知道他失忆了,已经和钟意成亲了,她也从未哭的如此伤心过。 “考!”唐宁看着她,无奈道:“我考还不行吗……” 他不知道以前的唐宁为了能够参加州试,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但小如她们一定没有少吃苦。 她哭的这么伤心,说明这件事情,在她的心里极为重要。 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不能让她伤心的人,就是小如。 苏如抬起头,抹了抹眼泪,看着他,问道:“真的吗?”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真的。” 唐宁最见不得女人哭,可这两天,唐夭夭哭,钟意哭,现在连小如也说哭就哭……,她们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苏如握着他的手,安慰说道:“小宁哥从小就天资聪慧,就算是忘记了以前学过的,错过了这次州试也不打紧,我们还有下一次……”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人唯一的也是最被人们认可的一条路,便是科举。 十年寒窗,就算是一事无成,也不能干其他的。 最多当当师爷,教教学生,卖卖字画…… 不然就是堕落。 显然,在苏如眼里,唐宁已经处在堕落的边缘了。 人生在世,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虽然他心里还是不愿意走科举之路,但还是先将小如这一关过了再说吧…… 第四十七章 那就试试 好不容易哄的小如开心,唐宁将小如扶起,钟意和晴儿以及唐夭夭从外面走进来。 钟意看了看满脸泪痕的小如,急忙走过来,问道:“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苏如急忙摇头:“没,没有……” “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他……”钟意皱眉看了唐宁一眼,有些痛心的说道:“小如对你那么好,你……” 唐夭夭看他的眼神一脸鄙视。 就连晴儿都对他吐了吐舌头,以示看不起。 “钟姐姐,不是这样的……”苏如脸上露出一丝慌张,急忙解释道:“刚才,刚才是我自己想起了一些事情……” 唐夭夭说道:“小如姑娘,你别总护着她,要不我揍他替你出气!” …… 她们好不容易才相信不是自己欺负了小如,有钟家下人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 唐宁诧异道:“这是什么?” 钟意指了指其中一个箱子,说道:“这是我和娘给小如挑的礼物。” 唐宁又指了指另外几个,“那这些呢?” 钟意说道:“这些是夭夭送的。” 唐宁打开看了看,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珍贵的补药,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名贵丝绸,另一个里面则是眼花缭乱的首饰珠宝…… 唐妖精这份礼送的可真够大的。 苏如连连摆手:“不行,这些我不能要……” 唐宁看了看唐夭夭,说道:“这些药材留下,其他的都拿回去吧。” 她这一个箱子的价值,已经能够买下好几座这样的宅子了。 唐夭夭撇嘴道:“这些是我送给小如的,又不是送给你的……”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听话的将其他的箱子撤回去了。 钟意带来的箱子则没那么贵重,是一些布匹啊,胭脂水粉一些女孩子用得到的东西,苏如起先推辞,后来在唐宁的示意下,也只能接受。 收下了礼物,钟意和唐夭夭便带着她去布庄量衣服尺寸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苏如和钟意能建立起友谊,是一件让唐宁也始料不及的事情。 按照常规的套路,她们应该打起来的。 他很快就想明白,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可爱。 “可”这个字,在古语中是“值得”的意思。 唐妖精也很可爱,真性情不做作,欠他那一千两银子如果可以不用还就更可爱了。 她当时如果再坚持坚持,他就不用写那张欠条了。 晚饭是在钟府一起吃的。 两个本应该敌对的女人一天都有说有笑的,钟意说要教苏如读书,苏如说要教钟意刺绣…… 不知为何,唐宁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钟明礼似乎一直有心事,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放下碗筷,看着唐宁,说道:“关于这次的州试,有件事情,我今天刚刚得知。” 桌旁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了钟明礼。 “从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朝廷对于科考,似乎又有所改制,有传言称,自今年起,凡州试及以上,无故缺考者,视为藐视科举,连续三届,不得再参考。” 能够被允许缺考的缘故,肯定不包括失忆。 连续三届,那就是三年三年又三年。 差不多十年不能参加州试,苏如和钟意的面色都有些发白。 “虽然只是传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钟明礼看着他,说道:“所以,这一次的州试,你还得参加,即便是落榜,也比十年不能参试要好。” 他认真的看着唐宁,说道:“就当是试试吧。” 州试是正式科举的第一关,落榜者在接下来的两年内,需要经过数次考试,才能重新获得州试的资格。 不参加一次州试还好,要是连续四次都不参加,小如会很伤心,钟意会失望,唐夭夭会自责,岳父岳母,所有人都会失望…… 而且也会暴露他不想参加科举,自暴自弃、自甘堕落、自愧不如、不能自拔……,暴露他是一条咸鱼的事实…… 左右都避不过了,唐宁想了想,说道:“那就试试吧……” “不过就是一场考试,宁儿你也不必太过在意。”陈玉贤看着他,安慰道:“你岳父当年可是连续参加了三次州试才进入省试的。” 钟明礼放下筷子,脸色有些不自然,说道:“你说这件事情干什么……” 陈玉贤没有理会他,看着唐宁,笑道:“没关系的,即便是落榜了,我们好好准备,三年后还能从头再来。” 唐宁笑着点了点头。 他对这个朝代的科举有所了解,大的框架上,还是沿用唐宋时的规矩,但细节上的改动,包括考试时间、内容、侧重……,变化则是太多太多了。 州试大概相当于唐朝时的解试,时间上推后了一个月,大概是在九月初到九月中旬。 通过州试的,才有资格参加明年春天在京城举办的省试,若是能通过省试,那便一定能博得一个进士的功名了。 最后的殿试,只是对通过省试的进士进行排名,分一个前三甲而已。 这一点和宋朝的规矩差不多。 三甲进士,虽然同是进士,但待遇差别极大。 一甲进士及第三人,前途自是无可限量,二甲进士出身,便是如自己的岳父一般,做一个外放县令,今后的仕途之路,全靠运气。 至于进士第三甲,则是连外放县令的资格都没有。 但便是这第三甲,也是从全天下的学子中选出来的佼佼者,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在前面的考试中折戟沉沙…… 唐宁即将要面对的解试,就是正式踏上科举之路的第一步。 往后的每一步,都格外的艰难。 他就像是一条不愿意翻身的咸鱼,在所有人期望目光的注视下,自己跳到了砧板上。 钟明礼看了看他,说道:“以后,你可随意进出我的书房,若是看到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问我。”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谢谢岳父大人。” “一家人,不用客气。”钟明礼说了一句之后,就起身离去了。 “哎,饭都没有吃完,又要出去……”陈玉贤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又看着唐宁说道:“宁儿你以后要是考中做了官,可别学他这样。” 参加考试是无奈之举,但要想考中,那概率比后世考上哈佛牛津的概率还小,这是能不能,而不是唐宁想不想的问题。 “爹爹应是又有什么要事吧……”钟意开口,为唐宁缓解了一些尴尬。 陈玉贤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说道:“县内两个村子的村民以种菜为生,菜农生产的蔬果卖不出去,他们这一年便做了无用功,一家老小则断了生计……,今早有两名菜农不堪重负投了河,人是救回来了,但倘若蔬果再卖不出去,怕是还会……” 唐宁知道蔬果滞销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跟风。 若是今年大家都知道黄瓜能美白养颜,补水抗皱,争相抢购,导致黄瓜价格抬高,利益驱使,明年就会有更多的人种植黄瓜。 到了第二年,种植的黄瓜太多,市场饱和,货物便会卖不出去,发生滞销。 亦或者第二年灵州城的女人们已经抛弃了黄瓜,用上了海蓝之谜和肌肤之钥,那一大群种植黄瓜的菜农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唐宁摇了摇头,随口问道:“滞销的是什么蔬果?” 陈玉贤想了想,说道:“好像是青瓜吧……” 第四十八章 同病相怜 吃完饭,钟意带着苏如去她的房间了。 苏如对她说的能够美白抗皱的青瓜面膜很感兴趣。 主要是美白,虽然苏如的皮肤也算白皙,却也不能和千金之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相比。 其实最黑的是唐夭夭,不过也仅限于她们三个人,或许是因为练武的原因,她的皮肤稍微带一点健康色,纵使如此,也勉强可以称之为肤白貌美了。 “唉……” 一道叹息的声音从唐宁背后响起。 唐宁转过身,看到唐夭夭就站在他的背后,吓了一跳,问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站在这里很久了。”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唐宁连忙摇头:“没,没,没什么……” 唐夭夭看着他,狐疑道:“你很慌张,接连说了三个没,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了?” 唐妖精如果去做捕快,一定是最顶级的那种。 “怎么可能。”反正她又不会读心术,唐宁岔开话题道:“你叹什么气?” “先不说这个。”唐夭夭眯起眼睛看着他,“你说你告诉我的面膜是独门秘方?” 唐宁点了点头。 唐夭夭又问道:“你还说不告诉其他人?” 唐宁想了想,说道:“你和小意情同姐妹,你和她还分什么彼此,她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她的,告诉你和告诉她有有什么区别?” 唐宁的机智显让这件事情蒙混过去,唐夭夭不再追问,有些郁闷道:“我爹停了我的零用钱,我现在一文钱都没有了。” 唐宁诧异道:“那天不是还有八百两吗?” “给小如买礼物了,虽然她没要,但是银子也没有了。”唐夭夭回道。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你该不会是来让我还钱的吧……” 她的一千两才借给自己了两天,说好了一年就是一年,做人要守信用啊……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有钱还吗?” “没有。”唐宁老实的回道。 谁能想到,一夕之间,唐妖精就从灵州城最有钱的女人,破产到身无分文…… 他看着唐夭夭,又问道:“你爹为什么停你的零用钱?” “他让我背诗,我不背,他就不给我零用钱了。”唐夭夭垂头丧气的说道:“背一首才给一百两,我就是饿死,也不背诗。” 背一首------才给一百两。 唐宁敢打赌,要是他背出一首诗,唐夭夭的那位财神爹能给他一百两,他能背到唐家破产好几次。 可惜,他们虽然都姓唐,但却不是同一个爹。 他说完又疑惑道:“他为什么让你背诗?” “还不是怪小意!”唐夭夭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从小他就让我和小意学,小意写出一首诗,他就让我背一首,你数数,她前段日子写了多少诗?” 在他的启发和诱导下,钟意前段日子写出的诗是不少,而且流传甚广,加起来,怕是也有十几首了吧。 也正是那十几首诗词,让她坐实了“灵州第一才女”名头。 钟意作为灵州有名的才女,灵州杰出女子的代表,唐夭夭有这么一位“别人家的闺蜜”,又住在隔壁,每天被拿来做比较,可想而知,她的童年直到现在,还能和钟意保持这么亲密的关系,一定是真爱。 不过,她们本就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唐夭夭的老爹想让她变成和钟意一样的淑女,或许下辈子才有可能。 唐夭夭脸上露出不满之色,说道:“小意在哪里,我要找她算账去!” 唐宁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道:“和小如在房间里。” 唐夭夭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又迈了回来,长长的叹息口气。 他对于小如的愧疚还没有消除,不太敢见她。 “唉……”唐宁也长叹口气。 唐夭夭回头望着他,问道:“你叹什么气?” 唐宁不无郁闷的说道:“缺考州试者,十年内不能参试,我要参加这次的州试了……” 不仅要参加州试,他还要尽快唐妖精的钱。 债主已经如此困顿了,作为借债之人,应该有早点还钱的良心。 他不想用钟意的钱,也不想对岳父开口。 如果上次没有把孙老送他的名贵药材全放在钟家库房,留下一个两个,或许也没有这么困顿。 至于大还丹,当然是不能卖的。 唐夭夭送给小如的补药,自然也不能动,唐妖精也不会让他动。 所以暂时还没有什么办法。 “哎……” “哎……” 都是被人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两人同时叹了口气,对视一眼,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顺带看对方都觉得顺眼多了。 州试已经不可避免了,但钱的问题,想想办法,还是能够解决的。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刚才又敷青瓜面膜了?” 唐妖精下意识的摸了摸脸和头发,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之后,看着他,说道:“没有。” “还说没有,身上一股青瓜味……”唐宁看着她,摇头道:“那东西晚上睡觉前敷一次就可以了,多用无益……” 他话没说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唐夭夭怒视着他:“你说我身上有味道?” “你不是没有零用钱了吗,刚好我也缺钱……”唐宁看着她,说道:“要不,我们干一票吧……” 唐夭夭诧异道:“干什么?” 唐宁又思忖了片刻,觉得此法可行,点头道:“我想到一个赚钱的好主意。” 唐夭夭一脸好奇,问道:“什么主意?” “今天……”唐宁说了两个字,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借唐夭夭的那一千两银子,除了给小如买宅子,置办家具以外,还剩下三百来两的样子。 三百两其实不是一个小数目,按照现在的购买力,换算一下,相当于后世的十几二十万了……,也就是说,这件事情需要的原始资金,他已经有了。 那他还要唐夭夭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完全是多此一举啊! “快说啊,什么主意?”唐夭夭略有兴奋的看着他,一脸的跃跃欲试。 “啊?”唐宁怔了怔,叹口气,说道:“刚才又仔细的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办法好像不行……” “是吗?”唐夭夭看着他,说道:“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教你武功了……” “好啊!”唐宁点头说道。 “如果我知道你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不带我……” 唐夭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拳头,唐宁想了想,说道:“我忽然觉得,那个办法还是可行的……” 唐宁看着她,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唐夭夭听完之后,有些兴奋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还要小意帮忙……” 他看着唐宁,问道:“事后怎么分账?” 唐宁想了想,说道:“五五分账吧。” 他不是吝啬的人,唐妖精对他仗义疏财,他也不能亏待她。 “不行。”唐夭夭想了想,说道:“你只是出出主意,真正做事的还是我和小意,我们要多分一点……” “那我六你们四?” “成交!” 唐夭夭点头表示同意,站起身,说道:“我去找小意商量……” 唐宁摇了摇头,没文化,真可怕,这次真的不能怪他…… 唐夭夭说的很对,这件事情,其实他就是出出主意,真正起到大作用的,还是她和钟意。 在美容护肤理念还不太成熟的今天,黄瓜这种既能吃也能用的神器居然还能滞销,简直是荒谬…… 前段时间,他才用一首七夕词解放了灵州女子的心灵,这一次,该轮到解放她们的肉体了…… 第四十九章 全都要了! “你又骗我!” 唐夭夭从钟意房间出来的时候,看着唐宁,一脸的羞恼。 唐宁看着她,诧异道:“我骗你什么了?” 她气鼓鼓的说道:“四六分帐,你拿的更多了!” “我这不也是为你们着想吗?”唐宁看着她,无奈道:“四六分的话,你和小意每个人可以占到两份,如果五五分,你们两个怎么分?” 唐夭夭皱眉想了想,五五分,两个人好像真的不好分。 看着她像是被自己说服的样子,唐宁心中暗叹,这姑娘真好骗,唐财主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可得小心他的万贯家财,以后别被人骗去了才好。 同时,他也大概明白,唐财主为什么一直要她和小意学习了。 知女莫若父,女孩子多读点书,没坏处。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我去问问小意。” “等一等!”唐宁及时的叫住她,说道:“五五分就五五分,这样公平点,我也不想占你们便宜……” 唐夭夭和钟意的闺蜜组合是一个无解的组合。 一个骗不过,一个打不过,取长补短,钟意补的就是唐妖精的脑子。 分赃方式已经确定好了,接下来就该付诸行动。 彭琛今天没在,应该是跟着岳父大人出去了。 他并不是唐宁的私人保镖,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岳父大人就会被人扣一顶公器私用的帽子。 有唐夭夭在,他根本用不着保镖。 去县衙从一名书吏那里确认到,岳父大人的确去了青瓜滞销的那两个村子,打听好了地方,和钟意小如说了一声,他和唐夭夭便准备实地考察了。 唐妖精最喜欢干的事就是不干正事。 她对除了吟诗作词,绣花弹琴以外的事情,都有着极高的热忱。 她是灵州女子清流中,最与众不同的一股泥石流。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相邻的两个村子。 这两个分别名为下曲村和上曲村的村子,因为靠近水源,土壤优渥,村民并不像别村百姓一样,以种田为生。 从数十年前开始,他们就以种菜为业,灵州城内那些酒楼饭馆,大户之家所需要的瓜果蔬菜,大多都是他们提供的。 唐宁和唐夭夭走到村口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菜地。 虽然去年这个时候,晚黄瓜卖的很好,价格暴涨,但今年一下子种这么多,市场消化不了,不亏死才怪…… 两人走到村口,远远就看到了钟明礼。 一群人将钟明礼团团围住,哀求说道:“钟大人,您是我们的父母官,您救救我们啊!” “是啊,钟大人,这么多菜卖不出去,我们就只有去死了……” “大人,救救我们……” …… “哼!他们也是活该!”唐夭夭瞥了瞥人群,说道:“去年这个时候,青瓜稀缺,他们一个劲儿的哄抬价格,恨不得把青瓜卖到金子价,今年又一个劲儿的种,现在轮到他们叫苦了吧?” 她瞥了那些人一眼,说道:“我都不想帮他们!”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跟谁过不去,都别跟银子过不去。” “你怎么跟我爹说话一样?”唐夭夭瞥了他一眼,向人群的方向走去。 “你们怎么来了?”钟明礼被这些人围着,心中正在烦躁,看到两人走过来,眉头先是一皱,随后又很快舒展开来。 上次郭家村假神仙一事,他心中可还记的清楚。 唐夭夭笑了笑,说道:“钟伯伯,我们是来买青瓜的。” 一名短须男子站在钟明礼身旁,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说道:“小姑娘,地里的青瓜你随便摘,想摘多少摘多少,不要钱。” 唐夭夭眼前一亮,问道:“真的吗?” “真的。”那男子再次不耐烦的说了一句,目光立刻看向钟明礼,说道:“钟大人,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啊……” 另一旁,唐夭夭高兴的看着唐宁,说道:“你回去叫人,今天先摘一万斤……” “钟……”那男子刚说了一句,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唐夭夭,抿了抿嘴唇,说道:“姑,姑娘,这……” 唐夭夭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问道:“你不是说可以随便摘的吗?” “我是说……”那短须男子看着她,说道:“你们两个人,能摘多少,摘多少……”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那我们慢慢摘,不着急,反正有的是时间,总能摘到一万斤的……” 短须男子想了想,急忙补充道:“你们两个人,只能摘一次……” 唐夭夭摇了摇头,撇嘴道:“你这个人,出尔反尔,真没意思……” 钟明礼轻咳一声,说道:“夭夭,别胡闹。” “钟伯伯,我们没有胡闹。”唐夭夭看着他,说道:“我们真的是来买青瓜的。” 短须男子只想快点打发走这个磨人的妖精,急忙问道:“你们想买多少?” 唐夭夭转过身,指了指翠绿一片的菜园,说道:“这里所有,全都要了。” 短须男子怔了怔,有些不确信的问道:“多少?” 唐夭夭再次开口道:“你们这里所有的青瓜,我都要了。” 短须男子看着她,再次开口:“姑娘,您不是在说笑吧?” 唐夭夭甩出几张银票,不满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 唐宁一直觉得唐夭夭拍银票的动作很帅,只可惜这里没有桌子,展现不出她最霸气的那一面。 短须男子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些银票少说也有三百两以上,买这些青瓜,肯定足够了。 似乎是怕唐夭夭反悔,他一边伸手接银票,一边说道:“姑娘,我这就叫人帮您采摘……” “慢着。”唐夭夭将银票拿开,说道:“先不急着摘,你们这些青瓜怎么卖?” 短须男子急忙说道:“市价二十文一斤。” 唐夭夭毫不犹豫的说道:“五文。” 短须男子脸色变了变,“姑娘,这……,这不行啊……” …… 唐宁发现,唐夭夭这个人很矛盾。 她一方面挥金如土,上万两银子扔出去,眉头都不带眨一下,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娘们。 一方面又斤斤计较,为了半文钱和那人掰扯了半天,将来肯定能勤俭持家。 最终价格以十文一斤成交。 短须男子脸色灰败,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十文就十文!” 他心中清楚,几百两银子,对于州城的那些大家族,并不算多,但却没有人会傻到花这么多银子去买一堆吃不完只能看着烂掉的青瓜。 有钱人常有,傻的有钱人不常有。 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傻的,虽然价格低了点,但一旦错过,他们全村,今年冬天都得喝西北风。 唐夭夭只用了一半的价格,就拿下了这一片菜园的使用权,她当场让唐宁起草了一份契约,两个村子的负责人爽快的签字画押,从此以后,她唐夭夭就彻底的承包了这一块黄瓜地,扼住了全灵州爱美女性的命脉。 两个村子的村民拿了银票,欢天喜地的散去,钟明礼看着他们,皱眉道:“你们两个在胡闹什么?” 唐夭夭辩解道:“我们没有胡闹。” 钟明礼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让你爹知道了你又乱花银子,小心你下个月的零用钱。” “我没有乱花银子啊……”唐夭夭一脸无辜的摇了摇头,指着唐宁,说道:“银子都是他出的。” 第五十章 美容研讨会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唐宁和唐夭夭认识这么久,只知道她武功不俗挥金如土,却不知道她还是一个关键时刻出卖队友的叛徒。 钟明礼虽然知道唐宁做事不像唐夭夭那么任性乱来,但还是看着他,叮嘱道:“州试在即,即便只是试试,也应当认真温习,不可懈怠……” 唐宁斜瞥了唐夭夭一眼,只能点头称是。 上曲村和下曲村的黄瓜地,就这样被唐夭夭承包了。 经过多方的讨价还价,唐宁现在的身家还有一百来两,如果不买什么大件的话,也算得上是身家丰厚。 当然,前提是不算他欠唐夭夭的那一千两银子。 两人一同回去的时候,他看着唐夭夭,淡淡道:“你这个叛徒,太让我失望了……”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唐妖精一脸的不在意,说道:“我们是好姐妹……” 唐宁脚步停下,目光望向她。 “我是说……”唐夭夭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和小意是好姐妹,你是小意的相公,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不就应该有福我享,有难你当嘛……” 唐妖精虽然没文化,但是很多道理都能说的头头是道。 唐宁不和她讲道理,因为她讲不过的时候就会选择另一种方法。 他继续向前面走,说道:“我没有你这样出卖朋友的朋友……” “不是朋友……,那你就承认我们是姐妹了?”唐夭夭看着他,想了想,说道:“话说回来,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懂这么多女子的事情……” “书上看到的。” “你不要每一次都用这个理由。”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我听说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虽然生了一个男儿身,却有一颗女儿心,内心非常渴望变成女子,他们会偷偷穿女子的衣服,用女子的胭脂,他们比女子还懂得装扮自己……” 她说着说着,看向唐宁的眼神,开始变的古怪起来。 唐宁想了想,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唐夭夭胸口,说道:“我也听说,有这么一种人,她们虽然是女子,但老天爷却没能给她们一个完整的女儿身,真是可悲可叹……” 唐夭夭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本能的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看着他,问道:“姓唐的,你什么意思?”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横看无岭侧无峰,远近高低皆相同,不识太平真面目,唐家有女名妖精……” 唐夭夭开始将手指捏的咯吱咯吱响:“我听出来了,你骂我是妖精!” 唐宁再叹口气,说道:“妖精,一般谓之“姿色迷人的女子”,这是在夸你长得漂亮,有空了多读点书,不懂就问问小意……” 没读过书也有没读过书的好处,最起码这个时候,她不会根据这两句诗联想到自己在夸她平胸。 …… 中秋将至,灵州城内,各种名头的宴会络绎不绝。 今年的中秋,更是格外热闹。 适逢州试之年,临近中秋,再过不到一月,便是州试之日。 灵州贡院虽然不比京城贡院,但也是附近诸州最大的科考举办之所。 并不是每一州都有贡院,来灵州参加州试的,也有相邻诸州的学子,未来的一个月内,将有数千名参考的学子在灵州聚集。 距离九月虽然还有大半个月,但灵州城内聚集的学子已经不少,城内大部分的酒楼客栈,都被这些人所占据。 中秋前几日,似乎是被节日的气氛熏染,城内备考的气氛有些削减,每到夜晚,或酒楼,或舟舫,皆是一派热闹景象。 女子之中,一些才女千金,也组织起了许多女子间的活动。 白日以蹴鞠比赛居多,到了晚上,则是各种文会,大多也会邀请一些名气在外的才子,陈国的风气较之于宋,要明显的开放许多,虽然男女之防依然存在,却也不到极致的地步。 钟意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一般来说,女子婚后,自然不能再像婚前那样过多的抛头露面,但她作为灵州第一才女,诸多女子的精神领袖,这两天的应酬还是要多上一些。 唐夭夭就没有什么应酬了。 适合女子的游戏不多,蹴鞠算是一种,也是在灵州较为受欢迎的一种活动。 蹴鞠是足球的原型,但女子蹴鞠,并不是后世的女子足球,她们是花式踢球,倒是类似于踢毽子那种,不比谁踢得远,而是比谁踢得更高,更久,花样更多。 钟意经常被邀请参加这类活动,却从来没有人邀请唐夭夭。 一只藤球,规则是藤球不落地,她一个人能玩一天不间断,就连钟府的丫鬟都不愿意和她玩。 晚上女子们的活动,则以诗会文会居多,她专业不对口,更不会参加。 不过今天不一样。 今天的聚会地点就在钟家,是钟意牵头举办的,唐夭夭也算是半个主人。 钟意虽然有灵州第一才女之名,但这次的主题,却不是什么诗会词会。 非要说什么会的话,倒是可以命名为“灵州女子第一次美容研讨会”。 将女子换成妇人也行。 钟府,几名妇人围在陈玉贤身边,惊奇的开口。 “这小小的青瓜,便能去除脸上的皱纹?” “听说不止能去皱,还能美白……” “你们有没有觉得,玉贤看起来,好像比以前更年轻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觉得……” …… 一名妇人拉着陈玉贤的手,说道:“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 陈玉贤笑了笑,说道:“到底有没有用,你们用了就知道。” 另一座小院里,也是人影绰绰。 胡瑾神神秘秘的将钟意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小意,你说的是真的,它真的能让我的皮肤变得更白?” 胡瑾的肤色稍稍显黑,和钟意站在一起的时候,差距就更加明显了。 这一直都是她的心病。 钟意轻笑一声,说道:“变白自然没有那么快,但只要坚持,大概一个月,就会有明显的效果了。” 她身旁的少女看了看唐夭夭,惊诧道:“夭夭姐好像比以前更白了……” 唐夭夭脸上刚刚露出满足的笑容,少女围着她转了几圈,说道:“夭夭姐以前黑黑的,比小意姐黑多了……” 恼羞成怒的唐妖精将名叫小柔的少女撵的满院子跑时,唐宁正在翻书。 古代科考有一点非常好,虽然不会考前划重点,但是会规定考试大纲。 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本书,绝对不会超纲。 不过,陈国的科举经过数次改制之后,更加倾向于全面发展,涉及的方面,不仅仅有经史子集,诗词文章,还有法律,算学,策问…… 虽然唐宁的人肉摄像机不是浪得虚名,但短时间内要记住这么多书,还是有些吃力,更重要的是,他会饿…… 钟意今天很忙,还好有小如,唐宁看书看到饿了的时候,她已经做好饭菜端了过来…… 钟家,揉着屁股的少女“咔嚓”的咬了一口青瓜,得意的说道:“看这一次,薛芸拿什么和我们比……” 这几日聚会颇多,时间上也有许多撞在一起。 各自的牵头之人,自然也是使出种种方法,邀请更多有分量的人参与,以彰显自己的人脉,无形中形成比较……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薛芸选择在同一天、同一时间举行那所谓的文会,还邀请了灵州诸多才子助阵,便是冲着钟意来的…… 钟意邀请的客人并不多,但今日,不请自来的客人却是源源不断,却不知薛芸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ps:解释下,青瓜就是黄瓜,古今叫法不同,不管青黄,瓜还是那个瓜。】 第五十一章 抢手货 灵州城内,某处景致不错的园子。 薛芸看了看身边寥寥几人,眉间浮现出一丝焦色,喃喃道:“都过了约定的时辰了,她们怎么还不来?” 她身旁的一名女子疑惑道:“是不是写错了时间和地方,一个人迟到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这么多人一起……” 薛芸摇了摇头,“我检查过好多遍了,没有啊……” “芸姐,芸姐……”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一名少女飞快的跑过来,说道:“她们,她们都去钟家了……” “什么?”薛芸面色一变,急忙道:“她们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少女呼吸急促,拍着起伏的胸口说道:“她们,她们说,钟家小姐知道怎么让我们女子的肌肤变得白皙水嫩,还能减缓衰老,消除皱纹,所以她们就都去钟家了……” 她说完之后,呼吸才平息下来,看着薛芸,说道:“芸姐,我就是过来和你说一下,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便转过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你……”薛芸脸上浮现出一丝气恼之色,跺了跺脚,她身后的几名女子,脸上皆浮现出了奇异之色。 “薛姑娘,我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些事情,要立刻赶回去。” “哎呀,我也忘了,刚才出来的时候,厨房还炖着汤呢……” “我,我身体忽然有些不舒服,要早些回去了……” …… 几名女子纷纷上前,很快的,薛芸身边,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几名年轻才子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她,诧异道:“薛姑娘,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薛芸脸色苍白,有些颓败的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走了,都走了……” 一名年轻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方才过来的时候,听说钟姑娘今夜拿出了一个秘方,可以让人的肌肤变的白皙和水嫩,不知道是真是假?” “竟有此事?”一人怔了怔之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薛芸说道:“薛姑娘,在下忽然想起来,今日还有些功课没有温习,先行告退……” 他身边一人想了想,接口道:“不如一起温习?” 另一人再插一句:“两位不介意再加上在下吧?” …… 今天的钟家,是女子的狂欢,阴气太重,等到她们的聚会散去,唐宁才从小如那里离开。 早上的时候,唐夭夭就让人摘了一大车的鲜嫩黄瓜运了过来,等到聚会散去的时候,一根都没有剩下。 唐夭夭已经派人去守着那一片黄瓜地了,万事俱备,只等明天。 慕颜是灵州小有名气的才女,诗词善以景抒情,名气虽然不如钟意,但在灵州,也算是有名的才女。 昨天晚上,她按照从钟府学到的,将青瓜捣成汁,加入蜂蜜适量,调匀之后,敷在脸上。 她样貌尚可,但皮肤却较为油腻,对此烦恼已久。 清晨醒来,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脸。 长久以来那种油腻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干爽和细嫩。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唤道:“琴儿,快进来……” 一名丫鬟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进来,急忙道:“小姐,怎么了?” 慕颜匆忙说道:“快去外面买些青瓜回来,多买一些……” 不多时,名叫琴儿的丫鬟便从府中匆匆走出,直奔市集而去。 李攀是义安县衙的一名小吏,今日他像往常一样早起,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家中的娘子已经做好了早饭,他洗漱用膳完毕之后,才会去县衙。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床前的一张“鬼脸”。 “啊,鬼啊!”看到那一张鬼脸的时候,李攀睡意全无,脸色苍白,整个人缩在床脚,脑袋撞在床框上,鼓起一个大包。 那鬼脸上密密麻麻的不知道贴着什么东西,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 “死鬼,吓死我了!”鬼脸下传来一阵埋怨的声音,妇人将掉在床上的青瓜片捡起来,重新敷在脸上。 “好像差不多了……”她看了看一旁的燃香,喃喃一句,又将脸上的青瓜片都取下来。 李攀抚摸着胸口,愤怒道:“娘子,你干什么,大清早的,吓死我了!” 妇人似乎很高兴,跑到铜镜边看了看,又跑过来,看着他凑近问道:“相公,你看我脸上的皱纹,是不是少多了?” 李攀看了一眼,心有余悸的说道:“没有……” “明明就是有!”妇人瞥了瞥他,说道:“你今天放衙的时候,帮我带两斤青瓜,别忘了啊……” 没有吃到早饭的李攀,有些郁闷的走出家门。 与此同时,灵州城内,各大高门之中,不知有多少丫鬟下人匆匆走出,赶往市集…… 城内某处市集。 平日里的早市之上,以卖菜的百姓居多。 能在外面摆摊的,大都不是菜农,而是城外的寻常百姓,将自己菜园里种的蔬菜,挑出来贩卖,赚几个铜板。 两名小贩蹲在街头的石阶上,面前摆着一块破布,上面摆放着一些应时的蔬菜。 一人叹了口气,说道:“今年的青瓜可真不好卖,早知道就不种了……” “谁知道去年卖的那么好,今年就……”另一名摊贩摇头道:“你家还好,只种了一半,我家全种的青瓜,我现在看到青瓜就像吐……” 他如此抱怨了一句,抬头吆喝道:“青瓜,青瓜便宜了……” 另一人也摇了摇头,跟着吆喝:“青瓜,青瓜,新鲜的青瓜,大小长短随便挑……” “姑娘,来两根吧……” …… 一名穿着绿色小衫的少女走过来,扔下两块碎银子,说道:“你们这些青瓜,我全要了。” “啊?”两人同时一愣。 少女不耐烦道:“啊什么啊,你们到底卖不卖了?” 两人回过头,立刻点头:“卖,卖,这就给您包起来……” 距离两人几步远处,另一处小摊。 一名青衣仆从对那摊贩催促道:“这里的青瓜,全都给我包起来。” 另一名灰衣男子看着他,怒道:“是我先来的!” “我先的!” “我先!” “我先!” …… 在两人因为谁先谁后而打起来的时候,少女扔下一块碎银子,对身后跟着她的下人挥了挥手,说道:“这些也带走……” 一夜之间,灵州卖不出去的青瓜,忽然成了抢手货。 据传,青瓜吃了能瘦身,贴在脸上能美容,向来被人忽视的青瓜,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成了灵州女子眼中的香饽饽。 半个早晨的功夫,灵州大小集市上的青瓜,就被人采购一空。 奉了自家小姐和夫人命令的丫鬟下人,因为迟到了片刻,没有买到青瓜,心中忐忑焦急。 便在这时,忽有人拍了拍脑袋,说道:“这里买不到,我们直接去城外的菜农那里不就好了!” “对啊,那里总不会也没有……” 人群反应过来之后,浩浩荡荡的向着城外而去。 无数的酒楼和菜贩,也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商机,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钟府。 唐宁“咔嚓”咬了一口黄瓜,看到方新月从外面走进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黄瓜。 唐宁想了想,干脆的将手中的黄瓜掰成两半,将没有咬过的那一半递给她。 第五十二章 师叔? “咔嚓!” 方新月和唐宁并排坐在一起,咔嚓咔嚓的吃着黄瓜。 她一边吃,一边嘟囔道:“我听人说,青瓜可以让人变白啊……” 方小胖胖是胖了点,但是却不黑,相反,她的皮肤,比一般人还要白皙一些,白胖白胖的。 唐宁仔细想了想,胖的人好像真的普遍要白上一些。 “你已经够白了。”他说了一句,又补充道:“青瓜不止可以让人变白,还能让人变瘦。” 他身边咔嚓咔嚓的声音忽然没有了。 方新月几乎是蹦起来看着唐宁,难以置信的问道:“吃东西也能变瘦吗?” 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唐宁有些难以形容。 就像是充满绝望的世界,忽然射进来一道希望的光。 又像是崩塌的信念被重塑,唐宁从她的眼中,读到了难以自制的喜悦。 唐宁点了点头,虽然减肥不能只靠黄瓜,但是不能否认,黄瓜确实有些减肥的作用。 方新月撒腿就往外面跑,她虽然胖了点,但是动作却也不慢,跑去的方向,正是钟府厨房的方向。 唐宁静下心来想想,就知道为什么了。 对于方小胖来说,吃是一件难以割舍的事情,但是她的心里,又非常渴望能够变得和唐夭夭一样苗条。 如果吃东西也能瘦,这对她来说,真的是上天最好的馈赠了。 不一会儿,她就飞快的跑过来,怀里抱着一大堆黄瓜。 钟府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黄瓜,那两个村子的黄瓜现在已经供不应求,那些菜农肠子都快悔青了,奈何白纸黑字,又有手印在上,他们想反悔也不可能。 唐宁提醒她道:“你少吃一点,青瓜吃多了会拉肚子的。” 方小胖看着那一大堆黄瓜,目露奇光,显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青瓜的价格现在几乎是一日一涨,这是因为城内的需求太大,而且还在每日剧增,据说不仅灵州的女子,就连许多男子,都开始用上了黄瓜……,唐宁总觉得整个州城都弥漫着一种黄瓜味。 可惜这次的事情,只能是一锤子买卖,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无法长久,他虽然能够从中赚取不少,却也还是不够还唐妖精的银子。 赚钱的办法虽多,但是适合他的却不多,无论是小如还是钟意,都不想他耗费过多的精力在这上面,接下来的时间,唐宁就要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即将到来的州试上了。 方小胖吃了几根黄瓜,眉头忽然皱起,一只手捂着肚子。 唐宁撇了一眼,刚才走神的功夫,她怀里的黄瓜已经少了一半。 唐宁看着她问道:“怎么了,肚子疼了?” 方小胖摇了摇头,说道:“刚才吃的太多,现在吃不下了。” 唐宁将她怀里剩下的黄瓜拿过来,说道:“吃不下就别吃了。” 方新月想了想,说道:“我还能吃下一只梨。” 唐宁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我到哪里去给你找梨?” 方小胖指了指头顶。 唐宁抬头看了看,看到一颗颗橙黄的梨子挂在天上。 不是挂在天上,是隔壁院子的梨树越过院墙探了过来,如今正是梨子成熟的季节,梨树枝繁叶茂,一颗颗硕大的梨子,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口齿生津。 唐宁其实挺喜欢吃梨的,唐家和钟家是邻居,他的院子旁边,应该就是唐家的果园。 凭他和唐妖精的关系,吃她两只梨,不过分吧? 唐宁没办法像唐夭夭一样,轻轻一跃就能跳上墙头,他踩着墙角的一块大石头,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院墙。 他伸手便摘了一只梨子,扔给了早就在下面等待的方小胖。 他再次伸手,又摘了一只更大的。 “小姐,有人偷梨!”一道声音忽然传到唐宁耳中。 他偏过头,视线穿过梨树的枝叶,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两道身影。 那是唐夭夭和一名小丫鬟。 他看着怔在院子里的唐夭夭,想了想,将手上的梨子扔过去,问道:“吃梨吗?” 砰! 唐夭夭站在原地,因为惊讶而嘴唇微张。 那颗梨子飞过空中,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唐宁怔了一瞬,毫不犹豫的从院墙上跳下来,飞快的向自己的方向走去。 他还没走到房门口,就被人抓住了衣领。 唐夭夭揉着额头,满面怒容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发誓。”唐宁伸出四根手指,说道:“我绝对不是因为你当初砸了我我才砸你的,我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 唐夭夭眯起眼睛看着他,“可你已经砸了。” “你砸了我,我也砸了你……”唐宁想了想,看着她,说道:“要不,我们扯平?” “这可是你说的!”唐夭夭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随后就很快的板起脸,“我砸了你,你也砸了我,从现在开始,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那我欠你的一千两银子也不用还了?” …… 唐宁很怀疑,唐妖精刚才是不是故意不躲的。 如果是的话,他就收回对于她傻白甜大长腿的评价,在那一刻,能想到用近乎自残的方式来达到她长久以来想要达到的目的------这还真是一只妖精。 不,是妖怪。 大精小怪,她现在还只是怪,远不到成精的程度。 唐夭夭心情不错,跳上墙头,摘了几只梨子下来。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唐宁居然都不知道,他和唐夭夭的闺阁,居然只有一墙之隔。 看来以后说她坏话的时候,要小声一点,要是被她听到,这低矮的院墙可拦不住她。 对了,以后晚上睡觉的时候,门窗也要关紧一些…… 唐宁拿了一只梨子过来吃的时候,晴儿一脸郁闷的走进来。 “咔嚓!”她咬了一口黄瓜,干脆果决,咔嚓咔嚓的声音,再加上脸上的幽怨和郁闷,让唐宁心里感觉有些发凉。 唐宁诧异道:“谁欺负你了?” “外面那些胡说八道……”晴儿看着他,愤愤的说道:“她们说我们是骗子,说青瓜根本没用……”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有没有用,别人用过就知道了,也不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晴儿委屈的说道:“可她们说小姐骗人,人家心里不开心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唐宁又拿起一只梨子,说道:“我出去一下……” 孙神医的药庐在城外,环境清幽,唐宁来过一次,第二次来的时候,门口的药童对他很恭敬。 “师祖就在里面,唐公子,请随我来。” 唐宁随着那药童来到一处竹屋,敲了敲门,走进去,才发现屋内不止孙神医一人。 一名中年男子站在孙神医身旁,面带笑容道:“《千金方》得以完善,这是造福万民的大好事,恭喜师尊……” 他话未说完,看到外面有人进来,目光望了过去。 “唐小兄弟……”孙神医一脸喜色的走过来,面带笑容道:“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唐宁笑了笑,说道:“前两天又想到了一些东西,来和孙老探讨探讨。” 孙神医脸上的笑容更盛,连忙道:“坐,快坐。” 中年男子看着唐宁,诧异道:“师尊,这位小兄弟是……” 孙神医皱了皱眉,说道:“没大没小,什么小兄弟,要叫师叔……” 中年男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师……叔?” 第五十三章 神医作证 凌一鸿供职太医署,此次因公外出,到了灵州,自是要拜见授业恩师的。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仅见到了恩师,还见到了师叔。 唐宁看着对面那明显被吓到的男子,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一位劣徒。”孙神医看了看凌一鸿,说道:“一鸿,还不快见过师叔!” 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位年轻的师叔,凌一鸿心中还没有缓过神来,却也不敢多想,极为干脆的躬身行礼,高声道:“一鸿见过师叔!” 师命不可违,师门尊卑,自然也不可废,再年轻的师叔,也是师叔。 唐宁对于孙神医这种乱攀关系的行为表示无可奈何。 他的身份查明之后,孙神医曾经对此事表示过疑惑。 他从小在苏家村长大,是如何在一个农户之家,看完完整版《千金方》的? 幸好唐宁书读的多,不费吹灰之力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 有一年,雪下的很大,一位白发老者倒在苏家村村口…… 于是孙神医便认定,那位白发老者,就是从几百年前就分离出来的师门另一脉,唐宁得了那位师门前辈的衣钵,就算是他的师弟。 被一个老人家称呼为“师弟”,唐宁担心折寿,在他的再三坚持下,孙神医才答应继续称呼他为“唐小兄弟”。 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认死理,唐宁犟不过,只好对那中年人双手虚扶一下,说道:“师侄不必多礼……” 竹屋之中,唐宁坐着添补《千金方》新的一卷,孙神医和凌一鸿站在他的身旁等候。 唐宁放下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凌一鸿急忙拎起茶壶,小心翼翼的帮他将茶水添满。 此刻,他对于这位比他至少小了两旬的师叔,再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唐宁放下笔的时候,孙神医捧着那本薄薄的册子,感叹道:“唐小兄弟对我孙氏的恩情,老夫这辈子,怕是无法偿还了……” 唐宁笑了笑,说道:“孙老此言差矣,《千金方》不仅属于孙氏,也属于天下万民,能为百姓做些事情,尽一份绵薄之力,也是我的荣幸。” 孙神医看了看凌一鸿,说道:“医者行医,应以医德为先,师叔说的话,你要记住。” 凌一鸿闻言,不禁肃然起敬,说道:“师叔高风亮节,师侄佩服,师叔教诲,师侄必将铭记于心……” 唐宁看着孙神医,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情,想和孙老商量商量……” 孙神医面色认真,说道:“小兄弟但说无妨。” “这只是我的一点浅见,如果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孙老指出就好。”唐宁看着他,说道:“虽说医病医病,有病要医,但我认为,很多时候,防病要比医病更加重要,便比如郭家村一事,若是他们平日里便重视水源,防微杜渐,便不会患上痢疾,也不会有那假神仙趁机作乱……” 孙神医点了点头,说道:“唐小兄弟所言,极有道理。” “虽说防病重于医病,可百姓却不懂这个道理……”唐宁笑了笑,看着孙神医,说道:“孙老或许可以号召灵州诸多医者,将一些医科常识告知百姓,若是平日里预防得当,是可以减少许多病患的……” 孙神医想了想,脸上开始露出异色,他看着唐宁,赞叹道:“老夫先代灵州百姓,谢谢你了……” 唐宁笑了笑,说道:“孙老客气……” “唐小兄弟菩萨心肠,实乃是灵州百姓之福……” “哪里哪里……” …… 中秋前后,灵州城内,青瓜的销量依然极好,几乎每日都是供不应求。 润肤美颜、美白抗皱这八个字,足以令灵州的无知少女和多情少妇陷入疯狂。 虽说有不少人已经切实的感受到了青瓜的功效,但还是有不少的声音,对此事持质疑态度。 这种质疑,不仅仅是针对青瓜,还有钟意。 大街之上,一名女子看着不远处被哄抢的青瓜,撇了撇嘴,说道:“小小的青瓜,岂有此等神奇的功效,这种谣言,也有人信?” 她身旁一名挎着篮子买菜的妇人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可我觉得,真的有用啊……” 那女子冷笑一声,说道:“城里几大的胭脂铺都说了,什么美白抗皱,润肤美颜,全都是假的,青瓜哪有那样的作用,你们真的以为,几十文钱的青瓜,就能抵得上几两银子的粉英和面脂……” 就在那妇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的时候,身旁的一名年轻公子插嘴道:“那些胭脂铺当然要那么说了……,几十文钱的青瓜,就能抵得上他们卖几十两银子的粉英和面脂,他们店铺的东西,哪里还卖得出去?” 他随手一指不远处的一间药铺,说道:“药铺里面的大夫都说了,青瓜解毒利水,不仅可用于痢疾,也能用来敷面,能紧致肌肤,美白去皱,这可是《千金方》里面的方子,药王说的,能错吗?” 他说完之后,瞥见那小摊上的青瓜已经快要卖完了,急忙上前几步,大声道:“给我留两根……” 最近几日,灵州城内的大小药铺和医馆,都会在门外竖立一个牌子。 牌子上每天都会写上一些疾病的防治之法,例如喝煮沸过的水,可以防止腹泻,常吃大蒜,能避免外邪入侵,蜂蜜加上雪梨,煮成的汤能够有效止咳…… 这是由孙神医牵头的活动,孙神医在灵州的名气极高,经常为百姓免费诊病,深受百姓爱戴。 他此次做的这件事情,也是为了灵州百姓,各大医馆药铺极为配合,百姓对此,也深信不疑。 当然,不同的人,侧重点也并不相同。 普通百姓,关注点大多在疾病的预防。 女子妇人,则是对《千金方》上的青瓜美容方青睐有加。 药圣都说青瓜能美容,之前那些没有根据的谣言,自然也都不攻自破…… 从此以后,作为灵州第一才女的钟意,不只是灵州女子的精神导师,更是她们的美容导师,据说,她的手里,还有几种不同的面膜配方,其效用,更甚于青瓜…… 但凡有人借青瓜之事诋毁钟意,必将遭到所有人的唾弃…… …… 唐宁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到方新月了。 她因为吃了太多的黄瓜拉肚子,虽然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却被禁足在家,派人告诉唐宁,她过几天再来找他玩。 唐宁和一个小胖姑娘没有什么玩的,方新月说是找他玩,其实只是想要来钟家蹭饭。 唐宁这些天也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卖黄瓜不仅回了本,本金大概翻了三倍,后续还会有些收入,但也不会太多了。 这些钱还是不够还唐妖精的债,不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唐宁也没有心思和精力去想其他的赚钱办法。 随着州试之日的临近,他也再次尝试到了前世考研或是修改论文之时的忙碌感觉。 忙碌是同样的忙碌,有些事情,却是截然不同。 小如和钟意,每天会变着花样的为他做各种美食,钟家餐桌上的饭菜,也尽是以他喜欢吃的为主,岳父大人公务再忙,每天还是会抽出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为他答疑解惑…… 就连唐妖精,也暂时放下了教他功夫的事情,没有再给他添堵。 这种被所有人寄予期望的感觉,唐宁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随着时间正式进入九月,州试之期更近了…… 第五十四章 义不容辞 钟府,小院之中,唐宁放下一本厚厚的《陈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除了经义之外,律法也在此次考试的范畴之内。 要在一个月内,补完别人十年八年学到的东西,身体还真有些吃不消。 虽然他要做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将全书通读一遍,但耗费的心神,却是普通人的数倍,耗费的能量,更是数倍不止。 钟意和小如出去了,今天没有人给他做饭。 小如精通刺绣,她绣的东西,在城内能卖出高价,这些日子,和钟意在一起,她也结识了一些千金才女之类,今日便是应她们的邀请,去教她们刺绣的。 唐宁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通读完了这本厚厚的《陈律》,翻书翻的手腕都酸了。 肚子也开始饿,他站起身,打算去厨房找找吃的。 院墙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异响,唐宁转过身的时候,正好看到唐夭夭从院墙上跳下来。 自从他上次爬了唐妖精的院墙之后,她平日里过来,也就不怎么走正门了。 唐妖精这次不是空手过来的,手里拎着一个食盒,她将食盒打开,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除了一叠糕点之外,还有两盘小菜,一整只鸡,唐宁闻着香味,吞咽了一口口水,看着她问道:“这是干什么?” 唐夭夭摆了摆手,说道:“小如和小意不在,我知道你肯定饿了,让厨房做了些饭菜,吃吧。” 唐宁仔细想了想,他最近没有什么得罪唐妖精的地方,她应该不会无聊到在饭菜里下毒或者放泻药,吐口水的话,好像也不至于。 那就是她有什么地方要求到他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唐宁不相信唐妖精会好心到知道他饿了,让人做好饭菜,翻墙送过来。 不过他是真的饿了,而且那只鸡烤的金黄金黄的,看起来就很诱人。 他撕下来一只鸡腿,看着唐夭夭,问道:“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 “没有啊……”唐夭夭看着他,摇头道:“就是想到你读书读累了,小意她们又不在,送点吃的给你……” 既然她不说,唐宁也不会傻到自己追问,自顾自的吃鸡夹菜,他吃饭的时候,唐夭夭就在一旁看着。 他吃完了一盘糕点,两碟小菜,一整只鸡,看着唐夭夭,说道:“我吃饱了。” 唐夭夭点了点头。 唐宁看着她说道:“我要继续看书了。” 唐夭夭在他身边坐下,想了想,说道:“你这大半个月,一直在看书,就算是要准备考试,也要劳逸结合……”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 “我晚上要参加一个诗会。” 唐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唐妖精参加诗会,在他看来,就和钟意争夺武林盟主一样,“唐夭夭”,“诗会”,这完全是两个不相干,没有一点儿联系的词语。 他看着唐夭夭,担忧道:“你没事吧,大家都是朋友,如果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千万不要想不开……”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我没有想不开。” 唐宁想了想,说道:“那就是病了,趁着天色未晚,我带你去找孙神医……” “哎呀,是我爹非让我去的。”唐夭夭脸色极为郁闷,说道:“我才不想去这什么破诗会,要不是那个没事找事的吴员外……” 唐宁不知道到底是唐财主作孽生了这么一个女儿,还是唐夭夭倒霉遇到这么一个爹。 一个是望女成凤,一心想要将女儿培养成温婉才女,一个是咸鱼到底,在文盲女侠的路上越走越远…… 吴家也是灵州的一个富商家族,虽然没有唐家这么财大气粗,但是也相差无几,两家平日里在生意场上就互有竞争,关系算不上好。 吴家和唐家在生意场上是竞争关系,财力不相上下,又互为邻居,家里刚好都有一个女儿…… 这样一来,两家平日里,自然就免不了互相比较,比生意,比财力,比女儿…… 吴家做生意比不过唐家,财力比不过唐家,但是女儿…… 唐夭夭一个人能打吴家小姐十个,但这个时代,评判女子的标准,可不是能不能打。 吴家小姐虽然才气不显,但也能吟诗作词,和几个圈中好友组建了一个小团体,邀请一些才女过来,在家里开开诗会,交流交流美容经验,兴致来了吟上几句诗词,也便算是跻身到了才女的圈子。 唐财主一心想让唐夭夭多接受接受这种文化的熏陶,才有让她背诗,让她参加诗会的举动…… 唐宁看着她,无奈道:“照你这么说,今天晚上,过去的都是女子,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啊……” “也不用你过去……”唐夭夭解释道:“吴家就在我们家旁边,我已经探查过了,那处园子和我的院子只隔了一道院墙,到时候你先待在我的房间……” 唐宁可不想这么麻烦,说道:“我帮你先写一首,到了晚上,你直接拿出来就行,一首一百两,银子从我欠你的钱里扣……” “不行啊……”唐夭夭摇头说道:“她们说了,要抽签以后,才能定题目,说是要抽什么词牌,什么是词牌?” 唐宁觉得她根本没有参加什么诗会,会作诗的唐夭夭,就不是唐夭夭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可是我晚上还要看书。” “在哪里看书不是看?”唐夭夭指了指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地方,说道:“你晚上就在我房间看书,一会儿我抽时间过来找你……” 女孩子的闺房怎么能让人随便进,唐宁面有难色:“这不好吧……”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我爹说,如果晚上我们能赢了吴文婷,让吴员外明天不在他面前得意,就奖励我一千两银子,分你一半怎么样?” 朋友有难,义不容辞。 如果还欠这个朋友一千两银子,就更加不能推辞了。 唐宁思忖片刻,说道:“我们什么时候过去?” “现在。”唐夭夭脸上露出喜色,“我马上就要去吴家了,你先过去,在我房间准备……” 被唐夭夭抓着从院墙上飞过去,唐宁总觉得怪怪的,有一种背着钟意和小如偷人的感觉。 …… 唐夭夭的闺房,唐宁还是第一次进。 虽然她平日里大大咧咧不拘一格的,房间却收拾的很干净,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最让唐宁惊诧的,是她的房间里面也有书架,而且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从经史到诗词,样样不缺。 就是大部分的书都是新的,只有角落里面几本志怪小说,看上去像是经常翻动的样子。 “小姐,崔姐姐她们过来找你了……” 小丫鬟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唐夭夭走到门口,挥了挥手道:“知道了,让她们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她走到唐宁身边,说道:“你先在这里看看书,我走了……” 唐宁挥了挥手,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 他今天看了一天的书,现在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去看那些东西,正好看几本小说放松放松。 唐夭夭走到门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道:“你就坐在那里,可别乱翻我东西啊……” 唐宁撇了撇嘴,唐妖精也太小瞧他,太高看她自己了。 她的东西有什么好翻的,难道他会趁她不在,偷偷穿她衣服? 还是担心他会把她的肚兜翻出来欣赏? 唐女侠这次是真多虑了,男子汉大丈夫,干不出来那种事情,更何况,她的丫鬟秀儿还在旁边看着呢…… 第五十五章 有个想法 唐妖精和一群姐妹去隔壁的吴家了,唐宁坐在她闺房的桌旁,随手翻开一本书来看。 她书架上的大部分书都是为了装样子的,真正翻过的,也就是角落里那几本志怪故事和传奇小说。 前者类似于后世的仙侠或是恐怖小说,后者则是以言情为主,不知道这里的出版业利润如何,这个时代还没怎么出现的畅销书,唐宁脑子里面还有几本,当时是为了学术研究,现在刚好可以拿出来,骗骗灵州女子的眼泪,圈一波粉,赚一波钱…… 当然,他心里就算有这个想法,要实现也得等到州试结束之后了。 不知道唐妖精那里怎么样了,可别比诗比不过人家,恼羞成怒,抓住几个说风凉话的揍一顿出气…… 吴家,某处小院, “夭夭,你看看,我的肌肤属于哪一种类型,应该用哪一种面膜?” “夭夭,蜂蜜和牛奶,到底哪一个效果更好?” “夭夭,你还知不知道其他的秘方?” “哎呀,你们排队,排队,懂不懂礼节了……” …… 唐夭夭被众多女子围在一起,难以脱身。 自从青瓜在灵州畅销之后,向来孤家寡人,除了钟意之外,没有多少好友的她,在灵州女子心中的受欢迎程度,大幅提高。 一来她是钟意的闺蜜,手里握着她们不知道的养颜秘方,是大有可能的事情,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自己的美丽过不去。 二来,她还掌握着灵州大部分的青瓜,扼住了诸多爱美女子的咽喉,如果不是本来就和她有什么旧怨,谁愿意平白无故的得罪她? 唐夭夭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身旁的三名女子,不满道:“小诗怎么还没有来,她不来,我们今天应该怎么办?” 她们今日本来应有五人,稍微懂些诗词的,也只有她口中的“小诗”一人,若是能应付出一首出来,也不至于太过丢脸。 至于唐宁,是她为了应付突发状况,确保万无一失的手段。 “小诗说她身体不舒服,让我们先过来。”一名女子看着唐夭夭,有些疑惑的问道:“夭夭你为什么不将钟姑娘请过来呢,有钟姑娘在,我们还用担心这个?” “总不能每一次都麻烦小意……”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小意那么厉害,就算是赢了,传出去也是我们欺负她们……” “可现在怎么办,一会儿就要抽题目了……” “小诗没来,我们也不会写诗啊……” “完了完了,晚上就不该来的……” …… “咦,夭夭姐已经过来了啊……”唐夭夭偏过头,看到几道身影从旁边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正一脸笑意的看着她,问道:“今天晚上,夭夭姐这边,只有四个人吗,那可别说是我们欺负人啊……” 女子的身旁,算上她在内,一共有六人。 唐夭夭的目光从这女子的脸上一扫而过,望向了她身后的一名少女。 名叫小诗的少女低下头,不敢看她。 “小诗,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你怎么跑到她们那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夭夭身后的几名女子一脸疑惑,一时间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夭夭回过神之后,目光从那少女的身上移开,望向吴文婷,说道:“这种事情,又不是打架,人多就能赢的……” 吴文婷用讶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随后便笑道:“看来夭夭姐是胸有成竹呢……” 她拿过来一个放着许多竹签的竹筒,笑道:“既然如此,夭夭姐,今天晚上的题目,就由你来抽吧。” 唐夭夭随手从那签桶里抽出一根,自己看了一眼,递给吴文婷,吴文婷看了看之后,便将之递了出去。 今夜之诗会,其实主要目的并不是非要比个高下,她所请之人,除了一些小有名气的才女之外,大都是商人女子,吴家需要通过她们,来和她们背后的家族保持密切的联系。 当然,如果能顺便打击打击唐家那位,对她们吴家,也是很有好处的。 她本以为唐夭夭今夜会请钟意过来,灵州第一才女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有些欺负人,她们就算是输了,也不会丢脸。 没想到她如此自大,吴文婷看着她,笑着说道:“题目已经定下,夭夭姐不妨先进来看看表演,听听曲子吧,或许会有灵感呢……” 今日之诗会,并不是只能坐下来写诗填词,吴家请了人表演,又有各色美食,众人一边享用美食,一边看着表演,若是有人写出作品,再拿出来一起欣赏,说是宴会,更加贴切一点…… “不用了……”唐夭夭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先进去吧,我一个人在园子里走走……” 她向园子的更深处走去,身后的三人急忙跟上。 吴文婷回过头,看着一名女子,问道:“芸姐,这个题目,有问题吗?” 薛芸笑了笑,说道:“再怎么样,也不会连她们都比不过……” 吴文婷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有芸姐在,只要她们不请出钟意,我们就万无一失了……” 薛芸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又很快恢复,说道:“进去吧,半个时辰,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所有人已经进到堂内,花园之中,三名女子围在唐夭夭身边,一脸的焦急。 “夭夭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没想到吴文婷那么卑鄙,小诗都被她拉了过去。” “我们几个也都不会写诗啊……” …… 唐夭夭看了看她们,说道:“你们先进去,我自有办法。” 三人脸上皆是浮现出一丝诧异之色,问道:“什么办法?” 唐夭夭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进去吧,一会儿就知道了。” 三人虽然满心疑惑,但出于对唐夭夭的信任,还是离开了花园,走到堂内。 唐夭夭走到花园的阴影处,四下里看了看,确认花园中并无人影,脚尖轻点,整个人便轻飘飘的飞过墙头。 唐宁在院子里散步透气,唐夭夭就这样从天而降。 行云流水,姿态飘逸…… 她很羡慕翻墙这么容易的唐夭夭,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变得像她一样优秀…… “快快快……”唐夭夭拉着他走到屋内,说道:“快点帮我写一首词,然后再给我讲解讲解……” 唐宁在桌旁坐下,问道:“词牌是什么?” “词牌是……”唐夭夭刚刚开口,想了想,看着他问道:“是什么来着?” 唐宁看了看她,问道:“要不,你再回去问问?” “不行,我再回去,就不好过来了。”唐夭夭摇了摇头,在房间里面踱着步子,喃喃道:“好像是,是什么梅花来着……” 从没见过像她这么不靠谱的人,唐宁叹了口气,问道:“几个字?” “三个。” “一剪梅?” 唐夭夭怔了怔,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道:“就是这个一什么梅!” 她有些期待的看着唐宁,问道:“能写吗?” 唐宁揉揉肩膀,点了点头。 抄当然是能抄的,奈何《一剪梅》他知道的不多,其他几首,一看就不是女子写的,意境不对,情境也不对。 最著名的《一剪梅》,当然要数李清照的,可这一首,也有点小问题。 唐宁看着唐夭夭,问道:“你有心上人吗?” “没有。”唐夭夭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随后又看着他,不满道:“做诗就做诗,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宁又问道:“今天和你过去的那几位姑娘,有人婚配吗?” 唐夭夭摇了摇头,“没有。” 唐宁再次问道:“她们有意中人吗?” 唐夭夭眯起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唐宁看着她,解释道:“我想到了一首《一剪梅》,写的是女子思念两地分离的意中人……”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唐夭夭,包括她的那些搭档,都是不折不扣的单身狗,连对象都没有,思念谁啊? 有对象才叫思念,没对象叫思春,还是纯意淫的那种。 “啊!那怎么办?”唐夭夭怔了怔之后,看着他问道:“就不能换一首别的吗?”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还可以选择表达壮志难酬,怀才不遇。” 都是女子,怀孕还差不多,怀什么才? 那就是没得选了。 写个破诗还得先有一个心上人,唐夭夭坐在唐宁对面,脸上的表情极度郁闷,说道:“大家都知道,她们都还没有嫁人,我到哪里找一个两地分离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忽然小了下去。 她看着唐宁,目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遍又一遍。 唐宁被她看的寒毛直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唐夭夭看着他,忽然说道:“我发现你长得,其实挺眉清目秀的……” 唐宁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唐夭夭的眼神看的他心里发怵,这里是唐家,是唐夭夭的闺房,她要是想对他做点什么,他也反抗不过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亏他对她这么信任,她怎么能…… 唐夭夭走过来,按着他的肩膀坐下,笑着说道:“我忽然有个想法……” 第五十六章 你不也没有? “什么想法?” 唐夭夭看着他,上下打量,嘴角含笑的样子,让唐宁有些不寒而栗。 这一刻的她,不负妖精之名。 “我们现在需要一位和意中人两地分离的女子……”唐夭夭看着他,叹息说道:“可是时间这么紧迫,我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来?” 这就不是唐宁要考虑的问题了。 抄诗也是要动脑子的,什么都不顾,就知道一股脑儿的乱抄,会闹出大笑话。 拿辛弃疾的诗给唐夭夭,这明显就不合适,意境对不上,情境也对不上。 李清照的诗词,意境和情境倒是能对上了,人物经历又对不上,人家抒发的是对两地分离丈夫的思念之情,她们这一群单身狗只能思春,思念变思春,一下子就拉低了整阙词的档次。 唐宁想着这些的时候,发现唐夭夭一直在盯着他。 “你看着我干什么?”他诧异的看了唐夭夭一眼,说道:“我又没有一位两地分居的意中人,再说了,我也不是女子……” 唐夭夭摇头道:“你可以是的……” 这就涉及到人身侮辱了,他必须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唐宁站起身,向腰间摸去。 “你干什么!”唐夭夭双手捂着脸,两只眼睛从指缝里看着他,目光期待又好奇。 唐宁从腰间取出一个小木牌递给她,这个相当于路引的东西,每个人都有,上面记载有简单的个人信息,清清楚楚的刻着“唐宁,男”。 唐夭夭没有看木牌,摆了摆手,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女子,但是你可以扮作女子啊,让秀儿帮你打扮打扮,别人肯定认不出来,秀儿很会打扮人的……” 唐宁收起木牌,转身向外面走去。 本来以为帮她找一首诗就行了,没想到她居然得寸进尺,写诗还不够,还想让自己当女装大佬! 他唐宁虽然不能说七尺男儿,但穿女子的衣服,男人的尊严何在? 再说了,女装她又不给自己加钱…… 唐夭夭追出来,急忙道:“一千两,我把我爹奖给我的银子全都给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唐宁挥了挥手,继续向前面走去。 唐夭夭追上来,再次说道:“我和吴文婷打了赌,赌注是一千两银子,那一千两也给你!” 唐宁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认真说道:“这真的不是钱的问题!” 唐夭夭急忙将他拽进屋子,说道:“我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但朋友有难,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虽然不是钱的问题,但是唐宁想要早些把欠唐夭夭的银子还给她,再帮三叔和三婶在城里盘下一间店铺,让他们做些小生意,一直闲在家里不好,小如也不能总是织布…… 这些需要不少银子。 赚钱这种事情,男人做就行了。 这一刻,唐宁的脑海中浮现出鲁迅先生说过的话。 在华夏,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的艺术,就是男人扮女人。 这一刻,他深刻的体会到了伟人的话,也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 都是为了生活…… “只此一次!”唐宁转身看着唐夭夭,咬牙道:“这件事情,除了你和秀儿,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唐夭夭拍了拍胸脯,说道:“放心吧!” 她走到衣柜旁,打开柜门,开始翻找起来。 唐宁想了想,说道:“先说好,我不穿你的肚兜!” “谁要你穿了!”唐夭夭羞红着脸,将一件白色裙装拿过来,说道:“穿这件,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穿了什么,只要你不说话,就不容易看出来……” 她对秀儿招了招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他打扮!” 唐宁换好衣服,坐在梳妆台旁,秀儿将他的头发放下,很快就换成了一种唐宁叫不出名字,但曾经见钟意梳过的发型。 用最快的速度梳好了头发,她又开始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粉末状物抹在他的脸上。 女子的发型已经让他看自己有些不习惯了,但既然他已经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唐宁干脆闭上眼睛,任她施为。 衣服上传来的淡淡香气,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这是唐妖精身上的香味,唐宁闭着眼睛,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秀儿在他脸上抹完了东西,又开始画眉,结束了之后,又不知道在他的两颊描了些什么,最后是嘴唇…… 她将一张纸状物凑到唐宁唇边,说道:“张嘴,轻轻抿一下就可以了。” …… “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终于听到了秀儿长松一口气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秀儿和唐夭夭站在他的面前,脸上的表情都很古怪。 “我就说了……”唐宁看着她们,摇头道:“我扮不了女人的……” “别说话……”唐夭夭看了他一眼,赞叹道:“我没想到,你扮女子,居然这么漂亮,只要你不说话,她们肯定发现不了……” 她拉着唐宁来到一个巨大的铜镜前。 唐家不愧是灵州首富,连铜镜都是落地可以照全身的那种。 镜子里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熟悉是因为那就是他自己,陌生则是因为镜子里的面容,变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 眉目如画,婀娜多姿。 东方化妆术,恐怖如斯。 唐宁也不知道,他居然真有做女装大佬的天赋…… 他站在镜子前面看了好一会儿,才看着唐夭夭,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有些男子的喉结较小,但女子的喉结,一般不会这么明显。 “这个简单。”唐夭夭从柜子里取出一块丝巾,系在他的脖子上,高兴的说道:“这样就好了!” 唐宁的体型偏瘦,穿上唐夭夭的衣服,从身形上看不出来什么,虽然比在女子中已经算是高挑的唐夭夭还要高挑,但也在正常的身高范围之内。 只要不说话,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唐夭夭围着他的身体转了一圈,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 她跑到桌旁,拿了两只梨子过来,递给他,试探说道:“要不,把这个塞到衣服里,这样就更像了……” “不用。”唐宁摇了摇头,目光在她胸前瞥了一眼,淡淡道:“你不也没有?” …… 吴家。 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一盏茶之前,薛芸就已经写出了作品,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吴文婷看了某个方向一眼,问道:“都这么久了,夭夭姐怎么还不过来?” 堂内某处,一名女子心中虽然焦急,但还是开口说道:“约定的时间未到,你急什么?” 吴文婷身边的一名女子轻笑一声,说道:“该不会没有做出来,临阵脱逃了吧?” 吴文婷摇了摇头,说道:“思敏,不要这么说,夭夭姐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我只不过是在花园里走了走,谁临阵脱逃了?”唐夭夭从外面走进来,看着二人说道。 吴文婷站起身,笑着问道:“薛姐姐刚才已经写出了一首《一剪梅》,不知夭夭姐想好了没有?” 唐夭夭还未开口,外面忽然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 秀儿从外面小跑进来,说道:“小姐,表小姐来了,现在在家里等你呢!” “什么,表姐来了?”唐夭夭脸上露出“喜色”,说道:“快带我去见她……” 她回头看着吴文婷,说道:“家里来了客人,我先失陪一会儿。” 唐夭夭的举动,在吴文婷等人看来,自然就是很明显的临阵脱逃了。 名叫张思敏的女子急忙上前一步,说道:“今夜这里热闹,唐姑娘家里有什么客人,不妨一起过来,大家互相认识认识也好……” 唐夭夭看向吴文婷,脸上露出犹豫之色,说道:“表姐初来灵州,还不太熟悉这里,也不认识什么人,这样不太好吧?” “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多认识几位朋友,熟悉熟悉灵州风土人情……”吴文婷笑了笑,说道:“大家都是女子,这有何不好?” 唐夭夭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 第五十七章 表姐 唐夭夭回去带她的那位表姐过来,其余之人在堂内等待。 角落里,一名女子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同伴,问道:“夭夭还有一个表姐,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 那名女子也是一脸的茫然,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可能是哪个远房亲戚吧,我们没有听说过也很正常。” 另一边,名叫张思敏的女子一脸疑色,看着吴文婷,问道:“你们说,她会不会不过来了?” 吴文婷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 她了解唐夭夭,临阵脱逃,不敢应战,不是她的性格。 但她更清楚,写诗填词,舞文弄墨,她也没有这个本事。 今天晚上,除非她将第一才女钟意叫来,否则根本改变不了必输的结局。 而就算是钟意亲自过来,结局也还未必。 薛芸的那一首词她刚才看过了,水准还在她平时的作品之上,现在时间所剩不多,哪怕是灵州第一才女,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做出一首超过薛芸的,也并非易事。 她还真想不到,唐夭夭今天晚上能靠什么翻盘,靠她那位刚刚抵达灵州的远方表姐吗? 她心念及此,堂外已经传来脚步声。 唐夭夭和一名清丽女子从外面走进来。 那女子颈间系着一条丝巾,容貌端丽,身材生的极为高挑,唐夭夭的身材已经让她羡慕许久了,走进来的那名女子,竟是比她还要高挑许多。 当然,作为女子,吴文婷觉得,过于高挑,也并不全是好事,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对女子而言,唐夭夭的身材,真的是恰到好处,增之一分则高,减之一分则矮…… “夭夭,这就是你的表姐啊……”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呢……” “快给我们引荐引荐……” 见有人走过来,唐夭夭笑着说道:“这位是我的表姐,李清,刚刚从京城过来……” 唐宁脸上露出微笑,对众人轻轻点头示意。 他穿的是唐夭夭的裙装,其实有些小了,但好在裙摆够长,慢些走路,不至于露出鞋子,他只是微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这样才不容易暴露。 “李姑娘好啊……” “李姑娘生的真漂亮……” “李姑娘怎么不说话,大家都是姐妹,不用害羞的……” …… 唐夭夭急忙解释道:“她不是不说话,表姐生下来就不能说话的……” “啊,怎会如此……”女子们惊诧之后,表情就变成了深深的惋惜,看向唐宁的眼神,也格外的同情起来。 生的如此漂亮,却不能言语,老天爷怎会如此无情…… 唐夭夭看着吴文婷,说道:“今夜我们这边少了一人,加上表姐,正好五人,也是可以的吧?” 今夜诗会的规则,并不是每人都得做出一首诗词来,而是以几人为一组,薛芸是和吴文婷一组,有她的一首词便可。 吴文婷犹豫了片刻,很快就笑着点头道:“当然可以。” “表姐,我们过去坐吧。”唐夭夭挽着唐宁的手腕,向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走去。 吴文婷等人重新坐回位置,瞥了那处角落一眼,便又收回视线。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刻钟了,她根本不信,她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填出一首好词来。 唐夭夭不行,她那位叫做李清的表姐不行,就算是钟意也不行! 角落里,唐夭夭让唐宁坐在暗处,小声道:“时间快要来不及了,你好了没有?” 唐宁将桌上的一张纸铺开,提起笔,略一思忖,落笔。 另一边,薛芸和吴文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薛芸皱起眉头,诧异道:“难道她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填好了词?” 吴文婷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的说道:“就算是填好了词又如何,一样比不过薛姐姐……” 薛芸也想笑出来,可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在哪里经历过一般…… 角落里,唐宁已经放下了笔。 他用的字体是簪花小楷,这是在女子之中极受欢迎的一种字体,他还保留有这具身体的某种肌肉记忆,改变字迹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难。 唐夭夭还没有来得急询问,吴文婷便起身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时间快到了,她们也都已经填词结束,夭夭姐,就差你们的了……” 唐夭夭将那张纸折起来,说道:“我们也好了。” 吴文婷看了看唐宁,脸上再次露出笑容,“既然写好了,那便拿过去,让大家品鉴品鉴吧……” “这样多没意思……”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要不,我们赌一把怎么样?” 吴文婷怔了怔,问道:“怎么赌?” “就赌大家觉得哪一首词填的更好。”唐夭夭看着她,说道:“如果你们赢了,我输给你两千两银子,如果我们赢了,你输给我两千两。” 唐宁撇了一眼唐夭夭,这到底是先斩后奏,还是空手套白狼? 吴文婷有些犹豫,两千两无论是对于唐家还是吴家,都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这种赌局…… 唐夭夭看着她,问道:“怎么,怕输吗?” 大庭广众之下,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吴文婷不迎战也不行,笑了笑,点头道:“赌就赌,输了的人,可不许赖账。” 唐夭夭走过去,将那张纸放在最前面的桌上,自有人将之打开传阅。 她重新走回来,坐在唐宁身边,问道:“能行吗?” 李清照要是不行,就没有人行了。唐宁目光望向她,挑了挑眉,他知道唐夭夭懂他的意思。 唐夭夭摆了摆手,说道:“哎呀,这不一样吗,反正答应你的银子,少不了的……” 唐宁已经明白,商人之女,小瞧不得。 别看唐夭夭平日里傻白甜一个,没有心机,人畜无害,但其实心里也鬼精鬼精的,今天晚上,她不仅骗了自己女装,还平白赚了一千两…… 唐宁收回以前对她败家娘们的评价,有妻如此,深得空手套白狼之术,家里的日子肯定过的红红火火…… 唐夭夭一直在关注那边的动静。 刚才她们品鉴诗词的时候,讨论的还停热烈,有说有笑的,和现在的表情截然不同。 她用肩膀碰了碰唐宁,小声问道:“她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 《一剪梅》是李清照最著名的几首作品之一。 写这阙词的时候,她刚新婚不久,却又面临与丈夫的离别。 千古第一才女表达相思的方法,当然和普通女子不一样,情感诚挚而又丝毫不落俗套,格调清新之至,意境优美至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更是人们所熟知的千古名句。 这阙词作为李清照的巅峰之作,在文学上具有极高的成就,后世无数大家都对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就连唐宁自己都觉得,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诗会之上,把这首词拿出来,是有些太欺负人了……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薛芸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几句,目光看向角落,视线在唐宁身上停留片刻之后,转身离去。 吴文婷面色有些发白,她是有些文学素养的,所以更加清楚的明白,这一次,她没办法去争,唐夭夭搬了一座大山,横在她们面前,她们这辈子也翻不过去。 她的目光同样望向角落。 唐夭夭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表姐的,这不重要,不管她是不是唐夭夭的表姐,只要她站在唐夭夭一边,她们便输了。 更何况,她们看起来就像是姐妹,不像表姐妹,更像亲姐妹。 因为她们都是一样的高挑,一样的------平。 吴文婷身边,其余人的目光各不相同。 有惊叹,有嫉妒,有同情带着感叹,有羡慕又不乏崇敬,那处偏僻黑暗的角落,很快便成为众人的目光凝聚之地。 第五十八章 冤家路窄 “清姑娘才气,真是让我们羡慕……”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一句,我觉得能够流传千古了。” “清姑娘,明日在飞凤楼有一场宴会,清姑娘务必赏脸……” “一定要来啊……” …… 唐夭夭不知道那首词写得怎么样,但是她知道她们胜了,薛芸又一次灰溜溜的走了,吴文婷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她们胜的毫无压力。 担心待的久了会穿帮,她扶起唐宁,对众人笑着说道:“不好意思,清姐姐远道而来,还没来得及休息,我们先告辞了……” 她扶着唐宁走出来,又笑着对吴文婷说道:“两千两,别忘了啊……” 吴文婷本想让唐夭夭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却没有预料到最后自己赔了面子又丢了银子,强笑道:“既然是赌局,自然不能忘……” …… 走出吴家,唐宁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种心理上的怪异感觉,不亲身经历,根本无法体会,他有些后悔,等到州试之后,一定要找一个正经的赚钱门路,被唐妖精这么剥削,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哎呀,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唐夭夭也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些大仇得报,心愿已了的感觉。 唐宁看着她,提醒道:“从现在开始,忘记李清,你家的远方表姐,明天一早就回京了。” “知道啦知道啦……”唐夭夭摆了摆手,说道:“我一定不会让小意和小如知道的。” “夭夭,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身后传来声音,唐夭夭怔了怔,转过身,看到钟意和苏如从远处走过来。 钟意走到唐夭夭身边,看着她身旁的女子,疑惑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表姐,京城来的,今天刚到灵州。”唐夭夭很隐晦的瞥了唐宁一眼,看着钟意,说道:“她叫李清。” 钟意疑惑道:“你还有亲戚在京城吗,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到过?” 唐夭夭看着她,不满道:“哎呀,我明明提过啊,是你自己忘记了。” “李清……”钟意喃喃了几句,自己也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一样,歉意的看了唐夭夭一眼,才望向她身旁的女子,笑道:“清姑娘好……” 唐宁自然不能开口,唐夭夭立刻解释道:“表姐从小便患了失语之症,不能说话的……” 她飞快的说了一句,就转移话题道:“对了,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去?” 钟意用惋惜的目光看了唐宁一眼,转头道:“本来应该早就回来了的,后来又和胡姐姐她们说了一会儿话,现在正准备送小如回去。” 她话音刚落,有人影陆陆续续从吴家走出来。 “咦,钟姑娘怎么在这里?” “清姑娘再见,明天的宴会,一定赏脸啊!” “钟姑娘明晚若是无事,也可以来飞凤楼……” “清姑娘那一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写的真是太好了……” …… 钟意有些惊异的看了唐宁一眼,喃喃道:“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只此一句,她看向唐宁的目光,就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唐夭夭担心迟则生变,急忙道:“很晚了,我们赶快送小如回家,然后各回各家……” 苏如的目光在唐宁的身上停留片刻,笑着说道:“不用了,反正也不远,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唐夭夭摆了摆手,说道:“不行,现在太晚了,就是因为不远,我们送你回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快走吧……” 几人走在路上,钟意想了想,看着唐夭夭,问道:“刚才她们谈论的那首词……” “你说那首剪梅花的词啊……”唐夭夭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说道:“这是我表姐写的,你想看就拿去看吧……” 钟意看了唐宁一眼,将那张纸收了起来。 苏如住的地方,在钟府和唐府前面一点,他们需要先送她回去,然后再折返回来。 前方,有几道身影晃晃悠悠的走过来。 几名年轻男子勾肩搭背,像是喝醉了,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笑。 “这一次,我一定要考一个解元回来,给我爹看看……” “呵,明俊兄文采斐然,你不是解元,还有谁是?” “今年,我们三个,可要独占前三……” …… 那几人走过来的时候,唐宁注意到钟意走路的步子加快了一些,唐夭夭瞥了一眼那三人,轻轻“呸”了一声。 正在唐宁诧异间,那三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近处。 最中间一人抬头看了一眼,怔了怔之后,大笑道:“呦,这不是钟意钟大才女吗,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你的那位傻子姑爷呢?” 唐夭夭上前一步,冷冷道:“董明俊,你再说一句试试?” 那年轻人并不惧怕唐夭夭,大笑道:“姓唐的,别以为你家有钱就了不起,不过就是一个商人而已,我爹是刺史,本公子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唐家在灵州混不下去……”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钟家惹不起董刺史,唐家一样也惹不起,唐夭夭牙都快要咬碎了,却也没有真的对他动手。 董明俊心中更加得意,目光从钟意和唐夭夭身上移开,望向苏如的时候,眼前一亮,笑道:“这丫鬟长得倒是标致,别跟着她们了,跟着本公子,以后有你享福的……” 他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向苏如的脸上摸去。 他身旁的两人以及身后的两名随从也都哂笑的看着。 他的手没有伸出去,就被人握住了手腕。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对面的高挑女子,先是一怔,随后就惊喜道:“这位姑娘,莫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面容忽然变的十分扭曲,躬下身子,双手捂着人中的某个部位,额头开始渗出冷汗,瞪大眼睛看着唐宁,口中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狭路相逢勇者胜。 唐宁,不,李清就是那位勇者。 钟家惹不起的,唐家惹不起的,李清惹得起。 他和这位刺史公子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恩怨却由来已久。 这一记撩阴腿,就送给他当见面礼了。 他握着小如的手,回头对钟意和唐夭夭略微示意,继续向前面走去。 唐夭夭和钟意怔了怔,急忙跟上。 那两名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搀扶躺在地上的董明俊,看着他面容扭曲,冷汗直冒的样子,只觉得裆下发凉,不由的夹紧了双腿。 那两名随从转身想要追赶,唐夭夭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就迈不动步子了。 他们夹紧双腿,急忙走上前:“少爷,您没事吧……” 苏如的住处门口,想到刚才那干脆的一脚,钟意脸上还有些愕然和震惊,随后就变的担忧。 唐夭夭看出了她的担忧,摆了摆手,说道:“放心吧,我表姐只是今天晚上在我家借宿一宿,明天一早就启程回京了,不怕那姓董的……,而且是他先想要调戏小如的,也不敢把事情闹大。” 她转头看向苏如,说道:“很晚了,小如,你快回去吧。” 苏如点了点头,走到门内,转身对她们挥了挥手,说道:“钟姐姐再见,唐姐姐再见……” 她的目光最后望向唐宁,微笑道:“再见,小清姐……” 第五十九章 很不容易 “小意,我们先回去了。” 唐夭夭转身对钟意挥了挥手,唐宁和唐夭夭两人在钟府门前和她分开。 回到唐府之后,他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秀儿帮他将头发重新梳好。 在这中间,吴文婷已经派人送了银票过来。 至此,唐宁和唐夭夭已经两不相欠,全部身家,也有近一千五百两的样子。 唐夭夭带着他飞过院墙,落地之后,唐宁看着她,郑重道:“忘记李清……” 唐夭夭看着她,诧异道:“谁是李清?” 唐财主那边,唐夭夭会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唐宁就不用再去操心了,院门之外传来脚步声,唐夭夭脚尖轻点,整个人便轻飘飘的飞过院墙。 “谢啦!” 院墙外面的声音消散的时候,钟意拎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 她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唐宁,又看了看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房间,诧异道:“怎么站在这里?” “赏月……”唐宁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残月,又转头望向钟意,“今天怎么样?” “她们都很佩服小如的绣技……”钟意走到屋内,点了灯,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夭夭,还有她的表姐,一起将小如送了回去。” “表姐?” “恩,从京都来的,可惜明天就要走了……” 钟意将她刚刚做好的饭菜拿出来,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唐宁,说道:“你说的对,谁说女子不如男,清姑娘的文采,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无法企及,哪怕是那些才气不俗的大才子……” 唐宁一边吃饭,一边看着那首《一剪梅》,点了点头,说道:“这位姑娘的文采……,的确很好。”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钟意念了这样一句,有些感叹的说道:“这样的词句,我一辈子都写不出来的……” “别灰心嘛……”唐宁看了看她,笑道:“你可是灵州第一才女,要对自己有信心……” “什么灵州第一才女,还不是因为你……”钟意瞥了他一眼,起身说道:“你先吃饭吧,我过去夭夭那里看看,清姑娘明天早上就要走了,我还想和她说说话呢……” 她转身走出房门,却被唐宁抓住了手腕。 她转过来,低头看了看,脸色微红,小声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唐宁叹了口气,看着她,问道:“要是这次州试不能考中……” 钟意怔了怔,坐在他的身边,安慰道:“不要想那么多,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娘不是说了,爹当年也是考了三次才考中的呢……” “就是想到州试,有些紧张。”唐宁松开手,笑了笑,说道:“我静一静就没事了,你快去找那位清姑娘吧……” 钟意想了想,说道:“还是算了吧,清姑娘一路舟车劳顿,我就不去打扰她了,以后或许还有再见的机会……” 唐宁心里有些内疚,她知道钟意是因为担心他才留下来陪他的,但无论如何,她今天晚上也不能过去。 仔细想想,这丝内疚又有所消减,毕竟见李清和见他,其实是一样的…… …… 钟意早早起来,去唐家的时候,从唐夭夭口中得知,她那位叫做李清的表姐因为还有要事,天刚亮就离开了。 钟意回来的时候,显然有些失落。 这大概是一种才女之间的惺惺相惜,唐夭夭不想她情绪低落,想了想,说道:“你可以给她写信啊,京城距离这里又不是很远,慢的话,十天也该到了,寻常时候,送信七八天就能到的……” 钟意看着她,惊喜道:“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唐夭夭笑嘻嘻的说道:“我表姐人很好的,而且你们都那么有才,她一定愿意和你成为朋友……” 她的目光望向唐宁,问道:“你说是吧?” 唐宁目光看着他,许久才点头道:“应该,是吧……” 唐夭夭挽着钟意的手腕,笑道:“放心啦,你写好了信,我帮你送……” 唐妖精就是个麻烦精,如果不是她总是为自己提供赚钱的门路,如果不是他要和她学武功,唐宁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喜欢她。 …… 刺史府。 董明俊叉着双腿,走路的姿势异常怪异。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她叫李清,和唐家有关系……”他咬着牙,愤愤的说道:“爹,不能放过那个女人,她差点就让我们董家绝后了……” “你给我闭嘴!”董刺史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没有先做什么,别人会莫名其妙的踢你?” 董明俊怔了怔,连忙道:“可是爹……” 董刺史挥了挥手,说道:“如今州试在即,京城礼部和吏部的大人已经陆续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少给我惹事……” 董明俊嘴唇动了动,不敢说话了。 这种事情上,他还是不敢插嘴的。 董刺史想了想,忽然问道:“听说钟家那位姑爷,也要参加州试?” 董明俊瞥了撇嘴,说道:“一个傻子,参什么试,自取其辱而已,我保证他走不过第二场……” 董刺史坐在椅子上,用食指敲击着桌面,喃喃道:“一个赘婿,有什么资格参加州试?” 他走到堂外,对一名衙役说道:“去请府学的陈训导过来。” …… 唐宁走进院子的时候,三叔正在和三婶抱怨。 “你说这有钱人的银子,难道真的是大风刮来的不成?”三叔一副明显被刷新了三观的样子,说道:“我早上买菜的时候听人说,昨天晚上,唐姑娘和人打赌,一会儿就赢了两千两银子……,两千两银子,我们赚十辈子也赚不到啊,那输了钱的姑娘,还不得心疼死……” 苏如和三婶在听他说话,见到唐宁进来,站起身走过来,微笑道:“小宁哥,你来啦……” 唐宁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拿出一叠银票,递给苏如,说道:“这是一千两银子,三叔和三婶不是想要做点生意吗,就不要在外面摆摊了,风水日晒的多不好,干脆盘下一间铺子……” 他又看向苏如,说道:“你也不要再织布了,这些钱足够开一家布庄,再请些人,你平日里不用那么辛苦,教教她们就好……” 三叔看着他手里的银票,瞪大眼睛,问道:“这些钱你是从哪里来的?” 唐宁思忖片刻,说道:“和唐姑娘打赌赢的。” 三叔想了想,接过银票递给小如,又看着唐宁,摇头说道:“大家都是朋友,赌来赌去的多不好,人家又是女子,下次最好不要这样了,伤感情……” “放心吧,以后不会了。”唐宁点了点头。 三叔看着他,问道:“我们打算做豆腐,你觉得怎么样?” 做什么都不如做豆腐,做硬了是豆腐干,做稀了是豆腐脑,做薄了是豆腐皮,再稀点是豆浆,放臭了还可以卖臭豆腐…… 唐宁对此表示同意之后,这件事情大概就敲定了。 他又在这里坐了一会儿,直到小如催他赶快回去温习,才起身离去。 唐宁离开之后,三婶转过头,看着苏如,问道:“用这些钱开两间铺子……,小如,你是怎么想的?” “我听小宁哥的。”苏如想了想,低下头说道:“小宁哥为了我们,很不容易……” 第六十章 州试第一场 唐宁回到钟府,正好是吃饭的时候。 这几天的饭菜都格外的丰盛,陈玉贤看到他进来,说道:“宁儿,让人去县衙叫你岳父回来吃饭,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是不是又忙忘了……” 在院子里没看到下人,县衙就在钟府隔壁,几步路而已,唐宁干脆自己过去。 永安县衙。 钟明礼看着眼前的官员,诧异道:“陈训导此次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训导乃是州学的官员,管理一州的教育事宜,如今州试将近,虽然主考和同考都是从京城外派,但州学的官员,也要起到很大的辅助作用,不应该这么闲才是。 中年官员看着他,笑道:“本官此次,为钟府姑爷而来。” 钟明礼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问道:“有什么事情,陈训导但说无妨。” “钟大人也清楚,工商杂类,娼优贱民等,不能参加科举。”陈训导看着钟明礼,说道:“《陈律》中也有规定,凡赘婿者,亦是不能参加科考,本官也是审核考生籍贯时才注意到唐宁的身份已经和以往不同,按律行事,希望钟大人不要介怀……” “陈大人公事公办,本官自然不会介怀。”钟明礼点了点头,又忽然问道:“可宁儿赘婿的身份,陈大人又是听何人所言?” 陈训导诧异道:“他不是住在钟府吗?” “住在钟府便是赘婿了?”钟明礼转过身,对一名衙役说道:“去取姑爷和小姐的户籍过来。” 片刻之后,陈训导看完了两人的户籍,确认唐宁的户籍没有转到钟家,反倒是钟意的户籍转到了新户,对钟明礼拱了拱手,说道:“给钟大人添麻烦了……” 钟明礼笑了笑,拱手回礼道:“陈大人客气……” 送走了陈训导,他才看向站在院门口的唐宁,问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过来一会。”唐宁看着他说道:“午饭已经准备好了,岳母让我过来叫您回去吃饭……” “就回去了。”钟明礼点了点头,走了两步,脚步又顿住。 他并没有回头,背着手,淡然的说道:“安心备考,其他的事情,有我……” …… 岳父大人虽然有着“冷面阎王”之称,平日里除了给岳母捶背捏肩的时候,几乎从不以笑脸示人。 但唐宁知道,他其实是面冷心热,很多时候,他们所没有感受到的一些事情,并不是没有发生,而是被他挡在了外面。 就像今天这样。 饭桌之上,陈玉贤习惯性的为唐宁夹菜,说道:“读书很费神的,宁儿这几天要多吃一些,幸亏州试每一场只考一天,等到省试的时候,要在号舍里面待三天两夜,肯定吃不好也睡不好……” 自从决定参加州试以来,唐宁受到的待遇就直线提升。 餐桌上的饭菜,几乎全都是他喜欢吃的,而且比往日丰盛了许多。 知道他看书容易饿,钟意和小如每天会为他送好几次吃的,就连唐夭夭有空了都会从墙那边翻过来,带一些糕点饭菜。 最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方小胖居然愿意把她的零食都拿给他吃,虽然她也说了,等到唐宁考试结束,要请她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当做偿还…… 好像他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情。 州试。 虽然已经有过高考和考研的经历,但要论难度,这两者远不能和科举相比。 值得庆幸的是,陈国的科举,不考八股文。 当然,就算是八股文还没有出现,但科举考试经过这么多年,也发展出了一些套路和定式,唐宁的时间有限,要论写作能力,自然不能和这个时代的人相比。 他虽然能看懂那些之乎者也的,但是写不出来,这不是短时间就能学会的。 好在州试三场,细算起来,只有在第三场的时候才考察写作。 第一场考综合,涉及经义,律法,算学等等……,这一场考试涉及面很广,但大都是客观题,填空和简答居多,答案是固定的,没有多少自由发挥的地方。 第二场考诗词,按照往年的惯例,一般是一诗一词,规定格律或主题,其他的考生可以自由发挥。这一场唐宁写不出来,可以抄。 第三场考策论,这是唐宁的短板。 不是因为他不懂,有丰富的历史经验,策论不是问题,但是他写不出来锦绣文章。 不过,大体的套路他也懂一些,如果前两场能顺利通过,第三场应该也不至于被淘汰…… 这些日子,他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看书,时间很快便进入九月。 九月初九,州试第一场。 天色未亮,唐宁就已经起床,打开房门的时候,发现钟意和苏如已经在院子里了。 钟意将一个小包袱递给他,说道:“州试不允许自己带笔墨,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已经整理好了,放在里面,你千万别忘了。” 苏如递过来一只食盒,说道:“我做了一些糕点,都是你喜欢吃的,小宁哥带着,中午的时候吃。” 州试是较为严格的考试,笔墨之类,都不允许携带,唐宁需要带的,也只有证明身份的东西,以及自备一顿餐饭。 考试地点在城外的贡院,灵州贡院大概要容纳三个州的近五千名学子,很早便要检查入场。 唐宁将钟意和苏如准备的东西带着,又将唐夭夭昨天夜里爬墙过来送给他的平安符收好,走出钟府的时候,彭琛已经在马车旁等他了。 他上了马车,对站在门口的钟意和苏如挥了挥手,笑道:“等我回来。” 距离贡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就不允许马车通过了,唐宁下了马车,步行过去。 贡院之前,是黑压压的一大群人,这种阵仗,倒是和前世的高考相差不大。 他排队进场,经过一番严苛的搜查之后,拿到了自己的座号,找到考场。 这种一个人一个考场的考试,唐宁还是第一次经历,空间有些狭小,坐着还好,躺下来就有些憋屈了。 号舍之内有笔墨砚台,锣声响起之时,有差役发下试卷和稿纸,唐宁检查了一遍,没有问题,便直接开始答题。 第一场考试的题目对他没什么难度,相当于划定考试范围的开卷考试,考试的所有内容,唐宁都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牢牢的记在了脑海中。 无非就是填空,简答,名词释义,补充律法条陈,解几个多元方程…… 题目不难,但是题量很大,唐宁还剩一小半没写,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将试卷放在一边,打开食盒,为了防止夹带,小如做的糕点已经被他们切开了,好在不影响口感,小如和钟意的手艺没的说,唐妖精应该多多学习学习…… 他写字本就比别人慢上一些,时间有限,吃完了糕点,唐宁没有休息多久,继续开始答题。 不知道是谁出的试卷,这么多题目,等到他写完的时候,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整理好试卷,没过多久,锣声再次响起,预示着可以开始交卷。 从开始交卷到彻底清场,还有一个时辰。 唐宁已经答完了所有的题目,带着东西走出贡院的时候,大部分的考生还在自己的号房内奋笔疾书,也有不少人与他一同走出,脸上的表情却是各不相同。 “沈兄,这么早就出来,题目答完了吗?” “这第一场考试,谁能答完,反正剩下的题目也答不出来了,我只不过是想早些出来,能多些时间准备下一场……” “哎,我也是这么想的……” “每年都是这样,既然无人能全部答完,何必要出这么多的题目……” …… 唐宁诧异的看了看他们,心道这第一场考试,平时很少有人答完吗,题目多是多了点,但也不难啊…… 第六十一章 一个怪物 “小宁哥,这里!” 唐宁走出贡院门口,耳边便传来了一道清脆喜悦的声音。 他偏过头,看到小如站在不远处对他挥手。 钟意和唐夭夭也在,方小胖手里举着两只糖葫芦,唐宁走过去的时候,她将一支递给唐宁,说道:“考试辛苦了,这是奖励你的。” 没有人问他考的怎么样,小如从他手里接过包袱,说道:“小宁哥一定饿坏了吧,快回去吃饭吧……” 唐夭夭看着他,期待的问道:“我听好多人说,他们连题目都没有答完,你考的怎么样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钟意扯了扯袖子,钟意偏过头看着唐宁,柔声道:“考过了就不要再想了,先回去吧,爹娘都在等着我们吃饭呢……” 贡院之中,陆续有考生走出来,看着几人的离去的背影,一脸的艳羡。 且不说那位兄台考的怎么样,走出贡院便有三美相迎,同为考生,还真是让人羡慕…… …… 今天的饭菜比前几天更加的丰盛,丰盛到唐宁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次要是考不好,他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是钟府的厨娘。 陈玉贤将远处的饭菜夹到唐宁面前的盘子里,说道:“多吃点,多吃点才有力气考下一场。” “下一场的诗赋,倒是没有什么好准备的。”钟明礼看了看他,说道:“距离第一场放榜还有两天,这两天好好休息就行,别有什么压力……” 州试三场,逐场淘汰,第一场考完之后,考官们会在两日内,将所有的考卷批阅完毕,筛选出有资格参加第二场的考生,将名单公示出来。 通过第一场的考试,才有资格参加后续两场。 第二场的诗赋考的是考生的文采,第三场的策论考察的是学子的治国之能,此两场,学子很大程度上可以自由发挥。 这其中,运气也起到一定的作用,若是恰好考到自己擅长的诗词,或是对于策论考题恰有见解,名次一定不会太低。 但这第一场综合,考的却是实打实的积累,考的是学子多年来的底蕴,没有丝毫的捷径可走。 钟明礼心中清楚,唐宁因为失忆,忘记了很多东西,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温习,通过这第一场的可能,实在太小太小。 他对此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原本想的,也只是让他可以参加下一次的州试而已。 钟意和苏如都没有问他考的怎么样,唐宁知道她们是不想给他太大的压力。 他回想了一下,如果他没有看漏的话,所有的考题他都已经答完了,这第一场考试,完全就是把脑海中的答案抄上去,没有什么难度可言。 唯独有几道考察历史的,唐宁心里有些没底,因为两个世界的历史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他没有背标准答案,可能会有差错。 但一点儿小错,应该不会影响大局。 不过,下一场和下下一场就不一样了,诗赋以及策论,考官的主观性占据了很大的因素,他也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州试第一场结束之后,贡院就被封锁了起来。 朝廷对于科举极为重视,为了避嫌,地方官员不得作为考官,灵州贡院的所有考官,皆是从京都临时抽调而来。 他们要在短短的两天之内,批阅五千份试卷,从五千人中筛选出一千多名合格者,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好在经过一次筛选之后,参加第二场的考生就会大大减少,等到第二场第三场,他们就会轻松许多。 贡院,一间宽敞的厅堂之中。 十余位考官坐在各自的桌前,他们面前的桌上,摆放着厚厚的考卷。 厅堂之内,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读书之人,字迹潦草,犹如狗爬,不取!” “试卷肮脏,墨迹两团,疑似标记,不取!” “一份纸卷,竟只答出了三成题目,灵州地方官学是怎么选人的……” “阅卷十余,竟无一人答出七成以上题目,可悲,可悲啊……” “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 梁栋官拜礼部郎中,此次受朝廷委派,担任灵州州试考官,要在这两天的时间里面,批阅近四百份试卷。 第一场题量巨大,他逐条逐卷批阅,只批阅了十余份,便已经觉得脑袋有些发涨。 不过,作为考官,他必须认真负责,这个过程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他的仕途就会添上一道抹不去的污点。 在心中问候了几遍出题的大学士,又挑出来几张疑似标记的试卷,字迹过于潦草的试卷,喝了口水,继续批阅。 他所阅之试卷,并无一人答满全卷的七成,不过他对此并不意外。 这第一场的题量之大,范围之广,连他都忍不住想要骂人,历年科考,几乎从未出过能将所有题目答全的考生。 第一试考察的考生的综合能力,内容极广,需要考生根据自己的能力,有所侧重和取舍。 无论是州试还是省试,能答对六成题目的,已经可以算作合格,能答出七成,算是优秀,答出八成以上,凤毛麟角……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降低了他们批阅的难度。 他又批阅了十几张试卷之后,稍作休息,重新拿过来一张。 每拿到一份试卷,他都会先整体看看,若是有字迹过于潦草的,或是试卷脏污,有明显标记的,便可以直接判为不中,省时省力,作为考官,他有这样的权力。 这份试卷的字迹虽然没有让人眼前一亮,但也中规中矩,试卷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污迹,他心中有些小失望,提起朱笔,开始批阅。 经义的填补和释义,全对。他点了点头,经义是基础,极少会有考生在这上面出错。 关于几条冷僻的律法条陈,他居然也全答出来了,这就有些难得了。 算学题……,居然也是一道没有错,算学向来不被重视,这还是他批阅到的第一份算学题全对的试卷,很大一部分考生,都会直接放弃算学这几道。 这几道考察历史的,恩……,虽然角度刁钻了些,但也没有太过脱离,可以算的上是思路清奇,说明他不像是大多数学子一样,只知道死记硬背应付考试,朝廷就缺少这样的人才…… …… 这一份试卷阅的梁栋心情愉悦,一边批阅,一边点头,等到他再翻开新的一页的时候,才发现这份试卷已经批阅完了。 他怔了怔,随后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笔,又回头翻了翻。 片刻之后,梁栋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手中捧着一份试卷,翻来覆去的看,口中喃喃道:“怪物,怪物啊……” 他身旁的几名考官发现了他的异状,诧异道:“梁大人,你怎么了?” 梁栋回过神,将那份试卷放下,笑道:“几位大人过来看看,我这里出了一个怪物……” 片刻之后,数位考官围着这一份试卷,啧啧称奇。 “灵州居然出了此等人物?” “上次第一试全都答满答对的,是十几年前的省试吧?” “人才,人才啊……” “呵,人才怕是都形容不了这种怪物……” 几人笑谈称奇间,门外有两人走进来,诸位考官纷纷拱手,“方大人,王大人……” 两位主考看了看他们,诧异道:“诸位这是……” 梁栋看着两位主考官,笑了笑,说道:“两位大人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 唐宁早上吃饭的时候,从岳父大人口中得知,州试第一场的试卷,已经批阅完了,贡院解除了封锁,通知了衙门,到下午的时候,就会张贴通过第一场考试的考生名单。 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批阅完了五千份试卷,那些考官也真不容易。 唐宁后来问过岳父大人,他答的那几道有关历史的题目,还是偏了点,估计是拿不到分了…… 不过,其他部分他答得还不错,应该能顺利进入第二场。 吃完饭,放下碗筷之后,钟明礼才有些感叹的说道:“今天贡院里面传出了一则消息,说是这一届学子中,有人答满了第一场所有的题目,并且无一出错,连两位主考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直言灵州出了怪物……” 唐宁是经历过这一场的,知道答完答对所有题目的难度有多大。 果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开着挂都拿不到满分,居然还有人能做到,这不是怪物,简直是禽兽啊…… 第六十二章 告辞,告辞…… 【ps:架空历史,科举的细节,不是重点,不用细究。】 第一场的试卷已经全都批阅出来了,等到下午的时候,贡院就会张贴出榜单,只有上榜的考生,明天才能参加第二场考试。 唐宁猜测他第一场落榜的概率不大,因此并不多么着急。 方新月坐在石凳上,掰着手指头数,边数边说:“我请你吃了千层酥,糖葫芦,还有荔枝糕,蜜饯……,等过几天你考中了,要请我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唐宁很惊讶,方小胖居然把报菜名背了下来。 她不止一次的提过,方家学堂的先生总是因为她背不出来诗而打她手板,她还说她的手这么胖,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打的。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爱因斯坦的这句话在方新月身上得到了极大的验证。 唐宁看着她,随口道:“如果我考不中呢?” 方新月想了想,说道:“我大伯是主考官啊,我可以告诉大伯,让你考中……” 唐宁知道,这次灵州州试的主考之一,就是方家的那位方大人。 他回了一次京师,这次随同其他考官又一起来了灵州,担任灵州州试的主考。 当然,方家的后门他是走不了的,考试要避嫌,在州试结束之前,不能和考官乱攀关系。 唐夭夭有些坐不住了,走过来,看着唐宁问道:“马上就要张贴第二场的榜单了,你到底考的怎么样,心里有没有底?” 钟意和苏如虽然没有过来,但却一直注意着这边。 唐宁知道心里没底的是她们,为了让她们安心,安慰道:“放心吧,大部分的题目都答出来了,通过第一场应该没问题。” 唐夭夭松了口气,钟意和苏如的精神也明显的振奋起来。 “那你不早说……”唐夭夭在他对面坐下,从方小胖手里拿了一只蜜饯吃,方小胖立刻捂着手跑开了。 唐夭夭看着他,好奇的问道:“科举是什么感觉,题目难吗?” 唐宁随口道:“还好吧……” “他们都说很难啊……”唐夭夭想了想说道:“据说题目很多,一般人写都写不完,今年居然有人答对了全部的题目,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 唐宁对此深以为然,他从来都没有小觑过古代的学子,论刻苦和努力,从参加州试的学子中随便拉出来一个,也要甩后世那些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好几条街。 这种人里面,出学霸的几率特别高。 晴儿从外面小跑进来,急急忙忙的说道:“姑爷,小姐,贡院放榜了……” 唐夭夭立刻站起身:“快去看看!” 钟意和苏如也跟在身旁,亲眼看到结果,她们才会安心。 贡院的大门口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了,他们还没靠近贡院,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围在院墙之下,高高的扬起脖子。 “我上榜了,我上榜了!” 有人从人群里面冲出,一脸的激动,难以自制。 当然,更多的人是垂头丧气,黯然离去, 这很正常,州试第一场,是最大的一道难关,五千人参加考试,最终通过的,只有一千五百人的样子,有三千多人都在这一场折戟沉沙,第二场和第三场,淘汰的人数则要少得多。 钟意她们是女子,不方便挤进去,唐宁停下脚步,看着她们,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过去看看……” 钟意点了点头,和苏如以及唐夭夭站在远处,唐宁则是缓步走了过去。 人群围在高墙之下,皆是拼命的向里面簇拥,短时间内根本挤不进去。 唐宁可没有唐妖精的功夫,不然倒是可以选择飞进去。 他也并不着急,干脆站在人群外面等待。 和他一样等待的人还有不少,和拼了命向里面挤,脸上满是忐忑和期待之色的人相比,站在外面等待的学子,则是并不多么紧张,大多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在他身旁同样等待的两人,面色更是淡然。 一名身材较为消瘦的年轻人偏过头看了看另一人,忽然问道:“炎生兄,那个答完所有题目,并且无一出错的人,是你吧?” “我还以为那个怪物是你呢!”名叫张炎生的圆脸男子诧异道:“我大概答出了八成吧,有两道律法没有写出来,错了一道算学……,全答全对,除了你徐清扬,这次州试,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不是你?”名叫徐清扬的男子摇了摇头,说道:“我也疏漏了一道律法,一道算科难题,大概也是八成多吧,时间不够……” 圆脸男子诧异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对了,邓忠宇那个家伙虽然诗写的不怎么样,但死读书是他的强项,会不会是他?” 徐清扬思忖片刻之后,点头道:“极有可能……” 听着两人的对话,唐宁心中不由暗自赞叹,古人真的不能小瞧,第一场考试那么大的题量,考察的范围那么广,连他这种人肉摄像机都不能面面俱到,他们居然只错两三道,就算只答出了八成多,也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禽兽了。 至于那位答完所有题目,一题不错的,更是禽兽中的禽兽。 等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院墙下的人群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唐宁正想着要不要挤进去看看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道讶异的声音。 “咦,这位兄台看起来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唐宁转过头,看着那位叫做徐清扬,只错了两道题的禽兽,诧异道:“你在叫我吗?” 徐清扬看了看他,恍然道:“我想起来了,那天在方府,见过兄台一次,兄台可是钟意钟姑娘的相公?” 没想到对方真的认识自己,唐宁点了点头。 徐清扬面露崇敬之色,拱手道:“早闻兄台事迹,徐某对兄台可是仰慕已久了……” “钟家姑爷?”张炎生看向他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目中有一丝钦佩,拱手道:“久仰久仰……” 唐宁对这两人没有什么印象,但看样子,两人好像都对他不陌生…… 徐清扬看着他,问道:“兄台也参加了州试?” 唐宁点了点头。 徐清扬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有朋友在里面,兄台叫什么名字,我让他们帮忙看看。” 这两位年轻人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唐宁笑了笑,说道:“唐……” “清扬兄,炎生兄,今夜这醉香楼的一顿酒宴,你们两个怕是躲不过去了……”几名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二人,笑着说道。 徐清扬笑了笑,说道:“就算是请客,也该有个理由吧?” 那人看着他们二人,笑道:“你徐清扬榜上第二,炎生兄榜上第三,这还不算理由?” “徐清扬第二?”张炎生看着他,诧异道:“那第一是谁,莫非真是邓忠宇?” “你说那个妖孽?”年轻人啧了啧嘴,“不是邓忠宇,那个叫做唐宁的家伙,答出所有的题目就不说了,居然还一道不错,简直是太妖孽了,不,这岂止是妖孽,简直禽兽……,我真想看看,他是不是比我们多长了一个脑袋……” 他感叹了一句,目光望向唐宁,诧异道:“这位兄台是清扬兄的朋友吗,怎么也不介绍介绍……” 徐清扬的目光这才望向唐宁,说道:“还请兄台告知名讳,我好让人去看一看……” 唐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许久才回过神。 他一拍脑袋,说道:“真是抱歉,刚才出来的急,忘记家里还炖着汤呢……” 他拱了拱手,“告辞,告辞……” 说罢,便低着头匆匆离去,头也不回…… 第六十三章 甲榜第一 “这……” 徐清扬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开口,身旁的张炎生也是满面的诧异。 刚才开口询问的那名年轻人倒是皱了皱眉头,问道:“此人是谁,竟然如此无礼……” 徐清扬面露诧异,说道:“他是钟意钟姑娘的相公。” 年轻人惊异道:“他就是那位钟家姑爷?” 灵州第一才女钟意的名字,在灵州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顺带的,她的那位姑爷,自然也有很多人知道。 当然,那位钟家姑爷的出名,不是因为他的才气,而是因为他拼死护妻的事迹。 虽然那个时候,两人还没有成婚,但在灵州,所有人对他的观感都很不错。 “他也参加了州试?”年轻人看了看远处的那道背影,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去看看榜上有没有他的名字……” 徐清扬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那年轻人身后,有一人想了想,脸上忽然忽然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了……” 众人的目光同时望向他。 他张了张嘴,艰难道:“他叫……唐宁。” “唐宁?”人群中有人诧异道:“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很快他就想起来这个名字在哪里见到过了,他转过身,有些怔怔的望着被无数人围起来的贡院院墙。 唐宁。 这个名字他们刚刚才见过。 这个名字就列在榜单的第一位,徐清扬和张炎生都在他的下面。 他就是那个妖孽。 那个唯一一位答完了所有题目,并且无一错处的妖孽。 他们此刻也终于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这么着急离开。 他的存在,是在所有考生的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此地当然不宜久留…… 徐清扬回过神来,像是想到了什么,终于恍然道:“难怪,难怪钟姑娘会选他……” 虽然有不少人都钦佩钟家姑爷不畏强权的举动,但心里却也认为,他配不上作为灵州第一才女的钟意。 此次州试第一场之后,他们才明白,这十年不遇的妖孽要是配不上她,整个灵州就没有人能配得上了。 张炎生望着某个方向,喃喃道:“原来他就是唐宁!” 人群中,忽有一人回过头,大声问道:“谁,谁是唐宁!” “唐宁!”几道正在往人群中挤的身影也停下了动作,纷纷回头。 “唐宁在哪里?” “那个禽兽终于出现了!” “他在哪儿呢?” …… 唐宁这个名字,自从贡院发榜之后,就被每一位学子牢牢记在了心里。 如果他只是这州试第一场的第一人,倒也没什么,既然是考试,总得有个第一。 可问题在于,他不仅是这第一场的第一人,不仅仅是灵州的第一人。 他是整个陈国,几十个州府,十几年内,无论州试省试,唯一一个答完了第一场所有题目并且答对的人。 这样的人,就算是州试落榜,也必将被载入史册,必将被无数后来学子铭记。 一时间,甚至有不少人忘记了看榜,纷纷回过头来。 榜单就贴在墙上,不会自己飞走,他们是真的想看看,那个十几年才出一个的妖孽,到底长什么样子…… …… “怎么了?”见唐宁匆匆的走过来,唐夭夭立刻上前,问道:“看到你的名字了吗?” “看到了。”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快回去吧。” 唐夭夭脸上露出笑容,钟意和苏如也明显的松了口气。 “下一场是写诗吧?”唐夭夭有些高兴的说道:“写诗又难不过你,随便写一首像牛郎织女和剪梅花的……” 钟意看着她,诧异道:“什么剪梅花?” 如果他能打得过唐夭夭的话,唐宁一定会堵住她的嘴。 “剪梅花就是……”唐夭夭知道自己差点说漏了嘴,眼珠转了转,忽然看向前方,诧异道:“他们怎么都走过来了……” 唐宁回头看了一眼,心下一惊,一只手牵着钟意,另一只手牵着苏如,低声道:“快走……” 他牵着两女,快步向前方走去。 唐夭夭诧异的看了一眼,却是没有跟上去,她想了想,向贡院院墙的方向走去。 片刻之后,听着耳边的议论之声,她嘴唇微张,美目睁大…… …… “小宁哥,怎么了?”苏如脸色有些红,又有些紧张的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们为什么要走啊,夭夭姐还在那里呢……” 钟意也有些诧异的看着他。 唐宁松开她们的手,看到后方没有人在追上来,这才长松了口气。 州试第一场,居然不用做完所有的题目也能通过,之前也没有人告诉他啊! 既然不用做完,出题人还出这么多考题,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再退一步,就是在试卷上标注上选做也行啊…… 早知道就少写几道了,他写的手腕到现在还是酸的…… 唐夭夭从远处走过来,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唐宁,惊诧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禽兽……” 苏如看着她,小声道:“夭夭姐,小宁哥他……” “他考了第一名。”唐夭夭说道。 苏如怔在原地,喃喃道:“第,第一?” 钟意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不确信道:“就是那个唯一一位答对了所有题目的人?” 这个消息极具冲击,钟意和苏如愣在原地,都有些回不过神。 唐夭夭心里面既高兴,又有些恼怒,将唐宁拉到一边,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想起来了?” “也没有……”唐宁解释道:“考的那些题目,这些天刚好看过……” 唐夭夭怒道:“那你不早告诉我们你能考中!” 唐宁无辜道:“我说了啊,通过第一场没问题的……” 唐夭夭想了想,又道:“可你也没告诉我们你就是那个禽兽!” 唐宁额头浮现出几道黑线:“我不是禽兽……” 唐夭夭低下头,压低声音说道:“不是禽兽能穿女孩子衣服?” “……”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总有一天,唐宁也要唐夭夭当面穿上他的衣服。 他发誓! …… 唐宁没有折回去再确认他的名字,直接回了钟府。 小如脸上满是笑意,看着他的眼神都漾着笑。 钟意一直处于一种恍惚状态,偶尔看他一眼,目光又很快移开。 钟明礼和陈玉贤早已在院内等待。 看到他们进来,陈玉贤急忙上前问道:“怎么样,宁儿,榜上有你的名字吗?” “有。”唐宁点了点头。 “有就好,有就好……”陈玉贤松了口气,笑道:“别站在外面了,夭夭,小如,快进来……” “不错。”钟明礼袖中握紧的拳头松开,点了点头之后,随口问道:“甲榜还是乙榜?” 州试每一场放榜,都分为甲乙两榜,甲榜一百人,乃是最为优秀的学子,其余之人,皆归在乙榜。 他随口一问,问完就有些后悔,甲榜只有百人,此次参试考生五千多人,便是五十人取一,唐宁没有落榜,已经极大的出乎他的预料了。 “甲榜。”唐宁说道。 “没关系,就算是乙榜也不碍事,后两场无关甲榜乙……”钟明礼话语戛然而止,怔了怔,不确信道:“甲榜?” 唐宁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钟明礼想了想,又问道:“甲榜……第几?” “第一。” 钟明礼面色变化,惊诧道:“你就是那个禽兽?” 第六十四章 钟家贤婿 就算真的是禽兽也不能别人知道,更何况他不是。 “当时坐在号舍里,拿到考卷的时候,觉得这些题目以前好像都在哪里看过,之后就又想起了很多东西……” 唐宁被几个人围起来,像是交代犯罪事实的人犯一样。 钟明礼看着他问道:“之前所学,也全都想起来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也不全是,倒是想起了很多看过的书籍,但是如何遣词行文,还是没有回忆起来太多……” 钟明礼想了想,安慰道:“此事不用太过担心,策论一道,多年来已有章法,按部就班即可,明日先安心考完诗赋,还有两日的时间备考策论……” 州试第一场将五千人淘汰至一千五百人,也是淘汰人数最多的一场。 这是考察考生的积累和底蕴,做不得半分虚假,为的便是筛选掉那些只知道投机取巧,基础不扎实之辈。 策论和诗赋,则是在这些人里面,再筛选出一部分具有才华和治国之能的人才,其中诗赋环节只淘汰五百人左右,重要的是策论文章,这一直是科举取仕的重中之重,也是唐宁的短板。 虽然直到现在,他依然不愿意进入官场,但此刻也是被赶鸭子上架,身上凝聚着所有人的期望,不行也能硬着头皮上了…… 在这之前,他还要通过下一场的诗赋。 唐夭夭临走的时候,叮嘱道:“我送你的平安符要贴身带着啊,它会保佑你的。” 唐妖精送他的平安符是一块木制小牌,表面非常润滑,摸起来手感很好,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第一次进场的时候,被检查的差役翻来覆去的检查了好多遍,确认不是什么作弊的东西,才允许他带进去。 苏如临走的时候,笑着问道:“小宁哥,你想要吃什么,我明天早上做好了给你送过来。” 唐宁想了想,说道:“和上次一样就行了。” 州试每一场都是辰时开始,大概是早上的七点。 七点之前,要赶到贡院,接受检查,七点锣响的时候,所有考生已经坐在考场了。 这意味着唐宁五点就要起床,小如要帮他做饭,就要起的更早。 不过唐宁却没有拒绝,他能够感受到小如发自内心的开心,不会去阻拦。 明天的考试问题不大,不过唐宁也需要准备准备,他要知道考什么,怎么考,不然就会发生像上一场考试的事情。 早知道那些题可以选做,他就少看几本书了,那些律法书既长又无聊,他是强忍着恶心才看完的…… 他敲了敲钟意的房门,钟意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本诗册,看着他,诧异道:“这么晚了,你……”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 “先进来吧。”钟意关上房门,为他倒了一杯茶水,才问道:“什么事情?” 唐宁思忖片刻,问道:“州试第二场的诗赋,会考些什么,怎么考?” 钟意怔了怔,片刻之后才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问道:“你第一场答完了所有的题目,不会是因为不知道第一场的题目不用写完吧?” “……” “怎么会……”唐宁摆了摆手,尴尬的一笑,说道:“是因为考试的时间太长,闲着无聊,除了答题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谁知道写着写着就写完了……” 钟意目光看向她。 唐宁与她目光对视,许久才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是我不知道……” 钟意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摇了摇头,说道:“第二场的诗赋,有两道题目,有可能是一诗一词,也可能是一诗一赋,或是一词一赋……,近些年的科考,大都是一诗一词……” 这个时代的文学,受唐诗和宋词的影响比较大,暂时还没有形成自己时代的独特文学。 因此,科举考试中,也钟情于诗词。 “第一题不出意外是诗,五言律和七言律皆有可能……,如果考词,会给定词牌,依调填词即可……”钟意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递给唐宁,说道:“这上面记载了几些年来科考中出现的诗词佳作,你先看看……” 唐宁随意的翻了翻,便大概明白了。 第二场出题的风格多变,但本质却还是写诗填词,只要格律曲调不错,政治倾向正确,一般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要是你能代替我去考这第二场就好了。”唐宁摇了摇头,感叹说道:“灵州第一才女啊,写诗填词,谁能比得过?” 钟意看了看他,说道:“灵州第一才女也比不过你啊,十几年来州试第一人……” 钟意现在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一点儿都不矜持,这样商业互吹都不带脸红的…… 明天的考试大概弄清楚了,调戏了一会儿第一才女,唐宁便回房休息了。 他离开之后,院落另一面的房间,一扇窗户才缓缓关上。 钟明礼口中哼着不知名的的小调,端起茶杯,小呷了一口。 陈玉贤看了看他,摇头道:“考中头名的是宁儿又不是你,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钟明礼看了看她,不满道:“我高兴是因为想起了当年的州试,回忆起了当时参考的往事……” 陈玉贤撇了撇嘴,说道:“你有什么好回忆的,你前两次都落榜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 …… 九月十二日,州试第二场。 州试的主考和同考,大都是京官外调,或是外州官员,灵州本地官员,不能作为考官,但却也要做些监考、维持考场纪律之类的事情。 贡院之内,钟明礼巡视完一遍考场,来到供巡考官员休息的一处小楼。 “钟大人……” 小楼之内,还有不少官员在此暂歇,纷纷对他拱手见礼。 一名官员看着钟明礼,诧异问道:“钟大人,据说第一场答对所有题目的考生,是钟大人的贤婿,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钟明礼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笑道:“的确是小婿。” “厉害厉害……” “我陈国,有十多年没有出过这样的人才了……” “想不到,钟大人竟有如此贤婿……” “恭喜钟大人……” …… 此次州试结束之后,灵州地方官员要举办鹿鸣宴,邀请来自京都的这些考官,以及州试得中的学子,这是数百年的传统了。 这可是他们为数不多能在京官面前露脸的机会,自上次见识过方大人对钟明礼的态度之后,灵州地方官员对他的态度也截然不同。 董刺史不在的场合,他们自然不会吝啬对于钟明礼的善意。 一名官员笑着问道:“钟大人平日里,一定没有少教导贤婿吧?” 钟明礼摆了摆手,说道:“这都是他自己刻苦的结果……” “倒是有点儿自知之明。”赵知节坐在桌旁,抿了口茶,淡淡道:“某人当年州试足足考了三次,哪里能教导的了十几年来的州试第一人?” 钟明礼瞥了瞥他,说道:“某人当年,也是连考两次吧?” 赵知节放下茶杯,两次总比三次好……” “第二次你排在乙榜末尾,险些落榜!” “那也是比你少一次!” …… 唐宁坐在号房里,刚刚放好东西,就听到外面有锣声响起,预示着第二场的考试正式开始。 不多时,便有差役走过来,发下试卷和稿纸…… 他翻开试卷,目光投了上去…… 第六十五章 怎可如此! 拿到考卷之后,唐宁先看了看题目。 果然是诗一道,词一道。 “炉鞴亲从锻炼来,十分确硬亦心灰。”,这是诗的题目,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 科举进行了这么多年,套路差不多已经被人总结透了。 当然,那是对于大部分考生,唐宁有些庆幸,幸亏晚上他和钟意促膝长谈了,要不然就算是他开着作弊器,今天的考试也得掉坑里。 首先,从题目的两句可以看出,这次考的咏物诗,咏的是石灰。 其次,这是一首七言绝句。 七言绝句全诗四句,每句七言,在押韵、粘对等方面都有严格的格律要求,写成五言绝句,五言律诗,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考生不知道这是一首只有四句的七言绝句,写成了八句或者其他形式的七言律诗,基本上就与下一场考试无缘,可以收拾铺盖准备回家了。 当然,古往今来,存在的诗词太多,诗的题目不可能随便出,考试大纲这种东西也是存在的,只要考生将那几本厚厚的诗集背下来,就不会在考场上犯这种低级错误。 咏物,咏石灰的诗,唐宁还真的不记得多少。 确切的说,他只记得一首。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一首《石灰吟》非常著名,上小学的时候就学过的,唐宁记得很清楚,而且这首诗是于谦写的,不是说相声的那位于谦,是明朝力挽狂澜的救国英雄于谦。 这首《石灰吟》,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 这个时代没有明朝,自然也没有于谦,可抄。 唐宁又仔细了检查了一遍题目,确认没有什么疏漏,才将这首《石灰吟》写了上去。 稍作休息,吃了几块糕点,他才看向下一题。 第二场就考两道题,一道诗,一道词。 词的题目更简单,只有三个字,《菩萨蛮》。 菩萨蛮,原本是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双调小令,以五七言组成,四十四字,用韵两句一换,凡四易韵,平仄递转…… 相比于诗,词的题目则要更加简单粗暴,三个字便将所有的规矩限定好了,若是有考生对这个词牌不熟悉,这次的科考,也就到此为止了。 当然,词牌极多,考试的内容,也只是在常用的几十个里面选出一个,几乎所有的考生,都会将那些词牌规则牢牢记住。 说到《菩萨蛮》,唐宁第一个想到的是温庭筠的“小山重叠金明灭”,这也是他很喜欢的一首词。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是温庭筠的巅峰之作,语言精练到了极致,在语言美和音律美上几乎无可挑剔。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温庭筠是晚唐诗人,在这个世界,唐朝少存在了一百五十年,恰好就少了温庭筠…… 一整天的时间,写出来一首诗一首词,看似只有几十个字,但却并不容易。 对其他考生不容易。 写诗填词不是填空简答,需要灵感,也需要长久的推敲,一首诗推敲几个月也是常有的事情,历年历代,几乎没有什么传世的诗词,是通过科举考试考出来的。 唐宁用不到一个小时就答完了两道题,科举不允许提前交卷,要到下午锣响之后才可以。 他等到试卷的墨迹晾干,将之收好,然后就靠在墙上休息。 还剩下不少时间,够他看几集电视剧了,前几天看的《大宋提刑官》还剩下几集,这次正好看完…… 反正小如这次做了好多糕点,量大管饱…… …… 锣响之后,唐宁第一时间便交卷出来。 他担心交的晚了人多,被人认出来围观。 锣响之后,还有一个时辰才彻底清场,大部分的考生,还在做最后的推敲,此刻走出考场的人寥寥无几。 两人从唐宁身旁走过,一人有些羡慕的问道:“陈兄,咏物诗你最擅长,那首咏石灰的诗,你应该写的不错吧?” 另一人面色疑惑:“什么咏石灰的?” …… 不多时,唐宁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呼,回过头时,一道人影已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远处有差役飞快的跑过来…… 他摇了摇头,放在后世,这大概就属于作文跑题,后果还要再严重一些,因为这一场,只考作文,相当于全部跑偏了…… 钟明礼站在贡院门口,见他走过来,问道:“如何?”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还行……” 就算是诗词这一场,和考官的喜好也有很大的关系,但能在另一个世界流传千古的作品,也不至于连一场州试都不能通过。 钟明礼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唐宁走出贡院,小如她们早已在外面等待了。 钟意没有考第一场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了,上前问道:“这次考得什么?” “一首咏石灰的诗,一首菩萨蛮。”回去的路上,唐宁将那一诗一词再次念了出来。 唐夭夭看着唐宁,目光古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你怎么总喜欢写女子的诗?” 这首词非常的直白,唐宁知道唐夭夭这个文盲也能听懂。 他瞥了瞥她,反问道:“谁说男人就不能写这种诗词了,婉约派懂不懂?” “不懂。”唐夭夭老实的回答道。 没文化不可怕,没文化还这么理直气壮才可怕。 唐宁深吸口气,看着她,反问道:“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也是女子的诗吗?” 唐夭夭看着他,不确信的说道:“你刚才说……清白?” 唐宁深吸口气,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恩将仇报,什么叫忘恩负义,唐妖精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钟意看了看两人,无奈道:“快些回去吧,还要准备最后一场呢……” …… 灵州贡院,夜已深,贡院的某处大堂,还是灯火通明。 十余位考官,还在连夜审阅考生的试卷。 和上一场阅卷相比,他们脸上的表情要轻松许多,这一次没有那么庞大的题量,试卷份数也少了许多,可以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学子的诗作词作。 一名考官抿了口茶水,将一份试卷放在一边,笑道:“如此简单的题目,竟是还有人审错了题,真是可惜了,他的那首词,写的倒是还不错……” 身旁一名考官笑了一声,说道:“我这里刚才也有一份,诗写的还好,可评为中上,词却错了韵脚,也是可惜了……” 梁栋已经看了数份试卷,倒是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错误,但也没有让他惊艳的作品。 直到重新拿起一份的时候,他的眼前才猛地一亮。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他忍不住站起身,赞叹道:“好诗啊,读书之人,自当无畏无惧,具有如此的凛然正气!” “此人若在朝堂,定是一位宁折不弯的直臣,好男儿志当如此!” “本官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写出如此大气的词作!”他如此称赞一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翻开一页,出声念道:“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双双金鹧鸪?” 念至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音调有所提高,脸上的表情由激昂变的有些茫然。 他又翻开上一页,脸上的茫然更深。 即使粉身碎骨也毫不惧怕,甘愿把一身清白留在人世间…… 上一页还是如此无畏无惧,正气凛然的好男儿,怎么翻过一页,就开始穿着绣着金鹧鸪的绫罗襦裙,慵懒的躺在床上,画一画蛾眉,整一整衣裳,梳洗打扮起来了呢…… 梁栋表情茫然,喃喃道:“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第六十六章 怎么又是他! “梁大人,又怎么了?” “莫非是看到了佳作?” “就算是阅到佳作,也不必如此啊……” …… 几位考官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纷纷诧异问道。 这位梁大人连续两场阅卷都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样子,实在是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有两人从他左右靠过去,分别拿起一张试卷。 “《石灰吟》……”一名面色方正的考官捻了捻胡须,念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异色,说道:“如此气节,此人若入朝为官,当为御史!” 他身旁一名同考笑道:“穆大人亦是擅长咏物,这首诗由你评定,再好不过……” 面色方正的男子点了点头,说道:“借物喻人,语言质朴自然,不事雕琢……,当为上佳!” 另一位面白无须的考官看着另一份试卷,喃喃道:“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此篇通体一气。精整无只字杂言,章法极密,层次极清……,竟有男子能将闺怨诗写到此等境界,颇有后蜀“花间派”之遗风……” 面色方正的考官将手中的考卷递给他,说道:“李大人,看完了吗,我们换换,我再看看他的词作如何……” 那李姓考官点了点头,两人交换试卷。 穆大人接过那首词作,瞥了一眼之后,眉头便皱了起来,不满道:“好好的正道不走,平白走了歧路,写什么离愁闺怨,男女之私……” 李大人闻言却是不满了,开口道:“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歧路,王丞相年轻之时,便擅长“花间词”,穆大人是在说他老人家走了歧途?” 穆大人皱眉道:“谁说王丞相了?” 李大人伸长脖子:“你就是这个意思!” 见两人又争吵起来的迹象,几人连忙劝解:“哎,两位大人,冷静,冷静……” 两位主考早已被惊动,双双起身走过来,方鸿看着二人,诧异道:“这次又是何事?” 有考官将两张试卷递过来,说道:“这份试卷,还是由方大人和王大人决定吧……” 方鸿接过试卷,将一张递给身旁的另一人。 两人看完之后,又做了交换。 方鸿思忖片刻,说道:“这两首虽然风格迥异,但若单独拿出来,则都是不可多得的上佳之作……” 那位王大人点了点头,说道:“历来诗风词风多变者,虽不少见,但同时擅长者,却是凤毛麟角,此人在诗词一道,底蕴极深啊……” 方鸿又看了看手中的试卷,诧异道:“本官怎么觉得,这字迹有些熟悉……” “方大人这这么觉得?”王大人脸上同样露出诧异之色,点头道:“是有些熟悉啊……” 方鸿思忖片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上一场那一张特殊的试卷,他们两位主考,为了挑出错误,翻阅了无数次,对某人的字迹当然熟悉。 他的脸上露出恍然之色,喃喃道:“原来是他!” 王大人此刻也意识到了什么,惊讶道:“怎么又是他!” …… 昨天借了钟意几本书,唐宁晚上去她房间还书的时候,看到钟意正坐在桌旁,看着什么东西出神,应该连他的敲门声都没有听到。 他坐到钟意身旁,问道:“在看什么?” 钟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才小声道:“在看你今天写的那首词。” 唐宁低头看了看,她已经将那首《菩萨蛮》抄在了纸上。 她看着唐宁,有些钦佩道:“你的闺怨诗,写的真好……” 作为灵州第一才女,写女子的诗,居然比不过自己的相公,钟意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 唐宁第一时间想的是唐妖精是不是把他出卖了,但看钟意的表情,应该没有。 唐妖精虽然过河拆桥,但还不至于忘恩负义。 “诗词是没有性别的。”唐宁看着她,说道:“历史上有不少才子,也以词风细腻而出名,婉约一派,写闺怨的词人更是数不胜数……” 做人要全面发展,文能提笔控萝……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一个好的诗人,词人,也是要全面的发展的,写的了婉约,吟得了豪放,兴致来了,还能来几首花间…… 谁说男人的闺怨诗就不能写的比女人好了,这是赤裸裸的歧视。 唐宁其实能够理解钟意。 作为才女,大才女,自然有着自己骄傲,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一个异性打败,的确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和他一直对打不过唐夭夭这件事耿耿于怀是一个道理。 唐宁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灰心,不就是闺怨诗吗,等到考完州试,有时间我教你啊……” 他可是有一整本花间集呢,唐宁有自信,在他的引导之下,用不了多久,她就能从灵州第一才女,变成陈国第一才女。 再多引导引导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或许就是千古第一才女…… 才女养成啊,想想还有点小刺激…… …… 第二场的结果,依旧是在考完两日后张榜公布。 这一次,钟意她们显然没有上一次紧张了。 彭琛被临时抽调到贡院,唐宁干脆在家里等着,等他回来通知。 小院之中,唐夭夭坐在钟意身旁,看了看不远处督促方新月背诗的唐宁,小声问道:“小意,你说一个男子,喜欢写女子的诗,是不是说明,他心里其实向往做一名女子……” 钟意摇了摇头,说道:“诗词是没有性别的,自古以来,也有不少才子极其擅长女子之诗,这说明不了什么,很多女子的文风也极其豪放的……” 唐夭夭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他还穿女子的衣服呢?” 钟意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在说什么啊……” “算了算了……”唐夭夭摆了摆手,问道:“你说他这一场能得第几……” 钟意摇了摇头,随后看着她,问道:“谁穿女子的衣服?” …… 州试第二场的放榜之日,贡院的院墙之外,虽然考生人数比第一场少了许多,但依旧人潮涌动。 待到有差役从贡院出来,将红榜张贴在院墙上时,人群便迫不及待的向里面涌去。 与第一场相比,第二场只淘汰三成左右的考生,贡院院墙周围,面露得意者,要明显多于愁眉苦脸者。 贡院贴出的榜单,先甲榜,再乙榜,甲榜之上,前三人的名字要比其余之人的名字大上一倍有余,至于甲榜第一,还会单独占据一列。 张贴榜单的衙役还未离开,众人习惯的从前向后急速扫过,寻找自己的名字。 一人目光扫过榜单,像是发现了什么,视线又移到最前列。 下一刻,他就惊呼出声:“唐宁!” 与此同时,榜单之下,惊呼声四起。 “怎么又是他!” “他又是甲榜第一!” “他怎么连诗词都如此厉害?” “禽兽,禽兽啊……” …… 一石激起千层浪,霎时间,有不少人都忘记了确认自己是否榜上有名,望着榜单最前列那个显眼的名字,面露震惊,羡慕,妒忌…… 第六十七章 策论之难 彭琛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唐夭夭就迫不及待的跑过去,问道:“怎么样,他这次第几?” 彭琛瞥了唐宁一眼,淡淡的说道:“甲榜第一。” 唐宁注意到彭琛看他的眼神很不对,他上次看那个嫖娼不给钱被抓进县衙的禽兽也是这种眼神。 他不是禽兽,他只是站在了禽兽的肩膀上。 温庭筠是花间派鼻祖,花间一词的开山怪级别的人物,作为一个男人,闺情写的比女子还要好,对词坛产生了极其重大的影响,他的巅峰之作,又岂是等闲? 男人写闺情胜过绝大多数女子,这才是真正的禽兽。 于谦是明朝的救时宰相,能当上宰相的,哪里有简单之辈,这首《石灰吟》,是他最出名的一首诗,也是他一生所奉行的人生信条。这是真正的巨人,唐宁只不过是沾了这位巨人的光。 所以他州试第二场取得第一,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唐夭夭除了意外,还有高兴。 两榜第一,她发现唐宁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傻,有机会要问问小如,他以前有没有这么聪明,莫不是她一绣球将他砸的开了窍? 饭桌之上,岳父大人罕见的多喝了几杯。 “州试只剩最后一场了……”他抿了口酒,说道:“虽说朝廷这些年逐渐重视策论,以策论取仕,但你前两场双榜第一,只要后一场表现的中规中矩,此次州试,便已经十拿九稳。” 州试三场,虽然是逐场淘汰,但已经比试完的两场,并不是只有淘汰的作用。 第三场结束之后,考官在确定最终名次的时候,也会综合考虑前两场的成绩,当然,这是在两者的策论表现相近,无法取舍的情况下才会采取的办法。 当然,历年来,能在前两场中取得榜首的,都是人才中的人才,几乎不会在第三场折戟,可惜凡事都有例外。 唐宁就是那个例外。 虽然现在八股文还没有出现,但科考已经有了被大众所熟知的章法和套路,而策论的章法和套路,他到现在还没有学会。 前两场的榜首,第三场要是落榜了,这丢人可就丢大了,还不如前两场表现的平平庸庸…… 要不要趁着还有些时间,好好巴结巴结方小胖…… 想想还是算了,开挂就已经够了,要是再收买考官……,做人还是要有底线。 他还有最后的两天做考前突击。 看了无数道策论题目之后,唐宁也逐渐的意识到一些事情。 八股文培养了一大群思想僵化、不知变通的读书人,将科举取士的制度引向绝路,虽然在这个时候,八股文还未出现,但陈国科举,也出现了一些固定的模式和套路,或者说是和前人不同的歧路。 之前的策论,考生针砭时弊,畅所欲言,可以大方的指出朝廷甚至君王的不足,也不会被降罪。 但这里的科举,无论问的是什么策,先扯几句圣人之言,歌颂歌颂古代先贤的丰功伟绩,再歌颂一遍当今君主的英明神武,最后表一番忠心,励志要辅佐圣上,做出一番大事业,真正的策论,则是以空话套话居多…… 通篇下来,看似说了很多,其实什么都没说,文采倒是华丽至极,通篇之乎者也…… 说起来有些酸,因为唐宁自己根本写不出这么多的之乎者也,也扯不到上古先贤那么远…… 又看了一会儿书,便直接洗漱睡觉,明天是最后一场,明天之后,就该好好的放松放松,睡几个懒觉了…… …… 州试最后一场,钟意和小如送唐宁到贡院之外,他走进门口的时候,转身对她们挥了挥手。 苏如长舒了口气,微笑说道:“这一场考完,州试就结束了,小宁哥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唐夭夭想了想,问道:“他这一场要是还能得第一,就是什么元来着?” “解元。”钟意轻声说了一句,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担忧。 第一场他能够名列榜首,是因为他博闻强记,第二场则是因为他本就极擅诗词,可这第三场策论……,钟意心中十分清楚,策论文章,并不是他的长处。 策论乃是三场考试的重中之重,想要成为解元,又谈何容易? 唐宁坐在号房之中,心情很是平静。 解元不解元的,他其实并不在意,如果不是为了不让小如伤心,不让钟意失望,不让老丈人和丈母娘发现他是一条咸鱼,他现在应该在考虑怎么发财,而不是坐在这里考试。 锣响之后,很快便有差役发下试卷和稿纸。 策论共三题,题目一般在五个字以内,考生围绕题目,提出自己的见解或对策。 其实也就是一天写三篇议论文,每篇一千字左右,一千字的作文对唐宁来说是小意思,但如果让他用古文写,还要写的文采飞扬,满篇之乎者也,他三天也写不出来。 这一场策论,对他来说,较为艰难。 他翻开试卷,第一道题只有四个字。 治水方略。 第一道题问的是如何治水。 策论的题目一般都很简单,上一次州试的题目是“痛革官弊””“筹备饷银”“整饬营伍”,每一年的考题都不一样,一般都会和时事挂钩。 水患的治理,最早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代,大禹治水。 治水要考虑到不同地域的实际情况,唐宁没有详细的了解过这个时代的治水方略,但大概的思想就是改堵为疏,限于见识,他们还没有关于现代综合治水的理念。 唐宁不是水利专业的,对此有所了解,但却并不精深。 他不能直接落笔,先在草稿纸上写下了“疏浚”,“裁弯取直”,“河道整治”,“植树造林”等,具体的罗列了利弊之后,才想着怎么组织语言,将之串成文章…… 这一道题写完,锣声响了一次,说明时间至少过去了两个小时以上。 他随便吃了几口,填了填肚子,便又看向下一题。 看到这一题的时候,他稍稍松了口气,这一题是让考生阐述如何控制疫情的。 这不是一道医学题,作为一位地方官员,就算是不懂医道,也要懂得如何应对这种突发情况。 这道题大概的意思是,如果你是一名县令,在辖区发生疫情的时候,应该如何控制,才能将伤亡降至最小…… 这道题问的不是治,而是防,关于这道题,他和孙神医有过深入的交流。 重视水源,多喝热水,平日里多多普及医学常识,防止疫情的发生,一旦发生疫情,及时隔离,注意消毒,妥善安葬亡者…… 两道题大概用了两个时辰以上,时间还来得及,唐宁看了第三题的题目,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思考。 最后一道题是有关刑罚和教化孰轻孰重的。 本质上问的是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哪个重要。 这个要结合实际情况回答,乱世用重典,太平盛世则提倡“德主刑辅”,陈国这几年国家较为稳定,清查酷吏,减轻刑罚,严禁动用私刑……,从这一系列的举措来看,应该是偏向于后者,迎合这一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错。 唐宁大概答的是德治与法治应该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写完之后,发现字数太少,毕竟他既没有提到先贤,又没有歌颂君王,字数远远不够…… 无奈之下,他只好又列出了两者的优点和弊端,应该如何把握尺度,如何改进,又有哪些细节需要注意…… 提示交卷的锣声已经响起很久了,唐宁将草稿誊写完毕,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有差役前来清场。 他走出考场,身边的考生寥寥无几,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他出来的早,而是大部分考生都已经答完离场…… 走出贡院,远远的看到了四道身影在远处等待。 第六十八章 狗屁不通! 贡院之内不允许考生逗留,贡院之外的人影倒是不少。 考生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面带笑容,小声交谈。 “这次的策论题目较之前几年,要容易多了……” “我告诉你啊,今年策论的三道题目中,有两道我曾经都做过……” “我只押中了一道,去年水患,灵州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今年竟是真的考到了治水方略……” “那可真是恭喜二位了……” …… 唐夭夭快步走上前,脸上的表情有些忐忑,唐宁前两场都是锣响之后就出来了,这一次要晚了整整一个时辰,她心中有些没底,小声问道:“怎么样?” “一般吧……”唐宁如实回答。 写这种文章本来就不是他的强项,至少也要经过一两年的训练,写出来的东西才能拿得出手,更何况是达到和这个世界读书人差不多的程度…… 接下来,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都考过了,就不要再想这些了。”钟意走上前,说道:“小宁哥,快点回家吧,娘今天准备了许多你喜欢吃的饭菜……” 苏如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接过了唐宁肩上的包袱。 至于方小胖,只顾将手上的东西填进嘴里。 考场之外,自然也有学子注意到他,有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诧异和不解之色,远远的对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那不是双榜第一的那位吗?” “原来他就是两次力压徐清扬和张炎生的唐宁,他怎么现在才出来?” “是啊,今年的策论并不难,徐清扬和张炎生两人,锣声响起就出来了,他怎么……” “莫非,他其实不善策论?” “你们说,若是两榜第一,折在了这策论上……” “这不太可能吧……” …… 这些议论的声音,唐宁能够听到一些,苏如抓着包袱的手微微用力,钟意有些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唐夭夭面露愠色,却也无可奈何,恨恨道:“我们走!” “咦,这不是双榜第一的钟家姑爷吗,怎么到现在才出来,莫不是被策论难住了……” 唐宁转过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那位刺史公子背着手向这边走来。 他身旁跟着几人,看着唐宁,一脸戏谑。 唐夭夭瞥了瞥嘴,说道:“出来的晚,总比某些人连进都进不去要好吧?” 董明俊知道她是在嘲笑他在第一场的时候就落榜了,脸色变了变,眯起眼睛说道:“姓唐的,你最好告诉你的那位表姐,以后别让本公子看到她!” “看到她又怎么样?”唐夭夭不屑道:“你能认得出来吗?” 只是想到那个女子,董明俊就觉得某个部位隐隐作痛,心中更是抑制不住的恼怒,咬牙道:“她就是化成灰,本公子也能认出来……” 唐夭夭撇了撇嘴,“不用化成灰,她换件衣服你就认不出来了……” 唐宁看着她一眼,说道:“我们走吧。” 董明俊本来还想张嘴再嘲讽两句,唐宁目光淡淡的瞥了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一眼。 这一眼,董明俊只觉得裆下发凉,浑身寒毛直竖,似乎就连那个部位都抽痛了几下,话到喉咙,再也说不出来了…… 直到唐宁等人走远,他身旁才有人轻轻推了推他,诧异道:“董公子,你没事吧?” 董明俊身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才消失,只觉得那家伙刚才那一眼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让他想想就觉得下体又开始作痛…… 他有些愤愤的看了某个方向一眼,挥手道:“我们走!” …… 回去的路上,唐夭夭诧异道:“居然就这么走了,姓董的改性子了?” 唐宁只顾走路,刚才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他有些饿,极其想念家里的那一顿丰盛饭菜。 钟意和苏如看了看一言不发的他,面露担忧。 唐夭夭却是没有停下,自顾自的说道:“我听人说啊,姓董的前两天逛青楼的时候,那个,那个……,总之,我表姐那天晚上那一脚,踢得真狠……” 听到她的话,唐宁顿时来了兴趣,看着她,好奇的问道:“他逛青楼的时候怎么了?” “就是,就是……”唐夭夭组织着语言,有些为难,目光望向唐宁的时候,眼前忽然一亮,说道:“就和你早上一样!” 唐宁心道不会吧,他那一脚,居然踢的刺史公子硬不起来了,难怪他那么恨唐夭夭的表姐…… 等等……,他早上怎么了! 什么叫和他早上一样! 唐宁用杀人的目光望向唐夭夭,今日之仇,来日必报! 方小胖咬着手指头,扯着唐宁的袖子问道:“青楼是哪座酒楼,我怎么没有去过,那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唐宁捏了捏她的圆脸,说道:“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哦……”方新月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抬头问道:“那唐宁哥哥,你早上怎么了?” …… 唐宁早上在院子里进行深蹲跳,他的这具身体还是很文弱的,需要多加锻炼。 州试已经过去,他也就彻底的不再去想这件事情了。 考完策论之后,岳父岳母都没有问他考的怎么样,似乎是所有人都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件事情。 纵然前两场他都能够用开挂的方式安然度过,但这最后一场,极具这个时代的特色,他短时间内,还是无法适应。 灵州贡院。 阅卷的考官们起了一个大早,用过早膳之后,才不急不缓的向批阅试卷的小阁走去。 州试已经结束,经过了两场的筛选,考生已经不足一千,平均分到一位考官手中的试卷,不过数十,他们有着充足的时间慢慢批阅。 梁栋来的很早,他先是将自己手中的试卷翻阅了一遍,没有看到熟悉的字迹,心中有些失望。 他非常想看看,那个妖孽的策论答得如何,但看来这一次,他的试卷,是分到别的考官那里了。 失望归失望,他调整调整心情之后,便坐下来开始批阅。 经过两次筛选,留下的学子,素质显然更高,他翻开第一份的时候,看了一会儿,脸上就露出了满意之色…… 与此同时,此处堂内的另一处,一位考官看着面前的一份试卷,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毫无章法,狗屁不通,简直是狗屁不通!”他不仅皱起了眉头,脸上甚至露出了愠怒之色:“此人到底是不是读书之人,写的是什么狗屁文章,便是八岁幼童也要胜他一筹,这样的人也能通过前两场,莫不是做了弊!” 王硕心中十分愠怒,就拿这第一道策论来说,谈治理水患,他既不歌颂圣人的功绩,也不引经据典,简直是乱写一气,文笔幼稚,没有任何章法可言…… “裁弯取直”是什么东西,“植树造林”和治理水患又有何关系,这一道策论,哪怕是寻常学子,闭着眼睛也能写出来胜过这一篇千倍百倍的文章,他阅卷多年,从未见过这样拙劣的策论。 本着负责任的态度,他又看向了第二题。 防治瘟疫,多喝热水? 他已经不用再看下去了,顺手将这张考卷放在右手边------他放在右手边的,都是劣等不中的试卷。 他重新取过一张试卷,此考生第一题先歌颂了大禹的功德,引经据典,又肯定了当代治水的举措,提出几点看法,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当取! 看完了这一张试卷,他的心情才好了一些,在试卷上画了一个圈之后,将之放在左手边,代表这是他向主考强烈推荐的考卷。 有几人从门外进来,堂内的考官抬头看了看,纷纷起身,抱拳行礼。 为首的两人,是本次州试的主考,方王两位大人。 他们身旁,还有三人,所有的考官已经认识过了。 这三位并不算是考官,不过,自数年前科举改制之后,但凡策论试卷,除考官外,还会设有三位协考。 这三位协考,必定是精于某道,他们的意见,对于主考至关重要。 这三道策论涉及治水,律法,防疫,所请协考,也是各有来头。 水部郎中,张昊。 京东路提刑,宋千。 太医丞,凌一鸿…… 第六十九章 策论激辩! 【ps:水部是工部的内部部门,掌航政和水利。】 从门外走进来之后,方鸿对三人拱了拱手,说道:“劳烦三位同僚了。” 此次州试的考官,大都是从礼部和吏部抽调的,他们或许能分辨的出来考生的文采如何,但要分别出策论的优劣,定出先后,还是要靠这三位协考。 凌一鸿负责审阅有关疫情控制的第二道,拱了拱手,说道:“分内之事,方大人客气了。” 京东路提刑宋千与方鸿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和他则没有那么客气,微微点头,拿起了一叠考卷。 方鸿看向水部郎中张昊,说道:“有关治理水患的这道策论,就麻烦张郎中了。” 张昊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不过就是些马屁文章,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能真指望他们去治水不成?” 方鸿有些无奈,水部此次将张昊派过来,他就知道会出一些事情。 这位张郎中,虽然官职不高,但在兴修水利,治理水患上,却是有真本事的,只不过他平日里为人太过清高自傲,脾气又倔又硬,对于近些年朝廷策论取仕的现状,极为不满。 张昊认为,近些年来,科举的策论早已失去了策论的本意,太过注重于文章本身,反而忽略了最重要的“策”,仕子们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但通篇下来,都是些空话套话,最后取的,都是些只懂怎样写文章,不懂如何治国的庸才。 科考中的这些问题虽然存在,但方鸿却认为,没有张昊说的那么严重,摇头道:“张郎中此言差矣,考生之见识与学识,参差不齐,也未必都像你说的那样……” 他从桌上拿过来两张试卷,说道:“这两份,都是今年策论的优秀之作,张郎中且看看。” 张昊虽然不觉得这些考生能想出什么有用的方略,但也知道方鸿不仅是主考,也是吏部侍郎,他的面子,还是要稍微给一些的。 他接过两份试卷,看了看之后,脸色稍稍缓和,却还是摇头说道:“只是重复前人的东西而已,看似头头是道,实则毫无用处,鸡肋至极。” 方鸿摇了摇头,说道:“州试考生,大都是些年轻学子,张大人总不能将他们与水部官员相比。” 张昊最终还是退了一步,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张桌旁,便算是屈服了。 毕竟这是州试,事关重大,他心中就算再不满,也要服从朝廷的安排。 他坐定之后,拿起一张白纸,若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优秀的策论,也好记录下来。 虽然这个可能几近于无。 他望向身旁的一名考官,问道:“这位同僚,你那里可有落卷?” 落卷便是未被录取的试卷,他需要几张垫在桌上。 王硕点了点头,将刚刚批阅过的几分落卷递过去,其中便包括那一份“狗屁不通”的考卷。 “多谢!” 张昊拱了拱手,接过试卷,将其垫在桌上,目光不经意的一扫,看到了最上面一张考卷上的几个字。 “……有益防洪,加快航运……” 张昊表情怔了怔,不由的坐直了身体。 水部的职责不仅是兴修水利,作为水部郎中,洪水的防治,船舶航运,渔捕运漕,都是他的分内之事。 几个月前,朝廷关于荆江的防洪和航运一事,便已经向工部下了命令,尚书大人不懂治水,作为分管此事的水部郎中,张昊几乎是独自抗下了所有的压力。 这期间,他翻阅了无数典籍,实地考察数次,都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方法,此次刚刚回京,就被调来灵州担任协考了。 防洪和航运这两个词,一经出现在他的眼里,便再也不能忽视。 他将那份落卷拿起来,目光投上去。 没有提到大禹治水,也没有歌颂朝廷这些年在治水上取得的成就,开门见山的罗列出一条条……,疏浚、塞支强干、源头治理,减少泥沙来源…… 张昊没有漏过一字一句,因为这一道策论,此人根本没有写一句废话,这才是真正的“策”! 这是一份与众不同的考卷,水部这些年来,为了治水,做了不少努力,他们没有一味的按照古往经验治水,也做了不少创新。 这些年来,他们一路磕磕绊绊,想出了不少新的治水方略,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试验之后,发现了每一种方法有优点,也有缺点,每一种方法都需因地制宜,综合考虑。 他们为了得到这些结论,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现在,这些结论,就明明白白的躺在他面前的纸上。 水部是不会将这些东西公布出去的,因为就在他离开京城之前,水部内部,对于这些结论,还有不小的争议。 这道策论的最后,还举了一个例子。 关于荆江某条江段的防洪和航运,应该采取何种措施。 这是一个张昊没有听过的词语,“裁弯取直”。 考卷上详细的写了裁弯取直的优点和弊端,说的张昊心花怒放,只要能有效防洪,改善航运,这些弊端都是能够接受的…… 可纸上写了这么多,就是没有说“裁弯取直”是什么。 荆江某条江段的防洪和航运问题,已经困扰了张昊好几个月,他正看得兴起,就像是长达数个月的黑暗中忽然射出来一道耀眼的光芒,让他朦朦胧胧似有所悟的时候,这条光芒又消失了。 “岂有此理!” 他本就是容易暴怒的脾气,心中一股无名火起,狠狠的拍了拍桌子,猛地站起来。 方鸿就在他前面的桌旁,正在审阅被诸位考官推荐上来的考卷,身后传来的异响吓了他一跳,转过头,诧异问道:“张侍郎,你这又是怎么了?” 张昊余怒未消,指着那张考卷,连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在他身旁的王硕见他指着那张落卷,笑道:“张大人也觉得此人写的实在是狗屁不通?” 张昊看着他,瞪眼道:“你说什么!” 王硕被他吓了一跳,站起身,诧异道:“此人文章写的毫无章法,可谓狗屁不通……” “你懂个屁!”张昊脾气耿直,即便是在朝堂上,也分毫不让,指着王硕,大声道:“他写的要是狗屁不通,其他人便连狗屁都不如,我告诉你,这里所有的考卷加起来,也不如他一个!” 王硕也被激出了火气,怒道:“此人文章没有章法,策论之中,竟夹杂白话,这里随便拿出一张考卷,也比他强上百倍千倍!” “章法?”张昊看着他,冷笑道:“你说的章法,就是从头到尾,只知阿谀奉承,满篇空话套话的鸡肋文章?” “此人就不是满篇空话套话了?”王硕冷哼一声,目光看向凌一鸿,抱拳道:“凌大人不妨看看他这第二篇策论写了什么?” 王硕记得清楚,第二篇策论问的是如何防疫,他竟答出了多喝热水,若是喝水能治病,要这天下的大夫还有何用! 凌一鸿接过那张考卷,看向了策论第二道。 这一看,便是许久。 王硕等不及了,看着他问道:“凌大人,如何?” 凌一鸿心中正好奇这字迹看起来怎么那么熟悉,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此人之文章,的确毫无章法。” 张昊面色沉下来,王硕脸上露出笑容。 凌一鸿放下考卷,说道:“但若是不论文章,只看策论,论如何防疫,如何控制疫情,本官看过的所有考卷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一篇。” 王硕脸上的笑容僵住。 第七十章 无名英雄 “一派胡言!”王硕看着凌一鸿,大声道:“凌大人不要以为本官不懂医术,防疫和多喝热水有何关系?” 凌一鸿摇了摇头,说道:“《黄帝内经》有云,病至而治之汤液,饮用热水,可助阳气,行经络……,更何况,王大人难道只看到了“多喝热水”,没有看到除了多喝热水之外,他还写了诸多疫病的防治与控制之法?” 王硕皱眉道:“凌大人也认为这是一篇好文章?” 凌一鸿摇了摇头:“本官说过,若单以文章论,此文文笔稚嫩,章法全无,只能算作劣等。” 说到这里,他的话音却又一转,说道:“但若不论文章,只看策论,此文当为上上佳。” 京东路提刑宋千也早已拿起了这份颇具争议的试卷,看了看之后,点头道:“凌大人说的有道理,此人文章稚嫩,但策论却是与其他考生不同,没有半句虚言,条条落到实处,这篇文章中的很多想法,和本官不谋而合,不管这份考卷取与不取,本官也都要见见这份试卷的主人。” “为何不取?”张昊皱起眉头,质问道:“这一场考的便是策论,既然两位大人都说了,他的策论可定为上上佳,为何不能取?” 王硕挥了挥手,不容置疑道:“即便是他的策论有可取之处,但文章实在太过劣等,取之不足以服众!” “这样的策论不取,那什么样的策论该取?”张昊眼中已经升腾出火焰,指着王硕,大声道:“像王大人这样只懂文章,不懂治国的人才该取吗,朝廷要的是治水的人才,不是不学无术,只懂得写文章的学究!” 这已经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了,王硕气的胸口起伏,指着他,颤声道:“你……” 张昊的愤怒却并没有平息,愤慨道:“荆江水患,一条有用的治水之策,能够为朝廷节省数十万两赈灾款项,能够节省多少人力物力,能够挽救多少无辜性命,这些你王大人算过吗? 他气的手都在哆嗦,愤然道:“若是你王大人凭借着几篇锦绣文章便能治理水患,我张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当着天下人的面,向你王大人磕头认错!” 王硕胸口起伏,面色涨红,哆嗦道:“你,你……” 张昊的愤怒已然达到极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在,才让朝廷错失诸多人才,庸臣误国,庸臣误国啊!” “你,你……”王硕只觉得两眼发黑,扶着桌子,身体摇晃,险些摔倒。 张昊大怒道:“你就只会说“你”吗!” “两位大人,息怒,息怒……”作为主考,方鸿不出面已是不可能了,连忙让人将两人拉开。 一份考卷,竟让两位朝中重臣吵成这个样子,如果他再不出面,这两位怕是就要打起来了! 不知这到底是何方神圣的考卷,对于策论一事,王硕和张昊代表的不是他们自己,而是朝堂上具有不同意见的两方势力,可以预见,这一份考卷若是在朝堂之上,会引起多么大的风波? 方鸿心中也是郁闷之极,他既然有如此的才能,能同时让三位协考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文章又怎么会写的这么烂? 这完全不合常理啊! 他拿过那份考卷,只看了一眼,所有的不合理就变成合理了。 他能在前一刻“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后一刻便“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当然也能以策论折服协考的同时,让考官对他的文章深恶痛绝…… 他是灵州州试的主考,这篇文章取与不取,最终的决定权在他手里。 若是不取,便是张昊刚才贬斥的,策论以文章取仕,失了初衷。 若是取,便是只看策论,不谈文章,而他的策论,能被三位协考如此赞扬,必定会放在上上佳之列。 他看向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王博,同为主考,他需要征求对方的意见。 王博与他目光对视,思忖片刻,目光望向张昊,问道:“张大人刚才说的,此篇策论,能为国库节省数十万两饷银,节省大量人力物力,有效的治理荆江水患,是真是假?” 关于那道策论,张昊此刻已经想通了大部分,但还有一些地方存有疑惑,还得见一见这考卷的主人。 他看着王博,点头道:“句句属实,没有丝毫夸大。” 王博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望向凌一鸿。 不等他开口,凌一鸿便点头说道:“王大人尽可放心,有关疫病防治一事,我已和师父师叔有过谈论,此篇策论,可当做疫病防治与控制的规范,呈上朝廷,推广地方……” 王博的目光望向京东路提刑宋千的时候,对方点了点头,说道:“当为上佳。” 王博的视线最后望向王硕,问道:“王郎中的意思是?” 王硕此时已经缓了过来,沉默许久,低头道:“全凭两位主考决断。” 张昊刚才最后问的那句话,让他的心里有些没底。 张疯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他担心对方真的上奏朝廷,让他带着几篇文章去治理水患,他是礼部郎中,也就安排安排庆典,批阅批阅考卷,哪里懂什么治理水患? 不过就是一份考卷而已,为了此事和张疯子结下梁子,不划算。 万一朝廷真的让他去治水,他哭都来不及, 方鸿和王博谈论片刻,才说道:“关于此卷,大家还是共同商议商议吧……” 就算是作为主考,他们对于这几道策论的认识,还是远逊于这三位协考,王博对三人拱了拱手,说道:“这每一道策论,还请三位大人详细说说。” 凌一鸿抱拳回礼:“理当如此。” 张昊眉间浮现出一丝忧色,喃喃道:“没有想到,科考策论之弊病,已经如此明显,各州取的,竟都是一些不通时务的庸才,此次回京,本官必定要向朝廷上奏,策论改制,刻不容缓!” 阁楼之内,十余名考官围在一起,各抒己见。 阁楼之外,几名差役探头探脑的望了一眼,脸上露出失望之色。 刚才里面吵的那么激烈,怎么还没有打起来? …… 州试第三场结束之后,并不像前两场一样,隔两天就会张榜公布。 考官们会仔细斟酌,要在五天之后,才会给出州试的最终结果。 这五天,对于任何一位等待张榜的学子来说,都是漫长的煎熬。 第四天的时候,阅卷就已经结束,只等最后核查无误,就会在明日一早,张贴出这一次州试的结果。 贡院在第四天早上解除了锁院,作为永安县令的钟明礼,一大早就被请去贡院,考卷批阅完毕之后,地方县衙需要协助贡院,完成后续的放榜、通知考生等事宜…… 他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才回来,刚刚坐下,陈玉贤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有关于宁儿的消息吗?” “最后的名次还没有确定。”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为了避免舞弊,要到最后一刻,才会解除考生的糊名。” 他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下一次科考,怕是又会有很大的改制,许多学子,怕是要吃亏了。” 陈玉贤皱眉道:“怎么又改?” “据说第三场阅卷之时,水部的张郎中和礼部的王郎中为了一份考卷,差点打起来……”钟明礼解释道:“所有的考官针对那份考卷讨论了数个时辰,包括两位主考在内,十余名考官已经达成共识,策论应以“策”为重,轻文重策,这样一来,虽对朝廷取材有利,但那些只知背诵套路,不通时务的学子,怕是要恨死那张考卷的主人了。” 唐宁对此深以为然,方小胖的大伯是有大智慧的,策论策论,当然要重策轻文,治水防疫靠的是干货,不是拍马屁的文章…… 一份考卷,将一个国家选取人才的方法推向正轨,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为那位不知道名字的英雄贺…… 第七十一章 到底是谁!【第三更】 州试放榜的日子是在九月二十一。 考生可以通过两种方式得知自己有没有考中。 贡院在放榜当日,就会将榜单张贴在贡院外墙之上,甲乙双榜,透明公开,所有人都能看到。 过了午时,各大衙门便会有差役去学子落脚的地方报喜,动静很大,一般都会闹的人尽皆知。 这当然不是多此一举,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衙差们当着众人的面,一边敲锣,一边大声呼喊。 “恭喜唐宁公子得中州试解元!” “恭喜唐宁公子得中省试会元!” “恭喜唐宁公子得中殿试状元!” …… 虽然在这之前,就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名次,但被报喜的差役们当众这么大声宣布,是一件很长脸的事情。 中状元了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和没中有什么区别? 当然,虽然州试第一只是解元,但就算是解元,也是许多人一辈子都难以获得的荣耀,足以让所有的学子激动的难以入眠了。 唐宁昨天晚上也有些难以入眠。 他自然不是期待着自己能够再次高中榜首,他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清楚,要论写文章,恐怕唐夭夭都比他强上不止一星半点。 他担心的是万一落榜,虽然没有人会责怪他,但小如她们心里肯定会避免不了伤心和失望。 爬的越高,摔的越惨,早知道前两场就凑合答一答算了,给了她们希望,到头来又让她们失望,唐宁心中很过意不去。 所以他昨天晚上失眠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钟意和苏如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他紧闭的院门前徘徊了。 苏如有些担忧道:“马上就要张榜了,小宁哥怎么还没起床?” 晴儿推了推门,说道:“姑爷早上经常赖床的。” 唐夭夭从后面走过来,诧异道:“他还没有起床吗?” 钟意无奈道:“院门从里面关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夭夭已经跳上了墙头,她的话说完,唐夭夭的身影消失,从里面将院门打开。 打开了一道院门,还有房门。 唐夭夭没有穿墙而入的本事,在外面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钟意走上前说道:“他昨天晚上应该没有睡好,让他再睡一会吧,我们晚些去也可以。”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唐夭夭知道钟意和苏如她们已经等得十分焦急了,挥了挥手,说道:“我进去叫他!” 房门没有开,但是唐宁为了保持房间里面的空气清新,一般在晚上睡觉之前,会将窗户打开一个小缝。 唐夭夭从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是穿了衣服的。 她放下心,打开窗户跳了进去,向床边走去。 她看了看被踢到床脚的被子,以及仰面躺在床上的身影时,撇了撇嘴,正要走过去叫醒他,脚步忽然顿住。 她的目光望向他身体的某个部位,惊讶的嘴唇微张。 外面唐夭夭叫门的声音很大,唐宁费力的睁开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才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竟然像是看到了唐妖精。 “醒来了就快点开门,马上就要放榜了,小如和小意都等的着急了!”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幻觉,唐妖精明明在外面叫门呢。 幸亏只是幻觉,男人早上起床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反应,即便是这些反应能洗清他身上的耻辱,也不能让她看到。 他坐起身子,开始穿衣服。 门外,钟意诧异的看着唐夭夭,问道:“你都叫醒他了,为什么不从里面打开门呢?” “忘了……”唐夭夭脸面色尴尬,小声说道。 唐宁穿好衣服,打开门,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昨天睡得有些晚……” 唐妖精催促道:“别废话了,赶快洗漱,贡院马上就张榜了!” 唐宁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门外已经有两辆马车在等待。 彭琛一早就去了衙门,他今天要对考中的学子报喜,唐宁一想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报丧比报喜更合适,心中就为那名倒霉的学子默哀。 唐宁一个人一辆马车,钟意和唐夭夭苏如一辆,陈玉贤站在钟府门口,对他们挥了挥手:“早去早回!” 唐宁本来不想去看榜的,落榜了让人失望就算了,小如和钟意她们满心欢喜的去了,若是榜上无名,落差岂不是更大? 可自从他答应参加州试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就已经身不由己了。 贡院门口,早已是人山人海。 第二场结束之后,已经只剩下一千名左右的考生,但今日放榜之时,贡院周围的人数,却比第一场的时候还多。 这也并不奇怪,州试三年一次,自开考的第一天起,就聚焦了整个灵州的视线,无论是参考的学子,还是灵州百姓,都等待着最后揭榜之日的到来。 唐宁让钟意她们在远处的路边等待,自己向人群之中走去。 临走的时候,他还多看了唐夭夭两眼。 唐妖精今天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给唐宁的感觉,就像是第一天才认识他一样…… 此刻还不到张榜的时辰,贡院之外,不少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焦急和期待之色。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吵的人心烦。 唐宁刻意选了一个清净的角落,也没有躲开众人的议论。 “不知道这一次,到底何人能得中解元?” “那自然是前两场双榜第一的唐宁了,要说解元,还有谁比他更有可能?” “哎,那可未必,我听说他第三场策论的时候,出场极晚,晚的有些匪夷所思。” “莫非他不善策论,如此说来,徐清扬和张炎生后来居上的可能就很大了……” “我觉得是徐清扬。” “我觉得是张炎生。” “要不赌十两银子?” …… 唐宁听了一会儿,心里有些可惜。 怎么就没有人赌他是解元呢,如果有这样的赌局,他一定会拿出所有的身家,再像唐夭夭借一万两银子,赌自己不中。 这样一来,他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 “今年州试,甲榜共七十八人,乙榜一百六十二人。” 某一刻,他从这些嘈杂的声音之中,听到了一道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董明俊被人簇拥在某个角落,正和身边之人大声说着什么,唾沫横飞。 不知道第一场就被淘汰的他来这里干什么,唐宁撇了那个方向一眼,很快就又移开了视线。 他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估计着张榜的时间应该快到了。 董明俊身边的一名年轻人看着他,问道:“董大人可是刺史,除了人数以外,董公子还知道什么内幕,这一次谁是解元?” “谁是解元,要到正式张榜的时候才能知道。”董明俊摇了摇头,说道:“不过其他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一些。” 董明俊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缓缓开口道:“据说前几日阅卷之时,两位主考因为一张考卷,险些打了起来,后来好像所有的考官议论了之后,决定向朝廷提出改制策论,日后的策论,可能不再重视文章的好坏,要轻文重策……” “什么?” “竟有此事!” 此言一出,他身边的众人顿时大惊。 科举岂是说改制就改制的,一个小小的改制,就可能让他们多年的苦读和努力白费,他们岂能不惊不怕? 那个让考官做出如此决定的家伙,到底是谁! 唐宁靠在一棵树上,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些发凉,周围阴风阵阵…… 第七十二章 太过分了! “董公子,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 “策论改制,这当不当的真?” “好好的策论,怎么会说改就改?” 董明俊很享受这种被众人众星拱月的感觉,却不喜欢被人质疑,闻言皱眉道:“你们这是不信任本公子吗?” “当然不是!”他身边的一人摇了摇头,急忙道:“我们当然信任公子,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董公子给我们详细说说……” “再详细的,我也不知道太多了。”董明俊摇了摇头,说道:“我爹也没有见过那张试卷,只是听一位考官提到,那人的考卷上写到多喝热水能防治疾病,这一条经过太医证实,居然是真的,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唐宁嘴唇微张,偏过头,目光再次望了过去。 围在他身边的考生们并不关心喝热水能不能治病的问题,他们只关心,科举会不会改制,会不会对以后的策论产生影响,若是朝廷开始重策轻文,他们大多数人之前所做的努力,便要付诸东流。 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改动,对于他们来说,也要多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 “到底是谁!” “这是葬送了无数考生的前程啊!” “我与此人不共戴天!” “别让我知道他是谁!” “等到州试张榜,就知道了,此人的考卷被考官如此重视,定然是州试解元!” …… 唐宁靠在一颗树上,亲眼见证,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众多考生的心情由焦急等待变成了同仇敌忾。 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咬牙切齿,对于那张传说中的考卷的主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唐宁的平静,或者说诧异,就显得有些脱离群众。 在发觉有数道视线停留在他身上时,唐宁怔了怔,下一刻,脸上就露出深恶痛绝之色,一拳砸在树上,咬牙道:“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 “怎么可以这样!” “太不道德了!” 他脸上露出失望和愤怒的表情,缓缓的向外面走去。 人群看他的目光变得满意,重新议论起来。 “你们说,这次的解元是谁?” “徐清扬,肯定是徐清扬!” “我猜是张炎生!” “肯定是他们两个人其中一个!” “找他们去!” 唐宁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后面拥挤的人群,已经变的更加骚动,他们目露凶光,在人群中寻觅着什么。 他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有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咦,这不是唐兄嘛,还未放榜,你怎么出来了?” 唐宁抬起头,看到徐清扬和张炎生结伴而来。 唐宁看着他们,先是一怔,随后便大惊道:“你们怎么来了!” 徐清扬微微一楞,诧异道:“我们来看贡院放榜啊……” 张炎生看着前方躁动的人群,疑惑道:“他们怎么了?” 唐宁诧异道:“你们还不知道?” 张炎生疑惑道:“知道什么?” “他们在找你们啊!”唐宁看了看两人,惊慌道:“你们还不快走!” 徐清扬一头雾水:“我们为什么要走?” 唐宁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两个考的如何?” 徐清扬想了想,说道:“尚可。” “这个时候就别谦虚了。”唐宁看着他,说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今年州试的解元,肯定就是你们两个其中之一了。” 徐清扬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说道:“我们可比不过唐兄双榜第一……”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策论不是我擅长的,你们不必谦虚。” 张炎生疑惑道:“可这和他们找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们两个考得好……”唐宁想了想,说道:“他们嫉妒……,对,他们嫉妒!” “啊?”徐清扬和张炎生两人脸上同时露出震惊之色。 唐宁看着他们,劝慰道:“你们快跑吧,你们两个考的很好,他们嫉妒死了,要是让他们抓到,你们就完了!” 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喊声。 “我看到徐清扬了!” “张炎生也在!” “抓住他们!” 几道呼喊声过后,人群便向着这边蜂拥而至。 看着人群向这边涌动而来,徐清扬和张炎生愣了一瞬,随后便飞快的转过身,拔腿就跑! “多谢唐兄!” “唐兄大恩,来日必报!” 唐宁退到路边,看着撒腿狂奔的两人,心中暗叹,谁说书生文弱,从两人逃跑的速度来看,完全看不出来…… 他对徐清扬和张炎生的印象非常不错,当然不忍心看到他们被打------看那些人群情激奋的样子,肯定不是被打那么简单,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唐宁摇了摇头,他这个人呐,就是心善…… 他抬头看了一眼,两人已经跑的看不见了,再一回头,看到贡院的大门打开,有差役抬着梯子,从里面走出来。 这就是要张榜了。 唐宁脸色猛地一变,飞快的向钟意和苏如的方向跑去。 马车旁,钟意看着他狂奔过来,担忧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如也是一脸担心的望着他。 唐宁扶着马车,大口的喘着粗气,“跑,快跑!” 这一次和前一次不一样,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又要跑?”唐夭夭看着他,又指了指前面,说道:“可是他们现在才张榜……” “快跑!” 唐宁催促钟意和苏如上了马车,又对那车夫道:“快,回钟府!” 车夫虽然奇怪,但还是听他的命令,启动了马车。 唐夭夭上了他的马车,疑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话音刚落,贡院之外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骚动。 “唐宁!” “唐宁在哪里!” “姓唐的,你出来!” 唐夭夭被这阵势吓的有些发懵,张大嘴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质问道:“你刚才干什么了?” 唐宁没时间回答她,从马夫手里夺过马鞭,狠狠的抽在那匹马的屁股上,马车的速度再次加快…… 贡院之外的考生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被他们围住,就算是唐女侠再厉害,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 他靠在马车上,回过头,发现贡院已经看不见了,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你杀人了?”唐夭夭看着他,怔怔问道。 除了杀人,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引发那么大的轰动。 不对,就算是杀人,也不可能引动那么多人的怨气。 她回头看了看,隐约觉得贡院的方向,怨气冲天。 唐宁心有余悸,喃喃道:“比杀人……,还要再严重一些。” 唐夭夭面色大变:“杀了两个?” 唐宁想了想,说道:“还要……,再严重一些。” 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断人官途,如同抄家灭门。 参加灵州州试的学子有五千余人,整个陈国的考生加起来,不得有十万以上? 如果以后科举的策论真的改革了------这何止是抄家灭门,他不仅仅抄了陈国读书人的家,灭了他们的门,还顺手扒了他们的祖坟。 这谁能忍啊! 唐宁心中已经暗自做了决定,这几天他就待在家里不出来了,以后出门的时候,带上一个彭琛还不够,必须多带几个保镖,至少三个! 除此之外,他还要勤加练武,提高自身才是硬道理,否则不知道哪一次出门,就会被人从身后拍了砖…… 唐夭夭听着远处的声音,面色逐渐苍白,和他一样无力的靠在马车上。 第七十三章 州试解元! 贡院之内。 为了减少舞弊现象的发生,在正式张榜之前,所有的考卷都是糊名的。 张榜之前,才有外放御史将糊名拆开,按照顺序,一一誊录,最后再由两位主考检查一番,才会正式张榜。 此时,此次灵州州试的录取榜单,已经由几名衙役拿出去张贴了。 贡院之中,刚刚得知解元名字的凌一鸿有些发愣。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当初审阅那考卷的时候,那种对于字迹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一个普通的考生,在医道上会有如此深刻的见解。 因为这个人是他的师叔。 他居然做了师叔的考官? 脸上的表情比凌一鸿更加精彩的是钟明礼。 当他以为唐宁这一次的州试旅程,只能止步第一场的时候,他随随便便就拿下了双榜第一。 当他以为他的策论失误,应该与榜单无缘之时,他又拿下了解元。 当然,他心绪难平的原因,不止如此。 水部郎中和礼部郎中因为他的考卷,当堂激辩,差点大打出手。 三位举足轻重的协考,对他的策论表示了极大的肯定。 诸多考官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将这一份考卷送往京城,有极大的可能,会拉开科举策论改制的序幕…… 他的心绪有些复杂难平,得一贤婿,他这位岳父自然高兴,但若是贤婿太贤,也会贤出麻烦。 他听到贡院之外针对唐宁的震天呼声,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担忧之余,又有些恼怒,若不是礼部郎中有眼无珠,又怎会引来水部张昊与他当堂激辩?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王硕! 王硕也在人群中,下意识的打了一个激灵。 张昊看他的目光不善也就罢了,那位太医院的凌大人看他的眼神,为何也像是看仇人一样,就算是政见不同,他们也不至于这样吧? 再退一步,这两位协考好歹有一个政见不同的理由,那位灵州的地方官员,为何也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方鸿从远处走过来,走到钟明礼身旁,看着身旁的另一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钟大人,这几日忙于审卷,今日才有机会引荐。” 京东路提刑宋千看着钟明礼,笑着拱了拱手,说道:“钟大人,久仰大名。” 方鸿看着钟明礼,笑道:“钟大人,这位是宋千宋大人。” 京东路提刑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钟明礼顿时肃然清静,拱手躬身,“见过宋大人。” “钟大人不必多礼。”宋千挥了挥手,说道:“先要恭喜钟大人,得此佳婿,真是让人艳羡……” 钟明礼脸上露出笑容,拱手道:“还要多谢几位大人赏识,下官代小婿在这里谢过几位大人。” “为朝廷甄选人才,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宋千笑了笑,说道:“令贤婿之策论,与本官多年来的某些想法不谋而合,有些细节,本官还想和他谈上一谈,到时候,还请钟大人代为引荐。” 钟明礼还未开口,方鸿便摇了摇头,说道:“唐解元这两日怕是不会清闲,你有什么话,等到鹿鸣宴的时候再问吧。” 州试结束之后,地方官员会在三日后举办鹿鸣宴,宴请新科举人和贡院考官,这一传统已经绵延了数百年。 水部郎中张昊便站在一旁,闻言不满道:“凡事都要讲一个先来后到,本官可是第一个要见这位解元公的……” “那就让张大人先。”方鸿笑了笑,又看向凌一鸿,说道:“凌大人不是也有些事情要问唐解元吗,张大人和宋大人排在前面,鹿鸣宴当晚,凌大人怕是没机会了。” 钟明礼自然是想要唐宁多结交一些京官,闻言笑了笑,说道:“鹿鸣宴之后,不知凌大人何时有时间,下官让小婿亲自登门拜访,不知凌大人意下如何?” 凌一鸿面色一变,急忙道:“不敢,不敢……” 他此刻心中狂跳,要是让师父知道他让师叔登门拜访,还不得将他逐出师门? 钟明礼摇头道:“凌大人不用客气……” 凌一鸿头摇的更快:“不用,真不用……” 灵州刺史董存义站在不远处,看着和诸位京官笑谈的钟明礼,面色难看至极…… …… 两辆马车从城外一路驶回城内,停在钟府门前。 唐宁跳下马车,唐夭夭跟着他下来。 唐宁看着她一脸担忧的样子,无奈道:“放心吧,我没杀人。” 唐夭夭放下心,说道:“我就知道,你也没有那个本事。” 钟意和苏如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想到刚才贡院之外那震耳的呼声,苏如满脸都是担忧,焦急道:“小宁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为什么都在喊你的名字?” 钟意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失神的看着唐宁,眼中有不解,有惊讶,以及浓浓的难以置信。 陈玉贤拉着方小胖的手从府内走出来,看到他们,急忙走上前,问道:“怎么样,中了吗?” 唐夭夭摇了摇头。 陈玉贤怔了怔,随后脸上就露出了笑容,看着唐宁,安慰道:“没关系,这次不中,还有下次,不要忘了,你岳父当年考了三次才中的。” 唐夭夭再次摇头,说道:“不是没有中,是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陈玉贤楞了一下,诧异道:“那你们回来干什么?” 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州城之内,非紧急情况,是不允许纵马的,但今日例外,贡院张榜的同时,会派人将考中举子的名单第一时间送到县衙,再由县衙衙役集体出动,到考生的所在之地报喜。 一匹骏马在县衙门前停下,彭琛夹着一张卷起来的红纸从马上下来。 他打开红纸看了看,走到唐宁面前,平淡的说道:“恭喜你,唐解元。” “解元?”唐夭夭站在原地想了想,看向钟意,问道:“小意,你上次说,州试第一是什么元来着?” 钟意看着唐宁,表情有些欣喜,又有些幽怨,说道:“解元。” 唐夭夭愣了一下,才问道:“那他不就是第一了?” 她的目光望向唐宁,他告诉她们他的策论没有考好,害的她们失落担心了好多天,到头来,居然考了个解元? 苏如怔怔的看着唐宁,眼泪漱漱而落,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 好人有好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唐宁刚才还在为不幸轮到彭琛报喜的考生默哀,现在报应就轮到他身上了。 正常的套路,不应该是衙差们又敲锣又打鼓,大声喊着“恭喜唐公子高中州试第一名解元!”,宣扬的满城皆知,然后他在众人羡慕和敬佩的目光注视下,随手打赏他几十两银子的赏钱,大家皆大欢喜…… 可他这一副苦大仇深,好像自己欠了他几百两银子的表情,像是恭喜吗? 报喜的程序缩水了,赏钱自然也要缩水。 唐宁偏过头左右看了看,看到方小胖的时候,眼前一亮。 他从方小胖手里拿过剩下的最后一块小肉干,放在彭琛手里,说道:“同喜,同喜……” “那是我的。”方小胖抬起头,委屈的看着他,小声道:“你要赔我一只肘子……” 第七十四章 一个条件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古人诚不我欺。 唐宁这几天左眼皮一直跳,左眼皮跳完了右眼皮跳,有时候两只眼皮干脆一起跳。 以他那张落榜都不算意外的考卷,得以考中解元,如果不是他知道考官们对此进行了一场激辩,一定会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黑幕或者交易。 这勉强算是一桩喜事。 然而也不算是彻底的喜事,刚才他们离开的时候,贡院门前怨气冲天,想必没有哪一州的州试张榜有灵州这么热闹。 从今天开始,唐宁的名字就会传遍灵州,甚至不止灵州,推动科举改制,他会被无数考生记恨上。 古往今来,不管制度改革是好是坏,改制的人一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岳母大人自然不会想那么多,她只知道唐宁考中了解元,要庆祝,大肆庆祝。 钟府的丫鬟下人们都去厨房帮忙了,干劲十足,因为这个月他们的例钱翻倍,厨娘更是有干劲,她的工钱翻三倍。 小如回去请三叔和三婶过来,这是大喜事,钟府从上到下,比过节还要热闹,就差张灯结彩。 最高兴的是方小胖,看她的样子,今天应该是准备赖在钟家不走了。 用一块小肉干换来一顿大餐,这怎么算都是一件不吃亏的好事。 “你们男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唐夭夭看着他,摇了摇头之后,转头离去。 在他身上,“考的一般”是可以和“州试解元”等同的。 “等一下。”唐宁及时叫住了她。 唐夭夭瞥了瞥他,“还有什么事情?”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压箱底的绝学绝招的,教我几招吧……” 为了以后出去不被人敲闷棍或者是拍黑砖,他迫切的需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待在家里不出去,不过刚才岳父大人回来了之后,明确的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三日之后,灵州地方官员会为新晋举子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谓之曰“鹿鸣宴”,到时候,通过灵州州试的两百四十名举子都会参加,州试考官也会到场。 作为解元的他,更是不能缺席。 这根本不是鹿鸣宴,这是鸿门宴。 因为策论一事,他刚刚才得罪了一大票的读书人,这个时候让他去参加什么鹿鸣宴------两百四十比一,没有任何赢的希望。 “姑爷好厉害……” “赵知县家的儿子中了甲榜第五,和姑爷比差远了,老爷很高兴,在书房里喝酒呢!” “姑爷当然要比赵知县的儿子厉害,姑爷以后还要中状元呢!” “如果姑爷中了状元,小姐不就是状元夫人了?” “那晴儿就是状元丫鬟……” …… 晴儿带着一群丫鬟围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不时的向房间里面张望。 唐宁坐在房间的桌旁,单手撑着下巴,头疼三日后的鸿门宴。 还没有发生的鸿门宴暂且不谈,钟家今日的宴会,虽然人不多,但却格外热闹。 岳父大人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今日也不例外,但是杯中酒却是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喝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岳母大人扶到房间里面去了。 唐宁放下筷子的时候,只剩蹭吃蹭喝的方小胖风卷残云一般的扫荡着桌面。 三叔喝的有些多,他平日里没有什么喝酒的机会,现在虽然不差那几个酒钱,但苦日子过惯了,也不会忽然改变生活习惯。 “当年,当年我就知道,小宁你是文曲星下凡!”他的身体晃晃悠悠,说道:“这不就中了那什么元吗,等到下一回,一定能中状元!” “中了状元,就能当大官了吧?”他看着唐宁,满嘴酒气,嘟囔道:“当了大官,就能有很多钱,买大宅子,你以前说过啊,等你中了状元,就会回来娶小如的,要给她买大宅子,买很多很多丫鬟……” 苏如面色一变,急忙站起身,说道:“三叔,你喝醉了,乱说什么呢……” “我没有喝醉,也没有乱说!”三叔挥了挥手,不满道:“他这句话从小说到大,说了十几年,我能记错吗?” “你给我闭嘴!”三婶站起身,将他从座位上拖起来,看着唐宁和钟意,说道:“他喝醉了,我带他回家……” 苏如也面带歉意的看着钟意,说道:“钟姐姐,我们先回去了。” 唐宁站起身,说道:“我送你们。” “放开我,我没喝醉!” “我还能再喝两杯!” “让我再吃一个肘子!” 三叔极不情愿的被三婶连拖带拽的带走了,方小胖两只手各拿着一只肘子,长松了口气。 唐宁送她们回宅子,苏如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回头看着唐宁,微笑道:“小宁哥,恭喜你。” 唐宁捏了捏她的脸,说道:“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 “这是小宁哥一直以来的梦想啊……”苏如笑着说道:“解元,会元,状元……,等到小宁哥高中状元的时候,天下人就都知道你的名字了,那个时候,小宁哥的家人就会找到你的。” 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这样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全心全意,不计任何回报的为他着想。 唐宁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说道:“你就是我的家人啊……” …… 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和小如说起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唐宁问,她说。 他回到钟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 他推开院门,发现自己的房间里面还亮着灯。 唐宁走进房间,看到桌上摆了几碟小菜,钟意单手托腮坐在桌前,望着摇曳的烛火发呆。 直到唐宁进来,她才回了回神,直起身子,说道:“晚饭见你没有吃多少,现在一定饿了吧,我又做了几道小菜,你趁热吃吧。” 唐宁晚饭的确没有吃多少,是因为吃饭的时候,他的左边坐着方小胖,右边坐着三叔,他才刚刚拿起筷子,面前的菜就空了。 唐宁在她对面坐下,钟意看了看他,说道:“恭喜你,高中解元。” 唐宁拿起筷子,撇了撇她,“我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钟意看着他,反问道:“那你还瞒着我这么久?” 唐宁知道她说的是三榜第一的事情,有些无辜的看着她,问道:“如果我说我一直以为我应该会落榜,你信吗?” “信。”钟意点了点头,没有犹豫。 她看着唐宁,问道:“你会考中状元吗?” 唐宁摇了摇头。 第一,考解元容易,考状元可就难多了,状元是皇帝御笔钦定的,光有实力不行,还得靠运气。 第二,考上了解元,充其量也就是个举人,举人当官的不多,考上了状元,当官就是板上钉钉了,他参加州试的原因很单纯,就是不想让小如失望,考状元不在他的人生计划之内,到时候随便考一个最差的等的贡士,只在吏部造册,不用填补实缺,岂不美哉? 吏部侍郎可是方小胖的大伯,到时候提前告诉他一声,千万不要给他派官…… 钟意想了想,说道:“小如很希望你能高中。” 唐宁摇了摇头,继续吃菜,女人啊,也不能总是惯着,到时候哄一哄就好了。 钟意思忖片刻,说道:“我……,也希望你能考中。” 唐宁继续吃菜,哄一个是哄,哄两个也是哄。 钟意沉默了许久,终于抬起头,继续说道:“如果你能考中状元,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 唐宁怔了怔,问道:“什么条件?” 钟意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躬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吧嗒。 唐宁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想了想,目光再次看向钟意的时候,认真说道:“虽然考上状元难如登天,但为了不辜负你们的期望,我决定试试。” 第七十五章 速破命案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为了不让小如和小意失望,为了不让唐妖精看扁,更为了他的终身幸福,唐宁一大早起来,锻炼完毕之后,就捧着一本书学习古文的章法。 唐夭夭坐在墙头,诧异道:“州试不是都结束了,你还看什么书?” 唐宁抬头看着她,问道:“活到老,学到老,听过没有?” “没有。”唐夭夭摇头说道。 唐夭夭当然没有听过,因为这句话是古雅典诗人梭伦说的。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这句话听过吧?”唐宁看了她一眼,说道:“更何况,州试结束了,还有会试和殿试……” 他已经看明白了,烟花易冷,人事易分,什么都靠不住,只有手上的书籍永恒,看一页有一页的收获。 要实现人生梦想和幸福生活,还得多读书。 唐夭夭从墙头跳下来,说道:“要是每天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唐宁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于是他放下书,看着唐夭夭,说道:“你说得对,读书也要劳逸结合,我们出去走走吧。” 唐夭夭不确信道:“我们?” 唐宁点了点头。 唐夭夭问道:“小意呢?” 唐宁解释道:“她去和小如看铺子了,不在家。” 出门当然要带唐夭夭而是不是钟意,万一真的遇到危险,是他保护钟意,还是钟意保护他呢? 和唐夭夭一起出门,就没有这样的顾虑。 事情其实没有唐宁想象的这么严重,科举改制可不是闹着玩的,不是几个人嚷嚷着要改就能改,这其中牵扯甚大,利益相关甚多。 灵州的读书人最多在心里记恨他,倒是不会上升到肢体冲突,更何况,也没有几个人认识他。 他和唐夭夭一起出门,路过包子铺的时候,买了一堆包子。 唐夭夭诧异道:“你买这么多包子干什么,吃的完吗?” “有用。”店铺伙计用几张巨大的荷叶将包子包起来,唐宁用两只手拎着,走向了不远处的一条小巷。 巷口的一名乞丐看到他,立刻来了精神,起身道:“公子,您有好些天没来了!” 唐宁这些天忙着州试,没有时间出来,更何况,他早就告诉过这些乞丐,一有那个小乞丐的消息,就去钟府告诉他,这么多天都没什么动静,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结果。 他将那些包子递给那名乞丐,说道:“拿去分了吧。”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几名乞丐立刻跑过来,将荷叶包着的包子哄抢一空。 唐夭夭用诧异的目光望着他,以前她就听晴儿说,他经常接济一些乞丐,和那些乞丐聊天…… 不久之前,他还因此怀疑他的脑袋来着。 街边的一处茶馆,宋千放下茶杯,抿了口茶,说道:“这位唐解元年纪轻轻,心地却是难得善良。” 方鸿看了看某个方向,问道:“宋兄要不随我去打个招呼?” 宋千摇了摇头,说道:“不急,待到鹿鸣宴上,有的是时间。” 从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唐宁的心情有些失落。 距离他来到这里,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那个小乞丐,就像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一样。 唐宁并不知道,他是离开了灵州城,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欠他的那一只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给他? 唐夭夭有些奇怪,他很少见唐宁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是州试第三场结束,他表现出来的,更多是一种平静和满不在乎,绝不是这种失落…… 仔细想想,自她认识他以来,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被他放在心上的……,她看了看唐宁,更加确信的觉得,他的身上,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她心里的好奇越发深了。 “快走!” “老实点!” 街道之上,忽然传来了两道厉呵的声音,唐宁和唐夭夭转过头,看到两名捕快押着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走在街道上。 唐宁看了看他们,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姑爷,唐姑娘。”一名衙役看了看他们,行了一礼,然后看着那乞丐,厌恶道:“偷东西被人当街抓住了,这家伙隔几天就要偷一次,这一次非得让他在大牢里多待几天不可!” 唐夭夭看了看那乞丐,皱眉道:“有手有脚的,哪怕乞讨也行,为什么要偷东西?” “姑娘此言差矣。”那乞丐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唐宁,说道:“人生就像一场戏,他演金童,你演玉女,有的人演官,有的人演贼,人人都想演官,可总要有人演贼的……” 这乞丐可能是哲学系毕业的,唐宁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乱。 彭琛带着两名衙役快步的穿过人群,那两名捕快怔了怔,问道:“头儿,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人报案,城外发生了一桩人命案子,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过来……”彭琛飞快的说了一句,就匆匆的向前面走去。 人命案子自然要比盗窃罪严重的多,一名捕快瞥了那乞丐一眼,冷哼一声:“这次先放过你!” 唐夭夭扯了扯唐宁的袖子,小声道:“去看看!” 她向来喜欢凑热闹,唐宁被她拽着,很快就赶上了彭琛。 茶楼之内,两道身影站了起来。 “人命案子……”宋千拇指和食指缓缓的摩挲着,说道:“去看看。” …… 命案的发生地点是城外的一处溪边,今日一早,来溪边打水的农户发现了溺死在水中的一具尸体。 唐夭夭不敢看尸体,拉着唐宁远远的躲在一边。 不一会儿,彭琛走过来,沉着脸道:“是具女尸,尸体的身份已经辨认出来了,现在去叫她的亲属过来确认。” 唐夭夭自然不敢留在这里,拉着唐宁和彭琛赶往溪边的某村。 捕快刚刚进村,听说村子死了人,整个村子立刻便炸开了锅。 “那婆姨平日里可是凶得很呐,怎么说死就死了!” “平日里只有她害人,谁能害了她啊!” “昨儿个才见到她了,才一晚上,这人怎么就死了呢……” 在村民的带领下,几人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破落的院门前。 彭琛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看到捕快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后便大声道:“干什么?” 唐宁捕捉到了那男人看到官差的时候,脸色迅速闪过的一丝不自然。 彭琛正要开口,唐宁上前一步,说道:“我们发现了一具尸首,怀疑死者是你的妻子,需要你立刻去现场辨认。” “什么!”那男子面色大变,难以置信道:“我家娘子怎么了?” 唐宁挥了挥手,将他从院内拽出来,高声说道:“时间紧急,你赶快去案发现场,那里有捕快在等你。” “娘子啊……”中年男子回过神来之后,恸哭一声,撒腿便向村外跑去。 人群之中,方鸿摇了摇头,说道:“此案无头无尾的,钟县令怕是又要头疼了……” 宋千回头看了看那男人消失的方向,摇头道:“此案不是已经破了吗?” “什么?”方鸿一脸诧异的望向宋千。 宋千的目光却是望向唐宁,脸上浮现出一丝异色,赞叹道:“不愧是唐解元!” 院门口处,唐宁看了看彭琛,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彭琛疑惑的看着他:“我应该干什么?” 第七十六章 家有贤婿 以小见大,从这件小事就可以看出来,小彭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小捕快了。 要想成为名捕什么的,基本只能靠做梦。 那男人已经跑出了村子,唐宁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愣着干嘛,抓人啊!” 彭琛这才反应过来,看了唐宁一眼,对身后的两名捕快挥了挥手,大声道:“跟我来!” 唐夭夭一头雾水,看着唐宁,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抓人?” 上天对唐妖精真的很不公平。 人都说胸大无脑,老天爷在一方面亏待了她,就会在另一方面补回来。 可是也没见她有多聪明,难道上天对她的补偿都补偿到腿上了? “唐解元刚才说让他赶快前往案发现场,却没有说哪里是案发现场,此人既然不知道娘子的死讯,又为何会知道案发现场?”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人群之外传来,解开了唐夭夭的疑惑。 她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他刚才忘记问了!” 唐宁叹了口气,还是让唐妖精就这么单纯下去吧,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了,会污染到她这朵纯洁的小白花。 那声音也是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他不会忘记问的,若是他真的不知道地点,就一定会问,他不问,说明他心中知道地点,也说明他妻子的死,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或者------他就是凶手。” 此言一出,围观的村民顿时发出了一阵哗然之声。 “难怪,昨天下午我还听到他们在院子里吵架!”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他赌输了钱,连娘子的嫁妆都输了,下午两个人就吵起来了……” “我看到她下午的时候回了娘家,没想到……” …… 村民们恍然大悟,喧闹间,方鸿和一名中年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来。 “唐解元。”方鸿对他拱了拱手,唐宁也拱手回礼,问道:“方大人怎么在这里?” “听到出了人命案子,就过来看看。”方鸿解释了一句,又指向身边的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是京东路提刑,宋千宋大人。” 没想到这位其貌不扬的男子居然是一路提刑,唐宁再次拱手道:“见过宋大人。” 宋千挥了挥手,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此人就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猜的。” 宋千又问道:“若是他问你案发地点在何处呢?” “那就告诉他,让他去认领尸首。” 唐宁刚才也只是见那男子的神色可疑,顺手为他挖了一个小坑,若是人不是他杀的,或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周密的部署,没有上当,那也没办法,这件案子就交给岳父大人头疼了。 如果人真的是他杀的,而且他心里素质不过硬,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弯,屁颠屁颠的跑去了,那正好抓人结案。 宋千看了他许久,赞叹道:“不仅才思敏捷,处事更是机敏过人,不愧是唐解元!” 唐宁客气道:“宋大人过奖……” 没一会儿,彭琛就派人回来了。 他们故意落在那男人的后面来到案发现场,将其当场拿下。 村子里有这么多人作证,人犯百口莫辩,当场便承认是因为和家中妻子产生口角,妻子带了嫁妆回娘家,他追过去讨要嫁妆,争执之间,失手杀了人,抛尸溪边…… 接下来的事情,有捕快们收尾,唐宁和方鸿宋千一起走回去。 宋千看了看他,问道:“唐解元对断案很是擅长?” 唐宁谦虚道:“平日里跟在岳父大人身边,学了一些。” 其实他的断案不是和岳父大人学的,他的这点儿三脚猫功夫,分别来自《少年包青天》、《大宋提刑官》、《神探狄仁杰》以及《名侦探柯南》。 当然,岳父大人也教了他一点东西。 比如大丈夫能屈能伸,该怂的时候就得怂,该捶背捶背该捏肩捏肩,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宋千点了点头,说道:“钟大人是一名有本事的好官,本官听说过他的很多事迹。” 唐宁心中暗叹口气,他就只能帮岳父大人到这里了。 方鸿是吏部侍郎,属于京官,官职不小,但远水难解近渴,帮不了永安县令。 可京东路提刑就不一样了,这位宋千宋大人,掌管灵州以及附近几州的刑事诉讼,也对治下的地方官员行使监察考核之权,既能平反冤案,也能打击不法官吏,算是纪委的高级干部,地方官员谁见了都得抖三抖。 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他面前刷一刷岳父大人的好感度,准没有错。 临别的时候,唐宁忍不住问道:“宋大人可认识一个叫宋慈的人?” 同样姓宋,同样是提刑官,恰好他又刚刚看完《大宋提刑官》不久,心中还是有些好奇的。 宋千摇了摇头,问道:“唐解元为何有此问?” 唐宁挥了挥手,笑道:“随口问问。” 告别了方鸿宋千,和唐夭夭一起回去的时候,永安县衙,钟明礼的心却是提了起来。 “人命案子?”他面色一变,问道:“什么人命案子?” “大人不用担心。”那名捕快立刻说道:“案子已经被姑爷破了,彭捕头他们正将人犯带回来,马上就到县衙。” “姑爷?”听到案子破了,钟明礼松了口气,坐下来问道:“这件事情和姑爷有什么关系?” 那名捕快立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钟明礼的一颗心彻底的放了下来,州试刚刚结束,鹿鸣宴还未开始,若是辖下出了一件悬而未决的人命大案,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如今虽然命案还是发生了,但案情飞速的告破,便是有功无过。 家有贤婿,不仅能为他长脸,还能为他解决麻烦------夭夭当初的那一石头砸的值,唐胖子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钟明礼便站起身,面色肃然,沉声道:“准备升堂!” 唐宁和唐夭夭走在街上,回过头看了看她,发现她脸色发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的。 当初要去看热闹的是她,心里承受不住的也是她。 唐妖精就是一个矛盾综合体,明明武功那么高,却还是怕黑怕鬼怕尸体…… 唐宁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这么胆小?”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别以为我没看到,刚才看到尸体的时候,你脸都白了。” 不白才不正常,唐宁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尸体,尤其是在水里泡了那么久的…… 他想到这里,刚才的画面不由的在脑海中浮现。 “呕……” 他脸色一白,扶着街边的一辆马车干呕起来。 唐夭夭看了看他,脸色更白。 “呕……” 于是,街上路过的行人,便看到了一对年轻男女扶着马车,互相看对方一眼,低头干呕,再看一眼,再呕…… 众人心中不由的啧啧称奇,看一眼便忍不住恶心,这得多嫌弃对方? “有什么帮得上两位的吗?” 洁白纤细的手掌掀开马车车帘,一名俊美的年轻人坐在车里,看着他们问道。 “不用,谢谢……”唐宁摇了摇头,放开扶着马车的手,站在一边。 “走吧。”年轻人对车夫说了一句,放下车帘。 唐宁这才发现这辆马车非常的华丽,看起来就很值钱的样子,马车不止一辆,车队缓缓的从他们的面前驶过。 唐夭夭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说道:“她是女扮男装。” “我知道。”唐宁点了点头,女扮男装可不只是换一件衣服的事情,作为男人,他的胸肌也太发达了。 唐夭夭撇了撇嘴,说道:“扮的一点儿都不像。” 唐宁深以为然,再次点头道:“你扮的一定比她更像。” “那是自然!”唐夭夭得意的说了一句,忽然怔住,看着唐宁,眯起眼睛问道:“你什么意思?” 第七十七章 使臣远来 唐宁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说的是事实。 要论女扮男装,唐夭夭的确要比苏如钟意甚至是晴儿占着天然的优势,她只需要一身衣服就行了,其他多余的布料,一块都不用。 吃瓜群众就要有吃瓜群众的觉悟和素质,他和唐夭夭的心理素质还有待提高,以后不该看的热闹,不要乱看。 钟府,陈玉贤看着满桌的饭菜,又看了看两旁的空位,看着钟意问道:“宁儿怎么了?” “他说现在不饿。”钟意摇了摇头,说道:“再过一会儿,我拿些饭菜去他的房里。” 陈玉贤点了点头,喃喃道:“今天是怎么了,你爹刚处理完一个案子,又遇到什么急事,话没说几句就出去了,宁儿也不过来吃饭……” 她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唐夭夭,笑道:“夭夭来的正好,坐下来一起吃点,有你最喜欢的水煮肉……” 刚刚踏进来的唐夭夭捂着嘴,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陈玉贤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喃喃道:“一个个的,这都是怎么了……” 灵州城内,某处驿馆。 “方大人,宋大人。”匆匆赶来的钟明礼刚刚对方鸿和宋千见过礼,赵知节便从外面踏入。 一番见礼之后,赵知节看向方鸿,问道:“两位大人,楚国使臣真的到灵州了?” 方鸿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是刚刚收到董刺史的消息。” 不多时,灵州城内,七品以上的地方官员,便齐聚驿馆。 十余辆马车从远处缓缓驶来,停在驿馆门口,有人影从马车上下来。 董刺史作为灵州官员之首,走出驿站,笑容满面的说道:“本官灵州刺史董存义,贵国使臣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望使臣不要见怪……” 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笑了笑,说道:“刺史大人客气了。” 董刺史看向后方,介绍道:“这位是京东路提刑宋大人,这位是吏部侍郎方大人……” 董刺史将在场的官员一一介绍一番,介绍到钟明礼的时候,犹豫了一瞬,脸上便露出笑容,说道:“这位是永安县令钟大人……” “永安县?”中年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方才进城的时候,听到永安县似乎发生了人命要案,不知可破案否……” 在场官员面色微微一变,楚国使臣刚到驿馆,别的不提,偏偏提起这桩命案,显然是要落他们灵州官员一个面子。 刚刚发生的命案,有那么快破案吗? 董刺史闻言,怔了怔之后,目光便望向钟明礼,问道:“钟大人,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钟明礼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此案的人犯已经抓获,就不劳贵国使臣费心了。” 中年男子面露异色,多看了钟明礼两眼,笑道:“钟大人可真是断案神速……” 这关乎的是灵州的脸面,陈国的脸面,董刺史自是知道轻重,笑了笑,说道:“那是,钟大人断案如神,灵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钟明礼看向他,谦虚道:“董刺史过奖了。” 楚国使臣发起的这一番无形的交锋,便被这样轻易化解,方鸿走上前,说道:“使臣远道而来,进驿馆再说也不迟。” 楚国使臣一行人走进驿馆,一灵州官员脸上露出笑容,对钟明礼拱了拱手,小声道:“钟大人,有你的!” 众人纷纷对钟明礼拱手示意,这才走进驿馆。 钟明礼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得色,身旁的赵知节看了看他,不屑道:“不就是有一个好女婿吗,得意什么,又不是你的功劳……” 钟明礼看着他,淡淡道:“我有,你有吗?” …… 大半天都不怎么有食欲,唐宁直到下午的时候才缓过来,身为男人,心理素质还是要有的,不能像唐妖精那么弱。 吃晚饭的时候,岳父大人还没有回来,这自然又引来了岳母的一番不满。 听衙门里的捕快说,楚国使臣途经灵州,灵州城内七品以上的官员都去了驿馆。 唐宁对国际局势不是多么了解,对于楚国,更是知之甚少。 他只知道这个国家在陈国西边,和陈国接壤,两国关系友好,相亲相爱互为友邦,已经持续了十余年。 当然,友好只是指两国之间没有战事,十几年前,楚国国力远逊于陈国,年年向陈国朝贡,以求得国家安稳,确立了两国之间大哥与小弟的关系。 如今的楚国,国力已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每年还是会向陈国朝贡,但贡品却在逐年减少,隐隐有昔日小弟想要和大哥平起平坐的趋势。 当然,这只是趋势,至少在明面上,陈国还是带头大哥,此次楚国遣使臣前来,便是送上贡品的。 唐宁对于国际形势没有什么看法,他只是觉得当官真不容易,每天起早贪黑,忙前忙后,连和家人坐在一起好好的吃顿饭都难,俸禄也不是很高,图什么呢?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京城那些衙门里面的官员,要打理一个国家的大小事务,岂不更忙? 听说早朝五点开始,朝臣三点就得起床,这么早他真的起不来。 唐宁在房间里面看书,钟明礼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信步走进来。 他看着唐宁说道:“虽说读书不可懈怠,但州试已过,歇息几天也可,不必这么辛苦。” 唐宁站起身,说道:“闲来无事,看看书,就当是消遣了。” 钟明礼停顿片刻,问道:“你今天见过方大人和宋大人了?”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碰巧遇到。” 今日在驿馆之中,京东路提刑当着楚国使臣和灵州官员的面,将他好一顿夸赞,直言他教出了一位聪慧机敏的好女婿,诸多同僚也是拱手称赞……,他钟明礼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长脸过。 回来的路上,他便在心中想着,以后是不是要对这位贤婿再好一些? 他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递给唐宁,说道:“我听意儿说,小如姑娘要在城里盘下一间铺子,这些钱你拿着,应该用得上。” 唐宁吃了一惊,他可是知道,岳父大人的零花钱被看的很紧,这几张银票加起来,少说也有几百两,难道是他的私房钱? 要是让岳母大人知道他藏了这么多来路不明去路也不明的私房钱,可就不是捶背捏肩这么简单了…… 唐宁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盘店铺的钱,我有的……” 钟明礼将那几张银票放在他的手里,说道:“拿着吧。” “宁儿,布庄刚才送来了新衣服,你试试合适不合适……”陈玉贤拿着一件衣服从门外走进来,看了看唐宁和钟明礼,又看了看他们手中的银票,狐疑道:“你们在干什么?” 钟明礼看了看她,将银票塞进唐宁的手里,不满道:“你给我这么多银票做什么,我又用不到……” 他转身看着陈玉贤,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孩子,真是不像话……” 说罢,便背起手,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唐宁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银票,陈玉贤走过来,皱眉说道:“你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赶紧收起来,给你岳父做什么……” 第七十八章 鹿鸣之宴 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狡猾。 除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之外,唐宁从岳父大人的身上又学到了一种高贵的品质。 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在极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来的强烈的求生欲。 出于求生欲考虑,他是不应该去参加鹿鸣宴的。 纵使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人身威胁,但同时被几百人嫌弃,也不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不过,他已经从岳父大人那里再三确认过,这个宴会,从古流传至今,甚至可以看成是科举的一部分,他避不过去。 避不过去,就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方小胖带着几只用荷叶包着的鸡腿过来,分给唐宁一只,她现在已经不吝啬把自己的零食分给他。 一块小肉干换一顿大餐,一只鸡腿换两顿,这在她看来,是非常划算的事情。 唐宁咬了一口鸡腿,然后教方小胖背诗。 “君问归期未有期,红烧茄子黄焖鸡。?秋高东篱采桑菊,犹记那盆水煮鱼。?一树梨花压海棠,青椒干煸溜肥肠。?曾经沧海难为水,鱼香肉丝配鸡腿。?相见时难别亦难,清蒸螃蟹别放盐……” 自从方小胖这么背诗之后,背诵诗的前半句就从来没有出错过。 唐夭夭从院墙另一面探出脑袋,方小胖举起一只鸡腿对她晃了晃,问道:“夭夭姐,吃鸡腿吗?” 唐夭夭捂着嘴,掉下了院墙。 方小胖吃完了鸡腿,掏出手帕擦擦嘴,说道:“我要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明天我要参加鹿鸣宴啊……” 明天的鹿鸣宴要从白天到晚上,在唐宁看来,参加那个鸿门宴,还不如听方小胖坐在他身边碎碎念。 起码能有个不记恨他的人和他说话。 “鹿鸣宴?”方小胖眼前一亮,看着他问道:“有鹿吃吗,我还没有吃过鹿肉呢……” 唐宁想了想,说道:“有,烤全鹿,蒸鹿尾儿,水煮的、油炸的、红烧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我也要去……”方小胖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刚才吃了我一只鸡腿的。” 唐宁看着她,说道:“你大伯也要去。” “那我让大伯带我去!”方小胖脸上露出笑容,向院子外面跑去,跑到一半,又转过头,说道:“那这就不算你请我,下次还要补上的……” 唐夭夭重新从墙上翻过来,脸色比刚才红润了一些,瞥了瞥唐宁,说道:“你又骗小孩子。” “我没有骗她。”唐宁摇了摇头,说道:“鹿鸣宴上不仅有鹿肉,还有很多美食,她不会失望的。” 鹿鸣宴规格极高,据说早期有上百道菜,极为奢侈豪华,以至于地方官府无力承担,现在虽然改制了数次,简化了许多,但五十道也是有的,方小胖会很喜欢那个地方。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不说这件事情了,你昨天教我的那几招,我已经学会了,你来看看,我有没有哪里记错了……” 他擦了擦手站起来,在院子里面展示唐夭夭昨天教他的那几个招式。 唐夭夭看了一会儿,眼中浮现出一丝讶色。 虽然他展示出来的招式没有什么威力,但至少形态上以及极其接近了,这对于一个初学武功的人来说,非常难得。 心中虽然讶异,却还是撇了撇嘴,说道:“徒有其形而已,有几个地方也错了……” 唐宁停下来,说道:“那你再练一遍我看看。” 练错了不要紧,只要她当着唐宁的面再练一遍正确的,唐宁晚上躺在床上就能反复的回放“唐夭夭.avi”,看个几十遍,总不至于再出错了吧? 看唐夭夭的大长腿在他的眼前踢上踢下,闪转腾挪,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完全可以当舞蹈来看。 当然,他并没有一些猥琐的心思,留下这些画面,纯粹是为了学习。 “你这样是没用的。”唐夭夭坐在他的对面,因为运动过的关系,发丝有些凌乱,她伸手拢了拢,说道:“你的力量和耐力太差,需要先提高身体力量,才能发挥出这些招式的作用。” 被唐妖精当面指出他的耐力不行,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唐宁决定从鹿鸣宴之后,就增加一些运动强度,先把身体素质提升上来,以后唐妖精再提到他的耐力,就无话可说了。 …… 每岁仲冬……试已,长吏以、乡饮酒礼,会属僚,设宾主,陈俎肉,备管弦,牲用少牢,歌《鹿鸣》之诗。 鹿鸣宴从唐朝时候就有了,一直沿袭到今,代表着君王对于人才的重视,也算是整个科举过程的一部分。 灵州鹿鸣宴举办的地点,是州城内一处园林,园中有山有水,比方家的园子要不知道阔气了多少。 下午酉时,新晋举子便可进园,自行赏景聊天,戊时之后,鹿鸣宴才正式开始。 两百多人的宴会,占地极广,规模宏大,举办一场宴会,耗资极大,好在三年才有一次,不然地方官府很难负担得起。 唐宁去的不早也不晚,在门口查验过身份之后,走进园子,园内已有不少人影,聚集在树下溪边,相互笑谈。 唐宁在这里没什么朋友,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是他的敌人,没什么好聊的。 好在也没有人认识他,他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刚刚站定,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唐兄……” 这一声唐兄,包含着无尽的幽怨,唐宁还未回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声音很耳熟,声音的主人还说来日会报答他。 唐宁装作没有听到,匆匆向前方走去,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唐兄……” 唐宁抬起头,看到的是一脸幽怨的徐清扬,转过头,看到的是更加幽怨的张炎生。 两个大男人,双双露出这样一幅女子的幽怨之情,三天不见,这一对兄弟就变成了闺蜜…… 他拱了拱手,惊喜道:“徐兄,张兄,真是巧了,在这里也能碰到你们……” “一点儿都不巧。”徐清扬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就是在这里等唐兄的。” 经过唐妖精几天的调教,今日之唐宁,已非昔日唐宁,虽然不能一个打十个,但是打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在话下。 唐宁后退半步,缩在袖中的拳头已经握起:“你们……等我干什么?” 徐清扬拱了拱手,说道:“还未恭喜唐兄得中解元。” 唐宁已经想好了,如果他们两个人一起上,他会先对张炎生来一记撩阴腿,转手对徐清扬就是一个黑虎掏心,没想到他根本不按套路,他怔了怔之后,摆手道:“意外,都是意外。” 徐清扬已经习惯了他的低调,摇了摇头,说道:“我和炎生早年就已经觉得,我陈国的策论取仕已经走上了岔路,却也没有勇气向唐兄一样,在州试之上,摒弃套路章法,为了直谏,不惜赌上自己的前程……” 唐宁不是没有勇气,他是没有能力,他要是有像徐清扬和张炎生一样的本事,能够把策论文章写的花团锦簇,谁愿意被人骂作狗屁不通? 他拍了拍徐清扬的肩膀,叹息道:“唐某只是觉得,我辈读书之人,当时刻存有赤子之心,生当竭力报国,即便是死了,被钉在棺材里,也要在墓里,用腐朽的声音喊出:“策论之策,胜于文章!”。” 徐清扬看着他,不禁肃然起敬,恭敬的对他行了一礼,“唐兄高义,徐某佩服!” “唐兄一心报国,做出如此牺牲,灵州学子,竟然如此误会唐兄……”张炎生满脸都是愤慨,大声道:“我都替他们感到羞愧……” 一道人影满面笑容的迎上来,看着唐宁,问道:“咦,清扬兄,炎生兄,这位兄台是你们的朋友吗,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张炎生开口道:“他就是唐宁,唐解元。” “什么,他就是唐宁!”年轻人脸上的表情瞬间由晴转阴。 第七十九章 不请自来 短短的一瞬,年轻人的面色就从热情变的冷厉,不满道:“清扬兄和炎生兄怎么和此人为伍!” “郭钊擎!” 张炎生面色肃然,看着他,一脸失望的说道:“一年之前,我等谈及策论一事,你曾言科举以策论取仕,取的应是真正的治国之才,考官却看重那些套路文章,于国无益,一年之后,你便忘记了自己一年前说的话吗?” “我……”郭钊擎怔了怔,一时间无法反驳。 张炎生看着他,目光炯炯,质问道:“你只说你说没说过?” 郭钊擎低下头,有些羞愧的说道:“我,我说过。” “唐兄和我们有着同样的抱负和理想……”张炎生看着他,一脸失望的说道:“可他与我们不同,他比我们更有骨气和勇气,他甘愿舍弃自己的前程,也要以身犯险,警醒考官,为国纳才,可你们呢,你们却在背后诋毁于他……,若你郭钊擎已经堕落至此,今日之后,我张炎生羞于你等为伍!” 徐清扬上前一步,平静的说道:“炎生的意思,就是我徐清扬的意思。” 徐清扬与张炎生是灵州有名的才子,一直以来都是灵州学子的领头之人,此次州试,分别位列甲榜第二第三,他们二人,在灵州读书人中举足轻重。 读书人最重脸面,郭钊擎早已被他说得羞愧难当,低下头,羞愧道:“都是我一时糊涂,清扬兄炎生兄勿怪……” 郭钊擎目光望向唐宁,一躬到底,愧疚道:“郭某糊涂,不知唐解元高义,在这里给唐解元赔罪了!”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无妨,无妨。” 郭钊擎见他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浓。 刚才张炎生大声训斥郭钊擎的时候,便已经有无数人围了过来,看到这一幕之后,面色逐渐变的复杂。 他们是读书之人,学的是圣人之言,讲的是仁义道德,科举的初心,便是光宗耀祖,报效国家…… 他们也曾雄心壮志,也曾慷慨激昂,他们也曾针砭时弊,抨击不平,然而现在,他们也只能为了科举得中,写一些套路文章。 姓唐的是一个异类。 他做了所有人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他给以后的考生带来了一些麻烦,他们讨厌他,却也敬佩他。 难怪徐清扬和张炎生对他如此这般,他是一个让无数读书人讨厌的人,但他也是一个纯粹的人,纯粹,勇敢,而且无畏。 没有人再像郭钊擎一般,对他躬身认错,但周围之人,看向他的目光,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咚! 园子的深处,有钟声响起,表示鹿鸣宴已经正式开始。 无数道人影,从园子的四面八方,向着中间一处占地极广的建筑走去。 徐清扬看着唐宁,笑道:“唐兄,我们也走吧。” 鹿鸣宴八人一桌,灵州州试新晋举子两百四十人,再加上主考,厅内共布置了三十桌有余。 桌次是按照甲乙两榜的名次,依次向后排的,唐宁作为解元,和徐清扬张炎生等前八名,自然是在最靠近考官和地方官员的一桌。 所有人都坐定之后,灵州地方官员和州试考官才徐徐而入。 方鸿是吏部侍郎,论官位和实权,乃是所有的官员之首,走在众人的最前面,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大尾巴。 方小胖走到哪里都很有存在感,是不可能被忽视的。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方鸿对于他的这位侄女是真的纵容,方小胖仰头对方鸿说了几句之后,方鸿微微点头,她便飞快的跑了过来。 方小胖跑到唐宁身边,高兴的说道:“我和你坐在一起!” 唐宁知道她为什么要过来,方鸿身边全是官员,她放不开,她放不开的话,也就吃不开,这是她最在意的事情。 唐宁看向身旁的徐清扬,歉意道:“要委屈徐兄了。” “无妨。”徐清扬笑了笑,说道:“我和炎生他们挤一挤就好了。” 宴席之上,每桌八人,每侧两人,挤进来一个方小胖,徐清扬和张炎生便要三人挤在一起。 他们刚才看的清楚,眼前这位小……,胖姑娘是跟着方鸿方大人一起过来的,看上去却和唐宁十分熟悉,几人心中自是疑惑和惊奇。 方小胖看了看唐宁,吞了一口口水,问道:“烤全鹿呢?” 唐宁看着她,说道:“还没有上菜呢,再等等。” 方小胖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有些期待和兴奋,她吃过羊肉牛肉猪肉,鸡鸭鱼肉,还从来没有吃过鹿肉呢…… 鹿鸣宴不是简单的宴会,有着一整套极其繁琐的流程规范,需要严格的按照规矩,一步都不能省。 饮宴之前,必须先奏响《鹿鸣》之曲,随后朗读《鹿鸣》之歌以活跃气氛,然后就是两位主考的讲话,对此次的州试做一总结,勉励勉励诸位新晋举子,然后是灵州地方官员的讲话,等到所有人都讲话完毕,再奏响一曲《鹿鸣》,才会陆续开始上菜。 现在才轮到灵州刺史讲话,方小胖的脸色已经彻底垮了下来,捂着肚子,扯了扯唐宁的衣襟,小声问道:“怎么还不上菜?” 唐宁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道:“要不你先吃点儿糕点果脯垫垫?” “我没带……”方小胖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都没吃饭……” 方小胖一刻钟不吃东西,对于唐宁来说,都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她居然为了今天晚上这顿饭饿了整整一天,幸亏她没生在后世,但凡自助类的餐馆,老板非得被她吃的心慌不可。 鹿鸣宴排场极大,极其奢华,冷热菜品多达数十种,唐宁还记得他告诉方小胖这些的时候,她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见的光。 董刺史讲完之后,又换上灵州府学的一位训导。 他在上方滔滔不绝的勉励灵州学子,方小胖靠在唐宁肩头,虚弱道:“我头晕……” 这位训导的讲话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唐宁心中有些担忧,要是她真的被饿晕了过去可怎么办? 他想到这里,忽有一道人影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跑来,在方鸿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唐宁看到诸位官员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诧之色,隐隐的有些警惕,纷纷起身离席,快步向外面走去。 在座的学子也是一脸的疑惑,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 “我好饿,头好晕……”方小胖靠在唐宁的肩膀上,声音已经快要听不见了。 唐宁左右看了看,所有的官员已经走出门外,场内诸生的注意力也在门口,他拉着方小胖的手,小声道:“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方小胖顿时精神振奋,问道:“去哪里?” 他们的座位靠近侧门,唐宁拉着她悄悄离席,从侧门闪了出去。 张炎生的目光看向大门口,诧异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诸位大人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要事吧,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徐清扬摇头说了一句,视线收回来的时候,望着桌旁某处,诧异道:“唐兄呢?” 门口处,方鸿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几道人影,拱手道:“几位使臣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倒是没有什么要事,只是听说诸位大人今日在此举办鹿鸣之宴,便想过来见识见识大陈的青年才俊。”一名中年男子挥了挥手,笑问道:“我等不请自来,诸位大人不会见怪吧?” 第八十章 请教请教 鹿鸣宴宴请的是州试的新晋举子,非举子与考官不请自来,当然是要见怪的。 如若对方不是楚国使臣,怕是连此园的大门都无法进来。 也正是因为他们是楚国使臣,即便是外人参加鹿鸣宴于理不合,方鸿也不可能派人将他们赶出去。 任何事情,一旦涉及到两国之间,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自然不会见怪,几位使臣,里面请。”方鸿思忖了短短的一瞬,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吩咐道:“让人再加一张桌子。” 在众多学子诧异的目光下,有随从重新搬来了一套桌椅,位置仅在考官与灵州官员之下。 方鸿并未让所有的楚国使臣同桌,而是遣两名灵州地方官员换了座位,亲自陪同两位楚国使臣。 “听说此次州试,灵州出了一位十年不遇的解元,三场连中榜首……”楚国的那位中年使臣看着方鸿,问道:“灵州人杰地灵,方能孕育出此等人才,不知那位唐解元现在何处,我等都想见识见识解元公风采。” 方鸿笑了笑,说道:“贵使初到灵州,竟也知道唐解元?” “实不相瞒,还未到灵州的时候,我等就已经听到了这位唐解元的事迹。”中年男子指着对面的一位俊美年轻人,笑道:“小李大人对于唐解元十分钦佩,早想一见了。” 方鸿看着那俊美的年轻人,心中微微惊异,此人如此年轻,便已经能随使臣出使,实在少见,不是自身极有能力,便是背景不凡。 他心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便点了点头,说道:“唐解元便在……” 他伸手指向身后一桌,表情却是微微一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诧异道:“唐解元呢?” …… 这处园子是专门用来举办鹿鸣宴的地方,每三年的鹿鸣宴之时,地方官府都会从城内请来数十名大厨,从前一天开始,就在园中准备鹿鸣宴上的菜肴。 能够提供两百多人宴会所需的菜肴,园中的厨房自然极大。 唐宁和方小胖还没走进厨房,就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香味。 方小胖握着唐宁的手微微用力,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两名差役守在门口,拦住了唐宁和方小胖,说道:“厨房重地,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方小胖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唐宁。 如果这是县衙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唐宁只要搬出岳父大人的名字,自然可以畅行无阻。 可这是鹿鸣宴上,灵州大佬齐聚,岳父大人的名字可能不太管用。 他指着方小胖,看着那差役说道:“她的大伯就是方鸿方大人。” 衙役脸上的表情依旧严肃,方鸿方大人怎么了,吏部侍郎也得讲道理,厨房重地,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去的吗,万一搞砸了鹿鸣宴,罪名应该算在谁的身上? 他看着二人,大手一挥:“两位请进!” 李易牵着方小胖走进去,那名衙役的同伴看着他,问道:“她说她大伯是方大人,你就信了,万一他们是骗你的呢?” “我刚才看到了,那些大人进来的时候,方大人身边是跟了一个小姑娘……”那衙役向厨房里探头看了一眼,说道:“看体格,是她没错。” 厨房很大,唐宁和方小胖走进去的时候,数十名厨子都在忙碌。 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理会他们,能从外面走到厨房之内,又不是厨子的人,都是这里的厨子惹不起的。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早已准备好,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 方小胖看着这里眼花缭乱的美食,早已不知道吞咽了多少口口水。 唐宁拿起两双筷子,递给方小胖一双,看着厨房的胖管事说道:“我们来试一试味道。” 胖管事也是八面玲珑之人,脸上的肥肉颤了颤,笑道:“两位请……” 唐宁转过头的时候,看到方小胖已经拿着筷子开始试吃了,他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别总盯着这一个,吃点其他的……” 鹿鸣宴上共有三十余桌,也就是每道菜都得准备三十余道,每一桌吃一点儿,他们看不出来的。 唐宁和方小胖在厨房里一道道的试味,鹿鸣宴上,董刺史示意过众位考官之后,站起身,高声道:“开宴!” 宴席正式开始,无数的随从衙役向厨房的方向涌去。 方鸿看了看下方的某桌,眉头微拧。 水部郎中张昊的目光也望向了那个方向,皱眉道:“唐解元跑到哪里去了,本官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呢!” 同一桌,钟明礼瞥了那个空了的座位一眼,有些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楚国那位中年使臣看了看方鸿,问道:“听说唐解元还未曾加冠,这次是第一次参加州试?” 方鸿面色不变,心中却已经提起了几分警惕。 楚国能被遣来出使的使臣,哪一个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唐宁虽是灵州州试的解元,但即便是对方真的欣赏他的才华,也不至于在这种场合多次提及。 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唐解元的确是第一次参加州试。”方鸿点了点头,说道:“至于他的年纪,本官还真的不太清楚,这就要问钟大人了。” 中年使臣怔了怔,问道:“钟大人?” “钟大人便是唐解元的岳父。”方鸿笑了笑,目光望向钟明礼,问道:“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唐解元今年,应是只有十七岁吧?”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还有数月才满十八。” 中年使臣用诧异的目光望了钟明礼一眼,赞叹道:“小李大人去年连中三元之时,也是十七岁,原以为小李大人就已经是我楚国数十年不遇之人才了,却是没有想到,在这灵州,也有此等人杰。” 包括方鸿和钟明礼在内,桌上之人看向那俊美年轻人的面色都发生了变化。 十七岁的状元,这在陈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就算是唐宁能够得中状元,那也已经是十八岁以后的事情了,也还是不如这位小李大人。 “唐……”中年使臣欲要再次开口,身旁的那位俊美年轻人目光似是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刻闭上嘴巴,再开口时,脸上已经露出笑容,说道:“今日能参加贵州的鹿鸣之宴,实在是有幸……” 此时,下方某处桌旁,有一道人影走上前,端着酒杯,走到方鸿身边,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方大人,学生敬您一杯。” 对于州试的考官来说,虽然州试学子并不算他们的门生,但有这一层关系在,也能算半个学生,尤其是排名靠前的几人,说不得几年后便能与自己同朝为官,考官对于这些人,都是愿意亲近的。 方鸿对此人有些印象,这位学子名叫曾子楼,州试成绩不错,排在甲榜前十,闻言点了点头,举起酒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曾子楼却没有就此离开,目光望向那位俊美的年轻人,微笑道:“小李大人既是楚国状元,学识必定渊博,在下前些日子偶得一联,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下联,不知可否请教请教小李大人?” 楚国与陈国虽然互为友邦,但国与国之间,哪有真正的友谊? 读书人说话向来都十分委婉,在座的诸位官员也都是心思缜密之辈,焉能听不出来,这不是请教,而是考校。 多半是曾子楼心中不服气这位楚国的年轻状元,心中生出了比较的心思。 “胡闹!”董存义瞪了他一眼,大声道:“还不快快下去!” “哎,董刺史这是做什么?”中年使臣怔了一瞬之后,脸上便露出笑容,摆手道:“年轻人之间,互相交流请教,实属正常,董大人又何必认真呢?” 话已至此,董刺史再坚持反倒是失了礼数,目光隐晦的瞪了一眼曾子楼,不再言语了。 第八十一章 略懂而已 曾子楼站出来的时候,周围数桌的视线都被他吸引过来。 原本互相交谈,略有嘈杂的场间,也变的有些安静。 更远一些的地方听不到这边的动静,却也发现了异常,纷纷向临桌询问。 陈国官员虽然对曾子楼如此贸然的行为不满,但事已至此,他们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那位小李大人望着他,问道:“不知那上联是什么?” “前几日读《诗经》时,看到这样一句,“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曾子楼看着他,笑道:“凤凰非梧桐不栖,看到这里,在下心中忽得一联,小李大人且听好了。” 他脸上露出思忖之色,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这上联是,“凤落梧桐梧落凤”。” 曾子楼的上联一经说出来,便由相邻的几桌迅速的传到后方。 在场的灵州举子,听到上联之后,下意识的思索起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对联,这是一个回文对。 所谓回文对,便是对联无论是顺读还是倒读,都是同一联,除了要对出平仄意境,下联也必须是回文对才行。 这几点加起来,便不是那么好对的了。 靠前的一桌,有人看向徐清扬,问道:“清扬,你擅长对联,此联如何?” “不好说。”徐清扬摇了摇头,说道:“回文联虽难,但也算不上是绝对,还要看那位小李大人。” 那人又问道:“你对出来了没有?” 徐清扬点点头,说道:“只对出了一个。” 此言一出,众人望向那小李大人的目光,顿时就变的紧张起来。 这可不是平时众人比试诗文,这是楚国与陈国读书人之间的比试,若是他的对联没有难住对方,丢的可不仅是曾子楼的面子,还有在场的灵州举子,陈国官员,甚至是陈国的面子。 曾子楼看着那小李大人,见他表情平静,没有一丝为难的样子,原本安定的内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很快他又重新平定,回文联难便难在回文上,他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下联,也根本不信,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出一个下联来。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耳边已经传来了那小李大人的声音。 “凤落梧桐梧落凤,珠联璧合璧联珠。”俊美年轻人想了想,又道:“山连水月水连山;舟随浪潮浪随舟;风摇柳絮柳摇风……” “来而不往非礼也。”小李大人看着他,说道:“不久前,我也偶尔一联,苦思多日,不得下联,今日在座的,都是灵州学子中的佼佼者,不如且听听我这一联?” 对方不仅对出了他的上联,而且一次对出了四个,曾子楼声音有些发颤,说道:“你,你说……” “我的上联是,“三光日月星”。”小李大人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众人,拱手道:“还望在座的灵州俊杰不吝赐教。” “三光日月星。”曾子楼口中喃喃一句,怔怔的站在原地,面色逐渐变的苍白。 他周围的举子,皆是瞠目结舌,面露震惊。 他们还在苦思冥想的时候,来自楚国的年轻使臣已经对出了下联,并且一对就是四个…… 虽说回文对不算是千古绝对,但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出来四个,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们的目光望向曾子楼,这姓曾的,该不会是楚国派来的卧底吧? 三光日月星。那位小李大人的上联,看似简单,但仔细一想,却让人不由的后背发凉。 联语中的数词,一定要用数词来对。上联用了“三”字,下联就不应重复。而“三光”之下只有三个字,那么无论用哪个数目来对,下面跟着的字数,不是多于三,就是少于三,也就是说,这一联,字数根本对不上! 灵州举子绞尽脑汁,上首处,包括董刺史在内,灵州地方官员心中的不满也已经到了极点。 安安静静的吃饭不好吗,这曾子楼非要跳出来为难这些楚国使臣,这下好了,为难不成,被人反将一军,这一次,他们灵州官员与学子,丢脸丢大了! 徐清扬身旁之人看了看他,问道:“清扬,你怎么样,想出来了吗?” 徐清扬摇了摇头,无奈道:“此对,实在是太过诡异了,我对不出来。” 那人又看向张炎生,问道:“炎生,你这边呢?” “三光日月星……”张炎生揉了揉眉心,有些恼怒的说道:“字数根本不可能对上,这让人怎么对,想出这对子的人,有病吧!” 此上联已经传遍了所有的举子,众人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堂内的气氛安静的诡异,进来上菜的差役随从见此,心中咯噔一下,动作立刻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不行不行……”有人摇了摇头,说道:“这对子根本不可能对出来!” “也不一定。”另一人的目光望向前方,郁闷道:“唐解元呢,他去哪里了,他或许有办法呢!” 有人摇头道:“唐解元是解元,又不是神仙,此联神仙来了也对不上来!” 话虽如此,但众人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的望向了前方的空位,连擅长对联的徐清扬都对不出来,今日这鹿鸣宴上,若是有人能对出此联,非唐解元莫属了。 虽然有很多人依然不喜欢他,但却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一人抬起头,焦急道:“唐解元到底去了哪里?” 无数道视线望向前方,面露焦灼之色。 厨房之内,唐宁低头看了看方小胖,问道:“吃饱了吗?” 方小胖又给嘴里扔了一块鹿肉,抹了抹嘴,说道:“还没有。” “回去再吃吧。”唐宁摇了摇头,牵着她向厨房外面走去,虽然他也不想回那个没有多少人待见他的地方,但今天到底是鹿鸣宴,不好意思和方小胖一起躲在厨房偷吃。 菜已经上了有好一会儿了,估计现在他们吃的正热闹,唐宁和方小胖走到侧门口,准备趁乱溜进去。 他从侧门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原本嘈杂的堂内,在他们走进去之后,瞬间便静了下来。 随后,唐宁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被两百多人同时望着是什么感受? 方小胖吓得身体一抖,从袖中抖出了一只苹果,两只梨子,还有一根用纸包着的鸡腿。 她紧紧的抓着唐宁的衣袖,面色有些发白。 唐宁在这一瞬间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走进去还是退出去。 也只是犹豫了一瞬,他就牵着方小胖走了进去,坐回自己的位置。 一没偷二没抢,又不是出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有什么好躲避的。 那名小李大人目光望过去时,也是微微一怔,低声道:“原来是他……” 徐清扬见到唐宁时,眼前一亮,急忙问道:“唐兄擅长对联吗?” “对联?”唐宁怔了怔,随口道:“略懂……” “唐兄且听这一联。”徐清扬看着他,说道:“三光日月星,此联应如何对?” “三光日月星?”唐宁诧异的看着他,说道:“一阵风雷雨,两朝兄弟邦,四诗风雅颂,五朝秦晋汉……,怎么样,够吗?” 啪嗒。 徐清扬怔立当场,周围几张桌旁,筷子掉落一地。 唐宁心中有些奇怪,这副对联是辽国使臣考苏轼的,非常有名,徐清扬不至于不知道吧? 略一思忖,心中的好奇便解开了。 这个世界的辽国,可不是另一个世界的辽国,这个世界的辽国,还没来得及强大,还没来得及派使臣过来为难苏轼,就被人给灭了…… 第八十二章 裹上了? “三光日月星,四诗风雅颂……,妙,妙极!” 方鸿身边,另一位名为王博的主考捋了捋胡须,笑道:“才思如此敏捷,不愧是解元公啊!” 诗经从内容上分为风、雅、颂,其中的“雅”,又分为大雅和小雅,加起来正好是四个,四诗对三光,风雅颂对日月星,再也贴切不过。 而“一阵风雷雨”,“两朝兄弟邦”,“五朝秦晋汉”,虽不如“四诗风雅颂”在内容和意境上贴切,但无论怎么说,也算是全都对上了。 楚国使臣以四对一,唐解元亦是以四对一,这一场交锋,陈国与楚国不相上下。 在场的诸位举子,默默的捡起了自己的筷子,目光不由的望向唐宁。 多少人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个下联,他在一瞬间就对出了四个…… 果然,只有妖孽才是妖孽的对手,这是妖孽之间的交锋,他们这些凡人看着就好。 “这位就是唐解元了吧?”那位小李大人离席起身,端着酒杯走过来,说道:“久仰唐解元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先行敬唐解元一杯。” 说罢,他便端起杯中酒。 对面之人站起来的时候,唐宁就觉得有些熟悉,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很快他就想起来,他之所以熟悉,是因为前两天他和唐夭夭在街上见到过此人,当时她坐在马车里,他和唐夭夭扶着马车,吐的昏天黑地。 他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是因为今天的她和两天前不太一样。 唐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声诧异道:“裹上了?” 噗! 那小李大人一杯酒还未喝下,便全都喷了出来,唐宁抹了把脸,目光注视着她。 小李大人脸上闪过一丝羞恼之色,那楚国使臣已经担忧的站了起来,问道:“小李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小李大人脸上的羞恼之色消失,看着灵州诸官员,歉意道:“真是抱歉,刚才不小呛到了……” “无妨,无妨。”董刺史尴尬的站起来,看着唐宁,说道:“唐解元,快去洗洗脸吧。” 唐宁洗脸回来的时候,堂内的气氛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前,落座。 他身旁一人对他拱了拱手,小声道:“刚才真是多亏唐解元了,若是不然,我们灵州举子,丢脸可就丢大了。” 唐宁不仅被喷了一脸酒水,更是一头雾水,看向徐清扬,问道:“清扬兄,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 徐清扬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为他讲述了一遍,唐宁心中微微诧异,原来他们前两天遇到的那个有男装癖的女子,居然是楚国使臣,楚国使臣来陈国的鹿鸣宴干什么? 他忍不住看了对面的曾子楼一眼,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没有真本事就别乱装逼,这不是自己跑上去求人家打脸吗? 经过刚才的小插曲之后,宴上的气氛便活跃了起来,在座的灵州举子松了口气,同桌之间高谈阔论,互相串席谈天的也有…… 鹿鸣宴正式开宴之后,就没有了什么规矩,堂内可以随意走动,举子们也没有刚才的束缚,唐宁桌旁的几位都在谈论刚才的那一副对联。 “唐兄真是高才,如此绝对,竟也能想出四种对法。” “我觉得“四诗风雅颂”对的最好,一阵风雷雨虽然也算是对上了,但总是少了点意境。” “五朝秦晋汉……,居然可以这么对?” …… 众人如此讨论一番,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腹中饥饿,拿起筷子准备享用盛宴的时候,目光望向桌上,不由的一怔。 “菜呢?” 张炎生的筷子已经伸出了一半,望着桌上的空盘发呆。 方小胖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慵懒的靠在唐宁的肩膀上,满足的说道:“终于吃饱了。” “这么快就吃饱了?”唐宁看了看她,说道:“还有几道菜没上 呢。” 方小胖皱起眉头,问道:“还有几道?” 唐宁知道,对方小胖来说,美食当前,自己却已经吃不下了,是人生的几大悲剧之一,看着她,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道?” 方小胖松了口气,五道的话,还是能吃得下的。 唐宁数了数桌上的盘子,说道:“五十道。” 鹿鸣宴的菜式很多,有五十道以上的样子,但是菜量很少,基本上也就是每人几筷,最原始的米其林风格,倒也不至于吃不完浪费。 刚才在厨房的时候,方小胖就逮着十几道猛吃,唐宁注意到那厨房的管事有些慌,或许这就是刚刚上来的十几道菜,每人只能夹一筷子的原因。 “还有五十道?”方小胖怔怔的看着唐宁,红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一道身影走到唐宁身边,拱手道:“唐解元,刚才的事情,真是抱歉了,在下自罚一杯。” 唐宁见那位女扮男装的小李大人手里还端着酒杯,下意识的伸出手挡着脸。 好在这次她没有将酒水喷出来,唐宁只能拱手回礼,表示并不在意。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不过也不好当面拆穿,毕竟他和对方无冤无仇,别让人家难堪,也别让自己难堪。 受过十几年的高等教育的他,并不歧视异装癖。 这位小李大人却没有离开的意思,看着唐宁,问道:“唐解元很擅长对联?” 唐宁摇了摇头:“略懂而已。” “唐解元谦虚了,能轻松的对出此等绝对,若还只是略懂,世间便无人敢说懂了。”小李大人摇了摇头,又道:“我心中还有一联,困扰已久,也未曾对出下联,不知唐解元能否对的出?” “对不出。”唐宁干脆的说道。 他来这里是吃饭的,不是对对子的,万一真的没听过,岂不是会像曾子楼一样丢人? 小李大人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如此回应,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唐解元不妨听听。” “不听。”唐宁拒绝的更加干脆。 他是有家室的人,出门在外,尽量避免和陌生的女人说话,这样才对得起小如和小意。 徐清扬和张炎生低下头,不再看他,同桌之人也纷纷移开视线。 如果不是他是唐宁,是州试解元,如果这不是在鹿鸣宴上,他们早就离席而去了。 这是怯而不战,读书人的骨气呢,气节呢,和他坐在一起,丢人啊…… 小李大人看了看他,开头道:“唐解元听好了,我的上联是“士农工商角徴羽”。” 徐清扬他们一直在听,闻言立刻陷入了沉思。 这上联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却别有玄机。 士农工商,宫商角徴羽。前为四业,后为五音,有一个字重复,一个字谐音。 他们看了那位小李大人一眼,此人的一个个绝对,到底是哪里来的? 唐宁算是明白了,这女子除了喜欢异装,还听不懂别人说话。 他想了想,看着她说道:“士农工商角徴羽,寒热温凉恭俭让。” 寒热温凉为四气,温良恭俭让为君子的五种德行,同样是一字重复,一字谐音,虽然两字的顺序颠倒,但也算是对上了。 “这么快……” 徐清扬等人忍不住看了唐宁一眼,心中暗叹,他们才看懂了上联,还没来得及思考,他的下联就已经出来了。 小李大人怔了怔,目光再次望向他。 唐宁见那位小李大人还要说话,像是要再出一联的样子,立刻摆了摆手,说道:“恰好我这里也有一联,想要请教小李大人。” 小李大人看着他,干脆的说道:“唐解元但说无妨。” 这女人这么喜欢考人,想要安静,就要堵住她的嘴。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的上联是“骑奇马,张长弓,强弓射硬石,弓虽强,石更硬,若非李广难没羽”。” 同桌有人诧异的看着唐宁,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何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对子,就连他们自己,在短时间内就想到了下联。 忍不住想要发问的时候,才发现徐清扬和张炎生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们眉头紧锁,似乎是在苦思冥想。 而那位小李大人,也像是遇到了难题,眉头微微蹙起…… 第八十三章 污人清白!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已经有差役将第一轮的空盘子撤了下去,换上了新菜,唐宁拿起筷子,在方小胖羡慕的眼神中,开始独享美食。 骑奇马,张长弓,强弓射硬石,弓虽强,石更硬,若非李广难没羽。这是他以前在知乎上看到的一个对子。 这是一个拆字联,奇马为骑,长弓为张,弓虽为强,石更为硬。但这一联又不仅仅是简单的拆字,还蕴含有飞将军李广深夜射虎的典故。 拆字容易,拆字拆的好,还要对上人尽皆知的典故,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这算不上是什么千古绝对,但要对的巧妙,绝对需要花费时间。 俗话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唐宁不是想考这位小李大人,也不管她对不对的出来,他现在只想让这五百只鸭子闭嘴。 早已有人将这一个上联传出去,唐宁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寂静,这一份寂静逐渐蔓延,喧闹的鹿鸣宴,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变得寂静无声。 方小胖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唐宁,她已经完全吃不下了,整桌人都在思考,唐宁一个人吃菜,时间久了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筷子。 方小胖拽了拽他的衣袖,说道:“你吃吧。” 唐宁摇头道:“我吃饱了。” 方小胖看着他,说道:“我看着你吃。” 唐宁有些担心,虽说她胖起来也蠢萌蠢萌的,但这么一直胖下去也不是办法,暴饮暴食,身体迟早会出问题。 应该想办法让她克制克制,以后嫁不嫁的出去另说,就算是不能瘦下来,也别再继续胖下去。 方鸿和灵州地方官员看了这边一眼,心情有些不好形容。 好好的鹿鸣宴被搞成这个样子,自然是有些不太好的,可能在和楚国使臣的较量中占据上风,他们也面上有光。 “此联,我短时间对不上来。”小李大人想了一会儿之后,便干脆的放弃。 他这么干脆的认输,灵州举子的心中长松了口气。 如果真的被楚国人在鹿鸣宴上击败,他们灵州学子就会背上洗刷不掉的耻辱。 楚国以一人力敌灵州数百学子,大胜。 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宣扬,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灵州无人。 经此一事,众人再看向唐宁的时候,心中对他的埋怨又少了一些。 尤其是曾子楼,望向唐宁的目光,已经满满都是感激了。 唐宁有些失望,这人怎么就不懂坚持呢,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五百只鸭子。 “想不到唐解元不仅擅长诗文,同样擅长楹联。”小李大人看着他,问道:“不仅如此,我听说,唐解元对于策论也极为精通,若有机会,还想和唐解元请教请教。” 说到策论的时候,场间的灵州举子看向唐宁的眼神就变的有些幽怨。 唐宁不知道这位楚国使臣和他什么仇什么怨,刚刚出了一个对子来难为他,现在又巧妙的为他拉了一波仇恨。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策论……,我真的不太懂,姑……小李大人怕是找错人了。” 他差点将“姑娘”两个字说出来,小李大人脸色微变,见他没有说下去,又很快恢复平静,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便是在下冒昧了……” 她说完之后,便又重新走了回去。 徐清扬见周围的气氛变的有些古怪,岔开话题道:“唐兄双榜第一,第二场的那两首诗词,自然也是写的极佳的,我们心中好奇已久,不知唐兄可否将那两首诗词拿出来,让我等一观?” 唐宁和徐清扬之间也没有什么恩怨,他居然也哪壶不开提哪壶,和自己对着干。 那首《菩萨蛮》他是不得已而抄之,州试考官也不能随意泄露考卷内容,要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写的是“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他唐解元的面子往哪搁? “拙作而已,就不拿出来让大家见笑了。”唐宁摆了摆手,说道:“吃菜,吃菜……” 便在这时,他看到那位叫做王博的主考对他招了招手,他有些疑惑的站起身,走过去。 “唐解元,这边坐。”王博指着他身旁一名官员让出来的空位,说道:“关于你的第三场策论,张大人和宋大人还有些问题,要和你详细谈谈。” 小李大人低着头,目光微敛。 唐宁左右看了看,这一桌的座次明显做了调整,方鸿和王博两位主考他是知道的,宋千和凌一鸿自然认识,还有一位面生的,应该就是水部郎中张昊,至于另外两人,一位是刚才的小李大人,还有一位,应该也是楚国使臣。 他和那位小李大人的位置虽然不在一起,却也算是相邻。 王博没有进入正题,而是先看着他说道:“你的那一诗一词,便是拿到省试上,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读书人应当自谦,却也不可太过自谦。” 唐宁点头表示受教。 “你日后进京,若是有机会,我可以将你引荐给王丞相。”王博看着他,说道:“王丞相年轻之时,便擅长花间词,应是能给你一些指点。” “唐解元也擅长花间词?”那位楚国使臣诧异的看着他,笑道:“若是这样,唐解元和小李大人,怕是可以多探讨探讨了。” “唐解元之花间词,极具后蜀遗风,若不是有考卷为证,我等甚至会以为,这真的是数百年前某位花间派的大词人所著。”王博自然不吝啬在楚国使臣面前夸赞陈国才俊,笑了笑,说道:“小李大人且听听这首《菩萨蛮》,这是唐解元在州试考场上所写……” 唐宁怔了怔,急忙道:“王大人……” 王大人挥了挥手,说道:“放心,你对女子闺情拿捏的极为准确,哪怕是王丞相亲至,也挑不出什么瑕疵……” 唐宁怔怔的看着他,什么叫他对女子的闺情拿捏的极为准确,他什么时候拿捏过女子闺情了,这,这是无故污人清白啊! 王博已经笑着念起了“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那位小李大人听了几句,在看向他时,目光微异。 众人刻意保持了安静,周围的举子也听的十分清楚。 徐清扬沉思许久,才道:“若说这首词是钟姑娘所作,我也丝毫不怀疑……” 张炎生诧异道:“想不到,唐兄心思,竟是如此细腻,怕是连诸多女子也远远不如。” 周围的学子也纷纷面露诧异,他们虽然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唐解元,却也不否认,他不顾自身前程,敢于直谏,算的上是铁骨铮铮…… 可现在,在他们心中,铁骨铮铮的唐解元,俏生生的捏了一个兰花指,倚在床上,慵懒的画起了蛾眉…… 第八十四章 来日方长 感受到周围传来的目光,唐宁短时间里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上辈子没有多背几首《菩萨蛮》。 楚国使臣看着小李大人,问道:“小李大人,唐解元的这一首花间词如何?” “通体一气,精整无只字杂言,将梳妆题目写出了无数层次,实乃奇绝之笔。”小李大人看着唐宁,说道:“想不到唐解元以男儿之身,竟能如此深刻的描绘出女子闺情,在下佩服。” 唐宁看了看她,笑道:“彼此彼此。” 小李大人自是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目光移开,不再多言。 楚国使臣笑了笑,说道:“唐解元和小李大人都无须自谦,论花间词,当世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你们了。” 唐宁不希望这位楚国使臣将他和这位小李大人放在一起比较,她是女人,闺情写得好再正常不过,这根本没有可比性。 王博却不认同他的话,摇了摇头,说道:“使臣若是认为唐解元只懂女子闺情,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笑了笑,说道:“你们再听听唐解元在州试之上的另一首诗。” 说罢,他便将那一首《石灰吟》慷慨激昂的朗诵了一遍。 楚国使臣听了之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不确信道:“这一诗一词,是唐解元同一天所作?” 王博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楚国使臣看了看他,赞扬道:“既能柔情百转,也能豪放激昂,唐解元在诗词一道上,已颇具大家风范。” “这实属正常,唐解元的妻子,便有着“灵州第一才女”之称,唐解元懂些闺情离恨,再也正常不过。”王博又补充了一句,才看向水部郎中张昊说道:“张大人,关于那道治水方略,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唐解元,现在可以问了。” 张昊早已等的焦急,看着唐宁,正要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小李大人和那位楚国使臣,端起酒杯,不急不缓的说道:“今日乃是鹿鸣之宴,为的是庆贺灵州举子,不谈公事,等到鹿鸣宴之后再说吧。” 王博心中有些诧异,以张昊的脾性,已经着急了数日,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倒坐得住了? 他看向楚国使臣的时候,心中立刻了然。 楚国境内多江河,他们的水患,要比陈国严重的多。 唐宁的那一份策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属于陈国机要,自然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谈及。 如此说来,宋千宋大人,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话。 他的目光望向凌一鸿,笑道:“唐解元虽然博学,但年纪还是太轻,也不懂医术,关于那一篇防疫的策论,凌大人还有没有什么要指教的?” 凌一鸿立刻摇头:“没有没有……” 王博笑了笑,说道:“凌大人不用客气。” 刚才一直没有机会,此时才找到空隙,凌一鸿站起身,看着唐宁,微微躬身,说道:“凌一鸿见过师叔。” “师叔?” 王博呆立当场,钟明礼一脸的愕然,包括楚国使臣,皆是面露震惊之色。 虽然方鸿知道,孙神医曾经说过,唐宁是他的师弟,但太医丞凌一鸿当众称呼他为师叔,还是让他有些难以相信。 不说两人的身份差距,单说年龄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 唐宁早就看到凌一鸿了,之所以没有打招呼,就是怕他表现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不得不说,这位师侄,也还真是尊师重道……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不用客气,坐吧。” 见凌一鸿真的坐下了,钟明礼看了一眼唐宁,连太医丞都是他的师侄,真不知道他除了那一身本事之外,还有什么事情是瞒着他的。 唐宁见王博等人的目光还望着他,解释道:“我和凌大人的师父,有些渊源。” 王博看了看两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凌一鸿的师父是谁,那是鼎鼎大名的孙神医,药王孙思邈的后代,孙家传承了这么久,早已成为了医道的顶梁柱。 孙神医的徒弟遍布天下,其中名医无数,在太医院供职的,便有数位之多,唐宁一下子成为了这些人的师叔,背后便多了一股庞大无比的力量,偏偏是他还如此的年轻…… 席位上别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唐宁有些受不了,觉得吃到嘴里的菜都没什么味道了,找了一个理由离席,回到自己的位置。 方小胖一脸伤心绝望的坐在位置上,她已经一口都吃不下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吃。 唐宁不忍心看着她这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要不,你闭上眼睛吧?” 方小胖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徐清扬拿起筷子又放下,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看着唐宁,问道:“唐兄真的是凌大人的师叔?” 随着徐清扬的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望了过来。 两桌本就相邻,刚才唐宁和那些官员的对话,他们听的十分清楚。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不管此话说起来有多长,他的话至少证明了一点,那就是这件事情是真的。 唐解元是灵州巡考,太医丞凌一鸿的师叔。 这比唐宁考中州试解元带给他们的震撼还要大。 为了保证科举的公平,考生和考官是要避嫌的,若考生与哪位考官存在亲属或是师生关系,则要刻意避开,错开一届,或是去其他贡院参考,以示公正。 如果考官是考生的师侄,需不需要避开,没人知道,因为这样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徐清扬觉得他的脑袋有些乱,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唐兄,总是能带给他们不一样的震撼。 鹿鸣宴上没有秘密,无论是刚才与楚国使臣的争锋,还是最前方一桌的谈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必会口口相传,直至传到每一位考生的耳朵里。 唐解元以一己之力,力敌楚国使臣,挽回了灵州学子的面子,挽回了陈国的面子。 不管他们之前怎么的讨厌他,却也不得不承他这个请。 没有人会生出和他比较的心思,他注定与众不同,无论是学识,还是处事,让人又敬、又恨、又怕。 还有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太医丞凌一鸿居然是他的师侄,这在他们看起来不可思议,反过来才正常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这位从州试第一场开始扬名,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唐解元,创造了一次又一次的奇迹,也一次又一次的改变了他们对他的认知。 这次的鹿鸣宴,也并不如唐宁之前所想的那样。 灵州的举子对他虽然不算热情,但态度也没有差到那里去,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一场鸿门宴。 接下来的宴会便没有什么波折了,鹿鸣宴按照流程走完,方鸿带着方小胖回去,唐宁与徐清扬等人告别,和岳父大人一起回去。 一路之上,自然少不了解释凌一鸿的事情。 还是按照老规矩,遇到解释不通的事情,就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深夜。 灵州驿馆,几位楚国使臣,刚刚从鹿鸣宴上回来。 那位中年使臣踏入某处院落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 小李大人看着他,问道:“可惜什么?” “早在州试第三场审阅考卷之时,水部郎中张昊便无意中透露出来,唐解元的那道治水之策,能为陈国节省至少五十万两白银。”那中年使臣摇了摇头,无比遗憾的说道:“可惜我们的人无法看到那张考卷,若不是深受水患困扰,每年耗资严重,我楚国国力早已超过陈国,这一份考卷,对我们而言,价值远超白银百万!” 小李大人思忖了片刻,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无妨,我们这次在灵州多停留些时日,来日方长……” 第八十五章 福倚祸伏 鹿鸣宴之后,州试便算是彻底结束。 灵州及临近两州新晋的两百四十名举子,都要在明年的三月份,参加省试。 虽说时间尚早,但大部分的学子,这几日便会收拾行囊,赶往京城。 唐宁并不着急,三月九号省试开始,他二月再出发也不迟,灵州距离京城不是那么的远,半个月的时间足以,保险起见,再留出半个月,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毕竟他和大部分的考生都不一样,虽然省试的难度要远远大于州试,但题目类型却不会变,这样一来,他前两场的问题不大,唯一存在问题的,就是第三场的策论。 就算是策论要改制,也不会那么快,省试的时候,他就不能再像州试这样撞运气了,所以,在接下来这近半年的时间里,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将文章尽量写的漂亮一点。 岳父大人特意叮嘱过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他,唐宁想了想,还是觉得让钟意教他写文章比较好。 毕竟钟意是灵州第一才女,不仅诗写得好,文章也能写的花团锦簇,而岳父大人,他连州试都考了三次…… 昨天晚上从鹿鸣宴上回来,又去钟意房中坐了一会儿。 那时候两人便已经约定好,唐宁每天写一篇策论,钟意会帮他批阅,纠正文法,几个月的时间,纵使他还是写不出来如她一般的锦绣文章,但也不至于会被人骂作狗屁不通。 唐夭夭过来找钟意的时候,对他的勤奋非常诧异,问道:“你这次真打算考状元了?” 唐宁点了点头。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不想参加科举的。” “那个时候我的脑袋不是被你砸了吗?”唐宁看着她,解释道:“读书人不想着中状元,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他说完之后,思忖片刻,又看着钟意问道:“你那天说的话算不算数?” 钟意脸色微红,点了点头。 唐宁终于放心了,继续提笔开始书写,不想中状元的读书人都是咸鱼,咸鱼是得不到幸福的。 为了他的终身幸福,他今天要写十篇,写不完不睡觉。 唐夭夭和钟意走出房门,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话了?” “没什么……”钟意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上次我写给清姑娘的那封信,你送去了吗?” “我爹早就托商铺的管事送去了。”唐夭夭拍了拍胸脯,说道:“放心吧,再过几天,你就能收到回信了。” 钟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麻烦唐伯父了。” “没什么麻烦的。”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反正他们经常要从灵州跑到京城,顺便带一封信而已,没什么的。” 钟意握着她的手,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你要是真想谢我,就告诉我你对他说什么话了?”唐夭夭一脸八卦的看着她,说道:“他不可能忽然想到要考状元,这件事情一定和你有什么关系!” 钟意想了想,终于做了决定,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唐夭夭美目睁大,看着她,难以置信道:“你,你疯了,这怎么可以……” 钟意看着她不说话。 唐夭夭捂着脸,叹了口气,随后便恨恨道:“便宜他了!” “好了……”钟意扯了扯她的衣袖,说道:“小如的铺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去看看……” …… 一大早起来就动力十足,唐宁本来想一口气写十篇策论的,可才写了两篇就被打断了。 打断他的是岳父大人。 还有昨天见过的水部郎中张昊。 昨天晚上他们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后来又不了了之,没想到今天竟是直接追到家里来了。 张昊落座之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唐解元,有关治理水患和提速航运一事,本官还有些问题,想和唐解元探讨探讨。” 唐宁拱了拱手,客气道:“张大人但说无妨。” 张昊清了清嗓子,说道:“唐解元在策论中提到的,关于荆江江段……” …… 策论的字数有限,唐宁不可能将每一点都展开来写,举的例子也是简明扼要,今日则可以展开详细来说。 当然,他不是水利专业的,能提出意见,讲明原理,不可能深入根源。 不过对于两人的讨论来说,这些已经够了,现代一些治水的理念,在古人听来,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但也不至于是天方夜谭,张昊一会儿愁眉紧锁,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抓下来几根头发,一会儿又拍着大腿叫好…… 他一边听,一边提笔记录,等到一张纸全都被他写满之时,才放下笔,看着唐宁,兴奋道:“原以为唐解元一道策论,能为国库省下至少五十万两白银,如今看来,远不止此!” 他抓着唐宁的胳膊,高兴道:“本官此次回去,一定会当着陛下的面,禀明唐解元的功劳,若是唐解元他日高中,不妨考虑考虑我水部,水部就缺唐解元这样的人才……” “咳!”钟明礼轻咳一声,打断了张昊的激情。 张昊看了钟明礼一眼,再看看唐宁,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他眼前之人,是灵州的州试解元,是灵州和陈国十余年来的第一人,这样的人,必定会在省试上大放光彩,成不了状元,也能位列一甲。 而工部在六部中的位置极为靠后,比不得户部的油水丰厚,也比不得吏部手握大权,就连最没用的礼部都比他们的地位强上一些,水部作为工部之中一个吃力不讨好的部门,位列前两甲的进士,有谁愿意去一个没有前途的清水衙门? 张昊收拾心情,躬身道:“本官代所有受灾百姓,谢过唐解元。” 唐宁连忙道:“这都是应该的,张大人不必如此……” 他早就听说张昊为人耿直,脾气暴躁,今日一见,却是没有感受到这些,在他身上,不仅没有这些,也没有丝毫的圆滑世故,有的只是谦虚请教的赤诚之心。 张昊离去的时候,钟明礼看着他说道:“宋大人忽有公务,一早就离开了灵州,不然今天应是会一起过来的。” 唐宁点了点头,宋千管的不是灵州一州,而是京东一路,近十个州,不可能长时间的逗留灵州。 而除他之外,方鸿,张昊、凌一鸿等考官,大概也会在这两日启程回京。 灵州州试,到此彻底的落下帷幕。 “官场如战场,多结交几个朋友,总好过多几个敌人。”钟明礼看了看他,说道:“张大人虽然脾气耿直,但却是可结交之人;你对方大人有恩,方大人感激于你,你自己也要自持,不可挟恩自重;还有凌大人,你虽是他的师叔,但他也是太医丞,以后若还能遇到,在外人面前,须得留他面子……” 唐宁点了点头,岳父大人又开启了唠叨模式,但他的唠叨,多是肺腑和经验之谈,少有废话。 钟明礼看着唐宁走出府门,收回目光,望向远处。 人都知道灵州州试诸多考官今日便要启程回京,却鲜有人知,和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份考卷。 这一张单薄的考卷,到底是溅不起几朵水花的碎石,还是能掀起惊天巨浪的陨星,暂时还是未知。 钟明礼面上的表情有些欣慰,更多的是担忧。 许久,他才叹了口气,背着手,缓缓走回府内…… 第八十六章 麻烦来了 三叔和三婶在州城的主街上盘下了一间店铺,除了卖豆腐之外,也做早点生意。 小如的布庄距离他们的早点铺子不远,一抬头就能看到,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 三叔的店铺已经开张了,这处店铺的位置还不错,虽然三叔对唐宁建议的开业大酬宾,买两斤送一斤的方式有些不赞同,但是当他看到第一天的利润时,当场便决定,将开业大酬宾的时间再延长两天。 唐宁走过来,三叔正在和隔壁铺子的屠夫搭话。 他们的铺子隔壁是一个肉铺,肉铺的屠夫姓郑,某天晚上,郑屠夫收摊的时候,送了二两剩下的猪头肉给他,三叔回了他两块没卖完的豆腐,那以后,两人便熟络起来。 三叔看到他的时候,挥了挥手,说道:“小宁啊,老郑刚送了三两五花肉,记得晚上过来吃饺子。” 唐宁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这里距离他醒来的那条巷子很近,唐宁过来的时候,顺便买了几个包子,分给巷子里的乞丐。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乞丐也有自尊心。 总是吃人的包子,却干不了什么事情,那名乞丐的领头人看着唐宁,歉意的说道:“公子,真对不起,这些天我们已经找遍了灵州城,包括城外的几个破庙也找过了,都没有找到您要找的人。” “找不到就算了吧。”唐宁摆了摆手,说道:“我有另一件事情要拜托你们。” “公子请说……” 唐宁指了指不远处的店铺,说道:“我想让你们帮我看着那间铺子,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马上去我上次告诉你们的地方找我,平日里无事,也帮忙照看照看。” 那乞丐拍了拍胸口,说道:“公子放心,我们会一直看着,不让人去那里捣乱的!” 这些乞丐的大本营就在这里,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要比自己和衙役们的反应更快。 唐宁又从怀里取出了几块碎银子,递给他,说道:“这些钱你拿着,给兄弟们买些吃的。” “多谢公子!”那乞丐倒也不客气,接过银子之后,指了指不远处的店铺,转头看着几名乞丐,说道:“都给我睁大眼睛盯仔细了……” 唐宁将这件事情交代给那些乞丐,便向着巷子外面走去。 一个老乞丐靠在巷口的墙角处,随意的吆喝着。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无影剑》,《奔雷掌》,《迷踪步》……” “孤本秘籍,三两银子一本,十两三本!” …… 老乞丐的脸上没有什么新伤,最近应该没有骗小孩子,从他开出的价格来看,他的行骗目标已经从小孩子变成了成年人。 唐宁路过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有降龙十八掌吗?” 老乞丐怔了怔,然后摇头。 “三十六路打狗棒法呢?” 老乞丐思忖了片刻,继续摇头。 连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都不会,还装什么乞丐,卖什么武林秘籍? 上次他卖给自己的那几本所谓秘籍,现在还在他房间的桌角垫着,不过,这一次,他面前摆着的几本,看起来没有那么破,包装颇为精美,不像是一个邋邋遢遢的老乞丐能拿出来的东西。 唐宁好奇的拿起来一本,翻开一页之后,顿时面红耳赤。 老乞丐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问道:“怎么样,值三两银子吧?” 在没有互联网,没有岛国爱情片的时代,彩页的春宫图,绝对是孤本珍藏,别说三两银子,三十两都是良心价。 老乞丐可能不是正经乞丐,但却是良心商家。奇怪的是,他有这么珍贵的东西,居然沦落到当街乞讨,怎么想都不应该…… “小宁哥……” 不远处的店铺门口,苏如已经在向他招手了,唐宁急忙放下了手中的这本“秘籍”,看了那老乞丐一眼,向店铺的方向走去。 唐宁离开之后,老乞丐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啧啧,不识货啊,这可是宫里的宝贝……” 唐宁走过去的时候,苏如向那巷子的方向望了一眼,疑惑道:“小宁哥,你在那里做什么?” “买了几个包子,送给那些乞丐了。”唐宁笑了笑,问道:“铺子怎么样了?” 苏如脸上浮现出笑容,说道:“第一批货已经到了,钟姐姐和唐姑娘正在里面看呢。” 店铺里的货物主要是各种花式的布料和刺绣,也卖些女子荷包,团扇之类的小物件。 这些都是从城外的村子里收上来的,普通人家的女子,大都精于女红,她们手工织造出来的东西,针脚细密,质量上乘,很受城内顾客的欢迎。 唐宁让三叔从苏家村选了几个机灵的小姑娘,平日里打理店铺,招呼客人。 今天店铺还没有正式开张,自然也没有客人,店铺之内,只有唐夭夭和钟意两个人。 “我觉得这个货架应该摆在另一边。”唐夭夭和钟意在讨论店铺的布置。 唐家是做生意的,而且生意做的很大,不仅灵州城内遍布唐家的店铺,唐财主的手,甚至已经伸到了京师等其他地方。 作为财主千金,唐妖精虽然算数不太好,但关于做生意的心眼却非常多,可以给小如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她说话的时候,看了看钟意,又看了看苏如,目光最后望向唐宁,脸上的表情,唐宁不怎么能看得懂。 钟意目光望向门口,说道:“来客人了。” 虽然店铺还没有正式开张,但是货物已经都摆上了货架,有客人进来,也不至于将人拒之门外。 苏如看着走进来的人影,问道:“客官,要看点什么?” 唐宁看着走进店铺的身影,惊异道:“怎么是你?” 唐夭夭看着那俊美公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很快就想起了什么,目光望向俊美公子的胸口,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 小李大人看着唐宁,微笑道:“真是巧了,在这里也能碰到唐解元。” 这位小李大人女扮男装的水平很高,如果唐宁不是那天恰好看到了她不完全的扮相,今天或许不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苏如看着他们,诧异道:“小宁哥认识这位公子?” 唐宁点了点头,看着那小李大人,说道:“小李大人,又见面了。” 苏如倒了两杯茶,放在外面的桌旁,便又走了进去。 唐夭夭用略带警惕的目光望了那位小李大人一眼,拉着钟意和苏如走进里间,在她们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两人的脸色很快就变得惊诧起来。 桌旁,唐宁抿了口茶,看向那位小李大人,问道:“贵国使臣,还不启程去京师吗?” “年末之前抵京即可,不急于一时。”小李大人看着他,说道:“况且,灵州风景优美,人杰地灵,我们还想在这里多留些时日,见识见识灵州的风土人情。” 唐宁总觉得对方的目的不是那么的单纯,他也不相信今天在这里碰到她是什么巧遇,昨天晚上他就觉得这位小李大人很不对劲,好像有什么图谋的样子,现在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可是她图自己什么呢,他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唯一能拿出手的也只有……,她该不会是图自己的人吧? 唐宁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那便多留些时日吧……” “可惜我们在这灵州,人生地不熟,唯一算是认识的,也只有唐解元一个……”小李大人看着他,话音一转,说道:“这些日子,或许要多打扰唐解元了。”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小李大人说笑了,有什么事情,驿馆和官府,都会为你们安排的妥妥帖帖的,哪里需要我……” “也是。”小李大人点了点头,说道:“唐解元还要准备省试,我们不好打扰。”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唐宁提起的心却一直没有放下。 尤其是看到她脸上露出的笑容,他隐约的感觉到,麻烦来了。 第八十七章 李天澜 小李大人只用茶水沾了沾唇,看着唐宁,问道:“唐解元昨晚出的那一联,可有下联?” “实不相瞒,没有。”唐宁摇了摇头,那是他偶尔从网上看到的,本来就不知道下联。 唐夭夭从里间走出来,从两人的身旁走过,唐宁不用看都知道她的耳朵肯定竖起来了。 小李大人看了看她,想到那天的事情,问道:“这位就是唐夫人了吧?” “呸!”唐夭夭羞恼的看着她,说道:“你才是唐夫人!”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句话也不对,赶忙道:“你也不是唐夫人,唐夫人在里面呢!” 说完她又觉得这具解释有些多余,又气呼呼的走了进去。 小李大人疑惑的看着他,问道:“这位姑娘……” “不用管她。”唐宁挥了挥手,问道:“小李大人来这里,不止是随便逛逛吧?” “还真是随便逛逛。”小李大人站起身,站在某处货架旁看了看,拿起了一只绣有荷花的团扇,说道:“这把扇子很漂亮。” 唐宁目光略有调笑的看着她。 不管她有多么喜欢男装,却改不了她是女子的事实,有时候下意识的举动,便会暴露身份。 小李大人见唐宁目光古怪的望着她,这才想起来以她现在的身份,是不应该对女子的团扇感兴趣的,急忙将之放下,却又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在他眼里早已没有了遮掩,这种欲盖弥彰的举动,反倒是有些可笑。 她干脆大方的将之拿起来,问道:“这把扇子多少钱?”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小李大人是本店的第一位客人,你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小李大人将那团扇重新拿起来,说道:“还有很多事情,想和唐解元聊聊,奈何今日还有些杂事,改日吧。” “小李大人慢走。”唐宁站在门口,目送她走出去,忽然问道:“下次若是再见,总不能还是“小李大人”“小李大人”的称呼吧?” 小李大人脚步顿了顿,说道:“李蓝。”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原来这才是李姑娘的名字。” 他前方的那道身影转过身,思忖片刻之后,看着他,说道:“李天澜,天光的天,波澜的澜。” 她再次看了唐宁一眼,转身离去。 李天澜,名字很霸气,也很好听,比唐夭夭好听。 “澜”的意思是大波,她的名字起得还是比较贴切的。 不过,民间还流行一说,缺什么就要补什么,五行缺水,名字里就要有水,最差也要是三点水的偏旁,如果缺的厉害,就要用淼。 焱、森、鑫、垚也是同样的道理。 按照这种理论,唐夭夭应该改名叫唐澜澜。 唐夭夭和钟意苏如从里面走出来,看着他问道:“她刚才和你说什么了?” 唐宁解释道:“她是楚国使臣,我们昨天晚上在鹿鸣宴上见过。” 唐夭夭诧异道:“女子也能当使臣?” “不能。”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所以她要穿上男装。” 唐夭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说道:“她刚才的扇子没给钱。”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都是朋友,就送她一把扇子,别那么小气。” 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唐夭夭对李天澜表露出了明显的不满。 是因为她刚才叫她唐夫人? 她本来就姓唐,这么称呼其实也不是全错,但好好的千金小姐被叫做夫人,也是该生气。 还是因为“夭”同“幺”,幺就是小,而澜是大波的意思,她嫉妒李天澜无论哪方面都比她大? 具体的原因,他就不得而知了。 …… 回到钟府,唐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房间里垫桌角的那几本薄册拿出来。 册子总共有三本,都破破烂烂的,封面上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三两银子一本的彩图精装版,和十文钱一本的破烂货果然不是一个档次。 唐宁翻开第一本,果不其然的失望。 小册子上面是用简单线条画的人物,连五官都没有,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人形,和他今天看到的高清无码的彩图根本无法相比。 他又翻开了一本,也是这种再也简单不过的图形。 最后一本唐宁就不抱什么期望了,随意翻了翻,还是一样的简单线条,他照着册子上面画着的随意比划了两下,就又将之垫在了桌角。 他的武林高手之路,还遥遥无期。 又写了一篇策论,便感觉脑袋有些发涨,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唐宁今天不打算写十篇了,等到晚上再将这三篇拿到钟意房中,和她好好探讨探讨。 他来到院子里,开始练习唐夭夭教他的招式。 据唐妖精说,招式只是基础,要想发挥出招式的威力,内功修为也要跟得上,唐宁还接触不到那个层次,唐妖精说,至少等他科举考试之后,才会教他内功心法。 这具身体还是要加强锻炼,练习了两遍之后,他就微微有些气喘,坐在石凳上休息。 唐夭夭从墙头跳下来,说道:“才两遍就不行了,你这样偷懒,永远不可能突破自己。” 唐宁又站了起来,他可以容许唐妖精说他懒,但是不能容许她说自己不行。 “你这样一个人练习是没用的。”唐夭夭走到他的身前,说道:“把我当成你的敌人,现在,攻击我。” 唐宁没有攻击唐夭夭,只是看着她。 他在考虑,今天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对她出手,那就是让他死啊。 毕竟她的一双大长腿,不仅好看,还好用。 唐夭夭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我让你一只手。” 唐宁扫了一眼她隐藏在裙装之后的长腿,摇了摇头。 不是他自卑,唐妖精一脚踹飞自己十米远,根本用不上手。 唐夭夭给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也不用腿,更不用内力,只用这一只手。” 不用内力不用腿,再让他一只手,唐宁要是再退,男人的尊严就真的一点儿都不剩了。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唐夭夭瞥了瞥他:“说。” “别打脸!” 他的话音刚落,抬手向唐夭夭的肩膀抓去。 啪! 唐夭夭身体微微一侧,另一只手随意的抽在他的手腕,唐宁的手腕上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唐夭夭没有看他,平淡道:“太慢了!” 唐妖精平时不靠谱,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从来都是认真的。 唐宁揉了揉手腕,再次冲了上去。 “太慢了,全是破绽!” “眼睛不要看攻击的地方,你是担心你的对手不知道你的招数吗?” “再用点力,每天吃那么多,力气都用到什么地方了?” …… 唐宁早已经习惯了唐妖精的严格,他只不过是有些失望,唐妖精让他两条腿一只手,而且不用内力,他也不是她的对手,他每天练习的东西还有什么用?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唐妖精又一巴掌抽在他的手腕上,淡淡道:“这个时候,你居然还能走神?” 唐宁急忙回过神,再次望去的时候,她的手掌已经拍向了他的胸口。 如果是真的生死相搏,当她的手落在他胸口的时候,唐宁就是一个死人了。 他立刻伸手挡开,脑海中却在这一瞬间闪过另一些画面,他的身体侧过一步,恰好躲开了她的一掌。 他的一只手握着唐夭夭的手腕,另一只手顺势按在了她的胸口。 如果现在是生死相搏,唐妖精已经是一只死妖精了。 可惜不是。 第八十八章 不相为谋 刀剑无眼,拳脚无情。 正因如此,武举们在考武状元的时候,事先要签下生死状,如果在比试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后果自负。 唐宁有些后悔,他刚才怎么就没有和唐夭夭先签一个契约呢? 如果在比试过程中,他碰到了她身体上某个不该碰的地方,他可以不用承担任何后果的契约。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袭胸了,袭了唐妖精的胸。 她要是有胸就算了,关键是她没胸,自己岂不是白白背负了袭胸的罪名。 不,唐宁能够感受到,还是有的。 他不敢再感受了,急忙将手收回来,说道:“意外,意外,你刚才怎么不躲呢!” 唐夭夭是想躲的,但那一刻,他躲开她的那一掌之后,顺势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在不动用内力,让他两条腿一只手的情况下,她躲无可躲。 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因为极度的羞恼,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更是开始涨红。 唐宁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些,在她到达愤怒的极限之前,毫不犹豫的转身,大步的走出院子。 “我找小意有些事情,先走了……” 他连一只手的唐妖精都打不过,更别说满血状态下暴走的唐妖精。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再留在院子里,他会死的。 唐夭夭站在院子里,怔了许久,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脸上再次浮现出一丝羞红。 她猛地跺了跺脚,脚下的一块青砖碎成数块。 …… 钟意房间。 钟意看完了唐宁的一篇策论,说道:“文法不对的地方,我都帮你划出来,改正过了,你先看看,有什么地方还不理解的,晚些时候再说。” 唐宁的目光怔怔的望着前方,有些失神。 钟意见他这副样子,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 唐宁回过神来,看着她问道:“小时候有没有人欺负过你和夭夭?” 钟意看着他,疑惑道:“忽然问这些做什么?” 唐宁想了想,说道:“好奇。” 钟意想了想,说道:“一开始的时候,是有……” “后来呢?” “后来一些人被夭夭打落了牙,一些人被她打破了头,还有一些人被她踢断了肋骨……”钟意想了想,说道:“从那以后,就没有人欺负我们了。” 唐宁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原来她小时候就那么厉害……” 钟意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唐宁摇了摇头,将那张改过的策论拿起来,说道:“我先拿回去看看,晚上再来找你。” 他走出钟意的房间,先遣晴儿跑过去看了看,再三确认他的院子里没有人,然后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将门窗关紧,这才长舒了口气,放下心来。 小时候欺负她和钟意的人被她打掉了牙踢断了肋骨,长大以后占了她便宜的人她会怎么对待? 砍了他的那只手? 或者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唐妖精曾经发过誓,对于占了她便宜的男人,要么杀了他,要么嫁给他,她应该是不会杀自己的,那会不会以身相许?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啊…… 唐宁叹了口气,如果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刚才就干脆认输算了。 不过说来也怪,他刚才能临时想出那一招,反败为胜,也完全是福至心灵,灵光一闪,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也有成为武林高手的天赋? 他坐在桌旁,仔细的回忆起刚才的那一幕,倒水的时候,发现桌子有些晃,应该是那几本册子没有垫好,唐宁俯下身子,重新调整了一下,趴在桌子上继续思考。 通过他战胜唐妖精的这件事情,应该可以证明,他还是有习武的天赋的,也没有唐妖精说的那么差…… …… 唐宁有两天没见过唐夭夭了,却再次见到了李天澜。 楚国使臣来到灵州,自然是自州试结束之后,灵州官府遇到的头等大事。 自古以来,哪怕是两国之间的关系恶劣,对于敌国的使臣,也会拿出极好的态度。 无礼不立,这是作为一个大国,必须具备的礼仪。 更别说楚国和陈国互为友好邻邦已经有很多年,在灵州,面对楚国使臣的时候,灵州地方官员要拿出足够的待客之道。 虽然他们心中也巴不得楚国使臣快些离开,但只要对方在灵州一日,他们便要优待一日。 所以当那名叫做李蓝的使臣拜访钟府的时候,作为永安县令的钟明礼必须放下衙门里的事情,全程作陪。 县衙门口,李天澜看着钟明礼,说道:“钟大人事务繁忙,就不用再管我了。” 虽然县衙里的确积攒了很多事情,但却都是一些杂事,楚国使臣指明他作陪,这才是他现阶段最重要的公务。 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无妨,衙门里事务不多,李大人对灵州不太熟悉,本官也正好没什么事情……” “不是还有唐解元吗?”李天澜偏过头,看着从钟府走出来的唐宁,说道:“不好意思耽搁钟大人,不如就让唐解元陪我四处走走吧。” 钟明礼用诧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片刻才看向唐宁,招了招手,说道:“宁儿,你过来一下。” …… 唐宁就知道这位小李大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居然用上了曲线救国,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还是麻烦到了他这里。 他已经不用再怀疑对方的居心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对自己一定有什么企图。 这让唐宁很为难。 对方是楚国使臣,虽然武国和陈国是兄弟邦国,但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别说异姓兄弟。 而且她是女人,顶多算是兄妹,或者姐弟。 从家国大义上讲,他也不该和她走的太近。 不仅如此,她虽然明面上表露出来的性别是男人,但唐夭夭钟意和苏如都知道她是女子。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从贞洁清白上讲,他也要和她保持距离。 唐宁看了看他,问道:“李兄想去什么地方?” 既然岳父大人将这个导游的任务交给他了,唐宁多少都要做做样子。 李天澜随意道:“随便走走,唐解元去什么地方,我跟着就行。” “我准备去吃早饭。”唐宁走的方向是三叔的早点铺子。 虽然他在钟府已经吃过早饭了,但是经过了一番剧烈的运动,现在又饿了。 李天澜笑了笑,说道:“今天出来的急,还没有来得急吃早饭,正好一起。” 三叔和三婶从苏家村挑了两个小姑娘,帮他们打打下手,两个小姑娘都是勤快人,将店铺收拾的一尘不染,干净异常。 “三叔,来碗豆腐脑。”唐宁坐在店铺里面,对在里间忙碌的三叔说了一声,又看向李天澜,问道:“李兄吃点什么?”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和唐解元一样,一碗豆腐脑吧。” 唐宁又问道:“李兄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李天澜略一思忖,说道:“甜的。” 唐宁对一个小姑娘挥了挥手,说道:“俏儿,两碗豆腐脑,一碗甜的,一碗咸的,再来一屉包子。” “好的,小宁哥。”俏儿笑嘻嘻的去准备了。 李天澜在唐宁对面坐下,看着他,问道:“再过几个月就是省试了,唐解元准备何时赴京?” “等到明年二月吧。”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此次州试,未能一睹唐解元风采,明年二月应是不会再错过。” 唐宁诧异的看着她,问道:“明年二月你还没回去?” 李天澜看了他许久,问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唐解元吗?” 唐宁摇了摇头,他心胸宽广,她在鹿鸣宴上烦他的事情,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上次他和唐夭夭相看两厌,吐的昏天黑地的时候,她还想伸出援手来着。 更何况,唐夭夭比她腿长,她比唐夭夭雄伟,虽然互有缺点,但都是唐宁喜欢的类型。 只是,无论是从家国大义还是家庭小义上来说,他都不能和李姑娘太过亲密。 李天澜看着他,问道:“既然没有得罪过唐解元,唐解元为何如此拒人千里?” 唐宁是想和她保持距离的,但被人当面指出来,就有些尴尬了。 俏儿将两碗豆腐脑放在桌上,笑吟吟的说道:“小宁哥,豆腐脑来了。” 唐宁看了看桌上两碗豆腐脑,目光再次看向李天澜,叹了口气,说道:“因为你喜欢吃甜豆腐脑,我喜欢吃咸的。” 自古甜咸不两立,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八十九章 三日之期 豆腐脑是甜是咸,兹事体大,为此仗义死节,在所不惜。 李姑娘根本想象不到,因为豆腐脑的口味问题,甜党和咸党在几百年后掀起了怎样的交锋。 李天澜吃了一口甜豆腐脑,然后目光平静的看着唐宁。 显然,唐宁刚才的理由并不能使她信服。 “豆腐本无味,甜咸自取之。”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开个玩笑而已,不必在意,你我无冤无仇,我又怎会无故的拒人千里,今天我请客,李姑娘可以吃三碗。” 虽然是唐宁请客,但是三叔肯定不会收他的钱。 这样一来,如果李天澜吃的超过了三碗,他就会心疼,他一心疼,就一定会在唐宁耳边唠叨。 李天澜没有再继续纠结下去,转移话题道:“陈国的州试之难,我早有耳闻,第一场将十余科汇集在一起,由考生自行斟酌,乃是诸国首创,能答完且答对所有的题目,自陈国建国以来,也只出现过一例,唐解元年纪轻轻,便能做到这一点,如此天赋,实在是让人佩服。” “也不是什么天赋……”唐宁谦虚的一笑,说道:“我只是将别人喝茶的时间都用在读书上了。” “唐解元还是一如既往的谦虚,州试第一场的确是可以通过勤奋位列榜首的,但第二场和第三场,只有勤奋怕是不行。”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尤其是第三场策论,涉及治水,防疫,情理与法理,一般人能答好一道,便已是难得,唐解元却能引得三位协考同时称赞,千余考生中,也只有你一人做到。” 唐宁这个时候才发现,李姑娘比唐夭夭强的不止一点,唐妖精就从来不会这么说话,她不会夸自己勤奋,更不会承认他的天赋,她只会怀疑他的耐力。 他看着李天澜,客气道:“李兄十七岁就是状元了,在你面前,还有谁当得上是人杰?” 做人要有礼貌,当别人夸你的时候,最好的做法,不是谦虚,而是立刻来一波商业互吹。 除此之外,他对李天澜的身份还有些怀疑,无论是陈国还是楚国,女子都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她能以女儿身成为楚国状元,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这其中不会是有什么黑幕或是暗箱操作吧?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那也比不上唐解元博学,治水、医道、律法、破案样样精通。” 唐宁笑了笑,说道:“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博学,其实都是略懂而已……” “唐解元又自谦了。”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刚来灵州的时候,就听说唐解元机敏过人,屡破奇案,这些难道都是传言?” “虽然不是传言,但也有些夸大……,破案这种事情,我真的不太懂。”唐宁的豆腐脑已经吃完了,他到现在还没有摸清李姑娘的套路,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又是安排巧遇,又是曲线救国的,难道就是为了夸自己? 不过有一点肯定没错,那就是千万不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否则他的身边就会立刻围绕五百只鸭子,这一点他已经深有体会。 吃完早饭,唐宁便陪着她一起在街上散步,左右无事,就当是消食了。 压马路这种事情,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时间就过的非常快,遇到不对的人,每走一步都觉得是煎熬。 唐宁和李天澜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楚国使臣下榻的驿馆。 “我就送李兄到这里吧。”唐宁看着她,笑道:“改日再见。” 李天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片刻之后,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轻声道:“故意的吗?” 那名楚国的中年使臣从远处走过来,看着她,问道:“大人,套出他的话了吗?” 李天澜摇了摇头。 那中年使臣沉思了片刻,说道:“我们只要密切监视水部的动向,就知道他到底向陈国朝廷献了什么策,陈国荆江水患已久,想必很快就会有行动……” 他的话说到一半,语气又忽然一顿,看着李天澜,说道:“但这需要时间,不如,我们干脆将那唐宁……” 李天澜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了,此事我自有主张。” 见她已经开口,那中年使臣也不再多言了。 他对李天澜拱了拱手,走向驿馆的时候,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 他的脚步忽然顿住,猛地看向腰间,有些难以置信的四下里摸了摸。 下一刻,他便呆立当场,脸色立刻变得苍白。 李天澜看着他,疑惑道:“怎么了?” 中年使臣的脸色已经变的慌乱,颤声道:“印鉴,印鉴丢了!” …… 灵州驿馆变的一片慌张,鸡飞狗跳的时候,唐宁已经回到了家里。 钟明礼看到他,诧异道:“李大人呢?” 唐宁抬起头,说道:“送回驿馆了。” 钟明礼更加诧异:“这么快,你们都干什么了?” “请他吃了一碗豆腐脑,散了会步,就送他回去了。”唐宁实话实说。 钟明礼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再多问了。 唐宁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他哪有时间陪李姑娘散步,唐姑娘的事情她还没有解决呢。 这件事情一天不解决,他的心就一天不能放下来,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掉几颗牙或者断几条肋骨。 问题在于唐妖精这几天故意不见他,让他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他来到墙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打算先探探敌情。 他探出头,目光向唐夭夭的院子望去,看到她踩着石头,攀上了院墙。 两双眸子对了个正着。 偷窥本来就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比这更羞耻的事情是对方也在偷窥,两个人互相看到。 唐宁能够感受到唐夭夭的呼吸喷吐在他的脸上,气氛逐渐向着更加尴尬的方向蔓延。 “对不起。”先打破尴尬的是他。 唐宁目光诚挚的看着她,说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唐夭夭的表情怔了一瞬,随后就变的慌乱,在听到唐宁说起那件事情的时候,脸色更是有些发红。 她跳下石头,从另一处跳上院墙,落在唐宁的院子里,很大方的摆了摆手,说道:“拳脚无眼,习武之人,不拘小节。” 她这么说,唐宁心里反而更加忐忑了。 这不是唐妖精,她要是不听他解释,直接和他动手,他心里可能会安定些。 她将指节捏的咯吱直响,说道:“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两天有没有什么进步。” 唐宁摇了摇头。 唐夭夭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还像那天那样让着你。” 唐宁继续摇头,让不让还不是由她说,她就是想找机会一报袭胸之仇,唐宁不傻,他以后自己练就好,不需要唐妖精喂招。 唐夭夭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看着他,问道:“你那一招,是从什么地方学的?” 唐宁疑惑道:“哪一招?” 唐妖精看了他一眼,目光略有不善,唐宁想了想,立刻道:“你说那一招啊,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忽然就用出来了……” 他看着唐夭夭,问道:“你说,这可不可能是我天赋异禀,自创的招式?” 唐夭夭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呵呵……” 唐宁能够理解唐夭夭,她可能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天赋比她好的事实,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无论如何,她好像都不准备计较上次的事情了,唐宁也稍稍放下了心。 他回到房间,开始做今天的策论练习,他要尽快写好,然后等到晚上去钟意的房间让她帮自己纠正文法…… 他坐在桌前,提笔写下第一个字的时候,义安县衙,义安县令赵知节的眉头皱了起来。 楚国使臣在他的辖区之内丢了银子。若只是丢了银子,也还好说,但据那使臣说,除了银子之外,他还丢失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那件东西,不能出任何差错。 使臣之事无小事,董刺史已经对他下了死命令,三天之内,必须破案。 赵知节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要是不能破案,别说他一个小小的义安县令,就连董刺史自己都难辞其咎。 他站起身,看向身旁的一名捕快,沉声说道:“将那一带的惯偷,全都给我带回县衙!” “是,大人!” 那捕快应了一声,退出去的时候,却是叹了口气。 县衙几乎每隔几日都会接到盗窃案,但成功破获的却十不足一,这一次楚国使臣丢了东西,自家大人的麻烦大了。 第九十章 你等着…… 豆腐脑甜党和咸党的争执,在方小胖看来就是个笑话。 她今天早上吃了一碗甜豆腐脑一碗咸豆腐脑,还有一屉包子,如果不是唐宁拦着,她还想试试甜豆腐脑和咸豆腐脑混在一起再加点醋是什么味道。 早餐铺子这两天生意有所下降,原因是灵州城又发生了一件大案。 案件产生的影响极大,灵州几乎是全城皆兵,刺史府,义安县衙,永安县衙的捕快衙役尽数出动,闹得城内人心惶惶。 动静如此之大,但其实案件本身,只是一桩小小的失窃案。 只不过失窃的人是楚国使臣,他在灵州的大街之上被人顺手牵了羊,除了丢了银子之外,还丢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唐宁不知道那位楚国使臣具体丢了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东西非常重要,要不然灵州刺史不会这么坐不住,限期三天破案。 如果是别人丢了东西,地方官府可以慢慢查,查不出来,时间一久,就会不了了之。 可丢东西的人是楚国使臣,楚国使臣在陈国的地界上被人偷了东西,丢的是陈国的脸面,要是因此而闹出了什么外交纠纷,事情的严重程度,就连灵州刺史也兜不住。 这算是一个坏消息,但也有好消息。 好消息是楚国使臣是在义安县的地界上丢的东西,被董刺史严令三天破案的,是义安县令赵知节,不是永安县令钟明礼。 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唐宁还没有闲到瞎操别人的闲心,距离省试还有小半年,时间看似充足,但排除路上耽搁的时间,以及各种杂事,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最近的两日,捕快衙役大肆出动,灵州城内,百姓人心惶惶,比他们更慌的,是城内的泼皮混混,惯偷盗匪。 在衙门里留有案底的惯偷,无一遗漏,都被抓到了义安县衙。 一名捕快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看着赵知节,说道:“大人,他们两个也排除了,使臣丢东西的时候,他们不在那条街上,有证人可以作证。” 赵知节提起笔,在面前的一张纸上划掉了两个名字,他数了数,说道:“还剩下五个。” 话音刚落,又有人从外面进来,说道:“大人,已经查明,另外两人也不在场。” 赵知节又划掉了最前面的两个名字,目光望向了最后剩下的三人。 那名捕快看着他,说道:“大人,这三人是亲兄弟,经常因为偷东西被抓进牢里,不过他们全都咬定,使臣的东西不是他们偷的……” “有哪个贼会承认自己偷东西?”一名捕快模样的男子冷哼一声,说道:“十八般大刑一样给他们上一遍,我就不信他们不招!” 赵知节看了看他,眉头微皱。 此人是董刺史从刺史衙门派来协助他破案的,即便是他,也不能太过怠慢,他眉头舒展开,说道:“修捕头此举不妥,几位楚国使臣便在外面,若是酷刑逼供,未免会让他们看了笑话,找到使臣丢失之物还好,若是没有找到,灵州官府滥用大刑,屈打成招之事,便会传的举国皆知。” 朝廷自一年前,就下定决定整治酷吏,对于刑罚的施行,做了明确的规定,无凭无据,不可妄用大刑…… 另一名捕快凑到他的身前,小声道:“大人,此案事关重大,乃是特殊情形,只要不动用那几种酷刑,上面不会怪罪的。” 赵知节目光望向外面,心中斟酌一番,点头道:“用刑吧。” 修捕头点了点头,说道:“早该如此了!” 那捕快应了一声,退下之后,几人便在堂内耐心等待。 “那件案子怎么样了?”便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外面传来。 赵知节看了看从外面走进来的钟明礼,淡淡道:“马上就要破了,不劳钟大人费心。” 他话音刚落,刚才离开的那名捕快从外面走进来,面色有些难看,看着赵知节,摇头道:“大人,他们还是没招,难道真的不是他们干的?” 这捕快的脸上还有些担忧,他们抓到的,都是城中有名的惯偷,但也只能说明,他们比起普通人,更有可能作案,却也并不一定是他们。 如果这最后的三人也不是,这件案子,便会立刻陷入僵局。 距离董刺史的三日之期只剩最后一天,一日之后,便是董刺史不怪罪,楚国使臣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有极大的可能,会将此案捅上去。 钟明礼没有理会赵知节,而是看向那名捕快,问道:“此案到底查到什么程度了,如实说来。” “是,钟大人!”那捕快看了看他,立刻点头,说道:“我们已经排查过了城内所有的惯偷……” 县衙大牢。 某间牢房,三人靠在墙上,脸色极为苍白。 一人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四下里看了看,目光望向身旁的汉子,低声道:“大哥,怎么办?” 那汉子咬着牙,压低声音道:“要想活命的话,都给我记住了,此案和我们没有关系,这一票不是我们干的!” 那两人脸上露出极度懊悔的表情,艰难的点了点头。 若是知道那人是什么楚国使臣,偷了他的东西,官府会把整个灵州都翻过来,他们说什么也不会顺手干了那一票……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若是不招还好,一旦招供,还不知道官府会怎么处置他们,和掉脑袋相比,区区一点儿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县衙之内,钟明礼已经听完了那捕快的描述,了解了案情的进展。 抓到的疑犯,最后只剩下三人,而这三人,也不一定是真的案犯,这件案子若是在他手上,如今的情况,也不会比赵知节强上多少。 距离三日之期还剩一天,若是明日的这个时候还不能破案,灵州地方官府,便兜不住这件事情了。 钟明礼看着他,问道:“还有一天时间,你能行吗?” 赵知节瞥了瞥他,说道:“你要是来看热闹的,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钟明礼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 走到门口,他的脚步一顿,并未回头,低声道:“你等着……” …… 吃午饭的时候,唐宁发现岳父大人有些奇怪,好几次欲言又止,但却都没有开口。 他心里有些奇怪,永安县衙这些天,可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他也不需要因为什么事情烦心。 而自鹿鸣宴之后,董刺史那边也安静了许多,不仅没有为难他,反而多次表示出了善意,如此顺风顺水的,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如此纠结? “宁儿……”钟明礼已经放下了筷子,看着他,说道:“有件案子,需要你帮忙。” 唐宁还以为岳父大人又遇到了什么案子,没想到他说的是楚国使臣的失窃案。 这件案子的直接负责人应该是义安县令赵知节,案子破不了也没什么,死道友不死贫道,不知道岳父大人为什么会让他帮忙。 不过他既然已经开口了,唐宁也不好拒绝,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毕竟这里没有外人,他不用谦虚,也不用像敷衍李天澜那样,他对各种探案剧都熟稔于心,了解的一些古代现代审讯手段,的确要更加科学和先进一些。 午饭之后,他便陪着岳父大人一起前往义安县衙。 刚刚迈进县衙,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李天澜。 李天澜看着他,问道:“唐解元来这里做什么?” 唐宁想了想,说道:“随便逛逛……” 第九十一章 牢房问讯 做人要诚实,尽量少说谎,因为说一个谎,往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 唐宁现在就解释不了,他来义安县衙是干什么的,破案吗? 可前两天他才告诉李天澜,他不懂破案。 他看着李天澜,随口问道:“李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李天澜的目光望向内堂,说道:“这次丢失的东西非同小可,我来看看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钟明礼此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看了看,说道:“宁儿,进来吧。” 唐宁走到堂内,李天澜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钟明礼将一个册子递给他,说道:“这是他们整理出来的卷宗,你先看看。” 唐宁看着李天澜,解释道:“我就随便看看。” 李天澜看了看钟明礼,又看了看他,脸上露出思忖之色。 这件案子地方上颇为重视,记录的卷宗不少,唐宁挑重要的看。 他们先是将灵州城内有名的惯偷都抓了一遍,然后用排除法,一一的排除了具有不在场证明的人,最后只剩下三人。 作案时间和地点吻合,三人又都是惯偷,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他们干的。 但这三人,无论如何审问和用刑,都坚决否认东西是他们偷的。 唐宁想了想,如果是他,他也不承认。 事情闹得这么大,显然和普通的盗窃案子不一样,不是打几板子在大牢里关几天就能完事的。 搞不好,这辈子和小命都得搭进去。 唐宁看完了卷宗,将其放下。 钟明礼和赵知节的目光都望了过来,李天澜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 他看着李天澜,李天澜也看着他,气氛略有尴尬。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唐解元若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会给人台阶下的李姑娘就很招人喜欢了,唐宁想了想,说道:“先问问那三个惯匪,使臣的东西,到底是不是他们偷的。” “要是能问出来,我们还用在这里站着?”一名捕快看了看他,又看向赵知节,说道:“赵大人,那三人受了严刑,尚且没有结果,就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了,让你的人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人被漏掉了?” 赵知节看了看他,说道:“也不急于一时,不如就让唐解元试试吧。” 修姓捕头双手环胸,用无所谓的表情看着赵知节,到了期限,有麻烦的是赵知节,又不是他,他喜欢就好。 走到大牢门口的时候,唐宁回头说道:“诸位留步,留三个捕快和我一起进去就行了。” 钟明礼和赵知节等人本来想一同进去,见他开口,只好在外面等待,赵知节挑了三名捕快和他一起进去,李天澜伸出手,拦下最后一位,说道:“使团丢失之物非比寻常,我随唐解元一起进去吧。” 县衙大牢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唐宁走进去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霉味。 他回头看了看,见李天澜一起跟进来,也没有说什么,看向身后一名捕快,问道:“他们三人关在哪里?” 那捕快立刻道:“唐解元请随我来。” 唐宁跟在他的身后,很快就来到一处牢房。 他看着靠在墙上的三人,诧异道:“他们三个就这么关在一起?” 那捕快疑惑的看着他,问道:“这怎么了?”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再找两间牢房,将他们分开,牢房和牢房之间,要相隔远一些。” 那捕快虽然不知道他这么的用意,但进来之前,赵大人就已经吩咐过了,一切听唐解元安排,他看向身旁的两名狱卒,说道:“再找两间牢房,相隔远一些的,把他们分开。” 两名狱卒打开牢门,走到那三人身边,看着其中两人,大声道:“你们两个,起来!” 在三人惊惧的眼神中,那两名狱卒将其中两人拖出来,分别关在了东西两边相隔最远的两间牢房。 唐宁走进牢房,剩下的那人已经大声呼喊起来。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东西真的不是我们偷的!” 唐宁走到那男子身边,问道:“知道这次偷东西的人,会是什么结果吗?” 那人面露惊恐的摇了摇头。 “丢东西的是楚国使臣,他们丢的东西非常重要。”唐宁看着他,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整个灵州都翻了天,一旦被抓到,可是要掉脑袋的……,反正都是死,要是我偷的,我也不说,打死都不说。” 李天澜看了看他,眉头微皱,使臣印鉴,非同小可,关系到贡品的交接,若是真的丢失了,整个使团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而他说的话,更是坚定了此人咬死不说的决心。 “别抱有侥幸了。”唐宁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做了这件事情,就一定要有人掉脑袋,事关两国邦交,株连九族都是轻的,不管这件事情是你们兄弟三个谁做的,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那人惊慌道:“大人,我们真没有……”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唐宁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和你说实话吧,就算你招供,也不可能放你出去,但念在你自首有功的份上,关上两年三年,便能放你出来,两三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但如果另外两个人先招供了,那你就得多等十八年,当然,下辈子还能不能投胎做一条好汉,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唐宁注意到,眼前这男子的脸上,在一瞬间闪过了极度惊恐之色,虽然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但他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却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那汉子下意识向左右望去,却只有两堵墙壁。 他看着唐宁,颤声道:“大人,我们没有……” “没关系。”唐宁摆了摆手,说道:“你还有一点儿时间好好想想,我再去问问其他两个。” 说完,他再也没看那男子,转身走出了牢门。 李天澜看了瘫软在地的那名男子一眼,同样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那间牢房之后,唐宁没有去另外两个牢房,而是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等待。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那三人是亲兄弟,你的这种方法会有用吗?” 有没有用不是唐宁说的,作为博弈论中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个例子,囚徒困境早就得到了大量的实验验证。 在事关性命,而且只有一次机会的情况下,亲兄弟,也未必靠得住。 唐宁看着她,笑了笑道:“有没有用,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李天澜看了看他,问道:“唐解元不是说不懂破案?” “这与破案无关。”唐宁看着她,说道:“这涉及到一门名为“博弈论”的高深学问,这门学问可以运用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破案只是其中一个应用,李大人若是感兴趣,有时间我可以给你详细讲讲。” “明天。”李天澜看着他,说道:“明天就有时间。” 唐宁愣在原地,他们楚国人,难道都这么耿直吗? 在陈国,“有时间”的意思其实就是“没时间”,这只是一种客气的说法。 就像是“改天请你吃饭”,这句话的意思是今天没有时间请你吃饭,以后大概也不会有时间,只是这种意思当面表达出来不太好,需要换一种委婉的说法而已。 他看着李天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真是抱歉,明天我有事……” “那后天吧。”李天澜看着他,问道:“后天唐解元有时间吗?” “后天……”唐宁还是有些为难。 “大后天。”李天澜看着他,问道:“大后天也有事吗?”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唐宁没想到楚国使臣不仅闲,而且执着。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说道:“那就大后天吧……” 第九十二章 供认不讳 牢房之外,义安县的一众官员等的焦急。 虽说天塌了有赵县令顶着,但是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义安县丞和县尉,也难逃干系,尤其是分管治安的义安县尉,一旦楚国使臣将此案捅上去,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可就坐到头了。 他们很想进去看看情况,又怕打扰到那位唐解元,心里纠结万分。 不远处,董刺史大步的走过来,人未至,声先到。 “案子怎么样了,使臣的东西找到了吗?” “董大人。”修捕头对他抱拳躬身,看了看牢房里面,说道:“东西还未找到,唐解元正在里面审问疑犯。” “唐解元,审问?” “胡闹!”董刺史怔了一瞬,脸色便沉了下来,看向赵知节,质问道:“此案非比寻常,事关重大,赵县令岂可如此儿戏!” 他此刻倒也不是针对谁,如果是普通的盗窃案也就罢了,偏偏牵扯到楚国使臣,这件案子处理不好,上面的压力便会直接施加在他的头上,他在灵州刺史的位置上已经坐的够久了,还想着向上爬一爬,现在可好,能原地不动,便已经是烧了高香了。 赵知节抱了抱拳,说道:“唐解元机敏过人,连宋千宋大人都极力称赞,董大人不妨再等一等,看看最终的结果如何。” 赵知节提到宋千,董刺史的心中一动,这才想起来,那位唐解元被京东路提刑宋千宋大人极力称赞过,应该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看了钟明礼和赵知节一眼,说道:“那便看唐解元的了。” 牢房之内,唐宁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看了看李天澜,说道:“李兄,一会儿还要你帮个小忙。” 李天澜脸上露出感兴趣之色,问道:“怎么帮?” 唐宁左右看了看,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她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红晕,随后便目露异色,点了点头。 唐宁再次走进那处牢房的时候,那男子的脸色比刚才苍白了数倍,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异常,额头满是冷汗,足见在刚才的这一段时间之内,他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挣扎。 看到唐宁走进来,他的身体开始强烈的颤抖,止也止不住。 唐宁装作没有看到他的异常,叹了口气,说道:“还真是三兄弟一条心,他们两个也都没有招认。” 那男子的脸上迅速的浮现出一丝红润,整个人长长的松了口气。 唐宁看着他,又问道:“你真的不打算招认?招了只有两三年,等到他们招了,你就只有一刀了。” 那男子抬头看着他,苦笑道:“不是我们干的,真的没办法招啊……” “你还有机会……”唐宁看了看他,正要开口,李天澜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了看那男子一眼,看着唐宁道:“不用问了。” 唐宁看着她,惊喜道:“招了?” 李天澜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唐宁看了那男子一眼,叹息道:“刚才还有机会,现在没了。” 他站起身走出去的时候,那男子满面惊恐,浑身抖如筛糠。 他飞快的爬到唐宁脚下,面色已然崩溃,大声道:“我招,我招,大人别杀我,我招……” …… 唐宁的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楚国使臣那件东西的藏匿地点。 当官府开始逐一抓捕灵州城内的惯偷时,他们就意识到顺手牵的那只羊,不是普通羊,是一只来自楚国的羊。 所以他们第一时间就将东西藏匿了起来,并且互相对好口供,统一口径,坚决否认。 作为惯偷,义安县衙大牢他们已经七进七出,对于律法条文,比某些官员还要熟悉,无凭无据,最多关上几天,他们就会被放出去,而那件东西,就当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 李天澜看着唐宁,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这是什么……论?” “博弈论。” “什么是……博弈论?”李天澜看着唐宁,面露疑惑,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而他面前之人,用这种“博弈论”,在短时间内,破解了一道棘手的案件,帮她们找回了使臣印鉴。 而他刚才说,“博弈论”的用处,远不止于此。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说道:“博弈论,通俗来讲,就是动物利用大自然移动的瘾魂,在决策人期待的空间里,形成三维均衡的语文学理论。” 李天澜想了许久,看着他,开口道:“能不能再通俗一点?” “这个说来话长。”唐宁看着她,摆了摆手,说道:“以后我慢慢和你解释。” 刚才无意中说了一句,却没想到楚国的姑娘都这么耿直,唐宁过几天要详细的和她解释博弈论,也不急于这一时。 唐宁又看着她问道:“那三名人犯,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依律处置吧。” 依律处置,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同样的一句“依律处置”,这三人有可能被打几十板子放回去,也可能因为多伸了一次手,掉三颗脑袋。 后者唐宁觉得不至于,看着李天澜,说道:“东西找回来了就好,他们偷东西不对,但也罪不至死。” 经历了这次的事情,那三人以后应该会对盗贼这个职业产生心理阴影,总要给别人改正的机会,如果这三人因为他掉了脑袋,唐宁心里的某一关,很长时间内都过不去。 而这件事情,楚国使臣有很重的话语权。 李天澜看了看他,点头道:“我知道了,放心吧。” 想到一件事情,他看向身后的一名捕快,说道:“那三人先继续分开关押。” 唐宁和李天澜走出大牢,前方便有一群人围了起来。 “怎么样?”最先走上前的是董刺史,看起来比任何人都着急的样子。 唐宁看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那张纸递给赵知节,说道:“东西藏在这个地方,赵大人派人去看看吧。” 赵知节接过那张纸,深深的看了唐宁一眼,抱了抱拳,说道:“多谢唐解元。” 钟明礼松了口气,看向赵知节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却是没有再开口。 那名修捕头看着唐宁,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之色。 义安县的几位官员松了口气,纷纷围向赵知节身旁。 李天澜向旁边走了几步,看向那名中年使臣,说道:“周大人,你先去看看东西在不在那个地方吧。” “是。”那使臣应了一声,跟着几名捕快,立刻匆匆离去。 唐宁看了看李天澜,又看了看离开的中年使臣,思索了片刻,便摇了摇头,和岳父大人打了声招呼,径直离开。他今天还有两篇策论要写。 李天澜走到赵知节身边,说道:“赵大人,我还有几句话要问那几名人犯,不知可否方便?” 赵知节点点头,看向另外两名捕快,说道:“你们陪小李大人进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天澜再次从大牢中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心中却已泛起了波澜。 她刚才将唐宁用过的手段,在另外两人的身上也试用了一遍,结果竟是完全一样。 那两人比第一人坚持的时间更短,便对此案供认不讳。 明明只要所有人都咬死不说,三人都不会有罪,为何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的心中,开始对那“博弈论”感兴趣起来。 当然,她对那个人,更感兴趣。 第九十三章 武林“秘籍” 下午吃饭的时候,唐宁就已经从岳父大人那里了解到,楚国使臣丢失的东西已经找回来了。 董刺史本来要下令严惩那三名人犯,奇怪的是,楚国几位使臣竟然同时求情,最终也只是让他们受些皮肉之苦,关上一段日子而已。 此案闹出的动静不小,结束的却风轻云淡,灵州城不再满城风雨,大街上看不到见人就问的衙差,百姓们放下了心,三叔的早点铺子,从昨天开始,生意就开始回暖。 早上生意好的时候,三叔会摆一些桌椅在外面,唐宁吃了一屉包子,方小胖坐在他的对面,已经连吃了三屉小笼包。 三叔以前卖的包子都是拳头大小的,皮薄馅足,前两天唐宁建议他做一些小笼包,本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再加上答应过方小胖请她吃的,后来三叔尝试着将小笼包拿出来卖,没想到居然大受欢迎,许多人在包子铺门口排起了长队。 方小胖身边还有一个小姑娘,虽然才四岁,却不像寻常小孩子那样瘦弱,活脱脱一个缩小的方小胖。 小姑娘是隔壁郑屠夫的女儿,郑屠夫忙着卖肉,俏儿不忙的时候,就帮他看着孩子。 可能是因为同胖相怜,方小胖对小姑娘很照顾,经常把自己的零食分给她吃,能有此待遇的人不多,唐宁算一个,唐夭夭算半个,最后一个就是眼前的小姑娘了。 一道人影坐在邻桌一条板凳上,抬头向里面看了看,说道:“一屉小笼包。” 唐宁目光望向那个方向,看到了那天见过一面的乞丐。 那名说出“人生如戏,有人演官,就总有人演贼”的哲学系毕业的乞丐。 三叔从里面走出来,看着这名乞丐,目光带着审视。 那乞丐看了看他,知道他的意思,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 三叔数了数,将铜钱收起来,给他上了一屉包子。 别的地方都是不允许乞丐上桌的,三叔不歧视乞丐,只要付钱的就是客人。 一屉包子共有五个,那乞丐吃完了之后,抬起头道:“再来一屉。” 三叔看着他,等着他付钱。 “等一会儿。”那乞丐这次没有从怀里掏出铜钱,径直的站起身,走到大街上。 他站在大街中间,然后,抬起头看着天空。 唐宁疑惑的抬起头,天空碧蓝如洗,连一朵云彩都没有。 方小胖的目光也望向天上,好奇的眨着眼睛,喃喃道:“天上有什么呀?” 唐宁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天上有什么东西,他收回视线,目光再次望向那乞丐。 大街之上,已经有不少人被那乞丐的举动吸引,抬头望着天空。 “天上有什么?” “你们都在看什么?” “不知道啊,大家都在看……” 就在众人抬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的时候,唐宁看到那乞丐低下头,从身旁一位穿着绸缎衣服的胖子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块碎银子,又将荷包放了回去,向这边走过来。 大街之上。 “天上什么都没有,看什么看!” “有病啊,看的我脖子都酸了!” “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人群互相抱怨着,不欢而散,唐宁看到那胖子嘴里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消失在人流中。 那乞丐再次走到桌前,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看着三叔,说道:“这些全都换成包子。” 他话音刚落,两只手分别搭在了他的左右肩膀上。 唐宁还没从这乞丐的骚操作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彭琛和上次在义安县衙见过的那名捕快。 后来唐宁听岳父说起,此人姓修,名清风,是灵州名捕,也是灵州总捕头,在刺史衙门做事。 “又是你?”修姓捕头看了看那乞丐,“才出来几天,就不能安生点?” 那乞丐衣袖一扫,桌上的碎银子就滚到了桌下,他看了看墙角的一对乞丐母女,目光再次看向三叔,说道:“东西都给她们就行了。” 说完他便径直的走到了那修捕头的身后,任由两名捕快用铁链将他套住。 修姓捕头并没有在意那一块碎银子,看了唐宁一眼,目光最后望向彭琛,挑眉道:“让你来我这里,每月禄钱翻倍,你偏偏要龟缩那个小衙门……” 彭琛看了看他,没有说话,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说道:“一屉包子。” “我说的话永远作数,你考虑考虑。”修清风再次看了他一眼,目光从唐宁身上扫过,转身离去。 三叔包了两屉包子,放在那一对乞丐母女身边,又将找好的铜钱递给她们,这才走回来,给彭琛上了一笼包子。 唐宁坐在彭琛对面,问道:“认识的?” 彭琛用包子沾了醋,淡淡的说道:“师兄。” 彭琛虽然是永安县衙的捕头,但是和他这位担任灵州总捕的师兄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 唐宁听过这位修捕头的一些传闻,据说他的名字,足以让灵州附近的贼匪大盗闻风丧胆,还据说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他看着彭琛,问道:“听说他的武功很厉害,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懂,是不是真的?” 彭琛又吃了一个包子,点了点头。 “呵,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又如何,什么都会,就什么都做不好。” 唐宁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那个老乞丐靠在墙角,手里捏着一个包子走过来,看了看彭琛,说道:“借点醋。” 他将那对母女给他的包子蘸了蘸醋,送进嘴里。 彭琛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笼屉中还剩的两个包子,站起身来。 老乞丐看了看他,指了指桌上的两个包子,问道:“还要吗?” 彭琛摇了摇头:“不要了。” 老乞丐干脆坐在他的位置,拿起他剩下的包子,蘸了蘸醋,继续说道:“练武这件事情,不是会的招式越多,懂得兵器越多越好,有的人追求华丽的招式,有的人追求繁多的兵器,有的人,哪管别人使的什么招式,用的什么兵器,任他南拳北腿,刀枪剑戟,就只是一刀……”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伸出手掌,随意的在空中一划,目光似是无意的瞥了瞥旁边铺子正在剁肉的郑屠夫,郑屠夫与他目光对视,随后便憨厚的一笑,继续剁肉。 唐宁有些诧异,这灵州城的乞丐,一个个的真是不得了。 有的乞丐出口便是人生哲学,有的乞丐张嘴就是练武真谛,如果不是老乞丐脸上还有被人打的淤伤,他差点就信了。 尤其是看到他此刻正一只手拿着包子蘸醋,一只手抠着乌黑的脚丫,如果唐宁没有记错,他刚刚还用拿包子的手抠脚来着……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这老乞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大道至简说的好像就是这样…… “是不是觉得老夫说的很有道理?”见唐宁脸上露出思忖之色,老乞丐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三本精美的书籍,说道:“老夫这里有三本武林秘籍,十两银子卖给你……” 唐宁瞥了瞥他,十两银子买三本精装春宫图册,虽然不亏,但他买来也没有用处啊,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识过后世东瀛的某种艺术,谁还会拿这个当宝贝? “武林秘籍?”方小胖眼前一亮,飞快的跑过来,说道:“我要看我要看!” 老乞丐居然没有一点的躲避,任由她的手伸过来。 该死的老不修! 唐宁眼皮猛地一跳,心中怒骂一句,从那老乞丐的手里夺过三本册子,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将那三本“秘籍”塞在怀里,摸了摸方小胖的脑袋,说道:“武林秘籍是大人看的,小孩子不能看!” 方小胖很失望,看着唐宁,想了想,说道:“那等我长大了,你一定要让我看啊!” 第九十四章 朝堂之辩 有一种描绘两个人对打的武林秘籍,无论现在还是等她长大,唐宁都是不能给她看的。 为了不让这个老不修有机会祸害无知少女的身心健康,唐宁没有犹豫的将那三本武林秘籍买了下来。 前几天和李天澜约好了讲博弈论,吃完早饭,唐宁就将方小胖送了回去,然后回了钟府。 知识是全人类的,这也不是什么国家机密,当年他博弈论都学的欲仙欲死,只能祝李姑娘好运了。 他刚刚回到院子,唐夭夭就从墙上跳了下来。 她看着唐宁,问道:“昨天教你的那几招,熟悉了没有?”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已经练熟了。” 唐夭夭走上前,说道:“那我再教你几招新的。” “不用了。”唐宁连忙说道:“我还是想先把前面学的再多练习几遍。” 唐妖精昨天教了他几个新的招式,他到现在手臂还隐隐作痛,都是被她纠正的时候打的。 唐宁不能直接指出来她这是赤裸裸的报复,但他可以想办法避开。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已经练熟了,还练习什么?”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练武这件事情,不是会的招式越多,懂得兵器越多越好,有的人追求华丽的招式,有的人追求繁多的兵器,有的人,哪管别人使的什么招式,用的什么兵器,不管南拳北腿,刀枪剑戟,就只是一刀……” 唐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所以我觉得,将一个招式练习一万遍,要比将一万个招式练习一遍要好得多。” 唐夭夭怔在原地,目光望向他,居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可是如果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了,不教他新的招式,她还有什么理由报复他碰到自己胸口的事情? “你都是从哪里听的歪理!”她瞪了唐宁一眼,走过来,说道:“今天我再教你几招!” 唐宁摇了摇头,急忙道:“不用了……” 唐夭夭扯着他的袖子,说道:“就两招。” “真不用……” “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 “真……” …… 哗啦! 有东西从唐宁的怀里掉落出来,掉在地上。 那是他今天从老乞丐那里买到的三本秘籍。 “无影剑?” 唐夭夭捡起一本,一脸翻开,一边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别!”唐宁想要制止她的时候,唐夭夭已经翻开了一页。 然后她的脸色就变的通红一片。 她将那本秘籍狠狠的摔在地上,羞恼的看着唐宁,怒骂道:“无耻淫贼!” 她用极度羞恼的眼神看了唐宁一样,径直的飞过院墙,身影消失不见。 唐宁叹了口气,弯腰将三本秘籍捡了起来,无耻的老乞丐,坏人清白啊…… 门口处,李天澜敲了敲门,看着唐宁问道:“唐解元现在方便吗?” “李兄来了。”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方便。” 李天澜走进来,似是随口说道:“唐解元刚才说的极有道理,武学一道,练至高深之处,便是在精不在多,只不过,若只是停留在粗浅层次,还是要多多涉猎。” 唐宁看着她,诧异道:“李兄也会武功?” 李天澜点了点头,说道:“略懂。” “我也是略懂。”唐宁有些高兴,说道:“要不我们比试一下?” 他才刚刚学武,和他处在同一水平的人不多,认识的人里面,唐夭夭打不过,彭琛打不过,方小胖……,不考虑体重优势,唐宁应该是能打过的。 现在有一个和他同样都是“略懂”的对手,哪怕她是个女人,但看起来比徐清扬和张炎生他们还要爷们,可以暂时的忽略性别,和她切磋切磋。 李天澜看了看他,不确信到:“切磋,我们?” 唐宁四下里看了看,问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李天澜想了想,点头道:“好吧。” 唐宁将那几本秘籍放在一旁,说道:“李兄先出手吧,不用留手。” 虽说是切磋,但她到底是女人,可以让她先手。 李天澜看着他,问道:“唐解元准备好了吗?” 唐宁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他话音刚落,眼前一道虚影晃过。 李天澜屈指成剑,点在了他的喉咙处。 喉咙是人的身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哪怕是一个普通人,也可以通过攻击喉咙致人死地。 而习武之人,用两根手指,就能轻易的将人的喉咙洞穿。 “不比了,练武没意思……” 唐宁怔了许久,退后一步,将那三本秘籍重新拿起来,挥了挥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说什么“略懂”,唐妖精也不过如此,女人都是大骗子! …… 博弈论是唐宁大学时期的一门选修课,这门课的应用范围很广,他们课上也只不过是学了一个皮毛,唐宁自己都学的晕乎乎的,当时只记住了诸如“囚徒困境”“智猪博弈”“三姬分金”的经典例子,不知道以李姑娘的智商,能不能听得懂。 不过再怎么样,也应该比只能听得懂格林童话的晴儿要好得多。 想要听懂博弈论,需要具备一定的数学基础,唐宁明显感觉到李天澜听的有些晕晕乎乎的。 不过他只负责讲,既然答应了他,他就会认真负责的把他懂得有关知识教给她,至于她听不听得懂,这不在两人的约定范围之内。 唐宁将那些理论一股脑的的抛给她,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决定去厨房找点吃的,起身说道:“李兄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失陪一下。” 李天澜满心都是他刚才讲的东西,怔怔的点了点头。 脑海中短时间内涌入的闻所未闻的事物,让她有些头疼,打开窗户,一阵凉风吹进来,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微风浮动了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唐宁随手放在桌上的武林秘籍。 李天澜无意中瞥了一眼,怔了怔之后,脸色开始泛红。 唐宁拿着一个馒头回来的时候,房间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李兄?” 他在房间里四处看了看,又走到院子里,诧异道:“这人怎么说走就走,没一点儿礼貌……” 他重新回到房间,随便翻了翻,这几本秘籍内容虽然精彩,但人身体上的几根红线却十分影响美感,也没有什么文字解释,他摇了摇头,将这几本“秘籍”藏好,开始看书。 虽然嘴上说练武没意思,但该练还得练,而且要有意识的加强力量和耐力训练,彭琛有早上跑步巡视州城的习惯,不如从明天开始,早上就跟在他的后面。 虽然起这么早唐宁有些不习惯,但为了以后能不被女人欺负,吃点苦是应该的。 清晨,连城内的早点铺子都没有开门,两道身影从雾霭中出现,又消失在雾霭中。 与此同时,京师,金殿之上。 往常没有什么大事的话,早朝只是例行公事,最多不过半个时辰便会退朝,而今日,早朝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 水部郎中张昊抱着笏板,上前一步,大声道:“臣以为,策论取仕,取的是懂得治理国家的饱学之士,而不是只懂写文章的学究,陛下,文章不能治国!” “张大人此言差矣,这世上,有谁生而知之?”王硕看了看他,说道:“朝廷取仕,向来都是综合考量,连文章章法都不通,又如何算得上是饱学之士?” 此时是在朝堂之上,王硕背后依靠的,是礼部这颗大树,礼部掌控的权力虽然不如吏部和户部,但却是名义上的六部之首,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巨大。 工部和礼部的两人在朝堂上互相辩驳,除此之外,就没有多少人说话了。 科举改制之事,几乎每隔不久,就会有人在朝堂上提上一提,但也只是能溅起几朵浪花而已,科举之道,关乎全天下学子的命运,国家安稳,不是那么容易改动的。 方鸿站在人群中,看了看前方激辩的两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硕抓住了那张考卷文法不通之事不放,的确为张昊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他还是有些想不明白,唐宁的才华是毋庸置疑的,可他的文章写的------怎么可以这么烂? 第九十五章 一波三折 今日之朝堂,明显分为三派。 以工部为首的改革派,以礼部为首的守成派,和不参与意见的旁观派。 两部尚书都没有开口,朝堂之上辩驳的,都是四品之下的官员。 朝臣们看着前方慷慨激昂的水部郎中张昊,皆是暗自摇头。 张昊虽然言之有理,但科举改制,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要是改制这么容易,这些年,科举早就不知道改制多少次了。 “把你们说的那名考生的考卷,给朕呈上来。”金殿最上方,终于有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 陛下已开金口,张昊和王硕立刻闭上了嘴巴。 有宦官走下来,捧着几张试卷,恭敬的走上去,站在一身帝袍的男子身边。 陈皇随手拿起最上方的一张考卷,仔细看了看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之色,喃喃道:“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有人答满答对十成题目,是在十多年以前了吧?” 他身旁一名面相富态的宦官点了点头,笑道:“回陛下,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这一场答满不易,全都答对更是极难,此考生平日里,勤苦必定异于常人。” 他将那试卷放下,又拿起另一张。 这一次他看了许久,眼中闪过异光,称赞道:“好,好,好!” 殿上的官员见当今天子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不禁诧异。 这时,陈皇已经继续开口。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陈皇目光扫视下方,说道:“这句诗,可当做满殿朝臣的立身谏言!” 他迫不及待的看向下一页,这一次,看的时间更久。 他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成了愕然再到茫然,然后将之放在一边,喃喃道:“这首词,也,也还不错。” 他最后看的是策略部分。 这一次,陈皇没有看多久,目光便望向下方,沉声道:“方鸿,王博,这就是你们选出来的,灵州州试解元?” 见情况有些不妙,王博怔了怔,立刻抱着笏板走出来,说道:“陛下……” “朕让你们去做灵州州试主考,你们就是这么为朕选材的吗?”陈皇将那几张考卷卷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站起来,责问道:“你告诉朕,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王硕见此,看了看方鸿和王博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方鸿站出来,急忙解释道:“陛下,此考卷……” “此考卷简直狗屁不通!”陈皇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扫视下方,说道:“灵州州试同考何在,协考何在?” 朝堂之上,有十数人面色一变,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宋千作为京东路提刑,此时不在京,协考只有张昊和凌一鸿今日在殿上述职。 陈皇看着下方,沉声道:“你等可知罪!” 噗通! 此言一出,站出来的数名官员,立刻跪倒。 陈皇看着他们,怒斥道:“朕将为国选材的重任交给你们,你们就是如此敷衍朕的,你们说说,堂堂一州解元,写的这是什么狗屁文章?” 百官皆是感受到了天子的愤怒,低下头,屏住呼吸,心中暗自为去往灵州的这些考官默哀。 王硕心下窃喜,上前一步,恭声道:“陛下,臣当时便极力的劝阻几位大人,可惜诸位大人坚持认为此卷可取,臣没有劝住几位大人,臣,臣有罪啊!” 陈皇有些失望的看了下方一眼,说道:“方鸿,王博,身为主考,疏忽职守,罚俸一年,其余协考同考,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百官闻言,心中已经明白,陛下还是不想严惩他们,罚俸一年并不算严重,给他们定下的罪名也只是疏忽职守,而不是徇私舞弊,这已经是对他们极大的优待了。 陈皇说完,脸上的怒色并未消减,看着地上的考卷,怒道:“至于此卷,定为解元,实在荒谬……” 此时,只见张昊一脸悲愤,大声道:“陛下,臣等罚俸事小,国库节源事大啊!” 陈皇正要亲口将此卷判为落卷,皱起眉头,问道:“这关国库什么事情?” 张昊抱着笏板,大声说道:“因为这一份试卷,不仅能治理水患,保漕运畅通,还能每年为国库节省至少五十万两银子!” 此言一出,百官之中,抱着笏板,闭着眼睛小憩的一位官员,眼睛猛地睁开,目中精芒四射。 他身旁一人转头看着他,问道:“钱大人,怎么了?” 户部尚书钱硕没有回答他,目光径直望向了人前的张昊。 因为治水和漕运,国库每年要拨给工部一笔巨款,每每让他想起来都心头滴血,要是工部每年能少向户部要五十万两银子,户部要少多少压力? 陈皇怔了一瞬,想了想,看着张昊问道:“张爱卿刚才说什么?” 张昊站直身体,说道:“回陛下,唐解元在州试第三场,关于治水的策论,经水部讨论之后,切实可行,可为国库每年节省至少五十万两白银,同时,也能提速漕运,至少保漕运十年畅通。” 陈皇思忖片刻,亲自躬身,将被他扔在地上的考卷重新捡了起来。 他看了看考卷,又看向张昊,问道:“张爱卿此言当真?” 张昊身躯挺拔,说道:“臣以性命担保!” 凌一鸿亦是走出来,开口道:“陛下,唐解元所作的,有关防疫的策论,亦是可以当做规范,由朝廷推广地方,一旦某地有疫情发生,可以最大程度的减轻伤亡和影响。” 陈皇目光再次看向这张考卷,若有所思。 此时,户部尚书钱硕站出来,说道:“陛下,方大人和王大人,以及诸位考官虽然有过,但也都是为朝廷着想,为陛下着想,能为国库节源这么多,功可抵过。” 户部掌国家钱粮,在六部中地位举足轻重,户部侍郎的话,自然也极有分量。 百官都知道,国库吃紧已久,也一直是陛下的心病。 如今工部为国库节省了数十万两银子,陛下心中自是高兴,但刚才他已经罚了那些考官,君无戏言,自然是不能轻易收回来的,钱尚书此言,便是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 陈皇满意的看了户部尚书一眼,说道:“钱爱卿言之有理,方、王两位爱卿谏策有功,赏白银千两,绢三百匹,其余诸位同考协考,各赏绢百匹……” 罚俸的圣谕已发,不能收回,但这些封赏,却是将罚掉的俸禄又补了回来,还有多出。 陈皇封赏完毕,没有再提那几张考卷的事情,思忖了片刻,望着下方,说道:“策论取仕,仍要重视文章,但在此之外,也应适当酌情,此事,尚书省先议……” “酌情”这个词用的很有灵性,百官浸淫官场多年,又岂会不懂。 陛下这是为了这一份考卷,单独下了一道隐晦的圣旨啊…… 王硕面色发白,看了某个方向一眼,那里是礼部尚书的位置。 一名中年男子目光淡漠了瞥了他一眼,王硕已然会意,低下头,再也不发一言了。 片刻之后,陈皇看了看下方,说道:“若无其他事情,便退朝吧。” 今日的早朝,持续的时间很久,过程也是一波三折。 包括吏部侍郎方鸿在内的灵州州试考官,被陛下先罚后赏,工部的科举改制之策,虽然依旧没有被采纳,但陛下对尚书省下的那一道暗旨,还是说明,此次工部和礼部的交锋中,工部更胜一筹。 能用一张州试考卷,就在朝堂上掀起这么大的波澜,百官对那位灵州的唐解元,也算是有了第一印象。 “方大人,留步。”方鸿即将走出宫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方鸿回过头,看到走过来的礼部尚书,疑惑道:“唐大人有何事?” 第九十六章 他还活着! 礼部尚书唐淮看着方鸿,笑道:“灵州路远,方大人此行辛苦了。” “职责在身,没什么辛苦的。”方鸿回了一句,眼中疑色一闪而过,他和礼部尚书唐淮平日里并无交集,对方今日的举动,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 唐淮看着他,摇头说道:“科举改制,每走一步都是兵行险招,方大人还是有些急躁了。” 刚才在朝堂之上,虽然互相争辩的是工部和礼部,但吏部侍郎方鸿,却是站在工部一边的。 方鸿点了点头,说道:“唐大人言之有理。” 唐淮看着他,又道:“不过,能为国库每年省去数十万两白银,这位灵州唐解元,也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本官倒是有些期待他在省试上的表现。” 省试在京师举办,由礼部全权负责,方鸿想了想,看着礼部尚书唐淮,笑道:“唐大人只需再等几个月就行了。” 两人一同走出宫门,唐淮似是随意的问道:“刚才在殿上听到张郎中提起,那位唐解元还未加冠,就算是以加冠之龄取得这样的成就,也实属难得,他年纪轻轻,便让寻常考生一辈子都难以企及,不知是哪一州的人才?” 灵州贡院,容纳了三个州的考生,方鸿隐隐觉得唐淮的话还有什么深意,却也并未多想,说道:“唐解元是灵州本地学子。” 唐淮点了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又和方鸿寒暄了两句,便各自分开。 王硕从后方跟过来,走到唐淮身旁,面色苍白道:“唐大人,下官无能,还是让工部……” 唐淮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关于那灵州解元,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硕微微一怔,此次礼部和工部的朝堂之辩,尚书大人都未曾过问一句,怎么早朝之后,反倒问起了那位唐解元的事情? 他也只是怔了一瞬,便立刻说道:“此人名叫唐宁,年纪未满十八,是灵州永安县人士,他已经婚配,娶的是永安县令的千金……” “已经婚配?”唐淮目光微敛,问道:“什么时候婚配的?” 王硕摇了摇头:“这个,下官就不知道了。” 唐淮的拇指和食指微微摩挲,喃喃道:“唐宁,灵州,永安县,未满十八……” 王硕看着尚书大人踱着步子远去,心头再次浮现出了一丝疑惑。 看样子,尚书大人对这位唐解元,似乎是起了爱才之心,他心中有些后悔,当日阅卷之时,实在是不该和张昊争吵的…… 唐淮走出宫门数十步,有一灰衣老仆从远处走来,静静跟在他的身后。 唐淮脚步顿住,沉默许久,再次开口时,声音微冷。 “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老者抬起头,纵横交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震惊之色,喃喃道:“不可能,他们明明已经确定……” “十七年前你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四个月前你也是这么告诉我的。” 唐淮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淡漠道:“这是最后一次。” 老者张了张嘴,片刻后,低声道:“是!” 京师,唐府。 京师唐姓不少,但说到唐府,百姓只会想到一个。 这个唐府,兄弟三人,皆是朝中支柱,唐府如今的主人,便是户部尚书唐淮。 除此之外,唐府两位嫡女,一位是宫中宠妃,所诞下的皇子,深受天子喜爱,是陛下留在身边的三位成年皇子之一。 唐府之中,某处幽静的小院,俏丽少女正在院中闲适的荡着秋千,看到走进院内的中年男子,从秋千上跳下来,诧异道:“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中年男子看了看她,问道:“你小姑在不在家?” “爹,你没事吧?”少女更加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小姑什么时候离开家过?”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又走出门外,在唐府中穿行了一小会儿,来到了一处更加幽静的院子。 他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而入。 院中有一凉亭,亭中坐着一位女子,女子面容姣好,衣着华丽,她坐在亭中,仔细的缝着一件衣服。 秦靖走到亭中,走到那女子面前之时,女子也没有抬头看他。 秦靖沉默片刻,开口道:“小妤。” 女子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低着头,继续缝补。 “他还活着。”秦靖长舒了口气,说道:“十七年了,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女子手上的动作一顿,缝衣的针刺进手指,渗出殷红的鲜血。 院外,少女的耳朵紧贴门缝,疑惑道:“他是谁?” …… 灵州,唐宁还不知道京师形势的波诡云谲,他用“海盗分金”的博弈论难题难住了李天澜,她已经两天没有来找他了。 这一点,李天澜比不过唐夭夭。 遇到不懂的问题,唐夭夭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我不懂”“我不会”“你告诉我”,李天澜则是非要将问题解决了才行。 真是个要强的女人。 唐宁感叹一句,背着方小胖,走在大街上,继续向钟府的方向走去。 早上本来是跟着彭琛跑步健身的,但自从方小胖听说了之后,非要跟着一起跑,嘴上说着要减肥,结果跑到一半就跑不动了,累的躺在地上,还要唐宁把她背回来。 唐宁觉得他是自作孽,背着这么一个拖油瓶,可比跑步要累多了,只能将之当成是负重的力量训练。 方小胖跑步的时候没怎么卖力,吃饭的时候却是拼尽全力。 她一个人的饭量,能比得上唐宁钟意再加上唐夭夭,真应该让方鸿每个月拿些生活费放在钟家。 至少一百两。 唐宁制止了她去盛第三碗饭的举动,方小胖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唐宁皱眉道:“你不是说要变瘦变美吗?” 方小胖看着他,想了想,说道:“可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跑,才有力气变瘦变美啊!” 方小胖是没救了,这辈子都不存在变瘦变美,唐宁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只能再吃一碗。” “倒数第二碗!” “一碗!” “两碗!” …… 两个人讨价还价一番,最终以一碗半成交。 今天的菜很丰盛,她吃了很多菜,第三碗饭吃完,就吃不下去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打算走一会儿消消食,然后再吃完剩下的半碗。 盘中还剩下最后一块千层糕,唐宁伸出筷子去夹。 不过却被人抢先了。 钟意夹着那块千层糕,看了看唐宁伸出的筷子,又放下,说道:“你吃吧。”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你吃吧。” 钟意笑了笑:“还是你吃吧。” “我吃饱了,你吃吧……” 唐夭夭伸出筷子,夹走那块千层糕,放在自己碗里,看了看他们,说道:“你们都不吃啊,那我吃了。” 方小胖从院子里跑回来,从自己的百宝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之后放在桌上,说道:“我这里还有一块千层糕,你们吃吧。” 唐宁看着钟意,说道:“一人一半?” 钟意想了想,点了点头。 唐宁将那千层糕分成两半,自己夹了一半,钟意拿起筷子的时候,不小心将筷子碰到了地上。 她看着唐宁,无奈道:“还是你吃吧。” 唐宁将那半块千层糕夹起来,看着她,说道:“张嘴。” 钟意怔怔的看着他。 唐宁看着她,说道:“愣着干什么,张嘴啊,我喂你。” 钟意脸色微红,见唐宁目光望着她,还是乖乖的张开了嘴。 唐夭夭看着唐宁将那半块千层糕喂给钟意,钟意一脸娇羞,再看了看自己碗里的一整块千层糕。 这一刻,她切实的感受到,从小和她亲如姐妹的小意,终究还是有什么地方和她不一样了。这让她有些心酸,连胃口都没有了。 她放下筷子,有些郁郁的说道:“我吃饱了。” 唐宁看着她碗里剩下的饭菜,又看了看她,说道:“不吃就别夹那么多,太浪费了……” 第九十七章 约斗 【ps:上一张名字写错了,唐靖不是秦靖,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 唐大小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她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灵州城最富有的女……孩,随便背首诗就能赚一百两银子,自然不懂得什么叫节俭,小如和三叔他们一直过得都是苦日子,从来不会像她这么浪费。 早点铺子刚开张那会,豆腐脑卖不完,三叔一个人吃到吐,也没有浪费一碗。 小如的布庄已经开张了,说是布庄,其实更多的是一些饰品、布艺之类的,精小细致,很受女子喜欢,每天的生意都很不错。 不管是三叔的早点铺子,还是小如的布庄,唐宁都没有想着赚钱,只是有些事情做,她们心里才会踏实。 他快要走到铺子的时候,看到那几个乞丐蹲在墙角,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几只包子。 从那包子的个头来看,应该是三叔给他们的。 唐宁有些疑惑,三叔向来是认钱不认人,除了那对乞丐母女,可没见他施舍过别的乞丐。 “公子!”几名乞丐看到他走过来,立刻站起身打招呼。 唐宁注意到他们看起来有些狼狈,虽然他们都是乞丐,本来就邋遢了点,但也没有理由都是鼻青脸肿的。 “刚才有一帮乞丐在小如的铺子门口捣乱,吓的客人们不敢进去。”三叔看着唐宁,指着那些乞丐,说道:“多亏了他们帮忙。” “捣乱?”唐宁看着三叔,问道:“小如没事吧,他们为什么捣乱?” “小如在铺子里面呢,她没事。”三叔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就坐在铺子门口,吓的客人们不敢进去。” 一名乞丐站起来,将一只包子揣在怀里,看着唐宁,说道:“公子,那几个家伙都是另一条街的,应该是受人指使,收钱办事,故意来捣乱的……” 唐宁看着他,问道:“另一条街的乞丐?” 那乞丐点了点头,说道:“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做乞丐也要有做乞丐的规矩,丐帮号称天下第一正派大帮,帮规森严,有“八要”“十诫”,行事素来正派,怎么能有此恶劣行径? 唐宁看着那乞丐,问道:“他们这么做,你们丐帮不管吗?” “丐帮?”那乞丐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丐帮?” 唐宁看了看他,疑惑道:“你没听说过丐帮?” 那乞丐摇了摇头,说道:“从来没有听说过。” “真没有?” “没有。” “三叔,来两碗豆腐脑。”唐宁想了想,对三叔招呼了一声,又看向那乞丐,指着一张凳子,说道:“坐,我们谈谈。” “不不不,公子,小人身上脏,坐下会脏了凳子,站着听您说就行。”那乞丐连连摆手,有些惊慌的站在唐宁身边。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让你坐你就坐,你站着我还要抬头和你说话,累。” 那乞丐闻言,犹豫了一瞬,这才走到唐宁对面坐下,却也只敢半只屁股挨着凳子。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你叫刘老二?” 他以前和这些乞丐聊天的时候,问到过他的名字,在这一条街上的乞丐中,刘老二还是有些名气的,这条巷子的几名乞丐,便是以他为首。 那乞丐连忙道:“公子好记性,小人就叫刘老二。” 唐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你刚才说的另一条街的乞丐,是怎么回事?” 刘老二解释道:“回公子,隔壁街金麻子那些家伙,根本就是一群败类,坑蒙拐骗偷,无所不用,那位姑娘的铺子开在这里,应该是碍着了什么人,才会让金麻子他们出面捣乱。” 所谓同行是冤家,小如新店开张,生意红火,自然会引来不少人眼红,唐宁对这一点并不意外,所以才会让刘老二他们帮忙盯着,没想到这才没过几天,有些人就忍不住了。 这些账先不着急算,唐宁又看向刘老二,问道:“你们灵州的乞丐,势力是怎么算的,给我详细说说。” 唐宁刚开始寻找小乞丐的时候,了解过这里乞丐的大致情况。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圈子,商人有商人的圈子,官员有官员的圈子,乞丐自然也有乞丐的圈子。 灵州城内的每条街道,甚至还可以细分到每条街道的前半段和后半段,都属于不同的势力范围。 城内几乎每个乞丐,都有固定的讨饭地点,这就像是领地一般,侵占别人的领地,对方是会拼命的。 所以这年头,乞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抱团是人类的本能,一个地区的乞丐,会抱成一个个的小团体,像刘老二这样七八个人占据一条巷子,半条街道,隔壁街金麻子的小弟要多一些,大概有十几个人的样子。 没有丐帮,自然也没有丐帮灵州分舵,有的只是诸如刘老二这样的小势力。 不想当帮主的乞丐不是好乞丐,做乞丐也要有进取心,单单守着这一条巷子,一辈子都没有什么出息。 灵州城内的乞丐很多,天下的乞丐更多,虽说天下第一大帮丐帮只是小说中杜撰的,但要是能将天下所有的乞丐都聚集起来,也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势力。 唐宁看着刘老二,问道:“你是不是看金麻子不顺眼很久了?” 刘老二怔了怔,随后便点了点头,咬牙道:“隔壁的那条街,本来也有半条街道是我们的,后来才被金麻子抢去,很多弟兄在他的手下吃了不少亏。”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问道:“想不想报这一箭之仇,把你们的地盘抢回来?” 刘老二犹豫片刻,看着他,尴尬道:“他们人多,我们打不过。” 唐宁指了指坐在一旁吃包子的彭琛,看着刘老二问道:“知道他是谁吗?” …… 灵州城,某处街角,十余名乞丐聚集在此。 一名乞丐将用荷叶包着的整鸡递给最前方一个满脸麻子的乞丐,谄媚道:“大哥,您要的鸡。” 金麻子撕下两只鸡腿,将剩下的递回去,说道:“这些兄弟们分了。” 众乞丐脸上露出喜色,急忙道:“谢谢大哥!” 金麻子身旁的一名乞丐啃着鸡屁股,嘟囔道:“大哥,都怪刘老二那帮不开眼的,要不是他们坏了我们的事,那人给的钱更多!” 另一名乞丐插嘴道:“刘老二他们多管闲事,迟早要收拾了他们!” 金麻子大口的咬了一口鸡腿,不小心牵扯到脸上的一道淤伤,脸皮抽了抽。 这道淤青,是因为今天不小心挨了刘老二一拳留下的。 他们和刘老二一帮人本来就有旧怨,再加上今日之事,可谓是旧恨之上,又添了新仇。 一名乞丐从街上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道:“大哥,刘老二让人带话,今天下午在长平街,要和我们约斗!” 灵州城的乞丐之间,为了争夺地盘,经常会约斗。输了的人要么让出地盘,滚出灵州城,要么归服到胜者手下,金麻子没有想到,他们还没有找刘老二的麻烦,对方反倒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金麻子眯起眼睛,说道:“什么时辰?” 那乞丐道:“戌时。” “让他们等着!”金麻子站起身,说道:“这一次,我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第九十八章 你是猪吗? 今天要到戌时才有热闹看,唐宁和刘老二聊了一会儿,走进了小如的铺子里。 店铺里面的客人不少,大都是女子,三三两两的聚集在货架前,对着架子上的货物品头论足。 店铺里很多货物都非常受欢迎,但最受欢迎的是一款团扇。 这款团扇与普通团扇有所不同,上面除了风景人物、花鸟鱼虫之外,还会绣上一首诗词。 这诗词出自灵州第一才女钟意钟大小姐之手,皆是别人从未见过的新诗,灵州城里,钟意的粉丝们,自然是人手一把,更有甚者,每一款都不会错过,大有将钟意的作品集齐的架势。 不过,铺子里卖的最好的一款,却是那一首“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一剪梅》,几乎是每到一批新货,刚刚摆上货架,就会被抢购一空。 钟大小姐在灵州拥有粉丝无数,小如铺子里的一大半生意,都是她带起来的。 当然,她们两个姐妹情深,也没有人会计较这些。 说到姐妹情深,她们两个出身不同,兴趣不同,性格也有不小的差异,却能天天黏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这让唐宁有些不太理解。 他看着小如,想了想,问道:“小意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苏如闻言怔了怔,随后脸色就变成了绯红一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看来钟意果然是和她说什么了。 有这样的娘子,看来老天爷让他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什么补偿都没有。 唐宁看着她,安慰说道:“放心吧,不就是状元吗,我一定会考中的。” 苏如点了点头,只是脸色却更红了。 俏脸飞霞,小晕红潮说的大概就是她这种,钟意害羞起来也很可爱,唐妖精脸皮就厚的多,从来都不知道害羞为何物。 苏如见唐宁一直望着她,低着头,小声道:“小宁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唐宁点了点头:“是有点。” 苏如抬起头,略有惊慌,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有什么?” 唐宁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有点好看。” 苏如愣了一下,随后便脸色通红,飞快的跑去了后院。 唐夭夭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她不想看到小意和那家伙郎情妾意的样子,想过来请教小如怎么绣鸳鸯,学会了之后,那个家伙就不会嘲笑她不像个女子…… 然后她就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原来她不止和小意不一样,和小如也不一样。 “呸!”她瞪了唐宁一眼,说道:“不要脸!” 唐妖精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因为平时不会有人夸她长得好看,别人喜欢的是大才女,不是女恶棍。 钟意没事的时候就会来铺子里,她只要出了钟府,身边就少不了一群迷妹聚集,她们聚集在铺子里,多少都会买些东西。 根据唐宁的推算,李天澜大概还要几天才能想明白那几道博弈论难题,在这之前,应该不会来找他,所以他干脆就在铺子后面的房间里看书,经过钟意这段时间的调教,他的策论虽然还不能说得上是花团锦簇,但起码已经有些样子了。 快到戌时的时候,唐宁放下书,走向相邻的另一条街道。 长平街,某处暗巷。 一群乞丐气势汹汹的进了暗巷,为首的正是这条街上的乞丐头领,金麻子。 他的身后,还跟着十余名乞丐,各个手里都拿着粗壮的木棍,表情凶恶。 一名乞丐走进巷子,大声道:“刘老二,赶快出来,都到时辰了,你们难道想要当缩头乌龟?” 话音刚落,便有几道人影从巷子尽头的拐角处走出来,领头之人,正是刘老二。 金麻子等人见刘老二身边居然只有几人,心中顿时大喜,原以为刘老二这次主动约斗,是有什么埋伏或者必胜的把握,现在看来,完全是他们多心了。 金麻子看了看巷尾的几道人影,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说道:“给我打,打到他们服气为止!” 十余名乞丐手握粗壮木棍,缓缓上前。 “等一等!”刘老二忽然伸出手,大声说道。 金麻子皱起眉头,看着刘老二,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刘老二看着他们,大声问道:“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金麻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他们的人数是刘老二的两倍还多,一起上才占便宜,谁会蠢到单打独斗? 他懒得搭理刘老二,挥了挥手,再次道:“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等一等!”刘老二再次伸出手。 金麻子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事情?” 刘老二看向金麻子后方,躬身说道:“捕快大人,小人举报,金麻子等人当街殴斗!” 哗啦! 一条铁链子套在金麻子的脖子上,其余乞丐顿时大惊,纷纷转过头,见一名捕快牵着铁链的另一端,而他们,已经被十余名官差包围起来。 脖子上的铁链有些发凉,金麻子看了看刘老二,再看了看巷口处的捕快,脸上的表情包含着疑惑、震惊、愕然以及难以置信,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当街聚众殴斗,你们好大的胆子!”一名捕快瞥了瞥他们,说道:“全都带走!” 金麻子身后的乞丐也纷纷被套上铁链子,一名乞丐指着刘老二几人,悲愤道:“为什么不抓他们?” 刘老二摊了摊手,两手空空,说道:“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带,说我们殴斗,有证据吗?” 金麻子看了看刘老二,又看了看巷口的捕快,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到现在,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刘老二和这些官差是一伙的,今天的约斗,就是针对他们的一个圈套! 只不过,刘老二他们不过是地位卑贱的乞丐,什么时候和官差搞到一起的? 金麻子没有来得急思考这个问题,就被铁链子拽走了。 刘老二站在巷口,对他们挥了挥手,大声道:“保重!” 唐宁来的时候,彭琛他们的钓鱼执法已经结束了,刘老二他们也急着收复另一条街的地盘。 在乞丐的圈子里,约斗的结果,决定着地盘的归属,这一次刘老二他们吃下了金麻子的地方,明天就会有其他的乞丐投奔他们。 等到金麻子等人从大牢里放出来的时候,摆在他们的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归顺刘老二,要么重新寻找新的地盘,细算起来,他们其实只有一条路,因为只要他们还在灵州城,就一定会被刘老二他们再次找上。 作为丐帮目前为止唯一一位九袋护法长老,壮大丐帮是他的责任,而眼下他最重要的任务,是将灵州境内所有的乞丐都整合起来,建立丐帮的第一个分舵,灵州分舵。 收买人心是一个烧钱的活,唐宁那里还剩下不少银子,给了刘老二一些,当成是建立丐帮的启动资金,短时间内,他的目标是省试,这些启动资金,足够他们用到他省试结束了。 钟意昨天晚上发现他房间的桌子有些晃,今天让人送了一张新桌子过来,唐宁从老乞丐那里淘来的几本破书,连垫桌角的用处都没有了。 他将之拿在手里,随意的翻了翻,唐夭夭站在门口,看着他,问道:“你在看什么?” “武林秘籍。”唐宁随口回道。 说到“武林秘籍”,唐夭夭的脑海中就浮现出某些画面,瞪了他一眼,啐道:“不要脸!” “不是你想的那样!”唐宁走过去,将手里的破烂书册拿给她看。 “呸,我不看,你离我远点!”唐夭夭用手捂着脸,眼睛从指缝中露出来。 “咦?”她忽然拿开手,从唐宁手中夺过那本册子,仔细的看了看之后,脸色浮现出一丝异彩,看着他,问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唐妖精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唐宁看了看手中的破烂书册,又看了看她,说道:“买的。” 唐夭夭又问道:“以前怎么没见你拿出来?” “以前要用它们垫桌角。”唐宁解释道。 唐夭夭看着他,深吸口气,问道:“你是猪吗?” 第九十九章 世外高人? “我不是。” 如果是别人问他“你是猪吗”,唐宁肯定会怼回去,不过他怼不过唐妖精,而且也打不过。 这笔账先记下来,日后再算。 他看着唐夭夭,不愿意再纠结他是不是猪的问题,指着那几本破书,问道:“你不要告诉我,这几本真的是什么秘籍?” 唐夭夭指着其中的一页,问道:“这本你有没有看过?” “唐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这几本书他也就是象征性的翻了翻,没有刻意的去记。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一招很熟?” 唐宁目光望过去,觉得是有点熟。 然后他的目光望向唐夭夭的胸口。 唐妖精不愧是唐妖精,虽然她没什么文化,但在这方面的见识要比他好多了,空有宝山而不知,有眼不识秘籍,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唐宁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柜子前面,打开柜子,将他藏在柜子深处的另外三本“秘籍”也拿出来。 这几本他最初也只是随意翻了翻,再看时,才发现这上面男女的动作有些诡异,而且他们身上那种又淡又细的红线,似乎不像是因为盗版所致。 如果三文钱一本的都是连唐妖精都很重视的秘籍,那三两银子一本的是什么? 练了之后能够打遍江湖无敌手的绝世武功? 就算是唐宁是一只猪,此时也明白,这三本秘籍,教的绝对不是两个人打架那么简单。 不过,他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需要找个人先鉴别鉴别。 唐夭夭显然不是最好的人选,和娘子的闺蜜躲在房间里面研究小黄书…… 唐宁的清白进府第二天就被晴儿毁了,不能连唐妖精的清白也一起毁掉,不然她到时候嫁不出去,反倒成了自己的罪过。 “你先看看,我出去一会。”唐宁看了看她,拿着那三本秘籍走出去。 除了唐妖精之外,彭琛也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两个男人看这种东西,也比一男一女要好。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去?” “这几本书是在一个地方买的。”唐宁扬了扬手中的册子,解释道:“我去问问彭琛,这三本是不是也是秘籍。” 唐夭夭认出了他手中的册子,脸色一红。 她想了想,说道:“拿来,我看看。” “你?”唐宁有些不确信的问道。 唐夭夭面色平静,点了点头,说道:“习武之人,不拘小节。” 不拘小节就不拘小节吧,脸红什么? 唐宁将三本册子递给了她,然后自己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避嫌。 不一会儿,唐夭夭就走了出来,将那三本秘籍又还给唐宁,问道:“这几本秘籍,你是从哪里买的?” 唐宁看着她,诧异道:“那三本也是武功秘籍?” 唐夭夭脸色微红的点了点头。 唐宁虽然还是个武林菜鸟,但怎么看,那玩意都不像是能照着练功的东西啊? 唐夭夭脸色有些尴尬,解释道:“那是双修秘籍。” 双修唐宁是懂得的,小说里就经常那么写,男女主角凭借双修功法,在完成生命之间大和谐的同时,还能顺便提升武学修为,很多淫贼就喜欢这种调调,只不过他们行的是采阴补阳的恶事,他这可是正经的双修功法。 不过,仔细想想,他要这东西也没有什么用。 双修双修,这可是要两个习武之人才能修炼的,不仅要是习武之人,还要是夫妻。 他和钟意到现在还是分房睡,至少还要等半年以上才能补上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的步骤……,更何况,她也不习武啊! 他和谁练这双修功法去,总不能和唐妖精吧! 唐宁目光看向唐夭夭,脸色不由的一红。 唐夭夭皱眉问道:“你想什么呢?” “没有。”唐宁连连摇头,将那些羞耻的画面清除出脑海,说道:“这几本都是从一个老乞丐那里买来的。” 唐妖精有些迫不及待,说道:“那我们快去,说不定他那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唐宁不知道她是单纯还是傻,秘籍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卖秘籍的那个人。 “什么都会,就什么都做不好……” “武功练至高深之处,哪管别人使的什么招式,用的什么兵器,任他南拳北腿,刀枪剑戟,就只是一刀……” 这是那个老乞丐说过的话,当时觉得他只是在瞎说,现在想想,顿时感觉一股高人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真的世外高人啊…… 老乞丐的固定乞讨地点就是三叔早点铺子旁边的一处墙角,前些日子,他把自己的地盘让给了那两位外地来的的母女乞丐一部分,条件是她们必须每天分他一个包子。 唐宁和唐夭夭这次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那个老乞丐。 “你说那个不要脸的老家伙?”三叔一边擦桌子,一边摇了摇头,说道:“有两天没见着他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唐宁找到了刘老二,他也说自己不知道。 他还说老乞丐时不时就会消失一段日子,有时候是一两天,有时候是好几天,最长的时候,消失了一个多月,当时刘老二他们还以为他死外面了,可没过几天,他又出现在墙角,继续骗小孩子的钱…… 唐宁心中猜测,是不是老乞丐拿了那十两银子,跑到外面逍遥快活了? 没有找到老乞丐,唐夭夭有些失落,很快又打起精神,说道:“那几本秘籍不简单,我们明天就开始练!” “啊?”唐宁瞪大眼睛看着她,震惊道:“我……,我们?”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不想练?” 唐宁面露难色,说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唐夭夭怔了怔,立刻就想到他说的是什么,红着脸,狠狠的踩了踩他的脚背,羞怒道:“我说的是另外那几本!” 唐妖精气愤的走了,唐宁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她没有说清楚,她怎么知道她说的是哪几本…… 他走到隔壁店铺,说道:“老郑,一会儿来半斤瘦肉馅,晚上包饺子用,记得剁细一点啊……” 郑屠夫对他挥了挥手,说道:“好嘞!” 要说包饺子的肉馅,还是郑屠户家的好吃,据他自己说,他家祖上三辈都是屠夫,剁肉馅的手艺是家传的,灵州城独一份。 郑屠夫剁好了肉,唐宁付钱的时候,他挥了挥手,笑道:“没多少肉,钱就不用给了,一会儿我要去酒楼送肉,唐公子帮我看一会囡囡。” 唐宁也不和他客气,直接将钱扔在了抽屉里,说道:“你去吧,我一会儿带她去小如的铺子。” 囡囡就是郑屠户的女儿,小姑娘很听话,不用怎么管。 唐宁将囡囡带到布庄里面,她抱着怀里的布偶自己玩,店里的几个小姑娘隔一会就过来逗逗她,唐宁则继续抄写文章。 这个方法是李天澜教他的,她说她小时候学写文章的时候,便是从抄写开始,抄的多了,文法自己也就学会了,唐宁觉得这个方法倒是可行,便学了过来,也顺带着练练字。 他本想等到三月再启程去京师,但岳父大人说了,京师不比灵州,还是早早的过去,先适应京师的环境,让他过了年节就走,唐宁好不容易拖到元宵之后,却是不能再拖了。 在这之前,他只知道京师是陈国的都城,要远比灵州繁华的多,却是从未去过,不知道那传说中的京师,到底是什么样子? 京师,唐府。 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向某处幽静的院落走去时,看着迎面走来的一人,脚步顿住,立刻道:“大伯。” 唐淮看了看她,微微点头。 少女与他擦身而过,走了几步,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回头看了看,诧异道:“奇怪,韩伯去哪里了,怎么没有跟在大伯身边,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第一百章 雨幕 少女望着唐淮消失的方向,疑惑的喃喃一句,随后便摇了摇头,轻轻扣了扣一座幽静小院的门,缓步走了进去。 院内的亭中坐着一名女子,女子容貌端丽,静静的坐在那里,年纪看起来比踏入院中的少女似只是大上几岁,但从她失神的眼中透露出来的些许东西,又像是比她长了一辈。 仅从外表,很难看出她的真实年纪。 少女望着亭中的女子,俏脸上再次浮现出疑惑。 向来和大伯形影不离的韩伯好几天不见了踪影,小姑也罕见的没有在院子里缝衣服,父亲像是有什么心事,时而眉头紧锁,时而面带笑容…… 这几天她总觉得唐府的气氛有些不对,去问父亲,父亲一个字都没有告诉她,虽然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走到凉亭中,坐在女子的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娇声道:“小姑……” 女子的目光从前方收回来,偏着头看着她,问道:“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 “在这京师,只有她唐大小姐欺负别人,有谁能欺负的了她?”女子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唐靖走进大门,又回头将院门从里面关上,这才向着这边信步走来。 少女目光看着唐靖,不满道:“爹,有你这么说你女儿的吗,虽然我不是你和娘亲生的,但跟在你们身边也有十八年了……” 唐靖瞥了瞥她,说道:“我和你小姑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吧。” “你们说,我就在这里,保证不插嘴。”少女指了指院门的方向,说道:“而且门都关了,我现在出去,爹你岂不是要过去再关一次,这多麻烦……” 唐靖想了想,觉得她说的言之有理,指了指院墙,说道:“那你翻墙出去吧。” “果然,捡来的和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少女郁郁的说了一句,向院墙的方向走去。 女子看着唐靖,摇了摇头,说道:“算了,三哥,就让水儿留下来吧。” 少女立刻跑回来,坐在女子身边,重新挽起了她的胳膊,看着唐靖,眨了眨眼睛,说道:“爹,你说吧。” 唐靖暗中瞪了她一眼,却也不再坚持了。 他看着少女,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尤其是你大伯,知道吗?”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就是娘问我,我也不说。” 唐靖点了点头,舒了口气,看向那女子,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去找过方鸿了,得知了很多他的消息。” “他在灵州,是这次灵州州试的解元。” “他州试每一场都位列头名,方侍郎对他大加称赞,他的诗词写的极好,还精于策论,得到了三位巡考的力保……” “他已经婚配,她的娘子,有“灵州第一才女”之称,也是知书达理的好女子……” “最迟明年三月,他就要到京师参加省试了……” …… 唐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说道:“他在州试上写的那两首诗,我也从方鸿那里抄来了,你看看,写的好是好,就是有些胡闹,科举诗词,向来严肃,他却是写了女子闺情……” 女子接过纸张,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看了过去,她的手有些颤抖,喃喃道:“都好,都好……” 少女看着唐靖滔滔不绝的讲着,脸上的疑惑却越来越深,终于忍不住转头问道:“小姑,“他”是谁?” …… 当你不需要一件东西的时候,它就会无时无刻不出现在你的面前,而当你需要它的时候,翻遍地球都找不到。 这就是该死的墨菲定律。 虽然说老乞丐不是个东西,但意思是一样的。 这些天,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的消失在了唐宁的世界里。 唐宁心中有些不解,那十两银子,他再怎么祸祸,也该祸祸完了吧? 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翻开手中的一本破烂册子。 这册子上面的招式,他已经烂熟于心,当然也只是花架子,唐妖精说,一些高深的武学,需要独门心法才能发挥出十成的威力,没有心法,发挥出的威力只有五成不到。 说到唐妖精,唐宁就有些遗憾。 如果她不知道秘籍的事情,自己就可以偷偷练习,偷偷超过她,咸鱼翻身,扬眉吐气,从此以后,唐妖精只能在他下面俯首称臣。 可如果两个人一起练,这个差距只会被无限的拉大,唐宁有自知之明,无论是基础还是天赋,他都不能和唐妖精相比。 但如果没有唐妖精,这几本破书可能早就被他当做垃圾扔了,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 这是一个悖论,唐宁郁闷了一会,就不再去想了。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到现在还没有停,房间里面有些闷,唐宁走出去透透气。 正好看到唐夭夭从外面走进来,下雨路滑,墙上也是湿漉漉的,她这几天都是走正道。 她走到廊下,左右看了看,偷偷摸摸的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他,说道:“你的信。” 唐宁有些诧异,他们距离这么近,唐妖精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需要写在纸上,看上去还偷偷摸摸的? 唐夭夭见他疑惑的望着自己,解释道:“小意给你的。” 如果是钟意就更奇怪了,他们每天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张桌子上吃饭,每天晚上谈谈心,调调情,就差同床共枕了,有什么事情需要在信里说? 他看了一眼信封,看到上面的“李清亲启”的时候就明白了。 这都是唐妖精造的孽,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的身份就是唐妖精的表姐。 作孽的唐妖精,生生让他们夫妻变成了姐妹。 唐宁回到房间,将那封信拆开。 钟意信中所说,大都是对于李清文采的仰慕,顺便附上了几首她新作的诗词,请她斧正斧正。 这是才女和才女之间的相互吸引,钟意很希望交到李清这个朋友,虽然唐宁可以将这封信弃之不顾,没有收到回信,钟意自然也就不会再写。 但这样的话,她心中难免会有失落,写这封信的时候,她也是鼓起了很大勇气的。 唐宁不希望看到她失望,铺开纸,拿起笔开始回信,自知罪孽深重的唐夭夭乖乖的站在旁边帮他磨墨。 他自然是要以热情去回应钟意的热情,对于她的作品,提出一点小的建议,然后再附上李清照早期的几篇作品,请她品评…… 写好了信,等待墨迹晾干之后,他将之装进信封,递给唐妖精,一个是她的闺蜜,另一个是他的表姐,唐妖精就是这其中的中间人。 做完这些事情,他才撑着伞出去。 这几天一直下雨,街上行人不多,三叔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早早的就会收摊,唐宁走过去的时候,方小胖正在帮三叔清理库存,包子当天卖不完的,第二天就不能再卖了,自从自己吃吐了两次之后,三叔就大方的将之分给附近的乞丐了。 没有乞丐会在这样的天气出来讨饭,方小胖正好派上用场。 唐宁意外的在这里见到了李天澜,他收了伞放在墙角,李天澜走过来,将一张纸递给他,说道:“那个问题,我想明白了。” 唐宁看了看,李姑娘的状元应该是没有什么水分的,在缺乏很多基础知识的情况下,她居然真的整理出了逻辑和条理。 这意味着她又要来烦自己了,唐宁想了想,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七桥问题”,李兄要不要听听?” 李天澜的脸色比前几天要憔悴一些,闻言立刻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唐宁摇了摇头,见外面的雨有逐渐下大的趋势,走过去揉了揉方小胖的脑袋,说道:“别吃了,我送你回去。” 他又看向李天澜,问道:“李兄,驿馆也是顺路,不如一起?” 李天澜点了点头,方小胖又拿了两只包子,撑起伞,和唐宁走出店铺。 雨势渐大,长街之上,许久才见行人,撑着伞匆匆而过,某处茶楼,数道穿着蓑衣的身影走出。 第一百零一章 长街苦战 下雨天生意不好,郑屠夫也早早的收了摊子,看到唐宁,憨厚的一笑,说道:“今天还剩下半斤精肉,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一会儿回去路过,我送到小如姑娘那里。” 唐宁笑了笑,挥手道:“谢了!” 三叔每天早上都会送两份早点过去,从那以后,家里就没缺过肉,虽然比较起来还是郑屠夫吃了亏,但他显然也不计较这些。 出了铺子,走在街上,雨就越下越大了。 方小胖一个人走在前面,她的两名护卫跟在她的身后,唐宁和李天澜和他们距离要稍远一些。 因为方小胖遇到一个水坑就要跳进去蹦两下,雨下的太大,她的鞋子和衣服下摆都被打湿了,然后她就更加的肆无忌惮无所畏惧了。 担心被她溅的一身泥水,唐宁和李天澜只好离得远远的。 唐宁撑着伞,随口问道:“李姑娘今年过年不能回家吧?” 身边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就不用李兄李兄的叫着了。 李天澜点了点头,说道:“年节的时候,应该在陈国京师。” 唐宁这些天和她聊了不少,知道楚国使臣这一次来陈国,也不仅仅是为了送上贡品,兼有学习陈国各方面先进文化制度的想法。 他们会在陈国京师停留足够久的时间。 唐宁不知道楚国人是不是都像她这么勤奋好学,求知若渴,不过想来楚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由弱变强,应该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他看了看周围的雨幕,摇头道:“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方小胖自己玩的没意思了,又从前面跑过来,说道:“下雨才好呢,下雨天不用去学堂,也不用背诗,对了,等到雨停了,我们去挖蘑菇吃吧……” 直到现在,唐宁也没有想明白,从小便生在大户人家,锦衣玉食,不愁吃不愁穿的方小胖,为什么会对吃这么执着。 唐宁心中疑惑间,有两道穿着蓑衣的身影从他们身旁经过。 和唐宁擦身而过的时候,两人的脚步一顿。 “小心!” 李天澜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耳边,随后,他便觉得自己被人猛地推开,与此同时,那两道穿着蓑衣的人影已经飞了出去,雨幕之下,他们手中有寒光一闪而过。 唐宁险些摔倒,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街上身穿蓑衣,用斗篷遮住面容的人影,已经有数道之多,前后都有,对他们形成围拢之势。 方小胖的两名护卫已经反应了过来,拔出兵器,站在李天澜身边。 李天澜看了看他们,说道:“你们快走!” 来路和去路都被人堵了,唐宁猛地抓着方小胖,向身旁的一条小巷中跑去。 他十分清楚,他们两个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李天澜他们的累赘,这条小巷不是死巷,巷尾处有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通过那条小道,再往前数十步,便是永安县衙。 方小胖也被吓住了,被唐宁牵着,怔怔的向着那条小巷深处跑去。 巷尾的小道,是两堵墙之间形成的空隙。 唐宁拉着她,飞快的跑到了巷尾处,看着方小胖,说道:“快过去!” 方小胖试图挤进那条小道,却被卡在了里面,寸步不能向前。 “我,我过不去!”方小胖小脸苍白,眼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唐宁的脸上满是雨水,看着这一幕,一颗心沉了下去。 方新月的两名护卫已经被逼进了小巷,看着前方的蓑衣人,惊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天澜将收起的伞当成兵器,以伞为剑,短时间内,已经有两名蓑衣人倒地不起。 她脚尖一挑,便有一把长刀被她从地上挑起,握在手里。 刀光闪,又有一位蓑衣人倒地。 八名蓑衣人,只剩五位,其中两位和方新月的护卫战在一起,另外三位,形成合围之势,将李天澜围在中间。 前方又有刀光亮起,砍向她持刀的手,李天澜不管不顾,刀锋直指蓑衣人的胸口。 两道刀剑划破皮肉的声音。 李天澜的的胳膊上出现一条血痕,又很快被雨水冲淡。 那蓑衣人被长刀穿胸而过,双手紧紧的握着插在他胸口的长刀,倒在地上。 李天澜透过斗篷,看到了他眼中淡漠的不含一丝感情的目光。 “死士……” 她捂着右臂上的伤口,后退几步,另外两位蓑衣人已经欺身而上。 她踢飞其中一人,另一只手夺过他手中的刀,劈向另一人。 咔嚓! 她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左手手臂之上,再次出现了一道血痕。 蓑衣人握刀的手如同枯松,那斗篷之下,是一双浑浊的眸子,却不像其他的蓑衣人一般不含任何感情。 李天澜自知不是此人的对手,快速退后几步,来到唐宁身边,却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一个趔趄。 唐宁捡起了她掉在地上的断刀,扶着她靠在墙壁上,站起身,看着那蓑衣人。 他声音沙哑的问道:“你是谁?” 隔着斗篷,看不到蓑衣人的表情,但唐宁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他。 “真像啊……”下一刻,斗篷里就传来了一道更加嘶哑的声音。 唐宁停顿了一刻,才开口问道:“像什么?” “像小姐……”蓑衣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拖延时间,这一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他话音刚落,手中的长刀举起。 “小如姑娘不在家,肉你一会自己带回去吧。”一道声音从蓑衣人的身后传来,让他手中的动作一顿。 郑屠夫单手抱着囡囡站在他的身后,囡囡帮他撑着伞。 蓑衣人没有犹豫,一刀劈了过去。 锵! 刀光亮起。 噗。 血水四溅。 “囡囡。”郑屠夫低头看了看小姑娘:“闭上眼睛。” 小姑娘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蓑衣人手中的刀已经断成两截,前半截飞了出去,一起飞出去的,还有他的一条胳膊。 郑屠夫手里拎着一把刀,杀猪刀。 刀尖还在滴血。 唐宁看着这一幕,有些发怔。郑屠夫杀猪刀常挂腰间,从不离身,杀猪剁肉手法娴熟,就像是砍掉那蓑衣人的手臂一样娴熟。 蓑衣人捂着断臂处,喉咙中发出一阵强烈的嘶吼,身形急退,与那两名护卫交战的两名蓑衣人见此,毫不犹豫的回转刀身,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噗嗤。 在那护卫惊恐的目光中,两人引刀自尽。 李天澜已经昏迷了过去,脸色苍白的可怕,唐宁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 郑屠夫一脚将地上的断臂踢开,解释道:“他中毒了。” “中毒?”唐宁怔了一瞬,立刻伸手在怀里摸索起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的身上,总是常备着一颗大还丹。 虽然不知道大还丹有没有解毒的功效,但这也是他此时唯一能做的了。 他捏开她的嘴,将大还丹送了进去。 她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唐宁想了想,撕开她两条手臂上被割开的衣服,吸出她伤口附近的毒血。 片刻后,郑屠夫看了他一眼:“他应该没事了,现在轮到你有事了。” 唐宁低头看了看,发现她的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有些头晕,眼前开始发黑。 李天澜睫毛抖了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脸色浮现出极度警惕之色,下意识的拿起地上的断刀。 郑屠夫看了看她,说道:“没事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稍稍放下心,又看了看倒在她身旁的唐宁,惊道:“他受伤了?” 郑屠夫摇了摇头,说道:“他给你喂了解毒的丹药,帮你吸出了毒血,自己中毒了。” 李天澜愣在原地,这一刻,才发觉她的口中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的消融。 她反应过来之后,低头看了看唐宁,某一瞬间,脸上浮现出了极度犹豫之色。 但也只是一瞬。 下一刻,郑屠夫便瞪大了眼睛。 他将杀猪刀重新插回腰间,捂着小姑娘的眼睛,说道:“囡囡,别看。” 第一百零二章 不会罢休! 刺史衙门,七具尸体整齐的摆放在地上。 一名捕快从左到右检查了一番,面色有些难以置信,吞咽了几口口水,艰难道:“大人,七人全都是自戕而死,初步判断,应该是有人养的死士。” 楚国那位中年使臣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看着董刺史,一字一顿的说道:“董大人,我想这件事情,你应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饶是董存义多年身居高位,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本事,此刻仍然免不了冷汗直冒,身体颤抖。 楚国使臣在灵州地界上遇刺,身受重伤……,这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刺杀事件,这一件事情关乎两国的邦交,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万丈深渊,他董存义,肩上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他咬了咬牙,说道:“使臣放心,本官已经下令封锁全城,一定能将凶手揪出来!” “三天!”楚国使臣看着他,说道:“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一过,还抓不到凶手,本官便会上书你们陈国皇帝,让他给我们一个解释!” 说完,他便大袖一挥,径直离去。 走出刺史衙门的时候,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他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一名楚国使臣,忙问道:“怎么样了,小李大人没事吧?” 那使臣立刻道:“皮外伤,大夫说没有什么大恙,就是余毒未清,需要时间调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中年使臣长松了口气,说道:“带我去看小李大人……” 刺史衙门,董刺史的脸已经变成了铁青色。 “灵州怎么会有这么多死士,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董刺史指着下方的一群捕快,唾沫四溅,众人只能低头受训。 名叫修清风的捕快抬起头,看着董刺史,说道:“大人,一次出动这么多死士,灵州境内,怕是没有人有这么大的手笔,会不会是……” 董存义自然知道死士的存在,那些传承已久的大族,很多都会从小培养一些死士,这些人从小被灌输的,只有不惜生死,服从命令,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等到他们长大,便成为了那些大族的杀戮工具,帮着他们做一些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情。 死士需要从小培养,这个过程会耗费十余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时间,期间更是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一般来说,没有数十年的底蕴,根本培养不起死士。 更何况一出动就是七名,这样的损失,哪怕是京师的那些大族也会肉疼不已。 不过,也只有京师的那些大族,才有这样的手笔。 难道,京师有人意图刺杀楚国使臣? 可刺杀就刺杀吧,等他们到了京师在动手啊,为什么偏要在灵州动手! 董存义瞬间觉得,自己卷入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他想到这里,心中郁闷之极,一脚踩在那断臂上,大怒道:“找,掘地三尺,也要把逃走的那个刺客给我找出来!” 灵州城外,十余里处,一辆去往京师的马车上。 车厢内,断臂老者面色苍白如纸,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染红,车厢角落里,一个五六岁的幼童满脸惊惧的看着他。 他用脚掀开车帘,冷声催促车夫道:“再快些!” 车夫回过头,看了看角落里的幼童,一咬牙,挥动鞭子又快了几分。 …… 唐宁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孙神医的脸。 然后是第一时间围过来,一脸担忧的苏如钟意唐夭夭。 钟意担心的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唐宁扶着额头坐起来,说道:“头有些晕。” 孙神医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体内的余毒还未消,这些日子要静养。” 唐宁回了回神,立刻问道:“新月没事吧,小李大人没事吧?” 钟意连忙道:“小月没事,被接回家了,小李大人受了伤,但性命无碍。” 唐宁心里松了口气,将心中的一些念头压下,问道:“还有一名刺客,抓到了吗?” “还没有,已经在全城通缉了。”唐夭夭说了一句,然后看着他,问道:“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蓑衣人说的短短的两句话,唐宁到现在还牢牢记着。 那人说她像小姐,像哪个小姐? 他还说,这一次是最后一次,难道上一次在那条巷子里发生的事情,也是他们干的? 他自己的心中尚且谜团一片,自然也对唐夭夭她们解释不出来什么。 他摇了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李天澜双臂都有包扎的痕迹,唐宁心中一惊,急忙道:“你不好好养伤,到这里来干什么?” 李天澜看着唐宁,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唐宁连忙摇头道:“不,是我连累了你。” 那些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李天澜只是受到了波及,如果不是有她在,唐宁今天凶多吉少。 他怕是要再步一次几个月前的后尘。 那个时候,可就不一定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了。 李天澜没有听他的解释,脸上的歉意更浓,说道:“他们是奔着使臣来的,你和我在一起,他们应该是将你当做楚国使臣了。” “不是……” “除了使臣,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出动那么多的死士?” “真不是……” “我们已经传信回国,同时传信给陈国皇帝,这件事情,不会这么结束的。” …… 唐宁不解释了,这已经牵扯到两国的邦交,不是他能掺和的了的,这样以来,陈国官府查案应该也能用心一点,也算是一件好事。 他觉得喉咙发干,舔了舔嘴唇,然后不自觉的又舔了第二口,总觉得今天嘴唇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李天澜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说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先走了。” 说罢,不等唐宁挽留,她便径直转身离开。 唐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说道:“今天多亏了她,要不然,我怕是就见不到你们了。” 钟意苏如脸色一白,从唐宁的话中,她们不难听出当时情况的凶险。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玉贤拍了拍胸口,说道:“我们都出去吧,让宁儿好好休息。” 钟意她们相继退出去之后,房间之内便再次剩下了唐宁一人。 头还是有些晕,他重新躺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却不是在休息,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今日在长街上的画面。 那蓑衣人的身体和面容都隐藏在蓑衣和斗篷之下,但他的声音,却依旧在唐宁的脑海中回响。 小姐……,小姐到底是谁? 那隐藏在斗篷下的老者,又是何人? 几个月前的那一场意外,到底是不是他们所为? 唐宁心中不仅郁闷,还有些生气,甚至是愤怒。 他没招谁没惹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乐善好施帮助乞丐,实现人生价值的同时,积极为社会做贡献,人性多么扭曲,道德多么沦丧的人,才会派那么多的死士来刺杀他? 以前的那个唐宁,到底惹上了什么人? 敌在暗,我在明,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最好别让他知道。 唐宁没有听岳母大人的话,躺在家里好好静养,他的身体没有大碍,第二天早上就出门了。 这次彭琛寸步不离的跟在他的身边,唐夭夭放心不下,也跟着一起出来。 唐宁走到三叔铺子旁的时候,郑屠户正在剁肉,手起刀落,速度快的让人看花眼。 “您要的十斤瘦肉馅,十斤肥肉馅,十斤软骨馅,都切好了……” 唐宁再次见到他一脸憨笑的样子,还是不能将他和昨天那个一刀逼退黑衣人的高手联系在一起。 某处墙角,那一对乞丐母女还在那里。 她们身旁不远处,老乞丐拎着一只酒壶,正悠哉悠哉的小口抿着。 第一百零三章 试探 昨天的事情,应该感谢李天澜,更应该感谢的是郑屠户。 官差是他让人叫来的,除此之外,他就没有透露更多的细节了。包括他一刀杀退最后一名蓑衣人的事情。 对于官府来说,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蓑衣人的身份。陈楚两国的关系多年安稳,在一国境内发生另一国使臣被刺杀的事情,极有可能影响到两国关系,这不是任何一方希望看到的。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郑屠户救了他们。 唐宁走进肉铺,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哎,我就是一个杀猪的,可不是什么前辈。”郑屠户连连摆手,说道:“你要是真想谢我,就赔我一把新刀,那把刀切了别的肉,就不好再切猪肉了……” “应该的。” 唐宁点了点头,捏了捏囡囡圆乎乎的小脸,走出了肉铺。 既然他不想被打扰,唐宁也不会继续纠缠,那些大隐隐于世的高人,一般都不喜欢被人打扰。 唐夭夭用惊疑的目光看了郑屠户一眼,不只是唐宁,就连她也想不通,一个在街边卖肉的屠户,竟然有可能是什么武林高手? 她走到唐宁身边,小声问道:“他真的是武林高手?怎么看都不像啊,你不会是昨天中毒以后,产生幻觉了吧?” “你打不过李天澜,李天澜不是那刺客的对手,他一刀就砍掉了那刺客的一条胳膊,你说他是不是武林高手?”连唐妖精自己都可以自诩为武林高手,这么算下来,郑屠户应该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唐夭夭不满的看着他:“谁打不过李天澜了?” 虽然唐夭夭和李天澜没有打过,但是唐宁见过她们两个出手的样子,心中几乎可以判定,唐妖精应该是打不过李天澜的。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就随便举个例子。” “你为什么不用别人举例子,我怎么就打不过李天澜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唐宁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件傻事,唐妖精已经不在乎郑屠户是不是武林高手了,她只在乎她和李天澜谁更厉害。 唐宁停下脚步,看着她,说道:“要不等她伤好了,你们两个比一比?”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刚才唐宁心中只有八成的把握,唐夭夭打不过李天澜,现在变成十成了。 他坐在早点铺子外面的一张桌旁,看着那个老乞丐。 老乞丐手里拎着一只酒壶,看起来很精致,仰着脖子,将那酒壶悬在空中,使劲晃了晃,晃出了最后一滴酒之后,才将酒壶扔在一边,又从背后摸出了一只巨大的葫芦,小心翼翼的打开,视若珍宝的样子。 他只是抿了一小口,就赶快盖上葫芦,闭上眼睛,表情十分满足。 隔着老远,唐宁也闻到了一股酒香飘过来。 咕咚。 身旁的彭琛吞咽了一口口水。 唐宁走到那老乞丐身边,蹲下身子,问道:“老人家前些日子去了哪里,好些日子不见了。” 老乞丐抬眼看了看他,说道:“去了一趟京师,灵州的“甘露白”虽然好喝,但京师的“千日醉”味道也还不错,偶尔要换换口味……” 唐宁又问道:“老人家喜欢喝酒?” 老乞丐打了一个酒嗝,脸上露出色眯眯的表情,说道:“那是自然,这世上,唯美人与美酒不可辜负……,我告诉你啊,京师的酒虽然不如灵州,但京师的美人,啧啧,那才叫一个极品……” 这老乞丐能在老前辈和老淫贼之间自由切换,唐宁看了他一眼,问道:“老人家,你这里还有没有秘籍卖?” 老乞丐看着他,说道:“老夫出来就带了那几本,全被你买去了,还哪有什么别的秘籍?” “不过……”他话音一转,又道:“你要是能出一百两银子,老夫倒是可以破例指点指点你,我告诉你,江湖上想要寻求老夫指点的人多了,老夫都没有答应,要不是最近没钱买酒……” 唐宁看着他,问道:“如此说来,前辈的武功一定很高了?” “一般高吧。”老乞丐又抿了口酒,摆摆手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 唐夭夭从旁递过来一张银票,说道:“这是一百两。” 老乞丐怔了怔,伸手接过那张银票,不确信的看了看之后,就立刻将之揣在了怀里,看着唐夭夭,问道:“小姑娘最近练武遇到瓶颈了吧?” 唐夭夭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之色,问道:“我该怎么才能突破?” 老乞丐捋了捋又脏又乱的胡须,说道:“习武之人,遇到瓶颈,在所难免,只要你勤加练习,总有一日,能够突破。” 唐夭夭脸色黑下来,看着老乞丐,说道:“把钱还我!” 老乞丐摇了摇头,说道:“不怕告诉你,老夫这里,不管是银子还是银票,都是只进不出。” “你给不给?” “不给!” 啪! 唐夭夭一掌拍在墙角的一块青砖上,青砖碎成数块。 老乞丐恭恭敬敬的将那张银票又拿出来,两只手递给她,笑道:“开个玩笑,小姑娘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唐夭夭瞥了瞥唐宁,重新坐回去,再也不看这老乞丐一眼了。 老乞丐的目光又看向唐宁,问道:“要不你给我十两,我指点指点你如何?” 唐宁拿出一锭银子,却是没有递给他。 老乞丐看了看他手中的银子,吞了一口口水,问道:“小兄弟最近练武遇到瓶颈了吧?” 唐宁站起身,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老乞丐急忙道:“别走啊,不要指点,我帮你算算命如何?” 唐宁转头看着他,“你还会算命?” 老乞丐笑笑道:“占卜运势,趋吉避凶,行走江湖,不懂这些怎么行?” 他看着唐宁,想了想,说道:“我看你印堂发亮,隐现红光,这是命犯桃花啊,运气好了是桃花运,运气不好就是桃花劫……,哎呦,不得了,你这辈子,桃花犯得有点多啊……” 唐宁转身就走,作为有妇之夫,他到现在,连初吻都没有送出去呢,犯个狗屁的桃花…… 他坐回桌旁,点了一碗豆腐脑,一屉包子。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绝世高手?” 唐宁没办法和她辩解,这邋遢的老乞丐,无论是形象还是做事,都没有一点儿的高人风范,也根本不知道他说的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怀疑,是不是他真的搞错了? 这一次的试探,以失败告终。 唐夭夭挥了挥手,对身后招手道:“小月,过来啊,站在那里干什么?” 唐宁回过头,看到方小胖站在远处,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迟迟没有走过来。 她身后的护卫,从两名增加到了六名。 唐夭夭招手之后,她才缓步走过来,走到唐宁身边,抽了抽鼻子,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 “不怪你不怪你,快坐吧。”唐宁揉了揉她的脑袋,回头说道:“三叔,再上五屉包子。” “我,我不吃了。”方小胖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只能出来一会儿,马上就要回去了。” 她看了唐宁和唐夭夭一眼,挥了挥手,说道:“我走了……” 唐宁和唐夭夭走回去,路过方府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一道身影从方府门前跑过。 她跑的很慢,也跑的很辛苦,似乎下一刻就会停下。 但她始终没有停下。 她就这样绕着方府,艰难的跑着,一圈,两圈,三圈…… 第一百零四章 决心 唐夭夭远远的看着她汗流浃背,每跑一步,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样子,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之色,想要走过去制止,却被唐宁抓住了手腕。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让她跑吧。” 十一岁的方小胖,心里有着属于自己的坚守,无论她做出的是什么样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 他和唐夭夭站在远处,看着她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跌倒在地上,拒绝了护卫的搀扶,艰难的爬起来,踉踉跄跄,一步一步的挪回方府。 唐夭夭拳头紧握,怒道:“该死的刺客!”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说道:“这些日子,小如和小意出门的时候,你要是没有事情的话,尽量陪着她们。” 唐夭夭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问道:“你什么意思?” 唐宁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说道:“那些死士刺客,是冲着我来的。” “什么?”唐夭夭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色,忙问道:“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唐宁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担心他们会对小如和小意不利,毕竟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小心为上。” 唐夭夭点了点头,握拳道:“放心吧,他们要是敢来,就别想回去了!” 说完又看向唐宁,说道:“还有你,你也别瞎出去乱跑,有事情就叫我……” 唐宁点了点头。 如今的灵州城,可谓是全城戒备,唯一剩下的那位蓑衣人断了一条手臂,卷土重来的可能很小,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有唐夭夭在,应该可以护的苏如和钟意周全。 至于店铺那里,倒是不用太过担心,有郑屠户在,再加上灵州城森严的戒备,不会出什么事情。 他刚才已经和小如商量好了,这段时间,她暂且先住在钟府,这样一来,几乎便可以杜绝所有的隐患。 至于其他的事情,还是等官府的结果。 他回到钟府的时候,发现李天澜也在。 “小李大人,喝茶。”钟明礼忙着追捕刺客的事情不在家,陈玉贤对李天澜很热情。 李天澜伤了两条手臂,不方便动手,微笑道:“谢夫人,我不渴。” 陈玉贤看着她,一脸歉意道:“昨天多亏了小李大人,要不然宁儿就……,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您别这么说,是我连累了唐解元。”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我和他说对不起才是。” “还是要谢谢小李大人舍命相救。”陈玉贤看着她,说道:“我让人准备了饭菜,小李大人今天吃过饭再走吧。” 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谢夫人美意,不过不用了,大夫说,我这两天只能吃一些白粥之类的流食……” 陈玉贤笑了笑,说道:“那正好,宁儿的身体余毒未清,也只能吃些粥羹之类的清淡饭菜,厨房今日做的是银耳莲子羹,小李大人正好吃一些。” 陈玉贤盛情难却,李天澜推却不过,只能答应。 陈玉贤对一名丫鬟招了招手,说道:“画儿,小李大人双手有伤,你过来喂他吃饭吧。” 画儿是她的贴身丫鬟之一,走过来施了一礼,柔声道:“小李大人,我帮您。” 李天澜看着她,说道:“谢谢画儿姑娘。” 唐宁看出来了李天澜有些尴尬,换成是他,这么大了还要人喂饭,肯定也会很不适应。 画儿一勺一勺的喂她吃饭,不一会儿,忽然放下勺子,捂着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夫人,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陈玉贤挥了挥手,说道:“去吧去吧……” 画儿跑出去之后,陈玉贤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丫鬟在房里,目光望向唐宁,说道:“宁儿,还剩下一些,你帮忙喂小李大人吃完吧。” “啊?”唐宁有些不确信,问道:“我?” “不是你还有谁?”陈玉贤看了他一眼,说道:“小李大人舍命救你,你帮忙喂他吃几口饭怎么了?” 李天澜怔了怔之后,连忙道:“不用不用,我吃饱了……” 陈玉贤笑了笑,说道:“小李大人不用客气,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李天澜面有难色:“我……” 唐宁已经端起了碗,拿起勺子,看着她,说道:“小李大人,张嘴……” 岳母大人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要是再推辞,岂不就成了忘恩负义,知恩不报的小人? 李天澜望着他许久,最终还是张开了嘴。 不知为何,看着她那略显单薄的嘴唇,唐宁心中居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赶忙将那种冲动抛出脑海,专心喂她吃饭。 他抬头瞥了钟意一眼,发现她正在低头吃饭,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心下稍安。 这顿饭吃的气氛尴尬,李天澜有些尴尬,唐宁同样尴尬,好不容易熬到她的一碗粥吃完,唐宁就借故告辞,回到自己的房间没多久,李天澜就走了进来。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问道:“昨天……,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这件事情唐宁一直很疑惑,他问过孙神医了,大还丹是还魂续命,解毒治病的良方,所以说,李天澜的毒是大还丹解的,但他中的毒呢? 他又不是百毒不侵的特殊体质,没道理睡一觉就自己好了…… 他其实想到了一个可能,但又有些不敢相信,而且有点不太愿意往那个方面想。 李天澜面色不变,想了想,看着唐宁,说道:“那颗解毒丹,我醒的时候,还剩下一半,所以……” 唐宁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半颗大还丹,居然是她吐出来,塞进他嘴里的…… 他面色苍白,捂着嘴,“对不起,我失……,失陪一下……” 看着他捂着嘴飞快的跑出去,李天澜怔了怔,明白过来之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羞恼,昨天情况紧急,根本容不得她有丝毫的犹豫,现在想想,明明有更好的方法…… 她心中又羞又恼,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在房间内的书桌旁坐下。 桌上有一叠厚厚的纸张,她目光随意的投了上去。 …… 唐宁跑到院外,干呕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吐出什么来。 想到昨天可能发生的情形,他的胃里就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钟意快步走过来,伸出手,轻轻的在他背上拍了拍,关切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唐宁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之后,摇头道:“没事,可能是刚才吃的有点多……” 钟意在后面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果然好多了,还是自家娘子好,知书达理,体贴温柔,善解人意,都没有计较他刚才喂李天澜吃饭的事情。 钟意轻轻的帮他抚摸着后背,等到他看起来好一些的时候,才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刚才喂李姑娘吃饭了……” 唐宁越来越发现,和女人打交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武功高强如唐夭夭,知书达理如钟意,也会对一些事情斤斤计较。 在这方面,李天澜表现的就不像是个女人。 他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她坐在书桌旁,正认真的看着什么。 他走过去,才发现她看的是他做的策论练习。 这些有的是钟意改过的,有些是她没改过的,唐宁看着李天澜,说道:“随便瞎写的,让李姑娘见笑了。” 李天澜抬头看着他,许久才摇了摇头,说道:“你为何不是我楚人……” 什么陈国楚国的,唐宁不是陈国人,也不是楚国人,他是中国人,不搞民族分裂。 有敲门声从身后传来。 唐宁转过身,看到方小胖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走进来。 她将包袱放在桌上,看着唐宁说道:“这个给你。” 唐宁打开包袱,看到里面全是她的各种零食,糕点,蜜饯,干果之类。 “这些都给我?”唐宁诧异的看着她。 这些不是零食,这些是方小胖的命,她不要命了? 方小胖看着他,坚定的点了点头:“都给你,我不要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下不为例! 当看到方小胖把她的所有零食都拿给他之后,唐宁就知道她这次是认真的。 她这次没有在钟家吃饭,哪怕今天的晚饭格外的丰盛,而且一大半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只是问了唐夭夭,如果她也学武的话,能不能变的像她一样瘦。 “那当然。”唐夭夭对方小胖的慧眼识珠很满意,说道:“习武虽然累了点,但却可以塑身,你见过哪个高手是大胖子的?” 她这句话说的不太准确,从大概率上讲,习武之人,无论男女,身材都保持的很好,这是因为每天巨大的运动量与消耗量,想胖都难。 但事无绝对,武功的高低,和身材的胖瘦没有必然联系。 当然,这个时候,他是不会打击方小胖的自信心的。 方小胖仰起头看着她,期待道:“唐姐姐,我可以跟着你学武功吗?” “当然可以。”唐女侠古道热肠,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唐宁起初以为,方小胖减肥只是三分钟热度,最多坚持两天,就会被打回原形。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美食对她的吸引力有多大,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减肥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可就连唐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一坚持就是半个多月。 这半个月来,她的身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来。 唐夭夭和钟意她们,甚至是方小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唐宁只要将现在的她和半个月前的她做一个对比,就能明显的看出来,她真的瘦了。 她将每天的饭量降到正常人一半,早晚都要跑步一个时辰,这期间,还要和唐夭夭学习一些武学基础,几乎每天都有新的变化,虽然细微,但一天天的积攒起来,也十分惊人。 这半个月来,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灵州地方并没有抓到那名逃窜的刺客,楚国使臣在第三天,便快马传书京师,八百里加急,将使臣遇刺的消息传到了京师。 天子闻讯,大为震怒,命京东路提刑宋千严查此案,灵州地方,也因此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地震。 楚国使臣在灵州遇刺,灵州地方官府责无旁贷,京师的惩罚下来,最先受到严惩的,便是灵州刺史。 灵州刺史董存义,即将调往封州,任封州刺史。 同样是刺史,从灵州到封州,看似平调,其实已是最大的贬谪。 灵州比邻京畿,物产丰饶,灵州刺史,再往前一步,还有提升的空间。 而封州,近乎已经是陈国边界,虽然天高皇帝远,束缚不多,但此生若无机遇,也只能终老异乡了。 这是陈国对楚国使臣表露出的态度,从这件事情便可以看出,今日的楚国,已非昨日之楚国,有了和陈国平起平坐的资格。 好在刺史之下的官员,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唐宁在心中对这位董刺史报以极大的同情,这件事情细算起来,应该是自己连累了他。 不过想想他当初逼迫自己的娘子嫁给他的儿子,心中的同情很快就没有了。 李天澜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唐宁特意为她去孙神医那里讨了一种伤口不留疤的秘方,人家到底是女孩子,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子大胆到当众露胳膊,但光洁的手臂上留下疤痕,心里肯定也会介意。 京师传信的同时,也邀请楚国使臣快些进京,毕竟他们已经在灵州停留足够久的时间了。 李天澜最后一次来钟府,是向唐宁辞行的。 唐宁手中拿着一柄木剑,在院中练习一本秘籍上的招数。 李天澜站在旁边看了看,说道:“这几个剑招倒是精妙,但你基础薄弱,还是发挥不了它们的威力,短时间内,应该以巩固基本功为要。” 唐宁知道他的缺点在哪里,他的基本功太差,然而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提升的,他这些日子已经在有意的加强锻炼强度,早晚和方小胖一起跑步,晚上还要在钟意的监督下做一百个俯卧撑,然而这方面的提升,需要时间。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你才刚开始练武,有这么大的进步,已经非常难得了。” 李天澜比唐夭夭还要厉害,眼力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又指出了他存在的一些不足,唐宁一一记下之后,笑了笑,说道:“进来坐吧。” “不用了。”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使团明日就要走了,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唐宁倒了杯茶,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说道:“临走之前,以茶代酒,再敬你一杯。” 李天澜轻轻抿了一口,才道:“两个多月后,京师再见。” 李天澜的辞行就是辞行,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自然也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离情别绪什么的。 她也向来就是这样,干脆利索,雷厉风行。 送她出去,再次走回来的时候,看到唐夭夭坐在墙头上。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唐宁诧异的看着她,说道:“下来,有一招我还没想明白,你再给我讲讲……” 唐夭夭瞥了瞥他,扭过头去,说道:“问我做什么,问你的李姑娘去,她刚才不是说的很好的吗,她比我厉害,你听她的就行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人家就是来辞行的。” “她要走了?”唐夭夭从墙头上跳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随后就又板起了脸,撇了撇嘴,说道:“她走不走,关我什么事情?” 她向石桌旁走去,又回头看了看唐宁,说道:“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 唐宁诧异道:“什么?” 唐夭夭瞥了瞥他,说道:“不是说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还不快过来!” 唐妖精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唐宁早就摸清了她的套路,她傲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以前他总觉得唐妖精没有女人味,接触久了,尤其是认识了李天澜之后才发现,唐妖精居然是他认识的所有人里面,最有女人味的,是和小如的乖巧和钟意的温婉截然不同的类型。 楚国使团第二天便离开了灵州。 灵州地方官员几乎是全体相送,脸上的激动之色,难以言表,就差感激涕零了。 他们在灵州只停留了短短的月余时间,就将灵州翻过来两次,送走了一位刺史,这哪里是使臣,简直是瘟神。 送走了瘟神,他们终于能过几天舒坦日子了,至于对方会不会继续祸害京师,没有人关心。 唐宁没有跟着灵州官员一起,他站在城门外,对使团中的一辆马车挥了挥手,望着车队消失在视线尽头。 如今已是十一月,两个月后,他也要和他们踏上同样的道路。 …… 京师,皇宫。 礼部尚书唐淮从一座大殿内走出,回头对一名体态微胖的宦官拱了拱手,说道:“魏公公不必再送。” 那宦官面容和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道:“陛下对于年终盛典很重视,唐大人也要上心才是。” 唐淮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本官的分内之责,还请陛下放心。” 那宦官笑了笑,又道:“盛典完毕之后,唐大人又要准备今次的省试,这段时间,怕是要多多辛苦了……” 唐淮笑了笑,说道:“应该的。” 那宦官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还有一句话,托我带给唐大人。” 唐淮面色郑重,拱手道:“魏公公请讲。” 那宦官笑了笑,目光似有深意的看着他,说道:“唐家培养几个死士不容易……,下不为例。” 第一百零六章 凶手显踪 唐淮面色变了变,干笑道:“魏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咱就是一个传话的奴才。”魏公公看着唐淮,笑道:“唐大人应该懂陛下的意思,咱走了,陛下那边还等着呢。” 唐淮再次抱了抱拳,说道:“魏公公慢走。” 他看着魏公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脸上露出一丝阴沉,袖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最终,他也只是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深殿之内,陈皇放下一封密折,随口问道:“魏间,此事你怎么看?” “奴才怎么看?”魏公公的脸上露出疑惑之色,说道:“奴才就站在陛下跟前看啊……” 陈皇怔了怔,又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指着他,说道:“你呀你呀,你跟在朕身边一辈子,就知道和稀泥,没有一次能想着为朕分分忧的!” 魏公公无奈道:“陛下,老奴愚钝,比不得朝中诸位大人,老奴的职责,就是把陛下伺候的舒坦……” 陈皇摆了摆手,说道:“一次派了七名死士去灵州,唐淮好大的手笔,连楚国使臣都险些杀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魏公公走到陈皇身边,想了想,小声道:“唐大人此举虽然有些不像话,但唐家对陛下,应该还是忠心耿耿的……” “朕倒是不怀疑他的忠心。”陈皇摇了摇头,说道:“但唐家这些年的作为,确实是有些过了啊……” 魏公公抬眼看了看,又低下头,却是再也不接话了。 唐淮身为礼部尚书,负责科举事宜,门生遍布朝堂,遍布天下,这些年,也是有些太过坐大了。 陈皇重新将那份密折打开,望向密折上的一个名字,摇了摇头道:“十七年了,唐淮居然还对他的那位外甥抱有如此杀心……,唐宁,唐宁,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些耳熟?” 魏公公想了想,说道:“陛下,献出治水之策,每年为朝廷省下数十万两银子的灵州解元,好像就叫唐宁……” “是他?”陈皇立刻回忆起来,喃喃道:“他便是唐家当年的那个弃婴?” 魏公公点了点头,说道:“看唐大人的反应,应该没错。” “唐家,唐宁……”陈皇想了想,说道:“令中书省拟旨,灵州州试解元唐宁,献策治水有功,赏玉带一条,绢五十匹……” “遵旨。”魏公公面色微异,应了一声,又道:“陛下,灵州刚刚传来的消息,楚国使臣已经从灵州启程了,不日便能抵达京师。” “楚国……”陈皇低声说了一句,脸上浮现出一丝郁郁之色,“楚国近些年来,人才辈出,反观我朝,朝堂之上,有人只知结党,有人尸位素餐,可堪大用的,实在不多,长此以往,后患无穷……” 魏公公想了想,说道:“陛下不必担忧,前段时间,各地州试不也涌现出了不少人才,稍加培养,若干年后,便能成为朝堂上的栋梁。” “朝堂上不能全是庸才,但也不能全是聪明人。不过,庸才可少,聪明人却不能少。”陈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张昊说的对,我朝的科举,是到了动一动的时候了。” …… 唐府,某处暗室之中。 独臂老者跪伏在地,嘶哑着声音道:“家主,老奴该死!” 唐淮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十七年前,是有人将他从雪地里捡走了;半年前,是你的人从灵州找的那几名泼皮办事不利;这一次,唐家损失了七名死士,又是因为什么原因?” “老奴没有料到,他居然和楚国使臣在一起,而楚国使臣身边有高手相护……”老者嘶声说了几句,又道:“家主,再给老奴一次机会……” “我给你机会,谁给我机会!”唐淮看着他,大怒道:“我给了你机会,陛下会给我机会吗?” 老者面色一变,大惊道:“难道……” 唐淮挥了挥手,说道:“此事与我唐家无关,不必再提……” 老者怔了怔之后,点头道:“老奴明白。” 唐淮闭上眼睛,说道:“出去吧。” “是。”老者躬身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砰! 老者走出去之后,唐淮握起拳头,狠狠的砸在墙上。 “韩伯,你前段时间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少女走在唐府之中,看到前方的一道身影,快步走过去,走到跟前的时候,面色忽然一变,问道:“韩伯,你的手臂怎么了?” 老者笑了笑,说道:“回了趟老家,遇到一个仇人,不小心弄断的。” 少女看着他空荡荡的袖管,眉头皱起,问道:“什么人这么狠毒,有没有报官抓他?”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水儿姑娘不用担心,他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少女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学人打架……” 老者笑了笑,低头不再言语了。 少女有些无奈的看着他,叮嘱道:“那你要记得看大夫啊……” …… 原灵州刺史董存义在接到朝廷调令没几天之后,就收拾东西赶往丰州上任。 据说,朝廷新任的灵州刺史,这几日就会到灵州。 灵州地方官员心中略有忐忑,董刺史虽然不好相与,但好歹一起共事了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而这新任刺史,众人到现在还不知是谁,也不知他的脾性,心中自然有些不安。 这件事情,是岳父大人和灵州地方官员需要担心的事情,距离李天澜离开灵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唐宁这些日子过得格外充实,每天看看书,跑跑步,原本是想钓出来几个刺客,不过对方似乎是真的已经离开灵州了,这让唐宁有些失望,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他找谁报复去? 他每次出来的时候,彭琛都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唐夭夭一般会跟在他和方小胖的身边,一起锻炼。 方小胖这种拼命三姐的减肥方式是不对的,靠节食或是过量的运动,虽然的确能在短时间内减掉许多体重,但却并不健康。 她现在每天早晚只跑半个时辰,吃饭也更注重营养均衡,再加上和唐宁教她的一些无氧和有氧的动作,虽然效果比之前缓慢了一些,但却不会损害身体。 早上锻炼完之后,和方小胖一起在三叔的铺子前面吃早餐。 刘老二嘴里叼着一只包子,三两下咽下去之后,看着唐宁,笑着说道:“帮主,我们昨天又拿到了一条街道。” 刘老二本来是叫他“公子”的,自从唐宁给他了一大笔银子,让他成立丐帮,招揽灵州乞丐之后,他对唐宁的称呼就变了。 如果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这一个“帮主”当起来自然逼格满满,可现在丐帮还只是一个百人左右的乞丐团,这个帮主,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为了避免走到哪里都有乞丐上前给他行礼,除了刘老二以及他身边的几名骨干之外,灵州的乞丐只知道他们有一个帮主,却不知道帮主是谁。 刘老二吃了一个包子,又擦了擦嘴,说道:“帮主,我们帮里一个兄弟,好像看到几个月前的那天早上,在那条巷子对您动手的人了。虽然当时他们都蒙着脸,但有一个是光头,而且左脚有些跛,额头上还有条疤,我已经让手下的兄弟盯着他了。” 唐宁放下筷子,目光望向他,问道:“他在哪里?” 第一百零七章 白日见鬼! 张彪是灵州城一个小有名气的地痞。 他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险些夭折,后来家人为他找了一位江湖野郎中,用了两个偏方,性命算是保住了,满脑袋的头发却是掉了个精光。 张彪从小家境贫寒,没有读过书,整日里在街上浪荡,和人争强斗狠,虽说被人打瘸了一条腿,但也打出了凶名,灵州的地痞流氓,都知道长平街上有个姓张的秃头不好惹。 张彪也因此结识了一群酒肉朋友,在城里不能说无恶不作,欺男霸女,但也是横竖两条街上无人敢惹的存在。 此时,张彪正和几位酒肉朋友,坐在街边的一处面摊吃面。 张彪抹了抹嘴,放下碗,对里面的伙计说道:“伙计,再来碗面。” 那伙计一脸难色,看了看他们几人,指着一旁堆叠着的十几个空碗,说道:“客官,你们是不是先把这些的钱付了……” 啪! 张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怎么着,你是怕爷给不起钱是不是?” 那伙计立刻道:“不敢,不敢……” 张彪看着他,不屑道:“我告诉你,这灵州城里,不管是醉香楼还是百花苑,爷可都常去,一晚上几十两银子都花过,会付不起你这几碗面钱,少废话,赶快去煮!” 醉香楼和百花苑是灵州城内最有名的酒楼和青楼,也是声名在外的销金窟,就这几个在街头吃面的穷鬼,怕是连大门进不去,伙计瞥了瞥他们,低声道:“说大话谁还不会,有本事去醉香楼,在这里吃什么面?” 张彪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伙计立刻道:“客官稍等,面马上就来!” 他背过身煮面,放下面条的同时,向锅里吐了一口口水,小声道:“吃什么面,吃老子的口水吧……” 张彪看着那听话的伙计,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他身旁的一名消瘦男子看着他,小声道:“彪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干一票,就不用在这里吃面了,还能玩百花苑的姑娘……” “什么干一票?” “半年前,那桩大“活”……” “闭嘴!”张彪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这件事情,你们给我烂在肚子里,谁问都不许提,要是不小心泄露出去,老子要你们的命!” 那人立刻低下头吃面,不敢再言语了。 他身旁一人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说道:“百花苑的姑娘和你的五姑娘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一哆嗦的事情,吃你的面,晚上玩你的五姑娘就行了!” 张彪面色略有阴沉,半年前的那桩事情,他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一条人命,对方居然足足给了他们一千两银子,当时他也是头脑发热答应了下来,事过之后,却怎么想都不对,心里总有些发虚,直到过了半年都相安无事,他才放下心来。 一千两银子早就挥霍光了,要是还有之前的“大活”,他却是不敢再接。 “客官,面来了。”那伙计将面放在张彪面前,张彪拿起筷子,眼神无意间一撇,发现旁边墙角的两名乞丐正看着他。 他心中有火,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怒道:“看什么看!” 两名乞丐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样露出惊慌或是害怕的表情,其中一人握着木棍站起身,瞥了瞥他,淡淡道:“看你怎么了?” 在这条街上,就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乞丐。 张彪猛地站起来,他身后的几人也气势汹汹的围过来。 “怎么着,想打架?”那乞丐看了看他们,后退一步,大声道:“兄弟们,有人想打架!” 哗啦! 张彪几人怔在原地的功夫,从周围的数条巷子里,立刻就冒出了数十名乞丐,他们皆是手持木棍,将几人团团围住。 这里是丐帮在灵州的大本营所在,从几天前开始,从人数上来说,丐帮已经是灵州第一大帮派了。 张彪吞咽了一口唾沫,坐回原位,舔了舔嘴唇,说道:“兄弟,有话好好说……” “让开,都让开,围在这里干什么?”几名捕快分开人群,从外面走进来。 在张彪眼里,这些捕快们让人憎恶的面容,从未如此的亲切。 一名捕快看着他,问道:“你就是张彪?” 张彪心中咯噔一下,他最近没有犯什么事情,最多是趁阿虎媳妇不在家的时候睡了他,这不犯法吧?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张彪。” 那捕快指了指他以及他身旁的几人,挥手道:“全都带走。” 张彪急忙辩解:“捕快大哥,我们没有犯法,你……” 一名年轻人从那捕快的身后走出来,微笑的看着他,问道:“还记得我吗?” 那年轻人面容俊俏,笑容和善,但这笑容,在张彪看来,却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之笑。 不是像是,根本就是。 半年之前,他再三的确认过,对方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之后,才离开那条巷子的,也就是说,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半年前就该死了! 张彪身体颤抖,脸上露出极度惊恐之色,整个人瞬间瘫软在地,胯下传来一阵强烈的恶臭,不住的喃喃道:“鬼,有鬼啊……” 唐宁退后一步,距离他稍远一些,挥了挥手,说道:“全都带回去吧。” 面摊的伙计看到张彪等人被带走,脸上露出快意之色,目光一撇,看到桌上的一摞摞空碗时,面色大变…… …… 唐宁回去的时候,正好碰上岳父大人,于是和他一起回钟府。 岳父大人心情似有不佳,吃饭的时候,唐宁才知道,原来就在今日,灵州的新任刺史已经到了。 这位楚刺史,是从京师调任灵州的,他在京师担任的并不是要职,因此也说不上是升还是贬,灵州官员得到消息之后,一早就去迎接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刺史大人刚刚上任,自然是要做出一些成绩,来彰显自己的能力和威严,灵州的地方官员心中也早有准备,但他们也没有预料到,对方刚到灵州的第一天,这把火就烧起来了。 灵州各县县令,被勒令在三个月内,清理掉县内沉积的大案要案,否则就会对年末的考评产生影响,作为刺史,对于州内官员的政绩考评,有极大的话语权。 这件事情岳父大人不用担心,这半年间,永安县的治安算不上良好,但也没有悬而未决的疑案,虽然半年之前,还有两桩案子没有解决,不过比起其他县令,压力已经很小了。 吃过饭之后,唐宁和他说了一声,直接去了县衙大牢。 “我们是冤枉的啊,我们什么都没有干,放我们出去!”他刚刚走进牢房,便听到有人大声喊叫。 他走到一处牢房,看到张彪等人被关押在牢房里,正握着牢房的木栅,大声喊冤。 唐宁指了指张彪,说道:“把他带出来。” 张彪被重新带到了最里面的牢房,唐宁没有让彭琛等人跟着,一个人走过去,看着牢房里面的张彪,却没有开口。 张彪与他目光对视,下一刻就低下头。 唐宁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还记得我吗?” 张彪抬起头,重新看着他,说道:“我不认识你,你抓我进来干什么,我没有犯法!” “既然你不认识我,刚才慌什么?拉什么裤子?” 张彪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自然之色,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再次抬头望了一眼,看到的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孔。 但他此刻的心情已经安定了下来。 光天化日之下,对方能站在这里和他说话,就说明他不是鬼魂,或许是自己当时太过慌张,误认为那人已经死了…… 只要他是人不是鬼,他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人,总没有鬼可怕。 “不认识?”唐宁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挥手道:“不认识就算了……” 张彪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时,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生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这寒意,比之他刚才在街上白日见鬼,还要远远超出! 第一百零八章 来自京师! 唐宁从最里面的牢房走出来,彭琛看着他问道:“怎么样?” “还有几句话要问他。”唐宁摇了摇头,又看着他,问道:“关他们几天没什么问题吧?” 彭琛摇了摇头,说道:“几天的话,没有什么问题。” 他说完又看着唐宁,问道:“要不要把他们几个分开关押,分别审问?” “这次不用。”唐宁摇了摇头,看了看最里面那间牢房,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彭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和大人说一声就行。” “那就拜托你了。”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县衙大牢。 牢房本就是整个县衙中最为阴暗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味道,除了狱卒之外,连衙役捕快们也不愿意多留。 牢房三面都是墙壁,只有一面是木制的栅栏,当用木板将那唯一的一面堵起来,再将上方的小窗也遮盖住之后,整间牢房,就会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张彪便被关在这样一间牢房之中。 负责这间牢房的狱卒和衙役早已被下了命令,每天固定时间,会打开角落里的一个小隔板,将馒头和水给他送进去,但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和他有哪怕是一个字的交流。 最初的一天,张彪还在大声的喊着冤枉,大概又过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就只有仔细的贴在木板上,才能听到牢房里面偶尔传来的动静。 彭琛从远处走过来,看着一名狱卒,问道:“怎么样了?” 那狱卒有些惊惧的看了被封起来的牢房一眼,摇了摇头,说道:“开始还有声音,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说话了。” 一名衙役端着两个馒头和清水走进来,将角落里的一个小木板掀开,又将馒头和清水放进去。 牢房之内,很快传来了声音。 “大哥,官差大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张彪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暴躁和焦急。 那衙役不发一言,放好了食物和水之后,便准备将木板又合上。 “官差大哥,你和我说句话啊!” “大哥,大哥你说一个字也好!” “大哥,你妈贵姓啊!” …… 木板合上之后,里面的声音便小了许多,但还是可以听出来张彪声音里的焦急和狂躁,几人甚至从中听出了疯狂的感觉。 那名狱卒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两天,他是亲眼见证张彪从精力旺盛变的安静,最后再变成这样一幅焦躁狂暴的样子的。 他也曾试想过,如果换成是他,关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人说话,听不到任何声音,不出两天,他肯定会疯掉。 他看了看被四面围住的牢房,摇了摇头,叹道:“造孽啊……” …… 张彪已经关在牢房里四天了,从第三天开始,他就没有吃过一口馒头,没有喝过一滴水。 馒头被他扔了出来,水碗被他打翻了,他只是通过那个送饭的小口,拉着给他送饭的衙役的手,声泪俱下的求那衙役和他说一句话,哭的撕心裂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当然,和他说话是违反纪律的,说一句话这个月工钱没了,保持沉默工钱翻三倍,别说说话,在他面前,那衙役连屁都不会放一个。 唐宁不仅仅是要为另一个自己报仇,他还要把他们背后的人挖出来,张彪可没有培养七个死士的能力,这大概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线索了。 他在院子里和唐夭夭玩飞行棋,这是他无聊的时候拿出来解闷的,和晴儿玩的时候有输有赢,和唐夭夭玩,他就没赢过。 他摇骰子靠的是运气,唐夭夭是想摇到几就能摇到几,如果她愿意,唐家根本就不用做生意,开赌场就能赚翻。 方小胖在厨房和钟意学做菜,她本来只是昨天心血来潮想要试试,但唐宁意外的发现,她在厨艺上的天分居然不赖,第一次下厨,虽然还不能和钟意的厨艺相比,但烧的那两道菜,也有滋有味,得到了所有人的赞扬。 一个高级的吃货,不仅要会吃,还要会做,方小胖将对吃的执着转移到做菜上,她自己烧的菜自己只吃了两口,但脸上的那种满足感,却超过了她以前可以放开吃的时候。 彭琛从远处走过来,看着他,小声说道:“张彪想要撞墙自尽,被救下来了,现在情况有些不太好。” 唐宁放下骰子,和唐夭夭说了一声,这才走向县衙牢房。 张彪已经被带了出来,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脸色有些狰狞,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狂躁。 在那样的环境里待上四天,是个人都会狂躁。 事实上,不只是狂躁,他还会紧张,焦虑,恐惧,意志涣散,思维迟钝,出现错觉幻觉…… 唐宁缓步走过去,张彪看到他,脸上的狂躁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他被绑在椅子上,整个人下意识的向后缩……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人,比鬼魂更可怕! 唐宁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额头上的一团血迹,问道:“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张彪猛地点头,说道:“那天是我们动的手,是我们把你劫到那个巷子里的……” 唐宁看着他,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没有人,没有人……”张彪眼神略有涣散,喃喃道:“我就是图财,图财……” “图财?”唐宁点了点头,看着彭琛,说道:“再关他五天。” 张彪脸上露出极度恐惧之色,大声道:“京师,京师,我只知道,他们有两个人,他们是京师来的,他们要你的命,给了我们一千两银子,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真的不知道了啊!” 张彪说完就瘫软在了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 张彪被两名衙役拖了下去,关到正常的牢房里。 另一处牢房,几人看着路过的唐宁和彭琛,大惊道:“你们对彪哥做了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这是滥用刑罚,草菅人命啊……” 不怕流氓会打架,就怕流氓有文化,有文化了也不怕,更怕流氓还懂法。 唐宁打开牢门,几人打了一个哆嗦,纷纷后退。 彪哥的下场他们已经看到了,铁骨铮铮的汉子,变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几天里经历了怎样的摧残。 眼前的年轻人看似和善,却比任何鬼怪都可怕。 唐宁走进牢房,说道:“他已经什么都招供了,现在该你们了。” 一人颤声道:“招,招什么?” 唐宁走过去,忽然屈膝顶在他的肚子上。 “不招是吧?” 他一脚将他踹飞,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怒:“杀人是吧!” “谁给你们的狗胆!” “还蒙面!” “你们以为蒙面了我就认不出来你们了?” “回来,站好了!” “招不招,不招就让你们和彪哥一样!” …… 几人抱着头乱窜,听到“和彪哥一样”这句话,打了几个激灵,立刻开口。 “我们招,我们招!” “这都是彪哥干的!” “杀你的是彪哥,鬼大哥饶命啊!” “是啊是啊,一年前的无头案,那也是彪哥干的,和我们没有关系!” “你记错了吧,那无头案是青鱼帮二当家干的,水井藏尸案才是彪哥……” “对对对,这都和我们无关,大人明鉴!” …… 几名衙役站在牢房之外,眼睁睁的看着在唐宁的拳脚之下,那几名人犯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招认罪行,不由的张大了嘴巴。 彭琛忍不住踹了一名记录的书吏一脚,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说的,都记下来!” 唐宁又一脚将一人踹飞,怒道:“什么无头案,水井藏尸案,我问你们的是半年前的那件案子,刚才招的不算,重新招!” 第一百零九章 真是巧了 唐宁舒展了几下身体,将指节捏的咯吱直响,经过了刚才的一番运动,这些天来,积压在心里的怨气,终于消散少许。 他从牢房里走出来,看到彭琛他们都看着自己。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他们刚才承认杀人了,该问问,该审审,没一点儿眼力见……”他甩了甩有些发疼的手,走出牢房大门。 他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已经全都问出来了,至于那些其他的收获,想来岳父大人比他更感兴趣。 半年前,有人从京师而来,买凶杀人。 不久前,有死士不知从何而来,当街刺杀。 这两件事情,很轻易的便能联系到一起,以前的唐宁,只是苏家村一个普通的读书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灵州,除了和村里的员外公子有些恩怨纠葛,不可能得罪京师的某些大人物,让他们跨越千里,数次想要取他性命,甚至不惜派出这么多的死士…… 来自京师,要有培养众多死士的能力,还要和以前的唐宁有仇,看样子还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目标已经缩小到一个很小的圈子里了。 唐夭夭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唐宁回过神,看着她,问道:“你对京师熟不熟?” “我又没去过京师,当然不熟。”唐夭夭瞥了瞥他,又道:“不过昨天我们家商行有一个掌柜从京师回来了,京师的生意,大都是他负责的,他在京师待了十几年,应该对京师很熟悉,有什么事情,我帮你问他。”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不麻烦你了,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问他。” “神神秘秘的,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唐夭夭看着他,双手环胸,说道:“你不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我就不带你去找他。” 唐宁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写封信给李姑娘,她现在应该已经到京师了,打听什么事情也方便,快的话,半个月就有回信了。” 唐夭夭抓着他的手腕站起来。 唐宁看着她问道:“干什么?” 唐夭夭拽着他向外面走去,冷声道:“赵掌柜过两天就要走了,有什么事情抓紧问他。” …… 刺史府。 新官上任的楚刺史,一大早便将灵州城内的大小官员聚集在一起。 一般而言,刚刚走马上任的官员,会先和地方下属搞好关系,方便以后的管理,这位楚刺史却是与众不同,第一次召集诸多官员,愤怒的声音便是站在门外数丈远处也听的清楚。 “无头案,这都一年了,还悬而未决,你们是在等什么,如此做父母官,还怎么让百姓信任你们!” “水井藏尸,如此恶劣的行径,如此重案,竟然也拖了近一年,何等穷凶恶极之辈,才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此案每拖一天,人犯便有再次作案的可能,你们如此的不作为,便是助纣为虐!” “本官在这里先将话挑明了,既然本官到任,就不会允许灵州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们身为灵州的父母官,就要为民请命,为百姓做事,都给本官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 楚刺史在上方说的唾沫横飞,灵州地方官员在下方听的心惊胆战。 胆颤之余,望向永安县令钟明礼和义安县令赵知节的目光,隐隐的有些同情。 义安县和永安县同属灵州州城,治安自然要比他们这些郊县好得多,要说悬而未决的疑案,他们哪一县不比永县义安两县多? 楚刺史单独将这两县择出来,寓意再明显不过。 这是楚刺史在用他们树立威信,柿子要挑软的捏,而用来立威的柿子,自然是越硬越好。 永安县和义安县同在州城之内,就在刺史大人眼皮子底下,两位县令的官阶,也比寻常县令高了半级,是最好的立威对象。 楚刺史的训诫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才陆续从刺史府走出来。 几名官员同时对钟明礼和赵知节拱了拱手,说道:“两位大人辛苦了……” 钟明礼和赵知节互相看了一眼,各自离开。 唐家某处店铺,唐夭夭领着唐宁进来,指着里面的一名中年男子说道:“这位就是赵掌柜了,有什么话,你问他吧。” 赵掌柜立刻对她行礼:“大小姐。” “他叫唐宁,有些话要问赵掌柜。”唐夭夭挥了挥手,径直走出去,顺便将门关上。 赵掌柜看着他,笑道:“唐公子有话请讲。” 唐宁伸出手,示意他稍等片刻,缓步走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 猝不及防的一道身影扑到了他的怀里。 唐夭夭下意识的抱住他,然后又赶忙推开,挺直身躯,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就是,就是……” 唐宁看着她,问道:“没想好理由怎么编吗?” 唐夭夭皱了皱鼻子,“谁要编……” “进来吧。”唐宁将她拉进来,然后将房门关上。 唐夭夭撇了撇嘴,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不屑道:“我对你的事情才不感兴趣呢……” 这个时候,最好让她一个人傲娇一会儿,唐宁走到赵掌柜身边,问道:“有几个问题,想问问赵掌柜,京师……” 赵掌柜听他说完,诧异道:“唐家?” 唐宁点了点头。 赵掌柜想了想,问道:“京师有好几个唐家,不知道唐公子问的是哪一个?” 唐宁笑了笑,说道:“一个一个说吧。” 赵掌柜点了点头,说道:“要说唐家,最显赫的当然是唐惠妃所在的唐家,唐家家主唐淮,时任礼部尚书,位高权重;他的二弟唐琦,时任东台舍人,同样是朝廷柱石;三弟唐靖,乃是最受器重的中书舍人;至于唐惠妃,她是当今天子最受宠的妃子之一,端王殿下的生母,端王与康王、怀王作为被陛下留在京师的三位成年皇子,日后极有可能坐上储君的位置……” 赵掌柜滔滔不绝的说了好久,忍不住说道:“自皇后娘娘仙逝,太子因病亡故之后,宫中最受宠的妃子,便是惠妃,端王文才武德,也要超过另外两位王爷,如今的唐家,盛极一时,堪称京师第一大族,无人可与之比肩……” 唐宁点了点头,问道:“还有没有别的唐家了?” 赵掌柜想了想,说道:“户部的一个员外郎,好像姓唐,京师最大的布商,东家好像也姓唐……” 赵掌柜又回忆了一会,才说道:“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唐宁对他拱了拱手,说道:“谢谢赵掌柜了。” 赵掌柜笑了笑,摆手道:“举手之劳,公子不用谢。” 走出商铺的时候,唐夭夭看着他,诧异道:“你问京师唐家干什么?” 唐宁想了想,问道:“你说,京师唐家十七年前,有没有可能丢失过一个孩子?” 唐夭夭想了想,问道:“你不会是想说,那个孩子就是你,唐家现在在等着你回去继承百年基业?”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做梦吧你!”唐夭夭瞥了瞥他,说道:“现在还是大白天呢……” …… 被新来的楚刺史训斥了半个早上,钟明礼满心烦闷,走回县衙的时候,彭琛从里面走出来,递给他一张纸。 钟明礼看了看他,问道:“这是什么?” 彭琛道:“这是前几天抓回来那几名泼皮的供词,姑爷审问他们的时候,有些意外收获。” 钟明礼随意的瞥了一眼,正要走进去,脚步一顿,目光又移回去。 他怔怔的看着这供词许久,嘴巴微张,喃喃道:“真是巧了……” 第一百一十章 早干什么去了? 钟明礼站在原地许久,彭琛忍不住开口道:“大人?” 钟明礼回过神,想了想,看着他说道:“让人去义安县衙告诉赵县令一声,就说他要是想破那“水井藏尸案”,就拿他最好的茶叶来换……” 看着钟县令背着手,哼着小调走进后衙,彭琛摇了摇头,对一名捕快挥了挥手,说道:“小六,你过来一下……” 唐宁从唐家店铺出来之后,没有先回钟府,而是去了小如的铺子,小如和钟意都在那里,他回去也没有什么事情。 唐夭夭从三叔铺子里拿了一瓶老酸奶,巴掌大的瓷瓶,从井里刚刚取出来,滑嫩爽口,冰爽至极。 虽然现在不是三伏天气,但铺子里推出来的老酸奶还是卖的很好,等到明年夏天,天气热起来以后,想必会更加热销。 这本来是唐宁做出来给方小胖的,这种酸奶对肠胃有一定的好处,有助于消化,正好配合她减肥。 唐夭夭很喜欢吃这种老酸奶,她打算开一个酸奶店铺,自己做老板娘,还想从唐宁这里把秘方买下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唐宁只是兑现之前答应过方小胖的诺言,也没想着用它发财,随手便送给了她。 唐宁走出去的时候,刘老二从巷子里走出来,唐宁注意到他的脸上又添了淤伤。 唐宁指着他的脸,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以前灵州城的乞丐是松散的,随便一个人也能欺负,现在他们已经抱成了团,作为九袋护法长老的刘老二,居然还会被人打脸? “城西的一条街是青鱼帮的地盘。”刘老二有些郁闷的说道:“他们人数不少,而且都很厉害,吃了些亏。” 青鱼帮,这个名字唐宁怎么听怎么熟悉,很快就想起来一件事情,看着他,问道:“青鱼帮的地方你熟不熟悉?” 刘老二摇了摇头,说道:“不熟悉,但是帮里有兄弟熟悉。” 唐宁看着他,说道:“找几个对那里地形熟悉的兄弟,去县衙找彭捕头。” 刘老二诧异的问道:“为什么?”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青鱼帮要变成咸鱼帮了,到时候多带些兄弟,把他们的地盘收了。” 据说新来的刺史十分认真,刚来灵州的第一天,就下决心狠抓治安建设,像青鱼帮这种背有人命案子的黑恶势力,估计等不到明天就凉了。 丐帮作为锄强扶弱,扶危济困的正经帮派,理应配合官府,打击黑恶势力,为建设和谐灵州添砖加瓦,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刘老二怔了怔之后,就一脸惊喜的点头道:“是,帮主,我这就去安排!” “我也是乞丐,凭什么不让我加入丐帮?” “你手脚不干净,我们丐帮不收手脚不干净的人。” 巷口处传来争吵的声音,唐宁转头望去,见到上次将偷来的碎银换成包子,送给那对乞丐母女的乞丐,正和刘老二的一名手下争吵着。 他和刘老二走过去,刘老二手下的乞丐看到他们,连忙道:“见过帮主,长老!” 那乞丐看着他,诧异道:“你是丐帮帮主?” 他的表情看起来诧异至极,似乎是没有想到,神秘的丐帮帮主,居然是这样一位衣着干净整洁,样貌俊秀的年轻人。 唐宁看着那乞丐,问道:“你为什么要加入丐帮?” “一箭易断,十箭难折;万夫一力,天下无敌,乞丐之所以被人欺负,就是因为不团结。”那乞丐看着他,说道:“只要所有的乞丐都团结一致,同心同德,任何强大的敌人,任何困难的环境,都能战胜和克服,这也是丐帮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这番话不是随便一个乞丐能说出来的,唐宁看着他问道:“你读过书?” 那乞丐点头道:“略读过一些。” 略读过一些,那就是读过很多了。 丐帮不缺乞丐,缺的是读过书的乞丐,更缺懂哲学的乞丐,这种人,才是丐帮目前稀缺的高端人才。 刚才和他争辩的乞丐摇头道:“读过书还偷东西,那我们丐帮就更不能收你了!” 那乞丐看着唐宁,目光诚挚的说道:“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任平生。”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从现在起,你就是丐帮的一员了。” “刚刚入帮,没有什么能孝敬帮主的。”任平生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递给他,说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唐宁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再看了看他手中的荷包,愣了一瞬之后,笑道:“是个人才。” 一道人影从墙角凑过来,问道:“加入丐帮有什么好处?” 刘老二看着那老乞丐,说道:“丐帮弟子,互帮互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加入丐帮之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大家会帮你一起解决。” 老乞丐想了想,看着他,说道:“我得了一种顽疾,每天都需要饮一壶酒才能治病,如果我加入了丐帮,你们会给我买酒吗?” 刘老二看着他,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滚。” 唐宁注意到,老乞丐额头上又添了新伤,据刘老二说,是前几天城西的崔员外死了老爹,老乞丐前去蹭席,被人发现拎出来之后,两眼翻白,浑身颤抖了一阵,非说自己是崔员外的老爹借身还魂,回阳间来看看这些不肖子孙,还要他们每个月初在他的坟前放一大坛酒,不然他就常回家看看…… 结果那天他差点被人打断了腿,到现在还跛着脚走路…… 唐宁曾经以为他是一个老骗子,后来又觉得他是一个游戏人间的世外高人,到现在,他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不过,他卖给他的那几本破烂秘籍,倒是真的秘籍,这一点从唐妖精身上就能体现,唐宁最近就发现,她翻墙的动作越来越行云流水了。 至于那几本双修功法,也没有人和他练,暂时还不知道效果。 他回去的时候,在两名乞丐的带领下,彭琛已经带了一大群捕快准备出动了。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陈国的律法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张彪手上有人命案子,脑袋肯定是保不住了,那位青鱼帮的二当家,从现在开始,人生也正式的进入了倒计时,一旦查明案情属实,这就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个冬天。 积案得破,岳父大人显然很高兴,吃晚饭的时候,将当时的案情又讲述了一遍,回忆了当时查案的艰难……,然后就被岳母大人赶下了饭桌。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吃饭的时候津津有味的听他讲当年的无头案细节。 刺史府。 一名官员看着楚刺史,笑道:“这越是有能耐的地方官,就越是不听话,大人这次在他们那里立了威,就不怕他们以后不听话了。” 楚刺史点了点头,又道:“本官来之前就了解过了,这位钟大人,还是有些能耐的,就算这案子破不了,也不能逼迫他太过……” 话音刚落,有衙役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大声道:“大人,永安县衙急报!” 这衙役话音刚刚落地,又有一人身影从外面走进来,抱拳道:“大人,义安县衙急报!” 楚刺史今天早上刚刚说过,让两位县令随时对他汇报案情进展,他接过那两张纸看了看,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这么快?” 他脸色变了变,心中首先闪过的念头就是不信,可当他详细看过手中的奏报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怀疑了。 人证物证口供齐全,他早上才下令重查的两件积案,竟是真的破了! 他放下这两张奏报,面色变幻了许久,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这两件积案在同一天迅速侦破,就算是他想要继续立威,也不好再借题发挥了…… 可让他疑惑的是,既然这两件案子如此简单,那永安义安两县县令,早干什么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唐宁何在? 楚刺史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还没有燃起来,就已经熄灭,灵州地方官员松了口气,在灵州最高档的酒楼醉香楼设洗尘宴,正式的为刺史大人接风洗尘。 他们将整个醉香楼包了起来,除了灵州官员之外,还留在灵州,没有赶往京师的新晋举子也受到了邀请。 州试举人是很一股庞大的资源,地方官通过鹿鸣宴,与他们结下千丝万缕的联系,以后在官场之上,才好互相照拂,楚刺史错过了鹿鸣宴,存的应该是能挽回多少就挽回多少的心思。 唐宁晚上本来约好了和方小胖跑步,却被楚刺史的洗尘宴打乱了计划,只盼着这宴会早些结束,或许还有时间和钟意讨论讨论老酸奶的几种搭配吃法…… …… 晚上的洗尘宴,唐宁是和岳父大人一起过来的,到的不算早也不算晚,整座酒楼被他们包下来,一楼已经有不少人落座。 灵州此次州试新晋举人两百四十人,灵州籍学子占据了一半左右,这其中,又有一大半在州试结束之后,就立即启程赶往京师,准备明年的省试,今日到的,只有二十人左右。 “钟大人。” “唐解元。” “楚刺史还没到,钟大人要等待片刻了……” …… 今日到场的这些举人,唐宁一个都不认识,他唯一认识的徐清扬和张炎生都不在,想来应该是启程去京师了。 唐宁摇了摇头,在哪里温习不是温习,去得早不如去的巧,被京师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哪有什么温习的心思,还不如安安静静的留在灵州。 如今的京师,在他的心中,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 之前的京师,是他家庭幸福,咸鱼翻身的梦想之地,现在的京师,对他而言,不亚于龙潭虎穴,那里有着和他不共戴天的仇人,虽然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和对方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他远在灵州,他们尚且不惜派遣死士,三番两次的置他于死地,更何况是京师? 想到京师有着那样一个庞然大物在等着他,唐宁甚至想过永远不去京师,但仔细想想,虽然他不愿意招惹对方,但从之前的情形来看,对方显然不会放过他,就算是他龟缩在灵州,怕是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不仅如此,还会连累他身边的人。 仅凭这一点,他便有不得不去京师的理由。更何况,他还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知道那幕后之人是谁,以绝后患。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要以自身安全为先,目前为止,唐宁还没有找到万无一失的办法。 他心中想着这些,酒楼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崔长史!” “陈司马!” …… 唐宁向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有数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楚刺史调任灵州,自然不是一个光杆司令,上次的使臣遇刺一事,连累的不仅仅是董刺史,连同他身边的几名佐官,灵州长史、司马之流,也统统打包贬去了封州。 若非如此,楚国使臣怕是不会轻易的放下此事。 这位崔长史,就是楚刺史从京师带来的心腹。 前方,一名官员看了看崔长史,问道:“崔大人,楚刺史怎么没有过来?” 崔长史挥了挥手,说道:“京师来使,刺史大人正在陪同,诸位还请稍等片刻。” 一名官员惊异道:“京师来使,可是有什么大事?” 崔长史摇了摇头,说道:“这本官就不知道了。” 已经有官员将他请至最前方一桌,笑道:“崔大人先坐吧。” 楚刺史不在,崔长史便是这里的众官员之首,他落座之后,目光看向一旁,说道:“这些就是今次州试的新晋举子?” “正是。”一名灵州官员笑了笑,对众人挥了挥手,说道:“还不快过来见过崔长史?” 众人纷纷起身,躬身道:“见过崔长史。” 唐宁也站起身,向着这边随意的拱了拱手。 崔长史看着众人,问道:“州试在即,尔等为何还不前往京师早做准备,缘何仍在灵州?” 最前方的一名学子被他问的有些发懵,今天不是他们请自己这些人来的吗,这又是什么意思? 崔清之前在京师,虽然只是一个清水衙门,但每月领着俸禄,悠闲度日,也还不错,有生之年,耗到上官退隐或者归西,或许还能再往前一步,此生也就没有什么憾事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朝廷一纸调令,让他来灵州做一个长史,事务繁忙不说,还远离京师繁华之地,他心中不满到了极点,连带着看这里的一切都不顺眼起来。 崔清看着那学子,皱眉说道:“尔等虽是从灵州州试中脱颖而出的举人,但也不可因此而有所骄傲,心生松懈,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陈国学子何其之多,京师学子,更是其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更别说还有国子监的生员,便是你们灵州解元,参加京师州试,也未必能位列甲榜,省试乃是各州各府的学子相竞,你等更应该发奋苦学……” 崔长史一上来,先是一番说教,说的灵州诸学子纷纷低下头,灵州地方官员也是面上无光。 京师乃是陈国的都城,陈国的大部分年轻才俊,都聚集在京师,自然不是其他的州府能够相比的。 崔清身旁,一名官员看了看他,忽然问道:“如果下官没有记错的话,崔长史家的公子,应该也是今年参加科举,却不知结果如何?” “小儿不才。”崔清笑了笑,说道:“也不过是位列京师贡院甲榜第十九而已。” 在座的灵州官员和学子抬眼看了看他,这位崔长史的脸上哪有一点“不才”的样子,分明满满的都是骄傲和蔑视。 他刚才还说灵州学子比不上京师学子,便是灵州解元,参加京师的考试,连甲榜都进入不了,现在又说他的儿子位列京师贡院甲榜第十九,这岂不是说,他们灵州的学子加起来,都不如他儿子一个? 虽然心中郁郁,但所有人都选择将这口气忍了下去。 毕竟,崔长史的话虽然难听,但他说的却是事实,京师的教育资源,的确不是灵州能比的。 灵州一名州学学正却是忍不住,开口道:“唐解元省试第一场,所有题目全答全对,第二场的诗词,也是冠压群雄,得到了两位主考以及其余同考的赞扬,他的第三场策论,更是让三位协考同时拍手称妙,此等人杰,便是在京师,也必定能大放异彩……” 崔清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如此人才,在灵州自是稀少,但京师是什么地方,向来不缺人才,此次京师解元,是户部尚书亲点,连两位丞相都对他称赞不已,这才是真正的人杰……” 那学正张了张嘴,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户部尚书,再加上两位丞相,这三位的分量,要比灵州州试所有考官加起来,分量还要重得多。 钟明礼抬头看了看崔长史,皱了皱眉,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满之色。 便在这时,门口再次传来了脚步之声。 崔清立刻起身迎上前,走到门口处,躬身说道:“楚大人来了……” 楚刺史却是没有看他,扫视了人群一眼,说道:“此次灵州州试解元唐宁何在?” 唐宁抬眼看了看,脸上浮现出一丝讶色,从人群中走出来。 楚刺史看着他,问道:“你便是唐解元?” 唐宁点了点头:“正是。” 两道消瘦的身影从楚刺史身后走出,右边一位清了清嗓子,用尖细的声音喊道:“灵州州试解元,唐宁接旨!” 哗啦! “接旨”二字一出,在场的官员愣了一瞬之后,身体纷纷一震,来不及起身的,也慌忙的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装,跪伏在地。 便是那崔清崔长史,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后,也立刻屈膝跪倒。 唐宁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岳父大人拉着跪了下来。 此时,那宦官尖利的声音,也已经传了出来。 “敕曰:灵州解元唐宁,学识广博,胸有经纶,献治水防疫之策,解万民于倒悬,为国分忧,深得朕心,故赏玉带一条,绢五十匹……,钦此。” …… 唐宁虽然低着头,但也感受到了无数道视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他的身上。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皇恩浩荡 圣旨这东西,唐宁以前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见过,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这种事情会落在他的头上。 那宦官宣读完圣旨之后,便看着他,笑着说道:“唐解元,还不快快接旨,叩谢君恩。” 钟明礼在旁边碰了碰他,唐宁才回过神,起身接过圣旨,说道:“谢陛下……” 那宦官看了他一眼,也不计较他叩不叩的问题了,州试举人何其之多,陛下偏偏看中了这一位,足见他对于这位唐解元的重视,即便是他接旨的礼节不全,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唐宁接旨之后,跪在地上的众人才纷纷起身。 此刻,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又和刚才大有不同。 州试解元不算什么,每次科举都会产生几十个,但被当今天子亲自下旨赏赐的州试解元,这么多年来,可就只出了他一个。 这是何等的天恩? 就连楚刺史,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了艳羡。 他在京师为官十余年,也没有受到过陛下的赏赐,更何况是只有天子宠臣才能得到的玉带? 这一条玉带,可不同于普通的财帛赏赐,这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即便他日后无官无职,凭借这条玉带,也可以见官不礼,公堂赐坐……,这是无论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站在他身旁的崔清舔了舔嘴唇,脸色红的厉害。 就在刚才,他还当着灵州地方官员的面说灵州无人,灵州学子不如京师,参加京师州试甚至上不了甲榜,转眼间就被陛下的这一道圣旨拍在了脸上。 这可是玉带啊,京师人杰地灵,但也从来没有学子被陛下赏赐玉带的先例,他只知这位灵州解元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却不知陛下对他竟然如此重视和厚爱…… 这是京师的任何一位人才都没有的待遇,更别说他那位位列甲榜第十九的儿子。 崔清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楚刺史看着两位宦官,笑道:“两位公公远道而来,还请上座。” 那两名传旨宦官一路风尘,也没有推辞,点了点头,其中一人看向唐宁,说道:“陛下对唐解元寄予厚望,望唐解元好好准备省试,可千万不要让陛下失望。” 唐宁微微拱手,说道:“自当尽力而为。” 今天晚上到底是楚刺史的洗尘宴,两位宦官宣读过圣旨之后,宴会的氛围便恢复了正常。 楚刺史几人簇拥着两人远去,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恭喜唐兄!” “恭喜唐解元!” “钟大人家有贤婿,下官真是羡慕……” …… 众人纷纷拱手称贺,钟明礼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须,微笑的看着众人。 他看了唐宁一眼,目中尽是满意。 他的这位贤婿,无论在任何场合,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没有让他失望过。 楚刺史邀请唐宁过去一起坐,被他婉言拒绝了,一是和他们根本没有什么说的,坐过去反而尴尬,二是这圣旨来的淬不及防,出乎他的意料,难道张昊他们科举改制的建议真的被采纳了? 被皇帝记挂上,他并没有欣喜若狂,心中反而升起了一丝警惕。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常言又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总之,帝王无情,遇到皇帝和老虎,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五十匹绢,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刚好送给小如,她铺子里用得着,这可是皇帝赏赐的,拿出来卖,价格翻一倍两倍的不过分吧? 至于这条白玉腰带,虽然重了点不实用,但到底是皇帝赏的,意义不凡,想来也应该能震慑住很多宵小,让某些人不敢轻举妄动,并不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不能卖。 岳父大人晚上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被两名捕快扶回去,自然是被狠狠的训斥了一顿,训斥完了,岳母大人才将他扶回房,亲自为他准备醒酒汤。 她还打算在钟府清理出一间房间来,专门用来放置圣旨,这东西是稀罕货,当年岳父大人的委任,走的不过是吏部,皇帝封赏的圣旨,就连他也没有见过。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要好好宣扬一番,唐宁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打开院门,看到府上的丫鬟聚集在门外,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晴儿和他最熟,壮着胆子走上前,问道:“姑爷,圣旨长什么样子啊?” 唐宁走回屋内,将那圣旨取出来,递给她,说道:“拿去看吧。” 晴儿却没有胆子接,探过头看了一眼,然后立刻道:“姑爷赶快收起来吧!” 不止晴儿她们,唐夭夭对于圣旨也很感兴趣,不过,当她从唐宁的手中接过圣旨,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之后,就撇了撇嘴,说道:“也就是一块布而已,就是字写得好看了点……” 普通百姓总是对皇家的东西抱有极大的好奇,但其实圣旨也只不过是皇帝用的一块布而已,皇帝也是人,也要吃饭睡觉,这一点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贵妃皇后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肚子胀气了,也要放屁。 不过,短时间内,唐宁应该担心的不是皇帝的妃子放不放屁的问题,是他自己。 这一趟京师之行,他是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了,无论是主观还是客观,他都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但京师不比灵州,唐夭夭和彭琛不能一直跟在他的身旁,彭琛倒是可以,毕竟捕快只是临时工,不在编制内,可这次去往京师,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仅凭一个彭琛,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可以免除他大部分后顾之忧的后盾。 如今已经进入十一月下旬,省试日期三月初九,最迟元宵一过,他就要动身前往京师,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从三叔铺子旁路过的时候,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老乞丐。 老乞丐的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随着他的走动,晃来晃去,应该是空的。 他拽住了街上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目光死死的盯着他,沉声道:“我看你印堂发黑,血气冲顶,这是大凶之兆,近日必有血光之灾,老夫这里有一避祸之法,只要一两银子……” “滚!” 那男子一脚踹在他的身上,将他踹出去老远,老乞丐拍了拍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嘟囔道:“不信就不信,打人干什么……” 灵州城内,街道上的算命先生不少,但人家要么是一身干净的青衣,要么是一身道袍,白须飘飘,仙风道骨,看上去就像是那么回事,像他这种衣衫褴褛,满身酸臭的乞丐,只是站出来,“骗子”两个字就写在脸上了。 “哎呦!” 唐宁心中这样想着,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道痛呼声音。 他抬起头,看到那男子趴在地上,额头破了一块,指着大街上一个推车的小贩,大怒道:“走路不长眼啊!” 小贩也不甘示弱,单手叉腰,骂道:“说谁不长眼呢,我好好推着车,你就直直撞过来了……” “要不是这地上有个坑……” “我不管,我这货都摔了,你得赔!” …… 两人在街道上吵了起来,唐宁怔了怔,目光望向那老乞丐,老乞丐的目光也望向他。 他吞了口唾沫,说道:“年轻人,我观你印堂……” “给,拿去买酒!” 唐宁随手扔出一块碎银子,老乞丐是不是武林高手还不知道,乌鸦嘴却是已经练到极其高深的境界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街头论酒 “年轻人,你真是个好人。”老乞丐接过那颗碎银子,看着唐宁,认真说道:“好人有好报,神仙会保佑你的。” 说罢就攥紧了那颗碎银,像是担心唐宁反悔一般,立刻转身离去,大步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处酒肆。 唐宁摇了摇头,坐在三叔的铺子前,让俏儿帮他拿了一碗酸奶,拿起勺子的时候,看到郑屠户的女儿囡囡正站在他的身旁,眼巴巴的看着他。 唐宁看了看她,问道:“想吃吗?” 小姑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转头看向旁边铺子的郑屠户。 唐宁将那碗酸奶递给她,说道:“吃吧。” “谢谢哥哥。”小姑娘拿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唐宁重新拿了一碗酸奶,转头看向郑屠户,随口问道:“前辈,那新刀还好用吗?” “好用好用。”郑屠户看了看他,笑道:“我就是一个杀猪卖肉的,千万不要叫我前辈。” 虽然他这么说,但唐宁心里十分清楚,这位街边卖肉的屠户,是真正的武林前辈。 他问过李天澜,当日在长街之上,逃走的那名刺客,武功已是顶级,而凭借一把普通的杀猪刀,一刀杀退那位顶级刺客,同时留下他一条手臂,应该已经属于高手寂寞的类型。 如果彭琛有郑屠户的实力,唐宁现在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可惜这位郑前辈似乎不愿意说起那些事情,唐宁再提,反倒会惹人反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专心吃他的酸奶。 老乞丐很快就从酒肆中走了出来,那一块碎银子,足以将他的酒葫芦灌的满满当当。 他靠在墙角,打开酒葫芦,猛灌了一口之后,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 许久之后,他才咂了咂嘴,从怀里摸出一只破碗,倒了半碗酒之后,对唐宁遥遥示意,说道:“年轻人,要不要来一碗?” 唐宁摇了摇头,他以前就不喝酒,来到这里之后,倒是尝过这里的美酒,度数不高,味道还不错,可以当饮料喝。 当然,他现在不喝的原因是老乞丐盛酒的碗不知道脏成什么样子了,也只有他自己不嫌弃自己。 老乞丐自顾自的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叹道:“年轻人啊,还不懂酒,等到你再长几十岁,就知道酒的好了……” 这老乞丐当真是好酒如命,左右无事,唐宁看着他,随口问道:“老人家很懂酒吗?” “去掉那个“吗”。”老乞丐看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哪里的酒老夫没有喝过,你们陈国的酒,老夫几十年前就喝了个遍,灵州的甘露白,京师的千日醉,算是酒中极品,也就皇宫的御酿比它们好一些,不过这东西不好弄,太费功夫……” 说起这个话题,老乞丐显然来了兴致,滔滔不绝:“楚国的酒一般,没出过什么极品,其他的,不提也罢……” “要说酒中之巅,老夫还是认为梁国的竹叶青最烈最醇,那才是男人应该喝的酒,一口下去,如同毒药入喉,喉头烈火灼烧,腹中肠穿肚烂,之后却又余韵无穷……”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哀伤之色,叹息道:“只可惜梁国灭国,已有近十年之久,从此之后,这世上便再无竹叶青了……” 喝酒喝出喉头烈火灼烧,腹中肠穿肚烂的感觉,在这个世界,应该属于极品好酒了。 限于工艺,这里的酒度数普遍不高,所以才有那么多号称千杯不醉的酒中高手,换成后世的高度白酒,千杯不仅会醉,还会胃穿孔。 蒸馏高度酒几乎是每一个穿越者回到古代的必备技能,但其实简单蒸馏出来的酒,烈是够烈了,却少了真正的美酒应该拥有的醇香,远远够不上美酒的档次。 要论喝酒,唐宁或许拍马也及不上老乞丐,但要论懂酒,让他再活几百年,也比不过唐宁。 以前勤工俭学的时候,他几乎什么都做,夏天最热的时候,套在一人高的布偶里面,站在街上发传单,他做过家教,也在肯德基里打过工,还做过化妆品销售,白酒销售,对于白酒的种类,酿制方法,各自的特点,再也熟悉不过。 老乞丐说的话,他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也听的心不在焉,不管是甘露白还是千日醉,都不是他感兴趣的,丐帮要发展壮大,要走向正规,需要不少钱,或许可以考虑改造一下酿制工艺,试试能不能酿制出后世的那些名酒来…… 这件事情他一个人办不了,唐家好像也开酒肆,肥水不流外人田,要不和唐夭夭商量商量? “我跟你说,这竹叶青……”老乞丐说的唾沫横飞,一抬眼,看到唐宁眼神飘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皱起眉头,说道:“小子,你不信我?” 从他对唐宁的称呼从“年轻人”变成“小子”,可见他心中真的是不满了。 唐宁回过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信,只是我觉得,美酒按照地域和名字区分,有些不妥,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听过另一种区分方法?” 老乞丐看了看他,说道:“你且说来听听。” “美酒按照地域或是名字区分,不如按照香气区分。入口绵甜、醇厚丰满、香味协调、回味悠长、诸香馥郁,是为馥郁香型。” “幽雅细腻,酒体丰富醇厚,香而不艳,低而不淡,是为酱香型。” “窖香浓郁,绵甜甘冽,尾净余长,是为浓香型。” “清香醇正,醇甜柔和,余味爽净,甘润爽口,是为清香型……” …… “你说了这么多……”老乞丐怔怔的听他说完,舔了舔嘴唇,看着他,说道:“老夫一句也没有听懂。” 他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说道:“你们读书人最会编故事,老夫纵横酒国多年,也没有听过你说的这些。” “没听过啊。”唐宁摆了摆手,说道:“没听过就算了吧,老人家您继续喝,我还有事,先走了……” 老乞丐正打算和他辩驳一番,没想到他说走就走,怔了一瞬后,立刻道:“你等一等!” 唐宁转过身,老乞丐望着他,说道:“你刚才说的这些,可有凭据?” “没有。”唐宁摇了摇头,说道:“随便说说,老人家不必当真。” “这种事情,怎能随便说笑?”老乞丐皱眉看了他一眼,脸色居然变的肃然,说道:“老夫就不信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竟然会比老夫更懂酒?”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发黄的册子,说道:“老夫上次卖给你的那几本秘籍,只是残册,加上这一本,才算全册,仅凭残本,无法练至高深处,你若是能拿出你说的那些美酒,老夫便将这本也赠与你……” 唐宁瞪大眼睛看着他,怒道:“你当时可没说这是残本!” “老夫也没说不是残本……”老乞丐看着他,挥了挥手,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秘籍虽然不全,但练之也无害,只是不能练至巅峰而已,等你拿到全册,就能发挥出它们的全部威力,怎么样?” 唐宁原以为老乞丐虽然邋遢,满口大话,但做生意起码是讲诚信的,现在对他的看法又发生了改变。 他盯着老乞丐,狐疑道:“那几本双修秘籍,不会也是残册或是假的吧?” “放屁,那是正经的房中术……”老乞丐看着他,吹胡子瞪眼,大怒道:“你当老夫江湖骗子啊!” 唐宁点了点头,从他做的事情来看,的确是江湖骗子。 老乞丐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忽然说道:“那双修秘籍是真是假,对你应该区别不大吧?” 唐宁看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还是童子之身,元阳未泻吧?” “……” 老乞丐眼神似有玩味,啧啧道:“你家娘子生的如此漂亮,成亲这么久,你居然还是童子之身……,你不会是不行吧?” 唐宁干脆利落的转过身,大步离开。 老乞丐对他招了招手,大喊道:“别走啊,老夫这里还有一套强肾之术,便宜卖给你,只要十两银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夭夭之愁 唐宁一转头,就看到了唐夭夭站在不远处,惊讶的看着他。 他走回去的时候,唐夭夭也跟在他的身旁。 老家伙的眼睛居然那么毒,他只知道有的人可以通过面相看出女子是不是云英之身,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可以看穿男人是不是cn的变态? 他除了卖武功秘籍,卖春宫画册之外,竟然还懂强肾的方法,还有什么是他不懂的? 虽然他的肾没有什么问题,但补一补强一强也还是可以的,下次再打听打听…… 快要走到钟府的时候,唐夭夭终于忍不住,转头看着他问道:“那老乞丐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 事关她最好朋友的幸福,唐夭夭想了想,说道:“你,你要是真的不行的话,我家里还有很多补药……” 唐妖精对他的怀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士可杀不可辱,更可况是一辱再辱,唐宁看着她,咬牙道:“你要不要试试?” “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唐夭夭已经一个擒拿将他拿下,从后面羞恼的看着他。 唐宁已经决定,等到他从老乞丐手里拿到了完整版的秘籍,就一个人偷偷练,绝不告诉唐妖精,下一次,就是他站在后面拿下她了。 “咳!” 一道重重的咳嗽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过来,唐宁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唐府门口。 看到那中年男子,唐夭夭立刻放开他,有些慌乱道:“爹。” 唐财主看了唐宁一眼,目光望向唐夭夭,低声道:“你和我回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唐夭夭很隐晦的剜了唐宁一眼,这才迈开长腿,跟着唐财主回了唐家。 唐宁活动了一下肩膀,唐妖精一言不合就动手,以后嫁给谁谁倒霉,一旦出现家庭矛盾,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唐府。 唐财主看着唐夭夭,皱眉道:“你一个姑娘家,光天化日,对别的男子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唐夭夭低着头,小声道:“谁动手动脚了……” 唐财主看着他,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说道:“你和小意一起长大,怎么就不能向她好好学学,你看看人家小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就只会舞枪弄棒,你比人家还大几个月,人家都成亲了,你的婚事连个着落都没有,全城的媒婆都不愿意来我唐家说媒……” 唐夭夭撇了撇嘴,说道:“不来就不来,我还不愿意嫁呢……” “再过两年,你可就十八了。”唐财主看了看她,说道:“我看这门亲事,还得尽快定下来,再拖就更麻烦了,我先请几个媒婆帮你物色物色,到时候你再选。” “要嫁你嫁,我才不嫁人!”唐夭夭跺了跺脚,飞快的跑了出去。 “你!”唐财神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伸出手指了指,最终也只能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之色,摇头离去。 唐宁蹲在院子里,捣鼓着手里的几根竹子。 他准备蒸馏一些度数比较高的酒出来,没有玻璃管,只能用竹子代替,希望不会太影响口感。 这种方法得到的酒自然称不上是美酒,不过也无所谓了,他不是为了用这东西卖钱,只是想从老乞丐那里把完整的秘籍的换回来。 黑了心的老家伙,上次居然还留了一手,要是唐妖精照着那残本去练,练出问题赖上他了怎么办? 虽然正经酿造的高度酒口感更好味道更醇,但那太麻烦也太费时,而且唐宁不知道完整的工艺,反正是糊弄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老乞丐,差不多就得了。 唐夭夭坐在墙头上,用一种很颓废的表情看着他,问道:“你在做什么?” 唐宁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她,问道:“你怎么了?” 唐妖精年方二八一朵花,正是元气满满、青春无敌的年纪,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实在烦心的事情,是不可能这么颓废的。 唐夭夭从墙头上跳下来,叹了口气,说道:“我爹要找人给我说媒……” 原来她是烦心这件事情,唐宁总算知道了什么叫杞人忧天。 整个灵州,谁不知道唐女侠义薄云天,武功盖世,能单手屠狼,生撕虎豹,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娶她? 唐宁看着她,安慰道:“放心吧,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的。” 唐夭夭点了点头,然后表情又怔住,看着唐宁,羞恼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唐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好,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你年纪还小,你爹太着急了,你回去和他好好说说,他一定会同意的。” 唐夭夭略有幽怨的看着他,说道:“都怪你和小意,如果不是你们这么早成亲,我爹不会逼我的。” 唐宁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她的绣球砸到他,他就不会出现在钟府,唐财主也不会受到刺激担心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自然不会找人给她说媒。 所以说来说去,她自己才是导致她现在郁闷的罪魁祸首。 不过唐妖精自己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这种时候,唐宁可不会选择和她讲道理。 “总之,你就别担心了,你爹着急也没用,嫁不嫁还不是你说了算。”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是没事干的话,过来帮忙搭把手……” 唐妖精可不是普通女子,逼婚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不存在,真被逼的急了,离家出走,浪迹天涯的事情,她是能做出来的。 他要将几根竹管固定在一起,唐妖精帮他拿着一根,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像小意和小如那样的女子?”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一定,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温婉贤淑的,有人喜欢刁蛮狂野的,当然,几乎所有人都喜欢长得漂亮的。” 唐夭夭瞥了瞥他,问道:“你们男人都这么肤浅吗?” “也不都是。”唐宁将两根竹管组合在一起,随口说道:“我就觉得,样貌并不重要,关键是要自己喜欢。” 唐夭夭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长的漂亮的。” …… 唐宁将几根竹管绑好,这才看着她,说道:“别灰心,人总要有自己的性格,你虽然没有小如懂事,没有小意温柔,没有晴儿呆萌,没有新月年纪小,但你武功高,讲义气,这些还是很让人欣赏的。” “谁要你欣赏!”唐夭夭用像是看仇人的眼神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走了出去。 唐宁摇了摇头,拿着装好的竹筒走进厨房。 每个人的性格都有所不同,何必要去羡慕别人,坚持做自己就是了,唐妖精羡慕钟意有那么多人倾慕,唐宁还羡慕她长腿多金呢…… 人就是这么不知道满足,眼睛只盯着别人的优点,却看不到自己的长处…… 灵州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希望拥有像她那样的一双长腿……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义不容辞 唐宁拎着一个小酒坛,来到铺子前的时候,没有在墙角看到老乞丐,不知道他又去哪里骗酒了。 蒸馏的装备不专业,温度控制不好,效率奇差,两天时间,他才捣鼓出了这么小半坛高度酒出来,他来之前尝了一口,除了辛辣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味道,也不知道老乞丐会不会上当。 他从肉铺门前路过,正在剁肉的郑屠户放下刀,吸了吸鼻子,目光望向唐宁,问道:“什么味道?” 唐宁脚步顿住,扬了扬手中的酒坛:“这个?” 这些武林高手,鼻子和狗鼻子一样,酒坛塞着塞子都能闻到,唐妖精这种武林低手就没有这个本事。 郑屠户猛吸口气,大步的走出来,拔出坛口的塞子,深吸口气,眼前猛地一亮,赞叹道:“好酒!” 唐宁将酒坛递过去,试探道:“来一口?” 郑屠户也不和他客气,接过酒坛,仰起头,猛灌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好一会儿才抹了抹嘴,再次赞道:“够劲道!” 劲道是够了,但还远远称不上好酒,如果他随便捣鼓出来的也算是好酒,那么按照正常工艺酿造出来的,岂不是琼浆玉液了? 郑屠户笑了笑之后,再次仰头灌了起来。 唐宁见此,心中暗道要遭,这酒坛本来就小,又只有小半坛,他刚才那一口,就差不多喝了一大半,这要是再来一口,他用什么去换那本强肾的秘籍? “住口!” 就在这时,一道怒喝的声音忽然从前方传来。 唐宁转过头,看到老乞丐飞快的从远处跑过来,他从郑屠户手中一把夺过酒坛,凑到自己的嘴边,仰头便灌,却只有几滴酒液从坛中滴下来。 老乞丐使劲晃了晃,又滴下来一滴。 他将坛口凑到鼻子前面,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目露异光,随后猛地将酒坛摔碎,双目血红的看着郑屠户,大怒道:“杀猪的,会几招庄稼把式就猖狂至此,老夫的酒你也敢动!” 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郑兄弟,先把刀放下,有话好说。” 老乞丐目光肃然的看着他,诚挚的说道:“不就是一坛酒吗,大家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要伤了和气。” 郑屠户面无表情,手中的杀猪刀仍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老乞丐干笑一声,目光有些期待的望向唐宁,问道:“老远就闻到味道了,刚才那酒还有吗,只要一坛,那本完整的秘籍就是你的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就只有那么多了。” 老乞丐闭上眼睛,胸口有些起伏,睁开眼,再次看向郑屠户的时候,叹了口气,说道:“杀猪的,你太过分了,一坛酒啊,你连一口都没给我剩下……” 唐宁眼前一花,郑屠户手里的杀猪刀已经出现在了老乞丐的手中,老乞丐将刀架在郑屠户的脖子上,看着他说道:“我告诉你杀猪的,今天这件事情,没有一百两银子过不去……” 唐宁看着这一幕,抿了抿嘴唇,说道:“虽然现在没有了,但是给我几天时间,还能再弄出一坛来。” 老乞丐眼前一亮,“当真。” 唐宁点了点头:“当真。” 老乞丐从怀里摸出一本泛黄的册子,塞在他手里,说道:“那几本秘籍缺失的招数,都在这上面了。” 先付款再收货,老乞丐干脆的让人难以置信,唐宁脸上露出一丝疑色,说道:“我怎么知道这上面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乞丐挥了挥手,说道:“你可以问问这杀猪的,他可不止懂杀猪。” “算了,信你一次。”唐宁摇了摇头,想了想,说道:“我多送你半坛,要不你把另一本也送我……” “哪一本?” “强肾那本……” …… 一百两银子是没有的,老乞丐只在郑屠户这里敲诈了一块碎银子和一两下酒的猪头肉, 郑屠户从铺子里面拿出了扫帚,一边打扫地上的酒坛碎片,一边说道:“老家伙身上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你要把握机会,能骗来多少是多少。” 这明明是交换,双方都心甘情愿的事情,怎么能叫骗呢? 想到他刚才夺刀的那一幕,唐宁看着郑屠户,问道:“他的武功有多厉害?” 郑屠户将碎片扫到墙角的垃圾堆旁,说道:“很厉害。” 老郑就已经是唐宁知道的最厉害的人了,一把杀猪刀玩的出神入化,唐宁刚才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把刀架在那老乞丐脖子上的。 不过他更没有看清老乞丐是怎么夺刀反制的,这么说的话,老乞丐比他还要厉害,如果有这么一位保镖的话,他去京师,岂不是不用担心自身安全了? 仅仅图他的宝贝秘籍还不够,还要图他的人啊…… 幸亏老乞丐没有见过世面,没有喝过真正的好酒,街上随便买几坛酒随便蒸两下就行了,不过最好还是能弄出来一些经过完整工艺酿造出来的好酒,这样才能将这个嗜酒如命的老家伙留住。 但这最少都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且唐宁对酿酒的过程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离开了专业人士的帮助,他自己是造不出来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时,看到唐夭夭坐在石桌旁发呆。 唐宁从怀里摸出一本秘籍递过去,说道:“那老乞丐上次卖的秘籍不全,这个你拿着,缺的招式都在这上面了。” 唐夭夭伸手接过,随意的翻了翻,念道:“肾者,先天之本……” 唐宁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那本,将另一本递给她,说道:“拿错了,这个才是。” 唐夭夭随便翻了翻,就将之扔在了一边。 唐宁诧异道:“怎么了,难道这是假的?” 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真的,我之前就觉得那几本秘籍似乎缺了什么,有些招式之间不太连贯,现在感觉好多了。” 既然是真的,她为什么还是这样一副霜打了茄子的样子? 她对于练武,一直是十分积极的,并且对于她不是李天澜对手的事情,到现在还耿耿于怀,见到缺失的秘籍被补全,绝对不应该是这种表情。 唐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怎么了?” 唐夭夭目光望向别处,有些颓废的说道:“今天早上,已经有好几家来我家提亲了。”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上唐家提亲。 没想到灵州居然有这么多的勇士,唐宁心中猜测,有八成的可能,他们是看上唐家的钱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没有几个会像他一样,欣赏的仅仅是她与众不同的性格。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爹答应了?” 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他让我选,我不选,就跑出来了。” 唐宁上辈子没有亲人,没有体会过被逼婚是什么感觉,这辈子的老婆是送的,更是没有体会过,对她是爱莫能助了。 唐夭夭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们是朋友,你得帮我。” 朋友帮忙也要分场合,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败人品的事情,可不能干。 更何况,他一个外人,也插手不了唐家的家事。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还得靠你自己,要不你好好劝劝你爹……” “你不帮我,我就告诉小意,说你上次摸我。” 俗话又说,朋友有难,义不容辞,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拍即合 唐宁没有想到,唐夭夭居然是这样的唐夭夭。 她竟然用这件事情来威胁他,她当初还说习武之人不拘小节,明明是切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怎么能是自己摸她? 这女人,还要不要自己的名节了? 就算是她不要,唐宁也要。 “好,我答应你。”唐宁点了点头,占便宜的毕竟是自己,这件事情怎么说都是唐妖精吃亏。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件事情。” 唐宁答应她之后,唐夭夭就不那么郁闷了,表情略有振奋,说道:“什么事情,说吧。”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们家在灵州有几家酒肆吧?” “有啊,怎么了?” 有就好了,唐家有酿酒的作坊,他可以为他们提供酿制方法,具体的细节,再和酿酒的师傅商讨修改,虽然限于技术条件,还是不能达到后世的水准,但酿出来的酒,肯定比老乞丐喝过的“竹叶青”要好。 “酿酒?”唐夭夭看着他,问道:“能赚钱吗?” 唐宁看了看她,说道:“去掉那个“吗”。” 他打算进军酿造行业,不单单是为了留住武功出神入化的老乞丐,也想着多赚些银子,以后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他又没有唐妖精那样一个有钱的爹,钱还得自己想法子赚。 “不找我爹。”唐夭夭想了想,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我和你干!” 唐宁看着她,不确信道:“你?” “对,就我们两个。”唐夭夭和他目光对视,坚定的说道:“我的零花钱还有几千两,应该够了,再找几个以前在酒坊做过工的老师傅,招些伙计,我们自己就能酿造,赚的钱也是我们的,我爹精着呢,你要是找他合作,就别想赚钱。” 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水,女生外向,可像唐妖精这样,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开始向外拐的,也不多见。 唐宁看了看她,问道:“你确定你一个人可以?”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赚的银子,我们平分。”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银子你出的大头,人也是你找的,怎么能平分呢,我不占你便宜,我三你七吧。” 唐夭夭摇了摇头:“不行,主意是你出的,我们五五分账。” 唐宁想了想,问道:“要不四六?” 唐夭夭一巴掌拍在石桌上,不满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婆婆妈妈的,我就喜欢你占我便宜,怎么了?”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占便宜的?”钟意和苏如挽着手站在门口,看着他们问道。 唐宁回过头,走上前,解释道:“我准备和夭夭合作点生意,我出秘方,她出钱出力,我说三七分帐她拿大头,她非要五五,都是朋友,我们不能占她的便宜……,恩,就是这样。” 唐妖精说话口无遮拦,幸亏他反应快,要不然误会就大了。 苏如疑惑的问道:“什么秘方啊,小宁哥你懂什么秘方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那时候你还小,有一年夏天,天气很热,一个老爷爷晕倒在村口……” …… 对于唐夭夭被逼婚的事情,钟意和苏如表示出了极大的同情。 尤其是曾受其害,对此事能感同身受的钟意,更是能够理解她的处境。 晴儿站在一旁,想了想,说道:“夭夭姐,你也可以学我家小姐,抛绣球招亲啊!” 要是随便抛个绣球,就能像小意一样砸个如意郎君,灵州城早就漫天都是绣球了。 唐夭夭瞥了晴儿一眼,却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唐宁,说道:“你快点把秘方写出来,我去让人准备,过两天就可以开始了……” 酿一次酒,完整的工艺要经过多次发酵,抛开贮藏期不算,也需要近一年的时间,的确是越早开始越好。 酿酒赚钱的事情,和唐妖精一拍即合,唐宁取来纸笔,将他记忆中的东西都写下来,最终的步骤,还要和酿酒的老师傅再敲定。 钟意和苏如在一旁给唐夭夭出主意,晴儿时不时的会插句嘴…… 月亮门处,陈玉贤看着里面,摇了摇头,轻叹道:“宁儿这次一走,又是好几个月,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钟明礼看着她,说道:“若是能得中一甲,按照惯例,他是会留在京师的,若是一甲之外,就看吏部会将他派到哪里了,但不管怎么样,正式上任之前,都会有半年的假期,他还有时间回来。” 陈玉贤看了看他,有些埋怨道:“宁儿当初都说不考了,你偏要让他考,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在一起不好吗,他们还没有正式拜堂,这次又要分开这么久……” 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不求进取,偏安一隅?” “不管他省试的结果如何,这次的事情之后,必须把他们两个的事情定下来。”陈玉贤的目光从院子里收回来,说道:“他们不着急,我可着急抱外孙了。” “是该定下来了。”钟明礼点了点头,目光又望向院内,问道:“苏如姑娘怎么办?” “小如姑娘……”陈玉贤的视线望过去,见钟意和苏如正笑着说些什么,怔了怔之后,才长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说完她就摇了摇头,缓步走开。 钟明礼跟在她的身后,离开的时候,目光在一次望向院内。 只是这一次,他的视线停留在和唐宁商谈事情的唐夭夭身上。 …… 唐宁做生意向来守诚信,不像老乞丐,卖个秘籍也偷工减料,两天之后,他就将老乞丐的一坛半酒交在了他的手上。 老乞丐没有像郑屠户那样豪饮,而是小心的拔出塞子,只抿了一小口,就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味,许久才睁开眼,赞叹道:“如果不是此酒的醇香不及竹叶青,老夫差点以为是大梁的竹叶青又现世了。”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看着唐宁,说道:“老夫这里还有一套内功心法,你过两天再给我带一坛这样的美酒,我便将这心法赠与你。”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心法,这酒弄起来麻烦,这次是最后一次。” 老乞丐嗜酒如命,要和他谈条件,就得先断了他的供给。 “不要?”老乞丐看了看他,说道:“这心法和你从老夫那里买去的秘籍相辅相成,没有了心法,招式就只是花架子,你确定不考虑考虑?” 唐宁已经知道了老乞丐很无耻,没想到他居然无耻到这种程度。 一本秘籍,他足足卖了自己三次,不知道这次的心法,是不是又是残缺的?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老乞丐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这次的口诀是完整的,老夫以人格担保。” 唐宁刚才还信,现在不信了。 他想了想,又说道:“你卖给了我三本秘籍。” 老乞丐又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纸,说道:“三个心法,三坛。” 他果然没有人格,捆绑销售就算了,同一件货物居然还拆开来卖。 唐宁沉吟许久,伸手接过那几张纸,说道:“老前辈赠与的秘籍是无价之宝,岂是几坛酒就能相抵的,这样吧,只要我在灵州一天,就每三天给前辈带一坛这样的酒,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老乞丐瞪大眼睛看着他,回过头,看着郑屠户说道:“杀猪的,你帮老夫作证!” 唐宁看着他,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好人不多了。”老乞丐咂了咂嘴,说道:“喝了你的酒,什么甘露白千日醉,就都淡的像是水一样没了味道,你说话算话啊……” 唐宁伸出手,说道:“老前辈如果不信,可以击掌为誓。” “信,当然信。”老乞丐笑了笑,立刻伸出手掌。 唐宁伸出手,和他枯柴一般的手掌击在一起,笑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包在我身上 老乞丐虽然奸诈了些,但还没有黑心到底,好歹没有卖给他假货。 那几本秘籍和心法,唐宁一股脑的抛给唐夭夭了,什么经脉啊,穴道啊,对他来说太难理解,还是等她练好了之后再手把手带他一起飞,这是最省时省力的做法。 酿酒的作坊是现成的,唐家在灵州还有闲置的作坊,连租金都省下了,他和唐妖精的赚钱大业,现在已经正式进入了筹备阶段。 几位酿酒的老师傅对他提供的酿造方法虽然持怀疑态度,但对那些新的理论又怀有期待,酿了一辈子酒,他们也非常希望做出一些突破。 前期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等待,差不多等到明年年关,应该就能喝到第一批的新酒了。 等到作坊的一切事务进入正轨,时间已是腊月中旬。 月初的时候,灵州下了一场雪,虽然不大,但那以后,气温便开始骤降。 三叔的早点铺子早上推迟了半个时辰开门,店铺的生意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冬天的清早,很少有人愿意早早的出来。 昨夜又下了场雪,唐宁早上起床,拿起扫帚,将院子里薄薄的一层积雪扫到墙角,稍微运动了一会,便有敲门的声音传来。 他打开院门,方小胖从外面挤进来,将一个食盒递给唐宁,然后将手放在嘴边,使劲的哈了几口气,才说道:“我刚才在外面买的,趁热吃吧。” 唐宁打开食盒,里面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天气很冷,方小胖的小手虽然冻的通红,但额头上却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发丝贴在鬓间,刚才不知道绕着方府跑了几圈。 短短的两个月,她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当然,比起寻常年纪的女孩子,还是要胖上许多,但和两个月前的她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的毅力与坚持,大大的出乎了唐宁的预料。 自从上次的刺杀事件发生之后,方家对她的看管就严了许多,身边的护卫增加了数倍,也限制了她外出的时间。 她在院内小坐了一会儿,唐宁便送她回去。 他手里拎了两坛酒,这些日子来,答应老乞丐的三日一坛,从来都没有断过。 自从腊月落雪,气温骤降之后,街头就已经少见乞丐,冬天天冷的时候,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将城外的破庙或是窑洞当做匿身之所,抵御风寒,但即便这样,每年冬天,灵州冻死饿死的乞丐也还有不少。 刘老二用了丐帮一部分的启动资金,召集城内的乞丐,在城外盖了一处窝棚,窝棚虽然简陋,却也能遮风避雨,但凡丐帮弟子,都可入住,每人每天还能领到两碗白粥外加两个馒头。 老乞丐没有加入丐帮,天气的严寒,对他似乎没有任何的影响,精神看起来反倒比以前还要好,唐宁过来的时候,他正坐在三叔铺子的屋檐下打盹。 唐宁还没有走近,他的眼睛就猛地睁开,咧开嘴,高兴道:“今天早了一个时辰啊……” 唐宁将两坛酒递给他,老乞丐接过之后,诧异道:“今天怎么是两坛,这多不好意思……” 说罢,便将一坛藏在背后,打开一坛,颇为沉醉的喝了一口,说道:“大冷天的喝上这么一口,舒服!” 唐宁看着他,提醒道:“这两坛酒,前辈省着点喝,喝完了可就没了。” “啥?”老乞丐闻言大惊,看着他问道:“喝完就没了,你以后不给我送了,你当初可是答应的,那杀猪的可以作证,读书人不打诳语,你想反悔?” “那是出家人。” “反正都一样……” “我当初说,只要我在灵州,就能像这样经常送前辈酒喝。”唐宁看着他,解释道:“可再过半个月,我就要离开灵州,前往京师,自是没法再送前辈酒了。” 唐宁原本打算等到元宵过了再出发,但据说今年冬天,好几州都下了大雪,路不好走,为了防止行程耽搁,岳父大人让他过了年之后,就立刻启程出发。 算起来,他留在灵州的日子,只有半个月了。 “去京师?”老乞丐放下酒坛,看着他问道:“好好的灵州不待,去京师做甚,你老丈人升官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去京师赶考。” “做官有什么好的,做事束手束尾,瞻前顾后,还不如做乞丐来的潇洒……”老乞丐摇头说了一句,看着他问道:“你的酒是从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不传之秘,我答应过别人,不能外传。不过老前辈不用担心,一年之后,灵州就有新酒卖了,比我送你的更烈,更醇,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了。” “一年?”老乞丐瞪眼看着他,问道:“这一年里老夫喝什么?” 唐宁看着他,诧异道:“以前喝什么,现在还喝什么啊,甘露白不是也还不错?” “喝惯了你的酒,老夫现在喝甘露白还不如喝水!”老乞丐看着他,忽然说道:“要不你把你的秘法卖给我吧,我用秘籍和你换,腿法拳法,刀法剑法都有……” “读书人不打诳语,答应别人的事情,怎么好食言?”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而且这秘法涉及到商业机密,断然不可外传,老前辈暂且忍耐一年吧。” “忍耐一年……,那还不如让老夫去死!”老乞丐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想了想之后,看着唐宁,忽然说道:“我有一个办法,你不用卖秘法给我,我又有酒喝,两全其美……” 唐宁看着他,问道:“什么办法?” 老乞丐立刻道:“你去京师,我也跟着你去京师啊,我不要你的秘法,你还像以前那样,隔几天给我坛酒就是了!” 唐宁一脸的为难:“可是我要还要温书复习,准备省试,怕是没有时间啊……” 老乞丐紧跟着说道:“老夫也不白占你便宜,你平日里有什么武学上的问题,大可问我,老夫若是心情好了,再教你几招绝学,你看如何?” 唐宁思考片刻,说道:“我考虑考虑吧……” “还考虑什么啊,武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得到老夫的指点,老夫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老乞丐趁热打铁,连忙说道:“老夫保证,绝对不打扰你温书!” 什么事情上瘾都不是好事,一代武林高手,为了坛酒就能刷新底线,太可怕了…… 唐宁本来是不想那么麻烦的,可也架不住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家这么的哀求,思考许久之后,还是点点头,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老乞丐立刻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唐宁和他的手掌击在一起,叹了口气,摇头离去。 …… “西湖美景,三天月哪,春雨如酒,柳如烟……” 再次回到府上的时候,唐宁脸上的郁闷早就消失不见了,哼着轻快的调子,踏进院内。 唐夭夭坐在院内的石桌旁,低着头,沉着脸,心情显然不怎么好。 唐宁踏进院子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的唐妖精,绝不可招惹,最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回来!” 听到耳边传来声音,唐宁收回去的脚又踏了进来,走到她的身边,问道:“怎么了,那心法不对?我找那个老乞丐去……”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我爹打算答应白家的求亲了。” 唐财主这次不是想着嫁女儿,而是招上门女婿,这个白家,为了抱唐家的大腿,还真是舍得。 不过想想也正常,唐财主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唐家偌大的基业,到最后肯定是要留给她的。 谁要是娶了她,得到的可不仅仅是一个肤白貌美腿长腰细的老婆,还有唐家丰厚的家底,这种好事,就连唐宁自己想想都有些把持不住。 这才是真正的赢取白富美,出任CEO,随随便便走上人生巅峰,娶了唐大小姐,要少奋斗多少辈子,普通人遇到这种好事,做梦都会笑醒。 唐夭夭抬头看着他,问道:“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唐宁摇了摇头,拍着自己的胸口,保证道:“放心吧,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倒了血霉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要想帮唐妖精搞砸这门还没有定下的亲事,就得先搞清楚白家的底细。 这件事情,唐妖精很快就帮他搞定了。 唐宁手里拿着一张纸,纸上写的是灵州白家的信息。 白家也是灵州城内的一个商人家族,家底虽然没有唐家厚实,但也算是大富之家。 唐财主一直想要唐夭夭变成像钟意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写诗作词、知书达理的才女,可事实和他想象的有些小出入。 他的女儿没有成为名动灵州的才女,却成为了名震灵州的侠女。 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才女是不愁嫁的,灵州城内若是传言某家千金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还不到适婚的年纪,那一家的门槛就会被媒婆踏破。 侠女是嫁不出去的,如果别人听到的不是哪家小姐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而是侠肝义胆、武功盖世,可没有媒婆愿意上她们家去。 更何况,这年头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正经人家是不会娶商人之女的,哪怕是再没有骨气的读书人,也不会入赘到商人之家。 唐女侠威名在外,就算是同为商人的家族,平日里巴结唐家,一提到这件事情,还是老大的不愿意。 白家打算入赘到唐家的,只是白家次子。 这是真正的勇士,不,是壮士,不排除有变成烈士的可能。 这件事情还没有真正的定下来,唐宁让刘老二派人留意了那位白家二公子的动向,发现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偶尔出门和朋友聚会吃饭,不喝酒,不嫖妓,也不带着一群下人招摇过市,仗势欺人。 这让唐宁觉得有些无法下手,如果对方是个纨绔或是败类也就罢了,各种手段施展起来,完全没有压力,只要让唐财主认识到对方的真面目,他肯定是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可谁想到那位白家二公子是个乖宝宝,行事完全可以看成是富二代的楷模,这样的人,他也不能对他使阴招,看来得换一种思路。 唐夭夭站在一旁,看着他问道:“想到办法了吗?”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唐夭夭深吸口气,似乎是做了一个决定,说道:“如果想不到办法,我就出去躲一阵子。”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能躲到哪里去,你在灵州之外还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没有。”唐夭夭摇了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他说道:“你不是马上要去京师了,我就跟着你吧,免得你在路上遇到山贼马匪的,连京师都到不了。” 就算是他在路上遇到了山贼马匪,不是还有老乞丐吗,什么样的山贼马匪他解决不了,干嘛要带唐妖精这个拖油瓶? 再说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万一唐财主觉得他们两个是私奔了,他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一念及此,唐宁看着她,说道:“我想到办法了。” …… 灵州,某处酒楼。 某处包厢之中,一人看着身旁的年轻人,问道:“白老弟,你说你的婚姻大事都快要定下了,那唐财主家里可就一个女儿,唐家家大业大,等到唐财主百年之后,这唐家的基业,还不是要落在你的手上,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白澈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是没有言语。 那人怔了怔,问道:“难道那唐家小姐,生的丑陋不堪?” 白澈还未开口,他身旁的另一位青年便摇头说道:“康兄你刚来灵州,还不知道,唐府千金,可是灵州城一等一的美人,真不知道唐财主那样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那位康兄闻言,更加诧异,问道:“既然唐家千金容貌出众,唐家又有如此家业,白老弟为何不高兴?” 那青年再次摇头,说道:“康兄有所不知,这位唐姑娘,在灵州可是大名鼎鼎……” 康姓男子听完之后,抿了抿嘴唇,看向白澈,安慰道:“白老弟你也不必担心,或许是传言有误,怎么可能有那样的女子?” 另一名青年看着白澈,也出声附和道:“是啊,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传言这东西,总有不实,依我看,你去了唐家,可要比留在白家要好得多,毕竟,白家将来,是要由你的兄长继承的,但唐家就不一样了……” “希望吧。” 白澈有些郁闷的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吃好了吗,吃好了就回去吧。” 三人走出酒楼,蹲在街头某处墙角的乞丐也站起了身,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快步走向了人群。 “多谢白老弟款待!”酒楼门口,康姓青年对白澈挥了挥手,说道:“过几天我就要离开灵州,只能提前恭喜白老弟了!” 想到二人刚才的安慰之语,白澈心中稍微好受了些,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康兄客气了。” “抓贼啊,抓贼!” 三人正欲离开,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嘈乱之声。 一道人影从前方跑来,神色慌张,一路撞倒了不少行人,后方,两名捕快正在快速的追赶。 那人影从三人的面前迅速跑过,继续向前跑去的时候,前方忽然闪过了一道白影。 砰! 一道闷响之后,他的身体侧飞了出去,飞向了街边的一处小巷。 白衣女子拍了拍手,走进巷子。 很快的,巷内就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有手有脚的,做什么贼?” “最讨厌你们这种不劳而获的人了!” “以后别在老娘面前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 两名捕快终于赶到,小跑过去,焦急道:“姑娘,姑娘,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亏你们还是捕快,连个小蟊贼都抓不住!”女子瞥了瞥他们,从巷中走出来,走到街上,见到白澈三人站在路中间,皱眉道:“看什么看,让开,挡着姑奶奶的路了!” 白澈看着那女子,面色发白,呆立当场。 他身旁的两人亲眼见到她刚才一脚将那小贼踹飞的一幕,心中一颤,立刻将他拉开,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女子瞪了他们一眼,这才大步的离开。 此时,那两名捕快,已经将那蟊贼从巷子里抬了出来。 三人看了那蟊贼一眼,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人两眼翻白,脸上满是血污,口吐白沫,整个人还在无意识的抽搐…… 直到捕快们抬着他离开,白澈身边的两人才回过神来。 康姓男子有些后怕的说道:“那女子是谁,竟然如此彪悍!” 那名青年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喃喃道:“身为女子,这成何体统,我敢保证,此女定然嫁不出去,谁要是娶了她,便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两人说完,才发现身旁的白澈没有说话。 他们同时转过头,发现他额头满是冷汗,面色苍白至极,身体还在微微的发抖。 两人心中一惊,急忙开口。 “白老弟,你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吗?” “哪里不舒服,我们带你去看大夫!” …… 三叔的早点铺子后院,唐宁打了盆水,任平生将肚子上面垫着的布枕取出来,洗掉脸上的颜料,又端起碗漱了漱口,擦掉嘴角残余的豆浆,这才看着唐宁,问道:“帮主,我刚才演的还行吧?”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很不错。” 任平生塞了一只包子在嘴里,揉了揉肩膀,说道:“我觉得刚才演的还是有点浮夸,本来想演出一种被打之后奄奄一息的感觉,可是唐姑娘那一脚太疼了,疼到我的表情难以精准控制,下次记得让她出脚轻一点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要负责! 唐府。 唐财主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目光望向下方的一名中年男子,淡淡道:“老白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吧。” 中年男子额头上满是冷汗,也不敢擦拭,低着头,说道:“唐,唐掌柜,我们两家的亲事,还是,还是算了吧……” 唐财主站起来,看着他,开口道:“前几天求亲的是你,今天反悔的也是你,姓白的,你是不是在耍我?”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已经猛地沉了下来。 中年男子一个哆嗦,看着唐财主,立刻道:“唐掌柜不要误会,只是,只是小儿,小儿不能人道,实在是不敢耽搁贵府千金啊!” “不能人道?”唐财主看着他,问道:“你之前怎么不说?” 中年男子急忙解释,说道:“小儿昨晚才受的伤,大夫,大夫说,他以后怕是不能人道了,我实在是不敢耽搁唐姑娘,唐掌柜,您看这……” 唐财主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多谢唐掌柜!”中年男子急忙拱手称谢,抬头说道:“那,那我就先走了。” 唐财主挥了挥手,说道:“走吧……” 走出唐府的时候,白家家主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弯下的脊梁又挺了起来。 白家虽然有些家业和家业,但和唐家比起来,只能算是小门小户。 他心里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得罪唐家,万一唐财主一个不高兴,他们白家怕是就要在灵州的商人中除名了, 可小儿子也是儿子,昨天他抱着自己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哭二闹三上吊,死也不愿意娶唐家千金时,作为亲爹,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不能人道的理由听起来虽然丢面子,但好在只有唐家和白家知道,倒也不会妨碍他以后娶亲。到时候若是唐财主问起来,就说是已经治好了…… 白家家主再次松了口气,踏进轿子。 唐府,唐财主走出门外,吩咐管家道:“夭夭温柔贤惠,宜室宜家,我们唐家不和白家结亲,是因为白家二公子不能人道,不是我女儿嫁不出去,知道了吗?” 管家躬身点头,说道:“放心吧,老爷,大家都会知道的。” 唐财主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要是白家敢传什么谣言,就让他们全都回乡下种地去。” 管家低头道:“明白。” 唐财主点了点头,穿过走廊,向府中的一处院落走去。 院内,唐夭夭将一把长剑舞的密不透风,见到唐财主进来,收起剑,低声道:“爹。” 唐财主看着她,问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唐夭夭撇了撇嘴,问道:“什么我搞的鬼?” 唐财主望了她一眼,说道:“白家家主刚才过来,取消了两家的婚事。” 唐夭夭坐在石凳上,无所谓道:“取消就取消了呗……” “你知不知道除了白家,没有几家愿意和我唐家结亲了,你这么做,以后还怎么嫁出去?”唐财主走过去,看着她,皱眉说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才让我失望呢!”唐夭夭转头看着他,眼中含着泪水,说道:“我娘临死之前,让你好好照顾我,不要让我伤心难过,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 唐财神表情怔住,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许久,他才摇了摇头,坐在她对面,叹息道:“夭啊,爹老了,照顾不了你多久了,爹想找一个能代替爹照顾你的人,不让你被人欺负……” “谁说你老了!”唐夭夭揉了揉眼睛,看着他说道:“而且我能照顾我自己,灵州有谁能欺负我?” 唐财主看着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好了,既然你不愿意,爹以后再也不催你了,如果你有了意中人,就告诉爹,爹让人去给你说亲,他要是不同意,爹就用钱砸到他同意!” “好了好了,我没有什么意中人……”唐夭夭走到他的背后,一边帮他捏着肩膀,一边说道:“我也不要你照顾,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父女两个说了会话,唐财主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起身离开。 唐夭夭站在院子里,对自己的丫鬟招了招手,说道:“秀儿,去看看我爹走了没有?” 秀儿跑到门外,看了看之后,又跑回来,说道:“走了。” 唐夭夭点了点头,走到院墙下方,脚尖轻点,整个人已经跃上院墙。 院门口,唐财神背着手的身影再次出现,望着院墙的方向,表情若有所思。 …… 唐宁看着刚刚从天而降的唐夭夭,问道:“白家真的过来毁约了?” 唐夭夭心情十分愉悦,说道:“我爹刚才亲口告诉我的,那还有假?” “那就好。”唐宁点了点头,伸出手掌,说道:“恭喜你啊!” 啪! 唐夭夭伸手和他的手掌击在一起,说道:“谢谢你了。” 唐宁想了想,又问道:“白家的事情搞定了,不会又冒出来几个红家黄家蓝家吧?” 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我爹说,以后他不逼我了,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晴儿站在一旁,想了想,说道:“可是夭夭姐,好不容易有一个白家愿意娶你,现在你把白家公子吓到了,如果事情传出去,灵州就没有人愿意娶你了,你自己做主也没有用啊,就算你愿意嫁,没有人愿意娶,你还是嫁不出去……” 察觉的气氛有些不对的时候,晴儿就开始向门口的方向移动了。 可她小胳膊小腿的,怎么能快的过腿长身手还异常敏捷的唐妖精? 几乎是在她反应过来,拔腿向门外跑的瞬间,就被唐夭夭抓住了。 抓住了就是打。 她被唐妖精扛进房间里,扔在床上,按着屁股打,啪啪啪的,声音清脆至极。 唐宁靠在门上,强忍住了上去帮唐妖精一起打的冲动。 这就是报应啊,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他从晴儿那里所受到的耻辱,虽然不能亲手讨回来,但看着唐妖精把晴儿按在床上打屁股,心里还是一阵莫名的刺激。 虽然这听起来好像有些变态,但刺激是真刺激,还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唐宁坐在桌旁,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唐妖精已经放开了晴儿,坐在了他的对面。 “晴儿说的对。”她想了想,说道:“虽然白家取消了求亲,但我这不是自毁形象吗,以后还怎么嫁出去?” 唐宁抿了口茶,没有开口。 什么叫自毁形象,她的形象本来就是这样的,小任同志才是表演,她,完全是本色出演。 “如果别人都知道我喜欢打人,我还怎么嫁人?”唐夭夭看着他,想了想,忽然说道:“我要是嫁不出去,就都怪你,你要负责!” 噗! 唐宁一口茶水,一滴不剩的全都喷了出去。 什么叫过河拆桥,什么叫卸磨杀驴,唐妖精对此已经做了最深刻的演绎。 唐夭夭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目光看向他时,逐渐带上了杀气。 晴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唇,一边揉着屁股,一边靠在门上看唐宁被唐夭夭追的满院子跑…… 第一百二十章 分别 唐妖精的婚事被她自己搅黄了,以前灵州百姓都知道唐家千金和别的大家小姐不一样,不喜欢诗词歌赋,只喜欢刀枪剑戟。 现在他们还知道,唐家千金十分暴力,只是偷了十文钱的蟊贼被她抓住,差点就打了一个半死。 那天那小贼满脸血污,两眼白翻,口吐白沫的场面,街上有不少人看到,简直是触目惊心。 当然,白家二公子不能人道的事情,也成为了灵州城内近些日子的花边新闻。 白家有没有受什么影响唐宁不知道,但从那以后,就没有一个媒婆上过唐家的门。 唐妖精对此丝毫不在意,每天都活蹦乱跳的,翻墙的动作更加娴熟,花样也更加的繁多。 当她领会了那几套心法,教给他并嘱咐他离开灵州也要勤加练习的时候,唐宁才意识到,明日就是除夕了。 他拎着一坛酒,再次送到老乞丐的手上,看着他说道:“前辈准备一下,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启程了。” “老夫就带一个酒葫芦,没有什么好准备的。”老乞丐接过酒坛,有些歉意的说道:“真不好意思,这一路上,要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唐宁摆了摆手,说道:“前辈赠秘籍之恩还未报答,这是我应该做的。” 三叔虽然不知道唐宁去京师为什么要带上这个老乞丐,但他知道唐宁一定有他的用意,连带对这老乞丐的态度都好了起来,直接表现就是每天免费送他一屉包子。 三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考,到时候考个状元回来,我就把店铺名字改成“状元包子铺”,生意一定好。” 三婶白了他一眼,说道:“看把你能的,还“状元包子铺”,是小宁考状元,又不是你考状元,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三叔瞥了瞥嘴,说道:“都是一家人,计较这些干什么?” 唐宁笑了笑,看着他们说道:“明天除夕,三叔三婶晚上过来吧,大家聚在一起,热闹一些。” 明天是除夕,讲究的便是一个团圆,小如被岳母大人强留在家里了,就只剩下三叔和三婶两个人,唐宁出来的时候,岳母特意叮嘱他明天晚上请三叔和三婶过来。 “好啊!”三叔高兴的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郑屠户说道:“老郑,明天记得留几斤瘦肉,要纯瘦的,新鲜的,包饺子用。” 郑屠户挥了挥手,说道:“我给你留着,晚上之前记得过来取。” 唐宁又看向老乞丐,说道:“前辈,明天晚上您……” 老乞丐挥了挥手,说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明天晚上我和刘老二他们一起过。” 因为唐宁的关系,刘老二等人现在对老乞丐毕恭毕敬的,在丐帮,他俨然已经成为了唐宁之下的第一人。 他前几天顺手教给了刘老二他们一套合击之术,可由四到十名乞丐合练,据说练的熟练了之后,由十个人结阵,已经可以对付一般的小高手了。 这倒是正和唐宁的心意,虽然丐帮人多,打架完全可以靠人数取胜,但如果永远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不好管理,更做不成什么大事。 他已经叮嘱过刘老二,对于乞丐不要一股脑的吸纳,要给他们立规矩,丐帮不要好吃懒做的懒人,也不要不懂规矩的刺头,任平生作为刘老二的助手,不仅演技了得,思想境界也不是一般乞丐能比的,统一思想,帮丐帮弟子树立起正确人生观、价值观的重任,唐宁交在了他的手上。 到如今,灵州城内的大部分乞丐,都已经被他们收编,过了这个年,就该向城外逐渐扩展了。 …… 这是唐宁在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今天过后,他至多在灵州再留两天,就该启程前往京师了。 还没到晚上,府内处处就已经张灯结彩,丫鬟下人们来回的忙碌。 唐妖精今晚也在钟府过除夕,在唐宁来这里之前,这就已经是唐家和钟家每年的惯例。 岳父大人和唐财主在书房下棋,唐宁也是今天才知道,唐财主虽然看起来一副暴发户的样子,但似乎以前也是读过书的,后来不知为何弃文从商,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打下了唐家现在的家业。 书房之中,唐济落下一颗棋子,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你家姑爷什么时候走?” “再过两天吧。”钟明礼回了一句,落子之后,趁唐济思考的间隙,抿了口茶,随口问道:“夭夭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 唐财主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了,夭夭的婚事,就让她自己做主吧。” 钟明礼放下茶杯,说道:“我知道你疼她,但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夭夭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你这当爹的不为她着想,还能指望别人为她着想不成?” 唐财主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你们家姑爷是一州解元,又是陛下亲自封赏的,这次进京,怎么也能考一个进士吧?”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省试还未开始,结果未料,但他的能力我很清楚,考取一个进士,想来问题不大。” 唐财主看了看他,问道:“这么说,他这次离开之后,回灵州的可能就不大了?” 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是授官,也有足够长的假期,他还可以回来,待上最少半年。” “这样啊……”唐财主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挥了挥手,“不说这些了,下棋……” 钟明礼又落了一颗棋子,问道:“夭夭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 今天岳母亲自下厨,三婶和厨娘在厨房里帮她准备晚上要用到的食材。 苏如和钟意在外面包饺子,唐宁和唐夭夭在一旁帮忙,唐夭夭虽然做菜难吃,但是动手能力不是盖的,几个人里面,就她包出来的饺子最好看。 这大概是唐宁两辈子一来,过的最热闹的一个除夕。 一张大大的桌旁,陈玉贤看着众人,笑道:“都是一家人,今天晚上都不用客气……” 唐宁知道岳母大人喜欢热闹,平日里最在意的,就是岳父大人回不回来吃饭,这种大团圆的场面,是她最喜欢的。 小如迟早是要成为一家人的,这么说倒也没问题,唐妖精就算了,谁和她是一家人,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除夕之后,初一一般不出门,唐宁在家里陪了钟意和苏如一天,初二岳母大人带着她们去寺庙上香祈福,他也是全程陪同。 初三,便是他启程的日子。 这次前往京师,除了老乞丐之外,还有彭琛陪同,自从无意中见过老乞丐露了一手之后,彭琛对于这趟公干就没有任何意见了。 钟明礼在和彭琛叮嘱着什么,陈玉贤走上前,对唐宁嘱咐道:“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尽量走官道,晚上住店,也要多留一个心眼,到了京师之后,马上给家里写信……” 唐宁笑了笑,说道:“放心吧娘,我知道了。” 陈玉贤点了点头,又看向钟意和苏如,转身退开。 钟意看着他,目中有些担忧,柔声道:“一路小心。” 苏如将一个包袱递给他,说道:“小宁哥,换洗的衣服和路上要用到的东西,我都整理好放在里面了。” 唐宁看着她们,牵起她们的手,握在一起,说道:“等我的好消息。” 方小胖从后方跑过来,两女脸色微红,立刻放开他的手。 方小胖将一个大包袱塞进他的手里,说道:“这些你带着,路上吃。” 这包袱比苏如整理的还要大,唐宁看着她,摸了摸她的脑袋,他面前的方小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和他抢最后一块糕点的小胖妞了。 唐夭夭最后一个走上前,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扔给他,说道:“我们家在京师也有商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拿着这块牌子去找他们。” 她说完又上前一步,小声道:“你去了京师,可要管住自己,别到处沾花惹草------这句话是我替她们两个说的。” 唐宁瞥了她一眼,小声道:“我像是会沾花惹草的人吗?” 唐夭夭点了点头:“像。” 真是公主不急宫女急,唐宁看着她,又转身看着众人,挥了挥手:“走了……” “再见!”方小胖对他使劲挥手。 唐宁掀开车帘,目光望着某个方向,直到那几道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他视线的尽头。 他放下车帘,叹了口气,喃喃道:“京师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卿本佳人 灵州。 年关已过去近半月,再过两日,便是上元。 上元节亦被称为元宵节,是每年中最为重要,也是最为热闹的一个节日,上元的繁华,甚至还要超过年节。 虽说年节刚过不久,春寒未去,但已经缩在家中一个冬天的灵州百姓,早在几日前,就已经走出家门,开始准备上元的各种节目。 今夜之后,城内的各大灯会便会陆续开始,白天也有舞龙舞狮等诸多名目可供观赏,沉寂了一个冬天的灵州,在经历了元宵的沸腾之后,便会正式拉开新一年的序幕。 钟府。 晴儿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方新月拿着一把木剑在院子里挥舞,看了一会儿之后,目光又移开,喃喃道:“好无聊……” 这些天没有了姑爷讲的公主和才子的故事,她期盼了许久的上元节,似乎也没有了什么意思。 唐夭夭坐在她的对面,同样单手撑着下巴,纠正了方新月的几个动作,又转过头,长叹了口气,“好无聊……” 虽然时间才只过去了十天,但在她看来,却像是过去了几个月那么久,总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仔细想想,才明白少的不是东西。 那家伙已经离开灵州十天了,灵州距离京师并不远,如果路上他没有拈花惹草,行程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快要抵达京师了。 省试是在三月初,若是能通过省试,大概是在四月中进行殿试,这么算下来,他最早也要到五月初才会回来。 如果他考中了,至多在灵州再待半年,然后就要去别的地方赴任,那自己以后不是就更无聊了……,唐夭夭想到这里,心中忽然升起了不希望他考中的念头。 下一刻,她就使劲的摇了摇头,将那个罪恶的想法抛出脑海,随后便更加的郁闷起来。 与此同时,某处房间,钟意看着面前的一本诗册,已经有一刻钟没有翻页了。 在她身侧,原本在刺绣的苏如,手上也许久没有了动作。 …… 京师,礼部衙门。 年节期间,皇家各种仪式繁多,礼部官员最为忙碌。 便是年关之后,百官例行休沐的时候,礼部也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处理。 元宵将近,天子将在元宵当晚,于皇宫中设宴大宴群臣,一应事宜大多由内侍省操办,但涉及到某些礼制的问题,还是要礼部协助。 而此时距离今年的省试之期,也不到两月,此事更是礼部需要格外认真对待的。 清早,礼部衙门之外,便排起了长龙。 排队的人都是从各地赶来京师参加省试的举人,他们抵达京师之后,首先要在礼部登记,领取自己的考引,同时留下居住地址等必要信息。 礼部衙门,某处偏僻的值房,一名礼部吏员打着哈欠,头也不抬,问道:“姓名?” “张三。” “籍贯?” “封州,长河县。” “封州,长河县,张三。” 那礼部吏员从几本厚厚的书册中挑出一本,找了许久,才找出了张三的名字,确认之后,挥了挥手,说道:“去隔壁领取你的考引。” 那考生立刻躬身,恭敬道:“谢大人。” 他退出去之后,又有一人走进来。 “姓名?” 礼部吏员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对面迟迟没有声音传来。 “姓名?” 他再问了一句,还是没有人应答。 单调乏味的过程本就搞得他心烦不已,脸上露出一丝怒色,抬头道:“怎么的,耳朵聋了是不……”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恼怒之色迅速消失,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脸上立刻便挂上了笑容,谄媚道:“小公爷,您怎么亲自来了,您差人来说一声,我们就能为您办妥……” 年轻人挥了挥手,说道:“别废话,赶紧办,办完了我还有事。” “是是是……”这礼部吏员立刻点头,转头吩咐身后的一名差役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小公爷过去……” 年轻人离开之后,这吏员才长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原位。 “下一个!”他大声喊了一句,听到门外有人进来,再次开口道:“姓名?” “唐宁。” 那吏员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问道:“叫什么?” “唐宁。” “籍贯?” “灵州,义安县。” 礼部吏员拿过一本书籍,翻了翻之后,点头道:“去隔壁领取你的考引。” 那身影转身走出房间,这吏员却是并未叫下一个人进来,而是再次对身后一名差役挥了挥手。 …… 唐宁走出礼部的时候,衙门外面排队的人数不仅没有变少,反而有所增多。 不知道这次参加省试的人数到底有多少,不过想来没有一万,也应该有七八千左右,而且这些人都是经过各地州试筛选过的优秀学子,要想从这数千人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难度可想而知。 之前他的心里还没有什么感觉,但今日一见,则是稍稍升起了几分紧迫感。 距离省试开始还有近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他还要再练习练习策论,可惜小意在灵州,没有人能为他批改了。 今天是他抵达京师的第二天,这一趟行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的多。 他们不紧不慢的赶路,一路之上,顺利至极,没有遇到什么盗贼马匪,也没有碰着什么麻烦事,只用了十天左右的时间,就从灵州赶到了京师。 这让他有些后悔,早知道的话,他完全可以晚半个月一个月再出发,也完全能赶得上。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段时间,再查查漏补补缺,老乞丐一路上诱惑了他好几次,说是要带他见识见识京师水嫩的姑娘,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忍痛拒绝了。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人,不能背着娘子在外面乱搞,更何况,他两辈子的第一次也不能这么草率的交代在那种地方…… 前方便是下榻的客栈,他抬脚迈进大门,一道身影从里面迈出来。 猝不及防之下,唐宁和那道身影撞在一起。 唐宁只是后退了几步,那人却是连退数步,险些跌倒。 唐宁稳住身形之后,看着那年轻女子,急忙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眉头蹙起,看着他,说道:“脚好像崴了……” 唐宁有些怀疑的看着她,他刚才可是看的清楚,她只是正常的退了几步,没有一点崴脚的迹象------这难道是要讹钱? 唐宁看了看她,问道:“还能走吗?” 女子试着挪动了一下脚步,摇头道:“不能。” 果然是讹钱的。 唐宁没想到,堂堂京师,天子脚下,居然还有这样不和谐的事情发生,这女子看起来气质不凡,长得也很漂亮,好的不学,怎么能学人碰瓷呢? 他的目光望向那女子,试探问道:“要不,我带你去看大夫?” 女子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就住在这里,要不你扶我上楼休息一会?” 唐宁明白了,这不是碰瓷,这是仙人跳。 如果他扶着这女子进了房间,相信下一刻就会有几个彪形大汉冲进来,说他欺负了她们的妹妹,没有几百两银子就要报官,说不定他们已经勾结了官府,他一个外乡人,还不是任由他们摆布? 幸亏他已经看穿了她们的套路。 他面色一变,忽然指着那女子的脚下,大惊道:“姑娘,你脚下有蛇!” “啊!” 那女子顿时花容失色,身体几乎是瞬间便横移出去,看的唐宁目瞪口呆。 他默默的后退两步,站在彭琛身边,从她刚才的反应来看,这个女人,他打不过,这也更证明了,刚才她不可能崴脚,那一撞很有可能就是她故意的。 那女子看了看地面,怔了一瞬之后,怒视着唐宁,质问道:“你骗我?” “姑娘不是也没有崴脚吗?”唐宁看着她,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姑娘,此乃不归路,回头是岸啊。” 说罢,他便没有再看那女子一眼,径直和彭琛上了楼。 那女子回过头,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脸上的愠怒之色,瞬间便被一抹笑意取代。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来了 唐宁走到楼上,回房之前,向下方望了一眼,刚才那女子已经走了。 想不到京师作为陈国都城,社会风气竟然还不如灵州,碰瓷仙人跳居然这么的明目张胆,使得他对京师的印象瞬间便降低了一个档次。 虽然那女子长得挺漂亮,但他不记得是哪位哲人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 桃花运什么的都是yy小说杜撰的,哪有那么容易遇到,老乞丐算他的桃花运如果算的那么准,怎么没有算出来他是被自己套路了? 说到老乞丐,虽然他做生意是奸诈了点,但做人却十分的诚实守信。 他在乎的只是美酒,从不过问那些酒是怎么来的,也不管唐宁是用的什么方法,高人行事,果然让人捉摸不透。 彭琛和老乞丐分别在他左右两侧的房间,唐宁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想起刚才那女子,心道京师的社会风气虽然不太好,但姑娘真的如老乞丐说的一样水灵,连一个碰瓷的女人都长得那么标致…… 难怪临走的时候,唐夭夭还叮嘱他不要在京师沾花惹草,京师如此繁华,到处都是诱惑,大环境如此,若非有像他一样的定力,很容易沉醉其中,耽搁学业啊…… 唐府。 一道人影从前方快步走来,两位门房立刻躬身道:“小姐回来了。” 女子对他们挥了挥手,大步走进府中,身后有声音传了过来。 “大清早的,水儿去哪里了?” 女子转过身,看着缓步走进府中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二伯回来啦,我就是闲着没事,出去随便转了转。” 中年男子看了看她,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若是闲着无聊,平日里在家里做做女红也好,不要总是在外面乱跑。” “二伯,我知道了。”少女乖巧的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中年男子看着她离开,摇了摇头,走进另一处院落,迈进偏堂。 他看着站在窗前的一道身影,问道:“他真的来了?” 唐淮背着手站在窗前,点头道:“今天早上已经去礼部领取了考引。” 唐琦想了想,说道:“这十余年来,因地方州试赏赐的玉带只有一条,陛下的心思难以捉摸,一动不如一静啊。” 唐淮长舒了口气,说道:“怕只怕,有人不想让我们静啊……” 唐琦摇了摇头,叹息说道:“若不是小妤当年任性乱来,又何来今日之事?” 唐淮摆了摆手,说道:“过去之事,就不要再提了,这件事情,你无须插手,一个普通的考生,没有人会在意,只要他中的不是第一甲,迟早都要离开京师。” 唐琦目中浮现出一丝异色,说道:“若是他真能取得一甲状元,事情倒是好办一些。” 唐家固然不想让京中其他人知道当年的丑闻,但若是他能得中状元,这便不算是什么丑闻了,甚至能够变成一桩好事。 当然,唐琦心中清楚,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能参加省试的,都是从各州各府甄选出来的杰出人才,要从这些人中脱颖而出,争得头名,何其之难? 更何况还有人杰地灵的京师,那些大家子弟,从小便有名师教导,底蕴丰厚,又岂是那些小地方走出来的学子能比的? 唐淮没有继续他的话题,转身看着他说道:“这些日子,还需要提防那些有心之人,不要给他们可乘之机。” 唐琦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两人又在房中密谈片刻,唐琦走出院子,一名青年迎面走过来,走到他的面前,小声问道:“爹,我听娘说,那个孽种来京师了?” “闭嘴!”唐琦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件事情不是你能多嘴的,省试将近,还不好好温习,免得到时候丢唐家的脸!” 青年闻言,脑袋缩回去,急忙道:“爹,您先忙,我还有事……” 青年仓皇而逃的同时,唐府另一处,那年轻女子回到自己的院中,关上院门,走到某处墙根处,熟练的攀上院墙,跳进隔壁的院子,稳稳落地。 院内有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下次过来的时候,走正门就好了,万一摔着碰着了怎么办?” “没事的,要是这都能摔着,不就白学武了吗?”女子看着站在院中的人影,快步走过去,小声说道:“小姑,我……,我刚才见到他了。” 那身影轻轻一颤,声音有些慌张,“他,他来了?” 女子点了点头,说道:“京师所有的客栈我都提前打过招呼了,只要他来到京师,我马上就能知道。” 她抬起头,看着她说道:“他的眼睛,和小姑的眼睛很像。” 在她对面,年轻妇人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担忧,喃喃道:“他不该来的,他不该来京师的……” 女子看着她,想了想问道:“小姑,你要不要去见见他?” 年轻妇人猛地摇头:“不,不,这会害了他的,我不能见他……” 女子握着她的手,说道:“小姑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 “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女子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爹,你怎么……”少女刚刚开口,便被走进来的人影挥手打断。 唐靖看着她,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要告诉他,让他安心的考完省试,或落榜回乡,或考中进士,等候朝廷差遣,你帮他,才是在害他!” 女子皱着眉头,辩解道:“可是小姑她……” “我没事的。”年轻妇人笑了笑,说道:“只要他没事就好,考中或者落榜都好,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 唐靖目光望向别处,顿了顿,才继续开口说道:“若是他能通过省试,殿试之上,被陛下御笔亲点为状元,事情或许就有转机了。” 他说完又看向那年轻女子,说道:“在这之前,你什么也不许做!” “不做就不做!”女子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唐靖看着院中的妇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年轻妇人望着某个方向,笑着说道:“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我什么都好。” 她虽然在笑,脸上却有两道泪痕划过。 唐府门口,一名青年大步的走出去,撇了撇嘴,说道:“什么丢唐家的脸,丢唐家脸的是那个孽种,又不是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红袖阁 早在几个月前,方小胖的大伯就曾经说过,等他到了京师,一定要去方府通知一声。 方鸿是灵州州试主考,他到了京师之后,不去方府拜访,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另外,李天澜那里,也应该通知一声,不过他暂时还不知道楚国使臣的落脚之地,而且他刚到京师,便去拜访楚国使臣,若是被有心人注意到,未免有些不太好。 方府唐宁打算等到元宵过了之后再去,至于李天澜那里,还是先放上一放,临行前唐妖精的“忠言”还在他的耳边回响,谁知道她在京师有没有什么耳目,抵京第二天就去见她的眼中钉李天澜,可比沾花惹草要严重多了。 唐宁暗自摇头,作为正宫的小意都没有说什么,半个正宫的小如也没有说不准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她一个偏……,一个邻居,管的未免也太多了。 他将路上蒸出来的最后一坛酒给了老乞丐,走出房间,向楼下走去,昨天他们抵京已经很晚了,只是随便找了一处客栈,交了一天的住宿费用。 这里的环境还不错,他打算再续住半个月。 楼下柜台处,那伙计看着他,说道:“客官,真不好意思,你们昨晚只订了一天,早上又没有过来打声招呼,那几个房间,刚才已经被人预定了。” 虽然搬东西有些麻烦,但这的确是他的疏忽,唐宁想了想,说道:“那就换成其他的房间吧。” 那伙计看着他,再次摇头说道:“对不起客官,本店今天已经客满了。” 这家客栈客满了,他们只好另寻他处。 好在老乞丐的全部行李就是一个酒葫芦,彭琛除了他的那把刀之外,就只有几件换洗衣服,唐宁自己的东西也不多,很快就收拾好,退了房间,走出客栈。 京师乃是都城,人流量巨大,来自四面八方的人都在这里汇聚,供人留宿的客栈自然也是不少,没有多久,就又看到一个。 彭琛走进去,片刻后又走出来,摇了摇头,说道:“客满了。” 上元是一年中最为热闹的节日,又正值科举之年,各地学子都聚集在京师,客栈房间紧张也是常事,但他们走遍了好几条街,所有的客栈都是客满,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尤其是亲眼看到,刚刚告诉他们客满的一家客栈,短时间内,已经有数名客人入住进去。 老乞丐抱着酒葫芦,抿了口酒,咂咂嘴道:“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唐宁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道:“这么快吗?” 彭琛看了看他,脸色沉下来,说道:“我去问他们!” “不用了。”唐宁挥了挥手,说道:“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 说罢,他便转过身,折返回去。 彭琛背着包袱,跟在他的身后。 老乞丐将酒葫芦重新塞上,回头向某个方向望了一眼,才悠哉悠哉的跟了上去。 在他的视线尽头,某处酒楼雅间,一位年轻人的视线从窗边收回来。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街道,又望向雅间内小口喝酒的青年,问道:“二少,那人得罪过你吗?” 青年左手搂着一位娇俏女子,饮了杯酒,俯身吻上了那女子,将口中酒渡了过去,看着那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酡红,这才重新端起酒杯,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不要让他舒舒服服的留在京师就行了。” 年轻人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二少的意思是?” 青年的手在那女子身上游走,淡淡道:“注意分寸,不要闹出人命。” 年轻人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明白了。” …… 京师街头。 老乞丐抬头看了看一处豪华阁楼的牌匾,目光又看向唐宁,问道:“你确定我们要住在这里?” 看着牌匾上鎏金的“红袖阁”三个大字,唐宁也有些始料未及。 他知道唐家在京师也有生意,但是没想到,唐财主看起来浓眉大眼,憨厚老实的,在京师居然做的是青楼生意。 他确定唐夭夭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要不然她不会给他这么一块牌子的同时,还提醒他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 或者她的意思是,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她们家青楼里面的姑娘,可以随便的深入交流? 不管怎么样,他们在京师的街头走了好几个时辰,也只看到了这一个有唐家明显标记的地方,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进去看看吧。” 他踏进这处阁楼,目光望向里面的时候,有一瞬间,感觉像是踏进了另一个世界。 耳边有悦耳的丝竹声环绕,大堂正中的一处高台上,有数名身段妖娆的女子正在随着乐声翩然起舞,每一个动作,都符合乐声的韵律,一眼看去,给人以极致的美感。 她们衣服都穿的十分单薄,薄纱一般的衣服之下,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时而露出肚脐,或是一小段光洁的肌肤…… 咕咚。 唐宁注意到,彭琛小声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身体微微弯下一个弧度。 老乞丐将那酒葫芦甩在身后,很没有风度的在裆下掏了掏,转头看着唐宁,认真的说道:“我们就住这里吧。” 阁楼内的客人不多,除了上方的舞女之外,只有寥寥十余人的样子,从衣着打扮上来看,各个都非富即贵。 和他们相比起来,唐宁三人尤其是老乞丐,则显得有些太过另类。 一名掌柜模样的男子从里面走过来,用诧异的目光看了三人一眼,目光最终停留在唐宁身上,笑着说道:“公子,请出示玉牌。” 唐宁看了看他,问道:“玉牌?” 这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只有拥有本阁赠予的玉牌,才能进入本阁。” 他看了看唐宁几人,客气道:“本阁不是青楼,也不是客栈,公子若是想要住店或是寻欢,烦请出门左转。” 唐宁抬起头,再次看了看阁楼一根柱子上的标识,从怀里摸出一块木牌,说道:“我没有玉牌,木牌行不行?” 这里的标识和唐妖精给他那块牌子上的标识是一样的,但人家要的是玉牌,他手里的这块牌子,不知道有没有用? 那掌柜看着他手中的木牌,身体一震,立刻问道:“公子,这牌子,可否拿给小人一观?” 唐宁随手将木牌递给他。 那掌柜拿着这木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又将之递给他,说道:“公子稍等,我马上就回来。” 他一路小跑的绕过高台,跑向后方,很快又跑出来,再次从唐宁手中接过那块木牌,与他手中的另一块对在了一起。 两块木牌边缘处的花纹严丝合缝,合起来,与阁中柱子上的花纹丝毫不差。 那掌柜将木牌递给唐宁,躬身恭敬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谈不上什么吩咐。”唐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住的地方?” 那掌柜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恭敬道:“公子请随我来。” 他领着唐宁三人走到高台之前,唐宁才发现,这高台是从中间的楼梯延伸出来的,两边还有阶梯,可以上到二楼。 “公子请随我上楼。” 唐宁和他走上楼的时候,刚刚踏上台阶,身后便有一道声音传了过来。 “站住!”一名年轻人走上前,看着那掌柜,问道:“你们红袖阁的二楼不是不允许客人上去吗,这是什么意思?” 那掌柜看着他,解释道:“小公爷,这位公子是我们红袖阁的贵客……” “贵客?”那年轻人闻言怔了怔,随后便大怒道:“他是你们的贵客,我就不是你们的贵客了!” 不等掌柜回答,他便大步的踏上台阶,指了指台上起舞的女子,恼怒道:“说什么二楼是姑娘们的闺阁,不允许外人踏入,原来都是糊弄人的,连我都敢糊弄,我告诉你,本小公爷今天不仅要上去,还要她们陪我,一个不够,我要十个!” “呵呵……”他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了一道笑声。 年轻人猛地回过头,指着老乞丐,怒道:“你笑什么!” 老乞丐看着他,脸上露出嘲讽之色,说道:“童子鸡一个,装什么花丛老手?” 年轻人怔了怔,脸色瞬间就变的血红,指着他,颤声道:“你,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你肾不好。”老乞丐看着他,摇了摇头,问道:“年轻人,早上……起不来吧?” 年轻人身体一颤,脸色由红转白再转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果然有用! 唐宁发现自己误会唐财主了。 这“红袖阁”的名字听起来虽然有点儿像青楼,但其实不是青楼,至少明面上不是。 楼下的客人们衣着华贵,看起来也都气度不凡,只是听听曲子,看看舞蹈,没有一点儿**的氛围,处处都透着高雅。 这让唐宁心中越发好奇,开高端会所的唐财主,要比开青楼的唐财主更让人惊讶。 楼上一处宽敞奢华的房间。 红袖阁掌柜看着唐宁,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唐宁摇了摇头,心中对这掌柜恭敬的过分的态度略感奇怪,想了想,问道:“楼下那位,没有什么问题吧?” 那掌柜躬身道:“公子放心,小人会处理好的。” 唐宁看了看他,心中忍不住的惊异。 刚才楼下那位硬不起来的年轻人他今天早上才见过,在礼部衙门领取考引之时,对方便排在他的前面,那礼部官员对他十分恭敬,显然对方身份不俗。 而能被称为“小公爷”,说明他应是王公之家的子弟,这胖掌柜对此,却似乎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 唐宁不知道是他高看了那位小公爷的背景,还是小看了这位红袖阁掌柜。 这掌柜对他躬了躬身,说道:“公子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小人便先退下了。” 唐宁和他一起走到门口,看到老乞丐靠在墙上,看着不远处用好奇目光打量着这边的几位女子,时不时的掏一下裤裆,样子猥琐至极。 红袖阁掌柜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公子有任何要求,随时都可吩咐。” “任何要求?”老乞丐眼前一亮,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名女子,看着他说道:“让她们来我房里跳舞。” 唐宁心中暗骂一句老不正经,对那掌柜挥了挥手,说道:“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老乞丐有些遗憾的看着那几名女子回了各自的房间,又打量打量了四周,说道:“这地方好啊,你那小相好的对你很不错。” “什么小相好?” “就那长腿姑娘……” 唐妖精什么时候成他的小相好了,不正经的老家伙,就会血口喷人,唐宁撇了他一眼,说道:“回房收拾收拾,一会儿下去吃饭。” 刚才他上来的时候,看到这里是有提供酒菜的。 楼下,那名年轻人重新坐回位置,看到周围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瞥向他,脸上似是有笑意,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环顾四周,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如此骂了一句,见众人纷纷移开视线,不敢再看,他才重新坐下,目光望了上方一眼,表情有些郁闷,又隐隐有些期待。 唐宁和老乞丐彭琛他们从楼上走下来,找了一处桌子坐下的时候,那年轻人立刻从旁靠了过来。 虽然他心中还是恼怒那老家伙刚才揭他伤疤的事情,但他的隐疾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外人,甚至连御医都诊断不出,他却可以一眼看出来,足以证明此人非同一般。 他看了看老乞丐,小声道:“老人家,你刚才说的……,有没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老乞丐看了看他,说道:“只不过,我帮了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年轻人眼前一亮,立刻道:“老人家想要什么好处?” 这就是承认老乞丐刚才说中了,唐宁不由的多看了这年轻人两眼,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年轻人模样俊俏,气度非凡,但谁能想到,他居然是一个银样镴枪头,早上起不来呢? “老夫年纪大了,有些想不起来。”老乞丐想了想,说道:“你家里有什么美酒佳酿啊,都拿到这里来,或许老夫喝了之后,一时高兴就想起来了。” 过量饮酒不仅伤肝,而且伤肾,唐宁觉得,老乞丐的肾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整日里说什么京师的姑娘水灵,怕是也只是过过嘴瘾,他一没钱二没长相,进了青楼,不被人打出来就算好了,还想睡姑娘,做梦…… 年轻人想了想,看着他,说道:“老人家在这里等一等,我回去拿酒,马上就过来。” 老乞丐摆了摆手,说道:“不急,你这两天记得送来就行了。” 说完他就看向唐宁,说道:“你把那强肾的秘籍教给他吧。” 年轻人怔了怔之后,目光望向唐宁,就像是遇见了知己,惊喜道:“莫非兄台也……” “我不是。” 年轻人看了看他,脸上露出露出笑容,说道:“我懂,我懂……” “我真不是。” 年轻人皱眉道:“同是天涯沦落人,兄台这么遮遮掩掩的,可就没意思了啊……” 老乞丐摆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童子鸡就别互相谦让了。” 年轻人目光望向唐宁,脸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坐在唐宁身边,问道:“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处男归处男,处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和这个什么小公爷完全是两码事,他这一副遇到知己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越描越黑,唐宁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问题,淡淡道:“唐宁。” “在下萧珏。”年轻人自报姓名之后,看着他说道:“唐兄,那什么秘籍……”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带在身上。” “没关系,回去取就行了。”名叫萧珏的年轻人看着唐宁,问道:“唐兄家在哪里?” “灵州。” “……” 那本秘籍,唐宁只是留给以后备用的,毕竟他只是暂时还用不上肾,和这这位小公爷不一样。 他想了想,说道:“里面有个药方我还记得,我一会写下来,你可以先试试,等到省试结束,你派人来灵州拿秘籍吧。” 虽然他们本质上不一样,但是他特别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被人用那种异样的眼光打量,个中辛酸,非亲身经历者不能体会。 “好!”萧珏点了点头,说道:“今天这一顿,算我请你们的。” 红袖阁掌柜站在一旁,说道:“小公爷,今天这一顿,算在小人头上,就当是给小公爷赔罪了。” 萧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瞪了他一眼,说道:“说了我请就我请,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掌柜只能退后两步,无奈道:“那……,那就听小公爷的。” 萧珏这种人唐宁还是第一次见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京师纨绔? 萧珏拿起筷子,又看向唐宁,问道:“红袖阁二楼从来不让外人踏入,你们怎么能上去?” 红袖阁在京师极有名气,幕后掌柜背景很深,又神秘至极,连他都要忌惮几分,对于可以打破阁中规矩的人,自然十分好奇。 唐宁想了想,说道:“因为我认识他们掌柜。” 红袖阁是唐家的产业,唐财主和岳父大人十几年的关系,钟意和唐妖精亲如姐妹,他和唐夭夭也是关系铁的不能再铁的哥们,算得上是半个内人,待遇自然和他们这些外人不一样。 萧珏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掌柜,也不再多问,说道:“从现在开始,大家就是朋友了,你在京师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就报我的名字……” 唐宁客气的点了点头,一边吃饭,一边欣赏台上的舞蹈。 那几名女子舞姿曼妙,动作撩人,虽然并不是特别露骨,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魅惑,无时无刻不在撩拨着人的心弦。 这让他感觉到身体有些燥热,放下筷子,一只手伸到桌下,整理整理了衣袍。 萧珏看了看他,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低声道:“果然有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唐府秘辛 京师果然不同于灵州,唐宁在灵州就没有看过这么魅惑的舞蹈,像彭琛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处男,一顿饭还没吃完,已经向桌下伸手好几次了。 再看那位小公爷,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什么丑态,双手也老老实实的放在桌上,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京师纨绔。 这份定力,唐宁也难以企及。 吃过饭,唐宁将那秘籍上记载的药方写下来给他,萧珏匆忙道谢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拿回去试试了。 唐宁回房休息了片刻,重新走下楼,走到柜台旁边,那掌柜见他过来,立刻走出来,恭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许掌柜不用这么客气。”唐宁看着他,随口问道:“许掌柜在京师多久了?” 许掌柜笑了笑,说道:“不瞒公子,小人从小生在京师、长在京师,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了。” 唐宁想了想,说道:“有件事情,不知道对许掌柜来说方不方便。” 许掌柜立刻道:“公子是贵客,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不是什么吩咐。”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想让许掌柜帮忙打听件事……” 片刻之后,许掌柜点了点头,对阁中一名伙计招了招手,说道:“先放下手中的活,去查件事情。” 那伙计匆匆的走出去,许掌柜再次看向唐宁,说道:“公子稍等,他很快就回来。” 唐宁在楼下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抬头看了一眼,见高台之上的纱幔被放了下来,里面隐隐约约的有一道人影,清远悠扬的乐声从纱幔之中传出来。 “公子,请喝茶。”身旁一阵香风拂过,一名年轻女子帮他沏满茶水,微微一笑之后,又翩然离去。 “谢谢。”唐宁看着她微微点头,然后抿了口茶,齿颊留香,沁人心脾。 乐声入耳,茶香清冽,给人以十足的享受。在繁华喧闹的京师,能有如此清幽安静的地方,颇为罕见。 老乞丐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唐宁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刚才出去的伙计就回来了。 许掌柜和他一起走过来,那伙计看着唐宁,说道:“礼部侍郎公子,刘里,那些客栈,都是他暗中派人吩咐下去的。” “礼部侍郎……,礼部尚书。”唐宁想了想,看着许掌柜,问道:“京师唐家,许掌柜了解吗?” 许掌柜点了点头,说道:“唐家在京师位高权重,显赫一时,家主唐淮,是当朝礼部尚书,他的两位兄弟,一人时任东台舍人,一人乃是中书舍人,都是天子近臣,唐家一位嫡女,便是如今宫中极为受宠的唐惠妃,端王生母……” 这些话,唐府的另一位管事曾经和他说过,也只说了这些,不过许掌柜却并未停顿,继续开口说道:“唐家最小的女儿,在二十年前,因不满与京中某大族的联姻,私逃出京,两年后才被唐家寻了回来,从此之后,便没有踏出过唐家半步……” 唐宁沉默许久,才问道:“可知那位唐家嫡女,是从什么地方被带回来的?” 许掌柜看了他一眼,说道:“这就无从得知了。” 唐宁笑了笑,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许掌柜了。” 许掌柜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之色,却也并未多问,回礼道:“公子客气。” 看着唐宁走到楼上,几名年轻女子凑过来,瞥了楼上的方向一眼,小声问道:“掌柜的,这位唐公子是什么来头,难道是大掌柜的儿子,没听说大掌柜有儿子啊?” “不该问的话不要多嘴!”许掌柜瞪了她一眼,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准备一下,该你们上场了!” 几名女子一哄而散,许掌柜看着楼上的方向,摸了摸下巴,自顾自的喃喃道:“灵州来的……,大掌柜有只有一个女儿,难道是姑爷?” 红袖阁中,许掌柜心下疑惑之时,京师某处客栈,一名年轻女子揪着客栈伙计的衣领,大怒道:“退房走了?才一天就退房走了,说,他们去哪里了!” 那伙计被她拎着衣领举起来,脸都吓白了,哆嗦道:“姑,姑娘……,他们午时之前就退房走了,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啊!” 片刻后,那年轻女子大步走出客栈,站在街上,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浮现出些许忧色,许久,才迈开步子,走向前方的另一家客栈。 与此同时,京中某处青楼,一名年轻人提起裤子,看着房间里的下人,怒道:“跟丢了?让你跟个人也能跟丢,你们干什么吃的!” 一名下人急忙解释:“公子爷,实在是这几天京里热闹,街道上人太多……” 年轻人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大怒道:“给我找,一家客栈一家客栈的找!” 是夜,定国公府。 萧珏看着眼前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看向身旁的一名老者,问道:“看出什么了没有,这药有没有问题?” 那老者端详着手中的药方许久,摇了摇头,说道:“小公爷,这方子倒是没有什么问题,虽然从未见过,但看起来,就是一例寻常的补药……” 萧珏不确信的问道:“没毒吗?”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确定?” “老夫以人格担保……” “好了好了,你下去吧。”萧珏挥了挥手,一只手端起玉碗,凑到嘴边,犹豫了片刻,伸手指了指门口的一名下人,说道:“萧福,过来!” 那下人立刻小跑过来,问道:“小公爷有什么吩咐?” 萧珏将手中的玉碗递给他,说道:“喝一口。” 萧福看着萧珏手中那深褐色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汁,面色一变,哆嗦道:“小公爷,这……” 啪! 萧珏伸手入怀,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萧福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但还是有些犹豫,为难道:“小公爷,这是什么?” 啪! 萧珏再次将一张银票拍在桌上。 萧福脸上浮现出一丝决然之色,拱手道:“愿为小公爷赴死!” 萧珏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说道:“没让你死,这药喝了大补,快尝尝吧!” 萧福再次看了他一眼,心想小公爷平日虽然纨绔,但应该不会用人命来开玩笑,这两百两银子,足够他把隔壁翠花娶回家了。 “小公爷,我要是有事,帮我照顾好我那瞎眼的老娘和未过门的老婆!”他的脸上露出悲苦之色,端起玉碗,一饮而尽。 萧珏再次一巴掌抽在他的脑袋上,怒道:“给我留点,你喝完了我喝什么?” 萧福连忙道:“对不起,小公爷,我忘了……” 萧珏摆了摆手,看着他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感觉?” 萧福一张脸都皱在一起,说道:“苦。” “还有呢?” “没了。” “没了?”萧珏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道:“在等等吧。” 他活动活动了肩膀,说道:“过来帮我捏捏肩。” 萧福忐忑的跑到他身后,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按压起来。 萧珏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问道:“还没有什么感觉?” 萧福摇头:“没有。” “继续按吧。” “好。” “停!”某一刻,萧珏忽然睁开眼睛,皱眉问道:“你用什么东西戳我?” 第一百二十六章 相好的姑娘 红袖阁。 老乞丐坐在一楼角落里的桌旁,一边吃午饭,一边问彭琛道:“他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了?” 彭琛放下筷子,擦完嘴后,点了点头。 老乞丐疑惑道:“他昨天晚上不会是叫了几个姑娘吧,也不可能,房间里没声音啊……” 这一觉睡了不知道几个时辰,起床之后,神清气爽,唐宁走下楼,在老乞丐和彭琛的目光注视之下,坐下来开始吃饭。 他喝了口茶润润喉,看着他们,问道:“你们看我干什么?” 老乞丐看着他,问道:“你不知道你睡了几个时辰?” 唐宁看了看外面,摇头道:“没多久吧,天不是还没黑吗?” 老乞丐看着外面的天色,提醒道:“这已经是第二天午时了。” “是吗?”唐宁想了想,说道:“今天是元宵节啊,有灯会和烟花看,晚上要不要出去逛逛?” 他话音刚落,有一道人影急匆匆的从外面冲进来。 “你还没吃饭?”萧珏看着唐宁,怔了一瞬之后,直接将他拉起来,说道:“走,来了京师,不去天然居吃顿饭怎么行,今天我请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唐宁被他拉出门外,萧珏脸上的表情有些激动,说道:“等我们的病好了,我再带你睡遍全京师的青楼,把这十几年欠自己的都补回来……” “等等,等等……”唐宁停下脚步,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病?” 萧珏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起来了?”唐宁也是吃了一惊,那秘籍里记载的方子,居然真的那么猛? “虽然只是一小会……”萧珏看着他,眼中似是有泪光闪动,说道:“但已经很好了。” 他深吸口气,看着唐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一时激动,有些失态,相信唐兄能够理解。” “能理解,能理解。”唐宁下意识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看着他问道:“能理解什么?” 虽然两个人都是举人,但他不仅是举人,还是举人,这位萧小公爷,虽然是举人,但又不是举人。 “不说这个了。”萧珏摇了摇头,说道:“唐兄对萧某的恩情,恩同再造,这顿饭,还请你一定赏脸。” 吃饭就算了,倒是刚才他说的睡遍京师所有的青楼------他对此也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助人为乐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帮萧小公爷找回自信,重振男人雄风,也是积德行善,不求报答。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萧兄要想请客的话,不如就选在红袖阁吧,也是一样的。” “那可不行!”萧珏摇了摇头,说道:“听曲赏舞来红袖阁,要说正经的吃饭,还是得去天然居,等吃完了饭,我再带你去倚翠楼,那里的姑娘你随便挑,看上哪个就告诉我……” 这位萧小公爷对朋友还真是热情,陪吃陪喝还陪大保健,唐宁正要拒绝,看到从前方走过来的一名女子,微微一怔。 萧珏的目光也望过去,看了看之后,为难道:“难道唐兄不喜欢风尘女子,喜欢良家,这可就要多花点心思了,败坏道德的事情可不提倡……” 那女子走过来,微笑看着唐宁,说道:“到了京师,怎么也不让人来通知一声?” 萧珏看了看那女子,又看向唐宁,诧异道:“认识的?” 唐宁面色更加疑惑,望向那明明没有见过,但却感觉非常熟悉的女子,诧异道:“姑娘,我们认……”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从那女子的胸前扫过,脑海中同时闪过一道雷霆,惊诧道:“李姑娘!” 他认识的女子中,有这个规模的,也只有李天澜一个了。 见惯了她的男装扮相,第一次看到她变回女子,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看着两人走进红袖阁,萧珏愣在原地,喃喃道:“难怪不去倚翠楼,原来是在京师早就有了相好的姑娘。” 李天澜看着他,问道:“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若不是昨天有人看到你进了这里,我还以为你要再过些时日才会启程。” “我们也是刚来两天。”唐宁再次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怎么这副打扮?” 李天澜看了看他,反问道:“我本来便是女子,为何不能这副打扮?” “我的意思是,这样不怕被人看到吗?”唐宁看着她,摇头道:“要是让人发现了,或许还以为楚国的小李大人有什么异装癖好呢……” 李天澜瞥了他一眼,说道:“不穿成这样,怎么见你?” 她说的倒也是,如果她以楚国使臣的身份来找他,的确有些不太合适。 在灵州的时候,还有陪同使臣的理由,在京师,一个即将参加省试的举人,和楚国使臣走的太近,会被人怀疑是政治倾向有问题。 一个政治倾向有问题的考生,是不可能考中进士的。 考不中进士,他还怎么实现人生性福? 李姑娘虽然喜欢男装,但这份不经意的细心和体贴,唐妖精还是需要好好学学的。 老乞丐看了看李天澜,诧异道:“咦,小姑娘最近是有什么奇遇吗,功力增长了不止一分啊?” 见李天澜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警惕之色,唐宁看着她说道:“不用担心,老前辈是自己人。” 李天澜神色缓和,看向唐宁,说道:“来陈国之前,就遇到了武学瓶颈,那天遇到那几名刺客,稍有所得,再加上你的那半颗丹药……” 唐宁再也不想听那半颗丹药的事情了,说起那颗大还丹,他就忍不住看向李天澜的嘴唇,然后下意识的抿了抿嘴。 李天澜话一出口,看到唐宁下意识的动作,便后悔说起那半颗丹药的事情,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说来话长。”唐宁摇了摇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启程回楚国?” 李天澜皱眉看着他:“你就这么盼着我走?” 唐宁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李天澜这样的女子。 她男装扮相之时,行事坚决果断,雷厉风行,不考虑胸的问题,没有人会想到她是女儿身。 她换回女装的时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又有属于女子的别样风情,更神奇的是,她居然能很好的驾驭住这两种不同的类型,有这样的一位特殊的朋友,还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你误会了。”唐宁摆了摆手,说道:“我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如果省试之前你还在京师,能不能帮我指点指点策论?” 李天澜沉吟片刻,看着他问道:“你就不担心我偷师吗?” 唐宁只不过是要把市面上售卖的《策论押题三十篇》和《三十年科举状元策论集》用自己的语言组织一遍,再让她帮忙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有什么好偷师的,担心她偷师,还不如担心她偷人。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状元郎谦虚了,要偷也是我偷你,有你指点,这次省试才更有把握。” 他可没忘记,李姑娘是楚国上一届状元,就算她背景深厚,没两把刷子也不行,更何况,在灵州的时候,两人交流不少,她再谦虚,唐宁也知道她的深浅。 李天澜没有犹豫多久,便点头道:“好。” 唐宁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状元郎做陪读,其他考生,可没有这个待遇,不知道她对于科举有没有什么独门心得之类的,趁着距离省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要和她深入探讨探讨……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上元夜 唐宁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正月十三,十四,再加上正月十五的上元之夜,是京师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日子,这三天城内没有宵禁,百姓可以尽情的享受丰富的夜生活。 他们两天前才抵达京师,本打算晚上好好逛逛,没想到一觉就睡到了上元,错过了今晚,就要等明年了。 天色刚刚暗下去,整个京城,又逐渐的亮起来,灯火如昼。 京师的上元佳节,要论热闹和繁华,自然无法和后世那些现代化的大都市相比,但街头悬挂着的烛火摇曳的花灯,河中飘过的莲灯,以及一艘艘飘过的画舫,却要比后世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一遇到节日就堵塞街道的车流更具韵味。 萧珏跟在老乞丐的身旁,鞍前马后,像是下人一样小心服侍,没有一点儿小公爷的架子。 吃了chun药都不行的他,却唯独对那一个药方有反应,老乞丐已经成了他实现人生性福的救命稻草。 唐宁和李天澜走在前面,走到某处桥上,李天澜脚步停住,目光望向远方。 唐宁偏过头看着她,注意到了她脸上一丝惆怅的表情,想了想问道:“独在异乡为异客,上元佳节,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心里不好受吧?” 李天澜低头看了看下方飘过的莲灯,视线又望向他,问道:“你不也一样?” 唐宁怔了怔,许久,目光和她望向同一片夜色,喃喃道:“习惯了,就好了……” 李天澜看着他,安慰道:“使团还要在京师停留许久,你比我好些,科举结束,就能回灵州了。” 唐宁叹了口气,低声道:“回不去了……” 李天澜转头看着他,远方的夜空绽放出焰火,清晰的映照出他的侧脸。 同样的惆怅,同样的思念,不同的是那一丝隐藏的很深的绝望。 仿佛他心中所想的,是一个永远都回不去的地方。 他只是离开灵州,来京师赴考,这丝绝望,绝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李天澜怔怔的看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 想到了另一个世界,唐宁失神了片刻,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李天澜正在看着他。 唐宁诧异道:“李姑娘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李天澜回了回神,立刻移开视线,又道:“也算是相熟,以后还是不要“李姑娘”“李姑娘”的叫了……” 唐宁也觉得这样有些生分,毕竟大家都这么熟了,更何况李天澜是他的救命恩人,和救命恩人还有什么生分的? 他想了想,说道:“不叫李姑娘的话,要不叫你澜姐?你要是比我小,那就叫澜妹……,你觉得澜澜怎么样?” 李天澜沉吟了片刻,看着他说道:“你还是叫我李姑娘吧。” 女人真是善变,说不叫“李姑娘”的是她,说叫“李姑娘”的也是她,一会要一会不要的,天下的道理全都被她们占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珏和老乞丐他们就不知道逛到哪里去了。 唐宁见李天澜也已经走下了桥,急忙跟上去,老乞丐和彭琛都走了,为了防止意外,必须抱紧李姑娘的大腿不放。 桥下是一处猜灯谜的小摊,一个长长的架子上挂着数排花灯,十文钱便可靠近猜一次,若是猜中,便可取走花灯,若是猜不中,十文钱不退。 以防有人专挑会的,灯谜都是盖住的,唐宁走过去的时候,李天澜已经揭开了一个灯谜。 “满山荫葱葱,人在草木中。”她看了一眼,说道:“是个“茶”字。” 摊主走过来,笑了笑,将那只天灯摘下来,说道:“恭喜姑娘,猜对了。” 身旁一名女子掐了掐男伴的腰,嗔怒道:“真没用,这都没有猜出来,连女子都不如。” 年轻男子陪笑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唐宁接过了那掌柜递过来的花灯,李天澜已经揭开了另一个。 “九十九。缺一为百,是个“白”字。” 摊主脸上的笑容已经没有刚才的灿烂了,将那灯摘下来,笑道:“姑娘真是聪慧……” 李天澜继续向前面走去:“?两山相对又相连,中有危峰插碧天,是个“由”字。?” 摊主脸上的笑容开始变的勉强。 “你有他有,众人都有,我却没有,是个“人”字。” 摊主已经笑不出来了。 “有口难言,是个“亚”字。” “?四面都是山,山山接相连,是个“田”字。” …… 李天澜连续猜了十几个的时候,唐宁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手上的灯已经拿不下了,那摊主走到他身边,塞了一块碎银在他手里,小声道:“公子,你管管你家娘子吧,我这小本生意,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生意吃饭呢……” 唐宁解释道:“她不是我家娘子。” 那摊主看着他,说道:“那你们还不快走,要是被熟人看到了,你们是要浸猪笼的……” “也不是别人家娘子。” “偷小姐还敢这么明目张胆,你们再不走,我喊人了啊!” …… 唐宁只挑了两个好看的灯,就拉着李天澜走了。 他不是怕浸猪笼也不是怕偷小姐被人抓住,只是人家做小本生意的,被她这么搅合,一家人可能都会饿肚子。 李天澜看了猜灯谜的地方一眼,说道:“无奸不商,方才他见猜中的是一个孩童,便要赖账,这样的人还做什么生意,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拦着她自然是因为她要是再猜下去,那摊主就要大喊“偷小姐”了,唐宁担心他这一嗓子喊出去,就活不到明年的上元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市井小民,这些再也正常不过了,他欺负那个孩子,自然也有人欺负他。” 唐宁回头看了看,看到小摊前的人群已经散开,一个孩童站在灯架前,摊主被一个壮汉按在地上狂揍。 “老子的儿子也敢欺负,打不死你!” …… 和李天澜在街上逛了一圈,再次遇到了萧珏和老乞丐。 “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我正打算派人去找你们呢!”萧珏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说道:“逛了半个晚上,又累又饿的,去天然居,我请客,先填饱肚子再逛。” 萧珏为了庆祝他即将成为名副其实的举人,坚持要请客吃饭,唐宁推诿不过,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下来。 唐宁本来以为天然居是一处酒楼,到了地方才知道,这居然是一处面积不小的园林。 在京师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买下这样一座园林当做酒楼,天然居的幕后老板一定有钱又有权。 李天澜在天然居门口停下脚步,望着大门两侧悬挂着的对联。 虽然是晚上,但周围灯火通明,这副对联也看的清楚。 “得世外清凉境界,正好谈诗,况当荷露新烹,竹泉初热。” “浇胸中块垒闲愁,有何下酒,好把寒梅细嚼,秋菊狂餐。” 李天澜看着这对联,说道:“这对联倒是雅致,除了此下联外,你还能不能想出另一个?” 唐宁知道她的对联瘾又犯了,催促道:“这对联普普通通,有什么好对的,先进去吃饭吧,你要是想对对联,晚上回去,有的是时间慢慢对。” “对不出来就对不出来,说什么对联普通,既然我们的对联普通,你倒是说一个不普通的出来啊!”唐宁话音刚落,一道不服气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侍女打扮的少女正双手叉腰,挺着胸,气鼓鼓的看着他。 小丫头片子还学人挺胸,在李姑娘面前挺胸,谁给她的勇气? 唐宁可不打算和这小侍女理论,摇头说道:“进去吧。” 小侍女对他吐了吐舌头,说道:“大话精,这就怕了,亏你还是男人呢……” 唐宁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有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男人,没有之一。 第一百二十八章 赠牌 男人可以被人说穷,被人说丑,被人说又穷又丑又没有上进心,唯独不能被人怀疑是不是男人。 唐宁看着那小侍女,微笑问道:“小姑娘,你刚才说什么?” 小侍女退后几步,警惕道:“你想干嘛?” 李天澜看着唐宁认真的样子,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算了吧,我们先进去。” 萧珏上前一步,摇了摇头,说道:“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就不用管了。” 这一刻,他看着唐宁,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得世外清凉境界,正好谈诗,况当荷露新烹,竹泉初热;浇胸中块垒闲愁,有何下酒,好把寒梅细嚼,秋菊狂餐。” 唐宁没有再理会那小侍女,看着天然居门口的对联,说道:“这副对联,字里行间充满了雅致,似乎来这里不是食客喝酒吃饭,而像是文人吟风弄月,品梅赏菊,的确很雅,想来平日里来这里吃饭的,也都是些雅客。” 小侍女身后的一名风韵女子目光望向他,似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唐宁目光从那对联上移回来,说道:“这对联是雅,但用在酒楼门前的对联,一个雅字还不够。” 他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潮州韩江酒楼有这样一副对联,上联为“韩愈送穷,刘伶醉酒”;下联是“江淹作赋,王粲登楼”。” 小侍女身后的风韵女子点了点头,说道:“一副对联,用了四个典故,又将“韩江酒楼”嵌入其中,虽然对联本身并无出色之处,但用在这处酒楼前,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唐宁接着开口:“江州“陶陶居”门前,也有这样一副对联,上联是“陶潜善饮,易牙善烹,饮烹有度”;下联为“陶侃惜寸,夏禹惜分,分寸无遗”。” 那风韵女子想了想,说道:“陶潜爱酒,是为风流隐者,易牙擅烹,却是奸臣佞臣。陶侃曾言:“大禹圣者,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既点明了饮乐需有度,不可沉溺玩乐,荒废光阴,又将“陶陶”二字嵌入,也是难得的佳联。” 唐宁想不到这女子居然能点出所有的典故,并且瞬间分析出两联的用意,不由的多看了她两眼,才开口道:“所以我说,天然居此联虽然称得上雅,但却只是普普通通,和上两联相比,意境虽足,终究少了一份心意,算不得什么妙对。” “公子言之有理。”风韵女子看了看她,忽然问道:“不知公子对此可有建议?” “没有。”唐宁摇了摇头,干脆的说道。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只想早点进去吃饭,不知道这天然居的饭菜,有没有萧珏说的那名么传奇。 小侍女笑着说道:“你也想不到更好的啊,原来只会动嘴,光说谁不会……” 唐宁脚步再次一顿。 什么叫只会动嘴,他全身上下哪里不能动,如果这小侍女是钟家丫鬟,唐宁早让唐夭夭把他屁股打肿了。 他看着那风韵女子,想了想,说道:“忽然想到一联,既然贵地名为天然居……,“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姑娘觉得此联如何?”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风韵女子还没有开口,萧珏就一脸惊奇的说道:“一个正着读,一个反着读,这样也行?”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看向唐宁,问道:“下面呢?” 唐宁看着他,摇头道:“下面没有了。” 风韵女子站在原地,细细琢磨着这一联,此联不仅将“天然居”三个字嵌了进去,形式上更是新颖,最妙的是,“居然天上客”这一句,无形中将上门的客人捧了一把,会让客人心中凭空生出些许好感。 此联称得上是绝妙,若是流传出去,天然居的名气,可就不仅仅局限在京师了。 风韵女子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异色,看向唐宁,微微施了一礼,问道:“不知公子可有下联?”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了。” 风韵女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之色,略一思忖之后,便看向身后的小侍女,说道:“小桃,明天让人将刚才那一联换上。” 小侍女看着她,疑惑道:“可是小姐,下联呢?” 风韵女子笑了笑,说道:“只挂上联即可,若是有客人能对出下联,便可免去当日在天然居的所有费用。” 唐宁又多看了这女子两眼,短时间内就能想到这种营销手段,难怪能把天然居经营到名动京师。 唐宁和李天澜她们走进去的时候,李天澜偏过头问他道:“你真的对不出下联?”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这一联怎么样?”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勉强算是对上了,就是有些俗,意境差了点。” “嫌俗,要意境啊,那你再听听这一句。”唐宁想了想,说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怎么样,意境有了吧?” 李天澜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反正是萧小公爷请客,说了不是抢他的风头吗?” “公子留步。”几人刚刚走进园子,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唐宁转过身,那风韵女子走过来,递上一块小巧的玉牌,说道:“公子赠予天然居如此妙联,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唐宁接过玉牌,那女子对他再次施了一礼,莲步轻移,缓缓离开。 唐宁掂了掂手里的玉牌,疑惑道:“这是什么,很值钱吗?” “不要给我。”萧珏伸手去拿,唐宁立刻将玉牌收起来。 连萧小公爷都这么眼红,这牌子一定值很多钱。红袖阁送玉牌,天然居也送玉牌,在这方面,京师果然要比灵州讲究多了。 萧珏看着他,不忿道:“今天你请客。” 唐宁诧异道:“为什么?” “凭借这块牌子,可以吃遍天然居所有的美味,不用付钱。”萧珏有些眼红的说道:“你知道拥有这块牌子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吗?” “你也没有?” “没有。” “你不是说有事报你的名字,这京师没有你萧小公爷办不成的事情吗,怎么连块牌子都没有?” “……” “我不管,反正今天你请客!”萧珏很受打击,摆了摆手,说道:“反正不要钱,今天我要把这里的招牌菜都吃一遍!” 天然居,某处小阁。 名叫小桃的侍女看着那风韵女子,不解道:“小姐,他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为什么要给他玉牌呢?” “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萧小公爷偏偏和他走的那么近,还对那乞丐毕恭毕敬的……,灵州那边是谁收集消息的,过阵子让她亲自过来向我汇报,” 风韵女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之色,随后又摇了摇头,说道:“灵州解元,唐家弃子,圣旨封赏……,唐家这潭水有些浑了,一块玉牌而已,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日后说不定会有不小的回报。” 说完,她又补充一句:“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明天记得把这两个下联挂在旁边的墙上,这位唐解元,倒是很会藏拙……”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冤家路窄 天然居主楼建在水上,占地面积极广,小湖的四面八方都有通道通向主楼。 进了主楼,唐宁将那块牌子扔给了萧珏,很快就有下人恭敬的将他们带到了楼上的一间雅阁。 上来的时候,唐宁注意到下面人群熙熙攘攘,非常热闹,随口问道:“下面在干什么?” “元宵诗会啊。”萧珏坐下之后,随口说道:“天然居为了揽客,每年都会在上元这一天举办元宵诗会,魁首能获得丰厚的奖品,不知道今年的奖品是什么,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薄……” 萧珏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 雅阁门口,一名侍者为难道:“二位公子,这雅阁已经有贵客了,小人给您换一间……” 一名年轻人皱眉看着他,问道:“我们明明来的早,为什么不让他们换?” 萧珏推开门走出来,问道:“换什么?” “萧小公爷……”见到走出来的是萧钰,年轻人面色微变,目光望向身后的青年。 那青年笑了笑,拱手道:“一场误会,既然是萧小公爷,我们去别的地方就行。” 唐宁见萧珏站起身走出去,没一会儿就又走进来,想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萧珏挥了挥手,说道:“礼部侍郎的公子和唐家那位二少爷,和我们抢位置,他唐二少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叫他大哥来还差不多,不管他们,先点菜吧。” 唐宁翻菜单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他:“唐家二少爷?” 萧珏点了点头,说道:“东台舍人唐琦的儿子,唐昭。” 唐宁将菜单递给萧珏,目光瞥了门外一眼,说道:“这里你经常来,你点吧。” 萧珏点好了菜,起身将雅阁内的一扇窗户打开,站在窗前,可以看到下方的情形。 无数人围在一座高台之前,台上有不少座位,已经有人落座,最中间是几名翩然起舞的女子,看过红袖阁的舞蹈,再看这寻常舞姿,总觉得欠了点什么。 另一处阁中。 刘里落座之后,摇头道:“不知道萧小公爷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这个位置,远不如他们的地方。” 在他身后的青年摆了摆手,问道:“让你办的那件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刘里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说道:“不知道怎么的,我的手下昨天把人跟丢了,不过二少放心,我已经让他们找了,这两天人多,等到元宵过后,我再让他们挨个客栈去问。” 雅阁内的另一名年轻人脸上浮现出好奇之色,问道:“二少要找什么人,需要我帮忙吗?” 刘里望向他,怔了怔之后,一拍脑袋,说道:“对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爹是平安县令,这一片可是你常跃的地盘,找个人还不简单……” 那青年看了看他,说道:“这件事情先不提,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刘里拍了拍胸膛,说道:“京师这么多人,随便扔块砖头就能砸中两个会写诗的,上元诗我半个月前就找人写好了,整整十首,质量上乘,而且,我还买通了一名评判,保证我们只有少三首入选,二少放心,这一次,谁都争不过我们!” 常悦有些诧异的说道:“天然居这次可真舍得,此次诗会的魁首,居然能和苏媚姑娘共处一个时辰,京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期盼着这个机会,今夜怕会是一番龙争虎斗……” 刘里脸上露出期待之色,说道:“据说这一个时辰,还能向苏媚姑娘提一些不过分的要求,要是我,我就让她给我吹奏一曲,她的萧声有魔音之称,早就想见识下到底是怎么个魔音,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那名青年看了看他,说道:“这次若是能拔得头筹,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 “那就先谢谢二少爷了……” 天然居主楼共有两层,楼上的雅阁,和楼下的大厅,是截然不同的氛围。 年轻仕子三五成群的聚集在桌旁,望着上方的高台,窃窃私语。 “陈兄,你刚才的那首如何?” “怕是希望不大。” “陈兄谦虚了吧,这首诗你雕琢了数月,怎会没有希望?” “雕琢了数月又如何,唐家那位二公子,一下便拿出了十首,十首之中,有三首入选,皆是排在前列,这还怎么比?” 一名年轻人拍了拍桌子,表情微怒:“谁不知道他们那些人的诗都是买来的,为了拔得头筹,赢得和苏媚姑娘独处的机会,居然连这种下作的事情都做的出来,同为读书人,真为他们感到羞耻!” 他身旁之人摇了摇头,叹息说道:“算了吧,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参与的……” 楼上一处雅阁,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子听完下人从下方带来的消息,也是愣了许久。 “排在第一的是唐昭?” “唐昭那个不要脸的,买了十首?” “他能作出一首,本公子便随他姓,他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吗?” 几人在京师都颇有背景,这次也是为了苏媚而来,他们虽然也买了两首诗词,但都是遮遮掩掩的,自己也知道此举有些不要脸。 可没想到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一次买十首诗词砸下去,这位唐府的二公子,简直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高台之上,几名老者也皱起了眉头。 他们是被请来作为元宵诗会的评判的,因每个人喜好不同,诗词不好分出高下,他们的任务,就是从今夜所有的诗词中,选出十首上佳的,最后由苏媚姑娘亲自选出自己认为最佳的一首。 但凡诗词被评选为前十的人,都有机会,当然,列入前十的诗词越多,被苏媚姑娘选中的可能就越大。 一人捋了捋长须,说道:“唐家二少爷,这次有些不太像话啊……” 另一人摇头道:“他一人便有三首入选,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一名青衣老者抬眼看了看他们二人,开口道:“我们好好评诗就是了,上面的事情,我们管不了,也不敢管,不论其他,这三首的确是有资格入选的……” 几人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翻阅众人递上来的诗词。 …… 萧珏吃到一半,下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刚刚坐下,便摇头说道:“唐昭这家伙,也太不要脸了,居然买了十首诗词,看来对这次的奖品志在必得啊!” 唐宁放下筷子,看着他问道:“这次的奖品很丰厚?” “何止丰厚,今年谁要是拿到了魁首,可就在全京师长脸了。”萧钰有些遗憾的说道:“要是我早知道天然居居然把这个拿出来当奖品,我就买他个二十首,花再多的银子也值了。” 他摇了摇头,说道:“萧福呢,过来给我倒酒。” “好嘞。”他的身后传来声音。 萧珏面色大变,转头怒视着他,大声道:“说了多少次了,以后不许站在我的后面,再站在我的后面,把你腿打断!”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唐宁擦了擦嘴,起身走到窗前,坐在一处小桌旁,桌上有笔墨纸砚,坐在这里,向窗外望去,下方的高台一览无余,众人议论的声音也清晰入耳。 “这一次,怕是唐昭公子要拔得头筹了。” “没办法,谁让人家财大气粗,还不要脸呢?” “每年都是如此,天然居这元宵诗会,还有什么意思?” …… “唐昭。” 这位唐家二少,应该就是指使礼部侍郎公子,让他们白跑了大半个京师,故意恶心人的幕后之人了,唐宁轻叹一句,然后摊开一张纸,提笔。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恶心人谁还不会呢? 李天澜也起身离席,站在他的身旁看着。 她的眼中先是出现了一丝亮色。 没多久,亮色变为惊讶。 再然后,又从惊讶变为震惊。 又过了一会儿,震惊开始变的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唐宁活动了一下手腕,对站在萧珏身旁的下人挥了挥手,说道:“萧福,你过来一下。” 第一百三十章 无耻至极 雅阁之中,窗前。 李天澜坐在唐宁对面,已经看了他许久。 输人不输阵,唐宁也抬头看着她。 片刻之后,李天澜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刚才写了十首诗词,她也看着他写了十首,写第一首的时候,她觉得他的诗名果然名不虚传,写第二首的时候,她觉得他的诗才比传言中还要厉害,写第三首的时候,她便认为他是她认识的,最会写诗的人了。 写第十首的时候,她认为他疯了。 这么高调的抛出十首绝佳的上元诗词,不像是一个经常把“略懂”挂在嘴上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刚来京师,盘缠快花光了,用这个方法赚些盘缠。”唐宁看着她,解释道:“多写几首,保险。” 李天澜看着他,问道:“你觉得我会信?” 唐宁伸手指向窗外,指向另一处雅阁,说道:“我和京师唐家有血海深仇,那里坐的是唐家二少爷,那个不要脸的买了十首诗,想要拔得今夜的头筹,我不想看到他得意,就用这些诗词砸死他,就是这么简单。” 李天澜看着他许久,然后说道:“你要是盘缠不够了就告诉我,我给你,你这么做,有辱斯文。”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困难,自当迎难而上,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 如果他连生活费都要女人给,那他成什么了? 自古以来,元宵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谈及元宵的诗词不计其数,就算是苏轼、秦观、辛弃疾、欧阳修这些存在过的古人不能抄,但还有少了一半的大唐,还有未曾出现的清照姑娘,大明国祚三百年,有多少诗词可抄? 对不住了,崔液崔御史,对不住了,清照姑娘,对不住了,淑真妹子,对不住了,东阳大学士…… 将各个朝代,各个诗人不同风格的作品一股脑的抛出去,说有辱斯文都是轻的,这是十重人格分裂,通俗点就是神经病。 但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到万无一失。 李天澜看了看他,没有再多问,视线望向了他刚才指着的雅阁方向。 …… 天然居,主厅高台之上。 一名白发老者抿了口茶,问道:“还有诗作送上来吗?” “没有了。”青衣老者左右看了看,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不如就定下这十首,请苏媚姑娘出来吧。” “我也正有此意。”白发老者点了点头,刚刚起身,忽有一人跑上高台,将一叠纸张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现在才拿出来,刚才干什么去了?”白发老者看着他,皱眉道:“今日诗会已经不收新作,你拿走吧。” 萧福想了想,看着他说道:“那我回去就告诉萧小公爷,今日的诗会不收新作了。” 白发老者怔了一瞬,再次望向他,抿了抿嘴,说道:“元宵诗会一年才有一次,机会不易,老夫今日就破例一次。” 萧珏萧小公爷是他惹不起的,他心中甚至存着只要这首诗词不是太差,就给他个面子,将之放到这十首里面,免得萧小公爷以后找他的麻烦。 他低头看了一眼,面色微异,又重新坐下,看了看身边几人,说道:“你们来看看……”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一人捋了捋胡须,说道:“不错,这是今日所见的第一首绝句,寥寥数语,将京师元宵的盛况一语道尽,萧小公爷买……,写的这首诗还不错。” “唐时崔液有《上元夜》五首,是为绝唱,同是七绝,这首诗看起来,还要更胜一筹。” “你也想到这里去了,若是将这首与之放在一起,老夫还以为崔液的《上元夜》写了六首……” “如此说来,此诗当入十佳?” “当入。” “可排在十佳之首。” 白发老者点了点头,说道:“此诗若入,则要从那十首中剔除一首……” 他想了想,说道:“唐昭的最后一首《元日》,排在十佳之末,用这首《上元夜》替代他的《元日》,大家没有什么意见吧?” 众人纷纷点头。 青衫老者看了某个雅阁的方向一眼,应声道:“理当如此。” “那就……”白发老者将那首诗递过去,正要说话,表情一怔,看着自己的手上,诧异道:“还有?” 他看着第二张纸上写的一首词,表情怔住。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将第二张纸放在一边,看向第三张。 然后是第四张。 第五张。 …… 第十张。 正好十张。 回过神之后,他扶着桌子坐下,目光不由的望向了楼上的某个雅阁。 阁中,萧珏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萧福,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萧福立刻说道:“回小公爷,我帮唐公子送了几首诗下去。” 萧珏诧异的看向唐宁,问道:“你对天然居这次的奖品也感兴趣?” 废话,谁对钱没兴趣,他又不是唐夭夭,有一个那么有钱的爹,也不是他萧珏,家财万贯,吃喝不愁。 他看向萧珏,问道:“如果能夺得魁首,他们给多少钱?” “多少钱?”萧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像是一千两吧。” 天然居会为诗会的魁首奉上一千两银子,这主要是针对那些家境贫寒的学子,像唐昭那样的世家子弟,看上的必然是与苏媚独处且交好的机会。 天然居立足京师这么多年,关系网极为复杂,能和天然居明面上的掌柜苏媚牵上线,可不是区区千两、万两白银就能够衡量的。 “一千两?” 唐宁本以为能让包括萧珏在内,京师诸多背景深厚的富家子弟动心,赏银怎么也得一万两起,没想到才给一千两,和他预想的差距实在太大。 他低估了天然居的小气,也高看了京师这些世家子弟的追求。 不过,他本来也没有想着所谓的奖赏。 蚊子再小也是肉,况且一千两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 另一处雅阁。 名叫唐昭的青年皱起眉头,问道:“只剩两首了?” 刘里有些尴尬的说道:“本来是三首的,可最后关头,萧小公爷也送去了一首,那些人应该也是不想落他的面子,送他上去凑凑数……” 他陪笑着脸,继续说道:“更何况,入选的那几人,我也买通了大半,到时候若是苏媚姑娘选了他们的,他们也会将机会让给我们。” 唐昭闻言,面色稍缓。 下方高台处,几位评判的脸色却格外的复杂。 白发老者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道:“怎么办?” 他身旁一人苦笑道:“不知道。” 他们本来已经选好了最终的十首作品。 但最后关头,萧小公爷又送来了十首,虽然都没有署名,但从萧小公爷房里送出来的,会是其他人的吗? 这十首,全是上元诗词,每一首的水准都极高,让他们无法取舍。 诗有田园,有边塞,词有豪放,有婉约,有男儿壮志,又有女子闺情,有单纯的写景,也有既写景又抒情,有慷慨激昂的描述上元之盛景,赞颂大好河山,也有孤身一人的悲凉凄惨,流露出对亡夫的悼念。 萧小公爷什么时候去过边关? 他又是什么时候死了丈夫的? 哪怕是瞎编,也不能这么编啊…… 他们以为那唐家二少爷就已经够不要脸了,没想到萧小公爷一出,唐家那位二少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他何止无耻,简直无耻至极!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就是 没有一个人能同时写出十首风格迥异,又都是上上佳之作的诗词。 一会儿率领将士征战边关,一会儿死了丈夫独自哀叹,一会儿写男子的盖世气概,一会儿又是女子的百转柔情……,就算是他要买诗,也应该稍稍用些心啊! 他这是找了多少大才子、大才女,花了多少钱,才凑齐这十首诗词的? 这些诗词每一首都各有风格,相互之间,不好分个高下,但和今夜的其他作品相比,则高下立判。 无论是唐昭买来的作品,亦或是他人之作,都不能和这其中任何一首相比。 可若是如此,今夜根本不用请苏媚姑娘出来挑选了,因为选出来的十首诗词,全是萧小公爷拿出来的,无论她选哪一首,最终都是选择了萧小公爷。 “怎么,还没选出来吗?”一道让人听了便忍不住浑身酥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白发老者转过头,看着走过来的一道人影,将手中的一叠纸张递过去,说道:“苏姑娘,还是你自己看吧。” “苏姑娘,选好了没有?” “是啊,苏姑娘选了哪一首佳作,也让我们看看吧!” …… 下方的人群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纷纷催促着开口。 那女子看着手中的一叠纸张,挑出了一些,问道:“这是谁写的,怎么没有署名?” 白发老者看着她说道:“是萧小公爷。” “这一张呢?” “也是萧小公爷。” “这阙词……” “还是萧小公爷。”白发老者看着她,无奈道:“苏姑娘手里的诗词,全都出自萧小公爷。” 风韵女子看着他,红润的嘴唇动了动,目光最终望向楼上的一处雅阁。 片刻后,她才低下头,从那些纸张中选出一张,说道:“那便按照诗会的规矩来吧。” 诗会的规矩便是取诗词的优胜者为魁首,只看诗词,不看其他,不管是买来的,还是本人亲作。 早就有人将这些诗词誊录下来,张贴在一面墙上。 不同的是,誊录之后的诗词上都写上了萧珏的名字。 虽然诗词是天然居找人评选,但也要能服众才行,大厅的众人见此,纷纷围了上去。 “萧珏,萧小公爷也买诗了,这诗不知道是从谁那里买的,质量明显比其他人买的高多了。” “怎么还是萧珏,萧小公爷买了两首?” “看看下一首……” “怎么又是他!” …… 不多时,众人站在张贴有诗词的那面墙之下,互相对视,目瞪口呆。 十首入选的诗词,十首全是萧小公爷的。 他们没有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黑幕,因为这些诗词就张贴在墙上,在场之人又有哪一位没有分辨诗词高下的能力,这十首每一首都是经典。 可是……,这也太无耻了吧! 唐家二少爷买诗,还稍稍要点脸,诗词的风格统一,整体没有太大的出入。 可萧小公爷呢,又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又是闺情寂寞孤单寂寥的,一个京师的纨绔,见过真正的战场吗,又是什么时候死的丈夫? 这简直是拿所有人当傻子啊! “我还以为,萧小公爷的无耻,只是上青楼一次叫十个姑娘,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想到他买诗都要买十首,他是不是对“十”有什么执念,上青楼叫十个姑娘,受得了吗?” “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你们有所不知,据说萧小公爷去青楼,只是让那些妓子脱的只剩肚兜亵裤,坐在床边喂蚊子……” “竟有此事,美人当前坐怀不乱,莫非……” “徐兄,慎言,慎言……” …… 被选出来的十首诗词,全都出自一人之手,这是天然居举办元宵诗会以来,绝无仅有的事情。 众人一边欣赏着那些诗词,一边感叹萧小公爷的不要脸,还一边为唐家二少爷默哀。 他也买了十首诗词,看样子是对今日的魁首势在必得,据说还买通了入选的几人,结果呢……,一首也没有被选中。 为此花费的银子还只是小事,丢的面子,要重新找回来,可就难了。 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今夜元宵诗会最大的输家。 同样是纨绔,同样是无耻,但唐家二少爷的眼力,差之萧小公爷甚远。 一处雅阁之中。 唐昭砸了茶杯,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面沉如水。 刘里站在他的身旁,低着头,瑟瑟发抖。 唐昭看着他,咬牙道:“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不是买通了评判吗!” 刘里打了一个哆嗦,颤声道:“他,他说萧小公爷的那十首,都,都是上佳之作,” 名叫常跃的年轻人上前一步,狐疑道:“二少,您是不是得罪过萧小公爷,他往年从不参与这些事情,今年也没听过说他有招揽才子,准备在元宵诗会夺魁……” “就因为刚才想要他们的雅阁?”唐昭想了想,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他萧珏有病吧!”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常跃想了想,说道:“正常人做不出逛青楼叫十个姑娘喂蚊子的事情,或许他真的因为刚才雅阁的事情报复我们……” “不可能!”唐昭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只是他临时想要报复,他的那些诗是从哪里来的?” 常跃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 萧珏推门走出来,安慰说道:“没被选上就没被选上,京师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会写诗的,玩玩就好,不用当真。” 唐宁点了点头,如果砸出了那么多先辈的心血,还是没有结果,那么这场诗会,也不过一场黑幕交易而已。 萧珏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头看着他,说道:“下次我要是来天然居吃饭,把你的牌子借给我。” 唐宁看着他,问道:“萧小公爷连这点银子都不舍得花?” “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就省。”他揽过唐宁的肩膀,说道:“朋友一场,不要那么小气,以后京师有谁欺负你,报我的名字就行。” 他们从楼梯上走下来,忽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气氛诡异的安静,唐宁察觉到不对,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厅内的众人都看着他们。 准确的说,是看着萧珏。 他们的目光中夹杂着羡慕、嫉妒,鄙夷以及不屑,瞬间便让萧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唐宁怔了一瞬,下一刻便退后两步,和他保持距离。 原来他在京师这么的不招人待见,以后在京师遇到什么事情,千万不能报他的名字。 他向前方看去,看到刚才在外面见过的那位风韵女子走过来。 风韵女子看着萧珏,微笑说道:“恭喜了,萧小公爷。” 萧珏怔了怔,诧异道:“恭喜我什么?” “自然是恭喜萧小公爷拿下今夜诗会的魁首了。”风韵女子看了看他,再次笑着说道:“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这一句,我很喜欢。” “什么魁首的,我又没写什么诗词。”萧珏诧异的说了一句,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转过身看着唐宁,震惊道:“不会是你吧!” 唐宁目光望向楼上一处雅阁窗前,那里有一道人影与他目光对视。 雅阁中,唐昭面色阴沉,拳头紧握。 唐宁平静的收回视线,看着那风韵女子,问道:“不知魁首的奖品是我自己取,还是你们送?” “奖品?”苏媚微微一怔,回过神来之后,望着他说道:“我就是。”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姑娘请自重! 唐宁看着那风韵女子,不知道是自己没有表述清楚,还是她没有听清楚。 或是他们天然居反悔不想给银子了,总共才一千两,不至于吧? 于是他看着她,再次说道:“诗会魁首不是有奖品吗,奖品是我自己取,还是你们送?” 苏媚看着他,说道:“奖品就是我。” 唐宁面色微变。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贩卖人口都是犯法的,尤其是在古代,对于人贩子的处刑极为严厉。 根据陈律第三章第五篇第三十九条,“凡略卖人口、发冢放火、犯奸者,死罪。” 人贩子和杀人放火,奸**子者放在一起量刑,足见贩卖人口的罪名之重。 第三十九条第二补充小条上面也写的清清楚楚,但凡贩卖的不是自家奴婢或下人,处磔刑,磔刑即处死后肢解,不管是卖者还是买者,都难逃律法的严惩。 唐宁看着她,有些不确信的问道:“不是一千两银子吗?” 萧珏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如果一千两银子能买来和苏姑娘单独相处一个时辰,京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这个机会争的头破血流。 现在这样的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居然还想着那一千两银子? 苏媚也是怔了怔之后才反应过来,目光极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解释道:“除了那一千两银子之外,魁首还可以与我单独相处一个时辰。” “那你们把银子送到红袖阁吧,第二个就算了。”他刚才还以为萧珏骗了他或是天然居想要反悔,现在看来不是,有一千两银子就好,和她相处一个时辰干什么,也没什么用…… 不,不是没有用,是他不想用,没有用和不想用的区别,就是他和萧珏的区别。 萧珏看着他的目光,已经不是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了,根本就是在看一个傻子。 苏媚身后的侍女闻言,脸色也是一变。 全京师都知道元宵诗会的魁首有机会和苏媚姑娘独处一个时辰,要是魁首只要了银子,放弃了人人都想得到的第二条,别人会怎么看她? 苏媚看着唐宁许久,才开口说道:“不好意思,要么两个都要,要么两个都不要,这是天然居的规矩。” 既然是天然居的规矩,他也不好破坏,唐宁想了想,说道:“第二个能折算成银子吗?” 苏媚看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问道:“那么公子觉得,应该折算成多少银子呢?” “我觉得折算成……”唐宁想了一会,开口道:“还是按照天然居的规矩吧。” 眼前的女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还有些熟悉。 这一刻,唐宁想到了唐夭夭,当她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时候,就说明他要倒霉了。 除了想到了唐夭夭的眼神,还想到了她的叮嘱。 不要在外面沾花惹草。 和别的女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个时辰,算不算沾花惹草? 应该不算。 但保险起见,唐宁还是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那我都不要了。” 银子没了是小,失节是大,彭琛就在旁边看着,老乞丐也在旁边看着,以后小意小如或是唐夭夭他们要是问起来,那天晚上的一个时辰都干了什么,他百口莫辩。 苏媚看着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问道:“公子确定不要吗?” 她虽然在笑,但这笑容,怎么都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周围开始有人围拢过来,萧珏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使了一个眼色。 萧珏平时给人的印象都是吊儿郎当的,此刻的表情却有些认真,唐宁看着周围围拢过来的人群,似乎是会意了什么,看着苏媚,点头道:“那就叨扰姑娘一个时辰了。” 苏媚脸上的笑意扩散,说道:“算不上什么叨扰,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先下去准备。” 唐宁和李天澜他们被重新请到了一处房间,萧珏刚刚踏进房门,便看着他说道:“你疯了吧,你既然不想赢,写那么多诗干什么?” “随便写写啊……” “要么就别写,写了就要遵守天然居的规矩,你赢了又不想要奖赏,天然居的面子往哪搁?”萧珏摇了摇头,说道:“你刚来京师,还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天然居可没有它明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 连萧珏都这么说了,看来这天然居的背景应该不小,唐宁刚才也意识到了,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是有一点儿砸场子的意思。 他和天然居无怨无仇,人家还送给他一张可以免单的钻石级会员卡,再砸别人场子的话,未免有些不讲道理,也太不讲究。 他看着萧珏,问道:“这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萧珏摇了摇头,说道:“你不知道,天然居在京师的关系网极其复杂,许多权贵官员都与其有密切联系,苏姑娘不仅是天然居表面上的掌权者,还是名动京师的大美人……” “美倒是挺美的。”唐宁点了点头,看到李天澜的目光似是无意的望过来,又道:“不过说名动京师有些夸张了,和李姑娘比还差着一些,今天晚上逛灯会的是时候,我就看到了至少两个和她差不多姿色的……” “你懂个屁!”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老乞丐就忍不住插嘴道:“那小姑娘不仅姿色上佳,更是媚骨天成,岂是随便一个女子能比的,以后你要是有机会和她合练老夫送你的那几本秘籍,就知道她的好了……” 唐宁早就悟到了一个道理,当你身边有一个女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说另一个女人的好,不管这两个女人和你有没有关系,也不管她们有没有关系,记住这一点准没错。 这一个道理老乞丐这种注孤生的人是不懂的,所以李天澜的目光从唐宁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 一名下人从门外走进来,说道:“公子,随我来吧,苏姑娘在楼上等您了。” 彭琛站起身,看着老乞丐问道:“那苏媚不简单,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老乞丐瞥了瞥他,说道:“这要是危险,老夫宁愿天天身陷险境……” 萧珏看了看走出去的唐宁,又看了看淡然的李天澜,脸上先是浮现出一丝疑色,随后便又敬佩起来。 唐宁随着那下人,来到楼上的一处房间。 名叫苏媚的女子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比刚才那一身要更加清凉,露出一小段光洁的锁骨------唐宁不知道老乞丐说的媚骨天成是什么样子,不过这位苏媚姑娘的锁骨是真的好看。 让人看上一眼,目光像是就要陷进去一般。 苏媚,苏媚,这个女人,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媚惑。 苏媚对他微微福了福身,柔声说道:“公子,请坐。” 她的声音十分酥软,让人听了,仿佛整个身体都要软下去一样。 唐宁有些理解老乞丐说的媚骨天成是什么了,在桌旁坐下,不再看她,目光望向别处。 两人都不开口,房间内的气氛便陷入了尴尬。 苏媚沉吟片刻,看着他说道:“不如,我先为公子吹一段萧吧?” “什么!” 唐宁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退后几步,看着她,大声道:“姑娘请自重!”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曲断肠 唐宁看向苏媚的目光,充满了警惕。 说好了只是单纯的相处一个时辰,她这是什么意思? 苏媚转身从柜中取出一支洞箫,回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唐宁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萧,问道:“我是说,苏姑娘手里的萧……重吗?” 都怪萧珏,没事装什么花丛老手,今天下午和他聊了半个多时辰的青楼见闻,什么四十八手三十六式……,唐宁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清除出脑海。 苏媚看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涌现出一丝羞恼,咬牙道:“这只是普通的竹萧,比起玉萧……的确要轻上许多。”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苏姑娘开始吧。” 苏媚看了他许久,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献丑了。” 献丑倒是不至于,乐器唐宁是真的不懂,苏媚在他面前吹箫,完全是对牛弹琴。 想到这里,耳边已经有萧声响起,听上去有些凄清。 唐宁虽然不懂萧,但也知道,萧声通常是舒缓平和的,苏媚的萧声不急不缓,由低至高,仿佛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撩拨着心中的每一根心弦。 苏媚的萧声,就像是她的人一样,由内而外的散发着一种魅惑,妖而不艳,只看一眼,目光便难以移开,听到前奏,便想听完全曲。 唐宁听着曲子,忽然感觉到有些疲累,意识又格外的清醒,并且开始走神,脑海中有很多的声音和画面浮现。 有他临行的前一天,和钟意在院子里聊天,钟意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告诉他即便是他不能考上状元,她答应他的事情,依然能够兑现。 也有小如一边为他整理行李,一边碎碎念着到了京师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考试之前不要忘记检查,不能忘记带上考引…… 还有唐妖精从墙的另一边飞过来,大方的递给他一沓银票,告诉他京师不比灵州,需要花钱的地方多,这些钱算是借他的,以后从卖酒的利润里扣…… 也有方小胖将一大包的零食交在他的手里。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异常的平和,脸上不由的带上了笑容。 直到晴儿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大声喊着“姑爷早上硬不起来”,他瞬间便被惊醒,脑海中却又浮现出另一些画面。 前世父母的早亡,亲戚们的各种嘴脸,孤儿院中的孤独寂寞,被年纪大点的孩子欺负,那是他两辈子经历过的,最黑暗,最痛苦,也最不愿意去回忆的一段时期。 但不管怎样,这些都不会再出现了。 因为他再也回不去了,见不到那些势利的亲戚,也不会因为孤儿的身份而遭人冷眼,甚至连去父母的坟前扫扫墓,也成为了奢望,在这个相隔不知多远的世界,一道不属于这里的孤魂,不知要飘荡到何时…… 一股莫名的悲怆,不受控制的从心底涌出…… 房间之内,萧声已经停止,苏媚注视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唐宁,面色微异,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见过不少人,在她的萧声之下,将人性最深处的欲望展露无遗。 财富,名声,权力…… 还有女人。 亦或是仇恨。 这才是潜藏在人的心中最深的东西,即便是平日里隐藏的再好,在她的萧声魅惑之下,也会暴露无遗。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孤独。 她从未见过的,难以想象的孤独。 不同于世人皆醉我独醒,这是一种似乎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孤独,他的脸上满是泪水,衣襟也因为握的太紧而被抓破。 苏媚看着他,心中涌现出几分好奇。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一个人内心,隐藏有无穷无尽的孤独? 她走过去,走到他的身边,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唐宁感觉自己的灵魂漂浮在一个没有边际的空间中,满目望去,尽是黑暗,让人辨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还要飘荡多久。 他就这样无意识的飘着,直到一双清澈的眸子,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已经被他镌刻在灵魂深处,那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唐宁永远也不会忘。 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苏媚的脸,以及一股淡淡的香气。 她的脸近在咫尺,他只要稍稍凑近一些,就能吻上她红润的嘴唇。 唐宁强忍住了源自内心深处的诱惑,目光平静的看着她,提醒道:“苏姑娘……” 苏媚看了看他,面不改色的退回去,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递过来一方手帕,问道:“唐公子怎么了?” “谢谢。”唐宁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说道:“刚才想到了一些往事,有些失态,还请苏姑娘见谅。” 苏媚笑了笑,说道:“没事。” 唐宁看着她,问道:“现在过去多久了?” “大概有一刻钟了。” “才一刻钟?”唐宁有些失望,一个时辰两个小时,一刻钟是十五分钟,时间才过去了八分之一,他还有一大半的时间要熬。 苏媚看着他,声音柔柔的说道:“唐公子……” “停!”这女人说起话来,声音酥的让人骨头也发酥,唐宁有些受不了,看着她,说道:“苏姑娘,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苏媚怔了怔,意识过来之后,羞恼道:“你什么意思!” “这不是能好好说话吗……”唐宁看了看她,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就用刚才的语气和我说话,不要刻意装的那么酥,那样我挺不习惯的……” “装?” 苏媚看着他,胸口微微起伏,首次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她在京师这么久,哪个男人见了她,不是陪着小心,又有哪个人会告诉她她的声音太装,让她不要这么说话? 这让她首次怀疑她的魅力,而这恰恰是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的事情。 她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声音酥软道:“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唐宁站起身,说道:“苏姑娘,你再这样,我就要告辞了。” 苏媚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来,看着他说道:“把那块牌子还我,我不想送你了。” 唐宁总算知道什么叫翻脸比翻书还快,一秒变脸,这位苏姑娘天生就是演员。 她这就是和自己撕破脸皮,不想再装淑女了,连这种幼稚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唐宁看着她说道:“大丈夫言而有信,已经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要回来?” 苏媚不再装嗲,不屑道:“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 唐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哪里小了?” 苏媚眯起眼睛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唐宁看着她,说道:“我的意思是,苏姑娘的年纪,应该有二十出头了吧,二十四,还是二十五?” 苏媚再也忍不住,猛地拍了拍桌子站起来,看着他,呼吸急促道:“老娘二十岁的生辰刚过没几天!” 才刚过二十岁,自称什么老娘,还打扮的这么成熟,后世二十岁的女孩子,大学还没毕业呢…… 不过,毕竟他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这位苏姑娘,比他整整大了三岁,自然算不上小……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二十岁,也不小了……” 见苏媚握紧了手中的洞箫,唐宁担心她用这东西抽自己,急忙道:“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干点别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什么东西! 不知名的才子甩出十首绝佳诗词,闪瞎了众人的眼,独占魁首。 诗会已散,但表演还在继续,这种热闹要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明才会结束。 天然居,一楼的亭中,众人还聚集在张贴有那些诗词的墙下。 有人回头看了看楼上的某个房间,面露疑惑,不解道:“居然不是萧小公爷,他身边的人是谁,以前为何从未见过?” 他身旁一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像是京师的大家子弟,他的那些诗词是从那里买来的?”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说道:“这十首诗词,首首都可传世,能写出此等诗词的人,怎么可能将之换成钱财,就算是真有,又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十位?” 有人不服气道:“你的意思,这是他自己写的,这便更是天方夜谭了,这十首每一首都风格迥异,绝非一个人能写出来的!” “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他是谁。”一道人影从人群中站出来,摇头说道:“他做这种事情,可不是第一次了。” 人群中有人看向他,诧异道:“子楼兄莫非认识那人?” 曾子楼看着某个房间的方向,点头道:“他就是得到陛下圣旨嘉奖,在同一天写下“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和“懒起画峨眉,弄妆梳洗迟”的灵州解元,唐宁。” “什么,他就是唐宁?” “可,可他当日只是写了两首,今日这十首------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 “你们不了解他。”曾子楼摇了摇头,说道:“我猜他当日只写了两首,怕是因为,州试之上,只用写两首吧……” 他写诗作词能在豪放和婉约之间来回转换,对千古绝对能像吃饭喝水一样张口就对出几个下联,一会儿征战沙场一会儿归隐田园,一会儿携妻同游一会儿死了丈夫,也就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上元之夜的天然居,不仅有诗会,还有表演。 来自灵州的曾子楼在下方滔滔不绝的讲着唐解元的英雄事迹时,萧珏走出房间,一个人占了一处桌子,饶有兴趣的看着台上的舞蹈。 一道身影从旁走过来,走近时,对他拱了拱手,笑道:“萧小公爷。” “原来是唐二少。”萧珏瞥了瞥他,随口问道:“找我有事?” 唐昭笑了笑,问道:“萧小公爷和今夜的诗会魁首很熟悉吗?” 萧珏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说唐兄啊,我昨天认识的,怎么,你不会是嫌他抢了你的风头,要报复他吧?” 唐昭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看着萧珏,说道:“为了萧小公爷好,还请小公爷离他远点。” 萧珏眯起眼睛,看着他,问道:“唐昭,你什么意思?” “萧小公爷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唐昭笑了笑,说道:“顺便说一句,这也是我们唐家的意思。” “唐家……”萧珏看着他,面色微异。 唐宁不过是一个外地进京赶考的学子,和京师唐家有什么关系,而且看唐昭的样子,他和唐家,似乎有什么仇怨? 但他也只是诧异了一瞬。 唐昭体会不到他这些年所遭受的痛苦。 唐昭也不知道作为一个名不副实的举人是什么感受。 唐昭更不知道,逛青楼叫十个姑娘却只能让她们喂蚊子是什么感受。 唐昭不知道,唐宁知道,唐宁不仅知道,还是救他脱离苦海的唯一希望。 现在有人要斩断他唯一的希望。 什么唐家二少,什么唐家,所有挡在他面前的,哪怕是天皇老子,也统统去死! 唐昭看着萧珏,微笑道:“这件事情,还请萧小公爷卖我一个面子。” 萧珏是大家子弟,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也知道一个刚刚认识的朋友,和唐家相比,哪个重要。 “你的面子?”萧珏站起身,微笑的看着他,问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唐昭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他看着萧珏,表情逐渐阴沉下来,但更多的是不解,以及难以置信。 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萧珏竟然真的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一天的所谓朋友,要和他翻脸,要和唐家翻脸? 萧珏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没什么事情的话就离我远点,别打扰我看节目。” “好,很好……”唐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离去。 萧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再次浮现出疑惑之色,喃喃道:“他和唐家,到底是什么关系?” 如此思索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才望向楼上,“快一个时辰了,搞什么呢,这么久……” 和他一样,厅内许多人的目光,都时不时的扫过二楼的某处房间门口。 “那家伙,和苏姑娘在里面干什么呢?” 啪! 唐宁将一张薄薄的木片拍在桌上,对苏媚微微一笑,说道:“胡了!” 苏媚早已不复刚才的淑女形象,翘着二郎腿,看着他,狐疑的问道:“怎么老是你胡,你是不是偷偷藏牌了?” 唐宁站起身,将衣袖翻过来让她看看,说道:“输不起就别玩了,反正时间也快到了……” 苏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道:“再来三把!” 唐宁重新坐下来,提醒道:“你先贴了条子再说。” 苏媚的额头上已经贴了不少纸条,看着一条都没有贴的唐宁,娇柔道:“人家都贴了这么多了,你就让人家一次吧……” 她要是刚才这么撒娇,唐宁或许还会有些忍不住,但现在她额头上贴的条子都快盖住脸了,还有什么媚惑可言,唐宁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愿赌服输……” 苏媚深吸口气,再次贴上一条,咬牙道:“开始!” 一个时辰要是没有什么事情做,打麻将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方法。 这是他路上无聊的时候用薄木片做的二人麻将,比后世的麻将要大上一些,更像是纸牌,路上无聊的时候和老乞丐打发时间。 这位苏姑娘倒也冰雪聪明,很快就学会了。 最后三把,苏媚连输两把。 最后一把的时候,她就更加的小心,抽出一张牌,看了看唐宁,小心的放下去,“南风。” “碰。” 唐宁将她的南风收回来,随手打出一张,“六万。” “哈哈!”苏媚从椅子上跳起来,不顾仪态的大笑道:“就等你的六万,胡了!” 苏媚单手叉腰,看着他说道:“该你贴了!” 唐宁将一张纸条贴在额头上,站起身的时候,又将之摘下来,说道:“时间到了,苏姑娘,有缘再见。” 他对苏媚拱了拱手,转身走出房间。 苏媚看着他走出去,将脸上的纸条摘下来,坐在椅子上,嘴角微微勾起。 一道人影从里间走出,说道:“姑娘,还有几个州的消息,需要您过目,端王那里的邀请,也要尽快回个话……” 苏媚脸上的笑容敛起,脸上浮现出一丝疲累和隐藏的很深的厌恶,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说道:“放下吧,一会就看。” 那老妪看了看她,再次开口道:“此人……” “有点意思。”苏媚睁开眼睛,说道:“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 唐宁走下楼的时候,厅内的人数已经明显少了许多。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萧珏起身走过来,正要开口,却像是发现了什么,目光望向他破了口子的衣襟。 他怔了怔之后,脸上便露出羡慕之色。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名扬京师 萧珏的视线从他破了口子的衣襟上收回来,说道:“你们,刚才聊的……挺激烈的。” 他们其实没怎么聊,刚才在房间里面,先是苏媚为他吹了一曲,然后两人就一直打牌到现在。 本来他是想来几盘紧张刺激的飞行棋的,可当苏媚拿起筛子随便的摇了几下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论摇筛子,可能只有唐夭夭才是她的对手。 不过,打牌的过程也挺激烈的,苏媚从不懂规则到熟悉套路,越来越进入状态,后面几把唐宁赢的都很悬,最后一把甚至还让她翻了盘,这其中涉及到不少心理战,紧张刺激至极。 “行了,时候不早,再不回去,家里的老头子该唠叨了。”萧珏对他挥了挥手,说道:“明天我再来找你。” 唐宁想了想,说道:“明天不行,明天我还要读书,马上就要省试了,得抓紧时间。” 李天澜从旁走过来,说道:“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好。”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你明天过来早些,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一份早饭。” …… 熙熙攘攘的京师街头,萧福跟在萧珏身后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公爷,这位唐公子的身份,好像不一般啊?” “那有什么关系?”萧珏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丝毫不在意的说道:“我当他是朋友,又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只是性情相投的朋友罢了,管他是什么身份……” 萧福想了想,说道:“可是小公爷和唐公子的性情……,好像相差很大啊。” “你是在怀疑我了?”萧珏转过身,有些恼怒的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问道:“我萧珏什么身份,难道还能图谋他什么?” 萧福拍了拍屁股,疑惑问道:“我听唐公子好像说过什么秘籍……” “你管得着吗!”萧珏再次踹了他屁股一脚,大怒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再说一个字,打断你的腿!” 萧珏重新将双手枕在脑后,想到唐宁破损的衣襟,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片刻之后,忍不住问道:“他和苏姑娘那一个时辰里都干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萧福?”萧珏皱起眉头,问道:“你死哪去了?” 萧福赶忙跑到他前面,说道:“是小公爷不让我说话的。” 萧珏想了想,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那你还说!” 京师,某处青楼。 刘里敲了敲门,推门进去,不敢看床上的人影,低着头,说道:“二少,有人看到他们进了红袖阁,难怪我们找遍了所有的客栈也没有找到……” “红袖阁?”唐昭面色平静,问道:“红袖阁又不是客栈,他们为什么能躲在红袖阁?” 刘里低着头,说道:“我已经托常跃去查了。” “不用查了。”唐昭挥了挥手,说道:“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住进红袖阁的,既然找到了他,以后的事情你知道怎么做吧?” 刘里立刻点头,说道:“二少放心,我会尽快安排。” 唐昭挥了挥手,刘里立刻退出去,顺便将房门带上。 他站在门外,长舒了一口气。 “唐宁……”他口中喃喃着这个名字,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昨天逛了大半个晚上,回到红袖阁的时候,已是子时。 上元之夜,红袖阁里客人也非常之多,虽然还比不上天然居,但两个地方本就是不同类型的场所,天然居的“雅”只体现在对联上,红袖阁的雅,则是真的雅,环境之清幽,婉如这喧闹京师的世外桃源。 与天然居一样,红袖阁昨夜也是通晓营业。 唐宁昨天晚上上床之后,耳边一直有丝竹声环绕,让他很晚才睡着。 不过早上他也并没有赖床,今天约了李天澜吃早饭,然后帮他辅导辅导策论,上元一过,便要好好准备省试了。 红袖阁昨天热闹了一夜,今天歇业一天,等到明天早上才会重新迎客。 虽然不用招待客人,但等到他下楼的时候,看到楼里的姑娘也都起了个大早,唐宁从楼梯上走下来,她们的视线齐刷刷的望向他。 他的脚步不由的一顿,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的脸是不是没有洗干净,又想到刚才出来的时候仔细看过了,应该没有什么脏东西,这才放心的走下来。 许掌柜走上前,有些歉意的说道:“公子,昨夜打扰到您了吧?”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无妨,李姑娘还没有来吗?” 许掌柜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彭琛和老乞丐已经起床吃早饭了,这让唐宁有些不好意思,他每天都是起的最晚的那一个。 “公子,喝茶。” 他坐下来之后,一名女子便立刻走过来,帮他将茶杯添满。 “谢谢。”唐宁对她点了点头,红袖阁的姑娘卖艺不卖身,这位叫做楚楚的姑娘这两天为他端茶倒水,说过几句话。 她帮唐宁的杯中填满水之后,却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他的身后。 唐宁回头看了看她,说道:“楚楚姑娘,你去忙你的吧,有什么事情,我自己来就好。” 楚楚姑娘看着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册子,看着他,微笑说道:“唐公子,你能在这上面写下你的名字吗?” 唐宁疑惑的看着她,这是要他的签名? 虽说签名自古有之,不是后人发明的,但他又不是什么名人,也不是什么大书法家,要他的签名有什么用…… 他翻开那小册子,发现这册子上面写的是昨日的那十首诗词,除此之外,那两首《石灰吟》和《菩萨蛮》也在其中。 昨天晚上才出的诗词,只过了一个晚上,居然就有册子了? “好啊,楚楚,你居然敢背着我们吃独食……”一道不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另一名女子走过来,瞪了楚楚姑娘一眼,看向唐宁的时候,含笑道:“唐公子,可否帮奴家也签一个?” “我也要,我也要……” “还有我……” …… 一道道清脆娇柔的声音传来,唐宁瞬间便被淹没在一阵阵馨香中。 老乞丐抬头看了一眼,唐宁就坐在他的对面,可他却已经看不到他了。 他的脸上露出羡慕之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无比哀叹…… 不远处,许掌柜坐在柜台里看着这一幕,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 上元之夜,将诗会当做噱头的不止天然居一家,红袖阁也有元宵诗会,诗会魁首,红袖阁会有一定的优待。 可昨夜红袖阁选出的诗会魁首,和那位唐公子相比,相差却实在太远了。 诗词的比较不仅限于各大诗会,元宵当夜,人们便会将各大诗会流传出去的诗词做一个总的排名,很有可能,某一诗会的魁首的作品,连上榜的资格都没有。 可一人的作品,独占前十,也是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足以让他在一夜之间,名扬京师。 “可惜啊……” 许掌柜摇了摇头,明明是自己人,那些好的诗词,最终却便宜了天然居,哪怕是给他们一首两首也好……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遗憾,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他需要确认这位唐公子的身份,以及汇报他这几日在京师的作为。 虽然他才来京师没两天,却已经凭借十首传世诗词,在元宵之夜扬名,几天之内,他的名字,就会传遍京师。 此外,他还赢得了和京师有名的大美人苏媚苏姑娘单独相处一个时辰的机会,羡煞旁人…… 也不知道他们那一个时辰都干了些什么? 还有,他在京师还有一位朋友,他和那位李姑娘看起来关系匪浅,那位姑娘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李天澜吧? 恩,应该是李天澜。 …… 许掌柜写完之后,将信封封好,走出柜台,将之递给一名伙计,说道:“这封信,加急送往灵州……”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诗疯子 红袖阁,唐宁的房中,李天澜放下他的一篇策论,说道:“这段时间,你的进步的确很大,若是省试之上也能保持这等水准,纵然文章不能令你的策论增色,但也不至于被人骂作狗屁不通。” 有进步是必须的,要不然那两个月的时间,钟意天天在房里为他辅导到深夜,岂不是白费时间? “你的那十首上元诗词已经在京师传开了。”李天澜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知道外面的人叫你什么吗?” 唐宁愣了一下,不确定道:“诗仙?” 李天澜瞥了他一眼:“你姓李字太白吗?” 唐宁想了想,问道:“不会是诗圣吧?”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他们叫你诗疯子。” 唐宁表情怔住。 李白被人称为诗仙,杜甫有诗圣之名,王维被尊称为诗佛,白居易的“诗魔”虽然听起来不如前三位高雅,可再怎么说,也是一种尊称吧? 诗疯子是什么鬼,凭什么别人都是两个字,到他这里就变成了三个字了。 “他们说你虽有诗才,但却是为了写诗而写诗,诗词的内容和意境,是凭空臆想出来的……” “他们还说你这样有辱斯文,不利于诗词的发展。” “他们说只有疯子才这么写诗。” …… 李天澜一边帮他辅导策论,一边将路上的见闻讲给他听。 嫉妒,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唐宁根本不屑解释,温庭筠闺情写得好,也不代表人家必须就是女人,欧阳修豪放和婉约都能驾驭,并且两种词风都取得了极高的成就,谁说诗词必须反映自己,他描写一个征战多年的将军,反映一个思念亡夫的可怜女子不行吗? 难道想写女子闺情就要先修炼葵花宝典,辟邪剑谱? 想写边塞战事就必须亲自上阵杀敌? 萧珏童子鸡一个,说起青楼里面的隐秘事情,还不是像花丛老手一样? 同样的道理,他只不过是将背后的华夏灿烂文明拿出一小部分来晒晒,他们凭什么骂他疯子? 他看着李天澜,气愤道:“他们太过分了!” 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诗疯子”挺适合你的。” 唐宁看着她,皱眉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是不是兄弟了?” …… 皇宫,某处深殿。 陈皇放下一封折子,喃喃道:“楚皇派人送上急报,草原上那些家伙,又不安分了。” “陛下不用担心。”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说道:“云州常年有十数万精兵驻扎,那一群蛮子,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小看那一群蛮子的,最后都吃了大亏。”陈皇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还好,那群蛮子不安宁,有人和朕一样睡不着觉,听说楚皇近些天来身体不太好,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舒展了一个懒腰,摇头道:“罢了罢了,不说此事,魏间,这几日京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跟朕说说。” 魏公公想了想之后,说道:“回陛下,那唐宁来京了。” “唐宁?”陈皇想了想,问道:“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他是谁?” 魏公公轻咳一声,提醒道:“陛下,这位唐解元,今年开年就为国库节省了五十万两银子,您还赏赐了一条玉带给他。” 陈皇脸上浮现出一丝恍然之色:“原来是他!” 他看着魏间,问道:“省试即将开始,他自然要来京赴考,这算什么有趣的事情?” “陛下有所不知。”魏间笑了笑,说道:“昨日在京中有一场诗会,这位唐解元也参与了,陛下猜他怎么了?” 陈皇想了想,说道:“朕记得他诗词写的不错,怎么,难道是他昨夜又写出了一首好的诗词,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事情?” 魏间笑了笑,说道:“一首自然算不得什么趣事,昨夜他共写了十首,那十首,便是今次元宵,京中评出的所有十佳诗词。” 陈皇诧异道:“那十佳竟是被他一人独占了?” 魏间开口道:“据说,起因是唐琦唐大人家中的公子,在元宵之前,便遣人买了十首诗词,想要一举夺得魁首,后来那唐解元便一人写了十首,让唐大人的公子连一首都未曾上榜,成为了京师的笑柄……,这位唐解元,怕也是一个不容易欺负的主,而因他写的那些诗词,外面的人都叫他诗疯子。” “如此说来,此人的诗才,应是当世独一份了。”陈皇点了点头,说道:“朕倒是想要看看,他昨夜到底写了什么诗词。” 魏间躬身道:“奴婢这就让人去拿。” 不多时,陈皇的手上,便出现了一个小册子。 他翻了翻之后,脸上的表情便开始变得古怪,许久才放下那册子,忍不住说道:“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绰号,诗疯子果然名不虚传,这唐宁,还真他……,真是个人才。” 魏间笑了笑,说道:“不知道他在这次的省试之上,会有何等的表现……” “朕倒是有些羡慕他。”陈皇目光望向殿外,说道:“千百年后,世人或许会因这些诗词而记住他,却未必能记住朕……” 魏间急忙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文韬武略,英明神武不输唐宗宋祖,正是因为有您治下的盛世,才有唐解元这样的人才,世人自然会记住陛下……” “罢了罢了,朕连身前的事情都管不着,哪里管得到身后的事情……”陈皇挥了挥手,问道:“淑妃的身体如何了,好些了吗?” 魏间躬身说道:“陛下放心,太医昨天已经去瞧了,说淑妃娘娘的病没有什么大碍,吃几副药,休养几天就好……” “那就好。”陈皇点了点头,说道:“陪朕去淑妃那里看看。” 魏间抬起头,高声道:“陛下起驾!” 唐家。 名叫唐水的女子悄悄走进某座院子,关上院门,快步走进一处房间,看着房内的妇人,高兴的说道:“小姑,我又找到他了。” “小姑你一定猜不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女子牵着她的手,说道:“过不了几天,京师所有人就都知道他的名字了……,哼,外面那些人居然说他是诗疯子,他们都是嫉妒!” 妇人握着她的手,忙问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水笑嘻嘻的说道:“昨晚在天然居的元宵诗会上……” 她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说道:“早知道昨晚我就去天然居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就住在红袖阁里,难怪我找遍了京师所有的客栈都没有找到他。” 妇人听他说完,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之色,但更多的是担忧。 她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说道:“水儿,我想求你件事情。” 女子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点头道:“小姑放心,我不去打扰他,也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 萧珏早上没有来打扰他,李天澜在他房内停留了一个时辰才离开。 唐宁走下楼,看到红袖阁的一名伙计背着包袱,似乎是要出去,许掌柜在和他叮嘱些什么。 “这是去哪里?”唐宁随口问了一句。 许掌柜笑着说道:“他有些事要去灵州。” 唐宁怔了怔,说道:“正好,帮我带封信回去,送到钟县令府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奴家等你很久了 临行之前,岳母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到了京师之后,第一时间就给家里写封信送回来。 写信不难,但是送信是有些难度的。 毕竟这不是后世,这里车马很慢,书信很远,有什么事情不是一个电话,一条微信就能解决的。 就算是只有官府通信才能借用的驿站,速度也远不如顺丰圆通,如果是普通人寄信,基本就只能靠同乡捎带了。 好在唐家家大业大,生意遍布陈国,京师和灵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通信,一般七八天就能到,加急的话,大后天的这个时候,他的信就能送到小如和小意的手上了。 元宵已过,京师又恢复了原貌,虽然依旧比灵州要繁华许多,但也没有上元那两日的夸张。 本来打算等到元宵之后先去方府拜会,然后再告知李天澜他已经抵京的消息。 不过既然李姑娘先找上他了,他只需去方府打个招呼就行。 想到方府,唐宁就想到了方小胖。 不知道她在灵州怎么样了,虽然他才离开了半个月,但她的减肥之心异常坚定,行动上也从来没有落下,半个月也能发生很明显的变化。 说不定,等他省试结束,再回到灵州的时候,就认不出来她了。 元宵过后,京中恢复了秩序,朝中各个部门的官员也得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各司其职。 方府唐宁只认识方鸿一人,特意选在下午放衙之后,这个时候,方鸿应该是在家里的。 他带着彭琛一起出门,一路之上,老乞丐闲着无聊了,就调教调教彭琛的武功,根据他对老乞丐与日俱增的恭敬程度来看,应该是受益匪浅。 老乞丐一个人占据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桌上摆着几道下酒菜,他一边吃菜,一边喝酒,还一边看姑娘们的表演,眯着眼睛,表情惬意至极。 唐宁打算出门的时候,他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这些天老夫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有空了教你几招,你勤加练习,过上个两三年,虽然还是不太可能打得过你那小相好的,也不会随随便便被她欺负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老前辈不用过意不去,你就在这里好好喝着吃着住着,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们先出去了。” 老乞丐做事还是有原则的,唐宁虽然希望他留在身边,做一个只用管吃管喝管住其他什么都不用管的保镖,但如果他能指点指点他,让他过两年能打得过唐夭夭,他也不会拒绝。 毕竟,他想揍唐妖精雪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京师的大部分官员权贵,都居住在同一片区域,吏部方侍郎的府邸,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这一片地域,放眼望去,全都是高门大户,方家的宅子在这条街上并不显眼。 方鸿官居吏部侍郎,官阶虽高却也不算最高,但方家在京师的影响力巨大,哪怕是吏部尚书也无法相比。 这不仅是因为方家曾经在京师显赫一时,老太爷还健在的时候,门生遍布天下,便是到如今,京中还有无数官员权贵与方家交好,还因为当今天子极为宠爱的淑妃,便是方家女。 他们走到方府门前的时候,一名门房走上来,客气道:“两位,来方府有何要事?” 唐宁看着他问道:“方侍郎可在府上?” 那门房看了看他,问道:“公子可是从灵州来京赴考的举子?” 唐宁点了点头。 那门房笑了笑,说道:“我家大人还没有回府,但估摸着也快了,两位请先进府喝杯茶,等到我家大人回来了,我再禀报。” 唐宁跟随他走进方府,那下人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些日子,来府上拜会的灵州学子可不少,你们算是晚的了……” 他将唐宁二人带到一处偏厅,说道:“二位先在这里喝杯茶,等候片刻,我家大人马上就回来了。” “劳烦了。”唐宁点了点头,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 外面有些吵闹,是孩童的声音,唐宁刚刚抿了一口茶,就看到有一只藤球从外面飞进来,随后,一个八九岁的少年从外面跑进来,一脚将藤球踢了出去,正准备跑出去的时候,忽然看向唐宁,怔了怔之后,指着他,大怒道:“是你,你怎么来我们家了!” 唐宁对这少年有些印象。 他好像是叫做方新同,方鸿的小儿子,当初在方府门口欺负方小胖,最后被她打的哇哇大哭的那个少年。 方新同看到唐宁,就像是看到了仇人,大叫了一声之后,气呼呼的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随同几道身影“呼啦”一下跑了进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看了看身旁一个明显比他大了两三岁的少年,指着唐宁,愤怒道:“表哥,当初就是他指使方新月打我们的!” “你们几个真没用,连女孩子都打不过。”那少年不屑的看了看他们,然后走上前,抬头看着唐宁,傲慢道:“是你欺负我表弟的?” 这少年身高不算高,但体型却比方新同几人壮实了一圈,当然,比起当初的方小胖,还是有几分差距的。 唐宁从来没有欺负过方新同,他都没碰过他。 他看着那少年,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 少年闻言怔了怔,回头看着方新同,小声道:“他说不是,你是不是认错了?” “就是他!”方新同指着唐宁,说道:“要不是他说给方新月吃什么“四喜丸子”和“什锦锅子”,方新月才不会打我们!” 少年看着唐宁,喉咙耸动了几下,问道:“什么锅子?” “今天一早听到别人在传那十首诗词,就知道你来京师了。”方鸿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笑道:“吏部今日才刚刚开衙,事情多了点,让你久等了。” 唐宁笑了笑,说道:“没事,我也是刚来一会。” 方新同看到方鸿进来,立刻低头道:“爹。” “舅舅。”那少年也同时开口。 方鸿看了看他们,问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方新同和几名少年抱着藤球,一哄而散,那位身体壮硕的少年却是留了下来。 “这是润王殿下。”方鸿指着那少年介绍道:“淑妃这几日身体不适,便将他送到了方府。” 唐宁没想到这少年居然是一位皇子,随意拱了拱手,说道:“见过润王殿下。” “不必多礼……”少年看了看他,双手背后,说道:“一会儿你先别走,本王有事情问你……” 说罢,他就转过身,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少年走出去之后,方鸿才看着唐宁,笑道:“我早就知道,灵州和京师,对你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这才刚来京师,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唐宁看着他问道:“方大人也听说了?” 方鸿笑了笑,说道:“元宵之后,谁人不知京师出了一位诗疯子?” 诗疯子这称号,怎么听都不太像是夸人的,唐宁尴尬了笑了笑,和方鸿拉了一些家常,喝了几口茶之后,便打算告辞了。 毕竟今日来方府只是出于礼貌,他和方鸿之间的话题并不太多。一杯茶喝完之后,便感觉没有什么话可说了。 离开方府的时候,没有再见到那位润王。 他直接回了红袖阁,刚刚踏进去,便察觉到有无数道视线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唐宁脚步顿住,看着许掌柜,疑惑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让人听了骨头发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前方有一道身影转过身,看着唐宁,柔声道:“唐公子,奴家等你很久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淑妃之疾 每个人都有其异于常人的特点,比如唐夭夭腿长,方小胖身宽,钟意的温柔从声音里面就能听出来。 苏媚的特点就是媚,人媚,声音也媚,说一句话,能让人听了骨头发酥,脚底发软。 尤其是她不自称“老娘”,自称“奴家”的时候,简直媚到了骨子里。 唐宁对于这种发嗲的声音毫无招架之力,只不过不是被她迷住,而是听了就会觉得浑身发冷,起一身鸡皮疙瘩。 红袖阁的姑娘们都用一种警惕的目光望着苏媚,包括许掌柜看她的眼神都带有一丝防备。 几名伙计倒是脸色泛红,只敢时不时的偷偷看她。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红袖阁的伙计们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苏媚是谁,那是京师第一美人,天然居的当家掌柜,平常时候,别的男人想和她说句话都没有机会,唐公子可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不远处的姑娘们看向唐宁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满意中带着一丝喜爱,望向苏媚的目光,倒是充满了得意。 苏媚低下头,委屈的说道:“昨天晚上在奴家房里,还媚儿媚儿的叫着奴家,今天就忘记奴家了吗?” 谁昨天晚上叫她媚儿了,晴儿媚儿,昵称里面带“儿”的都是他的克星,一个毁他清白,另一个……也毁他清白。 许掌柜还在这里呢,要是再让她继续说下去,说他们昨天晚上干了两个人玩的、又紧张又刺激、过程中还有着“啪啪啪”响声的游戏,他担心唐妖精过不了几天就会带着小如和小意的期望,也带着她三十米长的大刀从灵州杀到京师。 不能让她再这么作妖了,唐宁看着她,平静的说道:“苏姑娘有什么事情,上楼说吧。” 苏媚娇羞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们去你的房间,慢慢说。” 老乞丐看着走上楼的两人,一脸羡慕。 然后他又转头看着彭琛,说道:“看到了吗,学着点儿,你要是有他一成本事,也不至于到现在不仅没有几个相好的,连老婆都讨不到。” 彭琛想了想,看着他问道:“老前辈的老婆在哪里?” “老夫,老夫能和你一样吗?”老乞丐冷哼了一声,说道:“老夫纵横花丛数十年,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和你这种连女子手都没有摸过的童子鸡不一样。” “可你还是没有老婆。” “而且你都这么老了。” “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百年之后,黄泉路上都没有人作陪……” …… 唐宁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转头看着苏媚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苏媚脸上那种娇媚的表情瞬时便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说道:“你的牌呢,拿出来玩几把。” 唐宁看着她,难以置信道:“你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打牌?” 他实在是想不通,苏媚来红袖招,又是装温柔又是装做被始乱终弃的,就是为了找他打牌? 苏媚瞥了她一眼,问道:“不然呢,找你睡觉?” 唐宁怔了怔,看着她说道:“姑娘家的,你说话矜持点。” 苏媚白了她一眼:“矜持?老娘平日里装矜持装的快吐了,你快点,别婆婆妈妈的,我只有一会儿的时间,马上就要走了。” 唐宁现在明白,原来他一直误会夭夭了,唐妖精不是妖精,苏妖精才是真妖精。 他在苏媚对面坐下,说道:“要不我把牌送你,你找别人打?” 这里到底是红袖阁,不是天然居,指不定哪个姑娘就是唐妖精的眼线,在红袖阁和苏媚同处一室,他总有一种唐妖精会随时跳出来捉奸的感觉。 “和她们打没意思。”苏媚摆了摆手,说道:“快点吧,以后你心情不好了也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吹箫,不收钱。” 苏媚的萧声有一种魔力,虽然过程中会勾起很多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情绪,但听完之后,心情的确会轻松许多,简直就是减压必备神器。 唐宁想了想,这个买卖划算的不能再划算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红袖阁中。 许掌柜抬头看了看楼上一处紧闭的房门,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喃喃道:“苏媚来这里干什么?” 老乞丐的目光也放在那处房门之前,转头看了看彭琛,问道:“不应该啊,唐小子除了比老夫年轻,还有什么地方胜过老夫的,凭什么这好看的女子都往他身边凑?” 彭琛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你也这么觉得,是吧?”老乞丐话音刚落,看到房门打开,怔了怔之后,说道:“而且他还这么快……” 苏媚大费周章,竟然只是为了和他打三局麻将,唐宁也有些无法理解。 赌博害人,女人沉迷起来,也是如此的可怕。 苏媚走下来,回过头的时候,对他嫣然一笑,说道:“唐公子,奴家过几天再来找你……” 苏媚扭动着腰肢离开,老乞丐凑上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狐疑道:“你们在楼上干什么了?” “打牌。” “那小姑娘媚功那么高强,都没魅惑得了你……”老乞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走进门的萧珏,摇头道:“身体上的病容易治好,心上的病,可就难治喽……” “什么病?”萧珏走上前,问道:“我刚才看到苏姑娘走出去了,她来红袖阁干什么,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片刻之后,萧珏看着唐宁,一脸钦佩。 如果说昨夜的一个时辰,只是诗会魁首的奖励,那么时隔一天,苏媚姑娘主动上门,就是唐宁的魅力了。 他忽然发现,他要和他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看着唐宁,郑重的开口:“你这个朋友,我萧珏交定了。” …… 太医院。 凌一鸿听一位小太监讲完之后,面露疑色,喃喃道:“不对啊,按说淑妃娘娘现在就算没有痊愈,也应好转许多,怎么病情反而会加重?” 另一位中年太医走上前,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量的问题,淑妃娘娘身体虚弱,即便是已经减轻了药量,对娘娘来说,还是有些过,要不然,再减轻一些?” 凌一鸿想了想,说道:“先这样吧,成大人,你和我进宫一趟,再为淑妃娘娘诊诊脉,我总觉得,即便是药量略过,也不该是这种结果……” 中年太医点了点头,说道:“也好,正好进宫去和陈大人商量商量。” 送走了那名宦官,凌一鸿拿着手中的药方,仔细看了看之后,目中疑色更甚,喃喃道:“不应该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面子不够 自从送走了苏媚之后,唐宁发现红袖阁的姑娘看他的眼神明显不一样了。 不只是眼神不一样了,行为也不一样了。 唐宁只是打算坐一会儿听听曲子,身边就有数道身影围了过来。 “公子渴不渴,我去给你泡茶。”这是楚楚。 “公子累不累,我给你捏捏肩。”这是莺莺。 “公子,我给你捶捶腿吧……”这是静静。 …… 没有抢到泡茶捏肩捶腿的姑娘们,只好一脸失望和遗憾的退开。 “不用,不用,我不累,也不渴……”唐宁连忙拒绝,话音出口,肩上和腿上已经多了两双柔荑。 莺莺一边为他捏肩,一边说道:“公子可要小心,那苏媚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是个狐媚子,只会到处勾引男人,公子千万不要被她给迷惑了。”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不会的。” 她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苏媚在他面前,已经完全放弃了女神包袱,恢复了本性,根本迷惑不了她。 不过想到她翘着二郎腿摸牌的样子,再想想她在人前装出的那副温柔娇媚样,怕是也很辛苦。 一个人的本性压抑的越久,就越需要途径来发泄,所以有很多人表面上光鲜亮丽,一个人的时候,却是和人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样子。 苏媚大概就属于这种人,奇怪的是,她消遣排解的方式居然是打牌,而且是和他,唐宁想不到,他除了长得好看、博学多才、勤劳勇敢、成熟稳重、幽默风趣之外,还有什么优点。 不知道苏媚到底是看上了他哪一点? 萧珏坐在远处,目光望着某个方向,看到被众星捧月般围住的唐宁,忍不住问彭琛道:“论样貌,论家世,论气质……,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彭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下移。 …… 元宵过后,京师近期最大的事情,就是三月初举行的省试了。 按照李天澜的意思,他其实已经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去准备。 毕竟他的策论虽然谈不上是锦绣文章,但也不会减分,到了这种程度,再往上是很难提高的,更不是短短一个月就能有质的变化。 不过,虽然李姑娘嘴上那么说,第二天还是按时过来,在红袖阁吃了早饭,帮他看了看策论,直到中午的时候才离开。 吃过午饭,唐宁在后院走了一会,准备回房小憩片刻的时候,刚刚走进后门,就看到了从前门走进来的少年。 那少年看到他,大步的走过来,愤怒道:“你昨天骗了我!” 唐宁看着他,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我昨天让你别走……” “可我没有答应啊……” 少年怔了怔,看着唐宁问道:“我是皇子,你为什么不答应?” “皇子也要讲道理的。”唐宁看着这天然呆的胖子,说道:“皇子又不是强盗,请人做事,也要征求别人的同意。” 少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父皇以前也是这么教导他的,可除了父皇,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话,宫里的宦官和宫女,都是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的。 不过这些不重要了,他抬头看着唐宁,问道:“我听方新同说,你给方新月做了很多好吃的,本王命令你……,不对,本王请你……” 他挠了挠脑袋,说道:“总之,你也要做给本王吃。” 唐宁看着他,摇头道:“可是我不会做菜啊……” 少年闻言怔了怔,说道:“可是方新同说……” “方新同说的你就信?” “……” 少年似乎是有什么地方没有想通,极力的回忆着,唐宁目光望向他身后的方鸿,问道:“方大人怎么来了?” “送润王回宫。”方鸿看着他,说道:“他知道你在红袖阁,非要进来看看。” 唐宁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淑妃娘娘的身体好些了吧?” 方鸿摇了摇头,说道:“宫里来人说,淑妃的病情又严重了些。” 唐宁有些诧异,昨天方鸿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还只是随口一提,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难怪方鸿看起来情绪不高,方淑妃是她的亲妹妹,也是方家在京中最大的依仗,她若是出了事情,方家无疑是受到影响最大的一个。 当然,单纯的作为亲人,他心里也必然会担忧。 方鸿叹了口气,说道:“要是孙神医在京师就好了,我已经派人去灵州请孙神医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孙老在半个月以前已经离开了灵州,说是出去远游一些时日,方大人此次怕是请不到他了。” “什么?”方鸿面色一变,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看到唐宁,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唐解元是孙神医的师弟……”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方大人误会了,我只是略懂一点儿医术,远不能和孙老相比。” 皇宫有太医院,院内的太医各个都医术高超,他们都束手无策的疾病,唐宁连想都不用想。 方鸿叹了口气,说道:“回宫晚了,陛下会怪罪,我先带润王回宫,你若是在京师遇到什么事情,可差人来方府支会一声。” 唐宁点了点头,送方鸿和润王出去。 那少年走出门外,回头看了看他,说道:“你可不要骗我,要是让我知道你骗我,我就让父皇打你的板子。” 唐宁走回红袖阁,老乞丐看着他说道:“我们今天晚上再去天然居吃饭吧,反正不要钱,他们家的酒还不错……” 老乞丐对于蒸馏出来的酒的兴趣已经大不如前,这种酒缺少醇香,喝得多了谁都会厌,老乞丐虽然称不上厌,但也重新开始喝其他种类的酒了。 当然,虽然蒸馏酒对他的吸引力不如从前,但看他的样子,是打算赖在他的身边不走了。 唐宁估计,他是打算将他当成长期的免费饭票和酒票,毕竟在这个世风日下的时代,像他这种尊老爱幼,管吃管喝管住还管看美女跳舞的好人不多了。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想要一个人留在身边,就先要让他形成习惯。 虽然唐宁不太想面对苏媚,但为了养成老乞丐衣来伸手,酒来张口的好习惯,他还是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老乞丐很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子,我这也是为你好,天然居那小姑娘,不仅是万中无一的天生媚骨,好像还修习了媚功,这就更少见了,简直是女子中的极品,你要是能拿下她,日后受益无穷……” 唐宁摇了摇头,他可受不了苏媚一会儿“奴家”一会儿“老娘”的,她的媚都是装出来的,世人所看到的,都是她表露出来的假象,不是所有人看她都像自己这么深刻。 …… 天然居,某处小阁。 一名下人歉意的看着雅阁内的几人,说道:“不好意思,苏姑娘身体欠佳,今日不便见客,还请几位谅解……” “无妨。”一名青年摆了摆手,说道:“既然苏姑娘身体不适,我们也不好叨扰,下次再说吧……” 那下人退了出去,阁内有人笑道:“看来徐兄的面子还不够大,苏姑娘不愿意出来……” 另一人摇头说道:“毕竟是京师第一美人,哪里是那么好见的,唐家那位二公子已经求见了数次,不也没有单独见到吗,苏姑娘连唐家的面子都不给,不给武安侯府的面子,不也很正常?” 窗口处,一人回过头,说道:“可若是苏姑娘去陪了别人,就不仅仅是不给面子了吧?” 那人指着窗外的一个方向,说道:“我刚看到苏姑娘走进了那间雅阁。” 一名青年看着他,问道:“你没有看错吗?” 刘里点了点头,笑道:“看来徐兄的面子,还真是不够大……” 第一百四十章 霸气侧漏苏狐狸 名为徐寿的青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若是苏媚不见他倒也罢了,毕竟她平日里便很少答应别人的丹独约见,即便是答应,也只是在人前露个面而已。 但自己约见她时她便“身体不适”,却又进了别人的房间,这不是摆明了说他徐寿还不够资格见她,在这些朋友面前,让他的面子往哪搁? 徐寿看着刘里,问道:“那房间里面是什么人?” 刘里摇了摇头,说道:“没看清,也可能刚才是我眼花看错了,或许刚才那不是苏媚姑娘。” 他笑了笑,说道:“大家别管这些了,喝酒吃菜,难得今天徐兄请客,都不要和他客气。” 徐寿知道这是刘里在给他台阶下,坐回原位,身后侍立的一名下人立刻为他的杯中斟满酒。 徐寿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下人,说道:“你站在门口看着,看看一会儿从里面出来的,是不是苏媚。” “是,公子。” 那下人点了点头,立刻退了出去。 另一处房间,当苏媚亲手为他斟满酒的时候,唐宁端起酒杯,不知道该不该喝。 他打牌没少赢她,也没少让她在脸上贴条子,苏媚当时说的是今日所受耻辱,日后必报,也不知道是指在牌场上还是其他什么场上。 这女人一看就是睚眦必报的类型,虽然不至于在他的酒里下毒,但暗中有没有加什么料就不知道了。 仔细想想,觉得应该不至于,唐宁小口的抿了一口,说道:“谢谢苏姑娘,我自己来就好。” 老乞丐看了看自己的空酒杯,摇了摇头,自己给自己倒上。 苏媚看了看他们,说道:“你们慢慢吃,有什么事情吩咐下人就好,我先下去忙了。” 唐宁巴不得她赶快离开,说道:“苏姑娘去忙吧,不用管我们。” 苏媚瞥了他一眼,走出房间。 她身后的小丫鬟看着她,想了想,问道:“小姐,你为什么对那个家伙那么好?” 苏媚看着她,问道:“有吗?” 小丫鬟使劲点了点头。 “对他好点,他才能陪我一起打牌啊……”苏媚叹了口气,说道:“这年头,能陪我一起打牌的人可不多……” 小丫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另一处雅阁,那下人走进房间,走到徐寿跟前,小声说道:“公子,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的,的确是苏媚苏姑娘。” 徐寿端起酒杯,将杯中酒饮尽之后,问道:“房间里面的人是谁?” 那下人立刻说道:“已经打听清楚了,房间里面的人是元宵诗会的魁首。” “元宵诗会的魁首,那诗疯子?”徐寿皱起眉头,转头看向桌上几人,问道:“此人是什么底细?” “具体的不太清楚。”刘里想了想,说道:“据说是从灵州来的,州试解元,从唐二少手里硬生生夺了魁首,诗词写的很好。” 刘里看了看他,说道:“你可别乱来,他那天晚上是和萧小公爷一起的,据说是萧小公爷的朋友,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得罪萧小公爷。” 徐寿笑了笑,说道:“放心吧,这里是京师,我怎么会乱来,再说了,我没事得罪萧小公爷做什么,小小的武安侯府,可得罪不起定国公府。” 他说完便对身后一名下人挥了挥手,“你过来。” …… 天然居的饭菜味道的确不错,老乞丐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用衣袖胡乱的抹了抹嘴巴,舒服的躺在椅子上。 好歹是武林高手,唐宁曾经对他建议过,让他换个形象,买衣服的钱他出,可老乞丐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 后来唐宁也就随他去了,只是用没有酒喝去威胁他,他可以邋遢,却不能脏,更不能在吃饭的时候抠脚,老乞丐虽然不太情愿,但被拿住了软肋,也只好就范。 现在的他看起来还是有些邋遢,却也不至于身上一股异味,不过,他那种用衣袖抹嘴的动作,一时半会怕是改不过来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吃饱了吗,吃饱了就回去吧。” 虽然凭借苏媚给他的牌子,在天然居可以白吃白喝,但是如果真的仗着这块牌子,每天在这里白吃白喝------老乞丐不要脸,唐宁自己还要。 以后吃饭还是少来天然居,也正好可以少和苏媚纠缠几次,唐宁总觉得这个女人没有那么简单。 他和老乞丐彭琛走下楼,门外有一个年轻女人走进来。 唐宁和那女人擦肩而过,那女人的脚步忽然顿住,转过头看着他,唐宁看到她的眼中有一瞬的犹豫。 但也只是一瞬。 一瞬之后,那女子跌坐在地上,抱着唐宁的腿,声音带着哭腔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说走就走,让我们母子可怎么活……” 此时,楼下几乎每张桌旁都坐满了客人,这女人悲凄的声音响起之后,霎时便有无数道视线望了过来。 “怎么回事?” “那女子是何人?” “那人好像是元宵诗会的魁首,灵州解元唐宁。” “他就是诗疯子?” …… 众人目露疑惑的看着这边,唐宁眉梢微挑,低头看着那女子,问道:“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那女子从地上爬起来,指着他,失望道:“当初说好的海誓山盟,才过了多久,你就不认识我了?” 唐宁看着她,问道:“姑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女子看着他,说道:“我当然记得,你叫唐宁。” “那姑娘真的认错人了。”唐宁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我叫彭琛。” 身后的彭琛抬头看着他。 女子看着唐宁,脸上浮现出一丝惊疑之色,便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元宵诗会的魁首,诗疯子唐宁,什么时候改的名字?” 唐宁回过头,看到一名青年在几人的陪同下走了过来,在他身后的几人中,唐宁看到了那位礼部侍郎公子。 再看向这女子时,唐宁便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在小说里看到的那些傻了吧唧自己送上来打脸的纨绔都是假的,居然能想到请群演,自己在关键时刻送助攻…… 那女子此刻已经回过神来,看着唐宁,脸上再次露出悲凄之色,大声道:“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你说过要娶我的,可你这一走就是两年,你,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周围众人的脸上纷纷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这是……,始乱终弃?” “没想到诗疯子还有这样的风流韵事……” “居然还被人找上门来,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 徐寿从后方走过来,看着唐宁,笑道:“这就是唐魁首你的不对了,读书之人,学的是圣人之言,修身之道,怎能做出这种始乱终弃,有始无终之事?” 读书人不仅要拥有渊博的学识,还有要崇高的品质。 朝廷选材,不仅要选才,还要选德,一个人生有重大污点的人,大多都不会在仕途上有太大的发展,科举亦是如此,考官完全可以因为某人做出始乱终弃,抛弃糟糠之妻的事情,将考中之人拙落。 徐寿看着唐宁,摇头道:“唐魁首做的这件事情,连我都看不下去,今日我便替这姑娘做主了!” 就连唐宁也不得不承认,泼脏水这种事情,几乎是无解的。 承认了便是始乱终弃,不承认就是始乱终弃还不悔改,这些京师纨绔,都是从哪里学的恶心手段? 唐宁看着那女子,认真道:“姑娘,我和你素未相识,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 那女子眼中浮现出一丝犹豫,很快就变为坚定,咬牙道:“罢了,你不认我,我走便是,我会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 说罢,她便飞快的向门外跑去。 唐宁不能让她走,她要是走了,这件事情,就再也洗不清了。 他刚刚迈出一步,脚步就顿住了。 有一道人影出现在那女子的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媚看着那女子,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那女子面上闪过一丝慌乱,摇头道:“什么指使?” 啪! 苏媚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再次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女子捂着脸,怔在原地,哆嗦道:“没有人……” 啪! 苏媚又一巴掌抽在她的另一边脸上,重新问道:“是谁指使你的?” “没……” 啪! “你是什么人……” 啪! …… 唐宁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苏狐狸,霸气侧漏。 那女子两边脸已经肿胀起来,在脸上受了又一巴掌之后,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失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收了钱,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当街行凶 “那女子收了钱?” “她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这是诬陷!” …… 天然居内,众人闻言,纷纷大惊。 这女子刚才说的若有其事,表情更是悲凄至极,极大的调动起了他们的同情心,没想到居然是收了钱来诬陷这位唐魁首的。 这位元宵诗会的魁首,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被人使了这么阴毒的手段,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他将声名尽毁,这对于读书人来说,几乎是断送了他半辈子的前程。 一出手便是毁人声誉和前程,非生死大仇,极少有人会这么做。 当然,他们更加惊讶的是,苏媚姑娘,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而且,平日里待人温和的苏姑娘,刚才那一巴掌一巴掌抽在那女子脸上的样子------虽然和她平日的温柔妩媚大相径庭,但也别有一番狂野的魅力。 苏媚看着那女子,说道:“不管你是受什么人指使的,这里是天然居,不是你们能够撒野的地方。” 她看向一旁的两名下人,说道:“把她赶出去。” 两人闻言,立刻将那女子架了出去。 苏媚转头看了看楼里的客人,笑道:“真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 “这女子的行为实在是肮脏可恶,苏姑娘打得好!” “苏姑娘慧眼,我等惭愧啊……” 众人脸上露出笑容,纷纷开口。 徐寿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很快就又带上了笑容,对唐宁拱了拱手,说道:“徐某刚才也被那女子蒙骗,误会唐魁首了,莫怪,莫怪……” 唐宁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son of b-i-t-c-h。” 徐寿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什么?” 唐宁再次摇头道:“怎么会怪你,要怪也要怪那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中间硬不起来的幕后指使者,你说是吧?” 徐寿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拱了拱手,说道:“唐魁首不怪就好,我们先走了。” 唐宁走出天然居门口的时候,转头看着苏媚,说道:“刚才谢谢你了。” “你是该谢谢人家。”苏媚媚眼如丝的看着他,说道:“人家手都麻了呢……” 听着她的声音,唐宁强忍住浑身电流流过的感觉,急忙说道:“今天太晚了,改日请你吃饭……” 说罢,便落荒而逃。 苏媚看着他快步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说道:“小没良心的啊,一句谢谢就完了吗……” 她走回天然居的时候,还有人在小声议论着刚才的事情。 “那唐宁是得罪谁了啊,居然用这么恶毒的法子,这是要毁了他的一生!” “得罪谁了?呵呵,这么明显的都看不出来,徐寿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吗,他不惹事就不错了,怎么会没头没脑的为一个陌生女子出头?” “你是说他得罪了徐寿?” “他得罪的可不只是徐寿啊,他是元宵诗会的魁首,还和苏姑娘走的那么近,满京师的男人他都得罪了……” 苏媚听着听着众人的议论,从天然居后门走出去,穿过一座精致的小院,来到某处房间。 一名老妪坐在房间之内的桌前,说道:“是武安侯府的公子徐寿安排的,你前脚拒绝了他,后脚就去了那小子的房间,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我管他舒不舒服!”苏媚瞥了老妪一眼,淡淡道:“我只知道,他让我不舒服了……” 老妪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就知道那女子说的不是真的?” 苏媚挑了挑眉,说道:“那家伙连本姑娘都看不上,能看得上那等残花败柳?”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再次看向那老妪,问道:“你教我的媚功到底有没有用?” 老妪瞥了她一眼,说道:“有没有用,你这些年来还不清楚吗?” 苏媚疑惑道:“可为什么无论对他怎么施展,都没有什么用呢?” 老妪看着她,说道:“不被你媚功吸引的男人,要么武功极高,要么心智极坚,要么……不是男人。” 苏媚想了想,自言自语道:“他属于哪一种?” 老妪目光望向她,问道:“那小子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另眼相看?” 苏媚沉吟片刻,问道:“难道这就是爱情?” 老妪瞥了她一眼,说道:“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京师的男人被你迷的找不找方向,你反而看不起他们,遇上一个不在乎你的,你却自己贴上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媚想了想,看着老妪问道:“是爱情?” 老妪看着她,摇头道:“这是贱。” 苏媚皱起眉头,看着她,说道:“要不是我打不过你,早就拆了你这一把老骨头。” 老妪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苏媚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喜欢,就是觉得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找谁打牌去?” 老妪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不要忘记了你的身份。” “不说这个了……”苏媚摆了摆手,说道:“这个徐寿,让人家很不高兴呢……” …… “苏媚居然会为那人出头?”徐寿走在街头,面色阴沉,低声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也不一定是和他有什么关系。”他身旁一人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一次将地方选在天然居,的确不是一个好主意,一直以来,在天然居闹事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或许是此事触及了天然居的底线,苏姑娘才会亲自站出来……” 徐寿挥了挥衣袖,咬牙道:“这次算他走运!” 刘里从人群中走出来,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徐兄,时候不早,我就先回去了。” 他开口之后,众人也都纷纷告辞。 徐寿今夜接连丢了两次脸,心情不佳,挥了挥手之后,和两名随从向武安侯府的方向走去。 他们只走了十余步,一道人影出现在他们的前方。 徐寿没有在意,见有人挡路,想也没想的挥了挥手,怒道:“滚开,别挡路!” 话音刚落,胸口便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那两名随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直接应声而倒。 “你,你要干什么!”徐寿跌在地上,浑身剧痛难忍,看着那道走近的人影,惊恐到:“你要干什么,我是武安侯之子,你敢杀我……” 那人影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他的身前,抬起脚,狠狠的踩了下去。 咔嚓! 他的一条腿直接被踩断,黑夜中,徐寿凄厉的惨叫声响彻长街。 远处,有巡街的武侯匆匆而来。 …… 红袖阁。 老乞丐看着唐宁,问道:“你第一次来京师,哪来那么多的仇人?” 许掌柜想了想,说道:“武安侯家的那位公子,钦慕苏姑娘已久,但多次都未曾得见,怕是因为嫉妒,这一次,嫉妒公子的,是全京师的男人……” 老乞丐摇了摇头,说道:“红颜祸水啊,小子,好好练功吧,要不然你连那些小相好的都保护不了,说不定还要靠她们保护,男人吃软饭可不好……” 老乞丐这次说的有道理。 靠别人只是公主,靠自己才是女王。 不对,靠别人只是皇子,靠自己才是皇帝。 在这个满京都是仇人的情况下,仅仅做一只没有梦想的咸鱼是不行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捕快上门 许掌柜在和彭琛打听今夜具体的情况,门外传来动静。 唐宁目光望向门口,看到方鸿一脸疲惫的走进来。 此时已是深夜,不知方鸿来这里有何事,唐宁走上前,问道:“方大人,这是怎么了?” “淑妃的病情越发严重了。”方鸿看着他,说道:“太医束手无策,我还是想请唐解元去宫里看看,毕竟你是孙神医的师弟……” 若只是普通人,唐宁就算没有办法,但人命关天,只是多走几步路的事情,他不会推诿。 可皇家的事情,到底不一样。 要是方淑妃出了什么事情,绝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能够担待的。 但能找到这里,说明这已经是方鸿最后的一丝希望了。 唐宁看着方鸿憔悴的表情,方小胖的脸也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虽然不太懂医术,但某些方面的见识,的确不是宫里的太医能比的。 若是能看出什么,便实话实话,若是不懂或是心中不确定,他一个字也不会开口。 心中思忖一番,他才看着方鸿,点头道:“好。” 方鸿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先谢过唐解元了,明日一早,我先进宫请示陛下,然后派人来这里接你。” 唐宁点了点头,方鸿心中有事,没有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唐宁送他出去的时候,看到街上有一群身穿甲胄,拿着兵器的人匆匆而过,似乎还有两人抬着一人,那人的惨叫声十分凄厉,刺的人耳膜生疼。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摇了摇头,重新走回去。 想不到,京师天子脚下,治安也就那么回事…… …… 京师权贵官员众多,大人物遍地,从不缺大事,自然也不缺新鲜事。 某四品官员晚上只穿着一件兜裆布,被夫人从青楼拎出来;某员外郎养外宅被抓,当街上演原配与小三撕衣大战;某唐家二少重金买诗惨遭打脸,某武安侯公子半夜被人打断腿……,这些都能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街头的早点铺子上,一名食客吃了只包子,诧异道:“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京师街头对武安侯的公子行凶?” 卖早点的摊主摇了摇头,说道:“没看到人,不过武安侯公子的惨叫我是听到了,大晚上,太渗人了……” “不渗人才怪,你试试被人踩断腿看看,我听昨夜被砸开门的大夫说,徐寿的那条腿是废了……” 唐府。 唐昭刚刚起床,穿好衣服,看着等待在外面的刘里,有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徐寿被人打断了腿,谁干的?” “不知道是谁干的,当时是晚上,那人又蒙着面……”刘里看着唐昭,说道:“二少,是谁干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想让谁干……” 唐昭瞥了瞥他,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刘里上前一步,小声道:“二少,昨天在天然居,徐寿和那个人……” 唐昭看着他,问道:“竟有此事?” “昨夜我也在场。”刘里看着他,不等唐昭说话,便立刻开口道:“二少放心,这件事情我知道怎么安排,我先去武安侯府看看徐寿……” 唐昭想了想之后,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等你的消息。” …… 武安侯府。 经过了一夜,府中凄厉的惨叫声音已经变成了痛苦的低声呻吟。 一名发须皆白的老者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看着一名中年男子说道:“侯爷,公子爷的伤,请恕我无能无力,就算是能修养好,那一条腿也是废了。” 中年男子看了看他,面无表情道:“下一个。” 老者叹息口气,摇头离去。 又有一名大夫走进房间。 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上来,说道:“侯爷,不如给宫里递一封折子,请太医来为公子诊治吧。” “淑妃娘娘病了,陛下龙颜大怒,所有的太医都被召进了宫里,这个时候去打扰陛下,岂不是自讨苦吃?”中年男子沉声说了一句,看向对面几名年轻人,问道:“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无缘无故的,为何会有人对我儿下如此毒手?”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 “昨夜我们只是去了天然居吃饭,并没有得罪什么厉害的人。” “会不会是以前的仇人?” “极有可能……” 几人议论间,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要说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一道人影从外面走进来,说道:“的确有一个。” 众人看着走进来的刘里,想了想之后,终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你是说……” 中年男子面色沉下来,问道:“是谁!” …… “什么,徐寿的腿被人打断了?”唐宁诧异的看着李天澜,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李天澜没有回答他,看着他问道:“你们昨天晚上在天然居和徐寿起冲突了?” 唐宁看着她,想了想,忽然问道:“你不会怀疑这件事情是我做的吧?” 他摇了摇头,说道:“真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呢……” “我没有怀疑你。”李天澜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希望不会有什么麻烦。” 原来昨天晚上惨叫的人就是徐寿,果然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只是没想到他的报应来的那么快。 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做的,唐宁在心里为他点了几个赞,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徐寿断不断腿,是谁打断了他的腿,和他没有什么关系,马上方鸿就要派人来接他进宫了,他也没说方淑妃患的什么病,一会儿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况…… 他想到这里,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唐宁何在?” “赶快让他出来!” …… 唐宁听到楼下的声音,和李天澜走下楼,看到红袖阁中多了几名捕快,许掌柜正在和他们解释着什么。 那捕快挥了挥手,说道:“有什么话,到了衙门去和县令大人说吧。” 唐宁走下楼,平静问道:“什么事情?” 那捕快看着他,问道:“你就是唐宁?” 唐宁点了点头:“我是。” “我们怀疑你和昨夜行刺武安侯公子的案件有关。”那捕快走上前,说道:“跟我们走一趟吧。” 彭琛上前一步,站在唐宁身前,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这案子与我无关,到时候解释清楚就好了。” 阁中的几位姑娘也是一脸担忧的望着他。 许掌柜走上前,焦急道:“公子……”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担心,县衙是个讲律法的地方,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一名捕快闻言,嘴角扯了扯,很快就舒展开。 唐宁看着前面那名捕快,问道:“确定要我和你回县衙吗?” 那捕快拿出一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县衙公文在此,还能有假?” “好。”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我跟你们走。” 那捕快见此,也没有再多言,更没有用上铁链或者枷锁之类的东西。 读书人身份到底特殊些,在案情没有确认之前,他们也不好做的太过分。 唐宁回头看着许掌柜,说道:“一会儿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去县衙了。” 李天澜走上前,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跟他们走一趟而已,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完他便走出红袖阁大门,那些捕快跟在他的后面走出去。 老乞丐灌了口酒,打了一个酒嗝之后,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臣有话说! 红袖阁。 楚楚姑娘看着许掌柜,惊慌道:“掌柜的,怎么办,公子被他们带走了……” 许掌柜在堂内焦急的踱着步子,喃喃道:“县衙哪有公子想的那么简单,进去容易,想出来就难了……” 他走了几圈之后,咬牙道:“我去想办法!” 许掌柜正要走出门,被李天澜伸手拦住。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他让你们待在这里,你们待在这里就行了,不用做任何事情。” “小姑娘说得对。”老乞丐抱着酒葫芦,说道:“那小子可不是吃亏的人,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外面走进来。 萧珏看了看堂内的众人,疑惑道:“大家都在啊,唐宁呢?” 楚楚姑娘神色暗淡,说道:“公子,公子他被县衙的捕快带走了?” “什么?”萧珏怔了怔之后,立刻问道:“为什么?” 听完原因之后,萧珏看着她们,说道:“你们别担心,我去县衙看看再说。” 说罢,他便快步走了出去。 天然居,某处房中,苏媚的眉头皱起来,问道:“他被县衙的人带走了?” 一名下人站在她的面前,恭敬道:“是我亲眼所见,刚刚从门口路过。” 苏媚站起身,说道:“我出去一趟。” 与此同时,唐家。 唐昭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武安侯最宠他这个儿子,现在徐寿断了腿,这件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刘里想了想,问道:“可是二少,如果他不承认怎么办?” “不承认?”唐昭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说道:“不承认最好,武安侯有的是手段让他承认!”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之色,低声道:“孽种就是孽种,好好躲在外面就行了,京师这种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唐府门口,一道身影匆匆走出,门房立刻行礼,“大小姐……” 唐水没有理会她们,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忧之色,快步向某个方向走去。 …… 平安县衙。 唐宁被那几名捕快带进县衙之后,并没有见到县令或是县丞之类的官员。 他看着一名捕快,问道:“不是说县令大人要问话吗?” “县令大人公务繁忙,现在抽不出时间,等大人闲下来再说。”那捕快看了看他,说道:“这段时间,先委屈公子在牢房待上一段时间吧。” 唐宁看了看他,点头道:“好。” 那捕快倒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对另外两人挥了挥手,说道:“带他去牢房。” 看着几人离开,他快步的走到县衙,绕到后堂,看着一人说道:“大人,人已经带来了。” 平安县令常严看着他,诧异道:“他没反抗?” 那捕快说道:“回大人,他一路都很老实。” “这倒是奇怪了。”常严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说道:“难道这件事情真的是他干的?” 那捕快笑了笑,说道:“大人,不管是不是他,您总得给武安侯交差,而且,有些大人物,也希望是他……” 常严想了想,说道:“武安侯那里,的确要有个交代,唐家那里,也要能交差,算了,先饿他两天再说……” 他说完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牢房那里都安排好了吗?” 那捕快立刻点头,笑道:“大人放心,都安排好了,两天之后,他一定会非常听话的。” 平安县衙,牢房。 唐宁不是第一次下牢房,只是往常都是他审别人,这一次,轮到他被关进去。 平安县虽然是京县,但牢房的条件,还不如永安县。 牢房之中气味难闻,收拾的也不够干净,一名狱卒打开一间牢门,看着他说道:“进去吧。” 唐宁走进去,那狱卒立刻将牢门关上。 这间牢房里关的不止他一人,墙角蹲着五六名大汉,身体看上去颇为壮硕,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人伸手指了指他,说道:“喂,新来的,你过来!” 唐宁听说牢房里每关进来一个新人,就会有老人教他们规矩,至于这个规矩怎么教,深谙牢房套路的他自然是懂的。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抓住新人揍一顿,不给饭吃,让他睡在净桶边上,直到有新人进来,上一个被欺负的人就会变成欺负人的人。 他走到那汉子的身前,那汉子看着他,说道:“去蹲净桶边上去。” 净桶就是马桶,是这间牢房最肮脏也是最臭的地方,一般没有人会愿意靠近那个地方。 唐宁看着他,说道:“如果我不去呢?” “不去?”那大汉怔了怔,随后便大笑道:“兄弟们,你们听到了吗,他说他不去?”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变成了厉色,猛地一脚踹过来,大骂道:“懂不懂规矩!” 唐宁将他的腿踩在脚下,捏了捏双手的骨节,摇头说道:“我真不懂,要不你教教我?” 片刻之后。 那汉子满脸肿胀,眼睛挤成了一条缝,痛哭道:“大哥,别打了,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大哥恕罪!大哥恕罪!” 周围的几名汉子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纷纷躺在地上,不是揉着胳膊就是揉着腿,惨呼不止。 唐宁舒展了一下筋骨,说道:“你们几个,都去面对净桶蹲着。” 几人闻言,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跑向放置净桶的墙角,蹲下身子,偶尔望向这边的目光,满是恐惧。 唐宁走到另一处角落,感觉周围的空气好多了。 牢房之外,两名狱卒惊恐的看着那斯文的年轻人暴打几名大汉,有些难以置信的吞咽了几口唾沫。 牢房里面的臭味虽然消散了,但是整体的味道还是不好闻,唐宁靠在靠近过道的栏杆上,某一刻,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转过头,看着站在过道里的苏媚,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来的?”苏媚瞥了他一眼,回头对两名狱卒嫣然一笑,两人身体一软,靠着墙滑下来。 苏媚看着他,说道:“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会儿,我想办法让你出去。” “不用。”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挺好的,就是有点饿,你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吃?” 苏媚将身后一个食盒拿出来,问道:“粥要不要?” “什么粥?” “白粥。” “来一碗。” 苏媚盛了一碗粥,却发现不能从牢房栏杆的空隙里递过来。 她拿着勺子,从空隙中伸过去,说道:“张嘴。” 唐宁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好吧?” 苏狐狸对他好的有点过分,居然亲手喂他喝粥,唐宁极度怀疑,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但仔细想想,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她能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除非徐寿的腿是她叫人打断的。 萧珏站在不远处,看着牢房门前的一幕,站了许久才说道:“我是不是不该来?” 苏媚看了看萧珏,将碗放下,说道:“我走了。” 唐宁深吸口气,说道:“再多留一会儿吧。” 苏媚闻言一怔,转头看着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眨了眨眼,问道:“怎么,舍不得人家了?” “不是。”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有你在身边,闻着挺香的……” 苏媚闻言,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 皇宫。 陈皇额头青筋直跳,指着下方的一群人,大怒道:“这点儿小病都治不好,朕养你们,难道是养了一群废物吗!” 噗通! 太医院十数名太医纷纷跪下,同时跪下的,还有京中不少名医。 淑妃之疾,不仅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京中诸多名医也是无计可施。 人群中,太医丞凌一鸿脸上露出纠结之色,许久,才深吸口气,起身道:“陛下,臣有话说!” 上架感言 不太会煽情,就不发表什么感想了,简单说几句。三十七万字,两个多月的公众期,熬得心里有点发虚,但总算熬到今天了,上架时间是五个小时之后,八月一号零点,时间可能会延迟几分钟十几分钟。 到时候会连着更新五章,希望有条件的书友能支持正版订阅,这对每一个作者都至关重要。 关于欠更,目前还欠十四更,一号的爆发不算还更,虽然没有存稿,但我会尽量在八月一个月内,把上架前的欠更还清。 另外,这是上架的第一个月,虽然这个月初大神云集,但月票还是要争一下的,希望大家能把下个月的月票投过来。 最后,感谢历史组的编辑尤其是责编徐徐的指导,感谢家人的支持,感谢女朋友的陪伴,以及感谢一路走来众多投票打赏的读者,晚上见! 第一百四十四章 请他进宫!【第一更求订阅!】 “你的师叔?” 陈皇看着凌一鸿,怔了一瞬,立刻道:“那还不快将他召进宫来!” 凌一鸿有些为难的说道:“臣,臣只是听说师叔到了京师,不知他在何处。” “什么?”陈皇皱起眉头看着他。 “我知道。” 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方鸿在一名宦官的引领下踏进大殿,对陈皇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知道凌太医的师叔在哪里。” 陈皇正打算让人去查,闻言道:“他在哪里?” 方鸿道:“他在京师红袖阁。” 陈皇大袖一挥,说道:“凌云,你陪同方大人,速速将凌太医的师叔请进宫来!” 下方的一名年轻将领立刻躬身,“臣遵旨!” 他上前几步,看着方鸿,说道:“方大人,我们快快走吧。” 方鸿来不及休息,立刻和那年轻将领走出大殿。 红袖阁。 许掌柜在堂内踱着步子,一脸焦灼,喃喃道:“萧小公爷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老乞丐看了看他,不满道:“你就不能安静的坐在那里,晃得老夫头晕……” 许掌柜转头看着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一道人影迈进红袖阁,楚楚姑娘看了看走进来的苏媚,皱眉道:“唐公子不在,红袖阁今天不招待客人,苏姑娘还是请回吧。” “我当然知道他不在。”苏媚瞥了瞥她,说道:“我刚从县衙大牢回来,他被暂时关进了大牢。” “什么?”楚楚姑娘面色一变,立刻道:“唐公子又没有触犯律法,他们为什么要把他关进大牢?” “天真。”苏媚看了看他,说道:“都被关进大牢了,有没有触犯什么律法,还不是任由他们说?” 楚楚姑娘脸上更为担忧,为难道:“这可怎么办……” 苏媚看了看她,说道:“他说他有办法,让你们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做。” 楚楚姑娘面色忧色更深,喃喃道:“公子已经被关进大牢了,他能有什么办法……” 她话音刚落,红袖阁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这种急促而又整齐的声音,苏媚面色微变。 方鸿在一名年轻将领的陪同下走进来,目光扫视了堂内一眼,立刻问道:“唐解元呢?” 苏媚看了看方鸿,目光在那位年轻将领的身上扫过,说道:“被县衙抓走了。” “什么?”方鸿大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 那年轻将领皱起眉头,问道:“哪个县衙?” 许掌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马上道:“平安县衙。” 年轻将领立刻转身走出红袖阁,对两排兵士说道:“去平安县衙!” …… 平安县衙。 常严看着那名捕快,皱眉道:“你说他把那些犯人全给打了,现在萧小公爷在里面陪着他?” “是的。”那捕快点了点头,问道:“大人,要不要我再安排一下……” “不用了。”常严挥了挥手,说道:“先这样吧,等武安侯那边的消息。” “居然和萧小公爷有关系……”常严摇了摇头,唐家吩咐过来的时候,可只说此人不过是一个无甚背景的外地学子,一个没有背景的外地学子,在京师得罪了唐家和武安侯,自然是无路可走的,到时候他既破了案子,也卖了唐家和武安侯的面子,岂不快哉? 可没想到萧小公爷也卷了进来,这一位,不是他一个平安县令能开罪得起的。 不管怎么样,他只要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即便是萧小公爷,也不能干涉县衙的事情。 他放下心来,抿了口茶,有一名衙役从外面冲进来。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常严吓了一跳,茶水洒到衣襟上,放下茶杯,大怒道:“到底什么事情,慢慢说!” 砰! 那衙役还没开口,半掩着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名年轻将领大步走进来,冷声道:“平安县令何在!” 常严看到那将领的衣着,脑袋便是“嗡”的一声。 禁卫平日里守护皇城,忽然来他的平安县衙,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他有些摇晃的站起身,哆嗦道:“下官平安县令,常严……” …… 平安县大牢。 萧珏看着唐宁许久,表情复杂至极,某一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将苏媚拿下了?” 唐宁摇了摇头。 他连他的正宫娘子都没有拿下,更别说外面的狐狸精了,他和苏狐狸,只是牌友,不是p(peng)友。 “别以为我刚才没有看到!”萧珏看着他,说道:“苏姑娘给你喂饭了!” 唐宁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够不到。” “除了你,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对谁这样过。”萧珏看了看他,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懂什么让女子一见你就会喜欢上你的秘技,连苏姑娘都不能抵抗,你教教我吧……”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问道:“我教你你用得着吗?” 萧珏低头看了看,咬牙说道:“马上就能用得着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真的不懂这样的秘技。” 萧珏看着他,一脸不信道:“那苏姑娘为何对你如此特殊?” 唐宁想了想,问道:“可能是因为我比你长得好看?” 萧珏冷哼一声,“你比我好看,谁给你的自信?” “那就是因为你早上起不来……” 被戳中痛处,萧珏有些恼羞成怒,“你还想不想我救你出去了?” “不想。”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这个地方还可以,安安静静的,就是味道有些不好闻……” 他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快步走过来,催促两名狱卒道:“快,快打开!” 一名狱卒掏出钥匙,立刻打开牢门,那男子走进大牢,走到唐宁跟前,笑着说道:“唐公子,本官已经调查清楚了,今日之事,都是一场误会,公子现在可以走了。” 唐宁看着他,问道:“这位大人是?” 那男子陪笑道:“本官平安县令。” “县令大人此言差矣。”唐宁看着他,摇头道:“这案子一天没有破,我就有一天的嫌疑,大人放我离开,万一我畏罪潜逃了怎么办,那个时候,大人又怎么向百姓交代,怎么向武安侯交代?” 平安县令常严看着他,一脸愕然。 这位唐公子,还真的为他着想啊…… 可禁卫将领和吏部侍郎亲至,就是为了请他,此人要是不走,他头顶这帽子,可就保不住了! 常严脸上再次露出赔笑之色,说道:“唐公子此言差矣,此案虽然没有查清楚,但与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大牢不是什么好地方,公子还是快些离开吧。” 唐宁摇了摇头,寻了一块干净的地面,盘腿坐下,说道:“此案一天不水落石出,我身上的嫌疑便一天不能洗清,一天不洗清我身上的嫌疑,我就不会走的。” 常严看着他坚定的表情,如遭雷击。 萧珏也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噗通! 常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恸哭道:“我求求您,您快些走吧!” 萧珏看了看坚定不移的唐宁,再看了看痛哭流涕的常严,揉了揉有些发涨的眉心。 县官求疑犯离开大牢,疑犯死活不走,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吧! 第一百四十五章 师叔出马【第二更!】 请神容易送神难,平安县令常严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禁卫将领奉圣旨亲自来拿人,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将人扣下,他甚至不敢流露出一点儿强硬的态度。 他心中又急又悔,急的是他再不走,陛下怪罪下来,还是要怪罪在他这个县令的头上,悔的是不该听信唐家那人的话,萧小公爷探监,禁卫将领奉旨要人------这就是他们说的没什么背景? 他心中忐忑至极的时候,方鸿已经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看到唐宁时,脚步更疾,大步走进牢房,说道:“唐解元,陛下召见,快随我进宫!” 唐宁表情有些为难,说道:“可我还是疑犯,不能走出牢房啊……” 跪在地上的平安县令一个哆嗦,立刻爬起来,大声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这位公子现在就可以走了……” 今日的一切,都是这位平安县令安排的,唐宁虽然不想轻易放过他,但毕竟宫里还有更加紧要的事情,他看了平安县令一眼之后,走出牢房。 平安县令见此,心中长长的舒了口气,但悬着的心,却依旧没有放下来。 他心中清楚,他刚才那一番举动,便是针对他的,虽然他暂时的离开了,却不知他肯不肯放过自己…… 平安县衙门口,唐宁和方鸿上了马车,一名宦官甩了甩鞭子,马车便向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名年轻将领翻身上马,望着先行的马车,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之色,最终摇了摇头,追赶上去…… 县衙不远处,名叫唐水的女子站在那里,紧张的表情有所放松。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大步的走进平安县衙。 …… 皇宫。 陈皇握着方淑妃的手,说道:“你放心,朕已经让人去请一名神医了,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的!” 躺在榻上的妇人面色苍白,嘴唇无血,看着陈皇,微笑道:“臣妾若是先去了,陛下一定要将圆儿抚养成人,不要让人伤害他,臣妾不求什么,只求他能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朕不许你说这种话!” 妇人看着他,哀伤道:“陛下……” “朕答应你,朕都答应你!”陈皇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转过头时,满眼都是血丝,沉声道:“人还没来吗!” 一道人影从门外快步走进来,抱拳躬身道:“回陛下,臣和方大人接唐神医的路上出了些意外,耽搁了些时间,唐神医现在已经在殿外等待了。” 陈皇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说道:“快,快请他进来!” 一名宦官扯着尖细的嗓音喊道:“宣唐神医进殿!” 唐宁和方鸿走进大殿,只看到前方站立着一道人影,他没有抬头去看,一躬到底,说道:“草民参见陛下。” 陈皇的视线在两人的身后扫视一眼,皱眉问道:“唐神医呢?” 凌一鸿从人群走出来,指着唐宁,看向陈皇,恭声道:“陛下,这位便是臣的师叔。” “他是你的师叔?”陈皇望向唐宁,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之色,目光再次看向方鸿,方鸿上前一步,说道:“回陛下,唐解元医术精湛,是孙神医的师弟,也是凌太医的师叔。” 殿内站着的太医和京师名医偷偷向这边望了一眼,脸上也满是不信。 这样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人,会是凌一鸿的师叔? 陈皇沉着脸,看向凌一鸿,问道:“你可知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凌一鸿一躬到底,说道:“陛下息怒,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方大人以及灵州州试的考官,都可证明。” 陈皇目光望向他,许久,才挥了挥手,说道:“罢了,便让他先为淑妃诊断吧。” 他说罢便走到一边,目光望向殿外,并没有看唐宁一眼。 凌一鸿上前一步,恭敬道:“师叔请。” 唐宁不觉得他懂得那一点皮毛医术要超过在场的所有太医,他并没有走到榻前,而是先看向凌一鸿,说道:“将你们的诊断结果和药方拿给我看看。” 凌一鸿立刻从袖中取出几张纸,递给他,说道:“都在这里了。” 唐宁翻了翻,这些太医对于淑妃的诊治结果都是一样的,大概类似于某种难以启齿的妇人之疾,这不是什么大病,问题在于,淑妃服药已有数天,病情却一点儿都不见好转,反而有所加重,这是极不正常的。 唐宁又拿起药方看了看,药方是同一个药方,区别只是药量上的差异。 他看着凌一鸿,问道:“这药方出自哪里?” 凌一鸿看了看他,说道:“《名医别录》。” 唐宁叹了口气,看到这药方的时候,他就清楚问题出在哪里了。 老院长经常告诫他一句话,尽信书,不如无书。 老祖宗留下来无数璀璨的瑰宝,值得后人去珍惜,但并不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就全是对的。 医书更是如此。 数百上千年前的先人,对人体和疾病的认识还很不全面,无论是在病理还是用药上都存在极大的误区,甚至在后世看来有些不可思议,这一点,即便是那些闻名后世的名医也无法幸免。 不管是《千金方》还是《名医别录》,或是任何一本医学著作,里面都有大量的错误和疏漏,这无可避免,不断纠错,不断前进,也是事物发展的必经之路。 在实践过程中,某些错误的理论或方法会被逐渐的摒弃和改正,但依然有一些漏网之鱼。 他手里便抓着一条漏网之鱼。 凌一鸿等人开出的这张药方是错的。 但这不能怪他们,因为他们的参考只有医书,如果连医书都是错的,他们当然不可能开出正确的药方。 是药三分毒,对症的药尚且有毒性,更何况不对症的? 只是此方虽然错误,但毒性并不大,而且一定程度上,是真的能缓解病症的。 若不是长期服用,并不会对人体产生影响,或许是淑妃体质特殊,或许是她服用此方日久,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凌一鸿见唐宁看这药方有好一会儿了,忍不住问道:“师叔,难道是这药方有问题?”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这药方是错的。” 凌一鸿有些难以置信:“错,错的?” 同样不信的还有在场的太医,一名老者走上前,看着唐宁,皱眉道:“此方是《名医别录》上记载的古方,流传至今,已有千年之久,怎么可能是错的?” 凌一鸿介绍道:“师叔,这位是太医令陈大人。” 唐宁看了看他,问道:“书也是人写的,人都能错,书为何不能错,千年前的古方,在流传的过程中,被改正摒弃的还少吗?” 淑妃的病只是普通的小病,就算是不用任何方子,任之由之,也不会出现现在的结果。 这不是在治病,这是在下毒。 淑妃现在需要的不是治病方,而是解毒方。 唐宁清楚的记得,在老院长收藏的一本后世医书上,是将此方当做是一个错误的典型讲解的,不仅给出了替换的药方,还列出了解毒之法。 唐宁看向凌一鸿,问道:“有纸笔吗?” “有!”凌一鸿点了点头,说道:“师叔请随我来。” 唐宁随他走到一处桌旁,提笔写了两个药方,交给他,说道:“此方是解毒之方,淑妃娘娘服用两日后,隔上一日,再用第二个方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转危为安【第三更】 唐宁叮嘱凌一鸿的时候,那位太医令走上前,试探问道:“唐大夫,这两个方子,可否容我一观?” 凌一鸿目光望向唐宁,唐宁点了点头,这没有什么好藏私的。 凌一鸿将药方递给他,后方的诸多太医和京师名医全都围了过来。 “这……,怎么是解毒方?” “《名医别录》上的药方真是错的?” “可这么多年来,为何无人提出?” “陈大人,怎么办,您拿个主意吧……” …… 诸人将这两张药方互相传阅,议论纷纷,心中也是难以取舍。 若是不听凌太医这位小师叔的,淑妃娘娘出了事情,他们难辞其咎,甚至整个太医院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可若是听这位年轻神医的,治不好淑妃娘娘,太医院难逃追责,若是治好了,一个不过加冠之龄的年轻人治好了他们太医院所有太医加起来都治不好的病,岂不是更加说明太医院无能? 他们此时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陈皇缓步走过来,问道:“如何?” 陈太医令想了想,说道:“回陛下,此方乃是解毒之方,药性温和,就算是没有效用,也不会过多的损害娘娘的凤体……” 陈皇皱眉看着他,问道:“意思是也不一定有用了?” 陈太医令低着头,为难道:“陛下,这……” “无妨。”病榻之上,方淑妃强撑着坐起来,微笑道:“就让他试试吧。” 陈皇急忙走过去,亲手扶着她坐起来。 他目光看向唐宁,问道:“有几成把握?” 唐宁想了想,说道:“七成。” 七成自然是保守估计,那两个药方,都是后世经过无数病例验证过的,情况不可能更坏,若是方淑妃继续服用那错误的三无药方,怕是就要有性命之危了。 “七成……”陈皇思索了片刻,看向唐宁,目中浮现出一丝疑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唐宁。” “唐宁?”陈皇站起身来,不确信道:“灵州州试解元唐宁,诗疯子唐宁?” 灵州解元就灵州解元,非要再加一句诗疯子……,唐宁心中抱怨一句,点头道:“正是草民。” 陈皇这才想起来,他当初那一篇防疫控疫的策论,已经被下发到各地州府,当做疫情爆发时的应对准则,如此说来,他是真懂医术。 陈皇稍稍放下心,目光重新望向他,说道:“既是灵州学子,便不用自称草民,称“学生”即可。” “学生遵旨。” 唐宁还以为皇帝都是一副冷冰冰的威严脸,这位陈皇,身上虽然隐隐也有一丝霸气,但看起来还是挺温和的。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魏间,让人带唐神医去偏殿休息。” 唐宁跟着两名宦官离开大殿,去往一处偏殿。 刚刚踏出殿门,那宦官看到走进来的两道人影,立刻躬身道:“见过惠妃娘娘,见过端王殿下。” 唐宁脚步一顿,目光望向前方的宫装妇人以及她身旁的华服青年,也只是一眼,他便移开视线。 宫装妇人和华服青年并没有理会这小宦官,径直走进大殿。 “唐神医先在这里休息片刻。”那宦官领他来到一处偏殿,说了一句,就又退了出去。 虽然那宦官说的是“休息片刻”,但唐宁知道,肯定不止片刻。 最起码要等到淑妃服药之后没有什么危险,或是病情好转,这个片刻才算完。 这段时间是无聊且乏味的,好在他最不怕的就是无聊。 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准备回放一部电影来打发时间。 片头刚刚结束,唐宁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向他靠近,立刻睁开眼睛。 他看到那个胖乎乎的少年从宫殿外面一步一步的挪进来。 他看到唐宁睁开眼睛,脚步一顿,随后便慢慢的走过来,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能治好我的母妃吗?” 少年的眼眶有些红肿,显然是是哭过,而且时间不短。 这个时候的他,再也没有了之前傲然和盛气凌人的样子。 唐宁看着他,说道:“放心吧,你的母妃明天就没事了。” 少年脸上浮现出喜色,吸了吸鼻子,问道:“真的?”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真的。” 在陈皇面前,他没有将话说的太满,但在这天然呆的少年面前,则是不用顾忌什么。 少年将背着的手从身后拿出来,手里是一个小小的包裹,他将包裹放在桌上,说道:“这些给你吃,如果你能治好我的母妃,我以后就把我的好吃的分给你。” 唐宁几乎可以肯定,方家一定是有着某种隐藏的吃货基因。 方小胖和这位少年,很好的继承了方家这条祖传的基因。 刚才在牢里的时候,苏媚已经把他喂饱了,唐宁没有吃他的东西,说道:“我不饿,你吃吧。” 少年坐在唐宁对面,打开包裹,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他嘴里嚼着蜜饯,看着唐宁问道:“你和方新月很熟吗?” 唐宁随口问道:“你见过她?” 少年点了点头,说道:“小时候见过,她总是抢我东西吃,我不喜欢她……” 唐宁发现他已经不能将现在的方新月和那个会抢人东西吃的方小胖联系起来了,倒是看着这位天然呆的润王殿下,感到莫名的亲切。 或许是因为胖子总能带给人一种谜一样的好感…… 某殿。 宫装女子看着陈皇,安慰道:“陛下不用担心,妹妹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皇看了看已经服过药安睡的淑妃,走出殿门,说道:“你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快回宫去歇息吧。” 宫装妇人笑了笑,说道:“臣妾没事,陛下的身体关乎万民,关乎江山社稷,要更加爱惜才是。” 看着宫装妇人离开,魏公公上前一步,说道:“陛下,淑妃娘娘已经睡了,您也回宫歇息歇息吧。”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若是淑妃这边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朕。” 魏间笑了笑,说道:“陛下放心,老奴亲自在这里看着。” …… 唐宁虽然知道这“片刻”不会短,也没想到居然一直等到了下午。 吃饱喝足的少年已经趴在他对面的桌子上睡着了,刚刚看完一部紧张刺激动作大片的他虽然不怎么困,但肚子却有些饿了。 他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接受润王的馈赠,现在那一小包东西,全都被他吃光了。 外面有一名宦官快步走进来,说道:“唐神医,陛下召见……” 唐宁站起身,估计着到现在药效应该已经发挥一点了,问道:“淑妃娘娘怎么样了?” 那宦官笑着说道:“淑妃娘娘已经无碍了,唐神医真是医术通神……” 另一处宫殿。 太医令长舒了口气,看着陈皇,说道:“陛下,娘娘的病情已经好转,脉搏也恢复了平稳,无甚大碍了。” 陈皇快步走到榻前,见淑妃的面色的确红润了许多,一颗心终于放下。 淑妃想要坐起来,陈皇急忙上前,说道:“你病情刚有好转,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有朕在。” 他走出殿外,让人关上殿门,似是想起了什么,看着身后的年轻将领,问道:“你放才说接唐神医的路上出了意外,什么意外?” 第一百四十七章 还你公道【第四更】 陈皇发问,凌云微微低头,如实说道:“回陛下,唐神医是臣和方大人从大牢里接出来的。” “大牢?”陈皇皱起眉头,问道:“哪个大牢?” 凌云道:“平安县大牢。” 陈皇看着他,问道:“一州解元,又有朕的玉带在身,因为什么事情,会被关进大牢?” 凌云摇了摇头,说道:“臣当时急着接唐神医回宫,并未多问。” 陈皇想了想,说道:“这件事情,你亲自去查。” 凌云躬身道:“遵旨!” 他心中也略有疑惑,有举人身份,只要犯下的罪责不重,是不至于被拿下狱的,况且他有陛下御赐的玉带,就算是犯下重罪,只要将其示之于人,给平安县令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他关进大牢,有这两个前提在先,他又救了淑妃娘娘,也难怪陛下会对此案认真。 一名宦官从远处走来,恭敬道:“陛下,唐神医已经在御书房候着了。”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移驾御书房。” 御书房内,陈皇还没有到,唐宁一个人站在堂中。 最前方倒是有一名中年太监,身材也是胖乎乎的,看体型就知道他在太监里面的地位不会很低。 书房的三面墙上都挂着字画,价格估计也是不菲,唐宁不太懂字画,看了一眼之后,就又低下头,安心等待。 老院长当年让他念的那些医书总算没有白念,原来治病救人的成就感和抄诗是完全不一样的。 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和孙神医多学几手,就算是不为救人,用来自保也不错。 御书房的大门被人推开,唐宁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直到一道身影走到前面,他才躬身行礼道:“学生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陈皇坐在椅子上,看着唐宁,脸上浮现出满意之色,目光转向跟进来的太医令时,面色微沉,说道:“堂堂太医院,十几名太医,竟然差点延误了淑妃的病情,你说,你该当何罪!” “臣有罪!”太医令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唐宁想了想,拱手说道:“陛下,臣有话说。” 陈皇看了看他,脸色缓和,说道:“说吧。” 唐宁抬起头,说道:“陛下,淑妃娘娘的病情,太医院虽有责,但更大的错在药方,在记录药方的医书,为了天下万民,还请陛下敦促太医院,尽快修正药方,以免耽误更多的病人。” “虽是如此,但太医院也难逃其咎。”陈皇点了点头,看向太医令,说道:“险些贻误淑妃病情,太医院所有太医,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太医令跪伏在地,高声道:“谢陛下!” 太医令离开之后,陈皇才看着唐宁,说道:“今天多亏了你,说吧,你想朕怎么赏你?” 唐宁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哪有直接问别人想要什么赏赐的,他想要一个钦点状元他给吗,他想要一个一品官职他封吗,他想要几百万两银子他也肯定不会给,什么都给不了还装的那么大方…… 他拱了拱手,说道:“治病救人,乃是医者的天职,学生不要赏赐。” “想不到你还有一颗医者仁心。”陈皇看了看他,说道:“但朕向来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该你的赏赐,一件都不会少。” 唐宁不接话了,客气一下就行了,万一真把赏赐客气没了,他这一趟不就白跑了? 陈皇看着他,话音又一转,说道:“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即将要参加省试,若是朕对你一赏再赏,怕是会起到反效果,这一次的赏赐,朕给你记着,等你参加完科考再说。” 许诺了半天,居然还是个空头支票,唐宁也只能点头道:“全凭陛下做主。” 陈皇目光望向他,问道:“你今日因何被抓进县衙的,为何不出示朕赐你的玉带?” “武安侯的公子昨夜在街头被人打断了腿,平安县令怀疑是学生所为,让学生前去县衙应询。”唐宁抬起头,说道:“学生相信县令大人会还学生一个公道,秉公办案,便没有拿出那条玉带,没想到……” “没想到他直接将你下狱了?”陈皇眉头皱起,又问道:“武安侯之子断了腿,县衙为何会怀疑你?” 唐宁如实说道:“不瞒陛下,学生昨夜在天然居遭人诬陷,和武安侯公子有所误解,县令大人怀疑到学生身上,也实属正常。” 他想了想,又道:“至于县令大人先将学生押入大牢,或许是大人忙于公务,牢房里面那些想殴打学生的犯人,应该也不是县令大人安排的……” “混账东西!”陈皇一巴掌拍在桌上,看着他,说道:“你且先回去,不必再去县衙,此案,朕会让人彻查,还你一个公道的。” 唐宁躬身道:“学生谢过陛下!” 他退出御书房之后,陈皇面色沉下来,说道:“一个武安侯,还不足以让平安县令冒这么大的险……” 被一名宦官送出宫门,唐宁看了看天色,应该赶得上回去吃晚饭。 方鸿站在宫门外等他,指了指一辆马车,说道:“我送你回去。” 唐宁还没有来得及上车,就被一群人包围了。 以太医令为首的诸多太医,对他深深的鞠了一躬,太医令看着他说道:“刚才在御书房,多谢唐大夫美言!” “不用叫我唐大夫。”唐宁挥了挥手,说道:“我不是大夫,况且刚才我也是实话实说,陈大人不必如此。” 太医令摇了摇头,说道:“即便如此,也还是要感谢唐公子解我太医院之危局。”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唐宁笑了笑,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离开,太医令的目光收回来,望向凌一鸿,松了口气,说道:“凌大人,这次多亏了你啊……” 有人附和道:“起初我还不相信唐大夫是凌大人的师叔,真是眼拙……” “若非凌大人,此次我太医院危矣……” …… 平安县衙。 自那禁卫首领和方侍郎离开之后,常严悬着的一颗心就没有放下来过。 他居然将陛下亲自宣旨召见的人抓进了大牢,看样子还是耽搁了很重要的事情,让他怎么才能放下心? 万一真的耽搁了陛下的大事,别说他的官帽了,就连他的脑袋还能不能安稳的长在头上也是未知。 到如今,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人心胸广阔,不会在陛下面前告状------可那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心胸广阔的人啊! 他在县衙后堂踱着步子,有一名衙役飞快的跑进来,说道:“大人,武安侯来了!” “武安侯武安侯,都怪这个武安侯!”说到武安侯,常严心中就来气,如果不是他那儿子,事情怎么会闹到现在的地步! 常严挥了挥手,说道:“不见,就说我不在!” “怎么,本侯哪里得罪了常县令?”话音刚落,一道阴沉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 常严怔了怔,脸上露出尴尬之色,狠狠的瞪了那衙役一眼。 武安侯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径直走过来,看着常言问道:“人呢?” 常严有些心烦的说道:“走了……” 武安侯怔了怔之后,看着他,大怒道:“什么,走了!” 常严正要回答,却看到早上离开的那位禁军将领去而复返,他的身后,还跟着两队禁军。 他脸色刷的苍白,整个人无力的瘫软在地。 第一百四十八章 岂有此理!【第五更求月票】 唐宁乘坐方鸿的马车,直接到红袖阁门口。 车内,方鸿面色认真,对他拱手躬身,说道:“唐解元对我方家的两次大恩,方某真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方大人这就客气了。” 方鸿正色道:“对唐解元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但对方家却是大恩。” 方鸿如此客气,唐宁反倒有些不太习惯,这也是他和方鸿没有太多话说的原因之一,整个方家,还是方小胖最讨人喜欢。 马车在红袖阁门口停下,一名姑娘便站在门口,看到唐宁下了马车,立刻跑向屋内,大声道:“公子回来了!” 许掌柜等人快步从里面走出来。 楚楚姑娘走到他的身边,关切问道:“公子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唐宁笑了笑,说道:“没事了,大家都进去吧,进去再说。” 苏媚从里面走出来,瞥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 唐宁看着她问道:“不留下吃顿饭再走?” 苏媚没有回头,摆了摆手,声音飘过来:“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 许掌柜走上前,笑道:“公子一定饿了吧,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 唐家。 唐昭看着刘里,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人被接走了,接哪里去了?” 刘里面上带着一丝惊惧,颤声道:“皇,皇宫。” “皇宫?”唐昭面露讶色,问道:“他去皇宫干什么?” “不知道。”刘里吞咽了口唾沫,继续道:“就在刚才,平安县令常严被禁卫带走了,常跃托人送信给我,让我来找二少打听打听……” “平安县令被禁卫带走了!” 让人惊讶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唐昭揉了揉眉心,有些反应不过来。 便在这时,一道身影大步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唐昭,大怒道:“混账东西,你都做了什么!” 唐昭看着自己的父亲,疑惑道:“爹,我怎么了?” 唐琦看着他,怒道:“你还装傻,那件事情,是不是你派人去暗示平安县令的!” 唐昭怔怔的原地,张了张嘴,问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蠢货,唐家迟早要毁在你手里!”唐琦看着他,胸口起伏,说道:“跟我去向你大伯认错!” 片刻后,唐昭失魂落魄的跟在唐琦身后,走出院子。 白衣女子站在月亮门前,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 清晨,早朝散去,百官从大殿走出来,面色各异。 今日的早朝与往日相比,显得有些不太平静。 武安侯之子在京师街头被人打成重伤,武安侯今早在朝堂之上请求陛下彻查此案,却被陛下迎头痛骂一顿,责怪他教子无方,连百官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陛下还是派了太医去武安侯府,但这已经类似于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了。 陛下今日心情似乎不佳,连太医院也没能幸免。 因为差点耽误了淑妃娘娘的病情,太医院全体太医被罚俸一年,当然,罚俸是小事,若是淑妃娘娘出了意外,太医院最少也要掉几颗脑袋。 相较而言,平安县令是最倒霉的一个。 作为京县县令,他此次被削官去职,一夜之间,便从五品官变为一介白身,罪名虽然繁多,但在百官看来,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大家平日里也都是心照不宣,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做了什么令陛下不满的事情,才招致横祸。 当然,这其中牵扯的事情,或许还要更复杂一些。 平安县令向来亲近唐家,陛下此次对他动手,是不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或许陛下也不想看到唐家持续坐大……,当然,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御书房。 陈皇看着手中的信笺,摇头道:“栽赃陷害,居然能想出此等肮脏龌龊的手段,武安侯的这个儿子,也是该好好约束约束了。” 凌云抬起头,问道:“陛下,唐家那边……” 陈皇目光望向外面,说道:“去了平安县令,他们应该也该知道收敛了……” 他从位置上站起来,说道:“去淑秀宫。” “陛下驾到!” 淑秀宫,宦官尖细的嗓音过后,方鸿立刻起身躬身:“臣参见陛下。” “免礼……”陈皇挥了挥手,快步走到榻前,看着淑妃越发红润的脸色,笑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淑妃笑了笑,说道:“谢陛下关心,臣妾已经好多了。” 陈皇面露异色,说道:“这位解元公,年纪虽轻,懂得倒是挺多。” 淑妃握着他的手,说道:“陛下可要代臣妾好好谢谢唐小神医。”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有功当然该赏,只是他还太过年轻,且面临省试,此时赏他,于他害大于利,等到他科举之后再赏也不迟。” “还是陛下想的周全。”淑妃笑了笑,又问道:“臣妾听说,他还被人陷害?” 陈皇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放心,朕已经严惩涉事之人了。” “正好想到一件事情。”说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方鸿,问道:“平安县令常严一走,京县无令,方爱卿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举吗?” 方鸿想了想,说道:“回陛下,臣正好想到一人,此人极有能力,治下风评甚好,应当能胜任京县县令一职。” “哦?”陈皇看着他问道:“你说的是何人?” 方鸿道:“此人便是永安县令,钟明礼。” “钟明礼?”陈皇想了想,问道:“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魏间上前一步,笑道:“陛下忘了吗,宋大人给陛下的折子中,便提过这位钟县令。” “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想起来了。”陈皇点了点头,说道:“宋爱卿也极力推荐过此人,说他破案颇有几分手段,看来这位钟县令,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 方鸿想了想,又道:“陛下,这位钟县令,还是唐解元的岳父。” “竟有此事?”陈皇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随后便笑道:“这一对翁婿,竟都是人才……” 淑妃看着他,忽然说道:“陛下若是将这钟明礼调任京师,不仅是还了小神医的情,以后翁婿同朝,岂不也是一桩美谈?” 陈皇笑了笑,说道,“朕明日便让中书省拟旨……” …… 灵州,唐家。 唐财主将一封信递给管家,说道:“把这封家书送到钟家。” “是,老爷。”管家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又被唐财主叫住。 管家看着他,问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唐财主将另一封已经拆开的信递给他,说道:“先把这一封送到小姐房里,就说是许掌柜送来的。” 看着管家离开,他扯了扯嘴角,说道:“京师第一美人,李姑娘……,刚到京师,就露出真面目了……” 唐家,某座小院。 唐夭夭坐在秋千上,无意识的晃着,偶尔抬头看一眼隔壁院墙的方向。 她咬了咬牙,嗔怒道:“走了这么久,连封信都不写……” 管家从外面走进来,将一封信递给她,说道:“小姐,这是许掌柜从京师递过来的信。” “是许叔叔的信啊……”唐夭夭接过信,说道:“都有好多年没有见过许叔叔了。” 她走回房间,坐到桌旁,打开信,目光投上去。 片刻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就逐渐消失,满面都是怒色。 啪! 她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怒道:“岂有此理!” 哗啦! 木桌四分五裂,碎屑掉落一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包在我身上!【第六更】 钟府。 “小姐,姑爷来信了!” 晴儿手里高高的举着一个信封,从院外跑进来,跑过门槛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连滚带爬的起来,顾不得拍身上的尘土,又飞快的向里面的房间跑去。 房间之内,钟意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本书册,听到声音,抬起头,美目中闪过一丝期待,站起身来。 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偏过头看了看坐在她身边刺绣的苏如,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又缓缓的坐下。 苏如低头刺绣,虽然没有抬头,但针脚显然已经乱了。 晴儿一路小跑踏进房间,喘着粗气,说道:“小姐,小姐,姑爷的信……” 钟意接过信,拆开之后,舒了口气,说道:“相公上元前两日,就已经抵达京师了,一路平安。” “那就好。”苏如脸上浮现出笑意,说道:“快把信拿给伯父伯母看看吧,伯母从几天前就开始期盼了。” 钟府书房。 钟明礼放下信,说道:“路上没有耽搁时间便好,早点到京师,便有更多的时间温习。” “十天就到了……”陈玉贤脸上的表情有些后悔,说道:“在哪里温习都是一样,早知道应该让宁儿在灵州多留几日,等到二月初再出发也不迟,也能多陪陪小意一些日子。” 钟明礼笑了笑,说道:“等到省试结束,他被委任之后,就可以将小意接过去了。” 陈玉贤看着他问道:“接到京师?” 钟明礼想了想,说道:“若是能中一甲,定然是会被留在京师的,二甲则不一定,但陛下破例对他赏赐玉带,已是极大的天恩,有很大的可能,会让他任京官。” 陈玉贤有些失望的问道:“那到时候小意和宁儿在京师,我们在灵州,一家人要多久才能相见一次?” 钟明礼有些哑口无言,他作为灵州父母官,自然不能擅离职守,每年虽有探亲假,但时间很短,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能见到女儿。 陈玉贤看着他,目光有些幽怨,说道:“你在这灵州,也有十几年了吧,不能上下疏通关系,调往京师吗,宁儿走了,小意也走,你又在外面不回来,这家中,就只剩我一人了。” 钟明礼面色微暗,即便永安县是上县,他这个县令也算是有些重量,但外县县令,若无背景,想要调任京师,哪怕是有出色的政绩,也还要看机缘。 他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说道:“都是为夫不好,让娘子受苦了……” 唐府。 唐财主走出门外,见有下人将一套新的桌椅搬进某座院子,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见唐夭夭从院内走出来,问道:“夭夭,怎么了,谁又惹你了,告诉爹,爹帮你出气!” 唐夭夭咬着牙,说道:“没有人惹我!” 唐财主笑了笑,说道:“许叔叔的信你看了没有,你们有十几年没见了,你怕是都忘记许叔叔长什么样子了吧,有机会爹带你去京师看看他。”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爹,赵掌柜是不是过几天要去京师押货?” 唐财主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用有机会啊……”唐夭夭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我这次跟着赵掌柜去京师找许叔叔就行了,不用麻烦爹……” “不行!”唐财主毫不犹豫的拒绝,摇头道:“京师是非之地,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照顾好自己的,再说我又不是一个去,不是还有赵掌柜他们……”唐夭夭看着他,说道:“更何况,京师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你担心我什么?” 京师虽然不是龙潭虎穴,却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一不小心,女儿就被别人骗去了,唐财主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不同意!”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那我不去了。” 唐财主张开的嘴巴又闭上,准备好的劝诫之语又憋了回去。 唐夭夭向外面走去,唐财主立刻疾走几步,警惕道:“你去哪里?”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我去找小意啊……” 唐财主看了看她,认真道:“不许去京师。” 唐夭夭和他目光对视,说道:“我不去。” 她答应的太快,听话的有些难以置信,让唐财主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儿。 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道:“去吧……” 片刻后,钟府,小院。 唐夭夭看着钟意和苏如,说道:“我过几天要去京师了,你们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吗?” 钟意诧异的看着她,问道:“你去京师干什么?” “去看看唐家在京师的生意啊……”唐夭夭看着她们,说道:“我们家在京师有多少生意我都不知道,你们如果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就快点说,我过两天就走了。” 钟意想了想,说道:“那……,等到你走之前再说吧。” 唐夭夭想了想,忽然问道:“如果我到了京师,发现他在京师沾花惹草,和狐狸精鬼混怎么办?” 钟意笑了笑,说道:“相公是去参加科考的,怎么会沾花惹草,和狐狸精鬼混?” 唐夭夭挑了挑眉:“如果真有呢?” 钟意有些好笑,说道:“如果真有,你就帮我们打跑狐狸精,让相公好好准备省试……” 唐夭夭拍了拍胸脯,说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她和钟意又说了会话,才回到唐府,走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写了十首诗词,就是为了和那狐狸精鬼混?” “我倒要看看,这京师第一美人,到底有多美……” “还有李天澜,才刚去两天就等不及了……” “花心大罗卜!” …… 唐夭夭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小心嘀咕,某一刻,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丫鬟,说道:“秀儿,去把我的剑拿来!” …… 唐宁再次看到萧珏的时候,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萧珏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武安侯的儿子被人当街打断了腿,武安侯自己反倒是被陛下训斥了一顿,平安县令抓了唐宁下狱,现在已经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种田了,而这个他原以为小地方出来的没有什么背景的朋友,居然悠闲的在这里喝茶…… 就连萧珏自己都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宫中竟是也没有多少内情传出来,他只能来询问唐宁。 “我就是我,不是什么人。”唐宁抿了口茶,继续看楚楚姑娘跳舞。 淑妃的病是不能说的隐秘,太医们不会乱传,他自然也不到到处宣扬。 萧珏想了想,又问道:“陛下召你进宫做什么?” “这是机密,不能外传。”唐宁想了想,还是打算这样解释一下,不然萧珏怕是会一直问下去。 萧珏闻言,果然不再问了,只是看眼中的疑惑和好奇却更深。 唐宁放下茶杯,打算歇息之后,再看看书,温习温习。 京师虽然繁华,但也确实无聊,他有些想念小意,想念小如,想念方小胖,想念唐妖精,想念三叔铺子里的小笼包和豆腐脑。 哪怕是在灵州被唐妖精蹂躏,也比这无聊的京师要好得多。 【ps:感谢书友“基伴”的盟主,刚好写完,就顺便加更了。截止这一章发出去,首订已经8300+,不知道凌晨有没有机会过万,希望通过其他渠道看书的读者,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来起点订阅下第一章,毕竟首订过万,是可以吹一阵子牛逼的事情……,谢过。】 第一百五十章 悄赴京师 唐宁是从方鸿口中得知平安县令被削官的事情的,这个惩罚不可谓不重,同时得知的,还有另一件事情。 正是这件事情,让他差点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看着方鸿,有些不确信的问道:“方大人刚才说,新任平安县令是谁?” “就是你的岳父。”方鸿看着他,说道:“永安县令,钟明礼。” 这个消息未免有些太过突然,虽说永安县是灵州州县,是上县,岳父大人的官职要比寻常县令大上半级,但平安县是京县,是都城所在,也是京兆府所领十三县中最重要的一个,平安县令官职正五品,他从灵州调任京师任京县县令,这何止是三级跳? 唐宁目光望向方鸿,这种调动已经属于破格,陈皇没事不太会想到将一个州县县令破格提拔到这个位置,方鸿是吏部侍郎,要说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唐宁一百个不信。 “钟县令的确是本官举荐的。”方鸿点了点头,说道:“但他本就能力出众,陛下也想借此机会,偿还你救了淑妃的人情。” 当皇帝还真是可以为所欲为,想提拔谁就提拔谁,岳父大人升任平安县令,虽然不是一件坏事,但也不见得有想象的那么好。 如果京县县令有那么好当的话,上一任县令现在应该安安稳稳的坐镇县衙,而不是回家种田。 总之,这个位置,机遇与挑战并存,就看岳父大人能不能好好把握机会,若是政绩突出,便可以此为跳板,有生之年,位列朝班也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对唐宁来说,这意味着他可以早点见到小意,据方鸿说,京县县令不可长久空缺,这两日委任状应该就会快马送到灵州,等到省试开始,他应该已经坐上平安县令的位置了。 这样一来,他们一家,以后怕是就要在京师定居了。 不得不说,陈皇这突然的举动,让唐宁有些措手不及,打乱了他的许多计划。 小如在灵州,三叔和三婶也在灵州,方小胖还没有减肥成功,他和唐妖精的事业才刚刚开始,还有萌芽不久的丐帮…… 如果举家迁到京师,就再也没有人会从院墙另一边飞过来了。 方鸿看着唐宁,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得罪过京师唐家?” 唐宁目光望向方鸿,问道:“方大人此话何意?” 方鸿说道:“此次平安县令常严针对你,背后不仅仅有武安侯,还有一些唐家的影子。” 唐宁想了想,说道:“或许是因为元宵那天晚上,我抢了唐家二公子的风头吧。” 方鸿看着他,叮嘱道:“陛下此次拿下平安县令,便是对唐家的敲打,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你还是要小心一些。”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多谢方大人提醒。” 方鸿命人将一个大大的包裹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润王殿下让我带给你的,他说你救了他的母妃,这些是他请你吃的。” 这小胖子倒是挺守信的,唐宁也没有拒绝,将那个装满零食的大包裹收了下来。 方鸿在这里小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老乞丐和萧珏早前就拿着那块牌子去了天然居,彭琛在后院一个人练功,李天澜这几天有些事情,已经有两天没来了。 唐宁回房看了一会儿策论,便觉得有些无聊,在这京师,他既不能和钟意聊天,也不能和唐妖精斗嘴…… 如果苏媚在这里,陪他打会牌也好,他上次不过是顺便提了一句,萧珏便让人刻了一副麻将送过来,这副麻将是由玉石制成的,摸上去温润至极,手感比他的那一堆破木片强多了。 可惜苏媚自从上次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唐宁大概知道她很忙,具体又不知道忙些什么,摇了摇头,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天然居。 苏媚放下最后一篇案牍,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眉心,下方有一人恭敬的说道:“姑娘,泽州、定州和兴州的消息,刚刚已经汇总送来了。” “先放着吧。”苏媚起身走出房间,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感觉疲累稍稍驱散了许多。 她以轻纱遮面,走出天然居,漫无目的的走在京师的街道上。 熙熙攘攘的人流从她身旁经过,她也不曾看上一眼。 不知走了多久,她的脚步忽然一顿,抬起头时,“红袖阁”三个大字清晰的映入眼帘。 红袖阁,二楼某处房间,唐宁已经无聊到三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了。 整个红袖阁上到掌柜、姑娘,下到伙计厨娘,都有事情要忙,只有他是一个闲人。 看到一半,实在是没有欲望再看下去,他睁开眼睛,打算出去走走。 便在这时,他忽然听到窗口的方向传来声响。 这里是二楼,有谁会在窗口,莫不是有贼? 他抄起一把椅子,缓步的移动过去时,看到苏媚从窗户外面跳进来。 苏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椅子,问道:“你想干什么?” “坐。”唐宁看着她,愣了一瞬之后,放下椅子,用手擦了擦,问道:“你怎么从那里上来了?” 苏媚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说道:“与其走正门被人嫌弃,还不如走这里,耳边清净。” 唐宁不知道她们这些女人为什么总是不走正门,唐妖精喜欢爬墙,苏狐狸喜欢跳窗,如果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如果她们两个凑在一起,唐宁有点不敢想象。 作为钟意的好闺蜜,唐妖精时刻都在尽着作为一个闺蜜的义务,防他和别人女人接触像是在防贼一样,她连不像女人的李天澜都防,更何况魅惑力满级的苏狐狸…… 真正的闺蜜,不是抢对方的男朋友,而是帮她拴住男朋友,唐妖精才是上下五千年好闺蜜的典范。 苏媚瞥了他一眼,说道:“愣着干什么,牌呢,快点拿出来。” 唐宁将萧珏让人刻的那副麻将拿出来,教她如何码放,苏媚很快就学会了,唐宁也很快的发现,第一次接触这种麻将的她。摸牌居然比自己还准…… 想到她刚才是从二楼的窗户外面跳进来的,唐宁看着她,惊异道:“你会武功?” 苏媚没有否认,点头道:“会一点。” 当初李天澜也说她会一点,可是他连她的一招都接不下。 苏媚也说她会一点,可让唐宁自己翻窗户,绝对没有她刚才的那么飘逸潇洒。 唐宁不知道他穿越过来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阴阳颠倒,他打不过唐夭夭,打不过李天澜,打不过苏媚,甚至打不过一个碰瓷的女人…… 他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伤心事,很快的,房间里面就只余清脆的啪啪啪声。 灵州,唐府。 管家看着唐财神,说道:“老爷,赵掌柜他们已经启程了。” 唐财神点了点头,又问道:“小姐呢?” 管家道:“小姐在房间里绣花,一早上都没出来。” 唐财神心下稍安,看来她真的死心了……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忽然一怔,看着管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夭夭在房间里干什么?” 管家诧异道:“绣花啊……” 唐财神面色大变,快步向院外走去,大声道:“追上赵掌柜,把她给我抓回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随便走走 一开始和苏媚打牌有输有赢,但自从苏媚完全学会了规则,并且意识到可以算牌之后,他们的输赢就一半一半了。 几局下来,唐宁和她的脸上都贴了条子。 只是贴条子,不赢点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够刺激,但赢银子太俗,而且赌钱不提倡,谁输了就脱一件衣服的话,又有点太色情了,目前为止,贴条子是最合适的惩罚方法。 唐宁拿起茶壶倒水的时候,发现里面的水已经空了,起身说道:“等一下,我下楼添些水。” 苏媚挥了挥手:“去吧。” 唐宁倒完水回来的时候,发现苏媚已经没有坐在桌前了。 还以为她跳窗离开了,走进房间,将茶壶放在桌上,才发现她躺在床上睡着了。 苏媚平日里在人前风韵十足,私下里不拘一格,睡觉的样子看起来却格外的恬静,睫毛微微颤抖,胸口……,唐宁可没有趁她睡觉的时候偷看她的胸口。 她睡着了之后,眼睛居然不是全部闭合的,如果不是她天生就是这样,便说明她的休息一直不好,平日里应该有很大压力,长期处于一种不健康的睡眠状态。 这种人的睡眠较浅,排除干扰能力差,对外界刺激也比较敏感,很容易惊醒,唐宁刚才就发现苏媚似乎是有些疲惫,也没有叫醒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这女人居然穿着鞋就上了他的床,唐宁轻轻的脱掉她的鞋子,然后帮她盖上薄被。 还好她没有醒过来,唐宁看了看,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合上了,胸口微微起伏,嘴角带着浅笑,以前根本不会想到,既妩媚又霸气的苏狐狸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桌前,继续看书。 他来京师不过几日,却发生了很多事情,明面上风波频起,背地里更是不知道有多少暗流涌动。 他能够感受到,站在暗中窥探的,是一个怎样的庞然大物,偶尔想到,会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但这里又是京师之地,有一双至高无上的目光在上方扫视,所有人都要遵守游戏规则。 目前来看,情况也不至于太坏,京师的情况云诡波谲,首先要做的是保全自己,然后不断向前。 …… 苏媚一觉醒来,房间已是黑漆漆一片。 这一觉,她只觉得神清气爽,舒服至极,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了。 唯一有些不舒服的是,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人。 她很少在下午时分睡觉,因为睁开眼时,漆黑且空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人,一眼望去,仿佛整颗心也空了。 然而今日不同。 房门在“吱呀”的一声中打开,唐宁手里端着一个托盘,点了灯,看到坐在床上,有些失魂落魄的苏媚,诧异道:“你醒了?” “睡得时间太久,睡傻了吧?”唐宁看了看她,摇头道:“午时之后,小睡半个时辰就足够了,睡的时间太久,会越睡越困的。” 苏媚看了看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整整两个时辰,你可真能睡……”唐宁看了她一眼,问道:“喝粥吗?” 苏媚揉了揉肚子,问道:“什么粥?” “白粥。” 唐宁喜欢喝白粥,不太喜欢给粥里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觉从白天睡到晚上,醒来之后,最简单的白粥就上一叠小菜,便已是人间美味了。 “喝。” 苏媚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脚下只穿了一件足衣,目光望向唐宁,想了想,问道:“你帮我脱的鞋子?” 唐宁盛了两碗粥,说道:“穿着鞋子上床不是一个好习惯。” 苏媚想了想,忽然问道:“你没有趁我睡着了对我做什么吧?” 唐宁差点打翻了粥碗,怒道:“不吃就走!” 什么叫有没有趁着她睡着了做什么,当他什么人了,痴汉吗? “哎呀,人家就是开个玩笑,不要生气嘛……”苏媚穿着鞋子,坐在桌前,羞涩的看着他说道:“就算你真的趁人家睡觉对人家做了什么,人家也不会生气的……” 唐宁看着她,忽然长松了口气,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苏媚的笑容怔在脸上,看着他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唐宁笑了笑,说道:“你猜?” 明明对男人防备很深,却又总是装出一副苏妲己魅惑众生什么都经历过的样子,不给她点教训瞧瞧,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好欺负的? 苏媚目光盯着他,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微笑道:“我相信你,你不是这种人……” 这话虽然是夸人的,但是听起来怎么这么刺耳…… 唐宁低下头吃饭,苏狐狸的手段太多了,舔一下嘴唇上的饭粒都能让人想入非非,要不是他关键时刻脑海中总是能清晰的浮现出唐妖精的剑,然后就进入贤者模式,可能还真的不是她的对手。 唐宁发现她不仅能睡,而且能吃,就着一碟小菜,苏媚居然喝了两碗粥,然后揉了揉小肚子,风情万种的舔了舔嘴角,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说道:“我吃饱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 苏媚起身走到窗前,有些留恋的看了看那张床的方向一眼,说道:“谢谢你的粥,还有床……” 话音落,她的身影也消失在窗前。 唐宁走到门前,打开房门,萧珏站在门口,将那块玉牌递给他。 萧珏和老乞丐去天然居蹭饭,苏媚就过来蹭他的夜宵睡他的床,也说不上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萧珏靠在门上,看着他问道:“整天躲在房间里看书有什么意思,京师这么热闹,你就没想着出去走走?” 唐宁反倒是不理解萧珏,有些好奇的问道:“你不是也要参加省试,都不用温书的吗?” “我温什么书啊……”萧珏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封官好几次我都拒绝了,参加省试就是玩玩,想当官我早就去当了……” 这就是贫寒学子和富家子弟的区别,萧珏可以一直浪到省试开始,不管考的什么结果,说当官马上就有官可当,唐宁就只能付出艰辛的努力,每天和李天澜交流策论,累了只能看看姑娘们跳舞,和苏媚打打麻将,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萧珏摇了摇头,准备离开时,目光向房间里面瞥了一眼,脚步顿住。 他重新看向唐宁,问道:“你刚才在房间里干什么?” “看书啊……” “一个人?” “一个人。”苏媚是翻窗户进来的,没有走正门,要是告诉萧珏他和苏媚在里面打麻将,他肯定不相信,也就更解释不清了。 萧珏走进房间,指着桌上,看着他问道:“为什么会有两只碗?”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喜欢用两只碗。” 萧珏吸了吸鼻子,目光再望向他时,已经崇敬万分了。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唐宁也吸了吸鼻子,全是苏媚的身上的香味,不是香料的味道,难道是传说中的体香? 他看着萧珏,解释道:“她就是来打了几把麻将,喝了两碗粥,没什么……” 萧珏的目光望向凌乱的床铺。 “还顺便睡了一觉。”唐宁表情认真,补充道:“她一个人。” “我懂。”萧珏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萧珏走到床边,捏起了一根长发,递给他,说道:“以后小心点,尤其是李姑娘在的时候……” 说罢就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走出房间,敬佩之余,还有些伤神和遗憾。 天然居,苏媚走进房间,站在桌前的老妪问道:“这么久,你去哪里了?” “随便走了走。”苏媚随口说了一句,向房间里面走去,“我先洗个澡,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 老妪看着她走进去,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喃喃道:“几个时辰就像是换了个人,只是随便走了走?”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步登天【第三更】 几次的接触之后,唐宁大概明白,苏媚喜欢打牌,并不是出于什么赌徒心理,毕竟他们惩罚的方式是贴条子,输了只是脸上多一条白纸,赢了也没有得到什么。 这大概是她的一种放松或是消遣的方式,这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女人,她的心里藏着多少东西,唐宁一点儿都看不透。 不过,他也没打算看透,女人对一个男人好奇,往往是她沦陷的开始,男人对一个女人好奇,也是同样的道理,好奇心害死猫,更会害死人。 他坐回桌前,开始写信。 仔细想了想,还是打算写封信送回去,简要的解释下岳父大人升官的事情,毕竟忽然从州县县令升迁为京县县令,除了惊喜之外,怕是也有惊吓。 只需提一提这是方鸿举荐,以及他无意中救了淑妃的事情,他就应该明白了。 小如必然是会一起过来的,此外,还要写封信告诉三叔,若是他们愿意来京师,便一同过来,还要有一封信,安排刘老二和丐帮的事情…… 最迟等到省试之后,小意她们就要过来了,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灵州,他心中有些高兴,又有一些莫名的失落。 不止一些。 唐家,唐琦在堂内踱着步子,喃喃道:“四妹传的信应该不会有假,当时淑妃娘娘危在旦夕,难怪陛下如此暴怒,没有给常严一点儿回转的余地,虽然平安县令没有了,但这起码说明,陛下不是在针对我唐家。” 唐淮摇了摇头,说道:“如若陛下不是在针对唐家,便不会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常严,这已经是对唐家的敲打,这些日子,你约束一下昭儿,不要让他在外面乱来了。” “我会将他在家中禁足一段日子,直到省试之前。”唐琦点了点头,说道:“但武安侯可不是大度之人,此次他的独子断了腿,陛下反倒是训斥了他,若是他忍不住做了什么……” “管不到武安侯,管好自己就行了。”唐淮走到窗前,背着手,望向窗外,说道:“平安县令的委任已经送出去了,这怕是陛下对他救了淑妃的赏赐之一,以眼下的情形来看,若是他省试表现优异,陛下怕是会将他留在京师。” 唐琦闻言,脸上露出复杂之色,事情的发展,已经大大的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料。 原以为他无声无息的来到京师,再无声无息的离开,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唐姓的考生,会和京师唐家有什么关系。 可又有谁能想到,上元之夜,他十首诗词惊四座,也震动了整个京师,诗疯子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平安县令常严,也因他丢了官职,虽然宫里的那件事情被陛下刻意的压了下来,让他暂时还没有走到人前,但新任平安县令是他的泰山,陛下似乎又有意的让他留在京师,这对于唐家来说,无异于如鲠在喉,迟早有一天,十余年前的旧事会被人搬到台前。 唐琦抬起头看着唐淮,忍不住问道:“那件事情,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回应他的是默然无声。 灵州,钟府。 饭桌之上,陈玉贤给钟意碗里夹了口菜,问道:“听说夭夭去京师了?” 钟意点了点头,说道:“昨天就走了。” “连夭夭也走了……”饭桌旁只余她和钟意两人,陈玉贤摇了摇头,说道:“自从宁儿走了以后,这家里一下子冷清了许多,饭桌上都没人了。” 钟意微微一笑,说道:“爹出去有一会儿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陈玉贤想了想,看着她说道:“以后让小如也留在家里吃饭,人多些才热闹。” 钟意放下筷子,抬头看了看她,许久才轻轻点头道:“好。” 刺史府,楚刺史家中添丁,灵州官员纷纷上门拜贺。 添丁进口是大事,妾室为楚家再添新丁,楚刺史在府上大摆宴席,宴请的除了灵州地方官员之外,还有城内名流。 “恭喜楚大人……”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这是送给小公子的,楚大人不用推辞……” …… “今日大家都不要客气,喝个尽兴……”喜得贵子的楚刺史喝了不少酒,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醉意,刺史府的下人急忙上前搀扶。 人群中,钟明礼看了看天色,走上前,说道:“楚大人,下官家中还有些事情……” “钟大人这就要走?”楚刺史看了他一眼,说道:“今日乃是本官弄璋之喜,钟大人这才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要走,莫非是不给本官面子?” 楚刺史的话语中除了酒气之外,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场的灵州地方官员闻言,心中皆是微微一凛。 自年初京东路提刑宋千宋大人拒绝了楚刺史的邀宴,却亲自登门拜访钟县令之后,楚刺史对于钟县令的态度,便已经有些变化了。 楚刺史是一州刺史,统管灵州,钟县令不过是州县县令,官阶差着数级,宋提刑此举,无疑是极大的落了楚刺史的面子,换做任何人,心中怕是都不会好受。 而众人也都知道,楚刺史刚到灵州,便要拿钟县令和赵县令两人立威,结果两人纷纷在一天内破案,楚刺史的第一把火没有烧起来,威势刚刚立起,便轰然崩塌。 再加上之前京师来使,陛下亲自封赏钟家贤婿,钟县令在灵州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二,抢了楚刺史洗尘宴的风头,让这位新任刺史到任之后,连一朵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扪心自问,若是他们是刺史大人,一直被手下的官员抢风头,心中怕是也会不爽。 钟明礼怔了怔,便看着楚刺史,说道:“楚大人误会了,下官是家中真的有事……” 楚刺史拍了拍桌子,说道:“既然不是,那就坐下喝酒!” 钟明礼看了看他,只能重新坐回去。 赵知节为钟明礼倒了杯酒,问道:“怎么,担心回去晚了,进不了房?” 钟明礼抿了口酒,看着他,不屑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惧内?” “得了吧,你的那点破事,灵州谁不知道?”赵知节同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道:“不过,楚刺史对你不满已有时日,你最好还是不要得罪他,虽然你和宋大人有私交,但到底他才是灵州刺史。” 钟明礼默然不语。 刚才的一幕自是被众人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感叹,官大一级压死人,无论钟县令多有能力,风头再盛,也只是永安县令而已,若是楚刺史存心让他难堪,他也只能屈服。 有能力也不全是一件好事,看来以后钟大人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 众人摇头叹气间,有数道人影从外面走进来。 看到走在前面那两人的衣着打扮,在场的灵州官员立刻站起身来,其余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在同一时间跟着站起来。 楚刺史看到这两人,酒便醒了一半,立刻走上前,拱手道:“两位使者此次来灵州,有何要事?” 一名宦官看了看他,说道:“自然是来宣读圣旨的。” “圣旨?”楚刺史表情一怔。 另一名宦官走上前,问道:“义安县令钟明礼钟大人何在?” 钟明礼愣了一下,立刻走上前来。 那宦官笑了笑,说道:“钟大人,接旨吧……” 纵然满脑子都是疑惑,但包括楚刺史在内,场内众人纷纷行礼。 那宦官拿出圣旨,清了清嗓子,很快便有尖细的声音传来。 “敕曰:永安县令钟明礼,敦厚贤良,勤政爱民,为政期间,政绩突出,……调任平安县令,即日赴任,钦哉。” 在场官员瞠目结舌。 钟明礼呆立原地。 楚刺史瞬间酒醒。 义安县令,平安县令,一字之差,差之千里。 一道圣旨,连升几级,由州县县令直升京县县令,这是一步登天。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床上有人 那宦官念完了之后,便微笑的看着钟明礼,说道:“钟大人,接旨吧。” “啊,哦,嗯……”钟明礼急忙接过圣旨,然后继续呆立原地。 两名宦官看了看他,暗自摇头,却也没有说什么。 接旨不谢恩,他们家的人都这样,两人已然习惯。 楚刺史的那一丝醉意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感觉到喉咙有些发干。 平安县令,京县县令,要远比他一个灵州刺史要有前途的多。 他从京师被调到灵州,相当于一个养老的差事,仕途也基本就到此为止了,但钟明礼不一样,他从灵州被调往京师,从地方调往中枢,这将是一个全新的起点,是他仕途转折的第一步。 赵知节站在人群中,看着钟明礼,表情惊诧而又欣慰。 其余官员,则是震惊和羡慕了。 “恭喜钟大人!” “连升数级,钟大人前途无量……” “恭祝钟大人高升,以后可不要忘记了昔日同僚……” …… 自家小妾生了儿子,别人却都在恭喜钟明礼,楚刺史站在原地,心里很不是滋味,脸上生生的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恭喜钟县令……” 钟明礼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回应众人,径直的转过身,大步的向刺史府外走去。 走了几步,便开始小跑起来。 然后是狂奔。 没有人发笑,也没有人觉得他无礼,这便和他们当初科举高中时一样,激动地痛哭流涕,手舞足蹈者,数不胜数。 钟明礼的身影消失之后,众人的目光不由的瞥向楚刺史。 洗尘之宴,楚刺史被钟家姑爷抢了风头。 弄璋之喜,又被钟大人的一道圣旨扰了气氛。 不过,如今钟大人即将赴任京师,对于楚刺史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钟县令走了之后,最起码在这灵州,便没有人能抢他的风头了…… …… 钟府,陈玉贤和钟意已经吃完了午饭,陈玉贤站起身,说道:“晴儿,等会老爷回来的时候,帮他把饭菜热一下,别让他吃凉的。” 晴儿从外面走进来,轻声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门外跑进来,扶着门框,大口的喘着粗气。 陈玉贤看到他,脸色微变,急忙上前,扶着他的胳膊,关切道:“老爷,怎么了?” “哈哈!”钟明礼大笑两声,猛地抱起她,原地转了两圈,说道:“夫人,我们可以去京师了。” 钟意和晴儿看着这一幕,怔怔的站在原地。 陈玉贤脸色发红,急忙挣脱开来,小声道:“你干什么,小意还在这里……” 钟意连忙转过身,顺便拉着晴儿也转过去。 陈玉贤将他推开,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去京师?” “我们要去京师了。”钟明礼看着她,笑道:“陛下刚刚下旨,要调我去京师任平安县令,即刻上任,这下夫人不用担心一个人在家里了。” “去京师,任平安县令?”陈玉贤摸了摸他的额头,不信道:“无缘无故的,陛下为什么要下旨调你去京师?” 钟明礼愣在原地。 无缘无故的,将他连升两级,从地方调任中枢,总得有个理由,而且这个理由还不能是陛下吃饱了撑的。 可除了这个理由,他再也想不出别的了。 他将那圣旨拿出来,喃喃道:“这圣旨总不可能有假吧?” 他不怀疑这圣旨的真假,假传圣旨是死罪,更何况那两名传旨宦官他见过一次,但无论怎么看,这种人在家中坐,圣旨天上来的好事,都不太可能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他心中的喜悦,暂时的被疑虑冲淡了一些。 不远处,晴儿和钟意的脸上满是惊喜,很快的,整个钟府,便从沉寂,变的沸腾起来。 …… 唐济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看着钟明礼,一脸不信道:“你要升任平安县令了,还是陛下亲自下的圣旨?” 钟明礼点了点头。 永安县令是从六品,平安县令是正五品,这属于破格提拔,吏部是没有这么大的职权的。 “陛下是不是吃错药了,为什么忽然提拔你?”即便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唐济脸上的意外之色还是掩饰不住。 钟明礼没有接话,而是转口问道:“夭夭呢,追回来没有?” “别提了。”唐财主挥了挥手,说道:“追她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当初我就不该让她习武!” 钟明礼摇了摇头,说道:“你能管住她的人,还能管住她的心不成,夭夭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就算你追回来一次,她也会跑第二次。” 唐济看着他,问道:“你什么走?” 钟明礼想了想,说道:“圣旨上说是即刻,但应该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赶在三月初到京师即可。” 唐济点了点头,说道:“你去了京师,帮我看着点夭夭,告诉她让她早点回来。”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她到京师应该会去找宁儿的,有宁儿在,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 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担心,唐济目光隐晦的看了看他,想了想,说道:“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就早点过去,我到时候派商队护送你们……” …… 唐宁写了几封信,有给岳父岳母的,给小意小如的,给方小胖的,也有给唐夭夭的,许掌柜已经让人将信送了回去,快的话,三五日便到。 以后应该是要在京师长留了,刘老二他们留些人在灵州,其他的骨干也要一同前往京师。 留在灵州的那些人,要继续向周边州府发展,唐宁不想他们在那里发展成什么大势力,只是他寻找小乞丐的希望还没有完全破灭,为此投入多少银子和人力都是值得的。 他向楼上走去的时候,右眼一直在跳,让他的心中提起了一些警惕。 不知道为何,这两天心中总有些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祸事要降临一样。 他打开房门,感觉到有些冷。 马上便是二月,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但还是有些春寒,不过平时房间里面也不至于这么冷。 今天房间里面这么冷的原因,是因为他的窗户被人拆了。 唐宁快步走到窗前,看到两扇窗户被人拆了放在地上,他离开房间之前,清楚的记得将窗户关了个严严实实。 红袖阁居然也会进贼,唐宁拉开抽屉,银子还在,考引也在,重要的东西一件没丢,他又看了看,整个房间,除了被拆下来的窗户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 还有一个地方不一样。 他床边的帷幔被人放下来了。 床前有一双粉色的绣鞋。 很熟悉的绣鞋。 万恶的苏狐狸,居然又来他这里蹭床了,不打一声招呼就拆了他的窗户…… 唐宁大步走过去,拉开帷幔,推了推她的肩膀,沉声道:“起来……” “让人家再睡一会……”睡梦中的苏狐狸撅了噘嘴,翻了个身子。 萧珏一会儿就过来了,这次让他看到,他就再也洗不清了,唐宁再次推了推她的肩膀,苏媚下意识的抱着他的手,蹙眉道:“别闹……” 唐宁不闹了,因为他的手被苏媚紧紧的抱在胸前。 他感觉到很软,苏媚的感觉应该正好相反。 所以她眉头蹙的更深,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 美人初醒,美目中还有些茫然,和唐宁目光对视,又低头看了看之后,这一丝茫然瞬间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个包子,白菜馅的 方桌两旁,唐宁和苏媚已经对峙了好一会儿了。 唐宁看着她,解释道:“我刚才只是想要叫你醒来,是你自己抱住的。” 苏媚看着他,胸口起伏,一字一顿道:“我要杀了你。” 拆了他的窗,睡了他的床,不经他同意就抱了他的手,上次还喝了他的粥,吃干净一抹嘴就想杀他,这是什么道理? 唐宁从桌上拿过一个苹果递给她:“吃个苹果?” 苏媚接过苹果,咔嚓一声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让唐宁听了有些不寒而栗。 她顺便坐下,看着他,说道:“等我吃完,我还是要杀了你。” 唐宁也坐下来吃苹果,一个苹果吃完,苏媚抬头说道:“今天的事情,你要是胆敢告诉别人,我就杀了你。”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个苹果不能解决的,吃苹果前苏媚想要杀他,吃完已经可以谈条件了。 不过明明是她自己动手的,反过来却要怪自己,女人还真是不讲道理。 唐宁点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就算是她不说,唐宁也不会拿这件事情到处宣扬的,在唐夭夭提不动刀之前,他还不会飘到这种程度。 苏媚继续道:“以后不许关窗。” “为什么?”唐宁看着她,一脸不解,天然居那么大,还睡不下她一个苏媚,非得跑过来霸占他的床? 更何况听过留门的,没听过留窗的,清清白白的牌友关系,被她说的那么危险,像是在偷情一样。 苏媚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床我睡的舒服。” 唐宁想了想,说道:“那我把床送给你?” 苏媚重新拿起一只苹果,“咔嚓”一声咬了一口,目光望向他,“咔嚓”又咬了一口。 唐宁打了一个冷战,说道:“你下次来的时候,麻烦提前说一声,我这里可能不是很方便……” 他在这里住不了多久了,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小意她们就会抵达京师,他不可能一直住在红袖阁。 也不知道苏媚是因为什么原因,居然对这张床情有独钟,择床这种感觉唐宁也曾经有过,知道睡不着觉的滋味,要不到时候和许掌柜说一声,把这张床给她留着? 喜欢睡别人的床,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 苏媚打了个哈欠,声音里面带着倦意,一边向床边走去,一边说道:“人家刚睡着一会儿,这次不许再吵我了……” 她走到床边,脱了鞋子,将自己卷进被窝里。 唐宁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窗前,想办法将被她拆下来的窗户重新装回去。 萧珏推门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别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里,有机会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像你这样的书呆子,就算是……” 唐宁装好了窗户,回过头看着他,问道:“就算是什么?” 萧珏目光望向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恬静的女子,立刻躬身道:“对不起,打扰了……” 说完便飞快的转过身,大步走出房门,顺便将房门关好。 唐宁看了看熟睡的苏媚,迈出走出去,关好房门,走下楼,看到萧珏坐在那里,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看着唐宁,怔怔道:“原来你真的……” 唐宁不用解释,因为他根本解释不清了。 薛珏看着他,郑重的说道:“你和苏姑娘好了这件事情,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要不然,你在这京师,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他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原以为他不过是在房里温书,现在看来,居然是在房里和京师第一美人睡觉。 这种足不出户的书呆子,他也愿意当啊! 唐宁看着他,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以后来我房间,记得敲门。” 进入别人的房间先敲门是一个好习惯,萧珏也应该学学这个道理了。 不知道雀占鸠巢的苏媚什么时候才走,唐宁叹了口气,抬起头时,看到一名年轻人从外面走进来。 年轻人身披银甲,看起来勇武不凡,这是唐宁第二次见他。 萧珏看到那年轻人,惊讶的站起来,看着他说道:“姓凌的,你怎么来这里了?” 凌云瞥了他一眼,看着唐宁说道:“陛下有旨,宣你进宫。” “又宣?”萧珏脸上露出惊诧之色,问道:“陛下找他什么事情?” “不知道。”名叫凌云的年轻将领看了看他,说道:“你要是想知道,亲自去问陛下吧。” “亲自去问陛下,我吃饱了撑着找骂啊?”萧珏瞥了瞥他,目光望向唐宁,说道:“既然是陛下召见,你快点去吧。” 唐宁也不知道陈皇这次召见他有什么事情,不过想来可能还是和淑妃的病情有关,从这位禁卫将领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召见地点还是御书房,唐宁走进去的时候,看到那位陈太医令和凌一鸿都在。 唐宁躬身行礼,说道:“学生见过陛下。” “免礼。”陈皇今日心情看起来不错,看着他说道:“今日宣你进宫,是有件差事要交给你” 他目光望向陈太医令,说道:“陈爱卿,这件事情与你们太医院有关,还是你说吧。” “是。” 陈太医令应了一声,这才转向唐宁,拱手说道:“唐小神医曾言,如今的医书之中,存有许多错误和疏漏,太医院打算重新整修现存医书,唐小神医曾受高人衣钵,本官恳切邀请,唐小神医能够帮助太医院完成此事。”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此乃造福万民之大事,自是不敢推辞,只是省试在即,实在是无暇分心,此事可否等到省试之后?” “这是自然。”开口的是上方的陈皇,他看着唐宁,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朕还等着看你在省试上的表现呢,希望到时候能在殿试上看到你。” 陈太医令抬头看了唐宁一眼,又很快的低下头去。 陛下能当着几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对这位唐小神医极大的重视了,如若他能通过省试进入殿试,差不多便等于拿下了一甲的那三个位置之一。 走出皇宫的时候,唐宁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 眼下的情况还算不错,殿试的主考,虽然也不是皇帝,但最终名次的确定,却要靠一国之君御笔亲批。 多在陈皇面前刷刷脸,有益无害。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 走在街头,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唐宁转头看着街边的包子铺,脚步顿住。 包子铺的伙计看着他,笑问道:“客官,要包子吗?” 唐宁点了点头。 伙计脸上的笑容更盛,“客官要什么馅儿的,要几个,我给您包好。” 唐宁想了想,说道:“白菜馅的,二十个。” 彭琛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他为何总是对最便宜的白菜陷包子情有独钟。 唐宁递上一块碎银子,取了一个包子递给彭琛,自己拿了一个,然后将剩下的包子全都分给了街边的乞丐。 他咬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同样是白菜馅的,但尝起来,总感觉差了点儿味道。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小小的身影从某处街巷中走出,走到包子铺前面,将一枚在手心里攥了不知道多久的铜钱放在案板上。 “一个包子,白菜馅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水儿姐 包子铺的伙计并没有因为客人是一个小乞丐而区别对待,将那一文钱收起来,拿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包好了递过去。 小乞丐将包子揣在怀里,没有立刻吃掉,转身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流中。 唐宁走回红袖阁的时候,手里的包子还没有吃完,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吃白菜馅的包子,他只知道,白菜馅的包子是最便宜的,一文钱便能买到一个,其他馅料的,最少也要两文。 他回到房间,关上门,走到窗前,准备关窗的时候,犹豫了一瞬,还是留了一条缝隙。 虽然苏媚大晚上跑过来和他一起睡的概率太小,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如果她只是想要打牌还好,如果她是想要和自己睡觉,他一定会严词拒绝。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此时距离天黑还有好一会儿,睡觉还很早,唐宁打算先小憩一会儿,然后再起来看书。 他躺在床上,闻到的是一阵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充斥着这一片小小的空间里,尤其是被子,想到不久之前苏媚就裹在这一张被子里,唐宁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更重要的是,他是打算睡觉的,可闭上眼睛,闻着这股香气,就会产生一种苏媚就睡在他身旁的错觉,这还让人怎么睡? 唐宁只好将这被子叠好放在柜子里,重新拿了一床新的被子出来。 虽然还是能够闻到苏媚的味道,但比刚才淡多了。 他闭上眼睛,下一刻就听到敲门声。 无奈之下,唐宁只好重新下床,打开门,看到萧珏站在门口。 萧珏这一次总算是知道敲门了,目光向房间里面望了一眼,问道:“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房间里面就我一个人。” “她走了?”萧珏看了看他,摇头说道:“年轻人虽然精力旺盛,但还是要注意节制,保重身体。” 唐宁看着他,说道:“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房睡觉了。” “天还没黑睡什么睡?”萧珏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介绍几个新朋友给你认识。” “不去。” 唐宁转过身,打算回去睡觉,萧珏抢在他关门之前挤进去,说道:“你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和苏姑娘玩,也不是长久之计,就算不为了身体着想,也要为以后做打算。” “什么打算?” “想要在京师立足,你不会以为只靠读书就行了吧?”萧珏瞥了瞥他,说道:“京师这种地方,最重要的是交朋友,单枪匹马,孤身一人,寸步难行,多交几个朋友,对你大有好处。” 交朋友并不是互相通报姓名,互称几句“兄台”就行的,地位平等,同处一个圈子,或者具备某种共同特质的,才能成为朋友,京师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是萧珏这般硬不起来。 当然,这也是萧珏自以为的。 唐宁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并不希望卷进京师的这些权贵圈子中。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今天有些累,就不去了。” 萧珏似乎是有些生气,怒道:“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如果是别人对他说这句话,唐宁并不会放在心上,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除了唐妖精,李天澜,苏媚勉强算半个……,至于彭琛,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平时也没什么话说,仔细想想,他的朋友怎么都是女人? 和萧珏虽然算不上交心,但不否认他是一个值得深交的纨绔,是京师纨绔中的一股清流。 毕竟,没有纨绔会夜宿青楼,叫十个姑娘只是喂蚊子。 太浪费了,十个姑娘啊,再多叫一个,加上自己就能凑够三桌麻将了。 唐宁想了想,问道:“去哪里?” 萧珏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城里的一处私园,今夜的主人是安阳郡主,请了不少人,到场的名媛千金肯定不会少,能大饱眼福,说不定你的苏媚姑娘也会去……” 唐宁摇了摇头,“人家又没有请我……” 萧珏递上一封请柬,说道:“请柬她直接送到我这里了,不只是你,这次各地州府的解元也都受到了邀请,你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科举之后,是要留在京师的,这是每一次科举之年的惯例,也是让你们互相之间认识认识……” 萧珏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拒绝,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我换件衣服。” 萧珏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苏姑娘的面子大……” 唐宁改变主意,一是不想拂了萧珏的面子,二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正好可以让萧珏介绍介绍京师权贵圈子的情况。 京师之外的园子有不少,但凡有钱就能买到,但想买城里的园子,不仅仅要有钱,像天然居这样占据了一整座园子的酒楼,整个京师也仅此一家。 据说天然居背景深厚,唐宁没有从苏媚身上看出来这一点,苏媚让他看不透的地方还很多,不过作为牌友,目前了解的这些已经够了。 唐宁和萧珏递上请柬,刚刚走进去,身后便传来了一道惊诧的声音。 “唐兄,是你吗?” 唐宁回过头,看到徐清扬和张炎生并肩走进来。 “果然是唐兄,许久不见了。”徐清扬对他拱了拱手,说道:“数天前就知道唐兄来了京师,本想去拜访,却不知道唐兄下榻何处,想着今夜这种场合,唐兄怕是不会错过,果然在这里遇到了。” 唐宁看了看徐清扬,又看了看张炎生,忍不住问道:“徐兄,张兄,你们两个……为什么总是一起出现?” 徐清扬没想到唐宁见到他们的第一句居然问的是这个问题,怔了怔之后,解释道:“我和炎生是结伴来京的,又住在同一家客栈,此次又同时受到邀请……” 他乡遇故,还是很值得高兴的,唐宁看着他们,说道:“一起进去吧。” 徐清扬和张炎生虽然不是解元,但来京较早,参加过不少聚会,逐渐的有了名气,这次也受到了邀请。 萧珏领着他们穿过园子,来到一处阁楼,向某处桌旁走去。 桌旁早有人在等待,见他过来,纷纷站起身,前面一人看着他,问道:“来之前去了一趟萧家,萧家下人说你早就走了,怎么反倒比我们到的还晚?” “有些事耽搁了。”萧珏看了看唐宁,介绍道:“这就是我和你们提过的,唐宁。” 他又指着那三人,对唐宁说道:“这是刘俊,这是穆羽,这是黄昱龙。” “这就是诗疯子?” “和苏媚姑娘单独相处一个时辰那个家伙?” “徐寿的腿是不是你让人打断的,佩服佩服,我想像你那么干很久了,可惜一直没逮到机会……”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唐宁心中有些后悔,萧珏介绍的朋友,怎么都和他一个德性,看起来很不靠谱的样子。 阁楼共有两层,男子一层,女子一层,唐宁被那三人围着问东问西的时候,楼上,有无数道视线扫视着下方。 “喂,你们看到没有,刚刚走进来这位,就是江州解元!” “他身旁那位,是明州解元。” “江州,明州……,都是江南的,你们说,今年的状元,到底会花落江南还是京师?” “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是想到时候榜下捉婿?” “呸,我看你才有这样的打算吧!” …… 京师的名媛千金们聚集在一起,没有了人前端庄贤淑的样子,目光时不时的望向下方,小声议论。 某处桌旁,一名年轻女子倒了杯茶水,目光随意的瞥向下方。 看到下方某道身影的时候,她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身旁一位女子看着她,疑惑道:“水儿姐,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应,目光依然望着那个方向。 那女子见此,脸上浮现出一丝奇怪之色,视线也随之望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颜祸水 唐水看着坐在楼下角落里的那道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又很快隐去。 身旁的女子察觉到了她的表情变化,怔了怔之后,诧异道:“不是吧,难道水儿姐也和她们一样,打算榜下捉婿?” 安阳郡主今夜将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尤其是请了许多京师的名媛贵女,也存了一些让她们好好观察观察这些年轻俊彦的机会。 这些人中,有一些人是京师的权贵官宦子弟,身份不俗;有一些人则是外地赶往京师赴考的举人,就算不是各地州试解元,也是排名前列,名声在外的佼佼者,他们或许现在只是一介白身,但要不了多久,有一些人的名字,就会被无数人知晓。 京中这些女子择婿,也大都是在他们这些人里面选了。 女子看了看唐水,问道:“水儿姐看上哪一位了,难道是萧家那位?萧家现在已经不同往昔了,若不是陛下念及旧情,早就没落,更何况,外面都说萧珏不能人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摇了摇头,排除了萧珏之后,又有些疑惑道:“难道是刘俊、穆羽,黄昱龙他们里面的一位……,刘家,穆家和黄家后继无人,这些年也在走下坡路,更不是水儿姐的良配。” 她的目光望向最后的三人,自顾自的喃喃道:“那三人看起来面生,应该是外地来的,模样倒是俊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中,若是能名列一甲,水儿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唐水的视线从下方收回来,看着她,摇头道:“我就是随便看看。” 女子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看到下方又有人走进来,笑道:“快看快看,我们京师也有人来撑场面了,许多人都说这次的前三甲,顾白肯定能占一个……” 唐宁看着那三位喋喋不休的官二代,解释道:“我是唐宁,和苏媚姑娘不太熟,徐寿的腿不是我叫人打断的。” 萧珏瞥了他一眼,他说徐寿的腿不是他叫人打断的,他还相信,要说他和苏媚姑娘不太熟------同睡一张床都不算熟,那怎么才算熟? 唐宁写诗厉害他是清楚的,但他更清楚,他最厉害的,并不是写诗。 刘俊看了看他,说道:“你就别谦虚了,苏姑娘上次在天然居为你出头,我可是亲眼所见,不过说真的,我一直很好奇,你那天晚上和苏媚姑娘都干了什么?” 不止刘俊好奇,穆羽、黄昱龙、徐清扬、张炎生以及萧珏也很好奇。 这已经成为了自上元夜之后,京师的一个未解之谜。 “也没什么。”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聊聊人生,聊聊理想……,听苏姑娘吹了一曲,就这样。” 听到的远没有他们想到的刺激,几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又有些高兴。 苏媚是京师第一美人,是男人们触摸不到的云端仙子,他们既希望看到仙子被拉下凡尘,却又不希望将她拉下凡尘的,是除了自己之外的男人。 说仙女,仙女到。 唐宁话音落下没多久,便感觉到周围嘈杂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他转过头,看到一道身影娉娉婷婷的走进来。 苏媚刚刚从外面走进来,就立刻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苏姑娘果然来了!” “苏姑娘平日里可不常出席别的场合,这次怕是因为安阳郡主的面子。” “人间尤物,出尘脱俗,今日一见,才知天下竟真有如此美人……” “哼,苏媚有什么好的,不就是胸大了些屁股翘了些,什么京师第一美人,还不是那些男人眼瞎!” …… 楼下的私语声唐宁能够听到,楼上的他便听不到了,今日在场的本就不是普通人,他对于苏媚出现还能引起如此大的骚乱感到惊讶,仔细想想,又觉得应该是这样。 这女人一定是狐狸精转世,不仅天生媚骨,据老乞丐说,她应该还修炼了一种媚功,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能极大的刺激男性的荷尔蒙。 才子和纨绔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不能在她面前保持淡定。 如果不是他十分清楚真实的苏狐狸是什么样子,表现怕是也不会比他们强上多少,唐宁左右四顾,苏媚出现之后,还能和他一样保持淡定的,就只有萧珏一个人了。 苏媚走进来之后,便径直的向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她走到楼梯之下,视线不经意的一撇,脚步忽然顿住。 唐宁和她目光对视,心中立刻升起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苏媚的脸上本来只是带着浅笑,某一刻,脸上的笑容忽然扩散,转过身,向着某个方向走来。 众人的视线也随着她的脚步移动。 她走到刘俊等人面前,对她们展颜一笑,刘俊扶着桌子,结巴道:“苏,苏姑娘……” 苏媚走过来,贴近唐宁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之后,对他眨了眨眼睛,转身走上楼梯,消失在二楼。 楼下众人看不到苏媚了,视线却纷纷望向唐宁,眼神中带着好奇,羡慕,嫉妒…… 刘俊三人第一时间看向唐宁,这就是他刚才说的,和苏媚苏姑娘不熟? 穆羽忍不住问道:“苏姑娘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怎么样,这次给足了你面子吧?” 这是苏媚刚才小声对他说的话,她只说了这一句就上楼了。 可这句话他怎么和萧珏他们解释? 他们是什么关系,苏媚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感受到周围的诸多视线,显然苏媚刚才的举动为他拉到了不少的仇恨,唐宁目光望了楼上一眼,这是什么第一美人,根本就是祸水! 楼上,唐水望着和安阳郡主说话的苏媚,目光再次望向下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楼下,唐宁在刘俊他们的眼神杀之下,淡定的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她刚才说的太小声,我没听到。” 周围,已经有私语声向外扩散。 “苏媚姑娘刚才和他小声说了什么?” “苏媚姑娘约他晚些相会。” “苏媚姑娘刚才亲了他!” “他是谁?” …… 某处人群聚集的桌旁,一名华服青年望着苏媚的身影消失,又望向另一个方向,问道:“他是谁?” 在他身旁,一名青年小声说道:“世子殿下刚刚回京,还不知道,他是今次元宵诗会的魁首,上元当夜,和苏媚姑娘单独相处了一个时辰的就是他。” “一个时辰,单独相处?”华服青年目光收回来,说道:“我不在京师的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啊……” 刘里笑了笑,说道:“当夜二少本想拿下魁首,将与苏媚姑娘单独相处的机会赠与世子,可谁想到,被这位抢了先,也不知道那一个时辰都发生了什么,苏媚姑娘对此人的态度,似乎有些非同一般。” “唐昭会舍得将这等好机会让给我?”华服青年看了看刘里,似笑非笑,说道:“你的主子今夜没在这里,就不用替他说话了。” 刘里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不再开口。 华服男子端起茶杯,摇了摇头,说道:“不过,我和唐昭争了这么久,最后居然被一个外来人抢了先,他才来京师多久,先来后到的道理都不懂,这可有些不太像话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别欺负他!【第三更】 苏媚的身影消失在楼上,徐清扬和张炎生逐渐从呆滞中回过神来。 张炎生对他拱了拱手,有些敬佩的说道:“唐兄,厉害……” 唐宁知道他说的厉害是指他泡上了苏媚,可问题是他还没有泡上,不仅如此,还要时刻提防着被她泡上。 他摇了摇头,郑重的说道:“徐兄和张兄不要误会,我和苏媚姑娘,只是普通朋友。” 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苏狐狸也真是的,难道就不为她的名节着想吗? 就算苏狐狸不想着她的名节,唐宁还要想着自己的,不然等到过段日子小如和小意到了京师,他怎么和她们解释? 张炎生怔了怔,随后便看着他,笑道:“唐兄放心,我懂得,懂得。” 徐清扬想到一件事情,问道:“听说钟大人要调任京师了?” 唐宁点了点头。 徐清扬笑道:“想必钟姑娘很快就要上京,这样一来,唐兄就不用饱尝两地相思之苦了。” 唐宁也有些期待,红袖阁招待的再好,又哪有自家娘子照顾的贴心? “钟姑娘?”萧珏脸上露出疑色,“你在灵州还有个钟姑娘?” 唐宁看着他,说道:“她是我的娘子。” “娘子,你有娘子了?”萧珏闻言,大吃一惊。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说了我和苏姑娘没什么,是你不信。” “关苏姑娘什么事情?”萧珏看了看他,大笑道:“你有娘子了,还……”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拍了拍桌子,高兴道:“你还说你和我不一样!” “……” 就让萧珏自己骗自己吧,告诉他实情的话,对他的伤害太大了,唐宁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他留一点男人最后的尊严。 萧珏的心情显然好了许多,指着唐宁,对刘俊三人介绍道:“虽然他是从灵州来的,但你们可不要小瞧他,他州试第一场不错一题,策论被带回京师,陛下当着百官的面亲口称赞,破例赏了玉带给他,他的诗写的有多好,就更不用我说了……” 刘俊他们只知道诗疯子,却不知道萧珏说的这些,诧异的看了唐宁一眼,说道:“原来陛下赏赐玉带的就是他,连顾白那个禽兽都没有这种待遇……” “刘兄你把话说清楚,顾白怎么就是禽兽了?” 刘俊转头看着走过来的一名年轻人,疑惑道:“我刚才有说什么吗?” 年轻人剑眉星目,生的颇为俊俏,看着唐宁,微笑道:“是灵州唐解元吧,久仰大名了。” 萧珏介绍道:“顾白,刘俊刚才说的那个禽兽,京畿五州解元。” 陈国各州的生源质量参差不齐,江南一代和京师的学子质量普遍要高于其他地方,京畿五州解元,含金量算是很高了。 换句话说,想要成为状元独占鳌头,眼前之人也是他强有力的对手。 虽然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唐宁还是拱了拱手,说道:“顾兄大名,也是闻名已久了。” 刘俊看着他们两人,说道:“两个都是禽兽,今年的省试和殿试,就看你们的了……” 这位五州解元看起来谦逊有礼,居然也能和萧珏几人混到一块,唐宁有些诧异,不过好歹几人中有了一个正常人,值得欣慰。 他心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名为顾白的年轻人看着他,一脸八卦的问道:“唐兄,苏姑娘刚才和你说什么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上元节那晚吗,那天晚上的一个时辰你们都干什么了?” 唐宁看着他一脸好奇八卦不输刘俊三人的样子,心中暗叹,他果然不该对萧珏的朋友寄予太高希望…… 一道人影从外面走进来,走到某处桌旁坐下,先是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之后,说道:“不好意思,世子殿下,有些事耽搁,来晚了。” 华服青年看着晚到的消瘦青年,笑道:“不碍事,安阳郡主还没有出来,不算晚。” 他说完语气一转,又问道:“对了,你表弟徐寿的伤没事了吧?” “我刚从武安侯府出来,太医说若是恢复的好,勉强可以行走,但也不可能恢复到和普通人一样了。”消瘦青年摇了摇头,眼中浮现出一丝厉色,说道:“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 华服青年摇了摇头,说道:“你在宫中当值,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也实属正常,打断徐寿腿的人,今日便在场。” “什么!”消瘦男子猛地抬头,手中的茶杯被他捏成碎片,问道:“他在哪里?” 刘里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道:“也不一定是他,只是当夜他和徐寿发生了些冲突,后来我们刚刚分开,徐寿就遭人暗算,他的嫌疑最大。” 消瘦男子将手中的茶杯碎片扔在桌上,站起身来。 小阁楼上,一名女子看着唐水,问道:“唐水姐,你在看什么?” 她目光随着唐水的视线望下去,疑惑道:“那不是陆腾吗,他要干什么?” 稍远一些的地方,正在与人交谈的苏媚,目光忽然望向下方。 对面一名气质出众的女子看着她,诧异道:“怎么了?” “郡主,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苏媚对她微微一笑,转身向楼下走去。 那女子先是一怔,随后便跟着她走下楼。 楼下,唐宁坐在位置上,抬头看着站在他身旁的消瘦男子。 消瘦男子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问道:“徐寿的腿是不是你让人打断的?” 萧珏站起身,皱眉道:“陆腾,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唐宁缓缓站起来,看着他,说道:“不是。” 消瘦男子目光盯着他,说道:“就算是徐寿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也不该用这种手段。” 唐宁明白了,此人不是来问他的,是来兴师问罪的。 事实是这件事情真的不是他干的,虽然他很想,但却被那无名英雄抢了先。 “你打断了徐寿的一条腿,我也取你一条腿,这件事情便算是扯平,如何?”消瘦男子看着他,语气依然很平静,就像是在宣布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事情。 “陆腾,你敢!”萧珏站起身来,挡在唐宁前面,他知道陆腾此人性子冲动,说不定真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一名气质出众的女子走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陆腾转头看着那女子,说道:“郡主,陆腾今日要在这里处理一些私事,还望郡主不要怪罪。” 安阳郡主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不管你有什么事情,出了这园子,如何处理都行,但在这里,不行。” 陆腾目光看着她,许久,点了点头,再次望向唐宁,说道:“今夜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在园外等你。” “你在园外等他做什么?”一道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陆腾转过头,看着走过来的女子,眼中浮现出一丝疑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解释道:“他让人打断了徐寿的一条腿,我取他一条腿。” 那女子看着他问道:“你要取他一条腿?” 陆腾点了点头。 “你真的要取他一条腿?” 陆腾再次点头。 砰! 那女子屈膝狠狠的顶在了他的肚子上,陆腾瞬间便躬下身子,脸色铁青,额头汗珠滚滚而下。 那女子又一肘砸在他的颈后,咬牙道:“你凭什么欺负他!” 噗通! 陆腾一头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唐宁看着他初到京师就遇到的碰瓷女子,目瞪口呆。 “别欺负他。”女子看了倒在地上的陆腾一眼,转过身,目光望向了前方某桌。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是你姐!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陆腾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生死不知。 原本嘈杂喧闹的气氛,在极短的瞬间,就变的安静下来。 陆家是将门世家,陆腾又是陆家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与京师其他纨绔不同,他年纪轻轻,便成就非凡,供职宫中,依照惯例,他在宫中磨练几年之后,前途便不可限量。 因出身将门,陆腾的脾气向来火爆,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事情屡见不鲜,而且他下手极重,京师没有人愿意招惹他。 可现在,像死人一样躺在地上的是他。 就像他往日里对别人那样。 萧珏看着对面的年轻女子,早已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安阳郡主看着她,难以置信道:“小水,你……” 已经准备站出来的苏媚,用讶异的眼神看着唐水,脚步顿住。 唐水的目光望向了另一个方向,刘里抬头望了一眼,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 唐水大步的走过去,在众人的视线注视之下,拎起一只椅子,狠狠的砸在刘里的脑袋上。 砰! 椅子四分五裂,刘里的头上有鲜血流下,却也不敢擦拭,站起身,颤声道:“水姑娘,我……” 唐水没有看他,目光望向一旁的华服青年。 那青年打了一个哆嗦,立刻道:“唐水,你要干什么,我可没有惹你!” 唐水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转身走到唐宁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腕,大步走出去。 静,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安阳郡主第一个回过神来,急忙道:“快看看陆腾有没有事?” 立刻有人蹲下身子,在陆腾鼻间探了探,松了口气,说道:“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安阳郡主一颗心终于放下来,目光望向门外,喃喃道:“小水她……,到底是怎么了?” 刘俊有些发愣的看着萧珏,说道:“你打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啪! 萧珏一巴掌抡圆了抽在他的脸上,刘俊眼冒金星,耳朵嗡鸣,怔怔的看着萧珏。 “疼吗?”萧珏问道。 “疼。” “看来不是在做梦。”萧珏目光望向两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说道:“一个苏姑娘还不够,连唐家这位都拉下水了……,妈的,没天理啊!” 想要骂人的不止萧珏,刘俊等人也想骂人。 除了萧珏之外,唐宁是刘俊第一个想骂的人,他才刚到京师啊,向来不和男人亲近的京师第一美人和他耳鬓厮磨,唐家那位宝贝的不得了的千金,冲冠一怒为……,打了陆腾和刘里之后,带着他……,这算是私奔吗? 虽然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刘俊知道,几天的时间里就搞定了京师最难搞定的两个女人,他若是待在京师,怕是京师的那些名花都得被他祸害一遍。 刘里身旁,一人看了看他在流血的额头,问道:“刘兄,你还是快去看大夫吧!” 刘里转头望向华服青年,干笑道:“世子殿下,失陪了。” “快去吧。”华服青年点了点头,看着刘里的惨状,至今心有余悸。 他猛灌了口茶压惊,喃喃道:“那女人,疯了吧!” 至此,无论是一楼还是二楼,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已经化作了洪流。 “唐水姐怎么了,陆腾和刘里得罪过她?” “还看不出来吗,她是在为那个人出头……” “那人是谁啊,唐水姐居然会为了他得罪陆家,她连刘里也打,刘家不是唐家的狗腿子吗……” “莫不是她相中的如意郎君,为情郎出头……” …… 阁中众人疑惑和猜测之时,唐宁已经被那女子拉到了园外。 走出园子之后,他的脚步顿住,将手腕抽回来,拱手道:“刚才多谢姑娘了。”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但到底是帮他解了围,虽然她之前还想对他碰瓷仙人跳,但唐宁向来恩怨分明。 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唐宁被她看的浑身不舒服,正要再次发问时,那女子终于开口。 “我是你姐。” 唐宁的目光也望向她,就算她刚才帮了他,也不能随便认亲,现在干姐姐干妹妹这么多,有些事说不清楚的。 唐宁看着她,说道:“姑娘,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吧,银子我还剩不多,不能全都给你,其他的……其他的不行。” “你叫唐宁,虚岁十八,生辰是十一月二十,你的右手手臂上,有一个铜钱大小的浅浅伤疤,是从小就有的,你的左手掌纹是断掌……”唐水的目光望向他,眼中满是柔和,说道:“我叫唐水,我是你姐。” 掌纹可以看到,生辰也不难查出,但他右手手臂上那道浅浅的疤痕,除了小如和小意以及他自己以外,就没有人知道了。 她说她叫唐水。 唐宁知道许多唐家的事情,也自然清楚,唐家排行老三那位中书舍人的女儿,就叫唐水。 唐家三番两次派杀手想要取他性命,现在又有人过来认亲,这是什么套路? 不管他们是什么套路,都与他无关。 他是唐宁,也不是唐宁。 他和唐家没什么关系------也不能说没什么关系,唐家送了他这么多次大礼,礼尚往来,有机会总要还的。 唐宁看着她,笑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我家在灵州,家中没有姐姐。” 唐水看着他,表情有些暗淡,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唐宁没有回答。 唐水再次抓起他的手腕,说道:“只要你能考中一甲,就有希望回家的……” 唐宁轻轻的拿开她的手,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家在灵州,想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不用考中什么一甲。” “刚才的事情,谢过姑娘,来日必会偿还。”他对眼前的女子拱了拱手,说道:“姑娘再见。” 唐水站在原地,大声道:“你连你娘也不想见了吗?” 唐宁脚步顿住,从记忆深处浮现的,是另一道身影。 他当然想见,他怎么可能不想见? 从小到大,近二十年时间,他没有一天不想再次见到那道身影。 只是那个时候便已是天人永隔,如今不仅隔着时间,更是隔着不知多少个世界。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步离开,再不回头。 唐水站在原地,有些失魂落魄,片刻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大声道:“苏媚那个女人不简单,你离她远一点!” 唐宁走过一处街角,苏媚从角落里走出来,撇了撇嘴,说道:“别听她的,人家简简单单的,可不像你们唐家那么复杂……” 唐宁脚步顿了顿,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苏媚看着她,眨了眨那双魅惑众生的眼睛,问道:“知道什么?” 唐宁目光望向她,苏媚眼睛转了转,急忙道:“哎呀,对有心人来说,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人家就知道了。” 唐宁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大步向前方走去。 苏媚急忙追上去,问道:“你不会生气了吧?” “你生气了还让我睡你的床吗?”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生气了嘛……” “我告诉你呀,其实徐寿的腿是我让人打断的……” …… 唐宁脚步停下,目光望着她------搞了这么久,原来他一直替苏狐狸背的锅? “怎么样,感不感动?”苏媚看着他,得意道:“谁让他惹我不高兴了?” “不感动。” 唐宁继续向红袖阁的方向走去,让他白白背了这么久的锅,还问他感不感动,长得漂亮不是干什么事情都能被原谅的理由。 “哎呀,人家是问你敢不敢动……” 苏媚站在他身后,说道:“徐寿惹我不高兴了,所以我就让人打断了他的腿,你不让我睡你的床,我也会不高兴……,怎么样,还敢动吗?” 唐宁脚步停下,转过头,苏媚在他前方几步远处,笑的像一只狐狸。 她嗤的一声笑出来,走上前,说道:“开个玩笑,放心,人家才舍不得打断你的腿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红袖阁怎么走? “唐家的情况,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至少唐水对你,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大概也不会骗你。” 发生了刚才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再回去,唐宁即将走进红袖阁的时候,苏媚站在他身后说道。 唐宁脚步顿住,想了想,说道:“她刚才说,苏媚这个女人不简单,让我离她远些。” “除了这一句!” 苏媚咬牙道:“亏我还在你面前说她的好话,我现在后悔了,你忘掉我刚才说的话吧,任何女人的话都不要轻易相信,越漂亮的越不能相信,唐水说的话,一句都不能信……” “谢了。”唐宁看着她说了一句,转身走进红袖阁。 苏媚看着他,提醒道:“明天别忘了留窗啊……” …… 小阁之中,陆腾被抬下去送医,刘里自行离去,自然是引发了众人的一番议论。 安阳郡主出面说了几句,场间的气氛才逐渐被引向了正轨。 人们不再讨论刚才的事情,各地解元互相认识,二楼千金名媛们的目光,也逐渐被楼下的年轻俊杰吸引。 只是心中还不免的有些疑惑,方才那人到底有何背景,竟是引得唐水对陆腾和刘里大打出手。 不仅如此,唐水拉着他离开之后,苏媚姑娘竟然也不发一言的离去…… 这其中,定然有他们不知道的、精彩的隐情。 唐家大小姐,京师第一美人,和一个男人不得不说的故事…… 楼下某处桌旁,萧珏站起身,对刘俊几人说道:“我先走了,你们晚上好好玩。” 说罢便直接站起身,走出大门。 刘俊用诧异的目光望着萧珏离开的背影,喃喃道:“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水虽然凶名在外,但平日里还是讲道理的,可刚才陆腾不过是放了几句狠话,就被打的晕了过去,刘里更是凄惨,到现在刘俊还没有想明白,唐水为何会对唐二少的终极走狗刘里出手。 唐水便已经让他疑惑了,更何况,还要再加上一个苏媚,萧珏介绍的新朋友,做到了全京师的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张炎生的表情有些佩服,自言自语道:“唐兄的境界,我们此生怕是难以企及……” 安阳郡主满面笑容的和人说着话,目光偶尔会望向门外的方向,眼中深藏疑惑。 …… 唐宁回到房间,准备洗漱洗漱就睡的时候,萧珏敲了敲门,推门走进来。 他坐在桌前,看着唐宁,说道:“抱歉,如果不是我,就不会有今夜的事情。”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不关你的事情。” 萧珏一片好心,这件事情的根源,还是在唐家,以及那个被唐水砸了脑袋的,每一次都能适时出现的礼部侍郎公子。 萧珏想了想,问道:“你和唐家是什么关系?” 他此时满心疑惑,唐昭那日警告他的时候,他以为唐宁和唐家有什么仇怨,但今日唐水的反常举动,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家一人要自己理他远点,一人又如此的护着他,让他推翻了心中之前的猜测。 唐宁没有立刻回答,萧珏沉吟了片刻,又道:“你和唐家有仇?” 唐宁坐在床边整理被子,随口说道:“生死大仇。” 萧珏看了看他,问道:“那你还敢来京师?” “京师又不是唐家的京师,为何不能来?” 萧珏没有回答,脸上露出思考之色,喃喃道:“你第一次来京师,和唐家能有什么大仇,还是生死大仇……”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表情一怔,随后便猛地看向唐宁,震惊道:“唐家,唐家,你也姓唐,不是吧……” 唐宁拉开被子,躺到床上,闭上眼睛,说道:“我要睡觉了,你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带上。” 萧珏看了看他,走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说道:“我明天再来找你。” 房门关上的一刻,唐宁的眼睛缓缓睁开。 唐家的情况,似乎并不全是像他所想的那样,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想到刚才那女子看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关怀。 许久的沉寂之后,黑暗中才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 唐家,礼部侍郎清早便登门拜访,刘里跟在他的身后,脑袋上缠着白布,低着头,不发一言。 刘侍郎看着唐琦,一脸歉意的说道:“唐大人,真是对不起,这孽子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大小姐,下官特地带他来唐府赔罪……” 唐琦揉了揉眉心,也感到有些头疼,说道:“刘大人不必如此,都是我唐家管教不严,本官替唐水对你说一声抱歉。” 刘侍郎急忙道:“不敢,不敢……” 唐琦挥了挥手,说道:“来人,把昨天送进府里的那些名贵药材,送一些到刘侍郎府上。” 送走了刘侍郎父子之后,又有一下人快步走进来,说道:“老爷,陆府的人等在外面,要我们唐家给他一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唐琦挥了挥手,说道:“说我不在,他们要等,就让他们在外面等着。” 那下人离开之后,唐琦才转过身,走到里间,看着唐靖,怒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昨夜的举动,必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唐靖小口的抿着茶水,说道:“若不是水儿出手,任由陆家那位动手,麻烦会更大,到时候,怕是更加瞒不住。” 唐琦心中有些烦躁,自从他进京开始,事情的发展,就脱离了唐家的掌控,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发生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 他看着唐靖,有些烦躁的问道:“水儿在哪里?” 唐靖放下茶杯,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唐家某处小院。 唐水握着那妇人的手,说道:“他们太欺负人了,一而再再而三,他又做错了什么?” 她看着那妇人,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小姑,我还是没有忍住,我不想让他们欺负他……” “没事。”妇人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谢谢水儿。” 唐水抹了抹眼睛,说道:“我不管了,我是他姐姐,以后要是还有人欺负他,我一个都不放过!” 她抬头看着那妇人,说道:“我一定会让你们相见的。” …… 京师昨夜发生了一件大事,今天早上便已经传遍了半个京师。 昨夜在安阳公主举办的某个宴会上,唐家千金悍然出手,将陆家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陆腾打的人事不知,礼部侍郎的公子刘里,也被她用椅子砸破了脑袋。 而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个男人,似乎还牵扯到京师第一美人,苏媚苏姑娘。 京师百姓对此众说纷纭。 有人觉得,是陆腾什么地方得罪了唐家小姐,才招致横祸。 还有人认为,那个男人是唐家小姐的情郎,唐大小姐冲冠一怒为情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当然,至于苏媚姑娘为什么会参与进去,这可能就涉及到一段复杂的关系,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城门口,一名白衣白裙的女子单手持剑,喃喃道:“京师居然有这么暴力的女子,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她摇了摇头,走到街上,拦下一位路人,微笑问道:“这位大婶,请问红袖阁怎么走?” 第一百六十章 夭夭驾到 京师,某条暗巷。 白衣女子拍了拍手,看着巷尾躺在地上的几道人影,不屑道:“我要去的是红袖阁,不是丽春院,连本姑娘都敢骗,活的不耐烦了!” 一名中年妇人跪在她的身前,不住的磕头,颤声道:“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下次别让本姑娘看到!”女子看了看他们,转身飘然离去。 唐宁早上是被外面的敲门声吵醒的。 不是敲门,是拍门,拍门声频繁又密集,吵的人心烦。 萧珏不会这么拍门,李天澜更不会,苏媚不走门,红袖阁里,没有人是这么拍门的。 他穿好衣服起床,睡眼朦胧的打开门,看到那位叫做凌云的禁军将领站在门前。 唐宁捂嘴打了一个哈欠,问道:“有事?”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少年人独特的嗓音传到了唐宁的耳边。 他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润王赵圆站在凌云身旁,正憨笑的看着他。 凌云看了看他,说道:“润王殿下要亲自感谢你救了淑妃娘娘,陛下命我带他来这里。” 唐宁看了看这位润王,心道上次不是已经感谢过了吗,那一大包零食,他到现在还没有吃完。 别人要谢,他也不能拦着,唐宁走回房间洗漱,润王跟在他的身边,问道:“上次你说的什锦锅子,到底是什么啊?” 说到什锦锅子,唐宁忽然有些饿了,正在用柳枝沾着青盐刷牙的时候,忍不住咽了一口漱口水,咸齁异常,急忙抓起桌上的茶壶猛灌。 什锦锅子有很多种类型,方小胖以前最喜欢的是用砂锅将所有的菜品炖在一起,然后加入各种调料,再配上一碗……,配上几碗香喷喷的米饭,唐妖精也喜欢这么吃。 想到这里,唐宁有些想念方小胖,有些想念唐妖精,还有些饿。 昨天睡的很晚,今天起的也很晚,差不多要到吃中饭的时间了,唐宁想了想,看着润王,说道:“你等一等。” 他下楼走到后厨,两名厨子正在准备午饭,见他走进来,立刻道:“见过公子。” 唐宁四下里看了看,问道:“有干净的砂锅吗?” 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萧珏每隔几天就会搬过来不少好酒,孝敬老乞丐,唐宁偶尔会在这里给老乞丐蒸酒,和这两个厨子也已经很熟悉了。 一名厨子取来一个砂锅,问道:“公子,这个行不行?”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那名厨子又将砂锅清洗了一番,问道:“公子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赵圆见他开始洗菜,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跑来跑去。 凌云站在门口,看着润王跑前跑后,递菜洗菜,嘴唇张了张,见他一脸高兴的样子,又闭上了嘴。 厨房里的菜不少,这个季节应时的蔬菜不多,大部分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不怎么新鲜,但也就是红袖阁有专门的运货渠道,出了红袖阁,京师大部分的权贵人家,可能连这些不新鲜的蔬菜都没有。 厨房里常备高汤,唐宁顺手便用了,高汤炖出来的更加鲜美。 严格来说,他做的不算是什锦锅子,只能算是砂锅,但这种做法,唐宁还没有在哪个酒楼见过,皇宫的御膳以精致为主,怕是也不会有御厨敢把这么一堆东西乱炖之后端上去。 没有天然气,只是依靠柴火,煮的时间要久一些,唐宁叮嘱了一名厨子帮他看着,就走出了厨房。 回到房间的时候,李天澜已经在他房中等着了。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唐宁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凌云和不停咽口水的润王,说道:“晚些时候和你慢慢解释。” 李天澜点了点头,偏过头,转移话题道:“刚才看到几篇你新写的策论,有一个地方,还需再讨论讨论。” 唐宁走过去,问道:“什么地方?” 他和李天澜对于一些治国的方法和理念,经常会出现分歧,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说服她,当然也有唐宁被她睡服的时候。 李姑娘的状元是真的名副其实,旁征博引,典故层出不穷,她的博学,连唐宁都感觉惊讶,毕竟她不像是自己,看过的东西就会记在脑子里,都是通过一点一滴的积累得来的。 李天澜拿起他的一份策论,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此句出自老子《道德经》,古来有诸多学派,对此句的理解不一,但也大都同意,老子的意思是,治国应像烧菜一样精心,油盐酱醋必不可少,多之一分,少之一分都不可,既要注意佐料,又要注意火候……,” 她看着唐宁,继续说道:“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你的这种见解,的确有独到之处,细思也极有道理,但只是你的猜测,还没有被众人接受和承认,或许会有所疏误。”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想理解老子的这句话,首先要弄明白,在老子生活的时代,古人是怎么烹制小鲜的。” 老子的这句话,自古以来就是众人争议的对象,说法不一,后世直到清代,有学者经过考据之后,才给出了被大多数人接受的解释。 唐宁继续说道:“小鲜既小鱼,古人烹制小鱼,不去鳞,不去肠,下锅之后,最忌频繁搅弄,便是担心将小鱼弄断……,其实烹大鱼也是一样,频繁翻动,鱼肉会散。由此,“治大国如烹小鲜”可引申为,烹小鲜不可扰,治大国不可烦。烦则人劳,扰则鱼溃。” 李天澜闻言,并没有开口,而是陷入了思考。 润王赵圆眼中精光直放,看着唐宁,忙问道:“哪里有小鱼吃,能让我尝尝吗?” 润王没有吃到小鱼,唐宁告诉他什锦砂锅已经快要炖好了,他就屁颠屁颠的跑下去等着了。 唐宁将房门关上,不让他打搅李天澜。 她对于这些事情,向来是极其认真的,幸好唐宁之前写过一篇关于道德经的专题报告,对于这个问题研究很深,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和她聊上三天三夜不休息。 唐宁帮她倒了一杯茶水,然后便静静的坐在一边,等着她自己想通。 吱呀! 一道细微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他房间的窗户被人打开,苏媚从外面跳进来。 她看上去有些疲惫,顶着一双黑眼圈,说道:“我先睡会,吃饭了叫我。” 李天澜转过身,目光看向苏媚。 苏媚已经躺在床上,才发现了房间里还有一道人影,和李天澜目光对视。 门外传来敲门声,唐宁现在没空理会润王,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打算告诉他什锦砂锅可以吃了,直接打发他走。 他将房门打开一条缝,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这张漂亮的脸蛋他昨天晚上做梦还梦到过。 他重新将房门关上,摇了摇头,他一定是因为太想念唐妖精了,以至于都出现幻觉了…… 唐妖精明明在灵州,怎么会出现在京师,出现在红袖阁,手里还握着剑……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 砰! 门闩因为外面传来的巨力,应声而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她又是谁! 门闩断了。 苏媚在床上。 李天澜在桌边。 唐夭夭在门外,拿着剑,目光从李天澜和苏媚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唐宁的脸上。 唐宁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也没说晚上做梦梦到的就会实现啊。 可他之前梦到小如和小意,她们马上就要来京师了,他昨天晚上才梦到唐夭夭,今天就立刻看到了她。 他该不会还是在做梦吧? 如果现在的这一切都是梦,他就不用对唐夭夭解释为什么李天澜会在他的房里,苏媚会在他的床上了。 他有些怀疑的伸出手,扯了扯唐妖精的脸。 软软的,很有弹性,也很真实。 啪! 唐夭夭打开他的手,指着李天澜,问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宁惊喜的说道:“你真的来京师了!” 看到他脸上天然流露出来的喜色,唐夭夭心中十分满意,但一想到他居然在京师沾花惹草沾到房间里来,还一沾就是两个,又立刻板着脸,说道:“我走的时候,小如和小意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在外面沾花惹草。” 她先给了自己一个能站得住脚的理由,然后指着李天澜,再次问道:“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来京师的?”唐宁还想再捏捏她的脸确认下,见唐夭夭脸色沉下来,立刻道:“我们在这里研究策论,不信你看。” 他将桌上的几张文稿给她,唐夭夭看着李天澜手里拿着的写着文字的纸张,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望向苏媚,问道:“那她呢?” 唐宁想了想,也没有想出来一个理由,能解释为什么苏媚一个牌友会出现在他房间的床上。 他看着唐夭夭,说道:“你饿不饿,我做了你最喜欢的什锦砂锅,要不要尝尝?” 不知道李天澜苏媚和唐妖精会来,唐宁做的不多,大概也就够他的那一份再加上蹭饭的润王。 一下子多了三个人,就有点不太够了。 好在三个女子的饭量都不大,苏媚的饭量倒是挺大,但是今天也只能吃一小碗。 至于润王,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吃半碗就行了。 身体壮实的少年抬头看了看楼上紧闭的房门,再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眼能够望见底的碗,委屈道:“是我先来的……” 他刚刚拿起筷子,见凌云走过来,急忙护住碗,大声道:“我的!” 凌云手里拿着一根银针,摇了摇头,说道:“我先用这根针试试,殿下一会儿再吃。” “不行!”润王瞪大眼睛,说道:“你的针整天扎来扎去的,多脏啊,我才不让你扎!” 他说完就抱着碗,猛喝了一口汤,烫的龇牙咧嘴,抬起头道:“你看,没毒,去给我拿一碗米饭……,不,我要三碗!” 他咂了咂嘴,还在回味那口汤的余味,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喃喃道:“一口菜,三口饭……” …… 楼上房间。 唐宁看了看苏媚,对唐夭夭解释道:“苏姑娘是我的朋友,她刚才是想休息一会儿。”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如果只有这长得狐狸精模样的女人一个人在他的房里,她心中肯定会怀疑什么,但那李天澜也在,她心中反倒不怀疑了。 毕竟那种事情只有两个人才能做,三个人一定是清清白白的。 她吃饭的时候,多看了李天澜两眼,然后目光又望向苏媚,低头看着自己的时候,没来由的生气起来。 苏媚看了看唐夭夭,问道:“这位就是唐夫人吗?” 唐宁有些不解,李天澜一开始也误会过他和唐夭夭的关系,他们两个很有夫妻相吗? 他还没有来得急解释,唐夭夭就放下筷子,抬起头道:“谁是唐夫人了?” 苏媚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说道:“原来不是唐夫人啊……” 她的笑容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意味,女人和女人之间,往往一个眼神就能会意到对方的意思,领会到话外的含义,唐夭夭胸口开始起伏。 “我吃饱了,下次见。”苏媚放下筷子,有些遗憾的看了一眼床的方向,走出了房间。 楼下,看着房间里面走出来一位陌生的漂亮姐姐,赵圆刚刚夹起的一块豆腐“吧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他有些心疼的将之夹起来,吹了吹之后,重新放进嘴里。 “我也吃饱了。”楼上房间,李天澜放下筷子,站起身,说道:“走了。” “我送你啊……”唐宁话音出口,便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低了许多。 唐妖精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剑,仔细的端详起来。 李天澜回眸一笑,说道:“不用了。” 唐宁站起来,将房门关上。 唐妖精一边擦拭自己的剑,一边说道:“你一个人在京师,过的还不错嘛……” “没有。”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身边没有你们,很多地方都不习惯。” “是吗?”唐夭夭瞥了他一眼,问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唐宁看着她,有些高兴的问道:“你怎么来京师了?” 唐夭夭将长剑归鞘,说道:“我来看看我们家在京师的生意。” 唐宁又问道:“那这次待多久?” “不知道。”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或许半个月,或许一个月,你很希望我走?” “没有。”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你多待一个月,小意她们也就过来了。” “小意?”唐夭夭怔了怔,问道:“小意来京师做什么?” 唐宁看着她,“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唐夭夭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快点说,别这么拐弯抹角的!” 看来她离开的时候,岳父大人的调令还没有到灵州,唐宁只好将此事给她解释了一遍。 唐夭夭皱起眉头,说道:“那你们以后就要住在京师了吗?”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没有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样了。”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那我先留在京师,有什么事情,等到小意她们来了再说。” 能在京师看到唐妖精,大概是他抵京之后遇到的最大的惊喜,苏媚李天澜再加上她,可以凑够一桌紧张刺激的四人麻将了。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如果她们三个打起来,唐宁帮谁都不行,也都帮不上忙,如果她们都不会武功就好了,他就可以在一边看着她们撕衣服扯头发,不用担心被波及…… 唐妖精看着他,问道:“你想什么呢?” 唐宁急忙将那种念头抛出脑海,说道:“没什么。” 唐夭夭想了想,问道:“刚才那位苏姑娘,就是京师第一美人?” 唐宁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别人都这么说。” 唐夭夭撇了撇嘴,说道:“也不过如此嘛……” 苏狐狸之所以是京师第一美人,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真要论颜值,无论是小意或是唐妖精或是李天澜,都不输给她,最多是各有特点罢了。 但苏狐狸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那种男人无法抵抗的魅力,就不是随便一个女子能具备的了。 当然,这句话他不能当着唐妖精的面说出来。 唐夭夭看了看他,问道:“除了苏姑娘之外,你没有在京师认识其他的姑娘吧?” “没有。”唐宁坚定的摇了摇头。 许掌柜从外面走进来,笑道:“唐公子,外面有一位姑娘找你。” 唐夭夭站在楼梯口,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唐水,目光望向唐宁,微笑道:“她又是谁?”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登门请罪!【第三更】 唐宁看着许掌柜,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唐妖精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她在灵州待了十六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就来了京师? 早不到晚不到,正好挑了一个苏媚和李天澜都在的时间,世界上的事情哪有这么巧? 他还没有不要脸到觉得唐妖精是因为许久不见他相思成疾特地赶来京师见他------如果不是这样,红袖阁中就一定出了叛徒。 一念及此,浓眉大眼的许掌柜,在他眼中,立刻就变成了两面三刀的间谍。 唐夭夭见唐宁怔在原地,双手环胸看着他,问道:“你不会是想说,她是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吧?” 这就是连实话也不准备让人说了。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夭夭,这件事情,我慢慢和你解释。” 唐夭夭脸色一红,小声道:“谁,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唐宁看着许掌柜,说道:“许掌柜,让那位唐姑娘上来吧。” 许掌柜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唐夭夭,向楼下走去。 唐夭夭怔了怔,疑惑道:“唐姑娘?” 唐水从楼下走上来,唐宁看着她,说道:“进来说。” 说完又看着唐夭夭,“先在外面等我一会。” 唐夭夭撇了撇嘴,看着两人走进去,却没有再多问。她熟悉唐宁,知道他什么时候是玩笑,什么时候是认真。 唐宁关上房门,走到桌前,取出茶杯,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坐。” 唐水坐下之后,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事情。” …… 京师,陆府。 陆家是将门世家,世代忠良,历经数代不衰,上一任家主乃是陈国战功赫赫的军神,为陈国立下汗马功劳,功勋卓著,现任家主也曾是陈国名将,如今虽边境安稳,四面都无战事,但陆氏一门威名犹在,陆家现任家主,便是当朝兵部尚书。 陆府,一座小院之中。 春寒犹在,一名中年男子却赤裸着上身,单手举起院中的石锁,古铜色的皮肤上满是汗珠。 他如此举了数十下,才放下石锁,立刻有下人送上衣服。 一名妇人哭哭啼啼的走过来,说道:“老爷,唐家欺人太甚,您要为腾儿做主啊!” 中年男子舒展了一下身体,问道:“他醒了没有?” 妇人抽泣道:“刚刚醒来。” 中年男子转过身,一边向房间里面走去,一边挥了挥手,说道:“既然醒了,就让他来见我。” 不多时,陆腾揉了揉后颈,走到堂内,躬身道:“爹。” 中年男子抿了口茶,随口问道:“昨天是为了什么?” 陆腾咬牙道:“他让人打断了徐寿的腿……” “有证据吗?” 陆腾怔了怔,说道:“刘里和滇王世子都说……” “他们说你就信?”中年男子看了他一眼,问道:“他们……,连陛下都没有查出来的事情,他们已经查出来了?” 陆腾:“……”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太让我失望了,我陆鼎英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陆腾有些难以置信,问道:“爹,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骗我?” 中年男子看着他,问道:“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陆腾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一脸羞愧,说道:“我不该冲动,不该听信谣言……” “错!”陆鼎指着他,一脸失望的说道:“作为我陆家男儿,居然连一个比你小的女人都打不过,老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 …… 红袖阁,唐宁抿了一口茶水,表情从始至终都十分平静。 唐水低着头,说道:“我知道你恨唐家,但请你别恨你娘,她的心里很苦,她比所有人都苦……” “我没有恨她。”唐宁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从来都没有。” 他甚至也不恨唐家,他只是和唐家有仇。 真正的唐宁已经死了,以前的事情他可以不追究,但唐家派杀手千里刺杀,害的李姑娘受伤,害的方小胖心灵受创暴瘦几十斤,这笔账,以后不可能不算。 唐水看着她,高兴道:“你不恨她?” “不恨。”唐宁摇了摇头,他有爹娘,对于唐家那位命苦的小姐,并没有什么感情。 当然,无论如何,这具身体都是她给的,也算是唐宁欠她一份情,以后有机会他会还,但这份情,与唐家无关。 唐宁站起身,说道:“唐水姑娘,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就请回去吧。” 唐水从桌上拿起一物,问道:“这是你的吗?” 唐宁不知道她拿他这条刚刚洗干净的发带干什么,疑惑了一瞬之后,点了点头。 唐水看着他,问道:“我可以拿走它吗?” 唐宁看着她,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谢。”唐水没有等他回答,将之收起来,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一顿,回过头,说道:“我比你大,你不能叫我唐水,应该叫我姐,以后要记得。” 这一次,她还是没有等唐宁回答,便干脆的离开。 唐宁摇了摇头,这位唐姑娘和唐夭夭一样,都不太喜欢听别人的意见。 他知道很多关于唐家的事情,也知道这位唐家大小姐,是唐家从外面捡回来的,两个都和唐家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就更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他摇了摇头,走到左侧的一堵墙旁边。 目测了一下高度,他贴着墙壁,大声道:“唐夭夭!” 哗啦! 隔壁传来一阵桌椅倒翻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看到唐妖精一脸愠怒从外面走进来。 不过,她脸上的愠怒之色,在踏入房间的时候,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有些担心的看着唐宁,问道:“你找到你的家人了?” 唐宁笑了笑,说道:“小意和小如才是我的家人。” 唐夭夭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什么,眼中的担忧更深。 许掌柜站在门外,说道:“公子,又有人找。” 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次不是姑娘。” 唐宁和唐夭夭走下楼,看到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位想要取他一条腿的消瘦青年站在那里。 陆腾见唐宁下楼,大步走过来,躬身道:“兄台,对不起,昨天是我没有调查清楚,太过冲动,险些酿成大错,真是对不起!” 唐宁昨天晚上就发现这位叫做陆腾的青年有些一根筋,现在看来,虽然他没脑子了一点,但比那些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的家伙,还是要好一些。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欣赏这位昨天还想要取他一条腿的家伙,唐宁不欲和他计较,挥了挥手,说道:“你走吧。” 陆腾看着他,挺直身板,说道:“昨夜我险些酿成大错,今日特来请罪,兄台要打要骂,陆腾绝不皱一下眉头。”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我不打你,也不骂你,你走吧。” 唐夭夭走到一边,问许掌柜道:“他是谁?” 许掌柜小声说了几句,唐夭夭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走上前,说道:“他不想打,我替他打。” 陆腾看了看她,心中松了口气,说道:“陆某皮糙肉厚,姑娘小心伤着了。” 萧珏走到红袖阁门口,陡然看到从里面飞来一物,吓了一跳,立刻躲开。 陆腾趴在街上,揉着胸口,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晕红,望向红袖阁的目光,满是恐惧。 哐啷! 红袖阁内,润王抬头看了看那位漂亮姐姐,又低头看了看他因为惊吓而掉在地上的碗,“哇”的一声哭出来。 今天更新晚点 不会晚太多,一点前 《如意小郎君》今天更新晚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六十三章 炸小鱼论 萧珏走进红袖阁,看到阁中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坐在角落里一处桌旁抱着碗哭泣的,好像是润王赵圆。 唐宁的身边又多了一位陌生女子,看上去很是生气,众人的目光都望着她。 他走到唐宁身边,问道:“陆腾又来找你麻烦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他来赔罪。” “赔罪?”萧珏看了看门外,赔罪将自己赔的飞出去,陆腾也算是很有诚意了。 他又转头看向一边,问道:“润王怎么在这里?”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一会再说。” 萧珏看向唐夭夭,疑惑道:“这位姑娘……,难道是弟妹?” 唐夭夭看了他一眼,萧珏周身一寒,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萧珏,我在京师认识的朋友。”为了防止萧珏步陆腾的后尘,唐宁转头先对唐夭夭解释。 唐女侠天生一副热心肠,纵使一路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也是先满足了陆腾的请求,一脚将他踹飞出去之后,才回许掌柜为她准备的房间洗澡。 萧珏心有余悸的坐下,问道:“这姑娘你是从哪里招惹的,怎么都追到京师来了?” 他心中好奇且不解,虽说两人从相貌上难分高下,但身世差距不小,那方面也一样,为什么唐宁的身边总是有这么多的女子环绕,他身边就一个都没有? 唐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看着他,问道:“陆腾来赔礼道歉,你怎么看?” “你担心这是陆家的圈套?”萧珏摆了摆手,说道:“不用多想,陆腾虽然没脑子,但陆家向来都讲道理,不会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 润王赵圆泪眼汪汪的走过来,看着唐宁,抽了抽鼻子,说道:“我要走了,下次再来谢你。” 看着凌云和赵圆走出去,萧珏又疑惑道:“润王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有机会慢慢给你解释。”唐宁抬头看了看唐妖精房间的方向,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她居然就选在自己房间隔壁,彭琛被她打发到了另一间去…… 想到可能有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她的时候,心中会经常失落,但现在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唐宁心里反而有些没底…… 唐府。 唐水将那条发带放在那妇人的手里,说道:“小姑,你别难过,等到以后,我一定要把你带出唐府!” 她走出小院,深吸口气,大步向前面走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要到哪里去?” 她回过头,看着那身影,低头道:“二伯。” 唐琦看着她,沉下脸道:“这段日子,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唐府,哪里也不许去!” …… 皇宫。 凌云看着走在前面的润王,说道:“殿下,这不是回淑秀宫的路。” “我知道这不是回淑秀宫的路。”赵圆回头看了看他,说道:“我又不回淑秀宫,刚才都没吃饱,我要去御膳房,我要吃油炸小鱼!” 凌云无奈的摇了摇头,跟着他向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片刻后,赵圆站在御膳房外面,指着两名御厨说道:“你们炸小鱼不要总是搅啊,搅烂了就散了,散了就不好吃了……” 另一处宫殿,两名老者看着面前的一份答卷,皆是摇了摇头。 一人无奈的笑笑,问道:“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另一人的表情也满是无奈,说道:“原模原样的交给陛下吧。” 一位老者叹息道:“三位殿下都是才思卓绝之人,奈何从来都不懂陛下的想法,虽是考校,但除了他们的考验真才实学之余,陛下并不希望他们将心思用在其他地方。” 另一位老者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有此做法也并不稀奇,你我都知道,无论是三位殿下谁行差一招,都需要十倍百倍的弥补,这也由不得他们。” “陛下驾到!” 宦官尖细的嗓音过后,几道人影从殿下走出来。 两人立刻躬身道:“臣参见陛下,参见润王殿下!” 陈皇挥了挥手,说道:“两位大学士不必多礼。” 陈皇坐下之后,赵圆便跑过去,打开手里的一个盒子,问道:“父皇吃炸小鱼吗,我让御膳房刚做的,还热着呢。” “父皇不饿,圆儿自己吃吧。”陈皇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 赵圆脸上露出笑容,坐在一边自顾自的吃起来。 两位大学士见此,皆是在心中感叹,润王殿下虽然年幼,无缘皇位,但年幼无知也好,至少不用经历那一番勾心斗角,以陛下对他的宠爱,将来定然会为他安排一个好的结局。 陈皇用宠溺的目光看了看润王,收回视线,才看着两名大学士,问道:“他们三个的答卷,两位爱卿都看过了吧,如何?” 一名老者躬身道:“回陛下,三位殿下都是一等一的人杰,答卷皆言之有理,有众多可取之处……” “行了行了……”陈皇摆了摆手,说道:“每次都是这些话,你们没有说烦,朕听的也烦了,魏间,去把他们写的东西给朕拿上来。” 高公公应了一声,走下去,从两名老者手中取过答卷,又缓步走回来。 陈皇接过答卷,看了看之后,便冷笑一声,说道:“康王觉得科举需要改制,不能由礼部独自承办;端王以为,勋爵字弟,朝廷不应太过优待,应与寻常学子一样,通过科举入仕;怀王觉得他们两个说的都对……” 两名大学士低着头,并未插嘴。 端王的舅父乃是礼部尚书唐淮,礼部独揽科举大权,也因此笼络了朝中许多文官,这是端王争夺皇位的最大资本。 康王此举,自然是要削弱端王的力量。 而端王建议的对勋爵子弟一视同仁,针对的也是康王,康王的母妃,是京中某世家大族的嫡女,与京中勋贵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于怀王,论背景比不过康王端王,但无论他们哪一个实力被削弱,对怀王都有益无害。 虽说朝廷这些年,也逐渐认为礼部独揽科举有所不妥,对于勋贵的优待要适当降低,但端王和康王提起这两桩事情,可不仅仅是为了朝廷着想。 不过,自太子亡故之后,陛下将这三位皇子留在身边,定然是要从中选一个继位的,在陛下没有做最后的决定之前,他们任何一位都有希望,削弱对方的势力,就是增长自己的实力。 “文章倒是写的挺好,心思却是没有用在正途上。”陈皇将那几张答卷扔在一边,摇头道:“若是像他们这样,为了一己之私,便随意颁布修改法令,这一片江山迟早会被他们折腾没了。” 赵圆一边吃鱼,一边点头道:“父皇说的对,治理国家就像是炸小鱼,炸小鱼不能总是翻动,不然小鱼就碎了,碎了就不好吃了,烹小鲜不可扰,治大国不可烦,烦则,烦则……” 赵圆想了想,也没想起来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摇了摇头,说道:“反正就是父皇说的那个意思。” 听到这一番炸小鱼论,陈皇和两名大学士表情怔住,目光望向赵圆。 赵圆见自己父皇的目光望着他,低头看了看盒子里仅剩的一条小鱼,抬起头,有些不舍道:“只剩一条了,父皇要吃一口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国之贤才 “烹小鲜不可扰,治大国不可烦……”两位大学士重复了几句,看着将一条小鱼拿出来的润王,眼睛瞪的滚圆。 这句话的原句,应该出自老子巨著《道德经》,“治大国,若烹小鲜”。 此言如果由端王、康王或是怀王三人说出来,他们虽然也会惊讶,但也不至于如此震惊。 毕竟他们三人是陛下留在京师亲自调教的三位皇子之一,是所有皇子中的翘楚,接受的是皇家最好的教育。 可说出刚才这一番话的,是年仅十一岁的润王。 两位大学士平日里负责诸位皇子的课业,对他们的能力了解的一清二楚,润王殿下虽然称不上顽劣,但向来不用功读书,连字都没有认全,什么时候偷偷读了《道德经》? 作为润王的授业之师,他们两人甚至可以确定,润王殿下连“治大国,若烹小鲜”这几个字都认不全。 而能说出“烹小鲜不可扰,治大国不可烦”这样的话,可不仅仅是读了道德经这么简单,是要将其读到心里,还需有一定的才能,将其联系到治国之上。 陈皇目中更是不可思议,目光望向两名大学士,问道:“两位爱卿,润王刚才说的话,是你们教的?” 两人连忙摇头,“回陛下,我等未曾教过润王殿下《道德经》。” 陈皇还是有些不太相信,陈国数位帝王都推崇改革,皇位到了他手上,也一直效仿先皇,大力推崇改制,在位初期,进行了不少改革,不知经过了多少磕磕绊绊。 他在位多年,历经不少波折,才终于悟出“民不可烦”的道理,如此的治国大道,居然被他年仅十一岁的儿子借助几条小鱼一语道破…… 若是他早年悟出这个道理,摒弃那些急功近利的扰民举措,今日之陈国,国力至少要再上一个台阶。 陈皇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问道:“圆儿,刚才那句话,是谁教你的?” 若非两位大学士所教,他便要怀疑背后之人的用心了。 “没有谁教我啊……”赵圆已经吃完了最后一条小鱼,说道:“是我今天自己听来的。” “从哪里听来的?” “听救了母妃那个人说的。”赵圆一脸的委屈,说道:“父皇,他都不给我吃什锦锅子,那个漂亮姐姐还把我的碗都吓掉了,一会儿让御厨重新给我做好不好……” 陈皇这才想起来,上次唐宁救了淑妃,他昨天就同意了润王亲自登门道谢的请求,润王虽小,但顽劣之余,知道心怀感恩,这是好事,只是这其中,显然还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陈皇目光望向门外,说道:“凌云,进来。” 凌云大步走进殿内,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陈皇看着他,说道:“今日你和圆儿出去,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给朕一五一十的说来。” 凌云怔了怔之后,点了点头,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片刻后,陈皇脸色缓和下来,问道:“是他在和人论策之时,圆儿在一旁听到的?” “回陛下,确是如此。” “圆儿平日里最不喜读书,竟会对这些事情感兴趣?”陈皇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他让圆儿在外面吃了东西?” 凌云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说道:“回陛下,那位唐解元原本是不打算给润王吃的,可是润王殿下……” 赵圆抬头看着陈皇,一边比划,一边伤心的说道:“他就只给我吃半碗,那个碗这么小,我还没来得及喝汤,碗就掉了……” 陈皇没有听凌云说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有些无奈,其他的皇子公主虽然顽劣,但像他这么贪吃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赵姓宗室,似乎也没有人如他这般。 陈皇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父皇一会儿让御膳房重新给你做。” 赵圆立刻喜笑颜开。 陈皇再次看向凌云,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时他们说过的话?” 凌云想了想,说道:“臣只记得,唐解元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烹小鲜不可扰,治大国不可烦,烦则人劳,扰则鱼溃……” “烦则人劳,扰则鱼溃……”殿内,一名老者细细思忖之后,点头道:“此观点虽然新奇,但细细想之,却极有道理,可惜古人烹鱼之法不可考,否则《道德经》中这一句,也不会被人争议如此之久。” 另一位老者沉吟的时间稍久,才开口说道:“治大国若烹小鲜,虽然此句可以理解为诸事不可缺,万事需有度,但这位唐解元的解释,似乎才最符合老子的“无为而治”,若是将他的释义抛出,想必会引得无数赞同……” 身旁的老者对陈皇施了一礼,说道:“去年因几篇策论引发朝中争议的时候,老夫就注意到此人了,当时老夫只以为他注重实策,想不到他对于治国也有如此高言,如今看来,这才是真正胸有沟壑的国之贤才。” “此子虽然年轻,但的确极有才能,一篇策论,便为国库节省纹银百万,想不到他对于治国方略,也极有见地。”陈皇帮赵圆擦了擦嘴,问道:“治国就像烹小鱼,圆儿觉得这句话对不对?” 润王猛地点头,说道:“对啊,我就说为什么御膳房以前炸的小鱼总是断头断尾的,原来他们都不懂这个道理,这次的就好吃多了……” 陈皇笑了笑,片刻后,目光望向下方,说道:“端王、康王、怀王三位成年皇子,身为皇子,竟只知争权夺利,还不如一个孩童,传朕旨意,让他们各自面壁三日,静思己过!” 他看向润王的时候,目光变的柔和,又有些遗憾,圆儿虽然年幼贪吃,但心性纯良,大可造就,只可惜,他的年纪,还是有些太小了。 片刻后,陈皇长舒了口气,笑问道:“圆儿说的什锦锅子是什么?” 赵圆有些炫耀的说道:“就是把所有的东西放在一起煮,父皇没有吃过吧,很好吃的……” 陈皇笑了笑,说道:“那父皇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了……” …… 唐妖精来京师之前,唐宁每天要做的,无非是和李天澜交流交流思想,偶尔和苏媚打打牌,放松心情。 唐妖精来京师之后,就不能随心所欲的做这些事情了。 省试将近,按理说应当抓紧时间温习,但对于这次的省试,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准备的了。 第一场完全不用考虑,死记硬背的东西,他早就背完了所有的书籍,除非笔误,不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第二场的诗词,就更不用准备了。 而第三场的策论,他已经看完了市面上能买得到的所有书籍,包括《三十年科举策论集》,《押题密卷一百篇》,《历届状元教你如何写策论》……,诸如此类。 和别人不同的是,他看过的东西,不会忘记,所以也不用温习。 再加上他还有一位真正的状元每日贴身调教,到如今,已经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功夫在这上面了。 唐妖精是第一次来京师,唐宁比她早来一些日子,闲着也是闲着,陪吃陪喝陪逛的三陪工作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两女相争 端王,康王与怀王同时被陛下责罚闭门思过,这个消息在半天的时间之内便不胫而走。 仅一则消息,便引动了京师小范围内的震荡。 上到朝臣权贵,下到平民百姓,心中都十分清楚,那些远离京师,前往各自封地的皇子,从他们离开京师的那天起,就近乎失去了登上那个至高无上位置的机会,不会再回到京师这个权力中心。 除非陛下留在京师的皇子都死绝了。 但端王,康王和怀王不同。 他们被天子留在身边,并且经常让三人参与或是议论朝政大事,便是不用脑子也可以想到,这是对三人的磨练和考核,他们之中,终会有一人坐上储君的位置。 三人之中,又以端王和康王为尊,端王的后盾是唐家,背后是以唐家为首的文官集团,康王身后,站的是京中诸多权贵,以及几个世家大族,两位亲王的实力可谓是不分伯仲。 怀王的势力,相比于他们二人,要逊色许多,但一时的高下代表不了什么,最终的结果,还是要看天子的决定,怀王能被留在京师,说明他在天子心中还是有很高的地位,同样有可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无论如何,一次惩罚三位皇子的场面,近些年还是第一次,在不知原因的情况下,让不少人心中起了猜疑。 唐宁并不关心这些事情,陪唐妖精逛街就耗光了他的所有精力。 逛街果然是女人的天性,唐妖精家里那么有钱,到了京师,也像是乡下傻妞进城一样,一路逛一路买,半个时辰之后,唐宁手上已经快要拎不下了。 “逛了这么久,你饿不饿,要不找个酒楼吃饭吧?”唐宁只能采取迂回战术,不管怎么样,先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说到吃饭,唐夭夭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我听说京师的天然居很有名,还有个对联叫什么“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要不我们去那里吃饭吧,听说那里的饭菜很好吃。” 天然居的饭菜虽然好吃,但唐妖精和苏狐狸好像不怎么对付,想想还是算了,唐宁摇摇头道:“其实我还知道几家酒楼,味道也不错……” 唐夭夭挥了挥手,说道:“放心,这次我请你,我们去尝尝这天然居的饭菜和其他酒楼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刚才路过的时候好像看到了,就在前面一点……” 说完她便迈步向前方走去。 唐宁无奈,只能跟在她的后面。 他没有带那块牌子,就算带了也不打算拿出来,免得到时候还要和她解释一大堆。 “公子来了……”天然居门口的伙计显然是认识他的,急忙迎上来,说道:“要不要小的去叫苏……” 唐宁立刻说道:“不用,准备一件雅阁就好。” 那伙计立刻点头:“公子请随我来。” 唐夭夭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来过两次。” 唐妖精没有多问,占据了一整座园子当酒楼,她也是第一次见,好奇的四处张望打量,直到那伙计带着他们来到二楼的雅阁。 两个人,唐宁点了四道菜,天然居的每道菜菜量都不是很多,两个人四道菜应该够了。 菜还没上来,先上来的是苏媚。 唐夭夭看着推门而入的苏媚,怔了怔之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苏媚笑了笑,问道:“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唐宁对她解释道:“苏姑娘是天然居掌柜。” 唐夭夭很隐晦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看着苏媚,问道:“苏掌柜有什么事情吗?” 苏媚脸上一直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唐姑娘第一次来我们天然居,我担心他们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就过来看看。” 苏媚这么有礼有节,要是再针对她,倒是显得自己无理取闹,唐夭夭脸色缓和下来,客气道:“苏姑娘吃过饭了没有,若是没有,不如坐下来一起吃点?” 这种问询,在陈国,并不是请人留下吃饭的意思,而是有些送客的意味。 苏媚看了看她,微微一笑,点头道:“好啊。” 唐夭夭怔在位置上,嘴唇动了动,显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宁在心中暗叹口气,唐妖精最多只是一直十六岁的小妖精,怎么能斗得过苏媚这只千年狐狸精,这一顿饭,怕是吃的不会安生了。 三个人四个菜有些不够,唐宁又让伙计加了两个菜。 菜上齐了之后,苏媚给他夹了一块鱼,说道:“你每天读书辛苦,多吃点鱼,补补。” 唐妖精瞥了她一眼,又夹了两块豆腐在他面前的盘子里,说道:“多吃点豆腐,对身体有好处。” 唐宁看了看苏媚,又看了看唐妖精。 真当他没看过大房二房争风吃醋的狗血啊,只吃唐夭夭的会得罪苏狐狸,得罪了苏狐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栽在她手里,只吃苏狐狸的会得罪唐夭夭,得罪了唐夭夭,现在就得栽在她手里,两个都吃的话她们只会变本加厉------他今天一定会被撑死。 他没有吃唐夭夭的豆腐,也没有吃苏媚的鱼,拿起筷子,扒了几口米饭,说道:“对不起,我喜欢吃白饭。” …… 这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早知道就坚持在别的地方吃了,出了天然居,唐妖精就没有了逛街的心思,唐宁拎着东西,和她回了红袖阁。 唐夭夭回了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又走过来,说道:“从明天开始,你就在房里好好温书吧,小意还等着你考状元呢。” 京师不比灵州,唐宁好歹还能和李天澜聊天,和苏媚打牌,唐妖精一个朋友都没有,人生地不熟,只能在待在房间里。 唐宁本来想教她麻将的,可她说不能打扰他温习,唐宁提了几次,她拒绝了几次之后,他也就没在提了。 他记得在街上买过几本,闲着无聊的时候翻看,便都丢给了她,让她先看着打发时间,等到过段时间小意来京师之后,她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不过,当唐宁去她房间串门的时候,发现那几本书还原模原样的放在她的桌上,明显没什么翻动的样子。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不喜欢看?” 这几本可都是市面上的畅销,据说卖的还挺火,唐宁翻了翻,矛盾明显,冲突激烈,剧情还挺吸引人的。 唐夭夭摇了摇头,有些意兴阑珊,说道:“千篇一律,不是狐仙就是什么鬼怪,为什么遇到狐仙和艳鬼的都是落魄书生?” 唐宁想了想,说道:“可能因为这些故事都是落魄书生写的。” 他拿起了另外两本,问道:“这两本呢?” “没意思。”唐夭夭看了一眼,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唐宁这才想起来,这两本书讲的是都是大家小姐安分守己、谨守妇德、相夫教子的事迹,非常符合封建礼教的主流思想和核心价值观。 这恰恰是唐妖精讨厌的,经历过逼婚的她,对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方式并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厌恶,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代入感。 不过这不是问题,不喜欢封建礼教,想要看点新鲜刺激前卫的……这有何难?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个作者的自我修养 唐宁不能让唐夭夭无聊下去。 历史经验告诉他,唐妖精无聊没什么玩的时候就会来玩他。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他取出几张纸,磨好墨,开始书写。 他打算写点东西给唐妖精解解闷。 唐妖精不喜欢看书,但却对情有独钟,她房间里的志怪很多,市面上流行的套路她大都看过,也难怪对唐宁给她的那几本不感兴趣。 当然,志怪唐宁也能写,但唐妖精这种已经看多了,有可能还是提不起兴趣。 而且,除了给唐妖精解闷之外,唐宁还有一些别的想法。 等到小如和小意来京师之后,他就不打算再和岳父岳母一起住在县衙了,但在京师买宅子,需要的银子可不少。 他和唐妖精的投资还远不到盈利的时候,总不能每次缺钱都向她借,越欠越多,到最后还不起又不能肉偿。 走了会神,他开始落笔:“话说,在山西河中府,有一寺庙,名为普救寺……” 他写的是《西厢记》。 西厢记在另一个世界,是元代王实甫创作的杂剧,在文学史上的影响极大,具有非常高的艺术成就,在《红楼梦》中也有提及。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本书虽然在某些朝代是禁书,但写出来,肯定会畅销。 不过,唐宁不能直接照抄,他需要将之改造成市面上流行的话本,这对于如今的他来说,问题不大。 吱呀…… 房间里面很安静,窗户开合发出的声音便格外清晰。 唐宁目光望向窗边,看到一道身影轻手轻脚的从窗外爬了进来。 他眼皮忍不住一跳,唐妖精就在隔壁,要是被她发现苏媚爬窗户进来,他的房间一定会被拆了。 苏媚看上去有些疲倦,对他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缓缓的走到床边,脱了鞋子,将自己裹在被窝里。 唐宁看了她一眼,又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这才放下了心。 在他看书的时候,唐妖精一般不会打扰他,而且他房门是关着的,如果她在外面敲门,也完全有时间叫醒苏媚离开。 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搞清楚,他房间里的床有什么魔力,但既然苏媚能在这里睡的舒服,也就由着她去了。 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纸上。 这一写便不知道是多久,直到房门之外传来敲门声。 唐宁放下笔,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苏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上没有任何凌乱的迹象。 苏狐狸终于知道收拾残局了,唐宁有些欣慰,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门。 唐夭夭看了看他,向房间里面张望了一下,说道:“吃饭了。” 唐宁回房间洗了手,和她一起下楼。 早上没怎么吃好,米饭吃的他想吐,下午他打算只吃菜,不吃米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大小姐驾到,许掌柜有心讨她欢心,这几天的饭菜都十分丰盛,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唐宁只是看上一眼,便食欲大增。 他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唐夭夭将一大碗米饭放在他的前面,说道:“你最喜欢吃的米饭,多吃点。” 唐宁看了看面前的大碗,以及碗里冒尖的米饭,只觉得胃有些不舒服。 他知道这是唐妖精在报复他今天白天没有吃她的豆腐。 他将那米饭推在一边,夹了两块豆腐,说道:“其实我也挺喜欢吃豆腐的。” 唐夭夭笑了笑,说道:“也多吃点鱼,你读书辛苦,要补一补。” 唐宁再次夹了两块豆腐,摇头说道:“我不喜欢吃鱼,一点儿都不喜欢吃。” 李天澜波澜起伏所以心胸广阔,唐妖精胸无波澜所以小肚鸡肠,唐宁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后她递上来的豆腐,能吃就吃,绝不推辞。 吃完晚饭,回房的时候,唐宁将那几张稿子递给她,说道:“要是无聊了,先看看这个吧。” 唐妖精接过那几张稿件,问道:“这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 唐宁走回房间,对于唐妖精会不会对《西厢记》感兴趣,他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唐女侠是与众不同的女子,对于情情爱爱的,可能不怎么感冒。 不过小意肯定很喜欢看,等她来了,再和她交流交流,让她提提修改意见。 他关上门,暂时不去想这些事情,盘膝坐在床上,五心向天,按照老乞丐教他的方法吐纳呼吸。 据说这样可以增强体质,更重要的是能够练出内力,唐宁现在还没有感受到他的身体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更别说传说中的内力了。 科举固然重要,但习武也不能落下。 自唐夭夭来京之后,唐宁已经切实的感受到一种浓浓的危机感。 作为一个男人,他打不过苏媚,打不过李天澜,打不过唐妖精,甚至打不过他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姐,总是靠女人保护,很容易被人误会是吃软饭,所以他不仅要提高文化软实力,还要提高身体硬实力。 一个时辰之后,唐宁还是没有感受到老乞丐说的那种身体里面产生的暖流,大概明白他的天赋可能还不够好,只能平日里勤苦一些,迎头赶上唐妖精她们。 他下了床,洗漱之后,打算睡觉的时候,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房门,看到唐夭夭站在门口。 今天被苏媚占了床,让他没有时间午睡,导致现在有些困,唐宁打了个哈欠,看着她问道:“这么晚了,有事?” 唐夭夭晃了晃手里的稿子,问道:“下面的故事呢?” 唐宁摇头道:“下面的故事还没写。” 正看到精彩的时候没了下文,唐夭夭心痒难耐,说道:“那你给我讲讲吧,他们搬来援军了吗,张生和崔莺莺最后在一起了吗?” 剧透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哪有才看了一章就问大结局是什么的,唐宁看着她,说道:“明天再说,我现在要睡觉了。” “不行!”唐夭夭不满道:“哪有你这样写到最关键的时候停下的?” 断章可是一个作者的自我修养,写的哪个不是这样? 唐宁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现在有些困,明天写了你再看吧……” “不行,就现在!” 唐夭夭没有任何犹豫的拒绝,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崔莺莺和张生的结局,今天晚上看不到,她连觉都睡不好。 “明天吧……” “今天!” “明天!” “就今天!” …… 唐宁打了个哈欠,看着唐夭夭,说道:“我就不讲,你能拿我怎么样?” 锵! 一道寒光闪过,唐夭夭微笑的看着他,问道:“讲不讲?” 唐宁低头看了看架在他脖子上的剑,点头道:“讲。” 身为作者,断章不是一个好习惯。 尤其是在被读者知道地址的情况下。 如果隔壁房间就住着一个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暴力女读者,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千万不要断章。 这不是一个作者的自我修养,这是一个作者的求生之道。 …… 清晨,唐宁从床上爬起来,被窝里满是一种馨香的味道。 昨天唐妖精听故事听睡着了,赖在他床上不走,他只好睡在她的房间。 唐妖精这会儿应该还没有起,唐宁打开房门,看到许掌柜站在房门口,做出敲门的姿势。 许掌柜看了看唐宁,先是一怔,随后抬头看了看房号,再看向唐宁时,表情震惊。 他捂着自己的眼睛,说道:“对不起,我这就走,我什么都没看到……” 第一百六十七章 投稿书坊【第三更】 唐宁本来想每天写一章给唐夭夭看着解闷的,可是禁不住唐妖精的苦苦哀求,勉为其难的连夜给她讲完了《西厢记》的故事。 讲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不妥。 从艺术角度上说,这是描写古代青年打破封建世俗思想,表达了青年男女对爱情的渴望,情节引人入胜,形象鲜明生动,文采斐然,极具诗情画意,但要真的说起来,这就是讲穷书生翻墙偷小姐的故事。 唐宁对翻墙这种事情是非常敏感的,担心唐夭夭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或是影射什么,讲完了之后才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唐妖精根本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想想也是,毕竟翻墙的是唐夭夭不是他,这怎么看都不算是影射。 但唐妖精的行为还是需要谴责的。 哪有把剑架在别人脖子上催更的,看他以后还给不给她讲故事,她无聊的时候就自己想办法解闷吧。 他用了一天的时间,将《西厢记》第一章的稿件抄录了几份,第二天吃过早饭之后,向许掌柜借了一件斗篷,和彭琛出门的时候,唐夭夭从后面跟了上来。 她跟在唐宁身边,问道:“你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去?” 唐宁随口道:“有点事要出去,你就待在红袖阁吧,不用跟着了。”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想去天然居见那只狐狸?” 唐宁想了想,说道:“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他这次是去干正事的,不是去偷狐狸,之所以这么穿,是有一些其他方面的考虑。 京师是陈国都城,是陈国最为繁华的城池,也是政治和商业的中心。 唐宁今日要去的,是京师的西区,这里商铺林立,聚集着无数商贾。 他走到路边,拦下一位挎着菜篮的妇人,问道:“大娘,请问这里的书坊怎么走?” “书坊?”那妇人看了看他,摇头道:“这里没有书坊。” 唐宁诧异道:“这里不是西市吗,怎么可能没有书坊?” “这里不仅没有书坊,也没有大娘。”那妇人看了他一眼,挎着菜篮子离开。 唐宁怔在原地时,彭琛从前方走过来,说道:“我找到书坊了。” 活字印刷早就有了,发展到今天,已经十分成熟,京师的图书刊印非常发达,彭琛找到的不是书坊,而是书坊一条街。 街道两旁,大小书坊,共有十余家。 唐宁先是沿着街道走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个中等规模的店铺,走进去。 一名伙计坐在店铺里,见有人走进来,抬头看了看他,问道:“印书还是投稿?” 这些书坊平日里会接些私活,也会自己刊印一些书籍售卖,产销一条龙,大型书坊会有一些固定的文人为其写稿,也接受别人的投稿。 为了避免盗稿,投稿时只需拿出部分精彩内容便可。 唐宁将身体隐藏在斗篷里面,声音嘶哑道:“投稿。” 那伙计指了指一张桌子,说道:“放着吧,可以留下地址等通知,或者五天后自己来这里查看结果。” 唐宁将第一章的稿件放在桌上,转身走出书坊。 他没有选择那些店铺看起来大气的店铺,也没有选那些小铺子,挑选了五个中等书坊,将稿子投了出去。 回去的时候,唐夭夭看着他,撇了撇嘴,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这种小事,需要这么偷偷摸摸吗?” 唐妖精自然不懂,《西厢记》虽然精彩,但题材也很敏感,在封建礼教、男女大防的今天,谁敢提倡自由恋爱翻墙偷小姐,会被那些大儒给喷死,因此这本书被和谐的可能很大。 不过,有需求就有市场,市面上不允许售卖的禁书多了去了,唐宁就遇到过好几个拉着他兜售艳情的大娘,越是禁书,销量越好。 当然,人在江湖飘,保命用小号,为了避免意外,还是小心为上。 江湖凶险,必须要防着一点儿,他到现在还没有决定,到时候笔名是用“李清”还是干脆就用“王实甫”的好。 …… 京师西市,书坊一条街。 某处书坊,伙计将几份书稿递给一名中年男子,说道:“掌柜的,这是有人投的书稿,您先看看。” 中年男子接过之后,随意翻了翻,摇头道:“没一个值得刊印的,刚好茅房没纸了,一会儿一块送去。” 对面书坊,一名男子将一份稿件扔在一边,皱眉道:“以后像这等水准的货色,就不要拿给我看了。” 另一家书房,掌柜摇了摇头,说道:“好的稿子,都被那些家伙拿去了,好歹给我们留点汤啊,阿福,里面那张桌子有点晃,把这份拿去垫下桌角……” 松竹斋位于京师西市的书坊一条街,虽比不得百卷楼和文华堂几个大型书坊,但也小具规模。 松竹斋,伙计将一叠书稿递过去,说道:“彭掌柜,这是今天投的书稿。” 身材富态的掌柜接过书稿之后,说道:“现在来不及看了,回去再看。” 他将书稿夹在胳膊下面,走出书坊。 于此同时,唐宁也已经回了红袖阁,他打算先将全本的《西厢记》写出来,他并不担心这本书不能刊印,就算是那几家书坊的掌柜有眼无珠,也总有识货的人。 如果不是担心有风险,他就自己投钱做了。 他伏在桌前写稿,唐夭夭探过头来看,发现这稿子都是她昨天看过的,目光又移开,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策论集,看了两眼又放下。 这种晦涩难懂的东西,只有李波澜那种无聊的人才会看,还是她昨天晚上看到的故事有意思。 唐宁在写稿,她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溜达,某一刻,她的脚步忽然停下。 她缓步走到床前,低下头,从床上捡起了一根长长的头发,放在眼前观察起来。 唐宁第二章刚刚写完,从一旁飘来一阵馨香。 唐夭夭站在他身旁,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 唐宁看着她,疑惑道:“你看我干什么?” “别动。”唐夭夭凑近他的身边,从他头上拔了一根头发。 头上传来刺痛,唐宁捂着脑袋,怒道:“你干什么!” 唐夭夭将他的头发和另一根头发做了对比,摇头道:“不是你的头发,你的床上怎么可能会有女人的头发?”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你不会是忘记你前天晚上睡过我的床了吧?” 唐妖精摇了摇头,“可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整理过床铺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那就是你没注意到。” 唐夭夭摇头道:“不可能!” 唐宁向她的脑袋伸出手,说道:“那我拔一根你的头发你自己对比下。” 唐妖精急忙躲开,自己撩了撩头发,仔细对比了一下之后,说道:“好像真是我的。” 唐宁抹了抹额头,点头道:“以后还要睡的话,记得把床收拾干净点。” 唐妖精瞥了瞥嘴,说道:“谁稀罕你的破床……” 唐宁瞥了她一眼,继续写稿,她自己不稀罕,可有人稀罕…… 彭府。 彭府位于京师西区,虽然称不上是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富之家,家中做的是印书生意,在京师有一家书坊,几间书铺,家底也算殷实。 饭桌之上,彭掌柜左右看了看,问道:“小荷呢,怎么没有出来吃饭?” 一名妇人说道:“方才听丫鬟说她在房间里看书,兴许是忘了时辰,翠儿,你去叫一下小姐,让她过来吃饭。” 那丫鬟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 一刻钟之后,妇人抬起头,疑惑道:“翠儿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她望向另一名丫鬟,说道:“琴儿,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是一刻钟,妇人站起来,说道:“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老爷先吃,我去看看小荷她们在干什么。” 再一刻钟后,彭掌柜放下筷子,看了看只余他一人的房间,目光望向外面,满面疑色。 第一百六十八章 狮子大开口 “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到底有没有搬来救兵啊?” “哎呀,急死人了,后面的故事怎么没有了呢?” …… 彭掌柜站在一处房门之外,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大步走进去。 一名女子看他进来,立刻问道:“爹,这《西厢记》后面的稿子呢?” 彭掌柜看了看她,摇头道:“那人只送来了第一篇,后面的我也没有。” 女子有些失望,说道:“如果他送来后续的,爹爹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彭掌柜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妻子,以及家中的几名丫鬟,心中不由的有些讶异,这《西厢记》真有那么好? 他刚才已经全都看完了,今天收的稿子,有一篇倒是值得刊印,至于最终的结果,他还要再考虑考虑,而这篇《西厢记》,看起来也不过是普通的男女情爱故事,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但若是不出彩,又怎么能将他家里的女人全都吸引住? 他做印书生意多年,眼光早已练就的毒辣,要不然也不可能积攒下如今的家底,可他也不否认,他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看了看女儿和几名丫鬟的表情,心中暗自怀疑,莫不是此书本就是女子所喜的类型? 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太好了,自古女子最为败家,若是能抓住她们的心思,还怕印的书卖不出去? 仅看开头一篇,还不能让他下定决心,他匆匆赶到书坊,一进门便问道:“那《西厢记》的作者,可有留下住处?” 伙计怔了怔,将一个厚厚的册子递过来,说道:“都在这里了。” 彭掌柜翻开册子,翻至最新一页,仔细查找了之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 所有人都留下了姓名和住址,但偏偏这《西厢记》的作者没有留,这意味着,他们只能等他下次自己找上门来。 万一在这段时间里,别的书坊与他达成合作,他们岂不是白白失去了一个赚钱的机会? 彭掌柜有些心焦,但也只能无奈的说道:“若是他再出现,一定要把他留下来,派人通知我!” …… 通过这几天对唐妖精的观察,唐宁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她武功再高,她首先是一个女人,用对付普通女人的手段去对付她,同样是有效的。 没有韩剧让她打发时间,就让她看言情。 不是后世的霸道总裁爱上我,而是这个时代年轻男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让她沉浸在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唐宁自己悄悄的练功,迎头赶上,等到唐妖精发现她已经打不过自己的时候,嘿嘿嘿…… 唐妖精双手环胸看着他:“你又在笑什么?” 唐宁立刻回了回神,问道:“刚才说到哪里了?” 唐夭夭提醒道:“说到柳梦梅赴京应试……”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柳梦梅赴京应试,杜丽娘跟随在他身边,两人在京师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牡丹亭》和《西厢记》,同为中国四大古典戏剧之二,皆是脍炙人口的佳篇,也都有对封建理学的挑战,陈国对于宋时的理学有继承也有摒弃,社会整体风气要开放一些,这类书虽然不可能被主流认可,但仍有很大的市场可言。 唐夭夭时而听的入神,时而又低头暗啐。 《西厢记》讲的是穷书生翻墙偷小姐的故事,《牡丹亭》里又是男子赴京赶考,女子相随,郎情妾意。 这些故事听起来,怎么都有些许的熟悉…… …… 小意她们很快就要来京师了,唐宁每天除了给唐妖精讲故事之外,就是写稿,晃眼便是十日。 这十天里,苏媚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也不知道她每天都在忙些什么,看起来很劳神的样子。 唐妖精来了之后,李天澜就从每天都来变成了两天或是三天一次,每次待的时间也都很短,唐宁也只是听她提过两句,楚国使臣在和陈国商议什么事情,年前就开始了,到现在意见也还没有达成一致。 至于那位叫做唐水的女子,他则是一次都没有看到。 直到今天,他才将《西厢记》和《牡丹亭》全都写完,又从头到尾的检查修改了一遍。 想起来投出去的那一篇稿子,他换上了那一身斗篷,从红袖阁后门走出去。 西市,松竹斋。 彭掌柜坐在椅子上,时而望一眼门外的方向,望眼欲穿,眼中隐现焦急。 十天了,自从那人将《西厢记》的稿子投到这里,已经整整过去了十天时间。 在这十天里,他让女儿将那故事分享给几位闺中密友,没想到竟是得到了一致的好评,女儿每天都要催他数次,他心中也是焦急万分,可那人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如果不是市面上并没有出现《西厢记》,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早就破灭了。 门口,一位穿着斗篷的人影走了进来。 这是唐宁走进的第五家书坊,前四家已经明确的表示,《西厢记》的故事并不吸引人,让他另寻他处,如果这一家也是同样的答复,他就要想想其他的办法了。 看到他走进来,松竹斋的伙计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大声道:“掌柜的,就是他!” 彭掌柜精神一震,立刻走出来,走到唐宁身前,压低声音道:“《西厢记》可是阁下所著?” 唐宁看了看那掌柜,点头道:“是我。” “请坐!”彭掌柜立刻伸出手,转头对那伙计说道:“上好茶!” 茶水端上来之后,他才看着唐宁,笑问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李清。”斗篷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 唐宁仔细想了想,如果小号用写出《西厢记》的王实甫,就要一直沿用下去,到时候《牡丹亭》也得是王实甫写的,《长生殿》也得是王实甫的写的,这样一来,汤显祖和洪昇在下面可能会和王实甫因为著作权问题打起来。 已经抄了人家的书了,还是不要给别人添其他的麻烦。 彭掌柜有些好奇的向斗篷下望了望,还是没有看清对面之人的面容,他收起了好奇之心,笑道:“阁下写的《西厢记》,我已经看过了,故事嘛,还算可以,不知这《西厢记》,共有几卷?” 若是将之前的算作一卷,唐宁心中估算了一下,说道:“二十卷。” “二十卷?”彭掌柜眼前一亮,沉吟了片刻之后,看着唐宁,笑道:“将这《西厢记》交由本店刊印,每一卷,我付给公子十两银子当做润笔,如何?” 不等唐宁回答,彭掌柜便看着他,说道:“想必公子对于这一行的行情也很了解,十两银子,已经是一个很高的价格了。” 唐宁在投稿之前,就已经了解过行情。 彭掌柜说的不错,十两银子的确不算少,一卷十两银子,在整个行业,也算的上是中等偏上的价格,大部分人,也只能得到一笔少得可怜的润笔费用,混个温饱而已。 只是,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少,但对他来说,却没有什么大用。 十两银子连唐妖精头上朱钗的一粒珍珠都买不到,在京师,也就买得起大宅子的茅房而已。 “《西厢记》可交给你们独家刊印,售得利润,我六你四。”斗篷下面传来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 “什么?” 彭掌柜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本以为对于眼前连真容都不敢露的穷书生来说,十两银子已经能让他对自己感恩戴德了。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的狮子大开口,售得利润,张口就是六成,当他姓彭的是傻子不成?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全城热卖! “有问题?”唐宁站起身,说道:“有问题我就另找别家了。” 他没有再看松竹斋掌柜,毫不犹豫的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彭掌柜面色一变,急忙叫住他。 他咬了咬牙,说道:“二十两,一卷二十两,不能再高了……” 这十天的时间,他已经看出了这部《西厢记》蕴藏的真正价值,若是能够独家运作,第一时间刊印,绝对能够大赚一笔,一旦错过,这等好机会,怕是只会便宜了别人。 他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样的机会从他眼前溜走。 唐宁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快。 彭掌柜急忙追出去,说道:“你要是对价钱不满意,我们还能再商量,还能再商量啊!” 唐宁回头看着他,重复道:“刊印所得利润,我六你四,若是掌柜的觉得无法接受,我再去找别家。” 彭掌柜咬着牙,内心无法抉择。 一位中年男子从对面书坊走出来,诧异道:“老彭啊,这是干什么呢?” 彭掌柜瞥了一眼对面铺子的掌柜,压低声音道:“李公子,进来说。” 他和唐宁走进松竹斋,对伙计吩咐道:“把门关上。” 他这才转头看着唐宁,说道:“李公子,你的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在我们这一行,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 唐宁将写好的另一卷递给他,说道:“你可先刊印这两卷,看看效果,然后我们再行商议。” “五天。”彭掌柜接过之后,说道:“给我五天时间,第一批就能印出来,还请李公子留下住址,到时候彭某亲自登门拜访。” “不用了。”唐宁摆了摆手,说道:“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彭掌柜想了想之后,点头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唐宁走出松竹斋,走到一处偏僻的街巷,将斗篷换了下来。 按照账目去分,自然没有直接买断方便,但却可以做到利润最大化。 他不用担心这位掌柜会在账目上做什么手脚,这些账目不仅和他们自己有关,也和朝廷的税收息息相关,官府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专人查账,没有背景的大商贾,是不敢在账目上做什么手脚的。 他准备回红袖阁的时候,有几道身影走到他的面前。 “行行好!” “可怜可怜我们吧……” “大哥哥,我们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 唐宁看着面前的几名小乞丐,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子,想了想,转身向街边走去。 几名小乞丐见此,目中的亮起的神采又熄灭。 “等一等。”他们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身后有声音传来。 唐宁端着一个笼屉,里面满是包子,看着他们,说道:“拿去分了吧。” 几名小乞丐愣了愣之后,便争先恐后的跑过来。 他们抓起包子,大口的嚼着,唐宁笑了笑,将笼屉放下,转身离开。 给他们银子,或许会被那些年长的乞丐抢去,倒不如为他们买些包子,至少现在就能填饱肚子。 不知道刘老二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京师虽然繁华,但街头的乞丐,显然要比灵州多得多。 唐宁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境况比他们好不了多少,要不是那一个白菜包子,要不是唐妖精的随手一扔,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小乞丐们显然已经饿了很久,大口的吞咽着包子,脸上的表情有些焦急,似乎是在惧怕着什么。 不多时,便有几道高大的身影向这边走来。 一名身材高大的乞丐看了看他们,问道:“讨到钱了吗,谁让你们买包子的!” 年纪稍长一些的小乞丐立刻道:“不,不是,没讨到钱,是一个大哥哥给我们的包子……” 那乞丐狠狠的在他身上踹了一脚,怒道:“没讨到钱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今天要是还讨不到,打断你们的狗腿!” 小乞丐们急忙起身,向街头人多的地方涌去。 两名乞丐骂骂咧咧了几句,转身离开。 包子铺的伙计从铺子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摇了摇头,正打算将那笼屉收回来的时候,从一旁的暗巷中,迅速的冲出一道小小的身影,拿起了笼屉中最后一个包子,又飞快的冲进了暗巷。 松竹斋,彭掌柜拿起那《西厢记》第二卷,吩咐一名伙计道:“让人抓紧时间把这一份多抄录几遍……” 不多时,他便取了一份,回到家中,吃饭之时,将之递给女儿,说道:“小荷啊,这是那西厢记的第二卷,你先看看,对了,你的生辰快要到了,爹打算在家中设宴,到时候,你可多邀些好友过来……” …… 自唐宁来京师之后,便一直没有安宁过,各种事情层出不穷,他斗过纨绔,下过大牢,还进过皇宫,不过,从唐妖精来京师之后,生活好像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 主要是她来了京师,他一直都待在红袖阁,没怎么出去过。 萧珏倒是每天都来,那药方对他好像很有用,不过萧珏显然并不满足,还对他那套强肾的功法念念不忘,唐宁给小意的信里面提到了,到时候将他房间里面珍藏的秘籍也一起带来。 转眼又是几日,他清早洗漱之后,下楼吃早饭,听到阁中的姑娘们在小声的议论。 “那张生也太轻浮了!” “两情相悦,郎情妾意,有什么轻浮的,崔夫人才是坏人,言而无信,棒打鸳鸯……” “不知道第三卷什么时候出啊,都等了两天了……” “这李清是哪位才子,以前根本没有听说过,真希望他快点写啊……” …… 唐宁听着姑娘们讨论,虽然也有些异议,但从她们的对话来看,还是被剧情吸引了的,书的销量应该不会太差。 毕竟在另一个世界,同样的背景下,这也是闻名的畅销书,他打算等吃完早饭,再去松竹斋看看。 他换上斗篷,走到松竹斋门口的时候,看到书坊之外,排了长长的两条队伍。 左边是些年轻男子,右边是女子,女子的队伍长度是男子的数倍有余,仔细看去,便会发现其中有不少都是丫鬟打扮。 “才出了两卷,不知道第三卷什么时候出……” “有没有谁认识李清的,去他家催一催啊?” “关键时刻就没有了,有没有知道这李清住哪里,我去他家送点东西。” 人群议论间,唐宁迈步向阁中走去。 “干什么,没看到这么多人排队吗,懂不懂礼貌了?” “穿斗篷了不起啊,穿斗篷就可以插队了?” “喂,说你呢,后面排队!” 他才迈出两步,身后就有不满的声音传来。 彭掌柜从店铺里面跑出来,满面红光,急忙道:“公子来了,快请进,请进,等你好久了……” 唐宁走进店铺,看着他,问道:“怎么样,销量还不错吧?” “何止不错,简直是卖疯了!”彭掌柜满面笑意的看着他,说道:“外面这些人,可都是来买《西厢记》的。” 唐宁点了点头,问道:“往后的几卷,松竹斋还能刊印吗?” “能!当然能!”彭掌柜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的说道。 印书这一行,图的就是一个快,别看现在他们的《西厢记》卖的这么火,过上三五日,市面上便会出现盗版,拿到第一手内容,抢占这三五日先机的,才能吃上肉,至于其他人,只有跟在他们后面喝汤的份。 早在刊印之前,他就已经打出了西厢记的名气,这两日书铺门口排起的长龙,直到夜晚才散,仅这一部《西厢记》,就足够他赚的盆满钵满了。 他眼珠转了转,又看向唐宁,为难道:“只是这刊印需要费很大的功夫和银钱,若是四六分,小店其实赚不了多少,要不,我们五五开?” 唐宁笑了笑,说道:“《西厢记》只是其一,后面还有几部,我得考虑考虑,是否要和彭掌柜合作……” “还考虑什么啊!”彭掌柜拍了拍胸脯,说道:“四六分,你六我四,就这么说定了!” 第一百七十章 褒贬不一 彭掌柜将一卷《西厢记》的价格定在五百文,这个价格比起市面上的其他有些偏贵,但也贵不了多少。 活字印刷至今已有百余年时间,造纸术也有了长足的发展,这导致陈国的印书行业十分发达,但也只是相较于百年前而言,总的来说,印书的成本还是不低,书籍这种东西,依旧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消费得起的。 五百文对于贫苦百姓是一笔巨款,但能识文断字的,也大都不是贫苦百姓,在这京师之地,有大把的人愿意花五百文买一卷看。 彭掌柜看着他,说道:“五百文的价格,大概只能持续五天,这条街上的书坊,已经全都盯上了我们的《西厢》,五天之后,他们就能自己印制出来,到那时候,我们的价格就要降下来……” 这个世界还没有版权意识,想要靠印书赚钱,就得抢占先机,一旦等到盗版出来,能赚的就不多了。 在这里,以写书为生的人,大都是混个温饱的落第秀才。 所以唐宁根本没有想着一次将《西厢记》印完,等到别的书坊印制出来《西厢记》第一卷和第二卷的时候,松竹斋的第三卷已经印制完成了,别人拿到第三卷之后,要排版、印刷,售卖,又得多等一个五天,而五天之后,松竹斋的第四卷刚刚新鲜出炉。 松竹斋只要能一直保持领先一卷的速度,就能抢占京师的大部分市场,等到别人印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部分人看过的剧情了。 虽然还是有些损失和遗憾,但他们吃肉,总得给别人留点汤喝,要不然,那些眼红的家伙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 “公子真是有先见之明。”这两日有不少银钱进账,彭掌柜脸上的肥肉都在哆嗦,笑道:“我一会儿就让人在门口竖起一块牌子,写上第三卷的开售时间,然后就让人抓紧时间刊印……” 彭掌柜对他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唐宁将第三卷的稿子递给他,他立刻拿下去安排了。 很快他便走回来,说道:“这两日的利润,要不要先给公子结算?”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以后就按卷结算吧。” 彭掌柜点了点头,说道:“那便按照公子说的,五日一结。” 唐宁走出松竹斋,回头看了看书坊门口排开的长龙,心中还是满意的。 将这种事情交给专人去做,果然要方便许多,《西厢记》开售第二日,便能有如此的盛况,想来那位彭掌柜也做了不少的宣传。 唐夭夭站在他身旁,手上拿着一本松竹坊刊印带插图的《西厢记》,又看了看唐宁,说道:“李清姑娘,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和小意解释。” “你不说,我不说,小意怎么可能知道?”唐宁瞥了瞥她,说道:“或许她已经忘记李清了。” 虽然以李清的身份和小意有过一次书信往来,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联系了,或许她早就忘记了唐妖精的这位远房表姐也说不定。 唐夭夭看了看他,说道:“早上许叔叔收到了一封从灵州寄来的信,是我爹寄来的,他在信中说,钟伯伯和小意她们已经启程来京了。” 虽然拖家带口的赴京会慢上一些,但从时间上算起来,最迟二月中旬,她们便会抵达京师。 到那个时候,他就不能再住在红袖阁了。 他还要抓紧时间赚钱,以眼下的情况来看,等到《西厢记》全都出完的时候,大概就能攒够在京师买大宅子的钱了。 此外,唐宁还想到了一件事情。 等到他搬离红袖阁,若是那房间被占,苏狐狸就没有地方睡觉了,红袖阁的房间反正也有多余,不如便让许掌柜将那房间空出来,也能让她有一个休息的地方。 说苏狐狸苏狐狸便到,唐宁回到房间,看到她坐在桌旁,唐妖精还在下面没上来,唐宁关上房门,苏媚看了看他,笑道:“你挺怕那小妖精的嘛……” 唐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走上前,问道:“你今天怎么没睡觉?” “睡不着。”苏媚看了看角落里那张床,有些留恋的说道:“马上要离京了,过来和你说一声。” “离京?”唐宁诧异的看着她,问道:“你要去哪里,还回来吗?” 苏媚对他笑了笑,声音一下子软下来,问道:“怎么,舍不得人家吗?” 唐宁撇了她一眼,问道:“人家,人家是谁?”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苏媚看了看他,说道:“放心吧,只是出京办些事情,少则一月,多则数月,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可以叫你状元郎了……” 唐宁在京师的朋友不多,能陪他打牌的,就只有苏媚一个,她忽然离京这么久,他稍稍有些意外,想了想之后,看着她说道:“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注意安全。” 话虽这么说,但苏狐狸完全不能以女人看待,反倒是遇到他的男人要多多小心,一个不慎,就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女孩子?”苏媚忍不住笑了起来:“姐姐早就不是女孩子了……” 唐宁还记着上次她睡着了抱着自己的胳膊,醒来了就要杀自己样子------明明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还非要装出一副历经世事的样子,看在自己打不过她的份上,唐宁懒得拆穿他。 苏媚看着他,说道:“你要好好考试啊,不知道状元郎的床,睡起来会不会不一样……” 唐夭夭在外面敲了敲门,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苏媚对他最后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窗边。 唐宁打开门,唐夭夭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问道:“我刚才好像听到里有女人的声音。” “听错了吧……”唐宁摇了摇头,看着她,说道:“你就是太闲,都幻听了,要是没事的话,我教你打麻将吧,以后无聊了可以消磨消磨时间……” …… 转眼又是十日,《西厢》一书已经刊印了五卷,剧情渐入佳境,逐渐在京师掀起了一股《西厢》热潮。 张生与崔莺莺的故事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弦,京中不少青年男女都将之奉为经典,几卷《西厢》,也成为无数闺阁女子的枕下之书。 哪个少女没有幻想过能有一个如意郎君,那或许是一个英俊的少年,骑着白马来到她们身边,也或许是一个隔着墙吟诗的满腹经纶的才子,这是她们为自己编织的梦,虽然梦醒之后,还要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一个不知样貌,不知品行的人共度余生。 现在,这位叫做李清的才子,将她们的梦写在纸上,她们读的是张生和崔莺莺,想到的却是自己。 一时间,京师无论是名门贵女,还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但凡相聚,无不议论西厢…… 有褒自然有贬,也有不少人认为,女子便应当读《女戒》《女训》之类的书籍,《西厢》一书,描写书生爬墙私会小姐,小姐偷偷跑去书生房中过夜,是伤风败俗,枉顾礼法的恶行,将《西厢》当做是毒瘤的言论,也在日益增多。 然而,无论是褒是贬,《西厢》一书,销量却是更加火爆了。 唐宁身在红袖阁,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当众人对于《西厢记》褒贬不一的时候,他在房中核算账本,算完了之后,坐在床上数钱。 放下账簿,他将一堆银票推到一边,喃喃道:“不对啊,少了二两银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女抵京 京师果然不缺有钱人,五百文一卷的都有那么多人买,估计等到《西厢记》的二十卷出完,他的能住很多人的大宅子就有着落了。 看在这么多银票的份上,就不和彭掌柜计较那二两银子的事情了。 唐夭夭推门进来,唐宁急忙将床上的银票收起来。 她瞥了唐宁一眼,说道:“你怕什么,我又不要你的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礼貌的问题,万一她推门进来看到他正在换衣服怎么办,万一她看到他正在洗澡怎么办,万一她看到苏狐狸睡在他的床上怎么办? 唐夭夭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忽然看着他,问道:“你的那位姓苏的朋友呢,好久没有看到她了。” 她仔细想了想,上次见到那个狐狸精,好像还是在天然居吃饭的时候。 不知道唐妖精为什么忽然提起苏媚,唐宁看着她,说道:“她啊,她有事情离开京师了,可能要几个月才回来。” 唐夭夭的目光望向他,问道:“你又没有见过她,怎么知道她离开京师的?” “……”唐宁想了想,说道:“萧珏告诉我的啊。” 唐夭夭走出门,对楼下挥了挥手,萧珏走上来,警惕的问道:“唐姑娘,有事?” 自从上次看到陆腾从红袖阁飞出去,他对这位长腿姑娘就充满了警惕。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和苏媚苏姑娘很熟吗?” 萧珏想了想,目光望向唐宁,说道:“没有他熟。” 唐妖精正欲再问,许掌柜从楼下跑上来,说道:“小姐,楼下有两位姑娘找你和唐公子,一位姓钟,一位姓苏……” 唐妖精的身影瞬间在原地消失,许掌柜回过头,怔怔的看着她从楼上直接跳下去。 唐宁愣了一瞬以后,便大步的走出房门,向楼下走去。 萧珏一脸的疑惑,也跟着走了下去。 楼下,唐夭夭拉着钟意和苏如的手,问道:“你们怎么才来,伯父和伯母呢?” 钟意看着她,微笑道:“爹和娘先去县衙了,我和小如过来找你们。” 她看着唐宁从楼下走下来,脸上漾着笑意,轻声道:“相公。” 唐宁张开双臂,在钟意怔在原地的时候,轻轻的抱了抱她。 钟意脸色微红,急忙退开。身旁的苏如看着他,低头道:“小宁哥。” 唐宁也给了小如一个拥抱,唐夭夭看了看,说道:“我也要抱……” 唐宁惊讶道:“你?” “不是说你!”唐夭夭瞪了他一眼,抱了抱钟意和苏如,说道:“这下好了,你们来京师,我就不会那么无聊了。” 唐宁撇了她一眼,她无聊个屁,整天除了听言情故事就是打麻将,就等着小如和小意过来凑一桌了。 萧珏站在楼梯口,看着唐宁前后拥抱的两名女子,站在原地,仿若石化。 他伸出一只手,数了数之后,又伸出另一只手。 许掌柜站在楼上,看了看那两名陌生女子,再看了看自家小姐,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面露震惊,之后便强行恢复平静。 唐宁和她们没有在红袖阁多留,到达平安县衙的时候,府上的下人们已经将一切都安顿的差不多了。 岳母大人见到他,自然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钟明礼看他的眼神有些欣慰,又有些复杂,唐宁送到灵州的信,他们出发之前,就已经收到了,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突然的不合常理的调令,不是陛下吃错了药,而是他再一次沾了女婿的光。 虽然心情有些复杂,但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晴儿,一会儿帮姑爷收拾一间屋子出来。”陈玉贤对晴儿吩咐了一句,才看着唐宁,说道:“宁儿一会儿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搬过来吧。” 唐宁点了点头。 陈玉贤又看向唐夭夭,说道:“夭夭也别住在外面了,都搬到县衙里来,我们离开灵州之前,你爹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好好照顾你的。” “我爹?”唐夭夭吐了吐舌头,问道:“我爹没事吧?” 陈玉贤笑了笑,说道:“没事,他生了两天的气,后来就自己好了。” 唐夭夭终于放下心,挽着陈玉贤的手,说道:“那我今天就搬过来。” 钟意将他房间里面的东西收在一个大箱子里,唐宁让人将之搬到他的新房间,从里面翻出来一本册子,从头到尾翻了翻,将之记在心上之后,随手扔给萧珏,说道:“你要的东西。” 萧珏脸上露出喜色,说道:“我抄好了就还给你。”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还了,我用不上。” 萧珏仔细想了想,掰起手指默默算了算,终于承认,这东西唐宁或许是真的用不着。 不过,那药方对他有用,这秘术应该也不会有假,他看着唐宁,认真的说道:“谢了。” “不用谢。”唐宁确认他已经将每一页都记在了脑海里,再次挥手道:“朋友有难,应该的。” 萧珏在他肩膀上轻轻砸了一拳,说道:“我萧珏这辈子认你这个朋友。” 萧珏虽然也算纨绔,但却和京师的其他纨绔不一样,根据他的经验,早上起不来的一般都不是坏人,唐宁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表示认可。 他躺在床上,长舒了口气。 自他到京师之后,这一路走来,虽然磕磕绊绊,但事情似乎一直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下一件重大的事情,便是即将到来的省试。 等到省试之后,无论结果如何,他上次成亲没有完成的步骤,也都要补全。 到那个时候,他和萧珏,就真的不一样了。 钟意房间,唐夭夭看着正在收拾房间的钟意,想到唐宁的身世,嘴唇张了张,仔细想了想之后,还是没有将之说出来。 钟意将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桌上,转头问道:“夭夭,京师的《西厢记》出到多少卷了?”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第五卷吧。” 虽然只出到了第五卷,但她却已经看完了所有的二十卷,除此之外,还有京师暂时没有出现的《牡丹亭》《长生殿》…… 钟意有些高兴的说道:“京师果然要比相邻的同州要快上一些,我还以为这本书只出了四卷呢。” 唐夭夭看着她,说道:“你要是喜欢看,我那里就有第五卷,晚上拿给你。” “好啊。”钟意坐在床边,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她问道:“这本书的作者也叫李清……” 唐夭夭吓了一跳,急忙解释道:“这个李清可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李清……” “我当然知道不是,据说这位李清是京师一位不知名的才子……”钟意笑了笑,看着她,说道:“对了,上次灵州匆匆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李清姑娘,心里一直遗憾,等到过两天一切都安顿好了,我们去拜访她吧……” 唐夭夭怔在原地,喃喃道:“她,她……” “怎么了?”钟意看着她,疑惑道:“不方便吗?” “她现在不在京师。”唐夭夭想了想,一脸遗憾的说道:“她平日里就喜欢四处游玩,我到京师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唐宁从外面走进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唐夭夭看着他,一脸复杂:“我们在说李清表姐……”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情况有变【第三更】 唐宁脚步顿住:“李清……” 钟意看着他,说道:“李清便是夭夭的表姐,以前去过一次灵州,只是相公没有遇到。” “哦,那真是可惜了……”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聊,我回红袖阁收拾东西,先走了。” 他来京的时候,就是轻装上阵,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房间里面最重要的东西,就是他的那些银票和稿子。 不过,还是有些书籍需要带回来的,他和彭琛一起回去。 岳父大人此次升任平安县令,原先的班底自然带不过来,彭琛在灵州的时候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老婆也没有家人,这次也就不用再回去了。 唐宁收拾好行李,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看到几道身影站在外面张望。 唐宁看着阁中的几位姑娘,疑惑道:“都站在外面干什么?” 楚楚姑娘走进来,看着他,轻声问道:“公子要搬走了吗?” 唐宁点了点头,笑道:“在这里打扰你们这么久,真是抱歉了。” “一点儿都没有打扰,公子住在这里,我们很高兴呢……” “对啊,你可要常回来看看我们呀!” “不能忘了我们……” 唐宁来京师之后,其实打交道最多的,是楼里的几位姑娘,毕竟都在一座楼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姑娘们对他也都很好,端茶倒水,捏肩捏腿的,即便他每次都拒绝,也还是没能推脱掉。 貌似自从苏媚来了红袖阁两次,都被他无视之后,她们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好了。 苏狐狸虽然是京师男人们眼中最欢迎的女人,但同时也是京师女子们最讨厌的人…… 想到苏狐狸,唐宁回头看着许掌柜,说道:“掌柜的,如果楼里的房间够用,就先别占用这间房吧。” 许掌柜想了想,点头道:“公子放心,这间房,我永远给您留着。” 唐宁笑了笑,没有多解释,说道:“谢谢许掌柜。” 许掌柜连忙摆了摆手,说道:“小事一桩,公子不用客气。” 这个房间的窗户,唐宁离开的时候,做了一些小手脚,从里面看窗户是关上的,但从外面,却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开。 这其实有些多此一举,因为这扇窗户,对苏狐狸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他搬出去之后,唐妖精也不会再进行突击检查,苏狐狸可以安心的把这里当成她的狐狸窝。 和姑娘们告别,收拾好行礼回到县衙的时候,发现方鸿也在。 “恭喜钟大人高升。” “多谢方大人举荐。” “不用谢我,要谢就写你家的贤婿吧。” …… 方大人正在和岳父大人客套,唐宁回到房间放了东西,晴儿便叫他过去吃饭。 刚刚搬到县衙,灶上还没开伙,饭菜都是从外面的酒楼订的,方鸿也一起留了下来。 方鸿和岳父大人以及三叔一桌,唐宁作陪,岳母大人和小意小如唐夭夭一桌。 三叔和他们没什么话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酒菜上。 刚刚看完了《西厢记》第五卷的钟意看着唐夭夭,问道:“《西厢》第六卷什么时候才会出?” 唐夭夭掰着手指算了算,说道:“好像是明天吧,不过只有松竹斋有卖,去的晚了就卖没了……” “西厢?”钟明礼回头看了看,转过头时,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 方鸿笑了笑,说道:“钟大人还不知道吧,西厢指的是《西厢记》,此书近些日子在京师销量甚好,几近人手一本,京中女子,对此书很是喜欢。” “人手一本?”钟明礼闻言有些惊诧,喃喃道:“若是如此,这也算是一本奇书了。” “虽是奇书,但朝中已有些御史对此书的内容不满,斥责其不顾礼法,甚至有人将之斥责为淫邪之书……”方鸿摇了摇头,说道:“以此来看,这种盛况,持续不了多久了。” 唐宁夹菜的动作一顿。 没想到,《西厢记》这么快就引起了那些御史的注意,他已经尽量的删减了其中少儿不宜的部分,但书中内核和思想是不可能改变的,确实有些偏离了封建社会的主流。 他并不想唤醒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的意识之类,事实上,没有《西厢记》,也会有《东厢记》《南厢记》之类的代替物出现,一些东西被压抑的久了,必然会爆发出来,他只是想要他的大宅子而已。 如果《西厢记》被人盯上,他的大宅子就没了,都快要洞房了,连个像样的婚房都没有,怎么和小意小如交代? 好不容易熬到这顿饭吃完,唐宁回房取了斗篷,匆匆走出县衙。 松竹斋。 彭掌柜喜笑颜开的迎上来,说道:“公子,这次怎么早来了一天,这几日的帐还没有算好呢……” 唐宁将厚厚一叠书稿拍在桌上,说道:“用最快的时间,将后续的内容刊印出来,能印多少印多少。” 彭掌柜拿起那一摞书稿,惊诧道:“公,公子,这不止十五卷吧?” “这里面还有另一部,不输《西厢记》。” 既然《西厢记》会被禁,那么尺度更大的《牡丹亭》就难以幸免,即便这已经是他修改过的,也不存在什么侥幸,如今只能拼时间了。 “另一部?”彭掌柜的呼吸有些急促,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为难道:“可是公子,我们的人手不够,时间也不够,一次刊印不了这么多。” “情况有变,《西厢记》已经被朝中一些御史盯上了,要是晚了,怕是就不能卖了。” “什么?”彭掌柜面色顿变,问道:“不能卖了?” 《西厢记》若是被禁,他这书坊,可就没了最大的利润来源,《西厢记》便是他的摇钱树,如今有人要砍他的摇钱树,他焉能不急? 他连忙问道:“公子的消息属实吗?” “不用怀疑我的话。”斗篷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 彭掌柜看了看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咬牙说道:“公子放心,我会让人抓紧刊印的!” 唐宁瞥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怕遇到麻烦?” “不让印才有麻烦……”彭掌柜摇了摇头,说道:“公子放心,最严重的结果,不过是禁止再卖,我们现在要抓紧时间……” 唐宁也早就了解到,京师刊印业发达,朝廷是禁止印制某些的,但还有书坊敢偷偷刊印,就算是被抓住,也不会担负太大的罪责。 彭掌柜走到后堂,将几名伙计召过来,说道:“最近这段时间,大家辛苦点,争取两日刊印一卷……” 伙计们闻言,面色顿变。 “掌柜的,以前五日才能印出一卷,现在您要两日,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是啊掌柜的,这肯定不行!” “这根本不可能完成!” 彭掌柜想了想,说道:“这个月,每人的工钱再加一倍。” 一名伙计有些犹豫:“掌柜的,这不是工钱的问题……” “两倍。” “掌柜的,大家也得休息啊!” “是啊,两天一卷,这样太累了……” 彭掌柜想了想,说道:“五倍!” …… 一名伙计站出来,一脸肃然的说道:“掌柜的,为了咱们书坊,就算是不吃饭,不睡觉,我也要完成掌柜的交给我的任务!” “掌柜的放心,就算是陈四那家伙不干,我也会干下去!” “陈四,你在干什么,你放下我的活字!放下我来!” “掌柜的,后面几卷在哪里,我已经等不及了……” …… 不多时,彭掌柜从后面走出来,对唐宁笑了笑,说道:“公子放心,我明日便再召些工匠,尽快将后面的内容全印出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身份暴露 清晨,天色刚亮,松竹斋还未开门,门口便排起了黑压压的长龙。 这其中,甚至有着大户人家的下人,寅时便来到这里排队,只是为了给自己主人买到最新的《西厢记》。 松竹斋刊印的《西厢记》,五日才会出一卷,今日便是第六卷售卖的日子。 书坊一条街的店铺陆续开门,诸多店铺的伙计掌柜,看到松竹斋前的盛况,皆是一脸羡慕。 更有几人,则是懊悔的捶胸顿足,恨不得时间倒流,再给他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因为在《西厢》热卖之前,他们和松竹斋同样收到了那位“李清”的投稿,可惜他们没有彭掌柜的眼光毒辣,白白放跑了大好良机,如今看到松竹斋门前的情形,只觉得心如刀绞,不忍再看。 “崔老夫人真是坏啊,居然让一对有情人结拜为兄妹!” “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好想早点看到第六卷。” “快了快了,再有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松竹斋就该开门了。” …… 嘎吱! 门口排队的众人讨论间,松竹斋的大门缓缓打开,人群顿时向里面一涌而去。 “我要买两份!” “我买十份!” “都别挤,别挤,啊,谁的银子掉了!” 为了能从松竹斋买到《西厢》的新卷,众人各施手段,毕竟刊印的份数有限,而京中却有无数人都在等着新篇,起了一个大早,若是还不能买到,回去怕是会被自己主人责罚训斥。 还好松竹斋体谅他们,规定每人最多只能买两份,要不然,这里排队的人,大多数都要空手而归。 松竹斋,几名伙计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还在辛苦的挑拣活字排版,彭掌柜看了看他们,不忍道:“你们回去休息一下吧,替换你们的人马上就来了。” “掌柜的,我们不累。” “对,我们还能坚持。” “掌柜的要是过意不去,要不再给我加一倍工钱?” 彭掌柜拍了拍一人的肩膀,说道:“既然大家都如此努力,我这个做掌柜的,也不能亏待你们,可是谈钱又伤感情,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大家吃饺子,大肉馅的!” 一名伙计从外面跑进来,说道:“掌柜的,外面排队的人太多,最多中午,我们的存货就要卖完了!” 彭掌柜拍了拍桌子,大声道:“快,快让人抓紧时间加印!” 松竹斋门口,已经买到新卷的人满意的从铺子里走出来,习惯性的看了看店铺门前竖着的木板时,不由的一愣。 “什么?” “我真的没有看错?” “不是吧,后天就有新卷出来了,不是要等五天吗,不仅如此,还有大才子李清的新作,《牡丹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前言,看起来很精彩啊!” “那是,李清出品,必是精品,这次又有新书可看了!” 《西厢记》的出现,打破了常规的套路,便像是一道刺破黑暗的亮光,引得无数人争相追寻。 那位从未露过面的才子李清,一时间,也成了京中无数人心中的仰慕对象。 虽然还不知这《牡丹亭》的具体内容,但李清这个名字,便已经足以让他们对这本新书生出信心。 平安县衙。 刚刚晨练过来的唐宁将《西厢记》的第六卷和第七卷一起交给钟意,钟意诧异的看着他,说道:“松竹斋每次不是只刊印一卷吗?” 唐宁笑了笑,说道:“我和松竹斋的掌柜认识,这第七卷虽然还没有刊印,但拿到一份手抄版还是不难的。” “谢谢相公。”钟意脸上露出笑容,看着他,说道:“相公快去洗澡吧,洗澡水我已经让人放好了,相公若是有需要,我让晴儿进去伺候……” “不用不用……”唐宁摆了摆手,说道:“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像洗澡和起床这种事情,能不麻烦晴儿,就不麻烦晴儿,人家小姑娘还正在发育呢,需要多多休息,总是让她忙前忙后的也不好。 晨练完之后,出了一身汗,还是自己去安安稳稳的泡一会儿比较好。 见他走进房间,钟意拿着那两卷《西厢记》,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平安县衙不比钟府,房间并不多,她暂时只能和苏如共用一个卧室,书房也是和唐宁共用。 她走进书房,坐在桌前,认真的看了起来。 《西厢》的故事环环相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张生和崔莺莺的感情波澜起伏,也时刻牵动着她的心弦。 崔莺莺的经历,和她有着些许相似之处,被逼迫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她十分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当然,她要比崔莺莺幸运得多,看《西厢》的时候,倒是不会联想到以前那些不好的事情,只是觉得上天待她不薄,希望这位崔姑娘,也能在故事中收获属于她的幸福。 她看的太过入神,翻开一页时,不小心碰掉了手边的一本册子。 这是他平日里用来练习的策论集,其中几页纸张散落出来,钟意俯身将之捡起,准备捡起那几张纸的时候,动作忽然一顿。 那纸片上写着一行字。 “唐钊捏造谎言,言说张生已被卫尚书招为东床佳婿,崔夫人再次将小姐许给郑唐钊,成亲之日,张生以河中府尹身份归来,征西大元帅杜确也来祝贺。真相大白,唐钊羞愧难言,含恨自尽,张生与莺莺有情人终成眷属……” 唐钊是《西厢中》最讨人厌的一个反派,可《西厢》才刊印到第七卷,他羞愧自尽的结局是怎么来的? 这似乎------是西厢记的结局? 她知道唐宁也看《西厢》,以为这是他自己编造的一个结局,然而当她的目光望向另外几页纸张时,便惊讶的嘴唇微张,整个人仿若被雷霆劈中。 唐宁洗完澡出来,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刚才泡澡的时候,他仔细想了想,以后还是不打算写《西厢记》和《牡丹亭》这样的书了,毕竟他和小意也不算是自由恋爱,而是先成亲再恋爱,万一以后她发现这两本是他写的,让她误会就不好了。 《西厢记》和《牡丹亭》的稿子他已经锁起来了,还有些废稿夹在书里没来得及处理,打算等到以后时机成熟再告诉她。 他走到书房,看到钟意站在桌旁,似乎是在发呆。 “这么快就看完了?”唐宁诧异的说了一句,又道:“明天我再去松竹斋看看,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后面的内容。” 钟意看着他,表情复杂的问道:“我的相公是叫唐宁,还是叫李清呢?” 唐宁怔在原地,脑海有些空白。 唐妖精居然把他出卖了。 说好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呢? 骗子,女人说的话,果然连一个字都不能信! “你听我解释。”唐宁看着钟意,说道:“那次是个意外,我也不想扮夭夭的表姐,只是因为……” “什么?”钟意看着他,难以置信道:“夭夭的表姐是你扮的?” “……”唐宁停顿了数秒,问道:“你刚才说的李清……,是什么意思?” “这个不重要了。”钟意走上前,目光有些茫然的看着他,问道:“夭夭的表姐,李清李姑娘……,是相公?”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得好死! 唐宁觉得自己真的是一头猪,愚蠢无比。 什么叫不打自招,什么叫自作自受,这就是了。 《西厢记》和《牡丹亭》作者是他,为了不被请去有关部门喝茶,这件事不能告诉别人,但小意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毕竟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能坦白的? 除了他是唐妖精表姐的事情。 正因如此,所以他没有在意《西厢记》的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被唐妖精出卖了。 没想到唐妖精没有出卖他,他自己把自己出卖了。 有一位姓吕的前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要想过得好,保命用小号。 唐宁选对了方法,却选错了小号。 钟意看着他,问道:“所以,夭夭根本没有表姐,或者是,相公就是她的表……姐?” “对,没错。”事已至此,唐宁只能大方的承认。 “那首《一剪梅》也是相公写的?” “是。” “那我收到的那封信……” “也是我写的。” “信里的那几首诗……” “还是我。” …… 钟意站在原地,有些缓不过神,她心中倾慕的才女居然变成了她的相公,这让她一时间不能坦然接受。 好一会儿,她才看着唐宁,面色复杂道:“难怪那天她穿的那件衣服看起来有些熟悉,那就是夭夭的……” 唐宁看着她,解释道:“总之,这是一个误会……” 钟意想了想,看着他说道:“相公以后若是想穿女子的衣服,妾身也有的,总是穿夭夭的,有些不太好……” “……”唐宁看着她,认真道:“那次只是一个误会,没有以后。” 钟意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妾身听说,这是一种心病,相公千万不要压抑自己……” 唐宁转过身,将书房的门关上。 钟意诧异道:“大白天的,相公关门做什么?” 唐宁咬牙道:“我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病!” …… 虽然在正式洞房之前,不能白日宣淫,但将不听话的娘子按在床上打一顿屁股还是可以的。 治不了晴儿,治不了唐夭夭,还治不了她了? 被教训了一顿之后,钟意显然老实多了,俏脸飞红,再也不敢提刚才的事情。 唐宁打开房门,唐妖精站在院子里,似乎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大白天的,你们两个在房间干什么……”他她嘀咕了一句,却也不是询问,向房间里面走去的时候,回头小声提醒他道:“小意已经来京师了,她有多聪明你心里清楚,你可千万别露馅。”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已经露馅了。” “什么?”唐夭夭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她知道你是写《西厢记》的那个李清了?”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她发现了我之前写的废稿。”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唐夭夭瞪了他一眼,说道:“算了,发现就发现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还知道了我就是你的表姐。”唐宁又补充了一句。 唐夭夭目光望向他,这次眼中是真的涌现出震惊了。 她惊讶道:“怎么可能,你不说,我不说,她怎么可能知道?” “这个不重要。”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总之,以后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也不用再编李清的故事了。” 唐夭夭看着他,狐疑道:“不会是你自己说漏嘴了吧?” 唐宁沉默不语。 唐夭夭看着他,难以置信道:“这也能让你说漏,你是猪吗?” 唐宁觉得自己挺悲剧的,娘子不听话,套出了他最大的秘密,还套走了他的存稿,表妹也不听话,冷嘲热讽没完没了。 他决定和小如单独待一会儿,小如永远是最听话也是最维护他的,时时刻刻都会顾及着他的面子。 离开灵州之前,她和三叔就将灵州的铺子转让了出去,转让的价格比一开始高了太多太多,虽然还有些可惜,但却可以在京师重新开始。 他想了想,既然小意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情,也就没有必要瞒着小如了。 “夭夭姑娘的表姐?当然记得。”苏如正在整理床铺,抬头看了看他,问道:“小宁哥是想说你假扮那位李清姑娘的事情吧?” 唐宁表情一僵,问道:“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如看着他,笑道:“那天晚上就知道了。” 这下丢人丢大了,唐宁表情尴尬的走出了房间,这种时候,还是一个人静一静的好。 …… 时间进入二月之后,京师之中,许多人心中期盼的,便只有两件事情。 其一自然是在三月初举行的省试,这是三年才有一次的盛况,一场省试,不知会诞生多少朝廷未来的栋梁,百姓们对谁能一举夺魁,拿下状元之位非常感兴趣,城中的不少地下赌场,已经对此开下了盘口,江南和京师的几位解元,都被认为是夺魁的热门人选。 其二,则是期盼《西厢记》的更新。 松竹斋从一开始的五日一卷,到后来的两日一卷,再到现在的一日一卷,《西厢记》的故事,已经逐渐进入尾声,只剩最后几卷便能完结,这段剧情,可谓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转,京师许多人的心神,每天都被那薄薄的几页纸所牵动。 《西厢记》虽进入尾声,但另一部《牡丹亭》的剧情,则是正入佳境,同为才子李清的作品,有人认为《西厢记》更胜一筹,有人觉得《牡丹亭》的立意更加深刻,人们虽对此意见不一,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西厢记》还是《牡丹亭》,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这其中,也不乏有负面的评价,有人直言,这根本就是“两部**”,会“教坏女子”,言辞收敛些的,也会说是伤风败俗,再严重一些,更是坦言这两部书崩坏礼法,朝廷应予以禁止,两种不同的声音并没有对两部书的销量产生影响,目前为止,朝廷亦是没有对此事作出回应。 京师,某处酒楼。 刘里对唐昭敬了杯酒,说道:“二少有好些日子没有出来了,这一杯酒敬你。” 有人看着唐昭,疑惑问道:“二少这些日子怎么没有出来,是在悉心苦读,安心准备省试吗?” 唐昭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心中的火气差点没忍住爆发出来。 准备个屁的省试,他倒是想出来,可是房门口的护卫得了命令,除了茅房,哪里也不许他去,如果不是省试马上就要开始,父亲取消了他的禁足,他都快要在房里憋死了。 他挥了挥手,说道:“不说这些事情了,喝酒!” 几人身处雅阁,雅阁之外,还有不少人坐在堂中,一边吃饭,一边说笑。 “你们说那唐钊的结局会怎么样?” “这唐钊不仅容貌丑陋,更是无才无德,总是依仗门第权势欺人,出身尚书家中又怎么了,此等渣滓,死了才干脆!” “是极,我也觉得,这唐钊坏事做尽,下场一定不得好死!” 邻桌有人听到,回过头,诧异道:“不是吧,这唐钊虽然迂腐、庸俗、虚伪、自私,但怎么也不致死吧?” 一人想了想,问道:“你说的唐钊是……” 那人立刻道:“《牡丹亭》里的唐钊啊!” 对方笑了笑,说道:“我们说的是《西厢记》里的,兄台串戏了……” 唐钊是《牡丹亭》中迂腐、庸俗、虚伪、自私的道学先生,也是《西厢记》品行低劣,坏事做尽的纨绔子弟,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有人哈哈一笑,说道:“不管是《西厢记》还是《牡丹亭》,总之这唐钊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因为这两部书的原因,若要说这些日子,京师百姓最痛恨最讨厌的人,一定非唐钊莫属。 也不知道这唐钊是不是得罪过李清,若是这两部书能够流传下去,他也算是青史留名了。 毕竟,就算是恶名和骂名,那也是名啊。 雅阁之内,唐昭放下筷子,面色僵硬。 他这段日子被禁足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事情都没做,怎么就不得好死了! 容貌丑陋,无才无德,依仗门第权势欺人,出身尚书之家------他不过是消失了短短的时日,这京师,怕是有人已经忘记他了。 “找死!” 他心中本就有火气无处抒发,表情阴沉至极,暗骂一句,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步向外面走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寻找李清! 京师,某处酒楼门口,路过的百姓们围在一起,纷纷探头向酒楼里面张望。 “这是怎么了?” “里面好像打起来了。” “这聚宾楼掌柜的也真是倒霉,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有纨绔在这里生事了吧?” “这也没办法,在京师做生意,没有有力的靠山,也就只能被人欺负了。” 众人议论间,前方的人群传来一阵哗然,然后迅速后退,唐昭一脸阴沉的从里面走出来。 “是唐家那位二少爷!” “他有好一阵子没有在外面出现了,没想到刚一出现,就惹下了这样的事端。” “哎,小点声小点声,唐尚书家的,惹不起,惹不起……” 聚宾楼里面,桌椅板凳倒了一片,几名客人倒在地上,捂着脑袋,痛苦的呻吟着,身上多处挂彩。 聚宾楼的伙计们将倒了的桌椅以及受伤的客人扶起来,一脸无奈,掌柜的则站在一边,满面晦气。 京师虽然繁华,在这里开酒楼永远不用担心生意,但平白无语的,也会遇到触霉头的事情。 比如刚才那位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的唐家二少,几位客人好好的吃着饭,他便怒气冲冲的从雅阁里面走了出来,掀了那些客人的桌子,见人就打,像是犯了癔症一样…… 在《西厢记》中,唐尚书的儿子唐钊,便是一个仗着家族势力,到处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现实中,唐昭与唐钊名字虽只差一丝,性格却是分毫不差,都是到处为非作歹的乌龟儿子王八蛋! 西厢记的故事虽是虚构的,但其中的某些内容,却是取材于生活,由此可见,那位不曾露面的才子李清,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聚宾楼掌柜看着楼内受到惊吓的客人,歉意道:“真对不起,让大家受到了惊吓,今日大家在聚宾楼的消费,都算在我的账上……” 街头,唐昭身后的一名年轻人看着他,无奈道:“二少,他们说的唐钊,是书里的唐钊,巧合而已,你又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 “巧合?”唐昭冷哼一声,“唐钊是巧合,唐尚书也是巧合吗?” 年轻人顿时无言。 “找!”唐昭面色阴沉,说道:“隐喻朝中重臣,好大的胆子,把这个李清给我找出来!” 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这李清要是能这么轻易找到的话,早就被狂热爱好《西厢记》的那些女人们给轮流糟蹋了,还能轮得到他? 他看着唐昭,面有难色,说道:“二少,自从常县令倒台之后,这种事情,我们就找不到人手了……” …… 唐宁早上出去溜达了一圈,顺便去松竹斋看看,两本书完整版已经给彭掌柜了,他便不用再穿着斗篷过去,远远的望了一眼,见排队的人比前些日子还要多了,便折返回去。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那唐尚书家的公子唐昭,在聚宾楼闹事了!” “据说他砸了聚宾楼,还伤了人!” “伤了人,我怎么听说死了两个?” “不可能吧,死了两个,事情应该早就闹大了。” “谁知道呢,以唐家的关系,他就是真打死了人,官府也管不了的……” “哎,唐尚书,唐家,唐昭,唐钊……,你说这李清还真是敢写啊,他就不怕惹恼了唐家吗!” …… 唐宁一路走来,越听越心惊。 这位唐家二少,脑子该不是缺根筋吧? 他本来就已经是京师人气很高的网红了,不做几件好人好事和《西厢记》中的唐钊撇清关系,反而来了这么一出,这不是自己把屎盆子往自己的脑袋上扣吗? 京师女子们恨着一个只存在于里的虚构人物,胸中的愤懑正无从抒发,唐昭唐公子就这么跳了出来,无私且伟大的,吸引了所有的火力。 唐宁一路走来,听到的唐家二公子,是一个坏到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彻头彻尾的混账东西王八蛋,下到八岁幼童,上到八十老妪统统不放过,还和礼部侍郎公子刘里长时间保持着不正当的男男关系…… 故事之精彩,唐宁自己都不忍心听下去。 唐家。 唐琦一脸怒色,指着唐昭,质问道:“你又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唐昭一脸无辜,他不过是昨天在聚宾楼忍不住出手打了几个人,外面怎么就传的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连八十岁老太都不放过呢? “什么都没做会有那么多人骂你?混账东西,才一天时间,你就闯出了这么大的祸事,省试之前,你都给我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 “爹,你不能这样……”唐昭面露惊恐,大声道:“爹,我才出去一天,爹,你不能这样啊!” 唐昭被拖下去之后,唐琦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兄长,说道:“昭儿虽然胡闹了些,但这次,也却是遭了无妄之灾,事情的源头,还在那本《西厢记》。” “李清此人查到了吗?” “让人去问过松竹斋那位掌柜了,他也不清楚,那人每次过去都带着斗篷,这些天,都是让松竹斋掌柜将银票放在一个地方。”唐琦摇了摇头,说道:“此人行事太过小心谨慎,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唐琦看着唐淮,说道:“李清的事情暂且不急,这《西厢记》,不能再让他们卖了,否则,怕是会对我们唐家的声誉有损。” 若只是一本普通的争议之书,唐琦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本《西厢记》,其中有很多地方都影射了唐家,唐尚书,唐钊,这已经十分明显,若是任由其发展,唐家不久就会成为京师的笑话。 唐淮想了想,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安排了。” 尚书省,发须皆白的老者翻开一道奏疏,将之放在一边,说道:“这《西厢记》和《牡丹亭》到底是何书,算上这一封,御史台和礼部,已经递上了六封折子,要求将这两本书封禁了。” 尚书省统辖六部,由左右两位丞相坐镇,每日都要处理各部递上的奏疏,大事呈递给天子,至于像这种请求封禁某书的小事,全在两位丞相一念之间。 另一名老者正在翻阅奏疏,没有抬头,说道:“御史台和礼部不会吃饱了撑的,既然如此,那便封了吧。” 那老者点了点头,提起朱笔,在一道奏疏上画了个圈。 对于京师的某些人来说,每天看一看《西厢记》有没有新卷,已经成为了习惯。 今日,不少人像往常一样,来到松竹斋门口,打算排队买书的时候,才发现情况和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 一队队官差从松竹斋走出,抬着不少书册,不只是松竹斋,书坊一条街,所有店铺,都有官差出入。 有人看到站在店铺外面的彭掌柜,问道:“掌柜的,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彭掌柜苦笑道:“朝廷将《西厢记》和《牡丹亭》列为了禁书,不让卖了,铺子里的新卷,也都被查收了。” “什么!”众人顿时大惊,有人急忙问道:“《西厢记》还有三卷才结束,《牡丹亭》还有至少十卷,怎么能说禁就禁,大家都等着看结局呢,你们不能这样啊!” 彭掌柜再次苦笑,摇头道:“我们也不能违抗朝廷的命令,还请大家谅解……” “这让人怎么谅解,就剩三卷了,就算不能刊印,也让我们看完再禁啊!” “掌柜的,快把你的原稿拿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原稿也被收走了……” “李清呢,李清在哪里,他一定有后面几卷!” “是啊,掌柜的,你快点让李清出来!” …… 《西厢记》和《牡丹亭》被禁的突然,给了每天都在等待《西厢》出新的众人迎头一棒,只剩三卷的《西厢》就这么被禁了,这位叫做李清的才子,将众人的心撩拨到一个高处之后,就此销声匿迹。 京中诸多《西厢》爱好者,聚集在一起,除了骂朝廷之外,就只剩下一件事情。 寻找李清!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谁禁的? 《西厢记》在还剩最后几卷的时候被列为禁书,各大书坊的存货被朝廷搜刮一空,也不允许再刊印售卖。 这对喜欢《西厢》的人来说是很大的折磨,在剧情最为关键,马上就要结局的时刻,忽然被禁,这或许意味着,《西厢》一书,将成为她们一辈子的遗憾。 唐宁也挺遗憾的,毕竟这两本书被禁,他就不能每隔两天数一次银票了。 不过也只是稍微有些遗憾,毕竟《西厢》只剩三卷,该赚的钱也都赚了,至少他买宅子的钱已经有了。 至于京师的广大读者,也只能对她们说一声抱歉,要怪,就怪迂腐的朝廷和这个纷扰的世界吧。 “你说这两本书怎么说封就封了呢,朝廷到底是怎么想的?”萧珏对于朝廷的做法似乎不太满意,一脸遗憾的样子。 唐宁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也看《牡丹亭》和《西厢记》?” “看啊……”萧珏点了点头,说道:“这两本书写的很好,就是有些瑕疵。”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十全十美,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西厢》和《牡丹》肯定有瑕疵,但唐宁不相信,这种瑕疵是萧珏这种只知道看《XX三十六式》和《XX四十八手》的人能看出来的。 他看着萧珏,问道:“什么瑕疵?” 萧珏摇了摇头,说道:“张生和崔莺莺在房间里面睡了一夜,柳梦梅和杜丽娘私会,就只是平静了过了一夜,相拥而眠……,这也太脱离现实了,依我看,这位李清,怕是也和你一样,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 什么叫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平静的过了一夜怎么了,相拥而眠怎么了,自己思想龌龊,满脑子色情想法就算了,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什么又叫脱离现实,躺在一张床上就必须干那种事情了? 现实中还有成婚大半年还是处男的人呢。 《西厢记》和《牡丹亭》是大作,两位作者也都是大家,自然不会犯这种脱离实际的低级错误,只是为了不教坏小朋友,唐宁将里面某些少儿不宜的片段做了修改。 给唐妖精讲书生偷小姐小姐偷书生,还详细的描述细节------他又不像萧珏那样没逼数。 “今天以后,我就不能出来了。”萧珏叹了口气,说道:“省试没几天了,我得在家里给我爹做做样子,要不然他又得唠叨,如果西厢记最后三卷出了,记得帮我留一份。” 萧珏走了之后,约莫有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唐宁在院子里练了会功夫,晴儿将一道人影领进来,眨了眨眼睛,说道:“姑爷,有一位姑娘找你。” 唐宁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李天澜了,他从红袖阁搬走的时候,特地告诉过彭掌柜,如果李姑娘去了红袖阁,便告诉她他已经搬到平安县衙的事情。 想来这应该是她这些天第一次去红袖阁。 唐宁走进屋,倒了一杯茶水,问道:“怎么,这些日子很忙?” “是有些忙。”李天澜点了点头。 唐宁有些疑惑,问道:“你们在和朝廷谈什么事情,都这么久了,还没有结果?” 李天澜端起茶杯润了润唇,说道:“我们想和陈国结盟,共同抵抗北方的敌人。” 科举要考策论,国际形势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考点,所以唐宁对于陈国的国际关系也十分清楚。 陈国现在处在一个较为安定的时期,与周边诸国的关系还算平稳,但北方是一个例外。 北方大草原上,某个以游牧为生的民族,这些年不断侵犯,对陈国的北方边境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但压力更大的是楚国,楚国地处北方,国土更大的与那片草原接壤,草原上骁勇善战,喜好抢掠的肃慎人只是让陈国头疼,却是楚国的心腹大患。 楚国使团此次来陈国,并不只是为了朝贡,还背负着和陈国结盟,共同抵抗肃慎人的使命。 但显然,对于陈国来说,结盟并不是最优的选择。 草原是楚国的心腹大患,却不是陈国的,他们也只能骚扰骚扰陈国北方,马蹄跑不了更远,若是出兵扫荡草原,得益最大的是楚国,没有了草原上的威胁,楚国国力,必将日益强盛,楚国可不像草原,是切切实实和陈国接壤的,扫除肃慎人的威胁,等着楚国坐大,这并不是陈国朝臣和君王愿意看到的。 这种事情,就不是唐宁能够操心和插手的了。 李天澜瞥了他的书桌一眼,转移话题道:“你也看《西厢》?” 唐宁点了点头,问道:“你也看?” 李天澜有些遗憾,说道:“昨天刚看到最新一卷,可惜此书被禁,看不到结局了。” 唐宁拉开抽屉,将最后的三卷递给她。 李天澜翻了翻,看着唐宁,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唐宁解释道:“我和松竹斋的掌柜很熟,这本书还没有被禁的时候,就已经拿到了原稿。” 李天澜目光望向他,说道:“据说松竹斋的原稿,已经被官府销毁了。” 唐宁想了想,说道:“那你可要珍惜点儿,或许这世上,就剩下这一份原稿了。” 李天澜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显不信。 唐宁脸上露出无奈之色,说道:“好吧,大家都是朋友,我就不瞒你了,我承认------其实我认识李清。” …… 京师,某间书铺。 一名客人从外面走进来,走到伙计身边,小声问道:“你们这里,有《西厢记》吗?” “没有没有,这是禁书,我们这种正经书铺怎么会卖!”那伙计连连摆手,《西厢记》才刚刚被禁,谁敢顶风作案? “就是因为是禁书,所以我才想看啊……”那人有些遗憾,转头向门外走去,喃喃道:“这《西厢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大家都在说,朝廷为什么会禁它……” 那伙计站回原位,心中有些郁闷。 自从《西厢记》被朝廷列为禁书之后,来书铺打听的客人居然更多了,似乎越是被禁,他们对此书就越感兴趣…… 宫中,陈皇批阅完奏章,来到某处宫殿时,很远就听到了殿内传来的笑语声。 他迈进宫殿,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臣妾见过陛下!” “安阳见过陛下……” 殿内几人纷纷起身,陈皇目光在几名妃子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前方的一名女子身上,问道:“安阳来了啊,我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也只有你才能逗得她们这么开心了。” 他走到殿内,摆了摆手,说道:“朕在这里喝杯茶,歇息歇息,你们继续说,不用管朕。” 几位妃子却是没有像刚才那么玩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淑妃走过来,说道:“陛下,臣妾给你揉揉肩膀。” “有劳爱妃了。”陈皇点了点头,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淑妃笑了笑,说道:“安阳前些日子拿了本书进宫里来,臣妾几个都觉得好看,正准备让她下次进宫的时候再捎上几卷。” 陈皇挥手道:“这等小事,就不用麻烦安阳了,你告诉朕,是哪本书,朕一会儿就让人给你们从宫外带进来。” 淑妃微微一笑,说道:“这本书叫《西厢记》,还剩下最后几卷就结局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陈皇走出宫殿,回到书房的时候,回头看着凌云,说道:“朕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凌云躬身拱手:“请陛下吩咐。” “小事而已,不用这么紧张。”陈皇挥了挥手,说道:“你让人出宫去带几本书,好像是叫《西厢记》来着,带回来了之后,送到淑妃那里。” 凌云怔了怔,喃喃道:“《西厢记》……” 陈皇见他表情有异,问道:“怎么了?” 凌云抬起头,说道:“回陛下,《西厢记》这本书,已经被列为禁书,所有书籍,皆被销毁,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了……” “被禁了?”陈皇诧异的看着他,问道:“谁禁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和我有什么关系? 与楚国结盟一事,他已经犹豫了许久,陈皇自然不会闲到连一本禁书都要亲自过问,只是他刚刚才在淑妃和几位妃子那里答应下来,君无戏言,难道让他现在去告诉淑妃,她们想要看的那本书被朝廷禁了? 凌云想了想,说道:“应是两位宰相商议之后的决定。” 陈皇挑了挑眉,问道:“两位宰相不会闲着没事去禁一本书,禁那《西厢记》的理由是什么?” 凌云思考了片刻,说道:“据说,是许多御史觉得,此书描写的是男女情爱之事,会教坏女子,有伤风化……” “市面上描写男女情爱的故事多了去了,之前怎么没见他们禁过?”这个理由显然不能让陈皇信服。 凌云又想了想,说道:“回陛下,还据说,此书之中,影射了东台舍人唐琦的公子唐昭,在书中将他夸大成一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 “夸大?”陈皇怔了怔,竟是忍不住笑起来,“说他唐琦的儿子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哪里需要夸大?唐家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一来,京师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唐家不要脸了?” “陛下,那这《西厢记》……” 陈皇想了想,说道:“你先将此书拿给朕看看。” 《西厢记》卖的最火热之时,一天之内便卖出数千册,朝廷虽然将此书列为禁书,销毁了各大书坊的存货,但别人家中的书籍,他们是销毁不了的。 更何况,明面上的书坊已经不能售卖了,但暗中的渠道,还有不少。 不多时,凌云便将市面上的十七卷《西厢记》整合到一起,放在了陈皇的案头。 陈皇粗略的翻了翻,说道:“倒也没有影射唐家,只说他唐昭是纨绔,难道还冤枉了他唐家不成?” “至于教坏女子,有伤风化,也不至于那么严重,按照这个标准,市面上一大半的书都要禁……,不过,既然禁了,也便算了吧。”他看向凌云,说道:“你让人查一查,将这本书的作者找出来,让他将这《西厢记》的最后三卷送到宫里,赏他些银子做补偿。” 凌云躬身道:“臣遵旨。” …… 省试将近,连萧珏都闭门不出,临时抱佛脚,唐宁却每天都在外面奔波。 他在看宅子。 不管两个月后科举的结果如何,他大概是要长时间的留在京师了,自然要选一个舒适且满意的住所。 好在京师的房价虽然比其他地方贵,但也没有贵到惨绝人寰的地步,写了两本太监书,就能够在京师二环内买一座面积不小的宅子了。 只可惜,看了好多个地方,他都不太满意。 一名牙人跟着他走出来,说道:“客官,您要不再看看,我这里还有两个地方,挺适合您的……” 唐宁挥了挥手,这些牙人找的房子都不太靠谱,还是等考完试,让萧珏帮着找找,萧小公爷应该比这些牙人靠谱。 唐夭夭跟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了这么多地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房子?” “位置好点的,大一点的。”唐宁说了一句,又摇了摇头,说道:“可惜这样的地方早就被人占了,不好找啊。” 他走在街上,忽有一道人影凑上来,伸手向怀里掏去。 身后的唐夭夭见此,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剑柄,只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神秘说道:“公子,要书吗,《西厢记》加料版,晚上一个人看,包你看了还想看!” 有人卖盗版西厢记唐宁能够理解,但是他不知道这“加料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接过那册子,说道:“我先看看。” 他随意的翻了翻,仅看目录,便怔在原地,不由的舔了舔嘴唇。 这哪里是加料版《西厢记》,分明是根据《西厢记》改变的艳情同人。 而且这改编的作者也忒不是人了,写张生和崔莺莺也就算了,连红娘也不放过……,艳情嘛,不放过红娘也能理解,这丧心病狂的居然连崔夫人都不放过! 再退一步,崔夫人就崔夫人吧,说不定有人就喜欢这个调调,但是连唐钊都不放过,这就有点太过分了…… 唐夭夭的脑袋凑过来,问道:“什么书,我看看。” 唐宁急忙将那本书合上,扔给那人,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那人有些遗憾,又有些理解。 身边有美人如此,的确是不需要看这种书的。 他左右看了看,又发现了一位新的目标,一路跟过去,凑到一名儒衫的年轻人身边,小声问道:“公子,要书吗,《西厢记》,加料版的,有张生和崔莺莺******” “张生和崔莺莺******有什么好看的?”年轻人瞥了瞥他,继续向前面走去。 “不喜欢看张生和崔莺莺,还有张生和红娘……” “哎,公子别走啊,崔夫人,张生和崔夫人喜欢看吗?” 年轻人脚步顿住,小声问道:“多少钱?” 唐宁本来是想去松竹斋看看的,但是和唐夭夭走过去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松竹斋门口站着几名官差。 彭掌柜站在门口,一脸无奈的说道:“官差大人,我真的不认识李清,他每次来都是戴着斗篷,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什么身份……” 看来他当初的决定是对的,多一个身份,就多一层保障,李清这个小号已经练废了,下次可以考虑下李照。 两人从松竹斋门口走过时,皇宫,凌云走进御书房。 陈皇看了看他,皱眉道:“都几天了,还没有查出来?” 凌云躬身道:“回陛下,李清的身份,臣已经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陈皇看着他,说道:“那还不快去!” 凌云抬起头,说道:“陛下,这李清的身份……” …… 片刻后,陈皇站起身,难以置信道:“竟然是他?” 凌云躬身道:“虽然臣也有些不敢相信,但这些天,臣好不容易查到了些线索,种种证据都指明,李清就是他。” “唐家,唐钊……,难怪啊!”陈皇喃喃了一句,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笑道:“唐家的事情,有点意思。” “这件事情便到此为止吧。”他看着凌云,说道:“你去一趟平安县衙,将最后那三卷给朕带回来,送到淑妃那里。” 随后陈皇又转过头,吩咐道:“魏间,宣两位丞相进宫,朕有要事要和他们商谈。” …… 唐宁这几天一直在外,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关于《西厢记》被禁的猜测。 京师的百姓对此的认知几乎已经达成了一致,市面上比《西厢记》尺度更大的都没有被禁,唯独禁了西厢,显然不可能是因为什么“伤风败俗”的原因。 《西厢》之所以成为了禁书,只是因为影射了唐家,只是因为表达了对于京师这些纨绔子弟的不满,只是小小的为民发了一次声,就落得这样的结局。 一时间,唐家在民间的骂声一片。 同样姓唐,唐宁和唐夭夭对于唐家的这种无耻行为表示了强烈的鄙夷。 唐宁又在心中鄙夷了几遍,看到凌云从外面走进来。 凌云是陈皇身边的红人,他的出现,一定和陈皇有关。 凌云走到他的身边,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让我找到李清,将《西厢记》的最后三卷带回宫去。” 唐宁看着他,问道:“你要找的是李清,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一百七十八章 《西厢》解禁 凌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唐解元,还是快些将《西厢记》最后三卷拿出来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其实凌云刚一开口,唐宁就知道他们已经查出来了。 果然还是不能小看国家机器的力量,他小心至此,还能被人找上门来催更。 他手上唯一的一份稿子给李天澜了,唐宁摊了摊手,说道:“后三卷我手上现在没有,你要不明天过来取?” 凌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他的眼神看的人很不舒服,唐宁站起身,说道:“你要是不介意,就在这里等我写完。” 想不到陈皇看起来威严十足的,私下里也喜欢这种调调,不过看这位凌大统领的态度,皇帝好像不打算治他一个“伤风败俗”之罪,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西厢记》解禁,虽然说李清只是一个小号,但小号也有尊严,他可不想在后世被人称作“死太监”。 他走到书房,凌云也走进来,在房中的桌旁坐下。 唐宁想了想,试探问道:“陛下还说什么了?” 凌云目光望向别处,淡淡道:“没有。” 虽然只见过几面,但唐宁大概已经知道,这位凌统领,也是和彭琛一样的性子,也不再多问,提起笔开始写《西厢》的后三卷。 将后三卷交给他,送走了凌云之后,唐宁揉了揉酸涩的手腕,走到院子里。 从《西厢记》和《牡丹亭》便可以看出,京师的读者,对于这种调调还是挺喜欢的,抄书也不失为一个赚钱的有效途径。 不过,以后再抄的话,还是要抄一些温和路子的,禁书虽然好卖,但为了安全和名誉着想,还是不要在和谐的边缘疯狂试探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打算再练一会功的时候,宫中,两名老者从御书房中缓缓走出。 作为朝中的两大支柱,两位丞相经常和天子在御书房中商议国家大事,此次更是在御书房中逗留了一个多时辰。 王丞相转头看了看身边之人,说道:“陈楚两国结盟,草原上那些异族必定难以抵挡,要是能除掉这个威胁,便可保北方安稳至少十年,陛下似乎已经有所动摇了。” 那名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没了肃慎人的威胁,陈国北方虽然安稳,但楚国会更加安稳,以楚国近些年的崛起速度,很快便会成为陈国的心腹大患,陈楚两国之间,可是没有任何阻挡,楚人要比肃慎人更加难缠。” 王丞相叹了口气,说道:“楚国虽然也是一个隐患,但毕竟与我们交好多年,那群蛮人,除了抢掠,可不会和我们讲道理。” “王丞相多虑了。”那名老者笑了笑,说道:“楚国岂是好欺负的,草原上那些蛮子虽然骁勇,可向来都是一盘散沙,想要拿下楚国,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便让那些蛮子和楚国耗着吧,这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选择,陛下不会看不明白这一点的。 “不说此事了。”王丞相挥了挥袖,说道:“省试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陛下迟迟没有决定主考,似乎有些不同寻常……,那《西厢记》和《牡丹亭》到底有何不凡之处,竟是被陛下特意提起,将之从禁书中剔除出来……,老夫真是老了,这些年,越来越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身旁的老者呵呵一笑,说道:“陛下的心思,还是不要猜的好,不过,这《西厢记》和《牡丹亭》,若是有时间,倒是要看看……” …… 《西厢记》和《牡丹亭》被禁,使得京师不少人心中对朝廷,对唐家积攒了无数的怨气。 但只禁了数天,人们便惊讶的发现,各大书铺之中,这两本书又被堂而皇之的拿出来售卖了。 起初众人还以为是书坊老板同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和朝廷对着干,仔细询问之后,才得知这两本书已经被从禁书中剔除了出来,同时被剔除的,还有之前封禁的几本存有争议的书籍。 据小道消息透露,连宫中的妃子都在看《西厢》,西厢被禁,她们看不到结局,心痒难耐,于是向当今天子吹了吹枕边风,天子查明真相之后,知道这两本书是被人有心人故意禁掉的,当即便下令,将之解禁,托《西厢》之福,之前被禁的几本书籍,也被放了出来。 这显然是一巴掌抽在了唐家的脸上,百姓们不知唐家人的心情如何,纷纷涌入书铺抢购。 以前只是听闻《西厢》之名,却是从来都没有看过,被禁之后,反而对此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朝廷禁书封书如此随意,天知道官老爷们什么时候就会反悔,此时不买,更待何时? 唐家,刚刚得知消息的唐琦还有些难以置信,问道:“陛下亲自下令解禁?” 他根本想不通,一国天子,每日要处理多少国家大事,竟然会主动下旨解禁一本禁书? “据说,是宫中几位妃子也在看这《西厢》,淑妃娘娘向陛下提了几句,陛下便将此书解禁了。”一名下人将从外面打听出来的消息告知于他。 唐琦沉吟片刻,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那下人退下去之后,唐琦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问道:“陛下先是削了平安县令,此次科举,又削弱了礼部的权力,如今又将这《西厢》解禁,陛下对我唐家的不满,真的到了这等境地?” “我也没想到,陛下竟会亲自下旨。”唐淮目光望向窗外,喃喃道:“到底是走错了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啊……” 唐琦心中憋闷,猛地灌了一口冰凉的茶水,依旧没有气消。 那《西厢》的作者李清,一开始便将唐家推入了火坑,后来他们虽然通过唐家的影响力禁了此书,但京中对唐家的骂声反而更高。 此事若是到此为止,也就罢了,京师从来不缺新鲜事,百姓很快就会忘记《西厢》,被新鲜的事物吸引。 谁想到,陛下忽然解禁此书,这无疑是又一次将唐家推到了人前。 一巴掌接连一巴掌的抽在唐家脸上,让他们彻底成为了京师的笑话,唐琦一拳砸在桌上,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李清……” …… 唐宁走在街上,看到各大书坊将《西厢记》明摆着出来售卖,心道陈皇还是挺讲究的,看了自己的书,第二天就将两本全都解禁了。 钟意陪在他身边,小声问道:“相公打算什么将最后那三卷刊印出来?” “刊印那最后三卷干什么?”唐宁摇了摇头,唐家说不定就盯着松竹斋等他出现呢,反正买宅子的钱已经够了,再多印三卷,也赚不了多少钱,没意义。 某处书坊门口,几名年轻人聚在一起交谈。 “《西厢》都解禁了,这最后三卷,什么时候才印?” “不知道啊,直到现在,那“李清”还没有出现呢!” “你们说,《西厢》不会就这么结束吧?” “怎么可能,李清如果不将《西厢》写完,我就咒他生儿子没有小**!” “挖坑不填,做出这种败人品的事情,还想娶老婆?” “就是,这种人一定会遭报应的,他要是没有将最后的三卷拿出来,我就咒他天天早上起不来!” …… 唐宁脚步顿住,转头看着钟意,说道:“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刊印,毕竟有这么读者都在等着,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第一百七十九章 省试将近【第三更】 “彭掌柜,这《西厢》都已经解禁了,你还不将后三卷拿出来,这就有些过分了!” “要多少钱你就直说吧,别这么拐弯抹角的!” “就是,没看到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吗!” …… 松竹斋,彭掌柜刚刚走出店铺,就被人堵在外面。 他看着围拢过来的人群,大声道:“大家听我说,《西厢》和《牡丹》的稿子,当初已经被官差搜去销毁了,我正在想尽办法联系李清公子,大家放心,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大家的!” 他心中既着急又无奈,那位李清李公子,每次和他见面,都是带着斗篷,他只知道他是个男人,而且年纪不是很大,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了。 对方不来找他,他是决计找不到对方的。 就在他心中焦急时,一个孩童手里举着一个糖葫芦,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将一个包袱递给他,说道:“叔叔,这是一个大哥哥让我给你的!” 说罢,他便举着糖葫芦,飞快的跑开。 彭掌柜怔怔的接过包袱,打开之后,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大步向书坊里面走去。 不多时,松竹斋之外便挂起了牌子。 即日起,松竹斋将继续刊印《西厢记》和《牡丹亭》后续内容,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欲订从速…… 松竹斋对面的一家书坊,有两人看到木牌上的内容,面色一变,快步走进松竹斋,不多时,又走出来,茫然的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那李清没来?” “那他们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不管怎么样,先回去禀报!” …… 《西厢记》的最后一卷,已经在昨天刊印完毕,无疑又在京师引发了一波热潮。 据说松竹斋的伙计和工匠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加刊加印,即便如此,还是供不应求。 唐宁能够理解彭掌柜为什么这么拼命,陈国可没有版权法,也没有正版盗版的概念,松竹斋比其他书坊的优势,就是那三五天的先手优势。 一旦等到别的书坊反应过来,也排版刊印出同样的内容,松竹斋失去了先手优势,也不能独占市场,自然会被别人分去利润。 尤其是那些有实力的大书坊,在以最快的时间推出插画版,精装版之后,松竹斋便连最后一丝优势都没有了。 唐宁这几天出门的次数略少,毕竟省试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就算他自己没有什么压力,也不能在家里表现的太过浪荡。 吃过晚饭,他便借着消食的理由,和彭琛一起出去。 彭掌柜刚刚从松竹斋回到家里,准备吃完晚饭之后,便再去书坊里盯一会儿。 虽说十倍的工钱,那些家伙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偷懒的,但亲眼看着他们干活,他心中才能踏实点。 他刚刚走进院子,便看到一道头戴斗笠的人影坐在墙头。 他先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便惊讶道:“李公子,你怎么来了!” 唐宁从墙上跳下来,彭掌柜立刻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来说,进来说!” 进屋之后,他便看着唐宁,提醒道:“公子这些日子千万要小心,万万不能接近松竹斋,那里有人在找你,我担心他们会对公子不利。” 唐宁点了点头,看着他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了。” 彭掌柜怔了怔,马上道:“我马上给您准备银票,后续我们还打算再出精装版的《西厢》,应该还会再赚一些,所以这次,我该多给您一倍的银票,《牡丹亭》还没有刊印完毕,要不下次,我还将银票放在老地方,到时候您让人去取……”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精装版的就不用了,你留着吧,这两本书,也给你带来了些麻烦……” “公子这说的是哪里话!”彭掌柜摇了摇头,说道:“这都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我们做生意,说一就是一,就算您不要,我也得给啊……” 他从床底下搬出一个大箱子,说道:“要不是那些书坊,我们能赚的更多,像万卷楼书香阁那些个不要脸的,刊印我们的书就算了,还让人写艳情版的,在后院建黑作坊偷偷刊印,表面上人模狗样的,背地里黑透了心……” 禁书的销量其实才是最好的,京师的各大书坊,都会暗地里刊印一些禁书,虽然不能明面上售卖,但有些黑市,只有行内人知道。 至于像松竹斋这样的中等书坊,还没有开黑作坊的实力。 和松竹斋的合作,差不多就到此了结了,过程中是让他担了一些风险,但回报也是惊人的。 等到科举完毕之后,唐宁打算自己开一个书坊,当然,有功名在身,不好直接经商,到时候可以蛊惑唐妖精在京师开一家书坊,大家商量着分账,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吃早饭的时候,钟明礼放下筷子,看着唐宁,说道:“省试没有几天了,后面这些天,你不要再看新的东西,查漏补缺即可。” 唐宁看过的东西,是漏不掉也缺不了的,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钟明礼站起身,说道:“晚上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岳母大人帮他和钟意夹了口菜,才看着钟明礼,问道:“又有差事了?”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朝廷前些日子虽解禁了一些书,但对于其他禁书却更加严格了,严令各大县衙,彻查刊印禁书的书坊,只是这些黑作坊都隐藏的很深,不好寻找。” 黑作坊隐藏的深,不好寻找是真的,但恐怕还有一部分原因,与县衙的衙役有关。 这些人生在京师长在京师,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会找不到区区几个黑作坊? 一来是岳父大人新官上任,威信不足,在县衙中的威严,怕是还比不过平安县丞,衙差们消极怠工,应付差事而已。 二来是那些书坊能在京师开下去,暗地里刊印禁书,这么久都不出事,和衙门里的某些人自然有些关系,有些衙差,也是从中收受了好处的。 唐宁在心里叹了口气,连这一件小小的事情都无法施行,岳父大人想要坐稳平安县令的位置,怕是没那么容易…… 他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有些大的书坊,会在后院建造一个黑作坊,专门刊印禁书,放在黑市上售***如万卷楼、书香阁之类的,朝廷搜查的时候,往往只搜查他们开在人前的作坊,不会去后院……” 钟明礼愣了一下,问道:“竟有此事?” …… 三月初,新任平安县令派人查封了包括了万卷楼和书香阁在内的五家书坊,从后院的黑作坊中搜出了大量的朝廷禁书,一时间,街头双手踹在怀中,鬼鬼祟祟的人影少了许多。 朝廷搜查禁书已有数次,数次无果。万卷楼和书香阁几家书坊的查封,在小范围内,还是起了一些波澜,这也是这位新任平安县令首次走进众人的眼中。 自《西厢记》开始,到这几家大型书坊的查封,朝廷的禁书风波到此为止,人们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即将到来的省试上。 当唐宁发现钟意和苏如都变的紧张,连唐妖精都不在他眼前晃的时候,时间已是三月初六。 此时距离省试,只余三天。 第一百八十章 尘埃落定 今年的省试和往年有所不同,天子直到三月初,才宣布了这次省试的主考,乃是一位大学士。 主考的委任,不仅在时间上比历届推迟了半个多月,人选上也是近些年首创。 往年省试由礼部主持,主考一般也在礼部选择,上数三届科举,礼部尚书唐淮两次担任主考,此次陛下摒弃礼部,选择了一位大学士主考,实在是出乎了百官的预料。 大学士地位虽然崇高,但却无甚实权,一般只在天子身边充当顾问之职,学识自然渊博,可充当主考,还是头一次。 此外,此次的同考协考以及几位考官,礼部官员人数也比历届有所降低,天子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心血来潮,必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一次科举的变动,自然也不会是一时起意。 仔细想想,科举之前,平安县令被换,礼部实权被削,想的再远一些,陛下将那有影射之嫌的《西厢记》解禁,是不是也有什么别的深意,莫非是表达了他对朝堂上目前某种局势的不满? 圣心难测,也无人敢测,只是心中难免会提起几分警惕,朝堂上的变动,不会影响大局,殃及的,往往是他们这些小鱼。 …… 省试开始的前两天,萧珏拎了两坛好酒送给老乞丐,说是考试之前要放松放松,拉着唐宁去天然居大吃了一顿。 唐宁顺便和他提了下他要在京师买宅子的事情,第二天便有牙人找上门,带他去看了几座府邸。 看过之后,唐宁才知道,原来这些牙人手里都会存有几座好宅子,只不过平日里不会轻易拿出来。 他挑了一座无论是位置还是格局都较为喜欢满意的,当即便付了钱,拿到了房契和地契。 萧小公爷在京师还是有几分面子的,宅子的价格足足比市价低了两成。 这倒是为唐宁省下了购置家具的钱,这可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拥有的第一座真正属于自己的宅子,到时候,所有的家具都要买新的,他还打算将宅子重新装修翻修一下。 当然,这些都是考试结束之后的事情了。 苏如跟着他走进这座宅子,疑惑的看着他,问道:“小宁哥,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唐宁买下这座宅子,有一部分是为了他自己,也有一部分是为了小如。 虽然岳母大人待她很好,钟意也和她亲如姐妹,但到底是寄人篱下,比不上在自己的家里自由。 钟意看着他,同样面带疑惑。 唐宁握着她们的手,将两把钥匙放在她们手里,笑着说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在听说这座宅子是成婚以后住的,钟意的脸就红的不行了,苏如虽然比她更羞涩,但也有溢出来的喜悦和期待。 唐宁牵着她们的手走出宅子,看到唐夭夭从隔壁宅子走出来。 唐宁诧异的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都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唐夭夭瞥了瞥他,说道:“县衙住的不舒服,我就在这里买了一座宅子。” 唐宁怔了怔,问道:“这座宅子不是有人吗?”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给他们钱,他们就把宅子转卖给我了。”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唐宁为了买这套宅子,手都快要写断了,还得冒着被请去喝茶的危险,费尽千辛万苦才攒够了银子。 而唐大小姐刚一出生就拥有了这一切。 同样姓唐,如果他也能有这样一个爹,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过这种事情也强求不来,他只能自己努力,以后让他的儿子可以不用这么想。 钟意对于唐妖精住在他们隔壁很高兴,毕竟唐妖精是她从小到大都形影不离的闺蜜,唐宁对此也有些期待,以前都是唐妖精翻他的墙,现在他翻墙也毫不费力,总算可以翻回去了。 …… 明日一早,便是省试开始的第一天,省试和州试一样,共考三场,不同的是,省试的题目更难,每一场都要考三天两夜,吃住都在小小的号房之中。 小如提前一天就在厨房中忙碌,为他准备带进去的食物。 考试时间是三天两夜,能带进去的,也只有糕点馒头之类,钟意则是一遍又一遍的为他检查要带的东西,避免疏漏。 唐妖精将她的平安符从胸前摘下来,再一次递给他,说道:“这个拿着,考完了还我。” 唐宁将还残留唐妖精体温的平安符握在手里,上次州试的时候,她晚上爬墙将这个平安符送了过来,后来则坚持认为,他能考中解元,和她送的平安符也有一定的关系。 明天要起一个大早,唐宁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完毕,放在桌上,就打算早早睡了。 洗漱之后,正打算关门的时候,房门处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唐宁转过头,看到钟意推门进来。 唐宁还没说话,她便缓步上前,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安心睡觉,不许多想……” 说完就飞快的转过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跑过来主动献吻,还让人安心睡觉,不许多想,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他走到房门口,打算关门睡觉的时候,看到有一道人影站在院子里,有些徘徊不定。 他走出房门,苏如看到他,有些手足无措,低头道:“小宁哥……,怎么还不睡?” 唐宁走到她身边,笑了笑,问道:“你不也没睡吗?” 苏如将手里的一个食盒递给他,说道:“我,我怕小宁哥晚上饿,煮了点粥。” 唐宁接过食盒,她便立刻说道:“小宁哥吃完了就早些睡,我,我走了……” 唐宁放下食盒,牵起她的手,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小声道:“放心吧……” …… 省试从三月九号开始,共考三场,每场连考三天,中间会有一天的时间休息。 每逢科举之年,这便是京师最大的盛事,在这十一天中,整个京师,似乎都变的安静起来。 此时,省试第一场已经开始了一天的时间,贡院之中,无数学子奋笔疾书。 科举改革之前,省试动辄要考十几场,数十场,改革之后,虽然只需考三场,但这第一场的综合,却是将之前要单独考的众多科目杂糅在一起,题目异常之多,又极有难度,若是不提高速度,就算是三天也写不完。 在众多学子恨不得多长出一只手的时候,唐宁坐在自己的号房之中,慢悠悠的写着。 这一场的题目虽多,但对他来说,不需要思考,一道一道写下来,胳膊酸了歇一会儿,困了便睡,写到现在,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题目,下午的时候,应该就能结束了。 第三天清早之后,锣声响起,便可以交卷。 号房的空间狭小,待在里面很不舒服,所以第一场和第二场,他都是在锣声响起之后,便走出考场。 第三场的策论,唐宁一天只写一篇,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构思,毕竟这一场他的优势不明显,需要小心对待,直到快要清场的时候,才和大多数人一样走出来。 踏出贡院大门时,这次的省试,便已尘埃落定。 萧珏靠在贡院门口的墙上等他,走过来,说道:“你怎么才出来,好不容易考完,怎么样,晚上出去喝酒?” “过两天再说吧。”唐宁挥了挥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远处,三道吸引了无数视线的身影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珏看了看不远处的三女,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萧福,摆了摆手,说道:“喝个屁,萧福,回家熬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和你们差不多 省试结束,所有考生的试卷经过誊录,糊名之后,才会交由考官批阅。 省试极为重要,录取的都是朝廷的根基,因此也极受重视,每一个环节都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因每年的考生数目不同,试卷数量不同,批阅难度也有所差异,所以历年省试放榜的时间不定,但最晚不会超过四月下旬。 每年省试录取人数大致在两百人左右,这些人,便已经是进士出身,因为殿试只排名次,不会再有人落选。 殿试在皇宫之内举行,但却不是由皇帝主持,也是由临时任命的考官批阅,最终选定十人,将名字连同考卷一同交给皇帝,由皇帝本人决定状元及一甲进士花落谁家。 唐宁早已不是科举场上的初哥,省试三场,每一场他都答的中规中矩,综合一场,他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什么疏漏,诗文都是千古名篇,策论也按照李天澜教他的,没有刻意的炫技,落选的可能微乎其微。 省试结束的当天晚上,唐宁便带着一家人去了天然居,这些天,除了他之外,想来所有人的心都是悬着的。 纵使天然居的侍者再三推辞,他还是坚持付了银子。 一来他现在不怎么差钱,二来不能总是占苏狐狸便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白吃的午餐,欠的越多,到时候需要偿还的越多。 也不知道苏狐狸去了哪里,这都一个多月没有看到她了。 省试张榜还早,虽然还有些事情要做,比如宅子的装修,还要和唐妖精商量开书坊赚钱的事情,但做任何事情都要有张有弛,他打算先放松两天,再去做这些事情。 所以萧珏晚上过来,让他出去喝酒的时候,唐宁没有拒绝。 “省试结束了,这次我爹总算不会唠叨我了。”萧珏双手枕在脑后,一脸轻松道:“你这次考的怎么样?” “还行。” “你是灵州解元,你说还行,排名就一定在前面。”萧珏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过些日子,你能封个什么官,我反正是得进宫了,我爹已经和陛下说好了,让我先在宫里当个小尉……” 萧珏这些权贵子弟的晋升和寻常人还是有差距的,尤其是武将世家,科举只是一个过程,他们可以通过家族关系,直接入宫,起点便是校尉之类,像是被唐夭夭一脚踹飞的陆腾,走的便是这样的路子。 没有出身的普通人,想在宫中当值,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唐宁跟着萧珏,见他走进某座建筑,抬头看了一眼,脚步顿住。 萧珏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进来?” “不是说喝酒吗?”唐宁抬头再次确认了一下,应该没有哪座酒楼会起名叫做群芳阁吧? 萧珏摆了摆手,说道:“什么地方不能喝酒,光喝酒多没意思,以前我就说过,我会带你逛遍这京师所有好玩的地方……” “你们两个来的倒是早,怎么不进去?” 唐宁还没开口,身后就传来声音,刘俊和穆羽等人走过来,簇拥着他们进去。 “刘公子,您可是许久没来了,哎呀,萧小公爷也在,呀,穆公子,黄公子……”一名风韵妇人从远处小跑过来,一脸笑意道:“一大早就听到有喜鹊在叫,刚才还在纳闷有什么喜事,现在终于知道了……” 唐宁向旁边挪了一步,和那位叫做顾白的年轻人站在一起,此人虽然闷骚,但外表看起来彬彬有礼,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比刘俊他们好多了。 刘俊挥了挥手,说道:“好酒好菜都端上来,再叫几个姑娘上来,要最好看的,可别糊弄我……” 老鸨笑了笑,说道:“刘公子说的哪里话,自然是要将最好的姑娘给您叫过去了……” 看到这阵势,唐宁有些后悔来这里,心中略有犹豫,便在这时,顾白偏过头看了看他,诧异问道:“唐兄莫非是第一次来青楼?” 唐宁点了点头,前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这辈子也是第一次。 “作为男人,连青楼都没有来过,真是想象不到,唐兄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顾白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这样,唐兄今天可要好好玩玩,过些日子等你金榜题名,再来这种地方,可就有些不太合适了。” “呵,想不到顾兄也在这里……”顾白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崔琅。”顾白看着他,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崔兄,咦,沈兄也在。” 顾白说了一句,便看着唐宁,介绍道:“这位是江州解元,这位是明州解元。” 江州和明州都属于江南,江南和京师同为教育大省,这两州解元的含金量,远非一般州府可比,再加上京畿五州解元顾白,算的上是他在省试之上最强的三位对手了。 那位江州解元看着唐宁,问道:“这位兄台看起来有些面熟,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能和顾白在一起的,自然也不是简单之辈,虽然不太可能对他们产生威胁,但结交一番,总是没有坏处的。 唐宁看着他,说道:“免贵姓唐,唐宁。” “唐宁!”崔琅闻言,面色微变,不确信道:“灵州解元唐宁?” 顾白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怎么样,怕了吧,就算你此次能胜过我,怕是也得栽在唐兄手里。” 作为此次科举风头最盛的几人之一,崔琅自然了解过他的对手,沈建与他相熟,加上顾白,三人算是半斤八两,硬要分个高下的话,运气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可这位传说中的灵州解元,便不一样了。 据说此人博闻强记,知识渊博,州试第一场便全答全对,崔琅自认为是没有这个本事的。 除此之外,他“诗疯子”的称号京师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第二场的诗赋,也不会有人比他更强。 最后一场的策论虽然是崔琅的强项,但这位灵州解元的策论,似乎也别具一格,至少他崔琅的策论,是没有资格被拿到大殿上让百官讨论的。 当然,灵州的州试,自然不能和江州的相比,可这位唐解元取得的成就,还是让他心中提起了足够的警惕。 他对唐宁拱了拱手,说道:“唐兄大名,仰慕已久。” 顾白看了看他,说道:“别再外面站着了,既然碰巧遇到了,就一起喝两杯吧。” 几人拾阶而上,崔琅看了看顾白,问道:“此次省试第一场题目,较之往年还要多上一些,不知顾兄答完没有?” 顾白摇了摇头,说道:“这怎么可能答完,我手都快写断了,也不过答出了八成而已。” 崔琅松了口气,笑道:“我与沈兄,也大概是八成的样子。” 他转头看向唐宁,问道:“唐兄呢?” 唐宁想了想,说道:“和你们差不多。” 崔琅一颗心完全放下来,若是这第一场他没有将他们落下太多,他便有信心在策论上赶上差距,毕竟,省试之上,最重的还是策论。 顾白看着唐宁,问道:“差不多是差多少?” 唐宁笑了笑,说道:“也就两成吧。” 崔琅踏上楼梯,脚步一个趔趄,幸好身后的沈建扶了他一把,才没有摔下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生财之道 相比于八成来说,两成实在算不得多。 但崔琅可不认为这位灵州解元,会比他们少答两成。 科举改革之前,省试动辄十余场数十场,每场不同科,每一位学子只要挑选自己擅长的几科应考即可。 后来朝廷觉得这样太过麻烦,并且不利于排名,便将除诗赋和策论之外的科目全都合并为一场,考生一般只要答对六成左右的题目,便可通过第一场。 作为一州解元,被无数人寄予厚望,崔琅自然不会将目标定为六成,定然是竭尽全力,不被沈建和顾白这些人比下去。 可人力有时尽,这第一场目的是区分,本就不是为了让考生答完,他费尽全力,做到极致,也只能在三天的时间里,完成八成而已,顾白和沈建也差不多是这个水平。 细数历届科举,答满八成者凤毛麟角,九成多年才会出现一位,至于十成,在省试第一场不出差错的,他闻所未闻。 顾白用力的拍了拍唐宁的肩膀,说道:“我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唐兄算一个,不不不,你简直不是人啊!” 崔琅和沈建对他的话深表赞同,他们三人向来都是对手,此刻却有了同仇敌忾的感觉。 第一场便没有悬念的输给了他,第二场……,没有人敢生出和他比较诗文的心思,诗疯子的作品崔琅全都看过,他觉得在诗词上,他和唐宁至少差着十个顾白。 只要他的策论没有出现什么重大失误,连想都不用想,这次的省试,必定会被他拔得头筹。 好在省试之后还有殿试,殿试只考策论,到那时候,便是众人各凭本事的时候了。 众人落座之后,崔琅对唐宁拱了拱手,说道:“唐兄,初次相见,崔某敬你一杯。” 沈建也端起酒杯,说道:“沈某也敬唐兄一杯……” 唐宁端起酒杯,和两人碰了碰,一口饮尽。 经过了老乞丐的熏陶,他的酒量有所提高,再加上这里的酒并不烈,一杯下肚之后,并没有什么感觉。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笑语声,刚才见过的老鸨领着十余名艳丽女子走进来,笑道:“几位公子,姑娘们来了……” 刘俊指了指其中两人,说道:“香香,媛媛,你们两个,到我这里来。” 顾白将他伸出来的手按下去,说道:“哎,你急什么,唐兄是第一次,让唐兄先挑!”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你们玩吧,我一个人就行。” 刘俊看着他,说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第一次来,就更要好好享受享受了。” 萧珏摆了摆手,说道:“算了吧,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他。” 他对于那唐姑娘一脚将陆腾踢飞的场面还记忆犹新,非常理解唐宁,当然,也十分理解他不愿意将贞操丢在这个地方。 换他他也不愿。 刘俊三人坐在那里,身边各有两名姑娘相陪,就连崔琅和沈建身边都有两位姑娘陪酒捏肩,表情惬意,一脸享受,似乎这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 顾白是最深藏不露也是最会玩的,他的身边足有四名女子,一人捶腿,一人捏肩,一人夹菜,一人倒酒…… 只有唐宁和萧珏孤身一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京师这些富家子弟的生活,确实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刘俊三人喝着喝着人就不见了,崔琅和沈建很快就被身边的女子灌醉了,摇摇晃晃的扶着他们离开。 萧珏看了看顾白,问道:“科举之后,你什么打算?” “你们先下去吧。”顾白对身旁几名女子微微一笑,几人有些留恋的看了他一眼,缓缓退了下去。 “还能有什么打算啊,本想随便考个状元,在朝廷混个好差事。”他看了唐宁一眼,说道:“现在状元考不上了,就随便讨个差事混日子呗,怎么,听说你要进宫了,还是在凌云手下当差?” 萧珏不满道:“什么叫在凌云手下当差,我进宫那也是管人的好不好……” 萧珏晚上喝了不少,走出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东倒西歪。 唐宁知道自己的酒量,也从来不在酒桌上做逞能的事情,此刻倒是很清醒。 萧珏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着他,问道:“你第一场真的比顾白他们多了两成,真不是人啊……” “你喝醉了。”唐宁对跟在后方的萧福招了招手,说道:“萧福,扶你们家小公爷回去。” “回什么家啊!”萧珏大手一挥,说道:“我要去赌场,我这次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你身上,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京师,某处地下赌坊。 官府虽然没有明令禁止赌博,但各个赌场也没有狂妄到明目张胆的将“赌坊”两个字挂在外面。 但对于京师的许多赌徒来说,早就将城内的各个赌场位置熟稔于心。 “我押崔琅,押十两!” “我押沈建是省元,押二十两!” “呵呵,崔琅和沈建虽然厉害,但还是差顾白一些,我押顾白,一百两,这次就靠他为我们京师争光了!” …… 每三年一次的科举,不仅是朝廷的盛事,也是赌坊的盛事,从州试开始,京师的各大赌坊便会针对科举开出盘口,参与者众多,有人借此赚的盘满钵满,有人因此赔的倾家荡产。 近期最受众人关注的,当然是谁能在省试中拔得头筹,众人大致认为,这次的省元,一定是江州,明州,京畿的三位解元其中之一。 各大赌坊之中,也以押他们的人数最多。 “我押唐宁!”一道醉醺醺的声音过后,有人将一沓银票放在桌上。 这一沓银票少说也有千两以上的样子,众人见此,纷纷大惊。 “唐宁是谁?” “没听说过啊!” “我听说过,好像也是哪个州的解元,不过没几个人押……” “这人疯了吧,不压崔琅沈建,不压顾白,这是钱多的没处花了?” “这不是萧小公爷吗,喝的这么醉还跑来赌……,不过,这也真是萧小公爷能做出来的事情。” 见来人居然是萧小公爷,众人心中纷纷放下了疑虑。 连逛青楼叫十个女子喂蚊子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这位萧小公爷,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都不稀奇。 “这唐宁虽然也是解元,但灵州解元……,差之江南和京畿许多啊,萧小公爷这次怕是要赔惨,这也太败家了。” “还是少管别人的事情,他要败也是萧家,和我们无关。” “我还是好好想想,押顾白好还是崔琅好……” 人群恢复了嘈杂,赌坊又开始变得混乱,有人影从外面进来,将一沓银票放在桌上,说道:“这些全压唐宁。” 又是和刚才萧小公爷差不多厚的银票,立刻在小范围内引起了轰动。 当他们想要看看是谁和萧小公爷一样败家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用一块白布蒙着面。 “此人又是谁?” “出手这么阔绰,钱多的花不出去吗?” 人群中,一人挠了挠头,喃喃道:“我怎么觉得,那人好像顾白,这件衣服我见他穿过……” 身旁有人在他脑袋上抽了一下,骂道:“京冀五州解元顾白买别人是省元,你眼瞎心也瞎啊!” 唐宁站在赌坊门口,看着萧珏和顾白从里面走出来,忽然意识到,他好像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 第一百八十三章 豪赌 唐宁觉得赌自己省试夺魁,也不是不能考虑。 顾白和崔琅沈建三人,第一场只答出了八成左右的题目,还不一定全对,第二场就更没有悬念了,历代状元无数,也没见哪一位的诗词能和温庭筠李清照比肩。 最后一场策论,他文章上不一定能比得过他们三个,但有李天澜的悉心教导和历史上无数先辈总结出来的经验,要论“策”,他还没有怕过谁,就算没有让考官感到惊艳,也不会减太多分。 综合考虑下来,唐宁觉得还是值得一赌的。 唯一的问题是他没钱。 他的钱大部分都用来买宅子了,剩下的一部分马上就要投入到修缮和装修上,松竹斋的《牡丹亭》还没有出完,最后一笔款项他还没有拿到,手上并没有多余的银子。 钟意和苏如陪岳母大人去庙里上香,说是求菩萨保佑他科举能有一个好成绩,唐妖精在院子里练剑,老乞丐靠在墙角,抱着萧珏孝敬他的美酒醉生梦死,一坛美酒,一只鸡腿,就是他的圆满的乞丐生了。 唐妖精练功挺刻苦的,而且唐宁发现,这些天来,她的招式似乎比以前更加凌厉了,尤其是在到了京师之后,她变的更加勤奋,这种进步也越发明显。 趁着唐妖精休息的时候,唐宁帮她倒了杯茶水,说道:“夭夭,你身上还剩下多少银两?” 唐夭夭瞥了瞥他,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唐宁将茶水递过去,说道:“如果还剩的多的话,借我一点呗。” 唐夭夭抿了口茶,问道:“借多少?” “不多,一万……,五千两吧。”唐宁想了想,还是觉得少借一些的好,毕竟要是借的多赔了,他得把自己赔给唐妖精才还得起。 “你刚刚买了宅子,还有什么地方需要用钱的?”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 唐妖精变了,她以前都是爽快的拿出一万两银子拍在桌上,从来不问他用处。 不过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借钱是为了赚钱,又不是去外面养狐狸精,不用心虚。 他看着唐夭夭,解释道:“外面的很多赌场都开下了盘口,赌谁是这次省试的魁首,我想押我自己。” 唐夭夭目光望向他,许久才问道:“有几成把握?” 如果是只考策论的殿试,唐宁没有多少把握,但这只是省试,怎么也有个六七成的样子。 他看着唐夭夭,说道:“保守也有六成。” “赌了。” 唐妖精向来喜欢刺激,六成把握已经足够她完成一把豪赌了,他看着唐宁,说道:“我回房间取银票,你在这里等我。” 唐宁站在院子里,没有等来唐夭夭,却先等来了凌云。 唐宁看着他,诧异道:“凌统领来这里干什么,我可没有稿子给你了。” 凌云身体向旁边移了一步,露出身后的润王。 润王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来谢谢你救了我的母妃。” 如果唐宁没有记错的话,润王已经用这个理由,谢了他至少三次。 “父皇经常教导我们,知恩要图报,你救了母妃是大恩,所以也要多谢几次。” 如果不是润王一边说话,还会一边舔舔嘴唇,唐宁差点儿就信了。 “我晚些时候再回宫去。”他走到唐宁身边,问道:“你们家今天吃什么饭啊?” 岳母大人带着小意小如出去了,三叔和三婶去看新宅子,今天家里就只有他和唐妖精两个人,唐宁还没想好要吃什么。 见唐妖精从房间里走出来,他开口问道:“你今天想吃什么?”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什锦锅子吧,好久没吃了。” 唐宁看到了润王脸上在一瞬间焕发出神采,他转头看着唐宁,说道:“今天能不能多做一点……” 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候,而且他和唐妖精有事要出去,本以为润王谢完了就回去了,没想到他道谢是假,蹭饭才是真。 唐宁看了看凌云,说道:“我们有事要出去一趟,厨房里菜不多了,想吃什么,自己去买,在我回来之前,记得把菜洗了。” 凌云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润王就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我们快去买菜……” 唐宁和唐妖精对京师都不怎么熟悉,好在有许掌柜,他几乎知道京师所有赌坊的位置。 昨天萧珏和顾白很不要脸的各自押了一千两银票,这些钱看似很多,但在赌场看来还是小意思,对整体的赔率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和唐夭夭还是没有将鸡蛋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而是分散到了多个赌场,这样下来,每一笔资金都不算太大,应该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是一场豪赌,唐妖精将全部身家都搭了进去,赢了自然是大赚,输了的话,很长一段时间内,就只能靠唐宁养她了。 回去的时候,凌云和润王已经将所有的菜都洗好了。 什锦锅子是很下饭的一道菜,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唐妖精最少都会吃两碗饭,不过她整天舞枪弄棒的,也不会胖,倒是苏媚,既能吃又能睡,却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和唐妖精这种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也瘦的人是不一样的。 “好吃……”润王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比御厨做的还好吃。” 什锦锅子重要的是配料,多一种少一种都是不同的味道,这可是他和钟意试验了好多次才研究出来的一种,味道自然不一样。 看着润王,唐宁就想起了以前的方小胖,,原本以为科举之后就能回灵州,看看她瘦下来的样子,谁知计划有变,他会长时间的留在京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她…… 京师贡院。 省试结束之后,贡院的大门就会关闭,所有的考官都会被关在里面,直到最后的张榜之日,贡院大门才会再次打开。 阅卷在一天前便已正式开始,首先批阅的是第一场的试卷,与州试不同的是,省试阅卷的时间较为宽松,考官有足够的时间,阅卷之时,以公平公正,不出疏漏为首重,不必着急。 宽敞的大殿之内,只有时而响起的翻页声,以及相邻考官偶尔交流的声音。 “这份试卷的律法题目,无一出错,甚是少见,应该是向着刑部去的。” “我手里这份的算科表现优异,倒是适合在户部与工部先磨练几年。” “这份试卷答满了八成,只错一道,应该是那几人其中之一了。” …… 阅卷的差事是枯燥乏味且无聊的,尤其是这第一场,所有的答案都写在纸上,若是不时不时的发声,心中的憋闷便难以排解。 某一个时刻,一名考官从座位上缓缓的站起来,将手中的试卷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之后,脸上的表情,犹如白日见鬼。 他从座位上走出,喃喃道:“大家看看,看看这份试卷。” 有人将之接过,互相传阅之后,殿内的议论声便止不住了。 “嘶……,这次的省试,出妖孽了。” “这简直闻所未闻啊,想不到这一届考生中居然还有此等人才?” “以前倒也不是没有出现过,徐大人年纪轻,十三年前,应该还没有进京,没听说过也正常……” 这一份被众人议论的试卷传到方鸿手里的时候,他看着试卷上陌生的字迹,却是似曾相识的场景,扯了扯嘴角,笑道:“果然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放榜之日 省试结束了,银票也压出去了,唐宁便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三叔在外面跑了几天,已经找好了工匠,开始修缮宅子。 当初买下这座宅子的时候,唐宁就已经对比考虑了许久,对这里的格局基本还算满意,修缮的时候不需要大动,只是地面的青砖需要重新铺就,门窗以及外面的廊柱也需要重新刷漆,内院的那个亭子太旧了,他打算拆掉,重新设计一个大点儿的,过些天天气热了,晚上可以待在外面纳凉。 细节上的改动就更多了。 卫生间必须新建,他对这里的茅房有意见不是一天两天了,马桶是必须的,和京师的排污管道对接,干净省事。 浴室也要单独建造一个,地面铺上大理石,莲蓬头要做一个,每次洗澡都要烧一大桶水,至少等小半个时辰,也太不方便了。 后院必须清理出一大片空地来,作为练功场地,不能像县衙的院子那么小,唐妖精的剑每次都在他的眼前劈来砍去,让人心惊胆战。 此外,还得让木匠定制一张大床,普通规格的床一个人睡宽敞,两个人睡正适合,三个人睡,就有些太挤了,四个人,没有四个人…… 隔壁的宅子也在翻修,唐妖精已经身无分文,钱都是从红袖阁拿的,这边的宅子怎么修,她就怎么修,唯一不同的是,她要在和内院一墙之隔的地方重新修建一座院子,那里本来是一片空地的。 走出宅子,回头看了看,唐宁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等到两处宅子都建好了,这里岂不是有两个唐府,而且还是相邻的? 不管唐妖精在京师待多久,总是要回灵州的,到时候这座宅子空下来多可惜,还不如自己将它从唐妖精手里买下来,把那堵墙拆掉,两个唐府变成一个大的唐府,完美的解决了以后家里人多住不下的问题。 他今天过来是盯进度的,对工匠们干的活还算满意,让三叔给他们加了两成工钱,走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快到升到头顶,该回县衙吃饭了。 岳母大人起初对他搬出去是有些意见的,后来可能觉得这里距离县衙也不远,便同意了下来。 唐宁还没有走到县衙,就看到几道人影在门口徘徊。 他表情一怔之后,便大步的走了过去。 县衙门口的一名衙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这里是县衙,到别的地方要饭去,这里没什么东西能给你们的!” 唐宁走过来,笑着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帮主!”刘老二见到他,立刻道:“我们是今天刚到。” 唐宁曾经写过两封信到灵州,其中便有给刘老二他们的。 京师路远,他在信里说让他们处理好灵州的事务就过来,本以为他们会快些,没想到他们直到今天才到。 门口的衙役见他和这些乞丐很熟的样子,有些愣神。 唐宁看了看身后的彭琛,说道:“你回去的时候帮我说一声,就说我今天不回去吃饭。” 刘老二几人一路风尘仆仆,唐宁本来是想请他们去天然居吃顿饭的,但刘老二几人站在天然居门口,死活不进去,最后只能选了街边的一处面摊。 唐宁看着他,说道:“你们都是我丐帮的元老,以后要见的场面多着呢,连酒楼都不敢进去,这怎么行?” “我们还是觉得两碗面更能填饱肚子。”刘老二不好意思的笑笑,对面摊伙计挥了挥手,说道:“再多加两瓣蒜!” 唐宁不再纠结这件事情,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刘老二解释道:“帮主让我们打听那位小乞丐的消息,我们这一路走来,每到一城,都会停下来问问,所以耽搁了时间。” 唐宁忙问道:“怎么样,有消息吗?” “暂时还没有。”刘老二摇了摇头,说道:“但也不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一路上,我们得知,包括灵州在内,京畿地区,像这样消失的小乞丐还有不少,这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寻常人家的孩子,一切的痕迹,都指向京师……” 唐宁看着他,问道:“打听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吗?” 刘老二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伙计将几碗面端上来,说道:“客官,您的面好了!” “先吃饭吧。”唐宁看了看他们,说道:“吃完饭,你们先在京师安顿下来,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刘老二几人势单力薄,想在京师的乞丐圈子里混出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徐徐图之。 而且这件事情,目前来说,也并不紧急和重要。 时间进入四月中旬,省试已经结束了整整二十天,按照往年的惯例,贡院会在这几日放出消息,宣布放榜日期。 这二十日,京师有无数道视线,都聚焦在城外的贡院中。 而此时,贡院之内,众多考官围在一起,面前放着数份考卷。 数天之前,此次省试的所有考卷都以批阅完毕,他们亦是从中选出了两百余份,便是此次省试的优胜者。 大部分的考卷,他们已经根据编号排名完毕,马上可以解除糊名,誊录考生姓名。 此时,他们面前摆着的,是三人的试卷,也是此次省试的前三名。 只不过,对于这三人的具体名次,主考官还未做最后的决定。 “这一份,第一场全答全对,第二场的诗词也惊艳无二,但这策论文章,却是平平无奇,只能算作中上……” “这两份,虽然第一场和第二场逊色于他,可策论却都是上佳文章……,谁为魁首,还真是不好取舍。”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喃喃了几句,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 见主考有些难以抉择,一名考官上前一步,说道:“李老,朝廷向来重策论,第一场及第二场,是在策论相差不多的情况下,予以参考比较的,下官认为,这三份考卷,都可列一甲,但魁首,还是应当在这两份中选取。” 方鸿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在省试之前,曾经说过,策论的文章,只是参考,应当将重点放在“策”与“论”上,刘大人这么快就忘了?” 刚才开口的礼部侍郎顿时哑口无言。 “陛下是多次提及过这句话。”那头发花白的老者点了点头,目光望向几位协考,问道:“几位协考怎么看?”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终有一人站出来,说道:“若是不谈文章,只谈“策”与“论”,还是这一份更有意义。” 老者沉吟片刻,点头道:“即是如此,此人便是三场第一,诸位大人可还有异议?” 第一场独占鳌头,全答全对,足足比第二人多了两成有余,第二场的诗词,若是放出去,怕是又会引起诗坛波澜,第三场几位协考又意见一致,三场皆是榜首,众人还能有什么异议? 老者看了看众人,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明日放榜!” …… 往年放榜都会至少提前三日告知,或许是今年放榜的时间拖得太久,众人得知消息时,距离放榜之日,只剩一天。 这一日,天色刚亮,京师贡院的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 这其中,只有一少部分是省试的学子,大多数都是围观的京师百姓。 唐宁一大早就被萧珏叫了起来,还看不到贡院大门,前方已经拥挤的寸步难行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省试头名! 唐宁看了看前方黑压压的人群,连贡院张榜的墙都看不到,看着萧珏说道:“要不我们晚些时候再过来,反正榜就在那里,跑不了的。” “又不用挤进去看。”萧珏伸手指着某个方向,说道:“顾白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我们过去吧。” 唐宁随着他走近了才发现,原来贡院前面的一块空地被清了出来,几辆马车围出了一片地方,顾白、崔琅和沈建都在里面等着。 “马上就张榜了,你们怎么才来?”顾白走过来,看着唐宁,说道:“唐兄啊,这次顾某的全部身家,可都压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唐宁看着他,不确信道:“你们?” 崔琅走过来,压低声音说道:“这次唐兄要是不能拿到头名,我和沈兄可就连回江南的盘缠都没有了。” 唐宁本以为只有萧珏和顾白无耻,没想到堂堂两位江南解元,不押他们自己,居然也无耻了押了他? 唐宁看了看他,问道:“你们押了多少?” 崔琅笑了笑,说道:“我和沈兄各自押了一千两。” 本来百姓们都认为省试头名一定会落到顾白崔琅和沈建头上,押他们的赔率很小,唐宁虽然也在前列,但比他们的赔率要高多了,如果有人押了大笔的银票在他身上,这赔率不降才怪,哪怕只是降低一点,也是他的损失…… 崔琅看了看他,问道:“唐兄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顾白想了想,忽然看着唐宁,问道:“唐兄难道也押了你自己?” “没有。”唐宁果断的摇头,说道:“赌博害人害己,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几位还要引以为戒才是。” 他靠在一辆马车上,看着崔琅和沈建两人,就像是看到偷了自己银子的贼。 萧珏从一旁靠过来,问道:“你到底押了多少?” 唐宁抬头看了看天。 萧珏想了想,问道:“一千?” 他在一个赌坊都押了一千,算下来,那天跑了……,应该有十几个赌坊吧。 萧珏见他默不作声,又问道:“五千?” 唐宁目光又望向黑压压的人群,他一个人就押了一万多两,再算上唐妖精,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 萧珏脸上的表情极度懊悔,猛地拍了拍大腿,说道:“早知道我就回去向我爹多要些银子,亏了,亏了……” 不远处,顾白和崔琅沈建,已经吸引了不少人过来。 “崔兄来的好早,想必是对今日的放榜胸有成竹了。” “我这次可是在崔兄身上押了足足一百两,崔兄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我的一百两,全押在沈兄身上了,这次就算是上不了榜,也能赚回些盘缠。” 崔琅对几人拱了拱手,苦笑道:“赌博害人害己,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几位还要引以为戒才是……” 众人对视几眼,疑惑道:“崔兄这是……” 便在这时,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哗乱。 只见贡院大门缓缓打开,一声锣响之后,几名差役从从里面走出来。 “有人出来了!” “放榜了!” “快,快挤到前面看看!” 贡院的围墙之下,数十名官差将激动不已的人群拦在距离院墙丈许远的地方,另外几名差役,搬来梯子,将一张榜单张贴在墙上。 原本嘈杂的环境,反而变得有些安静,众人屏息凝神,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差役手中的红榜。 榜单是从后向前,倒序张贴,但不管出现在哪一个榜单上,便意味着,他们只差在殿试上走一遭,便能成为新科进士。 按照朝廷往年的惯例,新科进士,不管委任何地,也都是有品级的官员。 “啊,我中了,我中了!”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第二个,第二个就是我的名字!” “我是乙榜第二十三,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感谢各路神佛保佑,感谢各路神佛保佑……” …… 省试放榜的场面,要远比州试之时要热闹火爆的多,毕竟能出现在这张榜单上的,如无意外,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殿试的意义,只是从这些人中,分出前三甲而已。 “沈建,我看到沈建的名字了,沈建的名字在第一个!”人群中,忽有声音大叫起来,“我押了一百两银子赌他是榜首,哈哈,我赢了!” 身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急,还有一张榜没有贴出来。” 那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省试的最后一张榜上,只有三个名字,这三人若在殿试之上,便是此次科举的一甲了,排名第一的,便是此次科举的状元郎。 如果还有一张榜,那岂不是说明,沈建是第四,他的一百两银子没了? “顾白和崔琅的名字还没有出来,省试头名,必定是他们其中之一!” “不知道还有一人是谁,居然将沈建都挤下去了,难道是那几个州的解元?” “连沈建都能被他挤出前三,此人深藏不露啊……” 榜单张贴好之后,众人的目光便忍不住投上去。 然后他们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疑惑。 唐宁。 这是排在首位的名字。 唐宁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和顾白崔琅沈建比起来,显得知名度太低,毕竟按照往年的惯例,江南和京畿的解元,在榜单之上,会将其他州府的解元甩开很远。 但这次不同。 第一张榜单上只有三个名字。 唐宁。 顾白。 崔琅。 名字的顺序,便是此次省试前三名的顺序。 第一名不是顾白,不是崔琅,更不是沈建,这意味着,他们中的一大部分人,都将赔的血本无归。 “啊,我的银子,那是我为了娶媳妇攒下的啊!” “我把地契都押了!” “那算什么,我的房契啊!” …… 崔琅和沈建对视一眼,皆是苦笑无语。 自那天晚上之后,他们对于能够取得省试头名就不报什么希望了,连中三元的梦想,也在他的无情打击下,成为了泡影。 好在还有殿试,没有了第一场和第二场的优势,他们未必会输给他。 “咳,崔兄,沈兄,你们的排名已经很好了,不必太过哀叹……” “是啊,殿试之上,好好发挥,还有机会的……” “对对对,一个省试,根本代表不了什么。” 身边的几人虽然心疼银子,脸上的表情纠结痛苦,但还是出言安慰道。 顾白身旁,也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顾兄虽然不是头名,但也位居第二,不必……” 那人本来想说不必伤心,但看到顾白脸上的笑容,顿时怔住。 榜首被人抢了,他居然还笑的出来? 他转头再看看崔琅和沈建,发现他们似乎也不是多么伤心,沈建连第一张榜都没进,居然还和崔琅有说有笑的…… 顾白左右看了看,忽然问道:“唐兄呢?” 崔琅走过来,诧异道:“难道是离开了,我记得唐兄刚才张榜的时候,唐兄好像说让我们小心一点,小心什么?” 沈建同样诧异道:“刚才榜单张贴完之后,他好像是说过,让我们快些离开的。” 顾白怔了怔,问道:“什么意思?” 此时,贡院的人群中,已经传来了滔天的哗然。 “顾白呢,我在他身上输了一百两!” “崔琅在那里,什么江南解元,让老子白白输了五百两!” “沈建,我要找沈建,还我的老婆本!” 无数人红着眼睛,转头四顾,目露凶光。 顾白三人怔在原地,面色瞬间苍白,崔琅一个哆嗦,指着不远处的贡院大门,急忙道:“快,快去贡院!” 远处,萧珏坐在马车上,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看贡院门口涌动的人群和滔天的哗然,诧异道:“那边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走,你刚才和崔琅他们说什么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妖精约战【第三更】 对于某些事情,唐宁可是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 在遭很多人恨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在他们的面前出现。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他把全部身家都压在顾白和崔琅身上,连房契地契老婆本都赔进去,也会恨他们恨的牙痒痒。 赌徒是可怕的,输红了眼的赌徒更可怕,踹他们两脚泄愤都是轻的,不过他刚才走的时候已经提醒过他们三个了,那个地方距离贡院又近,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萧珏掰起手指头算了算,看着他,问道:“如果我殿试押你是状元,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萧珏殿试押他是状元,唐宁估计着他会赔的连底裤都不剩。 殿试一般只考三道策论,有时候是两道,因为算起来只有半天时间,没有足够的时间构思,整体难度要比州试和省试大得多。 他最具优势的两场被去掉了,反而放大了策论的难度,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如果有买自己输的选项,唐宁一定会买。 他看了看萧珏,说道:“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刚才的榜单之上,唐宁也看到了萧珏的名字,虽然在乙榜靠后,但也算是考中了。 除了与众不同的顾白,在京师的纨绔子弟里,这已经算是不错的成绩了,唐宁就没有在榜单上看到唐昭的名字,刘俊穆羽等人,也都榜上无名。 当然,这对他们的前程,并没有多么大的影响,无论能不能考中,过几个月,萧珏都要去宫里当值。 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省试张榜,唐宁和萧珏乘坐马车回去的时候,有无数快马从他们的马车前经过。 皇宫。 一名银甲侍卫策马进宫,行至某处阶前时,干脆的翻身下马,向着前方的宫殿狂奔而去。 “陛下,省试榜已悬!” 不多时,殿内,陈皇手中拿着一份折子,折子上写着的,便是今次省试录用的贡士。 银甲侍卫单膝跪地,高声道:“此次省试,共录贡士两百一十二人,请陛下过目!” “好。”陈皇笑了笑,打开折子,目光扫视一眼,再次笑道:“省试榜首,朕果然没有看错人,顾家那孩子,也一直都很不错;呵,这小子,总算没有给萧家丢脸……” 魏间走上来,手里捧着一封折子,笑道:“陛下,这是李大学士的折子。” 李大学士是今次省试的主考,他的折子中,说的定然是此次省试的具体情况。 陈皇又看了一遍名单,这才打开另一封折子,细细的看了起来。 扫了一眼之后,他便惊诧的说道:“他第一场竟是又全答全对,别人都是有所侧重,他倒好,就没有一科不侧重的……” 他说着说着,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叹道:“想当年……” 魏间抬头看了看他,笑道:“陛下,老奴觉得,唐小神医,和小方大人不一样。” “学识渊博至此,诗文被全体考官竭力推崇,策论虽文章平平,却被几位协考誉为“实策”……”陈皇目光又移到手中的折子上,说道:“他自幼命途多舛,又无名师教导,能做到这一步,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倘若朕的皇子们能有他的一半勤苦,朕也能歇一歇了。” 魏间笑了笑,说道:“老奴恭喜陛下,又得一贤才。” 陈皇瞥了瞥他,“你倒是最会说话啊……” 省试张榜之后,极短的时间之内,京师便陷入了沸腾。 “张榜了,张榜了!” “怎么样了,谁是头名?顾白还是崔琅?” “都不是,是一个姓唐的,好像叫唐宁来着!” “什么,我的十两银子啊,就这么飞了……” “姓顾的和姓崔的都是干什么吃的,不是说他们两个最有希望吗!” …… 大多数百姓对于谁是头名并不关注,他们关注的只是放榜这件事情,作为京师百姓,自然要时时刻刻都关注国家的每一件大事。 当然,少部分人还是在乎谁是头名的,因为唐宁这个名字列在第一,他们会损失不少银子,不过,他们当街骂娘之时,骂的却是顾白和崔琅…… 礼部。 礼部侍郎刘风已经从贡院出来,站在礼部尚书唐淮身旁,叹了口气,说道:“他的前两场考卷,实在是挑不出任何缺陷,足以弥补他并不出彩的策论,没有一点儿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唐淮低头处理事务,没有开口,刘风想了想,又道:“不过,殿试之上,只有策论,但以策论水准,他是进不了一甲的,最多名列二甲,这次的殿试是由礼部负责,大人大可放心……” 唐淮放下笔,随口问道:“昭儿考的如何?” 刘风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说道:“唐昭公子他,没有上榜。” 唐府,唐琦气的胡子都在发抖,指着唐昭,怒道:“你看看你,整天除了闯祸,除了给唐家丢脸之外,还知道什么!” 唐昭也是刚刚得知放榜的事情,一脸的晦气,低着头,不发一言,心中却是轻松,该死的科举总算完了,省试落榜,岂不是连殿试都不用参加。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自由了…… 唐琦见他不知悔改的样子,心中更气,指着他,接连摇头道:“你,你连萧珏都不如,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一道曼妙的声音从院门前经过,探头向里面望了一眼,悄悄的闪进了另一座院子。 她看着站在院子里的妇人,高兴道:“小姑,他这次中了省试头名呢,而且,我赢了好多好多钱……” …… 钟府今天的饭桌上,饭菜格外的丰盛,唐宁夹了口菜,看到岳父大人喝的脸色有些发红,还和三叔碰杯碰个不停。 岳母大人以前是不允许他多喝的,今天却是破了例,已经亲自给他斟了好几次酒了。 就连小意和小如都浅浅的抿了一口,她们从不喝酒,小小的一口,便喝的脸色酡红,俏脸飞霞,看起来越发的明艳动人。 唐妖精已经喝了小半坛了,却一点儿明艳动人的感觉都没有。 她明显是已经有些醉了,喝酒的姿势很豪迈,一只脚踩着椅子,手腕搭在膝盖上,看着唐宁,问道:“殿试是什么时候,要不要押你考中状元?” 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赢,这就是典型的赌徒心理了。她这一次倾尽全部身家,赚的盆满钵满,不过,她要是真敢押自己中状元,怕是得一夜回到解放前。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吧,见好就收,考状元,我真的没多少把握。” 唐妖精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想自己偷偷赌?” “我像是那种吃独食的人吗?”唐宁看着她,说道:“我要是想自己一个人偷偷赌,上次就不告诉你了。” “上次是你没钱。”唐妖精很不留情的拆穿了他。 这样就和她没法聊下去了,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唐宁放下筷子,站起身,向院子里走去。 李天澜从外面走进来,看着他说道:“恭喜你啊。” 唐妖精跟着唐宁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李天澜,怔了怔之后,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她,大声道:“喂,李波澜,敢不敢和我打一场?” 第一百八十七章 自取其辱 对于唐夭夭和李天澜的实力,唐宁心中还是有些底的。 唐妖精也就敢在自己的面前横,距离李天澜应该还有一段差距,要不然,她不可能只有在喝醉了的时候才敢向李天澜挑战。 李天澜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酡红,眼神迷离的样子,摇头道:“不打。” 唐夭夭瞥了瞥她,问道:“不打,那就是你认输了?” 李天澜看着她,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你,你……”唐夭夭伸手指着她,说道:“别以为你胸大就了不起,我是不是你的对手,打过才知道。” 唐宁走过去,看着她,无奈道:“你喝醉了,快点回房休息吧。” “我没醉!”她从唐宁身边走过,走到李天澜面前,挺了挺胸,再次问道:“切磋而已,你敢不敢?” 她居然在李天澜面前挺胸,唐宁捂着眼睛,有些不忍直视。 酒壮人胆,这句话是真的,那小半坛酒,是壮了她多少胆,给了她多大的勇气。 李天澜看了看她,然后点头道:“好。” 唐宁来到自己的小院,将院门关上。 想不到他梦里的情形这么快就出现了,只不过现实中她们没有扯头发撕衣服,而且只有她们两个人,没有苏媚。 刚一开打,唐宁就看出来了,纵然唐夭夭这些日子里勤苦练功,并且进步不小,但也还不是李天澜的对手。 毕竟,在她进步的时候,李天澜也不是原地踏步。 老乞丐就曾经说过,李天澜在这段时间里,似乎是突破了某一个瓶颈,她就没有这样说过唐夭夭,由此可见,她今天纯粹是自取其辱。 李天澜原本只是防守,但喝醉了酒的唐妖精招招夺胸,似乎是和她的胸口有什么深仇大恨,李天澜脸色浮现出一丝羞恼,某一个时刻,深出双指,点在了她的肩膀上。 于是唐妖精保持着一只手向前伸出的姿势,不动了。 唐夭夭羞怒道:“你快给我解开!” 李天澜将她拦腰抱起,走到房间,将她扔到床上。 “两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这段时间,你就安安静静待着吧。” 说完便不顾她的大喊大叫,从房间里面走出来,顺便将房门关上。 她在院子里面的亭中坐下,问唐宁道:“殿试什么时候开始?” 唐宁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四月下旬吧。” 省试紧接着就是殿试,时间大概只会隔上不到半个月,殿试张榜不得迟于五月,时间最迟是在四月下旬。 她目光望向别处,说道:“殿试只考策论,这两百多名进士中,一定有精于此道者,若只是写的中规中矩,想来很难出头,最多名列二甲。” “尽力而为吧。” 唐宁倒是无所谓,他当初决定考状元,并不是真的想从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享受那万众瞩目的时刻,而只是为了成为状元之后能够得到的那个奖励。 现在他不用考中状元就能得到之前的奖励,状元不状元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尽力而为,然后听天由命。 他看着李天澜,问道:“你们的事情怎么样了,和朝廷还没有谈妥吗?” 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肃慎人是楚国的心腹大患,却不是陈国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陈国朝廷自然不愿意出兵相助。” 唐宁曾经仔细的想过这个问题,对于朝廷的做法,他很大程度上,能够理解。 草原上的敌人虽然强大,但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楚国就是那个个子高的。 而肃慎人虽然不好惹,但楚国也不是吃素的,真刀真枪的干起来,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陈国最希望的,当然是草原上的部落和楚国拼一个你死我活,陈国坐收渔翁之利,吞并两国势力,一家独大,成为这片陆地上绝对的霸主。 只要草原上的敌人没有强大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灭掉楚国,陈国朝廷就就会假装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 唐宁看着李天澜,问道:“如果你是陈国皇帝,你会怎么选?”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是陈国皇帝,我自然希望看到楚国和草原相争,除非能够得到巨大的利益,否则陈国没有理由出兵。” 唐宁帮她倒了一杯茶水,说道:“可能是你们给出的利益,还不够让满朝君臣改变主意。” 李天澜看着他,问道:“如果草原上那些蛮人,强大到楚国也抵挡不住呢?” 唐宁想了想,看着她问道:“什么意思?” “草原上的肃慎人,由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这些部落有大有小,他们除了劫掠陈楚边境的百姓和商人之外,部落与部落之间,也经常会有摩擦和战争,小部落会被大部落吞并,大部落也会分崩成小部落……” 李天澜看着他,说道:“肃慎人之所以没有强大起来,就是因为他们长久的处在内耗之中,可就在一年前,肃慎某部忽然崛起,吞并了十余个小部落,又一举击溃最大的部落,将之吞并蚕食,如今已成为肃慎第一大部,而且还在不断的吞并壮大,若是任由他们坐大,到时候,就算是陈楚两国结盟,也为时已晚。” 唐宁忍不住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不亲眼看到,他们是不会信的。” 唐宁还没有踏入朝廷,对这种高层之间的博弈还不太懂,看起来,如果不能达成结盟的目的,楚国使臣是打算长留京师了。 他送李天澜出了县衙,这才折返回自己的房间。 刚才还大叫着要和李天澜单挑的唐夭夭,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晶莹,唐宁从她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免得她弄脏了自己的床单。 唐妖精醒了之后,就好像忘记了之前的事情,唐宁端来一碗粥放在她的身旁。 她喝了口粥,拿起了一旁湿漉漉的手帕,看了看唐宁,问道:“你用我的手帕干什么了?” “也没干什么。”唐宁摇了摇头,说道:“就是有人睡觉总是流口水,我怕脏了我的床单,只好帮她擦擦了……” 唐妖精端起碗,一边向外面走去,轻咳几声,说道:“不知道是谁呀……” …… 省试结束之后没两天,朝廷便放出消息,殿试的时间定为四月二十三。 距离殿试还有十天时间,京师的各大赌坊中,已经异常火爆。 殿试是科举赌局的最后一场,众人可以只赌状元,也可以赌前三甲,若是能按照顺序赌中前三甲,这辈子便吃喝不愁了。 “我押顾白!” “我押崔琅!” “一千两,一千两押唐宁是状元!” “疯了吧你,没看今年的三甲预测吧,有好几个考官亲口透露,那唐宁之所以能中省试头名,便胜在前两场,策论不是他的强项,这次的殿试,怕是连二甲都难进……” “什么,那我先不押了,这位兄台,请问三甲预测在哪里看?” “这都不知道,各大书铺都有卖,一两银子一本,里面可是有省试考官亲自透露的信息,连这个都没看过,你还敢赌?” “多谢兄台提醒,我这就去买!” …… 小院之中,唐宁看了看顾白,又看了看崔琅,问道:“你们两个觉得,我押你们两个谁比较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 殿试开始 从省试的情形来看,今年的状元,顾白和崔琅的可能性最大,当然,沈建虽然名列第四,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夺魁。 殿试的种子选手都在这里了,如果能运作一番,自己当庄家,来一个黑幕交易,岂不是后半辈子都不用担心没钱花了? 顾白看着崔琅,想了想,说道:“要不崔兄在殿试上放放水,到时候赢的银子,全都归你如何?” 崔琅笑了笑,说道:“要不顾兄放放水,无论我和沈兄谁赢,银子都归你怎么样?” 唐宁看了看他们,觉得这次的庄是开不起来了。 两个俗人啊,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视功名为粪土,当了官还是在京师买不起房,穷官一个,哪有银子来的实在? 萧珏看着两人,说道:“顾白你要那么多银子没用,崔家也是江南富族,你们都不缺钱,要不你们赢了把银子给我如何?” 萧珏想要空手套白狼,别人也不是傻子,两人连搭理都没有搭理他。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说道:“你要不押我吧,我的赔率比他们两个高多了,赢了你就发大财了。” “你?”萧珏瞥了瞥他,说道:“你以为我傻啊,自从那些考官们放出话来之后,京师谁不知道殿试不是你的强项,钱多的没处花脑袋进水了才押你当状元……” 萧珏的话虽然有些伤人,但也是事实,就连向来不会打击他的李姑娘都不看好他,不过也无所谓了,适可而止,见好就收,赚钱要走正道,抱紧唐妖精的大长腿好好合作生意才是正道。 萧珏看了看顾白,又看了看崔琅,摇头道:“算了,这次不赌了,赌输了连零花钱都没有了。” 崔琅踱着步子,喃喃道:“此次殿试,据说是陛下亲自命题,不知有几道题目,难易如何。” 沈建开口道:“虽说是陛下亲自命题,但应该也与往年差异不大,多则三道,少则两道,不外如是。” 殿试时间公布之后,也一同公布了其他的有关事宜。 比如,这次殿试虽然是由礼部负责,但却是天子亲自出题,这与往年礼部全权督办不同,也是近些年来,天子首次出题。 每届进士之所以被称为天子门生,就是因为殿试乃是在皇宫举行,严格来说,皇帝才是主考。 但实际上,天子会将这个权力委任给器重的大臣,从题目到批卷都不亲自插手,只在考官奉上前十人的名单的时候,御笔亲自题出一甲三人。 殿试只考策论,谁也不能保证是不是有黑马,就算是顾白和崔琅沈建三人,心里也没底。 当然,这一次,他们根本没有将唐宁当成对手。 京中各大赌坊开出的赔率,他们三个加起来也没有唐宁高,不过再高的赔率,也要能考中才行,顾白和崔琅他们又不会放水,所以唐宁很早就绝了赌钱的心思。 皇宫,御书房。 陈皇提笔沉思,久久都没有落下。 魏公公走到他的身旁,问道:“陛下,要不歇一歇吧?” 陈皇摇头道:“不必,殿试在即,得早些定下题目。” 他放下笔,问道:“去草原的密探回来了吗?” “还没有。”魏间摇了摇头,又道:“不过陛下不用焦急,算算日子,最迟五月应该就有消息了。” 陈皇目光望向殿外,说道:“希望他们说的不是真的。” 他话音刚落,在“吱呀”的一声中,殿门被人缓缓推开,润王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从外面跑进来。 门口的小宦官吓了一跳,急忙道:“润王殿下,润王殿下留步,陛下在忙,您晚些时候再来吧。” 赵圆停下脚步,说道:“父皇早上都没有吃饭,我来给父皇送吃的,放下就走。” 那宦官看着他说道:“殿下,您放下东西,奴才一会儿给陛下拿过去。” “无妨,朕正好有些饿了,圆儿,你拿过来吧。”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赵圆抱着盒子跑过去,陈皇看着他,笑问道:“圆儿给父皇带什么好东西了?” 赵圆将盒子放在桌上,说道:“有肘子,炸小鱼,还有糕点和蜜饯,父皇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陈皇用筷子夹起一只炸小鱼,赵圆炫耀的说道:“这次的小鱼炸的还不错,我就在旁边看着,不让他们用力翻,父皇快尝尝好不好吃!” 陈皇望着筷子上的小鱼,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 …… 殿试没有多少时间准备,唐宁只觉得十天的时间晃眼而过,便已经到了四月二十三。 钟意站在他的面前,为他整理好衣领,小如将一个包袱递过来。 唐宁将她们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膀,轻声道:“等我回来。” 殿试历时一天,黎明入场,日暮交卷。 作为科举最后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考试,殿试的流程颇为繁复,经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程序后,才正式颁发策题,答完之后,试卷封存,一般殿试结束两到三天便是阅卷日,由八名阅卷官轮流批阅,每一份试卷都会从八人手中走过一遍,以保证阅卷的公平公正。 殿试在皇宫一处大殿举行,此殿面积极广,足以容纳参加省试的两百一十二名贡士。 唐宁已经不是第一次入宫了,走到宫门前时,便看到有不少人影在门口等待。 到了时辰,便会有宦官将这些人带进去。 萧珏居然比他还来的早一些,和顾白崔琅几人站在一起闲聊,看到他过来,远远地对他招了招手:“这里!” 殿试之前的气氛,其实要比省试好上太多。 毕竟这次只是排名,不会有人落选,最差最差,也能混个县令当当,当然,是上县县令,还是下县县令,还是要看殿试的成绩。 “总算不用被我爹逼着看书了。”萧珏靠在一棵树上,长松了口气,看着唐宁,说道:“今天以后,我带你好好玩玩,这京师的好,你还没见识过呢。” 还敢大言不惭的说好好玩玩,一个童子鸡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自从上次被他带去青楼,见识了他说的好好玩玩之后,唐宁对他的话就不报什么希望了。 唐宁站在萧珏几人身旁,发觉周围有不少人的视线都在他的身上,其中不乏小声议论者。 “他就是唐宁?” “灵州解元,省试头名,把顾白和崔琅踹下去那个。” “原来这就是诗疯子,看起来不太疯啊……” “是啊,看起来也不像是第一场能答满十成的妖孽,你们说他这次可不可能连中三元?” “不可能,多位考官都说了,他的策论平平,能拿到省试头名,只是因为前两场太过出色,殿试之上,他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我猜他最多二甲。” “也有可能三甲……” …… 这些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有些传入了唐宁的耳中。 萧珏看了看前方,说道:“这些家伙,也就嘴上这点儿本事了。” 唐宁倒是没感觉到有什么,同行是冤家,总不能指望竞争对手盼着自己好。 他想到这里,人群中的嘈杂声音戛然而止。 一名宦官从宫墙内走出来,扯着嗓子喊道:“所有贡生,准备入场!”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黑幕!【第三更】 殿试的地点在永安殿,唐宁上次来皇宫的时候,也曾经路过这里。 殿试之前,经过了点名行礼等一系列步骤,随后,考生根据省试排名,一一走进大殿落座。 唐宁自然是第一个踏入大殿的。 他的位置在最前方,身后是顾白,再后面则是崔琅和沈建。 “考官到!” 一名官宦尖声说了一句,数道人影从后殿走出来。 唐宁的座位在最前面,视野也最为清晰,他抬起头,目光停留在最前方的一名中年男子身上。 殿试由礼部主办,走在最前方的,自然是礼部尚书,唐淮。 唐淮从他的面前走过,始终没有向这个方向望过一眼,唐宁脸色平静,古井无波。 萧珏的座位在殿内一处角落,抬头看了一眼,见唐宁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收回视线。 一名官员走到唐淮身边,说道:“唐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唐淮点点头,说道:“开始吧。” 那官员对一名宦官小声说了一句,宦官上前两步,高声道:“殿试开始!” 很快便有人发下考卷,考卷皆是密封,策题便被密封在内。 往年殿试之策论,有时考策,有时考论。 “策”是指治国实策,便如同州试之上的治水之策,防疫之策等,都是能够落在实处的。 “论”,一般指对于某个问题的看法,比如他和李天澜讨论过的“治大国如烹小鲜”,或是直接从经义典籍中截取一部分,让考生自由发挥。 若是考“论”,则更加注重文章,对于唐宁来说,自然是考“策”更有优势。 他小心的将试题拆封,目光投上去。 今年的殿试只有两道题目,这是他第一眼看到的信息。 第一道题很短,是唐宁见过的所有策论题目中,较短的一个。 第一道题目内容是:“治大国如烹小鲜。” 唐宁看到题目的第一眼有些发怔,因为这道题他不久前才做过,而且和李天澜有过深入交流。 如果这不是殿试,他一定会以为这是李天澜出的。 小小的愣神之后,他才看向第二道。 第二道题目的题干很长,大概有一百来字,问的是考生对于北方草原上敌人的看法,关于有没有必要和楚国联盟,说明看法并阐述理由。 两道题都是“论”,第一道考的是治国,第二道考的是时事。 唐宁现在有些怀疑,今天的策论题目,真的是李天澜出的,或者就是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偷偷的将考题不漏痕迹的泄露给他。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就有些后悔。 如果早知道是这两道考题,其实是可以搏一搏的,搏一搏,或许大宅子就变成大园子了。 他发了一会儿的呆,这才开始提笔蘸墨。 答这两道题目,不需要太多的构思,该有的构思过程,已经在和李姑娘的交流中经历过了。 他只需要将时间轴调回那两个时段,就能回放他们当时讨论的内容。 第一道是在红袖阁中,唐夭夭杀到京师那天。 第二道是省试张榜,唐夭夭和李天澜比武那天。 话说她们比武那天,唐妖精和李天澜站在一起,这个挺胸的动作------差距太明显了。 唐宁仔细对比了几遍,摇了摇头,将这些画面驱出脑海,然后拿起笔,正要落笔时,表情一怔。 他刚才要干什么来着? 他第二次回忆和李天澜的对话时,殿内的大多数人,已经在稿纸上落笔。 一天时间,两道策论,时间还是有些仓促,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 第一道题目“治大国若烹小鲜”,出自老子《道德经》,策论不考儒家经典,让他们有些意外,但好在道德经他们也十分熟悉,能从州试和省试中杀出一条血路的,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杰,这道题目,对他们来说并不难。 然而正是因为题目不难,要想在两百多人中脱颖而出,却变得极为艰难,他们必须保证自己写的和别人不同,论断比别人更加精彩,才有出头的希望。 第二道题目,也是同样的道理。 北方草原之上的肃慎人,一直是楚国的心腹大患,楚国使臣此次来陈国寻求结盟已有半年之久,但凡稍微关注国家大事的人,都知道此事。 更何况,今次的科举押题一百篇里,更是将陈国与草原关系,陈楚两国关系列为了重点,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将之背的滚瓜烂熟。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要想写出新东西,实在是不容易。 无非便是草原虽然强大,但楚国本身也不弱,肃慎人对陈国的威胁有限,不如坐看两虎相斗……,这应该就是标准答案了,也正好符合朝廷的主张。 朝廷若想出兵援助楚国,早就同意结盟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众人心中思考之余,目光不由的望向了最前方的那道背影。 听说那位省试魁首博学多才,文章却写的不怎么样,此次的殿试,两篇策论都考的是“论”,所考内容,也都是人尽皆知的东西,没有多少变化,考验的正是文笔。同样的内容,谁能将文章写的花团锦簇,便能名列前茅。 而这一次,这位省试头名,怕是连殿试的二甲都无法进入。 若真是如此,他便是这一届科举中最大的笑话了,毕竟,历年省试魁首,便是不能位列一甲,也绝对在二甲前列…… 有不少人心中为他默哀一瞬,收回视线,开始专心答题…… 最上方处,几名考官寂静无声,目光在下方考生的身上一一扫过。 礼部尚书唐淮的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视一圈之后,落在了一人身上。 唐宁在某一个时刻放下笔,抬起头,和上方的一道视线对上。 两人谁也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平静的望着。 唐淮身旁一人看了看他,疑惑道:“唐大人,怎么了?” 唐淮目光移回来,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几位可要看仔细了殿试之上,万万不能出现舞弊现象……” “那是自然。” “唐大人不必担心。” …… 州试之上,要在一日之内,写完三道简单的策论,省试的题目稍难,但一天一篇,时间也极为充足。 相较而言,殿试难度适中,当锣声敲响,预示着距离殿试结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答完了题目,并且誊写完毕。 唐宁交了试卷,走出大殿,萧珏和顾白他们早已在外面等着了。 “想不到这次的殿试题目居然这么简单。”先开口的是萧珏。 “越是容易的,便越不容易。”沈建摇了摇头,说道:“不管怎么样,殿试已经结束,接下来,便听天由命了。” 一甲的确定,与考官无关,他们只能评出前十人,最终的结果,还要看陛下的喜好。 而题目越是简单,便越拉不开差距,这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呀,你也在这里啊!” 唐宁正准备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润王抱着一个盒子,大步走过来。 能出现在宫里的孩童,自然不是常人,走出大殿的众人,目光纷纷望了过来。 赵圆将盒子捧起来,看着唐宁,问道:“这里有油炸小鱼你吃不吃,上次我把你说的“治大国就像是炸小鱼”告诉父皇了,父皇夸了你好久,还让我多和你学学呢……” “治大国就像是炸小鱼?”萧珏看着唐宁,问道:“什么炸小鱼?” 顾白和崔琅面色怔住,难以置信的看着唐宁。 周围听到这句话的考生,也纷纷停下脚步,整个人如遭雷劈,脸色僵硬的看着唐宁。 “治大国若烹小鲜……” 他们刚才在殿试上考的题目,居然……,居然是和他们一同参加殿试的人出的! 听过科举漏题的,可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科举有考生出题的! 黑幕,这是赤裸裸的黑幕! 天理何在,公平何在? 第一百九十章 进宫请见 唐宁看着润王赵圆递过来的小鱼,同样一脸愕然。 “治大国若烹小鲜”,居然是从润王那里传出去的,可既然皇帝知道,为什么还要出这道考题? 自己这算是被内定了吗? 难道这就是他说过的,给他攒着的赏赐? 唐宁不知道陈皇是怎么想的,但就算是内定,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啊! 他看了看润王,接过他递过来的小鱼,说道:“润王殿下,再见。” 说罢,他便转过身,大步的向宫外的方向走去。 润王跟在他的后面,急忙道:“再见是什么时候见呢,我明天去找你好不好,明天不行啊,那后天行吗……” 萧珏怔了怔,也大步的跟了过去。 留在原地的考生,各个呆立原地,人生观与世界观都遭受了极大的挑战。 泄题倒也罢了,哪有自己出题考自己的,这是黑幕,是舞弊! 可就算是黑幕,有谁敢明着说出来? 难道他们要跑去衙门,说陛下参与了殿试的舞弊,故意出了有人会的题目,让官府彻查此事? 这不是找死吗! 众人的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早就听说陛下对这位灵州解元厚爱有加,半年前州试的时候,全国有那么多人中举,陛下就单单赏赐了他,这次殿试更是…… 这难道是认定他便是科举的状元吗? 可天下仕子这么多,陛下为何对他如此的优待,这个问题他们想不通,也不敢想,更不敢问。 私自议论天子,可是要问罪的。 他们目光望向某个方向,暗叹口气,那唐宁除了长的好看了点,知识渊博了点,诗文写的好了点,还有什么优点,能被陛下如此厚爱? 众人心情平复下来之后,便将心中的思绪压了下去。 无论如何,这对他们的影响不大,倒是顾白和崔琅,以及想要争夺状元的那些人,怕是要哭出来了。 崔琅没有哭,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好不容易能有赶超的机会,到头来却发现,他是自己出题目自己答,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令人绝望? 顾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生不逢时,没办法,要不你现在进去把试卷撕了,下次再考?” “也还未必啊……”崔琅摇了摇头,说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结果。” 虽然状元是陛下钦定的,但状元的人选,却是考官们评阅之后选出来的。 若是他的两篇策论加起来,并没有被列入那十人,那么陛下也不能将他单独挑出来。 他对唐宁的策论水平很了解,他们还有希望。 宫外,萧珏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唐宁,大声道:“你不厚道啊,你要是早告诉我有这种事情,我就把全部身家都押在你身上了!” “如果我说我也是看到考题才知道,你信不信?” 萧珏看着他,眼中满是“你别拿我当傻子”的目光。 “爱信不信。” 唐宁仔细想了想,觉得陈皇不可能因为他救了淑妃就内定他当状元,但他也绝对不信,陈皇是因为疏忽了忘记这道题目是润王从他那里听来的。 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可惜他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也不能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宫内某殿,一名宦官缓步走进来,恭敬说道:“陛下,殿试已经结束,诸位贡生的试卷已被封存,唐大人在殿外请示,何时开始批阅?” 陈皇想了想,说道:“如今已是四月底,时间紧急,明天便开始吧。” 那宦官得了命令,又缓缓地退了下去。 陈皇面色平静,轻轻用食指敲击着桌面,低声道:“希望他不要让朕失望。” …… 京师的各大赌坊,在殿试开始的前两日,就不能再下注了。 殿试之后,各种消息层出不穷,很快便汇集起来。 其中便有消息透露,这殿试的题目之一,居然是前些日子的省试头名出的,这一道题目,便成了他的自问自答。 对于这则消息,大部分人都认为是无稽之谈,殿试何等重要,谁敢在殿试上舞弊,那就是纯粹找死。 再说了,这次的殿试题目是陛下亲自出的,谁敢说陛下舞弊,那就是大逆不道,若是官府认真起来,可是要掉脑袋的。 更何况,出题的是当今天子,天子想要谁当状元,只许朱笔轻轻一划,那里需要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当然,还是有许多人心中后悔,当时应该再押些银子在那唐宁身上的…… 省试的题目,也在第一时间披露出来。 很快便有饱学之士分析,这次的殿试题目偏易,“治大国若烹小鲜”,这一道题目虽然考前没有被人预料到,但《道德经》是经典中的经典,其中的每一句原文,都有极其详细的注释,可供学子们发挥的空间不多,也就是说,这一道题,根本拉不开差距。 第二道题目更为简单,陈国与楚国的关系,与草原的关系,从去年开始,就是时事热点,所有人都是当重点去背的,朝廷对于此事的态度也非常明晰,这道题要是答错答偏,简直枉为陈国人啊! 这样一来,也出现了一个问题。 留给考生自由发挥的空间不多,对于顾白崔琅这种精于策论的人来说,并不是好事,他们的优势不明显,这次的殿试赌局,变的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县衙之中,唐宁将那两道题的答案默写出来,交给李天澜。 “没想到殿试居然会出这道题目。”李天澜看完第一道,说道:“你的想法另辟蹊径,和常人不同,却又有理有据,若是考官认同,应该可以划在佳卷行列。” 殿试共有八名阅卷官,每人一桌,轮流传阅,考官将试卷分为五等,“○”为最佳,“×”为最差,而后就所有卷中,选“○”最多的十本进呈皇帝,二甲三甲的排名也是这样。 她的目光望向第二道题目的答案,沉吟了许久,目光复杂的看向唐宁,歉意道:“是我误了你,这道题,你不该这样作答的。” 唐宁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虽然提前准备过第一道题目,但他没有精心准备,只是节省了思考的时间而已,终究还是自己写的东西。 如果当时让李天澜写一份,那结果定然不一样。 答完第一道题目之后,他的优势并不大,若是中规中矩的答第二道,他连二甲都悬,还不如搏一搏,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按照李天澜告诉他的消息来看,陈楚两国,必然是要结盟的,一旦草原上的部落统一,陈国根本不用想着能够坐收渔翁之利,肃慎人可不是渔翁钓的小鱼,而是能吃渔翁的鲨鱼,楚国完了,陈国也蹦跶不了多久。 当然,这与陈国目前的政治主张是相悖的,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唐宁也不清楚。 不过管他呢,正着答也是三甲,反着答也是三甲,殿试又不会淘汰,为什么不搏一搏呢? 李天澜走出县衙,绕行许久之后,便来到了京师的一处驿站。 她轻轻一跃,整个人便轻飘飘的越过了院墙。 一名中年男子站在院中,急忙走过来,躬身道:“您回来了。” 李天澜目光望向他,说道:“让人进宫传信,请见陈国皇帝。” 第一百九十一章 前十无名 殿试已过,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下唐宁是彻底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 萧珏找他出去放松放松,他没有犹豫的就拒绝了。 他打算过一会儿去宅子看看,图纸只是一个参考,亲眼看到他才安心。 来的不仅是萧珏,顾白和崔琅沈建居然一同来了。 他们三个最近形影不离的,不知道密谋着什么勾当,崔琅见他桌上放着一张纸,拿起来看了看之后,问道:“这是唐兄殿试之上所答的策论?” 唐宁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崔琅放下那张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沈建走过来看了看,脸上露出同样的轻松之色。 顾白扫了他的答卷一眼,问道:“你真不打算争状元了,居然这么应付殿试?” “这算应付吗?” “这还不算应付?”顾白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这是和朝廷对着干啊!” “我又不像你们,写的一手好文章,另辟蹊径,还有些希望。” “另辟蹊径是好,可你这道策论,明显偏题了啊……”顾白看着他,一脸惋惜,说道:“你的第一篇策论思路清奇,若是第二篇也能中规中矩,二甲还是有希望的,现在可惜了……” 刚刚走进房间的唐夭夭,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脸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她走到唐宁身边,说道:“我要和小意小如去逛街,借我点钱。” 唐宁看着她,诧异道:“你的钱呢?” 上次省试的那一场豪赌,让唐妖精赚了一个盆满钵满,再加上自己还她的钱,他现在妥妥的富婆一个,居然还需要向自己借钱? “我的钱不方便。”唐夭夭看着他,不满道:“别婆婆妈妈的了,小如和小意还在外面等着呢。” 唐宁也不再问,取出两张银票递给她,唐夭夭拿着钱走出去,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像是谁偷了她几万两银子似的。 看完了唐宁的策论之后,崔琅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看着顾白,问道:“顾兄以后希望当个什么官?” 顾白摆了摆手,说道:“也没什么,我以后也就希望能掌修实录,讲讲经史混日子,仅此而已,崔兄呢?” 崔琅笑了笑,说道:“我也没有什么要求,和顾兄一样就行。” 唐宁看了他们一眼,两个臭不要脸的,掌修实录,讲讲经史,这特么是翰林修纂干的活,只有状元才会被授翰林修纂。 他羞于和这两个无耻的家伙为伍,走出房间,小如站在院门口,看着他问道:“小宁哥,我们要去街上逛逛,你要一起去吗?”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去吧,我一会儿要去宅子看看。” 陪唐妖精逛街的情形他还铭记在心,她一个人就够自己受的了,再加上小如和小意……,三个人的话,他体力有些跟不上。 …… 殿试结束的第一天,便开始批卷,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时间,整座京师,不知道有多少目光都在望着皇宫的方向。 殿试和州试省试不同,两百一十二份考卷,每一份都要被八位考官同时批阅,所以试卷份数虽少,但耗时并不短。 宫内某殿。 所有的考卷,已于半日前批阅完成,直到刚才,今次省试,除前十名之外,所有的名次已经被排了出来。 殿试不同于省试,几乎没有什么需要争论的地方,八位考官,会在每一份试卷上留下记号,标注试卷等级,最终按照圈定的等级排序便可。 最前方的桌上,摆着十份试卷,便是这次的殿试前十名。 礼部侍郎刘风目光在这几份试卷上扫过,赞叹道:“顾白,崔琅,沈建……,不错,不愧是江南和京师的解元,想来这次的状元,便要落在他们头上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色,忽然问道:“不是吧,这十人之中,怎么没有那位省试魁首,方大人,那位可是从你们灵州出来的,你要不好好找找,省试魁首,怎么会连殿试前十都进不了,万一是我们弄错了呢?” 方鸿看了他一眼,听出了刘风话语中的嘲讽,并未回答。 他在排出名次,解除糊名之后,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唐宁的试卷。 只是,他的第一道策论虽然被七人评为佳卷,但第二道,却是一连出现了八个“×”,这意味着,连他自己,在批阅到那份试卷的时候,也毫不留情的将之划在了最差的那一等。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第二道策论实际问的是考生如何看待楚国使臣提出的陈楚结盟,这道题其实不难,朝廷对于楚国使臣的态度,已经给出了答案。 陈楚结盟,虽有益于楚国,但于陈国无益,帮助楚国,便是养虎为患,后患无穷。 可唐宁的答卷,几乎与所有考生不同。 他在考卷上写着,肃慎人骁勇善战,善于骑射,不仅是楚国的心腹大患,也是陈国的心腹大患,肃慎一团散沙之时,便能扰的陈楚两国不得安宁,一旦部族统一,则陈楚两国危矣…… 便是方鸿都觉得他说的有些危言耸听,肃慎人内耗了不知多少年,要合并早就合并了,陈楚两国对于肃慎这个种族十分了解,他们是不可能统一的……,他的这一份答卷,和朝廷的主张背道而驰,自然不可能被认同。 他的身旁,刘风又将二甲的三十人筛选了一遍,诧异道:“不会吧,省试魁首,殿试不入二甲,这种事情,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行,诸位同僚快些找找,要是弄错了,岂不是误了人才,我们的罪过就大了!” 有人在末尾处拿出一张考卷,说道:“刘大人不用找了,他的考卷在这里。” 刘风接过考卷,看了看之后,咂了咂嘴,说道:“可惜了,可惜啊,这第二道策论便是随便写写,也能进二甲,却不知这位省元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惜了……” 方鸿没有理会站在一边冷嘲热讽的刘风,淡淡的说道:“既然已经确定了前十,便快些给陛下送去吧,不要让陛下等急了。” 刘风虽然还想再嘲讽方鸿两句,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将那前十的试卷放在一起,看着殿内的一名宦官,笑道:“劳烦了。” 御书房。 陈皇看着走出去的几道人影,问道:“魏间啊,你觉得这楚国使臣说的,有几分可信?” 魏间想了想,说道:“虽说他们的目的还是想要促成两国结盟,动机不纯,但老奴觉得,兹事体大,他们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们……” 陈皇皱起眉头,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完颜部已经击溃了黑罕部,并且统一了草原上的十余个大小部族,在数年之内,有望完成统一肃慎的壮举?” 魏间低着头,说道:“楚国使臣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算算日子,我们派往草原的密谍,近些日子,也该回京了,到时候,陛下一问便知。”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小宦官走进来,恭敬地说道:“陛下,这是此次殿试前十名的试卷和名单。” 陈皇整理整理了思绪,说道:“呈上来。” 片刻后,他拿起一封折子,扫了扫之后,皱眉道:“没有唐宁?” 确认一遍之后,他看向那小宦官,说道:“让他们把唐宁的试卷给朕送来……,萧珏的也一同拿过来吧。” “遵旨。”小宦官应了一声,缓缓退了出去。 他刚刚走到门口,门外便有人大步而入。 凌云快步走到前面,躬身道:“陛下,密谍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 立刻有宦官将他手中的一封信笺呈上去。 陈皇站起身,打开信封,取出信件,目光投上去。 片刻之后,他放下信件,扶着桌子,身体不由的晃了晃。 魏间面色大变,急忙上前扶着他,大声道:“太医,快请太医!” 第一百九十二章 悲剧省元?【第三更】 “朕没事。” 陈皇稳住身形,沉声道:“召两位丞相,兵部尚书,中书令,侍中……,以及几位大学士进宫!” 魏间看了看陈皇,躬身道:“遵旨!” 另一处殿内,方鸿和刘风等诸位考官在等待陛下的决定,然后进行最终排名,却只等来了一位让他们先行回去的宦官。 一甲未出,殿试排名还未完成,陛下居然让他们先回去,实在是奇怪。几人虽然心中疑惑至极,但也只能离开皇宫。 行至宫门口时,才发现不少身影匆匆而入,王丞相被两名宦官搀扶着,健步如飞,身后跟着的是一路小跑的兵部尚书,中书令刚刚下了马车,远处那顶,好像是侍中大人的轿子…… 几人便是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再联想到陛下连殿试成绩都不顾…… 一念及此,众人的心中,立刻变得忐忑起来。 刘风刚刚回到礼部衙门,便有差役走上前,说道:“刘大人,尚书大人说了,让你一回衙门,就去见他。” “知道了。”刘风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装,这才走到某处值房门口,敲了敲门,走进去。 唐淮坐在椅子上,没有抬头,看着他,问道:“如何了?” 刘风道:“回大人,那唐宁此次殿试,只排在三甲之末。” “三甲之末?”唐淮重复了一句,眉头微微皱起。 刘风知道他的意思,急忙解释道:“尚书大人误会了,试卷是糊名的,下官也动不了手脚,是他的第二篇策论偏题太远,八位考官,连同那方鸿在内,都给了他最低等,因此才排在三甲之末。” 殿试之后,除了一甲三人是即刻授官,二甲三十人要走吏部的程序,至于三甲的百多人,则要看运气,排名靠后,朝廷又无实缺,便只能等了,至于等多久,运气好了两三年,运气差了七八年都是有的,排在三甲之末,还想当京官,几乎是白日做梦了。 唐淮抿了口茶,没有再开口,刘风却是又想到了刚才的事情,开口道:“大人,下官刚刚出宫的时候,遇到了一件怪事。” 唐淮抬眼看了看他,问道:“哦,什么怪事?” 片刻后,听刘风说完,向来看不出喜怒的礼部尚书,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震惊道:“两位丞相,兵部尚书,中书令,侍中等人,同时入宫,并且行色匆匆?” 刘风点了点头,说道:“下官亲眼所见,不会有误。” 唐淮重新坐回位置,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惊色。 此次陛下召进宫的人,有哪一位不是跺跺脚朝堂便会抖三抖的人物,陛下居然同时召集他们进京,连殿试排名都不顾了,这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情? 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皇宫发生的震动,他们只知道,此次殿试的阅卷官,已经从皇宫中出来,预示着这一届的科举,已经彻底的落下了帷幕,只等最终的张榜环节。 当然,京中消息灵通者不在少数,极短的时间之内,便有内幕消息传了出来。 最受人关注的,自然是状元以及一甲其余二人到底花落谁家。 可惜,几条从不同渠道扩散出来的内幕消息,都未曾透露出这一条。 只是说殿试的前十人已经选出,交给陛下圈定前三甲,而陛下还未给出最终的结果。 京中夺魁呼声最高的顾白、崔琅以及沈建,皆是在这十人之中。 有意思的是,省试魁首,那位之前在京中呼声很高的唐宁,并不在十人之列。 不在前十之列,自然也就不可能是状元了。 这让殿试之前,冲着他的高赔率冒险赌他是状元的那些人几乎悔青了肠子。 不过,这也一举击溃了之前科举黑幕的谣传。 居然有人说这次的殿试有黑幕,考题都是那唐宁出的,哪有省试魁首通过黑幕把自己黑到殿试三甲之末的,什么黑幕,纯属放屁! 殿试之前,就有人说这位省元不太擅长策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也实在是可惜,他怕是陈国有史以来,最悲剧的省元了…… 唐宁其实比这些人得知这个消息都要早,因为这是方鸿亲自告诉他的。 方鸿是从宫里直接过来的,说明了情况,安慰了他几句,临走的时候,还摇头直叹可惜,直言他的策论若是肯走平实的路子,或许有希望挤进二甲。 钟意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道:“不管结果怎么样,相公在妾身心里,都是最厉害的人。” 苏如握着他的手,虽然没有说话,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钟意忽然将三人的手握在一起,看着唐宁,说道:“妾身和娘已经算好了日子,下下月初九,便是良辰吉日……” 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小声道:“我们,我们就选在那一天成亲吧。” …… 小如和小意靠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唐宁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们抱到床上,今天晚上,他只能去睡别的地方了。 唐夭夭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见他走出来,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情?”唐宁摇了摇,他现在正开心着呢,科举只是过程,不是结果,现在他已经有了结果,还管过程干什么?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再借我点钱吧。” 唐宁看了看她,许久才问道:“你该不会是把所有的钱都拿出去赌了吧。” 唐夭夭没有回答。 “你……赌的谁?”唐宁看着她,问道:“你不会是赌的我吧?” “我怎么可能赌你?”唐夭夭瞥了瞥他,说道:“总之,我的钱现在不方便拿出来,你先借我一点。” 听到她没有押自己,唐宁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说道:“你要是没钱了,尽管开口,大不了我先养着你。” “我才不要你养。”唐夭夭从他手中接过银票,站起身,向院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下脚步,说道:“没中状元就没中状元,没什么大不了的……” 唐宁笑了笑,说道:“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唐夭夭撇了撇嘴,大步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唐宁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上的一轮残月,悠悠的叹了口气。 起身向房间走去的时候,才意识到小如和小意在他房里。 小如和小意的房间在岳父岳母隔壁,他不好过去。 他站在院子里想了想,县衙房间紧张,彭琛和老乞丐住一间,他就不用考虑了,和唐妖精挤一挤当然也是不能考虑的,晴儿反正是通房丫鬟……,晴儿还是算了。 她的房间太小,地上都睡不下。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去找彭琛。 …… 是夜,京师某处高门,府内大摆宴席,喜庆一片。 “琅儿啊,这次可是为我们崔家争气了,要是能被陛下钦点为状元,那就更好了!” 崔琅被无数人围在一起,尴尬道:“这还是外面的传言,不能信的。” 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看着他,说道:“你这孩子,在姑姑面前也自谦,你姑丈被陛下召进宫去了,想必就是为了殿试的事情,等到他回来,一切就见分晓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中年男子从门外走进来。 妇人急忙起身,走过去问道:“老爷,怎么样,琅儿是状元吗?”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还不知道,陛下没有提这件事情。” 妇人疑惑道:“那陛下匆匆召你进宫,所为何事?”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道:“完颜部统一了草原上近二十个大小部落,如今已经成为肃慎第一大部,并且还在不断蚕食扩张,陛下此次召集我等进宫,便是商议陈楚结盟一事。” 啪嗒! 桌前,崔琅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茶杯碎裂,茶水四溅。 第一百九十三章 状元! 突如其来的茶杯碎裂声音,使得席间瞬间便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望过来。 那妇人看着崔琅,问道:“琅儿,你怎么了?” 立刻有下人跑过来,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捡起,崔琅回了回神,摇头道:“没,没什么。” 他脸上没有表现出异状,心中却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 肃慎人,肃慎人居然真的联合了! 殿试之上,第二道题目便是与此有关,包括崔琅在内的,近乎所有考生,都紧随朝廷方略,详细的分析了草原局势,认为肃慎人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唯独,唯独一人与他们看法不同。 他看到唐宁的策论时,心中还长松了口气,认为他与殿试的前两甲无缘,可谁能想到,他在策论中的预言,居然这么快成真了! 肃慎人分散之时,不足为惧,但一旦他们联合,对楚国,对陈国都是极大的威胁。 虽然他没有进入殿试前十,但不知陛下看到殿试前十的策论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能赶在朝廷之前,便对此事作出预言,这是何等的远见? 崔琅心中百味杂陈,近乎一夜未眠。 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陈皇。 肃慎完颜大部,吞并草原各部,逐渐崛起,一旦他们完成统一,楚国定然抵挡不住,他们必须先发制人,压制住完颜部崛起的势头,这样一来,与楚国结盟的事情,便不能再拖了。 而结盟,也不是简单的结盟,这其中还有诸多细节需要商讨,压制肃慎人到什么程度,如何保证陈国的利益,确保楚国不会趁势崛起,都是需要和大臣详细商议的。 心中思忖着这些事情,直到天将明时,他才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件事情。 御书房内,陈皇看着这次殿试前十名的考卷,怎么看怎么刺眼。 但这也不能怪考生,朝野上下,对草原问题的态度出奇的一致,若不是密信上详细的介绍了草原上如今发生的情况,便是连他都不会相信。 他将前十的考卷逐一浏览了一遍之后,便没有了什么兴趣,将之放在一边。 他随手从旁又拿了一份,那两份,是他特意命人取来的。 试卷之上,有八位考官留下的记号,他手中拿着的这一份,被划上了八个“×”,他以为这就是唐宁的,看了看署名,才发现是萧珏的。 萧珏是同意陈楚两国结盟的,理由是陈楚两国世代友好,和平已久,但肃慎人不同,他们屡次犯边,和陈楚两国乃是世仇,迟早会有一场大仗要打。 “文章写的不怎么样,萧家的血性还在。”陈皇赞叹了一句,将之放在一边。 萧家乃是将门世家,将门子弟走的路子和普通人不同,此次殿试,出身将门的,也只有他一人,不管是冲动也好,血性也好,前方的消息已经落实,他的这一份答卷,理应排在那十人的前面。 他又拿起了最后一份答卷,目光投上去。 只看了一眼,他便表情怔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省试魁首的答卷,在殿试上被八位考官同时判为最低等,这本就是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打乱了他的某些安排,虽然八位考官不可能同时做手脚,但他还是想看一看。 这一看,便一眼发现了原因。 他的答卷之所以被判为最低等,是因为他在试卷上用例证证明,肃慎人迟早要一统,陈国应与楚国联盟,早做提防……,而这,与朝廷之前的主张是背道而驰的。 可他的预测是对的,朝廷如今,也要改变策略了。 陈皇叹了口气,说道:“还真是没有让朕失望,你这个乌鸦嘴啊……” “魏间,召八位殿试考官进宫。” …… 天色未亮之时,京师贡院的门口处,就站满了人影。 据说昨日已经排出了殿试名次,只等陛下圈定状元,将前十做一排名,按照往年惯例,朝廷不会让考生和民众等太久,第二日便是张榜之日。 这些来的早的,一部分是殿试学子,大部分则是普通百姓,后者的脸色表情,看起来比那些学子还要紧张焦急。 “怎么还不张榜啊!” “我的一百两银子还在不在,就看今天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顾白要考上状元啊……” …… 崔琅和顾白等人聚在一起,神色有些恍惚,看着他们问道:“你们都听说了吗?” 沈建几人面色发苦,没有说话。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道:“是不是真的啊,肃慎人统一,朝廷打算和楚国结盟了?” 沈建想了想,说道:“陛下昨天紧急召集了数位朝中重臣进宫,商议到很晚,应该不会有假。” “是真的。”崔琅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从姑丈那里确认过了,朝廷和楚国结盟一事,应该不会再有变化了。” 崔琅一石激起千层浪,诸多学子立刻便炸开了锅。 “什么,这样一来,那我们的策论……岂不是全错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可殿试阅卷已经结束,前十也早就选出,如果大家都一样的话,也不会对结果产生影响!” “对对对,大家都一样,怕什么!” “总不会因为这件事情,便再考一场殿试……” 众人议论之后,心情稍微平复下来,虽说草原上发生的事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好在错的是所有人,结果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沈建摇了摇头,苦笑道:“有人不一样。” 众人纷纷转头,“谁?” 远处有快马奔来,扬起一道烟尘,路上的行人纷纷退避。 有人怔了怔,便大声喊道:“殿试张榜了!” 人群从哗乱变的安静,然后再次变的哗乱。 “张榜了张榜了!” “怎么才来,快去看看!” “哎,别挤,你们又没有考试,着急个什么劲儿!” “废话,老子全部身家都押出去了,能不着急吗!” ……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有数名骑士翻身下马,走进贡院,不多时,便有差役走出来,搬来梯子,将红榜张贴在墙上。 殿试二百一十二人,按照惯例,共需五张榜,第一张榜单上,只有一甲三人,第二张榜单,皆是二甲,其余之人,则在剩下的榜单上。 随着一张张榜单的张贴,人群中欢呼声并不高,毕竟省试张榜也就是这些人,如今不过是将名次重新排一遍而已。 只剩两张榜单的时候,众人的呼吸已经屏住。 沈建目光在已经张贴的榜单上扫了一遍,摇头道:“没有唐兄。” 昨日的小道消息曾言,省试魁首唐宁殿试只排在三甲之末,可他们找遍了第三甲榜单,也没有找到他的名字。 崔琅目光从榜单上收回来,说道:“好像也没有萧珏。” 此时,倒数第二张榜单,已经被缓缓地张贴出来。 “二甲第一名,顾白。” “二甲第二名,崔琅。” “二甲第二名,沈建。” 早前在京中呼声最高的三人,占了前三,但场中却无人欢呼,有的只是瞬间爆发出的哗然。 “他们三个一个都没有进一甲!” “这怎么可能!” “一甲三人到底是谁!” “我的银子啊……” 崔琅和沈建对视一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再次望向贡院墙上。 那差役将第一张榜缓缓铺开。 第一张榜单上,只有两个名字。 “一甲第一名,唐宁。” “一甲第二名,萧珏。” 人群中,有人面色蜡黄,瘫倒在地。 有人浑身颤抖,面露精光,仰天狂笑:“哈哈,唐宁是状元,我发了,我发了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你养我吧…… 榜下等待殿试结果的百姓们已经炸开了锅,呼声最高的顾白崔琅沈建三人名列二甲,不知道让多少人连家底都赔了进去。 一甲榜上,居然只有两人,那唐宁已经是意料之外了,萧珏,萧小公爷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冲着唐宁的高赔率,有少数人押了银子在他身上,想着搏他一搏,现在他们搏对了,但谁能想到,这甲榜第二,居然是萧小公爷,而且甲榜只有第一第二,没有第三! 这可是往年科举史上从未有过的先例。 谁他娘的能猜中这个? 和骚乱的百姓们相比,榜下的考生们则要安静的多。 殿试榜单揭示出来之后,他们就已经明白,这次的榜单为什么会这样安排,为何一甲只有两人,为何同时跑题的唐宁和萧珏会名列一甲。 因为他们对了,而除他们之外,所有考生,都被事实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 崔琅叹了口气,说道:“输的不冤。” 连朝廷,连陛下都被狠狠的抽了一记耳光,他们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顾白也是悠悠长叹:“希望编书的差事还有。” 他看了看崔琅几人,说道:“走吧。” “去哪里?” “平安县衙。” …… 平安县衙,唐宁和萧珏正在把酒言欢。 说是把酒言欢,其实是两个失意的人聚在一起喝闷酒,他们两人在殿试中排在三甲之末,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为了不被顾白崔琅他们打击,两人干脆没有去看榜,这大概是唐宁第一次觉得,他和萧珏是一样的。 萧珏已经有了三分醉意,狠狠的咬了一口鸡腿,说道:“这帮孬种,肃慎人有什么好怕的,真刀真枪的就是干,干到他们服气为止,草原人怎么了,善骑射怎么了,想想霍将军,卫将军,李将军,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 萧珏虽然看起来小白脸一个,但其实内心还是挺硬气的,这或许是将门的一种风骨,遗憾的是,他内里能硬起来,表面上却不行。 他对唐宁举了举酒杯,说道:“说实话,我挺服你的,殿试我是无所谓了,你居然也敢说真话,就凭这个,我敬你一杯!” 唐宁和他碰了碰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殿试成绩已经出来了,他未来的路,也大概明晰。 殿试第一甲三人,如无意外,是要进翰林院的,经过几年的实习,前途不可限量。 从第二甲开始,待遇和品级就要稍差一些,二甲排名靠后的,就要外放到京师之外。 至于三甲,大多数人都要等朝廷的实缺,三甲之末,殿试之后,就老实的等在家里吧,至于具体是等多久,有可能一年半载,也有可能十年半年,前面的队伍长着呢。 唐宁应该不会离京,也不会等在家里,他科举之后,还要帮太医院修书,修完了书干什么,就真的不知道了。 顾白三人从院外走进来,萧珏看了他们一眼,挥手说道:“你们三个给我闭嘴,我对你们谁是状元不感兴趣,你们要是来喝酒的,就坐下,要是来炫耀的,就有多远滚多远……” 崔琅苦笑道:“状元不是我们。” “什么?”萧珏怔了怔,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莫非你们也被别人摘了桃子?” 崔琅对唐宁拱了拱手,说道:“状元是唐兄。” 萧珏脸色沉下来,说道:“姓崔的,这就没意思了,我们考的怎么样我们知道,唐宁要是能当状元,那我也能进一甲了!” “你就是一甲。”崔琅看着他,说道:“此次一甲,只有你们两人。” 萧珏冷笑一声看着他,脱下来一只鞋拿在手里,指着他道:“你不要以为你姑父是当朝侍中我就不敢抽你,你再这么冷嘲热讽,别怪我不客气!” 顾白深吸口气,走上前,缓缓开口。 “陛下今日一早,就将所有考官召进宫去了。” “草原上的形势发生了些变化,肃慎诸部中,完颜部崛起,有统一部族之势,陈楚两国的结盟,势在必行。” “所以,殿试策论第二道,只有你们两个是对的。” “刚才榜单已经贴在贡院门口,一甲榜上,只有你们两人。” …… 顾白说完之后,便对唐宁和萧珏拱了拱手,说道:“恭喜你们了。” “你说的是真的?”萧珏已经酒醒了大半,虽然觉得顾白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唐宁心中虽然也十分意外,但却并不怀疑顾白说的。 肃慎某部崛起已是事实,无非是朝廷还不知道而已,楚国与肃慎相邻,而且仇怨已久,消息总会快上一些,想不到朝廷这次得到消息居然这么及时。 也就是说,他赌对了? 萧珏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一边向院外走去,一边说道:“不行,我得去亲自看看……” 唐宁也站起身,大步的向隔壁院子走去。 这个好消息,自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小如和小意。 他走进房间,没有看到她们,只看到了唐夭夭。 “她们呢?”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她们出去了。” 唐宁今天没有去看榜,她自然也不好说小如和小意去帮他看榜了。 想不到第一个和他分享这件事情的居然是唐妖精,唐宁看着她,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这次唐妖精没有押他,而且看样子拿出去的钱还不少,估计她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后悔的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吧? 虽然她根本没有胸。 唐夭夭看了看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殿试成绩已出,唐妖精迟早是要知道的,该哭还得哭,唐宁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她。 他走到唐夭夭的身边,按着她的肩膀,说道:“你先坐下。” 唐夭夭被他按在床上,打开了他的手,问道:“有什么事情快说,借钱没有。” 唐宁深吸口气,这才看着她,说道:“我中状元了。” 唐夭夭怔了怔,然后伸出手掌,贴在他的额头上,关切道:“你怎么了,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唐宁打开了她的手,说道:“是真的,昨天的消息有误,贡院门口的榜单都已经张贴出来了。” “你真没有不舒服?” “没有!” …… 唐夭夭看了看他,好不容易才相信下来,点头道:“哦,知道了。” 唐宁有些发愣的看着她,这是什么反应? 她难道不应该捶胸顿足,后悔当初没有押自己是状元,肠子都快悔青了吗? 他想了想,又觉得正常,唐妖精是个要面子的人,就算晚上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也不会在他面前失态。 “没事的。”唐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们什么关系啊,你要是需要用钱了,就找我,我先养着你啊……,以后从你的利润的扣就行了。”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唐宁看着她,问道:“对了,你押的谁啊,顾白,崔琅,还是沈建?” 不管是顾白崔琅还是沈建,居然让他们家的夭夭胳膊肘朝外拐,统统给他等着! 唐夭夭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很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唐宁怔了怔,问道:“你什么意思?” 唐夭夭看着他,平静道:“我押的你。” 唐宁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颤声问道:“你押了多少?”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也没多少,就是上次赢的那些,全压出去了。” 唐宁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上次之后,唐妖精的身家,大概有个十万两左右的样子,就当成是十万两,这次殿试,他很不被人看好,赔率比省试之时还要高,大概是顾白崔琅沈建加起来的两倍还多,有个八倍的样子…… 十万两乘以八倍是多少来着…… 唐宁双腿一软,坐在床头,许久,抬头看着唐夭夭,说道:“要不,还是你养我吧?” 第一百九十五章 身世流言【第三更】 唐妖精这次赚翻了,前一秒还是破产千金,后一秒身家便直逼百万。 而这一切都和自己息息相关,更让唐宁心塞的是,他中了状元,赚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却是唐夭夭,这其中哪怕一文钱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他抬起头,仿佛站在他的面前的,不是唐夭夭,而是一座移动的银山。 站在唐妖精面前,总觉得她身上光芒四射,照的人睁不开眼。 他走到门外,看到钟意和苏如相携走进来。 两女看着他,俏脸上满是别样的神采。 钟意走上前,怔怔的看着他:“相公……” 唐宁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说道:“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 苏如扬起头看着他,虽然在笑,眼中却是闪动着晶莹。 平安县衙,钟明礼刚刚审理完一个小案子,便迫不及待的走出县衙,问一名衙役道:“殿试张榜了吗?” 那衙役摇了摇头,说道:“属下一直在这里,不知道贡院那边的情况。”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一边敲锣,一边从前方的街道上跑过,跑到县衙之时,停下脚步,大声喊道:“恭喜灵州唐宁唐公子高中殿试一甲第一名!” “一甲,第一?”钟明礼呆立原地,如遭雷击。 与此同时,萧家。 “恭喜萧公子得中殿试一甲第二名!”报喜的差役大声喊了一句之后,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银票时,怔在原地,表情难以置信。 萧家大堂,头发斑白的老者坐在椅子上,又很快站起来,看着管家问道:“一甲第二名,你确定报喜的没有跑错地方?” 管家满面激动,说道:“老爷,确定过了,是我们萧家,公子爷考了一甲第二!” 萧珏从门外走进来,一进门便看着那老者,疑惑问道:“爹,这次的一甲第二,是不是你找陛下给我安排的?” “我还想问你呢!”老者看着他,皱眉道:“你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就考了个一甲第二回来?” “不是爹你找的陛下啊……”萧珏脸上疑色更深,喃喃道:“难道真是因为那一道策论?” 唐家。 唐靖刚刚回到家,走进房间,问房内的一名妇人道:“水儿呢?” “她还没有回来吗?”妇人摇了摇头,说道:“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唐靖转身走出院子,看到一道身影背着小包袱,鬼鬼祟祟的溜进了院子。 “站住!” 唐靖大声说了一句,那身影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包袱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包袱里面包着的数叠银票。 唐靖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些银票加起来没有十万两,也应有七八万两了。 她的月例不过一百两,唐靖面色一变,看着她问道:“你这些钱哪里来的?” 唐水急忙将包袱捡起来,说道:“我,我赌钱赢回来的。” “赌钱赢的?”唐靖沉着脸,说道:“老实告诉我,你这些钱哪里来的?” 唐水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就是赌钱赢回来的,我赌表弟能中状元,就赢了这么多。” 唐靖闻言一怔,有些哑口无言。 如果他当时像女儿一样赌了一万两而不是一百两,现在拿着这个包袱的人,就该是他了。 他轻咳一声,问道:“那你之前的一万两是哪里来的?” “那是我赌他省试夺魁赢来的。” “……”唐靖深吸口气,随后便表情平静的看着她,说道:“你现在用不到这些钱,爹先替你保管着,等到以后需要用了,爹再给你。” “不行,这钱我要自己收着。”唐水摇了摇头,说道:“这钱进了爹的手里,可就拿不回来了,这是我给自己赢的嫁妆,谁都不给。” 她背起小包袱,走到院墙之下,说道:“爹,我去找小姑了……” 唐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另一边,摇了摇头,目光又望向某个方向,沉吟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家某处偏堂,唐淮站在窗前,目光望着窗外,唐琦坐在堂内,手中端着一个茶杯,杯中茶水已凉。 不知过了多久,唐琦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大哥,他现在是陛下御笔亲题的状元,典礼之时,便会被授官,此后留在京师,前途无限,他如此出现在人前,那件事情,早晚会有人知道的。” 他的言语中有颇多无奈,也的确无奈。 若是从一开始,唐家便对他表现出接纳的态度,此时情况定然不同。 他是科举状元,而且以他之前表现出来的东西来看,更是历届状元都比不上的。 这样的人,只消在翰林院磨练两年,熟悉了朝中的事物,便能正式进入朝堂,其晋升速度远非旁人可比,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唐家得此助力,便如虎添翼------只可惜,他们从一开始,便将事情搞砸了。 如今的他,贵为状元,已经正式的走入了人们的视线,不是唐家想动就能动的了。 唐淮没有开口,唐琦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大哥,这件事情,需要你拿个主意。” 唐淮背着手,再次沉默片刻,才终于开口。 “此事,你看着办吧。” 唐琦看了看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 殿试张榜之后,京师中便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这场风波始于衙差们在京师的各条暗巷中发现了某些赌场的伙计,这些人不是被人卸了胳膊,就是被人打断了肋骨,模样十分凄惨。 衙差们没有从这些赌场伙计的嘴里问出来什么,但据目击者称,动手的人是一位蒙面女子,她武功奇高,在赌场赢了大量的银票,至于她为什么会和这些赌场的伙计起冲突,定然是这些赌场见财起意,却没想到碰到了硬点子…… 殿试张榜之后,仅一天的时间,京师的赌场就关了五家。 此外,京郊的一处河边,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有捕快衙差巡逻,一天之内,从河里捞出来的人不下十个。 除了殿试张榜之外,这两日里,京师之中,亦是多了一些流言。 流言是有关新科状元唐宁的。 流言不知从何处散发的,流传的速度却极快,据传,今次的新科状元唐宁,与京师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起初有人对此不屑一顾,但随着各种线索的明晰,最初不信的人,想法也开始了动摇。 十数年前,唐家发生了一桩大事,唐家二小姐不满家族逼婚,离家出走,一年多以后才被唐家找回,从此以后,她便深居唐家不出,从此以后,没有人再在京师见过她。 这件大事,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但只要稍稍打听,便能确认真假。 算起来,这位新科状元的年龄,似乎与某个时间对的上,而让大部分人开始相信此事,则是因为某次宴会上,唐家大小姐唐水,为了这位新科状元,怒揍陆腾一事。 当时人们还以为唐水和他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现在看来,用另一个原因去解释,似乎也能说得通,也更说得通。 若真是如此,那这位新科状元,可谓是背景通天了。 唐家在京师如日中天,有这一层关系,他日后的仕途,必定一片坦荡,而这次科举前后,陛下似乎都在有意的打压礼部,打压唐家,但谁能想到,最后的赢家,还是唐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滚! 一夜暴富的唐夭夭给所有人都买了礼物,包括岳父岳母,小意小如,甚至连总是和她作对的晴儿都有礼物。 唐宁当然也有礼物,唐夭夭送他了一盒好茶。 唐宁平时不怎么喝酒,也不太懂茶,不知道唐夭夭送他一盒茶是什么意思,还不如送他十几万两银子实在。 这样他就可以把宅子修的更好,还能在后面建一个室内泳池,夏天快到了,正好可以用来避暑。 唐夭夭看着他,疑惑道:“泳池?”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天气马上就要变热了,以后你练完功,就可以泡在水里,很舒服的。” 唐夭夭被他说的有些意动,问道:“怎么修?” “给我一万两银子,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唐夭夭看着他,不确信道:“一万两?” “五千两其实也可以。” “五千两?” “一千两不能再少了。” “你确定?” “一百两,少于一百两,这件事干不了。” 以前的唐夭夭,傻愣傻愣的,唐宁还担心她如果一直这么傻下去,唐财主好不容易攒下的万贯家财,就要被别人给骗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变精明了,不仅眼光独到,赚钱有一手,也不是那么好骗了。 唐夭夭交给他一百两银票,然后才问道:“外面的传言你听到说了嘛?” “你说那个到处打人以后肯定嫁不出去的暴力女?” 唐夭夭脸色黑下来,说道:“我说的是唐家!” “唐家的流言关我什么事情?”唐宁站起身,说道:“我去安排人挖泳池……” 唐妖精虽然精明,但她却不知道,这一百两,足够挖两个泳池还有剩余了。 占了自己近百万两的便宜,要是连她几十两的便宜都占不到,那心里也太憋屈了。 唐夭夭看着他离开,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 殿试已经结束,榜单也已经张出,但今次的科举,还不算圆满结束。 按照往年惯例,在科举结束之后,朝廷会为新晋进士举办“琼林宴”,这一典礼是从宋时便传下来的,到如今,虽然礼制已经大变,但名字却还是沿袭下来。 “琼林宴”的日期是殿试张榜之后的第三天,如今殿试张榜已过两日,却依旧没有传来宴会何时举行的消息。 这是因为,满朝上下,都在心忧一件比琼林宴更大也更重要的事情。 肃慎人的完颜部即将完成部族一统,文武百官都在商议应对之法,哪有心思举办什么宴会,这件事情也被搁置了下来。 往年的琼林宴上,总会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是京师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过,京师从来不缺新鲜事,总有些事情,能让百姓们津津乐道。 相比于遥远草原上发生的事情,他们其实对于京中那些权贵官员的花边新闻更感兴趣。 当然,权贵们也不是每天都会有什么大新闻,最近这段日子,这些新科进士,才是众人的目光聚焦所在。 这一届科举连同新科进士,出乎人预料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便是一甲只有两人,这其中的内情,众人现在大概也已经清楚,只觉得那新科状元以及萧小公爷的眼光实在毒辣,竟是走在了朝廷前面,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也都信服。 有意思的是,萧家是武将世家,但按照科举惯例,殿试一甲,都是要进翰林院的,作为萧氏唯一传人的萧珏萧小公爷,很有可能会当一个文官…… 当然,萧家虽已没落,人丁不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萧家是京师豪门中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只要陛下还在,萧家便能屹立不倒。 以此来看,不管萧小公爷以后会选择哪一条道路,至少在十数年内,都不会有什么阻碍,或许,濒临没落的萧家,能在他手中重获新生也说不定。 当然,顾白和崔琅虽然只名列二甲,但他们的前途,想必也是一片坦荡。 顾家以诗书传家,代代都有人任大学士,虽然在朝堂上没什么实权,但地位尊崇,影响巨大。 至于崔琅,众人只知崔家是江南大族,崔琅是江南解元,却不知道,崔琅的姑丈,就是当朝侍中,在朝中举足轻重。 相较而言,便只有新科状元的身份拿不出手了。 即便他是陈国立国以来,第二位连中三元的状元,但却无甚背景,没有靠山。 当然,这只是众人之前的想法。 随着殿试的结束,这位新科状元的身份,也逐渐的被人揭示了出来。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唐家十余年前的弃子,怕是连唐家都没有预料到,十余年后,他们当初丢弃的孩子,竟会在京师创造出这样的辉煌。 坊中的传言已有两日,唐家并没有出面辟谣,任由流言扩散,这与他们往常的作为不符,更加坐实了那个猜测。 “想不到啊,还以为新科状元是贫门学子逆袭,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身份?” “这怎么就不是贫门逆袭了,唐家早早的就将他丢弃,这样的身份,又有何用?” “状元郎至此可是出尽了风头,不知道唐家会不会重新接纳他?” …… 京师百姓们议论间,皇宫之内,陈皇站起身,走到窗前,目光望向窗外。 “魏间。”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魏公公上前一步,立刻道:“老奴在。” 陈皇想了想,问道:“你说,这一次,他会不会让朕失望?” 魏公公笑了笑,说道:“陛下看人向来很准,陛下看中的人,自然不会让您失望……” 陈皇笑了笑,说道:“希望吧。” 唐家。 唐昭面色铁青,摇头道:“不行,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唐琦沉着脸看着他,说道:“你大哥不在京师,你不去,难道让我亲自去吗?” 唐昭大步向门外走去,说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去!” “站住!”唐琦大声说了一句,看着他,冷声道:“你今天要是不去,就别回这个家了!” 门外,唐水探头向里面望了望,然后便快步的退出去,走进了另一座院子。 她抓着那妇人的手,高兴道:“小姑,他考上状元了,二伯已经打算请他回来了!” 妇人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高兴之色,反而隐现担忧。 唐水看着她,疑惑道:“小姑,你不高兴吗?” 妇人目光望向她,轻声说道:“水儿,你亲自跟过去看看吧。” 唐水看着她,微微点头:“好。” …… 晴儿戴着唐夭夭送给她的漂亮朱钗,蹦蹦跳跳的院外进来,说道:“姑爷,外面有人找你。” “等一下,别乱动我的棋子位置啊。”唐宁正在和唐夭夭下飞行棋,站起身,提醒她道。 “我要赢你,还用作弊?”唐夭夭挥了挥手,一脸不屑的说道。 唐宁走出院子,她探头看了看,伸手将自己的棋子向前拨了两格。 唐宁走到衙门口,看到前面停了一辆马车。 唐昭站在马车旁边,看到他走出来,阴着脸说道:“我爹让你回唐家一趟。” 唐宁瞥了他一眼,转身向衙门里走去。 “站住!”唐昭快步走上前,指着他,说道:“你别给脸不要脸,就算我爹他们承认你,我也不会认你的!” 唐宁转过头,看着他,微笑道:“滚!” 第一百九十七章 坦白 “你!” 唐昭似是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态度,怔了怔之后,便勃然大怒,指着他,怒道:“你再说一句!” 唐宁看了看站在县衙门口的彭琛,说道:“他要是敢私闯县衙,就打断他的腿。” 说罢,他便不再看唐昭,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县衙。 不远处,钟意苏如看到这一幕,身躯微震,更远一些的地方,唐水脸上的笑容凝滞。 “不回来最好!”唐昭看了看站在县衙门口的彭琛,冷哼一声,上了马车。 唐宁回到自己的院子,重新坐下,正要拿起骰子,看了看棋盘,目光望向唐夭夭,问道:“你是不是动过棋子了?” 唐夭夭伸出四根手指,说道:“我要是动了你的棋子,就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这个誓言够狠的,唐宁暂且相信她,两人一局棋还没有下完,苏如和钟意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钟意张了张嘴,看着他,轻声道:“相公,刚才在外面……” 唐宁原以为,唐家不说,这件事情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在外面的流言开始传的沸沸扬扬的时候,他就知道,此事大概是瞒不住她们了。 他走到房间里面,钟意和苏如跟着走了进来。 他回头看着她们,笑问道:“外面的流言之类,你们都听到了?” 钟意点了点头。 唐宁牵着她们的手,让她们坐在床边,才缓缓说道:“那不是流言。” 苏如的身体颤了颤,握紧了他的手。 “放心吧,我刚来京的时候就知道了,现在不也什么事情都没有?”唐宁微笑的看着他们,说道:“我们的唐家,可不是他们的那个唐家。” 钟意和苏如没有说话,只是与他相握的手,更加用力。 “晴儿小丫鬟,你们家姑爷在吗?”门外传来声音。 片刻后,萧珏坐在石凳上,看着唐宁,问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吧,你真是唐家的……” 他话未说完,便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唐宁端起茶杯,唐夭夭送他的茶喝起来味道果然不一般,他轻轻地抿了一口,才说道:“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 “也是。”萧珏点了点头,说道:“像唐家这么不要脸的,也确实少见,不过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唐家要是想使什么阴招,京中的大部分人可都招架不住,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我。” 唐家也不是第一次使阴招了,唐宁早已习惯,倒是他们居然会派人过来,则是稍稍出乎他的预料。 具体的说,是他们的无耻程度,超乎了他的预料。 唐家。 唐琦看着唐昭,问道:“他不回来?” 唐昭一脸的阴沉,说道:“何止不回来,他还让我滚!” 他看向唐琦,不满道:“爹,他这么嚣张,还让他回来干什么,真算起来,他也不是我们唐家人……” 唐琦看了看他,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唐昭撇了撇嘴,说道:“我说你请他回唐家,他不回来,还说我要是进去就打断我的腿。” “行了,你下去吧。”唐琦挥了挥手,唐昭大步的走出去。 唐琦在桌旁坐下,面色略有阴沉。 年轻人有傲气,有冲动,他自然理解,换做别人,想来也难以第一时间接受,但凡事有度,若是聪明人,应该能够想得通。 …… 皇宫某殿,王丞相拱了拱手,说道:“陛下,结盟一事,老臣回去之后,再和诸位同僚详细商议。”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此事还要抓紧才是。” 草原上的局势发生了变化,打的人措手不及,这两日朝中百官无暇他顾,每日的早朝都要进行到很晚,到今天,才算是理出了一些头绪。 和楚国结盟自是不用再议了,肃慎人若是崛起,陈楚两国,便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楚国若灭,陈国亦危矣。 需要商讨的是这其中的细节,陈国若出兵,自然是以援助友邦的名义,但援助也不是白白援助,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陈国凭什么出兵? 陈皇刚刚坐下,凌云便从殿外走进来,躬身道:“陛下,唐家派唐昭去了平安县衙,请唐宁回去。” “哦?”陈皇抬眼看了看他,问道:“他怎么说?” 凌云沉默片刻,说道:“他说“滚”。” 陈皇怔了怔,随后便笑起来:“朕果然还是没有看错人。” 他想了想,说道:“传旨礼部,三日之后,准备琼林宴。” 魏间上前一步,低头道:“奴才这就传旨。” …… 推迟的琼林宴终于有了消息,时间便是三日之后。 届时,殿试一甲两人,以及部分二甲进士,会在宴会上立刻授官,按照惯例,一甲都会入翰林院,今年一甲只有二人,萧小公爷又是将门,想来也会有所调整,具体会有哪些变化,还要看琼林宴上陛下的旨意。 京师的茶馆酒肆,众人聚在一起时,又有了新的话题。 “琼林宴马上便要开始了,这一次,新科状元是一步登天啊!” “在翰林院待上两年,一出来便是朝中大员,不知会让多少进士羡慕。” “羡慕也没有用,羡慕的话,他们自己为什么不考个状元,据说状元郎和唐家有关系,不知是真是假?” “今天倒是看到唐家的马车停在平安县衙门口,唐家那位二少,似乎和状元郎起了冲突,我当时离得远,没怎么听清……” “我倒是听说,状元郎这次出尽了风头,唐家想要反悔,状元郎当然不愿意,当初是他们要抛弃,抛弃就抛弃,现在又想要反悔,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我要是状元郎,我也不愿意!” “哎,不管怎么说,这唐家也是一棵大树,不过,这位状元郎,倒是有血性啊……” …… 京师某处,刘老二几人蹲在一处街角,有乞丐咬牙道:“这帮子龟孙子,干的是人干的事情吗?他们不配当乞丐!” 另一名乞丐叹了口气,说道:“这里是京师,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乞丐想了想,犹豫道:“我们要不要去找帮主?” 刘老二挥了挥手,说道:“没听那些人说,三天后就是琼林宴了吗,帮主可是状元,这几天肯定很忙,哪里有空管这些事情?” 他看了看几人,说道:“这几天,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都给我盯紧了,等到琼林宴之后,我再去请示帮主!” 京师某条街道,一名乞丐看着对面十余名手持棍棒的乞丐,说道:“那些家伙要是还敢来捣乱,就打断他们的腿!”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两全其美 今天的饭桌上格外安静,钟意和苏如默默的吃饭,钟明礼一个人喝着闷酒,饭吃到一半,陈玉贤终于忍不住问道:“宁儿,外面说的,有关你和唐家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唐宁放下筷子,点了点头:“是真的。” 饭桌上又开始沉默,片刻后,陈玉贤才看着他,说道:“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唐宁笑了笑,抬起头说道:“这里是我的家,我只有这一个家。” 老天爷虽然莫名其妙的将他送到了这个世界,但在某些方面,待他并不薄。 唐宁是一个懂得知足的人,不好高骛远,也没有无休止的欲望,如果能一世安安稳稳的,什么状元郎之类,不做也罢。 但这个身份,到底还是有些益处的,这次之后,与唐家便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了,他还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凭借一介白身,就能和只手遮天的唐家抗衡。 过两天便是琼林宴,如无意外,之后应该会有三个月左右的假期,接着就要去翰林院就职。 萧珏作为一甲第二,按例应该和他一样,就职翰林院,但昨天听他说,他应该还是会当一个武差,但是职位能高上一些。 “恭喜了。”李天澜从外面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 唐宁看着她,说道:“也要恭喜你们。” 李天澜恭喜他高中状元,他恭喜楚国使臣出使的目的达成,这次之后,陈楚两国结盟的势头,已经势不可挡。 他这两天没见到李天澜,想来她应该很忙,陈国对待楚国的态度在短时间内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这两日不仅陈国朝臣忙的不可开交,楚国使臣其实更忙。 李天澜微微摇头,说道:“现在恭喜,还为时尚早,陈国只是答应了结盟,但结盟需要条件,若是楚国开出的条件不能让他们满意,便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了。” 草原上的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了,两国居然还要先谈好条件才能出兵,这看似有些愚蠢,却也是事实,没有好处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干。 唐宁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用着急结盟。” 李天澜目光望向他,唐宁看着她,问道:“肃慎第二大部现在是哪个?” “完颜部击败了黑罕部之后,夹谷部就变成了肃慎第二大部,完颜部迅速崛起,夹谷部也察觉到了威胁,和周边的十数个部落联合起来,现在已经和完颜部僵持许久了。” 唐宁又问道:“第三大部呢?” “术虎部与这两部距离较远,完颜部需要先吞并夹谷部,才会和他们碰上。”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觉得,夹谷部能打赢完颜部吗?” 李天澜想了想,说道:“完颜部整体实力要强过夹谷部,且物资丰富,若是给他们一些时间继续壮大,最迟两年,夹谷部必灭。” 唐宁正想开口,一道身影从外面跑进来。 润王从外面跑进来,高兴地说道:“恭喜你中了状元啊,父皇说你以后要在翰林院当职,那我岂不是可以时常看到你了?” 唐宁看着他,想了想问道:“润王殿下……又是来谢我的?” “我是来恭喜你高中状元的。”润王看了看他,说道:“顺便再问一下,你们家今天吃什么饭?” 唐宁指了指一边,说道:“吃什么一会儿再说,殿下先在那里玩一会儿。” 润王一个人跑过去玩飞行棋了,唐宁这才看着李天澜,问道:“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完颜部是肃慎大部,物资充足,经常劫掠陈楚边境,从陈楚两国抢走了不少兵器物资,以他们的扩张速度,夹谷和术虎两部最多支撑两年。” 唐宁点了点头,看着她,说道:“扶危济困是传统美德,夹谷和术虎两部缺物资,我们可以卖给他们物资,缺兵器,我们可以卖给他们兵器,他们缺什么,我们就卖给他们什么……” 李天澜怔了怔,片刻之后才问道:“你的意思是,让肃慎人自己对付肃慎人?” 唐宁反问道:“他们不一直是自己人对付自己人?” 李天澜看着他,嘴唇微抿。 肃慎人之所以没有强大,便是因为他们部族与部族之间,便如同国与国之间一样,为了争夺资源,百年来斗争不休,无非是近两年来,完颜部崛起的太快,别的部族无法抵挡,其实他们之间,并不是一团和气。 若是夹谷部和术虎部变的强大,完颜部崛起的势头便会被遏制,草原上物资匮乏,但楚国地产丰饶,完全可以提供他们需要的粮食……,甚至是兵器。 草原上盛产牛羊,他们的战马,也是陈楚两国羡慕已久的,若是寻常时候,肃慎诸部决计不会用这些作为交换,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夹谷和术虎两部,或是那些小部族不知变通,他们迟早会被完颜部所吞并,这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扶持这两部,不仅可以阻挡完颜部的脚步,在草原上形成制衡之势,更是能从中获益,这样一来,陈楚两国的结盟,似乎也不是那么紧迫了。 而这,还能大大的压低陈国开出的筹码,使得楚国可以少付出不少的代价。 在这之前,他们只想着肃慎人对于楚国的威胁,只想着与陈国结盟,共抗大敌,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种两全其美的方法…… 她深深的看了唐宁一眼,站起身,说道:“我要先回去一趟。” 唐宁知道她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挥了挥手,说道:“去吧。” 她现在离开的时机最好,唐夭夭和小意小如出去了,一会儿等她回来看到李天澜,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李天澜离开之后,润王从一旁跑过来,说道:“你好厉害,居然能考中状元,他们说考状元很难的!” 他看着唐宁,一脸期待道:“我能跟着你学习吗?” 唐宁可是听方鸿提过,润王从小就不喜欢读书,陛下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这小胖子被自己刺激的开窍了? 唐宁看着他,问道:“你要学什么?” “学做菜!” …… 宫内某殿,魏间将一封折子递过来,说道:“陛下,这是礼部的折子,琼林宴已经开始安排了。” 陈皇打开看了看,将之放下,从碟中捏起一块糕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圆儿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魏间笑了笑,说道:“陛下忘记了吗,昨日陛下才答应润王殿下,让他出宫去找状元郎的。” “奇怪了,圆儿怎么就那么喜欢他?”陈皇想了想,摇头道:“不算了,他胸有大才,让圆儿和他多学学,也没什么坏处。” 一名小宦官走进来,躬身道:“陛下,王丞相求见。”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宣。” 片刻后,他看着走进殿内的老者,问道:“丞相有何事要奏?” 王丞相拱手躬身,说道:“启禀陛下,昨日快要商议的好的结盟条件,楚国使臣那边,忽然说要再议……” “什么?”陈皇站起身,看着他,问道:“不是他们求着结盟吗,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王丞相想了想,说道:“老臣觉得,他们似乎……,不那么着急结盟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曲线救国 要说对于草原上肃慎人的了解,陈国自然不能和楚国相比。 唐宁也是第一次深刻的了解草原上的局势。 因为完颜部的崛起,使得肃慎大小部落也团结起来,形成以夹谷和术虎为首的两个大部。 但从实力上讲,这两个部族,比起完颜部还差一些。 这就会形成一个很尴尬的局面。 陈国和楚国不结盟,完颜部迟早会统一这两个大部,先灭楚,再亡陈。 若是陈国和楚国结盟,那要面对的,可就不是一个完颜部了。 这和陈楚对草原的态度是一样的,草原一团散沙,陈国和楚国都会任之由之,草原一旦有统一的趋势,两国则会立刻结盟。 草原对待陈楚也是一样,两国各自为政,他们才有时间慢慢厮杀,慢慢吞并,一旦两国联盟,那就明摆着是要搞他们啊,只要这三大部落的首领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先厮杀,然后等着陈楚两国联军来割韭菜。 无论是陈国还是楚国,结盟是必须的,但要想做那得利的渔翁,就得先闷声搞破坏,大张旗鼓的结盟,根本就是要逼出一个统一的肃慎族出来。 不过,殿试之后,陈楚结盟,已经成为了某种政治方向,这个时候跑去泼冷水,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搞不好会被当成典型抓出来批斗。 更何况,他一会儿支持结盟,一会儿又不支持结盟,从此以后,京师的诗疯子怕就变成真疯子了。 不能直接说,不然会被抓典型,也不能不说,否则可能没几年太平过。 有李姑娘在,这件事情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这也算是曲线救国,唐宁看着润王,有些好奇,自家的饭菜到底是好吃在哪里,居然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皇子这么留恋。 难道是吃惯了大鱼大肉,偶尔吃几顿寻常人家的饭菜,便吃上瘾了? 润王吃干净了一抹嘴,说道:“我后天再来找你。” “我后天不在家。”唐宁看着他,问道:“你后天不去琼林宴上吃吗?” 润王摇了摇头,说道:“琼林宴上没有什么好吃的,我早就吃腻了,还不如什锦锅子……” 不喜欢吃山珍海味,却对什锦锅子念念不忘,润王大抵就像是后世那些吃惯了大鱼大肉,逐渐对农家野味感兴趣的富贵人家。 琼林宴在即,宴会当晚,除新科状元之外,朝中的文武重臣,也会受邀进宫,参加这次盛事。 明日才是琼林宴,但今日,朝中诸多大臣,以及翰林院诸学士,都齐聚宫中。 某处大殿内,诸多朝臣济济一堂,便是连端王、康王、怀王三人,也侍立在殿内一侧。 与楚国的结盟商谈,陷入了停滞之中,陛下紧急召他们前来,便是议论此事。 有官员上前道:“陛下,臣以为,楚国使臣态度转变,若非是草原上的形势发生了什么变化,便是他们有了别的计划。” 另一名官员道:“不管他们如何变化,结盟一事,都是对楚国大为有利,此事若是搁置,首先着急的,还是他们。” “陛下,臣以为魏大人说的对,这件事情,楚国必定比我们更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 殿内官员各抒己见,陈皇坐在高位之上,听他们说完之后,沉默了片刻,说道:“你们先下去吧,此事,待琼林宴过了之后再议。” 他说完又看向一旁的端王三人,说道:“你们三个留下。” “臣等告退。”诸多官员躬身之后,陆续走出大殿。 角落里,一名官员推了推靠着柱子睡觉的男子,说道:“小方大人,别睡了,走了……” 男子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对他拱了拱:“谢了。” 待殿内的官员离开之后,陈皇才望向端王三人,问道:“刚才的事情,你们各自谈谈看法吧。” 端王想了想,说道:“回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越是拖延,对我们便越是有利,等到肃慎人真的危及楚国时,我们便能开出更高的条件。” 康王不甘示弱,在端王闭口之后,便立刻上前,躬身道:“父皇,儿臣觉得,既然楚国使臣如此反复,不如便等肃慎人坐大,楚国难以抵抗之时,我们再联盟出兵,岂不是一举两得?” 怀王睁开眼睛,抱拳说道:“父皇,儿臣觉得,两位皇兄说的都对。” 陈皇看了看他们,挥手道,“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三人离开之后,他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他想要听的,是三人各自的想法,哪怕是错的,也代表他们认真的思考过此事,而不是只会重复朝臣言论,整日里将心思用在勾心斗角,夺权争位上。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听到殿内传来脚步声。 “父皇,我来给你送膳了。”润王手里拿着一个木盘走过来,嘴上还有油渍,身后跟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宦官。 陈皇看着他,故意沉着脸,问道:“圆儿今天背书了没有?” “背了背了,父皇快点吃饭,我去给母妃请安。”润王将木盘放在桌上,拔腿就要开溜。 “站住。”陈皇站起身来,看着他,说道:“今天背了什么书,背给父皇听听。” 赵圆脚步顿住,知道这次怕是逃不掉了,站在原地,双手背后,说道:“父皇,我今天呢,背了一会书,然后,然后就在想一件事情……” 陈皇走到他的前面,问道:“想什么事情?” 赵圆眼珠转了转,说道:“我在想呢,怎么打草原上那些骑马的坏人。” 陈皇弯下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道:“那圆儿想到什么了?” 赵圆脸上露出沉思之色,说道:“草原上那些坏人啊,他们有……,有完蛋部,屁股部,还有,还有老虎部……,我听人说啊,完蛋部最厉害,那我们就偷偷卖粮食和武器给屁股部和老虎部,让他们去打完蛋部,这样,他们就会自己打自己人,不会来打我们了!” 陈皇的手还放在润王的脑袋上,表情一怔,喃喃道:“完颜部,夹谷部,术虎部……” 润王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什么屁股部老虎部的……” 陈皇怔了许久才回过神,看着润王,问道:“这是你听谁说的?” 润王抬头看着他,面不改色的说道:“我自己想出来的啊……” 赵圆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要是告诉父皇他是听那个做饭很好吃的人和一个漂亮姐姐说的,父皇就会让他背书,他才没有那么傻呢。 陈皇笑了笑,问道:“他做的饭好不好吃啊?” 赵圆憨厚的一笑,问道:“谁做的饭啊?” 陈皇再次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父皇让他进宫天天给你做饭怎么样?” 赵圆怔了怔,大喜道:“真的吗?” 陈皇自然不会让新科状元进御膳房做事,但他所说的,暗中扶持肃慎人中弱势的势力,消耗完颜部的实力,似乎是比和楚国结盟更妙的计策,不仅可以阻止完颜部的崛起,更是可以从中获取巨大的利益。 这小子,居然在殿试中藏私? 只可惜,从位置上而言,楚国去做这件事情,似乎要比陈国更加合适…… 他的脑海中瞬间变闪过了诸多想法,低头看了看润王一脸期待的表情,轻叹口气。 原以为他这次是开了窍,没想到圆儿还是那个圆儿…… 宫外。 方鸿走出宫门,心中想着刚才大殿上诸位官员的言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太对。 某一个时刻,他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问道:“对于两国结盟一事,你是怎么想的?” 男子低着头,半眯着眼睛,似乎下一刻就会睡着,他没有抬头,也没有看方鸿,脚步略一停顿,淡淡的问道:“如果你是完颜部,或是夹谷部,术虎部,听说陈楚两国结盟了,会怎么想?” 第两百章 打马御街 陈楚两国结盟似乎陷入了停滞,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对于此事的热度都降了下来。 不过唐宁很清楚,他们只是将结盟从明面转移到了暗中,将重心放在了促使肃慎人内耗上。 陈皇昨天召见了一次楚国使臣,达成了初步的协议,大概是两国会在夹谷和术虎两部中各选一个扶持,用以消耗完颜部的实力,若是此法有效,这将会变成两国对草原的长久政策。 这些事情,有两国的高层操心,唐宁则是要准备准备,去参加今天的琼林宴。 早上的时候,他抽空去了一趟宅子,若是天气可以,施工进度正常,等到琼林宴之后不久,他就可以住进去了。 小意和小如暂时还会住在县衙,她们要等到六月才会搬进去,六月初就是吉日,相比于什么琼林宴,这才是他更加期待的事情。 “行行好,赏一个铜子吃饭吧……” 走回县衙的时候,他随手扔了一块碎银子给街边乞讨的小乞丐,又帮老乞丐买了一坛酒,然后才和彭琛一起回去。 说起来,他有好一阵子没有看见刘老二他们了。 自从来了京师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找过他,这段时间也的确是忙了些,今天之后,他再找他们问问情况。 街头,小乞丐看着碗里的碎银子,怔了怔之后,迅速的将之捏在手心。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力,他的身体飞出去,摔在地上,一名乞丐走过来,捡起那颗碎银子,看了看他,说道:“下次再让我看到,就打断你的腿,断了腿,你就能讨的更多了。” 小乞丐浑身颤抖的爬起来,那乞丐看了看他,冷冷道:“去另一条街!” 不远处,刘老二靠在一处墙角,指了指那小乞丐,对身边的一名乞丐说道:“你今天继续跟着他,不要再跟丢了,一定要找到他们的老巢在哪里。” “是,长老!” 那乞丐应了一声,走到街上,远远地吊在那小乞丐的身后。 刘老二戳了戳一旁的人,问道:“老任啊,你说这件事,官府能不能管?” “不好说。”任平生摇了摇头,说道:“他们把这些孩子拐卖到京师,逼迫他们沿街乞讨,这么久了,官府都没有人管,说明他们有恃无恐,在京师一定有后台。” 刘老二皱眉道:“可不解决他们,我们就不能完成帮主交给我们的任务了。” 任平生想了想,说道:“等到明天,你去问问帮主。” 刘老二正要开口,身后的一名乞丐忽然戳了戳他的肩膀,震惊道:“长老,你看那边,那边那个小乞丐……” 刘老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前方某处狭窄的巷子中缓缓挪出来。 那是一个小乞丐,脚步挪到巷口处的时候,警惕的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快步跑到旁边的包子铺门前。 刘老二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大步向那边走去。 小乞丐手上拿着一个包子,正要离开,看到不远处向这边疾步而来的几名乞丐,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飞快的向着来时的巷口跑去。 刘老二怔了怔,便立刻道:“快追,一定要找到他!” 小乞丐在巷中东奔西跑,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似乎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不一会儿,就从一处靠近城门的巷口跑了出来。 便在这时,前方陡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还挺能躲的,让我们找了好几个月,这次我看你往哪跑!” 看到前方的两名乞丐,小乞丐脸色再变,飞快的转过头,向巷子里面跑去的时候,才发现有另外两名乞丐站在身后。 一名乞丐双臂环胸,嘲讽道:“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回去我就把你的腿打断,看你还怎么跑!” 他挥了挥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带回去!” 更远一些的地方,刘老二等人远远的看着这一幕,一名乞丐急忙问道:“长老,我们怎么办?” 刘老二想了想,说道:“我们跟着他们,你快去县衙禀告帮主,到时候在老地方汇合!” 那乞丐一路狂奔到县衙,扶着县衙门口的石狮子,指着一名衙役,大声道:“我找帮……,找唐公子!” 那衙役倒是认出了他就是上次的乞丐,说道:“状元郎去赴宴了,你等到明天再来。” …… 琼林宴是在晚上举行,大凡重要的宴会,都是夜宴。 此时还不到正午,唐宁却已在宫中。 他险些忘记,虽然宴会是晚上,但在琼林宴当日,新科进士在正午之前便要进宫,换上朝廷为他们准备的进士冠冕,从皇宫出发,绕着京师走上一圈,最后再回到皇宫。 这大概是新科进士最为长脸的时刻。 届时,几乎全京师的百姓都会聚集在主街之上,沿街两旁的各处酒楼饭馆,也定然是人满为患,尤其是靠着街边的二楼,位置更是在几天前就被早早预定。 虽然听起来像是排成队被人们参观,但即便这样,这种机会,也有无数人思之不得。 在皇宫里面经历了唱名等一系列程序,唐宁身着状元冠冕,骑着马,缓缓出了宫门。 具有骑马资格的,只有殿试一甲,这次则是只有唐宁和萧珏两人,顾白和崔琅他们,只能步行跟在后面。 萧珏落后他一个身位,摆弄了几下胸前的大红花,嘟囔道:“这东西太难看了……” 唐宁胸前也戴着一个大红花,比萧珏的还要大上一些,所有人都跟在后面,就他们两个戴着大红花骑在马上,看起来有些怪异。 而且自从走出宫门之后,大街两旁,就站满了京中的百姓,欢呼声不绝于耳,路过街边那些二层小楼时,还有姑娘小姐们会抛手帕下来。 “那就是状元郎啊,好俊俏,真是一表人才……” “别发春了,听说状元郎已经婚配,你没机会了。” “什么没机会,做妾也是可以的啊……” “你可以考虑考虑萧小公爷啊,他还没有成亲呢!” “你不知道,听说萧小公爷他,他那什么……” …… 道路两旁,百姓夹道相迎,前方禁卫开道,后面跟着两百多位新科进士,就只有他们两个骑着马,唐宁觉得,这个场面一定很装逼,可惜他自己看不到。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唐宁已经完成了金榜题名,而且还是打马御街,洞房花烛之日,也不算远……,这样的事情,人生中想来不会再来第二次。 人群中,一名乞丐看到骑在马上的身影,怔了怔之后,飞快的向前方挤去。 第两百零一章 小乞丐!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孟郊的这句诗,将新科进士的心情描述的淋漓尽致,对于许多人来说,这便是他们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刻了。 队伍行进的很慢,时间久了,沿途的百姓或许还觉得新鲜,旁边的萧珏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再往前就是平安县衙,到时候小如小意都在那里看着,也不能在唐妖精面前丢人,唐宁打起精神,忽而听到身边一侧起了骚乱。 一名乞丐正在拼命的向里面挤,两名禁卫将他拦在外面。 唐宁认出了那名乞丐是刘老二的手下,拽了拽马头,走到左侧,对那两名禁卫说道:“你们先住手。” 两名禁卫停下之后,他才看着那乞丐,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帮……”那乞丐喘着粗气,紧急时刻改口,说道:“您让我们找的那个小乞丐,我们找到了!” 唐宁楞了一下,下一刻便从马上跳下来,抓着他的手腕,问道:“在哪里?” “哎,发生什么事情了……”萧珏疑惑的看着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便震惊的看着他和那乞丐冲出人群,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街边的围观百姓,早已一片哗然。 “状元郎怎么跑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状元郎去哪里了,这是怎么回事?” …… 几名负责维持秩序的禁卫也愣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这种关键时刻,状元郎,状元郎居然跑了! 几人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刻道:“快追!” 晚上的琼林宴上,陛下可是要亲自给状元郎授官的,他要是跑了,陛下给谁授官去? 有禁卫走到前方,问一名官员道:“大人,这可怎么办?” 那官员也是一脸的震惊加不解,下一刻便反应过来,说道:“反正剩下不多了,继续向前走……” 那禁卫点了点头,回头道:“继续向前!” 他说完这句,表情再次一怔。 因为后方,只剩下了两匹马,马上的人,全都不见了踪影。 …… 京师,北区。 京师虽是都城富庶之地,但也并非遍地权贵、满京富商,普通百姓还是占据了大多数,亦是不缺艰难度日的贫民。 京师北区,便是贫民们的聚集之地,这里没有高大的府宅,有的只是一大片低矮破落的民房,居住的也都是贫民,因此地偏僻,所以治安极乱,就连官府都不愿意多插足。 北区之内,纵横交错的街巷深处,一处虽然破落,但占地广阔的宅子。 一名乞丐手里拿着木棍,指着缩在墙角的一道身影,冷笑道:“呵,你不是很能跑吗,你再跑啊!” 那身影退到墙角,已经无路可退。 在这院子里,还有十余道身影,皆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孩子,他们有男有女,衣衫褴褛,脸色蜡黄,靠在墙上,眼中没有神采。 “刚到京师就被你给跑了,害的老子被大哥一顿臭骂……”那乞丐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指着那小乞丐,一边向前方走去,一边大声说道:“老子这次就打断的腿,看你还能不能跑!” 他怒骂几句,走到墙角,扬起手中的木棍,狠狠的落下去。 小乞丐抬起头,灵动的眸子,首次失去了光芒。 砰! 那乞丐手中的木棍正要落下的时候,院门被人踢开,他的动作一滞,回过头看了看,立刻扔下手中的木棍,一脸谄媚的跑到门口,说道:“公子,您怎么亲自来了,大哥在里面,我这就去叫他!” 年轻人站在院中,不一会儿,便有一名满脸横肉,额头上有着一条刀疤的壮汉从里面大步走出来。 大汉看上去凶恶至极,但脸上的表情却极为谄媚,走到年轻人的身前,说道:“公子您有什么差遣,让下人来说一声就好,您怎么亲自来了……” “闲着无聊,过来看看。”年轻人看了看那汉子,问道:“这个月的孝敬,准备好了没有?” 大汉闻言,面色微微有些尴尬,说道:“公子,这个月出了一些小状况,还请您宽限几日,几日就好。” 年轻人皱起眉头:“小状况?” 那汉子心中一颤,立刻说道:“前些日子,有一些外来的乞丐,几次坏我们的好事,公子放心,我很快就召集兄弟们解决他们!” 年轻人不再追问这件事情,目光在院内扫视一眼,问道:“最近有合适的苗子吗?” 壮汉的表情立刻变的肃然,说道:“回公子的话,有几个身体还不错,都留下了。” 年轻人问道:“几个?” 壮汉马上到:“四个。” 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太少了。” 壮汉身体一颤,立刻道:“小的让人留意留意,尽快找些好苗子出来,送到京师。” 砰! 年轻人正要开口,院门口处再次传来一声巨响,门闩应声而断。 一名乞丐指着院内,大声道:“帮主,就是这里了!” 唐宁从院外快步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院内的十数名乞丐,以及站在院中的唐昭。 他看着唐昭,沉声道:“是你!” 唐昭面色大变,指着他大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萧珏和几名禁卫从外面走进来,诧异道:“你刚才跑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一眼便看到了墙角处的那道身影,表情一喜,大步的走过去。 “站住!”院内有两名乞丐拦在他的前面,唐宁面色一寒,两声闷响之后,他们便倒地不起了。 “你站住!”唐昭大步走过来,沉声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要是敢在这里胡闹,唐家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应他的,是当胸的一脚。 唐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对面的墙上,又重重的摔下来,人事不知。 “这样就回不去了。”唐宁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墙角走去。 墙角的小乞丐见唐宁走来,下意识的向门口的方向跑去,跑到一半,身体忽然一软,唐宁急忙上前,在他倒地之前,将他扶起。 他看了看萧珏,说道:“这里交给你了,这里的人,一个都别放走!” 说完,他便抱起那小乞丐,快步向门外跑去。 “什么情况?”萧珏诧异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许久,才看着那些禁卫,摆了摆手,说道:“把他们先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 平安县衙,晴儿站在衙门口,看着一行队伍从街上过去,诧异道:“小姐,姑爷在哪里,不是说姑爷会骑着大马从这里过去吗,刚才明明没看到姑爷啊!” 钟意也是一脸疑惑,喃喃道:“不会啊,相公应该在最前面的……” 晴儿探出脑袋,向街上张望,某一个时刻,忽然伸出手指着前方,高兴道:“我看到姑爷了!” 唐宁刚才便已经去过医馆了,大夫说这小乞丐是饿晕的,等他醒了,吃些东西就好。 他抱着小乞丐,快步的走到衙门口,钟意看了看他,诧异道:“相公,你怎么……” “一会儿我再和你详细解释。”唐宁走进衙门,回头看了看晴儿,说道:“去准备点儿热水,拿到我的房间里来。” “哦!”晴儿点了点头,飞快的跑去后宅。 钟意看着唐宁的背影,又和苏如唐夭夭对视一眼,目中皆是惊讶和疑惑。 唐宁房间,晴儿端着一个铜盆走进来,说道:“姑爷,热水准备好了。” 唐宁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件他的衣服,虽然会大,但却是干净的,可以先凑合凑合。 他接过热水,对晴儿说道:“好了,你先出去忙吧。” 晴儿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乞丐,疑惑的走出去。 唐宁打湿了毛巾,帮他擦了擦脸,然后将他的破烂的衣衫解开。 片刻后,他从房间里面走出来,说道:“晴儿……” 晴儿飞快的跑过来,问道:“姑爷,怎么了?” 唐宁有些尴尬的招了招手,说道:“你还是进来吧。” 第两百零二章 萧小小【第三更】 晴儿将房门关上,唐宁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小乞丐居然是女孩子,这和他一直以来想象的都不太一样啊。 以她平日里的装扮,如果不是刚才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看到,还真的不好辨认性别。 不过,不管她是男是女,她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 “茜儿,你过来一下。”他对府中一名丫鬟招了招手,小声吩咐了几句之后,名叫茜儿的丫鬟快步走了出去,钟意走上前,问道:“相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刚才抱回来的是什么人?” 苏如和唐夭夭也面带疑惑的看着他。 唐宁看着她,说道:“我应该和娘子提到过,当初在灵州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小乞丐……” 那个时候,他晚上总是会和钟意在房中聊很久,不止一次的提过这件事情。 钟意看着他,有些欣喜的说道:“相公找到那位小恩公了?”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房间里面的就是她。” 一旁的唐夭夭更加疑惑,问道:“什么小恩公?” 钟意走到院中,和苏如唐夭夭解释小乞丐的事情,唐宁在房门外踱着步子,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便是前几日他中状元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 从灵州到京师,近一年时间,总算是找到她了。 唐宁站在门外,忽然听到里面传来晴儿的惊叫声。 他面色一变,推门时才想到房门是从里面锁着的,他用肩头猛地撞开房门,看到晴儿跌坐在地上,急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晴儿揉着屁股,指着床说道:“姑爷,我刚刚给她擦好身子,穿上衣服,她就醒来了。” 唐宁的衣服穿在小乞丐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她正缩在墙角,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他和晴儿。 唐宁上前一步,她又向后缩了缩,表情更加警惕。 “你还记得我吗?”唐宁停下脚步,看着她,尽量使他的声音变的柔和,缓缓道:“去年在灵州,那条巷子里,那个包子……,白菜馅的。” 小乞丐看着他,灵动的眸子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东西。 名叫茜儿的丫鬟从外面跑进来,说道:“姑爷,包子买回来了!” 唐宁从她手上取过一个包子,小心的递过去,说道:“去年你给了我一个包子,现在还给你。” 小乞丐看着他手中的包子,却没有伸手。 唐宁看了看她,将手中的包子掰成两半,自己拿着一半咬了一口,才将剩下的一半递给他。 小乞丐看着他,许久,终于小心的伸出了手。 她接过那半只包子,小心的咬了一口,细细的嚼了起来。 唐宁看着晴儿,说道:“晴儿,去准备些粥过来。” “哦,我现在就去。”晴儿点了点头,向房门外走去的时候,唐宁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有没有瘦一点的,适合她穿的衣服?” 晴儿挺了挺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不满道:“姑爷,人家哪里胖了?” 晴儿的身材其实一点儿都不胖,准确的说,是小乞丐太瘦了,晴儿的衣服,她根本撑不起来。 不过,她小小年纪,就流落在外,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没有饿死,便已经很不容易了。 唐夭夭和钟意她们从外面走进来,晴儿看了看唐夭夭,忽然说道:“姑爷,夭夭姐和她的身材差不多,你要不问问夭夭姐有没有小时候的衣服?” 唐夭夭看了看小乞丐,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怒道:“死晴儿,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我们的身材差不多……” 晴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唐宁看了看唐夭夭,唐妖精的身材没的说,蜂腰美腿,但也有美中不足的,这一点,和长期吃不饱饭,营养不良的小乞丐倒是差不多。 房间里面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小乞丐向床角躲了躲,手中紧紧的握着那个包子。 唐宁小心的走到床边,说道:“你放心,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钟意看了看床边,见小乞丐脸上依旧有警惕之色,小声对唐夭夭和苏如说道:“我们先出去吧。” 她们走出去之后,唐宁向里面挪了挪,说道:“谢谢你的那一个包子,要不然,我早就饿死了。” 小乞丐低着头,小口的吃着包子,并不言语。 唐宁注意到,她脸上的警惕之色已经消散了许多,试探问道:“我叫唐宁,你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继续低着头,没有说话。 唐宁看着她,小心问道:“你不会说话吗?” “萧……,萧小小。” 她吃包子的动作一顿,过了许久,才有细小的声音传来。声音虽小,却是清脆悦耳。 “萧小小……”唐宁念了几遍这个名字,见她手里的包子吃完了,急忙又递过去一个,又走到桌旁,给她倒了杯水。 小乞丐接过包子,想了想,将之掰了一半,递给唐宁一半。 唐宁接过半只包子,咬了一口,只觉得这是他自那日之后,吃过的最好吃的白菜馅包子。 晴儿很快便拿了一件她几年前穿过的衣服,搬家的时候,就属她带的东西最多,这次正好派上了用场。 唐宁见她的衣服放在床边,说道:“你先换上这件衣服。” 他走出门外,关上房门,看到萧珏从外面走进来。 “我让人去县衙通知了,你岳丈派人将那些乞丐抓了起来,对了,唐昭被唐家下人带走了……”他看着唐宁,忽然问道:“你刚才带走的是什么人?”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有机会再慢慢和你解释。” “好吧。”萧珏耸了耸肩,说道:“不过,有件事情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一脚踹的有点狠,唐二傻最少也得断几根肋骨,唐家可能会找你麻烦……” 就算是没有今日之事,唐宁也想过要不要搞些事情,和唐家划清界限,唐昭的出现,只不过是为他创造出这样一个机会而已。 大量拐卖孩童,就算是唐家,坐实了这条罪名,也得脱层皮下来。 晴儿推开门走出来,说道:“姑爷,她换好了。” 唐宁快步走进去,小乞丐已经换上了晴儿衣服,她太瘦弱了,即便是晴儿几年前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还是有些肥大。 萧珏看着她,诧异道:“居然是个小姑娘……” 他用好奇地目光打量了小乞丐一眼,便再次看向唐宁,说道:“我们该回皇宫了,还有些礼仪没有走完,去晚了小心赶不上晚上的琼林宴。” 小乞丐手里还拿着半只包子,站在唐宁身后,对周围的环境依旧有些警惕。 唐宁低头看了看她,才看向萧珏,说道:“我这里有事走不开,要不你晚上帮我请个假?” 第两百零三章 独得恩宠 “请假?”萧珏双手环抱看着他,问道:“你说呢?”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我觉得应该不行。” 规矩是人定的,琼林宴上倒也不是不能请假,可惜他找不到一个好一些的理由,如果断掉几根肋骨的是他,这个假就很容易请了。 唐宁低头看了看,小乞丐低着头,向他身旁靠了靠。 他牵着她来到床边,说道:“我出去办点事情,你先吃点东西,然后睡一觉,等你睡醒,我就回来了。” 唐宁让她躺在床上,帮她盖上被子,用唐妖精教他的方法,点了她肩上的某个穴道,没多久,她的眼睛便慢慢合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她睡觉的时候和苏媚一样,眼睛都是半睁着的,小拳头紧紧的握着,身体蜷缩,似乎随时都会醒来。 看来想要消除她对于外人,对于外界环境的防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唐宁让晴儿在床边点了安神香,然后才示意萧珏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她是谁,你妹妹?”萧珏走出房门,回头看了一眼,疑惑的问道。 唐宁轻轻地关上房门,说道:“以前不是,以后是。” “你可真行,这也能捡个妹妹。”萧珏看了看他,说道:“现在你还是好好想想,刚才你就那么跑了,一会怎么和陛下交代吧。” 唐宁目光望向萧珏,问道:“你不是也跑了?” 萧珏想了想,看着他问道:“你也是陛下的小舅子吗?” 唐宁还真不像萧珏那样有权有势有背景,更不是皇帝的小舅子,所以他路过医馆的时候,顺便给手上缠了一条白布。 进士们的队伍要绕京师整整一圈,街道两边都是围观的百姓,行进的速度非常慢,唐宁和萧珏赶上队伍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走进宫门。 看到他们走过来,队伍里有官员跑上前,急忙道:“哎呀,状元郎,小公爷,你们可算回来了,快快上马吧!” 这往年骑马游街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过状元郎游到一半跑路,还捎带上一人的情形,两人都身着冠冕,胸前戴着大红花,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私奔了呢…… 两百多名进士绕京一圈之后,进了宫,会被暂时安置在一间大殿中。 大约再等一个时辰,陛下会对部分进士授官,然后,便是众人期待已久的琼林宴。 唐宁和萧珏在殿内等了没一会儿,便有宦官走进来,说道:“状元郎,小公爷,陛下召见。” “不知道陛下会怎么罚他们?” “这种机会他们都不要,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不过,一个是小公爷,一个是状元郎,陛下应该不会重罚的……” …… 殿内的诸多进士见两人被传唤走,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之色。 刚才游街之时,所有人都看到他们两个跳下马跑了的那一幕,这可是大大的失礼,陛下召他们过去,应该就是要问罪了。 也不知他们二人刚才到底是犯了什么病,在全城百姓的见证下骑马游街,这是何等的荣耀,居然放弃了这种长脸的机会,要知道,最前面那两匹马,除了他们之外,所有的进士都想上啊…… 陈皇召见他们的地方是在御书房,唐宁和萧珏走进去的时候,看到殿内还站着几名陌生官员。 “学生参见陛下。” “萧珏参见陛下。” 唐宁和萧珏同时躬身。 “免礼。”陈皇看了看他们两人,开门见山的说道:“有御史参你们二人,御马游街之时,弃马而逃,有失礼仪,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萧珏躬了躬身,又道:“不过,事急从权,我们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陈皇靠在椅子上,瞥了瞥他们,说道:“说说吧,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连御马游街都不顾了?” 萧珏看了看唐宁,唐宁拱手道:“回陛下,学生的妹妹在一年前遭人掳掠,不知所踪,这一年来,学生心忧亲人,夙夜难寐,从未停止过寻找,刚才听闻妹妹消息,又知她身陷险境,心中万分焦急,因而失礼……” 陈皇看着他,诧异道:“你还有个妹妹?” “那个……”唐宁嘴唇张了张,说道:“干妹妹。” 陈皇目光望向萧珏,问道:“他是为了救妹妹,你是为了什么?” “我……”萧珏自然不会说他是为了看热闹,怔了怔之后,转移话题道:“陛下,我与状元郎在京师发现了一个到处掳掠孩童的团伙,他们将这些孩童从各地拐来京师,让他们扮作乞丐,利用百姓的同情,骗取钱财,实在是罪大恶极,还请陛下明断!”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这件案子,朕已经让凌云去严查了。” 说完他又看了看唐宁,望着他被白布包裹着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唐宁想了想,说道:“学生刚才与恶徒搏斗的过程中,受了些伤……” “搏斗?”陈皇看着他,问道:“朕怎么听说,是你一脚将人踹出了丈许远,怎么会伤到手的?” 唐宁跛着脚走了两步,说道:“学生的脚其实也伤了。” 一名官员站出来,说道:“陛下,无礼不立,礼不可废,即便是状元,也应守礼!” 另一名官员附和道:“状元郎藐视礼法,理应受罚!” 陈皇看了看他们,说道:“状元郎虽然违礼,但心忧亲人,情有可原,又破获了如此大案,功过相抵,你等无须再多言了。” 两名御史对视一眼,都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到底是严惩还是轻罚,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这位状元郎一直以来都被陛下所优待,想必不会因为这件事情重罚于他,更何况还牵扯到萧家那位,这件事情,大抵也就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陈皇看了看他们,问道:“听说,你们在那里遇到了唐家唐昭?” 萧珏躬身说道:“陛下明见,我们怀疑,唐二傻……,唐家二少唐昭,和此事有脱不开的关系,还请陛下明察!”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朕已经交给凌云去办了。” 他看着萧珏,又问道:“你此次是殿试一甲,按例可入翰林院,你是想进翰林院,还是进宫当值?” 萧珏想了想,说道:“陛下,萧家乃是将门,我想进宫当值。” 陈皇点了点头,又望向唐宁,问道:“朕欲让你先入翰林院,学习两年,你可有想法?” 唐宁躬身道:“学生全凭陛下安排。” …… 唐宁和萧珏走出御书房,这件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定国公老来得子,陈皇对于萧珏这位小舅子,还真是优待有加,唐宁觉得,自己应该是沾了萧珏的光。 至于他自己会入翰林院,也没有什么意外。 往年的状元,一般都会得一个翰林修纂的官职,虽然只是修修书,讲讲课,没有什么实权,但却是一个跳板,一般而言,两三年的实习期一过,便能正式的进入京师官场。 他和萧珏回到那处大殿,顾白便走上前来,问道:“怎么样,陛下没有罚你们吧?” 萧珏白了他一眼,问道:“陛下为什么要罚我们?” 顾白疑惑道:“那陛下召你们过去干什么?” 萧珏随口道:“陛下让我们过去,是问我们想当什么官,唐宁说他想进翰林院,我要在宫里当值。” “就这些?” “就这些。” 殿内诸多进士望向他们的目光,立刻就变的幽怨。 同样是进士,这种待遇差别,也相差太大了,两人御马游街到一半就跑了,有违礼法,陛下不仅不罚他们,还询问他们想做什么官,哪一届的科举,不是给什么就做什么,哪有选择的余地? 哪怕是恩宠,也要有度啊,这在场的进士所获圣恩加起来,怕是也不如他们…… 第两百零四章 供认不讳 唐宁和萧珏平安归来,殿内诸进士纷纷收起了其他的心思。 经此一事,如果他们还不知道此二人和他们的差别,这进士也就白考了。 萧珏自是不用说,萧家乃是后族,虽说皇后早逝,但陛下顾念旧情,一直没有再重新立后,也因为皇后的病逝,有愧于萧家,作为萧家独子,陛下怎么可能不给他一个大好的前程? 至于唐宁,科举一路走来,陛下对他有多厚爱,众人有目共睹,今日之事更是再次印证。 他不仅有陛下的厚爱,还有唐家的身份,此后仕途,必定是他们这些人拍马难及的。 仔细想想,心中不免有些心酸。 虽说科举之下,并无王公之分,也是他们这些普通人一步登天的机会,可无论是贫民还是寒门子弟,始终不如他们这些人…… …… 唐家,唐昭被府上下人抬回来之后,依旧昏迷未醒。 一名中年大夫从房内走出来,对一华贵妇人拱了拱手,说道:“夫人,公子的身体,除断了两根肋骨之外,无甚大碍,我已经帮他正好骨头,这些日子,他须得在床上静养,切记不能乱动。” 妇人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道:“桃红,带周大夫下去领取诊金。” 中年大夫下去之后,妇人才望向两名下人,平淡道:“怎么回事?” 两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人颤声说道:“回,回大夫人,二公子今天是去黑虎帮,去黑虎帮收银子……,却不料那唐宁从外面冲进来,伤,伤了公子,还让官差将黑虎帮众人全都抓了起来……” 妇人皱起眉头,问道:“收银子,他去一个泼皮帮派收什么银子?” 两名下人还没有回答,便有一道身影从门外匆匆走来,看着那妇人,问道:“大嫂,昭儿怎么了?” 妇人看了那两名下人一眼,说道:“你们说吧。” 那下人立刻走到唐琦身前,说道:“回二老爷,我们今天和公子去黑虎帮收银子……” “黑虎帮?”唐琦闻言,拳头紧握,问道:“昭儿呢?” 那下人立刻道:“在里面。” 唐琦大步的走进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唐昭,脸上浮现出一丝阴沉之色。 黑虎帮在京师,只是一个小帮派,但却与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些联系,都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 若是有人将那些事情抖出来,唐家虽然不至于动摇,但还是会有些麻烦。 他看了看一名下人,沉声道:“你去办一件事情。” 唐水站在房门口,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唐昭,默默的走到院中,表情有些伤神,轻轻地叹了口气。 …… 平安县衙。 因为一件突然多出的案子,钟明礼忙的有些不可开交。 此案兹事体大,涉及到数十名遭受拐卖的孩童,县衙的捕快大都被他派了出去,将京中讨饭的小乞丐带回来,此外,还要到处缉捕那些黑虎帮的帮众。 贩卖人口乃是死罪,黑虎帮的几名领头之人,必定难逃一死,底下那些帮众,最轻也是个流放的下场。 黑虎帮只是京中一个小帮派,平日里欺压欺压百姓,收些保护费什么的,只要做的不过分,官府没工夫也没有精力去管,可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暗中贩卖人口,扮作乞丐,利用百姓的同情,将那些孩子,当做他们的敛财工具。 这些人犯下如此重案,作为他升职以来的第一件要案,必须慎重对待。 “快走!” “动作快点儿!” 几名衙役押着两名乞丐,从外面走进来,看到钟明礼,立刻道:“大人,又抓到两个。” 钟明礼看了看他们,点头道:“先把他们关进去,一个也不能放掉!” 两名衙役立刻应声,将两名乞丐关进了大牢。 大牢之中,脸上有着刀疤的汉子,被单独关押,黑虎帮其余帮众,则是被关在一件牢房中。 那汉子靠在墙上,目光无神,面如死灰。 “吃饭了。”一名衙役走过来,将两个馒头、一碗清水递进来。 刀疤汉子不为所动,那衙役站在门口,说道:“吃吧,干了这种事,也没几顿饭了,有什么事情,就老老实实的招了,也不用受那些皮肉之苦,至少,你的老婆和两个孩子,在外面能过的好点。” 刀疤汉子抬起头,那衙役对他笑了笑,转身离开。 他走到牢门口,拿起那馒头,看了看之后,大口的吞咽起来。 钟明礼在县衙后堂踱着步子,彭琛走过来,说道:“大人,那黑虎帮的帮主已经招了,对他们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钟明礼看着他,问道:“唐家那位二少爷怎么会在那里?” 彭琛将供词递给他,说道:“他说,黑虎帮每个月都要给唐昭奉上一笔孝敬,唐昭今天来,就是取银子的。” 钟明礼皱眉道:“这次的案件,和唐家有关系?” 彭琛摇头道:“他说唐昭并不知此事,黑虎帮暗中贩卖人口已有多年,唐昭是从一年前,黑虎帮的人得罪了他,被他找上门去,黑虎帮忌惮唐家的背景,才每个月出银子消灾。” 钟明礼看了看手中的供词,黑虎帮帮主对于贩卖孩童的事情供认不讳,主动交代了所有的细节,人证物证和口供俱在,此案到这里,他要做的事情,已经完了。 至于此案如何去判,他一个人做不了主,需要将卷宗呈交刑部,如此重案,想必是刑部也不能专断。 宫内,陈皇看着跪在殿内的唐琦,问道:“爱卿这是为何?” 唐琦抬起头,说道:“臣教子无方,请陛下责罚!” 陈皇将手中的一份纸笺放下,说道:“黑虎帮贩卖人口,乃是死罪,唐昭虽和黑虎帮有所牵扯,但对此并不知情,情有可原,不过,他作为官宦子弟,下去之后,你也要多多约束才是。” 唐琦立刻道:“谢陛下,臣以后定然对他严格要求!” 陈皇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黑虎帮帮主,罪大恶极,刑部核查之后,即日处斩,其余人等,流一千里……” 他说完之后,便有一名宦官下去传旨,陈皇看了看唐琦,说道:“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唐琦躬身告退,凌云走上前,说道:“陛下,黑虎帮拐来的那些孩童,数目有些对不上。” 陈皇站起身,说道:“此案,就查到这里吧。” 凌云将手中的一张纸揉成团,说道:“是。” 另一处宫殿,唐宁和萧珏等人,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我知道你看唐家不爽。”萧珏靠在柱子上,说道:“可唐家到底是唐家,上面还有端王和惠妃,就算是查到证据,这件事情真是唐家干的,也伤不了他们的筋骨,更何况,唐家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留下证据。” 他看着唐宁,轻叹口气。 今天的事情过后,他和唐家,便是真的没有一丝和解的希望了。 这对他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不说宫里的端王和惠妃,便是唐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也绝对不是一个新科状元能够抗衡的,唐家在今天这件事情上,不能奈何于他,但来日方长,只要他身在朝堂,就无法绕开唐家…… 第两百零五章 康王拉拢 唐宁看了看萧珏,问道:“你叹什么气?” 萧珏靠在柱子上,将双手枕在脑后,问道:“你真的打算和唐家彻底撕破脸皮?” 他和唐家撕破脸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踹唐昭的那一脚,他已经等了好久,才终于找到机会。 萧珏看着他,叹息说道:“对付唐家,你一个人不行啊……” 唐宁看着萧珏,问道:“你要帮我对付唐家吗?” 萧珏怔了怔,抬头看着屋顶,赞叹道:“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唐宁收回视线,他自然不会天真到,仅凭这件事情就能扳倒唐家,陈皇虽然对唐家稍有不满,但也仅仅是不满而已,只要唐家不做出谋反之类的事情,便不会动及唐家根本。 而陈皇对他如此优待,唐宁也猜出了他的部分心思,不管陈皇的动机如何,这都不是一件坏事。 某一个时刻,嘈杂的殿内忽然变的安静下来。 有数道人影从殿外走进来,为首的,便是礼部尚书唐淮。 唐淮走到最前面,看了看下方,展开手中的圣旨,说道:“兹任命,殿试第一名状元唐宁,任翰林修撰,殿试第二名萧珏,任羽林都尉,殿试二甲第一名顾白,任翰林编修……” 琼林宴开始之前,皇帝会对部分进士进行授官,当然,皇帝不会亲自出面,一般是由礼部代为传达。 如无意外,殿试一甲皆是要进入翰林院的,这次一甲只有两人,萧珏又被授了武职,顾白和崔琅虽然只在二甲,授予的却是一甲的职位,接下来的十余人中,有人进入翰林院,也有被分散到六部或者其他部门的。 其他的进士,则要在琼林宴之后,走吏部的程序。 新科进士,包括状元在内,被授予的官职都不是很高,也都没有什么实权,但朝廷的本意也不是让他们参政,而是让他们观政。 他们的地位,类似于后世的实习生,在各自的岗位上,熟悉朝中各种办事流程,摸爬滚打两三年之后,才会被授予实职。 一些自身表现不佳,没有什么突出表现的,也有可能在翰林院中蹉跎一辈子,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是无数仕子的羡慕对象。 授官结束之后,各进士谢恩,接下来便是琼林宴的正戏。 两百余名进士,再加上朝中官员权贵,足足摆了百余桌,比唐宁上次见过的鹿鸣宴阵仗还要大。 鹿鸣宴上是八人方桌,琼林宴则是四人长桌,桌子低矮,需要盘腿坐下。 萧珏、顾白、崔琅和沈建排名靠前,皆是和他一桌。 萧珏坐在唐宁身边,说道:“放心,我虽然不能对付唐家,但唐家对付你的时候,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萧珏一句话说完,便有身影从旁走过来,看衣装,应该是新科进士,他端着酒杯,对唐宁拱了拱手,笑道:“状元郎,我敬你一杯。” 琼林宴上,并不是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喝酒吃菜,在席间走动,互相敬酒的人数不胜数,唐宁站起身,端起酒杯,和那进士隔桌相敬。 他刚刚坐下,便被萧珏拉着站了起来。 “现在不走,一会儿你就得躺着回去。”萧珏看看他,说道:“每年的状元都逃不了被灌翻的下场。” 唐宁抬头看了看,发现有不少人已经站起身,向这边走来了。 萧珏只顾着躲避,冷不防和一道人影撞在一起。 一名华服青年皱着眉头,看到萧珏时,表情才缓和下来。 萧珏稳住身形,抬头看了看,急忙拱手:“康王殿下,真是抱歉,抱歉……” “原来是萧都尉。”康王摆了摆手,微笑道:“还没有恭喜你,高中殿试一甲。” 萧珏谦虚道:“都是运气。” 康王目光望向站在他身旁的唐宁,问道:“这位莫非就是新科状元?” “康王殿下慧眼如炬。”萧珏点了点头,说道:“他就是新科状元唐宁。” 唐宁对他微微拱手,说道:“见过康王殿下。” “不用多礼。”康王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早在省试之时,本王就听过你的大名,早就盼着见一见我陈国数十年不遇的人才了。” 唐宁笑了笑,说道:“康王过奖了。” 萧珏看了看康王,忽然看向唐宁,问道:“你的手没事了吧?” 康王的目光望向唐宁手上缠着的白布,问道:“状元郎的手受伤了?”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萧珏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今天遇到了几名凶徒,状元郎和凶徒搏斗的过程中,受了些伤。” 康王皱起眉头,问道:“何方凶徒,胆大包天,居然敢对你们行凶?” “殿下有所不知。”萧珏看着他,说道:“今天我和状元郎无意间破获了一件大案,京师天子脚下,竟有人行那拐卖人口的恶事,我和状元郎路见不平,可惜要不是遇到了唐昭,当场就能将那些恶徒一网打尽。” 康王眉梢一挑:“这件事情和唐昭有关系?” 唐昭是东台舍人唐琦的儿子,唐琦又是唐家之人,唐家是端王的倚仗所在,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对于唐家的事情,他可是感兴趣的很。 包括这位前途无限,和唐家有着某些仇怨的新科状元唐宁,也是他近些天来想要拉拢的对象。 “怎么没有关系!”萧珏看着康王,说道:“状元郎的手,便是因唐昭而受伤的,只不过这肯定是个误会,唐家怎么可能做拐卖人口的事情,康王殿下觉得呢?” 康王看着他,笑了笑,点头道:“是啊,唐家乃是我朝的中流砥柱,自然是不可能做此等恶事的。” 他说完之后,从桌上端起一杯酒,看着唐宁,笑道:“本王仰慕状元郎的才华已久,状元郎博学多才,对政事的见解独特,本王以后,还要多向状元郎请教才是。” 唐宁看了看他,端起酒杯,笑道:“殿下过誉,早闻殿下德才兼备,文武兼修,应当是我向殿下讨教才是。” 一番相互吹捧之后,两杯酒下肚,康王笑了笑,说道:“本王还有些事情,改日再和状元郎喝个尽兴!” 康王起身离开,唐宁看了看萧珏,问道:“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你不懂,这些事情,你要和我多学学。”萧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接下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康王走到最前方的一张桌前坐下,身后一名年轻人上前一步,小声道:“殿下,萧小公爷是在利用我们。” 康王笑了笑,说道:“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们,你我之间,又何尝不是利用?只要我们的目标相同,那便够了。” 他的目光从唐宁身上扫过,又望向萧珏。 自从萧皇后亡故,前太子病逝之后,萧家的影响便大不如前,但即便如此,这依然是一股他渴望得到的力量,萧老公爷老来得子,萧珏是萧家独苗,若是能争取到他,岂不等于争取到了萧家? 更何况,那新科状元唐宁,博学多才,眼光独到,是十分难得的人才,而且已与唐家势同水火,若是他能成为自己的助力,在他的身后出谋划策,他岂不是又会压过端王一头? 他端起酒杯,笑道:“让人仔细的查一查那件案子,不要放过任何与唐家有关的线索。” 那人拱手躬身,说道:“是,属下马上安排!” 第两百零六章 家 “刚才你见过的是康王,那边那位是怀王,端王今天没有过来,不过你在翰林院,以后有很多机会见到。” 他们的桌旁,有不少人排着队等着将他们二人灌醉,萧珏和他没有回去,站在原地给他介绍。 “怀王势力不如他们两个,平时也不会争什么,端王和康王经常会因为一件小事争的你死我活,你看着吧,康王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就算是这件事情真的和唐家没有关系,他也会想办法和唐家扯上关系,他们争来争去,最后也不知道那个位置会便宜谁。” “哎,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在这儿啊!” 萧珏正在给唐宁分析形势,忽有一道身影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润王手里抱着一个盒子,正将什么东西往嘴里送,唐宁很少见他手中的这个盒子离身。 萧珏低头看着赵圆,问道:“润王殿下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润王四下里看了看,说道:“可惜这里连什锦锅子都没有。” 他看了看唐宁,将手里的盒子捧上来,说道:“我把这些给你,你下次请我吃什锦锅子怎么样?” 赵圆的盒子里装的是宫里的秘制糕点,外面很难见到,拿回去给晴儿她们尝尝也好。就算是他不交换,他下次照样会来。 唐宁点点头,说道:“成交。” “我现在去给你把盒子装满!”赵圆高兴地说了一句,就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可是是润王……”萧珏看着赵圆跑开的背影,摇头叹息一句。 皇家最重长幼尊卑,太子早亡,才有端王、康王、怀王三龙夺嫡的场面,润王虽然是淑妃之子,地位也算尊贵,但到底年幼,除非端王和康王他们出了意外,否则大位是轮不到他身上的。 以润王对唐宁表现出来的善意,若是他能继位,唐家再想做什么,便要掂量掂量了。 琼林宴结束之前,赵圆居然真的装了满满一盒子糕点,将木盒塞到唐宁手里,说道:“就这么说定了,我过几天再去找你。” 心中挂念小乞丐,唐宁早已迫不及待,宴会刚刚结束,他便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县衙家中。 晴儿在院子里踱着步子,唐宁踏进院门,问道:“她醒了吗?” “一个时辰以前就醒了。”晴儿走到他的身旁,嘟着嘴说道:“她偷偷跑了好几次,都被夭夭姐抓回来了。” 唐宁大步走进房门,看到小乞丐坐在床上,见到有人进来,明显向床角缩了缩。 看到进来的人是唐宁,她脸上的警惕之色才有所放松。 “我回来了。”唐宁走到床边,看着她,问道:“你饿不饿?” 小乞丐没有说话,肚子却叫了几声。 唐宁将润王送的那个盒子打开,放在床上。 她看了看那盒子,没有伸手,直到唐宁拿了一块糕点递给她。 看着她小口的吃着东西,唐宁开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她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许久,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爹娘死了,哥哥姐姐也死了。” 唐宁深吸口气,看着她,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看了看唐宁,喃喃道:“家……” 唐宁点了点,伸出手,说道:“我带你出去。” 小乞丐抬头看着他,清澈的眸子和他的视线对上,许久,她终于伸出手,和唐宁的手握在了一起。 “这是小意姐姐,这是小如姐姐,这是夭夭姐姐,这是晴儿姐姐……” 唐宁一个个给她介绍,想要消除她对于外人的戒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是对于小意她们,她还是有一丝淡淡的警惕和抗拒。 这一丝抗拒和警惕,他是能够理解的,如果没有足够的警惕之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很难生存。 介绍她们认识之后,唐宁便先退到一边,让她们熟悉熟悉。 晴儿低头看着她,笑嘻嘻的问道:“小小,你今年几岁了?” 她看了看晴儿,小声说道:“十三……” 十三岁的她,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连十岁都不到,身体异常瘦弱,面色蜡黄,头发也没有光泽。 苏如有些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以后要好好吃饭,才能长好身体。” 女人的同情心泛滥起来,便收都收不住。 晴儿今天白天只是简单的帮她擦洗了身体,立刻跑去准备热水,让她彻底的洗个热水澡,小意翻出了她小时候的漂亮衣服,唐妖精将她的首饰拿出来,一件一件的帮她试……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再次出现在唐宁眼前的,已经是一位眉目如画,朱唇皓齿的少女了。 她的小脸不再那么脏兮兮,乱糟糟的头发,被晴儿梳成了燕尾髻,一袭粉色长裙,完全没有了乞丐的样子,反倒像是大家千金。 晴儿忍不住赞叹道:“小小好漂亮!” 少女怔在原地,用略带紧张的目光看着唐宁,似乎是不适应现在的样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这一天之内,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唐宁将她带回房间,拿了些水果进来的时候,她已经靠在床边睡着了。 唐宁轻轻地将她抱上床,帮她盖上被子,发现了藏在床脚的两个包子。 他看了看那两个包子,又看了看她在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没有动那两只包子,轻轻将被子盖上。 他退出房间,钟意站在门口看着他,问道:“小小睡了吗?”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已经睡下了。” 她看着唐宁,微笑道:“相公终于找到她了。” 唐宁亦是没有想到,幸福来的这么突然,他最大的愿望,居然就这么实现了,现在想想,还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钟意看着他,有些心疼的说道:“相公这些天一定累坏了,今天早点休息吧。” 今日之后,科举的所有事情,才算是全都结束。 经历了大起大落又大起,尤其是找到了小小,心神起伏数次,他的确是有些累,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不过,小小睡在他的房间,小如一直和小意一间,他又不能和晴儿以及唐夭夭挤,唐宁想了想,说道:“这几天,我先去红袖阁睡,等到过些日子宅子完工,就能搬过去了。” 钟意看了看他的房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 红袖阁距离县衙并不远,站在县衙门口都能看到,唐宁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快到宵禁的时刻,许掌柜正打算关门,看到唐宁时,先是一怔,随后便大喜道:“公子,您怎么来了!” 唐宁笑了笑,说道:“家里睡不下,这些日子,要在这里睡几晚。” 许掌柜连忙道:“公子快进来,姑娘们刚才还在念叨你呢。” 唐宁走进红袖阁,便有几道身影快步走过来。 “公子,我们今天在街上看到你了,那时候你骑在马上,真是太威风了!”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公子一定能考中状元的!” “公子,这些日子,你怎么不来看我们呢?” “去去去,公子可是状元郎,这段时间肯定忙着温书,哪有时间来看你!” …… “楚楚姑娘,莺莺姑娘,燕燕姑娘……,好久不见。”唐宁被她们簇拥进去,耳边皆是她们的欢声笑语,好不容易得到空闲,才借口累了,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他关上房门,这才松了口气,坐回桌前,倒了杯水。 房间里面的一切,都和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那扇窗户,也保持着原样,看来苏狐狸还没有回京。 也不知道她出京干什么,这都两个月过去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希望她平安无事。 今天也实在是累了,喝了杯水之后,他便脱了衣服上床,闭上眼睛,很快呼吸就变的平稳。 此时,京师夜已深。 天然居,名叫小桃的丫鬟打着哈欠,来到某处房间时,看到坐在桌前的身影,先是一楞,随后便惊喜道:“小姐,你回来了!” 第两百零七章 为所欲为【第三更】 苏媚将身上的一件黑色披风脱下来,小桃立刻走过来,将披风挂起,说道:“小姐,我去帮你准备洗澡水。” 片刻后,小桃关上房门,房间之内的木桶中水雾蒸腾,将整个房间都缭绕在一片云雾中,浴桶中洒满了花瓣,隐见大片大片的白腻肌肤。 小桃站在苏媚的身后,问道:“小姐,还用加热水吗?” “不用了。”苏媚慵懒的说了一句,问道:“最近京师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大事?”小桃想了想,说道:“《西厢记》已经出完了,小姐走了以后,又出了一本《牡丹亭》,都很好看。” 苏媚睁开眼睛,白了她一眼,说道:“我是问你有没什么大事,殿试结束了吗?” “殿试早就结束了,今天晚上就是琼林宴呢!”小桃笑嘻嘻的说道:“今天我们还在外面看状元郎骑马从大街上走过,小姐一定猜不到,状元郎是谁!” 苏媚想了想,不确信道:“唐宁?” 小桃怔了怔,才撇撇嘴说道:“原来小姐早就知道了。” 苏媚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其实也是随口一猜,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他,别人在考试之前,有谁不是在抓紧时间温书,哪像他三天两头的和自己打牌,可就算是这样,最后的状元居然还是他…… 她想了想,从浴桶中站起来,说道:“让人将他这段时间的资料给我送来。” 她从浴桶中走出,细嫩的肌肤白里透红,仿佛整个房间都罩上了一层粉色。 片刻后,她靠在床头,披着一件薄衫,翻阅着手里的一份卷宗。 “省试头名,挺厉害的嘛……”她脸上勾起一抹弧度,目光继续下移,“唐家,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游街的时候居然跑了,去干什么了……” 她看的津津有味,不一会儿,小桃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小姐,你刚刚回京,一定累坏了,现在都快子时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苏媚将手中的卷宗合上,打了个哈欠,将那卷宗放在一边,躺在床上,说道:“我睡了,你出去的时候,关好房门。” 小桃应了一声,熄掉蜡烛,退出房间,将房门关上。 床上,苏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 奔波两月,她近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本以为今晚能好好地睡一觉,但躺下之后,只觉得怎么都不舒服,睡意竟是慢慢的消减下去。 她开始有点想念那张床,想念那种可以让她安心的味道。 在床上躺了一会,她便睡意全无,她从床上坐起来,悠悠的叹了口气。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子时的京师,宵禁早已开始,街头除了更夫和偶尔行过的寻街兵士,便没有任何人影了。 一队巡街兵士匆匆行过之后,一道略显单薄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缓缓地行在街道之上。 她走的很慢,漫无目的,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孤独。 苏媚对此早已习惯,孤独对她来说,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事情。 走过平安县衙的时候,她在衙门口驻足了片刻,很快又漫步离开。 再往前百余步,便是红袖阁。 红袖阁已是漆黑一片,即便知道那人不在这里,她还是不由自主的绕到了后面。 她走到墙下,轻轻一跃,便攀住了二楼某个房间的窗沿。 窗户是关着的,她轻叹口气,正要下去,鬼使神差的推了推窗户。 吱呀。 窗户被她轻松推开。 她愣了一下,然后便熟练的翻进了窗户。 屋内虽然漆黑一片,却莫名的令她心安,她走到床前,轻轻躺了下去。 然后她觉得自己的手摸到了什么东西。 睡梦中的唐宁打开了放在他屁股上的手,含糊不清道:“苏狐狸,别闹……” 苏媚的手臂一僵,几乎是下意识的从床上弹了起来。 然后她才意识到刚才的声音有些熟悉,床上的味道,更加熟悉。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伸手摸了摸,果然在床上摸到了一道人影。 “说了别闹……”黑暗中又有声音传来,她嘴角微微翘起,小声道:“苏狐狸……” 她摸黑走到柜子旁,取出了一床被子,再次走到床边,将床上的人卷在被子里,滚到最里面。 然后她将自己也卷进被子,闭上眼睛,鼻间有熟悉的味道缭绕,倦意一阵阵袭来。 …… 唐宁早上是被香醒的。 像是玫瑰花的香味,也像是奶香或者别的什么香,具体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 他循着味道闻过去,觉得鼻子有些痒。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睁眼就看到了苏媚的脸,他的脸挨着她的头发,所以感觉到有些痒。 昨天晚上他做梦梦到和苏媚在这张床上一起睡觉,虽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但是在梦里苏媚居然摸了他的屁股。 做这样的梦让他感觉到很羞耻,而且这个梦到现在都没有醒。 不仅没有醒,还更加荒唐。 苏媚和他一个被窝,脸贴着脸,一条腿还搭在他的身上,好在她的衣服穿得很完整。 他想了想,腾出两只手,将她的脸扯成一个大饼状。 他想干这件事情很久了,什么京师第一美人,这样看起来,也挺丑的。 现实中打不过她,在他自己的梦里,他可以为所欲为。 只是没想到在梦里,苏狐狸的脸都这么的有触感,而且她睁开眼睛看人的眼神,还挺吓人的。 苏媚的眼神经过了一瞬间的迷茫,随后就变的清醒。 唐宁也清醒了。 他看着苏媚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媚看了看他,说道:“你问话之前,能不能先从我的被窝里出来。” 唐宁低头看了看,说道:“这是我的被窝。” 苏媚转过头,看到她的被子老实的躺在地上。 于是她将搭在唐宁身上的那条腿收回来,从床上坐起,若无其事的说道:“恭喜你啊,状元郎。” 唐宁不太能理解她的若无其事,都是未经人事的年轻男女,干柴烈火的,同睡一张床,她就不担心会发生点什么事情吗? 这女人怎么就没有一点防备心呢? 他一个人睡的好好的,醒来的时候,床上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女子,和他同睡一个被窝,还能若无其事的对他说一句“恭喜你啊,状元郎”,这根本不是喜,是惊。 “你回京了就好。”唐宁穿上外衣,从床上下来,说道:“我走了,一会儿将房门从外面锁上,你可以多睡会儿。” 苏媚看着他走出门,重新躺回床上,好不容易才能睡一个好觉,她自然要多睡一会儿。 只是,她虽然喜欢睡他的床,但同睡一个被窝,可就不是睡床,而是睡人了。 想到刚才两人同盖一床被子,她的腿搭在他身上的情形,苏媚脸色微红,暗啐一口,低声道:“狐狸精,不要脸!” 说完,便抱着被子,心安理得的闭上了眼睛。 唐宁没想到苏狐狸居然这么快就回京了,她当初说的可是最迟半年来着。 看样子她在外面的事情应该还算顺利,不管怎么样,平安回来就好。 “早!” 他走进院子,对正在练剑的唐夭夭说了一声,从她身旁走过,打算回房洗漱。 唐夭夭吸了吸鼻子,回过头,看着他说道:“站住!” 第两百零八章 三司会审 唐宁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唐夭夭,问道:“怎么了?” 唐夭夭拎着剑走过来,凑到唐宁身边,吸了吸鼻子,问道:“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唐宁看着她,面不改色的说道:“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和楚楚姑娘她们待了一会儿,好久不见,聊的时间长了一些,沾染到了她们身上的香料味道。” “这不是香料味道。”唐夭夭摇了摇头,说道:“这是花瓣浴的味道,你昨天晚上洗花瓣浴了?” 他一个纯爷们洗什么花瓣浴,一定是苏狐狸昨天洗了,难怪她身上这么香。 “那就不知道了。”唐宁看着她,说道:“可能是姑娘们谁洗了,你总不会怀疑我昨天晚上没有去红袖阁,去了别的地方吧,许掌柜可以作证,楚楚姑娘她们也能作证。” 唐夭夭撇了他一眼,说道:“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唐宁看着她,“那你还问我?” “我替小意问的。”她看了唐宁一眼,转身向院外走去。 唐宁看着她,问道:“早饭还没吃,你去哪?” 唐夭夭没有回头,说道:“我去红袖阁问问这几天的生意怎么样。” 唐宁并不担心这个,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苏媚走的又不是正门,她当时翻窗户的时候,不是也没有被别人看到。 宅子三五天还建不好,也就是说,他还需要在红袖阁睡上一段日子,这段时间里,苏媚可能还会过来,会翻窗爬床的狐狸惹不起,不过,为了自己的清白和安全,他今天还是准备换一个房间。 他走到房门口,敲了敲门,问道:“小小,起床了吗?” 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很快打开,少女只穿着一件内衬,没有穿外衣,赤足站在门边,抬头看着他。 她应该是跳下床直接跑过来的,竟是连鞋子都没有穿。 唐宁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边,又打了一盆水让她洗脚,说道:“下次记得穿鞋子,快点穿好衣服,我们去吃早饭。”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小小还是怕见生人,唐宁本想让晴儿将早饭端到房间里面,但仔细想想,多和人接触接触,对她的性格改变,还是会有些帮助。 “来小小,多吃点,以后就不会这么瘦了。”岳母大人也已经听说了她的事情,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皱眉道:“这些丧尽天良的,坏事做多了,都是要遭天谴的!” 她看向钟明礼,问道:“案子破了吗?” “黑虎帮的帮主和成员已经全都被抓了。”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今天早上,刑部就将人全都提了过去,此案牵扯过大,所有涉案之人,肯定会严惩的。” 吃过饭,钟意苏如和唐夭夭便带着小小去街上裁衣服,有唐妖精跟着,不会出什么事情,唐宁没有跟着她们,准备去找刘老二等人。 黑虎帮被端之后,京师街头就没有假乞丐了,他们接下来在京师建立总舵,便会容易一些。 晴儿抱着润王的盒子,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从唐宁身边走过的时候,脚步停下,凑近他的身边闻了闻,诧异道:“姑爷,你身上怎么这么香,你用玫瑰花瓣洗澡了吗?” 唐宁看了看她:“我怎么会用玫瑰花瓣洗澡?” 晴儿疑惑道:“可玫瑰花瓣的味道是怎么来的呢?”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唐宁将那盒子从她怀里抢过来,说道:“别吃了,再胖就嫁不出去了!” “就是玫瑰花瓣的味道啊。”晴儿噘着嘴,看着唐宁离开的背影,有些委屈的说道:“而且,人家本来就不用嫁出去……” …… 京师的某条街道上,唐夭夭正带着钟意苏如以及萧小小一间店铺接着一间的扫荡,她牵着小小的手,大方的说道:“看上什么就买什么,我付钱。” 某处布庄,两名妇人一边挑选布料,一边闲聊。 “这几个姑娘长得可真俏,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那小姑娘眉清目秀,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你家女儿比她还要小一些吧,你可得把你们家孩子看紧了,听说京师有一伙人专偷孩子,得手了就把他们卖到外面去,多亏了状元郎……” “我也听说了,我今天都没有让她出去玩,那些杀千刀的,干这种事,也不怕生孩子没……” “嘘,小点声,我听说这件事情,和那个唐家有关,可不能让别人听到。” 昨天状元郎游街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跑了,今天才有消息,原来是状元郎和萧小公爷联手剿灭了贩卖人口的黑虎帮,为京师除此大害,坊间百姓谈及此事,都要夸赞两句。 人口贩卖之事,哪怕是在京师天子脚下,也是屡见不鲜,百姓对其更是恨之入骨,若是在京师之外,人贩子被人抓住,大半是要被绑起来直接烧死的,官府甚至都不会干预。 谁家还没有一个两个孩子,自消息传出来之后,百姓们对此事便格外关注。 宫内某殿,今日的早朝即将结束。 魏间看了看陈皇,上前一步,说道:“诸位大人,可还有事要奏?” “臣有本奏。” 百官听到声音,目光纷纷望向站出来的一名御史。 那年轻御史抱着笏板,上前几步,躬身道:“启禀陛下,京中有黑虎帮胆大妄为,行那丧尽天良的拐卖孩童之事,为天理不容,为法理不容,不知有多少百姓,被他们所荼毒,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妥善安置那些被拐孩童,还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陈皇看了看他,说道:“此案,朕不是已经交给刑部去办了吗?” 那御史再次行了一礼,说道:“回陛下,黑虎帮只是一个小帮,若是没有背景,焉能在京师坐稳,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一做就是数年之久,臣以为,这背后,应是有人指使,恳请陛下彻查。” 陈皇目光望向他,问道:“那依爱卿之见呢?” 年轻御史目光隐晦的瞥了康王一眼,高声道:“此案太过重大,臣以为,应该由刑部和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严查此案,如此方能对百姓有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殿内陷入片刻的安静,百官面色各异,心中不知所想。 唐家二公子在黑虎帮被发现,使得唐家和此案有所牵连,此案若是走刑部,不会对唐家有太大的影响。 但大理寺就不一样了,大理寺极少查案,但一查便是大案,往往与京中权贵官员有关,更重要的是,大理寺卿乃是康王羽翼,怎么会放过这个打击唐家的机会? 而最后的御史台,都是一帮只认理只认法的清流,别说此事与唐家有关,就算是与端王康王有关,他们也绝对会追查到底。 这件案子查到现在,已经不单单是黑虎帮拐卖人口的案子了。 这是端王与康王的较量,而唐家,无疑是被推进了这一场风波的中心。 而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无疑是端王落入了下风,若是唐家在这场风波中有损,端王不仅实力大损,在民间的声望,怕是也要大降。 康王这一招,直接将自己与百姓,与法理绑在了一起,一开始便立于了不败之地。 陈皇目光在下方扫视一圈,点头道:“爱卿所言有理,此案,便由三司会审吧。” 殿内某处,康王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在他身旁,一名华服青年脸色沉了下来。 第两百零九章 双王之争 唐宁被任命的翰林修撰是从六品,官阶不高,不用上朝,事实上翰林院都是些清贵官,平时事情不多,上下班打卡,正好是唐宁向往的生活。 他虽然已经被授官,但距离最晚上任之期,还有足足三个月的时间。 虽说可以提前入职,但这三个月里,他还有些事情要做。 首先自然是赚钱。 他现在还没有入职,连俸禄都没有,自然得想办法养家。 凭借翰林院那一点儿微薄的供奉,也仅仅是能维持生活而已,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除了养家之外,大部分事情都能自力更生的丐帮,也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他又不是唐夭夭,随便赌赌就能赌出来一个百万身家,又有一个身家不止百万的爹,他的幸福生活要靠自己的双手打拼。 唐夭夭用一根木棍在他身上轻轻抽了一下,说道:“手臂再抬高一点。” 这段时间,唐宁虽然忙了些,但却也没有落下练功。 他问过唐夭夭,也问过老乞丐,江湖上对于武学修为,并没有明显的划分,仔细想想,这东西似乎也不可能有一个具体的度量方法。 不过,虽然没有具体的划分,但模糊的界限还是有的。 三流高手已经可以称之为入流的高手了,这种事情老乞丐最有发言权,据他所说,彭琛和唐夭夭都是在这个境界,唐夭夭要厉害一点,大概已经处于三流的顶端,距离二流,却还有一段距离。 能归入二流的,已经算是强者,突破境界的李天澜算一个,皇帝身边那位侍卫凌云也算一个,唐宁也只认识这两位年轻高手。 至于一流高手,那就了不得了,虽然不至于说是凤毛麟角,但每一位,都是江湖上的一方巨擘,具有开宗立派的本事。 唐宁觉得郑屠户应该算一个,至于老乞丐,可能在一流高手里面也算厉害。 当然,这些距离他都太遥远了,以如今江湖上对于习武之人实力的划分,他应该属于不入流,距离三流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过,虽然实力算不上强,但翻个墙爬个窗还是很轻松的,唐宁习武不久,对他如今的进境十分满意。 他走到墙角,蹲下身,看着老乞丐问道:“苏姑娘的武功到了什么境界?” “你说那只小狐狸啊?”老乞丐打了一个酒嗝,说道:“勉强算是二流,但要是真动起手来,你的那两位小相好的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哪两位?” 老乞丐瞅了瞅刚刚走进来的李天澜,又看了看剑速越发快了的唐夭夭,说道:“天生媚骨很难得啊,你要把她变成小相好的就尽快,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老不正经的,什么小相好的,叫的多难听…… 至于天生媚骨,苏媚除了名字里带个媚,和“媚”这个字没有一文钱关系,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都没有感觉到她到底媚在哪里。 他站起身走过去,看着坐在院子里发呆的小小,对李天澜介绍道:“这是小小,现在是我妹妹。” 他又看向小小,“这是李姐姐。” 小小抬头看着她,小声说道:“李姐姐。” 到现在,小小对于唐宁介绍给她认识的人,已经没有了那种警惕和防备。 唐宁帮她倒了杯茶,问道:“你们应该要走了吧?” 李天澜点点头,说道:“最多数月,等到和朝廷商量好所有的细节,就要启程回楚国了。” 唐宁算了算,她们在陈国已经停留了近一年时间,也该回去了。 他想了想,问道:“明年还来吗?” 楚国每年都要向陈国朝贡,一批使臣离开的时候,另一批使臣就到来了。 李天澜抿了口茶,说道:“朝贡变成了三年一次,以后,我可能就不会来了。” 唐宁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应该不是使臣,但她具体是什么身份,他却并不知道。 他看着李天澜,打量了她一番,问道:“你是楚国公主吗?” 楚国皇室便是李姓,所有的使臣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她是女儿身,却能考取状元,在楚国的背景必定通天,这是唐宁的一个猜测。 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可你也不是使臣。”唐宁看着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李天澜看着他,神秘的一笑,说道:“等你来楚国的时候就知道了。”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那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李天澜回楚国之后,如无意外,以后怕是没有什么机会再见,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他们好歹是同生共死过的兄弟,于是他便留她多喝了两杯茶。 李天澜走后,唐夭夭便不练功了,坐在他的对面,掩饰住脸色的喜色,问道:“她要回家了?” “是啊。”唐宁叹了口气,说道:“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走了。”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很舍不得她?” “朋友一场,自然有些舍不得。”唐宁说了一句,忽然看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灵州?” 唐夭夭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你管得着吗?” 唐宁看着她,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着急回去,我有点事情要找你商量。” 他准备在京师开一家书坊,已经有过《西厢记》和《牡丹亭》的成功案例,开书坊几乎是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过,他的钱不够,需要找一个天使投资人,唐夭夭长得就挺像天使的。 “开书坊,我们合作?”唐夭夭想了想,说道:“好啊。” 唐财主的女儿还是有一双慧眼的,没有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她想了想,说道:“书坊要叫什么名字呢,要不叫“夭夭斋”?” “太难听了。”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叫唐宁斋吧,比夭夭斋好听多了。” 唐夭夭眯起眼睛看着他。 “要不这样吧,我还有个折中的办法。”唐宁想了想,说道:“将我们两个的名字结合起来取名,可以让你在前面,你觉得怎么样?” “夭夭宁?” 唐夭夭摇了摇头,“难听死了。” 唐宁摇头道:“一人取一个字。” “夭宁斋?”唐夭夭想了想,说道:“也不好听。” 唐宁看着她,问道:“要不,取你的唐,取我的宁?” …… 京师百姓近两日在密切的关注一件案子。 黑虎帮拐卖人口,将唐家也牵扯其中,陛下令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势要将此案查一个水落石出。 往年一年之中,也没有几次三司会审,一旦惊动这三司,砍头便是最轻的结果,严重的甚至有可能判处凌迟。 那黑虎帮帮主听闻此事之后,当夜就在狱中撞墙自尽,虽然还是丢了性命,却也落得了一个全尸。 黑虎帮帮主畏罪自尽,而经过三司的审查,未查到唐家和黑虎帮贩卖人口的直接关系,倒是那唐家二少,借着唐家的声势,屡次包庇黑虎帮欺压百姓,被查到了实据。 此案民怨甚大,念在唐昭受伤的份上,陛下虽然没有对他做出太重的处罚,却也下了永不录用的旨意,经此一事,唐昭的仕途之路,便彻底了断。 而与此同时,户部一位属于唐家派系的侍郎,莫名其妙的被调出了京,虽然官阶未变,但从此,唐家和端王在户部,便几乎没了人手。 这些,也被看成是陛下对于唐家的处罚之一。 总之,这一场双王之争,以康王完胜而告终。 端王府。 暴怒的端王已经摔碎了数个茶盏,大骂道:“蠢货,全都是蠢货!” 与之相反,康王府,康王满面笑容,怀中搂着两名女子,抿了一口酒,笑道:“来人啊,备上两份厚礼,一份送到萧府,另一份送到状元郎那里……” 第两百一十章 唐水的请求【第三更】 黑虎帮一案的结局,并没有出乎唐宁的意料。 就算唐家真的是幕后之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不可能亲自下场,更不会被人抓到什么致命的把柄。 对于唐昭的处罚,不能说是不痛不痒,毕竟他也算是唐家年轻一代的重要人物,就算是科举不顺,也能轻易的走进仕途。 如今因为牵连到黑虎帮的事情,将他的仕途堵死,对于唐家来说,或许有些损失,但也不大。 而官场上的调动,则与此案无关,更多的是康王和端王的博弈,很显然,这一次,以康王的绝对胜利而告终。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唐宁当然是乐于看到唐家吃瘪的,康王得意,总比端王得意要好。 杀身之仇,岂能不报,能削弱唐家一分,他便不介意补上一脚。 晴儿从外面跑进来,脑袋凑近他嗅了一嗅,见唐宁目光望向她,立刻道:“姑爷,外面有一位姑娘找你……” 如果是李天澜,她会直接走进来,不用通报,晴儿这么说,就说明她不认识,难道是苏媚? 这两天她都没有去红袖阁,但想想,她找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唐宁走到县衙外面,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唐水。 唐水看了看他,柔声道:“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吧。”唐宁走出县衙,走到红袖阁,和许掌柜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走上二楼。 推门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躺在床上睡的正香的苏媚,唐宁表情一怔。 虽然他没有什么好对唐水解释的,但让人看到苏狐狸睡在他的床上,到底还是有些不好。 他走过去,将她的被子向上面扯了扯,盖上她的脑袋,然后将床帘放下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桌前,倒了杯茶水,唐水从外面走进来。 她坐在唐宁对面,看着他,说道:“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要恭喜你,状元郎。” 唐宁没有开口,他知道唐水还有话说。 “我知道你不可能再回唐家了。”她目光与唐宁对视,说道:“但是,我求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答应我。” 唐宁看着她,问道:“什么事情?” 唐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能不能见她一面?” 唐宁知道她说的“她”是谁,问道:“有机会?” 唐水解释道:“小姑被他们禁足在家里,平日里很难走出府门,我会想办法让她出来,希望到时候,你能见她一面。”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答应你。”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哪怕他早已不是她们认为的那个唐宁,和唐家那位小姐注定不会有什么亲情,但关于这具身体的联系,却是怎么都割舍不掉,也是撇不清的。 唐水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润,低下头,说道:“谢谢。” “不用谢。”唐宁笑了笑,想到一件事情,问道:“有件事情想问问你。” 唐水看着他,说道:“你应该叫我姐的。” 唐宁没有纠结这个话题,问道:“你在唐家,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断了手臂?” “断了手臂?”唐水看着他,想了想,说道:“韩伯去年回乡探亲,遇到仇家,断了一条手臂……” 唐宁想了想,问道:“是去年十月吧?” 唐水看着他,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唐宁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了。 唐水看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身体微微颤抖,再看向唐宁时,两道泪痕从俏脸上划过,紧握着唐宁的手,颤声道:“对不起……” 唐宁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不是心里在经受什么折磨,是被唐水捏的。 他不漏痕迹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一边在桌下揉着手掌,一边说道:“这和你没关系。” 唐水看着他,郑重的说道:“你一定要小心。”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我会的。” 糖水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说道:“这是小姑给你的。” 唐宁接过那纸包,打开之后,看到里面是一些精致的糕点。 “这些都是小姑亲手做的。”唐水站起身,说道:“时间不早,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托人给我传信。” 唐宁送她到门口,走回来,关上房门。 一只纤细的手臂将床帘拉开,不满的看着他,说道:“你是要捂死本姑娘吗?” 唐宁见她眼睛下面顶着一对卧蚕,随口问道:“你不止是天然居的掌柜吧,看起来好像很忙的样子。” 苏媚从床上下来,看着他,妩媚的一笑,说道:“小弟,男人对女人的好奇心太强,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唐宁捏了一块糕点,说道:“大姐,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对你没有什么好奇地。” “大姐?”苏媚两眼一横,怒道:“你叫谁大姐呢?” 唐宁瞥了她一眼,说道:“你可足足比我大三岁呢,不叫你大姐,难道叫你小妹?” “你!”苏媚看着他,胸口不断的起伏,唐宁担心她的衣服会被她撑破。 苏媚双手叉腰,自己生了一会气,脸上又露出了笑容,说道:“女大三,抱金砖,听过没有,好几个算命的都说我旺夫,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唐宁打开她伸向桌上糕点的手,天生媚骨,旺夫是假的,克夫才是真的,谁嫁给她,不被榨的英年早逝才怪。 “不用了。”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有家室怎么了?”苏媚瞥了他一眼,说道:“京师多少有家室的人,都在外面养着狐狸精,你养的可是京师第一美人,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动心?” 一块糕点吃完,唐宁喝了杯水,才道:“我觉得我家娘子才是京师第一美人。” 苏媚目光忽然望向他,从上到下的打量着。 不知为何,唐宁有一种被她剥光了展览的感觉,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问道:“你看什么?” 苏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真的成亲了吗?” 唐宁看着她,说道:“你不是什么都能查到吗?” “我是能查到。”苏媚走到他跟前,疑惑道:“可是你都成亲快一年了,为什么还是一个童……” 唐宁抓起一块糕点,用最快的速度塞进她的嘴里。 苏媚有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坐下来,专心的吃起糕点。她吃完了一块,又拿起一块,赞叹道:“唐家小姐做的糕点真好吃,哎,你别吃了,再给我留一块,半块……” 唐宁把最后一块分一半给她,好奇道:“你能不能教教我,那个……,那个怎么看?” 苏媚瞥了他一眼,“哪个?” “就是童……,那个啦!” “哦,你问我怎么看出你还是个雏儿?”苏媚看着他,神秘的一笑,说道:“这是我们门派的不传之秘,当然不能告诉你了。” 不告诉就不告诉,他回去问老乞丐去,还不就是一坛酒的事情。 他从苏媚手里将那块糕点夺回来,塞进嘴里,说道:“我走了,你慢慢睡。” “小气。”苏媚瞥了他一眼,将她刚才藏起来的糕点拿出来,脸上露出不舍之色,喃喃道:“要是能经常吃到就好了……” 唐宁回到县衙,刚刚走回院子里,钟意便迎上来,问道:“听晴儿说,相公刚才和一位姑娘走了?” 第两百一十一章 收徒 “你说刚才那位姑娘啊。”唐宁看了看钟意,说道:“她叫唐水,夭夭也见过的。” 唐夭夭凑到钟意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钟意知道唐家的事情唐宁心中有决断,也就不再问了。 “虽然那位唐水姑娘长得漂亮,但却是你们的姐姐,不用担心。”唐宁走后,唐夭夭想了想,看着钟意说道:“你们需要担心的是另一只狐狸精,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钟意看着她,说道:“放心吧,相公他知道分寸的。” 唐夭夭白了她一眼,“你放心就好,他知不知道分寸,和我又没有关系。” 唐宁走进院子,看到小小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老乞丐站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啧啧称奇。 见唐宁进来,他才转头看着唐宁,说道:“你从哪里捡来这么一个好苗子,不学武简直是暴殄天物。” 唐宁惊奇道:“什么?” 老乞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说道:“瘦是瘦了点,但资质却是上佳,好好调教的话,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位一流高手。” 小小被他这么打量,有些害怕的躲在唐宁背后。 “一流高手?”唐宁看着老乞丐,两眼放光,问道:“你看我资质怎么样,能成为一流高手吗?” “你吃软饭就够了,成为一流高手干什么?”老乞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的小相好武功都还不错,保护你足够了。” 小……,呸,她们武功高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打铁还需自身硬,他现在已经能翻墙了,上房指日可待,虽然资质差了一点,但勤能补拙,他对自己有信心。 老乞丐不再理会唐宁,绕到他的身后,看着小小,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你想跟着老夫学武,成为一流高手吗?” 小小抓着唐宁的衣角,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老乞丐终于看出来了,唐宁才是她的主心骨,他抬头看着唐宁,说道:“小子,老夫这辈子,没有收过什么徒弟,不想把这一身的功夫带进坟里,断了传承,你把她交给老夫,不出几年,老夫就能让她站在这个武林的巅峰。” 唐宁瞥了他一眼,老家伙不是很厉害吗,到头来收徒弟不是还得求到自己? 他对于老乞丐收小小为徒是不排斥的,他到现在还没有看清老乞丐的实力,如果能得到他的倾囊相授,武学一途必定顺畅,这和他平日里高兴了才指点指点彭琛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件事情,还得看小小自己愿不愿意。 他低头看着小小,问道:“你愿意跟着这位老爷爷学武功吗?” 小小看着老乞丐,面露迷茫,一流高手对她来说,还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 老乞丐一脸笑意的说道:“你要是跟着我学武功呢,以后就能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再也没有人能够欺负你,谁欺负你,你就揍他们。”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抓着唐宁的衣角更加用力,小声说道:“愿意。” 老乞丐哈哈大笑,说道:“你现在给老头子磕三个头,以后就是我的乖徒儿了。” 小小跪在地上,乖乖的给老乞丐磕了三个响头。 唐宁有些心疼的帮她擦掉额头上沾上的尘土,老乞丐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乖徒儿……” 他向唐宁伸出手,说道:“给我些银子。” 唐宁看着他问道:“你要银子干什么?” 老乞丐没好气道:“当然是给我的乖徒儿买些药材啊,你看她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跟着老夫学功夫之前,要先将她的体质提升上来。” 他的这个想法,和唐宁不谋而合。 小小长时间填不饱肚子,又营养不良,身体瘦弱至极,抵抗力也差,唐宁担心以她现在的体质,就算是生一场小病也十分危险,最主要的,是先将身体素质提升上来。 老乞丐懂得东西五花八门的,既是处男人眼识别机,又是补肾咨询师,调理身体,对他来说,应该是小意思。 他看着老乞丐,问道:“要多少钱?” 老乞丐想了想,说道:“先给一万两吧。” 想不到这老家伙居然比自己还黑,天天吃百年老山参也花不了一万两,真当他不懂行情? “一万两没有,一百两够不够?” “一百两?”老乞丐想了想,挥挥手道:“算了,她现在的身体还太虚弱,承受不了太强的药力,就先买些普通货色吧,一百两也成,不过这一百两最多能维持一个月,你要是对我的乖徒儿好,就赶紧赚钱,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听老乞丐的意思,越往后花的钱越多,不用他提醒,唐宁也知道要抓紧时间赚钱了。 赚钱自然离不开唐夭夭,唐家在京师有人脉,有资源,还有唐妖精逢赌必赢卖啥啥火的运气,她就是唐宁的摇钱树。 唐宁忽然不希望她离开京师了。 他们在灵州还有酿酒生意,等到今年年底,第一批新酒就能问世,虽然口感肯定达不到那种十年陈酿几十年陈酿的地步,但无论是烈度还是醇香,都要甩市面上的普通酒不知多少条街。 至于京师,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先进军出版业。 书坊的地址已经选好了,唐大小姐收购了书坊一条街上相邻的几个小书坊,将之合并成一个店面,从此以后,唐人斋就是京师最大的书坊。 唐夭夭拒绝了从她们两个人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的建议,最终决定书坊的名字叫“唐人斋”。 取这个名字当然是因为书坊的两个幕后老板都姓唐,一笔写不出两个唐,相亲相爱像是一家人,书坊才能稳定和谐的发展。 那几个小书坊的伙计工匠,也被她一并收购了,等到唐宁写出稿子,就能开始刊印售卖。 本来在京师开店,招收伙计工匠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奈何唐大小姐一掷千金,几天内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 有了《西厢记》和《牡丹亭》的先例,唐宁接着打算推出《桃花扇》和《长生殿》,四大古典名剧其中之二都卖疯了,没理由另外两部卖不动。 当年为了完成论文,看这些古典剧目看得头疼,以为毕业了之后就再也用不到,想不到居然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晴儿从外面跑进来,慌慌张张的说道:“姑爷,外面又有人找,这次来了好多人……” 唐宁走出县衙的时候,看到两辆马车停在县衙门口,一名管家模样的男子,正指挥着几人,将马车上的箱子搬下来。 “小心点,别磕着碰着了。” “都快点搬进去!” 唐宁走过去,疑惑问道:“这是干什么?” 那男子看着他,抱拳道:“可是状元郎?” 唐宁点了点头, 那管家笑着说道:“这是康王殿下送给状元郎的一些薄礼,还请状元郎不要推辞。” 从那几个箱子的厚度和数量来说,这礼也不薄了。 但和康王得到的东西相比,这些却算不了什么。 黑虎帮的案子,他不仅重挫了端王的锐气,还将属于唐家和端王党羽的一位户部侍郎拉了下去,这些收获,可不是送几箱子金银之物就能得到的。 他正缺钱呢,送上门的礼物,岂有不收之礼,更何况,收下康王的礼物只是一个信号,而这个信号,是他愿意传达出去的。 唐宁笑着对那管家拱了拱手,说道:“替我谢过康王殿下。” 第两百一十二章 苏媚心思 萧珏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唐宁摆放在院子里的箱子,问道:“这些也是康王送的?” 唐宁点了点头,这些箱子他刚才打开看了看,里面虽然不是什么真金白银,但名贵器物和字画不少,要论价值,可比装满银子的箱子要大的多。 他准备从里面挑出来一些有用的,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拿去卖了,相较而言,还是银票拿在手里踏实。 “康王这次还真舍得。”萧珏拍了拍手,说道:“送到你这里的,比送到萧家的还多,不过也难怪,就算他把这些东西送给别人,也撸不下端王一个户部侍郎。” 他坐在唐宁对面,问道:“你想好了吗,以后要站在康王这一边?” 唐宁将茶壶给他递过去,问道:“难道站怀王吗?” “也是。”萧珏自己给倒了杯茶,说道:“你和唐家势不两立,那就是和端王势不两立,怀王只是条陪衬的咸鱼,也只能选康王了。” 其实唐宁目前并不存在选不选的问题,他做不到的事情,康王可以做到,康王想做的事情,又需要一个理由,他给康王理由,康王帮他去做,各取所需罢了。 至于站队,他现在并不需要考虑。 萧珏不再说这件事情,问道:“哎,三个月后就要上任了,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萧珏摇了摇头,说道:“这可是最后三个月的自由时间了,赴任了之后,可没有你现在这么清闲,你还不趁着这点儿时间,好好放松放松?” 唐宁想了想,说道:“下个月我打算成个亲,你要不要来吃顿酒宴?” “成亲?”萧珏一怔,问道:“你不是已经成过亲了,这次娶几个?” 唐宁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你不是已经有两个了吗?”萧珏瞪大眼睛,问道:“这次娶谁,唐姑娘肯定是一个,另一个是谁,李姑娘……,难道是苏姑娘!” 唐夭夭从院外探出头:“谁叫我?” “说的是另一个唐姑娘。”唐宁对她挥了挥手,唐夭夭的脑袋又缩了回去。 “另一个唐姑娘?”萧珏一口茶水喷出来,从凳子上站起来,大惊道:“你说的难道是唐水姑娘,她可是你姐啊!” 他说完之后,又拍了拍脑袋:“不对,我忘了,她只是你表姐,还不是亲的……” “都不是!”唐宁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萧珏这货,虽然身体纯洁的像一朵小白花,心里已经污成烂泥地了。 听唐宁解释了之后,他才恍然大悟,随后就看着他,啧啧道:“一个人娶两次,不愧是状元郎,真会玩……” 唐宁瞥了他一眼,问道:“眼看着你就十八了,现在不娶老婆,要等到什么时候?” 萧珏挺起胸膛,说道:“是我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怎么听说,萧老公爷让媒人踏遍了京师的诸多高门,可是没有一个人同意和萧家的婚事,是因为你……” “胡说!”唐宁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珏打断了,他一巴掌拍在石桌上,说道:“那些都是谣言,实话告诉你,前几天我去青楼……” “又叫了十个姑娘喂蚊子?” 萧珏看着他,说道;“我和你,已经不一样了。” “你骗不了我的。”唐宁看着他,笑道:“老前辈已经将他那一套观人之术教给我了,你还是你,我们是一样的。” 萧珏冷笑一声,说道:“你都成亲了,还有脸说和我一样?” 唐宁笑了笑,说道:“马上就不一样了……” 老乞丐才是真的见识广博,无所不能,居然可以通过面相看出来这种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以前在街头算命也不是随口瞎掰。 他还说自己有桃花劫,唐宁已经等了好久了,到现在还没等到。 六月初就要迎小如和小意进门,现在宅子已经全都完工,因为是翻修不是新建,这个时代也不存在甲醛超标之类,留下两天的时间清扫,马上就可以住进去了。 这之前,他还是要在红袖阁再睡两天。 他推开门走进去,苏媚正赤着脚坐在床边,两条小腿无规律的晃着。 “你怎么才来啊……”她看到唐宁时,精神一振,说道:“快过来,我们玩两局,然后睡觉。” 苏媚现在已经是牌场高手,唐宁想要赢她没那么容易,玩了五局,他输了三局,脸上贴了三条白纸,苏媚只有两条。 “好了,今天算我输,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唐宁卷了一张席子过来,铺在地上。 换房间的话,许掌柜他们可能会怀疑,他还是先在地上凑合一晚。 “什么算你输,本来就是你输……”苏媚躺在床上,看着他,说道:“地上多凉啊,你睡床上吧,这张床这么大,睡得下两个人的。” 床是挺大的,但那天晚上他睡着了,苏狐狸爬上来是他不知道。 在清醒状态下,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唐宁躺在席子上,闭上眼睛,说道:“不用了,我喜欢睡地上。” 苏媚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要脸?” 唐宁将双手枕在脑后,说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别装久经沙场了。” 苏媚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护胸,大惊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唐宁睁开眼睛,淡淡道:“你以为就你能看出来?” 苏媚瞥了他一眼,说道:“不睡床就不睡床,那你睡近一些吧,睡到床边来。” 唐宁翻了个身子,挨着床躺下,抬头看了看苏媚,说道:“你知不知道,从这里看上去,你的脸很大。” “去死!” 苏媚向床里缩了缩,唐宁就看不到她了。 唐宁想了想,说道:“对了,有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下个月九号,我要成亲了。” “六月九号?”床上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你不是已经成过亲了吗?” “再成一次啊,到时候你要不要过来喝杯喜酒?” “你确定要我过去?”苏媚的语气中带有一丝调笑。 唐宁想了想,苏狐狸要是要去,就会把他的风头全都抢去,可他在京师也没有几个朋友,不请她说不过去,他仔细想了想,说道:“你那天去的时候,要不蒙着面?” 苏媚打了一个哈欠:“到时候再说吧……” 唐宁闭上眼睛,说道:“还有件事情,再在这里睡两晚,以后我应该就不会在这里休息了。” “为什么?”苏媚的声音中,瞬时便没了睡意。 “我在京师买了一座宅子,过两天就会住进去,以后没有人和你抢床了。” 苏媚这次没有回答,屈指一弹,桌上的蜡烛便直接熄灭,她盖上被子,说道:“睡吧。” 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原以为躺在这张床上,她的失眠症便会不药而愈,现在看来,她之所以能在这里安稳的入睡,似乎并不是因为这张床。 她咬了咬牙,心中暗自羞恼,这家伙,难道是给自己灌了什么迷魂汤吗,为什么有他在的地方,她便能睡的安心舒适? 如果真是这样,她以后可怎么办? 她使劲摇了摇头,将一些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甩掉,然后向床边靠了靠,离那道让人舒服的气息近一些。 …… 清早,唐宁走进房门,正在帮他整理衣服的苏如看了他一眼,走过来,关切道:“小宁哥,你额头怎么了?” 唐宁捂着额头上的一小块青紫,尴尬的一笑,说道:“昨天晚上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了,不碍事。” 其实昨天晚上从床上摔下来的是苏媚,他居然忘记了她睡觉不老实,早知道的话,他就卷着席子睡在门口了,也不至于被她砸成这样。 天然居,小桃快步走过来,看着苏媚,急忙道:“小姐,你怎么了,受伤了吗,我去给你拿药……” 苏媚揉了揉额头,想到今天早晨的那一幕,脸上浮现出一抹羞红。 第两百一十三章 不要脸!【第三更】 “小宁哥,你别动,忍耐一下就好了。” 小如在细心的为他上药,小小在一旁乖乖的看着,给他递过来一只热乎乎的包子。 这傻姑娘就喜欢吃包子,唐宁得找机会教育教育她,以后别让人用一个白菜包子就给骗跑了。 小小现在不和他们一起吃饭,老乞丐为她亲自制定了一个食谱,说是她的身体太虚弱,要先好好地调理一阵。 老家伙虽然很多时候不靠谱,但对他的宝贝徒儿,还是很负责的,所以唐宁也就听他安排。 药膏抹上去凉丝丝的,痛感立刻就少了一些。 他早上还做着美梦,梦到洞房花烛,新房里面忽然多出了几个新娘子,就被苏媚无情的砸醒了。 苏狐狸和唐夭夭不同,虽然远远称不上胖,但也没有唐妖精身材那么苗条,她身上该凸的凸,该翘的翘,是属于男人最爱的那种丰满类型。 床虽不高,近百斤的身体砸下来,还是够呛。 现实是残酷的,早上并没有发生什么香艳的意外,嘴对嘴更是不存在,让唐宁有些担心的是,他其实除了额头之外,有一个地方也受伤了。 毕竟,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在清早的时候,身体总会发生一些变化。 当然,任何的变化,都在苏媚的那一砸中恢复了原样。 苏如看了看他脸上痛楚的表情,关切道:“小宁哥,还疼吗?” “没事了没事了。”唐宁摇了摇头,马上就要成亲了,要是被苏狐狸砸出了问题,她的罪过就大了。 小如和小小出去之后,他便将房门关上,打算用老乞丐那几本双修秘籍试试。 门外,老乞丐端着一只碗从厨房跑出来,一脸笑意的说道:“乖徒儿,快过来把这碗药膳喝了……” “谢谢师父。” 小小端起碗,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小口的喝起粥来。 一道壮硕的身影从院外跑进来,跑过院子时,脚步忽然顿住,折返回来。 赵圆吸了吸鼻子,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那只碗,吞咽了一口口水,走过去,看着小小,舔舔嘴唇,说道:“小姐姐,你这只碗真好看。” 唐宁打开房门,经过刚才的验证,他终于放下了心,这笔账,暂时可以不用找苏狐狸算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便看到站在小小身边的润王。 润王从怀里掏出许多东西,放在石桌上,说道:“小姐姐,你给我喝一口,我把这些东西都给你。” 唐宁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有干果蜜饯,有琉璃珠子,有一个精致的小弹弓,还有他吃剩了一半的糕点…… 小小坐远了一些,和他拉开距离,如果没有唐宁介绍,她是不会和陌生人说话的。 唐宁走过去,说道:“润王殿下,这东西你不能吃。” “为什么?”润王指着小小,不服气的说道:“为什么这位姐姐能吃,我不能吃?” 润王不能吃的原因是因为这是老乞丐为小小量身定制的药膳,是用来改善她的体质,让她好好长身体的。 润王的身体不能再长,在长就出问题了,到时候把他补坏了,皇帝问他要儿子,他怎么办? 不过,唐宁相信,他要是这么解释,润王一定是听不懂的。 于是他凑近他的耳边,小声道:“这个粥是给女孩子喝的,男孩子喝了小弟弟会缩回去的。” 润王疑惑道:“小弟弟是什么?” 唐宁伸手为他指了指。 润王脸色一白,双手捂住自己的裤裆,说道:“那我不喝了,喝了粥以后就不能娶王家妹妹了。” 唐宁看着他问道:“王家妹妹是谁?” 说到这个话题,润王顿时两眼放光,说道:“王家妹妹就是王家妹妹,我喜欢她,我以后要娶她做我的王妃。” 十一岁的小屁孩懂什么叫喜欢,唐宁看着他,问道:“你喜欢王家妹妹什么?” “我喜欢她长得好看,我喜欢她说话的声音,我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我还喜欢她那天穿了一件绣着荷花的裙子……” 唐宁怔怔的看着他,在心里收回他刚才对这小胖子的评价。 赵圆忽然看着他,说道:“对了,我和父皇说了,我想要你做我的先生。” “什么?”唐宁怔了怔,问道:“你父皇同意了吗?” “同意了啊,父皇为什么不同意?”赵圆高兴地看着他,说道:“父皇说你很有本事,让我多和你学学,以后我就能随便的出宫了……” 皇子们有很多老师,包括几位大学士,翰林院诸位官员,都会为他们讲课,按理说,他任职之后,也可能遇到这样的差事。 润王说的先生,肯定是指的和他学做菜,但陈皇的意思,唐宁现在还不清楚。 不清楚也无所谓,他愿意蹭饭就蹭饭吧,家里这么多人,多他一张嘴不多,少他一张嘴也不少。 赵圆一个人去墙角玩琉璃珠子了,大概会一直玩到开饭。 唐宁走到另一处房间,小如不在,只有小意在房里。 她坐在床边,床上铺着一件嫁衣。 见到唐宁进来,她表情有些慌张,想要将嫁衣收起来,唐宁快步走过去,说道:“反正下个月就要穿了,要不现在穿上让我看看?” 虽然两个人已经成婚快一年了,但唐宁却还没有见过她穿嫁衣的样子。 钟意脸色一红,有些害羞的说道:“相公,嫁衣不能提前穿的,不吉利……” “那就算了。”唐宁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笑道:“早晚都会看到,也不急于这一时。” 她靠在唐宁的胸口,喃喃道:“时间过的好快啊,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不认识相公呢……” 唐宁同样有些唏嘘,去年今日,他还是另一个世界的单身狗。 一年时间,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经历了州试,省试,殿试,高中状元,又有娇妻在怀,想想甚至有些做梦的感觉。 “相公。”怀里忽然传来声音。 “恩?”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钟意想了想,问道:“相公真的喜欢妾身吗?” “喜欢。”唐宁没有犹豫的说道。 “那相公喜欢妾身什么呢?” 唐宁思忖片刻,低头看着她,开口道:“我喜欢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说话的声音,我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我还喜欢你那天穿了一件绣着荷花的裙子……” 他这句话说完,便感觉到怀里的娇躯颤了颤,他低下头,看到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中,出现了一层水雾。 “相公。”钟意紧紧的抱着他,说道:“谢谢你。” 唐宁揽着她的肩膀,心中暗暗决定,以后要请润王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便在这时,钟意抬头看着他,小声道:“可是相公,妾身没有绣着荷花的裙子……” 房门口处,唐夭夭低头看了看自己绣着荷花的裙边,脸色一红,暗淬道:“不要脸!” 第两百一十四章 你是我的药 三人行必有我师,其实两人行也必有我师,皇帝让唐宁做润王的先生,唐宁也有需要向润王学习的东西。 说起来有些脸红,他居然要和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学泡妞,不过还真别说,这小子的招数居然这么管用。 就在刚才,他已经将自己的初吻送了出去,是伸舌头的那种。 这样一来,哪怕苏媚下次从床上掉下来,发生什么撞车事件,他也不用担心丢掉这件宝贵的东西了。 和小意在房间里面温存了一会儿,他从房间里面走出来,润王还撅着屁股在地上玩玻璃珠,老乞丐在教小小一些简单的招式,她只是跟着做动作,虽然没有威力,却也有模有样。 唐夭夭就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练功,剑气呼啸,身姿曼妙,看起来女侠范十足。 唐宁走出来,她收起剑,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不要脸!” 虽然她说的很小声,但唐宁还是听到了。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这两天绝对没有惹过她,不过,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莫名其妙发火的时候,这种时候就算她没有理由的耍小性子,也是能够被原谅的。 唐宁看了看她,说道:“你今天穿的这件裙子很漂亮啊。” 女人嘛,什么时候都需要夸一夸,唐妖精是属于口嫌体正直那种,夸她的时候,她虽然表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会乐开花。 唐夭夭低头看了看,脸色一红,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不要脸!” 连小意这种特殊的时候都会心烦,唐夭夭的症状可能更严重一些,自己夸她她还这样,唐宁懒得搭理她,还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唐公子,钟意姑娘在吗?”唐宁走出院子,有一年轻女子迎面走来,看着他问道。 “是赵姑娘啊,小意在房里,你去找她就行。” 这位年轻女子是平安县丞的女儿,偶尔会过来走动走动,唐宁和她见过几面。 “好的,谢谢唐公子。”年轻女子点了点头后,却是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原地,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唐宁。 唐宁看了看她,疑惑道:“赵姑娘,我脸上有东西吗?” 年轻女子笑了笑,说道:“唐公子的脸上真的有东西……” 唐宁回到房间,找来镜子看了看,才发现他的脸上有着几个红色的唇印,一定是刚才小意留下的,忍不住老脸一红,他居然顶着这几个唇印在院子里晃了那么久,难怪唐妖精说他不要脸。 仔仔细细的洗了把脸,他才走出来,和老乞丐打了个招呼,带着小小出了县衙。 县衙门口张贴着告示,黑虎帮一案之后,那些孩子被解救出来,却也无家可归,朝廷暂时将他们安置在福田院,并且向各地发出告示,希望这些孩子的家人看到了,能将他们领回去。 这种概率小的可怜,哪怕是在后世,信息极为发达的时候,无数父母想要找回丢失的孩子,也千难万难,更何况是现在,就凭借几张并不是怎么像的画像,怎么可能找到他们的父母? 福田院是朝廷设立的慈善机构,类似于后世的福利院和孤儿院,但对于真正的孤儿来说,那里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好地方,进了那里,只是堪堪能保住命,不至于冻死饿死而已。 出门之后,小小就紧紧的握着唐宁的手,她对外面这个世界,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虽然唐宁想要保护她,但也不想让她永远待在家里,只有让她慢慢走出那些心理阴影,才能有更好的身心发展。 从县衙走到宅子,唐宁给她买了一个糖人,一个小小的风车,她只是将这两样东西捏在手里,如果唐宁没有猜错,她会把这两样东西带回去,然后藏起来。 小小有藏东西的习惯,尤其是吃的,吃不完的包子、糕点、蜜饯,她都会小心的包起来藏好,等到下次再吃。 唐宁经常能在房间里找到这些东西,唐宁给她的钗子,玉镯,都被她藏了起来。 他从她手里拿过糖人,凑到她的嘴边,说道:“吃吧,以后只要有我在,就不会饿着你,小小再也不用藏东西了。” 她怔怔的看着唐宁,轻轻地咬了一小口,然后将糖人的另一边凑到唐宁嘴边。 唐宁咬了一口,牵着她的手,笑道:“走吧,我们去看我们的新宅子。” 唐宁以为宅子还要两天才能完工的,没想到今日便已经可以全部交付了。 翻修后的宅子焕然一新,要比县衙的小院子要宽敞大气多了,室内泳池,泡澡的池子,宽敞的练武场,都是按照他的要求修建的。 夏天天气热了,便下去游两圈,练完功之后,舒服的泡一个热水澡,再打发晴儿出去,叫两个小丫鬟来捶捶背捏捏肩,简直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牵着小小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唐宁不由的感叹,有钱真好! 工期比他预想的短了一点,其实今天就可以搬进来的,唐宁想了想,还是打算明天再搬。 今天晚上,就和苏狐狸做最后的告别吧,再也不用担心早上被她从床上滚下来砸醒了。 等到小小睡着,他离开县衙,来到红袖阁的时候,苏媚已经在床上坐着了。 她看了看唐宁,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没事吧?” 她这么一问,唐宁又感觉到某个部位隐隐作痛,摇头道:“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没事就好。”苏媚终于放下了心,虽然她还未经人事,却也知道,那地方对于男人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唐宁将他的席子拿过来,铺在地上,距离床远一些,这才说道:“明天我就搬进新宅子了,我会把这间屋子从外面锁上,你夜里睡觉的时候,记得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 苏媚叹了口气,说道:“一夜夫妻百夜恩,我们都睡了这么多天了,你舍得这么离开吗?” 唐宁想了想,问道:“要不,我在我家宅子给你留张床?” “真的吗?”苏媚一脸惊喜。 “假的!”唐宁没好气的说道。 只听说过养外宅的,没听说过有谁养狐狸精养到家里。 苏媚有些失望,躺在床上,说道:“最后一晚了,你靠近点儿睡吧,你靠的近点儿,我睡得香。” 唐宁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什么毛病?” “我还想问你呢!”苏媚有些气恼的说道:“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迷魂香?” 因果循环,这可能就是报应。 苏狐狸媚功了得,把京师的男人迷得团团转,全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才让她拜倒在他的……,他的床上。 苏媚躺在床上,咬牙道:“如果你走了以后我睡不着,我就把你绑了,让你天天陪我睡!” “做梦吧,你还是不要对我什么有非分之想了,我注定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 “你占了我的床,还说我不要脸?” “你可以睡上来啊,我又没有拦着你……” …… 唐宁向床边靠了靠,说道:“说真的,你这是病,我认识几个太医,要不要让他们帮你看看?” 苏媚有些失望的说道:“看过很多神医了,都没用。” “其实我也是神医,我有个师兄比我还厉害,有机会我让他帮你看看。” “你不是神医……”苏媚移动到床边,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小声说道:“你是我的药。” …… 唐宁这一觉睡得挺香,苏媚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有一定的助眠作用,他昨天好像还在和她说话,不知道什么就睡着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苏媚趴在床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身上的某个部位。 唐宁刹那清醒,一个翻身从地上起来,双手捂住重要部位,大惊道:“你想干什么?” 苏媚长长的松了口气,喃喃道:“原来真的没事……” 第两百一十五章 康王之邀 这是在红袖阁的最后一晚,唐宁很难得的陪苏媚多赖了一会儿床,和她一起离开房间。 当然,他走门,苏媚依旧走窗。 “公子再见!” 几位姑娘站在门口对他挥手,一脸的不舍,引得过往的行人驻足观看。 钟意有些疑惑的说道:“相公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饭菜都凉了,我去帮相公热一热。” “早上多睡了一会。”唐宁走到桌前,说道:“不用麻烦了,也没有多凉,就这样吃吧。” 钟意试了试饭菜的温度,发觉不是很凉,在唐宁对面坐下,说道:“相公,安阳郡主相邀,妾身明天和赵姑娘一起过去,晚些时候回来。” 安阳郡主在京师人脉极广,也经常举办各种名头的宴会,邀请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唐宁都参与过一次,还和那位陆腾闹的很不愉快。 有个做平安县令的父亲,也算是踏入了京师名媛贵女的圈子,多认识些朋友,也是很有必要的。 她在灵州之时,便是第一才女,平日里各种应酬场合不少,应该能轻松地驾驭住这样的局面。 唐宁想了想,问道:“聚会的地方在哪里?” “天然居。”钟意笑了笑,说道:“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妾身还没有到京师,就听说过天然居的名头,上次去的时候是晚上,没有看到园林内景,这次倒要好好看看。” 虽然他相信小意,但京师的各个圈子都不太平,女人和女人之间,更是如此,超过三个以上的女人在一起,就免不了勾心斗角,唐宁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她。 他本想让唐夭夭一起跟去,但安阳郡主没有邀请她,也不好不请自来,想想还是告诉苏媚一声,让她到时候帮忙照看照看。 苏狐狸是人精,一般的场合,她都能摆平。 不过,这件事小意告诉他的有些晚,不然他昨天就可以和苏媚说一声,现在则是要亲自去一趟天然居。 唐夭夭从外面走进来,问道:“你的书写好了吗?” 唐宁看着她,问道:“什么书?” 唐夭夭皱起眉头:“你不是说晚上会先写一卷出来,让他们先拿去刊印吗?” 唐宁这才想起来,他昨天晚上和苏媚聊天,忘记写稿了…… 他看着唐夭夭,说道:“已经写好了,我再检查检查,下午的时候拿给你。” 唐夭夭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不会是还没写吧?” “怎么可能?”唐宁皱眉看着她,说道:“我们什么交情,你居然不信我,要不我现在拿出来让你看看?” 唐夭夭点了点头,说道:“好。” …… 唐宁坐在桌前写稿,唐夭夭就坐在他的对面盯着。 她的做法让唐宁很失望,作为好朋友,生意伙伴,居然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他,这让他心中开始犹豫,以后要是还有什么赚钱的生意,到底要不要找她。 相识这么久,唐夭夭对他的信任,还不如和他认识才几个月的苏媚,苏狐狸大晚上都敢和他睡一张床,这是何等的信任? 唐夭夭敲了敲桌子,大声道:“发什么呆,快写!” 唐宁叹了口气,蘸了蘸墨,开始落笔。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慳,无情耳。感金石,回天地……” 花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唐宁才将《长生殿》的第一卷写完,他揉了揉酸涩的手腕,放下笔时,发现唐夭夭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两只手垫在桌上,侧着身子睡的正香,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晶莹。 唐宁提起笔,好一会才强忍住了在她脸上画一个王八的冲动。 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居然做出逼人写稿的事情,如果不是担心她醒来了揍他,这个王八他画定了。 王八不敢画,趁她睡着了扯一扯她的脸报复一下还是可以的,毕竟这种机会不常有。 唐宁左右看了看,确保不会有人进来,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扯了扯,唐夭夭的眼睛猛地睁开。 她的目光从迷茫到清醒,只用了一瞬间,唐宁面色不变,说道:“写完了,我刚想叫你,你就醒了。” 唐夭夭坐直了身体,看着他问道:“你刚才想干什么?” “叫你醒来啊,还能干什么?”唐宁将第一卷交给她,说道:“对了,这一卷,你要让他们赶紧刊印,能印多少印多少。” 唐夭夭揉着眼睛坐起来,问道:“为什么?” 唐宁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傻啊,印的少的话,别人买不到,等到那些盗印的出来了,客人还不都去买他们家的了,我们还怎么赚钱?” 盗版的问题,他在准备开书坊之前就已经想好了。 陈国可没有版权保护法,盗版是难以避免的。 分卷去卖,在他们盗印之前,每隔几天便推出一卷,才能获得利润的最大化。 而每一卷,自然是印的越多越好,过了盗印周期,就别想再赚大钱了。 有过《西厢记》和《牡丹亭》的销售经验,唐宁大概能够判断出一个较为准确的供求数字。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授权给那些盗印商,可这个时代没有版权保护,明明不花钱就能得到的东西,傻子才会用钱去买。 “什么?”唐夭夭终于清醒过来,拍了拍桌子,大怒道:“谁敢盗印我们的书,我去砸了他们家店!” “冷静冷静……”唐宁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你砸了他们的店,他们还是会盗印,除非……” “除非什么?” “算了。”唐宁摆了摆手,古代版权保护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但奈何他没有这个实力,也不想去冒这个风险。 京师的盗版书商何其之多,想要从他们那里分来利益,无异于虎口夺食,除非你自己也是一只老虎,或者有一只老虎愿意帮你。 唐宁自己不是老虎,也没有遇到另一只老虎。 晴儿从外面跑进来,将一件东西放在桌上,说道:“姑爷,有一封请柬。” “请柬,谁送的?” 晴儿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是门口的衙役送过来的,姑爷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唐宁打开请柬,片刻后,小声道:“明天下午,天然居,康王邀宴?” 萧珏从外面走进来,问道:“康王也请你了吧,去不去?” “去。”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为什么不去?” 他虽然和康王不是同一条船上的,但却站在同一战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互相走动走动也正常。 他的目光重新望向萧珏,说道:“你来的正好,把你的人都叫起来,帮我搬家……” 唐宁要搬的东西其实不多,几个大箱子就搞定了。 宅子修好了,他还没有来得及雇丫鬟和下人,小意暂时不会搬过去,三叔和三婶在附近购置了一处小宅子,小如搬过去和她们一起住了,所以,在成亲之前,偌大的宅子,就只有唐宁和小小,以及老乞丐。 有小小的便宜师父在,什么护院也不用请,他十分放心。 夜已深,唐宁躺在新宅子的大床上,睡得正香。 同一时间,红袖阁,二楼的某处房间,一道身影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第两百一十六章 赴宴 康王在天然居请客,安阳郡主和京师名媛们的聚会也在天然居,下午的时候,唐宁和小意一同过去。 唐夭夭闲着没事,去书坊盯刊印进度,她已经是身家百万的小富婆了,对赚钱的事情依然乐此不疲,以唐宁对她的了解,等到她的钱什么时候超过她老爹了,她或许才会停下来。 萧家。 萧珏换了一身衣服,从后堂走出来,准备出去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去哪儿?” 萧珏回过头,看到坐在堂中椅子上的老者,说道:“去天然居,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吃饭。” 老者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是康王约了你吧?” 萧珏看了看他,解释道:“就是随便吃个饭……” “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萧家,你说随便吃个饭就随便吃个饭?”老者淡淡的说道:“别人会以为你只是随便吃个饭吗?” 萧珏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许久,老者的声音才再次传来:“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便去吧,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想一想,多为萧家想想。” “我知道了。”萧珏点了点头,走出房门。 他站在院中,长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说不清道不明。 萧家本是后族,显赫一时,可自皇后亡故,太子早夭之后,萧家便成了没落贵族。 不掌权的萧家,并不是康王和端王的拉拢对象,顾好家族,哪一边都不站才是明智的做法。 向前一步,便是站队,若是一念之差,站错了位置,萧家便连没落贵族也不是了。 他在原地驻足片刻,深吸口气,大步的走出萧家。 天然居,赵芸儿站在钟意身旁,对唐宁摆了摆手,说道:“唐公子自己去忙吧,若是谁结束的早,便在这里等着。” 安阳公主安排的地方在湖心的水榭,唐宁嘱咐她们注意安全,便向前方的一处小楼走去。 他走进院子,看到一名穿着淡黄色衫子的少女,正在院子里踢藤球,那藤球在她的脚下,婉如有了生命一般,被她踢出各种花样。 唐宁走过去,问道:“小桃,你家小姐在不在?” 少女被他吓了一跳,出脚不稳,那藤球掉在了地上。 她捡起藤球,瞪了唐宁一眼,说道:“我家小姐睡觉呢,有什么事情等她醒了再说!” 现在才刚到下午,距离天黑还早,不过唐宁知道苏媚休息不太规律,不管什么时候,她能睡着,便已经很难得了。 距离康王宴会开始还有一会,既然她在房间休息,唐宁也就不去打扰了。 他看了那还在生气的丫鬟一眼,转身向院外走去。 院中一处房门忽然打开,一道身影从中走出来,问道:“小桃,你在和谁说话呢?” 苏媚看上去有些疲惫,她昨天晚上一夜未眠,只在清早才睡了一小会,此刻精神有些倦怠,躺在床上,处于似睡非睡之间,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便再也睡不着了。 小桃瞪了唐宁一眼,不满道:“都怪你,把小姐吵醒了!” 苏媚目光望向院门口,表情不由的一怔,有些不信的擦了擦眼睛,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 唐宁刚刚开口,她便快步走过来,拽着他的胳膊,说道:“你给我进来!” 啪! 房门重重的关上,名叫小桃的丫鬟身体一颤,嘴巴张大,手中的藤球掉在了地上。 唐宁知道这是苏媚的住所,但却是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女孩子的闺房唐宁进过不少,小如的,小意的,晴儿的,唐夭夭的,像苏媚这么乱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书桌上散乱的堆积着无数纸张,甚至还有不少飘落在了地上,床上更乱,被子没叠,唐宁一眼就看到了床角那一件粉色的肚兜……,种种证据证明,小桃是个懒丫鬟,和晴儿比差远了。 等一下------她刚才在睡觉,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睡法,在自己的房间,总不至于像前几天晚上那样睡觉不穿衣服,脱掉肚兜也很有可能,所以她现在…… 这个念头一经升起,便再也压制不下去,他使劲掐了一把大腿,目光望向别处。 苏媚看着他,疑惑道:“你怎么不看我?” 唐宁看着窗外,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说道:“我在这里面放了一些安神的药材,你试试看有没有用。” 苏媚叹了口气,说道:“安神的药材我以前试了好多,都没有什么用处。” 唐宁将那香囊收起来,说道:“那就算了。” 苏媚从他手里一把夺过香囊,说道:“送给别人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 “你休息吧,我出去了。”唐宁转身向门外走去。 “站住!”苏媚拉着他在床边坐下,自己裹紧被子里,说道:“你就在这里坐着,什么安神药都没有你有用。” 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唐宁才终于敢低头看他了。 苏媚躺在床上,将那只香囊放在胸口,抬头看着他,忽然说道:“从这个方向看过去,好像真的显得脸很大。” 唐宁看了看一旁桌上堆叠的卷宗和纸张,说道:“人的精力有限,你每天都过分消耗精力,睡眠自然不好。”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苏媚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康王邀宴。” “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好难过……” “这里睡不着,你怎么不去红袖阁睡?” “你走了,红袖阁也睡不着……” ……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失眠症?”唐宁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一句,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了。 他低下头,看到苏媚的眼睛已经闭上,表情恬静,平日里由内而外的媚态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女般的清纯。 唐宁缓缓地起身,轻手轻脚的向门外走去。 本来是想让她照看照看小意的,不知道她这一觉会睡到什么时候,仔细想想,女子们的聚会,也不会出什么大事,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小桃见只有他一个人出来,警惕道:“我们家小姐呢,你对我们家小姐做了什么?” “嘘……”唐宁竖起一根手指,说道:“她睡着了,你小点声。” 小桃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推门走进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熟睡的小姐,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悄悄的退出来,院内已经没有一道人影了。 “你干什么去了?”唐宁从苏媚的住处走出去,身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萧珏从后面走过来,看了看那小院,诧异道:“这不是苏姑娘的住处吗,你连这点儿时间都不放过?” 唐宁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来吗?” 萧珏看了看他,说道:“我相信你的眼光。” …… 天然居,主楼,天字一号雅阁。 一名青年看了看康王,疑惑道:“殿下还在等人?” 康王笑了笑,说道:“不着急,还有两位贵客没有过来。” 那人心中疑惑,不知康王殿下说的那两位贵客是何人,竟然让康王等在这里,而康王对此,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的样子。 他心中不解间,雅阁的门被人推开,康王看着走进来的两人,笑道:“两位终于来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献策 随着康王的起身,雅阁内众人也纷纷站起,视线随之望了过去。 能让康王殿下等待的人,他们心中也十分好奇。 推门而入的两人之中,左边那位众人都不陌生,萧珏萧小公爷,在此次科举之前,便已经是京中名人,萧小公爷上青楼的事迹,京中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令他真正名声大躁的,却是另一件事。 萧珏出身将门,又是京师有名的纨绔,居然在此次的殿试中得中一甲,这是自陈国开国以来都没有的事情。 他更是因此,一举成为羽林都尉,连号称将门最有出息子弟的陆腾都比不上他。 在座之人,皆出自京师权贵之家,这些日子,没有少被长辈和萧珏做比较,听他的名字,早就听到耳朵起了茧。 只是萧家往日低调,向来不涉党争,却不知萧小公爷参与康王的宴会,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这些念头在众人的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就将视线投向另一人。 此人和萧珏一样年轻,但看起来面生至极,以前从未见过。 只有少数几人,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 唐宁推门而入,对康王拱了拱手,说道:“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怎么会怪罪?”康王满面笑容,说道:“更何况,约定的时间未到,是我们来的早了。” 他看着唐宁,面向众人,说道:“和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今次殿试状元,唐宁,父皇已经任命他为翰林修撰,以后,大家就要称呼他为唐大人了。” 经康王介绍,众人才恍然大悟。 他们虽然没有见过这位状元郎,却人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殿试状元每三年就会产生一位,不算稀奇,在座诸人未必会放在眼里,但今年的这位状元,却与往年不同。 最不同的是他的身份,唐家十余年前的弃子,如今鱼跃龙门,高中状元,又与唐家撇清关系,惊掉一地下巴。 唐家是京中豪门,是与康王敌对的端王手中握着的最大势力,唐家十余年前的举动,直接将这一位状元郎推给了康王。 而这位,也没有让康王殿下失望。 前段时间的那件案子,不仅狠狠落了唐家和端王的面子,还间接影响了康王和端王对立的局势,让端王付出了一位户部侍郎的代价,这可是康王殿下在和端王的对阵中,罕见的一次大胜。 新科状元唐宁,就是此事的源头。 康王端起酒杯,笑道:“今晚,本王主要是想介绍唐大人给诸位认识,不谈杂事,大家喝个尽兴!” “来,唐大人,我敬你一杯。” “我也敬唐大人一杯。” “你们人这么多,不是欺负人嘛,唐大人,你别理他们,意思意思就行了……” …… 康王因为唐宁而设宴,自然是将之当成自己人了,众人对他的态度无不热情。 唐宁亦是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从目前的情形来看,皇帝不是端王就是康王,总轮不到润王那小胖子去当,这样一来,他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虽说这次折了他们一个户部侍郎,但唐家一派在朝堂上颇有根基,也根本动摇不了他们……” “这也没办法,唐家把持科举已多年,在仕林中又颇有影响,朝中百官,有多少都是通过科举入仕,谁知道他们这些年积累了多少?” “殿下若是能得到天下读书人的心,则大事可成。” “说的容易,无缘无故的,仕子如何能归心?” …… 虽说康王一开始便言明,今日不谈杂事,但众人喝了几杯酒,话题自然还是离不开双王之争。 康王和端王的支持者是很明显的两个阵营。 端王争不来京中真正的权贵,康王在文官系统的影响有限,在仕林中,更是没有什么威望和建树,两个人争来争去,这一点也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康王喝了一杯闷酒,叹道:“要想得到那些读书人的支持,谈何容易?” 唐宁想了想,放下酒杯,说道:“殿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殿下要想仕子归心,不妨先获取一部分人的支持……” 萧珏刚刚夹起一口菜,筷子一抖,又掉了下去。 以他对唐宁的了解,对他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更不会好心到替非亲非故的康王出谋划策。 康王怔了怔,目光望向唐宁,说道:“愿听状元郎高见。” “高见谈不上,只是一些浅见而已。”唐宁看着康王,问道:“不知殿下可知,科举既然是一条光宗耀祖,鱼跃龙门的大道,理应人人向往,为何这天下的读书人如此之少?” 康王想了想,说道:“状元郎也曾是贫民学子,不会不知道这个原因,读书虽好,但这书,也不是人人都能读得起的。” “正是。”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不说贫民子弟交不起束脩,买不起书,便是天下的诸多读书人,也有大多数囊中羞涩,买不起一本经义注解……” “说这些又有何用?”康王摇了摇头,说道:“本王既不可能帮他们买书,又不能降低书价……” 唐宁看着他,耐心的说道:“据我所知,许多当世名儒,穷尽一生,著书立传,自身却穷困潦倒,诸多学子,花费重金购买书籍,却只是将银子交给了盗版书商,正版书坊被他们逼得没有了活路,只能抬高书价,这样一来,就越发没有人买得起了。” 康王听的一头雾水,说道:“唐大人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唐宁看着他,说道:“殿下可以督促朝廷立法,严厉打击盗版书商,这样一来,正版书坊不会被他们逼的用抬高书价来换取生存,书籍价格降低,对于读书人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而那些著书的名儒,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心中定然感激殿下。” 康王被他说的有些意动,想了想,又摇头道:“父皇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律法政令,不可随意改动,此事……难啊!” 唐宁没想到他居然自己给自己挖了坑,想了想,又道:“如果朝廷保护正版的同时,允许其他书商,交付一定的费用,便可刊印正版书籍,而那些费用,一部分返还正版书商,另一部分充归国库……” 康王怔了怔,随后便猛地一拍桌子,说道:“这样一来,父皇肯定会同意,父皇最喜欢银子了!” 他仔细一想,此举不仅能得到读书人的感激,能为国库带来一笔进项,怕是也能讨得父皇欢心,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看着唐宁,一脸笑意,拱手道:“多谢唐大人指点,此事若是能成,本王必有重谢!” 唐宁笑了笑,说道:“殿下客气了,身为读书之人,我也早就想为这天下的读书人做些事情了。” 康王与他相视一笑,看向唐宁的眼神中,重视更浓。 席间,唐宁借口小解,走出雅阁。 萧珏跟在他的身后,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真的能降低书价,为什么要降低书价,你要买很多书吗?” 别人唐宁不知道,刚才那些话,有一部分是瞎掰的,但如果朝廷真的推出版权法,他们书坊的书便会降低价格,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看来不是。”萧珏看着他,摇了摇头,思考片刻,又道:“你们家是不是要开书坊了?” 第两百一十七章 钟姐姐,钟妹妹【第三更】 萧珏忽然间变聪明了,唐宁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 俗语有言,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商人逐利,谁要动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找谁拼命。 但论拼命,他们肯定拼不过康王,也不敢拼,康王的老爹是皇帝,杀他老爹就是造反,那些盗版书商没这个狗胆。 古来也有不少著书之人,拥有很强的版权意识,凭借自身影响和势力,让那些盗版书商不敢造次,但通过国家立法手段强制施行的,却极为罕见。 限于见识,古人没有这方面的概念,也不会注意到这些,但版权法一旦建立起来,对于维护出版秩序还是很有用的,国家也能借此获益,一举两得。 至于盗版书商少了之后,那些正版书坊会不会降低书价,康王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也干脆别和人争皇帝的位置了。 这件事对康王来说是一举两得,对他来说,也同样有两个好处。 盗版书商少了,正版自然卖的最多,而他们若是想要版权,花银子买就是了,一本《长生殿》拆它个二十卷,每一卷版权独立,银子还不会哗哗哗的来,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赶上唐妖精身家的零头了。 想到这里,唐宁忽然有些伤心,他终于意识过来,唐夭夭不是他的摇钱树,他才是唐夭夭的摇钱树,不仅被她拿来赌博,还要被她催稿…… 赚他的银子,还要这么压榨他,简直就是唐扒皮! 和萧珏在外面透了透气,才和他再次走上去。 康王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事情,见到唐宁进来,立刻说道:“本王刚才想了想,要促成此事,恐怕还是没有那么容易。” 唐宁有些无语,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康王居然还有顾虑,难道真要他手把手的教他? 他压制好情绪,微微一笑,心平气和的说道:“不知殿下还有何顾虑?” 康王看着他,说道:“唐大人有所不知,这出版刊书一事,向来是由国子监负责督办的,国子监祭酒亲近端王,本王实在是插不进去手,若是他们反对,岂不是显得本王逾越了……” “若是他们反对,那岂不是更好吗?”唐宁看了看他,无奈道:“他们越是反对,就越能衬托出殿下的慧眼,越能凸显殿下愿意为天下学子尽一份力的拳拳之心,事成之后,天下之读书人,才会越发的感谢殿下。” 康王闻言,恍然大悟,对唐宁拱了拱手,说道:“唐大人一言,本王茅塞顿开,明日本王便向父皇进表,详述此事之益处……” 萧珏摇了摇头,说道:“殿下不要着急。” 康王看着他,问道:“萧……,萧都尉还有何高见?” 萧珏乃是萧老公爷老来得子,真算起来,和他父皇是一辈的,康王每次见他,心中总是有些古怪,似乎怎么称呼都不对,只能用官职代之。 “高见没有,只是一些浅见而已。”萧珏看着康王,想了想,说道:“我觉得,殿下先不用急着向陛下详述此事的益处,只需列出条陈,国子监和端王反对,便让他们反对就是。” 康王闻言,想了想之后,眼前忽的一亮。 “你的意思是,在父皇快要被他们说服的时候,再言明益处,便显得他们……” 萧珏笑了笑,说道:“殿下英明。” 毕竟和端王有着多年的斗争经验,康王略一思忖,便已经整理出了一个计划。 他在朝中的支持者,以权贵居多,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读书人的拥戴,这是一个突破口,也是一个机会,既能将端王比下去,又能为自己争得利益的机会,这种近乎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便能获得巨大收获的事情,他最喜欢做了。 他的目光望向唐宁,心中不由大喜,若是平日里有他在身边出谋划策,岂不是能平白多出许多机会? 唐家这次,可是送了他一份大礼。 而他原以为萧珏的一甲是运气使然,现在看来,他也是一肚子坏水……谋略,此次殿试,一甲被他全部包揽,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地事情。 他端起酒杯,说道:“来,本王敬你们一杯!” …… 天然居,湖心的水榭。 天然居园内,有主楼一座,湖心更是有不少水榭楼阁,环境清雅,乃是京中雅客常来之所。 不过今日,湖心的水榭,却是被封锁了起来,不容许外人尤其是男子入内。 湖上的长廊小亭中,影影绰绰,时而传来一阵欢笑。 “要不是郡主相请,我爹都不让我出来,在家里每天除了读书就是刺绣,可真无聊……” “姐妹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好书看,自从《西厢记》和《牡丹亭》刊完之后,近些日子都没有什么书看了。” “《西厢》才刊完多久,市面上就已经有了《东厢记》《南厢记》《北厢记》,那些人也太不要脸了,以为取个差不多的名字,就能和李清公子比较了?” …… 安阳郡主平日里举办的宴会,其实也并不需要一个名头,京中的官家小姐,权贵千金,平日里在家中颇多束缚,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放开自己。 也因此,安阳郡主在京师名媛中,人缘极好。 女子们互相调笑几句,说些闺中密语,忽有人视线望向一边,问道:“那边那位是谁啊,以前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有人目光望过去,说道:“不认识,不过她身边那位,好像是赵芸儿,应该是她的朋友吧。” 钟意和赵芸儿坐在一处亭中,有人从旁走过来,看着钟意,问赵芸儿道:“芸儿,这位妹妹是谁,看起来有些面生啊。” 赵芸儿回头看了看,笑着说道:“她叫钟意,是平安县令家中的千金,刚刚来京师不久。” 那女子看着钟意,笑道:“既然是芸儿的朋友,那就是自己人了,认识一下,我叫沈柔,应该比你大上一些,以后就叫你钟妹妹了。” 她身旁的几名女子,也纷纷笑着介绍。 沈柔看着钟意与她们不同的发髻,诧异道:“钟妹妹已经婚配了吗?” 钟意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去年就成婚了。” “不知道是哪个幸运的家伙,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娘子。”沈柔看了看她,颇有些感叹的说道。 赵芸儿看着她,调笑道:“柔姐姐,你也该嫁人了吧,怎么样,还没有找到如意郎君吗?这京师的年轻才俊这么多,就没有柔姐姐喜欢的?” “倒也不是没有。”沈柔脸上露出笑意,说道:“那天我在家中小阁二楼窗前坐着,看到有一位公子骑着马从街上走过,文质彬彬的,长得也俊俏……” 赵芸儿一脸八卦的问道:“打听到是谁家的公子了吗?” “打听倒是打听到了。”沈柔笑了笑,说道:“我后来才知道,那就这次殿试的状元郎,也不知道他婚配了没有,家住哪里,要是还没婚配,我就让我爹叫人上门提亲去……” “提亲?”赵芸儿捂着肚子,笑的花枝乱颤,指着钟意,说道:“那你可就不能叫她钟妹妹,要改口叫姐姐了……” “啊?”沈柔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水上另一处小亭中,安阳郡主看着走过来的一道身影,说道:“你怎么才来,你让我请的人,我已经请到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你家相公叫什么名字? “啊,钟妹妹就是状元夫人?” 在状元夫人面前说要嫁给状元郎,沈柔面色尴尬,闹了一个大红脸,急忙道:“我刚才就是开个玩笑,钟妹妹不要介意。” 钟意笑了笑,说道:“没事的。” 沈柔看了看她,心中对那位骑着马的俊俏公子再也没有了非分之想,称赞道:“钟妹妹和状元郎真是郎才女貌,般配的紧。” 经过了刚才小小的尴尬,众女之间的气氛稍稍缓和,忽有人看向长廊另一边,说道:“郡主过来了。” 众人目光纷纷望过去,看到安阳郡主陪着一道人影从远处走过来。 “见过郡主。”沈柔赵芸儿等人纷纷行礼。 安阳郡主笑了笑,说道:“大家都是姐妹,不用多礼。” 她看了看众女,微笑道:“水儿有些话想要对钟姑娘说,我们不妨过去聊聊?” 沈柔闻言怔了怔,随后便笑道:“好啊。” 安阳郡主首先走出去,赵芸儿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纷纷从亭中走出。 钟意站在亭中,有些疑惑的看着对面的女子,问道:“姑娘,我们认识吗,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那女子看着她,微笑道:“我叫唐水,不过你不能这么叫我,小意弟妹。” 唐水的名字钟意不是第一次听到,却是第一次见到她。 她知道唐水的身份,因此表情略有慌张,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唐水看着她,微笑道:“坐吧。” “很久以前就想见见你了,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唐水看着她,歉意的说道:“这次拜托安阳郡主在这里设宴,请你过来,实在是有些冒昧。” 钟意嘴唇微张,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安阳郡主今日举行的这一场聚会,竟是为了她? “弟妹长的真漂亮,我这个表弟,身边总……”她本来说唐宁身边总是有漂亮的女子围着,但想到对面之人的身份,这句话说出来大大的不妥,临时改口道:“我这个表弟,也真有福气。” 对面的女子顶多比她大上两岁,说话却像是长辈一样,钟意脸色微红,说道:“姐……,姐姐过奖了。” 唐宁有和她解释过唐家的事情,她对于只听过名字的唐水姑娘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但也没有什么恶感。 唐水用温和的目光打量着她,看的钟意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唐水忽然从手腕上取下一只玉镯,说道:“这个给你。” 钟意看着她,诧异道:“这是……” 唐水解释道:“这个是小姑以前给我的,现在我把它转赠给你……,对了,我的小姑,就是你们的母亲。” 有一句话她没有说,这镯子是小姑的宝贝,本来打算传给唐家儿媳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她以为唐宁在十余年前便已夭折,便将这镯子送给了她。 这玉镯晶莹剔透,几乎不含一丝杂色,钟意只看上一眼,便知道这玉镯价值不菲,急忙道:“不行,这太珍贵了……” 唐水抓着她的手,将这玉镯为她戴上,说道:“这本来就是要传给你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钟意抬起头,为难道:“姐姐……” 唐水握着她的手,说道:“拿着吧。” 不远处,赵芸儿和沈柔几人坐在另一处亭中,视线却不由的望向相邻不远的亭子。 沈柔捏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喃喃道:“唐水姑娘找钟妹妹有什么说的?” “我知道了!”赵芸儿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说道:“不是说状元郎和唐家……,这样算起来,钟意是他的娘子,唐水是他的姐姐,他们自然有话说了。” 沈柔怔了怔,忽然道:“可我听说,状元郎和唐家并不合……” 赵芸儿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事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知道呢?” …… 亭内,钟意脸上露出回忆之色,说道:“我一开始认识相公,其实是个误会……,那时候他被砸到,丢失了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到现在,相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记起来……” 唐水听着她的话,心中微微酸楚,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参加了州试,却中了解元,之后便一步步走到现在。” 唐水心中更加酸楚,虽然钟意说的轻描淡写,但一个毫无背景,从小在贫苦家庭中长大的孩子,能一路披荆斩棘,连中三元,这是何等不易的事情? 这些事情,她都是不能告诉小姑的,想到他这些年的经历,心中便忍不住的悲凄,看着钟意说道:“我先失陪一会儿。” 钟意点了点头,她此刻心绪格外复杂,竟是有些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也想一个人先静一静。 距离湖心亭稍远一些的地方,湖边楼阁中的灯火倒映在水中,被微风拂过,碎成一片。 唐水倚栏而望,目光如水中的光影般迷离。 安阳郡主走过来,站在她的身旁,望着湖面上的粼粼波光,问道:“怎么了?” 唐水不露痕迹的擦了擦眼睛,说道:“今天谢谢郡主了。” “我们姐妹之间,用得着这么客套吗?”安阳郡主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你一个人做,实在是太难了,你做好站在唐家对面的准备了吗?” “要不是小姑,十八年前,我就已经死在外面了。”唐水从湖面收回视线,说道:“这些年小姑待我如同亲生,我又怎么能让她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小院子里,孤独终老?” 安阳郡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唐水看着她,说道:“过些日子,还要麻烦你一次。” 安阳郡主点了点头,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出面到底会方便一些……” …… 重新回到亭中的沈柔看着钟意,有些羡慕的说道:“钟妹妹,你的眼光可真好,你们成亲的时候,你家相公还没有参加科考呢吧?” 钟意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觉得,这和她的眼光没有什么关系,要说眼光好,也是夭夭的眼光好。 “可惜下一次的科举要等到三年后。”沈柔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可是等不到三年后了,要不然,我也要先找一个才子,日夜陪他读书,等到他中了状元,我就是状元夫人了……” 赵芸儿打趣道:“你现在找也不晚啊,不过状元难得,你还是别想了,今年的新科进士,便有很多还未婚配,你要不要打打他们的主意?” 她话音刚落,庭外便有一道声音传来。 “是啊,柔姐姐,我家俊生此次名列殿试二甲,要不要让他介绍一位同年给你认识,毕竟柔姐姐年纪不小了,再耽搁两年,想嫁出去就更难了……” 这声音有三分调笑,三分的阴阳怪气,沈柔听了这声音,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她平时便与此女不太对付,这次她的意中人考中了进士,在自己面前,尾巴更是翘到天上去了。 她冷哼一声,说道:“我的婚事,就不劳烦你陈妙操心了。” 名为陈妙的女子笑了笑,说道:“都是自家姐妹,柔姐姐不用和我客气,我家俊生可是认识许多新科进士呢……” 沈柔瞥了她一眼,看向钟意,说道:“巧了,钟妹妹的相公也是今年的进士,认识许多同年,不用陈姑娘费心……” 陈妙的目光望向钟意,诧异道:“这位姑娘的相公也是新科进士?不知你家相公叫什么名字,若是名列二甲的话,说不定也和我家俊生认识……” 她刻意将“二甲”这两个字咬的很重,脸上的骄傲之色掩饰都掩饰不住。 殿试三榜,榜榜差着一重天,二甲和三甲,看似只差一个字,却是天差地别。 钟意微微一笑,说道:“相公平日里朋友不多,没听他提过这个名字,想来是不认识的……” 第两百二十章 苏姐姐 陈妙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呆滞。 钟意这个名字,她自然不陌生,甚至比新科状元唐宁的名字还要熟悉。 自从某一本诗集从灵州流传到京师之后,虽然京中喜好诗文的女子之间,还是互相恭维,互称“才女”,但其实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她们怕是这辈子都不能达到那位灵州第一才女的水平。 钟意这个名字,便是横亘在她们面前的一座高山。 而现在,这座高山就在她的身前,就在刚才,她还对她冷嘲热讽的。 《鹊桥仙》那阙词,不是她写的,钟意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但此刻却是不能说出来,只是微笑说道:“什么才女的,都是谣传,姑娘说笑了。” 苏媚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无人的亭子,说道:“苏媚仰慕钟姑娘已久,我们不妨去那边谈谈?” 钟意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异色,说道:“原来是苏姑娘,久闻苏姑娘容姿无双,乃是京师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一点儿都不夸张。”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那处亭中走去,原本静下来的人群,重新恢复了喧闹。 “她便是传说中的那位灵州才女?” “我记得状元郎之前就是灵州解元……,灵州解元,灵州才女,原来他们是夫妻啊!” “我的天哪,难怪难怪,一个是诗疯子,一个是第一才女,还有谁比他们两个更般配的?” …… 钟意和唐宁,都是他们比较熟悉的名字,但却从没想过,她们居然是夫妻------可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却又觉得,他们似乎本来就应该是夫妻。 湖心的某处亭中,灯火将亭内映照的颇为明亮,钟意看着苏媚,略微失神。 她在刚刚来京的时候,便听过京师第一美人的名头。 别人只说苏媚苏姑娘生的貌美异常,天上少有,人间难寻,她当时并未将之放在心上,今日见到她的时候,才明白任何传言,都是有根据的。 哪怕是她对于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此刻也难免的生出自愧不如之心。 眼前的女子,便是她平生所见,最漂亮的女子,没有之一。 这种漂亮,并不单单指容貌,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属于女人的魅力。 苏媚见她呆呆的望着自己,微微一笑,说道:“钟姑娘……” 钟意回了回神,方知刚才失礼,看着她,赞叹说道:“苏姑娘京师第一美人当之无愧,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倾慕。” 苏媚笑了笑,说道:“苏媚哪里当得上京师第一美人,这京中比我漂亮的人数不胜数,唐状元郎便曾说过,钟姑娘才是他心中的第一美人。” 钟意脸色微红,随后看着她,问道:“苏姑娘和我家相公很熟悉吗?” “一般熟吧。”苏媚想了想,说道:“天然居元宵诗会的时候,他夺得了魁首,我们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那十首元宵诗词,还被她收在书房之中,钟意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她看了看苏媚,觉得她并不像夭夭说的,是个会勾引相公的狐狸精。 她看着苏媚,说道:“刚才多谢苏姑娘解围。” “也不算是解围。”苏媚看着她,笑道:“我是真的仰慕你很久了,你写的诗词,我都看过,一直都想见见你,可惜刚刚回京,事情太多,一直没有时间,等到过些日子忙完了,不知可不可以去钟姑娘的家里拜访拜访,向你请教诗词?” 钟意笑了笑,说道:“苏姑娘谦虚了,早就听说苏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萧技更是一绝,我也想向苏姑娘请教音律呢。” 苏媚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们就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我长你几岁,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苏姐姐吧。” 今夜只是应邀来参加聚会,没来由便多了两位姐姐,钟意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向苏媚时,轻轻点头道:“苏姐姐……” 苏媚站起身,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说道:“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我带妹妹在这园子里逛逛,这里的夜景也很不错……” …… “公子,您要的糕点。” 天然居的侍者将一份用纸包好的糕点递给他之后,唐宁便走出了酒楼主楼。 萧珏对他摆了摆手,说道:“我先回去,回去晚了,老爷子该担心了。” 唐宁对他挥了挥手,向湖心水榭的方向走去。 康王今夜十分高兴,喝了个酩酊大醉,被王府的下人抬回去了,其他人也没有好多少,现在还在雅阁里趴着。 唐宁没喝多少酒,临走的时候,还让厨房多做了一份糕点,回去给小小尝尝,反正是康王请客,不用替他省钱。 湖心处不允许男人进去,他便在湖边的一棵树下等待,过程中自己打开纸包,捏了一块糕点尝尝,味道还不错。 一块糕点还没有吃完,通往岸边的长廊上,就有人影开始走出来。 唐宁走到入口处,见赵芸儿等人走出来,却没有看到钟意,疑惑道:“赵姑娘,小意呢?” 赵芸儿笑了笑,说道:“她还在里面,一会儿就出来,状元郎在这里等一会吧。” 赵芸儿身边的几名女子,已经忍不住小声惊呼起来。 “他便是状元郎,果真是一表人才。” “居然亲自来这里接钟姑娘,真是贴心啊!” “哎,你让一让,让我也看看……” …… 唐宁原本想在这里等小意出来,但不知为何,原本已经快要走上岸的女子们忽然不走了,他有些警惕的退后几步,直到撞上一道身影。 他急忙回过头,低头道:“对不起,对不起……” 唐水揉了揉胸口,看着他,说道:“夜里看不清路,小心脚下。” 唐宁怔了怔:“是唐姑娘……” “是你姐。” “又不是亲的……” “你说什么?” “我说……”唐宁想了想,抬起手里的纸包,说道:“这糕点很好吃,要来一块吗?” “不用了。”唐水摇了摇头,说道:“我会尽快安排你和小姑见面,这些天,你应该没什么要忙的吧?” “没有。”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你到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 唐水见他一副轻描淡写,一点儿都不在乎的样子,心中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再说什么,从他手里捏了一块糕点,说道:“我走了,你早些回去。” 唐水离开之后,唐宁才看到钟意从湖心的长廊向岸边走来。 他将糕点收好,迎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身边还有一人。 “你醒……”他看着苏媚,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意看着他,说道:“苏姐姐带我四处转了转。” 唐宁诧异道:“苏姐姐?” 钟意笑了笑,看着苏媚,说道:“苏姐姐,我们先回去了。” 苏媚点了点头,说道:“路上小心。” 唐宁稀里糊涂的和钟意走出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刚才认识的啊……”钟意笑了笑,说道:“我们还聊到相公了呢。” 唐宁怔了怔:“聊我,聊我什么?” 钟意看向他,问道:“苏姐姐说,在相公的心里,妾身才是第一美人,这真的是相公说的吗?” 想不到苏狐狸对他这么好,居然甘心做他的僚机,帮他撩老婆,不枉费他花心思为她做香囊。 唐宁牵着她的手,点头道:“那是当然,在我心里,娘子才是京师第一美人!” 钟意抬头看着他,问道:“可是,相公是怎么和苏姐姐聊到谁是第一美人的呢?” “……” 第两百二十一章 康王上奏 唐宁目光看着钟意。 重点不应该是在他心里,她才是天下第一美人吗,她的关注点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至于他为什么会和苏媚聊到这个问题------那天其实是苏媚问他,要不要考虑在外面养一只京师第一美人的狐狸精,然后唐宁才用这个理由严词拒绝了她。 这个自然是不能说的。 他最近已经越发的感受到,小意似乎已经得了岳母大人的真传,好在他每隔两天总要翻两次车,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经验。 他一脸正色的说道:“那天苏姑娘说她是京师第一美人,我当然不服气啊,在我心里,娘子才是第一美人,不仅是第一美人,还是第一才女,苏姑娘是比不上你的。” 钟意挽着他的手,问道:“那小如呢?” 唐宁表情再次怔住。 她现在问的问题,越来越让人难以回答了,唐宁在心里企盼着六月赶快到来,这样他就能把小意接回宅子,岳母大人要是再教她几招,他可就招架不住了。 他真担心有一天她会问她和小如掉水里他先救谁的问题,手心手背都是肉,先救哪一个都不对,反正家里有大泳池,等到搬过去之后,一定要教她们游泳,防患于未然。 唐宁看着她,说道:“其实我从小就患有一种脸盲之症,不知道谁漂不漂亮,我和你们在一起不是因为你们漂亮,只因为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在我心里,你们都是天下第一美人。” 钟意一脸幸福的靠在他的肩上,说道:“苏姐姐才漂亮呢,夭夭也漂亮,妾身比不上她们……” “谁说你比不上她们了?”唐宁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你觉得有些人长得漂亮,是因为你没有看到她睡觉流口水的样子,还有些人,被人们叫做“第一美女”的,你看着她挺淑女的,其实她背地里喜欢自称“老娘”,她还有可能睡觉不老实,喜欢抢被子,还总是掉到床底下……” 表面光鲜,内里邋遢的人唐宁见多了,不要看苏媚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其实她内里可能连肚兜都没穿。 钟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苏媚,看了看唐宁,小声道:“相公,我刚才见到表姐了。” “表姐?”唐宁看着她,诧异道:“你在京师还有个表姐?” “是唐水表姐。”钟意将左手手腕伸出来,说道:“她还送了我一只镯子,说是,说是娘给她的。” 唐宁沉默了一会,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既然这样,你就收下吧。” 他和唐家有着生死大仇,不可调和,但唐家有两个人,他是怎么都恨不起来的。 一位便是这位没有血缘关系的唐水表姐,另一位,则是他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名义上的母亲。 叫一个在心灵上没有任何归宿感的人娘,想想总觉得很奇怪,但他也觉得,无论如何,都该去见她一面,也算是对这具身体的交代。 唐府,幽静的院落内,透着微光的房间,清丽妇人手中拿着一条发带,怔怔的看着。 许久,她才将发带小心的收起来,目光望向对面的唐水时,忽然问道:“水儿,你的那只镯子呢?” 唐水笑了笑,说道:“我送给弟妹了,小姑,我今天见到弟妹了,她生的和小姑一样漂亮,还是有名的大才女,表弟娶了她,以后就有福气了……” 清丽妇人笑着听她说完,站起身,走到柜子旁,从柜中取出了一个小箱子。 她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只手镯,走到桌前,牵着唐水的手,帮她带上。 唐水看着这只和她送出去的,一模一样的手镯,喃喃道:“小姑,这……” 妇人看着她,微笑说道:“这镯子本来就是一对。” 唐水想了想,立刻将那镯子又摘了下来,说道:“小姑,不行的,这是你传给……” “怎么不行。”妇人重新将镯子给她戴上,说道:“都是一家人,就不要再说见外的话了。” 唐水低头看了看,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谢谢小姑……” …… 清早,唐宁练完功之后,顺势舒服的躺在草地上。 他原本是想在这里铺上青砖的,但一想到再结实的青砖也顶不住唐妖精一脚,干脆让他们修整了一番,种上了一片草地。 昨天他特意带回来的糕点小小只吃了一块,老乞丐说她这段时间内不能乱吃东西,老家伙对她的宝贝徒弟是真的好,于是他便将那些糕点留下来当早点。 府里现在上上下下就他们三个人,老乞丐是小小的教练兼厨娘,唐宁的早饭得自己解决。 这种情况,要等到小如小意搬过来之后才会有改善,不过晴儿那个傻丫头总是笨手笨脚的,连硬不起来和硬不起来都分不清,他抽时间得买几个或者招几个聪明的丫鬟回来。 他躺在草地上歇了一会儿,准备走过去吃他留作早饭的糕点时,看到润王坐在那里,将最后一块糕点扔进嘴里。 润王打了个嗝,又赶紧喝了口水,才问道:“这是哪里买的,真好吃……” 唐宁看了看他,转身向厨房走去。 以后但凡是吃的东西,绝对不能放在外面。 润王跟在他的后面,问道:“先生,你今天做什么,我能跟着学吗,等我学会了,我就做给王家妹妹吃。” 吃了他的早饭,还想和他学做菜泡妞,唐宁对于这个弟子,一点儿都不满意。 看看人家老乞丐收的是什么徒儿,武学奇才啊,长得还那么清秀可人,再看看他的弟子,长得虽然人模狗样的,但却只知道吃,胖成一团,小小年纪不学好,泡妞的情话倒是一套一套…… 他能和自己学什么,学做菜,他是亲王,唐宁是不会教他做菜的,把一个亲王教成厨子,他不确定陈皇会不会把他当成菜做了。 学泡妞? 他的一个娘子是发的,另一个娘子,好像还是发的,泡妞这种事,这小胖子比他在行多了,如果他能再瘦一点……,再瘦很多,这天下还不知道会有花骨朵以后要被他祸害掉。 他在厨房里忙碌,准备做一碗鸡蛋羹,润王站在厨房门口,目不转睛的看着。 皇宫。 淑妃有些无奈的看着陈皇,说道:“陛下,您也不能太惯着圆儿了,不能让他总是跑到宫外去玩。” 陈皇笑了笑,说道:“他喜欢玩,便让他尽情的玩吧,我让凌云跟在他身边,不会有什么事情。” 淑妃看了看他,轻叹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能让他不用面对宫内的勾心斗角,能一直快快乐乐的,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陈皇在淑妃那里逗留片刻,便起身去了书房。 与楚国的条约已经商议的十分清楚,楚国使团马上就要离京,朝中近来最大的事情,也将尘埃落定,让他的心里长松了口气。 魏间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这是端王和康王今早刚刚递上来的折子。” 为了历练他们,端王、康王、怀王三人都有参与政事,只可惜怀王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作为,端王和康王将精力用在了互相争斗上,让他心中失望至极。 他打开一封折子,看了看之后,便将之扔在一边,端王的折子中,除了拐弯抹角的攻击康王羽翼,便没有什么了。 他又打开另一封,片刻后,脸色浮现出了一丝异色。 他放下奏折,说道:“召国子监祭酒,让他们三个也过来。” 第两百二十二章 她不在? 御书房内,端王康王怀王并列,国子监祭酒低头立于后方。 陈皇目光望向康王,开门见山的说道:“诚儿,你详细说说今日在折子里提到的,重建刊印法规的事情吧。” 陈皇话音落下,怀王面无表情,端王的眼中立刻便闪过一丝警惕。 康王站出来,说道:“回父皇,儿臣是觉得,朝廷在刊印书籍方面,法规并不完善,还有许多疏漏,至于具体的细节,还需国子监的官员商讨。” 陈皇目光望向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头却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疑惑。 他想了又想,也没有想到,重建书籍刊印法规,对康王有什么好处,亦或是对端王有什么坏处,以他对这两个儿子的了解,既不利己,也不损人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做的。 站在在康王身旁的端王,心中更是大惑不解,立刻便升起了几分警惕。 康王此次要麻烦国子监,莫非是有什么圈套? 即便是没有圈套,康王要做的事情,他必然反对,上次吃的那一个大亏,知道现在,他想想还有些心疼。 他上前一步,说道:“父皇常教导我们,治大国如烹小鲜,烹鱼不可扰,治国不可烦,前些日子,朝廷在书籍刊印一事上,便做了一些改变,若只是觉得哪一条律法不妥,动辄便要修改,则太过劳神劳民。” 陈皇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再次思索起来。 若是要改,其实各条律令都有可以修改的地方,一些无关紧要的,并没有完善的必要,对于治国而言,维稳,比改变要好。 他看了看自从进来就一声不吭的怀王,问道:“睿儿,你有什么看法吗?” 怀王抬起头,说道:“父皇,儿臣觉得,两位皇兄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最终还要请父皇明断。” 陈皇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国子监祭酒留下。” 三人出了御书房,怀王对两人拱了拱手,说道:“两位皇兄应该要去给两位娘娘请安吧,我就先回府去了……” 康王和怀王看了看他,同时点头。 怀王对他们两人来说,并不是对手,他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和背景,母妃也早早的病逝,在三人中,只是陪衬而已,对他们的威胁,比润王大不了多少。 他们二人,才是需要提防的对手,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各自走向一处宫殿。 片刻后,唐惠妃的寝宫,端王抿了一杯茶水,说道:“不知赵诚这次又在耍什么花样,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如愿。” 想到一件事情,她望向对面的宫装妇人,问道:“母妃,关于户部侍郎的人选,父皇有没有和您透露过?” 宫装妇人看了看他,摇头道:“陛下在我这里,从来都不谈国事。” “此事都怪那个孽种,小姑当年要是能答应那门婚事,我们如今在朝中又会多一个助力……”端王脸上浮现出一丝凶厉之色,说道:“我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将一个户部侍郎掌控在手中,如今全被他毁了!” 唐惠妃皱起眉头,说道:“长辈的事情,你作为晚辈,不要妄议。” 端王放下茶杯,深吸口气,说道:“孩儿失言,请母妃不要怪罪。” 与此同时,皇宫另一处殿内。 一名宫装美妇看着康王,问道:“诚儿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莫非是你父皇夸奖你了?” “父皇没有夸奖我。”康王笑了笑,说道:“可是,孩儿这里,却是有一件比得到父皇夸奖还让人高兴的事情。” 宫装美妇看着他,笑问道:“那是何事?” 康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将刚才殿内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张贤妃疑惑的看着他,问道:“既是如此,你刚才为何不当面向你的父皇阐明此举的益处?” 康王笑了笑,说道:“当然要说,只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明日的早朝之上。” 他心中暗自庆幸,他原先的想法,和母妃一模一样,可经过萧珏的提点之后,他才意识过来,在御书房里说有什么用,他要站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的抽端王一个耳光,他要告诉所有人,他赵诚眼光独到,体察民间疾苦,赵铭给他提鞋都不配! 同样一件的事情,要想办法获得最大化的利益,这是萧珏教给他的。 御书房,国子监祭酒刚刚退下,陈皇将康王的折子放在一边,同样将折子上的内容抛于脑后。 康王急着要做出一番事情,却只是凭借一腔热情,没有细致的规划,让他有些失望,哪怕是这些不值一提的事情,只要他用心去想了,便是交给他去做也无妨。 不过,如今的他,与之前相比,已经有了一些变化,总算是不和端王争斗,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他靠在椅子上休息,一道身影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一只玉碗,小心翼翼的走到他的跟前。 陈皇看了看他,问道:“圆儿,这是怎么了?” 赵圆将碗捧到陈皇面前,说道:“我做了一碗鸡蛋羹,父皇尝尝味道怎么样。” 陈皇看着碗里细嫩滑腻,香味扑鼻的鸡蛋羹,惊诧道:“这是你做的?” 凌云走上前,说道:“回陛下,这碗鸡蛋羹,的确是润王殿下做的,御厨只是帮殿下将碗放进锅里。” “莫非你母妃的厨艺,被你继承了不成?”闻着鸡蛋羹的香味,陈皇一时间忘记了训斥他身为皇子,不可如此胡闹,忍不住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润王眨了眨眼睛,问道:“父皇,怎么样?” 陈皇看着他,说道:“有些咸了,其他的倒没什么,这是圆儿和御厨学的?” 赵圆眼珠转了转,喃喃道:“咸了……,明天给王家妹妹做的时候,要少放些盐……” “什么?” “没什么,这是今天先生做的时候,我在旁边偷偷学的。”赵圆笑着说道:“父皇多吃点,先生说这里面有丰富的蛋什么质,能健脑益智,保护肝脏……,然后,然后……,总之就是对身体很有很有好处!” 说罢,他就飞快的跑了出去。 陈皇面带笑容的看着他跑出去,说道:“魏间,给朕倒点水来。” 鸡蛋羹虽咸,陈皇还是吃了个干净,一碗都没有浪费。 他子嗣虽多,但无论是成年还是未成年的皇子皇女,能有这份心的,也只有圆儿一人。 这一碗鸡蛋羹,对他来说,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有小宦官缓步走上来,说道:“陛下,该用膳了。” “拿下去吧,朕已经吃饱了。”陈皇站起身,喃喃道:“他们做的东西,怎么能和朕的儿子相比?”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去淑秀宫。” …… 宅子里就只有三个人,唐宁一个人洗菜做饭,刷锅洗碗,觉得身边没几个丫鬟真的不太习惯。 想想有些唏嘘,不过一年时间,他已经堕落到这种境地了。 曾经的五好青年,如今也被封建社会荼毒…… 不管怎么样,都得尽快招几名丫鬟,有机会问问萧珏有没有什么好的渠道,这年头丫鬟好找,但知根知底清清白白的丫鬟却很难得。 他坐在亭子里看老乞丐教小小练功,目光不经意的一撇,看到有人从前院走进来。 宅子外面没有门房,他只是将门掩上,小意她们来了,会自己推门进来。 这次来的不是小如和小意,而是苏媚。 唐宁走过去,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苏媚瞥了他一眼,问道:“钟妹妹在吗?” 才刚认识不到一天就姐姐妹妹的叫了,不过苏狐狸今天注定要失望,小意要到六月之后才会搬来这里。 他摇了摇头,说道:“你要找小意,去县衙找吧,她不在这里,还有大半个月才搬过来。” “什么?”苏媚闻言一怔,随后便高兴道:“她不在?” 第两百二十四章 润王失意【求月票啊!】 苏狐狸一个外人,管得着自己和谁练吗? 不练就不能看看了? 虽说小意她们还没有正式入住,这里被她暂时的当成了狐狸窝,但这并不代表她是这里的女主人,更管不着他研究武功秘籍。 而且,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什么总是要装出一副老司机的样子,这种事情,是她能和自己讨论的吗? 《如意小郎君》第两百二十四章 润王失意【求月票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两百二十四章 润王失意【求月票啊!】 苏狐狸一个外人,管得着自己和谁练吗? 不练就不能看看了? 虽说小意她们还没有正式入住,这里被她暂时的当成了狐狸窝,但这并不代表她是这里的女主人,更管不着他研究武功秘籍。 而且,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为什么总是要装出一副老司机的样子,这种事情,是她能和自己讨论的吗? 唐宁将那本秘籍从她手里夺过来,说道:“我就看看。” 苏媚好奇的问道:“你一个……那什么,看这个,不会难受吗?” 唐宁面无表情的说道:“不难受。” “不难受?”苏媚看着他,惋惜的说道:“那就是真有问题了,你不是认识太医吗,找他们看过了吗?” “有没有问题,你还不清楚吗?”苏狐狸嘴上功夫了得,而且随时开车,要想治她,除非比她的车速还快。 苏媚怔了怔,想到那天早上的事情,脸色不由的一红。 她看着唐宁,眼波流转,忽然说道:“不如我们凑合着练练,反正你也是那什么,我也是那什么,我们谁也不吃亏。” “好啊。”唐宁点了点头,开始解腰带。 “臭流氓!”苏媚瞪了他一眼,飞快的用被子蒙住头。 小丫头片子,还想和他斗,唐宁瞥了瞥躲在被子里当缩头乌龟的苏媚,转身向门外走去。 唐夭夭走到院子里,问道:“小意让我问你,今天回不回去吃饭?” 唐宁懒得做饭,也懒得洗碗,说道:“你先过去吧,我们马上就去。” 苏媚从房间里面走出来,说道:“正好我也想见见钟妹妹,我们一起过去吧。” 唐夭夭看着从唐宁房间里走出来的苏媚,愣了一下之后,皱眉看着唐宁,问道:“她怎么在这里?” 唐妖精看到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总比在床上逮到她好,唐宁解释道:“她是来找小意的。” 唐夭夭双手叉腰,说道:“你少骗我,她找小意干什么,她和小意很熟吗?” 苏媚瞥了瞥她,说道:“熟不熟,见到钟妹妹就知道了。” 唐夭夭挺起胸,问道:“钟妹妹,谁是你的钟妹妹?” 唐宁急忙将她拉住,小声道:“冷静点,你打不过她。” 他理解唐夭夭的心情,从小到大,她都和小意情同姐妹,现在忽然跑出来一个人想要分她的姐妹情,心中自然不舒服。 可是不舒服又能怎么样呢,她又打不过苏狐狸。 如果不舒服就能为所欲为的话,唐妖精早就被他打坏了。 唐夭夭瞪了他一眼,小声道:“谁说我打不过她了?” 如果她觉得自己能打得过苏狐狸,早就上去挑战了,也不会这么小声说话。 苏媚看着她,微笑道:“那要不我们比一比?” “比就……”唐夭夭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唐宁捂住了嘴,他一边拉着唐夭夭往外走,一边对苏媚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适可而止,老老实实在这里睡觉就好。 毕竟唐妖精心眼小,今天要是被她欺负了,会记好久的。 “你拉我干什么!”走出府外的时候,唐夭夭一把打开他的手,不满道:“我就看不惯她的样子!” 唐宁放开她的胳膊,安慰道:“你可是通情达理的唐女侠,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唐夭夭气的跺了跺脚,然后问道:“她怎么还不走,你就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一会儿就自己走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上次都看到了,她是不是又想偷着睡你的床?”唐夭夭有些愤愤不平,说道:“肯定是,你的破床有什么好睡的!” 唐宁小声嘀咕道:“那你不也睡过?” 唐夭夭眉头一挑,“你说什么?” 唐宁看着她,转移话题道:“我说你就别瞎猜了,听说你爹来信了,催你快点回灵州,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方法果然有用,唐夭夭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他要我回去,肯定是想让我早点成亲,我才不回去,他还能亲自来京师抓我吗?” 出了灵州的唐妖精,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断了线的风筝,想要回去可就难了,凭心而论,如果他是唐财主,有这么一位女儿,怕是也得头疼。 他和唐夭夭走到县衙门前的时候,又看到了康王府的那位管家。 他正指挥着一些人,把几个大箱子从马车上搬下来。 看到唐宁,他立刻一脸笑意的走过来,说道:“唐公子回来了。” 唐宁看了看他,指着这些箱子,问道:“这是?” 那管家笑了笑,说道:“这是康王殿下为唐公子准备的一点儿薄礼,请公子收下。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问道:“康王殿下有没有说什么?” 管家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殿下让小人转告唐公子,那件事情成了。” 从康王送的礼物厚重程度来看,这件事情,应该很顺利,极有可能,陈皇将这件事情直接交给了康王去办,而负责书籍刊印的,是国子监,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插自己的人手进去。 “成了便好。”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我现在不住县衙了,你让他们把东西搬到那边的唐府,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府门没关,你们把东西放在前面的院子里就好,以后也都送到那边的唐府。” “好的!”管家应了一声,又对众人说道:“都听到了吗,先把东西搬上来,再送到那边的唐府……” 走进县衙的时候,唐夭夭看着唐宁,问道:“什么事情成了?” 唐宁解释道:“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版权法。” “哦!”唐夭夭无精打采的哦了一声,向另一座院子走去。 唐宁诧异的看着她,问道:“你去干什么,不吃饭了?” “不吃了!”唐夭夭摆了摆手,说道:“我去练剑!” “莫名其妙,吃饭的时候练什么剑……”唐宁看了她离开的方向一眼,摇了摇头,不再管她。 另一座院内,唐夭夭一边擦拭着长剑,一边喃喃自语:“走了一个大波澜,又来了一个狐狸精,小意啊小意,你可长点心吧……” …… 唐宁吃完饭,回到宅子,打算看看康王这一次送了什么东西,刚刚踏进院子,便看到润王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亭中,几名宫中护卫远远的站在树下。 这个时间,应该是宫学的下学时间,京中的王公贵族子弟,会陪着年幼的皇子皇女们在宫学读书,按理说,这小胖子此刻应该在宫里和她的王家妹妹玩,跑到这里来,实在是稀奇。 更稀奇的是,桌上放着的他让苏媚从天然居捎过来的美味糕点,他居然一块都没有动。 唐宁走过去,好奇道:“怎么了,和你的王家妹妹吵架了?” 润王捂着胸口,难过的说道:“先生,你不要再提王家妹妹了,现在我只要想到她,我的心就好痛……” 唐宁看着他伤心的样子,诧异道:“难道她喜欢别人了?” 润王摇了摇头,一脸痛苦的说道:“先生你知道吗,我对她多好啊,她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给她做什么,她不喜欢吃宫学的饭菜,我每天让御厨做好,亲手端到她面前,我想和您学做好吃的饭菜,学会了做给她吃,我做好了鸡蛋羹,先让父皇试吃,父皇吃了我的鸡蛋羹病了三天,母妃把我的屁股都打肿了,我上课只能站着听,我那么喜欢她,我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吃的都给她……,可是,可是她从宫外带了梅子酥只自己吃,她明知道我最喜欢吃梅子酥,却连一块都不给我……” 少年人声音哽咽,伤心至极。 唐宁叹了口气,少年最纯真的喜欢,因为一块梅子酥,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他想了想,最终没有想到什么话能劝他。 他在最伤心失意的时候,思路依然如此清晰,让从没谈过恋爱,://./13_13482/ 第两百二十五章 她喜欢你 “一块梅子酥而已,至于吗?” 唐宁将一碗什锦砂锅端到他面前的时候,润王还保持着刚才静坐的姿势。 他罕见的没有看一眼他最喜欢的什锦砂锅,而是看着唐宁,摇了摇头道:“先生你不懂,我难过不是因为那一块梅子酥,我难过是因为她的心里没有我。” 人家十岁的小女孩懂什么是喜欢,又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像他这么早熟。 爱情的事情,唐宁不懂,他指了指那碗什锦砂锅,说道:“今天随便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唐宁说想吃多少吃多少,赵圆就真的能吃多少吃多少。 他做了整整一锅,润王只给他剩了一碗。 失恋居然可以使人食欲大增,唐宁刚刚拿起筷子,唐夭夭的身影适时的出现在他的对面,大声道:“你居然偷偷做了什锦砂锅!” 她从唐宁的手里抢过碗,顺便将他的筷子也抢过去。 什锦砂锅也是她的最爱,唐宁叹了口气,虎口夺食难,从她唐妖精的手里夺食也不容易,他还是用苏媚给他带的那些糕点凑合凑合吧。 咕噜噜…… 今天听润王讲了一下午和王家妹妹的日常,他的肚子已经很饿了,闻着饭菜的香味,不受控制的叫了起来。 唐夭夭的筷子已经夹起了一块豆腐,听到这奇怪的声音,看了看唐宁,又将筷子放下。 她将碗推过来,说道:“你吃吧,我忽然不想吃了。” 她站起身,拿着剑,说道:“我去练功!” 润王看着唐宁,说道:“她喜欢你。” 唐宁夹了一块豆腐,问道:“什么?” 润王看着唐夭夭离开的背影,说道:“她喜欢你。” 唐宁没有理会他,继续吃饭。 小屁孩懂什么叫喜欢,一块梅子酥,一碗什锦砂锅就算是喜欢了? 大人的喜欢,可远比他们这些吃货想的要复杂的多。 他吃完了饭,将碗筷放在一边,走进厨房。 润王靠在厨房的门上,看着唐宁重新做什锦锅子,他看了很多次,对于做什锦锅子的步骤已经了然于心,再看几次,就能亲手试做,让父皇尝尝了。 他看了看在厨房中忙碌的唐宁,又看了看在院中练剑的唐夭夭,圆滚滚的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智者。 …… 唐人斋。 一个月之前,京师最大的书坊是万卷楼,如今,京师第一书坊已经易位,论规模,唐人斋才是书坊一条街当之无愧的霸主。 据说,唐人斋的幕后掌柜,是一位女子,她重金收购了几个中等书坊,将之合并成一个,也就是如今的唐人斋。 刚刚开业不久的唐人斋,门口便排起了长龙。 “这《长生殿》的第二卷不知道什么才能出,怎么就不一次出完呢?” “和《西厢记》《牡丹亭》一个德行,要不是这几部文风迥异,用词也极不相同,我差点就以为这是一个人写的。” “我也险些以为是那李清重出江湖,不过,这唐凝凝是哪位才女,身为女子,竟能写出如此荡气回肠,大气磅礴的作品,轮才情,绝不输李清啊……” “今年还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大才子大才女一个个都往外冒,居然之前都没有听说过……” …… 唐人斋内,徐管事走出铺门,望着排队的客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原先是书坊一条街上一个中等书坊的伙计,那书坊被收购,并入唐人斋之后,一部分伙计和管事离开,他则是留了下来。 如今看来,他当初选择留下,是何等的睿智。 “徐管事,唐人斋刚刚开业,生意就这么好,可真是恭喜了。”一道笑声从身旁一侧传来,徐管事转头看了看,认出了对方是万卷楼的一名管事。 徐管事看了看他,问道:“张管事今儿个这么闲,怎么跑这里来了?” 张管事看着唐人斋前的长龙,说道:“没办法,我们万卷楼又不像你们唐人斋,有这么多的客人忙不过来,自然会闲上一些。” “我可没张管事这么闲。”徐管事看了看他,说道:“我进去忙了。” “哎,别急啊!”张管事走上前,说道:“我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情要和徐管事商量。” 徐管事看着他,问道:“什么事情?” “这《长生殿》不是你们家出的吗?”张管事笑了笑,说道:“我们大掌柜的说了,愿意花重金将这《长生殿》全书买下来,徐管事能不能帮忙问问你们家掌柜?” 徐管事看着他,说道:“抱歉,这《长生殿》,我们是不会卖的,掌柜的早就吩咐过了,张管事还是请回吧。” 张管事笑了笑,说道:“徐管事也不要急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应该知道万卷楼的实力,我们要是认真起来,最多一天,便能将你们前一天的刊印出来,到时候,我家掌柜的可未必会愿意花那一笔钱了。” 徐管事的脸色有些难看。 如果以正常的刊印速度,唐人斋每出一卷,其他书坊,想要盗印的话,要花大约五天的时间。 但若是像万卷楼这样的大书坊,愿意投入大量的人力,日夜不停歇的排版刊印,只需一天时间,便会有盗版流出来。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甚至会影响一半以上的生意。 可他根本无法阻止。 官府不会去管这些事情,这也是各大书坊默认的,只是,各书坊虽然都会盗印,但却不会像万卷楼做的这么绝,一般都会延后几天,原书坊的生意虽然还是会受到影响,但行规如此,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而万卷楼今次的作为,便是明抢了。 徐管事沉着脸,说道:“你们这样,就不怕被各大书坊唾弃吗!” 张管事笑了笑,说道:“要是我们肯将模板卖给他们,想必他们会很乐意的。” “你!” 徐管事伸手指着他,最终也只是猛地挥手,大步走进铺子里。 张管事微笑的看着他,说道:“徐管事,我说的话,记得转达给你们掌柜!” …… “王八蛋,老娘去砸了他的店!” 《长生殿》才发售一天,市面上就出现了盗版,万卷楼门口排起了长龙,比唐人斋门口的还要长,唐夭夭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站起身,大步的向外面走去。 唐宁急忙将她拉回来,说道:“女孩子家的,不要整天老娘老娘的,要淑女……” 唐夭夭看着他,温柔的说道:“那人家去砸了他们的店好不好?” 唐宁的手臂上肉眼可见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急忙道:“这件事你别管了,他们吃了多少,过几天就得加倍的吐出来。” 康王已经将初步的版权法条文送过来了,唐宁得建议他加上盗印罚款的一条,罚的他们肉疼了,才能让他们记住。 唐夭夭好不容易平复下来,问道:“小意去哪里了?” 唐宁指了指一处房间,说道:“被岳母大人叫进去说话了。” 唐夭夭疑惑道:“伯母最近怎么经常叫她进去说话?” 唐宁也很奇怪,原先以为她马上就要真正的出嫁,母女情深,有说不完的话,可最近只要小意和岳母大人待在一起,他就不由的觉得脊背发凉,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第两百二十六章 婚期将近 “娘这些天都和你说什么了?” 唐宁心头一直藏着疑惑,和钟意单独相处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钟意笑了笑,说道:“都是些女子之间的话,相公听不得的。” 丈母娘在大婚之前和女儿说的话------唐宁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再问下去比较好。 万一真是什么比较羞耻的话题,三个人都会尴尬。 钟意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相公没有发现妾身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唐宁看着她,疑惑道:“什么不一样?” “妾身今天换了一支珠花。” 唐宁仔细的看了看她,立刻笑道:“这支朱钗和你很配,难怪娘子今天这么好看!” “今天这么好看?”钟意看着他,微笑问道:“难道昨天不好看吗?” 唐宁表情怔住。 他想了想,说道:“昨天比前天好看,今天比昨天好看,明天比今天好看,娘子每天都在改变我对于好看的认知!” 唐宁终于发现小意不一样在哪里了。 这分明是有一次他不小心听到岳母大人和岳父在书房里的对话,还好他当时多听了一句,听完了岳父的回答,要不然,今天怕是会被她问住了。 他也大概猜到,岳母大人这几天都和她说了些什么,看来以后要多和岳父大人交流,多向润王小胖子请教,哪怕小意只是学会了丈母娘的一成功力,以后也有他好受。 他说完之后,便立刻站起身,说道:“我去想想成婚那天都要邀请谁,早点派人把请柬送过去……” 唐宁深知自己的功力还不能和老奸巨猾的岳父大人比,还是先找个借口,暂避锋芒。 他离开不久,唐夭夭便走了进来,坐在钟意的对面,倒了一口茶水,抿了抿之后,脸上浮现出思考的表情。 钟意看了看她,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唐夭夭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伯母刚才告诉了我一句话,我在想到底对不对。” 钟意疑惑的问道:“我娘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看一个人喜不喜欢你,就和他对视十息,十息之后,如果她忍不住吻了你,就是真的喜欢你了……”唐夭夭双臂环胸,忽然看着钟意,跃跃欲试道:“要不,我们试试吧?” 钟意看着她,有些不确信道:“我们?” “哎呀,试试看嘛!”唐夭夭坐在她的对面,捧着她的脸,和她目光对视。 钟意被她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脸色微红。 两个人距离很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然后两人的呼吸都变的有些乱。 “小意,你真好看。”唐夭夭看了她一会儿,红着脸说了一句,在她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便站起身,说道:“我去帮你试试他!” 她走出院子,看着站在亭中的唐宁,想了想之后,大步走过去。 她不同意陈伯母说的喜欢一个人才会吻上去,但这却能试试自己的魅力。 如果他真的敢亲上来,就是胆大包天,对娘子的姐妹有非分之想,她就揍他一顿,让他死了这条心。 如果他没有亲上来,就说明她在他眼里没有魅力,竟然觉得她没有魅力,她就找个理由多揍他几顿。 唐宁坐在亭中,盘算着六月初九那天应该请谁过来。 他的朋友不多,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 李天澜肯定是要请的,她马上就要离开京师了,再见面的机会不多。 苏媚也是要请的,他不请小意也会请,就看她到时候有没有时间了。 唐夭夭就自然不用说了,在钟家,她根本不是客人。 萧珏也不能漏掉,至于顾白,这家伙太闷骚而且太色了,不请,顾白不请,崔琅他们也就算了。 此外,方侍郎家也要送上一封请柬;还有唐水,唐宁在纸上写了一个名字,想了想,将之抹掉,过了一会儿,又添了上去。 他捏了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有些犹豫。 唐夭夭从亭外走进来,坐在他的身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 唐宁看着她,疑惑道:“有事?” 唐夭夭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不知道为何,她就这么看着自己,距离如此之近,唐宁总有些心虚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忍不住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他赶紧将这种冲动压制下去,不知道唐妖精又在作什么妖,见她还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想了想之后,将自己吃剩的半块糕点递上去,问道:“你要吃吗?” 唐夭夭还是看着他不说话。 唐宁又想了想,将所有的糕点都推过去,说道:“全给你。” 唐夭夭没有吃糕点就走了,而且临走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唐宁将剩下的半块糕点塞进嘴里,暗叹一句莫名其妙的女人。 他提起笔,想了许久,还是将“唐水”的名字划去。 …… 唐人斋。 徐管事看着铺子里的官差,说道:“官差大人,您刚才说,只要在官府报备之后,别人就不能印我们的书了?” 那官差看着他,耐心的解释道:“只要你们在官府报备,然后再交十两银子的版权管理费,以后没有你们的同意,哪怕是国子监也不能刊印你们的书,这是康王殿下体恤你们,力排众议,才好不容易推行的版权法,你们到底要不要报备?” 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书坊管事,他也格外的耐心,毕竟这是康王殿下交代下来的事情,殿下对此事极为重视,要是搞砸了,殿下也不会饶了他们。 徐管事面色欣喜,十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或许不少,但对于唐人斋而言,只是多卖几本书的事情,要是能受官府保护,让万卷楼那些书坊不再刊印他们的书,不知道能多赚多少个十两银子,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更何况,此事大掌柜已经授意过了,他只是按命令行事而已。 徐管事立刻便点头道:“要,要,当然要!” 不多时,那官差登记之后,收下银子,说道:“很好,从现在起,没有你们唐人斋的授权,任何人都不能刊印这《长生殿》,一有发现,可立刻去官府报案,官府自会依法严惩,若是要授权他人,可自行去国子监版权处再行报备。” 徐管事一脸笑容,说道:“谢谢官差大人……” “呦,徐管事忙着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的《长生殿》,明天就要出第二卷了吧?” 徐管事目光望向门口,看到万卷楼的张管事背着手从门外走进来。 他看着徐管事,笑着说道:“我上次说的事情,徐管事有没有告知你们大掌柜,不知道他怎么说?” 徐管事看着他,问道:“你们盗印我们的第一卷,应该没少赚银子吧?” 张管事笑了笑,说道:“也没有多少,不过是卖了千多本,小赚了一千两银子而已。” 徐管事转头看着那官差,说道:“官差大哥,您刚才都听到了吧,他说他们万卷楼盗印我们的书,赚了一千两,依法应该罚两千两,一千两充归国库,一千两赔给我们……” “一千两……”那官差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去万卷楼。” 张管事怔怔的看一幕,问管事道:“你们在说什么?” 第两百二十七章 惹人爱的小妖精 万卷楼。 一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坐在后堂,轻轻抿了口茶,一名伙计从前堂走进来,敲了敲门,说道:“掌柜的,那《长生殿》又快要卖断货了。” “断货了还不让他们抓紧时间刊印!”中年男子重重的放下茶杯,冷哼了一声说道。 那伙计立刻道:“是,我马上去催!” 中年男子重新端起茶杯,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好看。 自从上次万卷楼因为售卖朝廷禁书被查封了之后,他费了好大力气,花费了不少银子,才让书坊重新开张。 那些禁书原本就是书坊一个巨大的进项,如今朝廷查的严,这条路几乎被堵死了,万卷楼新一月的利润,立刻便跌了一半。 这两日生意虽然火爆,但究其根底,却是沾了别人的光,不能从源头处入手,找到那唐凝凝,唐人斋吃肉,他们就只有喝汤的份。 他心中正在谋划着这件事情,忽有一伙计从前面跑过来,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掌柜的不好了!” 中年男子拍了拍桌子,愠怒道:“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伙计语气慌乱的说道:“有几名官差跑来,把我们的正在卖的《长生殿》都扣下了!” “什么?”中年男子闻言大惊,立刻起身向前堂走去。 万卷楼,前堂店铺之中,一名官差翻开一卷摆在外面售卖的《长生殿》,问道:“人赃并获,你们还有什么抵赖的?” 中年男子刚刚从后堂走出来,张管事便快步跑过去,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 中年男子面色微变,急忙上前,说道:“这位官差大哥,我们万卷楼不知道有这回事……” “不知道?”那官差挑了挑眉,问道:“不知道就可以胡作非为,不知道就可以欺行霸市了吗?” 中年男子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进他手里,说道:“官差大哥还请行个方便,我们保证以后依律办事,不敢再犯。” “十两银子你就想收买我?”那官差拿起银子,放在手里掂了掂,将之揣在怀里,然后道:“我们也是奉命办事,自然是不可能被你收买的,这样吧,念在你们是初犯的份上,明天之前,把非法所得的银子都交出来,再缴纳同等数额的罚银,就不封你们的店了。” 说罢,他便走出万卷楼,说道:“去下一个。” 万卷楼掌柜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将信将疑,他想了想,说道:“你们先看着店,我出去一趟。” 万卷楼能在京师开这么久,经历了上次的查封风波,依旧能东山再起,自然是有一些背景的。 不过,当他从京中某座高门的府邸走出来时,脸上却是灰白一片。 就在刚才,他每月奉出巨额孝敬的靠山,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这件事情,官府所有的惩罚,他都得认,否则,就不是书坊被查封那么简单了。 他没有敢再细问,便匆匆的赶回去准备罚银。 那位靠山都这么说了,他自然也不敢讲什么道理,只是这件事情来的突然,却是暴风骤雨,这一行,怕是要变天了…… …… 一天时间,京师各大书坊便下架了《长生殿》一书,并且都老实的奉上了罚银,京师百姓若是想要买这本掀起短暂热潮的《长生殿》,只能选择去唐人斋。 这直接使得唐人斋门前的一整段街道,都变得拥挤异常,车马难行。 唐宁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了,今天是六月初一,距离成亲的日子屈指可数,那天要请什么人,摆什么酒菜,他都要亲自经手。 还有一件事情,也需要尽快的提上日程, 在六月初九之前,他总得招一些丫鬟下人进府,这件事情,一天也拖不得了。 下人们不用太过费心,让刘老二挑几个手脚勤快点儿,机灵点儿的弟子,平日里也就是看看门跑跑腿之类的,比做乞丐要好多了。 丫鬟是要进内宅服侍的,品性就很重要,唐宁决定亲自挑选。 小意又被岳母大人叫去了,他刚才还看到三婶和小如神神秘秘的说着什么,想找个人陪他去看丫鬟,也只能找唐夭夭。 唐妖精正坐在亭子里发呆,唐宁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像昨天她看自己一样看着她。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唐宁反问道:“你昨天看我干什么?” 唐夭夭想到她昨天居然看着唐宁,看的久了居然有种亲上去的冲动,脸色便不由的一红。 唐宁诧异道:“你脸红什么?” 唐夭夭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脸想红就红,想白就白,你管得着吗?” 好在唐宁已经习惯了她的这种莫名其妙,说道:“我打算去招几个丫鬟,你要去看看吗?” “不去!”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哦,那我去找苏姑娘,她对这京师熟悉一些……” 唐夭夭最终还是决定和他一起去,原因是她的宅子也需要买几个丫鬟。 其实她买宅子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就她一个人,和他们住在一起就行了,非要买宅子买丫鬟,真是钱多的没处花。 走出门便遇到了润王,他非要一起跟去,唐宁也便随他去了。 润王跟在他的身后,问道:“先生,你成亲那天我能来吗?” 唐宁无所谓道:“你要是能出宫的话就来吧。” “哦,晚上父皇不让我出宫的。”润王想了想,说道:“那先生给我留一份饭菜吧,我第二天早上再过来吃……” 在陈国,人口不能贩卖,却能买卖。 人贩子如果被抓到,肯定是活不成了,但若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只需一张卖身契,这种交易就能得到官府的保护。 买丫鬟需要先到牙行找牙婆,唐宁还未走进牙行,便看到相邻的街角站了不少人,润王指了指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女,问道:“先生,她们的头上为什么都插着一根稻草?” 唐宁看了看街角的几个女孩子,大的有十三四岁,小的只有七八岁,头上皆是插着一根稻草。 唐宁目光在那些女孩子的脸上一一扫过,她们表情呆滞迷惘,又带有一丝恐惧。 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解释道:“这稻草叫“草标”,草标插在东西上,表示这件东西可以售卖。” 润王不解道:“可是她们是人啊,人怎么能和东西一样买卖?” 纵使润王称他一声“先生”,唐宁也无法对他解释这个问题。 他们在原地站了这么片刻的功夫,已经有一名粗布衣衫的妇人走过来,满脸堆笑的说道:“公子,要买丫头吗,只要七两银子,比牙行里面便宜了一倍呢!” 见到这妇人走过来,墙角又有不少人围过来。 “公子,我家的丫头聪明伶俐,会洗衣做饭,只要六两银子就可以了!” “公子公子,看看我们家的,我们家的只要五两!” “四两,公子只要给我们四两,这丫头你马上带走!” …… “走开,走开,都走开!”一道衣衫稍微亮丽了一些的妇人从外面挤进来,看着唐宁,微笑说道:“公子是来买丫鬟的吧,我是这里的牙婆,公子里面请,外面这些小丫头片子虽然便宜,但都是没有经过调教的,买回去还要花心思教规矩,不划算,我们这里可有的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懂规矩,知礼数,公子可以随便挑……” “我全买了!” 唐宁还没有说话,耳边便传来一道声音。 唐夭夭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银票,在那些人眼前晃了晃,说道:“你们先去县衙,我一会就过去!”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人群发出一阵哗然之声,那些妇人将女孩子们头上的稻草丢在一边,拉着她们,快步向县衙的方向走去,卖身契是需要在县衙开具的。 那牙婆看了看唐夭夭,又看着唐宁,抿了抿嘴唇,喃喃道:“公子……” “算了吧。”唐宁挥了挥手,和唐夭夭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大户人家教出来的丫鬟固然懂事,不用再重新教规矩,但谁让他们心地善良的唐女侠动了恻隐之心呢? 她虽然暴力了一点,冲动了一点,傻了一点,但心地一如既往的善良,本质上还是那个惹人爱的小妖精。 润王跟在唐宁的身后,从刚才开始,他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胖乎乎的圆脸上,罕见的露出了思索之色。 第两百二十八章 郡主之邀 唐夭夭从外面带回来了八名女孩子。 她们最大的十四岁,比晴儿还小两岁,最小的只有八岁,若是在后世,便是妥妥的雇佣童工。 但在这个时代,十四岁已经不小了,虽说十四岁出嫁的女孩子并不多,但已经十七岁的唐妖精,已经可以算是大姑娘,过了二十岁生日的苏媚,那便是绝对的老姑娘了。 那些孩子的父母,交了卖身契之后,有的面带爱怜悲苦的和她们说了几句话,有的人拿了银子便走,一步也不愿意多留。 八名女孩子无论大小,都怯怯的站在原地,低头捏着衣角,唐夭夭看着她们,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唐宁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并不意外。 她向来都是没有计划的凭冲动做事,看这些孩子可怜,便将她们买回来,但买回来之后,也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若是让她们回去,怕是过几天又会看到她们的头上插着稻草站在街头。 唐宁看着她,说道:“去把晴儿叫来吧。” 晴儿虽然傻了点笨了点,但却是家里的大丫鬟,钟府的一切杂事,其实都是她安排的。 “你们先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我再告诉你们平日里应该做什么。” 作为大丫鬟,晴儿的业务能力还是很强的,带着那些女孩子洗澡换衣服,又为她们安排了房间,将打扫服侍的活一个个的安排下去,两个年纪小一点儿的,没有具体的安排,让她们打打下手就好。 小小站在唐宁身旁,看着院子里忽然多出来的人影,有些紧张的握着他的手,目光却依然在那些女孩子身上。 她其实已经十三岁了,但看起来,比那些贫苦人家的女孩子还要瘦弱一些,心灵很大程度上也是封闭的,院子里多上一些同龄人,希望可以让她慢慢打开心扉。 晴儿走到唐夭夭身边,问道:“夭夭姐,这些小丫鬟是你买的吗?” 唐夭夭瞥了她一眼,问道:“是我买的,怎么了?” “可是夭夭姐为什么不买那些大户人家出来的丫鬟呢,可以省下很多事情呢。”她看着唐夭夭,挠了挠脑袋,说道:“姑爷说胸脯大的女孩子会笨一点,可你又没有胸脯,怎么也不聪明……” 唐宁牵着小小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找小如姐姐。” 接下来的场面可能会有些残暴,说真话是要付出代价的,晴儿这个傻丫头,居然比他还喜欢作死,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和小小走出院子的时候,晴儿已经被唐夭夭按在腿上,用力的抽起屁股了。 片刻后,晴儿捂着屁股,和唐夭夭保持一段距离,见她抬起手,似乎还意犹未尽的样子,立刻说道:“夭夭姐,我错了,你一点都不笨,你最聪明了,胸脯大的女孩子才笨,你的胸脯比我都小,一定很聪明……” 唐宁和小小走出宅子,晴儿的惨叫声更大了。 …… 皇宫。 陈皇批阅完奏章,小憩片刻,便有小宦官上前通报,润王来了。 陈皇从榻上起来,说道:“让圆儿进来吧。” 赵圆手里拎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说道:“父皇,我做了什锦锅子,你要尝尝吗?” 陈皇面色一变,重新躺回床上,说道:“父皇现在不饿,圆儿自己吃吧。” “那圆儿给父皇留一些。” 润王将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一只碗,分了一半之后,这才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陈皇靠在床榻上,看着他,问道:“圆儿为什么这么喜欢下厨?” 赵圆嘴里塞着东西,含糊说道:“因为圆儿想做好吃的给父皇和母妃吃。” 陈皇看着他,笑问道:“不是想给你的王家妹妹?” 润王夹菜的动作一顿。 陈皇笑了笑,说道:“圆儿要是喜欢王丞相家的小姑娘,过两年父皇就把她许配你给做王妃,好不好?” 赵圆怔了怔,随后便摇头说道:“圆儿谢谢父皇,可是圆儿不要赐婚。” “为什么?”陈皇诧异道:“你不是最喜欢王家妹妹了吗?”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成亲是两个人的事情。”润王小声说了一句,抬起头,不再说这件事情,想了想,说道:“父皇,我今天在街上,看到很多东西上面插着稻草,先生说,插上稻草,就是可以卖的意思。”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百姓们会把暂时用不到的东西摆到街上,给上面插上稻草,别人就知道这件东西是拿出来卖的。” “可是我还看到很多小孩子的头上插着稻草。”润王抬起头,疑惑的问道:“小孩子不是暂时用不到啊,她们的爹娘为什么要卖她们?” 陈皇解释道:“可能他们的家里吃不起饭,把孩子卖到大户人家,一家人就能活命。” 润王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饭菜,又问道:“饿肚子很难受的,为什么会有人连饭都不起呢?” 陈皇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作为一国之君,他的百姓,他的子民因为吃不起饭卖儿卖女,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 润王抬头看着他,说道:“父皇,她们好可怜,她们的爹娘为了四两银子就不要她们了,我们能不能帮帮她们?” “圆儿,这些事情,你不懂……”陈皇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愿所有的百姓都丰衣足食,但天下的穷苦百姓何其之多,便是倾尽国库,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 他摸了摸润王的脑袋,站起身,吩咐道:“从明日起,令户部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以润王的名义,建粥棚施粥,每日午时,施粥一个时辰,持续一月。” 魏间看了看润王,微微一笑,说道:“遵旨。” …… 三叔和三婶都是闲不下来的性子,当初在灵州的时候,手上便攒了不少钱,再加上唐宁给他们的,在京师买了宅子,还剩下不少,这两天也都在外面奔走,想着盘下一间店面,继续做老本行。 唐宁对此是大力支持的,他已经有好久没有吃过老酸奶了。 他带着小小过来的时候,半路就被老乞丐拦住,说是她的练功时间到了,唐宁只好自己过来。 小如很难得的没有忙碌,唐宁走进院中,她正坐在石凳上发呆。 唐宁走到她的身后,从身后抱着她,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小宁哥,你来了。”苏如吓了一跳,发现是他之后,脸色一红,忙要挣脱开,唐宁却抱的更紧,说道:“马上就是我的人了,还叫小宁哥?” 苏如的俏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小声道:“钟姐姐,钟姐姐在呢……” 唐宁的手放在她的腰间,笑道:“还想骗我!” “小如妹妹可没骗你。”钟意从房间走出来,走到他们面前,说道:“相公趁我不在,又欺负小如妹妹……” “什么叫趁你不在?”唐宁一只手揽着苏如,一只手揽着她,说道:“你在的时候,我连你们两个一起欺负……” 片刻后,他坐在石凳上,钟意和苏如分别靠在他的两边肩膀。 美人在怀,这一刻,唐宁再一次觉得,老天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似乎也不完全是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另一个世界的他,早已没有了任何亲人,但这里,却有他爱的人,以及爱他的人。 他抬头望着天空,记忆随着思绪翻动,那里有一道身影,从模糊到清晰。 唐宁看着那铭刻在记忆深处,一辈子都无法抹去的面容,小声道:“妈,您看到了吗?” 唐府。 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对面前的年轻女子微微行礼,问道:“不知安阳郡主这次来,所为何事?” 安阳郡主偏过头,和唐水目光对视一眼,说道:“唐夫人,实不相瞒,母妃前两日来了京师,想着和小妤姑姑有好多年没见了,便让我过来,请小妤姑姑到家里一叙。” 那妇人想了想,看着唐水,说道:“既然是王妃的要求,水儿,你去问问你小姑吧……” …… “安阳郡主给我的?”唐宁从晴儿手中接过一封请柬,诧异道:“确定不是小意?” 第两百三十章 魔女本色 唐宁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和唐家小姐见面的情形。 他身体里的,毕竟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见面的情形大概会很尴尬,面对一张陌生的面孔,怎么都叫不出“娘”这个字。 可此刻站在他对面的,不是陌生人。 哪怕是母亲从小便意外离世,他也不敢也不能忘记那张本该被他铭记一生的面容,能够翻阅记忆之后,那身影便更加的清晰了。 当然,回忆到底只是回忆,远没有当记忆中的身影站在面前时带给他的冲击。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也没有想到,他在这个世界的“娘”,竟然和已逝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包括她左眼眼角的那一刻泪痣。 所以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不受控制的喊了那一声“妈”。 他此刻脑海一片空白,来之前的一切心理准备,都在刚才的那一声“宁儿”中崩溃,明知道在另一个世界见到母亲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面对着这一张能够牵动他隐藏在心中二十年心绪的面容,还是难以保持平静。 他一只手扶着桌子,才能勉强保持站立。 清丽妇人看着他,眼中已满是泪水,哽咽道:“宁儿,是娘对不起你……” 唐宁低着头,不敢再看她,但这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声音,依旧让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他抬起手,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再抬头看时,那熟悉的面容依旧未改。 “宁儿!”清丽妇人有些慌乱的抓着他的手,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了……”唐宁深吸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抓着桌角的手松开,脸上露出一丝释然之色,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身体却站的更直了。 她看着对面之人的眼睛,清丽妇人也看着他,眼神深处有一丝紧张,更多的是期待。 唐宁忽然伸出双臂,紧紧的抱着她,轻声道:“娘。” 他怀里的身体轻微颤抖,脸上有两道泪痕划过,但眼中却满是笑意,失神的眸子中,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 小院之外,唐水低着头,在院门口不停的踱着步子。 安阳郡主无奈的看着她,说道:“你就不能安静的坐一会吗?” 唐水的目光望向院内,思考许久,抬脚走进院子,片刻后,又转身走出来。 安阳郡主叹了口气,说道:“你想进去就进去看看吧,反正你们是一家人,这有什么?” 唐水目光望向院内,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他们便要怀疑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身影从院内走出来。 唐宁扶着那清丽妇人,走过台阶的时候,轻声道:“有台阶,小心点。” 唐水看着这一幕,怔了怔之后,脸上便迅速的浮现出喜色。 清丽妇人握着唐宁的手,有些不舍的说道:“很晚了,你快些回去吧,路上小心。” 唐宁笑了笑,说道:“知道了娘。” 唐水看着他,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来。 唐宁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开,才在安阳郡主的带领下,从后门走出去。 “恭喜状元郎母子相见。”安阳郡主送他出门,才开口说道:“水儿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唐宁对她微微拱手,说道:“多谢郡主。” “不用谢我。”安阳郡主挥了挥手,说道:“我只是不想水儿这么累,幸好状元郎没有让她失望。” 唐宁礼貌性的一笑,说道:“公主快些回去吧,唐宁告辞。” 安阳郡主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去。 直到郡主府的后门关上,唐宁才一个人走回去。 虽然马上便要到宵禁的时间了,但唐府就在隔了一条街的地方,他这么慢悠悠的走回去也行。 身后传来脚步声,唐宁回过头,看到唐水又从郡主府走出来。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怎么没回去?” “小姑先回去了,我送你回去。”唐水双手背后,步子轻快,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的小调,心情显然很好。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没几步路,而且马上就要宵禁了,你早点回去吧,不用送我。” 唐水走到他面前,说道:“没大没小,什么“你”呀“你”的,我是你姐!” 唐宁笑了笑,说道:“唐姑娘,别闹了。” 他很幸运,也很高兴,能在这一个陌生的世界,遇到这辈子他最想见到的人,她们样貌相同,声音相同,又一样的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不管这是什么平行宇宙或是命运什么的,他心中已经认定。 但他并不愿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姐姐,虽然她很善良,很温柔,对他也很好,唐宁偶尔也会想想,要是有这样一位姐姐,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我没闹。”唐水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都是你姐。” 唐宁转过头,无所谓道:“那我不承认。” 话音刚落,一只纤纤玉手便扯上了他的耳朵,唐水的手微微用力,说道:“不管你承不承认,从你生下来开始,我就是你的姐姐,你要是再这么没大没小,可别怪我替小姑教训你!” 温柔知性的大姐姐忽然变成了刁蛮任性的魔女,唐宁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反差,抓着她的手,急忙道:“你快放手!” 唐水问道:“你承不承认我是你姐?” 唐宁咬牙道:“不承认!” 唐水的手再次拧了一个角度,问道:“承不承认?” “不承认!” “承不承认?” “姐!” …… 好汉不吃眼前亏,唐宁揉着耳朵,终于明白,萧珏说的“魔女”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她之前的温婉大方、温柔可人都是装出来的,这才是魔女本色! 唐水脸上露出笑容,松开手,轻轻的帮他揉着耳朵,柔声道:“疼不疼啊?” “不疼了,不疼了……”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唐宁现在听到她故作温柔的声音就瘆得慌,急忙拿开她的手,上前两步,和她拉开距离。 “乖乖听话才好嘛。”唐水再次走到他的身旁,说道:“你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是你姐,我会帮你的。”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缺钱。” 唐水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递给他,说道:“这里应该有五千多两,其他的都放在家里,要是不够,我明天再让人给你送去。” 唐宁忽然觉得,有一个姐姐也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有一个大方的姐姐。 他没有去接银票,说道:“我开玩笑的,这些银票,你还是快点收起来吧。” 唐水将银票收起来,说道:“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再见面的。”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唐水皱眉看着他,说道:“你可别逞能!” 唐宁目光望向前方,淡淡的说道:“放心吧。” 他跨越了时间和空间,死过一次,才好不容易能有再见到那张面容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 唐家是一个囚笼,他迟早要将她带出那个地方,如果不能光明正大,哪怕是偷也要偷出来。 虽然唐水扯了他的耳朵,但看在她一片好心,对自己还不错的份上,到时候可以考虑把她一起偷出来…… 第两百三十一章 唐家,后宅。 唐夭夭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钟意和苏如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他这两天有些不太对劲?” 钟意想了想,说道:“相公这两天好像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苏如点了点头,说道:“小宁哥这两天笑容也多了。” “可能是因为马上要和你们成亲了吧……”唐夭夭单手托着下巴,虽然嘴上这么说,却总觉得似乎并不是因为这个。 仔细想想,他前天见了李天澜,昨天又去了苏媚那里送请柬,尤其是昨天,送个请柬居然送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都够睡一觉了。 唐宁坐在亭中,思考着某件事情,唐夭夭从亭外走进来,坐在他的对面。 唐宁看着她,问道:“有事?”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唐宁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着她的,目光望向她:“说吧。”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李天澜和苏媚谁长的漂亮?” 唐宁上下打量她几眼,问道:“难道选项里不加上你吗?” 唐夭夭脸色一红,小声道:“那,那再加上我呢?” “苏媚。”唐宁老实的回答道。 作为朋友,他不想骗唐妖精,苏狐狸京师第一美人是公认的,她装出来的那种风情万种,媚态万千的样子,是个男人就容易把持不住。 虽然单论颜值,他们三个各有千秋,但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苏媚赢的毫无悬念。 唐夭夭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会儿,这才看着唐宁,微笑道:“我也觉得苏媚好看。” 啪! 唐宁放在桌上的瓷杯,被她生生的掰下来一块。 唐宁看着她手中的碎片,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别当真,我就是开个玩笑。” 唐夭夭将掰下来的那一块又拼了回去,咬牙道:“我也是开个玩笑。” 皮一下是要付出代价的,唐宁皮一下的代价就是唐夭夭不理他了。 “《长生殿》我写完了,你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好的,我再改改。” “你说我们下一本写《白蛇传》还是《宝莲灯》,《杨二郎劈山救母》怎么样?” “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以后书坊的利润我七你三……” …… 无论唐宁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不理,最多给他一个白眼。 唐宁看着她,说道:“其实你翻白眼的样子挺好看的,比苏媚好看。” 回应他的是第二个白眼。 “哎,你不想和我说话就算了。”唐夭夭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我今天去太医院整理医书的时候,发现了一套按摩之法,本来想拿给你的,既然你不要,那我就给晴儿了,晴儿早就嫌她的身材不够丰满……” “丰满?” 唐夭夭猛地回头,大声道:“你回来!” …… 虽然这几天很忙,但唐宁还是抽空去了一趟太医院。 在省试之前,他就答应过太医令,等到科举结束后,会帮太医院核查医书,太医院的医学典籍,自然不是外面能比的,里面的一些秘方啊秘术之类,都是皇家珍藏,是被无数人例证过的。 唐宁就从医书里发现了一套按摩之法,简直是为唐夭夭量身打造的,且不知效果如何,但也不用吃药,按一按对身体没坏处,现在刚好可以作为与她和好的交换。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会自己交给晴儿的。” “你别忘记了就行。”唐宁提醒了她一句,唐妖精既然愿意和他说话,就说明他的攻略起作用了。 距离婚礼还有几天,一切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唐宁闲来无事,和唐夭夭一起去书坊视察。 自从康王极力推行版权法之后,市面上再也没有人敢私自刊印唐人斋记录在案的书籍,这几天客流量直线上升。 当然,唐人斋就算是再大,规模和人手也有限,不可能把所有的资源都用在刊印某一卷上,京师这么大的市场,一个唐人斋根本吃不下。 《长生殿》已经刊印卷的版权,已经高价卖给了其他的书坊,他们在唐人斋的新卷发行五天后,方可刊印。 版权法的推行,受益的不只是唐人斋,各大书坊,纷纷将自家的畅销书籍以一部十两银子的价格在官府备案,若是有人再想刊印非自家版权的书籍,需要先去国子监查询。 这件事情,受益最大的,还是康王。 毕竟唐宁只是赚了银子,而康王不仅将自己的人手成功的安插进了国子监,还在满朝文武乃至于皇帝面前露了脸,既得了实权,又扬了名声,再一次狠狠打击了端王的气焰。 昨天早上,唐宁又受到了来自康王的一份厚重谢礼。 版权法推出之后,唐人斋便主动的降低了书价,其他书坊一开始并未降价,但后来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全都效仿唐人斋,将书价主动降低了一成。 百姓们自是认为这是康王的功劳,坊间近些日子,对康王的夸赞之声,陡然多了起来。 有比较自然就有差别,一直以来,和康王斗得不分上下,旗鼓相当的端王,在民间的声望,不说与康王并驾齐驱,连润王都比不上。 前几日,京师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在同一时间建起了施粥棚,每日午时,会施粥一个时辰,不管是乞丐还是贫民,都可以上前讨一碗粥喝。 而这次善举,便是以润王的名义。 皇宫,御书房内,陈皇吃完了什锦砂锅,擦了擦嘴,问润王道:“这些天,你的先生就只教会了做饭?” 赵圆摇了摇头,说道:“先生没有教我,是我自己看着学的。” 陈皇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圆儿长大以后想要干什么?” 赵圆想了想,说道:“等到我长大了,要和先生学好厨艺,给父皇和母妃做好多好多好吃的,还要请吃不起饭的百姓吃饭,让他们不用卖自己的孩子……” 陈皇摸了摸他的脑袋,润王便跑了出去。 陈皇看着殿门口的方向,许久,从桌上拿起一封奏章。 来自御史台的这一封折子,先是弹劾了端王纵容手下欺压百姓,后是弹劾了康王通过胁迫手段,逼迫京师书商降低书价……,再想想刚才润王说的话,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怀疑之色。 片刻后,他放下折子,喃喃道:“魏间,你说朕是不是选错了?” 身后许久没有传来回应,陈皇转过身,一脚踹了过去,“你这家伙,又装睡,醒醒,陪朕出去走走……” …… 距离婚期只有两天,唐宁最后核算了一遍要请的宾客,想了想之后,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上,看着正在给他的宝贝徒弟做药膳的老乞丐,说道:“老前辈,我们商量件事情呗……” 第两百三十二章 圆房 老乞丐如今已经将对美酒的热情全都转移到了他的宝贝徒弟身上。 唐宁能够理解这些前辈高人,想要在临终之前,找一个天资聪颖的徒儿,将自己的衣钵传下去,不至于断了武学传承的想法。 老乞丐给砂锅下面添柴,并没有理会唐宁,说道:“老夫很忙,没空和你商量。” “没空啊……”唐宁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面走去,说道:“小小,我们以后不练功了,练功又苦又累,一点儿都不好玩……” 老乞丐手里拿着烧火棍,瞬间便出现在他的面前,问道:“商量什么?” 吃他的住他的喝他的,还诱拐他的妹妹,请他帮一点小忙就推三阻四,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件事情托付给老乞丐,就不用再担心了。 唐宁走到院子里,小小在和府里的一个小丫鬟玩飞行棋,除了晴儿跟过来之外,前两天岳母大人又从县衙遣了两名丫鬟过来,他和小意住到新宅子之后,家里就用不到那么多丫鬟了。 这样一来,家里总算热闹了起来。 看着在亭中和唐夭夭说话的两女,唐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 …… 从年初开始,京师便一直都不平静。 草原局势的变化,楚国结盟之议,科举一波三折,黑虎帮贩卖人口,唐家深陷泥沼……,这是一个多事之年,直至时间进入六月之后,一切才恢复了平静。 百姓们津津乐道的,逐渐从国家大事,变成了八卦杂闻。 “跟你们说件事啊,我今天路过状元郎府邸,看到门上贴了大红的喜字!” “这有什么稀奇的,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两大喜,双喜临门不可以吗?” “可我听说状元郎已经成亲了啊……” “没有的事,我就是灵州来的,在灵州的时候,就没见过他们办喜事,或许人家就是想要等到金榜提名之后才娶亲的。” “一个月前才高中状元,一个月后便能迎娶娇妻,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 京师,某处驿馆。 年轻女子负手立于院中,一名中年男子走过来,小声道:“郡主,我们要早些启程了,再耽搁下去,怕是会误了大事。” 李天澜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来,说道:“明日启程。” 中年官员微微点头:“是。” 李天澜走进某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之后,从驿馆后门走出去。 天然居,苏媚穿了一件宽大的衣服,将玲珑的身段以及那诱人的风情掩藏起来,脸上也只是施了浅妆,即便如此,还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摄人的魅力。 她从房内偷偷溜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站住。” 一名老妪站在院中的角落,问道:“你又想去哪里?” 苏媚回头看着她,问道:“出去走走,不行吗?” 老妪挑了挑眉,问道:“你知道你这些天堆积了多少事情吗?” “哎呀,这是最后一次,我明天就开始处理。”苏媚看了她一眼,快步的走出去。 唐家,幽静的小院之内。 清丽妇人看着夜色慢慢笼罩,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欣慰。 唐水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小姑,要不我帮你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墙头跳下来。 头发乱糟糟的老者看着那清丽妇人,说道:“小姑娘,老夫受人之托,带你去一个地方。” 唐水面色一变,警惕道:“你是什么人?” 待那老者走近,她脸上的警惕之色减轻,因为这老者看起来有些熟悉,而她很快就想起来这熟悉之处源自哪里。 …… 天色已暗,京师的街头,已经少见行人,唐府之内,却是欢腾一片。 整个宅子,从前到后,从里到外,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萧珏走进来的时候,微微一怔,问道:“两位新娘子呢?” 唐宁说道:“送入洞房了。” 萧珏惊诧道:“你们已经拜完堂了?” 唐宁点了点头:“拜完了。” 萧珏拍了拍桌子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等我!” 实际上萧珏是第一个来的客人,但出于某些原因,唐宁将拜堂的流程提前了一会儿。 方鸿从门外走进来,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唐宁这次请的人并不多,除了萧珏和方鸿之外,还有李天澜和苏媚,以及许掌柜和楚楚姑娘她们。 许掌柜和楚楚姑娘她们是一起来的,苏媚和李天澜也几乎是同时到。 今夜的客人本就不多,萧珏,方鸿,许掌柜,和岳父大人以及三叔一桌,红袖阁的姑娘们一桌,李天澜,苏媚,唐夭夭,以及被从唐家偷出来的唐水一桌。 唐家小姐不便见外客,岳母大人在房间内陪着她。 “恭喜你啦,状元郎。”苏媚端起酒杯,遥遥对他敬了敬,脸上的表情却有些遗憾。 苏媚今天的打扮很寻常,并不是多么的引人注目,唐宁端起酒杯,只抿了一小口。 如果他也像她这样一饮而尽,以他的酒量,这一圈下来,晚上就别想着干什么事了。 唐夭夭看了苏媚一眼,不甘示弱,将酒杯满上,看着唐宁说道:“我也恭喜你!” 喝了苏媚的,就不能不喝唐夭夭的,喝了她们两个的,也不能剩下唐水和李天澜,唐宁刚才已经喝了不少,走到红袖阁姑娘们那一桌的时候,已经稍微有些晕乎乎的了。 楚楚姑娘帮他倒了杯茶,说道:“我们喝不了酒,喝茶也是一样的……” 唐夭夭和苏媚拼酒,被她拼到了桌子下面,唐水扶着她去房间休息,苏媚自己也喝了不少,唐宁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便让她在书房休息一晚,之所以是书房不是厢房,是因为苏媚喝醉了之后,自己摸进了书房,那张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睡了。 李天澜站起身,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才对他挥了挥手,“我走了。” 她其实没有喝多少酒,唐宁对她的身手也放心,只是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 最后一个送走的是萧珏,他被萧福搀扶回去的时候,嘴里嘟囔的话已经听不清了。 唐宁走到门口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门口,轻轻的推门而入。 有两道盖着红盖头的身影坐在床边。 唐宁走进的时候,明显看到她们攥着嫁衣的手更紧了一些。 他关上门,走到床边,先是握了握她们的手,然后才将两张红盖头同时掀开。 两女皆是低着头,脸色微红,不知是因为胭脂还是害羞。 唐宁坐在她们中间,伸出双臂,将她们拥入怀中。 钟意红着脸,小声道:“相公,还没有喝合卺酒呢……” 合卺酒便是交杯酒,虽然唐宁今天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但是这两杯酒还是不能省。 苏如放下酒杯的时候,脸色便更红了。 “小……,相,相公,你今晚陪小意姐姐,明晚,明晚再来找我。”她低着头,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钟意看了唐宁一眼,走过去,在苏如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苏如的脸刹那便红的想要滴血。 唐宁看着她们,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钟意走过来,咬着他的耳朵说道:“只此一次……” 房间里面的烛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这一夜,酒力渐浓,被翻红浪。 第两百三十三章 折柳送别 唐宁睁开眼睛,清晨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还有些刺目,他眼睛重新闭上,片刻之后才缓缓睁开。 左右两边并不像昨夜那样温玉满怀,两女早已起床,倒是被窝里还有阵阵馨香,让他暂时不愿意爬起来。 钟意从外面走进来,将毛巾打湿递给他,想到昨晚的荒诞情形,脸上红晕又起,说道:“相公,快些起床了,爹娘和三叔他们还在等着呢。” 唐宁擦了脸,便感觉清醒了许多,苏如早已帮他准备好了衣服,三人一起出门,向县衙走去。 灵州有新婚第二天回门的习俗,走完了所有的流程,才算是完成大婚的步骤。 老乞丐昨天晚上就送唐水她们回去了,苏媚一早就离开了唐家,至于唐妖精,宿醉未醒,唐宁和钟意苏如出去的时候,她还睡的正香。 昨天和苏媚拼酒的时候倒是潇洒,等到一会儿醒了,有她头疼的。 回到县衙,给岳父岳母三叔三婶奉了茶,又留下来吃了早饭,按照惯例和习俗,小如和小意要在这里待到晚上,唐宁一个人走回去。 老乞丐大清早就带小小出去了,唐宁只知是为了训练她,具体却不知道怎么训练。 唐夭夭揉着脑袋,摇摇晃晃的从房间里走出来。 唐宁看着她问道:“头疼吗?” 唐夭夭点了点头,“疼。” “等着,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唐宁一边向厨房走去,一边说道:“喝不了酒就别喝,非要和苏媚比,你能是她的对手吗?” 唐夭夭揉着脑袋,小声道:“我那是之前就喝了很多,所以才……” 唐宁给她煮了一碗醒酒汤,发现昨天剩下的饭菜还有不少,不过不要紧,等一会儿润王来了就会全都解决掉的,解决不掉的让他打包带回去吃。 唐夭夭喝完了醒酒汤,就又回去睡了,萧珏揉着脑袋从外面走进来,坐在他的对面,摇头道:“昨天不应该喝那么多,都忘记闹洞房了……” 唐宁也盛了一碗醒酒汤给他,萧珏喝完之后,趴在桌子上,说道:“官也封了,婚也成了,就等着过两个月上任,楚国使臣今天早上也走了,这京师,总算可以让人安宁几天了。” 唐宁闻言一怔,看着他问道:“楚国使臣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珏揉了揉眉心,说道:“半个时辰前就出了城门。” 唐宁这才想到,昨天李天澜临走之前,为何会多看了他一眼。 他立刻问道:“哪个城门?” “好像是西城门……” “别好像了,到底是哪个!” 萧珏想了想,说道:“就是西城门。” 唐宁站起身,说道:“你的马借我一用!” 萧珏的马车便停在门口,唐宁让萧家下人卸了车厢,牵着马,向西城门的方向快步走去。 京师的街道上不允许纵马,他出了西城门,才干脆的翻身上马,夹紧马肚子,抖了抖缰绳,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楚国使团人数不少,行进速度应该不快,但唐宁纵马骑了十余里,眺望前方,长长的官道上,也看不到一点儿使团的影子。 他勒住马,目光望着前方,轻叹口气,喃喃道:“走了也不打个招呼……” 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马蹄声,男装打扮的李天澜骑在马上,从旁边的林中出来,看着他,说道:“我昨天晚上明明告诉你我要走了,是你自己没有在意。” 唐宁回头看着她,心道女人就是不讲道理,说道:“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要回楚国了……” 他翻身下马,问道:“你在这里等我?” 李天澜从马上下来,说道:“你要是再晚来一刻钟,我便真走了。” 想到这次一别,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唐宁看着她,说道:“为什么不让人来通知一声?” 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怎么好意思打扰。” 好歹也是生死与共、间接接吻过的兄弟,说这种话就见外了,唐宁将马拴起来,和她并肩站在一起,说道:“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李天澜看着他,忽然说道:“真想把你绑回楚国。” 唐宁同样看着她,毫不在意道:“你现在还有机会。” “算了。”李天澜摇了摇头,说道:“得到你的人也得不到你的心,你的心在陈国。” 真想不到,她居然想得到他的人,她这么厉害,要是用强的话,自己肯定是反抗不过的…… 说起离别的话题时,总是有些伤感,唐宁顺手从路边折了一根柳枝递给她,说道:“一路顺风,以后有机会去楚国找你。” 楚国和陈国相邻,也不是敌对的关系,以后和小意小如他们出去游玩,也未必不能考虑。 李天澜接过柳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时候不早,我走了。” 唐宁骑在马上,看着李天澜一骑绝尘,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内,又在原地停留了一会,才调转马头,向着京师的方向而去。 他回去的时候,唐夭夭已经起来练剑了,见他进来,收起剑,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唐宁说道:“李姑娘走了,我去送送她。” “李天澜走了?”唐夭夭怔了怔,问道:“回楚国去了?” 唐宁点了点头。 “居然这么早就回去了……”唐夭夭有些遗憾的说道:“我还想再找她切磋切磋呢……” 她的表情遗憾,眼睛里面的窃喜唐宁也看得见。 唐宁提醒她道:“你可以找苏姑娘啊。” “要你管!”唐夭夭瞪了他一眼,重新拿起剑,走进了练武场。 就算是唐夭夭想找苏媚切磋,怕是也不太可能,自李天澜离开之后,苏媚也有近十天的时间没有过来了。 期间唐宁去天然居吃了一次饭,也没有见她出来,应该是在忙什么事情。 时间进入六月中旬之后,天气便陡然热了许多,过了正午,就不能待在外面了。 唐宁修建室内泳池就是为了避暑,但可恶的唐妖精不但霸占了他的泳池,还霸占了他的娘子,带着小小和晴儿,中午之后,就待在里面不出来,还让两名丫鬟在门口看着,不让他进去…… 无奈之下,唐宁只好在药铺买了一些硝石,取了一大一小两个铜盆,将小铜盆盛满冰凉的井水,放在大铜盆里,再将硝石放入大铜盆,逐渐加水,因为配比不对,失败了几次,才稍微制造出了那么一小块冰来。 他原以为利用硝石溶于水会吸热的原理,很快就能造出一大块冰,但实际操作之后才发现,虽然硝石制冰可行,但效果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当然,也或许是他还没有掌握最合适的配比。 润王蹲在他身旁,好奇的问道:“先生,你在干什么呢?” 经过多次实验,唐宁已经掌握了硝石和水大概的配比,最后一次试验的时候,刚刚加水进大铜盆,小铜盆里面,很快便起了一层薄薄的浮冰。 润王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大惊道:“先生,你是神仙吗?” 他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门外跑进来,看着他,高兴道:“唐宁哥!” 唐宁抬起头,看着站在阳光下,身段窈窕、面容姣好的美貌少女,怔了怔之后,诧异道:“小姑娘,你认识我?” 第两百三十四章 新月【第三更】 唐宁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漂亮小姑娘,一脸疑惑。 他在京师就只认识了苏媚和唐水两位漂亮的小姐姐,不认识什么漂亮小妹妹,可是眼前这位小姑娘又能准确的叫出他的名字,实在是奇怪至极。 小姑娘拎着裙子转了一圈,说道:“唐宁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小妹妹,你是……”唐宁站起身,刚刚开口,忽然从她的俏脸上看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他想了想,大惊道:“你是新月!” 小姑娘看着他,高兴道:“唐宁哥,你终于认出我了!” “你真的是新月?”唐宁绕着她走了一圈,一脸的怀疑,这怎么可能是方小胖,她全身上下,哪里都不像他认识的方小胖。 一旁的润王指着她,更加惊讶:“你是方新月!” 小姑娘看着他,说道:“赵圆,几年不见,你又胖了。” 润王闻言,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赶忙跑到一边,把他放满食物的盒子抱起来,紧紧的抱着。 半年不见,方小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瘦了,也长高了,就算她站在唐宁面前,唐宁也不敢相信。 他好不容易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问道:“小月,你怎么来京师了?” “大伯要把奶奶接到京师,我们就都来了。”方新月看着他,笑嘻嘻的说道:“我听大伯说,唐宁哥考了状元,和我爹爹一样厉害呢!” 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看到的却是另一张面孔,唐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果然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谁能想到,一年前和他抢糕点吃的小胖墩,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从丑小鸭到天鹅的华丽蜕变? 唐夭夭从内院走出来,问道:“你在和谁说话呢?” “夭夭姐姐!”方新月看到她,立刻便飞奔过去。 唐夭夭看着飞奔过来将她抱住的小姑娘,诧异道:“小妹妹,你认识我?” 不仅唐夭夭不信,钟意和苏如也很难相信,站在她们面前的漂亮小姑娘就是半年前的方小胖。 赵圆远远的看着方新月,难以置信道:“她以前比我还胖的。” 唐宁说道:“你要是每天只吃两块糕点,也能和她一样瘦。” 赵圆摇头道:“如果每天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方小胖是属麻雀的,有事没事都会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先是兴高采烈的和唐夭夭她们闹了一会儿,发现了这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姐姐之后,又跑过去,问东问西的,和小个不听。 她们一个安静,一个吵闹,性格互补,唐宁倒是希望她们能成为好朋友,这样方小胖多一个玩伴,小小也不会无聊。 有方新月这只小麻雀活跃气氛,似乎连天气都不那么闷热了。 唐宁已经掌握了硝石和水的比例,发现效果最好的时候,也不可能将盆里的水凝结成一个大冰块,但若是换做体积小一些的容器,则是能够很快的凝结。 唐宁打算做几支西瓜冰棍,可惜找不到合适的模具,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了几个深一些的小杯子。 润王一直跟在他的身旁,见他将半个西瓜的瓜瓤全都用勺子挖出来,舔了舔嘴唇,问道:“先生,你在做什么,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吗?” 唐宁正要准备一些材料,将那西瓜递给他,说道:“你把西瓜瓤全都挖到碗里,西瓜子也都挑出来。” “好的!”润王接过勺子,跃跃欲试。 西瓜冰棍,他连听都没听过,一定好吃。 润王挑西瓜子的时候,唐宁取了一些砂糖和糯米粉,将之混合均匀,做成糊状,完成之后,润王捧着一个大碗走过来,说道:“先生,全都挑出来了。” 唐宁将瓜瓤捣碎取汁,和准备好的糯米砂糖汁混合在一起。 用杯子当模具,难度还是有些大,得尽快定制一批模具出来。 一支杯状的小冰棍很快出炉。 润王吞了口口水,问道:“先生,这能吃吗?” 他做出来就是为了吃的,唐宁好不容易将之从杯子里取出来,却被从身后探过来的一只手抢去了。 “这是什么?”唐夭夭举着那只筷子,好奇的问道。 唐宁回道:“冰棍。” 唐夭夭看了看他,问道:“能吃吗?” 唐宁一边伸手去夺,一边说道:“还给我,你要吃我一会儿给你重新弄。” “能吃啊……”唐夭夭伸出小舌头,飞快的舔了舔,然后递给唐宁,问道:“你还要吗?” “要。” “呸,不要脸!”唐夭夭瞥了他一眼,愉快的添起了冰棍,赞叹道:“真甜啊,还凉丝丝的……” 从来没有吃过冰棍的唐妖精居然无师自通,知道这东西是用舔的,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没有了,表情痛苦,捂着肚子,躺在床上打滚。 她看着唐宁,咬牙道:“你,你害我……” 唐宁看着她,说道:“小意和小如吃了没事,小小吃了没事,小月吃了也没事,怎么就你肚子疼?” “我怎么知道?”唐夭夭对他怒目而视,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给了我一个坏的?” “什么我给你的,那是你抢去的。”唐宁瞥了她一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会是,那个来了吧?” 唐夭夭咬牙道:“哪个?” “就是你需要多喝热水的那个……” 唐夭夭怔了怔,脸色一下子便红了,急忙道:“闭嘴,别说了!” 难怪她从后院出来的时候,头发不是湿漉漉的,原来是根本没有下水,特殊时期还敢吃冰的,吃一次亏,下次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嘚瑟…… 唐宁瞥了她一眼,说道:“等着……” 片刻后,唐夭夭怀里捂着热水袋,喝着姜汁红糖水,舒服的躺在床上,将空碗递给唐宁,说道:“再给我盛一碗。” 唐宁看着她,说道:“让别人帮忙,连“请”都不说吗?”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请再给我盛一碗。” 唐宁接过碗,说道:“下次记得语气再委婉一点。” 唐夭夭又想了想,抓着他的胳膊,娇声道:“唐宁哥哥,再给人家盛一碗嘛……” 唐宁手一抖,险些将碗摔在地上。 他看着唐夭夭,认真道:“下次不要再委婉了……” 他端着红糖水走进房间,自从李天澜离开,苏媚也许久没有出现,没有了天敌的唐夭夭,明显活跃了许多,连练功都不那么积极了。 不知苏狐狸这些天在忙些什么,肯定有好长时间没有睡一个好觉了,也不知道李天澜到了哪里,按照正常速度,应该已经过了灵州才是…… 天然居,苏媚坐在一堆案牍之间,面色疲惫,她从胸前掏出一个香囊,闻了闻之后,趴在桌上小憩。 灵州,驿馆。 一名年轻人走到中年使臣面前,犹豫道:“大人,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天了,也该启程了吧?” 中年使臣叹了口气,说道:“还是等郡主下令吧……” 年轻使臣摇了摇头,说道:“郡主这些天,有些奇怪。” 中年男子沉下脸,说道:“郡主也是你能议论的!” 年轻使臣立刻道:“下官知错!” 年轻使臣退下之后,中年男子才再次叹了口气。 郡主离京之后,是变的有些奇怪。 那天她只说让使团先行,她一刻钟之后便会赶上,但实际上却用了近乎两个时辰。 这一路上,她也经常失神发呆,路过灵州之时,明明没有什么事情,却莫名其妙的停留了三天…… 第两百三十五章 口出狂言 唐夭夭这两天终于嘚瑟不动了。 仔细想想,她好像每个月的这几天,都会萎靡起来。 不能碰冷水,不能吹冷风,自然也不能吃冰棍,除了西瓜口味之外,唐宁又增加了好几种口味,坐在床前,吃给她看。 唐夭夭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要太得意。” 唐宁没有理会她。 过了一会儿,唐夭夭向床边凑了凑,说道:“给我吃一口。” 唐宁表情淡然的说道:“不给。” 唐夭夭扮可怜道:“就一口。” 唐宁已经对她的卖萌免疫了,摇头坚定道:“一口也不给。” 唐夭夭终于恢复了本来面目,双手抱胸,怒道:“那你离我远点!” 唐宁走出房间,他能够反制唐夭夭的时间,也就这么几天,等到过几天她满血复活,就轮到唐宁嘚瑟不起来了。 方小月和小小一人拿了一只冰棍在吃,唐宁对她们的限制是每天两支。 他现在已经不能再称呼她为方小胖或是方满月了,半年时间,她硬生生的把自己从满月瘦成了新月,堪称励志传奇。 当然,有正面例子就有反面例子,赵圆正撅着屁股,蹲在铜盆前,给放置了硝石的大铜盆里加水,看着小铜盆里逐渐凝结出一层薄冰,然后将薄冰拿出来,放进嘴里,咬的嘎嘣脆响。 唐宁记得,他以前看过资料,硝石制冰的技术,似乎在唐朝末期就有了,但是这个世界的唐末并不同于他熟悉的另一个世界,少了足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有任何奇奇怪怪的变化都不稀奇。 也或许是硝石制冰的效率不高,在历史的发展中被人们所摒弃,如今能在炎炎夏日里用上冰块的,也只有拥有冰窖的皇家和京师的豪门大族。 皇宫。 陈皇喝着冰镇的佳酿,看着外面的炎炎烈日,摇头道:“这样的旱情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再这么热下去,怕是要出事了。” 魏间上前一步,说道:“陛下,钦天监已有消息,三天之内,京师应该会有一场雨,陛下不用担心。” 陈皇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钦天监预测的天气,哪一次准过?” 魏间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兴许这一次就准了。” 陈皇想了想,问道:“宫里的藏冰还有多少?” 魏间道:“往年从冬天储存到夏天,便会化上一大半,今年天气热了些,又多化了两成,冰量已经所剩无多了。” “给淑妃、惠妃、贤妃那里再送去一些。”陈皇吩咐了一句,又道:“圆儿去哪里了,今天怎么没见着?” 魏间想了想,说道:“说是去方家了,方大人将老夫人接到了京师,淑妃娘娘也想出宫去看看老夫人。” “这是应该的。”陈皇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你尽快安排,淑妃也有许久没有见过老夫人了。” “父皇,我回来啦!” 殿外传来一道声音,润王手中拎着一大一小两个铜盆,从殿外飞奔进来,跑进来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手里的铜盆飞了出去。 他爬起来,拍拍屁股,捡起铜盆,高兴道:“父皇,我给你变个戏法!” 陈皇走上前,问道:“什么戏法?” 润王跑到殿门口,说道:“快把东西拿进来。” 一名宦官拎着水桶,另一名宦官捧着一个盒子,盒中装着白色的粉末,从殿外走进来。 同时走进来的,还有两位老者。 陈皇看着润王将小盆放在大盆里,又将白色粉末倒进大盆,对两位老者挥了挥手,说道:“两位大学士且稍等片刻,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 “父皇,您看好了!”润王回头看了陈皇一眼,将桶里的水倒入大盆中。 大盆中的水很快就变的浑浊,除此之外,并没有引人注目的地方。 陈皇看着他,问道:“这就是圆儿的戏法?” “父皇再等一等!”赵圆撅着屁股蹲在地上,目光盯着小铜盆,只见小铜盆的水面,逐渐开始了变化。 陈皇看着小铜盆中逐渐浮现出了一层薄冰,被这夏日生冰的戏法给震惊到了,惊异道:“这是什么戏法!” 赵圆得意道:“怎么样,厉害吧?” 陈皇想了想,看着他问道:“这又是你先生教你的?” 赵圆不好意思道:“是我站在旁边偷学的,我还会做冰棍呢,一会儿做给父皇吃……” 站在一旁的一名老者忍不住说道:“殿下应多学学问,而不是这些奇淫技巧,昨天的诗文,殿下背会了吗?” 润王摇头道:“先生说不用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变戏法也是学问,而且是大学问,百姓们要是知道这个学问,夏天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热死了,背诗也不能让人吃饱,也不能让人凉快,那些人写诗,就只会让人背……” 变戏法有大学问是先生说的,后面的话是他自己领悟的,要是这世间少几个诗人词人,他们也不用背那么多诗词文章。 “一派胡言……”那老者气的胡须颤抖,说道:“写诗乃是为了陶冶情操,怡情雅兴,寄托心志……,何人竟敢口出如此狂言!” 陈皇看着他,说道:“陈大学士先消消气。” 他倒也知道这位大学士为何如此气愤,陈大学士本就是文坛泰斗,精于诗词,自然容不得别人有任何诋毁之言。 “陛下,老臣怎么能不生气!”陈大学士余怒未消,说道:“此人根本就是误人子弟,一个连诗词都不懂的狂生,怎么能教导润王殿下?” “他还真懂诗词。”陈皇看着陈大学士,无奈道:“大学士听过诗疯子吗?” 陈大学士显然对这个称号并不陌生,震惊道:“新科状元唐宁?” 其实,京师喜好诗词之人,没有人不知道“诗疯子”之名。 虽然他存诗不多,但首首都是精品,可谓是今年陈国诗坛涌现出的最大一匹黑马。 诗疯子唐宁,第一才女钟意,他们夫妇二人的名字,便是压在当今诗坛之上的两座大山,让人望之却步,生不出任何比较之心。 说诗疯子不懂诗词的人,才是真的狂,陈大学士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只能咬着牙,恨恨道:“他,他这是有辱斯文,纵然他博学多才,但引导殿下沉溺于奇淫技巧,也是不该!” 另一名大学士忽然上前一步,说道:“陈大人此言差矣,京师大户人家藏有冰窖,可用于夏日解暑,但穷苦百姓,却只能忍受这炎热之苦,若是我刚才没有看错,殿下这夏日生冰之法,用的是硝石,硝石价格低廉,若是百姓能掌握此法,岂不是多了一条消暑之道,所以,殿下所用的,并不是奇淫技巧,而是利民之法……” 陈大学士还想再说,身旁的老者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他便不再多言了。 片刻后,两人走出大殿,陈大学士才忍不住问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让殿下荒废学业,读书不仅能渊博他的知识,更能兼修德行……” 那老者看着他,摇头道:“并不是书读的越多,德行越好,润王殿下虽然年幼贪玩,但德行不缺,便是连端王康王都比不上。” 陈大学士怔了怔,立刻道:“你的意思是说……”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第两百三十六章 魔女对妖精 赵圆嚼着冰,抬起头,得意的问道:“父皇,我厉害吧?” 陈皇看着他,问道:“圆儿知道,为什么将硝石粉末放进大盆里,小盆里面的水就会结冰吗?” “先生说,硝石融化在水里的时候,就把周围的热气全吸走了,所以小盆里的水就会结冰。”赵圆想了想,又道:“父皇,我们把这件事情告诉百姓吧,先生还说,硝石融化以后,把水晒干,硝石就又出来了,还能再继续用,这样一来,百姓就不会被热晕热死了。” 陈皇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好,就依圆儿的。” “嘿嘿……”赵圆傻乎乎的笑了笑,说道:“父皇,这戏法我还没有给母妃变呢,我拿去给母妃看看。” 他看着那两名宦官,说道:“你们帮我把这些东西搬过来……” 润王迫不及待的跑去了淑秀宫,陈皇将一块薄冰贴在手心,问道:“魏间,你觉得圆儿的心性如何?” 魏间想了想,说道:“殿下吃鱼能想到百姓,游玩能想到百姓,就连变戏法,心中也念着百姓……,润王殿下虽然贪玩,但心性纯良,事事都想着百姓,能够体谅百姓疾苦,这都是陛下和娘娘教的好,老奴为陛下贺,为娘娘贺!” “小孩子总是贪玩一些。”陈皇笑了笑,轻声道:“长大了就好了,难的是等他长大了,不会被其他东西迷了眼,还能保持住这一份心性。” 魏间眯着眼睛,笑道:“有陛下和娘娘看着,又有状元郎做名师,循循善诱,殿下又怎么会失了纯良?” …… 不用温书,也不用上班的日子是很舒服的,唐宁每天要做的,就是陪小意和小如出去逛逛,过一过三人世界,然后回家研究冰棍的做法,到现在,他已经尝试了八种口味,做出的冰棍,也从单一的杯形,到有了心形,星形等各种形状。 陈皇以润王的名义,将硝石制冰的方法传了出去,百姓们自己在家就可以动手制作。 硝石这东西不贵,而且晒干了还能重复利用,用来盈利稍有不足,百姓们自己用来消暑倒是不错。 陈皇将这件事情公布出去唐宁并不意外,他意外的是,居然又是以润王的名义。 想起上次的施粥一事,他的心里不由的便会想到某个方面。 康王和端王在朝堂上斗的不可开交,陈皇却独宠润王,如果不是长幼有序,润王的年龄实在太小,怕是朝堂上早就起了风波了。 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陈皇正值壮年,正常情况下,再活一二十年完全不成问题,到时候皇位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历史上这种事情并不少,也没有哪条律法祖制规定,胖子就不能做皇帝,胖子里面,潜力股也有不少,说不定润王就是其中一个。 唐宁目光望向一边,方小月正在给润王表演“白纸生字”的戏法,赵圆站在她的身旁,看得一愣一愣。 方新月看着他,问道:“想学吗?” 赵圆连连点头:“想!” “想就叫一声姐我听听。” “姐!” 唐宁收回他刚才对于润王“潜力股”的评价,男子汉大丈夫,一点儿骨气都没有,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徒弟。 唐水从院外走进来,问道:“小如呢?” 唐宁看着她,问道:“和小意出去了,你找她有事?” 唐水目光看着他。 唐宁想了想之后,问道:“表姐,你找小如有事吗?” 他找萧珏仔细的打听了一下,唐家的魔女到底是怎么一个“魔”法,问出来了之后,他还是决定以后避其锋芒。 唐水从怀里取出一个镯子,说道:“这是小姑让我给小如的。” 她手里的镯子,和钟意手上的有所区别,但显然也价值不菲。 不仅如此,唐宁甚至注意到,唐水手腕上戴着的镯子,居然和小意的一模一样。 他没有多想,将镯子收起来,说道:“等到小如回来,我会交给她的。” 唐水点了点头,看着从房里走出来的唐夭夭,问道:“这位唐姑娘是你什么人,怎么总是和你们住一起,难道你们……” “你!”唐夭夭脚步顿住,看着她,好看的眉头蹙起,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轻哼一声,并未发作。 “不好意思,我没有别的意思。”唐水看着她,歉意的说道:“姑娘不要误会。” 唐宁看着她们,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魔女对妖精,也不知道谁更胜一筹,反正现在也没事干,不如找点儿乐子…… 她看着唐夭夭,说道:“我表姐也会些武功,你不是说李姑娘走了,你连个切磋的人都没有,要不,你们切磋切磋?” 从她动不动就想找人练练的举动来看,唐妖精的身体里面是有好战因子的。 恰好,距唐宁所知,唐水这位京师魔女,也不是省油的灯。 唐夭夭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目光便望向唐水,有些跃跃欲试。 唐水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好啊,我也许久没有和人切磋武功了。” 两人向后院的练武场走去的时候,唐宁急忙跑到润王身边,说道:“快点,把你的瓜子给我一把……” 练武场最前面有一座亭子,唐宁一个人坐在亭中,一边吃着瓜子,一边看着草地上衣袂翻飞的两道身影。 瞄了几眼之后,他心中便对认识的女子武力值做了一个排行。 苏媚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排在第二位的是李天澜,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唐水应该比唐夭夭要厉害一些,毕竟她京师魔女的名头,是一点一点用拳头打下来的。 果然,几十招过后,唐夭夭便被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退。 唐水并没有继续,而是在原地站住,说道:“夭夭姑娘的武功很不错,承让了。” 唐夭夭干脆的承认道:“我打不过你。” 唐水走了以后,唐夭夭坐在亭中,情绪看起来并不是很高。 唐宁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唐妖精天生要强,但最近她遇到的人一个都打不过,接连遭受打击,心情自然不会好。 唐宁看着她,安慰道:“别难过,虽然你不是苏媚、李天澜还有唐水的对手,但小如和小意都打不过你,小月和小小也远不是你的对手……” 唐夭夭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是在嘲笑我吗?” 唐宁摇了摇头,“绝对没有。”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虽然我打不过苏媚,打不过李天澜,打不过唐水,但是我能打过另一个人。” 唐宁警惕到:“谁?” 唐夭夭看着他,微笑道:“李清表姐啊。” 唐宁心头一惊,立刻道:“我们说好了,谁也不提这件事情的。” “好吧,不提李清就不提李清。”唐夭夭站起身,对他伸出手,说道:“唐凝凝,请赐教。” 唐宁一边向亭外走去,一边说道:“我不打女人。” 唐夭夭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在你心里,从来就没有当我是女人。” “你别这样……” “你再这样我还手了啊!” “我真还手了!” …… 唐宁还不了手,因为他两招就被唐夭夭摔按在了地上,两只手被反扣住,唐夭夭从后面骑在他的身上。 唐夭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让你以后再嘲笑我!” “咳!” 一道重咳声从前方传来。 唐宁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一脸尴尬的岳父大人,以及站在他身旁,满脸铁青的唐财主。 第两百三十七章 我们是清白的! 实力垫底的唐夭夭欺负不了比她更厉害的人,只能欺负唐宁。 结果太得意忘形,骑在他身上耍威风,正好被刚到京师的唐财主看到,唐财主叫她进房间说话的时候,脸色黑的像锅底。 唐宁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钟明礼走过来看着他,无奈道:“夭夭是女孩子,你不要总是欺负她,平日里让着她点。” 唐宁极度怀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的亲岳父。 唐夭夭都骑在他身上作威作福了,而且是在草地上,不是在床上,不是在椅子上,也不是在厨房泳池浴室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们可都穿着衣服呢,他怎么会觉得是自己在欺负她? 房间之内,唐夭夭垂着脑袋,唐财主看着她,恨恨道:“你一个人偷偷跑来京师也就算了,我不和你计较,可是你刚才在干什么?” “一个还没有出阁的女孩子,骑在男子的身上,这像话吗?” “上次你们当街拉拉扯扯,打打闹闹,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这要是让外人看到,还怎么嫁出去!” …… 唐财主胸口起伏,唾沫横飞,猛灌了一口茶水,说道:“不行,你不能再待在京师了,明天就和我回灵州!” “我不回去。”唐夭夭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就要留在京师!” 唐财主不怒反笑,说道:“好,你不回去也行,从今天开始,我一文钱都不会给你,你许叔叔也不会给你,你也别想在京师的店铺拿到哪怕一个铜子!” 唐夭夭撇了撇他,说道:“不拿就不拿。” “你的银两所剩不多了吧……”唐财主抿了口茶,看着她,说道:“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不多,也就一百多万两吧,这辈子大概是够花了……” 唐财主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大惊道:“你哪来那么多钱的?”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不告诉你。” 唐财主看着她,忽然笑了,说道:“你来京师才多久,就算是抢都抢不来这么多钱,你别想骗爹……” “抢钱没有这么快,但是赌钱有啊,我先是押了所有的银子赌他中省元,又押了所有的银子赌他中状元,一不小心就赢了这么多了……”唐夭夭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从家里拿的一万两,现在还给爹,剩下的就算是利息了……” “我……” 唐财主张了张嘴,才意识到了,他除了能用她的零花钱来威胁她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想到这一点,他的语气立刻软下来,劝道:“夭夭啊,这京师不是什么好地方,也没有什么好人,你和爹回灵州,爹保证不催你成亲,你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 “我不回去。”唐夭夭摇头道:“我在灵州又没有什么朋友,回去还不无聊死。” 唐财主拍了拍大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的,能把你迷成这样,连家都不回了!” “爹!”唐夭夭瞪了他一眼,羞恼道:“谁迷他了,你别乱说!” 唐财主拍了拍桌子道:“你没迷他骑在他身上干什么,这是你一个黄花闺女能干的事情吗?” 唐夭夭气愤的挥了挥手:“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们是清白的!” 唐财主冷哼一声,“男女之间有清白吗?” “那是你思想不纯洁。”唐夭夭看着他,说道:“他拿我当兄弟,我拿他当姐妹,不行吗?” 说罢,她便甩甩头,大步的走出去。 “你,你气死我了……”唐财主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一杯接一杯的灌着凉茶。 钟明礼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夭夭也是大人了,她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你瞎操什么心?” 唐财主对钟明礼吹胡子瞪眼,怒道:“你还有脸说,我当初是怎么叮嘱你的,我让你到了京师之后,替我好好照顾她,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我怎么了?”钟明礼看着他,说道:“夭夭在京师这段日子,吃住都在县衙,宁儿和小意是她的好朋友,照顾她照顾的挺好啊……” 唐济看着钟明礼,深吸口气,片刻后,才缓缓说道:“钟明礼,我是已经提醒过你了,你爱听不听,日后后悔的时候,可千万别来找我……” …… 唐宁看着气呼呼从房里走出来的唐夭夭,问道:“怎么,你爹要抓你回灵州吗?” “我不回去。”唐夭夭看着他,说道:“我今天就搬到隔壁去!” 唐宁客气道:“反正这里也有很多空房间,你随便挑一间都能住,搬过去还要招些丫鬟下人,太麻烦了。” 唐夭夭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住在你家,我有手有脚有自己的宅子,一会儿就搬走!” 唐宁看着她比刚才更加生气的离开,一时有些缓不过神,这又是怎么了? 许久,他才无奈的摇了摇头,女人啊…… 萧珏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看,又转头看着他,问道:“你又欺负唐姑娘,惹她生气了?” 唐宁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就不能是她欺负我?” 萧珏看着他道:“她只是武功好了些,武功再好也是女人,你自己不招惹调戏她,她会无缘无故的生气?” 唐宁承认,他以前是皮了点,作了点,一天不和唐妖精吵架斗嘴就不习惯,可刚才他真的老老实实的,女人有时候生起气来,就是这么的莫名其妙。 “这两天坊间又有些传言。”萧珏想到一件事情,看着他说道:“唐家似乎不介意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被百姓们知道,这几天传的沸沸扬扬的……”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大家族小姐逃婚私奔,自然是于礼教不合的事情,家族将其抓回来也无可厚非。 百姓们也不过是觉得,棒打鸳鸯的事情有些不好,但说到底,那也是大家族的家务事。 这件事传的开了,对于唐家反倒是一件好事,这一点家族丑闻,对他们的影响并不严重,甚至在很多人看来,唐家在此事上,是站着大义的。 百姓们只负责吃瓜看戏,但唐宁不是。 唐家暗中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还想着立牌坊,主意未免打的太好了。 他看着萧珏,说道:“和你商量件事情。” 萧珏诧异道:“什么事?” “赚钱的事。” …… 唐宁和萧珏商量的事情,也不止和他有关,刘俊,穆羽,黄昱龙,顾白等人都有份。 当然,到底要不要参与,还要看他们的意思。 唐人斋在京师的西区,住在东区的人,想要买书,则要穿过整座京师,极不方便。 而碰巧,那些整天没事做,就喜欢躲在家里对着话本抹眼泪的大家小姐,豪门千金,几乎全都住在东区的富庶之地。 所以他打算在京师东区开一家唐人斋的分铺,以方便住在东区的顾客。 萧珏看着他,疑惑道:“入股?” 唐宁解释道:“就是你们出钱,按照你们出银的多少,每月给你们分红,你帮忙问问刘俊他们愿不愿意参与。” 萧珏明白过来之后,便毫不犹豫的说道:“赚钱的事情傻子才不愿意参与,虽然他们家里有钱,但又不是他们的,唐家有钱吧,唐二傻还不是穷到要收那些泼皮的保护费,刘俊他们比唐二傻还穷,这种事情他们不会放过的。” 唐宁点点头道:“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萧珏拍了拍了胸膛,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他们。” 送走了萧珏,唐宁转过头,看到唐财主从房间里走出去。 唐宁看着他,行礼道:“伯父好。” “哼!”唐财主看着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唐宁愣愣的站在原地------他既不欠唐财主的钱,也没有偷她女儿,他这是什么态度? 第两百三十八章 一被子 唐夭夭说搬走就搬走,下午就收拾了东西,搬进了隔壁的宅子。 两间宅子的格局差不多,装修类似,她买的宅子也早就完工了,不过唐妖精嫌再招些丫鬟下人麻烦,也不想一个人住在大宅子里,就一直住在这里。 唐宁帮她搬东西的时候,看到许掌柜跟在唐财主的身后,宅子里面,也已经有不少丫鬟下人开始忙活了。 在灵州他们两家就是邻居,现在到了京师,他们依然是邻居。 这就是缘分了。 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就要友爱互助,虽然唐妖精不是一个友爱又有爱的邻居,但看在她可爱的份上,也算的上是一个好邻居。 唐济在宅子里转了一圈,点头道:“这地方还不错。” 许掌柜笑道:“小姐选的地方,自然不错。” 唐济收回视线,看着他,皱眉道:“老许,我在信里是怎么和你说的,我让你盯着她点儿,你就是这么帮我盯着的?” 许掌柜面有难色,说道:“掌柜的,我收到您信的时候,小姐她已经搬出红袖阁了,这……,我也无能为力啊。” “算了!”唐济挥了挥手,说道:“夭夭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赚了那么多银子?” 许掌柜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应该不会有假,唐公子先中省元,再中状元,这赔率高的很,连押两次,赚上几十倍,不是难事。” 唐济黑着脸,怒道:“这个臭小子!” 对女儿零花钱的管制,是让她乖乖听话的终极手段,也是最有效的手段,现在她坐拥百万两的身家,无论是在灵州还是在京师,都有自己的产业,以后怕是再也不能用银子来威胁她了。 想到这里他就来气,挥了挥衣袖,看着唐夭夭将东西往一个院子搬,四下里看了看,忽然问道:“这隔壁……” 许掌柜道:“隔壁就是唐公子家。” 唐济仔细回忆了一下,按照两座宅子的地形和布局,这座院子邻着的,岂不就是那小子的后宅? “不行!”唐济大步的走进来,说道:“这座院子我住,夭夭你去住另一边。” “我不去!”唐夭夭仰着头说道:“我东西都收拾好了,不想再收拾一次。” 唐济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她推了出去。 “我要睡觉了,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唐夭夭说了一句,便直接关上了门。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想到刚才在房间里面的父女对话,脸上的表情有些羞怒,羞怒之后,却又变的茫然。 秀儿看着她,好奇道:“小姐,你怎么了?” 她用被子蒙着头,躺在床上,说道:“不要烦我,让我睡一会儿……” 院外,许掌柜看着唐财主,问道:“掌柜的,您这次带这么多人来京,是不打算回去了吧?” 唐济叹了口气,说道:“谁让我生了这么一个好女儿呢……” …… 唐宁和萧珏说的事情,第二天就有了回应。 虽然有“官不与民争利”一说,但京师的官员权贵,真正不涉足商业的,又有几家? 无非是多绕几个弯,将自家产业,交给管家或是亲戚打理而已。 刘俊跟着萧珏刚刚进来,便忍不住说道:“唐兄,要说赚钱这种事情,你最在行,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穆羽也是一脸的后悔,说道:“当初科举的时候,我们要是肯跟着你买,现在早就不愁银子花了!” 刘家,黄家和穆家,都是京师的夕阳家族,曾经显赫一时,但随着家族的没落,影响力也不同往昔。 当然,即便是再没落,豪族也是豪族,依然拥有很深的底蕴,但刘俊等人只是家族年轻一辈的子弟,平日里的例钱和常人相比,自然是天文数字,但要是和唐夭夭这样的富一代比起来,则是比乞丐都寒酸。 他们那点儿微末的零花钱,是远远不够他们平日里消费的。 唐宁笑着说道:“具体的事情,萧珏应该已经和你们说过了吧?” 刘俊点头道:“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件事情,我们全听唐兄的,我应该能拿出来一千两,也就是这两个月少吃几顿酒,少睡几个姑娘的事情。” 黄昱龙想了想,说道:“我也能拿出来一千两。” 穆羽笑了笑,说道:“那我也出一千两吧。” “顾白那家伙不在,我先替他答应下来,他也出一千两。”萧珏看着唐宁,说道:“我出五千两。” 省试的时候,萧珏豪赌了一把,如今的身家,自然不是刘俊几个人能比的,唐宁还没有出银,便已经有近一万两的启动资金了。 便是在东市那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一间大书坊,也用不了那么多银子,但银子多了总是没有坏处,有了足够的银子,就可以建更大的作坊,请更多的工匠,排版刊印的速度也会大大加快。 分铺的事情,唐宁第二天就安排下去了。 为了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书坊开起来,唐夭夭的方法很值得借鉴,简单粗暴的买下相邻的几间店铺,然后将之打通,重新修缮一番,挂上唐人斋的牌子就可以了。 以唐人斋如今在书坊圈子的影响力,甚至不需要太多的前期宣传,“唐人斋”这三个字,就是最大的金字招牌。 当然,宣传做的好,银子少不了,要想打出唐人斋东城区分铺的名气,还是需要有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书坊的销量显示,除了《西厢记》和《牡丹亭》这样的言情故事之外,带有浓重玄奇色彩的本子也极受欢迎,《长生殿》便是近期卖的最好的一本。 从趋势上来看,京师这些千金小姐的喜好,似乎在从古典言情向仙侠言情转变。 要有爱情,有亲情,还要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最好和仙神术法之类的扯上关系…… 《白娘子传奇》他已经写好了,《宝莲灯》正在修改,到时候,不仅能赚眼泪,还能赚银子…… 他已经让小如和小意看过了,两女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止都止不住,结果就是昨天晚上他连谁的床都没上去,一个人睡的书房。 在刊印之前,他还得拿过去给唐夭夭看看,毕竟书坊除了他这个老板之外,还有唐夭夭这个老板娘,书坊的任何事情,她都有权知道。 不知道唐财神在不在家,在灵州的时候唐宁就发现了,唐夭夭的老爹好像不太待见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 他不愿意去做触霉头的事情,想了想,拿着稿件,轻松的翻过院墙。 “呀!”站在院子里的秀儿小丫鬟吓了一跳,见到从天而降的人是他之后,才拍了拍胸脯,放下心来。 唐宁看着她问道:“夭夭在家吗?” 秀儿摇了摇头,说道:“小姐说要是你来了,就说她不在。” 唐宁瞥了一眼唐夭夭的房间,不知道她又在生什么闷气,不想见他就不见吧,他将手里的稿子放在桌上,说道:“你记得把这个拿给她就行,我走了。” 说罢,他又从院墙上翻了过去。 从翻墙的流畅程度来看,唐宁觉得他这段时间的武学进展十分明显。 下午他在书房修订《宝莲灯》的时候,唐夭夭才从外面走进来,将那稿子放在桌上,眼睛有些红肿,不满道:“你怎么总是写这些让女孩子流眼泪的东西……” 事实证明,只有让京师的这些千金小姐流泪,才能赚到她们的银子。 不过唐宁现在不打算和唐夭夭说话,谁让她早上装自己不在的。 谁还不是个小公主,谁还没有一点脾气了? 他连头都没抬,也没有看她,继续改稿。 唐夭夭看着他,问道:“你哑巴了?” 唐宁这次看了她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唐夭夭看着他,生气道:“好,不说话是吧,有本事永远都别说!” 唐宁本能的觉得唐妖精这两天情绪有些不太对劲,以前她虽然莫名其妙了一些,但却从未有过这样无理取闹的情况。 这种时候,就不能和她赌气了。 他瞥了唐夭夭一眼,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觉得我们这些凡人,不配和你这样的仙女说话……” 唐夭夭怔了怔,低下头问道:“你在生我早上不见你的气?” 唐宁看着她,问道:“你早上为什么不见我?” 唐夭夭看了他许久,忽然揽着他的肩膀,说道:“唐凝凝,你记住,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谁跟你一被子了!”唐宁嫌弃的推开她,说道:“我还嫌你睡觉流口水呢!” …… 唐济和钟明礼走进院子,说道:“我已经约束过夭夭了,你也约束好你家姑爷……” 钟明礼看着他:“约束夭夭,她会听你的话?” “我是她爹,她敢不听我的话!”唐财主看着他,大袖一挥,说道:“那小子在房里吧,我找他商量点事。” 他大步迈进房间。 书房内,唐夭夭将唐宁按在床上,骑在他身上,怒道:“敢说我睡觉流口水,信不信我打的你流口水!” 第两百三十九章 女大不中留 唐宁有些尴尬,也有些郁闷,他们一个是京县的一把手,一个是富甲天下的巨贾,都不懂进别人房间先敲门的道理吗? 被一个女人三番两次的骑在身上,他堂堂状元,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唐济的脸色又黑成了锅底,看着唐夭夭,沉声道:“你给我出来!” 唐夭夭从唐宁身上下来,跟着他走出去。 钟明礼留在房间里,看着唐宁,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你们感情好,但到底男女有别,嬉笑打闹,都要注意分寸。” 唐宁有些无奈,还有些心酸。 他也不愿意总是被女人骑在身下,他也想要翻身做主啊,但翻身也要看对象,以唐夭夭的武力值估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他在唐妖精面前,应该是翻不了身的。 除非他不那么皮。 可要是不能想皮就皮,那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院内的亭中,唐济看着唐夭夭,问道:“上次是草地上,这次是床上,下次你们打算去什么地方?” 唐夭夭平静的说道:“你误会了。” 唐济眉梢一挑,问道:“他说你睡觉喜欢流口水也是误会了?” “……” 唐夭夭解释道:“那是我那次不小心在他房里睡着了。” 唐济看了她一眼,说道:“就算是误会,但别人会觉得这是误会吗,孤男寡女,共处一床,别人只会以为你们干柴烈火,如果让小意看到了,你怎么解释?” 唐夭夭想了想,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能明白就好。”唐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进来,我有事要和你们两个商量。” 唐宁目光平静的看着唐财主,唐济同样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片刻之后,唐济才终于开口问道:“我听许掌柜说,京师的“唐人斋”是你们两个开的?” 不知道他刚才在外面和唐夭夭说了什么,明显是不准备计较刚才的事情了,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是我们合作开的。” “有件事和你们商量一下。”唐济看着他,说道:“我准备在京师新开一些店铺,到时候,希望能在你们的书后插上一页店铺的信息,做做宣传。” 唐宁看了唐财主一眼,能在十几年的时间里,打下唐家这么大的家业,这位唐财主,眼光果然不一般。 唐人斋的,在京师的销量异常火爆,若是在书中插上广告,每天不知会被多少人看到。 这几乎是最好的宣传方式了,他们几乎什么投入都不需要,只要一页广告,之后等着顾客上门就行。 相比于派人在街上发传单,贴告示,这种方法简单快捷,便被动为主动,在短时间之内,就能取得很好的效果。 甚至连唐宁自己,都还没有想到,广告费可是一笔巨款,若是运作的好,利润甚至要超出本身。 不过,唐财主怎么说也是唐妖精的爹,他也不好和他开口谈钱,看他这副样子,好像也没有给钱的意思,唐宁想了想,还没开口,唐夭夭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给钱!” 唐夭夭看着唐财主,说道:“按条收费,每条一千两,每页不超过十条,包页可免费送一条。” “给钱?”唐财主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向我要钱,我可是你爹!” 唐夭夭一脸正气的说道:“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意,我要是因为你是我爹就不向你要钱,怎么和别人交代?” “别人?”唐财主目光望向唐宁,说道:“唐小子,你打算收我的钱吗?”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夭夭说的有道理。” 唐财主脸上浮现出怒色,站起身,大怒道:“你小子骗了我的女儿还不够,现在还想要我的钱……” 果然人越有钱就变的越抠门,唐财主这分明是打算空手套白狼,坐地生财啊! 而且什么叫骗了她女儿,唐妖精虽然妖了点,但也精着呢,谁能骗得了她,她要是不精,怎么会向自己的亲爹收钱? “一码归一码。”唐夭夭看着唐财主,说道:“这也是爹你教过我的,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生意场上无父子,当然,你是我爹,我会给你便宜一些,要是换做别人,就两千两一条了……” 虽说女大不中留,但也没见过胳膊肘往外拐的这么快的,唐财主站起身,咬牙道:“好,好,好,一千两就一千两!” 唐财主一口茶没喝就走了,走的时候有些生气。 唐宁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他明明占了大便宜,一页比别人省下了好几千两银子,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说别的,这一次,大义灭亲,公私分明的唐夭夭真是让他刮目相看。 唐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夭啊,以后咱们家的生意,就交给你做主了。” 眼看着就要到七月了,最迟八月初,就要到翰林院入职。 到时候,他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闲,生意上的事情,自然是没空管了。 这种时候,一个靠谱的生意伙伴就显得尤为重要。 唐妖精连自己的亲爹都公事公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伙伴。 “对了,还有件事。”唐宁看着她,说道:“以后有什么话能不能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上床……” …… 近些日子,唐人斋在京师的名气扩散的极快。 唐人斋出品的《长生殿》和《桃花扇》,带起的热度,全然不逊于前些日子的《西厢记》和《牡丹亭》,在京师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中尤其受欢迎。 唐人斋在京师的西区,而京中的达官贵人则大都聚集在西区,想要买上最新的一卷,要穿过整个京师,每到新卷开售之日,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甚至有前一天晚上就过去排队的。 前几日,唐人斋分铺的开张,则是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 唐人斋分铺,在京师东市最繁华的街道上,由几家店面合并而成,于前几日正式开张。 今日乃是新书开售之日,早早的便有人在门口排成了长队。 本着唐人斋出品,必是精品的准则,即便是他们还没有看到书的内容,但只看到书的作者,那位未曾露过面的才女唐凝凝,便对内容水准没有丝毫怀疑了。 “这次的书名叫《白蛇传》啊,听名字就知道,这必定又是玄奇的妖魔神仙故事。” “你没看前几天的宣传,这次讲的是人妖相恋,据说书中的女子,是一条修炼了千年的蛇精……” “那许仙真是个禽兽啊,居然连蛇都不放过!” “这算什么,前一阵子,不还有连鬼都不放过的吗?”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知道,这人和蛇是怎么……,嘿嘿,你们懂得。” …… 唐人斋对面的一处酒楼,二楼靠窗的某桌。 刘俊看了看下方排队的长龙,笑道:“我就知道,跟着唐兄,不会吃亏。” “这《白蛇传》的故事,我在唐人斋也看过了,觉得也没什么出彩啊……”黄昱龙摇了摇头,说道:“讲的好像是一个老和尚拆散了一对相恋的人和妖,二十年后他们的儿子考上状元,救了父母,一家团圆……,这故事真有那么多人喜欢看?” “你们不懂,京师的那些大家闺秀们,就喜欢这个调调。”顾白抿了口酒,忽然道:“这故事,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第两百四十章 苏狐狸的猎物 “雨心碎,风流泪……” “梦缠绵,情悠远……” 小小和小月一边玩飞行棋,一边唱唐宁新教给她们的歌曲,两个女孩子都是标准的萝莉音,声线虽然稚嫩,气息也不成熟,但语调欢脱,活力满满,让人听了便会甜到心里去。 润王站在她们的身边,他现在是小月的跟屁虫,因为她不仅能在白纸上写字,还烧的一手好菜,这些菜大多数他都没有吃过。 方小月在厨艺上的天分,唐宁早就见识过,意外的是,润王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天赋。 方家有吃货的基因,这一点唐宁是确定的,无论是方新月还是润王,都很好的体现了这一点。 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基因是决定做菜好不好吃的,唐宁很怀疑,方家人应该也是有这个基因的。 而方小月很好的将对食物的追求,转移到了厨艺上。 方小月在京师一个朋友都没有,小小也是,于是她们就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两个女孩子年纪相仿,很快就熟悉了,虽然小小要比她大上两岁,但看起来,似乎方小月才是姐姐,即便是老乞丐每天都会为她准备药膳,这些日子,她再也没有饿过肚子,营养也能跟得上,但身体长久积弱,要想改变,也不是一日两日之功。 润王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跑到唐宁身边,问道:“先生,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妖精吗?” 唐宁抬头看了看和小意小如在亭子里说话的唐妖精,润王问的这个问题,他还真不好回答。 要说有,他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见过,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也告诉他,这世上是没有妖精神仙的。 要说没有,仔细想想,唐宁自己其实就是一只妖精,和唐妖精不同的妖精,更不是苏媚那样的狐狸精。 人们经常把自己理解不了的东西冠以妖魔鬼神之说,从这一点来看,唐宁是符合这个定义的。 赵圆一脸的忐忑:“如果修炼五百年的蛇精就能化成人形,那要是有妖精在我们身边,我们岂不是不知道?” “妖精也不一定会害人。”唐宁看着他,说道:“白素贞和小青不就是好妖精,或许也有妖精想嫁给你呢。” 赵圆想了想,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我才不要娶妖精,要娶也是娶仙女……” 润王这个孩子很奇怪,他有时候会表现出不符合年纪的睿智,有时候问的问题又太傻,情商和智商,显然不怎么匹配。 春兰秋菊,各有千秋,妖精和仙女,也各有各的魅力,只有小孩子才会做选择,大人……,呵呵。 润王虽然撩人很有一套,但说到底,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 《白蛇传》的大卖,很快就在京师卷起了一阵浪潮。 唐宁原以为唐财主只是在每一卷的尾页打几个简单的广告,没想到他居然将唐家在京师开的药铺名字改成了“保和堂”,而这正是书中许仙当学徒的那家药铺。 此外,他还临时做起了纸伞生意,请了高明的匠人,在伞面上绘制了白蛇传的插图,直接将这些定制纸伞摆放在书坊门口售卖,五两银子一把,一把伞的价格是《白蛇》一卷价格的十几倍。 更重要的是,那些大家小姐,居然真的愿意花五两银子去买一把伞! 他再怎么说,都是唐妖精的爹,唐宁总不能让伙计赶他走,也不好收摊位占用费什么的,没想到这还不是结束,唐宁没有阻止,他居然更加变本加厉。 唐财主除了做白蛇传的伞之外,还做团扇,白素贞同款耳环,小青同款发钗,还有青白二妖的服装,唐宁没有触及的周边产品,全都被他做了。 这其中的利润,比他们卖书还大,唐宁看着都眼红。 唐夭夭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唐宁忍不住对她招了招手:“夭夭,你过来下。” 唐夭夭在他对面坐下,问道:“什么事?” 唐宁将刚才想到的事情一一告诉她,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这些生意我们自己来做,可能比单纯的卖书还要赚钱,我们这次亏大了……” “岂有此理!”唐夭夭气呼呼的站起来,“我去找他!” 唐宁也是近些日子才发现,唐夭夭非常适合做管家婆,但凡涉及到生意和银子,她从不感情用事,和亲爹也是明算账,把钱交给她,唐宁十分放心。 以前对她的了解不够深入的时候,居然觉得她败家,想想真是不应该。 他没有等来唐夭夭,却等来了唐财主。 唐财主看着他,语气不善道:“你又给夭夭灌什么迷魂汤了?” 唐宁诧异道:“我灌什么迷魂汤?” 唐财主怒道:“你没有灌什么迷魂汤,她会跑来让我把那些生意的利润分给你们一些?” “伯父消消气。”唐宁为他倒了杯茶,坐下说道:“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白蛇和青蛇,我们都是在国子监版权处注册过版权的,没有得到我和夭夭的允许,您不能私自商用。” “别和我说什么版权!”唐财主看着他,怒道:“你抢我女儿就算了,现在连我唐家的生意都要抢,你是不是还在打我唐家产业的主意?” 唐宁拍了拍桌子,怒道:“伯父,你诬蔑我就算了,你怎么能凭空诬蔑夭夭的清白!” “诬蔑?”唐财主比他更加恼怒,“我唐家这么大的基业,以后都是要留给夭夭的,现在她却和你做起了生意,我让她回来打理唐家生意她都不肯,这难道不是抢吗?”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夭夭是人,不是东西,更不是木偶,她也有自己的想法,唐伯父你虽然是她的父亲,但也不能替她安排好一切,况且她天生好强,您难道没有看出来,她并不想依赖唐家,她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出一番成就……” 唐财主眯起眼睛看着他,说道:“你对她挺了解啊……” 唐宁谦虚道:“一般了解。” “一般了解也知道她睡觉喜欢流口水?” “……” 唐财主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走的时候,心情看上去好了许多。 不容易对付的唐财主就这么被他摆平了,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唐夭夭,唐宁得意道:“怎么样?” 唐夭夭掩饰住嘴角的笑容,暗啐一口,看着他,说道:“你才不是东西!” 他刚才替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她居然只记住了“不是东西”,女人的关注点总是很奇怪,唐宁懒得和她计较。 和萧珏他们晚上约了吃饭,地方选在天然居,仔细想想,自从他大婚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苏媚了。 唐人斋分铺的生意火爆,第一笔分红已经给他们送去了,接下来便是每月一次,要不了几个月,他们的本金就会回来。 几人进了天然居,萧珏看了看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问道:“你不去看看苏姑娘吗?” 刘俊等人也立刻起哄,脸上露出你我都懂的笑容。 “你们不要笑的那么猥琐……”唐宁看了看他们,说道:“我和苏姑娘只是朋友,单纯的朋友……” 萧珏摇了摇头,说道:“就算只是朋友,来了也应该打个招呼吧?” 他这句话说的倒是不错,唐宁走到苏媚的小院门口,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一颗脑袋就从门里探了出来。 是那位叫做小桃的丫鬟。 “呀!”小桃看到他,大叫一声,说道:“小姐,小姐,他又来了!” 苏媚从里间走出来,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看来最近这些日子,她休息的并不怎么好。 唐宁见到她看自己的眼神,不由的有些后背发凉。 这一刻的苏媚,像极了发现猎物的狐狸。 唐宁开口道:“我……” “别说话。”苏媚走到他面前,说道:“陪我睡会。” 她的眼神看的唐宁有些心虚,后退几步,忙道:“我还有事,一会儿来看你……” 苏媚伸手点在了他的颈间,然后将他横抱起来,看着呆立在门外的萧珏等人,说道:“我和他有些事情要谈,你们今天随便吃,都算我的……” 院门“砰”的一声关上,萧珏身体颤了颤,回过神来。 刘俊摇了摇头,说道:“果然,这仙女也有落凡尘的时候。” 顾白一脸的羡慕,捂着胸口,喃喃道:“有点难受,让我缓缓。” 萧珏望着紧闭的大门,刚才苏媚说的话他不是没有听到,这哪是有事要谈,这分明是有觉要睡啊! 什么单纯的朋友,他们也是单纯的朋友,怎么不见他和自己一起睡? 第两百四十一章 影射 “哎,你放下我……” “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你再这样我喊人了啊!” …… 苏媚面有疲态,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你喊吧,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唐宁哑口无言,许久才道:“才不见半个多月,你怎么变得这么流氓了?” 被苏媚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抱进房间,唐宁觉得很羞耻,更羞耻的是,居然被萧珏他们看见了,那位叫做小桃的丫鬟,更是全程跟在苏媚身边。 苏媚将他扔在床上,唐宁屁股摔的有些疼,可是被点了穴道揉不了,咬牙道:“你,你轻点……” 他觉得苏媚这次对他不太友好,和以前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忍不住问道:“我这些天都没见你,也没有得罪你吧?” “你还知道你这些天都没有来见我?”苏媚看着他,表情有些幽怨,“你知道我这些天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吗?” 唐宁好奇问道:“你之前都是怎么睡的?” 苏媚想了想,说道:“那时候啊,那时候已经习惯了,现在反倒不习惯了,都怪你!” 女人果然都是不讲道理的。 不过唐宁也能理解,这大概就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样,两辈子加起来,单身了二十多年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告别单身之后,食髓知味,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唐宁问道:“那个香囊没用吗?” 苏媚有些委屈的说道:“开始那两天还有些用处,后来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她说话间,已经将唐宁卷进被子里,滚到床角,然后自己在床边躺下,一条光洁的手臂搭在被子上,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好了,别说话,我要睡觉了。” 唐宁面对着墙壁,说道:“我还没吃饭呢。” 苏媚打了一个哈欠,说道:“先睡觉,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饭菜。”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这个姿势不舒服,你给我换个姿势,让我平躺着吧。” 苏媚让他平躺着,唐宁动了动脖子,说道:“你离我远点,你吹气吹的我脖子痒。” 苏媚怒道:“你怎么这么多事!” 唐宁望着屋顶,问道:“我昨晚睡够了,现在睡不着怎么办?” …… 唐宁真的不困,他只是饿而已,但是被苏媚点了穴道,身体动不了,也干不了别的什么,只好闭上眼睛休息。 闭上眼睛也不得安宁,苏媚睡觉并不是像他一样平躺着,而是侧着身子,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脑袋正对着他的脖子,呼吸出来的气流,吹的他脖子有些痒,心也痒痒的。 唐宁打算回忆一部恐怖片冷静下,恐怖片他脑袋里还有不少存货,以前很少看国外的片子,国产恐怖片更是没看过,倒是对八九十年代的港片比较感兴趣,他总觉得苏媚的身上,就有一种八九十年代港星的风情。 一部片子大概是一个半小时,不到一个时辰的样子,看完了苏媚还没有醒来,唐宁打算自己也休息一会儿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动静。 他感觉到苏媚似乎是醒了,而且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此刻她正睁开眼睛看着他。 他的脸忽然被人扯了扯,扯了扯还不够,苏媚将手掌贴在他的脸上,揉捏起来。 唐宁睁开眼睛,问道:“玩够了没有?” 苏媚的手立刻便缩了回去,从床上爬起来,帮他解开穴道。 唐宁揉了揉肚子,说道:“你只顾着睡,我都快饿死了!” “小桃,去叫人送些饭菜过来。”苏媚向门外喊了一声,小丫鬟立刻应答。 时间过了这么久,萧珏他们应该早就回去了。 唐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的一世清白,全毁在今天了。 睡饱了的苏媚,精神明显好了许多,食欲看样子也不错,唐宁吃了两碗,她也吃了两碗,四菜一汤,被他们两个人解决了个精光。 唐宁吃干净了一抹嘴,说道:“我走了,下次再见。” 苏媚看着他,问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唐宁想了想,说道:“再看吧。” “再看是怎么看?” “……” 唐宁觉得对于苏媚来说,他就是一支安神香,也不知道她这到底是心理还是生理上的病,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不能每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只是陪她睡觉。 苏媚有些依依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小桃站在她身旁,想了想,说道:“小姐,我们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让他天天陪你睡觉?” 苏媚白了她一眼,说道:“我也可以嫁给他,这样他也能天天陪我睡。” “就算是小姐真的嫁给了他,他也不能天天陪小姐睡啊……”小桃想了想,说道:“他家里还有两位娘子,小姐最少也要三天才能轮到一次……” 苏媚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说道:“小孩子别乱说话,玩你的藤球去……” …… 唐人斋新铺开张,为了吸引客人,留住客人,《白蛇传》每天都会发售一卷。 这也是因为在分铺开张之前,唐宁便早早的做了准备,《白蛇传》全文在开张前就已经雕版完成,印制和装订,花费不了太多的功夫。 随着剧情渐入佳境,每日的新卷,也便成为京中无数人最为期待的事情。 每天早上,天色微亮之时,唐人斋门口,便有人大排长龙。 “那法海老秃驴,甚是可恶!” “雷峰塔倒,西湖水干……,这怎么可能,这老秃驴,分明是不想放她出来!” “她们的儿子一定要考上状元,把她从雷峰塔里救出来啊!” …… 唐人斋门口排队的客人,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衣装亮丽,明显是丫鬟打扮,其中也有不少青衣下人,一边排队等待,一边小声谈论。 中有一名青年神神秘秘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白蛇传》的故事,听起来很熟悉?” 在他身后排队的少女疑惑问道:“怎么熟悉了?” 青年左右四顾,问道:“这法海秃驴棒打鸳鸯,将白素贞囚禁在雷峰塔中十八年,要等到白素贞的儿子高中状元才有可能放他出来------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故事有些熟悉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故事有些熟悉。” “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我也有这种感觉……” …… 周围众人疑惑议论间,忽有一人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脱口道:“我知道了!” 众人的视线纷纷望向他。 那人压低声音,小声说道:“这《白蛇传》中的状元郎,说的不就是当朝状元郎吗,白素贞被法海秃驴关在**塔中十八年,那位唐家小姐,也是被唐家囚禁在家中十八年,十八年后许仕林高中状元,新科状元,今年不也是十八岁?” “我明白了,这《白蛇传》,说的其实就是唐家!” “可惜啊,许仕林高中状元,还能够一家团聚,但唐家背景何其深厚,就算是状元郎也无能为力……” “这个唐家,简直太可恶了,比法海老秃驴还要可恶!” “小声点小声点,要是被唐家的人听到,饶不了你!” …… 唐家,刚刚回到家中的唐琦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有下人脚步急促的跑进来。 第两百四十二章 暴怒 唐琦面前的桌上放着几卷书册。 他看了那管家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管家面带忐忑的说道:“回老爷,这是近来坊间流传最广的一部话本,名为《白蛇传》。” 唐琦知道管家不会因为一部话本就来打扰他,等着他的解释。 管家抬眼看了看他,语气更加忐忑,说道:“这部,这部的内容,有影射唐家之嫌。” “又是影射?”唐琦闻言,眉头拧了起来。 今年京师那些写话本的穷酸书生胆子莫名的大了起来,先是有《西厢记》的唐钊,影射唐昭,使得京师百姓对唐家积攒了不少的怨气。就连陛下也让他平日里多多约束儿子,明显的表示出了对于唐家的不满。 不知这《白蛇传》,又是一个怎么影射法? 虽说这些东西,都对唐家造成不了实质性的损害,但声名狼藉容易,想要重新积攒名声,却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之功,唐家自今年来,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皆是对家族产生了不利的影响。 他没有时间去细看这中的内容,皱着眉头,问道:“这里面是怎么影射的?” 管家小心翼翼的说道:“影射,影射的是二小姐的事情。” 唐家如今只有一位大小姐,管家所说的,自然不可能是唐水,想到某个可能,唐琦面色沉了下来,拿起一卷《白蛇传》,仔细了看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他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内容。 他将手中的书卷扔下,一巴掌拍在桌上,大怒道:“好大的狗胆!” 这《白蛇传》虽然不像是《西厢记》和《牡丹亭》,指名道姓的讽刺唐家,但全书中处处暗讽,却是比指名道姓更加明显。 书中那棒打鸳鸯的法海秃驴,正是暗喻唐家。 那被困在雷峰塔下中的白素贞,岂不就是他的二妹? 而那文曲星下凡,即将考取状元的许仕林是谁,还用想吗? 读书人提笔诛心,先是有那藏头藏尾的李清,现在又蹦出来一个不见首尾的唐凝凝,说不得这两人根本就是同一人,而那幕后操控之人,自然不言而喻。 “好算计啊……”唐琦脸上阴沉之色更浓,喃喃道。 他的目的,便是让唐家处在百姓的谴责之中,京中像唐家这样的大族,最重声名,一旦丢了名声,虽然还能凭借权势在京中安稳的立足,但却不会长久。 这件事情,唐家一个处理不当,便又会被推上风口浪尖。 虽然他没有与唐家正面交锋,但此举却比任何手段都管用,唐家根本不能任由民间的风向被他推动。 现在京中的书籍刊印一事尽归康王管,想通过朝廷去解决,是不太可能了,但即便是不能借助朝廷,唐家也不会任由此事继续发展。 唐琦思考了片刻,低声道:“去将昭儿找来。” 唐家,另一处小院,唐水大步走进去,穿过院子,迈进房间,将一份书卷放在桌上,说道:“小姑,这是今天早上才发售的最新卷,好不容易才买来的。” 她坐在清丽妇人对面,单手托腮,说道:“这个唐凝凝到底是谁,写的书这么好看,不知道结局怎么样,结局要是不好,我就找到她,让她改成一个好结局!” “你呀,要好好改一改你的脾气了。”清丽妇人看了看她,无奈道:“你马上就到桃李之年了,再这么下去,京师可没有人敢娶你。” “我还有一年才满二十岁呢。”唐水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的说道:“大不了就一辈子陪着小姑,不嫁人喽。” 清丽妇人看着她,笑问道:“不嫁人,你爹娘会答应吗?” “他们不答应就不答应,反正我现在也不用爹给我零花钱。”唐水目光望向窗外,说道:“等我的零花钱花完了,我就找表弟要,他可不缺钱,身为弟弟,孝敬姐姐是应该的……” 两人在房间说着话,屋内的气氛,比这十余年来的任何一段时期,都要轻松愉悦的多。 与此同时,唐昭带着几名下人快步的走出唐家,正对着唐家的一处街角,几名乞丐站起了身。 …… 方小月以后要常住京师,像她这个年纪的王公贵族子弟,很多都会被送到宫学,和皇家子弟一同读书。 前些日子,方鸿便让她进宫学就读,这几天,她都是和赵圆一起过来的。 方小月和赵圆坐在亭中写宫学先生留下的作业,唐宁在一边教小小写字。 他在纸上写了一个字,问道:“小小,你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吗?” “这是萧。”小小低声说了一句,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另一个字,说道:“这是唐。” 唐宁怔了怔,看着她,诧异道:“小小原来识字啊,是谁教你的?” 小小放下笔,小声道:“是嬷嬷教我的。” “嬷嬷?”唐宁看着她,问道:“那现在嬷嬷在哪里?” 小小低着头,说道:“有一天嬷嬷出去买包子,我去找她,被人抓走了,然后就没有见过嬷嬷了……” 唐宁知道,小小的父母兄长,很早就意外离世了,为了不让她想起更多难过的事情,他并没有多问,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以前的事情。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小小都会写什么字?” 小小想了想,说道:“嬷嬷教了我好多好多……” 唐宁教小小识字,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或是想要将她培养成和小意一样的才女,他不过是觉得,只有读书识字,才能见识到一个更加广阔的世界,同样也能知事明礼,他可不想小小以后被老乞丐教成一个遇事只懂得动手的小魔女。 他已经认识一个大魔女了,不想身边再多一个小魔女。 唐宁取了一本书过来,发现小小真的认识不少字,除了极个别生涩难懂的,她居然都认识。 唐宁随手测试了一下润王,发现就连润王都没有她识字多,不知道皇子们是不是都是这样,陈皇这是硬塞给他了一个什么徒弟。 唐宁刚刚将小小不认识的那几个字教给她,就有一名伙计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来,说道:“公子,不好了,我们的分铺被人砸了!” 唐宁不慌不忙的起身,说道:“去看看。” 他走出家门的时候,看到唐夭夭也气势汹汹的从家里出来,他上前两步,抓着她的手臂,说道:“你急着做什么?” 唐夭夭满脸怒气,说道:“分铺都被人砸了,你说我急什么,别让老娘知道这是谁干的!” “别整天老娘老娘的,先去看看再说。”唐宁拍了拍她的肩膀,慢悠悠的向分铺的方向走去。 唐夭夭心里又气又急,抓着他的胳膊,怒道:“磨磨蹭蹭的,等你走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唐宁被她连拖带拽的赶到了地方,已经临近闭市,街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几名伙计鼻青脸肿的站在店铺门口,将被破坏的桌椅板凳搬出来。 唐夭夭走过去,皱眉道:“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徐掌柜一瘸一拐的走出来,说道:“不知道是什么人,都是生面孔,他们跑进来乱砸一通就跑了,还说我们要是再卖《白蛇传》,就一把火烧了我们的店!” “岂有此理!”唐夭夭一脸怒色,“一定是万卷楼或者别的书坊干的,我去找他们!” 唐宁再次握着她的手腕,说道:“急什么,万一不是他们干的,岂不是冤枉好人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几道人影从门外走进来,萧珏走在最前面,问道:“这是怎么了?”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刘俊等人看着一地狼藉,更是勃然大怒,大声道:“谁干的!” “查!” 刘俊转过头,看着一名下人,说道:“一个时辰,给我查出来是谁干的,敢砸老子的店,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第两百四十三章 群殴【第三更】 刘俊很生气,不只是他,黄昱龙和穆羽也很生气。 平日里仗势欺人的应该是他们这些纨绔,虽然他们不经常做这种事情,但被人上门砸了店铺,要是传出去,也不用在这个圈子混了。 这已经不是银子的问题了,而是尊严问题。 “不让卖书,再卖就放火烧店?”刘俊冷静下来之后,听了徐管事的话,不怒反笑:“谁给他们的狗胆,在这京师,还没有人敢这么狂!” 顾白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别的书坊?” 刘俊拍了拍桌子,说道:“真要是别的书坊,老子让他们一家也开不下去!” 顾白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刘俊有这样的能力。 刘家虽然已经不同以往,但底蕴还在,刘俊要是主动欺负别人,刘家或许还会有点麻烦,但要是被欺负的是他们,被他占住了理,哪怕将这天捅个窟窿也没关系。 唐宁安抚好了唐妖精,正在清点铺子里面的损失。 其实损失也不大,也就是坏了几套桌椅,伙计们和那些人起冲突,受了些伤而已。 他走过去,看着徐管事,说道:“给今天受伤的伙计,每人支十两银子,当做汤药了。” 徐管事也没有多言,对他抱了抱拳,说道:“我替他们谢谢公子了!” “谢谢公子!” “谢谢公子!” …… 几名伙计纷纷上前行礼,一脸感激,十两银子,是他们好几个月的工钱了,今天的这一顿打,挨得值。 刘俊刚才派出去的下人从外面走进来,看着他,说道:“公子爷,砸店的人已经找到了,是在这东区有名的几个混混,他们是收钱办事,不知道背后是谁指使的。” 刘俊皱眉道:“不知道是谁指使的?” 万卷楼张管事从门外走进来,看着殿内的狼藉,诧异道:“徐管事,这是怎么了?” 徐管事看着他,皱眉道:“姓张的,这是不是你们让人干的?” 刘俊听闻此言,猛地拽住了张管事的衣领,怒道:“是你们干的?” “不,不是……”张管事急忙道:“我们哪敢干这种事情,你们用《白蛇传》影射唐家,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 “唐家,哪个唐家?”刘俊看着他,片刻后才明白过来,“你说的是礼部尚书家,怎么,礼部尚书就能胡作非为,就能随便砸别人的店了,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不是唐家的天下!” 他看着穆羽和黄昱龙,说道:“我们去找唐二傻,这件事,一定是他干的!” 说罢,他便大步的走了出去。 唐宁看着萧珏,问道:“他们行吗?” “放心吧。”萧珏点了点头,说道:“只要他们占着理,哪怕天皇老子也奈何不了他们。” 唐宁有些感叹,有家族做靠山的纨绔果然让人羡慕,不像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受了欺负,只能忍气吞声…… 京师某处酒楼。 二楼的某处包间中,有数道人影落座。 坐在首位的,便是唐家二公子唐昭,他的身边,是礼部侍郎之子刘里,在他对面的,是前些日子被当街殴打,案件闹得沸沸扬扬的武安侯之子徐寿。 唐昭抿了口酒,看向对面的一名年轻人,问道:“徐兄的腿好些了吗?” 徐寿看着他,说道:“劳烦唐兄挂念,已经好多了,唐兄的伤也没事了吧?” 唐昭脸色有些不自然,片刻后,脸上才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早就没事了。” “没事就好。”徐寿与他目光对视,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唐昭看着他,问道:“断腿之仇,徐兄难道不打算报了吗?” “我倒是想报,可惜找不到仇人。”徐寿摇了摇头,说道:“倒是唐兄被人如此羞辱,此仇不报,心中怕是不会舒坦吧?” 两杯酒灌下去,唐昭已经没了耐心,咬牙道:“我的仇当然要报,他得意不了多久!” 砰! 他话音刚落,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刘俊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看着唐昭,大声问道:“唐人斋是不是你让人砸的?” 唐昭看着他,皱眉道:“刘俊,你什么意思,唐人斋和你有什么关系?” “果然是你砸的!”刘俊脸上露出怒色,“你以为有唐家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了,老子的店都敢砸,揍他!” 唐昭的护卫早就被刘俊等人的护卫拦下,唐昭还没有反应过来,刘俊已经快步上前,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坐在一旁的刘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黄昱龙踹倒在地,徐寿拿起拐杖,指着穆羽,大惊道:“你们要干什么,唐昭做的事情,和我没有一点儿关系……” “你别过来,我腿还没有好……” “腿还没好,打脸总可以了吧!” …… 酒楼大堂,掌柜无奈的看着二楼的乱象,踹了一名正在看热闹的伙计一脚,怒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报官啊!” 唐宁再次见到刘俊三人的时候,是在县衙的大牢里。 虽然他们三个不像唐昭和刘里三人那样,身上多处挂彩,但脸上的青紫之色也不少。 群殴这项罪名,可大可小,但被殴打的,是东台舍人之子,武安侯之子,礼部侍郎之子,打人的,也都是京中贵胄子弟,怎么判都不容易,只能讲他们暂押此地。 唐宁觉得岳父大人现在一定很愁,因为这六人中,任何一人的背景,都不是他一个五品县令能得罪得起的。 唐宁叹了口气,看着刘俊说道:“你们还是太冲动了。” 刘俊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呵呵的看着他,说道:“唐兄,你现在也已经不是平民了,要懂得一个道理,在这京师天子脚下,只要你占着理,哪怕把天捅个窟窿,也不是什么大事。” 刘俊倒是说的轻巧,他孑然一身,又没有什么家族势力,怎么能和他们这些纨绔相比。 唐宁从牢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岳父大人正在县衙前堂踱着步子。 京县县令和地方县令不同,地方县令便是一县之主,在县内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几乎任何事情都能一人做主。 但京县县令不同,今天大家斗殴的可能是哪个国公的大孙子,明天调戏妇女的就可能是兵部尚书的小儿子,到时候,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只有他这个县令。 要判这件案子,也着实是难为他了。 唐宁对萧珏使了个眼色,萧珏走过去,笑道:“钟伯父,你刚来京师不久,对这里的规矩还不太熟悉,这平日里百姓之间的摩擦纠纷,县衙可以管,但遇到这种事情,就得将卷宗之类的统统移交刑部或是京兆府衙,他们知道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 钟明礼闻言,眉梢微挑,无论是刑部衙门还是京兆府衙,处理这种事情,都比他要方便许多。 …… 唐家,刚刚得到刑部消息的妇人大步走进堂内,焦急道:“老爷,昭儿怎么会被刑部抓了?” 唐琦手上拿着一封信,皱起眉头,喃喃道:“刘家、黄家、和穆家怎么牵扯进来的?” 那妇人摇着他的胳膊,说道:“老爷,您有什么事情,就不能派下人或者管家去做,现在昭儿被抓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唐琦放下信,说道:“小小书坊,也敢暗讽我唐家,昭儿便是有过激的行为,也属正常,几个小辈打架而已,刑部不会小题大做的……” “可昭儿还在刑部……” 唐琦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你不用再担心了,我会让三弟去一趟的。” …… 唐人斋,萧珏看了看唐宁,遗憾的说道:“唐家要是派了管家或是下人,这件事情,就大有文章可做,可唐二傻做这件事情,反倒很容易和唐家撇清关系,刑部应该不会怎么罚,最多赔些银两而已……,倒是这《白蛇传》一出,唐家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挽回的名声,就连一点儿都不剩了……” 第两百四十四章 谁干的! 《白蛇传》的情节正是精彩之时,许仕林能不能中状元,白素贞能不能从雷峰塔中出来,许仙能不能一家团聚,在今日的这一卷就会揭晓。 天色刚亮,就有不少人在唐人斋门口排队等待。 可今日,他们并未等来唐人斋开馆售卖,只等来了唐人斋歇业一天的消息。 “我们天不亮就过来了,这算什么?” “说歇业就歇业,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是啊,这不是耽搁事情吗!” …… 众人等在唐人斋门口,得知今日歇业之后,语气中颇多抱怨,愤愤不平。 有知情者为唐人斋抱不平,解释道:“这也不能怪唐人斋,昨天才有一帮恶徒将他们店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今天还怎么营业?” “什么,竟有此事?” “京师天子脚下,何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莫不是唐人斋得罪了什么人?” 众人闻言,纷纷大惊。 “得罪了什么人还用说吗?”有人小声说道:“《白蛇传》影射的是谁家你们不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任由唐人斋这么开下去?” 有人意识过来之后,愤恨道:“那家人做了丑事,还不允许别人说了?” “本来倒是没什么,他们这么做,岂不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 “谁让人家家族势大呢,惹不起,惹不起啊!” 唐人斋门口的顾客怨气甚大,店铺之内,一名伙计看着徐管事,好奇的问道:“《白蛇传》不是已经全都刊印完毕了吗,我们今天为什么要歇业?” 徐管事瞥了他一眼,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混到现在还只是个伙计?” 伙计疑惑的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你话多!” …… 唐宁睡了一觉醒来才听萧珏说,刘俊和唐昭他们,昨天晚上就已经被刑部放出来了。 京师的公子哥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为了包厢位置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有很多,不管是刑部还是京兆府衙门,处理此事都有经验。 一般来说,只要不闹出人命或是伤残,这两个衙门只会口头上的教育教育,然后便会由这些纨绔的家人将他们带回去,好生管教。 昨日的斗殴是由刘俊三人引起的,但事出有因,即使唐昭没有承认唐人斋的事情是他做的,但无论是刑部衙门还是京师百姓,心中都清楚得很。 不过,唐昭做这种事情,自然不会亲自出手,就算是找到了动手砸店铺的人,也指认不到他的身上。 没有凭据,这件事情,便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 刘俊的一只眼眶还是黑的,怒道:“这次算他唐二傻走运,要是还有下次,我一定扒他一层皮下来!” 萧珏看了看他,问道:“这次你爹没揍你?” “这次他凭什么揍我?”刘俊撇了撇嘴,说道:“又不是我先惹事的,是唐二傻先让人砸了我们的店,这就是打刘家的脸,刘家虽然比不过唐家,但也不是这么容易欺负的!” 刘俊看着唐宁,说道:“唐兄,你可别怂,这《白蛇传》,继续往下出,我倒要看看,他们唐家还要不要这个脸,他们要是还敢使阴招,刘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唐昭第一次派人砸店,并不知唐人斋刘俊等人也有份,现在知道了,若是继续为难,那就是不给刘家面子,不给黄家和穆家面子,不给萧家和顾家面子,这几家虽然没有唐家这么如日中天,但要是被人捆成团用脚踩,脸面也就丢尽了。 一名下人从外面走进来,恭敬道:“公子,外面有人拜访,说是康王府的管家。” 家里的几名下人,是刘老二在帮里挑选的精英弟子,处事机灵,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一位中年男子就被他带了进来。 那康王府管家看着他们,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唐大人,萧都尉,刘公子……” 唐宁看着他,笑道:“康王殿下真是客气,又派管家来送礼了……” 中年管家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说道:“唐大人误会了,殿下这次不是来送礼的。” 不等唐宁回答,那管家便干笑两声,说道:“昨日的事情,康王殿下都已经听说了,特意让小人过来告知唐大人一声,殿下有心相助,若是唐大人想要揪住此事,殿下可以出手……,只是此事本就不大,效果怕是有限,还是动不了唐家根基。” 唐宁笑了笑,说道:“替我谢过康王殿下,只是刑部对此事已有判罚,若是再劳烦殿下,岂不是会让殿下得罪刑部,实在是不智。” “小人知道了。”管家笑了笑,说道:“小人这就回去回禀殿下。” 院内只剩唐宁和萧珏之时,他看着唐宁,说道:“你想利用舆论压力,逼迫唐家就范?” 不等唐宁回答,他便摇了摇头,说道:“唐家被你搞了这么好几次,在京师已经声名狼藉了,就算了写了《白蛇传》《青蛇传》,也只是对唐家名誉上有损,要是他们铁了心不要脸,你也做不了什么,除非唐家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激起众怒……” 唐宁摇了摇摇头,说道:“唐家做什么事情,我们又管不着……” 康王府。 康王听完管家的禀报,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作为端王的死对头,他当然希望唐家越狼狈越好,但昨日的事情,对他而言,实在是芝麻绿豆的小事,不值得出手,若是强行扩大,得不偿失。 可对状元郎,他又要表示出足够的关心,自他入京之后,自己和端王的争斗,便屡占上风,尤其是他对唐家采取的手段,让他十分满意。 如今他能够审时度势,适可而止,更是说明他是一个知进退的聪明人,以后可堪大用。 康王望着远处,叹息口气,若是唐家再做几件蠢事,那一切便都能顺理成章,可惜,唐琦和唐淮,一个个都是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指望他们再出错,还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 唐家。 唐琦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唐昭,说道:“这件事情,你不用再出手了,没想到他居然将这么多人都拉拢了过来,若是再有什么动静,势必会引起他们的不满……” 萧家、顾家、刘家等家族虽然比不上唐家,但任何一个,都不是唐家能随意欺辱的,他们若是绑在一起,便是唐家都要暂避锋芒。 如今国子监被康王插了一脚,牢牢把控书籍刊印一事,无法从官面上动手。 唐人斋背后,又有这么多豪门子弟,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唐家做出什么举动,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难以招架。 这个暗亏,唐家算是吃定了。 唐琦叹了口气,二妹心性纯良,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狡猾如狐的儿子? …… 算计来算计去,和人斗智斗勇,不是唐宁喜欢做的事情,他除了喜欢皮之外,最近这一段时间的爱好,无非就是练练功,做做……菜。 整天想着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和那些老狐狸相斗,很费心神,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小狐狸了。 他昨天做梦,就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白狐狸,不仅如此,他还遇见了一只母狐狸,那只母狐狸居然还会武功,整天威胁他让他和她一起睡觉…… 后来,那只母狐狸已经不满足于让他陪睡,而是让他和她一起生孩子的时候,唐宁终于惊醒了。 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不是惊醒,是被唐妖精摇醒的。 唐夭夭一脸的愠怒,说道:“唐人斋昨天晚上被人烧了,你还睡!” 唐宁从床上爬起来,大惊失色,问道:“你说什么?” 唐夭夭看着他,说道:“有人昨天晚上在唐人斋放了一把火!” “竟然有这种事情!”唐宁捂着胸口,痛心道:“这到底是谁干的,太过分了!” 第两百四十五章 怨气冲天 唐宁捂着胸口,一脸痛心。 唐夭夭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几眼,忽然说道:“你的表情怎么这么假?” 唐宁怔了怔,问道:“假吗?” 唐夭夭点点头,确信道:“假。”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唐宁重新躺回床上,说道:“你先出去一下。” “为什么?” “我没穿裤子。” “无耻!” …… 唐人斋今天依然没有开门营业,这次根本不用解释,百姓们只要站在街头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原因。 唐人斋的两扇大门已经被烧毁,只剩残骸,牌匾虽然无损,却也熏的漆黑,被拆了下来。 左邻右舍还在议论着昨夜的那一场大火,个个心有余悸。 唐人斋两旁可都是店面,左边是布庄,右边是粮店,要不是昨夜唐人斋伙计发现的早,怕是这两家店铺,也要遭那池鱼之灾。 而此地身处闹市,房屋密集,一旦火势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语气愤慨的说道:“这唐人斋的伙计是怎么回事,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不知道小心点!” “小心又有什么用?”另一人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是再小心,碰到有心人,也依旧没办法。” “你说这是有人故意纵火的?” “我可没有这么说,只是听说唐人斋两天前被人砸店的时候,那人放出话来,要是他们不听话,下一步便不是砸店那么简单,而是将整间铺子给烧了,不知道和昨夜的放火案有没有关系?” “竟有此事!” “这么说,放火的,是那唐家?” “我什么都没说,走了……” …… 百姓们围着唐人斋议论,街坊邻居人心惶惶,买书的客人趁兴而来,败兴而归,看了看这破落的店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开门营业。 这该死的唐家,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看书了! 人群之后,一名白发老者从袖中掏出小本,一边记录,一边愤懑的说道:“不顾后果,闹市放火,天子脚下,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唐宁和唐夭夭走进唐人斋的时候,徐管事正坐在里面唉声叹气。 唐宁走过去,问道:“损失怎么样?” “公子小姐来了。”徐管事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损失倒是没有什么大损失,幸亏伙计们发现的早,很快便扑灭了火,就只是大门被烧坏了,不过这放火的人也太坏了,这是真的要烧掉我们的店啊,一群生儿子没……” “哎……”唐宁挥了挥手,说道:“虽然放火的是他们,但我们也要文雅一些,不要说脏字,也不要骂人……” 徐管事只能无奈点头。 唐宁看着他问道:“报官了吗?” 徐管事点头道:“京兆府衙的差人早上就过来看了,说是会尽快找到纵火之人。” “屁的尽快!”闻讯而来的刘俊一脸狂怒:“这事儿要不是唐二傻干的,我刘字倒过来写,他们唐家还真当京师是他们唐家的天下了,我这次非得让唐家褪一层皮下来!” 唐宁走过去,安慰道:“刘兄先不要这么生气,或许凶手另有其人……” “不可能!”刘俊一巴掌拍在桌上,说道:“这是唐家在给我们几家警告啊,这件事情唐兄你别管,此事已经不是你能插手的了。” 他回过头,说道:“老黄,老穆,你们真要看着唐家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吗?” 穆羽沉着脸说道:“我先回去告诉我爹。” 黄昱龙也点了点头,说道:“我也先回去一趟。” 三人走了之后,萧珏才从外面走进来,摇头道:“他们几家只能算是小打小闹,锦上添花,别忘了告诉康王殿下一声……,他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 唐宁看着唐人斋大门处的狼狈,叹息口气,有些心疼的说道:“这可是刚刚装修好的新铺,再修一次,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 萧珏四下里张望张望,说道:“我觉得,至少也要有个十万两吧?” 康王府。 刚刚起床,正在洗漱的康王听管家说完之后,一口漱口之水便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唐人斋昨天被人烧了?谁干的?” 管家立刻说道:“回殿下,放火的人还没有找到,京兆府衙已经全力在查了。” 康王擦了擦嘴,高兴道:“烧得好,烧得好啊!” “你派人……,不,你亲自去安慰安慰唐大人,就说本王一定帮他找回这个公道!”康王整理了一下衣装,说道:“准备一下,本王要去拜访拜访御史中丞。” 唐人斋被人纵火,只用了不到一个早上的时间,就近乎传遍了整个京师。 哪怕是京兆衙门被烧,消息也不会流传的如此之快。 怎奈何唐人斋这个名字,每天都在牵动着京师成千上万人的视线,接连两天买不到《白蛇传》的新卷,那些各大府中的丫鬟下人,要是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根本没有办法和自家的主人交差。 京师某处深宅,衣衫华丽的小姐看着自家丫鬟,问道:“什么,又没有买到?” 那丫鬟低头道:“小姐,我早上起了个大早,但是去唐人斋的时候,发现唐人斋被烧了,他们也就没有书卖了。” 那千金小姐皱眉道:“前天说被砸了,今天又说被烧了,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奴婢不敢!”那丫鬟立刻道:“是真的被烧了,小姐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听说是唐人斋得罪了人,那人不肯放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再卖书……” “算了算了。”年轻小姐挥了挥手,走到一处堂内,坐在桌前的中年男子看了看她,说道:“女儿家的,不要总是待在房里看那些话本,多学学女红,这些东西不精,过两年出嫁可是要被别人笑话的。” 年轻小姐坐到桌前,说道:“爹你又说我,我今天可没看。” 中年男子看了看她,随口问道:“怎么,你这几天看得那一部什么白蛇的,出完了?” “没出完。”年轻小姐气愤的说道:“本来是快要出完的,可是那书坊得罪了人,前天被人砸了店,昨天晚上连铺子都被人烧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完。” “竟有此事?”作为御史的中年男子看着她,说道:“你和我详细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与此同时,京师的另一些高宅之内。 一名女子处罚了办事不利的下人,咬牙道:“这个唐家,到底搞什么鬼,先是封禁了《西厢》和《牡丹》,现在连《白蛇》都不让人看,实在是太讨厌了!” 一妇人听了贴身丫鬟的理由,摇头道:“得罪了唐家,这小小书坊,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希望这《白蛇》不要夭折才好。” 某处庄园,几名女子聚在一起,愤愤道:“该死的唐家,连书都不让人看,陛下怎么就不管管他们呢!” …… 短短的时间之内,京师怨气冲天。 唐府。 唐昭起床之后,身上某些地方还隐隐生疼,在心中将刘俊等人咒骂了一百遍,这才走到某处厅中,准备用早膳。 他刚刚踏入厅内,便有数道视线望了过来。 他的脚步一顿,心中不由一惊,问道:“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第两百四十六章 弹劾 唐昭走进堂内,看到全家人包括他的父亲,大伯三叔在内,所有人的视线都望着他,即便是唐昭并没有做什么亏心事,此刻也觉得心中一阵发虚。 唐淮看了他一眼,目光便移了回去,说道:“坐下吃饭吧。” 唐昭心中惴惴不安的坐下。 唐琦看了看他,目光又望向唐淮,说道:“昭儿这两天一直在家中休养,也没有接触外人,不可能是他。” 唐昭怔了怔,问道:“我,我怎么了?” 唐琦淡淡的说道:“唐人斋昨夜被人烧了。” “什么,唐人斋被人烧了?”唐昭闻言大喜,说道:“烧的好,烧的好啊,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做的,简直大快人心!” 唐琦看着他,问道:“你觉得会是谁做的?” “这我哪里知道,刘俊他们得罪的人多了,像刘里啊,徐寿啊,还有……”他说着说着,忽然一怔,问道:“你们不会怀疑是我让人干的吧?” “我们不怀疑,但是有人怀疑。”唐琦目光望向门外,喃喃道:“好计策,这步棋下的妙啊,就是不知下棋的是康王,还是另有其人……” …… 唐人斋被烧的当天,便立刻开展了修缮工作,并向广大读者保证,三日之内,唐人斋必定重新开张。 为表歉意,三日之后,除《白蛇传》会将剩余几卷同时推出之外,另一本唐凝凝的新作,《宝莲灯》,也将开始第一轮预售。 从摆在门口的书籍简介便可看出,这《宝莲灯》,是比《白蛇传》背景更加宏大的另一个玄奇世界,唐凝凝区别于李清的地方,便是她不仅能写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更是极具想象力,能凭空虚构出一个背景宏大的虚幻世界,老少男女咸宜。 每日都有不少年轻才子走进唐人斋,除买书之外,还要打听打听那唐凝凝的身份,怎奈何,那唐人斋上到管事,下到伙计,对此皆是一问三不知,让不知多少人败兴而归。 赵圆对于《白蛇传》不太喜欢,但却非常喜欢《宝莲灯》。 少年人总是喜欢热血故事,唐宁的这一版《宝莲灯》不同于以前的动画版,也不同于央视版,而是考虑到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和三观,对多个版本进行了杂糅。 赵圆读到一处,忍不住问道:“先生,齐天大圣孙悟空是谁?” “这是另一个故事了,以后有时间再告诉你。” 《西游记》讲的是佛道之争,写出来可能会惹麻烦,唐宁目前还没有这个打算。 虽说出版这一块是康王在管,但有些事情,康王也兜不住。 比如唐宁之前想写的杨戬桃山救母,但这样一来,影射的不仅是唐家,还会将皇家也影射进去,出了事情,连康王都罩不住,也就被他取消了。 从他决定写《白蛇传》开始,近乎每一步,他都做了好几手打算,自然不会在关键时刻犯这种低级错误。 京师一家小小的书坊被烧,看似没有溅起多少水花,暗中却不知有多少波流涌动。 “康王已经安排了不少御史,被唐家接连两次骑在头上,刘家黄家等也不会坐视不管,明天的早朝一定会很热闹。”萧珏的消息比他灵通的多,下午的时候,就带来了一些有意思的情报。 “你还是不够狠。”萧珏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要是再咬咬牙,一把火将唐人斋分铺和总铺全烧了,旁边的店铺再烧几家,如果还能闹出几条人命,别说唐家了,就是端王都兜不住这件事,唐家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下来。” 做人总得有底线,他要是真的那么做了,和唐家还有什么区别? 他转头看着萧珏,疑惑道:“你在说什么,我一点儿都听不懂。” 老乞丐作为绝顶高手,要是放把小火也会被人看到,唐宁就要考虑以后要不要让他再教小小了。 萧珏还是有些不解:“没有你放火的证据,也就没有唐家放火的证据,真不知道你做这些事情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毁掉唐家的名声?” 唐宁看着他,问道:“你的病好了吗?” 萧珏摇了摇头:“还没有。”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病还没好吗?” “难道你藏私了?” “因为你话多!” 唐宁瞥了他一眼,挥手道:“病都没好你还不回去吃药,在这里瞎转悠什么?” …… 一件没有损失多少财物,也没有人员伤亡的纵火案,在这天天都有大事发生的京师,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情。 但唐人斋不同,只要唐人斋一天不开张,京师便有无数人都惦记着这件事情。 街头的行人路过唐人斋门口时,也会在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唐家”。 百姓心知肚明,这件事情背后,一定是唐家在捣鬼,但唐家在京师积威已久,他们也只能在心里暗骂而已。 百姓们不知道的是,今日之朝堂,因为这件事情,已经引得数位御史联名弹劾,向来不参与朝事的几位勋贵,也纷纷上奏,矛头直指礼部尚书唐淮。 为此,端王与康王在朝堂上激辩不已,就差大打出手。 御史们言辞激烈,杀人放火乃是重罪,更何况是在天子脚下,即便是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也应该重罚严惩,以儆效尤。 “行了。”陈皇揉了揉眉心,有些头疼的挥了挥手,说道:“此事交由刑部和大理寺严查,退朝!” …… 淑秀宫,陈皇躺在榻上,淑妃帮他揉着脑袋,问道:“是不是朝堂上又有什么大事,烦着陛下了?” “大事没有,破事倒是一箩筐。”陈皇闭着眼睛,喃喃道:“朕现在可算是明白了,这读书人的一支笔有多厉害,唐家经营苦心经营多年,才有了如今的名声,这才几个月,他只写了两本书,就将唐家的名声糟蹋的一点儿都不剩了。” 淑妃笑了笑,说道:“臣妾倒是知道这件事情,不过,臣妾觉得,这倒也不能怪状元郎,不管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谁对谁错,为人子者,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受苦,这也是人之常情。” “常情倒是常情。”陈皇点了点头,睁开眼睛,说道:“只是这又是状元救母,又是亲舅舅囚禁母亲,劈山救母的,简直是字字诛心啊,唐家将唐妤困在家中十数年,便是不想唐家名声受损,这如今哪是受损,简直是声名狼藉。” 淑妃疑惑的问道:“臣妾知道状元救母是《白蛇传》,这亲舅舅囚禁母亲,劈山救母,又是哪一出?” 陈皇笑了笑,说道:“这是唐人斋还未开售的新作《宝莲灯》,你要是有兴趣,朕让他送到宫里来。” 淑妃点了头,说道:“那陛下记得让他将《白蛇传》的最后几卷也一起送来,这状元郎也真是的,为什么不一次出完,这一天只出一卷,让人心痒痒……” “他不提早去翰林院就职,也不教圆儿读书,整天在家里写什么书影射别人……”陈皇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唐家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名声,心思全都白费了……” 淑妃看了看他,说道:“陛下可惜便可惜,笑什么呢……” 第两百四十七章 主动登门 “朕有笑吗?”陈皇捂着胸口,说道:“可惜了唐家这么多年的经营,朕这是痛心和遗憾啊!” 他的手捂在胸口上,脸上的笑容还是很灿烂。 淑妃继续为他按摩着脑袋,却是没有再拆穿了。 唐家在京师经营日久,不仅在朝堂之上党羽众多,因其把持礼部多年,掌管科举,在民间和仕林中的声望也一时无二。 最近这些日子,唐家的名声接连受损,这正是陛下乐于看到的。 陈皇在淑秀宫小憩片刻,这才回了御书房。 他坐下之后,似是无意的问道:“魏间,你说这把火,到底是诚儿放的,还是那小狐狸?” 魏间诧异道:“不都说是唐家吗?” “唐家哪有那么蠢?”陈皇摇了摇头,说道:“不太可能是诚儿,他想不到这样的方法,就算是想到了,也不会只烧个大门,如此说来,这一切都是那小狐狸策划的?” 魏间疑惑道:“啊,陛下说的,老奴怎么听不懂?这件事情,和康王殿下有关系?小狐狸又是谁?” “那小狐狸先是将萧家刘家黄家的那几个小子和他绑在了一起,这样一来,唐家若是发难,就得掂量掂量,刘家黄家不愿意因为一点儿小事和唐家交恶,但也不会容他三番两次的骑在他们头上……” 陈皇捻了捻下巴上的短须,继续道:“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诚儿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会死追到底,到时候,不管是不是唐家做的,唐家都洗脱不了嫌疑,朕倒是要看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唐家,也该安宁一些日子了……” ……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萧珏靠在亭中的柱子上,问道:“刑部和大理寺查不到唐家放火的证据,仅凭猜测又不能定罪,最多也只能恶心恶心他们而已,恶心又恶心不死人……” 唐宁没有开口,他便自顾自的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也够唐家喝一壶了,朝中许多御史咬着他们不松口,就等着找他们的破绽,不给出一个交代,刘俊和穆羽他们家也不会轻易放过的。” 唐宁目光望着某个方向,说道:“顺其自然吧……” 唐人斋在被烧的第三日就再次开张。 这一次,他们不仅那《白蛇传》的后续内容全都拿了出来,唐凝凝新作《宝莲灯》,更是直接出了十卷,后十卷也会加紧刊印,将在五日后全部售出。 “白素贞一家终于团圆了,真好啊!” “唐姑娘的新作,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三圣母真可怜,被自己的亲哥哥压在华山之下……” “这世上哪有这么狠心的哥哥和舅舅,就算是编故事,也未免有些太离谱了吧?” “呵呵,这种人怎么就没有了,三圣母才被压了十五年,在这京师,可是有人被自己的亲哥哥关了十八年呢!” “我的天哪,这凝凝姑娘,是要和唐家作对到底了!” …… 唐人斋重新开张,京师一众读者欢腾不已。 相反,唐家却是一片阴霾。 唐淮今日未去礼部,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两部话本。 一本是《白蛇传》,一本是《宝莲灯》。 民间百姓斥责唐家不顾亲情,无情无义,朝中御史争相弹劾,纵火案一事,至今未有结果。 唐家从人人敬仰,到如今的恶名远播,只用了短短几个月时间。 这原本只是唐家的家事,便是闹得京师人尽皆知,也不会有多么严重的影响,但有了这两部流行话本的引导,竟是直接将此事的影响扩大了千倍百倍。 唐淮低头看了看,有些自嘲的说道:“就因为这两本书?” 唐琦也有些难以接受,因为区区两部话本,便使得唐家声誉尽毁,纵使唐家背景通天,但堵不住百姓的悠悠之口,也插手不到已经被康王介入的国子监。 唐人斋纵火案一出,他们更是采取不了任何手段,反而要担心,若是唐人斋再出现什么纰漏,百姓和朝廷最先怀疑的,便是他们唐家。 唐淮沉吟许久,才开口道:“纵火案一事,便到此为止吧。” 唐琦想了想,问道:“那这两部书……” “随它去了。”唐淮挥了挥手,说道:“不要因为一条小鱼,误了大事。” 对于唐家而言,首要之事,自然是保证端王在朝堂上的力量,在这个过程中,唐家所失去的,都能在端王登位之后加倍的拿回来。 若是因为这些事情乱了阵脚,影响大局,则是得不偿失。 唐琦点了点头,说道:“我去安排。” …… 唐人斋纵火案一事,虽然刑部和大理寺仍在追查,但在朝堂上的热度显然消减了下去。 唐昭曾经命人砸了唐人斋,唐家为表歉意,向刘家等几个家族赔付了巨款,据说,那笔银子,已经足以买的下好几个唐人斋了。 砸店之事到此为止,而纵火的风波,也随之平息。 任谁都知道,这已经是唐家表示出来的态度了,若是再揪着此事不放,对谁都没有好处。 陛下虽然不满于唐家,有心削弱,但削弱不等于削除,这件事情只是对唐家某方面的声誉产生了影响,朝堂上的唐家,依然是那个可以呼风唤雨的唐家。 刘俊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说道:“唐家此次愿意出十万两,这五万两是唐兄应得的。” 唐家肯拿出来十万两,自然不是为了赔付,而是给出一个平息此事的态度,即便是刘家等家族,也不愿意将唐家得罪的太狠,便顺着台阶下了。 刘俊看着他,说道:“唐兄大可放心,经此一事,他们定然不会再对唐人斋出手了。” 唐宁点头微笑,说道:“刘兄辛苦了。” “应该的。”刘俊摆了摆手,说道:“怎么说这店铺我也有份,以后有什么事情,唐兄尽管招呼就行。” 刘俊离开之后,萧珏看着他,说道:“五万两不错了,宫里有惠妃,有端王,陛下不会真的拿唐家怎么样,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把唐家逼到这一步。” 唐宁忽然站起身,向庭外走去。 萧珏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唐家。” “唐家,这里不就是唐家吗,你要去哪个唐家?”萧珏喃喃了一句,居然怔住,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 唐府。 京师的唐府有很多,但说起唐府,百姓们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一定是位于京师东边的唐尚书府。 一门三杰都在朝堂,嫡女又在宫中为妃,所出皇子风头正盛,京师没有几个家族,能比唐家更加显赫了。 但显赫归显赫,近些日子,从唐府门口路过的行人,可没少对唐府吐口水。 这直接导致唐府的门房见到府门前有人路过的时候,眼睛都会死死的盯着,要是有人胆敢有什么不文举动,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这就是唐府啊,听说唐尚书将自己的亲妹妹关在府中十八年,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这件事情,京师何人不知,这等无情无义的人,居然能做到礼部尚书,朝廷真是瞎了眼……我呸!” “还真是和话本里写的一模一样,奶奶个腿的,这种人都能当大官,我也呸!” …… 唐府门房看到大街上又有人对着唐府吐唾沫,顿时大怒:“你们两个,站住!” 两人自是撒腿狂奔,门房一路追赶,也只是在其中的一人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自己还摔了个跟头。 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气喘吁吁的走回来时,看到唐府门口站了一人。 这是一名年轻人,身材欣长,生的俊俏至极。 年轻人身旁还有一名女子,身段高挑,样貌可人。 两人一看便非常人,门房走过去的时候,脸上露出笑容,问道:“公子找谁?” 年轻公子望着唐府,说道:“麻烦通知贵府主事之人,唐宁拜访。” 第两百四十八章 心思难猜 “大老爷不在,府里是二老爷主事,公子稍等,小人现在就进去通报。” 这一对年轻男女样貌出众,气质不凡,非富即贵,唐府门房也不敢怠慢,正要回去通禀之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一振,回过头,颤声道:“唐,唐宁,哪个唐宁?” 唐宁看着他,说道:“就是你想的那个唐宁。” 门房闻言,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京师谁人不知,新科状元唐宁和唐家有着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近些日子,唐家更是在他手上吃了不小的亏,他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来唐家? “你,你等一会,我马上去禀告!”他表情惊惧的说了一声,快步向唐府跑去。 跨过门槛的时候,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唐宁站在阴凉处,转头看着唐夭夭,说道:“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一个人来就行了,你不用跟来的。” 唐夭夭瞥了瞥他,说道:“来都来了,就不要再废话了。” 唐宁闭嘴不再废话,虽然这光天化日的,唐家不可能对他怎么样,但以防万一,还是带着唐妖精的好。 唐府,唐琦听完门房的禀报,也是怔了一瞬,才问道:“你说,谁?” 门房抬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他说他叫唐宁。” “唐宁!”唐昭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他还敢来这里,今天他进了唐府,就别再想出去了!” 唐琦伸出手,示意他闭嘴,然后才淡淡的说道:“让他去偏厅候着。” 唐宁和唐夭夭没有在门外等多久,那门房就再次走了出来。 这一次,门房对他们的态度明显没有刚才热切了。 他看了唐宁和唐夭夭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二老爷有重要的客人要见,你们先在偏厅等着。” 唐宁跟着门房走进唐府,看到有一名女子迎面走出来。 那女子手里拿着一颗苹果,看到他的时候,脚步顿住,脸上的表情无异于白日见鬼。 唐宁从她身旁走过,拿起那苹果,咬了一口,然后重新放在她手里。 他在偏厅中刚刚坐下,唐水便大步走进来,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唐宁看着她,疑惑道:“我不能来吗?” 唐水心中又急又气,这自然不是能不能来的问题,而是怎么来,什么时候来…… 唐家请他来的时候他不来,偏偏在他将唐家彻底得罪,近乎撕破脸皮,不可能和解的时候过来,唐家会怎么想,做了那些让唐家难堪的事情之后,他是来唐家炫耀的? 万一有些人恼羞成怒,他今天就危险了! “你别给我装糊涂!”唐水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就是来喝杯茶,坐一坐,可惜他们连杯茶都不给。” 其实就算是唐家奉上茶水他也是不会喝的,虽然他们不至于给茶里下毒,但要是吐口口水,他不也看不出来。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是唐家的人,给茶里吐口水都是轻的。 唐水看了看他,有些无奈,说道:“他们是不会见你,也不会让你见小姑的。” 唐宁从怀里取出一副用薄薄的竹片做的麻将,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玩几局?” 在目前他认识的人里面,打麻将应该是苏媚最厉害,唐夭夭虽然赌别的很准,但打麻将却几乎没赢过。 如果赌注再大一些,继续这么打下去,唐宁不仅能让她输掉肚兜,还能连她的人都一起赢过来。 可惜和她打麻将不赢钱,也不能总是赢她,赢得她不高兴了,她就会找机会报复回来,得不偿失。 唐水不会玩麻将,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才参与进来。 面对两个菜鸟,唐宁大杀四方,一个时辰,就把她们身上的钱都赢光了。 唐宁再一次胡牌之后,唐水将麻将扔在桌上,怒道:“不像话,你姐的钱也敢赢!” 说罢,就从唐宁这边抓了一把银票,比她自己拿出来的还要多。 唐夭夭看了看她,将唐宁剩下的钱也卷走了,看着他,说道:“这样才公平。” 犯不着为了几百两银子得罪这两个魔女,唐宁自认倒霉,站起身,说道:“走吧,回去了。” 唐夭夭将银票揣在怀里,问道:“你不是还有事情吗?” 唐宁遗憾道:“连杯茶水都没有,再不走就渴死了,明天来的时候,记得自己带上水。” 他和唐夭夭原路走回府门前,看到一名老者从外面走进来。 唐宁看了那老者一眼,忽然问道:“这位老伯,胳膊还疼吗?” 老者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袖管,抬起头,平淡的说道:“早就不疼了。” 唐宁疑惑的问道:“老伯胳膊是怎么断的?” “和人比武的时候,不小心弄断的。”老者随口说了一句,便从他们的身旁走过。 唐宁叹了口气,说道:“这打打杀杀的,一点儿都不好,去年我还在街上看到几条野狗抢食,走近一看,才发现它们争抢的,居然是一条胳膊,这些害人的野狗,官府也不管管……” 老者脚步一顿,仅剩的一条胳膊,拳头紧握。 …… 唐府后堂。 唐琦看着那名下人,问道:“他们只是在偏堂坐了一个时辰?” “也不是只坐。”那下人想了想,说道:“他们和大小姐说了好长时间的话,然后就走了……” 唐琦的眉头拧起来,低声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原以为他今天来是和唐家谈条件或是提要求的,却没想到,他居然只是在偏堂坐了一个时辰,就自己走了。 纵然他在朝多年,最擅长的便是揣度人心,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一点儿都看不清唐宁的想法。 从他进京开始,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大出他的预料。 那下人抬头看了看,忐忑的说道:“老爷,他走的时候说,明天还会来。” “那就让他继续在偏堂等着。”唐琦拳头握了握,说道:“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 唐人斋前两日日便将《白蛇传》全本售出了,《宝莲灯》也直接出了十卷,接下来的几日,则是不会再推出新卷。 即便如此,今日还是有许多客人,这些人大多都是售罄之后,没有买到的。 “许仙一家总算是团聚了,前几天看的人那叫一个揪心,昨天听人说了结局,我今天才敢来买,就怕凝凝姑娘写一个悲剧出来。” “凝凝姑娘什么时候写过悲剧,依我看,别看《宝莲灯》前面看起来压抑,但一定也是一家团圆的结局,小沉香一定能救出母亲的!” “哎,小沉香有名师教导,能救出母亲,可到底是,现实生活中,哪有这么多的团圆?” “是啊,昨天我还听说,状元郎亲自去了唐家,想要见母亲一面,结果,被唐家打发的在偏堂等了一个时辰,直到最后,都没有见到他的亲娘。”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听谁说的?” “听我七舅姥爷的邻居的二姑妈的女儿的舅舅的表外甥说的。” “你七舅姥爷的邻居的二姑妈的女儿的舅舅的表外甥?” “是啊,我七舅姥爷……的表外甥在唐家当下人,这是他亲眼所见,状元郎可真可怜,在唐家被冷落了一个时辰,连杯茶都没有喝到。” “这唐家也太过分了,让他们母子分离十八年,如今更是连见一面都不允许,这还是人吗?” “寒窗苦读,辛辛苦苦考取状元,到头来,竟然母子不能相见,可怜啊……” “唐家坏事做多了,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 唐家,唐琦悠悠的抿了口茶,听完下人的禀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债多了不愁,反正唐家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被京师百姓骂的体无完肤,也不介意他们再多骂几句。 他倒要看看,除了造谣影射这种下三滥的招数,这位新科状元,还有什么手段? 第两百四十九章 君前请旨 “唐家这次真的是彻底不要脸了,不管百姓怎么骂,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你接连去了四天,都没有一个主事的人肯见你……,人要是不要脸起来,还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萧珏一直都在关注着事情的进展,想了想之后,看着唐宁说道:“你和唐家的恩怨,算起来其实是唐家的家事,就算是陛下也不好插手,但是你可以请陛下下旨,让你见你娘一面,这是人之常情,想来陛下不会拒绝,唐家就算是不愿意,也不敢抗旨。” 唐宁随口道:“再看吧。” “再看吧?”萧珏看了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忽然问道:“你不会是早有打算了吧,天天去唐家坐冷板凳不是你的性格,你居然坚持了四天,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告诉我呗……” 唐宁想了想,看着萧珏,问道:“你说我要是请求陛下这件事情,陛下会答应吗?” 萧珏思忖片刻,分析道:“陛下会直接让你把你娘接出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要只是见一面的话,陛下不可能拒绝,百姓们都传成那样了,唐家不要脸,陛下还要呢。” 唐宁想了想,觉得萧珏说的有道理。 明天他正好要进宫一趟,太医院的医书还没有编纂完毕,他每隔几天,都要过去看看。 今天他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他走回房间,坐在小如身边,问道:“好了吗?” 小如放下针线,笑道:“一会儿就好了,可是小宁哥,既然我们有求于人,这个礼物,是不是有些轻了?” 唐宁揽着她的肩膀,说道:“这送礼之事,不是礼物越重越好,收礼之人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再说我们家又不像康王那样家大业大,送礼都是一箱一箱的送……” 小如点了点头,说道:“我听小宁哥的。” 娶老婆其实娶小如和小意这样的最好,一个乖巧听话,一个知书达理,反面例子就是唐夭夭和唐水,不知道老唐家造了什么孽,怎么净出这种妖女。 甚至就连苏媚都比她们强上一点,虽然她的温柔妩媚都是装的,但好歹也会装上一装,唐女侠向来都是做自己,连装都懒得装。 苏媚今天没有睡觉,而是在院子荡秋千,从表情来看,心情不佳,见到唐宁走进来,语气酸酸的说道:“呀,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唐宁走到院子里,说道:“随便走走,顺便送你一个礼物。” “礼物?”苏媚怔了怔,然后高兴的问道:“你知道我生辰快到了?” “你生辰这么快就到了?”唐宁惊讶道:“我记得你年初的时候说过,二十岁的生辰才过了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又过?” 苏媚黑着脸,说道:“年初的时候,我二十岁生辰才过了不到半年,半年很久吗?” “不久。”唐宁干脆的摇头,马上就二十一岁的老姑娘惹不起。 苏媚忽然警惕起来,说道:“既然不知道我的生辰,你为什么送我礼物?” 唐宁想了想,说道:“我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互相送一送礼物需要理由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苏媚看着他,说道:“你有事要求我?” 唐宁一脸的痛心疾苦,摇头道:“好心好意送你一件礼物,你太让我失望了……” 苏媚摇着他的胳膊,嗲声嗲气的说道:“刚才算人家不对,你送人家什么礼物?” 看了看自家小姐的样子,站在院子里的小丫鬟身体不由的抖了抖。背过身去。 房间之内,苏媚打开唐宁过来的时候背着的一个布袋,从里面拿出来一件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有句古话说得好: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如果她睡不着觉,就送给她一个大布娃娃。 很多女生睡觉,都要抱着一个布娃娃才能睡着,大多数情况下,这都是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唐宁自己不能做苏媚的娃娃,就帮她缝了一个,不仅如此,布娃娃身体里面,还藏了几个香囊,香囊里面,是有助于安神的香料,应该会对她的失眠症产生一点帮助。 针线活都是小如做的,主要是因为唐宁有事要求到苏媚,自己动手做出来的东西拿不出手,晚上睡觉抱着可能不会助眠,反而会吓的她更加失眠。 布娃娃比苏媚还要高,唐宁将它放在床上,说道:“你以后睡觉可以试试抱着它,或许会有效果。” 苏媚躺在床上,抱着布娃娃滚了滚,说道:“真的挺舒服,还香香的……” 她抱着布娃娃,看着唐宁,说道:“礼物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唐宁怔了怔,这女人怎么这么的现实,有了新娃娃就忘了旧人。 他在床边坐下,说道:“不急啊,我们再聊聊。” 苏媚捂嘴打了个哈欠,说道:“没什么好聊的,我要睡觉了。” “别啊,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你不是说没有事情要求我吗?” “不是求你,是请你帮忙。” “不帮。” …… 唐宁从她怀里把布娃娃夺回来,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说道:“不帮我就不送你了!” 苏媚从床上跳下来,冷笑一声:“老娘的地盘,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 清晨,唐宁坐在进宫的马车里,昏昏欲睡。 苏媚这个女人,简直就是土匪,有了娃娃还不够,非让他也陪着她睡了整整两个时辰。 导致他昨天大半个晚上都很清醒,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太医院重新修纂医书是一个很庞大的工程,有很多古方都需要推敲,虽然他只在老院长的熏陶下,看过几本医书,但见识却比他们长了几百上千年,往往能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从太医院出来,他才看着那名跟在他身边的宦官,说道:“我有事要求见陛下,不知可否通传一声?” 陛下自然不是想见就见的,只是眼前之人是新科状元,又被陛下看重,那宦官想了想,说道:“唐大人在这里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传。” 唐宁在太医院门前站了一会儿,没多久,那宦官就走回来,说道:“唐大人,陛下召见,请您跟我去御书房。” 唐宁不是第一次见皇帝,心中倒也平静,只是,当他被那宦官领进御书房,看到陈皇居然在吃着一碗什锦锅子时,心里还是难免的波动。 虽然看不清他碗里的东西,但这味道,唐宁再也熟悉不过。 陈皇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问道:“你找朕有什么事情?” 唐宁这次来,其实是想要陈皇兑现承诺的。 之前他救了淑妃的时候,陈皇曾经允诺过他一笔丰厚的赏赐,只是当时他说的是等他科举结束再说,现在科举已经结束那么久了,他都没有再提过,八成是忘了。 陈皇不说,他也不好直接提,又不知道怎么间接,总不能指着他的碗问他,有没有觉得这碗什锦锅子,很像他欠自己的那一个承诺? 唐宁想了想,问道:“年初之时,淑妃娘娘身体不适,如今已过数月,不知娘娘的病可有再复发?” “你倒是有心了。”陈皇看着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多亏了你指出了那药方的错误,淑妃的病,这几个月已经没有再犯了。” “如此臣便可以放心了。”唐宁长松了口气,说道:“淑妃娘娘无碍便好,至于陛下当时说的赏赐,臣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要。” “你不说朕险些就忘了。”陈皇想了想,看着他说道:“朕向来赏罚分明,有功自然该赏,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唐宁拱手道:“臣也是一名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天职,不敢要赏赐。” 陈皇摆了摆手:“朕说赏你便不会食言,当日是顾及你刚来京师,不易锋芒过露,此时则是没有这个担忧,你说吧。” 唐宁一脸为难:“臣真的不能要。” 陈皇想了想,说道:“既然你如此推辞,那朕……” 唐宁急忙道:“君无戏言,臣怎么能让陛下为难,臣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还请陛下成全。” 陈皇看着他,问道:“哦,什么事?” 唐宁躬身道:“臣恳请陛下下旨,让臣可以见臣的生母一面。” 陈皇想了想,若是唐宁想要将唐家二小姐接出来,他不好下这个旨意,毕竟这是唐家家事,但若是只是见上一面,则合情合理,他也没有什么为难的。 他看着唐宁,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朕准了。” 第两百五十章 再次登门 陈皇正要拟旨,想了想,又转头看着魏间说道:“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再另行下旨,魏间,你亲自陪他去一趟唐府,传朕口谕,让唐宁和唐家二小姐相见一面,任何人不得阻拦。” 魏间微微躬身:“老奴遵旨。” 不管是圣旨也好,口谕也罢,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唐宁抱拳躬身,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这件事情,是你们的家事,朕倒是不好插手,也只能帮你到这种程度。”陈皇看了看他,说道:“行了,十八年没有见过你的母亲,心里一定很着急,快去吧。” “臣告退。” 虽然没有圣旨那么大的阵仗,但口谕也是皇帝口谕,该有的排场还是不能少。 唐宁和那位魏公公一人一轿,轿前有禁卫开路,轿后有宦官相随,出了宫门,便直向唐府而去。 唐府门前,比起往日要热闹了许多,行人络绎不绝,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有许多人来回数次从唐家经过,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唐府的位置,并不处于闹市,事实上这一片区域所居住的,都是京中权贵官员,环境较为清幽。 只是近日来,状元郎日日来唐府,引得京中不少人好奇心大增。 书中有沉香救母,现实中也有状元郎救母,两者都是磨难重重,众人在心中对比起来,竟有一番别样的感受。 听说状元郎在唐府天天都坐冷板凳,唐府虽然每次都让他进去,但却从来没有人愿意见他,甚至连茶水都不会给他一杯。 听闻此事的百姓心中好奇,便想着来亲眼看上一看。 “状元郎也真是可怜,和自己的娘亲同在一处府内,却不能相见……” “唐家人好狠的心呐……” “状元郎今天怎么还不来,该不会是放弃了吧?” 众人聚在一处,小声议论的同时,也不忘对着唐家的方向,狠狠的吐两口唾沫。 唐府门房走过来,大声道:“干什么呢,走远点,说你呢,一早上见你在这里转了八回了,再不走,叫人把你腿打断!”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郁闷,唐家是大家族,就算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门房,但出门在外,脸上也有光彩。 可近来呢,那些平日里对他阿谀奉承的家伙,居然连正眼都不瞧他了,似乎他作为唐家门房,是一件十分丢脸的事情。 他自是知道那些人态度变化的原因,可不让状元郎见母亲的又不是他,他不过是唐家一个门房啊…… 心里有苦说不出,他只能暗叹口气,继续驱赶在唐家聚集的看热闹的家伙。 “你们是什么……”前方又有一群人走过来,他刚抬起手,看清楚之后,生生将接下来的话又咽了下去。 来人皆是披甲带刀,远远的便有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一看就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门房能够招惹得起的。 不远处围观的人群,更是一阵哗然。 “我滴个乖乖,这不是宫里的禁卫吗,他们来唐家干什么?” “你们看,状元郎怎么从轿子里下来了!” “难道是来接唐家小姐走的,状元郎要救母了?” …… 众人脸上的表情既疑惑又惊奇,远远的看着这边,唐宁和魏公公从轿子上下来,魏间笑呵呵的看着他,说道:“唐大人,请。” 唐宁同样笑了笑,说道:“魏公公先请。” 唐府的门房走上前,颤声道:“两,两位……” 魏间看了看他,说道:“传陛下口谕,”唐府现在是谁主事,让他快些出来吧。 “请,请进……”那门房先请两人进去,然后才看了站在门口的一名下人一眼,说道:“还不快去禀告!” 有皇家的虎皮到底不一样,唐宁来了唐家四次,一次都没有见到主人,这次刚刚走进唐家,便看到一名中年人快步走了出来。 唐琦快步上前,看着魏间,忙道:“魏公公到访,唐琦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至于站在一旁的唐宁,他则是选择性忽视。 一行人行至主厅,唐琦才看着魏间,小心问道:“不知魏公公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魏间笑了笑,说道:“传陛下口谕,状元郎思母心切,陛下特命我带他来唐家,见一见贵府二小姐,任何人不得阻拦,唐大人,还是快些请二小姐出来吧。” 唐琦看了看唐宁,目光很快又移开。 魏间亲至,便说明确有其事,若是陛下下旨让他将二妹接出去,他心中反倒怀疑,但只是见一面,想来应该是他求陛下下的旨了。 他沉思片刻,脸上便露出笑容,看了看身后一名下人,说道:“去请二小姐出来。” 从始至终,他便只看了唐宁一眼。 “是!”那下人应了一声,匆匆的走出去。 唐府某处小院,唐水走出门,看到有下人匆匆的隔壁院子而去,怔了怔,问道:“你干什么去?” 那下人立刻道:“回小姐的话,宫里来人了,老爷让我请二小姐出去。” “宫里来人?”唐水皱起眉头,问道:“宫里来人做什么?” “和,和那唐宁一起来的。”那下人看着她,说道:“说是陛下下旨,让那唐宁见一见二小姐。” “陛下下旨?”唐水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随着那下人走进院子,说道:“小姑,小姑你快出来!” 院内没有人影,屋内也没有应声。 唐水快步走进房间:“小姑……” 房内没有一道身影,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又重新跑回院中。 院子不大,可以说是一览无余,她再三确认之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时有些缓不过神,喃喃道:“小姑不见了!” 那下人更是吓的脸色发白,屋内屋外,每个角落都搜寻了一遍之后,颤声道:“这,这可怎么办?” 大堂之内,唐宁坐在椅子上,目光望着门外,魏间喝了杯茶,再次看向唐琦,问道:“唐大人,二小姐住的很远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唐琦心中也疑惑,站起身,说道:“我去看看。” 他刚刚走出门口,便有一名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说道:“老爷,不好了!” 唐琦看到他,心中莫名涌起一种不妙的预感,沉声问道:“慌什么慌,二小姐呢?” 那下人颤声道:“二小姐,二小姐不见了!” “什么?”唐琦面色大变:“怎么会不见了!” …… 唐宁坐在堂内,端起了茶杯又放下,看向魏间,问道:“魏公公,你说,他们会不会不让我娘出来?” 魏间笑了笑,说道:“状元郎放心吧,陛下的口谕,和圣旨没有什么区别,不尊圣谕就是抗旨不尊,唐大人是聪明人,不会做不理智的事情。”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魏间又喝了杯茶,这才疑惑道:“奇怪了,这都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了,便是再慢,也早该到了……” 他站起身,看到面沉如水的唐琦从外面走进来。 他看着唐琦,问道:“唐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琦看着魏间,嘴唇动了动,许久才低声说道:“魏公公,实不相瞒,舍妹,舍妹她不见了。” 魏间闻言,先是一怔,随后脸上就重新露出了笑容,说道:“唐大人,这个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笑……” 第两百五十一章 演技很差 唐琦脸色有些发白,说道:“魏公公,唐某并非开玩笑,只是舍妹她,她真的不见了!” 魏间脸上依旧带着和善的笑容,说道:“唐大人可以再找找,过了半个时辰,我再回宫复旨。” 这便是下了最后通牒了,唐琦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大步走出去,沉声道:“找,哪怕是把唐府掘地三寸,也要把二小姐找出来!” 他目光猛地望向一名丫鬟,问道:“你早上可有见到二小姐!” 那丫鬟不由的哆嗦一下,说道:“早,早上我送饭的时候,没有看到二小姐,我,我以为她还没有起床……” 唐琦脸色更加难看,问道:“昨晚呢?” “昨,昨晚,我是亲自看着二小姐睡下的……” 唐琦拳头紧握,唐府护卫众多,戒备森严,一个弱质女流,不可能不声不响的从唐府逃离,他扫视了下方一眼,说道:“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找!” 堂内,魏间看着唐宁,脸色有些尴尬,说道:“状元郎不必着急,兴许是令堂去了什么地方,再等等吧,先喝杯茶……”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怕茶里有毒。” 魏间笑了笑,说道:“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没毒,也可能有口水什么的……” 魏间脸上的笑容僵住,看了看手里的茶杯,将之缓缓放下。 以状元郎和唐家的恩怨纠葛,这似乎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而他刚才可是喝了不少茶水,一念及此,顿觉胃里一阵翻滚。 半个时辰之内,唐府的下人一间一间房间的搜查,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将整个唐府,搅的一阵鸡飞狗跳。 唐琦从外面走进来,看着魏间,艰难道:“魏公公,我们找遍了唐府,依旧没有找到二妹……” 魏间站起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回宫向陛下复旨了。” 他看着唐宁,笑道:“状元郎,我们走吧。” 唐琦怔怔的站立在原地,看着魏间和唐宁走出唐府,立刻对一名下人说道:“速去礼部,将大老爷请回来!” 虽然二妹的的确确是不见了,但早不见晚不见,偏偏在陛下下旨的时候不见,唐家如何向陛下解释? 便是他自己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便是欺君之罪,即便是唐家,也承担不起这个罪责。 他此刻心中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念头,吩咐完一名下人之后,又看向另一名丫鬟,说道:“你去端王府一趟,让端王想办法将消息传到惠妃娘娘哪里!” 唐府之内一片慌乱,唐府之外,闻讯而来的百姓,已经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刚才我好像看到宫里的内侍了,莫非陛下下了旨,要状元郎将母亲接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陛下就太圣明了。” “都这么久了,也应该出来了吧!” …… 人群望着唐府大门方向,议论纷纷的时候,门口处终于有了动静。 “状元郎出来了!” “咦,怎么没有看到那位唐府小姐?” “不对啊,状元郎的脸色很不好看,难道唐家竟敢抗旨?” “里面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宁对魏间拱了拱手,说道:“魏公公,麻烦您白跑一趟了。” “奉旨办事,不麻烦。”魏间笑了笑,说道:“我还要回宫复旨,就不送状元郎了。” “魏公公慢走。” 送走了魏间,唐宁再次看了一眼唐府的方向,转身离开。 人群中,终于有人壮着胆子,上前问道:“状元郎,见着令堂了吗?” 唐宁摇了摇头,大步离开。 消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在人群中传遍。 众人望向唐府的目光,再次发生了变化。 “这,唐家这是胆大包天啊!” “连陛下的话都敢违抗,唐家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嘶,抗旨不尊,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理唐家?” …… 啪! 皇宫某殿,陈皇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说什么,人丢了?” 魏间忙躬身道:“回陛下,唐家是这么说的。” 陈皇面色沉下来,说道:“人在他们唐家十八年,早不丢晚不丢,偏偏这个时候丢,一个大活人,能丢到哪里去?” 他说完便站起来,一只手按在桌上,说道:“朕不过是让他们母子相见一面,魏间,你说唐家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他们真的有造反之心?” 魏间低下头,说道:“陛下,此事尚未查明,老奴不敢妄言……” 陈皇平息下来之后,又重新坐下,喃喃道:“唐家没有造反的理由,也没有造反的胆子,朕量他们也不敢抗旨,可这人,到底哪里去了?” 他目光望向殿内某个位置,问道:“凌云,将一个人悄无声息的从唐家带出去有多难?” 凌云上前一步,想了想,说道:“回陛下,以唐家的守卫力量,若只有臣一人,尚且不能保证潜入唐家不被发现,便是宫中供奉,想要悄无声息的带一个大活人出来,也绝无可能。” 陈皇皱起眉头:“如此说来,唐家真的将人藏起来了?” 他话音落下,有一宦官上前,躬身道:“陛下,惠妃娘娘求见。” “就说朕忙着……”陈皇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又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便有一宫装妇人快步走进殿,说道:“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为唐家做主啊……” 陈皇看了她一眼,问道:“做什么主?” 宫装妇人道:“臣妾的妹妹被贼人掳掠出府,不知所踪,陛下一定要派人抓住贼人……” “她到底是被人掳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朕会让人严查的。”陈皇看了她一眼,说道:“倒是你们唐家,近些日子做的事情,闹的民怨沸腾,连朕都有些看不下去,唐家好歹也是大族,当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要了吗?” 宫装妇人脸色一变,急忙道:“陛下,那是唐家遭人造谣诬陷……” “到底是不是造谣,是不是诬陷,百姓心里有数,朕心里也有数。”陈皇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情,朕会查明的,你在宫里等消息就行。” 片刻后,宫装妇人走出大殿,行至另一处殿门口,压低声音道:“让唐尚书来见我。” …… 唐家门前的百姓们虽然已经散去,但一道道消息,却随之散播到了整个京师。 关系复杂者,更是通过唐家的下人,得到了确切消息。 状元郎四进唐家,不仅没有见到生母,也没有唐家人愿意见他。思母心切的状元郎,进宫求见陛下,好不容易才求来了一道允许母子相见的圣旨,结果到了唐家,却被告知他的母亲不见了…… “唐家这是将人藏起来了吧,这可是欺君啊!” “有胆气,连圣旨都不在乎,老子服了!” “唐家这是药丸啊……” …… 唐宁已经快要走回家了,唐水还跟在他的身后。 唐宁回过头看着她,好奇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唐水双臂环胸看着他,问道:“小姑不见了,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唐宁怔了怔,忽然捂着胸口,咬牙说道:“不管他们把她怎么了,这件事情,我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唐水看着他,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演技很差?” 第两百五十二章 无法无天 对他演技的批判,唐水不是第一个。 唐夭夭和苏媚都对他的演技做过评价,丝毫不给他面子的用了一个“假”字。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是北影上戏毕业的,也没有学过《演员的自我修养》,在表演上大概也没有什么突出天分,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唐水松了口气,看着他说道:“我不问你了,总之,你自己小心。” 唐宁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才走进家门。 唐夭夭说他演技不好也就罢了,连苏媚和唐水也这么说,说明他自己在这方面的确存在不小的缺陷。 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演技不好,人生这出戏很容易就会演砸了,在这方面,他还得再磨练磨练,提高提高。 皇宫某殿。 唐淮在两名宫女的带领下,一路目不斜视,踏进殿内。 虽说外臣不能进入后宫,但唐家是皇亲国戚,礼部尚书唐淮乃是唐惠妃的亲哥哥,与惠妃之间,并不需要避嫌。 唐淮刚刚踏进殿内,唐惠妃便快步上前,问道:“怎么样,小妤找到了吗?” 唐淮摇了摇头,说道:“府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她。” 唐惠妃在殿内踱着步子,问道:“除了家里,她还能去哪里?” 唐淮语气平静的说道:“看来我们还是小瞧了他。” 唐惠妃抬起头,问道:“什么意思?”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一个针对我唐家的局。”唐淮语气微叹,说道:“我们还是太大意了,他的每一步,都将唐家算计了进去……” “陛下已经对唐家极为不满了。”唐惠妃皱起眉头,说道:“不管是什么局,一定要把小妤找出来,要不然,陛下那里,难以交代!” 唐淮点了点头。 现在天下人都相信是唐家将她藏了起来,这一条若是落实,唐家便是欺君,唐家在朝廷虽然权势滔天,但也有些罪名是不能犯的。 欺君便是其中一条。 要么将小妤找出来,要么便证明她是真的被人掳走,只是这两条路,都十分艰难。 …… “小姑一定是被那小子带走了!”唐家,唐昭一脸的羞怒,说道:“他这是要置我唐家于死地!” 唐琦看着刚刚从宫中回来的唐淮,说道:“这件事情,必须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唐淮点了点头,思考片刻,说道:“你去京兆府衙开具一份公文,然后让璟儿回来。” 唐淮看着他说了几句,唐琦微微点头,说道:“我马上去办。” 唐昭走上前,说道:“我去就行了,不用叫大哥回来的……” 唐琦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情至关重要,你就在家里等消息吧。” 唐宁拿着一个铜镜,坐在亭中,做出各种表情。 片刻后,他才叹了口气,说道:“好像是太假了,表情略显浮夸,眼神也很不到位,难怪……” 他毕竟不是专业演员,对着镜子才发现他的演技有多差,如果在后世娱乐圈,肯定会被人骂作是只有颜值没有演技的小鲜肉。 他需要逐渐完成从偶像派到实力派,从小鲜肉到老戏骨的转变。 晴儿从门外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惊慌道:“姑爷,外面来了好多官差!” 唐宁伸手扶住了跨上亭子差点被台阶绊倒的晴儿,说道:“慌什么,我出去看看。” 唐宁走到外院,看到十余名官差从外面走进来。 这些人不可能是县衙的,制服不一样,气势也不一样,县衙的衙役,也不会在这里这么放肆。 一名捕快走上前,问道:“敢问可是唐大人?” 唐宁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是哪个衙门的,来这里干什么?” 那衙役立刻道:“奉府尊大人之命,搜查此地,还望唐大人配合,这是府衙公文。” 唐宁接过那公文,看了看之后,说道:“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们想搜就搜的?” 那衙役道:“此案乃是陛下亲自授意的,唐大人不会想要违抗圣命吧?” 唐宁摆了摆手,说道:“我们的唐家可没有某个唐家那么大胆,连圣命都敢违抗,只是你们想要搜查这里,一封京兆府衙的公文,怕是还不太够。” 一名华服青年从衙役们身后走出,说道:“你还没有正式入职翰林院,便算不得是朝廷官员,京兆府衙的公文,为何不够?” 唐宁看着他,问道:“你是?” 青年表情平静道:“唐璟。” 唐宁想了想,问道:“唐淮是你什么人?” 青年没有回答,那衙差道:“唐璟大人乃是翰林院侍读,是尚书大人长子,此行乃是……” “唐家的?” 唐宁点了点头,下一刻,便一拳头砸了过去。 “我忍你们唐家很久了!” 唐璟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便是一黑,身体一个趔趄,鼻血如注。 唐宁并未停止,又一脚踹了过去。 “你们太欺负人了!” “在你们唐家也就算了,这里是老子的地盘!” “搜查,搜你妈个头,你搜一个试试!” “你想找人,老子还想找呢!” …… 一众衙役看着已经倒在地上,被唐宁狂殴的青年,面色一变,正要上前,便有两人飞了出去。 唐夭夭收回腿,问道:“怎么回事?” 唐宁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谁敢上来,你不用客气,留条命就好!” 说完,他便重新回过头,又一拳头砸在那唐璟的脸上。 “翰林院侍读,侍读了不起啊!” “妈的,你们唐家欺人太甚!” “你还敢躲,你再躲一个试试……” …… 唐夭夭双手环抱,转头看着那些衙役,那些衙役互相看了看,一人说道:“我们人多,不用怕她,先救侍读大人!” 说罢,十余人一拥而上。 砰! 唐夭夭一脚踢在最后一人胸口,那人径直飞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一名衙役能够站起来了。 唐宁站起身,微微有些气喘,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唐璟,又看了看唐夭夭,说道:“报官吧,这些家伙私闯民宅……,私闯官宅,还想打人,简直目无王法,无法无天!” …… 皇宫,御书房内。 凌云走上前,低声道:“陛下,唐家二小姐,确实不在唐家,唐家每日车马往来颇多,出城的亦是有不少,不确定是不是将人送出了府,或是直接送出了京。” 陈皇想了想,问道:“唐宁呢?” “状元郎……”凌云想了想,说道:“状元郎的情绪有些激动,方才唐璟随同京兆府衙的衙役,想要搜查他的住处,被他殴打至昏迷,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京兆府衙的衙役,也都或多或少的受了伤。” “搜查,他们还有脸去搜查?”陈皇敲了敲桌子,思忖片刻,又道:“派两个女官去那里看看吧。” 凌云又问道:“陛下,那状元郎伤人的案子?” 陈皇想了想,说道:“好歹也是六品官宅,京兆府衙有什么资格搜查,念在唐璟找人心切的份上,就不治他私闯官宅之罪了。” “是。”凌云点了点头。 陈皇目光又望向另一边,问道:“陈祭酒,你刚才有什么事情要奏?” 国子祭酒立刻道:“回陛下,赵博士身体每况日下,托臣向陛下告老辞官……” “行了,朕准了,赵博士一生为国,辞官之后,朝廷会好生安置。”陈皇思忖片刻,说道:“国子博士一职,不可长久空缺……,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东台舍人唐琦通明经义,倒是适合担任这一职,朝中六位东台舍人,不缺他一个,国子博士的位置,更适合他……” 国子祭酒听的心肝一颤,东台舍人和国子博士虽然都是五品官,但一个可直接参与国家大事,常侍皇帝左右,顾问应对,另一个,不过是一介学官,这看似平调,其实已经是最大的贬谪。 没有了东台舍人唐琦,唐家在朝堂上,便相当于是被砍掉了一条臂膀…… 第两百五十三章 与虎谋皮 唐宁坐在亭中,对着镜子,做出“喜”“怒”“哀”“乐”的表情,唐夭夭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看着他,问道:“你吃错药了?” 观察了许久,唐宁发现他最能驾驭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 无喜无悲,无嗔无怒,这样别人不太能看出他内心的想法,似乎比刻意做出那些浮夸的表情要好一些。 唐夭夭单手托腮,问道:“你刚才揍了那些人,不会有事吧?” 唐宁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只揍了一个,“那些”是你揍的。” 唐夭夭挺起胸膛:“是你让我揍的!” 唐宁看了看她,说道:“放心吧,好兄弟讲义气,上面要是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扛就行了。” 那位来自唐家的翰林院侍读,被京兆府的衙役们抬回去了,殴打朝廷命官怎么判,虽然唐宁通晓陈律,也没有找到一条适用的条款。 翰林院侍读是正六品,翰林院修撰是从六品,也就是说那姓唐的比他还高一级,算是他的顶头上司,殴打顶头上司,这件事可大可小,不过打都打了,就看皇帝怎么判吧。 晴儿一路小跑过来,说道:“姑爷,外面又有人来了!” 这次来的不是县衙的人,而是宫里的两名女官。 一名女官看着他,说道:“小唐大人,唐家怀疑,是您将唐家二小姐藏了起来,陛下让我们来洗清您的嫌疑,也能让唐家无话可说。” 唐宁看着那名女官,客气道:“麻烦两位了。” 那女官笑了笑,说道:“小唐大人客气了。” 宫里来的女官,要比京兆府的衙役捕快们懂礼貌的多,进房间知道敲门,动作也很轻,将每一间房间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才走出来,说道:“给小唐大人添麻烦了。” “没事。”唐宁笑了笑,说道:“两位慢走。” 那女官看着他,笑道:“陛下说了,让小唐大人随我们一起回宫。” 皇帝召见,自然不能不去。 唐宁随着两名女官进了宫,便由一名宦官领着,再次来到了御书房。 这已经是他今天之内,第二次进宫了。 他走到大殿正中,拱手躬身道:“臣有罪!” 陈皇抬头看了看他,问道:“哦,你有何罪?说来给朕听听。” 唐宁高声道:“臣殴打上官,请陛下治罪!” 陈皇看了看他,问道:“你不想再辩解几句吗?” 唐宁道:“臣对自己的罪行,无话可说,甘愿受罚!” 陈皇沉默片刻,问道:“你可后悔?” “臣不后悔。”唐宁抬起头,说道:“若是再来一次,哪怕是陛下会重罚于臣,臣也还是要动手,绝不后悔!” 陈皇在他身上扫视几眼,说道:“行了,你虽殴打上官,但事出有因,朕不治你的罪。” 唐宁拱手道:“陛下不必为难,臣愿意为自己的作为承担所有后果。” “朕说不治你的罪,就没有人敢治你的罪。”陈皇目中露出欣慰之色,说道:“至于你母亲的事情,朕会一直追查下去,这一次的赏赐,朕答应你的没能做到,你再换一个吧。” 唐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道:“臣不要什么赏赐了……” “你若是一时想不出来,朕便先帮你记着。”陈皇看了看他,说道:“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事情,受到太大的影响,尽早去翰林院入职,也能尽快的熟悉朝中的规程,朕对你有着很高的期望,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唐宁躬身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陈皇看了看他,说道:“天色不早,你先回去吧。” 唐宁拱手:“臣告退。” 唐宁走出御书房,数道人影从后殿走出来。 一名青衣老者躬身道:“回陛下,唐府中不乏高手,防卫不弱,想来深夜的防卫力量,还会更上一层,若非江湖上的顶尖好手,很难潜入唐家,想到悄无声息的带上一人出来,绝无可能。” 另一名老者想了想,说道:“除非此人轻功绝顶,亦或是武功真的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但这样的人,世间屈指可数,也不会轻易受人驱使。” 陈皇从座位上站起来,说道:“那就是说,唐妤真是唐家自己藏起来了?” 青衣老者想了想,说道:“没有十成的可能,也有九成。”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也是,他若是有能力将母亲悄无声息的接出去,怕是早就这么做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弯弯绕绕这么久,唐璟今日,也不会有此一灾。” 凌云想了想,问道:“陛下,那这件案子……” 陈皇挥了挥手,说道:“交给下面去查吧。” 交给下面去查的意思,便是不会再严查下去了,凌云会意之后,点头道:“遵旨。” 陈皇揉了揉眉心,挥手道:“行了,朕有些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臣告退。” “老奴告退。” 凌云退出大殿,走下台阶的时候,似是无意的问道:“魏公公,你觉得,唐家会为了颜面,做出欺君之事吗?” 魏间打了个哈欠,说道:“陛下累了,咱也有些累了,到底是上了年纪,不比凌统领这些年轻人精力旺盛啊……” 他笑眯眯的看了凌云一眼,说道:“凌统领年轻力盛,要是有多余的精力,不放多操练操练禁军,大比的时候要是输给了别人,陛下的脸上都无光……” 凌云看着魏间缓缓离开,有些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 唐宁走出宫门,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虽然老乞丐动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但将皇帝也算计进去,还是无异于与虎谋皮,每一步都走在钢丝绳上,极其危险。 他试探了这么久,包括在唐家的那几天,早已清楚,唐家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不会妥协的。 当一个世家大族连脸都不要的时候,就只能比他们更不要脸。 只是刚才和陈皇的那一番对话,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却凶险至极,皇帝会怀疑唐家,自然也会怀疑他,只是相较而言,唐家的嫌疑要大得多,毕竟唐家将一个人藏起来,要比他将一个大活人从唐家偷出来要容易得多。 刚才进宫的时候,他便从那名小宦官的口中得知,唐琦被从直接参与朝事的东台舍人调到了国子监,即将从拨弄朝局的中枢之臣,变成投身伟大教育事业的园丁,这大概也是陈皇等待许久的一个名正言顺削弱唐家的机会。 虽说大家都是相互利用,但伴君如伴虎,与虎谋皮的事情,能少做还是少做,指不定哪一天老虎发了威,他总不能带着一家老小去投奔澜澜…… …… 唐家近些日子来,无疑是出于京师舆论的风口浪尖。 《白蛇传》和《宝莲灯》都已经完结,书中皆是一家团圆的结局,读者们自然满意,但现实却没有书中那么美满,状元郎四次登门,都未曾见母亲一面,即便是请来了圣旨,也被无情的唐家拒绝,唐家不会明着违抗圣旨,一旦唐家小姐再次出现,唐家便是欺君,这便说明,状元郎永远都不可能见到自己的生母…… 至于那位可怜的唐家小姐,到底是被送走还是被害,除了唐家,无人知道…… 短短数日,京中百姓对于唐家的唾弃和鄙夷,已经无以复加。 第两百五十四章 干姐姐 唾弃和鄙夷,在短期内,对于唐家无法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还有些事情,并不是寻常百姓能够接触到的。 便比如唐琦从直接参与国事的东台舍人调往国子监任国子博士,看似平调,实则贬谪。 唐家三兄弟各自担任朝中要职,唐淮身为礼部尚书,掌科举,掌仪制,东台舍人唐琦有监察百官之责,顾问应对,中书舍人唐靖常随皇帝左右,起草诏书,兼管中书事务,能够直接参与机密的国家要事。 这三人,便是唐家这只巨鼎的三足,如今唐琦被贬,一足已毁,虽然唐家凭借两足依然能够鼎立,但却没有之前那么安稳了。 唐家这些年为了扶持端王,在朝中广植党羽,权势过盛,已是朝臣的共识,陛下借此机会,砍去唐家一足,对唐家是削弱也是敲打,想来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唐家亦或是端王,都要韬光养晦,不会再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举动。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起因已经不重要了,唐家二十年前的错对,唐家二小姐到底去了哪里,都比不上结果重要。 而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也不乏有心之人,细细想之,这件事情,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一只无形的推手,一步一步的将唐家推到了绝地,虽然每一步都很微小,但当唐家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然无法回头。 正式上任之前,唐宁还有最后一段时日的自由。 他有时候和小意去县衙转转,有时候和小如去三叔的店铺看看,偶尔和萧珏他们去天然居吃饭,更多的时候都在家里待着,教小小读书,顺便帮因为做饭耽搁了功课的方小月写写作业。 这些日子,京兆府衙的人去县衙搜查过,去三叔的店铺搜查过,也去过天然居,甚至将这一条街上所有的人家搜查了个遍,当然是没有什么结果。 京兆府衙。 京兆尹揉了揉脑袋,喃喃道:“一个大活人,到底能去哪里?” 这些日子,无论是朝廷还是唐家,都对这件案子催的很紧,可他们搜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将人找出来。 一名面白无须的男子站在他的身后,想了想,说道:“大人,此案并不是什么命案要案,府衙尽力就行,连刑部和宫里都找不到的人,我们找不到,也情有可原。” 京兆尹再次揉了揉眉心,说道:“宫里倒也罢了,陛下并没有怎么催,倒是唐家那里,催的有些紧啊……” 白面男子笑了笑,说道:“若是唐家,大人就更加不用着急了。大人不妨想想,能瞒过所有人,将一个人藏得谁都找不到,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办到的……,唐家若是催的不紧,岂不是告诉所有人,事情是他们做的吗?” “言之有理。”京兆尹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让他们都回来吧,府衙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陪他们玩这种藏人找人的把戏……” …… 下午的时候,老乞丐告诉他,这些天在外面盯梢的人都走了,唐宁看到萧珏的时候,说道:“天然居去不去?” 萧珏怔了怔,说道:“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唐宁挥了挥手,说道:“再吃点,我请客。” 进了天然居,唐宁将他领到一处雅阁,说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萧珏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问道:“那你呢?” 唐宁对他笑了笑,“你懂得……” 萧珏愣了一下,恍然道:“还说你们没什么事情!” 他此刻才明白过来,唐宁让他过来,并不是想要请他吃饭,而是要用他当做幌子,私会小情人! 萧珏在桌前坐下,咬牙说道:“我要点最贵的!” 他就算鱼翅燕窝鲍鱼都点一份,都是免单,唐宁一点儿也不心疼,出了主楼,走到湖边的一处小院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小桃,唐宁看了看她,问道:“你们家小姐在不在?” “小姐在房间里。”小桃看了看他,随口说了一句,便走到院子里,继续踢她的藤球。 唐宁走到苏媚门前,敲了敲门,走进去,看到苏媚搂着那只布娃娃,在床上滚来滚去。 唐宁问道:“有用吗?” 苏媚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他,说道:“有用是有用,可还是没你有用,你是来陪我的吗?” “这次是有正经事。” 苏媚皱起鼻子,问道:“陪我就不是正经事了?” “额……” 没等唐宁回答,她便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说道:“跟我来吧。” 唐宁跟着她绕到后院,后院没有门,只有一道围墙,苏媚轻飘飘的飞过院墙,唐宁没有她那么潇洒,但还是轻松的翻了过去。 苏媚看了看他,说道:“翻墙的动作挺熟练啊。” 唐宁谦虚道:“翻多了就熟练了。” 翻墙这种事情,是唐夭夭教他的,唐财主从来都不给他好脸色,唐宁不想走正门遇到他,近些日子越来越喜欢这种简单快捷还方便的方法。 院墙之外,是另一处院落,这院落没有门,四周都是封闭的,若不是从院墙外面翻进来,一般是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片室外洞天的。 小院里坐着一位妇人,看到唐宁时,脸上露出笑容,起身道:“宁儿,你来了……” 其实按照唐宁原本的打算,在经过《白蛇传》和《宝莲灯》的冲击之后,唐家若是还想要颜面,在舆论的攻势下,或许会做出某处妥协。 但事实与他预料的并不相同。 任百姓如何谩骂鄙夷,唐家都不为所动,将不要脸进行到底,于是唐宁只好比他们更加不要脸。 只是一时冲动的做出某件事情很容易,但善后工作却很难。 若是将她藏在宅子里,很容易就能被人找到,所以他需要找一个能够信得过的,也有能力将她藏起来的人。 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这么算起来,他和苏媚至少是几万年的缘分了。 唐妤握着他的手,说道:“你在外面要小心些,遇事不可冲动,要以安危为重。” 放心吧,唐宁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总有一天,我们会光明正大的出去。” 唐妤笑了笑,说道:“我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又能时常见到你,已经很满意了,你要好好谢谢媚儿……”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我会的。” 他在院内坐了一会儿,说了会话,才重新回到苏媚的院子。 苏媚回头看着他,说道:“你这可是欺君之罪,要是被发现了,是要掉脑袋的,你就不怕我告发你?” “不怕。”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相信你。” 苏媚眼中的神采一闪而逝,眨了眨眼睛,说道:“你都不知道我的底细,还敢说相信我,你难道不知道,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会骗人吗?” 唐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漂亮吗?” 苏媚微笑的看着他,将指节捏的直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漂亮。”唐宁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 苏媚脸上的笑容更盛,问道:“咱娘刚才说了,让你好好谢谢我,你打算怎么谢?” 唐宁纠正道:“什么咱娘,那是我娘。” 苏媚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还不知道啊,我已经认她做干娘了……” 唐宁怔了怔,问道:“什么时候?” “昨天。” 难怪刚才她称呼苏媚为“媚儿”,听的唐宁感觉怪怪的。 他看着苏媚问道:“你要怎么谢?” 苏媚想了想,说道:“这可是天大的恩情,要不你以身相许吧。” “这个不行。”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许给别人了。” “那你就经常来这里,陪陪咱娘吧。”苏媚揽着他的肩膀,说道:“最少五天一次,要听话哦,干弟弟……” 第两百五十五章 找他算账! 苏媚走回房间,走到床边,在那大布娃娃的屁股上狠狠的抽了一下。 一名老妪从里间走出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该揽下这个麻烦的。” “这算什么麻烦?”苏媚毫不在意的说道:“又没有耽误正经事,我也不是你们的仆人,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老妪眉头微皱,说道:“我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顶嘴的,你这些天和那个小子接触太多,和他学坏了。” “什么和他学顶嘴不顶嘴的,一把年纪,说话不害臊……”苏媚斜瞥了她一眼,说道:“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误了咱们的事。” …… 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位干姐姐,唐宁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还没有这一层关系的时候,苏狐狸在他面前已经快要上天了,现在她又有这一层关系做借口,还不真的上了天? 一个表姐姐,一个干姐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不友好,还好还有小如和小意,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给他带来些许安慰。 他本打算在家里再懒散几天,但萧珏已经进宫去做他的羽林都尉了,顾白和崔琅一个月以前就进了翰林院,他再拖下去,怕是就会有人上门来催了。 更何况,陈皇上次也说了,让他早些入职,如今马上就要到八月,距离最后的期限没剩几天,唐宁便是不情愿,也得老老实实的去报道。 翰林院和六部衙门不同,翰林院的重要职责之一,便是作为皇帝的秘书和顾问,做秘书的,自然得跟在老板身边,有些不需要皇帝亲力亲为的事情,便直接丢给秘书干了。 因此,翰林院的位置,也在皇宫之内。 唐宁的官职是翰林修撰,具体干什么活,还要看安排,他从六品的官职,在翰林院中不高也不低,上面还有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一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各两人,正六品侍读侍讲各两人,此外,和他官阶相同的翰林修撰,也还有几人。 在宫门口凭借印信进了宫,之后便由一名小宦官带到了翰林院。 昨日便和顾白约好,唐宁到翰林院门口的时候,顾白正在门口等着他。 “学士大人今天不在,我先带你去报道。”顾白在翰林院已经待了一个多月,自然比他熟悉的多。 翰林院的规模,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一排排的值房中,影影绰绰,顾白直接将他领到了最里间的一处房内。 顾白走到里间,对两名官员说道:“康大人,方大人,我带新科状元来报道了。” 其中一人站起身,看着唐宁,说道:“状元郎可总算是来了,陛下这些日子派人问了数次,若是你再不来,本官可要亲自登门了。” 唐宁歉意道:“近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耽搁了些时日,还请康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康大人摆了摆手,他自是知道这位状元郎口中说的“出了些事”是什么事,他这些日子和唐家相斗,可是惊掉了京师无数人的下巴,虽然结局他还是没有赢,但唐家输的更惨,输名更输人,这是唐家近十几年来,吃的最大的一次亏。 康大人看了看他,说道:“你刚来翰林院,这两日,便先让顾白带你熟悉熟悉这里,至于你以后要做什么,陛下可能会另有安排。” 这位康大人只说了几句,便让顾白带他去翰林院四处转转。 至于那位方大人,自唐宁进来,他便趴在桌上睡觉,连头也没有抬起一次。 顾白和他走出去,说道:“我先带你认识认识翰林院的诸位大人,学士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很少来翰林院,刚才我带你见过的,是康大人和方大人,他们两位都是侍读学士,在这翰林院中,除了学士大人之外,便是他们的权力最大。” 唐宁回头看了一眼,说道:“那位方大人是怎么回事?” “方大人?”顾白摇了摇头,说道:“他是一个怪人,不管翰林院的事情,你平日里当他不存在就行,也不要去招惹他,学士大人不在的时候,翰林院内的事务,一般都是由康大人做主。” 顾白随后又带他见了两位侍讲学士,侍讲,之后便走进另一座值房,说道:“这位是侍读王大人。” 侍读是正六品,比唐宁高了半级,互相认识之后,唐宁随口问了一句:“只有一位侍读吗?” 那位王侍读摇了摇头,说道:“唐侍读前些日子被人殴打受伤,现在还未痊愈。” “……”唐宁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叹息道:“真是太过分了。” 对那位和他同姓的侍读表示了同情了遗憾,唐宁又在其他值房转了一圈,刷了个脸,在顾白的带领下,来到了自己的值房。 值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人,办公区域是分开的,彼此又用珠帘隔开,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唐宁刚来翰林院,并没有给他分配什么任务,写满了翰林院规章制度的书,唐宁一页一页的翻开来看。 翰林院最高的官员才五品,整个翰林院,若是没有特诏,只有一位翰林学士,两位侍读学士,两位侍讲学士有资格上早朝。 这意味着,他不用每天起那么早,大概早上七点左右到衙门点卯,下午三点就能收工回家,五日一休沐,上五天班休息一天,也还算人性化。 当然,即便是这些规矩,也是弹性的,唐宁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遍,觉得也还可以接受。 他在值房中扫着条文,整个翰林院,却因为他的到来,变的有些沸腾。 “这位新科状元,总算是到了,这一个月,可只剩他一个没有入职了。” “他也是连中三元,不知道他和方学士相比,谁更厉害一点?” “这个还真不好比,两个人都是连中三元,据说方大人当年,第一场也是全答全对,策论更是被联名举荐,几乎是横扫了当年的考生……” “方大人虽然厉害,但诗疯子也不是吃素的啊,据说他的策论虽然平平,但眼光实在毒辣,而且他的诗词才叫厉害,往上数几百上千年,怕是也不属于那些文豪……” “我听说啊,唐侍读受伤,这些日子休养在家,就是被他打的……” “我们翰林院,以后可要热闹了……” …… 御书房,陈皇看了几封奏章,魏间才凑上来,说道:“陛下,小唐大人今日入职翰林院了。” “哦?”陈皇放下笔,说道:“他终于舍得来了。” 魏间道:“康学士遣人来问,陛下对他,有没有什么安排?” 陈皇想了想,说道:“既然他来了翰林院,圆儿也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闹了,圆儿既然愿意听他的话,就让他除了翰林院的事务之外,再负责圆儿的功课事宜。” 魏间点点头:“老奴这就让人传话。” 后宫,某处宫殿。 一名俏丽的宫女快步走进宫内,说道:“殿下,那个人今天进宫了。” 十五六岁的少女趴在床上,翘起两只小腿,没有规律的晃荡着。 她将一块果脯塞进嘴里,问道:“谁进宫了?” 宫女小声道:“就是伤了唐璟公子的那个。” “什么!”少女从床上蹦下来,俏脸上满是怒容,说道:“那个恶人,竟敢打伤璟哥哥,害得我有好一阵子都没有见到他了,你去叫几个人,我们找他算账去!” 第两百五十六章 翰林克星【第三更】 少女领着一群宦官宫女,浩浩荡荡的跑出了殿门。 一名女官追出去,急忙道:“公主,公主,您换身衣服再出去……” 少女摆了摆手,说道:“不换了,万一那恶人跑了,我找谁报仇去!” 一行人在宫内横冲直撞,路上的宫女宦官纷纷闪避。 唐宁坐在自己的值房中,已经干坐了一个多时辰。 上面没有人给他安排活,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只能干坐着等下班。 好在陈国的大部分衙门虽然七点就要上班,但下午三点以后就可以打卡回家,还有大把的时间自由支配。 各部放衙,宫学放学,方小月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下学,昨天她就和唐宁约好了,今天一起回去。 她还说自己琢磨出了一种千层糕的新配方,今天带到宫里让他尝尝。 方小月无论做什么都很执着,在吃上面如此,在美食上也是如此,她曾经和小意学厨艺,但又不限于学到的那些,往往能自己开动脑筋,举一反三,做出多种变化。 从一个只知道吃的方满月,变成现在厨艺高超,宜室宜家的方小月,女大十八变,古话果然是有道理的。 散衙的锣声响起之后,就表明可以回去了。 唐宁站起身,走出门的时候,看到那位方学士摇摇晃晃的走出门,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翰林院居然有这样的奇人,上班时间睡觉也没人管,唐宁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顾白拦住了。 唐宁看着他,疑惑道:“还有事情?” 顾白看了看他,说道:“锣声响起之后,要等几位学士都离开,我们才能走,这是翰林院的规矩。” 这个规矩唐宁懂,哪怕是在后世也一样,下班比领导走得早的,一般没有什么好前程。 好不容易等到三位学士都走了,估计方小月已经等急了,唐宁走出翰林院大门,一侧忽然传来一道厉呵。 “站住!你就是唐宁?” 唐宁回过头,看到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气势汹汹的看着她。 他确认自己不认识她,正要开口,脸上的表情忽然凝住。 前方不远处,方小月摊开手帕,有些献宝似的将手帕里的东西捧着递给一人。 那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手帕掉在地上,她急忙去捡,脚下一崴,不小心摔倒在地。 那人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向前方走去。 “喂,我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唐宁!”少女看着他,双手叉腰,恼怒道:“你聋了是不是……,喂,你去哪里!” 她看着唐宁一声不响的离开,怔了怔之后,脸上怒色更盛,大怒道:“你,你站住,你别跑!” 唐宁走到那道摇摇晃晃的身影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只迅速在他眼前放大的拳头。 砰! 那人似乎也没有预料到,会有人在背后偷袭,怔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腹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 他的身体不稳,直接被踹倒在地。 唐宁并未停止,眼中浮现出血丝,揪着他的衣领,一拳又一拳的砸在他的脸上,声音森寒道:“小孩子也欺负,你还是不是人了!” 这一刻,他不知道被他一拳拳砸在脸上的,是什么侍读学士,他只知道,他刚才欺负了方小月,和他同生共死过,叫他“唐宁哥”的方小月,在他的面前,被这个家伙给欺负了。 那少女本已经追到了唐宁的身边,看到眼前这一幕,尤其是看到唐宁凶悍的样子,小脸刷的一白,颤声道:“你……,你站……” 唐宁心中暴戾未消,转头看着她,凶狠道:“你有事!” “我,我……”少女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看着他略显狰狞的表情,忽然小嘴一瘪,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蹲在地上,抽泣道:“你,你凶我,你竟敢凶我……” 方小月跑过来,惊慌道:“唐宁哥,你……,你别打了,他,他是我爹!” “什么!” 唐宁揪着那方大人的衣领,看着方小月,难以置信道:“他是你爹?” 她松开手,方小月急忙扶着方学士,低声道:“他,他是我爹。” 唐宁拳头紧握,心中的愤怒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所增加。 方小月极少提到他的父亲,唐宁根本没有将这位方学士和她联系起来,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居然是如此恶劣,甚至还不如对一个陌生人。 一念及此,他的拳头握的更紧。 看着方小月眼中的泪水,他强忍住了将他再揍一顿的冲动,松开握紧的拳头,不远处,已经有禁军开始飞奔过来。 萧珏小跑过来,看着他,大惊道:“怎么回事?” 此时正值放衙,翰林院门口,正要回家的翰林院诸位官员,各个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翰林修撰还未入职,便已经殴打过翰林侍读,导致对方现在还在家静养。 他入职的第一天,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侍读学士------他难道是翰林院官员的克星,要打遍翰林院吗? 由六品到从五品,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他下一个动手的,就是学士大人了! 萧珏看着脸色青肿的方学士,又看向唐宁,难以置信道:“你疯了不成!” …… 御书房。 赵圆坐在桌前,给陈皇夹了一颗青菜,说道:“父皇,多吃青菜,对身体好。” 陈皇吃了口青菜,这才看向他,赞叹道:“圆儿的厨艺又有进步了。” 赵圆憨厚的一笑,说道:“什锦锅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我一定要做出最好吃的什锦锅子。” 他其实觉得最好吃的什锦锅子是他第一次吃到的那次,虽然只有几口,但当时那种美味的味道,他到现在还能回想起来。 只可惜,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吃到过像第一次那么好吃的什锦锅子了。 陈皇看了看他,笑道:“圆儿啊,你喜欢厨艺,父皇不拦着你,但是功课也不能落下,要多读书,以后才能成为有用的人。” 赵圆拍了拍胸口,说道:“父皇放心吧,先生们布置的课业,我每次都认真完成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些心酸,他其实是不想认真完成的,他也想和表姐一样学做菜,可是表姐有先生帮着做功课,他就只能自己写…… “你的先生已经入翰林院了,平日里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就去翰林院问他。”陈皇摸着他的脑袋,说道:“你的先生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你要多向他学习……” 他话音刚落,一名宦官走进来,说道:“陛下,凌统领求见。” 陈皇抬起头,说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凌云从殿外走进来,抬起头看了看,欲言又止。 陈皇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凌云张了张嘴,说道:“唐宁,唐宁他刚才在翰林院之外,殴打了侍读学士方哲,众目睽睽,翰林院诸位官员亲眼所见,此刻他已被禁军拿下,等候陛下发落……” 赵圆一脸难色,说道:“父皇,我不会武功,没有先生那么厉害,打不过谁的,这一点我真的学不了……” 吧嗒! 陈皇刚刚夹起的一块豆腐,://./13_13482/ 第两百五十七章 刁蛮公主 “他,他又殴打了方哲?”陈皇怔怔的站在原地,难以置信道:“他和方哲有仇?” 凌云摇头道:“臣不知。” 陈皇想了想,问道:“方哲人怎么样?” 凌云道:“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 陈皇皱起眉头,说道:“无缘无故的,他揍方哲干什么,你随朕去看看。”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身影从外面跑进来,将他紧紧的抱住,抽泣道:“父皇,你要替我做主啊……” 陈皇低头看着那少女,问道:“蔓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少女抹了抹眼泪,说道:“就是那个叫唐宁的恶人!” 陈皇大惊:“什么,唐宁欺负你了,他怎么欺负你的?” “他,他竟敢凶我!”少女揉了揉眼睛,说道:“父皇,你要替我报仇啊,嘤嘤嘤……” 陈皇想了想,点头道:“蔓儿放心,父皇一会就替你报仇,父皇让人去砍了他的脑袋。” 少女脸色一慌,抱着他的胳膊,急忙道:“父皇,我,我没让父皇砍他脑袋,你就让人打他几板子就行了……” 陈皇勾起嘴角,问道:“好好的他怎么会凶你呢?” 少女绞着手指头,说道:“他,他打了璟哥哥,我气不过,找他理论,然后他又打了那个人,还凶我,很凶很凶的,嘤嘤嘤……” 陈皇看着她,笑问道:“他为什么要打人呢?” 少女皱起好看的眉头,气呼呼的说道:“因为那个人推倒了一个小妹妹,他可真坏,连小孩子也欺负,比那个唐宁还要坏一点,不,坏很多!” 陈皇拍了拍她的手,笑道:“放心吧,父皇会为你做主的。” 少女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说道:“父皇最少要打他十板子,打的他屁股开花!” …… 宫内某处偏殿,一名太医从里面走出来,说道:“回陛下,回娘娘,方大人的伤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不用敷药,不日便好。” 方淑妃松了口气,眉头又皱了起来,喃喃道:“唐小神医怎么会动手殴打他,他平日里谁也没有得罪过谁……” 秀丽少女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他活该,欺负小孩子,这是坏人打坏人……” 方新月轻轻拽了拽淑妃的衣袖,眼里满是泪水,说道:“姑姑,求求你,不要把唐宁哥关进牢里……” 方淑妃怔了怔,便立刻想通了这其中的细节,表情微怒,说道:“这个不像话的混账,唐小神医打得好,陛下,这不关唐小神医的事情,臣妾会让大哥回去好好训戒他的!” 得到消息,匆匆来迟的方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对陈皇行了一礼,这才看着方淑妃,问道:“怎么样了,四弟没事吧?” “没事!”方淑妃牵着方小月的手,说道:“唐小神医打得好,这几拳最好能打醒他,你看看他这些年的样子,成何体统!” “消消气,消消气。”陈皇看着方淑妃生气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既然淑妃都这么说了,朕便不治他的罪了,凌云,放他回去吧。” 唐宁被关在某处偏殿,等待陈皇的处罚结果。 萧珏站在他的身边,一脸哀叹道:“方哲又哪里惹到你了,他这个人平时就很怪,不仅是你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还是方淑妃的弟弟,你把他打成这样,这间事情肯定无法善了,以后你在翰林院,还怎么混下去?” 唐宁刚才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将方小月当妹妹看,有人欺负了他的妹妹,他当然不会忍着。 只是没想到方学士居然是她的父亲,不知道为何,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唐宁反而更想揍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拳头太轻了。 他想到这里,凌云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唐大人,你可以走了。” 萧珏抬起头,诧异道:“陛下怎么罚他的?” 凌云道:“方淑妃和方鸿大人为他说了请,陛下没有罚他。” “这也行?”萧珏有些意外,又有些遗憾,他平日里也看那方哲不顺眼,刚才应该上去揣上两脚的。 唐宁走出偏殿,只有方鸿一人在外面等着。 方家的情况,他之前便有所了解,方家兄妹四人,方鸿是长兄,接着便是方淑妃,方家老三早年夭亡,方小月的爹是老四,只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方家老四,居然就是那位半死不活的方学士。 方鸿看着他,叹了口气,解释道:“小月的父亲早年因为某些事情,性情大变,这十几年来,一直如此,因此我才让小月和她的母亲待在灵州老家,直到前些日子,才将她们接回来。” 唐宁平静道:“不管他的性情如何变,他始终是一个父亲。”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方鸿看着他,说道:“小月是无辜的,我知道你对她好,她也愿意亲近你,这两天,便先让她住在你家里吧。” 唐宁和方鸿分别,走到某处宫殿旁边时,看到一道小小的身影站在殿前,暗暗抹着眼泪。 她虽然年纪小,但却超乎常人的坚强,唐宁远远的看着她,心中莫名的一疼。 他走过去,对她伸出手,说道:“走吧,我们回去。” 她从怀里掏出手帕,说道:“千层糕还有一块,是干净的。” 唐宁拿过那块千层糕,分开两半,将一半递给她。 方小月牵着他的手,迈出一步,脚下一崴,身体晃了晃。 唐宁看着她蹙起的眉头,蹲下身子,说道:“上来吧。” 宫门口处,夕阳下,背着少女的身影被拉的老长。 方小月趴在唐宁的背上,习惯性的碎碎念。 “我爹很厉害的,以前也考过状元,和唐宁哥一样。” “不知道爹爹和唐宁哥谁更厉害,但是爹爹打不过唐宁哥……” “本来有好几块千层糕,可惜都脏了,要是赵圆刚才在就好了,他不嫌脏,给什么吃什么……” …… 皇宫,秀丽少女摇着陈皇的胳膊,不满道:“父皇,你怎么把那个坏人放走了呢,你明明答应我,要给我出气的……” 陈皇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他揍唐璟,是因为唐璟闯入了他的家,他揍方哲,是因为方哲欺负了那个小姑娘……,现在你还觉得他是坏人吗?” 少女想了想,皱眉道:“那他还凶我呢!” 她眼珠一转,说道:“父皇,朝廷里面有这么多官,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要不你让他来我的宫里当宦官吧!” 陈皇连忙道:“这可不行,这别的官少一个不少,他可不能少,我陈国十几年才出了这一个三甲状元,怎么能让他进宫,再说了,他也早有家室,父皇怎么能拆散别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少女可怜兮兮的说道:“连这点儿要求都不答应,父皇都不疼蔓儿了,嘤嘤嘤……” 陈皇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蔓儿,不要胡闹了,父皇还要批阅奏折,你自己出去玩吧。” “哦……”少女应了一声,极不情愿的走了出去。 她走出御书房,脸上露出羞恼之色,握起小拳头,喃喃道:“你这个恶人,敢凶本公主,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本公主手上!” 想到那恶人落在她的手里,被她扒掉裤子打板子的情形,少女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两百五十八章 陈年旧事 唐宁和方小月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岳父岳母也在。 “小月,多吃点,看看你现在瘦的……”饭桌之上,陈玉贤看着方小月,心疼道:“眼睛怎么肿了,是不是在宫学里被人欺负了,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先生,让先生惩罚他们。” “没有人欺负我。”方小月又恢复了开朗,吃完了饭,便和小小去院子里玩了。 陈玉贤又看向唐宁,问道:“宁儿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翰林院事情很多吗?” “没有,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唐宁摇了摇头,忽然看向钟明礼,问道:“岳父大人听说过方哲吗?” “方哲!” 唐宁注意到,自己的岳父大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拿着筷子的手明显抖了抖。 陈玉贤诧异道:“是十四年前的那个方哲?” 唐宁没有想到,连岳母大人都听过方哲的名字,而且还在前面加上了“十四年前”,他此刻更加的好奇,方小胖父亲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四年前,又有什么陈年旧事,能让方哲这个名字,被并不太关注朝事的岳母大人记住。 钟明礼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方哲是陈国开科举以来,第一位三甲状元,他学识渊博,从州试到省试,场场头名,第一场如你一样,皆是全答全对,在当年的诗坛,也是独领风骚,不仅如此,他还精于策论,还未进士及第,便为朝廷献上了许多实策……” “什么,他就是那个禽……”唐宁本想说禽兽的,但转念一想,这样似乎有将自己也骂进去的嫌疑,立刻改口:“他就是另一位三甲状元?” 他能考取三甲状元,一分靠运气,九分靠开挂,能凭借自身实力做到这一点的,禽兽二字已经不能形容,简直是禽兽中的战斗兽。 “方哲和你岳父是同年进士。”陈玉贤又补充一句道。 唐宁恍然大悟,难怪岳父大人听到他名字的时候,表现的如此奇怪。 遇到这样一个全方位碾压的对手,对所有同年考生来说,都是噩梦。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那一年科举,众人只知三甲状元方哲,其余考生的光彩,全被他一人遮盖……,可如今,这些人中,有人已经官至三品四品……,方哲现在,应该还在翰林院吧?”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他如今是侍读学士。” 曾经的状元变成侍读学士,这其实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对于历年的状元来说,翰林院只是他们进入朝堂的跳板,他们只会担任翰林修撰,之后少则一年,多则两年,就会进入各部,掌管实职。 在翰林院之内晋升的,都是些没什么前途的人。 三甲状元,居然在翰林院待了十四年,这是极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唐宁想了想,说道:“方侍郎说,当年因为某件事情,导致他性情大变……”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据说是方哲当年与一位姑娘两情相悦,但方家早已帮他安排好了一门亲事,方哲成亲之后,那女子积郁成疾,不久便郁郁而终,自此方哲性情大变,无心朝事,每日浑浑噩噩……” 唐宁走出房间,看到和小小在院子里一起练武的方小月,心中轻叹口气。 方哲曾经喜欢过的女子郁郁而终,那不必说,方小月的母亲,就是方哲遵从家族安排娶的那位女子,因为这个原因,方哲对她们母女,一直没有什么情谊。 对于这位方学士的遭遇,唐宁深表同情,他是这种封建制度的受害者,但与此同时,无论是对于方小月还是方府的那位四夫人,他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 因为心爱的女子自暴自弃十四年,也说明他是一个重情之人,但他重的,却不是对于妻子,对于女儿的爱护之情。 方新月缓缓走到他身边,说道:“唐宁哥,你不要再打爹爹了,爹爹心里也很苦。” 唐宁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和他动手了。” 第一天入职翰林院,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并非唐宁所愿,他觉得自己近些天来,和唐家斗智斗勇,心里一定积蓄了不少的怨气和怒气,这会使人变得暴戾,需要尽快的发泄出来。 他决定去找唐夭夭练练,要么打她一顿,要么被她打一顿,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能抒发一下心中的郁郁之气。 他翻墙跳到唐夭夭院子的时候,只有秀儿在院子里。 唐宁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问道:“你家小姐呢?” 秀儿对他的从天而降已经习以为常,说道:“小姐出去谈生意了。” 唐宁知道唐夭夭这几天比较忙,她要从唐财主手里,把应该属于他们的生意夺回来,并且还要扩展他们在京师的生意。 她是有着远大志向的,势要超过她爹的产业,成为陈国第一个女首富。 唐宁对她的决定向来支持,每个月只要一定的分红,其他的钱任她折腾。 双唐合璧,天下无敌,唐财主的家产迟早要交在她手里,她的钱超过唐财主是早晚的事情。 “你就不能听一次爹的,唐家的生意交给你打理,不比你自己瞎折腾好吗?” “我没有瞎折腾,爹你别忘了,我已经赚了一百万两银子了。” “那是你赚的吗,那是你赌的!” “哎呀爹,总之你别管了,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 听到院外传来唐夭夭和唐财主对话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现在翻墙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唐宁三步并作两步,闪进屋里。 唐夭夭踏进院子,径直走进房间,唐财主跟进去,坐在桌前,倒了杯凉茶,平息了一会儿,才说道:“爹不希望你能做出什么大事情,只要你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就好,这件事情,你想做就去做吧,遇到了什么问题,记得告诉我。” 唐财主喝完了茶,便叹息着离去。 唐宁从柜子里出来,说道:“你爹其实很疼你的。” 唐夭夭吓了一跳,站起身问道:“你躲在柜子里干什么?” 唐宁解释道:“你爹不太喜欢我,我只好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唐夭夭瞥了他一眼,说道:“我今天没心思打牌。”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来找你打牌的。” “不是打牌你找我干什么?” “打我。” …… 一刻钟之后,唐宁躺在后院的草地上,和唐夭夭运动了一番之后,虽然全身上下哪里都疼,但心里却十分的畅快和舒服。 心情郁闷的时候,果然是要想办法发泄一番才有用,即使全程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心里的郁郁之气也一扫而空。 唐夭夭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心情果然好多了,要不这样,以后你要是不开心了,还来找我揍你,这样我们两个都会开心。” “不用了。”唐宁连忙说道。 他又不是抖M,不被她凌辱一番就不舒服,可惜他认识的人都比他强,没有一个旗鼓相当的,有来有往,大战三百回合,一定更加畅快。 他将双手枕在脑后,长舒了口气。 翰林院的入职初体验并不愉快,不知道以后,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即便是走了领导,该上班还是要上班,第二天一早,唐宁还是按时的来到了翰林院。 没有人给他安排工作,也没有人提起昨天的事情,他在值房里写了几卷《倩女离魂》,中午又吃了一顿并不算好吃的工作餐,很快就熬到了放衙。 翰林院距离宫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今天中午的那一顿工作餐让吃惯了小如和小意手艺的他极不习惯,宫里的御厨对皇家和官员的态度全然不同,他决定还是明天从家里带饭。 砰! 唐宁低头想着事情,冷不防一道身影从旁边撞过来,他打了一个趔趄,那身影则是直接摔在了地上。 唐宁低头看去,发现撞他的正是他昨天见过的那名少女。 少女手里拿着一个线毂,显然是在放风筝,刚才应是没注意,唐宁也不打算和他计较。 “你,你好大的胆子!”少女拿着线毂,刚刚说了一句,抬起头时,忽然一怔,随后脸色就立刻一白,扔下线毂,大呼小叫的跑了。 “殿下,慢点跑……”身后的宦官宫女慌忙的追了上去。 唐宁撇了她逃跑的方向一眼,摇头道:“莫名其妙……” 第两百五十九章 翰林新贵 除了遇到的那位莫名其妙的少女之外,唐宁在翰林院的第二天格外的平静。 翰林学士亦或是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并没有提昨天的事情,众人似乎将那件事情选择性的遗忘了。 “其实今日早朝的时候,是有几位御史弹劾你的,但是方大人站出来替你说话,说那只是一场误会,陛下也没有追究的意思,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萧珏在金殿当值,消息自然要比他灵通的多,劝慰他道:“你昨天也太冲动了,你知不知道京中有多少人都在等着你出纰漏,尤其是唐家,他们在你手上吃了那么大的亏,上上下下怕是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你,一旦被他们抓住了把柄,就算是陛下也不好护着你。” “知道了。” 唐宁点了点头,他不是真的无畏无惧,也不会傻到凭白暴露出把柄给别人,如今的唐家,虽然在朝的势力已经有所削弱,但在京师,仍然是无人能小觑的庞然大物。 萧珏想起了一件事情,又道:“以后在翰林院,你只要防着点方哲就好,唐璟今天被调离了翰林院,去户部任主事,应该是唐惠妃在背后使了力,去了户部,他就再也管不到你了。” 户部主事和翰林侍读一样,都是正六品的官职,但从翰林院外调出去,便说明了正式的踏入朝堂,是一种正常的人事调动。 唐璟调出去了也好,如果在翰林院整天看到他,心里也堵得慌。 萧珏看着唐宁,神色忽然一动,问道:“对了,你是不是得罪了平阳公主?”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什么平阳公主,我不认识。” 萧珏说道:“就是昨天你揍方哲的时候,在场的那个女孩子。” 唐宁终于想起来,原来昨天对他气势汹汹,今天撞到他的那个女孩子,居然是公主。 算上昨天,他们才一共见了两面,唐宁摇头道:“我没有招惹过她。” 要说招惹,可能是昨天看到方小月受了欺负,在气头上,和她说话的语气冲了点,今天也是她不小心撞上来的,如果这也算是招惹,那这位什么太平公主也太小心眼了。 “也是,你才进宫几次,应该没有得罪她的地方。”萧珏想了想,又道:“平阳公主是宫里唯一一位还没有开府的成年公主,很受陛下喜欢,她平日里和唐惠妃很亲近,你和唐家的关系又……总之,你还是防着她一点。” 一个小丫头片子,唐宁不主动招惹她,也就不用怕她,看她的年纪和晴儿差不多,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陈国其他公主十六七岁已经出嫁了,也就是说她在宫里住不了多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再次来翰林院的时候,唐宁并没有见到那位平阳公主,和顾白崔琅打了个招呼,就回了自己的值房。 没有人给他安排活计,他只好用写书来消磨时间。 在这里写,总比被唐夭夭逼着写好。 目前他们的生意,还是以卖书和周边为主,而这些的源头,都在唐宁,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沦为了唐夭夭的赚钱工具…… 他提起笔,悠哉悠哉的写着,翰林院另一处,却有人头大如斗。 一人看着一名中年官员,问道:“学士大人觉得,我们给他安排些什么活好?” 中年官员想了想,叹口气道:“我们翰林院,这次又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这活计,还真不好安排……” 翰林院本是一个清贵衙门,是无数文人梦寐以求进入的地方,但实际的权力不大,他一个翰林学士,官职也只有五品。 而翰林院的官员,其中有一部分,并不会在翰林院久留,这里只是他们的暂居之地,一两年后,等到熟悉了朝廷的各项章程,便会一飞冲天,甚至将他这位翰林学士远远的甩在身后。 毫无疑问,每年科举的一甲三人,都是这样的潜龙。 陈国有史以来第二位三甲状元,更不必说,必定是陛下器重的新贵。 翰林学士想了想,说道:“暂且让他看些规制典籍,熟悉朝中规程吧,陛下应该对他还有其他的安排。” 那官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他和方大人的事情……” 翰林学士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情连方家都没有追究,我们就不掺和了,暂且观望就好。” 那官员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暗叹口气,小方大人在翰林院十多年,不管具体事务,每天按时点卯,按时放衙,而他在衙内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瞌睡。 而这位新来的唐大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翰林院建立以来,还没有过连揍两位上官,第二天还能安安稳稳来点卯的人。 唐宁写完一卷,第二卷只是开了个头,便有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说道:“唐大人,这是学士大人让我们拿过来的,您有空了看看这些。” “放下吧。”唐宁点了点头,走过去,打开箱子,看到里面全是厚厚的书籍,正常人全部看完一遍,不知道要用多久。 看书对他来说用不了多长时间,他随意抽出一本,坐在桌前,迅速的翻动起来。 翻了数十页之后,发现抬着箱子进来的那两人还没有走,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抬头问道:“你们还有事吗?” “没,没有……”两人对视一眼,很快便退了出去。 退到院子里的时候,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说道:“这位修撰大人背景果然深厚,居然如此敷衍学士大人,那是看书吗,那分明是在翻书……” 另一人接口道:“这是自然,他的背景若是不深厚,打了方大人,怎么会一点儿事情都没有?虽然方大人那副样子的确很欠揍,但真的敢动手的,可只有他一个人……” 另一人望了门口一眼,脸色顿变,拼命的对他使着眼色。 “你眼睛怎么了?”那人疑惑的问了一句,又道:“你说方大人会不会报复他,要是我被打的那么惨,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对面的一人看着前方,躬身道:“方大人!” 刚才开口的那人怔了怔,回过头,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影时,身体一个哆嗦,不由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方,方,方大人……” 方哲额头上缠着一条白布,一只眼睛下方还有些青紫,并没有看他们,径直从他们身旁穿过。 翰林院最里间的一处值房,康学士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抬起头看了一眼,便立刻站起身来,说道:“方大人,您,您没事吧?” 方哲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习惯性的翻开一本书,目光投上去。 康学士看了看他,轻叹口气,不再开口了。 如果他中途不睡觉的话,今天大概会盯着这一页的内容,直到放衙。 那两个人抬进来的一箱子书,又厚又枯燥,唐宁翻完了一本,便感觉有些头晕脑胀,他合上书,一杯茶没有喝完,放衙的锣声就响了。 他收拾好桌面,走出值房,慢悠悠的向宫门口走去。 走出宫门,没走多远,便看到有一道人影晃晃悠悠的走在他的前方。 唐宁看着那道身影,心中便一股无名火起,上前两步,沉声道:“站住!” 第两百六十章 阁中对话 前方的身影脚步一顿,缓缓的转过身,看着唐宁,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波动。 唐宁看着方哲,就像是在看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大活人,只是一个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甚至就连昨天唐宁对他动手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此刻更不会有,只是用淡漠的眼神望着他。 看着他这副样子,唐宁的心情平复下来,说道:“方学士现在方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谈吗?” 方哲目光空洞的望着某个方向,没有应声。 唐宁也没有再看他,径直向前方走去。 片刻后,红袖阁。 楚楚姑娘倒了两杯茶,看着他,说道:“我就在那边,公子如果有什么吩咐,招招手我就过来了。” 唐宁没有喝茶,目光望向对面,说道:“新月和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把她当妹妹看,只是不知道方大人是她的父亲,一时冲动,请方大人见谅。” 虽然这么说有点儿主动让方哲占便宜的意思,但他总不能说,一直以来是拿方小月当女儿看,也就不计较吃的这一点小亏了。 方哲望着桌上的茶水,终于开口道:“如果我不见谅呢?” 唐宁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就公平公正的打一场,我可以让你一只手。” 方哲目光望向别处,淡淡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 唐宁抿了口茶,说道:“你是新月的父亲,任何人欺负她,你都不能欺负她。” 方哲端起茶杯,说道:“你自己尚且自顾不暇,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情?” 唐宁放下茶杯,问道:“方大人何出此言?”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天衣无缝的。”方哲目光望着茶水,说道:“你知道陛下为什么对你如此纵容吗?” 唐宁想了想,说道:“因为他不想看到一个独大的唐家。。” “不愧是三甲状元……”方哲抿了口茶,说道:“你没有让陛下失望。” “三甲状元又如何,方大人不也是?”唐宁摆了摆手,说道:“别人的事我懒得管,也不会去管,但谁让她叫我一声“唐宁哥”呢?” 方哲目光没有什么波动,说道:“让唐家吃亏的,是陛下,不是你,但唐家记恨的是你,不要以为,凭借两本书,几条流言,就能扳倒唐家,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这件事情不重要,也和方大人没有关系。”唐宁看着他,说道:“我答应过新月,不再和你动手,但我认识很多高手,很高很高的那种,你以后,不要再欺负她了。” 方哲没有直接回应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说道:“告辞。” 唐宁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问道:“不管你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样,她又有什么错呢?” 那身影顿了一顿,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再次迈出,消失在红袖阁。 唐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脸上的表情有些郁闷。 对方哲这个人,他虽然气愤,但更多的是无奈。 对方是陈国有史以来第一位三甲状元,智商不是萧珏那种二货能比的,这种人一般不容易被他人说服,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方哲这个人软硬不吃,方鸿方大人是多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方淑妃也贤良淑德,老方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他在红袖阁坐了一会儿,和楚楚姑娘说了会话,才走出去。 街道上,一名女童骑在一位壮汉的脖子上,用清脆的声音喊道:“爹爹,我要吃糖葫芦!” 壮汉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看上去却一点儿都不凶恶,回过头,看着那女童,说道:“早上不是已经吃过一个了,怎么还要?糖葫芦吃多了对牙不好,听话,爹爹明天再给你买……” 女童摇了摇头,瘪着嘴,扭动身体道:“不嘛不嘛,我就要!” “好了好了,别晃了,再晃爹就被你晃晕了。”大汉连忙讨饶,说道:“那就再吃一个,不过你回去不能告诉你娘,不然明天就没有糖葫芦吃了……” 女童发出一声欢呼,骑在壮汉的身上,向卖糖葫芦的小贩走去。 街角处,一道身影伫立在那里,直到那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消失,还怔怔的望着那个方向。 …… 方家。 一名妇人看着方鸿,说道:“你就不能说说四弟,这次连娘娘都生气了,新月再怎么说,也是他亲生的,你看他……” 方鸿叹了口气,无奈道:“他若是肯听我的,这十几年来,也不会消沉至此。” 妇人想了想,说道:“要不,让娘说说?” “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谁的话也不会听的。”方鸿摇了摇头,说道:“若是没有当年那件事情,那该有多好……” 一名下人从外面走进来,说道:“老爷,夫人,四老爷回来了。” “知道了。”方鸿点来点头,看着那妇人,说道:“我会抽时间再和他说说的。” 方家,某处院子。 方哲走进房间,桌前等待的妇人立刻站起身,说道:“回来了,快些吃饭吧。” 她将热好的饭菜端出来,摆在桌上,然后便要退出房间。 方哲沉吟片刻,忽然说道:“留下来一起吃吧。” 妇人的脚步顿住,身体微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哲抬头看着她,重复道:“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哦……,好……”妇人怔了怔,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才慢慢的移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娘,我和小如姐姐又学会了一种千层糕的做法!”有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方新月一脸笑容的从外面跑进来,看到方哲也在房间时,脚步立刻顿住,手里的一个纸包也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糕点散落出来。 她两只手绞在一起,低着头,小声道:“爹。” 方哲站起身,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糕点,将掉落出纸包之外的两块糕点单独挑出来,吹了吹,放进嘴里。 “好吃。”他如此说了一句,将另外一块也送进嘴里。 …… 自从入职翰林院之后,唐宁起床的时间便规律起来。 他一般六点起床,穿衣洗漱,再吃个饭,到翰林院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七点了,点完卯,再回到自己的值房,泡一杯茶,开始一天的悠闲生活。 卯时之后,翰林院的其他官员,则是开始日常的忙碌。 康学士同样泡了一杯清茶,端起茶杯,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人影,随口道:“方大人,早。” 方哲看着他,微微一笑,“康大人,早。” 康学士手一抖,一杯热茶全都倒在了身上,烫的他一个激灵,心爱的紫砂杯也掉在地上,摔成几瓣。 第两百六十一章 鬼上身 “早,早……” 康学士看着坐回自己位置的方哲,两只眼睛差点从眼眶中凸出来。 他在翰林院二十余年,与方哲共事十四年,每天的问好已成习惯,也习惯对方的没有回应。 这位方大人的古怪性格,不只是他,翰林院的诸多同僚,也早已习惯。 方哲不按常理的一声“早”,让他呆立原地,心中大为惊疑,莫非方大人今日是被鬼上了身? 他心中诸般念头一一闪过,然后才发觉大腿上有些烫,低头看着湿了一片的衣襟,以及地上碎成几瓣的茶杯,嘴角抽了抽,脸上露出极度肉疼之色。 肉疼之余,又有些清醒,紫砂杯虽然碎了,但家中还有几只,幸好紫砂壶还在…… 翰林院今日出了两件怪事。 其中一件是侍读学士康大人疑似尿了裤子,衣襟下摆湿了一片,引得翰林院诸官员四下里小声议论。 第二件则更加匪夷所思,甚至是耸人听闻。 有人在拜见康学士的时候,居然看到方哲方学士笑了,翰林院官员数十名,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人见过方学士露过笑脸,见到的永远都是他那一副浑浑噩噩没睡醒的样子,方学士的笑脸,便如同千年铁树开花一般罕见。 值房里另外两名翰林修撰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彼时唐宁正在吃饭,饭菜是小如和小意一早为他做好带过来的。 方哲那种死人脸竟然也会笑,唐宁想象不到他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方新月从外面蹦蹦跳跳的进来,说道:“唐宁哥,我做了什锦砂锅,你要不要吃点?” 看着她端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碗,唐宁诧异道:“这是你什么时候做的?” 他早上带的饭,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凉了,没理由方小月带的饭还冒着腾腾热气。 “我让赵圆带我去御膳房做的。”方新月看着他,笑嘻嘻的说道:“我以后每天中午都来给爹送饭,也顺便给唐宁哥做一份吧。” 唐宁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问道:“给你爹送饭?” 方新月点头道:“嗯,我们中午下课早,反正我也不想吃御膳房的饭菜,就多做一些,给你们送过来。” 御膳房的工作餐唐宁无力吐槽,翰林院里,和他一样带饭的官员不少,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方小月和方哲的关系,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难道他昨天的威胁真的起了作用? 还是方哲浑浑噩噩十四年,被他几拳头就打醒了? 唐宁看着方小月跑出去的欢快背影,心道有些人还真是不打不知道醒悟,不挨揍就不舒服,有时候,光动嘴是没用的,暴力才是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法。 …… 康学士好不容易晾干了衣襟,抱着紫砂壶,心中还在肉疼早上碎掉的那一只紫砂杯。 一名官员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康兄,本官家中出了些急事,此刻要回家一趟,若是学士大人问起,麻烦康兄告知学士大人一番。” 康学士点了点头,说道:“杨大人先回去吧,我到时候告诉学士大人一声就行。” 翰林院的官员平日里还是比较清闲的,无非是给皇子们讲讲经,授授课,在陛下有召见时,侍奉左右,拟旨应策,此外便几乎没有别的事务了。 杨大人离开不久,他便起身收拾一番,准备去为诸位皇子以及王公贵族的子弟授课。 便在这时,一位宦官从外面走进来,说道:“陛下有旨,命翰林院出一位学士,去御书房候着。” 天子在批阅奏章之时,身边往往要有官员随时候着,担任拟旨或顾问的职责。 这个人有时候是中书舍人,有时候是东台舍人,有时候则是翰林院侍读试讲。 翰林院有翰林学士一人,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各两人,今两位侍讲学士,一人前两日便告病,一人刚刚离开,作为侍读学士的他又立刻要去为皇子授课,学士之下的官员,又没有侍奉陛下左右的资格,康学士心中立刻犯了难。 “我去吧。”一道声音从康学士身旁传来。 康学士转过头,看着方哲,惊讶的嘴巴微张。 翰林院名义上是有两位侍读学士,其实只有他一位。 方哲这十四年来,就是来翰林院睡觉的,从来都不管事,更别说顾问应对。 难道他今天,真的是鬼上身了? 他怔了一瞬之后,就立刻回过神,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说道:“那……,那就有劳方大人了。” 御书房,陈皇翻看着奏章,一名宦官悄无声息的领着一人进来,站在下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魏间随意的瞥了一眼,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怔。 他看着站在角落里的那人,拧了自己手腕一下,再看去时,脸上的意外便再也挥散不去了。 “水部此次倒是做了几件大实事,接下来几年,朝廷便不用再花费大量的银子在治理水患之上了。”陈皇满意的合上一封奏章,说道:“只要能解决水患,再拨五万两银子又如何,朕再给他们十万两。” 他重新拿起一封奏章,随口道:“拟旨,命户部再给水部拨款十万两。” “遵旨。” 陈皇翻开新的奏章,看了两行之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 翰林院三位学士经常侍奉在他的左右,他对这几人的声音自然熟悉,可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位。 他抬起头,望向下方。 刺啦! 他脸上的表情极度意外,手中的奏章,被他撕成两半。 不多时,淑秀宫中,陈皇脸上满是不解之色,喃喃道:“莫非,他真的是被唐宁给打醒了?” 方淑妃的脸上也满是喜色,问道:“陛下,他真的醒悟了?” “朕等了他足足十四年啊……”陈皇脸上的表情有些郁闷,说道:“早知道揍他一顿就能让他醒悟,朕就一天让人揍他八回!” 科举每三年才一次,大多数状元,在十几数十年后,都是朝廷的顶梁柱,更何况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位三甲状元。 曾经他对方哲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但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方哲在翰林院蹉跎十四年,他对其早就死心了。 但没想到的是,十四年后,以前的那个方哲,居然又回来了。 他走出淑秀宫时,问道:“吏部最后举荐的户部侍郎是谁?” 户部侍郎之位空缺已久,早在两月之前,吏部便举荐了不少人上来,但直到今日,也没有最终定下。 魏间想了想,说道:“是工部黄侍郎。” 陈皇摇了摇头,说道:“从工部到户部,跨度未免大了一些,户部侍郎,暂时让方哲兼着吧。” 魏间低头道:“遵旨。” 他心中暗叹,虽说从工部到户部,跨度是大了一些,可从翰林院到户部,跨度难道就不大吗? 更何况,工部侍郎即便是没有户部侍郎重要,但两者好歹也是同级,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到正四品的户部侍郎,这中间,可是差着好多级呢! 陈皇瞥了魏间一眼,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魏间想了想,躬身道:“陛下不顾朝臣举荐,破格提拔方大人,朝中的诸位大人,怕是会有意见……” “谁有意见?”陈皇挥了挥手,说道:“他们若是能给朕考一个三甲状元,这户部侍郎的位置,让给他们坐又何妨?” 第两百六十二章 粗大腿 翰林院,康学士靠在椅子上,手持着宝贝紫砂壶,手指轻轻的摩挲着。 紫砂壶有诸多优点,使用此壶泡茶,不会夺茶真香,此壶已在他手中多年,即便是不用茶叶,只在空壶中注入沸水,也仍有氤氲茶香。 他虽爱茶,也更爱壶,只是可惜了这一套紫砂壶,昨日碎了一只杯子,却是不再完整了。 作为侍读学士,他虽不是这翰林院权力最大的官员,但学士大人平日里忙碌在外,很少回来,方哲又是那副样子,翰林院的真正掌权之人,说起来应该是他才对。 他看了一眼对面捧着一本书在看的方哲,自从昨日之后,方哲就一改往日消沉的样子,平日里看惯了他的半死不活,他陡然间正常起来,反倒不太习惯。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改变,莫非是真的被那唐修撰打醒了,其实相比起来,他更希望方哲维持以前的样子…… 康学士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有一人大步走进来,康学士抬头看了一眼,紫砂壶都来不及放,立刻站起身,说道:“学士大人。” 翰林学士走进来,对他微微点头,看向方哲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 他刚刚上完早朝回来,今日的早朝之上,空悬了许久的户部侍郎之位,终于定了下来。 让所有朝臣意外的是,担任户部侍郎的,并不是朝中呼声最高的那几位大人,而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方哲。 户部侍郎是正四品,侍读学士只是从五品,这等连升数级之事,在当朝极少发生,皇帝凭借个人的喜恶,随意加官,朝臣也不会答应。 但今日的早朝之上,当陛下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朝堂却是罕见的沉默起来。 就连平日里最喜欢折腾的御史台都罕见的没有多言。 方哲是连中三元的状元,古往今来都少见,能力不在话下,而他在翰林院十四年,早就熬足了资历,也根本不会有人用资历说事。 更重要的是,“方哲”这个名字,本就代表了一个传奇,即便朝臣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却也不会轻易的忘记。 翰林学士看着方哲,曾经的下属一跃成为朝中巨擘,地位和官阶犹在他之上,心中虽然不是滋味,却也只能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方大人,恭喜了,此次升任户部侍郎,我翰林院与有荣焉。” 啪! 值房之内,瓷器碎裂的声音尤为刺耳。 “户部侍郎?” 康学士喃喃了一句,然后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脸色忽然间变的惨白。 他蹲下身子,嘴唇颤抖,缓缓的捧起几块紫砂壶碎片,眼眶已经有些湿润。 许久,他才直起身子,将那碎片揣在怀里,艰难的对方哲拱了拱手,说道:“恭,恭喜方,方侍郎……” 唐宁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得知,方哲即将担任户部侍郎,同时兼任侍读学士的。 从侍读学士到户部侍郎,这可谓是一步登天,但这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毕竟方哲不仅是连中三元的状元,还有着十四年的翰林院工作经验,有学历有资历,厚积薄发,别人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可惜康王了,和端王斗了这么久,在朝堂上各方施力,鸭子已经煮熟了切成片,就差最后一步蘸酱的时候,却被别人连盘子都端走了。 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康王府,刚刚从宫里回来的康王面沉似水,身边的丫鬟下人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大气也不敢出。 “方哲,方哲……”康王脸色铁青,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阴沉道:“早不出山,晚不出山,偏偏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本王之前所花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他身边一名中年谋士安慰道:“殿下不必动怒,这户部侍郎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也不是端王和怀王的人,这便不是最坏的结果。” 康王在堂内来回踱着步子,怨气难平,忽然道:“据说,他是被唐宁揍了一顿,因而开了窍?” 中年谋士立刻道:“殿下万万不可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怀疑唐大人,那方哲乃是三元及第,虽然沉寂十多年,但陛下对其仍旧十分看重,殿下不要忘记了,唐大人比起那方哲犹有胜之,殿下若是因此迁怒唐大人,便是因小失大……” “这些本王自然知道。”康王语气郁闷,咬牙道:“可是本王不甘心啊,一个户部侍郎,抵得过朝中多少关系,就这么拱手相送,你让本王如何甘心?” 中年谋士继续劝慰道:“殿下,成大事者,怎能处处计较一时的得失,殿下不要忘了,这户部侍郎,原本就属于端王阵营,如今虽然半路杀出来一个方哲,但也没有便宜端王,便宜唐家,谁都没有便宜,算起来,我们并不吃亏……” …… “唐宁哥不吃,便宜你了。” 方小月将为唐宁准备的饭菜递给赵圆,说道:“看你胖的,跑都跑不动,你这样王家妹妹怎么会喜欢你?” “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只喜欢他的样貌,再说了,表姐你以前比我还胖,现在都变的这么瘦了,我以后一定也能和你一样瘦。”赵圆一边大口扒饭,一边说道:“对了,小舅舅升官了,什么时候请客吃饭呢?” 唐宁看着方小月和赵圆在一边说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方家以前只有方鸿一个吏部侍郎撑着,在权贵林立的京师,一点儿都不起眼。 但自从方哲升为户部侍郎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六部中,虽然以礼部为首,但真正掌实权的,却是户部和吏部,它们一个掌国家钱粮,一个掌官员任免,这都是重中之重,若非如此,康王和端王也不会因为一个户部侍郎争的头破血流。 方家一位户部侍郎,一位吏部侍郎,这在整个京师,也是独一份。 唐淮虽然是礼部尚书,但礼部也就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能起点作用,现在皇帝还慢慢的将礼部掌管科举的权力稀释,礼部逐渐会沦为一个被人们挂在嘴上的部门。 而唐琦,唐琦现在不提也罢,国子监那一亩三分地,够他折腾。 至于那位唐宁没有见过面的唐靖,唐水表姐的父亲,只听说他是中书舍人,中书舍人的地位虽然也不低,但还是远不如吏部和户部二把手。 唐家要不是凭借着多年经营,在朝堂上积攒的影响力,以及端王阵营的支持,现在还真不如方家。 方小月虽然瘦了,但方家,却是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根粗大腿。 可惜这根大腿,他可能永远都抱不上了,想不到皇帝居然这么器重方哲,开局就送户部侍郎,以后还不知道会将他提拔到什么程度。 他将方哲打的那么惨,到现在对方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还威胁他以后要是还欺负方小月,就托人见他一次打一次……,不知道这位方大人人品怎么样,心胸开不开阔,宽不宽广…… 方学士升任户部侍郎的事情,短时间内,就传遍了翰林院。 由侍读学士直接升任户部侍郎,让众人震惊的同时,心中也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这就是翰林院,虽然他们品级不高,也不如六部的官员,各个手握实权,但经过一番磨砺,从翰林院走出去的人,都不同凡响。 方大人等了十四年,才一朝登天,他们还急什么呢? 翰林院大小官员,对于方学士升官一事,都显得十分振奋。 唯独康学士除外,据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目击者称,方大人升官之后,康学士心中既羡慕又妒忌,气急之下,将自己最心爱的紫砂壶都摔碎了,打扫的人进去的时候,康大人正在摔杯子,一整套紫砂茶杯,全被他摔了个粉碎…… 第两百六十三章 少女的阴谋 比起翰林院来,户部的事务要繁忙的多,户部侍郎兼任翰林院侍读学士还正常,但从五品侍读学士兼任正四品户部侍郎,自本朝创立以来,就没有这样的说法。 怎奈何这是陛下的旨意,而方哲又是一个不好找理由反驳的人,这件事情,很快便正式敲定。 短短的时间之内,翰林院走了一位侍读,一位侍读学士,皆是升任户部,这两件事情,在翰林院小范围内,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无论是唐侍读还是方学士,在升官之前,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都被新官上任的唐修撰揍过。 即便是知道这两件事情不会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有好事者甚至在暗中打赌,下一个获此殊荣的,到底是哪位学士…… 唐宁在自己的值房之中,听不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他思考的是另一件事情。 户部衙门在皇宫外面,方小月的爹刚刚升任户部侍郎,肯定要以户部的事务为主,这说明他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看到方哲了。 这样一来,即便方哲还记恨着上次的事情,也管不到他,想给他穿小鞋都不行,他可以安安心心的在翰林院混日子。 这种按时上班,按时下班,看看书写写稿的生活,也还算悠闲,他可不希望被其他的事情打扰。 …… 储慧宫。 端王踏进宫殿,微微躬身,说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唐惠妃挥了挥手,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坐吧。” 她坐在榻上,问道:“听说方哲升任户部侍郎了?” 端王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将一个侍读学士连升三级,在户部担任这么重要的位置。” 唐惠妃看了看他,说道:“十几年前,你还太小,没有听过方哲也实属正常,户部侍郎的位置,他是坐得的,况且,陛下提拔方哲,也总比提拔其他人要好。” “那倒是。”端王的心情明显开心了些,说道:“这次赵诚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定气的不轻,为了这户部侍郎的位置,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说道:“不过,这户部侍郎,本来就是我们的人,说到底也还是我们的损失,舅舅被调去了国子监,朝中有些人以为唐家失了势,就开始左右摇摆,再这样下去,我还拿什么和赵诚斗,都怪小姨的那个孽种……” 唐惠妃看了看他,秀眉微蹙,说道:“我早就告诫过你,做事要戒骄戒躁,不可急功冒进,唐家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太过急躁,引起了陛下的不满,你真以为,陛下会因为唐家的家事,就调你舅舅去国子监吗?” “父皇的想法,谁能猜的透?”端王猛灌了一口茶水,说道:“这么多年,他既不立后,也不立太子,又把赵诚、赵睿和我都留在京中,也不知……” “住口!”唐惠妃蹙起眉头,猛地一拍桌子,说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 端王立刻道:“儿臣一时糊涂,母妃息怒!” 唐惠妃看着他,沉声说道:“你记着,能最终决定皇位传给谁的,只有你的父皇,一切的外物都只能是助力,最重要的,还是要靠你自己,你若是不争气,便是唐家出了两位宰相,也帮不了你!” 端王面色肃然,说道:“儿臣受教。” 唐惠妃一番训斥之后,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起来,下一刻,这种紧张的气氛,便被从外面传来的一道清脆声音打破。 “惠妃娘娘,我来看你了……”衣着华贵的少女从殿外走进来,惊讶道:“咦,皇兄也在啊。” 唐惠妃看着她,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蔓儿来了,快到我这里来。” 赵蔓在她的跟前坐下,问道:“惠妃娘娘,璟哥哥的伤养好了吗,怎么还不来宫里呢?” 唐惠妃道:“你璟哥哥现在被调到户部了,以后不用来宫里。” “啊?”少女怔了怔,问道:“为什么啊,他是不是怕那个恶人欺负他,如果他再欺负璟哥哥,我会让父皇收拾他的!” 唐惠妃摇了摇头,说道:“他调到户部是好事,是你父皇同意的。” 少女拳头紧攥,说道:“璟哥哥一定是怕那个恶人了,他那么凶,连我都凶,还喜欢打人……,都怪他,现在宫里都没有人能陪我了!” 她在储慧宫中坐了一会儿,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名女官从外面走进来,走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她的精神一振,立刻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女官小声道:“回公主,是我让人在翰林院打听到的,应该是真的。” “哼!”少女双手环胸,说道:“吃着国家俸禄,却整天玩忽职守,这样的人,父皇居然对他这么看重!” 她想了想,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们走!” 那女官疑惑道:“去哪里?” “去御书房,我要去找父皇!” …… 御书房,陈皇被少女挽着走出殿门,摇头道:“蔓儿,别胡闹,父皇还有些国事要处理……” 少女挽着他的胳膊,说道:“父皇,奏章有那么多,您是批不完的,太医都说了,您不能久坐,父皇和蔓儿在宫里走走吧,父皇批阅奏章累了乏了,出去走走,透透气,散散步,对身体有好处。” 陈皇随她走下台阶,诧异道:“你今天怎么关心起父皇的身体了?” “人家一直很关心父皇身体的……”少女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以后我要多陪父皇走走,这样父皇的身体才能好,就能长命百岁了……” 陈皇站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深吸口气,果然觉得整个人都清爽多了,刚才的疲累也有所消减,笑了笑,说道:“那父皇就陪蔓儿走一走吧。” 两人由一群宦官宫女跟着,穿过了几道门,少女抬起头,忽然指着前方的一座建筑,说道:“父皇,前面就是翰林院,要不我们去翰林院看看吧。” 陈皇诧异道:“去翰林院做什么?” 少女想了想,说道:“父皇整天都在深宫里,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去这些衙门里看看,就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偷懒,就算他们没有偷懒,也能督促督促他们,让他们时刻都严格要求自己,报效朝廷,报效国家。” 陈皇考虑了一瞬,点头道:“好,那便去看看吧。” 翰林院门口的差役见前方有十数道人影走过来,准备上前询问时,见到最前方一人衣衫上绣着的金龙,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脚下一软,立刻道:“参见陛下!” 那差役哆嗦着直起身子,说道:“陛下,我这就去禀告学士大人!” “哎,你站住!”少女急忙叫住他,看着陈皇说道:“父皇,他进去禀告了以后,这里的人就有准备了,我们就这样悄悄的进去,看到的才是他们平日里的样子。”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不用禀告了。” …… 翰林院是个清贵衙门,大部分官员都十分闲散,修书编史之类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平日里过的十分悠闲。 一处值房之中。 两名官员坐在桌前对弈,一人捏着白子,思虑许久都没有落下。 对面一人脸上露出不耐烦之色,催促道:“郑大人,你都想了一盏茶的功夫了,到底下不下啊?” “急什么?”那官员瞥了他一眼,说道:“让我再想想。” 便在这时,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出来,指着棋盘上的一个位置,说道:“下这里。” 郑大人仔细看了看,顿时大喜,将白子落下,说道:“多谢,多谢!” 对面的官员脸上浮现一丝怒色,说道:“观棋不语真君子,是谁在多嘴!” 第两百六十四章 咄咄逼人 陈皇背着手看着他们二人,说道:“还没到放衙时间,你们两个就在翰林院中下起了棋,倒是有几分闲情逸致。” 方才开口的官员抬起头时,看到站在对面的身影,整个人便如同被雷霆击中。 他双腿不觉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臣,臣不知是陛下,陛下恕罪,恕罪!” 那位持白棋的郑大人也早已心肝发颤,回过头,连看也不敢看,同样噗通一声跪倒,高声道:“陛下恕罪!” “来人,把这两个玩忽职守的家伙带出去,各打二十大板。”想到自己批阅奏章批阅的头疼,这些家伙居然闲到有兴致下棋,陈皇沉着脸,望向其中一人时,又补充道:“观棋不语真君子……,给这位真君子再加十板!” 两名翰林院官员被捂着嘴拖出去了,少女看着陈皇,叹息道:“父皇,翰林院在宫里面,他们都如此的懈怠偷懒,外面的衙门,还不知道松散成什么样子呢!” 陈皇有些生气的走出门,说道:“去下一间!” 他挥退了大多数宦官,只带了两人,每走进一间值房,值房之内便是一阵人仰马翻。 翰林院的值房内,有喝茶的,有下棋的,闲聊的,当然也有真正忙于事务的,后者大都是今年的新晋进士,陈皇命人拖出去几人之后,闹出的动静,便已经使得整个翰林院知晓了。 翰林学士快步走出来,惊恐道:“翰林学士周博参见陛下!” 陈皇看着他,沉声道:“周学士,你让朕很失望!” 周学士心中咯噔一下,立刻道:“臣管教下属无方,请陛下责罚!” 陈皇看了他一眼,说道:“把你们翰林院的官员都召集起来!” 那少女脸上露出遗憾之色,应该早早的打听好那唐宁的值房,一进翰林院便冲进去,此刻让他得了消息,多半是要免了一顿板子。 不多时,翰林院的所有官员就全都被聚集在了院子里。 周学士看了看,问道:“所有人都到齐了吗?” 一名翰林修撰道:“唐修撰好像还在值房。” 周学士怔了怔,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比陛下召见还要重要,立刻问道:“他在值房干什么?” 那官员老实的回答道:“下官,下官出来的时候,唐修撰正在睡觉。” 少女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 唐宁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翰林院的生活居然这么无聊。 除了看书就是抄书,清一色的男人,连个养眼的女孩子都没有,他终于有些理解,方哲为什么在这里一睡就是十四年。 无聊到这种程度,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写了两卷话本之后,他的眼皮就有些睁不开了,对面那两位下棋的修撰,棋子磕在棋盘上的声音,便像是催眠曲一样,他趴在桌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今天写的是《天仙配》的新卷,做梦居然梦到了七仙女洗澡,更加离奇的是,其中有一个仙女居然和他在宫里见过的那个有点傻的公主长的一模一样,不仅如此,那仙女还是个流氓仙女,上来就要脱他的衣裳。 赵蔓拽着唐宁的衣袖,大声道:“起来,你起来!” 梦里的仙女力气很大,但是作为有夫之妇的他怎么能够屈服,于是唐宁大喊了一声“姑娘请自重”,那仙女似乎被吓到了,终于放开了他。 然后他的梦就醒了,看到一个少女站在他的面前,一脸惊吓,再往前还有几道身影,分别是皇帝和翰林学士,以及翰林院其他几名官员。 皇帝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翰林院,他的梦真的是越来越离奇了,唐宁重新趴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 少女委屈的抓着陈皇的衣袖,说道:“父皇,你看他!” “咳!”翰林学士终于忍不住,重重的咳了一声。 唐宁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了看,发现陈皇和翰林学士还站在那里。 那猛地站起身,抱拳道:“臣参见陛下!” 陈皇看着他,问道:“刚刚入职便如此懈怠,这翰林院,是你睡觉的地方吗?” 唐宁站出来,躬身道:“臣方才阅览典籍,时间久了,太过劳累,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请陛下责罚!” 陈皇挥了挥手,说道:“既是看书疲累,也便罢了。” 那少女上前几步,指着他桌上的一份纸卷,说道:“父皇,千万不要被他骗了,他看的明明是话本!” “公主这便不懂了。”唐宁解释道:“人之思绪,不能长久的专注于一物,典籍看久了,再看看话本,是为劳逸结合,能够很快的重新打起精神。” “你这是狡辩!”少女拿起他放在桌边的一本厚厚书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你说你刚才在看典籍?” 唐宁从这少女身上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他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少女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说说,这本书都讲了什么?” 皇帝都不计较了,她一个公主还揪着不放,唐宁看着咄咄逼人的少女,终于明白,这位公主是来找他的麻烦的。 他看着这少女,问道:“此书有七十卷,不知公主说的是那一卷?” 少女单手叉腰,问道:“你说,这本书第三十卷讲的什么?” 包括翰林学士在内,翰林院诸位官员都微微摇头。 这么厚的书籍,莫说是刚刚入职的翰林修撰,便是他们,也记不清这每一卷都讲了什么,这些书籍,只作为了解之用,公主此举,明显是强人所难了。 唐宁回忆片刻,说道:“此书第三十卷,讲的是地理志。” “你说是地理志就是地理志?”少女耸了耸鼻子,一边翻书,一边说道:“你要是说错了,就是欺君,父皇会打你板子……” 她翻着翻着,脸色就变了,看了唐宁一眼,不服气道:“知道地理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知道第三十五卷是什么吗?” 唐宁道:“第三十五卷讲的是礼乐。” 少女怔了怔,又翻了几页,不服气道:“第四十卷!” 唐宁淡然道:“第四十卷,讲天文。” 少女生气的双手叉腰,问道:“天文都讲了什么?” 翰林学士面色稍缓,翰林院今天在陛下面前丢脸可是丢大了,辛亏还有唐修撰帮他们挽回脸面,原以为他只是随意翻了翻那些书敷衍自己,如今看来,他居然连这些都记住了。 陈皇看着她,说道:“蔓儿,够了,不要胡闹。” “昔者,尧命羲、和,出纳日月,考星中以正四时。至舜,则曰“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而已……,至汉以后,表测景晷,以正地中,分列境界,上当星次,皆略依古。”唐宁看着那少女,问道:“天文历法之变制,十分繁琐,公主还要再听下去吗?” “谁要听下去!”少女气愤的看了他一眼,站在陈皇身边。 翰林学士轻笑一声,上前说道:“唐修撰博闻强记,真是令本官佩服,不过,这些书籍,只是涉猎之用,唐修撰不用记得这么详细,也无须太过费神。” 唐宁拱手道:“无论是天文还是地理,多记一些,总是没有坏处。” 翰林学士叹道:“本官现在终于明白,唐修撰为何能够三元及第,厚积当能薄发,学识渊博至此,科举考题于你,便如探囊取物。” 唐宁笑道:“学士大人谬赞……” 陈皇笑看着他,说道:“周学士说得对,人之精力有限,你无需事事费神。” 唐宁拱手道:“臣受教。” 少女站在面带笑容的陈皇身旁,暗啐一口,这次能逃得了板子,算他走运,下次他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不过他桌上的那一卷《天仙配》,她都期盼了好几天了,市面上明明还没有开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第两百六十五章 你是不是认识凝凝姑娘? 皇帝私访翰林院,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翰林院并不像六部等实权衙门,大多数时候,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的,时间久了,官员们自然就懈怠下来,上班时间下下棋,喝喝茶,总比没事干打架斗殴要强。 只有那些新晋入翰林院的菜鸟,才会每日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做事,如果这两年里不被调出去,等到三年之后,新的菜鸟入院,他们也就解放了。 两个下棋的侍讲被拖出去打了板子,虽然不重,但脸面却是丢光了,其他人也被训斥了个惨,翰林学士整场脸色都是黑的。 有人被训斥,自然也有人被表扬。 唐宁作为众人的典范,勤奋刻苦,被陈皇和翰林学士相继表扬了一番,并敦促所有人都要像他学习。 唐宁对此表示不好意思,毕竟他只是把别人下棋喝茶的时间用来睡觉而已。 赵蔓站在陈皇身旁,看了唐宁一眼,撇撇嘴道:“书呆子一个,有什么好得意的……” 天子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长时间的逗留在翰林院,和宦官随从离开之后,众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翰林学士的脸色却比刚才更黑,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都给本官在院子里站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走到唐宁身边时,他脸上的笑容化开,说道:“唐修撰辛苦了,进屋再歇息歇息吧。” 今日翰林院之脸面,全靠唐宁帮他挽回来,周学士对他的态度自然不一样,更何况,对他好一点,他以后总不至于再和自己动手了吧? 在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自已一个人回屋睡觉,其实是很不明智的举动,以后很有可能被群体所孤立。 不过唐宁本来就是独来独往,那两个王八蛋修撰跑出来的时候居然不叫他,这笔账先记下。 他走回值房的时候,看到那平阳公主居然坐在他的位置上,目光放在桌上的《天仙配》稿子上,看的津津有味。 唐宁走过去,将稿子收起来。 小丫头片子刚才咄咄逼人,想要他被皇帝拖出去打板子,故意刁难他那么久,刚才陈皇夸他的时候,她站在旁边,噘着嘴一副不屑的样子,这么对他,还想看他的书,门都没有! 赵蔓站起来,气呼呼的说道:“给我!” 唐宁面无表情道:“不给,这是我的。” 赵蔓双手叉腰道:“我让你给我你就得给我!” 唐宁不为所动:“为什么,你是皇帝吗?” 赵蔓更加生气:“我是公主!” “呵,谁不是呢?” 唐宁扯了扯嘴角,公主怎么了,谁还不是小公主了,从她身上没看出来什么公主,公主病还差不多。 不对,公主病指的是那些自信心过剩总以为自己是公主整个世界都要宠着她地球都要围着她转的普通人,她本来就是公主,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公主病。 那她就是有病。 赵蔓皱眉道:“你说什么?” 唐宁将那新卷收起来,说道:“我说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抢别人的东西。” 赵蔓挺了挺胸,说道:“我就抢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你敢打我吗?” 唐宁淡淡的说道:“我会上奏弹劾你。” “你!”赵蔓指着他,气的说不出话。 虽然父皇不会因为他的弹劾就惩罚她,但是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所有人都知道平阳公主喜欢抢别人东西,她以后还怎么嫁出去! 她更生气的是,从小到大,父皇和皇兄皇姐们宠着她,宦官宫女们怕她,她认识的大家子弟也都不敢得罪她,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和她说话! 一个被宠坏了的小丫头片子而已,唐家他都斗过了,还怕斗不过她? “我才不愿意看你的破东西,《天仙配》才出到第三卷,你这是假的!” 她看着唐宁,恨恨的说了一句,就扭着小屁股跑了。 唐宁今天才总算是见到了什么叫刁蛮,这小丫头片子和晴儿差不多大,也就比小如小意小上一两岁的样子,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她的蛮,和唐妖精的蛮并不一样,一个是刁蛮,一个是野蛮,唐宁还是更喜欢野蛮一点儿的。 放衙之后,他将新卷的最后一部分写完,耽搁了一会儿,才走出值房。 顾白等新晋翰林已经回家了,其他官员还在院子里站着,唐宁刚才写的入神,没注意到外面居然下雨了,雨势还不小。 他从一侧的长廊绕到大门口,今天出门忘记带伞,看这雨的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赵蔓由一名宫女撑着伞走过来,看到站在屋檐下的唐宁,高兴道:“哈哈,没带伞吧,淋死你!” 唐宁心中无语,这位公主也真是闲的……那什么,居然特意跑过来看他被雨淋,唐宁没有理会她,打算进去借把伞的时候,一道身影从远处跑来,说道:“唐宁哥,你没带伞吗,我们一起回去吧!” 方小月三两步走到廊下,将自己的伞递给他。 唐宁瞥了那幼稚公主一眼,牵着方小月的手,向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赵蔓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生气的跺了跺脚,“我们回去!” 翰林院五天一休沐,昨天下了一场雨,持续的时间不长,第二天的空气格外清新,道路也并不泥泞。 唐宁趁着休沐的这一天,带着全家出去郊游踏青,晚上则是去了天然居,苏狐狸和他有着五天之约,正好可以放在每次的休沐之日。 苏媚躺在床上,侧过身子看着他,问道:“你要一直把娘藏在这里吗?” 虽然苏狐狸名义上是他的干姐姐,但听她这么说话,还是觉得怪怪的。 唐宁想了想,说道:“可能会麻烦你挺长一段时间。” 在这件事情上,可以釜底抽薪,但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正面和唐家抗衡的实力,甚至于整个京师,也没有人能和唐家正面抗衡。 一旦被人发现,不只是唐家,他还无法和皇帝交代。 在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之前,只能先这样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苏媚掩嘴打了一个哈欠,将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身上,说道:“弟弟乖,姐姐要睡觉了……” …… 长宁宫。 赵蔓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很快又爬起来,问道:“怎么还没回来?” 一名宫女说道:“殿下不要着急,应该快了吧。”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宫女从外面跑进来,说道:“殿下,买回来了!” 赵蔓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道:“那个傻子,不知道从哪里买的假货,还当成宝贝一样……” 她的目光望向手里的纸卷时,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 翰林院。 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学士大人对翰林院进行纪律整顿,所有人不得迟到早退,不得随意请假,上衙时间,不得下棋,不得闲聊,不得睡觉,不得做与公务无关之事,一经发现,必将严惩! 他刚坐下不久,翰林学士便走进来,笑道:“唐修撰的时间,可自由安排,陛下对唐修撰寄予厚望,唐修撰亦是有合适的学习之法,本官就不指手画脚了。” 唐宁想了想,这岂不是意味着,他以后可以随意的上班睡觉,上班写稿? 他刚刚将墨磨好,便有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瞪大眼睛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凝凝姑娘?” 第两百六十六章 嘤嘤公主 “凝凝姑娘?” “就是写《白蛇传》、《宝莲灯》和《天仙配》的凝凝姑娘。” 唐宁将提起的笔放下,说道:“认识。”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经过了上次一事,京中谁不知道唐人斋是他在掌控,甚至还有一些不实传言,说唐凝凝就是他,民间对此的猜测更是多了去了。 这年头,女子起男子笔名,男子取女子笔名的很多,早就不新鲜了。 “真的!”赵蔓很是惊讶,喃喃道:“唐宁,唐凝凝……,凝凝姑娘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你介绍给我认识好不好?” “不好。” 不知道这丫头是真傻还是装傻,前两天还想方设法的陷害他,现在就这么直白的求自己帮忙,别人拿她当公主宠着她惯着她,他的公主是小如小意,是小小,可不是这个公主病少女。 赵蔓有些着急,问道:“为什么不好!” 唐宁摇头道:“她怕生,不见外人。” 赵蔓想了想,说道:“那你看完了市面上还没有开售的稿子,能不能也让我看看?” “不能。” 赵蔓更加着急,“为什么!” 唐宁老实的说道:“因为你前两天陷害我,想让陛下打我的板子。” “……” 赵蔓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无言以对。 她想了想,噘着嘴说道:“那,那是因为,因为你欺负唐昭哥哥,唐璟哥哥……” “那我不管。”唐宁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你陷害我,所以我不给你看。” 她看着唐宁,哭诉道:“你,你欺负我,嘤嘤嘤……” 唐宁不为所动。 “你……,你等着!”少女瞪了他一眼,扭着屁股生气的离开,唐宁重新提起笔,希望她不要再过来烦他了。 御书房,少女挽着陈皇的胳膊,委屈道:“父皇,他欺负了唐昭哥哥,唐璟哥哥,现在又来欺负我了……” 陈皇放下朱笔,说道:“你叫唐昭哥哥,叫唐璟哥哥,其实也应该叫他一声哥哥的。” 少女生气道:“我才没有这样的哥哥!” “蔓儿不要再胡闹了。”陈皇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他从小就受了不少欺负,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你可不要再欺负他。” 少女冷哼一声,说道:“哼,我就见他欺负过别人,还有谁能欺负他!” 陈皇看着她,解释道:“你不知道,这二十年前……” 片刻后,少女眼眶红红的,抹了抹眼泪,问道:“那,那后来他娘呢?” 陈皇摇了摇头,说道:“不见了。” 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少女顿时同情心泛滥,喃喃道:“啊,他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他娘,比蔓儿还可怜……” …… 写了近一个时辰,唐宁出值房透了透气,回来的时候,发现赵蔓居然又坐在他的位置上了。 赵蔓指着他,说道:“你骗我!” 唐宁看着她,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赵蔓指了指纸上刚刚干涸的墨迹,说道:“《天仙配》是你写的,你就是唐凝凝?” “我有说我不是吗?” “你也没有说你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不是?” …… 赵蔓被他说的有些晕,将桌上的纸卷折起来,说道:“我拿回去看了。” 唐宁看着她,说道:“我没有同意,你这就是抢。” 赵蔓不屑道:“我就抢,你怎么着吧?” 见唐宁走过去,她急忙将折好的纸卷塞进胸口,说道:“你敢来拿吗?” 唐宁还真不敢。 这要是被人看到,这小丫头片子再大喊几声非礼,他的清白就全毁了。 清白还是其次,非礼公主,猥亵少女,这其中的任何一条都是大罪。 他和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说道:“你看吧,看完了还给我,我只有这一份。” 赵蔓对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个鬼脸:“不还不还就不还,谁让你欺负我!” 不还就不还,不还他就不要了,不过,他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希望她以后不要后悔。 …… 自上次陛下突访翰林院之后,整个翰林院的风气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各处值房中,再也没有了下棋聊天的官员,众人各司其职,即便是没事,也会找些事情来做,让诸位新晋翰林身上的压力倍减。 有此变化的,不止是翰林院。 包括六部在内,京中各个官衙,都进行了衙门风气的大整顿。 除了狠抓迟到早退,消极怠工之外,也对衙门上下的卫生进行了大清扫。 毕竟,陛下今日来了翰林院,明天就可能去国子监,过两天又可能会突访六部中的某一个衙门,防微杜渐,有备无患。 “蔓儿出的这个主意是真的好。”陈皇看了看魏间递上来的一份奏章,说道:“以后朕每月都会抽时间去两个官衙转转,让那些尸位素餐,消极怠工的家伙都给朕小心了,抓到一个,朕就严惩一个!” 魏间笑了笑,躬身道:“陛下英明。” 陈皇放下奏章,问道:“草原上的事情筹备的怎么样了?” 魏间道:“回陛下,还没有谍报传回来,但前段时间,朝廷派出去的商队,已经和术虎部建立了联系,他们愿意用马匹换取我们的兵器和粮食,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 “草原上的马匹是好东西啊……”陈皇点了点头,又问道:“楚国呢?” 魏间继续说道:“楚国选择扶持夹谷部,他们的速度,应该比我们还快上一些,想来早就筹备完毕了,如此一来,草原之危可解。” 完颜部再强大,也只是草原上的一个部族,对上联合起来的两大部,便已经有些捉襟见肘,如今他们需要面对的,不仅是夹谷和术虎两大部,还有他们背后的陈国和楚国,近乎不可能取胜。 陈皇望着殿外,缓缓道:“草原之危可解,可楚国之危,却是日渐紧迫了。” 楚国日渐强大已是事实,虽说陈楚交好已有多年,但国与国之间,只有利益,一旦楚国的国力超过陈国,友邦转眼便可变成敌邦。 魏间想了想,说道:“虽说当代楚皇乃是一代雄主,但近两年,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楚国太子平庸,以后的事情,可说不准呢,陛下何必担忧……” 陈皇叹了口气,说道:“朕不得不担忧啊,当代楚皇,乃是罕见的中兴之主,楚国在他手中,国力日增,虽然他这两年身体有恙,但他那位同父同母的胞弟,也是雄才大略,摄政两年,楚国越发富强……,再看我陈国,让朕怎么能安心放手?” 魏间笑了笑,说道:“我朝两位状元三元及第,经天纬地,朝中亦是有无数贤臣,乃是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盛况,陛下多虑了啊……” …… 长宁宫。 赵蔓看完了最新的一卷《天仙配》,整个人有些发懵。 以前她在看《天仙配》的时候,代入的自然是七仙女,因她的遭遇,时而揪心,时而欢喜。 毕竟,那七仙女是天帝的女儿,她是皇帝的女儿,她们身份相似,很容易便能代入进去。 可今天她看了《天仙配》的新卷,写到了一位人间的公主,那位公主刁蛮任性,野蛮无理就不说了,总喜欢抢别人的东西,除此之外,还喜欢嘤嘤嘤…… 他,他还给这位公主起了个绰号,就叫“嘤嘤公主”…… 看了这一卷,她便再也无法代入七仙女了。 “气死我了,他是故意的!” 少女将那几页纸撕的粉碎,粉面含煞,满床打滚。 第两百六十七章 好哥哥 “你是故意的!” 唐宁摊开纸,提起笔,赵蔓就像是一只生气的小母鸡,眼睛瞪的圆鼓鼓的,站在对面看着他。 唐宁将椅子向后面挪了挪,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免得别人看了误会。 赵蔓双手绞在一起,身体左右摇晃,“我不管,我不要做嘤嘤公主。” “谁说你是嘤嘤公主了,嘤嘤公主喜欢抢别人东西,公主殿下也喜欢吗?” “你……” 赵蔓拍了拍小胸脯,笑着说道:“人家当然不喜欢了,那你打算怎么写嘤嘤公主呢?” 唐宁想了想,说道:“这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配角,让她去和亲吧,还能为国家做点贡献,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不要!”赵蔓有些着急,说道:“我不要……,我不要嘤嘤公主去和亲!” “那让她随便嫁给哪个王公贵族的子弟?” “也不行!” “找个理由让她病死?” “不行不行不行!”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唐宁将笔递给她,说道:“笔给你,你来写。” “我写和你写不一样……”赵蔓扭了妞腰肢,说道:“好哥哥,你就把嘤嘤公主写的好一点嘛……” 啪嗒! 啪嗒! 两名看似在办公,其实全部注意力都在这边的翰林修撰手中的笔掉落在桌上,心中更是忐忑惶恐。 唐修撰不仅是学士大人眼中的红人,更是陛下眼中的红人,上次陛下突然来翰林院,他们没有叫醒他,就已经得罪过他一次了。 这几日,他们本想找个机会赔罪,但还没来得急开口,这一次有撞到了一些不应该被他们看到的事情,唐修撰他们得罪不起,公主更是得罪不起。 不行,这个地方,他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尽快求学士大人帮他们换一个值房,再在此地久留,别说仕途,怕是小命都难保! “停!” 这嘤嘤公主的一声“好哥哥”,让唐宁忍不住一个激灵,急忙道:“公主殿下叫我唐宁就好。” 赵蔓看着他,说道:“我叫唐昭哥哥,也叫唐璟哥哥,当然也能叫你哥哥了。” 居然拿唐二傻和他比,唐宁拱了拱手,说道:“唐宁不敢和公主称兄道妹。” “不说这个了。”赵蔓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唐宁喝了口水压惊,问道:“什么交易?” 赵蔓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我呢,以后不和你作对,也不让父皇打你板子,你呢,就把嘤嘤公主的结局写的好一些,以后如果有新稿子,也先让我看看,怎么样?” 这就是典型的恶人思维,因为我不找你麻烦,所以你要听我的话,要是别的嘤嘤怪对他这么说,唐宁一巴掌就抽过去了。 可谁让这个嘤嘤怪是公主呢,皇家的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随便给她个结局把她打发了就行,省得她整天来自己这里作妖,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在宫里勾搭公主,他以后还怎么做人?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成交。” 他扯过来一张纸,说道:“立个字据吧。” 赵蔓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相信你。” 唐宁坚持道:“还是立一个吧。” 他也相信自己,关键是他不愿意相信某人,还是立字据好一点,白纸黑字的,谁都别想抵赖。 赵蔓在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才反应过来,看着唐宁,恼怒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送走了嘤嘤公主,唐宁才有时间开始忙碌。 与此同时,某处值房中,翰林学士看着两名翰林修撰,皱眉道:“你们要换值房?” 翰林院中,一般是三人或四人一间值房,品级较低的官员,则是六人或八人,这都是安排好的,岂能说换就换? 一名翰林修撰解释道:“学士大人,我二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唐修撰乃是国之栋梁,我等平日里进进出出,甚是麻烦,怕是会影响到他,虽然唐修撰不介意,但我们心中却是过意不去……” 另一名翰林修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叹,他居然能想到这样的理由…… 周学士看着他们,说道:“翰林院中的值房并无多余,你们平日里进出小声一些不就行了?” 那修撰立刻道:“大人,我们不用占用别的值房,和其他同僚挤上一挤就行了……” 周学士拍了拍桌子,说道:“放肆,你们这是在和本官讨价还价吗?” 两名修撰对视一眼,跪伏在地,说道:“求学士大人体谅!” 周学士看着他们,惊诧道:“你们这是……” …… 唐宁吃完午饭,散步回来,刚刚走进值房,又退了出来。 再次确认了一番,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走错。 他重新走进值房,看着两张空空如也的桌案,有些愣神。 这间值房之内,算上他,共有三名翰林修撰,而此时,另外两名修撰的地方,已经被搬空了。 顾白从旁走过来,说道:“学士大人说,要给你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吴修撰和胡修撰搬进了其他的值房,以后这里就是你一个人的地方了。” 看着空了许多的房间,唐宁的心情都莫名的好了许多。 一个人的办公室,当然要比和人分着用好,有自己独处的空间,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关上门来,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后世那些大领导大老板,哪个不是单独的办公室? 周学士对他真的是体贴入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给他配一个秘书什么的…… 翰林院的工作,可谓是清闲到了极点,清闲的唐宁都有些闲不住,一个人的值房,不见人影,甚至没有人说话,时间久了也挺无聊的。 无聊的也不止是翰林院,这段日子,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都格外的平静,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原以为唐家在吃了那么一个大亏之后,会立刻施展狂风暴雨般的报复,并且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的是,这段时间内,唐家竟是彻底的安静下来,就连端王都老实了许多,不在朝堂上和康王处处作对,唐家和端王一系,行事低调至极。 当然,端王低调,康王便高调了起来。 接连的胜利,使得康王在朝中的影响,短时间内超越了端王,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热打铁,稳固势力。 唐宁没有关注这些,几天前,从灵州寄过来了几瓶样酒,虽然整个酿酒过程还未结束,但这个阶段的酒,品质已经远超市面上所有的美酒了。 这导致老乞丐这几天一直都是醉生梦死的,小小正好可以歇上一歇。 岳母大人之前就说过,让他们不忙的时候,就来县衙吃饭,唐宁每隔几天就会和她们去一次。 近来吃饭的时候,岳父大人露面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做平安县令,要比当初做永安县令忙碌的多,毕竟京师是人口重镇,每天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道有多少,整个县衙都忙不过来,岳父大人的清闲就显得很奇怪。 不仅清闲,他似乎还有心事,喝酒的频率比往日稍高。 唐宁吃完饭,在县衙里消食的时候,正好碰上彭琛,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县令大人最近又遇到麻烦了?” 第两百六十八章 没事找事 岳父大人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心情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京师水深且浑,不比灵州,官场上的弯弯绕绕自然也多一些,而平安县令,在满城权贵的京师,位置十分尴尬。 这次的事情起因,是他和赵县丞之间的矛盾。 原本的平安县令被削官之后,按照惯例,县令之职,会由县丞暂代,而大多数情况下,县丞暂代的久了,也就会自然而然的升为一县正印。 赵县丞在这个位置上已经熬足了资历,本以为原县令犯了事被撤,他就能迅速的翻身成为正宫,没想到陛下一道旨意,便空降了一位县令下来,他依旧稳坐他的第二把交椅。 不想做县令的县丞不是好县丞,除了唐宁这种安于现状,每天左拥右抱,教小小读书,和方小月讨论千层糕的做法,无聊了和唐妖精拌拌嘴,再无聊了数数银票就觉得是人生巅峰的咸鱼,但凡一个正常人,都是有梦想有追求的。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位赵县丞在县衙经营多年,要论对于县衙的掌控,自然不是一个空降县令能比的。 衙门里的捕快衙役,对他的话能做到令行禁止,相比与岳父大人而言,更愿意听他这位县丞的话。 岳父大人刚刚到任之后,两人其实就有了小小的摩擦,后来因为查封禁书一事,他在县衙中树立了一些威严,赵县丞才安宁了些时日。 近些日子,对方则是变本加厉,连同县衙之内的其余官吏,有了将他架空的趋势。 县令虽然是一县正印,但对于县衙之内的事务,也不能全然掌控,县丞架空县令的事情,在地方县衙更是屡见不鲜。 彭琛看着他,说道:“纵使大人有心整顿,但县衙的不少衙役和官吏,都对大人的话阳奉阴违,如此一来,大人做事,自然会束手手脚。” 唐宁想了想,问道:“你们在这县衙里,就没有自己的人吗?” “有。”彭琛点了点头,说道:“若不是大人早就联合了几位官员,现在就不会是两方僵持的局面了。” 僵持的局面,对谁都没好处,总有一方要打破僵局,等着别人打破,不如自己打破,至少还能掌握主动权。 唐宁想了想,看着他说道:“你这样……” 彭琛听完之后,怔了怔,问道:“主动找事,怎么找?” 唐宁看着他说道:“你是捕头,随便找个理由就行了,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吗?” 彭琛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 “孺子可教。”唐宁点了点头,踱着步子走回后衙。 彭琛走出前衙,看了看院中的一名捕快,挥手道:“魏三,你过来。” 魏三走过来,偏着头看着他,语气不屑道:“彭捕头,有事吗?” 原先县令大人在的时候,他魏三才是这平安县衙的捕头,现在的这位钟县令来了之后,他被降为了一个班头,被彭捕头取而代之,看这姓彭的便处处都不顺眼。 等到县丞大人将这钟县令完全架空之后,他这一个捕头,也就做到头了。 彭琛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帽子呢?” 魏三斜瞥了他一眼,说道:“忘戴了。” “忘戴了?”彭琛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冷声道:“你们的形象就是县衙的形象,谁让你不戴帽子的,你见过县令大人升堂不戴官帽吗?” 魏三怔在原地,半边脸火辣辣的,一个深色的掌印清晰可见。 “姓彭的,你欺人太甚!”魏三反应过来,捂着脸,怒视着他,刚刚说了一句,彭琛又一巴掌扇在他另一边脸上。 “不戴帽子你还有理了!” “你……” “你什么你?” “你给我等着!” …… 魏三怒视着他,捂着脸跑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姓彭的身手很好,他不是对手,但县丞大人对这姓彭的拥护钟县令早已不满,这一次,县丞大人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撤了他的捕头! 县衙某处偏厅,赵县丞看着魏三,问道:“彭捕头无缘无故打你?” 魏三连连点头,说道:“大人,他因为属下不戴帽子就打了属下两个巴掌,这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说不定,暗中就是那钟县令授意的!” 打狗还要看主人,赵县丞皱起眉头,说道:“钟明礼啊钟明礼,忍了这么久,你这是终于向本官宣战了吗?” 他冷笑一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件事情,他怎么和本官解释!” 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赵芸儿看着他,为难道:“爹,你一定要和钟县令过不去吗?” “你一个女孩子懂什么!”赵县丞看了她一眼,说道:“给我回房待着去,以后不要再去找钟明礼的女儿!” 他冷声说了一句,大步走出房门。 赵芸儿站在原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许久才抹了抹眼睛,缓缓走出房间。 县衙某堂,唐宁看着彭琛,无语道:“我让你随便找个理由,你也找个好一点的理由的啊,比如办事不力,消极怠工什么的,不戴帽子是个什么理由?” 彭琛平静的问道:“这不能算是理由吗?” “你说呢?” 钟明礼在堂内踱了两步,说道:“和赵县丞明明白白的翻脸也好,虽然会导致县衙不合,但也不能再让他继续使绊子了。”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名衙役走进来,说道:“大人,赵县丞来了。” 唐宁退至后堂,赵县丞便从门外走进来。 钟明礼对他拱了拱手,说道:“赵县丞找本官,可是有什么要事?” “要事倒是没有。”赵县丞不咸不淡的说道:“可彭捕头无故殴打下属,钟大人不管不问,本官倒是要问个清楚。” 钟明礼淡淡的说道:“这道命令是本官下的,他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县衙,衣冠不整者,有损县衙形象,会让外面的百姓怎么看我们,会让其他官衙怎么看我们,县衙是个讲规矩、有礼制的地方,如果任何人都像他这样,我等还如何御下?” 赵县丞目光望向他,质问道:“钟大人是何时下这道命令的,本官怎么不知道?” 钟明礼看着他,沉声道:“本官下什么命令,难道还要经过赵县丞的同意不成!” 赵县丞一时语滞,他也没有想到,钟明礼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替彭捕头脱罪,看来这件事情,背后便是他在指使了。 “自然不用。”赵县丞看着钟明礼,说道:“只是,县令大人若是有什么命令,也该和诸位同僚商议商议,这才不会落得一个独断的名声。” 钟明礼挥手道:“此等小事,本官能够做主,何须劳烦他人?” 赵县丞深深的看了钟明礼一眼,说道:“下官先告退了。” 打了一个赵县丞的狗腿子,最多只是在心里出出气而已,要想夺了他的权,打散他的盟友,还要让县衙上下都服服帖帖的,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唐宁和彭琛站在廊前,看着他,说道:“你要找事,也不能这么明显,因为别人没戴帽子就揍他,他不服气,其他人也会觉得你仗势欺人……,你可以交给他一件差事,这件事情他要是办不好,你就抽他,他要是办好了,你就再交给他一件差事,总有他办不好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再抽他,想怎么抽就怎么抽,有理有据,别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你听懂了吗?” 彭琛想了想,点头道:“懂了。” 魏三站在院子里,听着廊下两个人的对话,捂着肿胀的脸,身体抖如筛糠。 第两百六十九章 清洗县衙 “这不是魏班头吗,你在这里干什么?”彭琛一转头,看到魏三,撸起袖子说道:“县衙的事情这么忙,你还有时间在这里发愣,是不是消极怠工想偷懒……” 魏三一拍脑袋,说道:“彭捕头,我忽然想起来,张家村还有一桩纠纷,我马上去协调……” 平安县虽地处京师,但其实平日里并没有多少大事。 一来这里是京师天子脚下,要案大案发生的概率很低,即便是真的发生了,上面还有京兆府和刑部,上头没有安排的时候,县衙里平时也就调节调节邻里纠纷,抓抓小偷盗贼而已。 这些事情,衙役捕快们并不上心,又不是什么人命大事,在外东奔西跑,哪有坐在班房里舒坦? 可这两日,事情却发生了些许变化,县衙中某些捕快,宁愿奔波在外,也不愿意坐在班房享福。 至少在外面,不会因为没有戴帽子,坐姿不正,吃饭放屁就被惩罚。 两天时间,原本属于赵县丞一系的班头,全都被换了下去,原因更是五花八门,像什么办事不力,消极怠工,进门先迈左脚,进门先迈右脚,等等等等……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县令大人在对县衙进行清洗,赵县丞联合几位佐官,暗中给钟县令使绊子,没想到钟县令比他们更加干脆,一点面子都不给赵县丞留,他在县衙中的班底,两天的时间之内,就被清洗的差不多了。 对于这些,赵县丞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毕竟钟县令是一县正印,这些衙役的调动,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无非是他愿不愿意和赵县丞彻底撕破脸皮而已。 以前的衙役捕快还敢对钟县令的命令阳奉阴违,这两天有谁敢忤逆,立刻就是一顿板子,这种情况下,所有人都得擦亮眼睛,一不小心,就被钟县令用来杀鸡儆猴了。 魏三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外面进来,看到彭琛时,身体下意识的便是一个哆嗦。 他和彭琛保持一定的距离,说道:“彭,彭捕头,那小贼已经抓到了。” “动作挺快。”彭琛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帽子……” “我戴了!”魏三脸色一白,急忙摸了摸脑袋,说道:“我戴了的!” “别紧张。”彭琛走过去,帮他整理了一下帽子,说道:“下次记得,别戴歪了。” 魏三连连点头:“是……,是,属下一定记得!” 彭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个差事要交给你,可能要多跑些路,你心里有个准备。” 魏三现在宁愿在外面奔波也不愿意回县衙,心中一喜,问道:“都是为朝廷做事,多跑些路没什么的……” “那就好,其实也没有多少,也就千儿八百里,你记得多备几双鞋。” …… 自魏三魏班头走路不小心摔断了腿,县衙内几个重要部门的班头,就没有一个是赵县丞的人了。 虽说这些衙役捕快在县衙里没有什么地位,只有办事跑腿的时候才能用得到,但仅凭赵县丞一个光杆司令也不行,他所下的命令,总要有人施行,总不能任何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这一次他的心腹全都被换掉,以后在县衙里可谓是两眼一摸黑,举步维艰。 县丞衙。 一名官员看着赵县丞,问道:“赵大人,这次钟县令将你我的人都换掉,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我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 赵县丞放下茶杯,说道:“郑县尉稍安勿躁,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钟明礼真以为,这平安县令的位置是这么好坐的,我们先静观其变,他得意不了多久。” 郑县尉想了想,又道:“赵大人,这位钟县令,在京中似乎也有些关系,他那位女婿,更是新科状元,在翰林院供职,我们这么做,会不会……” 赵县丞看了他一眼,说道:“郑县尉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有些太晚了,你我还有后退的余地吗?” 郑县尉叹了口气,说道:“如此下官便不再多言了,下官告退。” 郑县尉离开之后,赵县丞重新端起茶杯,片刻后又放下。 因这两日县衙里发生的事情,他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阴沉之余,又有些无奈。 他到底只是一个县丞,虽说在县衙已经经营了十几年,但还是低了正印县令一头,强行去抗衡钟县令,还是力有不逮。 和钟县令翻脸并非他的意愿,但人生在世,又有多少事情,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 他走出衙房之外,说道:“备轿,本官要出去一趟。” …… 唐宁和小意小如走出县衙,看着她们说道:“你们在家里要是无聊,就和夭夭学着做生意,家里的生意总要操心的,不能总是让人家打理。” 小如点头说道:“夭夭姑娘已经在教我了。” 生意场的事情,小意是不感兴趣的,小如心细,以前也开过绸缎庄,算是有些经验,唐宁不打算将她培养成一个像唐夭夭一样的女强人,但让她平日里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也好。 三人即将走出县衙的时候,一道身影从前方走过来,看到他们,又低着头匆匆的绕开。 小如疑惑道:“赵姑娘怎么了?” 钟意低下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伤感,近些日子,县衙中发生的事情,她也听闻了,换做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赵芸儿。 “赵姑娘可能有急事吧。”唐宁笑了笑,牵着她们的手,说道:“我们回去吧,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去天然居走走……” …… 唐宁坐在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值房里面,嘤嘤公主安静的坐在他的对面,看他刚刚写好的新卷。 唐宁没有继续动笔,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认识了小小,小小现在是他的妹妹,过了没多久她认识了方小月,她整天“唐宁哥”“唐宁哥”的叫着,也算是他的半个妹妹。 他刚刚来京的时候,认识了唐水,后来唐水成了他的姐姐,然后他认识了苏媚,再然后苏媚也变成了她的姐姐,认真算起来,嘤嘤公主叫他一声“好哥哥”,好像也对。 好像他身边的女孩子,除了小如和小意之外,最后不是成为了他的姐姐就是成为了他的妹妹------这还真是一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对了,还要除过唐妖精,要是有她这样一位妹妹,他非得被他折腾的折寿不可。 赵蔓放下了两卷他刚刚写好的《天龙八部》,撇了撇嘴,说道:“你写的是什么啊,为什么有情人最后都变成了兄妹,哪有这样的啊……” 唐宁头也没抬,看书就好好看书,不喜欢不看就是了,免费看书还喜欢瞎bb,懒得搭理她。 赵蔓靠在椅子上,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说,人为什么会有烦恼呢,要是每天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该有多好?” 唐宁随口道:“人的很多烦恼都是庸人自扰,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不要和愚蠢的人争辩,无论他们说什么,你只要说“好的,你说得对”就可以了。” “你这是哪来的歪理……”赵蔓瞥了他一眼,说道:“只要是人就会有烦恼,就连父皇都有烦恼,说的好听,你难道就没有烦恼吗?” 唐宁提起笔,一边继续写稿,一边说道:“恩,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 第两百七十章 姐帮你 “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 唐宁写着稿,哼着歌,赵蔓看了一会儿,某一个时刻,忽然看向他,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在拐着弯儿骂我蠢?” 唐宁摇头道:“别瞎说,我没有。” 赵蔓蹙着鼻子:“你发誓!” “我发四,没有。” 一个人的值房有很多好处,可以脱鞋,可以睡觉,虽然值房的门是开着的,但是一天到晚,除了嘤嘤公主之外,没有人会进来。 当然,一个人久了,还是有些无聊和寂寞,赵蔓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烦是烦了点,解闷的作用还是有的。 赵蔓看完了最新的内容,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唐宁问道:“明天你是不是要休沐了?” 唐宁点了点头。 赵蔓好奇的问道:“休沐的时候,你一般都干什么?” “天气好的时候,出去游玩野炊,天气不好的时候,在家里打牌。” “游玩野炊……”赵蔓脸上露出意动之色,想了想,又问道:“打牌是什么?” “就是一种游戏。” 唐宁不打算和她详细解释,对于一个平日无聊到极致的人来说,打牌是一项很有诱惑的游戏,苏媚就是这样,打了几次,她就不满足于单纯的打牌了,游戏的地点,也从桌上变成床上。 他来翰林院是工作的,不是打牌的,谁知道这是不是嘤嘤公主的陷阱,想要钓鱼执法让皇帝打他的板子。 “游戏……”赵蔓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你和我玩玩吧。” 唐宁摇了摇头,说道:“翰林院可不是玩耍的地方,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会打我板子的。” 赵蔓急忙道:“不会,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不行。” “哎呀,你就陪我玩玩嘛……,我去把门关上,他们就看不到了。” 在值房内待得久了闷得慌,两名翰林修撰走出值房,站在廊下,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吱呀。 在他们对面的另一处值房房门关上。 翰林院是官衙,不是什么人的私人地盘,值房的门在上衙的时候,是不允许关闭的。 一人怔了怔,问道:“刚才关门的是公主?” 另一人面色一变:“我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 两人对视一眼,不敢再站在门外,飞快的溜回了自己的值房。 下衙之前,唐宁还是没有完成今天要写的新卷,他来翰林院自然不会随身带着麻将,但是赵蔓并没有因为他没有麻将就放过他,硬是坐在他旁边和他聊天,一直耗到放衙才走。 经过这些天的接触,他发现她虽然烦人了一点,也有些被惯出来的公主病,却也不会让人讨厌。 唐宁对她,也不像之前那么针锋相对。 长宁宫,赵蔓蹦蹦跳跳的走进去,一名女官走上前,问道:“殿下又去翰林院了吗?” “是啊,父皇那么忙,我帮父皇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赵蔓嘴角噙着笑,说道:“你不知道,翰林院那帮家伙,最喜欢偷懒了!” 那女官看了看她,一时语滞,只能退了出去。 一名小宫女悄悄走上来,说道:“公主,您又去找唐翰林的麻烦了吗?” “我找他麻烦干什么?”赵蔓脸上露出笑容,说道:“这个人可真好玩,他说的好多东西我都没听过没玩过,可惜父皇不让我出宫,下次让他带进宫里来……” …… 县令到底是一县之长,若是在偏远的州县,县丞联合县内乡绅官员,还可以和县令抗衡,但在平安县这种地方,若是县令强硬一些,县丞是讨不得任何好处的。 不过,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坏处,倘若县衙上下没有一条心,许多事情就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阻碍,自从在和岳父大人的交锋中落败,赵县丞便彻底放手手中事务,称病在家,不见外客。 县衙之中,设立县丞的目的,便是帮县令分担政务,像平安县这种京县县衙,每日里纷繁琐碎的事情不知有多少,若是只靠县令一人,怕是会累死。 赵县丞称病在家的同时,刑部下了公文,勒令平安县衙尽快将去年的几件陈年积案结案。 追捕缉盗这类事情,往日里都是县丞衙和县尉衙督办的,赵县丞和郑县尉同穿一条裤子,被夺了权之后,干脆不管事了,一大堆案情卷宗堆叠在一起,没有他们的协助,根本无法入手。 此二人的算盘打的很好,刑部虽然无法插手县衙的内部事务,但却可以通过这些积案,对县衙施加压力,县令每年的政绩考核中,治安状况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考评连续三年不过,轻则处罚,重则贬官。 刑部的公文来的很巧,赵县丞区区一个县丞,还无法影响到刑部,唐宁原以为那些人已经消停了,没想到他们只是用了一种更委婉,更迂回的方式,让任何人都找不出他们的把柄。 便如同岳父大人和赵县丞之间的交锋一样,官场之上,暗箭虽然也能伤人,但这种明刀明枪,光明正大的方法,才更让人无奈。 唐家。 刑部主事站在堂中,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大人,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 唐琦点了点头,说道:“辛苦徐主事了。” 徐主事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唐琦抬起手,做了一个手势,便有一名下人手持托盘走上来,说道:“这是一份薄礼,请徐主事收下。” 徐主事抬头看了看,并未拒绝,小心的接过,说道:“多谢唐大人。” 徐主事离开之后,才有一道身影从后堂走出来,问道:“二叔,为了这件小事,我们如此的弯弯绕绕,甚至动用刑部的力量,也未必能起多大的作用,这么做值得吗?”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做事又岂能一蹴而就?”唐琦看着他,问道:“你知道唐家上次为什么会输吗?” 唐璟目光望向窗外,说道:“因为我们小瞧了他,若是自他进京之后,便下定决定除掉他,就不会变成今天的结果。” “不错。”唐琦点了点头,说道:“只可惜,我们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以前能用的很多手段,现在都不能用,外面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我们唐家,你的这位表弟,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厉害。” 唐璟目光微敛,说道:“再厉害又如何,凭他一人之力,难道还能颠覆整个唐家,颠覆惠妃娘娘,颠覆端王殿下?” 唐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半年之前,我和你父亲,也是这么想的,代价便是唐家断了一臂,百年声誉,毁于一旦,你将来是要继承唐家的,我们犯过的错误,你不可再犯。” 唐璟怔了怔,躬身道:“侄儿受教。” 天然居。 唐宁从苏媚的后院出来,走向门口的时候,苏媚酥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这就要走了?” 唐宁回过头,说道:“有点急事,下次再……睡。” 苏媚看着他,问道:“什么急事?” 唐宁简单的将那几件积案和她提了一下。 “原来是这几件案子……”苏媚脸上露出微笑,上前几步,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说道:“叫声姐,姐帮你。” 第两百七十二章 微服私访 老乞丐见多识广,武功秘籍当大白菜一样卖,这世上肯定有他不会的武功,但从他刚才轻描淡写的表情来看,蛊术他应该是会的。 可老乞丐不愿意教他,他也不可能逼迫他教。 就目前而言,他手中拿着的这封信封中装着的东西,也要比学蛊术更加紧迫。 信封里面的内容他已经看过了,县衙近一年内的几件积案,每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凶手何人,现在何处,甚至连杀人动机都剖析的十分详细。 难怪苏媚说自己不知道她的底细,她能随意的查出这些东西,在京中的能量不可想象。 唐宁不能将这些东西直接交给岳父大人,找不到一个完美的理由,总不能说是苏媚给他的,出卖队友的事情不能做。 不管苏媚是什么身份,都不影响他们单纯的睡友关系。 几件案子的卷宗加起来,装满了整整一个箱子,唐宁让彭琛派了两名衙役,将所有的卷宗都搬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赵县丞有意为之,这些卷宗被打乱了顺序,仅仅是将之重新挑拣出来分类,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唐宁让他们搬过来之前,先让他们将同一案件的资料卷宗全都归结在一起。 接下来的事情,对他来说就简单多了。 毕竟,已经知道了结果,再去将之和过程联系起来,要比根据过程去推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结果简单容易的多。 唐宁花了两个时辰,将所有的案子都梳理出了一个让人信服的脉络,顺着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线索推下去,就会得到出人意料的结果。 小小敲了敲门,走进来,说道:“哥哥,吃饭了。” 唐宁看着她,想了想,说道:“小小,你过来一下,哥哥和你说件事……” 吃过饭,唐宁会在院子里走一走消食,小小走到老乞丐身边,说道:“师父,我想学蛊术。” “蛊术啊……”老乞丐想了想,说道:“女孩子整天和那些毒虫打交道,不好,不过……,蛊术这东西,学一学还是没有坏处的,梁国都亡了这么多年了,万蛊教居然还有弟子到了这里,不得不防。” 他自言自语了几句,点头道:“师父明天就教你。” 唐宁将所有的卷宗都重新装进箱子,老乞丐走进来,说道:“再给老夫一坛酒。” 唐宁头也没抬的说道:“没了。” “没了!”老乞丐顿时大惊:“不是还有好几十坛吗?” 唐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都可以不会蛊术,我的酒为什么就不能没了?” 虽然老乞丐的武功很高,但有件事情他需要明白。 他视为命根子的美酒是自己的,他唯一的宝贝徒弟也是自己的,吃他的饭,喝他的酒,拐他的妹妹,结果每次有事情找他的时候,他不是装傻就是拒绝,做人不能这样。 老乞丐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不就是蛊术吗,好商量,好商量,你先把酒拿出来……” …… 平安县衙,钟明礼看着唐宁,惊讶道:“这么快?” 唐宁点头道:“连夜看完了那些卷宗,找出了一些疑点,顺着这些疑点查下去,可能会有些发现。” 钟明礼仔细的看了看唐宁递过来的一张纸,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当不得证据,非要串起来的话,就太过生硬了,而且有些不可思议。” 唐宁笑了笑,说道:“当我们排除掉所有的可能,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他是站在上帝视角看问题的,毕竟案情的所有脉络他都清楚,也明白凶手是谁,只不过,这些话,他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岳父大人,只能让他自己去查。 这几桩案子中,有两桩都是灭门惨案,其中一桩,更是涉及二十余条性命,曾经在京师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如果能将这些案子都破了,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让彭琛去暗查的。” 唐宁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东西,岳父可以看看。” 他将一张纸放在桌上,缓缓走出去。 钟明礼拿起那张纸,看了看之后,微微有些发怔。 这张纸上写着的,是赵县丞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的证据,虽然只是片面之词,但循着纸上的线索,却不难确认。 只是,赵县丞既然敢收,那便说明他做的隐秘,这张纸,又是唐宁从何处得来的? 对于发生在唐宁身上的事情,他已经不再想着去找原因。 他想了想,走到堂外,说道:“去县丞衙。” 县丞衙,后衙。 赵县丞和郑县尉悠闲的下着棋,郑县尉笑了笑,说道:“大人这一招真的是高,那几件案子,钟县令一件也别想办下来,到时候刑部的折子上就有东西可写,钟县令任职第一年的考核就不过,到时候,看他在这县衙里还怎么抬起头?” 赵县丞不紧不慢的下着棋,说道:“钟明礼想要权,本官就给他权,他自己没本事把不住,可就怪不了本官了。” 他捏了一颗棋子,刚刚落下,就有衙差来报,钟县令来了,在前衙等着他。 “现在知道找本官了?”赵县丞头也没抬,说道:“就说本官身体不适,不见。” 不多时,那衙役走到前衙,躬身道:“县令大人,赵县丞他说身体不适……” 钟明礼看了后衙方向一眼,说道:“既然如此,就让赵大人好好歇息歇息吧。” 赵县丞贪污的证据,是苏媚随手放在信封里的,算是那几桩案子的饶头,这一张纸,就足够把他从县丞的位置上拉下来了。 这几桩案子的弯弯绕绕很多,为了保险起见,唐宁向翰林院请了三天假,彭琛随时会向他汇报案情的进度。 翰林院,赵蔓又一次从某处值房走出来,随便抓了一人问道:“唐宁呢?” 那人立刻小心的说道:“回公主,唐修撰他病了,休养在家,这几天都不会来院里的。” “他病了啊……”赵蔓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走出翰林院,漫无目的走在宫里,不多时,便走到了一处宫殿前面。 看到陈皇从殿内走出来,她怔了怔,问道:“父皇今天又要出宫吗?” 陈皇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去过一次翰林院之后,他就对京中的各个官衙产生了兴趣,亲眼去看一看,总会发现一些他在宫里无法看到的事情。 赵蔓看着他,央求道:“父皇,这次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出过宫了。” 陈皇看着她,说道:“父皇不是去出宫游玩,蔓儿乖乖待在宫里,不要胡闹。” “人家没有胡闹……” 陈皇摇头道:“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公主,随随便便的出宫,不成体统,要是让御史看到……” “对对对,父皇说的都对!” 赵蔓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可是我不让他们看到不就行了,而且,父皇出宫,也不能总是穿这件衣服啊,那些人远远的看到,早就有准备了,父皇应该换一套寻常衣服,这才叫微服出宫……” 陈皇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看着她,说道:“朕只答应你这一次,以后就不许胡闹了。” “嘤嘤嘤,父皇最好了!” …… 繁华的京师街头,年轻公子手持一把折扇,东张西望,灵动的眼中满是光彩。 一位体态微胖的男子看着一名中年男子,恭敬问道:“老爷,我们去哪里?” 中年男子想了想,说道:“先去平安县衙吧。” 第两百七十二章 微服私访 老乞丐见多识广,武功秘籍当大白菜一样卖,这世上肯定有他不会的武功,但从他刚才轻描淡写的表情来看,蛊术他应该是会的。 可老乞丐不愿意教他,他也不可能逼迫他教。 就目前而言,他手中拿着的这封信封中装着的东西,也要比学蛊术更加紧迫。 信封里面的内容他已经看过了,县衙近一年内的几件积案,每件案子的来龙去脉,凶手何人,现在何处,甚至连杀人动机都剖析的十分详细。 难怪苏媚说自己不知道她的底细,她能随意的查出这些东西,在京中的能量不可想象。 唐宁不能将这些东西直接交给岳父大人,找不到一个完美的理由,总不能说是苏媚给他的,出卖队友的事情不能做。 不管苏媚是什么身份,都不影响他们单纯的睡友关系。 几件案子的卷宗加起来,装满了整整一个箱子,唐宁让彭琛派了两名衙役,将所有的卷宗都搬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赵县丞有意为之,这些卷宗被打乱了顺序,仅仅是将之重新挑拣出来分类,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唐宁让他们搬过来之前,先让他们将同一案件的资料卷宗全都归结在一起。 接下来的事情,对他来说就简单多了。 毕竟,已经知道了结果,再去将之和过程联系起来,要比根据过程去推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结果简单容易的多。 唐宁花了两个时辰,将所有的案子都梳理出了一个让人信服的脉络,顺着这些看似毫无关系的线索推下去,就会得到出人意料的结果。 小小敲了敲门,走进来,说道:“哥哥,吃饭了。” 唐宁看着她,想了想,说道:“小小,你过来一下,哥哥和你说件事……” 吃过饭,唐宁会在院子里走一走消食,小小走到老乞丐身边,说道:“师父,我想学蛊术。” “蛊术啊……”老乞丐想了想,说道:“女孩子整天和那些毒虫打交道,不好,不过……,蛊术这东西,学一学还是没有坏处的,梁国都亡了这么多年了,万蛊教居然还有弟子到了这里,不得不防。” 他自言自语了几句,点头道:“师父明天就教你。” 唐宁将所有的卷宗都重新装进箱子,老乞丐走进来,说道:“再给老夫一坛酒。” 唐宁头也没抬的说道:“没了。” “没了!”老乞丐顿时大惊:“不是还有好几十坛吗?” 唐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都可以不会蛊术,我的酒为什么就不能没了?” 虽然老乞丐的武功很高,但有件事情他需要明白。 他视为命根子的美酒是自己的,他唯一的宝贝徒弟也是自己的,吃他的饭,喝他的酒,拐他的妹妹,结果每次有事情找他的时候,他不是装傻就是拒绝,做人不能这样。 老乞丐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不就是蛊术吗,好商量,好商量,你先把酒拿出来……” …… 平安县衙,钟明礼看着唐宁,惊讶道:“这么快?” 唐宁点头道:“连夜看完了那些卷宗,找出了一些疑点,顺着这些疑点查下去,可能会有些发现。” 钟明礼仔细的看了看唐宁递过来的一张纸,摇了摇头,说道:“这些只是你的猜测,当不得证据,非要串起来的话,就太过生硬了,而且有些不可思议。” 唐宁笑了笑,说道:“当我们排除掉所有的可能,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他是站在上帝视角看问题的,毕竟案情的所有脉络他都清楚,也明白凶手是谁,只不过,这些话,他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岳父大人,只能让他自己去查。 这几桩案子中,有两桩都是灭门惨案,其中一桩,更是涉及二十余条性命,曾经在京师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如果能将这些案子都破了,可是实打实的政绩。 钟明礼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让彭琛去暗查的。” 唐宁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东西,岳父可以看看。” 他将一张纸放在桌上,缓缓走出去。 钟明礼拿起那张纸,看了看之后,微微有些发怔。 这张纸上写着的,是赵县丞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的证据,虽然只是片面之词,但循着纸上的线索,却不难确认。 只是,赵县丞既然敢收,那便说明他做的隐秘,这张纸,又是唐宁从何处得来的? 对于发生在唐宁身上的事情,他已经不再想着去找原因。 他想了想,走到堂外,说道:“去县丞衙。” 县丞衙,后衙。 赵县丞和郑县尉悠闲的下着棋,郑县尉笑了笑,说道:“大人这一招真的是高,那几件案子,钟县令一件也别想办下来,到时候刑部的折子上就有东西可写,钟县令任职第一年的考核就不过,到时候,看他在这县衙里还怎么抬起头?” 赵县丞不紧不慢的下着棋,说道:“钟明礼想要权,本官就给他权,他自己没本事把不住,可就怪不了本官了。” 他捏了一颗棋子,刚刚落下,就有衙差来报,钟县令来了,在前衙等着他。 “现在知道找本官了?”赵县丞头也没抬,说道:“就说本官身体不适,不见。” 不多时,那衙役走到前衙,躬身道:“县令大人,赵县丞他说身体不适……” 钟明礼看了后衙方向一眼,说道:“既然如此,就让赵大人好好歇息歇息吧。” 赵县丞贪污的证据,是苏媚随手放在信封里的,算是那几桩案子的饶头,这一张纸,就足够把他从县丞的位置上拉下来了。 这几桩案子的弯弯绕绕很多,为了保险起见,唐宁向翰林院请了三天假,彭琛随时会向他汇报案情的进度。 翰林院,赵蔓又一次从某处值房走出来,随便抓了一人问道:“唐宁呢?” 那人立刻小心的说道:“回公主,唐修撰他病了,休养在家,这几天都不会来院里的。” “他病了啊……”赵蔓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望,走出翰林院,漫无目的走在宫里,不多时,便走到了一处宫殿前面。 看到陈皇从殿内走出来,她怔了怔,问道:“父皇今天又要出宫吗?” 陈皇点了点头,自从上次去过一次翰林院之后,他就对京中的各个官衙产生了兴趣,亲眼去看一看,总会发现一些他在宫里无法看到的事情。 赵蔓看着他,央求道:“父皇,这次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我都好久好久没有出过宫了。” 陈皇看着她,说道:“父皇不是去出宫游玩,蔓儿乖乖待在宫里,不要胡闹。” “人家没有胡闹……” 陈皇摇头道:“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公主,随随便便的出宫,不成体统,要是让御史看到……” “对对对,父皇说的都对!” 赵蔓看着他,眨了眨眼睛,说道:“可是我不让他们看到不就行了,而且,父皇出宫,也不能总是穿这件衣服啊,那些人远远的看到,早就有准备了,父皇应该换一套寻常衣服,这才叫微服出宫……” 陈皇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看着她,说道:“朕只答应你这一次,以后就不许胡闹了。” “嘤嘤嘤,父皇最好了!” …… 繁华的京师街头,年轻公子手持一把折扇,东张西望,灵动的眼中满是光彩。 一位体态微胖的男子看着一名中年男子,恭敬问道:“老爷,我们去哪里?” 中年男子想了想,说道:“先去平安县衙吧。” 第两百七十三章 放肆! 平安县衙。 唐宁一个人在后衙,让彭琛安排衙役们一件件的取证,有个能干的姐姐就是好,以后要对苏狐狸再好一点,抱紧她的大腿,说不得日后还有求到她的地方。 前衙,几件案子的卷宗堆叠在一起,钟明礼一桩一桩的整理,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衙役们也没有闲着,堂里堂外,跑前跑后。 县丞衙,赵县丞看着一名捕快,问道:“你说钟明礼查出头绪了,哪件案子有头绪了?” 那捕快道:“是去年徐书吏的案子。” “徐书吏的案子?”赵县丞想了想,说道:“那就让他去查吧,刑部都查不出来的案子,他还真当他是青天大老爷了。” 去年八月,京师出了一件命案,死者是平安县衙的一名小吏,被烧死在家中,当时受到连累的,还有十几间屋舍,又死了几个平民,在京师的影响不小。 刑部对于徐书吏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还没有定论,他钟明礼仅仅凭借一些卷宗,就能将此案查一个水落石出? 他用这县丞的官帽担保,这一次,钟明礼只会成为整个县衙的笑话。 他看了郑县尉一眼,说道:“郑大人,该你下了。” 郑县尉落子的同时,几道人影走到了县衙门口。 若是有心人留意之下,可以看到县衙之前的街道上,行人比平时多了许多,对县衙大门形成合围之势。 一名青年走上前,对县衙门口的衙役说了几句,那衙役的身体晃了晃,随后便立刻站直,任由那几人走进去。 最前方的中年男子站在衙门的院子里看了看,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意外。 像平安县衙这种的小官衙,差役下人们的给人的感觉出乎预料的好。 且不说他们的衣装要比他去过的大部分官衙干净周整,精气神也要好上一些,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的,看起来亦是没有偷懒,衙前衙后里外忙碌。 一名衙役发现了他们,走过来,问道:“你们是……” 凌云亮出一块腰牌,说道:“你们忙你们的,我们在县衙随便看看。” “这是什么东西?”那衙役瞥了一眼他的腰牌,说道:“你们当县衙是什么地方,想看就看啊……” 凌云:“……” 那年轻衙差正要再问,冷不防被人一脚揣在屁股上。一名年长的衙役走上前,陪笑道:“新来的不懂事,还请大人不要怪罪,我这就去通报县令大人……” “不用了。”凌云对他摆了摆手,说道:“我们在县衙里随便看看,你就跟在我们身边。” 前衙,钟明礼伏案查看卷宗,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问道:“你们是何人?” …… 唐宁从后面走出来,看到站在堂内的几道人影,怔了怔,正要开口,钟明礼看着他,说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刑部的赵大人。” 唐宁看着穿着一身便装的陈皇,以及站在陈皇身后对他挤眉弄眼,男装打扮的赵蔓,不知道他们这唱的是哪一出…… 魏间对他使了个眼色,唐宁立刻回过神,拱手道:“赵大人。” 钟明礼看着他,说道:“我这里还有些卷宗要整理,你先带赵大人去偏房坐坐。” 唐宁伸出手,说道:“赵大人,请。” 他刚刚走出衙门,赵蔓就看着他,问道:“你不是说你病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咳,咳!”唐宁重重的咳了几声,对陈皇拱了拱手,说道:“回陛下,臣虽然病了,但在家里实在是闲不住,适逢县衙近日繁忙,陛下也知道,钟县令是臣的岳父,臣便想着来县衙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出些力。” 陈皇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既然病了,就该在家好好休养,县衙的事情,自有地方官员操心。” 赵蔓走到他身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说道:“我看你脸色很好啊,你不会是装病的吧?” “咳,咳!”唐宁对着她的脸,又重重的咳了两声,虚弱道:“大夫说我的病是会传染的,公主殿下还是离我远一些。” “你口水都喷到我脸上了!”赵蔓瞪了他一眼,立刻躲的远远的。 陈皇看着院内来来去去的差役捕快,问道:“县衙最近很忙?” 唐宁点头道:“刑部下了公文,命县衙将去年的几件积案尽快结案,近几天县衙上上下下都在为此事忙碌,臣在家里闲不住,于是就来看看。”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你既然在这里,就带朕四处看看,这平安县衙,朕倒是第一次来。” 唐宁想了想,说道:“那臣先带陛下去县丞衙看看。” 县衙之内,除了县令的官衙之外,还有县丞衙,主簿衙,县尉衙,分别是其他官员办公的地方。 县丞衙,郑县尉喝了口茶,说道:“此次钟明礼将你我的人全都替换掉,若是查不出个什么名堂,我二人可联名弹劾他身为县令,独断专行,排除异己,到时候,大人再让上面的人施施力,说不定他这县令的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要挪个地方了。” 赵县尉表情平静,淡淡的说道:“一个外州县令,虽然不知道他走了什么运,能连升数级,坐到这平安县令的位置,但这个位置可不是这么好坐的,连背景深厚的常县令都栽了,他在京中无甚背景,靠什么站住脚,难道就靠他那个在翰林院的女婿?” 唐宁走进县丞衙,看到赵县丞和郑县尉正在悠闲的下着棋,和那衙役报告的一般无二。 他走到堂中,看着二人,意外的说道:“县衙如此忙碌,两位大人居然还有心思下棋?” 赵县丞是认识他的,站起身,不慌不忙的说道:“唐翰林不在翰林院,来我们县衙做什么?” 虽说唐宁是状元,但在这县丞衙,他才是主官,翰林院的手,还伸不到这么远。 唐宁看着他,问道:“赵大人的意思是,本官在多管闲事了?” 赵县丞摇了摇头,说道:“唐翰林要这么想,本官也没有办法。” 陈皇的心情原本不错,平安县衙上到县令,下到差役,皆是没有偷懒懈怠的,但没想到前衙和这县丞衙居然相差如此之大,做县令的亲力亲为,连一点儿时间都抽不出来,这做县丞的,居然还有心思下棋喝茶? 他走上前,沉声问道:“你们吃的朝廷俸禄,难道就是来县衙喝茶下棋的?” 郑县尉站起身,指着他,质问道:“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魏间上前一步,怒道:“放肆!” 郑县尉站起身,说道:“放肆个屁,说话男不男女不女的,这里是县丞衙,谁让你们进来的!” 唐宁静静的退到一边,他原本还想着怎么将赵县丞收受贿赂,徇私舞弊的事情不漏痕迹的透露出去,现在看来,连这一步都省了。 陈皇看着二人,面色逐渐沉下来。 各大县衙,偷懒的官吏不少,他心情好的时候,最轻只是口头上训斥几句。 而这平安县衙,县令忙碌的毫无县衙,县丞不仅有心思下棋,居然还如此的嚣张跋扈,他作为皇帝,又岂能不知这其中的猫腻? 他回头看了看凌云,说道:“将他们两个全都拿下!” 第两百七十四章 皇帝之怒 其实在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出现时,赵县丞脸色就有些变了。 自陛下上次突访翰林院之后,京师各大官衙,就都提起了十二分小心。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时间之内,陛下数次出宫,事先没有任何通知,据说工部和京兆府衙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有不少官员都被罚了俸禄。 难道说,今日陛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来平安县衙了? 没有想到,他还没来得急确认,郑县尉便先开了腔。 再看到从外面涌进来的人影,他的脸色立刻就变的惨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高声道:“臣,臣平安县丞,参见陛下!” “陛,陛下……” 郑县尉怔了怔,看着赵县丞的样子,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陈皇挥了挥手,说道:“拖下去,每人先打二十大板。” 向来只有县丞和县尉下令打别人板子,什么时候见过他们被人打过,赵县丞和郑县尉被衙役们按在院子里,打的嗷嗷直叫,再忙的衙役捕快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出来看热闹。 钟明礼匆匆的出来,大惊道:“这是……” “这是陛下。”唐宁无奈的介绍道,岳父大人只是一个五品官,没有上朝的资格,自然也没有见过皇帝。 刑部赵大人忽然变成了陛下,钟明礼怔了一瞬,随后便立刻躬身行礼:“臣平安县令钟明礼,见过陛下!” “免礼。”陈皇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皇帝亲临平安县衙,衙内大小官吏本应立刻觐见,但陈皇不让宣扬,众捕快衙役只猜测是赵县丞和郑县尉这两日的作为惹恼了钟县令,导致钟县令彻底和他们撕破了脸皮。 只是县丞和县尉品级不比县令低多少,钟大人一时冲动,过后怕是不好收场。 县衙前堂,陈皇看着钟明礼,问道:“县衙如此忙碌,身为县丞和县尉,竟然还有时间在衙内下棋,你这个县令是如何御下的?” 钟明礼立刻躬身道:“臣有罪。” 陈皇挥了挥手,又问道:“京县到底和州县不同,你在京中这些日子,处理县衙事务上,可遇到什么难处?” 钟明礼刚要张嘴,唐宁重重的咳了两声。 他看了唐宁一眼,然后才道:“回陛下,平安县丞在衙内结党营私,不遵命令,将衙门搞得乌烟瘴气,不过臣已查明其收受贿赂,徇私枉法的证据,只待最后的确认,便会递交吏部。” “此事朕也看在眼里。”陈皇看了看凌云,说道:“命吏部尽快督办此事,京县衙内,不允许出现一只蛀虫。” 凌云拱手道:“遵旨。” “大人,大人……”一道人影迅速从外面跑进来,钟明礼看了陈皇一眼,这才看向那衙役,问道:“何事?” 那衙役的脸上有些青肿,说道:“属下奉大人之命去寿安伯府问案,被,被寿安伯府的下人打了出来……” “寿安伯?”陈皇看着钟明礼,问道:“寿安伯牵扯何案?” 钟明礼道:“回陛下,去年八月,平安县衙的户房书吏,死于家中,臣前些日子查到,这件案子和寿安伯有些牵扯,便命捕快前去,请寿安伯来县衙问询。” “朕对此案有些印象。”此案是去年京师有数的重案之一,陈皇想了想,说道:“刑部说此案乃是失火案,怎么会和寿安伯有所牵连?” 唐宁走上前,说道:“回陛下,若是失火,死者在死前一定会有挣扎,口鼻中会吸入烟灰,而若是在纵火之前人就已经死了,口鼻中是不会有烟灰的,案情的卷宗中有仵作的验尸报告,虽然被烧死的那些平民口鼻中都有烟灰,但徐书吏口鼻干净,说明在失火之前,他就已经被人害死了,凶手放火,只是在掩饰杀害徐书吏的真相而已。” 苏媚给他的信封里写明了案件的来龙去脉,他在翻阅卷宗的时候,又无意中翻到了这一条验尸报告,正好可以将关键处的线索串了起来。 这条法医常识,是唐宁以前在一部网络中看到的,他还记得那部的名字好像是叫什么《带着诊所去穿越》…… 陈皇看着他,问道:“仅凭死者口鼻中的烟灰,你就能推断到这些?” 唐宁点了点头,说道:“活人能够说谎,但死人是永远都不会说谎的,他们比活人更可信。” 陈皇还是有些疑惑:“就算是被人谋杀,又是如何牵扯上寿安伯的?” 唐宁解释道:“但凭此案,或许无法和寿宁伯联系上,但案发一个月前,徐书吏的妻子,曾在街上被一名纨绔调戏,案子闹到县衙,最后不了了之,一个月后,徐书吏和妻子双双殒命家中……,调戏徐书吏的那名纨绔,就是寿安伯之子。” 他看着陈皇,说道:“仅凭这一条,或许还无法确定此案便是寿安伯府授意的,但人命关天,请他们来县衙询问一番,是很有必要的。” 陈皇问道:“难道去年县衙没有传召寿安侯之子?” 唐宁解释道:“回陛下,如今已查明,是赵县丞收了寿安侯府的贿赂,将寿安侯之子从此案中择了出去。” 陈皇点了点头,说道:“凌云,你去寿安侯府,将寿安侯之子带来。” “陛下且慢。”唐宁上前一步,说道:“臣有一计,可先用来试探一番。” 陈皇看了看他,说道:“说来听听。” …… 寿安侯府,一名妇人看着中年男子,问道:“老爷,他们传林儿去县衙做什么?” “那姓赵的,搞什么名堂?”中年男子皱起眉头,喃喃一句,才说道:“不用担心,只是问几句话而已,很快就回来。” 平安县衙。 一名年轻人在几名捕快的带领下,走进县衙,问道:“赵县丞在哪里,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 一名捕快将他领进县丞衙,说道:“赵大人说了,这一次,刑部下了死命令,要彻查那件案子,不过公子不用担心,只要一万两银子,他就能帮寿安侯府彻底的摆平这件事情。” “一万两!”年轻人顿时大惊,说道:“姓赵的疯了不成,去年不是已经给了他一千两,他还要这一万两干什么,买棺材吗?” 那捕快立刻道:“这也不能怪赵大人,谁让你们当时不小心,把案子做的那么大,那可是八条人命,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压下来?” 年轻人眉头拧起来,说道:“姓赵的在哪里,让他来见我!” 那捕快笑了笑,说道:“刑部的人现在就在前衙,赵大人正陪着他们,县衙已经查到了很多证据,要是赵大人将之交出去,就算是寿案伯也保不住公子的。” 年轻人咬着牙,沉声道:“一万两太多了,姓赵的狮子大开口,也要有个限度!” 那捕快看着他,说道:“一万两买八条人命,公子可以算算,这波不亏……” 年轻公子冷哼一声,说道:“八条贱命而已,不值这么多银子,你去告诉姓赵的,五千两,多一两都没有!” 哗啦! 县丞衙后堂,传来一阵桌椅倒翻的声音。 陈皇大步从后堂走出,一脚揣在那年轻人的身上,将他踹倒在地,怒道:“朝廷怎么净养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 第两百七十五章 归心 去年的纵火案审起来其实并不容易,寿安伯是权贵,平安县衙办不了这样的案子,也不可能像审理寻常案件一样,可以十八般刑具齐上,不过,他刚才被套出来的那些话,陈皇全都听在耳朵里,想翻供都翻不了。 根本不用再找什么证据,气急之下的陈皇,当下便让两名衙役拖着他下去,先打二十板子。 这是实打实的二十板,刚刚十板子出头,寿安伯之子就已经哀嚎不出来了,二十板打完,更是干脆的晕了过去。 闻讯而来的寿安伯满面怒气的踏进县衙大堂,指着钟明礼的鼻子,大怒道:“姓钟的,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钟明礼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令公子教唆他人,谋害徐书吏一家,又恶意纵火,累及无辜,本官已依照当朝律法,将他暂行收押。” “谋害个屁!”寿安伯大怒道:“我儿子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一定是你屈打成招,我警告你钟明礼,不要以为当上平安县令就了不起了,我儿子要是有事,你这个县令也当不了多久!” “寿安伯好大的威风!” 陈皇沉着脸走出来,冷声道:“平安县令吃的是朝廷俸禄,为国做事,他当不当平安县令,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寿安伯面色大变,一个激灵之后,立刻跪倒在地,颤声道:“陛,陛下……” 陈皇看着他,问道:“你告诉朕,朕要任命一位平安县令,是不是还要经过你寿安伯的允许?” “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寿安伯额头冷汗直冒,立刻解释道:“臣一时激动,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只是臣的儿子,绝对不可能行此恶事,一定是这平安县令屈打成招,还请陛下明鉴!” “朕亲耳听到的,难道有错!”陈皇大步走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肩头,寿安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那是八条人命!”陈皇看着他,怒道:“百姓如果知道他们的赋税就养了你们这么一群畜生,他们会怎么骂朕?” 唐宁还是第一次见陈皇这么生气,他稍稍向后退了两步,发现衣服下襟一紧,低头看了看,看到赵蔓拽着他的衣角,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害怕,看来是陈皇现在的样子将她吓到了。 唐宁将衣角从她手里拽出来,男女授受不亲,她也不知道避嫌,总是往自己身边凑什么凑…… 赵蔓瞪了他一眼,再次抓起他的衣角,攥的更加用力了。 陈皇走到最上方的桌案之后,猛地一拍惊堂木,沉声道:“此案,朕要亲审!” 寿安伯身体一颤,软倒在地。 皇帝审案,根本不用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只要坐在堂上,亮明身份,晕倒之后被强行叫醒的寿安伯之子就什么都招了。 他早就看上徐书吏的妻子,那天晚上,趁着徐书吏不在家,潜入徐家,想要用强,徐书吏的妻子誓死不从,他便失手掐死了她。 恰逢徐书吏回到家,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命手下打死了徐书吏,毁尸灭迹,一把火烧了徐家,伪装成失火的假象。 听他招供完毕,寿安伯早已满面苍白,瘫在地上,犹如烂泥。 “好大的狗胆,真是好大的狗胆!”陈皇平日里接触都是国家大事,诸如此类的民间案件自是不会上奏于他,此刻气的身体颤抖,魏间急忙上前一步,立刻道:“陛下息怒,龙体重要,龙体重要。” 他向唐宁使了一个眼色,唐宁会意之下,立刻让彭琛将寿安伯之子带了下去。 陈皇逐渐的平静下来,说道:“即日起,除去寿安伯爵位,贬为庶民,其子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立刻移交刑部,依律处置!” 寿安伯浑身抖如筛糠,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饶命?”陈皇看着他,冷声道:“你让朕饶他的命,那谁来饶徐书吏一家的命,谁来饶那六名无辜百姓的命!” “平安县令钟明礼!”陈皇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钟明礼立刻走上前,躬身道:“臣在!” “这件案子,你办的很好。”他看着钟明礼,说道:“京师不比灵州,朕知道你平日里办案会遇到诸多阻碍,朕赐你玉牌一枚,见此牌如见朕,若有人敢阻挠,以抗旨处置!” 魏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牌,笑着说道:“钟大人,还不谢过陛下。” 钟明礼立刻回过神,伸手接过,躬身道:“谢陛下!” “不必谢朕。”陈皇看着他,说道:“平安县是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丢的是朕的脸面,望你以后能尽职尽责,不要让朕失望。” 钟明礼躬身说道:“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陈皇站起身,又道:“平安县丞徇私枉法,罔顾人命,立刻革职查办,一同交予刑部处理,平安县丞乃是你之佐官,你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钟明礼道:“臣全听陛下和朝廷安排。” 陈皇摆了摆手,说道:“县丞与你共治县衙,朕可不想再派一个捣乱的麻烦进来,你心中若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尽可直言。” 钟明礼想了想,拱手道:“臣,臣心中倒是有一位人选……” …… 陈皇离开之后,县衙中的衙差捕快们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亲临县衙,赵县丞和郑县尉被当场革职查办,去年徐书吏的案子水落石出,寿安伯之子被依律惩处,寿安伯也被削了爵位,贬为平民。 最让他们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是,当今天子,居然微服私访平安县衙! 皇帝在他们眼中,自然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只存在于那座高高的宫墙之内,普通人一辈子也难以见到,谁能想到,他们作为一个小小的衙差,有朝一日,竟然能看到活的皇帝。仅这件事情,便足够他们吹嘘好久好久了。 钟明礼走出前堂的时候,看到县衙的一众官吏都整齐的站在院子里。 “谢大人!” “谢大人!” …… 见他走出来,众人纷纷躬身行礼,整齐划一。 钟明礼看着众人,疑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人走上前,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徐书吏是我等同僚,大人为他昭雪冤屈,当受我等一拜。” 钟明礼摇头道:“这是本官的职责,你们不必如此。” 那官吏拱手道:“常县令、赵县丞和寿安伯府勾搭成奸,令徐书吏蒙冤而死,我等有心无力,大人与常县令和赵县丞不同,您刚直不阿,不畏强权……,我等日后,愿为大人驱使!” “愿为大人驱使!” “愿为大人驱使!” …… 县衙一众官吏纷纷低头躬身,唐宁靠在门上,长舒了口气。 这一次赵县丞算是彻底栽了,岳父大人凭借此事,在县衙一举树立了威信,这些人对他心服口服,以后做任何事情,都会顺利许多。 更何况,他手里还有皇帝赏赐的玉牌,见牌如见君,和尚方宝剑一个效用,虽然不能上打昏君,下诛佞臣,但以后像什么寿安伯武安侯之类的小角色,见到这牌子,只能站好了乖乖挨打,不敢再猖狂。 他揉了揉发涨的脑袋,好不容易休个假,还有操心着操心那的,他就是个劳碌命啊…… 一双纤细的手掌从身后探出,代替了他的手,帮他轻轻揉按着。 钟意站在他的身后,轻声道:“相公辛苦了。” “谁让她是我家娘子的爹呢……”唐宁揽着她的腰肢,说道:“不过这两天可真累坏了,我们快点回家放松放松……” 第两百七十六章 青天县令 皇帝亲自叮嘱过的事情,刑部的动作很快。 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纵火案,最终的证据全都指向寿安伯府,寿安伯的爵位被直接削掉,寿安伯之子也被打入天牢,刑部从审案到复核,只用了不到一天时间。 八条人命,又引起了极大的舆论,根本平息不掉。 按照时间来推算,今年的秋后处决名单,那位寿安伯之子是赶得上的。 这自然是一件震动京师的大事。 去年的那件案子,加上县衙的小吏,死了有八人之多,哪怕是在京师,这也是重大的案件,引得了无数人的关注。 但此案虽然备受关注,最后却是不了了之,刑部不确定是失火还是纵火,案情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百姓们再次听到此案的时候,案情已然告破。 据知情者透露,此案乃是刚刚上任不久的平安县令,不畏寿安伯府的强权,以雷霆手段,镇压了县衙内和寿安伯勾搭成奸的县丞,力破此案,还徐书吏了一个清白。 百姓对此无不拍手?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