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谋杀你的丈夫 - xp1024.com
《如何谋杀你的丈夫》


第一部 第一章 风流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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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高潮那年,我四十三岁,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或许你会问,高潮怎么可能遗失?高潮又不是一只袜子,你是把它遗失在某个性爱洗衣篮里,等待叠成一双,再构筑多重高潮吗?

这年头,人人丢三落四,有人遗失控制脾气的能力、有人丧失幽默感、有人失去了身材,还有人连脑袋都丢了!

但是,高潮怎么可能遗失?

问题是,我真的怎么找都找不到,它比小飞侠彼得潘的影子更抓不住!

相信我,我比寻找百慕达三角洲的人更努力寻找我的高潮,但,它依然渺无踪影!爱蜜莉·艾哈特、幽灵船玛莉塞莉斯特号、尼斯湖水怪……甚至是乔治·布希管住他那张嘴的能力,都比我的高潮更容易找到!

当然啦!这真的很让人生气,我是那样干巴巴地翘首盼望,但,目前好像也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最好的朋友洁思也弄丢了一样蛮严重的东西——她的丈夫。他是世界卫生组织的医学专家,举世闻名的外科医生、人道主义者、慈善家——伟大的大卫·史督兰医生,而且,他是在有点可疑的情况下失踪的。

其实,就在我写这些字的时候,洁思正因为谋杀亲夫的嫌疑而被警方拘留,这也是这个故事开始的地点——伦敦北区哈洛威女子监狱的探监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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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没想到会从洁思美·贾汀的口中听到:“我因为谋杀丈夫被逮捕了!”

我比较可能听到的应该是:“啊!我好爱乔治·克隆尼,我要跟他生个孩子。”或者“如果经痛症候群是胡扯的,我真的是一个坏女人,那该怎么办?”之类言不及义的话,总之,绝对不是跟暴力有关的。

我好不容易能开口时,感觉真像在替电影配音,“你说什么?”

“谋杀……那些白痴警察认为我杀了史督仔,他们甚至不准我保释!”

“谋杀?”我又像在对嘴了,而这段情节也很像专门拍给电视播放的那种B级煽情片。

我坐在女子监狱探监室的直背椅上,一脸愚蠢又震惊的表情,瞪着我最好的朋友。

我一定是叫得太大声,所以女狱警雷达般的眼睛立即扫视过来,幸好她们个个都像酒足饭饱、动也懒得动的掠食动物,只提高警觉,但并无恶意地瞪我一眼。最靠近洁思的那名凶悍女警瘫坐在她的旋转椅上,以粗鲁又冶漠的动作翻着报纸。

恐惧像小小的火焰,开始舔舐我的全身,我压低了声音,可是听起来还是又尖又利。“我的妈啊!洁思,你……你没做什么傻事吧?”

洁思看我的那一眼要有多气愤就有多气愤,好像结婚当天来了一辆馊水车、好死不死在倒车时压死了她的新郎。

“凯珊卓,你认识我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我是宇宙无敌霹雳最最缺乏谋杀天分的人?”她快歇斯底里了,所以又引起狱警的注意,旋转椅发出声音,椅上那团肥肉转了过来,对准我们。“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对不起唷!小姐,”我小声回答,其中隐含着责备。“请问以下这些话究竟是谁说过的?‘婚姻是包了糖衣的嗜好,玩得太过火,偶尔也会致命!’或者‘嘿!我看某人该写遗嘱了。’再说,史督仔每回去马拉威担任人道救援医师的时候,是谁好几次‘不小心’地让他带错了预防霍乱的药片?我的天,你甚至开始烹煮全脂的饮食,想让他成为心脏病的高危险群!我是说,洁思……”

“那些话是用来释放压力锅的蒸气,免得它真的爆开来!每个女人都有恨不得她丈夫死掉的时候,但到处嚷嚷,并不表示我有杀夫执照……天哪!我连学习执照都没有!”

狱警发出好大一声不层的声音,“报上可不是这么说的,小妞。”

她抓起一叠翻到快要烂掉的报纸,扔到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桌面上,而后根本不管墙上贴着“禁止吸烟”的告示,点起了一根香烟。

“报纸?你上报啦?”

我一大早接到洁思的召见电话,立刻叫了计程车赶过来,所以在早上八点钟的现在,脸颊上的枕头印子都还在,而脑袋则因为听了她的话而昏头转向。

这是两个月前她丢出一个炸弹之后,我第一次跟她说话。

三个星期之前,大卫·史督兰医生在澳洲南部一个名叫“巨难岬”(谁会想去这种地方度假啊)的“终结者海滩度假村”(多么充满恶兆的地名)失踪的事,我们也都看到洁思在电视上哭得像个泪人儿。

当时,我拼命地想联络她,可是打来打去,都是答录机在接听电话,直到今天早上这慌乱的召唤。她这段时间的失联,简直跟她丈夫的失踪一样,既突兀又让人费解!

她把报纸当辐射污染物那样,推到刻痕处处的桌面角落。根据昨天这份小报的报导,洁思正在协助警方侦办此案,但报上刊登的,却是她啜饮香槟的一张旧照片,标题更是耸动——

寡妇已风流?

“那是两年前的照片。”洁思的叹息声音之大,害我以为她气喘病发作。“其实我和大卫正在修补我们的婚姻,所以才去度假,享受澳洲的阳光、海浪、沙滩和性生活。可是,你也知道,史督仔多么喜欢冒险,他晚上跑去净潜、玩直升机滑水、开快车、随着无国界医疗团队屡次深入世界各地正在打仗的地方……

“那天下午,我们去裸体潜水,我觉得很累,自己先上了岸,但是大卫还想到陆岬再过去的地方浮潜。后来天黑了,我出去找他,发现他的衣服和手表依然放在我们原来放东西的地方,然后,我立刻知道事情不对了!”

她拭去一滴眼泪,利用一点时间镇定下来,继续说道:

“我们找来一些船,搜寻了一整夜。大家都对我很好,一直说:‘你千万不要放弃希望。’所以我继续抱着很大的希望,但那却使得情况更难受!因为我脑海里不断浮现他像个迷路的小孩般,孤孤单单的,非常伤心。

“有好几天,我反复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假设,例如,他替美国中情局工作,因为必须转入地下当卧底人员,只好不告而别;或者,这是一场保险骗局;甚至,他被一艘潜水艇绑票了!我呆呆地走来走去,整个人都空了。乔许说,事实摆在眼前,他老爸被冲到大海里去了,或者,发生了更可怕的事,但我拒绝相信!我不要相信!”

她打个冷颤,往前瘫靠在桌子上。

我一边等待她回魂,一边打量这个朋友——

两道剑眉的下面是一对大海般深绿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都可以在里面捉迷藏了,丰满的嘴唇、轮廓鲜明的颊骨、一头美丽的金发……

这么一个细致秀丽、只应在波提切利的画中出现的古典美女小嘴一嘟,露出“嘿!我们到黑巷里打一炮怎样”的微笑时,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是怎么办到的?尤其,当她把下巴微微往外一推时,好像在说:看谁敢阻止我!

“洁思……”听见我的声音,她抬起涣散的眼神,像不认得我那样看了我一眼。“那他们为什么逮捕你?”

她的精神立刻恢复。“记得那个坐过牢的剧作家比利吗?我跟他有那么一小段的那个家伙。唉……他竟然说我付钱给他,叫他当杀手。妈的!你能相信这种事吗?”

“跟罪犯约会就该预料到这种结果,不是吗?这种人只懂得写勒索赎金的字条,不懂得写感谢卡,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她哀伤地看着我,“噢……凯西,你知道我丈夫多久没跟我做爱了吗?你也很清楚当你在减肥的时候,连一块淡而无味的米糕看起来都好吃得不得了,而比利跟其他男人就是我性生活的米糕!”

“你的男朋友因为伪造文书、诈骗社会福利金被捕,”公然在一旁偷听的女狱警大剌剌地打岔。“他对警方提出交换条件,以说出这些内幕要求减刑,所以,你才被拒绝交保。”

“真是这样吗?洁思。”

“基本上,没错!”她承认。“那男人是个恶魔、奥运级的混蛋兼说谎专家……但,我依然祝福他一切顺利。”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这个沉重的打击让我说不出话来。

几十年来,我紧张兮兮地留意着洁思各种荒腔走板的离奇行径,但这一次奂的被吓坏了!

我们是四十几岁的中产阶级妇女,会乖乖地用热蜡去除穿比基尼时会露出来的体毛,也会按时刮除腿毛,我们如果不小心撞了人家的车,都会留一张写有联络方式的字条,夹在对方的雨刷下面。

我们收集的应该是古典音乐的CD,而不是进出监狱的罪犯!

看着洁思的脸,你想到的应该是那种四平八稳的介绍词——我喜欢旅行,认识有趣的新朋友,促进世界和平。而不是贴在马克杯上的通缉犯照片。

“我的天啊!洁思,”我说。“你打算怎么办?”

“假造我自己的死亡,再伪造一个身分去跟鲁宾逊住在树上。不然还能怎样?”她突然气得冒泡。“人家说‘女人四十一枝花’,我可不要做什么‘杀夫狱中花’!我当然要奋斗到底,而在史督仔出现之前,你是我最好的武器,凯珊卓·欧康诺。”

“什么?我?”跟洁思铿锵有力的英文母音相比,我的口音显得粗糙,好像卡车司机的垃圾。

“你看这个,”她愤慨地指着报纸。“这是人格谋杀,而谁最认识我?你啊!我们从念大学就是换着胸罩穿、一起耍性感的姐妹淘,记得吗?我要你去见我的律师,把一切都告诉她。没错,史督仔背叛我,逼得我发狂;没错,有时我真的很想杀他……但,他也是我唯一一个孩子的父亲,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那我成了什么女人?”

一个丈夫不忠却又渴望性爱的心碎女人——我想这么说,但终究紧紧地把嘴闭上。

事实上,望着洁思原本亮丽的金发纠结蓬乱、喀什米尔毛衣的肩膀脱线,我真的很心疼。虽然,最近这一年,她实在不是个好朋友。

监狱里烟味弥漫,衣服穿了太久的味道和塑胶地板冒上来的消毒水味,让人直想作呕。我在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内如坐针毡,觉得像坐在牙科医生的候诊室,或正等着面试一个并不想要的工作。

我探过摇摇欲坠的桌子,握住她的手。“你要我怎么做?小可爱。”

突然,震天价响的电铃吓了我一大跳。

忙着数头皮屑的狱警先是不理它,然后才勉为其难地捻熄手上的烟,撑起灰色巨鲸一般的身躯。

我愤慨地看看表。“我应该还有半小时!”

“欢迎来到美好的监狱世界!”洁思嘲讽地说着,把我的外套递给我。我以为她是要帮我穿上,但她只捏捏我的手臂。

“凯西,我被陷害了,你一定要帮我!我的律师名叫昆丝·乔伊。”她小声且害怕地说,把一团纸塞入我手中。“她最快乐的事,莫过于被告不是她……你一定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把每件事都跟她解释,也就是我怎么会有这些行为的原因。”

如果是以前,我会说:“面对现实、别作梦了!”但我现在只是呆呆地看着我二十五年的老朋友被带回牢房,一边听见她对监狱的女门房说:“你休想在第一次约会就要我脱光衣服(搜身),至少也要先看场电影,再吃一顿高级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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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头昏脑胀、步履维艰地回到冬天的天空下,冷冽的一月寒风咬着我的脸,监狱砖墙的影子像网状陷阱,当头罩下。

洁思给我的地址是位在泰晤士河边的内圣殿律师会,那是一栋仿佛狄更斯小说中只有律师在里面生活的石砌建筑,等我找到那间办公室,我杰出的法律头脑已经做出结论——

真他妈的!洁思或许受过厨师训练,但只有龙虾才应该被丢进她此刻身处的滚水之中!

昆丝,乔伊办公室的装潢,以华美而矫揉做作的弓形腿古董家具为主体,反而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我走进去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正抱着一杯滚烫的茶,急着把它吹凉。

“我已经向法院申请再举行一次保释听证会。”她的声音早就因为一天至少抽两包烟而沙哑,此刻更因疲惫而无精打采。“第一位法官先是讨厌洁思太爱耍酷又冷嘲热讽,再来又讨厌我这个女律师,就像一个恶霸抓住了我们的两个奶子,不但不肯放手,还用力捏挤。”

昆丝有一头红发,脸上的雀斑就像繁星那么多,连眼袋上都有!

“检方又没找到尸体,能以谋杀提起公诉吗?”我困惑地问。

“可以,只要有合理的怀疑。警方掌握了太多对她很不利的间接证据——洁思美·贾汀这种优质美女,怎会跟一个被定罪的谋杀犯扯上关系?而他又跑到澳洲去干嘛?她向我保证,你会很客观地把整个故事说给我听。”她的手指在办公桌上不耐烦地敲着。

“我?”我在一张皱皱的皮椅上坐下来,抬头看向对面墙壁一张爱尔兰赛特猎犬晈着两只死鸭子的画。

这么复杂的故事该怎么说?它由三个女人的友谊构成,洁思是不愁吃穿的家事女神(依我看,任何宣称做家事可以让她们飘飘欲仙的女人,都是吸了太多清洁剂);汉娜是既要掌管自家艺廊,还替好几家创投公司担任艺术顾问的商界女强人;再来就是我这个在孩子与工作之间分身乏术、老是丢三落四的小学老师。

“三是一个麻烦的数字,对吧?昆丝。而三个女人的友谊尤其很难成为等式,这其间掺进了太多的爱、性、小孩、长不大的男人……等等的东西,哎呀!我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说说三个人强悍的一面。”昆丝匆匆说道,一边仍因茶太烫而大皱其眉。

强悍?真要耍悍,我们早就砍掉另外两个人不知多少次,而她得用黄色塑胶警示带围起犯案现场,再找来鉴识小组,从我们的尸体上收集友谊证据。

“洁思、汉娜跟我是大学的同学,之后成为像通心粉少不了起司那样的好朋友,我们分享彼此的秘密、跟丈夫吵架的内容,再针对夫妻为什么吵架而彼此吵架,然后,又因为幸福婚姻的秘密为什么那么秘密而没有人知道,再吵个不停。要不是一年前洁思在家请客时出了大差错,我们大概会这样吵下去,但,那一次之后,我们的世界全都破碎了!”

这时,昆丝看了一下手表,跳了起来。

“我有一份仲裁协议书必须送去法院!”她用那仿佛再抽一包烟就要得肺癌的沙哑声音说。“你把故事写下来,好不好?”

她从到处都是纸张的书桌抓起一本黄色笔记簿,推到我面前。“写好就打电话给我,这样可能容易一点。”

容易?她完全不知道我将要带她坐上去的“情绪云霄飞车”有多么可怕!

我最终还是没说,只是拿起笔记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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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一部 第二章 我如何的恨你?让我逐一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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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的丈夫都认为自己是神,偏偏老婆都是无神论者。

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我以为我得了耳鸣,其实那只是我的朋友都结婚了,结婚钟声吵得人耳朵差点聋掉。

最后,我也结婚了,我丈夫洛伊是个兽医,而我其实不怎么喜欢动物——原因很可能是因为我是小学老师,我已经有一教室的动物……抱歉,这是教师办公室可悲的小幽默!

依我看,动物最讨人喜欢的时候,就是躺在烤肉架的网子上。

我尤其不喜欢狗,大家都说狗天性善良,如果真是这样,它没事长那么多锐利的牙齿做什么?所以,如果非要我养宠物不可,我要选择鳄鱼,好把其他的动物通通吃掉!

我其实有够偏执,除了狗之外,举凡一只脚、两只脚,甚至八只脚的,我都没有好感。我每天上床之前都要先检查床单,看看有没有蝎子——在英国?看,我够偏执了吧!

你或许会拍胸脯保证你喜欢动物,但是,你若嫁个兽医,我才拍胸脯保证你立刻不会再喜欢。

相信吗?会有一段时间,我们家里同时有七八只狗、八九只猫,还有一大堆根本不是宠物的老鼠。

我怀孕的时候,洛伊说我快要“下崽”,就是快生小狗的意思。他还不只一次心不在焉地搔着我的耳朵后面说:“乖女孩!”依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丢一个网球给我磨牙了。

要我把洛伊想像成动物,他会是既忠心又有趣的拉不拉多犬。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自我陶醉地挂在学校那座大钟的分针上,只因为他想名副其实地套用那句用来跟女孩子搭讪的话——请问你有时间吗?

洛伊热爱户外生活,他的腿有两个七岁男孩合起来那么粗,二头肌像客人专用厕所那么大,身材之壮硕,是那种碰上任何天灾地变都死不了的人。

他是天生的拓荒英雄,可以涉大河、攀雪山、砍倒一座红木森林,他会平地搭起牧场屋舍,顺带把“猪食”都煮好,完全不用我大叫:“谁想去吃麦当劳?”

以我的定义,所谓的“户外”就是从地铁的庞德街出口,走到萨弗瑞百货公司的那一小段路。我是在雪梨长大的,父母在我十六岁时才搬到英国,我对伦敦的地理知识,仅止于怎样到哈洛德百货公司,再从百货公司回家。

我的同学如果要邀我到他们家住乡下的别墅玩,而该别墅位于英国北方的苏格兰,他们要指示方向的时候都必须说:“你先到哈维尼可百货公司,然后右转……”这样我才听得懂。

我之所以跟洛伊结婚,是因为他能让我哈哈大笑。他湛蓝的眼睛和朝着四面八方辐射的金色卷发,使他像只可爱的小狗,而他那随时笑意盎然的脸,更是让人一见就喜欢他。我也好爱他把手肘搁在车窗上,吹着口哨开车的轻松模样。

噢!对了,还有他的爱心!

那时他已有一半的时间在流浪动物收容所帮忙。他的兽医院现在就在我们的住家旁边,但他依然兼职做很多志工。

虽然这样,我们还是最佳盟友……至少以前是的。

好比两只蚕宝宝纠缠在一起,我的爱像蜜糖那样覆盖着他。而当他看着我的时候,疼爱的感觉会从眼中冒出来,像涟漪那般扩大到他整张脸,害我经常连乳头都快要着火!

如今,结婚十五年了,他的缺点我也一清二楚,例如,他永远只穿那件磨得发亮的皮夹克,却拥有西半球最丰富的t恤收藏——在洛伊的心目中,所谓正式的服装就是“烫过的t恤”。

而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喜欢我的朋友,他说,伦敦那些宴会根本就是集世界势利眼之大成,硬要客人认为邀请你是给你很大的面子。

他迫不得已陪我去参加洁思或汉娜办的晚宴时,都必须发挥极大的忍耐力,而且总是一语不发地瘫坐在角落里。

“啊!那是你丈夫啊?我们还以为那是书靠。”

这也是去年一月他不愿意出席洁思和史督仔结婚二十周年晚宴的原因,而我真希望当时有听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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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来是一场只邀请大学老友的聚会,但史督仔向来是寓工作于娱乐的人,因此场面愈弄愈大,最后大得像歌星桃莉,巴顿的鸡窝头!

洁思看上史督仔的时候,他还只是剑桥一家教学医院外科的实习医生,洁思对他是一见钟情。

“凯西,他美呆了!”当时,洁思这么对我说,“我真想把他抹在小面包上,一口吞下去。”

原本要当家政老师的洁思放弃了教书的工作,改到一家餐厅当厨师,赚钱支持史督仔从医院的最底层一路往上爬。

如今,史督仔可有钱了,皮夹大得像人可以走进去的衣柜,开的车是跟银行家(Banker)押同一个韵的椟架(Jaguar),光可监人地停在哈雷街私人诊所外的专用停车位上。而且,道男人不只俊帅好看,身材还高到必须用无线电跟我们凡人联络,才知道地面的天气是阴是晴。

即使年近五十,史督仔的身材依然修长健美。他的侧面线条非常锐利,你甚至可以拿来刮腿毛。他的舌头同样锋利,但通常用来开自己的玩笑,使得他的魅力更加所向无敌。他是医界整形与烧烫伤重建的顶级外科医生,并担任国家级教学医院的顾问,在学界也拥有崇高的地位。

至于史督仔奢华的生活方式,则来自私人诊所的整形手术。

他替其实不需要动手术的人开刀,而且收费昂贵,为了安抚良心,他每年都抽出固定的时间,在环绕非洲大陆航行的医疗船上,替战争受害者施行免费的医疗与手术。

他的组织能力很强,知名度又高,总能替各个救援组织找到最厉害的医生。大家都知道,他很鼓励诊所的年轻人为了拯救自己的灵魂,去“无国界医生组织”担任半年的义工。他也把时间奉献给“战争受害者医疗救助基金会”,并且是“世界健康组织”的专任顾问。没错,白金汉宫已经召见他,并且光环加身。

就因为他无私的这一部份天性,我们的校园美女洁思美·贾汀才会把他的名字刻在床头板上。

洁思本想取消结婚纪念宴会,因为她母亲跟乳癌奋斗多年之后,刚在圣诞节之前过世。但是,史督仔要求宴会照常举行,而汉娜跟我则希望热闹的气氛能让洁思不再那么沮丧。所以我们的任务,便是绝不能让任何人提起那个C开头的字(cer,癌症)。

约好晚上八点,我已经快迟到了。

汉娜命令我打扮得时髦一些,这表示我必须找一批电影特效人员帮忙才有可能达到,因为大家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女老师的标准服装就是平底鞋和夸张的耳环。

我常穿的衣服不是少个扣子就是掉了缝边,而且原来大多都是洛伊的,我选择它们是因为不必熨烫。

人家见到洁思,都是转头一看再看,见到我则是一再地反胃。你觉得我说得太夸张?最近我真的成天穿着宽松的运动装。

我们刚认识时,洁思总说我像典型的邻家女孩,意思是“有足够的吸引力让自己突出,但还不够让别的女孩恨我”。

我并不在意我是不是美女,认识洛伊之后,只要他认为我美就够了。如今,将近二十年后,我从远处看大概还算美女,只是这远处大概是三百公里之外。怎么会这样?

都怪我们当上了母亲!婚前,我最讨厌露出瘦巴巴的四肢,结婚那天我的体重是四十五公斤;婚后几年,我为了穿上十号(三十八腰)的牛仔裤,憋气憋到差点窒息,看向落地穿衣镜时,竟然仿佛看见我老妈——小胸部、大屁股。

我的体重几时破了六十五大关?生完孩子之后,我原本计划要去健身房的,可是谁有时间啊?然而,整天穿着睡衣住家里晃,让我很快又怀了老二。

好啦!现在儿子杰米十三岁,女儿珍妮也十一岁了,我总算可以去健身房了吧?然而,身为职业妇女,我下班之后,还有力气按微波炉把速食餐解冻就不错了。

偏偏儿童吃的食物,卡路里都超高,你饭后一边喝茶,沾了番茄酱的热狗、淋了奶油的马铃薯泥、碗内剩下的冰淇淋,全都进了肚子。人不能浪费,对吧?所以,它们全部囤积在你的腰围上。

幸好,我喜欢我老妈,不然看到自己越来越像她,我会更气愤!

等我终于穿好一套孕妇裤装,并把长外衣下的裤头用安全别针别住时,我忽然发现头发在动,似乎在镜子里对着我挥手。

我的天啊!头虱——这是在小学教书的职业风险!我可以摇着铃跑过街道,同时大叫:“会传染!不要靠近!”但当务之急,是赶快拿药水熏我的头皮,这样一来,众家头虱除非戴防毒面具、穿潜水衣,不然必死无疑。

我不再具有传染性,可是,离“时髦”可有天差跟地别!

洁思与大卫的家是一栋十八世纪的宅邸,位于伦敦历史悠久又高级的汉普区。当洛伊把他那辆狗尿味与迷你猪大便味交杂的烂吉普车违规停在人行道旁边时,我从屋子的大窗看到头上没有头虱的时髦人士群众在客厅里,杯觥交错中,间杂着男士们的爆笑声,我丈夫立刻露出羔羊即将步上屠宰场的痛苦表情。

“洁思和史督仔的社经地位已经像圣母峰那么高了,可是,凯西,你知道我有惧高症,我们最好用登山绳绑在一起,以防谁掉了下去!”

洁思和史督仔的确已成为报上所谓的“权力中坚人士”,来往的人非富即贵。现在是一月中旬,首相亲笔写的圣诞卡还放在壁炉架上,旁边还有联合国前秘书长安南,以及南非第一位黑人总统曼德拉寄给他们的卡片……

我最炫的圣诞卡不过是巷尾的洗衣店老板感谢我的照顾!

汉娜,沃夫手持香槟前来开门。

汉娜是个快手快脚,但脑筋更快的女人,玻璃似的黑眼睛像个洋娃娃,鼻头娇俏,满头红发,因为太过多疑,两道眉毛经常扬得老高,沙哑的声音喜欢说些跟她的招牌浓缩咖啡同样强烈的意见。

她能流利地运用三种语言,虽然都有些南非犹太人的腔调。她笑起来的声音很像枪声,不过我很喜欢。她快要四十岁,可是越活越年轻,她说她一个星期打两针胶原蛋白,早晚还要擦胎盘素。她天鹅似的仪态、高挺的背部与平胸,让我觉得她一定从非常小的时候就被母亲逼着学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芭蕾舞。

教育学院毕业后,她先在综合中学教艺术课程,离开教职之后走入室内设计业。那时“风水”的观念还没有进入西方世界,更别提成为最新的时尚,汉娜便已先知先觉地在她的设计里融入了东方的风水元素,且说得头头是道。

我非常喜欢汉娜,虽然她老像个急惊风似的,要我别拖拖拉拉,赶紧行动,但她总是知道哪种围巾或假的毛皮披肩会成为今年的必备配件。这位流行女王用一条防水布聪明地绕来绑去,居然也可以当成晚礼服。她每次看到我的布袋装或沾有墨水的牛仔裤,那张脸就皱得不得了。

她的第一笔财富,来自建议那些女继承人应该把她们继承到的祖宅漆成桃色或淡草绿色,气才会更旺,在那之后,汉娜决定她再也不做任何可能有损她美丽指数的工作。不久之后,她便在旧庞德街开了一家艺廊,赚到她的第二笔财富。

这个以讹传讹、越怪之事越有人相信的世界,使得她在摄政公园拥有一幢每个房间都附有专用厕所的大房子,并赢得巴斯葛的求婚。

我跟汉娜在教育学院认识的时候,她以男友的职业都以P开头自豪,这些人计有:北极探险家(Polar explorer)、诗人(Poet)、A片摄影师(Prap)、公益事业者(P)、政治异议者(Politicaldissident),最后总算来了个画家(Painter)。

呃……巴斯葛“自称”为画家,但洁思和我认为他是个魔鬼祟拜者!他是个黝黑好看的家伙,老是像耍赖的小男孩般嘟着一张嘴,眼帘懒洋洋地垂着,一头梅杜莎式的细发辫光环般罩着他的头。

他是艺术学校里最受欢迎、最让人流口水的爱神。让我们摊开来说,“我是巴斯葛·史旺,没错,我跟天鹅一样,一生只有一个配偶。”这种勾引女孩的台词很有说服力吧!不过,这话好像不假,即使他的头发已经掉了不少,婚姻还是在。

汉娜是个永远乐观的人,但巴斯葛对每件事都只看到不好的一面。如果可以随心所欲,他会跑到欧洲的迪士尼乐园,在空中写下“这个世界没有圣诞老人”这种煞风景的字句。

我们虽然讨厌他榨干汉娜的荷包(结婚典礼上,他一手环住新娘的腰时,洁思小声对我说:“我看他如果把手直接伸进汉娜的皮包,可能更自然。”而且,我们要洛伊和大卫在只有男士参加的单身汉之夜去暗示他,男人必须“做点工作”,婚姻才可能幸福),但我们最恨他的一点是!!他要汉娜保证不生孩子,才跟她结婚。

每次洁思跟我一起抱怨孩子有多麻烦的时候,汉娜便说风凉话:“亲爱的,我在庆祝‘国定无小孩日’,没生孩子让我欢欣鼓舞!”

换句话说,她赚钱养家,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家人。

站在洁思家的门槛,汉娜大摇其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佾耳垂上的四个耳洞里,有数不清的美丽银耳环摇来荡去。

“对不起啊!我们家不买二手车。”她指着我油腻腻、向后梳的头发说。

汉娜是我见过最毒舌的女人!所以才这么有趣。

“那是去头虱的汽油胶化剂,必须留在头上十二到十六小时。来了哪些人?”我刚脱大衣,便发现洛伊逃往厨房,咕哝着说要去照顾史督仔家的宠物,虽然洁思只准她的儿子收集岩石当宠物。

“啊!好人和大人物都来了!几个第三世界流亡政府的总理……”汉娜叹口气,“几位诺贝尔奖得主、当今世上最伟大的剧作家……”

“嗅……至少洁思还愉快吧?”

“还好吧!没人提起那个C开头的字,大家都绕着联合国新任的亲善大使——那个名叫金琪的歌星打转。这名字哪里像歌星?倒比较像妓女!她是一个金发的美国人,隆乳的标价牌仿佛都还挂在身上。她说她正要开始演戏——又一个芭莉丝·希尔顿的恶心版!”

我笑起来,突然在门厅的镜子里看到自己那酷似美国黑手党大哥的发型,只差手上没有抱着冲锋枪。

“我这个样子怎么进去?”

可是汉娜已经像把胆怯的学员从机腹推出去的跳伞教练,硬把我推进了客厅。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胸前丰满、秀发如蜜的洁思在我抓着降落伞出现时,挂上疑问的笑容。

我亲吻她打招呼。“你美得像个度假周,让我想爬上去。”

她打直手臂,抓着我猛瞧。“又是头虱?好吧!但愿大家以为这是蕾丝边靓女的最新流行。”

其实根本没人注意我,大家的眼睛全都盯着歌坛小公主金琪。

她约二十四、五岁,嘴唇像亮晶晶的漆器,胸部呈立体圆锥形,牙齿肯定经过美白与整形,肤色有如死尸般灰白,也像每位骑师那样,体重低于标准很多——骑起来一定很方便!我想。

这女孩天生注定要坐加长型的礼车,她是如此刻意要表现在“腹部健身中心”的锻链成果,胸部只套着一圈布,下身则是同质的网状布料剪裁而成的超级热裤。这么自恋的人,想必连家里的卧室都架设了聚光灯,照亮她的一举一动。

白费了所有女士为了美化自己所耗费的不知多少时间,在场所有男士根本不知道半径十五公里内还有其他的女人。只因这位歌坛小公主在场,我们全被贬为比无脊椎动物更低下的族类,伦敦这些所谓中坚知识份子,仿佛把她对犹太教义与拔罐等无意义的呓语,当成圣经那般专注聆听。

让我吓一跳的是,小公主竟然停下呓语,甩着雪白脖子上那条好像热带蟒蛇的围巾,朝我走来。

“哇!蕾丝边亲女,我喜欢!”围巾好像真正的蛇那般扭动。“我正在考虑女同志型的跨界演出方式,那应该可以使我选择角色的机会增加很多,对吧?”

周遭那些年高德劭、或许不久之后都有可能出现在邮票上、广被歌颂与纪念的老男人,把他们的眼睛暂时转向我的方向。

在这成为焦点的五秒钟,我压下咯咯笑的冲动,用力摇头。唯一的问题是,我忘了自己是个传染源,因此一不小心,便不知甩了多少只奄奄一息的头虱到空气里,但愿不要引发一场瘟疫才好!

不知小公主可有兴趣看看我头顶上被咬出的满头包?不过,这个笑话还是留给懂得欣赏的人就好了,例如洁思。

“呃……那其实是狙杀头虱的药水!”我满脸愧疚地承认。

这位应该拥抱第三世界贫病儿童的女性发言人突然说不出话来,她尖声高叫着,以光速逃往房间最远的角落。

联合国之所以选她当亲善大使,应当是看上了她逃跑的技巧,我真想看看她要如何忍受前往刚果那些国家旅行。

洁思宣布晚餐开始,解救了我的社交失礼。虽然史督仔还没到家,我们依然走进装潢精美的餐厅,欣赏知识界的菁英男士争抢小公主身边的座位。

等我们喝紫茄红椒汤时,曾被缅甸政府监禁的人权律师、为他记录此一受难过程的智利记者,以及仍被伊斯兰圣师悬赏追杀的诗人,已经开始比赛谁的英雄行为与自我牺牲比较伟大,以及谁受到的死亡威胁比较致命。

“这就是我们胆敢把头从政治的护城墙伸出来,所得到的奖赏。”得过普立兹新闻奖的记者装模作样地叹着气说。

这是知识份子用来比赛男性气概的方式,基本上,如果杀掉对方可以得到诺贝尔和平奖,这些和平主义者都会立刻动手。

除去在大卖场抢先结帐,我从来不会与人争过什么。看来,我们真是落伍了,竟然没有被列在恐怖份子的狙击名单上,家里的电话也没有被窃听。不过,说真的,如果我想追求恐怖的经验,只要去参加儿子的亲师恳谈会,就能得到很多了。

小公主并没有察觉到男士们装腔作势的举止,仍在嘟囔她的豆腐面膜,惹得我们这些太太们直翻白眼,交换无声的笑容,为她的空洞与男士的虚荣大摇其头。

认真担任女主人的洁思开始上蔬菜,她走到我的座位旁边时,一位早已发霉的政治运动领袖谈起革命期间在南非坐牢的事。

“其实,”洁思在我耳边说,“他唯一受过的折磨是BBC的记者问他:继承这么多财产会不会内疚?”

我朝他的方向瞥视一眼。这位牛津出身的官员不只是老古董,他的脸丑到连怪兽都会吓到。“不要取笑人家,他的容貌有一天也会成为过去。”我悄声对洁思说,我们像香槟冒泡那样偷笑。

男人实在太自我中心了,即使在扣交时弄掉了假牙,也永远不肯承认自己老了,不该打年轻女孩的主意。

那些把下巴缩进另一层下巴的律师们,开始在比赛谁为慈善机构和穷人提供的免费专业服务,眼前这情况,仿佛看着一屋子平胸女人,为一件自己根本用不上的三十六C的胸罩大打出手。

洁思、汉娜跟我翘起二郎腿,晈着嘴唇极力忍住心中的鄙视。

知心的女性朋友会有相同的情绪平台,我们不必开口,就能流畅地彼此沟通,而且完全相互了解。我想男人如果也有像鹿的又角这样发达的接收网路,沟通该有多么容易(但那或许只会让他们不开那些低矮得荒唐的跑车)。

这时,大卫·史督兰医生旋风般地进入餐厅,在场的每位男士立刻黯然失色。

那晒得如此健美的小麦色肌肤、量身订做的白牙、浓密的银发——发量之茂密与发型之别致,据说有人已经打算为此请女王特地册封爵位。仍有洗衣店味道的丝质衬衫以及设计师袖扣,无一不要求观众对他刮目相看,洁思起身迎接丈夫时,她周遭的空气因为充满了爱而闪闪发亮。

“抱歉,我迟到了!”他轻快地说。“为了乌干达的爱滋基金,跟首相紧急开会。”

史督仔是如此的供不应求、如此的行程超载、如此的舍己为人,几乎随时随地都像刚攀完劝人捐款的悬崖,或是刚做完同等重要救世济民的大事,所以每个人都会原谅他,围着他团团转,宠他、爱他。

史督仔亮出迷死人的笑容。我向来觉得他像个赌徒,而且每次都拿全副的身家性命下注,永远一副“不赢就死”的气魄。当他开口说话时,哇!整个房间都因为他雄辩滔滔的口才亮了起来。

他开始详述苏丹最近的援助计划,还不忘奉承歌坛小公主为贫困儿童所做的奉献,并对在场每个人无私的付出,说出一些机智、亲密又诙谐的特殊赞美。洁思在一旁笑咪咪地看着,然后进厨房去端出主菜。

那是名闻遐迩的炖羊肉,绿色的韭葱和红色的甜菜,把盘子装饰得美轮美奂。听着宾客的赞美,洁思逐渐放松下来,并在她母亲死后第一次欢喜地与大家开玩笑。

幸好没有任何人提起C开头的那个字!我正要偷偷松一口气,只见歌坛小公主用叉子叉起一块羊肉,好像它受了实验污染那般,放得远远的。

“我不吃肉,吃肉会得结肠癌的!”她拖着声音说。

洁思像被什么东西咬到,猛地一震。汉娜跟我不悦地对看一眼,我暗自希望洛伊跳出来说些大章鱼交配的笑话,可是无法用手语表达这么复杂的概念。

“喝点葡萄酒。”汉娜想把歌坛小公主的话题转开。知道洁思母亲因癌症过世的客人,纷纷露出鼓励的笑容,好像我们都在用念力恳求她闭嘴。

“葡萄的杀虫剂会致癌!”金琪开口教训汉娜。或许这是告诉这位歌坛小公主,她的隆乳标价牌还挂在乳头上的好机会。

洁思凝脂般的面颊开始抽筋。整个晚上翻江倒海、绕着餐桌转来转去的谈话,这时突然安静下来。这场晚宴逐渐变得比伊拉克战争更要漫长,而我们才刚吃到主菜。

“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会增加很多皱纹!”我想哄她说些别的,但是她只是吹毛求疵地看我一眼。

“我倒觉得你非常非常需要担心,你的头发擦了什么?那是化学药品吧?”

“当然,拿它去喷盖达恐怖组织的巢穴,一定可以把那些恐怖份子熏出来。”

“我的天哪!那你铁定会得癌症!”

洁思的眉毛弯起来,好像快要哭了。

这时,洛伊的手机尖声响起,打破快让人窒息的寂静。肯定是那些兔鼠猫狗的紧急事件!

“哇!你居然还用手机?我都不用了,”金琪在我丈夫赶去协助一些旅鼠自杀或同样紧急的事件时说。“因为……”

“我知道,我知道,它会致癌!”汉娜口气很凶地说。

“我想太多了,是不是?这就是我的毛病。”金琪咯咯笑起来。

男士们忙不迭地点头同意,像真的一样。我猜这位歌坛小公主的野心是想挤进电视上那个“看谁比较笨”节目的冠军赛,可惜IQ不够。

她继续唠叨手机基地台的天线所造成的恶性肿瘤,洁思一直看着她的腿。汉娜无能为力地拼命对着我打手势,我也只能回以我的社交求救信号。如此这般你来我往的信号实在太多了,天上的飞机可能都被我们引导下来了。

我绞尽脑汁,搜索可以把她引开的话题。

参加伦敦晚宴的人通常都谈些什么啊?球赛、外交政策、二胎房贷,当我真想听人们多少钱买了房子、现在又值多少钱时,偏偏谁也不谈。到底什么话题会吸引一个从加州到英国来的流行音乐歌星……

有了!我突然想到一个万无一失的题目。

“请问你是什么星座?”我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

整桌客人无比期待地看着歌坛小公主。

“巨蟹座(cer)。”她说。

话才说完,汉娜、洁思跟我立刻以出菜为理由,冲向厨房。一到了那里,我们扶着流理台笑到发抖,几乎倒在地上打滚。

我笑到不得不拉起长衬衫,松开用银色安全别针勉强拉拢在一起的裤腰,这让我们三人又是一阵鬼哭神嚎般的大笑。

疯狂的场面终于因为汉娜说她笑到头痛,稍微缓和下来。

洁思轻快地跳上楼梯去拿止痛药。“我去大卫浴室的药品柜找找,”她边笑边说。“当医生的人,不可能没有头痛药吧!”

洁思去搜寻她丈夫的药品柜时,我打量着她的厨房。全套的法国顶级LeCreuset锅具与流理台上、茄红色的防溅磁砖搭配得相得益彰,丹麦的Bang&Olufsen电浆电视挂在墙上,四周则很有品味的挂着他们去纳米比亚与斯里兰卡从事打工度假时的黑白照片。加上Nef牌的不锈钢双层烤炉、德国百年老店Miele的冰箱、意大利的咖啡机和面包机,流理台上有好几束客人途的花,还包在很漂亮的包装纸内,等候女主人有空把它们插进瓶子里——洁思的厨房完美到可以刊载在《Vogue》杂志上!

我想起自家的厨房,冰箱里发霉的剩菜、水槽里堆得像喜马拉雅山那么高的待洗碗盘,还有忘在微波炉里三个星期才被我发现的热狗——我好羡慕好友拥有完美的丈夫、完美的儿子和完美的生活。若能拥有这样的生活,要我用撒旦的精液漱口,我都愿意。

“嗯,这里有百服宁、阿斯匹灵……”洁思抱着一堆药瓶子下楼来,边递给汉娜,边大声念出药名。“布洛芬、普拿疼、威而刚……”她来不及收口,已经说了出来。

“威而刚!?”我们全围了上去,对着那伤人的东西大叫。

“史督仔吃威而刚多久了?”汉娜问。

洁思的脸罩上一层乌云。“我不知道他在吃威而刚。”

“嗅!”汉娜惊讶地叫完,赶紧恢复镇定。“你不知道没关系,他不让你知道是好意。我们也都不会说,对吧?凯西。”

“没问题。”我说。“我相信巴斯葛也吃威而刚,而且汉娜也不知道。不过他那么厉害,应该只需要四分之一的剂量。”我开玩笑地说。

取笑那个冒牌艺术家通常都会让洁思很乐,但现在她的脸依然一层冰霜。

“洛伊那么高,一定也需要吃威而刚,”汉娜也使劲搅和,但是洁思的表情还是像复活岛的石刻雕像。她哄道:“唉……洁思,不要这样嘛!这没什么呀!亲爱的。大卫这年纪的男人,为了保持站立,几乎什么药都吃的。”

“这我可不知道,”洁思冷酷地说。“因为我们并没有性生活。我们已经一年一个月两星期五天又嗯……”她看看手表,“七个小时,没有任何性生活。”

“噢……”听到这个打击,我和汉娜只说得出这个字,现场的空气突然沉重起来。

“我老公总是说他头痛,”洁思表情呆滞,继续说:“我以为,这大概是人生阶段的问题,例如中年危机什么的,呃……看来他真的是有问题。我是那么渴望性爱,连上星期一位男医生帮我做子宫颈抹片检查,都差点有高潮!”

如果洁思是要表现幽默,唉……那刚好适得其反!我跟汉娜喃喃说着安慰的话,但洁思不耐挥着手,像要赶走黄蜂那般。

“连我的性幻想都无趣到极点!例如我叫披萨外送,送披萨来的胖男孩一脸的青春痘,而且他也在我付钱之后立刻走了。”

洁思极力想把事情淡化,但毫无效果,她显然仍非常在意,此刻,她正像丢飞盘那样,把芒果扔入摆出来的二十个点心盘。

“我不知道他在外面寻求满足,我一定很笨,才没有发觉。”她撩起一绺金发,自嘲地解释:“我若是棕发,一定早就猜到了!看来他只是因为我很会做菜才留在这里,或许在大卫·史督兰医生的字典里,口交高潮是一顿美食。老实说,我若裸体把芹菜沙拉放在我的屁股上给他吃,他大概只会问:‘嘿,今天的甜点是什么?’今晚刚好是木瓜、芒果、奇异果拼盘沾墨西哥辣调味汁,以及椰子巧克力蛋糕。”她舀起一大坨鲜奶油,甩在每个盘子上。

“嘿!洁思,”汉娜拉住洁思的手臂。“大卫显然有勃起的问题,但他已经在想办法,威而刚是为了你吃的。”

洁思的脸色阴晴不定,她把药瓶塞到我们手上,药已经吃了一半,而且是连续处方。

哀伤似乎将她吞没,她一把将装鲜奶油的碗摔到墙上,它炸开来。(如今回想起来,她的情绪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刻,从焦虑转为更凶猛的某种什么。)

她猛地转过身来,金发飞扬。“告诉你们,世界上口风最紧的秘密,就是夫妻之间的性生活究竟怎样。”

“亲爱的,那只是你家的情形。”汉娜生气地说。

“少骗我说你的性生活很好,汉娜。任何像你这样有强迫性症似的一天到晚重新装潢房子的人,不可能有美好的性生活。基本上来说,地板得到照顾,你就得到忽视。”

汉娜的眉毛扬得老高。“也有两者同时进行的,洁思。有的夫妻会发展出适合自己胃口的、小而美的速食,呃……性的三行俳句诗。”

“哈!就像那个笑话——女人在前戏的时候怎么都不眨眼?答案:来不及眨已经结束了。”洁思不层地说。

“哇!我替你感到遗憾,洁思,不过巴斯葛在床上让我很快乐的。”

“是哦?那么许曼医生也可以称为替天行善的杀手!”

“巴斯葛绝对会在床上让你快乐,汉娜。”我努力想要化解越来越高的紧张气氛。“他一天到晚都在床上。我记得他念大学时,唯一一次在中午之前下床是因为床垫着了火,你记得吗?”

汉娜像要砍人那样瞪我一眼。“只因为你们的性生活很烂,就假设……”

“嘿!我没有说我和洛伊……”

我还来不及反驳汉娜的评语,洁思已经叛逆地昂起头来。“汉娜,你是那种家丑绝不外扬的人,至少凯西和我愿意承认我们的房事多么烂。”

“我的厨事没有很烂!”我抗议。

我想起依偎在洛伊身边的愉悦与火热的激情,我的睡衣褪到腰上,第二天艰苦地迈着O型腿搭地铁去工作……

等等!我像牛仔巨星约翰·韦恩那样走路,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我不要讨论这些!我头痛!”汉娜不高兴地说。

“而我也快要头痛了!”我郁闷地说。

“噢,上床时间到了。”洁思冷嘲热讽地说出结论。

灰暗的情绪笼罩着我们,直到洁思十七岁的儿子乔许下楼来找食物。他的牛仔裤口袋一边插着一本企鹅出版社的经典系列,另一边的口袋是写到一半的诗。

洁思举手在鼻子前面挥一挥,想要像雨刷那样扫除眼前的情绪。她在儿子搜刮冰箱里的食物时,揉一揉他的头发。

“留点面包层给我,”她疼爱地对儿子说。“即使是你老爸那样厉害的医生,也无法治疗青少年的爱吃症,是吧?”

洁思老说,因为将来要靠儿子替她选养老院,所以她溺爱乔许。真相其实是她必须母兼父职,大卫对孩子从来没有兴趣。

自从乔许出生,洁思带孩子事必躬亲,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如今想来,她所采购的婴儿药品、学步车、玩具、无糖的金桔和芭乐汁,大概够开一家幼儿园了!大卫则从未尽到父亲的责任,整天忙着到被战争摧毁的地方。

“嫁给一个行动主义者的坏处,就是他一天到晚都在行动!”洁思活泼地对大家说。

在她心中,她儿子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既然爱因斯坦已经过世),而乔许也的确很聪明,如果他小时候自己换尿布,我也不会惊讶。但是,大卫好像都视而未见,乔许是独生子,但他依然不是父亲的最爱。

为了儿子,洁思重新擦上唇膏,挂上最像女主人的笑容,重回她的结婚周年晚宴。

只有我跟汉娜注意到,她的唇膏沾在犬齿上(这是从来不会发生过的事),还有,她那双有点大的新鞋在她走路时发出叹息的声音,好像很同情她真正的感觉。

捧着装甜点的托盘,洁思进入餐厅,竟然发现歌坛小公主坐在她丈夫的大腿上。她注意到大卫好色的眼光沿着金琪的乳沟往下看,她的笑容摇摇欲坠,牙齿好像快要掉出来了。

“你没生气吧?”金琪猫呜似地解释,丰满的胸部波涛汹涌。她握住史督兰医生的手,说道:“我只是想要握一握这只伟大的手,他拯救了非洲无数生命。”

“噢,我相信那只伟大的手也握过其他许多东西。”洁思装出友善的表情,散播人工合成的愉悦。

“只不过,亲爱的,你不觉得她太小了吗?”她对她的丈夫说。“我很清楚在这个时候指出你即将有的地中海秃头实在很没品,但那也正是我要提醒你的原闶。”

我看向史督仔的时候,简直不敢呼吸,但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有趣。

“我可爱但长久受苦的妻子正在抱怨,我都中年了还爱骑摩托车,我也知道我拿中年危机当借口,实在很差劲。”

“噢,不会啊!亲爱的,我对摩托车毫无意见。双腿之间终于能有个硬东西,想必可以给你很大的信心!”

我猛然转头仔细看着我的好朋友,她的嘴角上扬,僵硬地笑着,好像正为某个隐形的摄影师摆姿势。

客人开始交头接耳,但史督仔只笑了几声,举杯对他的妻子说:“敬快乐的二十年,以及唯一能把我绑在地上的女人。”

回到女主人座位的洁思也举杯回敬。

“亲爱的。”她热情地说,即使是我也看不出她的愉快究竟是真是假,她的笑容是如此明显,紧张了五分钟的客人总算松了口气。

“嗯,我的爱?”史督仔挂上似乎已有点倦怠的微笑。

“你有没有发现……”她甜美地说,我们开始期待她说出温馨感人的贺词。“……如果在第一次惯重考虑拿枪杀掉你的时候,我就立刻动手,现在已经假释出狱了!好了,现在,想参加换妻活动的,请把车钥匙放到餐桌中央来!”

再也没有比这更有效、更迅速结束一场晚宴的方法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说这是一次“社交早泄”。

<er h3">03</h3>

我在门口等洛伊处理完他的紧急电话诊疗,再开车过来接我时,洁思握住我的手臂。

“今晚你如果真有性生活,我敢打赌一定是让洛伊从背后进去,这样你才不用接吻,或面对你们夫妻之间真实的情况。我相信你逃避真相已经很久了!”

“我们的性生活很好!”我刻意强调,因为一月的寒风而开始发抖。“真的非常好!”

我替她难过,她的失望与羞辱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要她的愤怒影响到我。洛伊是个善良、好心又宽厚的人!

“性自由?”我步下阶梯,逃进洛伊的车里时,听见她醉醺醺地啐道:“哈!对已婚女性来说,性自由就是不必跟那个杂种上床的自由!”

她的声音在整个乔治广场回荡。杂种……杂种……杂种……

“我就跟你说我们需要用绳子绑在一起,以策安全。”洛伊在我扣安全带时,笑着跟我说。

我在车子往我们的家奔驰而去时捏捏他的手。

洁思没有说对,我们的性生活亲密、温柔、充满爱心与生机。真的……

真的吗?

<hr />

注释:

第一部 第三章 那只手——一个现代的恐怖故事

在一个月黑风高、鬼影幢幢的晚上,大雨敲打窗户,狂风吹刮树梢,女主角感觉到“那只手”在她的皮肤上,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吓得叫不出来,她瑟缩、她发抖,白色蕾丝内衣里的身体缩小,再缩小……

恐怖片最爱拍这种情节,这也是每个女人最害怕的恶梦。

男人拍出例如变形怪体、异形、怪形……这一类的恐怖电影,狼人、僵尸、吸血鬼、科学怪人让男人觉得恐怖,但是让女人(好吧!是筋疲力尽的妈妈)感到恐怖的,则是“那只手”,那只在你只想好好睡一觉时,掀起床单的手。

你真的很想往后缩,大叫:“不要!不要!我是严重缺乏睡眠的妈妈!”你假装你有紧张症、假装你得了肺炎,甚至你已经死了,但求能躲开那几只到处漫游的手指。

“那只手”从双人床的另一边偷偷地伸过来,恶魔般抓住你的乳头,捏个不停。那是他们要求婚姻权利的手势,没人管你是不是累到了骨子里。

电影里的吃人魔有什么可怕?“那只手”才是我最想拍的恐怖电影,而且一定会得到全天下妈妈的共鸣,配上鬼鬼祟祟的音乐,吓坏了的女主角圆睁着眼睛大叫:“把我绑到铁轨上或锁在高塔中,千万别让我落入‘那只手’里!”

算我自讨苦吃,我们离开洁思的宴会回家后,我不该在说晚安时亲吻洛伊的耳朵。我怎会那么那么该死的忘记——每个丈夫都把表示怜爱的小动作,当成性爱的前戏!

洛伊用舌头绕着我的臼齿,一次、两次,一次、两次,痒到我真想打开电视看飞镖比赛的结局。

我不悦地发现,洁思说得一针见血,老婆真的会想尽办法浇老公冷水,甚至不惜在床边架设铁丝网,或装置捕兽陷阱,只可惜,通常什么都不能做!

当丈夫想跟刚生完小孩才六个星期的妻子到谷仓里的草堆上滚一滚时,做妈妈的其实只想把他捆成草堆,扔进谷仓里。

我的确在女性朋友面前开过玩笑,说我最喜欢的姿势是狗爬式——他求我的时候,我只好翻过去,装死。但我从未对自己承认我其实不想要。

当洛伊爬到我身上,把我当成刚买回来的DIY作品敲打,我开始列出去年我拿来阻挡他的借口——

一、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他。(任何像我去年感冒那么多次的人,必定有个铁肺!)

二、阴道感染霉菌,发炎了。(因为莫须有的感冒,服了莫须有的盘尼西林。)

三、在屁股上擦了优格。(治疗莫须有的阴道发炎,用同为白色膏状物的优格伪装药物。)

四、将他当婴儿,把乳头塞进他嘴里,一边说:“谁是妈咪最爱的、流口水的贝比呀?”

五、因为孩子作恶梦,让他们到大床上一起睡。(记得在孩子们睡前给他们看恐怖片。)

六、引发预防火警的烟雾报警器,浇湿他的热情。

七、问他喜欢什么姿势,在他回答之后报以狂笑。

八、假装性趣大发。“嘿,我真想用牙齿把我们的衣服全部晈光,在果冻里摔角,把草莓藏在我那里,让你用舌头挖出来,在我们的全身涂满巧克力,参考《印度欲经》里的姿势玩它几个小时,然后到屋外人行道去做,以增加刺激、获取高潮,十分钟后重新再来!怎么样?你要不要共襄盛举?”为了增加效果,你还要像测试轮胎有没有气那样,捏捏他的两个小球。

如果这些常用的诡计全都失效,你还可以拿他的阳具做文章。

老婆可以这样大声问:“它进去了没?”而后小声说:“自古以来,大家都说,装备小的男人人格比较伟大,你的人格超伟大的,亲爱的,真的,超伟大的!”

变奏曲如下:“尺寸真的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尺寸。”

经许多人试用且证实有效的“消肿药”,还有以下这些——

一、“我该拿它做什么……常牙线?”

二、“你是七矮人中的哪一个?”

三、“一枝牙签!怎么回事?我的牙缝有食物?”

四、“亲爱的,我在《整形春秋》看过他们动手术处理这种事。”

如果你喜欢想像力高明一点的,找一天跟你丈夫解释,你只在跟好朋友一起办事时,才能真正享受性爱,等他兴奋起来、以为你要找某位美女来个三人行的时候,才说出真相——你最近的好朋友是替你修指甲、名叫梅林的男同志美甲师。

如果你真的太想睡了,欢迎运用我最爱的房事拖延技巧,但务必谨惯,以免引发心脏病—当府上老公从你身后掩进,你感觉他那话儿蠢蠢欲动时,告诉他国税局今天来电话,要查他的税。这下子他不止性趣全无,连睡意都跑了大半,你甚至顺理成章地不用忍受他的打呼,多么两全其美!

你当然也可以更夸张的在说每一句话的时候,都以“先知说”起头来浇熄他的火,但这要小心使用,如果你学得太像,会让老公连说三次“我跟你离婚”,你的婚姻就结束了,或者他认为他有权利多讨几个老婆。

当我反复思考以上这些时,我注意到床垫的弹簧发出呻吟,好似在取笑可怜的我。想完天花板该漆什么新的颜色,我开始计算我有多少双鞋。二十八双,追溯完每双鞋的历史,我得出这个数字。

当你有一大把时间,能思考的事还真多!

我突然警觉地吸一口气。天哪!我是怎么回事?我甚至不再假装高潮,而是根本放弃了。我们常要填写的正式表格,写完姓名、地址、年龄之后,下一栏通常是Sex,我想我以后要写:能免则免。

洛伊甚至懒得接吻,或亲亲我的脖子,照例把我翻成侧躺。又被洁思猜到了!回想起来,我们好久不接吻了,那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洛伊戳刺的节奏是那么的规律,我几乎可以画出一张说明图。他从来没问我喜欢什么体位,我正要告诉他时,他开始摸索我的阴核,但又遍寻不着……

为什么男人能够借由网路在外太空组合火箭发射器,却老是找不到……噢,等一下,行了!休士顿,我们发射了。

可是,虽然愉悦的感觉遍布全身,我却只能闷声不响。老天!我当然不能“鼓励”这家伙,对吧?那会使我更没有机会睡觉!

我曾经是那种伪装有高潮的女人,如今竟然假装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过,我不必掩饰太久,愉快的感觉迅速消失,因为洛伊像个迟到的上班族,把我的阴核当电梯按钮猛按。

按、按、按,按,先生,爬台梯吧!反正这部电梯只停一喽,而且亟需维修很久了!

我整个人惨不忍睹,擦着药水好把头虱卵赶尽杀绝的头发用浴帽罩着,如果这还不够挫,我还穿了飞机上送的让你脱下鞋、穿着睡觉的那种直通通的棉袜,以及松垮垮的法兰绒睡衣。

据说,女人穿法兰绒睡衣,功用就像士兵在地下防空洞的入口埋设地雷,自杀的效果是一样的!

这种房事倦怠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性何时开始成了义务?

我记得我曾经很喜欢我们依偎在床上、相互爱抚的感觉。曾几何时,把家具弄得震天价响、把床头板从墙上拔出来、压坏床垫、闪到腰而必须去整脊的放纵年代,竟已悄悄离我们远去,如今只剩欷歔与怀念的份?

洛伊已进入规律的节奏,并发出习惯性的呼噜声。所有已婚人士都如此筋疲力尽地跳着这种性爱森巴吗?事情何时开始恶化的?

是从妻子当上母亲开始吧!至少,我的性生活因为生孩子而受到严重的影响。这跟产科医生为了撑开阴道、照例切开的那五公分有很大的关系。

有人或许花时间去上课、学习怎样呼吸,或把孩子生入水中、生产时有悠扬的竖琴音乐帮忙,但归根究底,生孩子依旧是医生用膝盖压住你的胸口、分开你的大腿,把烤肉又似的金属用具插进身体的苦差事。

而仿佛这样的创伤还不够,胸前衬衫的乳渍还没有干,你丈夫已经想搞那些无聊事,伤口才刚缝线的女人当然不想要,这还用说吗?

我记得洛伊也曾想跟我讨论我那日益下降的性欲,而我只想讨论产后的痔疮。在那段时间,丈夫的性欲已经不在我的雷达上,我已沉入母亲与婴儿那让令人心烦意乱的悲惨世界中。

婴儿成了母亲的最爱,“偶尔”看到你的老伴时,你会想着,这个整天在“我和我的心肝宝贝”身边晃来晃去、浑身毛茸茸的家伙是谁啊?

洛伊仍在敲打,如果这是个DIY作品,我已经是一座隔有音响柜、连放电视的位置都有拉门的书架了!不知洛伊看着我用汉娜送我的指甲锉开始推指甲的假皮时,是否猜得到我其实没在享受什么?

听到他的气势正逐渐加强,我打心底松了口气。

洛伊的过程其实都完全一样——一连串的呻吟,渐强而成断断续续的小呻吟,而后升高到一个巨大的、泄气似的声音,与震幅增加的最后波涛,接着是几分钟之后的如雷鼾声。

我侧躺着,视线飘向从卧室门下渗进来的走廊夜灯灯光,心里在想:或许我该努力一些,弄件薄纱睡衣、要医生开女性威而刚给我,甚至采取主动?毕竟,山不转人转。

这时,洛伊颓然躺了下来,毯子完全被他卷走,北极般冰冷的空气覆盖我的全身。

我沉重地承认,洁思果真一针见血!

想起她若知道时一定很得意,我乱不甘心的,但在逐渐入睡前,我决定不要告诉她,当女性在争取“性自由”时,她们争取的,应该是不用跟丈夫做爱的自由!

<hr />

注释:

第一部 第四章 杀人不见血的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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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说中了,我们的性生活很烂!”

我一早就给好朋友打电话,一听到洁思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说出我的心酸。

“婚姻除了烂,还能有什么?”她的声音因为宿醉而含混不清。

“只是我向来不肯承认,”我继续说:“你还好吗?晚宴后来的情况怎样?去‘尼加而刚’瀑布度蜜月的事,你找史督仔对质了吗?”

“我气呼呼地回到卧室。你能相信吗?他居然跟上来,说他想做爱!说我骂完他之后,他该死的兴奋!”

“你怎么说?”

“我说他的确该死!”

我大笑。“但你究竟有没有问他为什么吃威而刚?”

“他说是为了我吃的,说他私下实验,但一直达不到效果。不过,现在剂量已经调对了。”

“你相信吗?”

电话线那头停顿一下。“你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吗?”

“那么明显?”

“侦探应该出马了!”

“女〇〇七打算怎么做?”

“记得我们为了庆祝结婚周年,本来要去斯里兰卡吧?”

著名的人道医生大卫·史督兰从来只到灾难现场度假——刚果、阿尔及利亚、苏丹、缅甸、南亚海啸受创最重的印尼亚齐。然而,这些灾难现场是女性度假的恶梦,但史督仔是那种只在抵达疟蚊与恐怖分子出没的丛林或战场,才高兴得起来的人,所以,洁思终于不再跟他出门。

有一年,史督仔宣布他们要去迪士尼乐园。

洁思半信半疑地问:“迪士尼乐园?真的?”她后来才发现,迪士尼乐园所在的佛罗里达州仍有死刑,戒备森严、专门囚禁死刑犯的康维尔监狱就在园区附近。

大卫去替“废除死刑”示威运动者提供医疗服务时,她再次带着年幼的乔许困在众多游乐设施之间。对一个母亲来说,这等于也被判了死刑。

当时,她打电报给我——请求大赦,亟需帮助。

“斯里兰卡?”

“嗯,大卫想要一边喝凤梨奶霜鸡尾酒,一边治疗海啸幸存者。后来他因为伦敦的工作太忙,取消了,但是,他坚持要我去。”

“你要去?”

“表面上说我要去……凯西,下星期几个晚上你会很忙吗?”

“我什么时候不忙?虽然只是坐在镜前拔除太长的脸毛。有什么事?”

“我要假装去机场,然后躲到你家,接着查清楚这位济世良医趁我不在家时到哪些人家出诊。你愿意帮我吗?”

我的心沉得比铁达尼号更深。“你要跟踪他?这是犯法的吧!”

橘红色连身监狱服在对我招手,可是,我说不出拒绝她的话。

每次我若有紧急事件,都是洁思伸出援手,不像汉娜只会说:“对不起啊!亲爱的,我对儿童过敏。”但是,正如后来我对洛伊解释的,我的确会尽了我的全力劝阻洁思。

“当然,我家永远欢迎你,”我只能这样说。“但你要知道,我丈夫是个兽医,不只医院就在隔壁,他还会把工作和病患带回家来,我真的不敢保证什么东西会在夜里跑出来咬你!”

我还警告她,我认为需要警方动员霹雳小组才能解决的危机,洛伊通常认为只要用毛巾一抽就可以解决,管它是什么不规矩的动物。

但是,任何警告都阻止不了她,她已打定主意要当女侦探。

优点是,这一星期我得到了一个梦寐以求的“贤妻”——当我去学校教书时,洁思替我打扫垃圾堆似的厨子、捉住两只企图逃跑的猫,她还替我买菜、洗衣,外加煮出媲美高级餐厅的美味晚餐。只是,喝惯顶级香槟的洁思,若能在我家找到用回收果酱瓶装着的廉价米酒来烹调,那就更好了。

她也监督杰米和珍妮做功课,那是一件会把我气成植物人的苦差事。

我的确爱我的孩子,但我真的是茌把他们生出来之后,才每天早上气到呕吐!

孩子就像桌上型电脑,你完全没想到若要自己动手组装需要多大的工夫,直到那些零件散在书房的桌上,而你和丈夫互相吼叫:“当初是谁要把它带回家的!?”

偏偏,这些孩子不只轻而易举地学会电脑,他们也轻而易举就学会如何操控父母!

不管怎么说,这是洁思因为我帮她做点“小追踪”,替我家带来的好处。至少我当时以为事情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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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其实很好玩——

我在学校开会到很晚,洁思驾驶租来的车子到校门口接我。我注意到她特地穿了一身黑衣服,还戴了无边的帽子,常穿的高跟鞋换成坚固耐用的平底训练鞋。

她抬起脚给我看,“女同志的鞋,甜心,其实非常舒服,难怪她们看来都很愉快。”

“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值得吗?我还有三十篇作文要改呢!”

我喜欢教书,真的,而且眼看很有可能升级,我很想多加点油。

“你知道吗?人家说,确实知道丈夫每天晚上在哪里的人,只有‘寡妇’。”洁思不理我,径自把油门踩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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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突然凶悍地来临,整个一月的天空都是铅灰色的,云层很低。伦敦像个巨大的猪肉冰库,到处一片荒凉,好像所有的人都躲在家中上网,拼命寻找可到南欧加纳利群岛度假的最后一张便宜机票。

我们看着史督仔从健身房出来,到一位内阁阁员家中参加鸡尾酒会,再到维多利亚与亚伯特博物馆,参加拯救苏丹饥荒的募款酒会。

阴森森的博物馆在灰暗的天空下,看来更是冷峻。洁思和我坐在车内发抖,脸颊贴在侧面的窗玻璃上,她盯着窗外,我就着香烟的微光批改英文作业,我们还一边吃着从路边摊买来的晚餐——那其实称不上是晚餐,但至少是热的食物。

当我冷到想把四肢切除时,史督仔从博物馆的大理石阶梯活泼有力地跳下来,洁思立刻发动引擎。

当我们尾随他的积架,往他们家所在的汉普区驶去,我冒险对好友说:“或许他并没有骗你,他都快到家了。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我打个呵欠。我还要改一个小时的作业,而且超想上厕所。

最后,连洁思也准备承认失败了。“好吧!凯西,也许是我反应过度。”

但,我们正准备要放弃的时候,史督仔却突然来个大转弯,往肯甸路开去。我们几乎只用左侧的两个车轮着地,跟着他九十度左转。

女侦探占便宜的地方是:飞车追踪时,我们可以用阴唇吸住座位,而不至于从车窗飞出去!

我们转过弯后,找了半天才在一排年久失修、屋顶成锯齿状刺向天空的国宅前看到他的车。史督仔并未熄掉车子的引擎,而是坐在驾驶座讲手机。

不一会儿,一个女孩披着色彩斑斓的墨西哥式套头披风,讲着手机,出现在以惨白的日光灯照亮的前廊,随即活泼有力地跳进积架的乘客座。

洁思的身体向前探,好像太过紧张的人坐云霄飞车那样,把方向盘抓得指关节都变白了。“那是菲丽琶——他的研究员。”

“也许他只是有东西要她研究。”我大胆假设,心里其实已开始着急。“告诉你,根据统计,全世界只有九岁以下的女生或游牧民族穿套头披风才好看,这女的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但洁思毫无开玩笑的兴致。

我们安静且毫无阻碍地跟着积架抵达他和洁思的家,从两座房屋的距离之外,看着他握着那年轻女人的手进入屋内。时间已是午夜,安静的伦敦仿佛一座坟场,黑云滚过天空,我们的口中呼出白色的烟雾。

主卧室亮起一盏灯,但很快就暗了。明知这是应该不声不响的任务,洁思依然放声大哭,我相信连大英地理学会派驻在南极洲的探险队应该都听到了。

她内心里的某种东西崩裂了,这简直像没有麻醉就进行心脏手术,她坐在车里,对着胸前血淋淋的洞嚎啕大哭。

请问附近有医生吗?有啊!只是他正对另一个女人炫耀他的“临床礼仪”却任由他的妻子在家门外一辆租来的车里流血至死。

我把洁思移到乘客座,自己握住方向盘,可是因为太过生气,车子一路摇晃,怎样也驶不出一条直线。

洁思又哭了一个小时,才勉强被我哄进家门。

“他居然带她回家睡我们的床!那再也不是我的家了,那已变成该死的白金‘干’宫!”

她简直是痛苦万状,不打止痛剂生孩子都没有这么痛。

“来吧!亲爱的,”我温和地对她说。“你需要喝点东西。”

“我需要的是进入一个热水里面有插电电器的浴缸!”她边哭边说。

好不容易进入屋内,我一路说着“男人就像一条虫,只是比较长”的冷笑话。但洁思根本不理我,只是抱着一瓶威士忌,爬进洛伊手术室后面那间权充客房的小房间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

看她那样子,我也好想哭。一边揉着她的被窝,我一边在想:做丈夫的身上,应该随时挂上一个警示牌,上面写着——此人可能危害你的心理健康。

看来,洁思忘了细读结婚证书后面的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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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晚上,车内的气氛很严肃。

我们跟踪洁思的丈夫前去首相夫人在肯辛顿宫所办的爱滋募款餐会,音乐穿透力很强的弦乐四重奏,替车内的沉默带来一些背景音乐。

经过几乎冻死人的两个小时之后,史督仔偕同其他与会者,去了最时尚的“中国白”夜店喝一杯睡前酒。

“你想他们会待多久?”我问。

成群的云低低地从夜空飞掠而过,好像这是云朵的尖峰时刻。大家正赶着回家,真的,人人形色匆匆,只有我们一点也不赶。

“我还要改很多数学作业呢!圆是一条两头相接、只是中间有个洞的直线……”我念出某个学生的答案。“天哪!这些学生需要有人敲他们的头!”

洁思只是不悦地耸耸肩,凄惨到懒得回答。

“唉……好吧!”我放弃。“但是我们别待太久,好不好?要我去买晚餐吗?”

她又耸耸肩,有气没力地说:“弄些最不健康的东西来吃。”

我买了两个低脂松饼回来。“请问夫人是要吃香蕉保利龙,或蓝莓保利龙?”

洁思才咬了香蕉松饼一口,她老公已偕同联合国新任慈善大使——那位歌坛小公主从夜店出来。

我们跟踪他们到了萨芙依饭店,看见两人使用比较隐密的河边入口。史督仔把车停在双黄线上,驾轻就熟地把车钥匙抛给门僮,好像已经这样做过好几百次了。

“也许他们只是到饭店的美国酒吧,去吃一碗未去壳的小麦仁健康浓汤,或任何不会致癌的烈酒。”我提出这些毫无说服力的意见。

洁思没有理我,只阴沉地瞪视前方。

我们找了个车位停好车,监视史督仔那辆对着我们嗤之以鼻的积架。河边街道的路面因为滚滚雾气,而变成乳白色。

一个小时之后,我提醒洁思,名人只是走了好运的虚构人物。泰晤士河在我们的旁边抽搐,月光和浓雾使得这条著名的河像苍白的牛奶。两个小时之后,我跟她说,过几年金琪就会变成在模仿艺人后面当背景的无名氏,而回答我的,只有海鸥发出的粗砺叫声。

我竭尽眼力,利用街灯微弱的光线批改学生的几何作业,“‘角’来自上帝,它有翅膀……”只是,这个天使已经失去生存的意志!

三个小时过去,我的好朋友开始无声地哭泣,她缩在座位的角落,哭得浑身发抖。

“你想要我怎么做?”我气馁地问。“打个电话给专门报导内幕丑闻的小报?”看洁思已缩成一个球,我想替她打气。

“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丢这种脸!”她小声说完,猛地把刚才吃的香蕉松饼呕吐出来,酸腐的气味充满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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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洋假期的第三夜,我们又来了一趟偷情之旅。

躲在租来的车子里,我们看着洁思的丈夫把车停在音乐剧“猫”演出的剧院后巷,工作人昌的进出口那里。他停车的巷子暗得像战场上充满尿骚味的壕沟,但史督兰医生所化身的夜行性动物,就像蝙蝠一样,再暗也侦测得到漂亮的年轻女性。

他等待的那只小猫穿着薄如蝉翼的紧身裤出来,脚上是一双足以当武器的尖头高跟鞋,头上戴了男人款式的软帽。他握住她的手臂,引导她进入积架。

从侧影判断,两人一上车就开始舌吻,看见他们翻到后座,我们的下巴掉了下来。车子随即开始摇晃与震动,积架的弹簧激烈弹跳,让人以为这辆车正在生孩子。我看了排气管好几次,总以为会有小积架从那里被生出来。

“她演错音乐剧了,她应该去演‘红男人绿女’!”我拼老命想把洁思著名的黑色幽默感勾引出来。

洁思没有心情配合,只擤了擤鼻子。“洛伊·韦伯应该把这些猫卖去实验室,做化妆品实验!”洁思哀伤而辛辣地说。

有件事铁证如山——三个晚上,三个女人!

难怪史督仔把威而刚当成葡萄糖点滴施打,他显然认为自己是《风流医生》这部电影的男主一角,到处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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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史督仔去BBC的摄影棚录制现场辩论节目,辩论题目是:是否该对恐怖份子施以刑求。它在电视上宣传太久了,所以我们早就知道。

我想劝洁思别再跟踪,希望今天能早点上床睡觉。连着三天严重缺少睡眠,我的脸已经绿了,黑眼圈大得好像准备自杀的浣熊。

这天轮到我开车,我仿佛靠着“蛮牛”支撑的长途货运司机,累到差点把车开进摄影棚前面的灌木丛里。

“你知道吗?可以带着眼袋去上班的行业,只有美国总统和星舰迷航记的演员。”我把车在出口警卫室对面停好,哀怨地说。

但洁思坚持她丈夫属于蛇类,总是在晚上出来觅食,他有侦测器,可以探索到任何温热的东西,包括BBC的节目女主持人——这是我看到那位女主持人坐着由司机驾驶的豪华轿车从出口经过,而史督仔就坐在她旁边时,得到的结论。

洁思的全身出现一种我很不喜欢的镇静,带着些微的诡异。

“你在想,你要怎样杀掉他,对不对?”我问。

“这样说吧!我不会建议他开始看一出太长的连续剧。”她煞有其事地说。

看着史督仔进入女主持人在诺丁罕山的豪宅,洁思建议我去买拖把和水桶,等她用附在指甲剪上的剪刀割下她老公的肾脏,拿去黑市贩卖的时候,用来清理私刑的现场。

“反正他有两个肾脏……还有两张脸!”

在昏暗的灯光中细看洁思,我发现她的表情不像开玩笑。

“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高兴起来?”我温柔地轻碰她的手臂。

“我一定要高兴起来!有个报告说,皱眉要用到四十二条肌肉,可是扣下我父亲那把猎枪的扳机,只要用到两条肌肉!”她咬着牙,狠狠地回答。

“你需要用的肌肉是拍一些你到热带去度假的照片,”我提醒她,“还有,你应该在星期天之前去美容沙龙,用太阳灯把皮肤晒出小麦色来。”

洁思全都充耳不闻,双手握成祷告的姿势。

“请上帝赐我以耐心,容忍我所不能改变的,并改变我不能容忍的,同时赐我以智慧,找到一个好地方,足以藏起我那慈善搞屁丈夫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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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史督仔的女伴来自非富即贵的人士所集中的梅菲尔区,是个身披貂皮、哈巴狗的颈链表有钻石、夏天一到便搭游艇去全世界度假的雌性动物。

“天啊!‘加勒比海废除死刑’的募款活动上,她就坐在我旁边!”洁思惊讶地向我报告。

说真的,这一刻我真希望英国恢复死刑,吊死那些害妻子心碎的丈夫。

“这种人太多了!当一下模特儿,找个有钱人嫁掉,然后开始培养社会良心,取代她日落西山的事业。”我说。

“可是大卫说他讨厌她……天啊!车里好热!”洁思开窗,冰冷的空气灌了进来。“他说她只有浮游生物的智商。”

我们跟踪他们去了皮卡迪利一家超高档的餐厅。

“你不会相信史督仔对我多么苛刻,连牙线都必须重复使用,他会把用过的牙线以酒精消毒,再挂起来晾干。‘它又没有损坏,这样就丢掉,太浪费了!洁思。’而他居然带她去那么贵的餐厅烧钱?”她呜呜哀鸣。“这车子有冷气吗?我快烧起来了!”

她用手掌一再地用力扇着风,激动到快要无法呼吸,我在一旁则冷得要死。

等跟踪他们回到那女人在梅菲尔区的宅邱,洁思已经像即将上断头台的女囚犯。

“你只因为偶尔在洛伊面前伪装有高潮而难过,但这些男人……他们可以伪装整个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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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天,史督仔前往狂野的哈克尼区冒险。

我无法相信他可以再引诱另一个女人!我的意思是,果真这样,他那根附属器官本身就足以当上名流,需要专属经纪人替它安排行程了。

“你老公染上了杀害精子的狂热病!”我看着史督仔下车,怀疑地说。

洁思的丈夫为这趟猎艳之行,舍弃了平日的西装革履,改穿牛仔裤和皮夹克。用遥控器锁上积架后,他晃进一家脏兮兮的爱尔兰酒馆,不过现场驻唱的乐队名称倒是很吸引人——“呛辣红盔甲”和“大口吃肉的权利”。

我们躲在租来的车里监视时,一群小流氓晃了过来,沿路踢着每辆车。

我们讨论过到了这个很容易被抢劫的地区该怎样应付,原本决定装成宗教狂热份子,跟他们传教:“耶稣说我是上帝的选民。”年轻人通常不爱靠近这种人。不过,最后决定由我摆出校长的架式,质问他们:“功课写好没?”

那些小鬼果然被吓跑了,我和洁思终于能把冻得通红的鼻子贴在酒馆的玻璃窗上。

史督仔正跟一个二十来岁、满脸雀斑、蜂蜜色金发绑成马尾的女孩畅饮大杯的生啤酒。

“天哪!那是我们的按摩师——卡蜜儿!”洁思的声音湿湿的,跟快要下雨的灰黑天空不相上下。

“挺口爱的!”冷风强力拍打我的脸,不能怪我口齿不清。

我们愤慨地看着史督仔解开女孩的马尾,让长发风骚地垂在她健美的肩膀上。

“我们让她按摩已经三年,你想,他们约会多久了?”

以前我一直不懂史督仔怎会这么勇敢,经常去那些正在打仗、怪病横行的地方提供医疗援助,一点也不害怕。如今想来,洁思甚至不必踏出家门,就已经处在四周都是病毒与敌人的环境!

“你们在剑桥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就该摸清这个杂种有没有残忍的意图。”

我们的车停在一家生意冷清的日本料理店——“日本活塞”的外面,霓虹灯招牌的诡异灯光照出洁思脸上痛苦的线条。

“问题是,他就像所有的知识份子一样,充满矛盾,”洁思说出刻薄的结论。“就像酷爱被打屁股的雏妓,却去参加‘禁止虐待儿童’的示威游行;或像天天骂你物质薰心的十六岁女儿,却喝光你上好的克鲁格香槟,还偷走你的皮草大衣;或是憎限人类的人权律师。当然不是每个知识份子都这样,那只是少数!”她说。

“他可以奋不顾身跑去拯救毫不认识的人,同时毁去身边人的生命……”她伤心欲绝。“我嫁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他简直像个外星人!”

来自“做爱星球”的外星人!我边想着,边把车朝家的方向开去。

“最愚蠢的是——我依然爱他!凯西。”洁思脆弱到几乎要融化了。

“爱”根本无法形容洁思的感觉,大卫·史督兰是她的全世界!

以为婚姻只要有“爱”就可以,等于只凭借一幅织锦画就独自驾驶帆船去环游世界,那是非常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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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是安息日,连上帝也休息,史督仔总该歇会儿了吧?这家伙想干嘛?举办情妇试演会?他上个星期做了那么多次,阳具都该长茧了!

因为洛伊这星期出门去开会,为了找保母在我们出来当侦探的时候看孩子,我的荷包已经大失血,加上连着一个星期的睡眠不足,我差点在洗衣服的时候,连孩子一起丢进洗衣机!我替女儿弄早餐时,把奶油涂在自己的手上,再放在她的盘子里!

然而,天不从人愿,在洁思度完理应神清气爽二心灵平静的假期,返回甜蜜家园的这一天,史督仔依然带了一个金发挑染、身材健美的大学讲师回家,洁思认出那是他的病人之一。

坐在停于屋子对面租车中、已见怪不怪的我们拉上主卧室的窗帘。

“我丈夫是兽医,但愿他不会把病人带回家里的床上睡觉。”我故作幽默地说。

“她叫玛丽安,来过家里一次,”洁思说。“据说是拉皮之后常常头晕,我倒没想到治疗的方法会是——深呼吸、身体往前、把头伸进医生的两腿之间。”

我刻薄地笑起来。“这位玛丽安在大学教什么课程?怎样偷别人的丈夫?”

“她教席薇雅·普拉丝。”

“所以她是病态的普拉丝迷。”

我们捧腹大笑,体力与情绪的透支,把我们一脚踢进几乎歇斯底里的状态,我们笑到流眼泪。只是,当笑声停止,洁思的眼泪依然流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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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剧及许多著名音乐剧如《歌剧魅影》《万世巨星》等的作曲与制作人。</a>

第一部 第五章 他若想在床上吃早餐,叫他睡厨房

我发现,婚姻是为极限运动的爱好者设计的,因为这是一种底下没有安全网的高风险活动。来啊!快来看这一对胆大包天的飞天夫妻——杰出的高空秋千艺术家!

如今,洁思掉下去了,而且血肉横飞,我跟汉娜只好想办法收拾残局。

时间是星期天下午,我们坐在我家拥挤的厨房里,一边小口地喝着威士忌,一边替裸体躺在电暖器前面的洁思涂上深色粉霜,装出刚从热带海岛度假回来的肤色。

她应该在这紧急会议的一个小时后,抵达希斯洛机场。

我家很少接待客人,所以我有些紧张,这是因为我家实在太多爱放臭屁的动物跑来跑去,那种感觉就像我们的曾祖父辈打一次大战时,被困在潮湿的壕沟里,碰到有人放臭屁,客人只能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寻找新鲜的空气,可是又不能往外跳,这场面真是有够尴尬!

上次我任教学校的校长史镐先生来我家谈副校长这个空缺时,就因为洛伊的一只仓鼠以为史镐先生的假发是另一只同类,想要与之交配,因此落荒而逃。

但是,这次的事件太紧急,大家只好将就。我的孩子被赶到楼上,现在正用好像钻牙机声音的雷鬼摇滚音乐,透过楼板折磨我们。

每隔一段时间,谈话就因为洁思的自责而中断。当我把威士忌倒入有缺口的玻璃杯时,她发出像抽屉卡住了的叽嘎声。

“一定是我的错!”她像森林里受惊的小动物,从稀疏的浏海后面偷看我们。“大卫只是觉得我不再性感了。”

汉娜跟我立刻扮演人形魔术胸罩,拉抬她的精神,支持松垂下来的任何东西,务必让我们的女性朋友看起来更大、更美。但是,看着洁思美丽的头发和雪白如香草冰淇淋的皮肤,我们完全不必说谎。

“洁思,亲爱的,你非常美丽!我是说,看看你的头发,从来没有难看过,而且,你是那么的苗条,哪像我?这实在非常不公平,尤其我整天都在节食。”我一点也不嫉妒地抱怨着。“你知道吗?我这一辈子减了又增,然后又减掉的磅数,加起来都超过五百磅了!”

看着朋友被哀伤吞噬,实在叫人心痛。以头撞墙一小时可以消耗一百五十卡路里,而这似乎是洁思目前唯一的运动方式了。

“对啊!而我是买遍各种除皱霜的人,擦脚趾、擦小腹、擦眼皮,甚至该死的连脚背都擦遍了,可是什么用也没有,我身上的线依然比英国电信局更多!”

但洁思依旧消沉不振,她看着威士忌酒杯,好像那是个可预测未来的水晶球。

“翻身。”我好像在烤肉,开始把深色粉霜刷在洁思的屁股上。

冬天的光线让她看来忧郁而细致,瘦得让我心惊。光是上个星期,体重就至少减轻了七、八磅!

“也许是我喂母乳太久,我的乳头变得像部落女人那么长。还有,我有妊娠纹、屁股像皱纹纸、骨盆肌肉松弛。他们忘了告诉你,等你生过孩子,每次大笑都会渗尿!”洁思哀怨地说。

“这是真的!”我承认。“那天在你的晚宴上,我笑到眼泪从腿部流下来!”

没生过孩子的汉娜笑起来,但是一提到松弛的骨盆肌肉,我和洁思的脸上立刻出现一种“自己养的狗当街抬腿小便”时的表情,那种空洞的、若有所思的、这不是我家的狗的表情,是因为我们都开始偷偷收缩阴部的肌肉。

“亲爱的,女人要年轻,方法很多啊!”富有同情心的汉娜立刻拿出她的整型外科医生的名片给洁思。

“说得对,汉娜,但我嘴角的纹路根本不是微笑纹,而是大峡谷!”洁思摇着她的酒杯。

“我干脆把我的头整掉算了!”

只剩四十五分钟,我要洁思再度转身,把咖啡色粉霜的小颗粒揉进小腹的妊娠纹里。我们经常取笑并比较生孩子之后的后遗症,但这是我们第一次认真面对它。

“想留住丈夫,就需要做一些保养。”汉娜晈着饼干,这大概是她今天的主餐。“把往下坠的东西往上拉,包括你的脸。你也一样,凯西,难道你不希望人家是因为你的身体而渴望你,而不是因为你破解字谜的能力吗?”

“恶……”洁思从厨房桌上的镜子看见自己。“我的皮肤跟我完全不配了!”她像参加葬礼那样垂头丧气。

“下巴抬起来,洁思,”我轻声告诉她。“不管汉娜怎么说,这是你自己可以做的。”

我浪费着生命持续着这样的对话,多么希望“时间”可以不要飞逝,希望“时间”去机场的免税商店逛一逛,或慢慢地走、或搭慢一点的巴士,不要来折磨我们女人。

“大家都知道大卫几乎是个圣人,所以,问题一定在我身上!”

“圣人?是黑暗王子吧!”我继续涂抹洁思的二头肌。“告诉我,你在剑桥第一次见到史督仔的时候,没有看到他像魔王一般,走过的路上会留下硫磺?”

汉娜愤怒地转过来。“凯珊卓!你说的是她丈夫,洁思还很爱他呢!”

我翻了个白眼,往上翻的程度,几乎可以看到我的脑细胞正在更新。

汉娜不满地没收了我的粉霜,把洁思的头发挽到头上,方便涂抹她的肩膀。

“好吧!”我自动修正,“史督仔不完全是魔鬼转世,不过也已经几可乱真了,他的行为简直像一只邪恶的猪!”

“他的行为像一个男人,亲爱的。男人换轮胎、剪树篱,同时到处鬼混,以证明他们的男性魅力。”她把装起司的盘子递到洁思面前,“吃一点,你需要力气重振旗鼓。”

但是洁思只看了一眼,碰都不碰。

我在沉默中思考汉娜的话。身为一个男人的妻子以及一个儿子的母亲,我绝对有资格上法庭作证,证明男性的脑袋是挂在网际网路上,有如从电脑荧幕增生出来的耳叶。他们有超大的足球腺体,却有超少的卫生习惯,对于维持人际关系的努力,简直像比质子更小的微分子。

话虽如此,但“性失禁”应该是个可以控制的选项吧?洛伊对我……应该是忠实的吧!

“男人就是男人,亲爱的,家有中年男子的都该有自知之明。”汉娜宣称。

洁思用力放下威士忌,玻璃杯差点碎裂。“大卫如果有中年危机,为什么不能只是……呃……我不知道,买一辆不切实际的车或驾着自制小船横渡英伦海峡?我的意思是,那辆荒谬的摩托车还不够他叛逆吗?”

汉娜摆出米开朗基罗画的“最后审判”的架式,替洁思涂着粉霜。

飞机还有二十分钟就要降落,现在通关很快,加上回家的一个小时车程,所以我好焦急,抓过瓶子,开始把粉霜狂乱而厚厚地涂在想像中比基尼泳装没有盖到的地方,还有圆圆的两个乳房下面。

汉娜不高兴地猛嚼另一块饼干。“嘿,没有人说婚姻很容易,不然结婚的时候何必说祸福与共、健康生病都会守着对方的那一套?相信我,假如你们嫁的是我家那位过敏先生,看你们怎么办!他几乎每天都在生病,每天都东痛西痛。”她又替洁思添酒。“每个丈夫都有毛病,情况也可能更可怕,例如他可能好赌,或喜欢猥亵小孩,或者……”她打个冷颤。“酷爱打高尔夫球。”

但洁思仍拒绝被安慰,粉霜只涂好一半,她裸着身体,开始在我混乱的厨房踱起步来,我只好拿着粉霜追她。

“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开始两项新的嗜好——婚姻和疯狂。我的意思是,凯西说的没错,我怎会看不出史督仔的真面目?”

洁思崇拜了二十年的丈夫在她的审视下,形象正逐渐粉碎。她以为真实的事,现在看来只是海市蜃楼。

“我还以为……我们……我们是快乐的!”她再次发出荒凉的哀嚎。

汉娜又替洁思倒威士忌。“好了啦!亲爱的。”

洁思的叫声好像生锈的绞链,她伸手压住额头,那是默片时代无助的受难少女,面临重大危险时的标准姿势。

我在桌下踢汉娜一脚。

什么?她无声地问我。我说错了什么?

“是我赚钱让那个小人完成医学院的训练!”向隐藏已久的情绪投降后,洁思的哀怨一发不可收拾,她的声音随着情绪坐跷跷板。“我把心灵和身体完全奉献给他。我好爱我的工作,可是我笨到放弃了工作,全都是为了他!”

“唉……我从来就不知道你为何放弃大厨的工作。”汉娜摆出女强人的那一面,把身体往后靠,翘起她用雷射除过毛的柔滑长腿。

洁思钢铁般的眼神射向汉娜。“我决定留在家里照顾乔许,确定我的孩子遗传到的是‘我的’个性上的缺点,而不是把他交给那些若非暴食就是厌食的东欧籍交换保母,这样不可以吗?”

大约还剩五分钟,我把我们日光浴做到一半的朋友拉回电暖器的前面坐下来。

我认为洁思的决定是有道理的,我认识的每一位女性主管(不管职位多高),只要听到我们这些老师说,全职的职业妇女的孩子比较不可能拿到全A,以及以后比较容易开始收集纳粹纪念品,而且比较容易变成暴力小孩的可怕故事之后,都纷纷抛开财务报表,设法做一些修正。

洁思像被钉上十字架那般张开双手,让我涂抹她的侧面。“我难道不是个好妻子吗?”她高贵地昂起下巴。“我的天!想想我忍受过多少事。抱着孩子紧急跑医院、人权活动……我的家总是充满独脚的地雷受害者、不具备难民资格却又自命清高的流亡文化人,还有大谈两性平等的工运者,他们只因为我是在场唯一的女性,手指一弹就要我送上咖啡。没错,这些我都忍耐了下来,一直很有风度地招待他们。”

洁思擤鼻子的声音,好像海峡渡轮上的雾笛。

“想来也真可笑,《BJ单身日记》的女主角在半夜三点醉到对着水沟呕吐的时候,竟然把婚姻当成是生命往上走的成就!”

汉娜立刻纠正她:“并非所有的男人都是混蛋。”

“没错,不是混蛋的都死了!这些男人,既不能跟他们住在一起,又不能偷混一颗氰化物给他吃下去,而不去坐牢……嗅,我要吐了!”抱着肚子,头发都是汗的洁思活像一颗过熟的芒果。她擦擦额头。“电暖器太热了!凯西,我觉得头晕,还有些头痛。你有花生酱吗?我最近好想吃。”

“老天爷,你该不是怀孕了吧?”

汉娜的眼睛像默剧演员那样转着。“对,一定是这样,凯西,这叫童贞受孕!”

洁思接着说:“唉……我之所以这么难受,是因为我发现女人还是把自己放在最后面。看看你,汉娜,你因为巴斯葛不想要孩子而没有孩子。还有……”

我看向厨房的钟,洁思现在应该已经通过海关去领行李了,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我拼命想把话题引向安全的领域。

“我不懂你怎么会不要小孩,汉娜,拿来当提早离开宴会的借口也很值得啊!”

“我的首要任务是巴斯葛,我们要的生活就是现在这样的。”汉娜已经在冒烟了。

洁思因为喝了太多威士忌而口无遮拦,不屑地说:“你们的生活是他想要的,他想当你的独生子、你的宇宙中心。”

“那又怎样?至少我们过得很快乐!”汉娜有点残忍地炫耀。

“别惹她了,洁思,汉娜家的沙发和一切装潢都太美,不适合被小孩的尿尿污染。”我真是太能干了,负责这么多灭火的工作,足够当上最佳消防员了。

“嗯……我讨厌小孩,我也讨厌动物,但是承认讨厌小孩比较不会被人家暗杀。”汉娜嘟囔着说。

每次她们俩发现正在彼此厮杀,汉娜和洁思便联合起来,把不满转到我身上,于是,我们的友谊再度回到安全的领域。

“好啦!洁思,该穿衣服了,”我催促她。“你现在应该在开车回家的路上。”

“我的生活没有问题,”汉娜再次声明,一边厌恶地伸手抹去我们家的狗狗甩到她身上的口水。“我们应该担心的是凯西,她应该去参加‘这就是你的生活吗’那种实境节目。这就是你的生活吗?”她忿忿地把手指从桌子下正在舔她的杜宾犬的舌头下救出来,而后挥向我的厨房。“这是什么狗?好像那种会把你拉进地下世界的动物!”

“凯西,汉娜说的没错。我的意思是,你有一份全职的工作,可是洛伊有在帮你吗?”

依照惯例,我乖乖扮演受气鬼的角色,也照例说洛伊是很好的伙伴,每样工作都分担一半。

“分担一半?女人的数学真烂!”洁思的口气非常火爆,“男人说他们做了一半的家事、照顾孩子和厨房的事,都是骗人的!那就像我要说的这个笑话:新娘之所以穿白色,是因为洗碗机应该跟炉子与冰箱成套,而那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她停下来,惊天动地地擤鼻子。“难怪你的性生活很烂,因为你打心底憎恨他!”

我震惊地怒视洁思。她怎能这样爆出我的秘密?

汉娜难以置信地瞪着我看了整整一分钟,让人以为她终于要用刀叉起东西——我,去抹在她的饼干上,一口吃下去。

“你的性生活很烂?”她很凶地又问一次。

“呃……我并没有打算到处宣扬性生活的秘密,因为我其实没有什么性生活,可是……”我又猛瞪洁思一眼。

为了拖延回答的时间,我把洁思的比基尼泳装浸湿,再放进塑胶袋内把它揉皱,接着抓起一小把猫砂,撒在她的皮箱里。

“你答应绝不说出去?”我问,而汉娜点头。“我……呃……我……呃……我的天!我感受不到高潮!”我不情不愿地终于承认。

“跟人多数的已婚女人一样,她的性生活已到末期!”洁思充满怨恨地借题发挥。

“真的?我一直以为洛伊在床上是动物。”

“是啊!他是动物没错,但他是一只仓鼠。”我苦着脸说。

以前,纵欲会让一个女人有罪恶感,觉得自己低贱,现在则是没享受到性生活会让女人有罪恶感。

“你们真的应该上路了!”我敲敲手表。“万一塞车就不好了。”

“洛伊有耐心把小不拉叽的高尔夫球打进小不啦叽的洞里,却没有耐心找出你的G点。对不对,凯西?”洁思用指尖试试她的小麦色假皮肤干了没。

汉娜震惊地看着我,显然把这消息当成天大的丑闻。“洛伊打高尔夫球?”

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打球的或许是洛伊,但需要球棍支撑那可悲个性的是我。我为何总是无法坚持立场,不被人欺负?在我的教战手册里,我总是采取守势,不敢冒险。

“大家都说我们这一代最幸福,内外都能拥有,”洁思继续说,“他们真正的意思其实是‘里里外外都让你做’,你能干?能者多劳罗!这就是我不去上班的原因。”

“我没有全部都做!”我嗫嗫地抗议。“洛伊会帮我,真的。洁思,快穿上衣服,你们该走了。快呀!”

“他帮你?哼!”洁思嘲弄地学我说话,一边套上长裤、靴子、外套和手套,以应付冬天的天气。“你自己检讨一下吧!当要上班的妈妈叫孩子起床、催他们上学、做完家事,最后衬衫上沾着蛋黄、上气不接下气,而且早餐都没吃就跑去工作,连巴基斯坦发生大地震都不知道的同时,她们的丈夫都在做些什么?看报纸、洗澡、刮胡子、听BBC的新闻、神清气爽地抵达办公室——这就是你失去高潮的原因,因为你很生气。你像一只仓鼠,被困在憎恨与控诉形成的大转轮里,怎样也出不来。你下意识对那个家伙非常生气,所以跟他上床再也没有乐趣,那变成了另一项讨厌的义务。”

洁思穿好衣服直起身来,什么都弄好了,再也没有任何借口不去面对她可恶的配偶了。

“世上有各种战争,只有婚姻这一种,是你还必须跟你的敌人睡觉!”她大声宣布,拿起橘红色的围巾在脖子上,打了个绞刑刽子手打的圈套结,我并没有漏掉她这个象征性的动作。

“洛伊不是敌人,”我挑她的语病。“他是很有参与感的父亲!他帮我很多忙,在带孩子方面、家务方面……”

“事业方面呢?你不是在争取升级吗?”汉娜穿上她的外套。

“是啊!我明天要去见校长。”

“好啊!我们就来看看,在你想弄到那个职位的过程中,这家伙会怎样帮你?”

我想反驳,可是又不想跟朋友闹翻,这种害怕冲突的心理,哪一天才能根除啊?BBC的生物学家大卫·艾腾堡没来找我拍纪录片真是奇怪,像我这样一半是女人、一半是老鼠,而且脊椎像水母那么软的生物,应该很罕见吧!

“只要记住,女人一定不会射杀正在吸地的男人!”这是洁思的告别语,汉娜要送理论上皮肤晒成小麦色、因为度假而非常愉快的她回家。

她们终于离开后,我靠着大门,瘫坐在地上。

洁思错了!我的能者多劳并没有变成万事包办,洛伊跟我是真正的伙伴,凡事他都分担一半……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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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一部 第六章 你们老爸死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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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上。

跟上班族妈妈叫孩子起床、送他们出门上学的阵仗比起来,二次大战的邓克尔克大撤退根本微不足道!

早上七点,闹钟响,开始弄早餐。我的两个孩了都知道,等我磨刀霍霍、准备切吐司面包时,再起床就可以了。

七点十分,他们如果还没起床,铺床时就把他们一起包进床单里。

七点二十分,开始唠叨他们要立刻起床,不然他们的母亲要进精神病院了。

十分钟之后,看来我的朋友要赢得打赌了。

“快,我们要迟到了!”我一边恳求,一边替女儿放热水洗澡,以减轻湿疹的不适。

“学校养鱼,但它们也没学到什么。”我那自以为聪明的十三岁儿子在被窝里说。

专家都要我们“无条件爱你的孩子”,这在他们还不会说话的时候比较做得到!

七点二十三分,我忍无可忍地进入“匈奴王阿提拉”的野人模式。

“立刻给我起来,不然我去叫你们的爸爸来!他在哪里?”

“在厕所。”他们齐声说。

我用锅铲把他们从床上铲起来,接着找出珍妮最爱的“小黄瓜葡萄柚加八十三种维他命”洗发精,以及“老姜核果”沐浴乳,和超软、超吸水的毛巾,而后是杰米的去痘霜和鱼油补给品。

七点三十分,忍住哽咽看着女儿浪费宝贵的十分钟,像弹钢琴那样沿着衣柜里的衣服弹过去又弹过来,最后还是决定要穿我昨天晚上就替她拿出来放在床尾的衣服。儿子通知我,他的制服卡在上铺的床垫和横木之间。

“你们老爸死到哪里去了?”我哀怨地祈求。

“在吃早餐。”

是呀!还能去哪里?

我只好冒着闪到腰的危险举起床垫,让杰米抢救他的衬衫。

从镜子瞥见自己的影像,弯身埋在沉重床垫下的我,真像两只脚的青蛙!我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找个时间去看整脊医生,还该叫洛伊把“好几个星期之前”就从宜家家饰买回来、要给杰米的单人床架设起来。

七点三十八分,扶着腰挪进厨房,两个孩子狂风似地从我身后卷过去。一阵拳打脚踢,外加吃这个、不吃那个的抱怨,非洲的祖鲁部落出战之前都比他们安静。

嗅……天哪!完了!

七点三十九分,玉米片战争,飞过的碗击中电热器,玉米片糊和牛奶仿佛抽象表现主义大师波拉克的画,到处滴流与挥洒。

“你们老爸死到哪里去了?”

“在洗澡。”

七点四十二分,启动吸尘器吸取地上的糊状物时,我看到逃走的天竺鼠,弯腰想把它抓到安全的地方,结果闪了腰。头发被吸尘器的吸管吸住,即兴地烫了半头头发。今天只好用侧面教书了!

七点四十六分,我跑去冲澡,希望可以把把头发洗直,顺便安抚快要崩溃的神经。扭开水龙头,尖叫,来自北极的水当头浇下。

多谢你啊!洛伊,居然把热水都用光了!而且浴室地上全是水,他居然把塑胶浴帘垂放在浴缸外面……可恶!可恨!他妈的!狗屎!

七点五十分,只好用海绵沾水洗冷水澡,女儿闯进来,说学校的募捐游乐会要带蛋糕。这下可好了!人家的妈妈可能熬夜烤了美味的蛋糕,而我的柜子里只有上星期学校女性读书会剩下来的、阴茎正确的姜饼人。噢……她还问我我能不能在今晚去她的学校看戏剧炎演时,替表演的木偶做几件戏服。

七点五十七分,终于把一只脚套进长裤里。儿子从卧室门外探头进来,他刚想起今天有足球赛。

“足球赛!现在才说!?”我尖叫,开始在抽屉、柜子、洗衣篮、洗衣机疯狂地寻找他的运动服。

“你们老爸死到哪里去了?”

“在刮胡子。”

灵光乍现,我偷看一眼杰米的运动袋,那里也是野生动物的窝。

里面有东西,我用打毛线的棒针捅一捅,那内容物沾了泥土,但不会移动。这是什么?实验证实它的确不会咬我,接着我确认那是杰米的运动服。

没时间洗了,我拿香水把它喷一喷,塞回运动袋,交给杰米。

八点零五分,尖峰时间,我必须在十五分钟内途两个孩子到两个学校、在我学校的停车场找到车位,再赶去与校长开会谈副校长的事。

我满手皮包、书、牙刷、午餐盒,正要出门,小鬼说要交远足的钱,我开始在各个皮包、抽屉、外套口袋找钱,最后只好先偷邻居放在门口的牛奶钱。

“你们老爸死到哪里去了?”这已经成了唱片坏掉了似的咒语,我一边问,一边找着钥匙要锁前门。

“我在这里,猫咪。”

“洛伊,整个早上你都躲在哪里?”

“我真佩服你,你真的有三头六臂!”

<er h3">02</h3>

星期一晚上。

我刚到家,洁思立刻来电。“怎样?洛伊有帮你准时赶上开会吗?”

“或许女人还是仰仗自己的三头六臂比较可靠吧!”我揩去客厅踢脚板的灰尘。

灰尘?我在骗谁啊?我家的踢脚板早就有一层足以种树的表土了!

“从我的教学经验,我知道男性绝对不具有女性那么好的协调力……”

“让我们说清楚,凯西。我想,即使你丈夫可以在黑暗中解开马甲的系带,你还是会嫌他笨手笨脚,连开牛奶瓶也不让他动手,对不对?别告诉我你开会迟到了!”

“的确迟到了,而且校长不听任何借口,连医生证明也会被拒绝。他的理由是,如果你可以去看医生,当然也可以来学校。”

我用脖子夹着电话,一边在冰箱里寻找尚未变成盘尼西林的食物。“总之,谈起丈夫名人堂,你有没有跟你那位下三滥丈夫就他的三头六臂对质过?”

“还没有,我还在震惊阶段,无法决定是发泄我的脾气或攻击他。不过,我的确接到联合国打来的一通电话,他们要我替他量尺寸,好帮他订做一件防弹背心。他们说,要他站着先量,而后量他坐着并勃起时的。”

“天哪!你家有够大的量尺吗?”我演起喜剧,一边走进楼下的浴室。

“呃……当我量尺寸的时候……我并没有量得很正确。”

“嗯,人道外科医生的老婆要展开报复了,你好邪恶唷!史督兰夫人。”我咯咯笑,冲掉已经快在洗手槽发芽的洛伊的胡须渣子。

“我是在开玩笑,凯西,其实我好难过。我睡不着、我头痛、我沮丧……而且浑身发热,我的身体甚至已经形成自己的‘微天气’系统了!”

“真的?气象小姐是否该把你的状况加进每天的气象报告?东伦敦,寒冷有风;洁思美·贾汀湿热,温度高,有锋面从正面而来。”

“别再开玩笑了!我知道这只是压力太大,但我还是跟医生约了时间要去看一下。我多么希望自己像你,凯西,你有圣人那般的耐性。”

“不对,我只有两个孩子、一个丈夫、一份工作和七百只动物要喂,我只有这些。”

“唉……叫你那位帅哥丈夫多帮你一些吧!”

星期二早上。

洛伊帮我的方式是让闹钟提早一个小时响。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我丈夫困倦地说完,抓起闹钟重设,转身又睡。

但我总算赶在七点五十五分冲出家门,吁了一口气。应该不会迟到了!

“再见,老虎。”他滑进他的吉普车时对我挥手。

“洛伊,今天该你送孩子,我要跟史镐开会。”

“但我必须去上研习营,他们有老鼠为何得癌症的研究报告,再说,孩子们的学校跟你同路。还有,凯西,你能不能把伯克森太太的杜宾犬,送到圣约翰动物运动园?我是说,反正你顺路。”

“可是……”

“我最爱你们现代女性了!你们真的三头六臂,超能干的!”他笑着送我一个飞吻。

八点钟,洛伊的车轰然开走,汽车音响的两个喇叭大声播着:天堂由此去!

洛伊总是能在家门口找到停车位,而我似乎只能停得老远,远到每天早上都想坐计程车去开车。

于是,我、两个小孩、一只杜宾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带着罗盘、提起野餐篮,开始我们的越野大竞走,去寻找我的小本田车。

不管是谁写了“享受过程比抵达目的重要”,这个人一定不会在早上的尖峰时间送孩子上学。

两个孩子为了谁坐前面开始吵架,我解决战争的方式是两人都坐后面,把狗绑在前面的乘客座。

做父母的永远弄不懂,为什么一个可以跟不知有没有狂犬病的狗嘴对嘴亲吻、可以津津有味地跟同学嚼食不知多少人嚼过的同一块口香糖、可以每天挖鼻屎送进嘴里吃的臭男生,居然说他妹妹有“女生细菌”,而不肯坐在她旁边?

车子刚到街口,两个孩子已经快要杀掉对方,拼命地想把另一个人或我从车子的窗户推出去。

我相信交通规则之中,一定没有“不可把司机推出行驶中的车辆”,因为理智正常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我也相信,红绿灯其实不是用来指挥交通,而是提供快要疯掉的母亲停下来K他们的孩子。不幸的是,这回被K到的是杜宾犬,而后,我因为手臂被生气的狗儿咬了一口,而惊声尖叫。

我错过第一个绿灯通行机会,只因忙着止血。错过第二个绿灯通行机会,只因忙着拿掉珍妮头发上的口香糖,并用强力胶重黏杰米的劳作——用牙签做成的比萨斜塔。错过第三个绿灯通行机会,只因忙着用眉笔在昨天的停车收费单背面写迟到证明,让孩子拿给老师。

结果,我实在迟到太久了,到孩子的学校外面时,只能把他们当邮件袋从车上扔出去,杀人狗库丘也同样办理。

把车转向我的学校所在的玫瑰丘,刚把油门踩到最底,就差点撞上一辆四轮传动车,并就此塞在车阵里动弹不得。

真不懂伦敦的上班族妈妈送孩子上学,怎么有必要开这种油门一踩就飞到撒哈拉沙漠或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的车?

她们的座右铭大概是:宁死也不让路,像三明治般夹在马力强大的交通怪兽之间,我的小小本田车只到它们的轮盖,俨然成为汉娜不层称呼的“吉普车阵里的侏儒”。

恐慌自我的胸臆之间往上窜,我只剩五分钟,就必须神清气爽、积极进取地出现在校长面前。我在单行道上回转,以最快的速度倒退走,结果收到交通史上第一张倒车超速的罚单。

我认为,要不是撞上一辆超小的Smart,我本来是可以逃掉的。可是警察应该是在我讲着电话开上公车专用道时,就盯上我了。

“我很抱歉!”我连珠炮似地说。“我大概是因为在尖峰时间黏贴比萨斜塔,吸了太多强力胶,但,我是个上班族妈妈,我们真的应该有我们的专用道——粉红族专用道,就在公车专用道旁边。我的意思是,我们真的需要一切的帮助!何况,如果Smart被这样轻轻碰一下就受伤,根本算不上Smart,所以,我这样冒着生命危险,指出它设计上的错误,应该算是替社会服务,不是吗?再说,我这个狂乱的妈妈还惨糟流口水的动物袭击,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违规事件都足以一笔勾消了,不是吗?”我让他看被狗咬伤的手臂,一边哀求。“不是吗?”

那位交通警察好笑地扬起眉毛说,他认为保险公司一定会把我这么有创意的借口加框裱起,挂在墙上,但他仍必须开罚单给我。然后,他护送我和我惨遭踩躏的手臂去医院。

护士替我缝伤口时,我打电话给洛伊,说明经过并建议以后由他送孩子上学,结论是都怪后座的孩子制造了意外。

“孩子在后座制造的意外?杰米就是这样受孕的,记得吗?”他竟敢耍宝地暗示。

“洛伊,我在医院!我需要照顾,而你光想用你的阴茎测量我的体温!”注意到护士站的人全部安静下来,我赶紧压低声音。“今晚你一定要照顾两个孩子,好吗?我在车上打过电话给校长,说我会迟到……”

“你当然会迟到,凯西,老师们看到‘靠近学校,车辆慢行’的告示,都乖乖地慢下来,怎么可能准时到校?”

“洛伊,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史镐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已经设计了一份升等的问卷,我必须填好,明天才能去见他。那问卷有五十七页呢!”

“嘿!小狐狸,我让你失望过吗?”

“倒没有,我不能向上帝要求更好的丈夫了。”而后,我小声对自己说:虽然我很想向上帝要求。

“怎样?”午餐时间,我在肯甸路一家药房碰到洁思。

她对店员说:“我要可溶解的维生素C、一瓶紫锥花药片,”而后把声音整整提高了十分贝,说:“和卫生棉。”

然后,她指着我手臂上的伤。“让我猜,你没有赶上开会?”

“绝对不是!”我嘲讽地回答。“会议重新订在明天早上,洛伊今晚要照顾孩子,让我用功。史镐要所有候选人填写一份莫名其妙的问卷。”

“别忘了卫生棉!我要最大盒的!”洁思对店员人叫,然后转过来看着我,“但你是最有资格的,凯西。你带六年级已经五年了,每次考试的成绩都是你的班最好。你们校长一天到晚收到家长的信,感谢你让他们的孩子有资格进入最想要的中学。每位督学都对你的创意教学,印象深刻,也评了最高分。同事和学生都喜欢你,他还在等什么?”

“他喜欢传统的写黑板式教学法,老师站在前面写黑板,学生在下面乖乖地抄。他设计了这套间卷想把我排除掉,让他有借口可以不升我。”

“真的?你认为问卷上会有你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不是,”我有耐心地说,“是我会不知道答案该怎么写。”

“我的卫生棉!”洁思不厌其烦地继续提醒店员。“如果不麻烦,我要‘超强吸力卫生棉’,谢谢。”

“医生怎么说?”我问她。

洁思的脸色立刻垮下来。“以我们的年纪,最可怕的事情应该是:你以为是更年期,所以没有月经,结果却是怀孕三个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严重的?”

“我不知道,是什么?”

“当然是发现更年期提早来到!显然我已经是‘前更年期’的女人,你能相信吗?”

“我倒觉得你很幸运,我宁愿更年期早一点来,现在我每个月的量之多,害我必须使用快到膝盖的棉垫,我几乎觉得自己随身携带着沙发坐垫!不过,既然你快没有月经,买这些卫生棉做什么?”

“天哪!我才不要人家知道我没有月经了,你绝对要保密唷!答应我。难怪史督仔不要我了……”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世界上哪个男人会想要……已经过期的女人?”

“呃……查尔斯王子?他放弃超级名模,宁可要年纪大的女人。”

“也对。”洁思平静了些,她擤擤鼻子。“其实,自从查尔斯王子说他愿意做卡蜜拉的卫生棉后,我就很喜欢他。虽然,这也是他这一生的隐喻——总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方。”

我们哈哈大笑,相互拥抱,约好第二天打电话。

“史督仔在哪里?”我问她。

“我不知道,跟几个妓女在某个地方私通吧!”

“你要找他对质吗?”

“目前还不会,他去海地了。你看,”她从名牌的金露华包里拿出一封手写的信,从上头所印的那些文字可以得知,那是从海地的首都太子港的一所监狱寄来的。

她大声念出来:“谢谢你的支持,前来帮我争取死刑的暂缓执行。我相信你知道我永远欢迎你和你的家人,前去我那天堂一般的岛屿,享受阳光的亲吻,与岛上那些魅力筒未为世人所发现的克里奥混血美女……应该是这些美女,让他决定不带家人一同去那个天堂般的岛屿!”她苦涩地作出结论。

“也许他认为太危险,怕你被绑架什么的。”

“才不是!我那骗子丈夫忙着拯救世界,没有时间拯救他的婚姻。”

我的洛伊或许并未因为治疗世界的伤口而出名,但相较起来还是好多了。你或许只是世界里的一个小人物,但你可以是某人的全世界。

“知道吗?洁思,我真的爱洛伊!”我冲动地说。“今天晚上他会补偿我,我知道他一定会的。”

“是啊!当然!布希也会背诵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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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薪家庭一天的结束,通常也和开始时一样混乱与困惑。

四点三十分,我好不容易把车停进两辆越野车之间的小空隙,然后长途跋涉一个小时回家,幸好没过上抢匪。啊!快乐的一天!

五点三十分,洛伊还没到家,门外未见他的吉普车,只看到一地的垃圾。

他昨天拿垃圾出来时,袋口没有绑紧,成了最近入侵伦敦的都市野生狐狸的最爱。散在花园里的全是上班族妈妈最感羞愧的秘密——冷冻食物的外包装以及速食店的容器。但愿邻居那些整天在家、只给家人吃有机食物的全职妈妈们不要看到。

五点四十分,进入屋内,发现两个孩子正困惑地注视着冰箱,好像要它变出一些食物来。

电视上那票“家务女神”把我们这些普通的女人害得好惨!她们讲的,我们没有一样做得到,而我最想要的食谱是逮住其中的一个女神慢慢地烤来吃,菜名就叫活烤女神。

最后,我们的晚餐只好选择卡通鸡块,我根本管不了它会不会替我的下一代造成开刀也治愈不了的脑部肿瘤。

六点,我一边弄晚餐,一边吼叫孩子去做功课,同时对无法回答孩子的问题表示抱歉——杰米问我,宗教课的考试,分数是不是应该由上帝决定?

六点三十分,拿起因为沾了巧克力酱而黏呼呼的电话,我拨打洛伊的手机。

“洛伊?你在哪里?我必须开始填写副校长升等问卷了。”

“只要写很多‘等等’,表示你知道的比你写的更多,这样就行了!”他说,而且保证很快就回来。有只黄金猎犬在开刀移除异物时死掉了,他必须去跟主人报告坏消息。

我一边研究修改我的答案,孩子一边问着一连串荒谬的问题——

“妈,希特勒姓‘万岁’,对吧?你告诉珍妮,她一直不相信。”

“妈,电视上狗食的广告说,新产品经过测试,且最为满意。是谁测试的?他们有问狗狗吗?它们真的很满意吗?”

我惊讶地看着我的下一代。为了帮助他的头脑发展,我不是在怀孕期间吞了好几吨鱼油胶囊吗?真的,那时我都以为自己要长出鳍,并开始用鳃呼吸了。可是,有什么用?

八点,我再度打电话给洛伊。

“我快被两个孩子逼疯了!”

他居然这样回答:“嗯,你还在因为生孩子的时候他们臀部先出来,而生他们的气。”

“你给我立、刻、回、家!”我气急败坏地哀求,火得直拍打塑胶盒的盖子。

“但我刚带狗主人出来喝杯啤酒,以消除他的哀痛。事实是,我忘了要他先签手术同意书,现在,我必须让他喝几杯,等他爽了把文件签给我。你不会要我吃上官司,对吧?”

“噢……这下好了!你们在哪家酒馆?”

“妖怪。”

“有超大电视荧幕的那家?天哪!现在正有一场球赛,对不对?”

“我很快就回来,我爱你。”

我只能呻吟。地球上任何一家有超大电视荧幕的酒馆,其作用等同太空里的黑洞,男人一旦进去,不到永恒不会出来。

“洛伊!洛伊!不,不要挂断……”

九点,要珍妮整理书包,可是她不肯放下手机。说真的,我已经记不起她耳朵上没长手机的样子。

九点十五分,给女儿动“手机切除手术”,押她去浴室刷牙。

九点半,再打洛伊手机,他终于接了,听声音似乎已经醉了。

“我知道带孩子很辛苦,但他们有时也有很用,猫咪。要他们早点去睡,你就有很多时间了。更好的是,我也没在家里吵你,多么祥和宁静,不是吗?”

“可是,洛伊,我……”

九点四十五分,贿赂(洁思会说是“奖赏”)两个孩子提早上床。想来真是讽刺,早上你无法要他们起床,晚上却无法要他们上床。

我倒杯葡萄酒,终于坐下来写“自我评量”问卷。

九点五十分,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从珍妮的房间里传出来,我以越野赛的速度、以会让运动员抽筋的快动作冲上楼梯。原来是,床单都用完了,我只好拿她哥哥以前的蝙蝠侠床单铺了她的床,在日光灯的照射下,珍妮被小丑狞笑的脸吓得魂不附体。

我只好拿出主卧室用的特大号床单来包她的小单人床,扑天盖地的一大片白布让我迷了路,感觉像是去了北极的探险家,只见一片的白,怎么塞都塞不好。算了!叫她去睡我们的床。

十点,终于安顿下来,我开始看着史镐语意模糊的教育术语,设法解码,却突然想起,杰米的学校作业要录“亨利八世的六个妻子”。

日本人在二次世界大战吃了败仗,他们的报复方式就是发明并制造了一堆很厉害的家用电器,然后附上怎样也看不懂的使用手册,这种让你以为自己很笨的心理折磨,其实比用竹片插入指甲下面更痛苦。

当我趴在地上,设定录影机的各个按钮时,注意到风滚草形状的脏东西在地板的角落。我常想,房屋如果像猫那样能自我清洁,该有多好?但是距离星期五的清洁女工来打扫的日子还有好几天,眼下只有我这个管家婆,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变成又刷又洗。

记得刚结婚时,我是个非常勤劳的新娘,杰米生下来之后,每一样东西都要消毒,等到珍妮来临,奶嘴是放到我的嘴里用口水消毒的。十年之后,我料理家事的能力,已经急遽萎缩到任何不会回嘴的东西都用灰色抹布擦拭一下就可以了。

晚上十一点,为了节省早上的时间,我先准备明天的午餐盒、从冷冻库拿出明天晚上要吃的肉、把一堆衣服放进洗衣机、烫好明天要穿去见校长的衣服、替快要枯死的植物浇水并跟它说话、给各个兽笼里的动物添加食物和水、列出购物清单、收拾大富翁游戏、把碗碟放进洗碗机、替珍妮缝《仲夏夜之梦》的戏服、跟怎样也不肯服贴的金色装饰品缠斗……这时,洛伊回来了。

“看吧?家里多么安静。我整晚都不吵你,多么美妙?不必帮我热晚餐,我在外面吃过了,手术同意书也签好了,我们上床去庆祝,好不好?”他居然还有胆对我眨眼睛!

“这下可好了!”可怕的一天要以我最害怕的东西——“那只手”收场吗?

这时,我想起珍妮睡在我们的床上。

安全了!洛伊总算说对一句话——孩子有时还蛮有用的!

<er h3">05</h3>

星期三。

终于到星期三了,谢天谢地,这星期过了一半。

“怎样?”洁思到学校附近的小餐馆跟我碰头。“跟校长谈得怎样?”

“我睡过头了!”

“什么?洛伊不是答应你,昨晚你什么都不用管?”

我耸耸肩。“他临时必须开刀什么的。”

“别再为你家那只懒惰的猪找借口了,凯西,人要先爬上高位,将来才能说你东山再起。”

我警觉地看见洁思从皮包里拿出一包烟。“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我没有抽烟,我是假装的,这样等以后我开始贴更年期荷尔蒙贴片时,才能骗人说是戒烟贴片。”

“怎么没有人发明‘丈夫贴片’,让我们可以慢慢戒掉他们?”我吹开卡布奇诺上的奶泡。

“讲得真对,甜心。丈夫变得越来越不必要,也许他们会像脚趾甲油和盲肠一样,逐渐被切除。”

我绝不可能再错过副校长的面试,而洛伊依然忙着他的讲习,所以我决定采取主导。我不可以再让自己失望了!

总要真的去尝试,女生才知道自己哪里“有所不能”!

<er h3">06</h3>

星期四上午。

逼两个孩子穿制服睡觉,预约一辆计程车迭他们到学校旁边的麦当劳吃早餐,解决掉他们的事,让我可以在七点四十五分时出门。

八点,终于找到我那似乎停到威尔斯那么遥远的车。

八点零三分,发动引擎,仪表板出现奇怪的闪光,不幸的是,我的本田小车只跟我讲日文。运用了我所有的汽车常识,我判断那信号是油箱。

可恶的洛伊,他答应上星期的周末要替我加油的!

八点零八分,在附近的修车厂先加些油,但是他们的电脑坏了,不能刷卡,需要付现。

八点十五分,冲去街对面的提款机。

前面有五个人,最前面是一个很像炸弹客、满脸落腮胡的人,他把提款卡上下倒置放进小洞里,然后拿出来看,再看看小洞,又看看上帝,就是不看机器上的指示。他把卡片再次推进去,这次按错了密码,而且连续三次,所以机器就把他的卡没收了,他开始尖叫设骂,接着当然是去拿他的黑色背包。

我竟然希望他真的是炸弹客,这样新闻播报出来,我就不必再想破脑筋、发明一戳就破的迟到借口了!忍无可忍的我只好抛下车子,跑步去上班。

大英帝国原来就是由一群势利又傲慢的殖民地官员织成它的经线和纬线,我的校长就是用这块布裁制出来的。当我冲进行政大楼(迟到八分钟,喘得像得了气喘病)时,他正在跟我的对手帕笛妲·潘德亲切地聊天。

他抬起浓眉,用尖细的声音说:“你的迟到快变成习惯了,欧康诺老师。”

“噢,我也想早一点来,只是,准时好像很难引起注意。”我边喘边说。

他冷冷地抿一下嘴。全校教职员都知道,他要发可怕的脾气之前,都会用这种刻意轻柔的声音说话。

“这样的时间管理适合当副校长吗?潘德老师一向都很准时。”

帕笛妲不只准时,而且家世良好。有时我真觉得,在英国生存的唯一方式是挑个祖先,施一大堆肥料,任由它长成家族树的分支。帕笛妲不只有一棵家族树,她有一整座树林,还有一位当教育局总督学的老爸。

我跟她完全相反,我来自一个转来转去都是罪犯的家族。我的祖先因为偷窃一条蕾丝手帕和一条发霉的面包……噢,外加买卖A级毒品,被放逐到南太平洋的塔斯马尼亚岛。

帕笛妲是喝茶会在玻璃杯下放杯垫的人,她家浴室擦手的小毛巾都是成套的、衣架都包有泡棉、吃鱼有专用的刀、放奶油有专用的小瓷碟,而且,她还拥有一位非常有钱的老公。

有一天,许多人听见她在教员休息室唉声叹气,说她拿不定主意该带哪一个保母去滑雪,所有的女老师都恨不得当场杀了她。而且,你知道吗?我相信如果陪审团全部由上班族妈妈组成,一定会判我们无罪!

“嗯,这次你的借口是什么?”校长似乎从我的狼狈得到很大的乐趣。

“呃……”我在北玫瑰丘小学教书这么多年,“借口大全”里的每个借口大概都用过了,我可怜的亲戚从不知道们生遍全世界的病,我的孩子则是从霍乱、痢疾到百日咳无一幸免,甚至还被鼬鼠咬过(丈夫是兽医,让我偶尔可以卖弄我的动物学)。

看看我的上司,他扬起两道好像正在交配的毛毛虫的眉毛,等待我的答案。

我绞尽脑汁,想要发明一个比较新鲜的借口,例如我信奉的神秘宗教教主把我关起来,练习怎样割开入的喉咙。这肯定不会让我升级,但应该可以获得提早退休。

“事实是,我熬夜‘品味’您的问卷,结果失眠,导致今天早上起不来。对了,那些问题充满智慧的光芒,”我开始说谎。“它们是如此深刻,刺激我去思考,所以我睡不着。”这些马屁话使他消了一点气。

“呃……好,问卷可以给我了吗?”

“我带来了,题目棒极了,教学相长。”帕笛妲油腔滑调地插进来,把她的问卷交出去。

我在考虑是否要跟史镐说,对于一个需要行动力的工作,这种面试是否太纸上谈兵?但最后我只说了“噢!天哪!为了赶上班,我竟然忘记带问卷了!明天的第一件事……”

“你可以用口试的。”帕笛妲甜美地建议。

狗屎!居然被一个光说不练的人打败。

“好主意!”史镐打心底赞美她。“通常我会分别跟两位面谈,但是欧康诺老师,你实在迟到太多次,我只好把你挤进预定要见潘德老师的时间。请告诉我,你认为自己曾……”校长看着帕笛妲的问卷,念道:“持续且有效率地根据你所吸收的社会新知指导学生,替学生设下合理的期望,并监督他们的进度,给予清晰且有建设性的回馒,使他们学习到与课程有关的知识?”

“课程?”我赶紧抓住这一串话中唯一听懂的字。“伦敦市内的社会课程?噢,你的意思是如何读书、写字,以及如何完成毒品交易?”我胡说起来。“啊!那至少使得那些孩子学会公制。”

我的微笑并没有得到回复,事实上,校长僵硬的反应,可以使花岗石变成卡通人物。

帕笛妲主动建议以口头说明她的答案,以便获得几乎持续到永恒的赞美,而后扯到她那:呃……追溯自十字军东征的辉煌家谱。

“很好,欧康诺老师,我已经跟潘德老师很有意义地谈过担任副校长的条件……”

我也很想跟帕笛妲进行有意义的谈话,但我必须先准备好一枝打板球的棒子。

“但我现在必须去开会了,请你利用中午时间填好问卷,说明你是怎样的一个好老师,并列出你的力量……”

“老是迟到不能算!”帕笛妲插进话来,并跟校长分享狼狈为奸的一笑。

要一个好老师解释自己怎样好,就像要把果冻钉进墙里面。我们就是不自以为好,才叫好。

“校长,我最好的条件就是我喜欢我的学生、我爱我的工作。”

奇怪的是,我的校长竟然不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他站起来,以微笑示意帕笛妲离开。

“谢谢你,潘德老师。”帕笛妲离开后,他说:“欧康诺老师,有件事我要很快地说一下……你来这所学校或许比潘德老师更久,但你知道,她有一流学校的教育学位,而且,她正在写一篇论文——课堂上的控制与结构。”他好像鹦鹉那样,乖乖地说着赞美之词。

我没有一流的学位,我最有成就的教育技巧,是我知道谁在我背后扮鬼脸,以及哪一家的狗真的吃了哪个孩子的作业簿,这些都不是一流的教育学院可以教你的事。

“告诉我,你为何选择教小学?”他最后问。

“呃……教小学生比教高中生更有收获的是,小学生会用头撞你的肚子!”我开玩笑。“好吧!笑话少说。我喜欢教小孩子是因为他们的幽默感,例如,才上个星期,罗丝·皮尔斯在她的地理作业写道:把红海和地中海连在一起的是‘下水道运河’。而我要雅蒂·葛林堡倒数一到十的时候,她竟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数了起来。”我轻声笑出来,可是发现好像只有我觉得好笑,又赶紧收敛。

史镐先生深吸了几口气。我们常在教员休息室开玩笑说,我们的校长就是因为太过残忍,才从击杀海珊的小组被解职;而他发脾气时(这是每天要发生的事),真让人以为他想重操旧业。

“欧康诺老师,你对这次的升级是认真的吗?邓迪先生这个学期结束之后就要离开了,我需要一个能干而有毅力的老师来当副校长。你是最资深的申请人,没错,督学和学生都喜欢你,可是我就是看不出你的领导能力。”

他继续咆哮什么“重新设计重点”、“机构瘦身”与“冗员裁减”时,我研究着他那从旁边往上铺到头顶的发型。那真像一条条意大利细面松软地垂挂在煮得太老的鸡蛋上!

当他继续拷问我究竟在问卷上写了怎样的答案时,我审视着他办公桌上咖啡杯的印子,有点想问他护照上的“发色”写的是什么颜色。看他的样子,你知道的,几乎应该写“秃头”!

从他身后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帕笛妲趾高气昂地走过操场,她穿着两件式的套装、戴着珍珠项链,神情从容、态度悠闲、架式十足,嗯……如此完美!

噢,我想任何一个出门去赚钱的丈夫,站出来大概就是这个气势。

我别玩了!

<er h3">07</h3>

星期五。

根据老师们在教职员休息室喝的饮料,就可以看出很多事情。

大部分人抓着星巴克精选的浓缩咖啡,有气无力地走进学校,史镐先生是加了两块糖的奶茶,帕笛妲喝迷迭香药草茶。接下来的一整天,我们就用那一把内壁黏有垢石的水壶煮出来的水泡茶喝,胡乱地使用印有一堆自嘲字眼的杯子,例如“跟班上一起用功的老师”、“定要你做到对的老师”,但没人敢动帕笛妲那个印着“最佳老师”、充满恶兆的马克杯。

我抱着一杯都是保利龙味道的温咖啡,像挂掉许久的犁牛,瘫坐在脱线的破沙发上,微热的饮料跟我冷淡的旁观心态相互呼应。

我无精打采地回顾这个星期,太多证据像潮水总会抵达涨潮点那般提醒我:洛伊真的从“怎样当个好丈夫”的教室中旷课了。

是谁说过“生命只是一件又一件的事”?在上班族妈妈的生命里,那些事都是同样的事,而且重复又重复,只是速度非常之快,好像在流沙上面慢跑。对上班族妈妈来说,每天都像手上拿着插梢拔掉一半的手榴弹。

不管我多么希望自己能一手换尿布、一手做焦糖布丁,同时用电话主持商务会议,我其实都在自欺欺人。所以,当星期五的晚上,我像个永远必须笑脸迎人的空服员,穿着高跟鞋飞了半个世界之后,累得双腿麻痹,当然,只想对所有的人狂吼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

或许,洁思的说法从一开始就是正确的。或许,我真的对洛伊有着满腔的愤怒,所以才无法在床上对他好一点。

这下好了!我早已超载的脑袋必须思考的事又更多了。我也感觉到对于这“神圣的婚姻”,我必须有个策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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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一部 第七章 淑女刽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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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忠言逆耳。我说:忠言像梅毒,宁给勿收。

我要不要离开我丈夫?一个星期后,我在教员休息室收到洁思用MSN传来的讯息。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人生最无法回答的问题之一,跟“单音节字”的英文为何是“monosy l labism”这么多音节的字同样无解,我也不想用我的影响力污染她。

我看看简陋的教员休息室里其他的几位女同事,两个离婚、三个分居、四个婚姻不快乐。问题在于,女性结婚时并没有人给她们一本“婚姻逃生演习手册”,没人像在火灾演习时那样,告诉我们:“嘿,出口在这里、这里和这里!”但我绝不会要一位女性朋友没带降落伞就跳进未知的世界。

洁思:史督仔从海地回来后,我把他伤了我的心的原因告诉他。你知道这位伟大的治疗专家怎么说吗?一吃两颗阿斯匹灵,睡一下。跟他一起睡!?我哭得肝肠寸断,他说那是泪腺过度活跃。

凯西:没良心的家伙!

洁思:他说修补地雷受害者让他的心灵麻木,战争使他的同情心被哥罗芳无声无息地麻醉了,而手术台上支离破碎的人使他好像也已死去……他搞那些外遇,是要感觉他还活着。

凯西:多么讽刺!因为你正想“杀掉”他!他根本是个大骗子,尤其他还吃威而刚让自己战力持久,使得他更罪加三级!我知道这样说很可悲,可是我整个早上都在教“自然”,难免从科学的角度看事情。他还说了什么?

洁思:他问我,我是不是要他去睡另一个房间?我说,那当然,最好去睡另一个半球。

凯西:他愿意保证不再去找外面那些女人吗?

洁思:他说那些外遇显然满足了婚姻无法满足他的,既然那些满足仍无法从婚姻中得到,那么未获满足的一方有权利继续外过。他居然有胆说他去别处寻找满足,而非毁掉我们的婚姻,是更善良的作法!根据他的歪理,外遇保住我们的婚姻,那是保护而非摧毁的行为,所以他理直气壮地拈花惹草!

凯西:好一个理直气壮的双面人,根本是厕所里的蛆!你打算怎么办?

洁思:可能会把他踢出去,我可不想后半辈子都在算他的保险套,对不对?

凯西:你也可以在他的内裤里装个炒饭追踪器。完了!我必须下线了!史镐像头猎犬一样咆哮了,今天晚上是亲师恳谈会。

洁思:晚上在汉娜的艺廊参加开幕典礼时见,拜托你不要迟到,我有事跟你讨论。

凯西:什么事?怎样在你丈夫下一次要做直肠检查时,找一位手最冰冷的直肠肛门科医生,把手塞进他的肛门?

洁思:我的胸部有肿瘤。

肿瘤?荧幕上一闪一闪的游标刺激着我的神经,洁思的母亲刚因乳癌过世,而这种病有遗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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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下午和晚上,我的胃都打着结。

我那些年方十岁的学生已经忍受了十一次考试,用以弄清楚他们将来可以进入哪一所中学。

家长之间的竞争让人想吐,伦敦的家长为了让孩子进入理想的中学,大概在验孕剂变成粉红色的刹那、尿都还没干的时候,就开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把孩子挤进最顶尖的幼稚园。

“我女儿每一科都得到A,所以我们对她能进音乐班非常有信心。她想当演奏家和脑部外科医生。欧康诺老师,你也有女儿,不是吗?她对未来中学的校长说她将来要做什么?”

“弹簧床表演者和间谍,我记得她是这样说的。”

“噢。”对方愣了一下,而后充满同情地说:“呃……非常有创意。”

这些野心勃勃的父母脸上都挂着高空走钢索者那般灿烂但又恐惧的笑容。一名笑容满面的妈妈担心她儿子不读经典文学,只着迷于牛仔漫画,她问我有什么忠告。

“呃……戴着马刺的时候不要蹲下来?”

我自己的儿子刚参加一个乐团,名叫“自我膨胀的傻瓜”,还写了一首叫“我的狗吃了希特勒的脑”的诗,所以,我实在没有立场给任何人忠告。

我有气无力地走出教室时,已经晚上八点三十五分了。通常这时我会跟其他的女同事去喝一杯,票选“最帅的男性家长”,但今晚我必须去找洁思。

我刚出门,校长就像躲在岩石下面的鳗鱼,无声无息地从校长室滑出来。

“今天在大礼堂集合唱国歌的时候,你的班上有几个学生倒立着唱。我把他们叫到校长室,他们的辩解是,你说没有人规定起立唱国歌的时候应该哪一边朝上。”

“呃……真的啊!法律有规定吗?何况倒立有助血液循环……”

“欧康诺老师,我会很感激你把这些反皇室的情绪放在自己的脑袋里就好,如果你还想在教育界有更好的前途。还有,你当真认为女老师适合穿长裤来教书吗?”

我很想问他,一个胖得像香肠的校长穿西装就比较适合吗?

还有,他有必要当着我的对手——那个像舔到冰淇淋的猫在他身后鬼鬼祟祟的帕笛妲的面指责我吗?

“是,校长。那的确不适合,校长。”结果,我只能没竹气地说。

我知道,我的缺点就是太过顺从,这也表示我必须改穿那些改良式的修女装了,可恶!

当校长像一艘六十岁的战舰,气呼呼又自以为是地驶过走廊而去后,帕笛妲居然有脸过来跟我说:“凯珊卓,我知道我们在争取同一个职位,只有最棒的那个人能赢,但,这并不表示我们不能当朋友。哪天出去喝一杯,好不好?”

我宁可被人倒吊在蚂蚁巢上!永远都不好,听懂了没?

我这样想着,但嘴上仍说:“没问题,但我得先看看我的记事本。”

我真的必须去上“斗牛新手须知”的课,因为帕笛妲根本不是要跟我交朋友,她像被我捅得很火的牛,只想吃脑补脑——吃我的脑,补她的脑。

教育单位的督学现在都很鼓励老师以更有创意的方式指导学生学习,帕笛妲很用心,可是缺乏想像力,看见我班上学生古里古怪的画作时,总是表现出一副高傲又很好奇的模样,却又明白督学会给我很高的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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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终于抵达汉娜举行预展的画廊现场时,我已经饱受三十位爱子心切的家长的“恳切”轰炸、校长的训斥,还对自己那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高潮以及好友的乳房,忧心忡忡到快要崩溃了。

我在画廊外面脱去便鞋,硬把脚趾塞入用塑胶袋装着带来的高跟鞋里。扶着大楼门房那肯定吃过许多类固醇而十分雄壮的手臂换鞋时,我已听到会场传来的嗡嗡谈话声,还有自以为是的笑声。

我朝窗里偷看一眼,不禁打内心发出呻吟。

我很不会应付上流人士,汉娜曾带我随她一位客户去乡下的庄园猎狐,我不只让马裤跟马蹬缠在一起,还跌入了有刺的灌木丛,而后被猎狗咬了一口。

狐狸的确是死了,但是是看到我的糗样笑死的!

我装出看画的样子在人群中移动,其实是公然偷窥依莉莎白·赫莉、米克·杰格、艾尔顿·强,以及一位被洁思称之为“吃掉了电影界”,所以才那么胖的暴发户影人。他们的鼻子都抬得很高,让我不断以为会有回转寿司从那两个像是隧道口的鼻孔驶出来。

同时出席的还有常见的颓废派贵族群——纵情声色的大家长、长期受苦而表情疏离的发妻、第一号情妇,以及从勒戒疗养院出来不久,但刚去厕所吸过软性毒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长子。他们都被汉娜哄来购买她最新挖掘到的画作。

依我的看法,好的艺术品存在于观赏者的皮夹。难怪汉娜花得起钱抽出屁股的脂肪注射到嘴唇,因为“亲吻屁股”根本就是她的工作之一!

我真希望洛伊在这里支持我,但他讨厌现代艺术。他说他拒绝来看泡在甲醛里面的鲨鱼,以他感觉,死掉的鲨鱼只是发霉的鱼,不是艺术品。

不习惯穿尖头的高跟鞋,我痛苦地在会场穿梭,寻找洁思。

“这个作品如同对着你内在的野兽说话,对不对?”一位穿着“洋装”的男士问我。

救人啊!我必须赶快找到洁思,我想必是在场唯一对流行语言一无所知的外行人。

洁思穿着像要参加葬礼的鸡尾酒礼服坐在楼梯上,她的长发放了下来,把玩着一杯夏多内香槟,并为了掩饰手上的荷尔蒙贴片而假装抽烟。

“对不起,我迟到了。怎么回事?你做了乳房超音波检查了吗?情况怎样?”我在低她一阶的地方坐下来。

“呃……他们把我的乳房塞进搅拌器,只差没让我的脑子从耳朵爆出来,但痛苦的程度还是跟离婚的平均痛苦指数没得比。”

听到这种话,就该懂得像看到巨大的蟒蛇那般,绕道而行。

“医生发现了什么?她怎么说?”

“她发现一个看来像恶性的肿瘤,根据我的家族病史,我立刻做了切片检查,”她的声音毫无生气。“一个星期后看结果。”

“天啊!结果会没事的,洁思,可能只是一个纤维瘤。”我状似镇定,其实心脏一直撞击着我的魔术胸罩。“史督仔有没有陪你去?”

“没有,他的心里有另一个瘤。这个瘤去了一个位于欧洲傲慢的中部、人人像在比赛谁的婚外情最多的国家。如果你还不知道答案,那就是法国。”

她在医院的时间一定很久,居然想得出这种形容词。

我同情地捏捏她的腿。“你若早些跟我说,我会陪你去检查,亲爱的。”

她耸耸肩。“是我自己太傻,我还以为他会在最后一分钟体认到,他的妻子比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会议重要。这也难怪我会得癌症,除了整天玩石绵的人,不快乐的婚姻对健康的杀伤力是最大的!”

我正努力思考该如何回答时,汉娜像天鹅那般优雅地游了过来。穿着桥色天鹅绒礼服、头戴土耳其蓝无边帽的她跟以前一样,与背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唷,你们两个在这里!”她把一只穿着吉米周名牌鞋的脚踏上楼梯的最下一阶,从上到下地打量着我们。“凯珊卓,你怎会这么看不起自己,竟然买这种抹布穿在身上?尤其我一直建议把我不要的衣服给你!”她说。

汉娜的座右铭是:衣服如果合身,至少买四个颜色。

“史督仔呢?”

“去巴黎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演讲了,他说他会搭欧洲之星从滑铁卢车站直接过来。”

“这男人会因为工作而死!”

洁思耸耸秀气美丽的裸肩。“唉……反正我们迟早都会死。”

我瞪了汉娜一眼,暗示她闭嘴。

什么啦?她用唇语说。我又说错了什么?

她仰着的脸上是那么的困惑,我们都笑了起来。

“我刚做了肿瘤的切片检查,”洁思宣布。“而且我要跟我的丈夫离婚了。”

汉娜的眉毛若能抬得更高,她一定会抬,但是,我们这位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女士只对我们眨眨她的眼睫毛,表达心中的沮丧。

“肿瘤?既然如此,你应该吸烟吗?”汉娜抓走洁思假装吐着烟的香烟,放进一个烟灰缸中。“至于离婚,你不可能离婚,你要对乔许怎么交代?这样的角色示范不大好吧?”

洁思叛逆地点燃另一根香烟。“为了当孩子的模范,牺牲我的中年乐趣,值得吗?”

汉娜那指甲修剪精美的手指插在厉行“亚特金减肥法”而精瘦的腰上。“我的父母在我幼稚园的时候离婚……算了,我不要再说为什么我总是把指甲晈到流血,而且到二十七岁还停不了。”

“亲爱的,”洁思安慰她。“我也不相信离婚是好的——直到我结婚。”

“保持婚姻才是最困难的,”汉娜教训她。“我相信史督仔只是碰上中年危机,你难道不能保持一颗开放的心,等他度过这段时期?”

“我的心不是开放的,它早就空了。这些大大小小的羞辱,已经超过我所能忍耐的极限了,汉娜,”洁思解释的声音微弱而凄凉。“所以,我想我该离婚了。”

“说到这里……”我朝门口点头。洁思那位眩目的丈夫提着公事包、拿着皮外套进来了。

熠熠生辉、光芒万丈,比水晶吊灯更为耀眼的史督兰医生像保龄球般,所向披靡地撞倒一屋子竹竿似的模特儿,好像他是正要飞离西贡的最后一架直升机,那些女人前仆后继地扑了上去。

洁思起先只是用螺丝起子般的视线,站在比赛场外冷眼旁观,而后,她的表情碎裂,突然转过身去。

“看着我丈夫像中世纪的国王在挑选繁殖能力最强的处女,使我想吐。”

汉娜戴满戒指的手握住她的上臂,安慰着她:“切片检查什么时候出来?”

“这个周末。”

“我们先过完这一关,再对付你的婚姻化疗,好不好?”我好心地建议她。

“是啊!亲爱的,在那之前不要采取任何行动,我们应该讨论清楚。”这是汉娜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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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果真开始讨论,而且说得嘴唇都苗条了好几公分,那就像脸部有氧运动——说话减肥法。

这一天,我们去西区一家剧院,在那有三百个尿急的女人、却只有两间的厕所外排着队,继续讨论。

“可是,何必离婚?”汉娜毫不需要镜子的协助,就可以像专家那样涂好红色的口红。

“你知道,以前当你不喜欢你的丈夫,给他一杯用毒芹属植物装着的酒喝下去,事情就解决了,但现代的婚姻好像不能这样了。”洁思耍宝似地说。

“当他除了对你忠诚,什么都已经给了你的时候,忠实与否,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汉娜打破砂锅想问清楚。

我也在想,女人为什么把丈夫有没有对她忠诚当成那么大的成就?甚至比发明……呃……百日咳的治疗法更伟大?

“巴斯葛预言说,十九世纪的价值观即将重现,他称之为‘诱惑的艺术’。”汉娜说。“男女只要享受彼此取悦、讨好、爱抚那些温柔的感觉就好。”

“这表示他对你已经不再着迷了。”洁思宣布。

“胡说!”汉娜虽然浑身僵硬,依然很优雅。

“如果你们经常做所谓‘夫妻’式的搂抱或依偎,这表示你们玩完了,甜心。真相是,性爱就像你必须呼吸的空气,”洁思照旧发表她的大道理,“失去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它的重要。尤其,抢走所有空气的是你的另一半。”她说出辛辣的结论。

中场铃声表示还有五分钟节目就要开始,可是排在厕所前面的长龙似乎对我们三个所谈的私人迷你剧更有兴趣,大家都不急着进场去看评论很不错的易卜生。

“你们可以同意某种安排,你知道的,就是法国人都做的那种安排。”汉娜建议,“你说对不对,凯西?”

生命中最“不必说就很清楚”的道理之一,就是你永远不应该插手去管朋友的婚姻。

“某种安排?是啊!多么美妙的主意!”洁思不假思索地说。“大卫可以安排四处睡女人,而我可以安排如何杀掉他。”

厕所长龙拍起手来,替她加油。

看来妻子把丈夫拿去回收的速度之快,应该有一个专用的回收箱,嗯,玻璃类、纸类、塑胶类、专爱偷腥的无趣丈夫类。

回到大厅时,从酒吧出来的人像喷出来的香槟,差点把我们冲散,但我回到座位时依然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即使是舞台上正在演出的《海达·嘉布乐》,看起来也像挪威版的《欲望师奶》。

女人的焦虑向来都一样,我很肯定剧中的女主角海达也失去了高潮,看看她的下场!根据越来越多的证据判断,婚姻最后都会变成嘴角溃烂的鹅口疮,只是婚姻更难医治。

快乐的婚姻在这个时代已经成为异数,跟有智商的鼓手、不聒噪的美国人或肥胖的模特儿一样罕见。

洛伊和我虽然近来有些意见不同和沟通不良,但我们依然是快乐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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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出去买东西时,也在讨论。

“当女人最大的好处是,不管事情恶劣到什么程度,血拼万事足。”我们正搭乘百货公司的电梯往楼上去时,洁思大声宣布。

“我看过一篇文章,说焦虑的典型症状是吃太多、冲动购物,以及开车太快。他们在胡说什么?那是我对‘美好的一天’的定义!”我兴奋地说。

我有一整个小时可以宠爱自己,然后再去接正在上网球课的孩子。

我们沉醉在扫荡衣架、抢大减价花车、理直气壮的血拼时,汉娜一再企图说服洁思,说她应该穿更性感的衣服,才能赢回丈夫的心,而我的时尚态度也倍受攻击。

“凯西,你这双鞋哪里来的?穿这种鞋怎么可能获得升职?”汉娜指着我的兜皮高底软鞋。

“从衣柜深处挖出来的。”

“亲爱的,你那双鞋躲在衣柜太久,都可以被称为同志了。现在……”她转身确定洁思听不到。“我们需要谈谈。洁思不能离婚,新旧丈夫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小了,她还是保有原来的丈夫比较好,毕竟她已经习惯了这一个的恶心饮食习惯,和放屁的味道。”

说真的,我宁可听小野洋子的CD,也不想听汉娜针对洁思不应该离婚的大道理,可是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阻止我离开。

“你真的要害你的朋友孤单生活,对着重播的《欲望城市》啃食微波减肥餐?”

“我不认为洁思想再找新的丈夫,虽然一个拥有大批艺术珍藏、且已病人膏盲的年老亿万富翁,或许可以吸引她。”

汉娜拒绝被我逗笑。“离婚是非常非常不好的方法,凯西。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汉娜这个要求,只比洛伊要我用手让笼子里的动物射精,以便让他做人工受精的要求好一丁点。我正打算拒绝,可是照例,我还是说不出来。

“呃……好吧!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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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健身房做完水中有氧运动之后,光着身体在更衣室换衣服时也继续讨论。

“游泳如果真的那么有助于减重,海象怎么还那么胖?”我单脚站着,喘得像得了气喘病的红鹤,拼命想把一只湿湿的脚穿进有点紧的长裤里。

洁思的脸面无表情。

“高兴一点,甜心,乔治·克隆尼还没有结婚,这总该值得微笑吧?”

“不,值得微笑的是,这个世界每七分钟就有一个丈夫死亡。”洁思转头看看汉娜有没有在偷听。

但我们那位高雅的朋友,还在淋浴间使用某种用比目鱼的碎骨头以及树獭骨粉制作而成的阱老乳液,搓揉她的身体。

“我们需要谈谈,你一定要支持我对抗汉娜,”她的语气很紧急。“失去了爱的润滑,婚姻的齿轮终会磨擦殆尽,最后只剩沙子,对不对?”

“呃……”

“天下最寂寞的就是不快乐的婚姻!”洁思继续说。“葛洛利亚·史坦因曾说:最能确保你一定会寂寞的方法,就是结婚。我老早就是个自己带小孩的单亲妈妈,你也是,凯西,可是,汉娜不肯客观的判断事情,所以,你一定会支持我的,对吧?”

我宁可去啃马鞍,也不想答应,但我还是说:“是啊!当然!”

我的朋友高兴得跳起来,我也跳了起来,只是掉进了最近的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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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思应该要看检验报告的那一天,医院打电话给她,说还要做更多检验,所以取消约诊。这可不妙!

我慌忙地到处打电话,重订孩子们的各个游玩约会,一再发誓立刻去申请一个保母(大多数英国中产家庭的孩子到十岁才知道交换保母不是他们的母亲,这对只会说克罗埃西亚语的这些孩子造成巨大的心理创伤),在下课之后直奔洁思的家。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史督仔来开门。

罕见的冬天夕阳斜挂在无云的蓝天上,照得人的眼睛有点睁不开。大卫,史督兰沐浴在夕阳形成的聚光灯下,照例闪闪发光、眩人耳目。

“请进,”他用那甜美流畅又柔和的声音说着,一只温暖的手按住我的背窝。“洁思美接孩子去了,我能给你倒杯什么喝的吗?”他引导我进入客厅。

“不用了,谢谢,我想……”

但是史督仔已经倒了一杯红酒给我。

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突然显得更为年轻,让我想起他的学生时代——凌乱的头发、褪色的牛仔裤、似笑非笑的嘴。

他什么时候做了“神似整型手术”的?我心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滑稽可笑?活像卡通片里有两撇卷翘胡子的大坏蛋!

一股怒气穿身而过,压过了我的缺乏自信,我生气地重重坐在沙发上,“我不要跟你打哈哈、说些无聊的门面话。史督仔,虽然我知道你最想聊的是你的小弟弟,更别说我完全清楚你都是用它在思考。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你见鬼的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洁思!?”

“哇!我懂了,女巫们围着大锅开过会了。”洁思的丈夫举起双手挥一挥。“为什么?工作压力啦、身体的疲惫啦,我几乎是一只手在经营‘战争受害者医疗照顾基金会’!”

“是吗?”我像蜥蜴那样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那你的另一只手在做什么?”

他并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这人是个不沾锅,什么侮辱到他身上都立刻滑掉。

“你知道洁思即将要求你单膝下跪,说‘请你当我的前妻’吗?”我停下来,史督仔微带血丝的眼睛从深垂的眼皮下看着我。“你怎能这样对待她?”我又问一次。“你害她心都碎了!”

他只耸耸肩。“男人找上比他年轻的女人,是因为他想要一些‘其他的’,”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害怕遭到羞辱,或被装满化妆品的大皮包当头一棒打过来,所以我们不敢向家里的这一位开口要。”

史督兰再次注视着我,那对眼睛有橘有绿,在下午的阳光里更加熠熠生辉。见他朝沙发走来,我移动了一下,给他更多空间,可是他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坐下来,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大腿的热度靠在我腿边。

“可是,我又经常觉得,你在床上应该比一般的家庭主妇更有创意,凯珊卓。”

“那当然,”我冷冷地说。“我都在床上折纸鹤、刺绣、编中国结。”

“外遇之后还有生活吗?当然有,”他流畅地接着说,“一夫一妻制已经是行不通的观念了。”

“那是对你们这些小伙子而言吧!要男人不出轨,大概像……呃……要甘地办外烩一样困难!”

“别这样嘛!凯珊卓,你跟洛伊结婚多久了?难道你不想体验陌生的手滑过你皮肤的那种刺激,或者另一个男人火热的嘴?”

他看着我……噢不!他看入我的眼底,而且目光中有某种野性,接着,他的手放在我的腿上。

“要玩医生游戏,你也太老了吧!”我将他的手一把拍掉。

要不是我的朋友此刻出现在前门,我会说更多!

乔许从洁思身后晃进来,他对我挥挥手,扔下书包,朝冰箱走去。“妈,你等一下能协助我做艺术作业吗?”

“当然,亲爱的。”

史督仔发出擤鼻子似的笑声。“你妈妈?要她用脑袋?她当玩乐女王太久,脑筋早就生锈了,孩子。”他不屑地说完,朝书房晃去。

“我的确没有脑袋,”洁思反驳,“看看我嫁了什么人就知道!”

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洁思咬着左边脸颊的内侧肌肉。她已替自己倒了杯酒,整个人烦躁到忘了点燃应该假装在抽的烟。

“我一直在想,洁思。”我说。“你知道,你一直问我你该怎么办,而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对别人的婚姻提出意见。但是,呃……我想我决定了,我认为你应该跟这只鼠狼离婚。这男人是个魔鬼!他没在某个地方把许多处女丢进火山口,已经是个奇迹了!”

“谢谢你,凯西。”她明显地放松了下来。“以洛伊对待你的方式,我认为你也应该考虑离婚。你只要记住,就统计学上来说,百分之百的离婚是从结婚开始的。”

我激动地看着她。她是认真的吗?她真的认为我可以把洛伊跟其他用坏了的、不用了的杂物,一起放进楼梯底下的储物柜?

“我会找他说清楚,等他发现他是怎样的自私……”

“说清楚?哈!”洁思嗤之以鼻。“他根本不会记得你说过什么!男人的注意力非常短暂,类似失忆症。好处是你可以当面说他们的坏话,反正他们也没在听,听了也记不得。”

“只要我把我的感觉解释清楚,他就会……”

“感觉!”一身紫色Prada的汉娜刚到,乔许开门让她进来,此刻正七手八脚地在走廊收伞。

“男人当然也有感觉,只是他们说不出来,我的巴斯葛就是其中之一。”

她一把抓走我们的红酒,对着空气亲吻一下洁思,同时送出“你还好吗”的眼神。

“胡说八道!汉娜。女人花在思考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的时间,比男人真正在想的时间更多。”

“反正,我要给洛伊一个改过的机会。”我坚持。

“改过?哈!”洁思嘲弄道。“这种事不会发生,那就跟修理洗衣机的工人永远不会在约定的时间抵达是一样的。”

“婚姻中的爱是可能存在的。我是说,你爱巴斯葛,对吧?汉娜。”我恳求她同意我的观点。

“亲爱的,我们快活似神仙,爱情弯个腰去捡就有,我们说话的现在,他正在替我烤鲑鱼,可见他有多爱我了吧!”

“汉娜,巴斯葛不爱你怎么行?”洁思说。“你供他吃穿、给他零用钱。这年头单薪家庭是极少数了,请让我宣布你们是丈夫和房子。”

“洁思美,我知道你因为等待医生的检验结果非常焦虑,我应该和颜悦色地对待你,但你有时候实在是个很坏的女人!”汉娜反击。

“我不是。”洁思点起一根烟,假装抽起来。“我如果真有那么坏,就会对凯西说:‘你丈夫其实是一个厌恶婚姻的懒杂种。’可是我没有这样说,对吧?”

“洁思,你的婚姻不快乐,并不代表我和凯西的婚姻也不好。”汉娜用力捻熄洁思的烟,严肃地把双手架成一个尖塔。

“我真的还很喜欢洛伊,洁思。”我说,“我们不见得像神仙住在九重天,但七层半应该有。”

“或许吧!但是女人需要感情上的亲密,才能跟某个家伙长久地守在一起。当他都不帮忙家里的事,而你因此充满憎恨时,你怎么可能跟他有感情上的亲密?”

这话有点道理。我的确喜欢洛伊,但我最近的性幻想是他洗完澡能捡起自己的内裤。可是,因为这样就要离婚吗?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似乎太吹毛求疵。

如果伊拉克战俘被铐在辐射炉的旁边都可以忍受了,我怎能连这么一点点不方便都忍受不了?我的父母结婚都四十多年了,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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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必须和家人团聚,对许多人来说,都像必须吃甘蓝芽菜一样,是个难受又不得不勉强为之的义务。但我跟我的父母向来很亲近,他们现在有时住在伦敦附近的瑟瑞,有时住在雪梨。所以,接下来的那个星期天,我们一边忍受传统的英国烤肉,吃着用猪的嘴唇和牛的乳头做成的香肠,一边饱受后院的冷风吹打。

我抓住机会就问我母亲:“妈,我需要你的意见。最近我跟洛伊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事情都是我在做、觉得他占尽我的便宜。他什么都不管,也不说是怎么回事,感情上整个退缩起来。”

我母亲发出刻薄的笑声。“等你们两个都退休,而他发现网际网路有多么好玩时,你再来抱怨吧!你父亲只要一进门就钻进书房抱着他的电脑大叫:‘我回来了,宝贝!’他整天都不理我,连吃饭都坐在电脑前面吃,到了晚上居然还有脸来找我亲热!那实在让人好生气!”

我的心沉到海底。这就是我的远景吗?

“你怎不找他说清楚?你没有对他抱怨吗?”

“说什么?亲爱的,那根本没有用。当老婆的就喝点琴酒,在一旁忍着吧!”她又替我的杯子倒进一些琴酒。

我的外型跟母亲越来越像,但我真的也想踏入她的生活模式吗?只能认命与妥协吗?只能抱着冰冻干燥的感情与空虚的梦想,走来走去、永无止尽地叹息吗?

我母亲或许在她的自尊键盘上按了“控制”、“更改”、“消去”这几个键,洁思的婚姻或许在她的眼前崩塌,但我的婚姻绝不会融化在雾里面!

都是因为洁思太不快乐,所以我也开始怀疑婚姻!

对,就是这么回事!

我被“离婚症候群”给传染了!

洛伊绝对不懒,他也不厌恶婚姻,更不是情感无能的人,没错。最近我的婚姻就像轮胎上不小心插了一根钉子,有些漏气,但是补起来应该就没事了。

我的那些女性朋友经常警告我,说我很容易受骗……我真希望我可以相信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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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一部 第八章 爱、吸地与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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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婚姻生活里,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所以,我决定利用星期六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找我丈夫恳谈。

“洛伊,我好像不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我说的结婚誓言是‘爱、吸地与服从’。”

他的回答是:“日本人对鲸鱼的研究结果究竟怎样?”他正在翻阅一份动物福利报告。

“洛伊,你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他津津有味地嚼着麦片,还把牛奶洒了出来。“他们杀了那么多鲸鱼,怎么连一篇声明都没有?难道他们突然发现鲸鱼会跳踢躂舞、会算算数了吗?”

“太精彩了!你连我问你‘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都没有听到!”

注意:一哩之内有报纸、运动节目或档案夹时,千万不要找男人说话!

“什么?”我几乎从来不对我丈夫大声吼叫,因此,他一脸困惑又委屈地抬头看我。

“你再也不帮我做家事了!”

“什么?”他一头乱发掉进眼睛里,更是一副无辜到极点的样子。“你乱讲!猫咪。”

“洛伊,你最近唯一帮我做的家事,是你弟弟带他的新婚太太来我们家住的时候,把以前我们监视婴儿床的监视器放到手术室的备用床下,偷听他们做爱。我想问你,说真的,你几岁啊?”

他以一个“悦耳动听”的打嗝声回答我。

“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你能长大,自己发现打嗝并不是饭后演说,”我叹口气,把报纸放入回收箱。“我对生活的要求,如今只剩下拜托你给我一个卫生的浴厕环境,上厕所时不要把尿洒在马桶盖上、洗澡后不要把内衣裤扔在浴室的地上……你简直像一只想要标示势力范围的动物!”

“我们有请人来打扫,不是吗?”

“那又怎样?我们还是要整理一下才能让人家打扫啊!何况,她一个星期才来一次,而你每天都在制造脏乱!”

“哪里?”他懒洋洋地笑。“我没看到任何脏乱啊!”

“这就是我的重点。为什么你可以在一百哩外就看到女人赤裸的胸部,却看不到客厅的地板上有一只脏袜子?”我凶巴巴地问,一边收走他的早餐盘。“还有,孩子的照顾……”

“嘿!这样说很不公平!孩子的事我都有帮忙,例如珍妮上次的生日宴会,我带了那只退休的牧羊狗过来,它让每个小朋友都乖乖地坐在座位上。”

“没错,你做的都是好玩的部分,辛苦的都是我在做,例如逼他们吃蔬菜、刷牙和……”

“我也弄均衡的食物给他们吃。”

“是啊!你给他们吃黑色和白色的巧克力,要他们吃下去均衡成灰色!你曾经指导他们做功课吗?”

“我买的乐高玩具很有教育意义。”

“是啊!接着你要我带孩子去公园玩,好让你花六个小时,用那些乐高玩具组合成一艘太空船。而且,那是五年前的事了!”

“可是,你是最能干的妈妈,凯西。做父亲的当然应该在教育与抚养孩子的方面表示意见,但是他说的应该是:‘妈妈最厉害!你们要听妈妈的话!’”

我太焦虑了,所以笑不出来。

那些焦虑的体型甚至比日本相扑选手更庞大!

“为什么每次孩子生病,都是我必须请假?”我讨厌我那泼妇般的腔调,可是抱怨像中国杂技团所表演的叠罗汉那样,一个叠上一个,我完全阻止不了。“为什么图书馆的书或足球鞋不见了,都只有我找得到?”这些话太多妈妈说过,我好像是看着卡拉OK的荧幕,宣读别人写好的剧本。

“我也有做事……”

“洛伊,我等你把杰米的床组合起来,已经等了两个月。”

“我会把它组合起来,好吗?我是男人,我们喜欢无意义的挑战。”

我看着我丈夫。他说的话,就好像美国共和党说他们会对全球暖化采取行动一样,毫无意义。

“但要等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能今天就做?还有,你可以把盘子洗起来。要知道,锅碗瓢盆不会自己去油、清洗、回到柜子里。”

“天哪!看到你今天这么有冲劲真好!”

“嘿!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帮忙。”我说。

曾经,洛伊什么都不会且凡事都不在乎的个性最能惹我怜爱,觉得那调调使他好有魅力;如今可爱的缺点变成恶劣的怪癖,恨得我牙痒痒的!

我丈夫站起来,用他肌肉结实的手臂抱住我。“我当然会帮忙,小母鸡。你出去吧!好好玩一玩。”

我本来已经要原谅他了,但这话让我当场变成冰棒。

“玩?你怎能说我是去玩?我是要出去采购这一星期的食物!”

因为今天星期六,不用上班,所以我便应该带两个孩子去剪头发,接着送一个去学跳舞、一个去学网球,而后去干洗店拿衣服、租录影带、买花园用的肥料、替汽车加油、选购要送洛伊弟弟的结婚礼物、买我常吃的处方药,再送孩子去参加不同的社团活动,一个是保龄球、一个是攀岩,而且位置在城市的两头。

必须载着小孩到处跑,最让一个母亲抓狂!

“我希望你趁我们出去的时候把家里收拾好,好吗?我本来要说这里是猪窝,但我相信任何一只有自尊心的猪,都不愿承认它住在这里!”

从沙发底下发出的臭味,我相信大概有一群牛羚死在那里,但也或许只是我们的关系发臭了。

这时,我丈夫却说了一句让我意外的话:“没问题,天使。”还送了个飞吻给我。

我的心,当然还有身体的其他部分,都因此而温暖起来。

我真想赶快跑去告诉洁思,她完全猜错了!洛伊既不自我中心,也非情绪无能。我说出我的抱怨,他倾听、妥协也愿意改变。

他敏感而有爱心,他是我亲爱的丈夫。我完全没有必要把我的婚姻送上绞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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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半小时之后,我带着沉重的大包小包回到家。

两条街外就听得到音乐的声音震天价响,等我七手八脚进了屋子,扩音机的重击声敲打着我的耳膜。

我把大袋小袋扔在走廊,冲进客厅,看见洛伊正狂躁地绕着圈子,弹着虚拟吉他。各种姿势他都能做到,他可以用背部弹、放到头后面弹、用牙齿弹,这家伙甚至可以把他的虚拟吉他用五十英镑在ebay卖出去!

他以我的盆栽当摇滚乐团的其他团员,一盏立灯当成麦克风,以镜子的反射制造出一群粉丝当他的观众,而这位大歌星正声嘶力竭地吼着“水上的烟”这首歌的歌词,下半身猥亵而用力地往前顶。

不用说,我们家当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焕然一新,相反的,它简直跟空军特种部队的训练场一样混乱!

脏盘子还是在沙发下面,宜家床依然在它扁平的塑胶包装里,躺在他的脚边。

看见我站在门口,洛伊居然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只是更加狂热地猛刷根本不存在的虚拟电吉他,甚至在一段特别激昂的独唱时,双膝跪地。

我真想跟他透露一个家庭主妇都很熟悉的理家秘诀——只要用淀粉加水,谋杀丈夫后留在地毯上的血渍便能很容易地除去。

“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做了些什么?”

“呃……我清扫了一下。”

“清扫?看看咖啡桌上那只烂掉的老鼠,它早已制造出足以吞噬一个小孩的细菌,居然有人敢说他清扫了?哼!”

“需要我用简报软体向你展示空的柳橙汁罐到底应该放在冰箱,还是垃圾桶吗?Po应该很有帮助吧?”

“任何在沙发上看了四小时运动节目的丈夫,他的大屁股应该被拖吊,如有损伤自行负责。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看来,可怜的我只好自己做了,反正哪件事不是我做的?”

于是,我蹲下来撕开宜家床的包装,开始研究组装手册。

“请拿出菲力浦头(十字头)螺丝起子……”我猛地掀开工具箱的盖子,审视那些看不懂的工具。

哪一位是菲力浦啊?他怎会这么有被虐待狂,自愿拿他的头去对付家具?

“噢,好吧!”洛伊不情不愿地关掉音乐,取消这场想像的演唱会。“如果你帮我,我们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把床组合起来。”

三个小时之后,我终于理解宜家先生和他的L形内六角形扳手对婚姻的杀伤力,其实比外遇更大!

这些东西理应重新命名为“离婚书架”,问题是,它们不该是书架,而应该是杰米的床,只是怎么看都不像。

大吵了六次之后,我终于替菲力浦头螺丝起子找到一个很好的用途——它是刺死配偶的最佳用具!

洛伊气到抓起威士忌,沮丧的我觉得我需要更强烈的东西,例如去油漆剂。

“这样吧!”我放弃了,“我们找个保母来看孩子,今晚出去谈一谈。”

“出去?去哪里?我最讨厌出去了。那些餐厅的菜单竟然必须用六十个字去形容一道菜,结果端上来的却只是用芹菜叶铺底、几片九层塔插在死青蛙背上的不知道什么鬼东东。凯西,我不想出去,何况,我们有什么有好谈的?”

“唉……我也不知道。谈谈我们即将进行的离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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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我的生日。

我们女人都知道,母亲的生日比一只天竺鼠更不重要。

但我们依然痴心妄想,如果有谁能端杯冷茶和烤焦的吐司面包到床边来表示一下,该有多好?即使是来自孩子,也是很温馨的。

洛伊生日时,我会买礼物,也帮孩子们包装他们的礼物,并设计一个生日晚餐、烤一个心形的生日蛋糕,把他当土耳其苏丹那样伺候。

然而,到了这天的中午,家里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只好开口了:

“我并不期待轻型飞行器到天空去喷写‘我爱你,凯西’,也不奢望皮卡迪利马戏团上空出现霓虹灯拼出来的甜言蜜语。但是,如果能用一、两朵花祝我生日快乐也是不错的。你至少提醒过孩子吧?”

当洛伊告诉我,他忘了,也没有买任何礼物时,我知道他只是要把好东西延迟到最后,他一定计划了一个充满惊喜的生日会!

到了晚上九点,我开始有一分怀疑;十点,怀疑多了几分;十一点,我开始惊慌;十一点四十五分,我疯狂地宣布:“再不开始就别开始了!”

“我早就告诉你,我没有买任何礼物。”他疑惑地回答。

“但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可能可以花十二个月的时间,找遍五百个网站搜寻你要的电子产品,而且每一家的报价你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不记得你太太的生日?”

“我不记得并不是我的错,谁叫你不经常暗示我!你有坐在床上大叫:‘我的生日早餐在哪里’吗?没有。你有在厨房孩子们的行事历上,把这个伟大的日子用红笔圈出来吗?没有。何况,当我看着每天都一样年轻可爱的你,怎么可能记得你又大了一岁,而今天是你的生日?”他谄媚地说。

多么高明的招数!

但我已经在想,洛伊和我其实已经不同拍了。

如果生命是床单,洛伊是特大号,而我是超小号儿童床……

天哪!我竟然退化到连使用类推法的时候,都用家庭用品来做比喻,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那就是生闷气。

我决定跟他冷战!

接下来的五天,我弄早餐给他吃的时候都不理他、睡觉的时候背对着他。

一个星期过去,我已经弄得自己快要神经崩溃,两个孩子也差不多。

我们好像在蛋壳上面走路,空气中的紧张好像触摸得到,家里的猫咪高高在上地睨视我,好像在说:接下来要怎样?

到了星期五晚上,我实在受不了了。

“噢,洛伊,亲爱的。”我呜咽地开口。

“什么?”他只给我最最周边的注意力。

“我们和好吧!洛伊,我受不了了。这些紧张、忧虑和气氛,让我每天都哭着入睡。”

他只是看着我。“什么?”

老天!他根,不知道我在跟他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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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二部 第九章 生气无用,变坏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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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晚上之后,我按着洁思与史督仔家的门铃,仍因为洛伊的缺点闷闷不乐。

男人为何宁可看着电视重播两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克罗埃西亚人打羽毛球,也不肯跟妻子沟通?

事实上,我连洛伊是否符合“男人”这个类别都开始怀疑了。

或许,他应该算是“温血”的盆栽,毕竟他只会坐在那里,等人给他食物和水!

一走到比较亮的走廊,我才发现前来替我开门的洁思上半身没有穿衣服,我的闷闷不乐立刻被吓到九霄云外。

噢,原来她并不是赤裸的,她的一边乳房上涂了粉红色含有细碎金粉的唇彩,另一边挂着有亮片和流苏的乳头装饰物。

我的眼光立刻射向她的脸,不确定这是好的征兆,还是恶兆。

她在庆祝什么吗?或者这是割除乳房这个小宝贝(我们已经替它取好一个小名,就叫“史督仔”)之前的最后膜拜?

洁思早就警告过我们,她可能在未来的几个月会有些突如其来又不合理性的要求,拜托我们尽量容忍她。

我已开始武装自己,准备随时被叫去看猛男脱衣舞。

“医院通知我,说那只是一个囊肿!”她哈哈大笑,跳了一小段踢躂舞,亮晶晶的乳头上下晃动。

我用力抱住她,下巴上沾了金粉,嘴巴还吃到一条流苏。“府上那位国际神秘人士呢?他怎么没在这里陪你一起庆祝?”

“他赶去苏丹的首都达法替某人争取特赦了,这是‘避妻大计划’的一部分。”她说。“我或许没有得到癌症,凯西,但我还在婚姻这场慢性病的末期。”她停下来替我倒了一杯从她丈夫的宝贝酒窖偷出来的克鲁格高级玫瑰香槟。“至于这场慢性病会带来哪些副作用,其中之二是讨厌自己,以及酗酒。”

“看来这些症状好像会传染。”我喝一大口佳酿。“是啊!要不是有个讨厌的丈夫,我们都算是快乐的已婚妇女。”

洁思建议,每个女人都应该在她们丈夫的咖啡里放一些碎玻璃;微醺的我则回答,可见我们都该离婚了。

洁思扬起修得很美的眉毛。“离婚?才不呢!我不离婚了。”

“可是……我以为……”

“甜心,废除一桩婚姻需要超人的力气,而且时间永远不对。一下子是史督仔的母亲生病,一下子是乔许要参加A级会考。离婚会对乔许造成很大的伤害,何必让一个因爱而诞生的孩子受罪?”她停下来点一根香烟,朝天花板吐出一个烟圈。“旁观他离婚后的母亲抱着马桶呕吐、为了省钱而偷公共厕所的电灯泡。”那画面让洁思把穿着皮裤的长腿缩到沙发藏在身下。“恶……我才不要呢!”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适应离婚的想法,”我嗫嚅道。“我是说,我们静止不动太久,连静脉瘤都生了出来,连心理都需要穿上医疗弹性袜。”

“不对,我们需要的是清除障碍的特快车,最快的方法是找个情人。史督仔说,血肉模糊的手术床使他麻木,我也麻木了,在我家卧室的床上造成的。我将要接受他的建议,出去找些外遇,让自己感觉再次活过来。”

“报复的性?”

“差不多。”

“哎哟哟!你不会有罪恶感吗?我对每件事都有罪恶感,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是我偷了二年级教师办公室的花生酱,我的亡命生涯就可以结束了。”我拿走她的香烟,沾了她杯中的香槟把它弄熄。“我完全相信,女人外过会制造罪恶感,一如抽烟会导致肺癌。”

洁思涂着鲜艳的桥色唇膏借以虚张声势的嘴,苦涩地一笑。“我丈夫欺骗我,跟任何会走路的东西上床,现在我要开始引诱游泳池畔的男孩,作为报复。我的天!我有比他过分吗?我还但愿有一天我能被罪恶感淹没呢!”她说出冷酷的结论,披上一件前开襟的毛衣。

我惊讶地看着我的朋友。

把道德感抛到九霄云外之后,她的外表似乎整个活泼了起来!

穿上一身黑衣的她佣懒地窝在乳白色的皮沙发上,像个可爱的逗点,任何经过的人都会回头多看一眼,且深深为之着迷。

“当个女人最大的好处……”她因为要点另一根烟而停下来。

“是不必当男人?”我乱猜。

“就是她会比她的配偶活得更久,然后痛快地花光他辛苦赚来的钱。所以,我不离婚,但我要开始用两倍的油烹饪美食给史督仔吃,而且再也不替他吸掉培根上的脂肪,我要把他养成用来摘取鹅肝的史多斯堡肥鹅。等他被解剖验尸之后,我还要买一套‘家庭验尸用具组’,亲自检查那个烂人到底有没有心。但是,在他死翘翘并且下葬之前,你要替我掩护那些不可以让他知道的偷情活动!”

“哇!太好了,美梦成真,我一直相当卧底的情报员。”我扭动一下。“但你真的认为偷情可以解决问题?”

“也许不能,甜心,但起码可以让你忘记那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怎会笨到嫁给那头猪?”

似乎是为了加强重点,电话在这时应声大响。

“不,他不在家。不过,我拜托你务必弄个性病传染给他,好吗?”洁思装出醉醺醺的声音说完,挂掉。

“他的病人,那个席薇雅·普拉丝专家。看到没?他们已经如此光明正大,竟然打电话到家里来找他!”她金绿色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不被爱的感觉真的非常难受,凯西,我再也不要有这种生不如死的感受了。对!”她振作起来。“我要当葬仪社的化妆师,我无法让我的婚姻起死回生,起码要把它打扮得看起来人模人样。”

“这就是所谓的生气无用,变坏有理。你要拿它当新的生命目标?不过,你到底想去哪里找这个色眯眯的情人来应急?”

洁思拿新的杯子倒了香槟。“我也不知道,网路聊天室、约会公司、网路广告……”

“然后落入连续杀人狂的魔手?”

“你有道理,”她紧张地笑起来。“那太血淋淋了!但要继续当没有性生活、即将得乳癌的怨妇?”

她若有所指地拿起胸前饰品的流苏绕着玩,看来她的乳房X光摄影仿佛大自然之母的天启之光,把她整个唤醒了。

“甜心,人到中年,最困难的事情就是我们要能够从中学习,不要只是白白地变老。”她露出渴望的表情,“今晚我要上网去看看我能钓到什么。”

几天后,我告诉汉娜,洁思已经找到一个不错的情人候选人时,汉娜差点被淹死。

我们那时正在上例行的水中有氧课程,每个人都随着音乐,活泼有力地在游泳池里运动着。

等救生员用口对口人工呼吸把汉娜救活,两道水流从她的鼻孔流出来后,我那教养良好的朋友瞪了打过类固醇、巨熊般的救命恩人一眼,两道眉毛扬得比发线更高。

“阴蒂是女人全身最不聪明的部位,洁思为何用它来思考?”

“洁思说,所有的女人私底下都想要偷情。”

“哼!相较之下,我宁可选择海洛因,还比较安全。你们两个应该做的,是重新营造你们的热情,我在电视上看到某位性学大师说,夫妻应该利用下午的时间,多多在卧室里‘联谊’。”

“下午?你疯了吗?我要把孩子关在哪里?连同厨房的指明物质一起锁在水槽下面?”不过,“联谊”这两个字充满了法国式的悦耳声调,只可惜我全身跟法国扯得上关系的地力,只有冬天的时候不刮腋毛。

汉娜坐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审讯我:“她从哪里认识这个情人?”

“网路聊天室。”我吞吞吐吐地说。

“多么浪漫!以前人们说,接下来咱们到哪里去啊?你家或我家?现在变成你的首页或我的首页?所以我们谈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对,只是我很怀疑他称得上完美,他说他的嗜好是‘观气’,谁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他们还讨论过星座吧!”

汉娜皱起眉头,小小一张脸上全是意见。“有些女人喜欢带一条备用内裤,擦了口红就去酒吧看上帝会送个什么样的爱神到她的腿上,然后她就跟他回家,享受一夜疯狂的性爱……这样的女人后来大多就此消失无踪。”

“洁思说他的电子邮件写得非常甜美,而且很有礼貌。”

“哼!这算什么保证?她找到伦敦最有礼貌的精神病患?太好了!”

“所以她才要我送她去约会,俗话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泳池现在是少年班在上课,家长与那些孩子吵得天快塌下来,所以我们躲开OK绷与青春痘细菌,进入相连的淋浴间,汉娜才又开始说话。

她全是泡沫的头像长颈鹿般从另一个隔间伸过来。“她说那些话实在是脑筋有问题,完全的疯狂。我们一定要阻止她,凯西。”

我们?这两个字已迅速成为我最讨厌的字。

我们怎么可能阻止?我心里想着,可是嘴上却说:“当然。”

其实我宁可去舔罩在沙拉吧上接受众食客喷嚏的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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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说我该放弃性生活?”

星期天早上是我们精力健行的时间,这次是爬国会丘上的汉普运动公园,汉娜刻意挑我们走到一半、每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时候,跟洁思说清楚。

树林形成中国式的写意书法,整个城市述逦地躺在更远的地方,伦敦盆地烟雾弥漫的空气,好像用汤匙舀得起来的浓汤。

“一星期做爱三次,一年下来所燃烧的卡路里大约七千五百卡,等于慢跑七十五英哩。”洁思充满热情地说。

“跟一个从网路认识的男人做爱,乐趣大概也跟慢跑七十五英哩差不多!”汉娜反驳道。她四肢着地,正专心一致、很有节奏地做着伏地挺身。

“男人?我有说那是男人吗?”洁思露出女王般傲慢的微笑。“他才二十二岁!”

汉娜从地上跳起来。“我的天!万一他强暴你怎么办?或者打你呢?或者杀了你?”

“男人想要摧毁女人再也不用这么没有效率的方法,跟她结婚最快了!”洁思哀怨地说。“何况,根据统计数字,女性被杀,凶手绝大多数都是她的丈夫,而不是陌生人。他寄了照片给我,他的上臂像丝袜里塞了两个足球。”

我本来推着长椅做伏地挺身,这时停下来,躺在开满水仙的青翠草地上。“洁思,我会觉得我们这年纪不大适合听嘻哈和雷鬼音乐了。”

洁思有气无力地横看我们一眼,勉强打起精神说:“做女人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我们这年纪’的男人,必须花钱才买得到女人,可是‘我们这年纪’的女人不必花钱买性。”她抬起一条腿架在长椅上,弯腰做伸展运动。“我们只需要找个小白脸。”

“弄个小白脸,一切开销都必须由你支付,晚餐、剧院的票、度假……”我注视着交错的树木,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说,“花钱买性,其实更便宜!”

不管我们拿起面包刀把洁思的幻想切成四分五裂,她依然不为所动,汉娜用眼神督促我继续努力。

“何况,你真的想再去那些喜剧酒吧?”我又说。“忍受他对环保问题的唠叨?只要看到你拿起发胶一喷,就拿臭氧层的破洞没完没了地教训你?”

“噢,甜心,我根本不打算跟他说话。”

说完这个,洁思只跟我们活泼地挥了挥手,就跳着下山去了。

“你不可以帮她,听清楚没?”汉娜对我下完这个命令,以一副怒不可遏的态势追了过去。

清楚!跟国会丘的视野一样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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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这般,在三月底的某一天,四十三岁的家庭主妇、一个男孩的妈妈——洁思美·贾汀离开汉普高地碧草如茵的高级住宅,钻进她家的富豪家庭房车,驶向破败许多的南华克区。

她的丈夫认为她是要出去看电影,但是她头也不回地经过瑞士小屋影城,继续往前开,开过了河,直到抵达一排状似荒废的排屋,而后她停车,整理一下头发,把弹性撑臀袜后面的接缝线拉直,滑步走向一扇油漆剥落的门。

这是她二十年来的第一次约会,也是第一次跟一个舌头可以舔到眉毛的男人在一起——她的小白脸在上一封电子邮件里如此炫耀。

我之所以知道得这么详细,是因为我也在车里,而且全副武装——一手握住辣椒喷雾剂,另一手拿着本区警局的电话号码。

泰晤士河以南的地区,在北伦敦人眼中等于未开化地区,我们认为南华克区的本地产业是枪击膝盖和贩毒。

这儿的蟑螂大到你可以听到它用毛茸茸巨足跑过地面的声音!

我在车里等着,时间一小时、两小时……过去,有个想法闪过我的脑海——我这样处处照顾洁思,时间长到应该看心理医生了!

终于,在做完四篇纵横填字谜游戏、听完三张莫札特CD、吃完两包巧克力饼干之后,洁思好不容易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街道上。她的衣服不再那么整洁,眼睛疯狂,头发也很疯狂,好像发型杂志里“修剪前”的教材。

“你还好吗?”我从车子里跳出来,准备帮她收拾善后。“我需要打电话报警吗?”

“只为了告诉他们,我发明了一项新的游戏——把舌头扣在阴蒂上?”她突然好像正在“大河之舞”的试演现场,到处乱跳。“哇!我的天哪!哇!哇!哇!”

“真有那么好?他的牙齿怎样?屁屁好看吗?”我连珠炮似地说。“你有没有罪恶感?有没有愧疚到快要死掉?”

“愧疚?我快活到几乎要升天了!”她欢乐地说。

我以为不安的表情原来其实是纯粹的洋洋得意,这女人好像刚完成高空弹跳那般,充满了做完刺激活动后的成就感。

“天哪!这些年来,所有教会学校教我的那些都是放屁,所谓‘疏忽之罪’,其实是任由罪恶的事跟你擦身而过,却没胆量去做!你知道吗?有一次的募款餐会,乔治,克隆尼就坐在我的旁边,而且他还跟我要电话号码!”

“是啊!或许这就是他到现在还没有结婚的原因。”我嘲讽地说。

“男人跟书一样,多到数不清,可是时间这么少!”洁思意有所指地微笑。“听我说,如果上帝不要我们偷情,祂就不会让性感内衣被发明。”她拉起她的吊袜带,让它弹回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女人是新的男人!黄体素是新的睾酮素!”她挥起拳头,打向空中。

“是啊!狗屎还是原来的狗屎。”

“嘿!”她开始为自己辩护,“我知道这完全没有建设性,但生命本来就不完美,对不对?你今晚会替我掩护吧!如果史督仔问起来……”

“我不知道,洁思,我不喜欢说谎。我……”

“你如果不帮我,”她使出惊人的恶意抓住我的手臂。“我会变成用胸罩去孵被抛弃的鸟蛋的疯女人。”

“唉……每次你都这样说!”我启动引擎,踢掉鞋子,用穿着丝袜的脚用力踩油门。

“你知道吗?他有个室友,是音乐系的学生,可爱得不得了。我们可以来一次双对约会!”她在我们行驶过好像墨汁的泰晤士河上时,兴奋地说。

“学生?你有没有搞错,我都四十四岁,老到必须把医生的电话设为快速拨号了。何况,我是已婚妇女。”

“你知道吗?我们之所以结婚,只是为了享受婚外情的刺激,不然,生活就太无趣了!嗯,无趣到只好去结婚!”洁思不快乐地大笑。

有那么片刻,我真的被她那些歪理所打动。

我们这些不快乐的妻子,像装了电池的母鸡,在隔成小间的一排排鸡舍里,机器似地孵蛋与照顾小鸡。

同时,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家的公鸡在长得一模一样、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趾高气昂地走来走去。

这样的远景让人窒息,我也想要自由的空间!我也想离家去游荡!在草地上享乐……或被罗素·克洛推倒在垃圾箱上。

“汉娜说我应该重新点燃和洛伊之间的热情,你知道的,利用下午‘联谊’一下之类的……”

“哈!热情只要熄灭,就不可能重新点燃。我是厨师,我很清楚,舒芙蕾不可能醱酵两次。何况,生活就像烹饪,抛开食谱随兴创意,才能既好玩又好吃。我们女人必须跟内在的那个魔女取得联系,让她出来!”

“你真的要再见他?”

“天哪!当然是真的!”洁思笑着哼起歌来。“有些错误实在太好玩了,只犯一次未免太可惜。所以,不要浪费力气去重燃什么热情了,懂吗?”

“好吧!”我想起我们刚结婚时,洛伊看着我的样子。

当然,他现在只有看着那些动物时,才出现那种表情。

或许我该让自己长些虱子,或让脚烂掉,来博取他的注意。

刚结婚的那六年,我们好快乐啊!

然后孩子来了,他就跟我划清界限了。

问题就在这里,女人白天、晚上都在爱,爱使得生命这个披萨变得色香味俱全。

然而,对男人来说,爱只是他们生命披萨中的一片,而工作、朋友和运动组成其他的切片。

但洁思的话也有道理,重燃热情是个荒谬的想法。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重新成为我丈夫的菜单……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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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二部 第十章 我之所以没把高潮告诉你,是因为当时你都不在

我像驯野马的骑师骑在丈夫身上,前后猛烈颠簸。

这是星期天下午,两个孩子去看电影,兽医医院在一点钟休息,而我们正在“联谊”,想要重燃热情。

我避开洛伊充满啤酒味道以及很可能有食物残渣的嘴,给他一个不很真心的吻,突然想起当年的甜蜜往事,那时光是兴奋,我们就可以沉醉一个下午。

一成不变的动作已快造成皮肤发炎,我跨下坐骑,机器人似的一下被摆成这个姿势、一下又被调整成那样。这根本不是前戏,已经变成拖棚的歹戏了,白白浪费我花工夫用去蜡法去除腿毛。

我厌烦地哼了一声,但洛伊显然误以为这是热情的呻吟,开始东捏西揉。他或许以为他的动作很煽情,可是我的感觉却像是湿了的浴帘黏答答地贴在身上。这些反应之无从阻止,就好像骨科医生在你的膝盖敲了一槌,脚便会自动翘起来那样,没办法掩饰。

天哪!我变成什么了?蚌壳吗?所有的夫妻都会经历这种一无是处、根本没用的摆弄和翻找,直到自己或对方昏死过去吗?他坚持了一、两秒,然后舔湿手指帮忙润滑。

我在此时顿时领悟自己真的没救了。速战速决吧!我舔湿自己的手指,开始搔弄他的摄护腺——这是许多没时间又厌烦好色丈夫的妻子都知道的床上捷径。洛伊很快地打了个嗝,快乐地射了出来。

他去冲澡,我们的床上只有“这样的接触毫无意义”的气味,而非罗曼史写的什么做爱后的男女麝香味。

洛伊随意地围着一条大毛巾,赤着脚啪啦啪啦地走回房间。他打开通往走廊的门,一只身上还有缝线的德国牧羊犬跳上床铺,冒着泡沫的嘴里咬着我原本全新、现在快被它嚼烂的豹纹拖鞋。

“够了!”我听见怒吼声,而后才发现那原来是我发出的。我的情绪像果酱瓶的盖子掉到石板地上那样转个不停。“洛伊,结婚这么多年,我不知你怎么没有发现我其实很讨厌动物。”

“嘿,别这样嘛!凯西。”穿着毛巾腰布的洛伊抚着跨在我身上、门牙毕露、吁吁急喘的大狗。“它只是想跟你玩。下来,撒旦!”

“撒旦!?德国牧羊犬之所以千篇一律地被取名为希特勒、阿道夫、爱娃田或撒旦,就是要掩饰它们一点也不好玩的事实,不是吗?它们是为了抢磨牙玩具可以撕去婴儿整张脸的动物呢!”

“才不是!撒旦其实是非常抢手的狗,它受过辨认报纸的训练,只在《纽约时报》的书评版大小便。而且它只抱穿着亚曼尼长裤的腿,人家高档得很呢!”他高兴地穿着衣服。

“连你的病人都不跟我的腿做爱,它们只躲在我的沙发后面做这些讨人厌的事。如果你是真的医生而不是兽医,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

他垂在额前的凌乱头发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觉得我抢先一分。

“在兽医科学里面,没有谁是次等的,”他的声音有些紧。“看来我的病人必须学着避开你,凯西。怎么会这样呢?”他搔搔大狗流着口水的颚下。“你怎么可能不爱动物?”他重舍那傲慢的表情。

“噢,我很爱动物的,只要它们跟着酱汁一起出现。”

“你最近是怎么了?”

“我的结婚誓言并没有包括必须清除毛球。”我下床穿上牛仔裤。“我的意思是,因为你对家里各种事情的盲目,这个房子已经够脏了!”

“嗅,凯西,”他叹口气,“你为什么总是对这种小事斤斤计较?”

“因为大问题向来都是小事造成的,洛伊,人生的现实面是很繁琐的。”

“但我觉得你有些偏执,我几乎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在刷浴室的地板。”

“天哪!你以为我喜欢刷浴室的地板?那是因为每次我要你把内衣裤扔进洗衣篮,都被你认为是精神虐待。”我夸张地叹一口气,开始收拾卧室。

洛伊突然出手拦截,将我拉过去面对他,大大的手掌捧住我的脸,笑着说:“可是,凯西,那正是我爱你的原因,你是那么的能干!”

怒气冲了上来,力量像潜水艇冲出水面那么大。“光说不做有什么用?行动才是重要的!”我挣脱开来,继续怒冲冲地整理卧室。“你想想看,我烤给你吃的吐司,铺开来恐怕不只几百英亩了。光是周日晚餐烤给你吃的羊腿,算起来也有好几群羊。炸给你吃的鱼,都快让北海的鱼绝种了。汉娜的三餐都是巴斯葛烹调的,他还会烤鲑鱼!听到没?我也希望有人烤鲑鱼给我吃,该死的!”

洛伊抓住我的手。“别再拍枕头了,好不好?”

“啊!天哪!我讨厌这样,”我吼道,“我讨厌我一边整理房子、一边教训你,而你居然还可以在听着我教训的同时,仍然不肯动一根手指头帮忙。我也有一份全职的工作呢!你到底有没有注意到?”

“但是你们女生可以一心好几用。女性左右脑之间的神经连结比男性多百分之十,男人一次只能专心一件事。我使用槌子的时候,门铃响了,我就会捶到拇指。我也没办法,这是基因的问题,我们先天不足。”他得意地笑着,认为自己已经逃掉一劫。

“是吗?我敢打赌,只要碰上狂欢大会,你立刻就能一心好几用。”

洛伊跟在我后面,看着我摔抽屉、踢狗、把衣服塞进橱柜里。

“只要你别一直找人来家里,家事就不会那么多,”洛伊拿出学术分析的口气向我挑战。“一下是女巫的大汽锅、一下是瑞士起司锅。”

“你简直是天下最反社交的人了,你知道吗?‘啊!我们今晚不能出门,我们去年十月才出去过……’现在三月了呢!问题是,我们留在家里做什么?反正绝对不是性爱。”

“这是什么意思?”他的腋下开始出现半月形的汗渍。“给你一个新的想法,凯西,有的时候你也可以主动一点,试试不一样的东西。夫妻偶尔也会换换位置,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好啊!我们来换位置,你去洗碗,我来坐在沙发上放着屁看足球赛。请相信我,一个醉瘫在震天价响的电视机前的丈夫,绝对不是女性心中理想的前戏——反正你也不在乎,你似乎也不会注意到我已经一年多没有高潮了!”

他一脸惊讶。“什么!?”

“你是个外科医生,你的手很巧,你可以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便用保特瓶与衣架替厕所的水槽做出一个临时的浮球,可是你到现在还找不到我的G点!每个房地产广告都在告诉你,地点!地点!地点最重要!这就是G点!”

“而你现在才告诉我?”洛伊像饱受虐待的动物,委屈地看我一眼。“我们结婚都几年了?”

“一个敏感的男人早就该注意到了,不用人家告诉他。可是……哈!只要你快乐了,你就转过身去,呼呼大睡,跟山顶洞人没有两样!”

“嘿,我告诉过你,只要我打呼,我愿意去睡在手术房。”他困惑地瘫靠在我的梳妆台上。

“洛伊,你打呼的分贝之高,除非睡在挪威我才听不到。”我开始攻击床垫。“不过,你当然不想谈。我们最近唯一谈过的事,就是我们怎么这么少谈话。”

“其实,你知道,我也可以谈感觉的,例如一天到晚被要求说出感觉,是多么无聊的感觉!”他生气地看着我,猛地站直起来。“我是说,你到底想把我变成怎样?一个女演员?”

“不是,我只是太……太……太过厌烦必须跟一个尼安得塔人一起生活。你怎么不跑出去徒手杀死一头野牛,把那些狗屁倒灶的大男人玩意儿从你的系统里完全发泄掉?”

“嘿,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大男人,人类还在吃着大熊、老虎或狮子的内脏呢!我是说,你到底想建议我做什么?”我看见洛伊的指甲掐入掌心,不让自己发脾气。“在你开始另一次的争吵之前,去找个山洞冬眠?”

“争吵是你开始的,不是我。”

“看看我们吧!凯西,我们连到底在争吵什么都要争吵,我们是怎么了?”

“我们需要找人帮助,洛伊,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

我们沉默地对望了差不多有永恒那么久,虽然依照时钟的记录,前后只有二十七秒,而后,我丈夫的眼睛突然若有所悟地眯了起来。

“你知道你这样子很像谁吗——洁思美!”他抓住我的肩膀摇晃。“你是谁?你把我太太藏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你讨厌洁思,长久以来一直不喜欢她。告诉我,她是否是我所有的女性朋友中,你最讨厌的一个?”

“我没有讨厌她,只是她好像在性别丛林里扎了营,费尽心力在保卫她小小的国土,有点像二次世界大战时躲进婆罗洲丛林的日本兵,或许偶尔探出头来看看,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们战争早已结束,男女之间也早已不打仗了。”

“性别战争还没有打完,相对于主要战役,目前只是前哨战而已。我以科学方法测试过这个理论,结果……”

“我想你所谓的科学方法,应该是一边喝着卡布其诺,一边问你的女性朋友。”

“好吧!没错。重点是,洛伊,如果我们是在一架飞机上,我们目前的状况将被判定为即将坠机。”

“你该知道这不是我的错,长久以来,我从你这里得到的不是冷肩膀就是热舌头。你光会骂我,可是从来不支持我。”

“幸运的家伙,因为我唯一得到的舌头在我的鞋子里。”

“唉……如果你能不要这么急切地想阉割我,我在床上会更有信心。我的意思是,你怎能那样打击我的专业?当年我是班上最年轻的学生,我比谁都更快完成学业!”

“洛伊,你做其他的很多事也稍嫌太快。”

我丈夫像被踢了一脚的狗,怨恨地看着我。“我很想道歉,”他嘲讽地说,“可是睾酮素合约显然禁止我承认失败。”

“的确,不知这合约有没有包括丈夫重置计划?”

“你到底要说什么?”他追问。“我们这段婚姻的保证书已经过期了吗?”

“这段婚姻如果是你心爱的动物,你早就让它安乐死了。依我看,我们已经到达离婚,或‘诚征另一对愿意进行无限制之娱乐’的阶段了。”

洛伊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从他的表情判断,好像我刚才拔掉了手榴弹上的插梢,只要朝他丢去,他就会粉身碎骨。

时钟上,夜光的秒针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滴答滴答地声声敲击。

“看来你真的失去高潮了!天哪!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以前像兔子那样整天做个不停的。”

我耸耸肩。“我们的婚姻得了多发性黏液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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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二部 第十一章 三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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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肯定是自然之母推销自慰的方式。只是我总认为,自慰就像没有音乐的舞蹈。

我以电子邮件向洁思诉苦,她回答我——

你还太年轻,教宗不会打电话把如何守贞的秘诀告诉你。你需要一个小白脸,不妨列入考虑,想一想。

我开始想,而且经常地想。

例如,我趴在健身房的按摩台上,享受壮硕的按摩师替我做油压按摩时,我想着要不要学学那些脑满肠肥的商人,翻转到正面,说:“我要‘来点额外的’!”

而后,当学校的体育老师在教师办公室告诉我们一个笑话时,我也在想。

她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已婚女性比未婚女性容易发胖吗?因为当未婚女性回到家的时候,她们看看冰箱,然后就上床睡觉;可是,已婚女性回到家看看那张床,嗯……就走到冰箱前面。”

后来我看见《卫报》上刊载了一篇婚姻现况报告,我也在想。

根据他们的调查,百分之四十二的女性说,她们经常想跟其他的男人一走了之,半数的女性但愿她们从来没有结婚,三分之一的女性认为性生活很无趣。

当我哭着醒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睡时,我也在想。我作着恶梦,梦见自己咬牙切齿,而后发现我其实醒着,只是活在恶梦里。

我去探望父母时,心里依然在想。

在英国,要找父亲可能必须像寻找森林小精灵那样,到花园的底部或最远处去找。我母亲把建造在花园边角的工具棚称为我父亲的“死亡等候室”,他常躲在里面好几个小时。

“我偶尔会去看看他还有没有在呼吸。”我母亲说。

我陪着我那像酸黄瓜般腌在家里、几乎足不出户的父亲,在他的工具棚旁边吹着冻人的冷风、守着要死不活的烤肉架的火时,我父亲突然宣布今天是我的结婚纪念日。

“来呀!洛伊,过来亲亲你可爱的新娘子。”

我一直处心积虑地躲避着这个话题。

倘若洛伊记得这件事,那才是这个日子最大的惊喜!

而万一他记得了,我得到的将也只是稍后那令人沮丧、假借庆祝之名行其兽欲之实的虚伪性爱活动,又名“那只手”,记得吧?(当妈妈的都受不了它,可是,没有它又当不了妈妈!)

唯一注意到我越变越小、被焦虑下了锚,而且快被压垮的,是我母亲。

“我需要做个改变,”我告诉她。“需要一些刺激……而我说的不是去圣迪亚戈主教堂忏悔,或去湍急的大河泛舟。”

她建议我投身于工作。我听从她的建议,利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拼命地写学期评估报告。

但是,因为实在太过心烦意乱,有两次,我差点把真相写给家长看。

一次是: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这个孩子生出来。

另一次是针对全校最让人神经分裂的学生,我对他的父亲说:请你去结扎,这种孩子绝对不可以再出现于地球上!

到了星期五午休过后,孩子们像瀑布的水直接从走廊冲下来,每个都一副调皮捣蛋的模样,我感觉工作的确可以让我把婚姻的困境摆到一旁。

要是我也能把校长大人摆到一旁,该有多好!但是,他正迈开大步朝着我来,裤子的腰带高高地扎在胸前,裤脚的翻折连脚踝都没盖到。

“到我的办公室来!”

他的声音充满恶兆,如果他有下巴,早就伸出来了。

我刚在他的办公桌对面坐下,他立刻问我,凭什么让他变成“教师办公室谣言”的受害者?

我说我必须先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真的对雷新格先生说,他的孩子本来很聪明,是教育使他变笨了?”电力公司若能有效收集从他的五官喷出来的蒸气,伦敦的能源缺乏问题立刻可以解决。

“呃……是的,我真的认为杰士伯可以从家庭指导学到更多东西……”

“你知道这对学校的形象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吗?你的本意真的是以‘建立学生的信心’为出发点吗?”

史镐先生喜欢咬文嚼字,做爱会被他说成“校内班级合作”,杂交大会则是“课外团体活动”,他的结婚周年是“核心竞争年度检讨”,他的孩子是“有效计划之产品”,而如果有人离婚,那是“感情缩编”。

“呃……”

“我觉得你那太过挑剔的成绩标准应该重新评估。”

而我觉得你应该采取行动,改善长期的口臭——我真想这样回答,但我当然只是温驯地微笑。

如果奥运项目有比赛谁比较可怜这一项,我早就拿到三面金牌了!真的!

“督学一再指出,你的教学技巧非常有创意,但我们也不能离课程太远。我跟教务室开过圆桌会议,我们得到的结论是,你应该听取一位比较……了解规范的同时给你一些建议。”

我真希望有个小行星掉下来直接打中他,再举行一个圆桌会议,讨论他是不是全世界最混帐的家伙。

“什么建议?”我的头发覩已站立起来,准备格斗。

“潘德太太慷慨地主动提议,愿意先看看你的教学计划,确定它符合学校政策与课程。她或许是你的对手,却愿意把知识之泉跟你分享,实在很好心!”

我需要喝一杯烈酒,请给我一杯加了很多石头的知识之泉,谢谢。

如此这般,接下来那个星期,我必须忍受派笛妲钻研我的教学计划。

“千万不要忘记,凯珊卓,你是独特的,就跟每个人一样。”派笛妲怎没发现她用了矛盾修饰法?

更可怕的是,校方居然派她负责“自由活动日”。

这原本是一个孩子们可以自由活动、老师可以稍微休息,或专心把落后的教学计划赶紧补上的轻松时间,但是派笛妲居然要大家玩游戏联络感情。

“我们先来玩个什么游戏呢?”她像小鸟那样,对着一群绷着脸的老师叽叽咕咕地说着。

我憎厌地望向校长,心想:玩个用大头钉把假发插在光头上的游戏如何?

哇!这个投身工作的计划实在太有收获了,让我宁可重拾对私人生活的焦虑!

谁不知道,工作是既痛苦又恼人的事,然而,可笑的是,大家怎会把工作ork这个字和婚姻放在一起?

且看,问人家“婚姻是否幸福”的英文竟然是:Is your marriage work?

婚姻marriage和工作work根本是不相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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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安排好了,我们来两对约会。”洁思把汽车钥匙抛向空中,穿着迷你皮裙的腿往上踢了一下,双眼因为将要做坏事而闪闪发光。

她美丽且动个不停的外表令我惊讶地看得目不转睛。我多么想要变成洁思,学她那种凡事都难不倒她的样子,她随时都知道该给多少小费、该说甚么话,以及该怎样把两腿交叉起来,好使得她认识的每个男人只想把它们打开来。

“你应该也一起来点课外活动,汉娜。”洁思弯腰去看汉娜家的冰箱,娇佾的屁股像项链的坠子那样摇来摇去。“趁我们还年轻,三剑客一起出击。”

汉娜的肩膀高耸到几乎触及耳垂,高傲地说:“人或许只能年轻一次,可千万不要一辈子都不成熟。”

“汉娜建议我去做婚姻谘商。”我故作轻松地说。

“婚姻谘商?”洁思缩了一下。“你疯了吗?”

“那正是人们找心理医师最常见的原因。”我气馁地回答。

“因为婚姻走下坡而去做婚姻谘商,就好像……我不知道,就好像卡通影片里拿树枝要阻止火车冲过来的土狼。”

“不认为自己需要谘商,正是很需要谘商的征兆。”汉娜的口气冷若冰霜,她这样说话已快成为家常便饭了。

听着她们各自坚持相反的意见,聒噪地为我的生活辩论,我的脑袋像被扔到岸上的鱼,鼓起鱼腮,努力地做着垂死的挣扎。我轮流看着我的好朋友,发现自己又一次成为友情三明治里的那片火腿,左右不是人。

“你怎么看?”她俩异口同声地质问我。

我不想加入中年外遇女的可悲行列,我也不想找婚姻谘商师,全世界的专业服务有好几千种,只有这一种的客户是一定犯了错。

不过,有件事倒是确定的,结婚誓言里有一句“分享快乐并分担痛苦”,我跟洛伊肯定已经过了快乐的阶段,如今只剩痛苦,而且我最好赶快想办法。

至于我该如何在两个朋友之间选择?不决定成了最好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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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三部 第十二章 生殖器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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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婚姻谘商师所收藏的“高潮”——去新几内亚旅行买回来的红木阴茎状艺术品,多到快把她的书架压垮了!

“只要上我的课,保证几个月后,你们每个人都能随心所欲地拥有高潮!”谘商师用她那天鹅绒般的声音,向参加课程的我们保证。

但是,坐在我旁边那个皮肤干燥、头发干枯、表情挫败、身材仿佛西洋梨的女人一脸的不信,眼神惊讶又恐怖地看着她。

这些自说自话的高潮气氛,来自婀娜多姿的婚姻谘商师。她的嘴唇画着引人注目的唇线,穿着把胸部垫得老高的魔术胸罩,胸前的名牌说她的名字叫碧安卡。

这位生活教练、临床催眠师兼婚姻谘商师的精力之充沛,让人联想到游轮上不眠不休的活动指导员,她站在桌后高谈阔论,一站就好几个小时,秀出她穿着网状裤袜的长腿。

“好,请问你跟妻子的房事失调几个月了?”她突然转向窝在有如一坨狗大便的懒骨头里的洛伊,一边把橘色的长卷发甩到肩后,一边笑着握住洛伊的手。

这女人的笑容就像我童年时期在澳洲内陆沙漠所感受的太阳,残酷而无情地当头罩下。

洛伊愤怒的眼光野蛮地对着我射过来。我建议来做谘商时,他说他宁愿被手提钻子钻进鼻孔。但我威胁他,将在他有生之年都不让他上床,他只好绷着脸屈服了。不过,跟一个生气的丈夫在交通尖峰时间塞在路上一个小时,而后来做谘商,效果也许正好相反。

我坐着的懒骨头松垮到几乎要把我吃进去,我一动,它就发出难听的声音,想来里面装着的一定不是真正的保利龙颗粒,我的大腿跟它接触的地方已经闷出一大片汗水。

“是啊!房事失调……”碧安卡察看手上的资料夹,参考我写的就诊原因。“你的另一半感觉你都没有注意到她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到达高潮。对这件事,你有什么反应?呃……”她看向贴在我丈夫胸前、用蜡笔书写的名牌。“洛伊?”

洛伊一脸政治犯大义凛然的表情,转向我的方向,更加生气地瞪着我。

“怎样?”碧安卡偏要坚持,依然握住他肉肉的手掌。

“这……呃……根据我的妻子说,我们的婚姻……”洛伊更往大便色的懒骨头缩去,一边寻找正确的形容词,“衬垫飞了、轮胎爆了,需要送修!”

谘商师冷硬如薄荷糖的薄荷色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个用汽车术语说明情绪的丈夫?她已经在脑中按下手机上的快速拨号键,通知她的会计师:我发了!我买得起那栋有露台的房子了!这种无法表达感觉的丈夫,必定要治疗好几年!

碧安卡开始要小团体的每个人自我介绍。

在场者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对面容苍白的新婚夫妻,那表情哀伤的小伙子戴着约翰·蓝侬式的圆框眼镜,可是眼镜好像要被他那巨大的下巴,以及体形庞大的妻子包了进去。这位妻子说她是个图书馆员,还说丈夫必须穿她的内衣,才会勃起。

再过去是一个第三次“怀孕”的客户,但他是个男性,这位戴了一顶好像某种动物死在他头上的假发的男士,带着一个“虚拟伴侣”来做谘商。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你会“很愿意”把最亲密的性行为与他分享的怪人。

而后碧安卡播放恩雅的CD,在薰瓶里点上精油,自顾自地聊着开场的笑话,例如:“需要多少谘商师才能换好电灯泡?一个就够了,但那个电灯泡得愿意被更换才行!”我则利用这个机会,环顾周遭的环境。

这个谘商中心位在伦敦北区一栋实用的两层楼砖造建筑里,室内装潢很像飞车党喜欢进驻的廉价汽车旅馆。墙边摆放着无精打采的盆栽,地上铺的是破旧的灰色地毯,摆着廉价的米色桌子,只用日光灯照明,而且窗户已经许久没有刷洗,给人的感觉很像一个集中营。

我刚把头转回来,竟然听见我丈夫对碧安卡说,他的妻子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达到高潮,大约一天半!

“你闭嘴!”我尴尬地打断他的话。

然而,不管情况多么惹我生气,以及洁思多么不赞成,我竟舍得拿出一小时三十五英镑,把我家那些狗屁倒灶的性问题拿出来公然展示,显示我真的需要谘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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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洁思像只小猫那样把头发从眼睛上拂开,“他吃塞在我屁屁里的草莓,等他吞下去的时候,草莓早已加了好料,也煮得半熟了。”

“很高兴看到你们都很注重营养。”我尽量不要显出我其实弄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是同一天晚上稍后,我们坐在我家的厨房,听洁思诉说她跟网路小白脸色香味俱全的探险细节。

“然后,我们坐在浴缸里喝香槟,我让他用酒瓶取悦我。浴缸的水好热,可是酒瓶好冷……”洁思打个哆嗦。

“哎呀!看来酒精唯一保存不了的,就是尊严了!”汉娜冷冷地说,但是任何事也打断不了洁思的神游。

“接着,他拿出香槟桶里的冰块,塞进我的身体里面,而后用舌头舔我。啊!我炙热的体液和他炙热的舌头形成最美的感官刺激,连同融化的冰,沿着我的腿缓缓流下……”她充满怀念的叙违随着叹息而出,但是却以一个傲慢的问题结尾:“好啦!凯西,你今天怎样?”

“很好啊!”我无精打采地说。“我学习如何把保险套戴在小黄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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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谘商第二烂的事情,就是你必须在一个公用的房间等待上课,并坐视强迫症赌徒逼着性耽溺者与退缩症者打赌,看谁能刺激坐在另一头的恶霸狂气到跳起来。

而做谘商第一烂的事情是——谘商师!

课程开始不久,碧安卡说我有“阴道不友善”的问题。

“对不起,你说什么?”

“根据洛伊在一对一课程告诉我的,我认为你有情欲失调的现象,凯珊卓。”

“不对!”我强烈反对,“我有的是一份全职的工作、两个青少年阶段的孩子、一个气呼呼的老公,外加高血压、体力与精神透支,还有可望而不可及的升职。”

“不友善的阴道?”洛伊靠回懒骨头,抬起一只脚放到另一脚的膝上,洋洋得意地笑起来,几个星期以来第一次这么高兴。“你知道吗?凯西,我开始觉得这套胡说八道的谘商有点道理了,难怪你总是兴奋不起来。”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如果你工作了一整天还要回家去煮饭、打扫屋子……外加协助孩子用衣架建造炼油铁架塔,我就不信你能有多兴奋!何况,你的阴茎又有多友善?哼!”

不习惯被人抢话的碧安卡拍拍手,重拾众人的注意力。“很好,谁知道取悦女人最基本的方法?”

我举手。“把碗盘放进洗碗机、不要打呼、不要在女人穿紧身衣时说她很胖。”

轮到洛伊,他说:“多认识阴蒂,对吧?”

老天!他怎么想出来的?

碧安卡赏我那奸诈的老公一个“你是第一名”的笑容。

“我要说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使我们得到不好的名声!”洛伊精明地接着说,并对我们的谘商师露出崇拜的微笑。

碧安卡回报他的笑容,热力之强,比较软的水果想必都能煨熟了!

“嗯,我想,我们一定可以帮你的妻子走出她的压抑状态。”她以包着蜂蜜的声音说。

“我的压抑?”我生气了。“哈!我们说的这个男人算得出我们家每个房间有多少平方公分、算得出从加莱到法国南部每公升汽油可走多少英哩,可是却找不到我的阴蒂?不对!真相是,他根本懒得找!”

在场的女人全部赞同地大笑,男人则闷声抱怨女人要求太多。

碧安卡的解决之道居然是让我们看一支“两情相悦”的男女在做爱的录影带,他们的表演太过逼真,我的腿都软了。腿没软的同学纷纷摇摇欲坠地站起来,留下一排人形懒骨头沿着墙壁排排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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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五月中旬,我脑中唯一的问题是:我的脑袋还在不在?我是不是快疯了?不然我怎会逼洛伊去做谘商?

我们正在一家修脚趾甲的店里,汉娜坚持我必须继续努力,所有谘商都是困难且冲突不断的,她向我保证,只要坚持下去,也许下个转弯就会豁然开朗。

“不管你怎么做,不要把心中的疑虑对洁思说,亲爱的,她憎恨你去找谘商师。”汉娜说。

“嗅,宝贝,我才不憎恨你找婚姻谘商呢!”洁思像一阵风般进来。“我自己都找了一个。”

“什么?”我差点从座位上跌下来,掉进剃脚毛的水盆里。

“……还有一名皮拉提斯教练、一名牙医、一个瑜珈老师和一个遛狗的人。”

汉娜震了好大一下,把泡脚的桶子都踢翻了。“你的网路小白脸呢?可别告诉我,你染上了电脑病毒。”

但她的冷嘲热讽对洁思依然百毒不侵。“网路小白脸还是我的主菜,但我有一位备用的爱神,我们昨天早上刚做第一次,下午就接着做了第三二四五次。”

“啊!洁思,你一定是发现如果同时维持二或三个关系,你就不再是跟某人有了外遇,而是正式有资格成为摩门教徒!”我告诉她。“史督仔呢?他还在欺骗你吗?”

“唉……我已经不再跟踪他了,甜心。不过,昨天晚上他说他跟我们的邻居——那个牙医一起去喝酒,但那根本不可能,因为跟牙医在一起的人是我。但我什么也不能说,对吧?这是最时尚的状况,不是吗?爱你的邻居,但可别被抓到——这是我的座右铭。”

“洁思美,”汉娜的口气很认真,“不管你怎样否认,这些一夜情都只是逃避,是你在寻求一个庇护的地方,为了掩护你那颗脆弱、害怕又绝望与破碎的心。你很清楚的,对吧?”

洁思的五官掉了一地,但立刻又重新拼凑起来。

“我从不搞一夜情,汉娜,”她纠正汉娜,“我们拥有的是一个晚上的男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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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同时,我的男女关系则处在左右为难的阶段。

我无法理解,想像我正看着“我的子宫颈的八千个神经末端”,对激发我的情欲有何帮助?这是我的想法,而我正站在八个同学面前,抓着我的胯下呻吟,拼着老命想把我的性“气”解放出来。

我满脸通红又浑身大汗,自从小学时代被迫上台去表演跳舞之后,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表演焦虑。

“你的阴户感觉中枢有没有正在颤抖?”碧安卡很凶地问。

“呃……”

“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十的女性因阴茎的插入而得到高潮。”碧安卡的口气既认真又安抚。

“因此,我要来教你们怎样提高这数字。同学,张开你们的眼睛。”

我们张开眼睛,看到一个充气娃娃双腿大张地躺在我们面前的地板上。“现在,我需要一位自愿的男士。”

我忍住笑声,心想戴假发男士的虚拟伴侣总算出现了,但,谘商师的方法未免也太写实了吧!

然而,让我无比惊讶的是,在场所有男士全都把手举得好高。一分钟后,我无法置信地看着我的丈夫开始接受指导,学习爱抚他的充气情人到达高潮。

谘商师一一告诉他,手劲应该多大、节奏的快慢应该如何,以及该用哪几根手指。学会手指、大拇指以及手掌的技巧之后,碧安卡教他怎样按摩耻骨、什么时候去拉娃娃的塑胶阴蒂,以及什么时候揉压它的橡皮阴唇。

“手是最棒的刺激工具,”碧安卡殷殷指导。“你不会用舌头去开车,对吧?掌握手的刺激方式之后,我们可以进一步理解如何对女性口交。好,如果这个充气娃娃是我,我的外阴部现在已经肿胀充血,我的脉搏像在赛跑,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收缩。我的脚会弓起来,而且发抖,胸部激烈地起伏……”

她呻吟的声音逐渐增大,乳沟因为蕾丝胸罩的撑起快要抵到下巴,而且剧烈地上下移动。

“我的胸前都是汗水,我的心脏狂跳、呼吸浅促。噢!太好了!快一点、用力一点,快一点、用力一点!”

随着充气娃娃即将抵达它的想像高潮,碧安卡也提供立体配乐和音效。“噢!好棒!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太好了!洛伊,加油!不要停!继续努力!不要停!”

我看到我丈夫双颊绯红,呼吸急促。这么讨厌谘商的人竟然这么勇敢,真是不错啊!

“我的鼻孔用力张合,间隔为零点八秒。收缩的高潮,让我不由自主地抽搐。快一点!更快一点!用力!用力一点!快一点!快……”

洛伊的手指飞快地在充气娃娃的塑胶阴户进出、上下,而后碧安卡发出巨大的呻吟声,连廉价的胡桃木隔间都破震动了。

“啊啊啊啊啊啊噢噢噢噢噢噢……”

碧安卡叫床的声音终于静止,接着出现的是男士们裤档上的钮扣飞出去打到墙面的叮咚声。

“很好。现在,我的腰部和胸部充满愉悦的红晕,连我的脚趾都松懈了下来。当我处于性欲的高峰,我会感受到快乐爆发开来。做得很好!洛伊。”她说完的同时,拔开充气娃娃的活塞。“这个星期的作业是,请大家回去练习今天学到的技巧。”

我看着地上的女人随着一声叹息,向内缩小。

我们是业余人士,立刻要我们开车上阵,太危险了吧?我们还没考到执照,怎能驾驭这么沉重的机器?

不过,既然碧安卡如此坚持,我跟洛伊便在那个星期努力练习。

只有我们两人舒服地躺在床上,手电筒架在我的肚子上,《印度爱经》翻到第三百六十二页,按图索骥,照书操作。

还有什么事会更好?唉……以我的观点,任何事都好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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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思充满创意的性爱活动似乎也是“来者不拒”,她把头发染成更浅的金色,毫无疑问地是

“他想上床的时候,就说‘挥舞肉剑’的时候到了,这不是很可爱吗?有天晚上,他竟然戴了一个夜光的保险套,我把电灯关掉以后,觉得自己好像在跟黑武士上床,而他那把光剑就别说有多厉害了。”

“好了、好了,够了吧你!”汉娜气呼呼地抿紧了嘴唇。“这些扭曲怪异的战果已经成为强迫症了,坦白说,其实很恶心。”

“不过,”我跟汉娜讲道理。“跟一个身上有刺青的男人在一起也不错,至少做得很无聊的时候,有东西可以阅读。”

罗盘游戏的下一轮是摇滚乐团“自杀轰炸机”的主唱。

“摇滚歌星?嗯……”我缩了一下。“你怎么敢把他放进嘴巴里?谁知道他刚才去过哪里?”

“嘿,除非亲身体验,不要贬损其他人的卫生习惯。他总是先品尝我的下面,才让我去洗澡。”洁思毫不在乎地泄漏不该为人知的秘密。“其实他宁可我好几天不洗澡!”

“太好了!”汉娜以相同的酷劲反驳。“女性主义者应该把你的味道包装起来,为她们自己加油。”

我们正在皮拉提斯教室的后面几排有气无力地运动着。

“少装了!找知道其实你们很羡慕。全世界不知几百万个女人对着他的海报自慰,而他说他喜欢我的屁屁。”

这些著名的摇滚歌星不止数着屁屁睡觉,有过的屁屁大概跟吃过的热晚餐一样多(经常还同时进行),所以,这种人若喜欢你的屁屁,应该是值得恭维的事。坦白说,我能了解洁思的兴奋,但我也感觉到一丝无法平息的恼恨。

“那实在非常非常……兴奋!甜心,你不认为吗?”

“我认为你应该去注册,并要礼貌协会远远地避开你。”汉娜责备道。

“汉娜,你知道你多么枯燥无味吗?放进水里,连水都会被你稀释了!”洁思同情地看看我们的朋友。“你知道再度被人渴望的感觉吗?”她的声音有一丝哀伤,但又很快地把它去除。

洁思好像礼品店卖的那种3D立体雷射卡片,斜放的角度略微改变就看到不一样的画面。她有时像个致命美女,有时我又看到那个受到极度伤害的妻子。

“感觉被渴望是我最新的嗜好,”她朝更衣室走去。“那比皮拉提斯好玩多了!”

也比婚姻谘商好玩许多!我想。

最后一个(last),也是绝对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是她在泰特现代美术馆捡到的一个街头表演诗人。他之所以不持久(last),是因为他把她的钥匙弄丢了。当我接到洁思的紧急求救电话,要我去美丽华饭店接她时,我以为他弄丢的是她的汽车钥匙。

“不是,是手铐的钥匙。”

“洁思,只有苏格兰场的卧底警员才能用手铐。”我骂她。

汉娜跟我只好扶着内穿性感内衣、肩上披着风衣、手上戴着手铐的洁思走饭店的边门出来,去找锁匠开锁。

汉娜边走边摇头。“亲爱的,你快变成专业外过者了,还没有感到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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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有点害怕的,是我们的谘商师其实不够“专业”。

课程进行到六月底,我得到的建议,已经足够我经历好几个丈夫了!我如果告诉她我实在很想自杀,她一定会要我预付学费。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半强迫地被推销了一个“绝对真实”的艺术震动器。

“真实到会射精、咳嗽、放屁,而且电池一关立刻软掉吗?”我毫无兴致地问。

等我看到洛伊开支票时所写的数字,我真想把她的幻灯机、指示棒,甚至某个懒骨头全塞进她身体里一个很小的部位。

接着,她强力游说我买睾酮素贴片,用以治疗我的情欲失调。

“睾酮素?”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哇,那肯定可以让我更吸引人,只是吸引到的会是男同志!”

她还试图要我去做雷射阴道青春术,只要一下下,但是收费三千英镑!

“修一下你的阴唇,你立刻会有一个设计师阴道。亚曼尼级的装备,可以解决你所有的性禁忌!”她不断地好言相劝。

我唯一的禁忌是担心屁股松弛。何况两腿间的人工吊带那么高档,为了担心我丈夫把它弄松了,我可能不会再准许他使用。

就在我认为这位谘商师除了让我觉得我什么都不行之外,不可能再给我任何帮助的时候,她的结论是我太缺乏实验性。其实各种怪招我都试过了,真的,我穿洛伊的内衣裤,甚至不穿,可是,身为两个孩子的母亲,不穿内裤是很危险的,有一次碧安卡逼我买的情趣跳蛋在教职员会议时掉了出来,我只好假装我喜欢打迷你保龄球。

我对碧安卡抱怨这些时,她坚持我上一对一的课,开始审问我:“你喜欢开着灯或关灯?”

“我喜欢开着灯……”碧安卡睁大了眼睛,直到我补上一句:“用来看书。”

“你喜欢虐待性游戏吗?”她挥着笔追问。

“当然不喜欢,我从不喜欢挨打,连玩大富翁游戏都一定要赢。”

“那么,你讲粗话吗?”她绝望地问。

“以我的想法,粗话就是:杰米,去洗脸!珍妮,你的房间像个猪窝!”

“你在床上到底说不说话?”她快抓狂了。

“当然说话,通常是谈明天该谁送孩子上学,以及工人什么时候来修漏水的水管。”

“好吧!那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谘商师把她的簿子啪地扔到桌上,很不高兴地问我。

“呃……我最想问的是……用非原味的优格擦鹅口疮会有问题吗?我家的冰箱只有这一种。”

碧安卡并不觉得好笑,她有点凶狠地说:“你对性欲的态度有问题!我知道你不擅长也不喜欢口交,你应该先找一样有机蔬菜练习舌头的功夫。”

我缩了一下。“我丈夫那样说我?”

“呃……我想他曾经那样暗示。”

“他现在还这样说吗?那我也要暗示我不喜欢他的早泄。”

“真的?”碧安卡眼睛闪着光,写下我的话。

“那不是早泄,那是俗话说的‘速战速决’。”洛伊乘着自我辩护的浪潮,出现在碧安卡的办公室。

“哈,昨天晚上我甚至还没进到卧室你就泄了,够早了吧?对了,我进去的时候你正在幻想谁?”我质问道。

“帕笛妲·潘德,怎样?”

“帕笛妲?”

“对,她还穿着最古板保守的那套条纹套装。”

“嗯!”我反击。“我无法相信你让那个女人进入我的卧室!”

“要解决早泄只有一个方法。”碧安卡拼命地想把控制权抢回去。

“什么方法?自己先高潮?”我生气地问她。“我们的课程还太初阶,不该讨论这么高深的话题吧?”我故意要惹碧安卡不高兴。

碧安卡对这个不听话的学生猛摇头,坚持我应该帮助洛伊掌握“持久”的秘诀,方法是要我进入“伦敦脱衣舞学校”的网站,把自己活力化。

我的心脏往下沉。事情多么好笑,或许有些女人认为脱衣舞使自己更有力量,我却觉得那是廉价的自我贬低!

实验新的性招式并不是我最喜欢的娱乐,光是眯起眼睛大叫:“什么?你要我做什么?”就已经让我的眼睛增加不少皱纹。

这种感觉在碧安卡向我们推销一盒“家庭钢管舞”(其中还附赠舞步手册、束袜带,以及用来塞在束袜带上的假钱)时,更为强烈。

我忧郁地叹口气。我拼了命要洛伊来做婚姻谘商,此刻看着碧安卡电脑荧幕上绕着钢管打转的女人,我只觉得无比的寂寞。

碧安卡坚称,只要我们对彼此的欲望更有耐心一些,她一定能为我们找到解决之道。她并没有错,后来我若感觉到任何挫败,都靠把头埋进枕头里面,尖叫好几个小时来平抚。

我开始认为,一个婚姻谘商师所能给的最好建议就是——

不管怎样,永远永远都不要去做婚姻谘商!

第三部 第十三章 不幸福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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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任六年级导师长的工作之一,就是要设法在同事之间营造愉快的工作氛围。但,很不幸的,教职员休息室里,总是死气沉沉的。

首先,光是教师点名这件事,就让我头大。如果有人请假没来,我就得安排其他不情愿的老师帮忙代课。这里的老师分成两派——尖酸风凉派和认命苦干派。而秉持传统写黑板式教学法的老师,则几乎倾向一边感叹、一边嗤之以鼻地嘲讽“我就知道会这样”的那派。

但是帕笛妲呢?她脸上挂着做作的招牌笑容,现在可搬出了一套万用的好借口,“我是很想帮忙啦!但我光是忙着监督大家的工作状况,就已经快忙翻了呢!”

这就是她今天推托的说辞,我只不过是要她负责下课时间留意游戏场那边的状况罢了。

“我知道你会觉得由同事来检验自己的教学工作,是有点尴尬没错,但是克劳德——我是说史镐校长,确实是要我们全力符合督学视察的标准,我们最好是照着他老兄的意思去做。你也知道我这么心心念念替别人着想的人,是很想帮你的忙的。”她好委屈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我们那小到不行的教职员休息室,就设在孩子们餐厅正后方的一小区,里面的摆设都生锈发黄了,扶手椅也是破破烂烂的。正因为休息室设在学生餐厅后方,那儿还被戏称为“细菌窝”,而此时的细菌窝里,一群老师们正疯狂地想在打钟前赶快泡杯茶或咖啡什么的。

帕笛妲回我话的声音实在超大的,好像怕别人没听到似的。苹果核在烟灰缸里堆成了一座小山,葡萄吃光后剩下的空枝和香蕉皮被扔在地上,同事们明明看在眼里,却都一副很不层的样子——想必这就是我之所以会当老师的原因吧!身为老师特有的这种调调,还真是让我难以抗拒啊!

我吸了一口气,充斥着孩子们鞋子湿濡的气味,夹杂着酵母抹酱三明治的味道。我装作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为了转移其他老师们的好奇心,赶紧拿出一叠刚收来的生物课作业,大声念道:“人一活到了八岁,就会想快点成为一个慈悲为怀的人。”我念完还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

虽然我表面在笑,但其实内心纷乱地翻腾不已。我已经拜托过史镐,请他再重新考虑一下,不要派帕笛妲来监督我们,但因为迫在眉睫的督学视察已让他够烦的了,所以他也只能像机器人般,不断用“督学快来了!帕笛妲一定得监督你们上课的情形才行!”之类的命令来搪塞我。

更惨的是,放学后我还得耗在我对手的教室里,那里堆放着看似很好玩的玩具、蛋形布娃娃、装饰花,和一些怪店才会贩售的奇怪标志。

她拿着红笔,露出一贯的做作笑脸,把我教学记事里所写的挑衅话语全改掉,改成一些看似冠冕堂皇,但其实完全看不懂的可笑口号,比如“将团队的承诺义务付诸行动”和“阐明个人所扮演之角色,以及责任义务之定位”之类的。

眼前这位自作聪明的女人,三两下就把我原本的教学目标——“明天也要持续应付昨天的挑战”,改成“培养迅速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杜绝教学障碍”这类毫无意义的胡扯,简直狗屁倒灶到了极点!

这女人写的话真是有够迂回,每句话都让我摸不透含意,现在,我感觉像是掉进基督复临安息日会会员招募的陷阱里。

实在看不下去了,干脆把我自然课的教学目标跟她说算了!

“不用担心,”我喜孜孜地对帕笛妲说,“比起理论派的教学方式,我更规画着实际的教学方案呢!我打算带我们班到科学博物馆去进行校外教学。”

帕笛姐那自命专业的高张气焰被我浇熄了一些。“但是科学博物馆跟我说,他们提供给学校的参观行程都已经被订满了哦!我上个礼拜才打过去问的。”

“是哦!不过我一年前就订好了耶!”我神气地舞动着手指,摆明和她杠上了。

但是,过了半小时后,事情突然来了个大转弯,而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抱歉!我无法同意你提出到科学博物馆校外教学的申请。”校长大人口沬横飞地对我说着,口气不是很好。

“上次你到伦敦动物园校外教学,有件事让我很介意,就是在孩子们离开动物园,准备去搭游览车时,你竟然要他们赶快冲去停车场,更大声嚷嚷:‘快逃!动物跑出来啦!’我还听说,你这么一叫,吓到了其他游客,引起一阵大骚动。欧康诺老师,你觉得以这种方式来处理事情,真的恰当吗?”

校长的表情确实颇严肃的,在他附近的人都开始冒冷汗、局促不安、浑身不自在。

“呃……这个……呃……”拜托!干嘛这样啊?我暗忖。就算是一只缩头乌龟,总也有把头伸出来寻找出路的时候吧!“那时候孩子们累了,我只是想提振他们的精神罢了。”

我努力安慰自己,世界上有一堆比这个工作更糟的事,比方说巴格达的法官啦、帮黑手党老大做事的人啦、动物排泄物的鉴定专家啦、帮华德·迪士尼的头颅解冻的人啦,或者帮前北韩共产党领袖金日成尝尝看食物有没有被下毒的人等等。

“当时的情况是很有趣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地下了个结论。

“你觉得很有趣是吗?你知道这件事在学校掀起多大的反弹吗?”

反弹?还不就是我那位同事在背后说三道四吗?动物园校外教学那天,除了我以外的唯一教职员,就是帕笛妲!

“哈罗!我没有打扰到你们的谈话吧?”说人人到,门口那儿传来帕笛妲轻快的声音。她放了杯浓茶在校长大人的桌上,“我想,您应该需要来杯提神醒脑的茶吧!”

说真的,这女人还真是我的克星,有她在就没好事。

“凯西,要不要我也帮你弄点什么啊?”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还真是亲切啊!

对啦、对啦!你可以帮我把捅在我背上的刀给拔出来啊!

“不用了,谢谢。”

如果帕笛妲是一只狗,我就是她用来撒尿的那棵树。我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因为一旦情势变成她处于优势,我以后就会死得很惨。

但我当时却毫无自觉,自己正处于岌岌可危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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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现在‘个别训练’这个词有个新的定义了。”这是在听完我们的噬男魔代表——洁思,报告完她那天网球课结束后的最新猎男战果之后,我唯一的感想。

汉娜、洁思和我在摄政公园的网球场,意兴阑珊地轮流上场对打,杰米和珍妮则在附近的网球场上网球课。

“唉哟哟!洁思,”汉娜冷不防地叫了出来。她已经拿着小型望远镜,观察刚刚话题中提及的那个网球教练好一会儿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招惹人家比较好,你的年纪都可以当他的妈了!”

“姐妹们,这个我知道啊!在这个地球上,举凡已成年的男人,现在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青菜萝卜、任君挑选。”

汉娜胡乱地调了几下镜头,然后把望远镜贴到我的眼前,一个肌肉型男忽地出现在视线里。

“哇塞!洁思,这男的超猛!我看,我要向社福单位告发你的行为,这样他就会变成我的了!好,你们是在哪里做的?”我开始进行侦讯,一脸八卦狗仔似的东张西望。“在俱乐部里?”

“当然不是罗!我们是在他家做的。”洁思往草地上一坐,重新系她网球鞋的鞋带。“他……呃……和几个老朋友住在一起。”

“你是指他的父母吗?你竟然在他爸妈家做那档事?”汉娜不可置信地说道,“亲爱的,这样就不好玩了!这网球教练知道你还有其他的男人吗?”

“不知道啊!不要跟他说,他还有点嫩呢!他只和我上过床,因为我跟他说,那是我的第一次,唉哟!反正就是除了我老公以外的第一次啦!总之,我说那天是我第一次搞外过就对了!”

我的笑声在我瞄到球场另一头的时候哽在喉头,笑不出来了。

“搞什么啊!?”

“她大概只差没搞人兽……”汉娜挖苦洁思的话还来不及说完,旋即被我疯狂直指着远方、乱挥一通的手给打断了。

为什么呢?因为就在球场那头,我看到了碧安卡!她身穿洁白无瑕的网球短裙,头发则拢了个整齐的小圆髻,看起来像一球微焦的小泡芙。

“那是谁啊?”原本在绑鞋带的洁思抬起头来,没精打采地问道。

“碧安卡——我和我老公的婚姻谘商师。我已经好几个礼拜没去上她的课了,我跟她说我得了末期流感,今天我又留了一则请假的留言,说我快病死了。”

洁思循着我的眼神望过去,“不会吧!我认识她!”

“真的?你和史督仔也跑去做婚姻谘商?”这回真的吓到我了。

“不是,她女儿也有上游泳课,你知道的嘛!就游泳班,在青年会,乔许上游泳课的地方。她女儿的名字叫瑟琳蒂佩缇,和你女儿念同一所学校耶!甜心,你不晓得吗?”

“不晓得,我甚至不知道她有一个女儿。那孩子真可怜!”

“你现在知道还不迟。碧安卡只给她女儿穿公平贸易基金会出品的纯棉衣物,让她女儿带手工黑麦面包做的扁豆三明治去上游泳课。那女人对别人的异样眼光完全没感觉,她还曾跟我说,她相信其他的妈妈们在谈到她的时候,一定会说:‘她怎么懂那些观念的?真有创意!’哼!告诉你们,其实那些妈妈们真正说的是:‘快!躲起来!她来了!’”

“快!躲起来!”我发现自己也说出来了,“她来了!”我立即低下身子,缩到灌木盆栽后面躲起来。

“你怎么会去找她做谘商啊?”洁思啼笑皆非地说,“这女人夸张得很!她还没坐上你老公的大腿吗?她早就是出了名专门‘照顾’人家老公的,抢男人不眨眼,名符其实的女版维京海盗。她还和游泳教练以及两个家长爸爸有一腿哩!没错!有老公的女人都要小心这个狐狸精。”

“是哦?”不知怎么的,我肚子开始绞痛,突然有一股很想上厕所的感觉。

“不只如此,她还有婚姻饥渴症。”洁思强调道,“结婚、离婚、结婚、离婚……看到这种把结婚当成家常便饭的女性,是不是会让你开始怀疑所谓的‘至死不渝’是否已经老套了?她怎么有资格去教夫妻相处之道啊?真是太可笑了!”洁思嗤之以鼻地叫着。

我狐疑地斜瞪着上空,怎么好像有一股乌云罩顶的感觉?如果我不要那么胆小没用就好了。看来我需要做懦弱切除术了!现在就要!

“唉呀!这不是凯珊卓吗?你的病好得这么快,真替你开心,不过你没来上课让我有点遗憾就是了。”

让我感到诧异的是,我竟然回敬她一记刻薄到不行的臭脸。

“我想,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去上课了,我是说真的。”此时的我有如脱胎换骨一般,气势不同了,脸皮也变厚了。

“是哦?我以为洛伊上了我的婚姻自救课程之后,已经进步不少了呢!”

“你自己不觉得婚姻自救课程听起来很讽刺吗?”我不客气地激她,一副好像我很懂的样子。

洁思和汉娜虽然被我反常的大逆袭给吓了一大跳,不过她们可是用热烈的掌声支持我。

“可惜你对婚姻的态度并没有像你老公那般坚定,我真替你感到可悲!”碧安卡激动地说。

“如果我再继续听你的话才有鬼!我迟早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这些事我在当天晚上也和洛伊说了。我已经受够了这种连婚姻也要受人摆布的生活,感觉就好比我的自尊是仰赖太阳能供应热力,但老天却已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了!

隔天早上,我没有照着校长的话取消科学博物馆的校外教学,反而极力要求学生请家长写陈情书给校长,表达他们的失望。

我也寄E-mail给碧安卡,取消往后的谘商课程,奈何事情并未如我所愿,就算我不想去听她鬼扯,她见鬼似的也会自己找上我!

碧安卡就是有办法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这真的难倒我了!打个比方好了,就像你根本不记得你吃过胡萝卜,但是你吐出来的东西里面,却看得到胡萝卜渣渣!唉……洛伊和我都不记得我们曾邀请过碧安卡,但她该死的就是出现了,而且无所不在。

首先,有一次,她突然出现在宠物顾问的场合,但就我所知,她并没有养宠物。

还有六月的某一天,我们在坎顿镇遇到她,说是因为她的洗衣机故障送修,然后呢?她使出她的性感大放送,故意扭腰摆臀、搔首弄姿,把附近所有色眯眯的人夫们逗得心痒难耐到乐翻天。比起我这种只敢躲在家里,让洛伊看我裸体的保守之辈,我确实是逊色了一点。

七月初,她上身穿了一件清凉比基尼,下半身穿了一条超迷你热裤出现。“今天就是天气太热了,害我忍不住穿那么少。”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身打扮是上一季才适合穿的吧!”我酸酸地应道。

“是啊!碧安卡,我同意。”我听到我老公这么说,而且他充满赞叹的眼神还死盯着碧安卡曼妙的身材不放。“凯西,如果我出去倒垃圾的时候没穿衣服,邻居们会怎么想?”他的手抚着下巴的胡须,一副准备要和我作对的态势。

“干嘛多此一举?你已经是这一带大家公认的性感偶像了。我的意思是,你看看你,大家都清楚得很,我嫁给你又不是为了你的钱。”我是很想说点笑话什么的,但我真的对自己的口是心非感到恶心想吐。

“哦哦哦……凯珊卓。”碧安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紧抓着我的一番话大作文章,“我是不是嗅到了一丝丝火药味呀?我们来分析一下你的动机。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本身是个要用激将法才会被激发反击本能的人?”

“才不是,那是因为我觉得你根本没资格当婚姻谘商师。说穿了,你们这些当谘商师、治疗师的,才是需要被治疗的人。让本身有问题的人来教我们认识自己,真是见鬼了!这就是我们之所以叫你不要再来帮我们上课的原因,懂吗?”我走到我老公身边站定,“洛伊,你说是不是?”

碧安卡闻言,摆出了武装自己的架式。我老公还来不及回答我的话,她就自顾自地以她那高贵柔细的做作嗓音说道:“洛伊真是可怜,他想付出他所有的爱,但他所付出的对象却拒他于千里之外,难怪他需要透过谘商来解决问题。”

“两位,听我说,”洛伊说,“我觉得在上过碧安卡的课程之后,让我成长不少、受益匪浅啊!”

受益匪浅?成长不少?我有没有听错,这话是从我老公口中说出来的吗?他手托下巴的动作、扰人的心灵音乐CD、精油薰香、蜡烛……我真该好好地告诫大众,宁死也不要接受婚姻谘商,我就是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话说回来,凯西,这不正是你的意思吗?”他继续说着,“是你要我学着正视自己内心情感的。”

“洛伊,我是说要你好好看看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你这个自私、自大、吝啬的家伙!”

“很好,他下个礼拜就会更进一步认识自己的内心世界了。”碧安卡还在说着她的大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了,还没跟你说,”洛伊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碧安卡要办一个小小的结业典礼。”

“那是啥?”

“呵……应该叫作‘超感官惊喜派对’比较恰当。”碧安卡得意地说,“就在我家哟!”

我的心一揪,突然有一种预感,凡是在碧安卡家办的派对,大概只有一个重点,那就是——内衣脱掉脱掉!内裤脱掉!疯狂地跳!

这女人家的大门口铁定挂着一个告示牌,写着:进来吧!我们都没有穿衣服哟!

“要不要帮你们保留名额呀?”她神色暧昧地问,然后做作地放声大笑。“我敢说那绝对会是一场纵情狂欢的轰趴!”

我很好奇,这种不好笑的笑话,她到底说过多少次了?但偏偏洛伊就是可以笑到花枝乱颤,或许现在正是个让她误以为洛伊刚做完变性手术的好时机。

此外还有一件可以确定的事——我该去翻翻知名心理学家佛洛伊德的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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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三部 第十四章 超感官惊喜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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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惊喜,所谓的惊喜,通常是指会突然把人吓到心脏病发身亡的那种。但后面等着我的,正是一整个礼拜的惊喜轰炸!

第一个惊喜其实还蛮开心的。史镐特地到教职员休息室来,宣布他同意我到科学博物馆进行校外教学,因为这段期间他收到太多封家长陈情书,所以才改变心意的。

因为我早在一年前就把参观行程预约好了,所以他先是不情愿地称赞我有先见之明,还不忘重申“写黑板教学法”的好处,以及督学相当认同参访教学的实施等等。

“所以,我同意让你带学生去参观,一切照原订计划进行。”他爽快地答应了。

然后,他耳提面命、再三强调健康安全规则等细节,我还得填一堆风险评估表,像是:在博物馆餐厅吃葡萄噎死的风险、不小心掉到大水沟里的风险、遭遇恐怖攻击的风险,还得预先评估此活动的风险属性为高、中、低等等。

我偷瞄了帕笛妲一眼,弓起身子凑向她的香草茶。她正不怀好意地瞪着我哩!用好斗、善妒来形容帕笛妲,就好比说盖达组织只有一点点可怕而已——我才不信!

说到风险,被帕笛妲从我后面捅一刀的风险倒是非常非常高,看来我的升迁之路会更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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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等着我的惊喜,就在同周的周六早上,我轻松自若地走在玛丽莉邦大街上,准备要去接上完戏剧课的珍妮回家。突然,有辆豪华的黑色宾士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经过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发出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停了下来。

过马路的人潮逐渐散去,此时,宾士车驾驶座的自动窗降了下来,洁思大剌剌地探出她的头。

“我和杀人犯上床啦!”马路那头的她,坐在她的新宾士车里(Volve房车已经和她现在的荡妇形象不搭了),兴高采烈地对着我喳呼着,但其实她主要的目的,是想吸引路过行人的目光,“我先炒饭去罗!”

她口中的“杀人犯”,就是坐过牢的剧作家比利·波士顿,他最近发表的处男作很红,是在他坐牢期间完成的作品,目前正在一家风格前卫另类的小戏院上演。

“甜心,他不只够屌,更让我彻底地摆脱我老公的阴影!你知道吗?要找到一个让你欲仙欲死的销魂高手,多么不容易呀!”她放声大笑。

比利·波士顿是在孤儿院和青少年收容所长大的,刺青、龟环和乳环是他的正字标记,吸毒是家常便饭,他还有重伤害、窃盗和杀人前科,以及一项等着法院判决的罪名。总而言之,就是那种很难搞的男人。

洁思那天后来到我家找我,我手边一堆要熨的衣<bdo>p://?99lib?</bdo>服才弄到一半,她的思绪还泡在疯狂做爱后的浓烈之中。

“哦,我懂了,”我说,“所以他吸过毒、无恶不做,但后来却洗手不干了?”

“他会杀人是因为药头要做掉他,他当然要自卫啊!不过他现在不嗑药了,他只嗑我!”

“少来了!洁思。那种男人要弄一支海洛因来打还不简单?”我反唇相稽,手上的熨斗用力压过洛伊衬衫的袖口。有够难熨的!

“你知道一个人一生中平均炒饭几次吗?两千五百八十次!哈,我们一礼拜做的次数比那个还多,其他的男人我都戒了!”

“什么!?”我整个人吓到,结果烫到手指,快点呼呼,肉都快被烤熟了!“洁思,你手上只有情夫和老公各一枚,不觉得太‘乖’了吗?”

现在需要救援部队,我赶紧打电话给汉娜,她在十分钟之内就从家里整装完毕,火远冲到我家来。

“我看你真的被精虫洗脑——没救了!”汉娜对洁思说道。

“呵……还不只这样哩!我现在超‘哈’比利的,连最爱的血拼都没兴趣了。”

“天哪!”败给她了,“真的没救了!”

“洁思美,贾汀,你已深陷在D.h.劳伦斯式的幻想世界,不可自拔,不惜以悖德的性爱来麻醉心碎的自己。”汉娜同情地说。

“哼!再怎样都比断腿好吧?到时候,我的杀人犯男友就会去打断史督仔的狗腿,给他好看。啊!他已经偷走我的心了!”洁思一副怀春少女似地叹了口气。

“是啊、是啊!人家本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可不是?”汉娜提醒道。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我看了手表一眼。应该不是我老公,因为他整颗心(更不用说他整个人)已经耗在碧安卡那里,接受不良的洗礼将近一个小时了。

“我家保母来了。”

“她来得正好!凯西,今晚和我一起出去狂欢吧!我和比利约在萧尔迪奇区的爱爱酒吧见面。那里什么低级人种都有,爱怎么搞就怎么搞。”洁思兴奋了起来,“比利有个诗人朋友,也是坐过牢的,超性感!你知道和坏胚子做有多刺激吗?他会让你飘飘欲仙、忘了你是谁。套句他们圈子里常说的——爽到爆。小甜心,这才是你真正需要的嘛!”

“等等,让我总结一下,”汉娜打岔,“你劈腿两个坐过牢的人?”她翻了翻白眼,“老天,救救他们吧!一堆没救的人。”

“我不能去耶!我已经答应要去参加轰趴了。”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其实心里很乱、很是苦涩,“没关系啦!至少这样我就不用烦恼要穿什么出门了。”

“好吧!如果你改变心意,突然感到性饥渴,想去爱爱酒吧‘解渴’的话……”洁思的话只讲到一半。

“性……饥渴?”

“那是鸡尾酒的名字啦!傻瓜。”

我赫然发现自己竟有些许失望。说真的,性爱的新鲜感和热度已经离我很远,甚至有点乏味,或许在我潜意识里,真的渴望着新的刺激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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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谘商所说的一堆狗屁理论中,我唯一认同的只有一点——如果你参加轰趴迟到了,就要有扫兴的心理准备。

在进入碧安卡位于坎顿镇的公寓地下楼之前,我内心交战了很久。我到的时候,那儿已经是“一片荒淫”,真的不夸张。

在渐渐习惯了满室的昏暗后,我看到一对交缠的肉体,双腿勾在彼此腰际,陶醉得浑然忘我;有个会计师啃咬着女伴的乳头(女伴是个大只的图书馆员),那女的爽到一个境界,好似一尾甩个不停的抹香鲸;还有一个脚毛浓密、穿着灰袜的假发男,吹嘘着自己把妹有多厉害。若非身历其境,真的很难想像这样的放荡景象。

突然,我的心一紧,双眼搜索着朦胧灯光里的一隅。那是洛伊?还有碧安卡?他们在接吻!?我的胃开始绞痛,脚趾不自觉地蜷了起来,这画面一幕幕啃噬着我的心,我的头好痛……

想必那是个干柴烈火之吻吧!碧安卡全身扭得厉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生孩子咧!

在那里,我就像是个异类,什么反应也不能做。我看我最好当场人间蒸发,或者以曲速五级的速度闪到外太空去。

碧安卡一看到我,双唇马上弹开我老公的,还怂恿我一同加入他们的阵线,“我只是在做一个小实验啦!我最新发明的接吻技巧——舌交。”

“洛伊,”我说,“亲够了没?舌头可以离开那女人的肚脐了吧?我们差不多该走了。”

“你的胆子到哪去了?”洛伊问,“碧安卡说你对肉欲一点感觉都没有。”

“说真的,这不叫肉欲,也不是狗屁的致命吸引力,是一堆神经病!看看这些欲求不满、放浪形骸的家伙,再怎么疯也不够!你需要的不是谘商师,而是驱邪师,你已经中邪了!我不晓得碧安卡是怎么成为婚姻谘商师的,但再这样下去,婚姻不变调才有鬼!”

“你太古板了!凯西。”不像性感熟女碧安卡,她行事风格的极限就是完全不设限。洛伊叹了口气。

“她再闹下去的话,丢脸的可是她自己!”碧安卡咯咯地笑着。

洛伊也跟着她一起笑。我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洛伊,你听好,你可以选择留在这儿看一堆陌生人口交,还是等着看你老婆气死。自己看着办!”

他给我的回答,竟然是吻了下碧安卡光滑赤裸的颈背……不,那不是吻,应该叫“舌交”才对!

我扑了上去,想把洛伊从那狐狸精的手中抢回来,没想到我的皮鞋踩到一小坨掉到地上的奶油,然后整个人打滑,飞了出去。

我的头一定是撞到地板后昏死过去,因为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额头沾到了恋粪癖性变态喷出来的大便!

我是不是该去“那里”比较好?我自问。

没错!说走就走,我也要回敬洛伊一个“超感官惊喜派对”!

离开碧安卡那儿,我决定到爱爱酒吧去和洁思还有她那票坏胚男碰面。

我的性饥渴需要获得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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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Lady Cterley's Lover,1928),引发世人争议,却也使他名闻遐迩。劳伦斯一生漂泊,晚年因病缠困,但未曾停止创作,他将性爱的描述升华为对生命本质的探索,不仅掀起世界文坛的评议,更给予后人深刻的精神冲击。</a>

第三部 第十五章 精神出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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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人群中认出比利·波士顿并不难。他左边的二头肌上,是波霸女星潘蜜拉·安德森佣懒侧卧的刺青;右边二头肌上则是玛丽莲·梦露。

他有一双小眼睛,但是两眼间的距离太窄,像是前额被捶凹了似的。从那眼神就看得出来,这家伙极度危险,横看竖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我真不敢相信,酒吧老板怎么还不赶快把监视器录影带送到警察局去检举他?

我穿越爱爱酒吧里拥挤的人群,向他们走去。放眼望去,不是浓妆艳抹的少女,就是放浪不羁、披头散发的少年。他们跳舞的动作令人不忍卒睹,歪扭拐跳,搞不清楚到底是在跳舞,还是肚子痛。

眼前这混乱迷眩的世界,什么是什么都分不清,但在舞池那头,我发现一群醒目的目标——四十几岁的熟女,她们身穿时髦牛仔裤,iPod里听的是性感偶像贾斯汀的单曲。这些女狼简直就是酒国版的罗宾逊太太,而洁思更是个中极品!

洁思拍了拍她身旁的高脚凳,示意比利过来。

他一开口就说:“来了个魅力不凡的熟女,嗯?我最哈的就是你们这种上流社会的马子。”他双手交握着说,“你很会讲话,口才不赖。”

接着,比利走到吧台边,点了杯叫作“肉弹”的调酒请我喝。他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自以为风流倜傥,整个人high得很。

“他是不是很性感啊?”洁思一讲到他就浑身酥麻,边说边调整她的超短迷你裙,性感长袜的上缘若隐若现,“我一看到他,心里就不停呐喊着:上我吧!上我吧!”

“是吗?”奇怪,我看到他怎么只联想到“性病”?

比利再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年近三十的小弟弟,而且不管再过几年,这种感觉都不会改变。但洁思后来介绍给我认识的诗圣男,就完全是另一型了。

诗圣男是千里达人,他越过狂骚的舞客,到我旁边的高脚凳坐下,往吧台那儿使个眼色,向酒保要了杯酒。他连说“哈罗”的声音都好有磁性,微笑的双唇弯成了完美的弧度,眼神若猫眼般深邃。

磁性的嗓音、梦幻的笑容和神秘的眼神,看似冲突的组合却散发出一股致命的魅力,让人心跳加速、手足无措。他的喇叭鼻不晓得是天生的,还是被打坏的?不过在我眼里,那充满了野性而危险的诱惑,是名符其实的大鼻子情圣。

哦!他一开口,更让人无法招架——

“原来天使也会下凡哪!你瞧,”他实厚而温暖的双手放在我的双肩上,“你的翅膀好美!”

对一个头脑清醒的女人来说,翅膀这两个字通常只和“超薄蝶翼卫生棉”扯在一块儿,听来虽然无聊,却再正常不过。但是对一个老公泡在轰趴里抱大腿的怨妇来说,听在耳里还真是飘飘然啊!

过去十五年里,“种马”这两个字对我而言已没啥感觉,几乎和学校公布栏上的大头针没什么差别,但现在正有只种马在向我搭讪!照理说,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两个孩子的妈身上才对。

咱们来瞧瞧我的自尊温度计显示几度……哟!零度!眼前这可口的型男是哪号人物?

洁思都已经修练到噬男魔的境界了,我还只是初级班的小绵羊。处于神秘迷人的气氛中,我也想来点不一样的,我想和别的男人哈啦,听他们说自己的事,我自己也随便编个故事又有何不可?

喧闹中的狂放,不禁让我思考,我乏味的人生是否少了什么刺激?我是个多么卑微而渺小的存在,生活不过充斥着鲔鱼罐头的鱼腥臭。

“你是在向我搭讪吗?我年纪可是和你差很多哟!”我也放胆跟他调情。

自从产后喂母乳、罩杯升级到34B后,我就再也没这么兴奋过了。

“我爱时间轻拂肌肤的触感,胜过它在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没有爱过的痕迹,就无法触动我的好奇心;没了好奇心,就无法点燃我的欲望。”

呵……一听就知道是菜鸟作的诗,技巧不是很高明,但我竟然还蛮陶醉的,真的不诓你,绝对不是酒精作祟。卸下防卫的武装,我彻底折服,明知道他根本是瞎掰的,但……还是觉得很迷人!

“看来,你是个诗人罗?”

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是得过一个奖,在本东纳尔监狱里蹲的时候得的。但比起真正的奥斯卡得奖感言,我还差得远呢!”

我笑了。前一次和年轻帅哥聊天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诗之所以被视为文学之宝,是因为它无价,对吧?”

他笑得好开心。一阵狂喜的痛楚在我体内流窜,让我震撼的是,我已经太久没有这般备受尊宠的感受了!这是我所始料未及的。

然后,他一只手环住我的肩膀,我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觉得浑身发热,好担心自己就要迸出火花,搞不好会让火灾警报器的铃声大作!

这种男人太懂得逗女孩子开心的伎俩了,要他们让女人清醒可能有点困难,但要逗女人笑,真是再简单不过。瞧,他现在不正和我谈笑风生吗?

为了让这飞来艳福持续整晚,我应该要一直交叉双腿来求个好运才对。不瞒你说,我交叉得太用力,腿都麻了,恐怕一时恢复不过来……说不定要花两年时间才能恢复正常!

等等……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已经到了那种男人问我“有没有兴趣来点更舒服的”时,就会马上套上丑靴、穿上运动裤逃跑的年纪了。

“呃……我得走了。我有老公、有小孩,还有作业要改,以及……”我失控而激动地咆哮着,“我来这里只是想放肆一下而已,我……”

“宝贝,告诉我,你说来这里放肆一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者,这是婚姻生活的常态?”诗圣男一眼就看穿我的心事。

没错啦!虽然我是大女人部落格的死忠格友、西蒙·波娃的忠实粉丝,不过,被叫“宝贝”的感觉,的确还蛮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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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难似地冲回家,回到那个乏善可陈、绝望的家。

孩子们感觉到爸爸妈妈之间有点不对劲,没人管他们,就在我背后作怪,整个家几乎快被他们给掀过来了。他们把杰米的红蚂蚁窝放在保母的椅子下,而且蚂蚁窝的门大开,吓得她再也不敢来了。

我有种说不出的愧疚,因为我竟然丢下他们,跑到爱爱酒吧去寻欢作乐。洛伊的狗也因此被冷落,无辜地缩在角落,等着看谁能带他出去蹓躂。还有一堆没缴钱的帐单、未拆封的信、宠物饲主们气急败坏的求诊留言……

本来打算撑着不睡等洛伊回来的,但嫉妒在我脑海里回荡,像偏头痛般折磨人,最后,我实在撑不下去,不知不觉地睡沉了。

快天亮时,我醒来看见睡在身边的洛伊,头发凌乱,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试探地把手伸向他的被单。我知道,男人最害怕的不是注意力缺乏症,而是勃起失常……也就是阳萎。洛伊或许会忘记生日或最喜欢吃的东西,但对主动送上门的性暗示,他可是乐得照单全收。

没想到,他竟然推开我的手,拒绝我的爱抚。

像是突然被丢到冰冷的大海里一般,潮水淹过我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四周安静得吓人。

“洛伊,”我虚弱地开口,“当初硬拉你去做谘商,是我不好,对不起。那些该死的治疗师应该都被打包进太空梭里,发射到黑洞去,再也不要回到地球才对。我们忘了她,好不好?”

我碰了下他的手,渴望得到他一点小小的表示,或者一声微微的回应也好,至少能让我安心一些。

“我们恢复原本的生活,好吗?你可以弹你的虚拟吉他,我追着小仓鼠到处跑,日子还是一样快乐。”

我温柔地把脸颊凑向他的嘴边,但他的双唇却动也不动,冷若冰霜。

“凯西,你说的没错,我们的婚姻确实是少了点什么。我想,我还是暂时搬到我的诊所去住一阵子。”

他说的字字句句焚烧着我的心,“诊所?”我茫然地重复道,“为什么?”

“因为……”

我死命地咬着牙,强忍住想哭的冲动。我不敢去想,他究竟打算怎么回答我。

“我需要一点空间。”

“空间?”那是啥?“你说空间是什么意思?你打算……离开我?”

“不是。”

“有人耸恿你这么做吗?”我用尽全身力气,逼自己一定要撑住,“昨晚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和别的女人上床了吗?是碧、碧……”要我嘴里说出那贱人的名字,我还嫌脏,“是那个女人?”

“现在是怎样?你以为你是英国皇家检察官吗?不过就舌交而已,干嘛大惊小怪?”

我把头埋进枕头里面,这样他就看不到我是怎样为他心痛了。

“我现在正式宣布你失去角逐‘年度最佳老公’的资格!”我叫道,心里仍有丝期望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然而,面无表情的他,连个微笑也没有。“我会再回来拿一些衣服和东西。”他冷淡而不带感情的声音,宣告着谈话到此为止,说罢随即离去。

原来,要糟蹋一个女人是如此的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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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三部 第十六章 时尚荡妇

“拿噗嗤泥得矬。”洁思嘴里戴着美白牙齿用的牙托,讲话像含卤蛋似的。她为我斟了杯威士忌,然后扯开一包Green&Black牌巧克力。

“你说啥?”现在的我有如行尸走肉。刚刚载孩子们去周日电影社,让他们和朋友众聚,好不容易才挣到这整整九十分钟出来透个气。

放孩子们下车后,我不自觉地往洁思美家开过来。莫非是本能的潜在力量作祟,把我牵引过来?

洁思拿下嘴里的美白牙托,重新说道:“那不是你的错!”

“你觉得他是不是要和我分手?天哪!我要怎么跟孩子们说?还有,他们怎么没注意到,老爸已经搬到他的诊所去了?我是不是得编个理由,跟他们说,老爸是因为半夜要喂刚动完手术的猫咪吃药之类的?洁思,我快被烦死了!”

今天虽然是星期天,但洁思已另外约了个房地产监价专家,来为投保产险做第二次估价。

我问她:“史督仔怎么没有一同参与?投保产险可不是小事。”

她说:“哦,他在忙他的大事业,做他的大善人去了。他们绝对会颁发一个超大听诊器感谢他的。”

听起来怎么有种话中带刺的感觉?

她帮自己倒了杯威士忌,狠狠地灌了一大口,“澳洲那里要办一个盛大的作家交流会,有邀请比利,他要我和他一起去。”

“如果你真的那么爱他,怎么不干脆和那家伙跑了算了?”

才刚说完,就看到乔许往厨房这边走来。他的身材已散发出男性的味道,但在他把换下的衣服交给洁思时,脸上露出了青涩的淘气笑容。这就是十几岁少年身上才看得到的矛盾气质,乔许是还有些稚气,但也算是个小大人了。

“他还需要我。”乔许离开后,她耸了耸肩说。

“史督仔还一直在搞七拈三吗?”

她叹了口气,“他哦……常接到一堆怪电话。还记得那个席薇雅·普拉丝专家吗?那女人越来越放肆了,她好大的胆子,三不五时就传简讯给他,简直就是简讯骚扰!你听听这简讯像话吗?‘你老爸是不是外星人?因为地球上再也找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了。’还有,她还会寄明信片来。我知道她现在就在写,‘你偷情的时候,最爱的性爱姿势是那一种呀?’”

她又灌下一口苏格兰奇瓦士威士忌,“所以我才要以牙还牙,要玩大家一起来。还有你也是,怕什么?比利的诗人朋友,那个大鼻子情圣——这名字很适合他,对吧?他真的好可爱,而且人家也对你有意思。这个千里达来的大鼻子情圣,一定是你的高潮救世主!”

我满怀恐惧地看着我的姐妹淘。要四十岁的我再去约会,就像又回到十几岁的感觉。年轻约会的时候,会拼命避开强光,因为怕被看到雀斑,现在怕的是皱纹跑出来吓人。我和他的年纪真的差太多太多了!

“洁思,我已经过了那种在派对上尝到一点甜头,就迫不及待冲回家,在日记里记上一笔的年纪了。我不能背叛洛伊,这样太……太淫荡了!”

“哦?是吗?你下次参加晚宴的时候,不妨看看那些荡妇……哦,不好意思,我是说已婚妇女,最新调查显示,其中一半都有外过。只要你知道荡妇有什么特征,应该就不难认出她们。听好了,摆脱保守的裤装、换上Moso迷你裙、不再吃含有碳水化合物的饮食、屁屁小了两圈、咪咪大了两号。

“以前不会、不仅的事,现在却俨然成了专家——滑翔翼、嘻哈饶舌、马勒的音乐、登山、西藏鼻笛——只要是情夫热衷的事,就去学、去了解。还要牙齿美白、染一头美美的头发、足蹬Manolo Blahnik高跟鞋的美腿,看起来才会既性感又修长。上班迟到的借口也是一长串,精彩得很。告别卑微、过度压抑的日子,原来人生可以过得有尊严、充满自信。”

“真的?”哦,天知道我多想解放自己的尊严!“可是,这样我就会对不起我的另一半、我的孩子、我原本最引以为傲的一切……”

“是啊、是啊!你的婚姻谘商师正和你共用同一个老公呢!”

“洛伊不是外遇,OK?没错,他是亲了碧安卡,是很严重,或许那只是舌交而已,或许他真的需要独处一阵子,但他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

“醒醒吧你!男人很犯贱,让外面的女人和家里的黄脸婆为他们要死不活的。你要让他嫉妒你!别忘了,嫉妒是最好的春药!凯西,你长得那么正,就算婚姻的美梦幻灭了,可别连美貌部糟蹋了!要不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嘿,女人到了我这把年纪,只要干净整齐和懂得准时就可以偷笑了。”这次换我吞下一大口呛辣的奇瓦士威士忌,打了个酒嗝,喉咙冲上一股灼热感,“我最恨的就是体育课,因为要穿宽宽松松的运动服。现在就算送我那种布袋衣,打死我也不穿,但那又怎样?反正我就是没有搞外过的本钱。如果我和大鼻子情圣八点就上床怎么办?整晚不睡大战十二个小时吗?我没办法撑那么久!还有,我要跟他说什么?”

“就说:‘天哪!你下面怎么那么大?’效果应该不错!”

“洁思,我就是做不来说谎和劈腿这档事!我觉得自己好像……我不会说!反正,洛伊和碧安卡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就对了,我清楚得很!”

“不严重就表示已经够严重了!你当然可以诓他,老天,又不是叫你发毒誓。看吧!你是没搞外过没错,但你不能否认你性冷感和心灵空虚的事实!”

好吧!洁思说的没错。那天在酒吧邂逅的男子,身影清晰地徘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像是嗑了药似的,幻觉越发强烈。犹记他的手搭在我背后的感觉,让我的心暖暖的。撇开我刻意的抗拒不谈,哦!我多么渴望能探索性爱欢愉所带来的快感!

“到了我们这年纪,对自己好一点准没错。说实在的,什么时候会有男人送上门,我们也不晓得,对吧?”

“洁思,糟了!早知我也会有搞外遇的一天,应该大方地张开大腿才对!”我戏谵地说,“还有,我连性感内衣都没有,维多莉亚的秘密都是给瘦不啦叽的纸片人穿的,身材超过八号的女人,他妈的根本就挤不进去!”

“拜托,谁要你穿维多莉亚的秘密了?性感到破表的Agent Provocateur才是王道!看你要什么尺寸款式的性感内衣,他们都有,我带你去。”

“说真的,我比较想买大件又耐穿的,呃……比方说,滑雪装或全身包紧紧的肉粽衣之类的。”

我怎么可能在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面前一丝不挂?我怎么可能在结婚二十年后,还能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从容地赤身裸体?这就是外遇要面临的大挑战——你迟早得脱光你的衣服、坦诚相见!

洁思的计策是,偷情的时候,我可以把室内暖气关掉、打开窗户,这样就能以天气实在太冷为借口,两个人抱着裸睡、相互取暖。但是,如果偷情的阳春汽车旅馆根本没有窗户呢?不行、不行,我得认真沙盘推演一下。

要是我和他幽会时,他躺在我身边的话,该怎么进行才好呢?再笨的人也知道,把产后因喂母乳而变雄伟的双峰再挤得傲人一点,铁定万无一失!不过,很抱歉,男人看到这种举动,不是把你当成发酒疯的女人,就是把你看作脑残的怪咖。

头痛啊!我双手抱胸,力道之大,几乎可以把我的分身给挤出来,偏偏就是想不出好办法来。

一想到爆乳装的效果,我脑中浮现一个怪女人硬挤进超级紧身衣的怪样,结论是,以上两种方法应该会让男人倒足胃口才对。

“干嘛想那么多?等到你把他弄上床的时候,怎样都不重要了。重点是要把他弄上床,至于要怎么做,要拐要骗都随你。”洁思强调,“男人啊!老是吹嘘他们运动有多行、小时候有多厉害。所以,我们耍点小伎俩又有何不可?矽胶胸罩、咪咪水饺垫……”

“好!教我怎么挤波!”我顿时火力全开。

“哦!太好啦!”洁思兴奋大叫,“你真的真的需要好好地改造一番!”

变身第一步,洁思在我的胸罩里塞了水饺垫,不过那毕竟不是胸罩的一部分,所以一直有小水饺垫在胸部那儿蹭来蹭去的感觉。

嘿!信不信由你,这招真的好用,会让别人注意到你的存在,尤其是我老公。我就是要他上勾,就像童话故事“糖果屋”,我是专门用缤纷糖果屋拐骗小孩上门的女巫,小水饺垫是我的秘密武器。

矽胶胸罩是洁思教我挤出胸前风光的下一招,就是穿上罩杯以矽胶制成的胸罩,这个穿起来就自在多了,让你几乎忘了它的存在!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不过,有可能前戏才开始没多久,就会被大鼻子情圣拆穿我的西洋镜了。

“啧!这是什么鬼东西?我猜他大概会以食指和大拇指捏起滑不溜丢的矽胶垫问我。”唉……一定会露馅!

“呃……你相不相信,这是一种用来帮冷冻鸡肉解冻的新发明?”不对!太可笑了,想那么多干嘛?反正我又不会和他上床。

“我知道你不会和他上床的,甜心,但总要准备一件丁字裤吧!以防万一。会突然发生什么事很难说的!”洁思边说,边带我往Selfridges百货公司的内衣部走去。

以我个人来说,当然是买百分百纯棉短内裤,尺寸是保守新兴国家小国认可的那种,唉呀!就是大到可以拿来当作游艇风帆的阿嬷内裤啦!

但洁思帮我挑了件需要专家级功力才塞得进去的超紧连身内衣,试穿的十分钟里,我和这件滚边内衣大战三百回合,一会儿是我的头从裤裆开口的地方钻出来,要不就是一边的咪咪卡在领口处,最妙的是阴毛露在连身衣的屁屁口外面,刚好跟蕾丝滚边结成一缙。

“你在里面忙什么啊?”洁思敲了敲更衣室的门。

“哦,忙着把这身女人味的东东甩开,我做不来!”

“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下一站,我就被洁思拖到美容沙龙去除毛。不骗你,热蜡除毛的痛真的会死人!若真被痛死了,再怎么光滑无毛也没啥意义了,不是吗?

接着,有人来帮我设计发型,弄了个厚重的法式淑女蓬蓬头,搞不好整罐发胶都用在我头上了,害我的头都不敢乱动。

终于,撑到了最后一道程序——拔毛。

“那不是下巴长出来的毛,是掉下来的睫毛!”

此时真有点羡慕男人。成年男子就算一辈子只买一双鞋、只穿同一色系的衣服,也不会有人说话,而且还可以决定要不要留胡子。

为了我的欧巴桑大变身,洁思那可化腐朽为神奇的服装裁缝师,想尽办法把我塞进最新设计款的超合身长裤里,但两只脚穿进去后,就拉不上去了。

“我是很喜欢这件,”我对身穿长披风的销售人员说,“但你们有没有适合给大尺码的人穿的?”

我发现唯一一件我勉强喜欢的,价格标签上竟然很践地标示着“请猜”。

哇!好难猜!该不会超过我一个礼拜的薪水吧?

搞到最后,我在topshop选了一整柜的新行头,然后漏夜在所有买来的平价包包、衣服和鞋子上写上Pucci和Prada。

洁思也相当推崇号称具有返老还童效果的乳霜,要我把各式乳液、锭剂都买齐,说这样保证可以对抗岁月的痕迹。至于我放化妆品的抽屉,不用说,她简直嫌弃到了极点!里面有一支放了四年、刷三次就被丢到一旁晾干的迷你睫毛膏,还有一支赠品口红,颜色丑到一个境界,连葬仪社的礼仪师都不屑拿去用。

终于,洁思的美容师帮我完成熟女大改造了,但唯一的麻烦是,我再也没办法随随便便出门了,因为至少得留个四十八小时来打扮,才能出去见人。

再来是束腹提臀的机能型塑身裤袜,穿脱方式像潜水衣一样简单,但完全不适合用来跳脱衣舞。我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有穿,没有什么问题,但那天晚上要脱下这件标榜加强雕塑大腿曲线的裤袜时,我简直拼了老命,结果还肌肉拉伤送医院,真是要命!

我坐在急诊室候诊的时候,闪过一丝出轨的念头。外遇听起来很容易,但其实非常危险,而且不只是肉体方面。

我的意思是,如果大鼻子情圣用了真感情的话,该怎么办?或者他烦了、腻了呢?还有,我做爱只会叫我老公的名字而已,这很麻烦,可能会让他性致全失!要不然,我干脆装成虚索无度的欲女……好像怪怪的!不然就跟他说我有护花使者或警察近身保护什么的,但这么说应该会把他吓跑吧!

不过,要是大鼻子情圣变成我的护花使者呢?那我只好跟他说,我老公早把话说在前头了,哪个男人和我上床被他抓到,他就杀了谁!

天哪!那如果我对他认真了,该怎么办?总不能跟老公说,我为了一个二十九岁的肌肉型男,所以要和他离婚吧?而且这个人还是有大麻交易前科的犯人哩!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为了固守自己的立场,我还是乖乖待在洁思家比较保险。

此时,那个教席薇雅·普拉丝的金发女老师又明目张胆地打电话来示威。

“看吧!”洁思对着电话那头狂吼,“我就知道你和我老公有一腿。甜心,你也不过是他众多情妇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不行、不行,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但偏偏,一想到大鼻子情圣,双腿间的地带开始有了反应、发热难耐,我有种想把什么给脱掉的感觉,对了,就是我的短内裤。说不定,他真的是诱发我找回性趣的救世主!

我本来和洁思约好要两对一起出去玩,后来取消了,然后又约了一次,还是取消了,弄到最后,已经不晓得我的犹豫到底是为了什么。

某个星期三傍晚,合唱团团练结束后,我茫然地走出校门,一想到接下来的漫漫长夜,心情更是低落——杰米去参加学校的夏令营,珍妮到同学家过夜,洛伊还是住在兽医诊所,不过幸好有大鼻子情圣陪着我,他像个身手敏捷的夜盗侵袭,就要掳获我似的。

我的最后一道防线面临强大考验,意志开始动摇,心中莫名悸动,有着一丝期待。我的心开始倾向了他,偎在他宽大的臂弯中,好安全、好舒服。

他领着我往摄政公园走去,我们走过草地,在玫瑰花丛中席地而坐。我感觉得到,他肌肤的体温正缓缓升高,就在公园的露天舞台后方,他的手指轻抚过我的颈背,触动了我压抑已久的欲火,我全身发麻。

我饥渴不已,是生理上的饥饿,我不是指口腹之欲,而是彻底渴望着一个男人的全部,包括他的肉、他的骨。他循着我t恤的领口探索,略过我的锁骨,电力般麻酥的肤触,在颈子至膝间来回窜动,尤其之中的某些极敏感之处,更是激烈得发烫。

我的欲望已被点燃,罪恶感和道德早抛到九霄云外,我全然忘了自己,忘了大喊:“把我的波霸胸罩拿来!”他的手熟练地采进我浅灰色的胸罩底下,技巧一点也不生涩。他搜寻着乳头,一把捏住,手劲不似洛伊的轻柔,而是狠狠地、狂暴地搓揉挤弄。

“我已经是喂过两个小孩母乳的妈妈了……”我羞恼地说,对他有些歉意。

我根本无法好好地说完一句话,因为他的嘴已含着我的乳房,好温暖,有种情色而湿濡的感觉,令我全身发麻。他不像洛伊那样吸吮我,而是轻轻地、一点点地啃咬着,激情的震荡使我痉挛,从背脊传至双腿。

他猛地把我搂近他身体,我已不敌性欲的一再侵袭。哦!他的手伸进我裙底,抚上我的大腿,像打太极拳似地轻按抚弄,好舒服!我完全沦陷。我感觉到他已探进我的内裤,进入我不轻易敞开的私密处,以两只手指,细细地绕着圈圈。

“我好想要你……”

突然间,我终于明白,为何一半以上的已婚女性会这么渴望婚外情,不是因为她们渴望欲仙欲死的高潮,虽然……哦……哦哦……没错!她们是渴望高潮,但女人内心所渴望的,就是被男人渴望,至少也要有男人渴望板球国家代表队赢得胜利的一半强度,才说得过去吧!

欲火焚身的我,发现自已的身体向着他扭动。我的春天就要来了!我的下体解放了,不须再生闷气!在翻云覆雨平息后的汗水淋漓、喘息不止之前,我随时都可能发出兽性的狂浪呐喊……

但,就在这些念头出现时,我发现我退缩了!像是十八世纪罗曼史小说里含羞带怯的女主角似的,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悬崖勒马,感官的迷雾,还有他的呼吸、体温和抚触,退了、散了!

“我得走了。”

“来嘛!你躺好,我才能舔你啊!”他性感的嗓音透露着浓烈的欲望。

我好挣扎,身体的自然反应是骗不了人的,我要、我要……但一股强大的暖流随即笼罩着我。我爱我老公,我是属于洛伊的,他已深深融入我的身、心、灵,他是我的男人!

“嘿!我还以为你想大做一场。”

“哦,我……我真的没办法。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绕着摄政公园内圈的玛丽皇后公园往贝克街地铁站跑去。

我知道我太轻易原谅洛伊了,就像你原本留了好几年不用的东西,在你需要用到它的前两天把它给丢了,现在发觉需要它,却又想把它回收再利用。

性欲与荒淫只有一线之隔,在这条界线逐渐模糊、消逝之前,我适时阻止自己向下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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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三部 第十七章 婚姻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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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空气弥漫着金银花的香气,我的精神一振。不知哪来的勇气,我决定去洛伊的诊所一趟,直闯他暂居的地方。

我什么也不能想,思思念念的都是他柔情似水而温暖的怀抱,我现在就要!好想好想要!我要他陪在我身边,默念着我的婚姻箴言,我衷心盼望。

洛伊还没回来,想必是去拜访客户了,我擅自进入了空无一人的房间,决定等他回来。但,过了好几个小时,还是不见他回来,我实在太困,没有更衣,倒下就昏睡了过去。

差一点就犯下大错的我,虽然逃了出来,但意识仍不甚清醒,甚至还闪过一个好笑的念头——我太久没见洛伊了,很怕他回到诊所的时候,错把他当成半夜闯空门的小偷而一枪毙了他!不过,我没经他同意就不顾一切地硬闯进来,不正像是个小偷吗?

总之,我凭着一股直觉和冲动地来了,要偷回我老公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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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我一方面期待不已,又有些许不安。黎明的曙光射进房间内,满室透着怅然若失的灰暗色调,一如现下的我。

我身旁仍是空荡荡的,洛伊去哪里了?我心里涌上了千万个疑问、惴测,整颗心悬在半空中,摇摆不定。

爬下床,我开始在房间里搜寻可疑的线索。先粗鲁地戳了下老旧答录机的留言键,录音的带子已经旧到不行,播放时夹杂着杂讯的沙沙声,留言的声音也有点变调,但这声音听得出来,绝对是个女的,听起来是在约见面的时间。

我疯狂地想了一百个我老公可能和其他女人碰面的理由。是他妈妈复活了?还是他和怪医杜立德一样——有和动物对话的超能力?或是洛伊有变装癖,和他的女装裁缝师约了订做衣服的时间?

不管什么理由都好,总比他可能有外过来得好一万倍!尤其在常理推断下,他外遇的嫌疑对象只有“某个人”的时候。

我超想打电话报警,叫警察在她赤裸的身子上洒遍搜集指纹专用的粉末,因为我满脑子里都是我老公的手摸遍她全身的画面。焦虑感在我胸口一再缠绕着,紧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流沙之中,极度紧张不安,汗水不断由双唇渗了出来。

男人是习惯的动物,除非外面有了女人,否则他们不会轻易离开安逸舒适的家。

恐惧的感觉重重地压在心口。他一定是爱上她了!因为狐狸精的一句狐言媚语,他就这样丢下了我们的婚姻,飞也似地奔向了她!

这一切快得让我措手不及,快得我还来不及捕捉他离去的背影,他就这么逃进了迷幻的丛林。我怎么会花那么久的时间才认清这个事实?我明明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不是吗?

踉跄地走出洛伊的兽医诊所,我敢说,笼子里小动物们正嘲笑着我的愚昧与狼狈。小白兔也会奸笑吗?我发誓我看到了一只笑容邪恶的小白兔。

坎顿镇的房子仿若狄更司笔下的灰色调,狭小的街道、房子的影子像是墓碑似的压在我的车顶上。坐在车里的我,在碧安卡的公寓外面等着,恐慌的压迫沉闷得教人难受,摇下车窗,我亟需吸口氧气。

现在是早上八点,洛伊的诊所八点半开门,如果他人真的在这里,应该很快就会出现了。几乎可以确定的是,等会儿将有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

碧安卡家的黄色大门缓缓打开,他们就在那儿,两个人一起出现,站在门前的阶梯上。我举着珍妮的加菲猫布偶,从加菲猫双脚的小缝盯着他们,亲眼目睹他亲了她!

哦天!我紧抓着方向盘撑着,一阵绝望的痛楚袭来。我的肌肤感到被偷窥似的阵阵发麻而不自在,但其实我才是偷窥别人的人。我继续死命地睁大眼,眼睛又酸又涩,就是要看紧他们。

洛伊看来是那么地强壮帅气,没错,全世界都爱美男子,但若那个人该死的就是你老公,一切就另当别论!

“所以这次又是在做实验罗?”我气得下了车,隔着街冲着他们大喊。等我意识到我在做什么的时候,话早已脱口而出。

我像个荡妇似地狠狠吸了口气。哼!荡妇就是在说她!

“所以这样也不代表什么罗?”我的心像被挖了个大洞,好空虚。“洛伊,我要你马上给我上车,和我回家。”

洛伊动也不动,而碧安卡呢?她凑近他耳边窃窃私语,想也知道又在向他洗脑了。

她身上一袭粉红色丝质睡衣,搭配同款蕾丝短裤,秀发蓬松而迷人地拢着。她高调地眨着眼,重点是要炫耀她的假睫毛,不过我看那比较像从家里的长颈鹿布偶上拔下来的。

她看起来就和一般上班族妈妈起床后的样子没啥两样!没啥两样!

“洛伊,”我叫唤着,但洛伊只是站着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我说我要你马上回答我,就是老娘和你耗一辈子,看你讲不讲!”乍听之下好像很威猛,其实我心里真是有说不出的悲哀。

“不妨告诉你,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了。”碧安卡答道,脸上不客气地露出一抹险恶的笑容。

晴天霹雳!这恶耗来得太突然,就像夏天宿醉时猛地打开窗帘,刺眼的阳光让人更加难受。

“去哪里?回火星去吧!洛伊,她在骗你,你还看不出她是怎样的人吗?”这条街、这整个世界似乎开始动摇、倾斜,缓慢地朝着未知的深渊滑落。“你完全不在乎你破坏了一个家庭吗?”

“我在乎洛伊,在乎他的一切一切。”碧安卡以腻死人不偿命的嗓音柔声说道,“我可以满足他,这是你永远都办不到的。”

“哟?你是练了几年的瑜珈,才能像这样亲到自己的屁眼?好了不起哟!”我有种气到血液逆流的感觉。

“我启发了他的创意,激发出他前所未有的潜能。而你呢?除了闷死他之外,什么都不会!”

我很想丢几句王尔德的惊世语录或莎士比亚钜作的经典佳句来回敬她,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化成了不争气的眼泪。

“洛伊!”他再不好好抓住我,我就要引爆了,就像一个轰开的地雷。“难道我们不能单独谈谈吗?”情况已经失控,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看得出这征兆,当你老公放任狐狸精跟你作对时,代表你的婚姻已经亮红灯了!太明显了!

“少给我来这套,”我指着碧安卡,“我受不了!”

“很抱歉!洛伊想去哪,我就去哪。这就是他在婚姻里得不到的爱、牺牲与奉献。”碧安卡讲得可真是头头是道。

我的心已破碎不堪,而洛伊就是始作俑者。

“你听好,”我说,“看得出来,你现在正面临中年危机,但难道你就不能和其他同年龄的男人一样,只要担心会不会得雄性秃就好了吗?”

洛伊抚着他新蓄的胡子,这副革命领导人的造型已经维持好几个礼拜了,而他要反叛的人正是我。或者,他发现我先前对他的不满了?

“我知道拉你去参加婚姻课程,是我的不对。”我继续说,“但是,我是要你表达心中的爱意,并不是叫你去爱外面的女人!”

碧安卡摇了摇头,“说白一点,你就是在性方面没办法满足他。”

“很好。洛伊,我有一种性爱小秘方,是要给你用的,保证可以让你老婆我在做爱的时候持续保持润滑,这样你那该死的情妇就可以出局了!”

“情妇?凯珊卓,不瞒你说,我和洛伊还是心灵相通的伴侣呢!我们的情感、心灵都相互契台。当然啦!还有很多地方是彼此需要多去发掘、了解的。”她紧握着他的手,爱娇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他就要主演我制作的一部影片,片名叫《身体密码》。”

“哦?是吗?那他的戏份有多吃重?应该很少吧!”以我正处于的焦虑打击状态来说,这样的反击还算不坏。

我的肠胃传来一阵恶心的收缩感。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对我们?一股狂暴的杀人冲动占满了我的思绪。去死!去死!但我车里唯一的武器,就只有杰米的大水枪而已。

此时,我脑中浮现一个好笑的画面——坎顿镇里那些没大脑的名门上流,边啜饮着香槟,边看笑话似地摇着头,看着我拿着水枪追杀我老公和他的情妇,一路狂追上演全武行,我手上还不忘连续发射水弹。

“洛伊,那孩子们怎么办?”我几乎是在求他了,“就算你没想到我,至少也该为他们想想吧!”

“哦,我们早想好了。我手里有一则杰米发的简讯,他等不及要和我见面了呢!瞧。”碧安卡秀出洛伊的手机,发光的荧幕上显示一则简讯,上面写着:老爸,她好像很酷哦!

“哦!”碧安卡装模作样地说,“真是超可爱的!”

我得等这番刺耳的话从我耳里消逝无踪,才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洛伊,别傻了!”我焦急地说,“碧安卡讨厌小孩子,她让自己小孩玩的是男生女生都能玩的玩具,而且还是从第三世界手工艺品展买来的便宜货。反正,这是虐待儿童!还有,在你搬进那金玉其外的豆腐塔之前,”我指着她的公寓,“你先考虑清楚,碧安卡是‘假仙’界的第一把交椅,没错,她该死的是会先让你尝到高潮的快感,但这女人从里到外就是个假货,你难道一丁点都没有发觉吗?”

“他今天就要带我去和珍妮见面了呢!”碧安卡在一旁煽风点火。

我很想回嘴,但迸出的却是气恼的泪水。“去哪里?”我的人生,转眼间成了碎一地的破镜。

“是运动会,我们的女儿念同一所学校。”洛伊终于出声了。我走向他,但他却把我当只蚊子似地一手挥开,一只他巴不得一掌拍死的蚊子。“瑟琳蒂佩缇比珍妮小一年级,但我相信她们会处得很好的。”

“但是,洛伊你从来不去运动会的!以前都是我在去。今年是我第一次没有参加妈妈赛跑,但这是因为和科博馆的校外教学撞期。”

“没关系,碧安卡会去。”

“没错,”碧安卡越来越得意忘形了,“我可是很注重身材的呢!”

注意!危险!我心里的警报器大声作响。情况相当不妙!我的脸颊开始抽搐。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也许他是兽医没错,但我本来是有机会拿到“动物管理”学位的。

“很好,你真的要我老公,是吧?很好,等我回去把他喝水的碗和狗骨头拿过来。还有,嘿,碧安卡,说不定这也是个摆脱你的好机会,要是我丢一根棍子出去,你应该也会跑出去追吧!”

碧安卡二话不说地把洛伊拉进她的花园公寓,啪一声把门甩甩上。

失去洛伊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惨,而真正让我丧气的,就是我自己!我就是那个一直和他作对、千方百计想再教育他的人,是我让他终于记住生日和结婚周年纪念日的重要性,还有灌输他“我这样看起来会很胖吗”这问题只能有一个标准答案,而这一切就这样被另一个女人,把我心心念念的全新气象给轻易地夺走了!

就好比费心重新整修的房子,好不容易让它更趋完美,结果自己却被赶了出去!就是这样。我被“新屋主”以高竿的性爱手法诈骗了!一个比我年轻、比我瘦、比我结实,身上的内衣也比我优的“新屋主”!

这都该怪我犯了天大的错误,天啊!强拉洛伊去上婚姻谘商课,就像在一辆油罐车旁点火抽烟般危险。

碧安卡很快就要和我的女儿碰面,然后和其他的时尚辣妈一起参加妈妈赛跑了!开车往学校的途中,我开始幻想把她做掉,再装成是割草机造成的意外死亡情景。我仿佛看到自己被关在高度安全管理监狱的牢房里,手上一边织着围巾,嘴里一边辩称自己得了多重人格分裂症。

多重人格?我在开什么玩笑?见鬼了,我连一种人格都没有!好吧!是该来个大改变的时候了。

我下定决心要坚强。起跑的旗子已经挥下,竞赛才正开始,我会风风光光地赢回我老公的,就算要我作弊或出拐子,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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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三部 第十八章 光荣的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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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发现老公有外遇的时候,在一时冲动下所做的事,大部分都很幼稚——

一、在他的驾照上写一些低级的字眼。例如:没屌!

二、和他最欣赏的足球队友约会,而且是从来没把球传给他的那个家伙。

三、先散播谣言,再对外宣称:“不用再八卦了,因为他真的在外面乱搞!”

四、到一些不入流的网站用他的名义注册,切记要选警察特别“关照”的那几个网站。

五、戒掉巧克力,你会开始怀念它,这样就没多余的时间去想你老公了。

六、把他的支票簿拿来,在全部的支票存根上头写上“此笔为性交易费用”。

七、参加妈妈赛跑,打败那个贱货!

运动会可谓是让人洋相尽出的场合,大部分的妈妈宁可躲起来装死,能不去最好。至于我就不用说了,我对运动会的期待程度,只比我可能被判死刑、将遭毒物注射而死还多一丁点而已。

不过,我对碧安卡的恨意,早已超越所有的感觉,现在只剩下要怎么从科博馆校外教学开溜的问题而已。

在这节骨眼要临时请病假是不可能的,就算把死亡证明书送到史镐面前,他也不会甩我。但我今天要是不在妈妈赛跑上打败碧安卡,今天就可能是我的忌日!

当老师的,什么千奇百怪的请假理由没看过?学生家长帮孩子请假的理由,都可当作教员休息室茶余饭后的笑料了!

凯莉会请二月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日四天的假。

不好意思,杰克森今天请假,都怪他老爸不好。

不好意思,夏多妮昨天没去上课。她身体很不舒服,我和她爸带她去打个针。

即使奸夫如洛伊,也有他的借口——

不好意思,请容我离去,因为我对婚姻的忠诚度已经疲乏。

明明他是出轨的人,怎么搞得我像是造成他出轨的罪魁祸首?

话说回来,我该用什么理由,来作为把二十个学生丢在科博馆的借口呢?

不管做什么事,“规画”是最关键的一部分。我的计划如下:先带我们班到博物馆去,再让露西陪他们参观。露西也带六年级的班,是很好的同事,而且还有六名家长同行,可以帮忙照应一下。然后我就可以溜出去,狂奔到珍妮她们在汉普区举办的运动侩参加妈妈赛跑,然后搭地铁北线回来,刚好可以赶上参观后回学校的专车。

我当然知道丢下校外教学开溜的风险,铁定是被炒鱿鱼的,但是,学校有一条规定说,教师要被记三支警告,才会予以开除,这至少比婚姻通情达理多了。记三次警告才能离婚,总比洛伊突然拒我于千里之外来得可亲一点。

哦,没错!做好万全的准备就对了。没办法升迁,甚至根本没机会的人,也有扭转干坤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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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运动会的途中,我紧张得要死,狂吞了两根巧克力威化棒、灌了一杯卡布奇诺,一路上还嗑完一大包洋芋片。这样的猛吃法,等一下是要怎么冲?

我从地铁站死命地往运动场冲,大概冲了有三百码之长,跑得我腰快断了,整个喘到不行,巴不得马上死了算了。

我真的快不行了,连要站稳都有点困难,因而这趟路的最后一段,行进速度之慢,简直和树獭有得比!

这几个礼拜,汉普区涌入一批为了参加妈妈赛跑做最后冲刺的妈妈兵团,脚穿运动鞋,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奥运的运动精神发挥到淋漓尽致。现在我也来了,拖着沉重的脚步,以雪地跋涉之姿龟速前进中。

其实我的穿着不对也有差。昨天擅自闯到洛伊的诊所去,穿的是昨天白天上课的衣服——裙子和短袖上衣,不过好险,我杀到碧安卡家之前有换穿运动鞋。但我的浅灰色胸罩在昨晚就脱掉了,加上早上一阵匆忙,也忘了把它穿回去。

我告诉自己,没啥好担心的,反正胸罩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有用。真正有用的胸罩应该会让我感受到我没有超重,也没有妊娠纹和肥胖纹。

抵达运动会场的时候,孩子们的赛跑已接近尾声,我刚好赶上帮珍妮加油。我和其他家长同席而坐,大家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为了争看跑道终点的最佳视野,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卡位,像是被无名手搔到痒处似地弹了起来,万头钻动的景象,足可媲美平底锅里弹跳的爆米花,当中还夹杂着此起彼落的数位相机闪光灯,和DV摄影机的运转声。

“妈!”珍妮得了第三名,真是太感动了!我在终点开心地拥抱她的时候,她缩了一下,“你没有穿内衣!哦,好糗哦!”

为了安抚我,她说如果我再让她出糗,她就要跑去躲起来了。我看,她最好开始打包准备离开,因为待会儿她老妈就要把裙子塞进内裤,露出奶子全力向前冲了!

“有看到你爸吗?”我问,努力压抑歇斯底里和伤痛的情绪。

珍妮以大拇指比了比休闲大楼的方向,我尽可能装作没事的样子,往他们那儿走去。风把长长的草吹得嗖嗖作响,风吹草动,草浪此起彼落,形成一片翻腾汹涌的青蛇海。

休闲大楼位于厕所后面,没什么人会经过,而且位置也很隐密。镇定!要镇定!我偷偷从墙角采出头,果然被我看到他们躲在那儿接吻!

我呼吸困难、脑部缺氧,简直快喘不过气来,情况非常紧急,如果我人在飞机上,座位上方的氧气面罩肯定已经落下来了——

后来他们回到会场的家长区,我走向他们刚刚站的地方。地上清晰可见他们俩沾着泥土的鞋印,就像犯罪现场留下的痕迹。回头一想,碧安卡穿的是低跟便鞋和无袖洋装,如果她没打算参加,看来我应该也不必参加赛跑与她一较高下了。

没多久,传来大会广播的声音,妈妈赛跑就要开始了。参加比赛的妈妈们突然像跳佛朗明哥舞似的,把孩子们从手中往旁边一扔,然后急奔向起跑点准备。

很久以前的运动会还会举办一些趣味竞赛什么的,妈妈们会脱下鞋子、穿着袜子上场,手上的汤匙里放着一颗蛋,比赛过程中不能让蛋掉下去,但最大的风险是身上的一片裙可能会松开,甚至掉下来。

自从现代时尚妈妈的风潮掘起后,就不流行竞味竞赛了。这些女人把花岗岩制的厨房工作台擦得晶亮、家里用投射灯装潢。她们会先找一份短期的工作,闯出一番成绩后就去怀孕生子,放弃前景看好的职业生涯,全心当一个超级时尚辣妈。

虽然她们已经很了不起了,但从她们身上,还是看得到女人天生爱竞争比较的天性。那些还在和莱卡塑身衣搏斗的传统粗大腿妈妈,马上就被那些盛气凌人的超级时尚辣妈给比下去了。瞧瞧她们的肌肉和曲线,都健美得令人称羡,粗大腿妈妈只得放弃与之竞争,悻悻然地坐在场外的观众席干瞪眼。

说时迟那时快,碧安卡豪迈地拉开了她的洋装,露出里面一套最新高科技莱卡布料慢跑服,完全不输奥运选手服的水准。她踢开了低跟鞋,弯下腰去穿上运动鞋,那双鞋实在自得太诡异了,一看就知道是全新的,根本是为了比赛才买的,想到这个我就有气。接着,她像个英勇女战士般地站了起来,风中的花朵仿若也得向她行个礼似的。可恶!看来连大自然女神也会臣服于这个噬男魔之下!

碧安卡悠哉地走到我旁边的跑道,脸上顶着全妆(包括假睫毛),对着我上下打量。“你要输要赢都没差,因为……你一定会输!”她伸了伸懒腰,像只猫咪似的佣懒自在。

“是啊!我好心劝你,最好叫一批医疗小组随时待命,因为你很快就会用到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呀!”我故意虚张声势吓她,一边把裙摆塞进内裤腿边的松紧带固定,一副看起来就不像会在下届奥运引领风潮的模样。“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你的假睫毛应该会在你跌倒的时候撑你一把。”

不晓得其他妈妈看到我这副模样时,心里在想什么?我真是快被这种想法给折磨死了!该不会是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吧?

那些完美又擅长烘焙的家事女神,让你看了巴不得一头栽进食物处理机算了。而且,她们比的不是谁吸引到较多男人的目光,而是明里来暗里去,硬要在彼此间争个高下。“你有没有发现她大腿上那层油越来越厚了?”、“她的孩子真没教养,怎么不管一下?”、“我敢说她圣诞节那天有在胸部上动手脚!”她们的言论简直比高等法院还机车!

“各就各位……”全员向前倾,做好起跑姿势。

终点的白色带子真是该死的远!我瞄了整排的选手一眼,平常温柔可人的妈妈们,现在换上了虎视耽耽的面孔,仿佛是北极那些专门捕捉海豹宝宝的猎人。她们手肘打直,手爪伸了出来,轻触着起跑线,眼神像是斗牛看到斗牛士般,充满杀气。

“预备……”

“对了,珍妮和我相处得很好。”碧安卡鸡婆地补了一句,“她真的……很有潜力!你做人家妈妈的,没能好好开发她的潜力,不觉得丢脸吗?但现在开始还不迟,而且她这年纪的女孩子,可塑性正强呢!”

砰!

如果碧安卡以为这样就会刺激到我,那她就大错特错了!心头的恨意加速了我的冲劲,我就像吸了毒似地使劲往前冲。我死命地跑,像是终点有免费的Jimmy Chooc牌女鞋等着我似的,而且是由一丝不挂的布莱德·彼特亲手颁发。

我左边跑道的女人像只鸵鸟似的,头和脖子一直伸,上半身和下半身明显不协调。其他妈妈跑步的时候,低着头紧盯地上,一副怕会跌倒的样子。我感觉自己超越了所有人,迎面袭来的风掴过我的脸,再弹向其他的选手。

赛跑选手越跑越往内圈跑道聚集,我往肩后一瞄,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队伍。碧安卡赶上来了,她一一超过其他的女人,把她们远抛在后。这一瞄耗去我几秒钟时间,我回过头来,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远方的终点线上,终点的白色带子是由学校秘书和一位音乐老师各拉一端。我感觉得到碧安卡就跑在我后方,近到我都听得到她的呼吸声。

终点越来越近,我好喘好喘,双腿像活塞似地不断运作。忽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双手一阵慌乱,跌了个狗吃屎,往旁边一弹,只差半公厘,女校长差点就被我劈个脑袋开花。然后,其他选手来不及刹车,被趴在地上的我绊倒,一群人就这样叠在草皮上,妈妈们身上的黑色紧身裤和各色浅色上衣,让我们这堆人看起来就像一团癫痫症发作的超大什锦糖!

“你这个智障加三级的白痴!”一个倒在地上的妈妈气得破口大骂,“妈的!你到底在干嘛?”

“有……有……人推……推我……”喘得要命,我需要新鲜空气。

“你应该被禁赛!脑残的贱人。”

“可是……可是……”我很想争辩,但还没出口,就被周遭不满的声浪淹没了。

就像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受,树荫下的光线越来越暗,变得有点阴森。诡谲的气氛笼罩着我,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妈,你还好吧?”

“还好,这种荼毒的话我听多了。”我边喘边说,“而且我的脚踝还常因这种怪动作脱臼。”

我摸到珍妮的小腿肚,紧抓牢,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她推我,你们都没看到吗?”我倒抽了一口气,“我快要赢了,结果碧安卡推我!”

“哦!妈,你不要这么输不起啦!”

洛伊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我这儿走来,碧安卡就在不远处,手里抓着一瓶庆祝胜利的香槟。

“大会真该颁个奖给没穿胸罩就跑来比赛的你才对,勇气奖之类的。你还好吗?”他问得可真勉强!

“她推我!那只母牛撞我!没人相信我吗?”

我不禁开始抱怨自己的名字,凯珊卓——希腊神话中预言不被采信的特洛伊公主,就连她预知了木马屠城的惨剧,也没人相信她。难道这名字被诅咒了?

“妈,”珍妮比了个嘘的动作,阻止我说下去,“好了啦!你今天出的糗还不够吗?”

“你要不要……呃……和我们一起庆祝?碧安卡有准备野餐的东西。”洛伊问,看不出有啥诚意。

她当然是有备而来啊!“不用,我……我还要回去上班。”

日正当中,休闲大楼的影子往后退成了一条细线。在冲回科博馆之前,我一跛一跛地走向休闲大楼,独自舔舐我受伤的心灵。

我怎么会这么凄惨?我好想哭,但还是得振作起来。

仔细想想,我没因为那些鸟事而吓得尿裤子,所以,这样也算是成功了。

诚如我先前所说,规画是行动前最关键的一部分。每件事都已按照原定计划进行,所以我现在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回到科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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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之前计划中所没预料到的,一来是扭伤脚踝;二来是遇到“发现有人在铁轨上”——这是伦敦交通局的术语,讲白一点,就是有人卧轨自杀;还有第三,我手机没电了!

好不容易撑到地铁站,比我预计的时间晚到,车子已经快开了,我使劲猛冲才挤进车厢,与整车的人面无表情地共度接下来的十分钟车程。

伦敦的地铁里没有空调,我的t恤已因为赛跑和赶路而湿透,棉质布料紧贴着我的肌肤。听到到站广播后下车,我步履蹒跚地走出地铁站,想说搭计程车好了,偏偏看不到半辆车,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坐上公车。

北伦敦不愧是座标准的都市丛林,回程路上的车流量之大,公车有如老牛似地缓慢行进着。我捞起手机想打电话给同事露西,但果然和我猜的一样,手机没电了。因为前一晚跑去洛伊的诊所过夜,根本没机会充电。

我努力安慰自己,这就是住在伦敦必定会经历到的大冒险。话是这么说,不过未免也太惊险激刺了一点!我开始向上帝祷告,如果祂能助我顺利回到科博馆的话,我一定会尽全力多做善事!

公车好不容易开到了贝克街,我跳下车,不得已只好又拐进地铁站,转两班车就可以到科博馆了。我等了又等,望穿秋水,地铁还是不来,只听见一次又一次的误点通知,我开始考虑是不是要转行了,改行做阉割的或是当体香剂产品嗅测员(要闻体香剂试用者的腋下)都比现在好得多。

到了南肯辛顿站下车,我一路跳回科博馆去。就在我瘸进大厅时,完全看不到我们班学生的踪迹。我一步步拖着脚走,痛楚中弥漫着汗水的酸臭味。

我发了疯似地吼着我同事的名字:“露西?露西!”我的t恤早在赛跑跌倒时扯破了,身上沾满泥土和草层,加上披头散发,痛得以单脚跳原地打转,没穿胸罩的咪咪也跟着上下弹跳,这副怪样已引起警卫人员的高度关注。

我冲上前去询问北玫瑰丘小学是否已经离开?结果他们不是叫我到后面排队慢慢等,就是叫我去死!我拖着又痛又肿的脚,搞到快要心脏病发作,还错过返校专车整整四十五分钟。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说不定直接下地狱还比较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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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花了四十英镑搭计程车回玫瑰丘,趁路上塞车的时候,我顺便想了想等一下怎么讲才好。我看干脆说我精神有问题,不适合担任教职,恳请同意支付退休金,让我提前退休好了。为了提升这理由的“真实感”,说不定可以考虑在我教员休息室的位子上搭一个小蚊帐,然后在里面演奏邦加鼓。

要面对现实了,启动生存游戏的野战模式。要潜入学校,唯一的方法就是背贴着墙、蹑手蹑脚地摸进去,还要躲过监视器的镜头,以突击部队匍匐前进之姿,爬过史镐办公室的窗下。

下午三点,我的掩护行动成功通过一楼,眼看终点就在眼前,我从露西班上的窗户看到她在哄我的学生,当然,也包括她自己的学生。她用的不是传统的写黑板式教学法,我隐约听到她小小声地说,因为她帮我挡得好,所以我欠她一杯啤酒之类的。

松了一大口气,我真的快累瘫了,还得潜回我的教室去拿回签到簿才行,但是,突如其来的惊吓,吓得我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我被“那女人”盯上了!

“请问一下,您……到哪儿去啦?”帕笛妲·潘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挡住我的去路,简直比五角大厦的紧急应变小组还机灵,不过就是她的手段高明了点。

“你知道在校外教学的时候,把整班学生丢下,会受到什么处置吗?”帕笛妲讲话的时候,她那两片涂了漆似的薄唇,在我看来就像两只蠕动的粉红毛毛虫。“我看,等着被开除吧你!”

英格兰境内有数不清的非法移民,说不定身上还带有炭疽病,他们都能苟且偷生,国家安全单位可有把他们揪出来吗?没有。然而迟了一个半小时回到学校的我,却倒霉地被帕笛妲堵上了,真是怪!她怎么没被请到伦敦警察厅的反恐单位服务?

我把身后的门关上,打算跪下来求她。“听好,这是突发状况,孩子们都平安无事。校外教学的家长与学生人数比通常是一比十,对吧?好,因为这次多出几个家长志愿协助,所以我确定人数比是一比六,而且露西也在。我是家里有急事,细节我不便多说,反正,事情一切顺利就好了。”

“不是这样吧!”她以一副维多利亚时期女家教的姿态说道。

“帕笛妲,算我求你,不要跟史镐说。只要你不说,这学年看守游戏场的工作由我来帮你做。”我跪得实在很不舒服,但还是忍下来。“你行行好吧!看在同事一场,有点姐妹爱好吗?”我一直拜托她,可是,帕笛妲的心真够狠、够毒!

“公事优先,友情再说。”她不怀好意地刁难我,从她铿锵有力的语调听得出来,我怎么求都没用。

下午四点,放学时分,孩子们从教室一涌而出。我在中庭遇到史镐,他脸部表情僵硬,嘴巴似便意来袭的直肠般收缩挤压。

“到我办公室!”他命令道。

我拖着受伤的脚迈向最后的判决。如果跟他说,别的学校去校外教学,有发生过比我这次更严重的事,这样会不会好一点?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带她六年级的女学生去新森林国家公园露营,还去采磨菇,偏偏她们采到的是毒菇,结果因中毒产生幻觉,全班送加护病房观察一天……

从近距离就看得出史镐眼中的火焰,我改变了主意。我眼观八方,想找个武器来自卫,超想知道是否能把他的雷射印表机设定成“电击模式”?校长大人的情绪指数已经从“很不爽”狂升到“撒旦魔王”了!这天天气本来不错的,但他怒气一来,旋即狂风暴雨。

“你竟敢丢下班上的学生!?”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开始大发发飙威力直逼美国的卡崔娜飓风,差别只在把狂风暴雨换成骂声轰顶罢了。

他脖子上爆出了一条条青筋,怒不可遏地吼着,之所以气到快脑中风的原因,就是我违反了健康安全规则。任何疏忽都代表着风险,危险一旦发生,很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我不负责、不应该、不成熟……要不是受限于学校规定,他当下就可以叫我滚蛋!

没错,老师要被记三次警告才能予以革职,但这件事实在非同小可,他打算在董事会上提出来,看是不是能马上把我开除。

我应该站出来为自己辩护才对,但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之前怎会天真地以为逃得过这一切?如果我要帮自己写篇自传,内容重点就是——好好看看你这自欺欺人的人生,你这个超级大白痴!

由他去骂吧!我双眼盯着他背后那面墙,墙面是老套的米黄色。我发现自己竟开始回想,在他莫名其妙升上校长之前,最擅长的是哪个科目?是胆小怕事?还是盘问技巧?我离开学校前,为聊表心意,应该会送他一个牌区,好让他挂在办公室外面——在这里上班,劝你不要那么仇视女性又孤癖,这是为你好!

史镐目送我离开之后,想必他就继续把玩他收集的枪了。

咚的一声,我把头抵着墙壁。学校的事,还有一堆杂七杂八的事,瞬间全飞到外太空去了,比起我的不幸,那些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失去我老公的心,还当众丢了我女儿脸,这等于是硬生生把她推进碧安卡险恶的怀抱里。我突然有种感觉,仿佛眼看隧道彼端发出了列车将至的灯光,而我却被绑死在铁轨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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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三部 第十九章 机会来了,赐你一死

“别闹了!他和你们的谘商师上床?他们在哪里做爱?在她家沙发上?大战五十五分钟后,她该不会说‘谘询时间到此为止’吧?”

“不好笑!洁思。我跟你说,如果事情变得更……更糟的话,我一定会请你不……不要再帮……我了。”我低声啜泣。

放学后,我胡乱塞了一点钱给杰米和珍妮,把他们放在麦当劳。我不禁咒骂自己真是个坏母亲,罪恶感在心里拉扯,隐隐作痛。

我想到杰米出生那天,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还特别请医生记得在剖腹产后把我叫醒,那时他才……哦,才七磅重而已!但罪恶感还是没能阻止我把他们丢到速食店吃垃圾食物,然后不顾一切地奔向洁思家。

我到她家的时候,她正带着另一个房地产监价人员参观房子。显然史督仔又找人来帮房子做产险监价了,最近,常有房地产仲介开着黑色大车在她家进进出出。

“喏,”洁思对我说,“这杯喝完,我马上把这家伙打发走。”她把手中的琴汤尼烈酒往餐桌上砰地放下,把刚烤好的面包从烤箱里拖出来,再倏地转身面向穿着体面俐落、一脸精明狡诈的房仲业务。

“好,在你滚蛋之前,”她不客气地对他说,“废话少说,你估一下这房子值多少钱。”

“哦,这个简单,少说值个三百万英镑,绝不唬弄。这房子可是上等的极品,英国乔治王风格般的杰作,顶级的厨房配备、豪华的旋转楼梯,还有私人地下室泳池、独特的挑高镶木边图书室,简直美仑美奂!”他出神地盯着水晶玻璃瓶、一叠整齐的克莉丝缇商品目录和擦得光亮的钢琴,嘴里说着媲美房地产文宣的赞叹之词。

这栋房子的一切,可都是出自洁思的巧思与爱心哪!

“这笔生意你铁定可抽到不少佣金吧!假如我要卖掉的话……”洁思轻松地说,一边打开大门,暗示着要他快点走人,“你可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这位姜黄色头发的业务员突然用力把他的公事包合上,“夫人,我不过赚个九牛一毛罢了,这房子归银行所有。”

洁思顿时僵直得有如一根惊叹号似的。“你说什么!?”

“我是说,房子已‘完完全全’抵押给银行了,亲爱的。”

“你搞错了吧!我们十年前就缴清房贷了!”

“是这样没错。但你们缴清后没几年又拿出来抵押借款,最近又抵押了一次。”

洁思紧张地吼道:“不可能!不是我们!”

“不然你以为是谁花钱请我来这里监价的?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她尾随着他一路穿越走廊。

我快步走向洁思身边,她紧掐着我的臂膀,好似溺水似的无助。在她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时,史督仔正从地下室的游泳池上来,走进厨房。此时的他,看来像个职业网球选手般干净清爽。

“哦!瞧瞧是谁来了。可不是所有受害者中,最可歌可泣的那位英雄?”洁思回过头往走廊走去,语气净是藏不住的嘲讽挖苦。

我不自觉地闪进客厅去,想避开他们的视线。

“我才刚和那个帮房子监价的家伙聊过而已,聊的事情可有趣了!他跟我说你拿我们的房子去贷款,是真的吗?”

“没错,事实就是如此。”他答得可冷静了。“我的新研究需要更多资金……我手边有一支抗老精华液的研究团队,比胶原蛋白还有效,所以才需要投入更多资金。而且,研发所花的时间,也比我原本预期的多,现在已经在非洲进行试用研究,但目前仍有很多并发症和副作用……”

“你把你那些最穷最可怜的病人当成实验的白老鼠?”

“有何不可?我为他们做的够多了,现在总该换他们为我做点什么吧!”

“我以为对你来说,帮助弱者所得到的敬重,比财富来得重要。”

“当然!我已经有了名,现在我要的是利。但总是要先投资,才能获利嘛!所以我才会把房子再拿去贷款。”

他的话深深打击着她,我看着洁思双腿无力,一阵踉跄,连站稳都有些困难。

“你做这件事竟然没先和我商量?你把我当什么了?三岁小孩吗?等等,这间房子是登记我们两个的名字,头期款都是我付的,你那时还只是个小医生咧!”

“还记得我赶去机场之前,叫你签的那些文件吗?那些都是保单,以免临时发生什么状况,还可保障我的权益。”

洁思弯着腰,整个人蜷缩得更厉害,好似被狠狠打了一拳。“这是我的家!你不管你的家庭、不管你的儿子了吗?”

“让他在艰困一点的环境生长,对他有好无坏,我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以前都没人让我靠呢!”

“有!你有!你有我!我!陪你撑过好几年的我!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病态!没天理!”

史督仔还不晓得我人在屋子里,我很想赶快掰个好理由开溜,像是“哦,亲爱的,我觉得我好像快生了”之类的。

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洁思连忙抓起话筒,“你给我听好,”她对着电话那头大吼,“他口袋空空,要去喝西北风了,你好去钓别的凯子上床。”

“电话给我。”史督仔命令着,他一把抢过话筒,口气很冷,一如他平时的轻率无礼,音调中不带一丝温暖,只剩焦躁与愤怒。

洁思锐利的眼神紧盯着他不放。我发觉,大卫·史督兰这个男人就像医生的草写字一般,艰深莫测,但洁思已把他给看透了。

“怎么?是那个教普拉丝的‘前’病人打来的,对吧?别告诉我,她是因为暗恋你,所以才跟踪你!”洁思神经质地笑了出来,笑声很是刺耳,“所以是她自己送上门的罗?”

刹那间,史督仔的神情有些起疑,“你怎么知道玛丽安的事?”

“哦!我不知道啊!是她的阴唇印在你脸上,才露出蛛丝马迹。钱都花到她那儿去了,对吧?买钻石坠饰、梅菲尔高级住宅区的公寓。钱并不全投资在你的抗老研究上面,我说的没错吧?”

亲眼见证失败婚姻的垂死挣扎,这种感觉真差!他们就像两尾离水垂死的鱼。我坐在他们两个视线之外的一张古董椅上,精雕细琢的细长椅脚好像随时都会动起来跑出去——那正是我当下最希望发生的事!

“她恐吓我,如果不顺着她,她就要向英国医学总会揭发人体实验的事,”史督仔叹了口气,“我如果被判两年的监管令是还好啦!但是……”

“什么?你不是开玩笑吧?她想趁机敲你一笔?”

“是啊!感谢你鸡婆,跟她说我和别的女人有染,气到她抓狂,现在可好了,她恐吓说要告死我!”

“你不是外科医生吗?再棘手的事,来个‘妙手回春’不就得了?”洁思冷讽道。

“要是被撤销医师资格就什么都免谈了!没有事业,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洁思紧握双拳,“那没了房子,我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你这个混帐东西!古希腊名医希波克拉底不是说了,医生的首要使命就是不能残害生命吗?你不够格当医生!应该要吊销你的医师执照!和病患发生关系根本是太超过了,没有医生不晓得这种丑闻等同职业生涯的致命伤!”

“那又不是我的错!女病患本来就很容易爱上她们的医生,佛洛伊德说这叫移情作用,是她们自己行为不检点……”

行为不检点?我忍不住想到自己。是啊!要说有什么不该的话,不如去指责那些明知“绝对不要卷人中东战争”,却执意去淌浑水的人!

“一开始是感觉很刺激没错,玛丽安是很有内涵的人,和她谈天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史督仔说,完全不晓得他这么做,另一半听在耳里无疑是种折磨!“后来她越陷越深,开始在我公事包里放一些情诗什么的,又在我车上贴写满爱语的小纸条,我要去哪里,她都查得清清楚楚,我看,应该是我告她骚扰才对!反正,一发现我还有其他女人,她就开始变得神经兮兮、疑神疑鬼,我走到哪,她就跟到哪。这女人病了,总得有人救她,她要的是什么?追求新的性刺激是天下男人都抗拒不了的本性,命运安排了我们……”

“安排?你以为你是啥?录放影机吗?我还设定咧!”

“这是一种自然界的循环……”

“大卫,只有洗衣机才会循环。”

“那当然。总之我和她分手了,但那时事情早就一发不可收拾。”他狡黠的双眼谨惯地扫视着房间,“她去律师那里,说她是因为忧郁症才找我看诊,还说我趁人之危,说什么我和她偷情的事,让她的病情更加恶化。到时如果她出庭作证,一定会说是我利用她身心受创的弱点占她便宜!”

“她有什么证据?”洁思态度强势,却脸色苍白。

“这个嘛……就是我传给她的简讯,我怕她有留下来,你也知道,事情最糟就是那样。她还威胁我,说要把我带她去纽约和巴黎的性爱酒吧,叫她和陌生男人做爱给我看的事,全爆料给《世界新闻报》。”

洁思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这一切的事发经过,我扮演的是最佳花瓶角色。其实,我好几次都想偷偷往大门方向溜去,但每移出一步,我腿就软了。

“大卫,想玩安全的性?可以啊!那就操你自己吧!”她嚅嚅地说。

“你根本不晓得我把自己看得有多卑贱,我应得的又是多么的少!”史督仔替自己抱不平,“难道我就没付出自己去帮助别人吗?”

“你是有啊!世界上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愿意去处理问题、挑战违背公平正义的事……以上引自我帮你写好的墓志铭,因为我就要杀了你。在你把房子拿去做要命的二次抵押之前,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她恐吓你的事?”

“这样会违反医生和病患之间的保密原则。”他促狭地说道,拿来一条洁思刚烤好的面包,帮自己切了片厚片。

“现在你又良心发现了是吗?你的狗屁良心还真有用啊!我当初不顾一切嫁给你,你就这样夺走了我的一切……大卫,我决定做一件我早就想做的事——我要和你离婚!”

“我不接受离婚或丑闻什么的,真要离婚的话,孩子的监护权归我。”从我躲着的地方,我看到他悠战地往厚片上抹上一层厚厚的手工果酱。“而且你也拿不到赡养费!你能想像自己沦落到睡在伦敦街头的窘境吗?这样有比较好吗?”

洁思放声大笑,“你休想拿到监护权!有谁会相信你是个好爸爸?你根本连自己有个儿子都不晓得,只约略知道这屋子里住了个比你矮一点的人罢了!”

“话是这样没错,但我这样的父亲总比你这人尽可夫的母亲来得好吧!”他将游泳用的大浴巾重新扎好,从我这个角度,恰好把他那不要脸的男性胴体给尽收眼底。

“你才是人尽可妇!剧女演员、联合国亲善大使、那个好莱坞贱货、电视台女主播、女按摩师、你的研究员,还有……”

“啊!你有什么证据吗?我手上可是握有你的奥林匹克房事全记录呢!其中还包括你最近的小白脸前科犯。他是什么前科?杀人犯是吧?哦,法官最喜欢这种证词啦!”他咬了一大口抹酱面包,津津有味地嚼着。

“从你不再黏着我索爱,我就猜到你外面大概有了男人,然后就开始跟踪你。”他抹了抹那张贱嘴边的面包层,“当然还少不了几张精彩照片,尤其那小白脸手机里几张用香槟酒瓶取悦你的淫照,最是了得!他手机不见了对吧?最好笑的是香槟酒瓶里倒出来的东西,讲白一点,根本连葡萄酒都称不上!老天,我看那根本就不是法国出产的吧!”他不留情地下了结论,边说,边舔着手指上沾着的果酱。

洁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丈夫。如果我的眼睛像迪士尼动画里的超级英雄那样,可以发出致命的幅射光,我一定会把目标瞄准他,让他当场人间蒸发!

“大卫,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你说你愿意为我而死吗?很好,我想现在是你履行承诺的时候了!”说罢,洁思发狂地哭喊,整个往他身上扑去,摆明豁出去了。

他来不及推开她,胸前留下她双手狠狠耙过的两道抓痕。

“你永远休想拿到监护权!”洁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帮你们打扫家里、餐餐亲自煮给你们吃,而你连乔许的生日是哪天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不敢去向《世界新闻报》爆料?”

史督仔面露邪恶的笑容,抹去脸颊上微微渗出的血。“社会的舆论、破碎的家庭、报纸的无情报导……你就是不忍心让乔许承受这些。”

史督仔轻松地开了罐啤酒,傲慢地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妻子,她越痛苦,他越得意。他身上的人道救援医师形象已经太多,史督兰医生似乎是有……唉……有着像电影里唐·柯里昂那般的爱心和同情心才对。

“乔许已经十七岁了,你应该很清楚,他有权利决定他想跟谁住。”洁思说,“他一定会想和我住。”

“要是我跟他说,他老妈是个荡妇,那就很难说了。如果他不想跟我,我很有可能会在法庭上公开手上的证据,包括照片和全部的东西。”

这男人还真是冷血,好像完全不关他的事。他的良心已经被狗啃走了!

洁思往后跌靠在厨房流理台上,她操起手边一把六寸的面包刀,就要向他扑过去。我看在眼里,全身吓得直打颤。但他及时抓住她的手,使劲地掐,刀子当啷一声掉到地上,仅微微擦伤了他的手臂。

“你有没有想过,我要对付你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别忘了我是个医生,我可以不着痕迹地做掉一个人,然后没有人会发现……这点子还不错,看来,我得提高你的寿险保额了!”

史督仔放声大笑,往走廊走去,大门砰一声撞到墙上,发出巨大声响。积架发动,车轮发出哀怨的嘶嘶声,最后消失在苟延残喘的呜鸣声中。

追出去的洁思跌坐在车道上,心力交瘁,为丈夫的所作所为放声痛哭,对自己的失控深恶痛绝。

“谁想得到,像我这样端庄优雅的中产阶级妈妈,也会走到这个地步?”她埋进我肩头泣诉。

我发现自己是站在洁思这边的。史督仔最好死于千刀万刚,被折磨至死而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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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中的父亲一角,由意大利西西里只身流浪到美国,辛苦奋斗,成为黑道大亨。唐·柯里昂虽在黑道叱吒风云,但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富慈悲心,常帮助弱小,之所以涉入黑道,乃为了在险恶的社会中,挣个有尊严的生存空间。</a>

第三部 第二十章 恼羞成怒的女人

人一生中,有两件事是逃不过的,一个是死亡,另一个就是老公跟比自己年轻的美眉跑了。我在用微波炉帮孩子们热一些勉强能吃的东西时,脑子里所想的就是这些事。

这些微波食物里,还添加了我深深的罪恶感,因为我又要用这些东西打发他们,自己出门去了!我临时找了个保母(如果超市里有卖随开即用的保母罐头就好了),再跑到现代画廊的慈善晚会找汉娜,跟她说有一件比晚会还紧急的事,请她务必要出来一下。

前往洁思家的路上,我向汉娜报告了最新消息——其实史督仔摆出来的阔气都是假象!

终于到了洁思家所在的汉普区,心情真是沉重。我们以两人装甲部队之姿挺进她家大门,看着洁思身穿围裙、秀发扎了起来、手上沾着面粉地迎接我们,她脸上虽然堆满了笑容,但仍掩不住双眼哭肿的事实。

此外,她手上还拿着一枝针筒!

“洁思,你拿这针筒干嘛?”汉娜半哄半骗地说,从她反应过度的不自然举动看来,她蛮不安的。

“哦,因为有人的老命不保了。”洁思漫不经心地胡乱挥舞着针筒,“我老公说他要杀了我,凯西可以作证。先下手为强,这是我的新座右铭,我要趁我们家大医师做掉我之前,先干掉他——让他心脏病发作猝死,就这么简单!”

“洁思,亲爱的,把针筒给我,乖。”我好言好语地劝诱,好像在哄小孩似的,“你知道史督仔是和你开玩笑的。”

一阵你抢我夺之后,针头喷出了不明液体,一滴滴的黄色液体渗了出来,滴落在脚下的石阶上。

“这是猪油啦!从现在开始,我要在我老公的食物里,注入足以导致心脏病发作的猪油!大卫一向很欣赏我的厨艺,或许那是他还留在我身边的主要原因吧!呀!我正在帮他煮晚餐呢!”

我跟着她走进厨房,她反复地将针筒注满猪油,再一古脑儿地全注入烤盘上那肥美光滑的无毛鸡里。

“可是这只鸡还没完全解冻耶!”我提醒着,顺手在皱巴巴的鸡肉上刮出一层层的薄冰。

“哦,我知道。其实,我之前已经把这鸡煮得半熟,再拿去冷冻过了,现在再把它拿出来煮。这是新做法,叫作‘沙门氏烤鸡’。”

“沙门氏杆菌可是会死人的耶!”

“没错……我就是要那样。”

“洁思,你是念教会学校的,修女会怎么说?”汉娜不忘告诫一番,她真的很害怕。

“不怕你笑我,我十五岁开始就不信宗教了。但是凯西,你今天下午离开之后,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美好的下半辈子要过,那就是老公死后的人生!”洁思说罢便翩然起舞,裙摆随着转圈而飘了起来。“我们得来想想,招募新男友的广告要怎么写?欢迎乐观、可靠、不爱强出头,还有能在我们上班的时候,帮忙煮饭和打扫的男人踊跃报名。”

汉娜的脸色简直像吸到柠檬汁般的扭曲。“人生中还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你能不能坐下来,我来倒杯好酒让你喝?”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脸上闪过一丝同情。

“大卫·史督兰医生的好心都是装出来的!他常跑非洲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把难民当成研发抗老产品的白老鼠,他还因此把我们的房子拿去抵押。显然他最近这五年来老是不见人影,就是还不起钱,又欠了一屁股债,房子才会被银行查封,而且他还被人家恐吓。凯西都没告诉你吗?”洁思美以涂了粉红亮泽指甲油的手指拍开面前的头发,脸上沾到了面粉。

“我现在懂席薇雅·普拉丝是什么了!我真的懂了!婚姻本身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还有可能会致命!猪油啊猪油……”她继续吸满针筒,再把猪油注入那半熟的鸡体内。“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摆脱他?我是说,男人老拿拳头猛槌自己的肚子,来宣告他们有多强,却很少有人敢拿十寸的餐刀来证明。要是我杀了他,再制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这样就可以拿到他的保险金了,反正他也是对我打这种主意。如此一来,我就和大部分的太太一样,手头多了一、两百万,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尤其我现在又无……”

她顿了一下,“无家可归”这几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我是说,我现在缺房子住。”

我惶恐地看着汉娜。洁思本来就不是险恶狡诈的人,她对史督仔所做的事,刚开始也许只会被当成一场意外,但终将难逃法医高深的法眼。到时就会被看穿,他会心脏病发而死,完全是他老婆一手操弄的!

“汉娜,你知道他要什么吗?凯西有跟你说吗?他要乔许的监护权!”

“什么?我还以为他巴不得把监护权丢出去咧!”汉娜帮自己在餐厅靠墙的长沙发上找了个位子坐下,将身上那件塔夫绸制的晚礼服拢好。

“真是太可笑了!”我感到有点可悲,“我的意思是,他们父子俩是有血缘关系没错,但最多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要是他拿到监护权,你们看着好了,他就不用付我一毛赡养费了!”

“但乔许也快成年了吧!”

“还没毕业前都不算。他会接着上大学,还会和我一起住在家里,偏偏我那个疯子老公压根不想付半毛钱!”

“撇开那些事不说,他们分开也好。”我鸡婆地向汉娜说道,口气很是讽刺,“他们夫妻耍起狠来,一个是半斤,一个是八两!”

“看看我今天发现了什么。”洁思塞了张从报纸撕下来的剪报给我,“凶案现场清洁服务公司的电话,毁尸灭迹什么的全包到好,我只需要把他肢解后,塞进食物处理机,接下来就好办了。这可是现代主妇必备的小秘诀呢!就叫‘杀夫妙法101——你的家事好帮手’。”

“停止你的疯言疯语!”汉娜喝道,“好好坐下来谈点实际的东西可以吗?”她拍了拍身旁沙发上的空位,“你有没有认识的会计师?有没有他家里的电话?”

“才不是疯言疯语!现实就是这样,老公只有两天能带给你快乐,一天是你嫁给他的那天,一天是你埋了他的那天!”洁思咯咯地笑了出来,模样不输莎剧《马克白》里的巫婆。

“史督仔不会拿到乔许的监护权的。”我一只手搭在洁心的肩膀上,试图让她安心些,“在风雨中坚强向来是母亲的角色啊!”

“儿子都需要妈妈的。”汉娜也搭着洁思的另一边肩膀,“你一定要为了儿子振作起来,亲爱的。”

我突然想到抢人精碧安卡是怎样讨好我的孩子,介入他们的生活,一思及此,肌肤顿时变得如纸张般脆弱,两三下就被碧安卡的狐言媚语焚烧殆尽,愠怒得双颊发烫。

“乔许的朋友、梦想、恐惧和希望,我清楚得很。还有他在想什么、他的感受、他的恶作剧,我都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活?儿子刚换下的牛仔裤还等着我去洗,他每天早上出门前都会抱我一下,我闻得到他的发香。我要求得是否太多?”

“亲爱的,不会,”我安慰着她,亲了她额头一下,“不会的。”

“洁思,认真想一下会计师的电话、银行帐户的资料。你有没有请律师?”汉娜很坚持,她坐了下来,纸笔都准备好了,“要是他没请征信社跟踪你就好了,哝,还有照片!我早警告过你,搞婚外情和史督仔杠上是没用的吧!但是你有听我的话吗?没有!”

洁思往后方的水槽一靠,仰着头,双眼却透着狂躁不安的讯息,向下睨着汉娜。“你该不是想说,我和大卫早该去做婚姻谘商了吧?哦!那方法对凯西还真是有效,不是吗?她老公现在已经和谘商师同居了——真是托你的福!”

这倒是真的,谘商做完了,洛伊也跑了。因为碧安卡一句话,他就脸皮也不要似地随她去了,跑得比什么都快,我的眼泪只能往肚里吞。

汉娜被她惹毛了,“很抱歉,不过你才是破坏凯西婚姻的元凶!人家本来好好的,婚姻也很幸福,都是你鸡婆害的,洁思美。”

这也是真的,在洁思的耸恿之下,我就像特技表演的女特技师似的,奋不顾身地以身试法,冒险挑战感情世界的极限,然后怎么着?事实证明我错了!我的下唇开始颤抖。

“我没有干涉她。”洁思以尖锐的指甲戳着汉娜的胸口,力道不大,却激得汉娜站起来。她拖着晚礼服走上前,裙摆因走动发出了摩擦声,“我只有点出她是吃亏的一方,其他就是凯西自己的事了,我只不过是帮了她‘认清自己’这点小忙而已。”洁思说罢又开始胡乱地转着圈圈。

被我从慈善晚会拖出来的汉娜,粗鲁地往嘴里丢了几颗坚果猛嚼。“洁思,你的问题在于,表面上你是恨透了地球上所有的男人,其实你心里只对某些男人反感。”

“我就是这样啊!你看洛伊是怎样对凯西的,男人的本性就是说谎成性,双面的卑鄙小人!”

“凯珊卓,你认同这种幼稚的说法吗?”汉娜高傲地问我。

我深呼吸一口气,绞尽脑汁想着两全其美的答案,好压住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嘿,我想到珍妮养了只又脏又笨的老鼠,取了和她老爸一样的名字。它整天躲在笼子里的老鼠塔里,只有吃饭和交配的时候才会下来。有一天,我老公有个当巡诊兽医的朋友来访,我要他帮洛伊结扎,等他意会到我说的洛伊不是指我老公,我才带他去把那只小公鼠给阉了。”

“看吧!全天下老公最需要的就是‘阉割’!也许我们可以把他们的威而刚偷换成雌激素?要不然,撒一点在他们的玉米片上也可以!还是……我知道了!”洁思围裙的绑带,随着她在厨房里狂转圈圈而松开,“我可以叫比利做掉他呀!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再怎么说,我男朋友可是个杀人犯哩!他也可以干掉你们的老公——那些口是心非的骗子、人渣!”

汉娜以手指敲着桌面,“并非所有的老公都不老实,巴斯葛对我就很死忠,他支持我发展事业,我们非常非常幸福。”

洁思跳呀跳的,突然旋了过来,“他现在还是吗?”她的语调充满危险,似乎某个开关被打开了。“汉娜,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真令我作呕,我看了很烦!全天下的老公都有不可告人的事,包括你老公!”

汉娜的前额爆出了愤怒的青筋,她再次猛拍了下桌面,“这就是你在妇女编织茶会发表的最新话题,对吧?大家一边嚼舌根,一边做编织,先发发牢骚,然后说尽每个认识的男人的坏话。洁思,你不幸福,我替你难过,但我真的很幸福,为什么你偏要破坏你好朋友的幸福?难道我们就得和你一样不幸吗?”

洁思扬起眉毛,一副宣战的姿态,“我才不是那种到处破坏朋友生活的人,不然我早就把你老公外面的秘密告诉你了!”

“什么外面的秘密?”汉娜盯着洁思,一脸呆滞。

“咳……先不谈这个。我劝你赶快打电话叫巡诊兽医来,因为你手上有一只好大的老鼠!”我慌张地用牙齿扯掉指甲边边的肉刺,讨厌被吓到的感觉。

我真的被吓到了!反正就是快被吓死了,再被吓一次我可能就死掉了!看来这场谈话是没完没了了……

“你凭什么说巴斯葛没有你不行?”洁思继续甜甜地说道,“你想想看,你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哪里?你的大理石按摩浴缸?还是你的宾士敞篷车?”

汉娜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又来了!我该开始担心了,是吧?”

“好,你也知道人家怎么说的,蠢妇总有财!巴斯葛就是要找一个倒贴他的女人。你所深爱、崇拜、赞不绝口的那个男人,其实还有另一面。这么说对你很抱歉,但是……”

虽然汉娜努力装作不在意,但她的声调拉得又高又细。“你已经疯到极点了,你知道吗?”

“大卫从他们两个还在念书的时候,就是他的医生了,还帮他开了一些有的没的处方笺。他常在家里帮老朋友和家人看诊,而那些可怜的人、那些病急乱投医的人都会把痛苦什么的,一古脑地说出来。

“嘿,你也知道我已经偷观察史督仔好一阵子了,所以,我上个礼拜还翻过他存放病历资料的档案柜,那个柜子被他上了锁,然后,我看到你老公全部的机密资料。巴斯葛是因为一件很私密的事情,才私底下找大卫的。这件事就是……汉娜,他……呃……他和一个艺术学校的学生另筑爱巢。她……”

在说出最后爆点之前,洁思犹豫了一下,“她……不对,是‘他们’生了个儿子!”

汉娜先是松了一口气,再不层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要说,他染上了赌博之类的恶习呢!巴斯葛讨厌小孩!他最常取笑那些当爸爸的,逛着森斯伯理超市,脖子上绑着一条‘以养儿育女为己任’的隐形狗链。这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不是他不想生小孩,是他不想和你生小孩!汉娜,这么说可能有点难听,不过这些年来,他不过把你当成会下金蛋的金鸡母而已。”

我呆呆地看着洁思,这女人显然是从史督仔的医生包里自己拿药乱吃了!

“你有什么证据?”汉娜咄咄逼人,但她噘起的嘴,却有如拉满的弓那般紧绷。

洁思随即踩着缎制的居家拖鞋,用力地往走廊走去,然后步上楼梯,我和汉娜则紧跟在后。我们三个就像引燃的导火线,每走一步,就离引爆炸弹越近。

走到了房屋的夹层,那里是一间办公室,有小诊所的两倍大。远方的一角摆了张诊疗台,光洁如新的墙壁是护士服的颜色。里头很多药物和绷带,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洁思从铜制小雕像的腿部内掏出一把钥匙,打开档案柜,献宝似地拉开柜内的抽屉。她往桌上丢了个纸制文件夹,一副那东西上有会传染的病毒似的。

汉娜像在水中行走似的,以极慢的速度凑近桌子。她步步为营,有如溜冰新手般戒慎恐惧。我心里也怕得很,无力地走到她旁边,跟着一起看资料的内容。

文件夹里确实是巴斯葛·史旺,还有一个叫韶娜·莎朋的二十六岁女子,以及五岁小男孩——迪伦·史旺的病历资料!

我的血液顿时何如驱动的柴油引擎。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自从洛伊背叛我之后,一切就不再平静!我眼前的地板似乎起了波浪。

汉娜脚步微跄,往桌方一靠,努力撑住自己。一开始她还说没什么,气氛充满伤痛,四周静谧得可怕。终于,她把资料全看完了,一行泪缓缓滑下脸庞,合上了韶娜的资料夹。

“她的体脂肪只有百分之三!”她说着,声音突然因啜泣转为哽咽。

我本来不想相信,但过往的片段刹时拼凑了起来,真相昭然若揭——巴斯葛放假时,和男性友人到国外旅游,像他说去意大利采高级的松露,却没带回半颗松露;说去俄罗斯搭直升机玩高山滑雪,但他压根不会滑雪;周末的时候,说要去伦敦西边的科兹窝田园区作画,也没见他带半幅油画回来。

他的画室位于萧尔迪奇区,而且一直不准汉娜去找他,那还是她买给他的耶!如今看来,事实摆在眼前,迪伦和韶娜就住在那儿。

“既然他和她有了孩子,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如果他最爱的不是我,为什么他不离开我?”

“嗯……我想想该怎么说才好呢?银行的联名帐户?法国的度假别墅?还是头等舱之旅?”洁思大言不惭地嚷嚷。

“洁思,够了!”我拜托她别再讲了。

“哦,不过,其他你该有的都有了,他外不外遇有那么重要吗?”洁思把几个月前刚抓到史督仔偷腥时汉娜对她所讲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不过就‘肉体出轨’而已嘛!当初你不是这样说的吗?你还说:‘这样你就活不下去了哦?’”

“洁思,好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汉娜麻木地问道。

“拜托!”洁思的声音软化不少,“你一定早就知道不对劲了。从你在买给他的吉普车里,发现真皮车顶上有高跟鞋鞋印那次,就该知道了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汉娜的嗓音听来粗哑而无力。

“我懂了。你就是工作时两眼睁得老大,在家里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吧?所以你宁可这样坐视不管?”

“对。”汉娜哀怨地说。

“要是坐视不管真的这么快活,那为何快乐的人没有变多?而且,就算我不告诉你,你总有一天会自己发现,到时你一定会气急败坏地大叫:‘为什么你该死的不早点告诉我?’我为这件事也挣扎一个礼拜了,我怎能明知这么重大的事情,却瞒着你呢?我是多么希望有人告诉我史督仔的事,这样我就不用浪费生命和他耗了。再说,说不定你早就知道,只是没告诉我罢了,不是吗?”洁思搬动着桌子,技巧有如专业搬家公司那般俐落。

“你是要我可怜你!”汉娜直言,“但你现在就和我老公外面的野女人没什么两样,你和别的女人的男人上床!”她紧抿着双唇,细薄得有如会割伤人的纸。接着,她的话有如锋利的剪刀般,狠狠地撂了出来:“你已经变成女人界的史督仔!你变得和你痛恨的男人一样可恨!”

洁思因这个指控而显得退却,“你只是把你的不满发泄在我身上罢了,因为你不敢面对自己愚昧的事实!巴斯葛的婚誓应该改成‘从今而后,你愿意为了她一半的收入,将这名女子的钱榨干,因而越来越富有吗?’而你他妈的也会说:‘我愿意!’”

“你已经毁了我的人生!”汉娜意志消沉地说,“你也毁了凯西,导致她和洛伊之间的嫌隙加深,就是你把她推入了现在的深渊。你是恶魔!”

而我也惊恐地看着洁思,“混乱、心碎、绝望……我特此声明,你的任务已经了结,洁思美。”

洁思想过来表达她的安慰之情,也说了些话,但被汉娜以严正的态度给挡了下来。

“你就像捕抓蝴蝶的人,以收集别人的情绪反应为乐。你就是把我们两个钉在板子上,看着我们垂死挣扎,把我们的痛苦建筑在你的快乐之上。可是你知道我刚刚想到什么吗?你好可怜,像只不惜扑火的飞蛾!”

在汉娜直言不讳的指责下,洁思的强悍气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哀戚。

“一直对我们洗脑,说什么小白脸可以疗伤,”汉娜嗤之以鼻地说,“看看你,为了让腿看起来修长一点,终日游走在整形恶梦的边缘;衣服穿那么紧,导致血液循环变差;除了床上之外,你无时无刻都在转换角度,就怕那些小男友看到你大腿后面的橘皮组织!”

我突然觉得洁思身上的脚链、棕红色刺青和橡胶手环看起来既倒足了胃口,又荒谬得可笑。

“还有一件你这个笨女人没想到的事,就是那些小白脸和你上床,是因为他们根本懒得打手枪!”

洁思像尾被激怒的眼镜蛇,一副准备干架的态势,往汉娜脸上袭去,然后汉娜再反击回去,简直像一场闹剧。接着,两个人有如不成熟的小女生,竟然开始互扯头发,直到洁思的水晶花瓶掉到地上破掉,她们的战争才停息。

我倒抽了一口气。那是洁思最宝贝的东西,是她妈妈过世前送给她的。眼看着粉红色的花瓣无情地静静散落在地毯上,洁思高张的气焰转为暗自饮泣。

但是,汉娜却像个怪兽似地放声怒吼,双膝跪地、捶胸顿足,崩溃地乱扯头发、撕裂塔夫绸礼服的裙摆。原本,她的一天仍如往常般平静地开始,但后来却若一艘没了方向舵的船,逐渐漂向不幸,终至沉没、消失。

好一曲精彩的三重唱哪!女人总爱幻想被爱的感觉……呃……好吧!我们是有被爱啦!但可不是指春梦里,和大腿健美的半裸亲男缠绵的那种。

洁思的老公害她一无所有。汉娜被她老公骗得很惨。

而我是被糟蹋得体无完肤。看来,婚誓真的要改改才行了!应该改成——

你可以仰慕你的丈夫、崇拜你的丈夫,但切记尽可能把所有财产登记到你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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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四部 第二十一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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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的不安已然升到最高点……呃……要说是“我们的”不安也可以啦!

看来汉娜、洁思和我都得参加“低自尊者支持团体”,但课程可能会被取消,因为才不会有讲师愿意浪费时间在我们这种婚姻惨败者身上。再说,这班的学员人数可能会很少,因为汉娜和洁思还在冷战中!

我心情真是荡到谷底,还把我和洛伊外出时共用的答录机语音留言,从“我们现在不在家”改成“我得了失心疯,不过还是请您留言”。

沮丧的时候,来个深呼吸还蛮有用的,但还是要看情形啦!我现在开始看获得布克奖肯定的书,如此一来,要是我读到某一本的时候突然死掉,至少,我看起来应该还会有点聪明相。

八月初,银行扣押了洁思美的房子。她因为太过害怕,不敢离婚,只好和史督仔在伦敦北郊的芬绮莱路上,租了间两房的小公寓落脚。而她最宝贝的乔许因为家里突来的剧变和窘迫,变得孤癖又自闭。从他身上,我看到什么叫《少年维特的烦恼》,洁思则觉得他一定认识了什么人,但他却绝口不提只字片语。

“除了搬出测谎器之外,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她对我吐露心中的万分着急。

因为她家厨房破旧不堪,所以也没能好好为他煮一顿饭。我邀她去买一点新的家具厨具之类的回来,“总有一些我们买得起的便宜好货吧?”

“哦,真是好主意啊!”洁思酸溜溜地说,“在儿子不甩我、老公被席薇雅·普拉丝专家恐吓勒索的时候,我需要的竟然是一口多余的炉子!”

至于汉娜,婚姻是确定走不下去了,不动产也在处理中。她二十年婚姻的终点,已摆在离婚专案律师事务所的档案夹里。一场仿若缓缓驾驭豪华邮轮的婚姻,至少她已开始改变航程路线了。而她老公——向来保证自己的精虫不可能在缺乏白纸黑字的情况下游进女人卵巢的那位先生,已经搬去和他孩子的妈同住了。

汉娜觉得自己很狼狈,惊觉原来自己的人生什么都不是,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被利用感情的海市蜃楼。她已经被逼到去改名字、跑到别的欧盟会员国躲了起来,而我真的很想和她一块去!

我和洛伊的婚姻只剩下一个问题,就是贷款和夹在我们之间的孩子。因为风声已走漏出去,女性友人无一不为我掏把同情的眼泪,但她们心里想的其实是:幸好婚变的人是我,不是她们。我觉得自己就像内面被翻出来的橡胶手套,隐私全摊在阳光底下。

洛伊已和碧安卡到希腊去度假了,她脑筋以乎已动到我们的存款上头,我现在一提到她,就联想到“银行帐户”,而那日益缩水的存款,就等同洛伊的“性爱存折”。

除了这些鸟事以外,一切都很好!非常好!再好不过了!

放暑假的那个月,我像个罹患战争倦怠症的军人,溜回娘家寻求蔽护去了。这是我长大成人以来,唯一一次偎在我老妈的怀里哭泣。我老是抱怨他们没在我小时候用力荼毒我,搞得现在没人让我痛骂,发泄一顿,不过以上当然是我和家中两老说着玩的。

我的小孩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因为我就要好好地“考验”他们一顿了。我跟孩子们说我已经和洛伊分开的时候,他们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以前骄纵冷酷的眼神顿时消失,反而像两个饱受惊吓的小婴儿。

已经满十二岁的珍妮难过得哭了起来,我小心地把她拉到我腿上坐下,当成明朝古董花瓶似地呵护着。我怎能这么草率地决定离婚?此时的我,好比一个故意挑逗性罪犯的女人,结果才赫然发现自己活该被性侵。

为了转移孩子们的注意力,我带他们去游乐园玩了N次,不是玩“疯狂转到吐”,就是玩“包你头晕到吐”的游乐设施,但这些还是没能振奋他们低落到极点的情绪。

我的婚姻风暴一定有传染病毒!因为夏末将近时节,我爸妈也大吵了一架。我妈一直说自己是电脑寡妇、工作室寡妇和高尔夫寡妇,她跟我爸说,他之所以那么爱他的电脑,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台电脑——很难搞懂,而且记忆体永远不够!

“你终于甩掉你老公了,真好!”有一次吃晚餐的时候,妈这样对我说。其实是故意说给我爸听的。“不用在床上装得一副‘他好性感哦’的样子,你应该大大松了一口气吧!”

偏偏我仍觉得洛伊很性感。洛伊是我的靠山、我的灯塔,我怀念他从前时有时无的温暖。每当电话响起,我就发了狂似地扑过去接,却没有一次是他打来的。

我从兽医诊所的常客和邻居那儿听说,诊所已不再收流浪动物,也不再对低收入户和老年人提供免费赠品谘询,现在只做纯种狗的配种。邻居说每次看到洛伊的时候,他手上都拿着一把贵宾狗专用的剃毛剪,这副德行根本不适合阳光型男。

洛伊以前所接受的严谨医学训练,现在全用来经营这间专为发情猫狗手淫的小工坊(这也算是“爱抚”的新定义)。其他的时间,他就花在“痛失宠物”的辅导谘商上面。失去心爱宠物的痛苦,和失去另一半不相上下——宣导小册上的洒狗血文宣,是碧安卡想出来的。

不行!这样不行!我一想到就超级抓狂!

九月初,我和孩子们回到伦敦,我们那位于基尔本的家看起来沉闷得不忍卒睹。其实,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努力让自己有在家的感觉,然后好不容易才认清自己真的待在家里的事实,该死!

就在我想到洛伊的时候,刚好他也良心发现,还知道回来带孩子们上中式餐馆吃饭,或带他们去看电影,这种感觉很像来探病的,纯粹的形式、诡谲的气氛。整个九月就这样过去,孩子们像图书馆的书一样,被借了出去,再还回来。

后来,我回到北玫瑰丘小学,也差不多是该准备迎接新学期的时候,灾难自此开始发出惊人的杀伤力。六个月以前,那时的我对婚姻感到厌倦,但现在,失去洛伊后的惊慌失措,让我顿失依靠。

没有他,我活得人不像人。我一度认为,他对碧安卡的迷恋迟早会过去,但到了十月,我却得面对孤独的残酷事实。每到夜深人静的时间更惨,四下无人,安静得可怕,过度静谧的嗡鸣声萦绕耳际,挥之不去。然后,我会坐在洛伊最爱的椅子上,仿佛这样就像感受他抱着我坐在他腿上。

我想他想得心好疼!我想念他爽朗的笑声,还有他粗旷的魅力,但我只能抱着他的衬衫,哭着入睡。我甚至开始怀念他养的小动物,像是养在浴缸里的南美洲食人鱼(当成宠物养)、放在烘碗柜里的孵卵器满满的都是蛇,还有客厅里走来走去的剑齿美洲驼。

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能让我感伤得泪水溃堤,就连看到他玩回力球所穿的护膝,或是不小心踩到他用过的薄荷牙线,在在都让我难以承受。最糟的一晚,就是我到他的公寓(位于他诊所后面)去拿回几本书,在地上看见他的一条牛仔裤,两只裤管的部分呈现七点半的角度,似乎他已经不要这件裤子了。

如同被锯齿刀划过的痛撕裂着我,时间的运转失控,两个小时之后,我才恍神地爬上我家门前的阶梯,走进家里,双手环抱自己,努力压抑流窜四肢百骸的痛楚。

我逼自己去睡,却恶梦不断。我害怕心中的所有念头,深怕一不小心就会被击垮。都是我的错吗?我一遍又一遍地扪心自问,手执玫瑰经念珠,每颗念珠因着我捱不过的难关,被顺数了无数次。苦涩的后悔如鬼魅潜伏在深不可探的潜意识中,惩罚着我。

我开始聆听曲调轻快、每首歌都有愉悦曲名的乡村音乐和西部音乐。没听歌的时候,就套上拖鞋、披上厚呢连帽大衣和宽松睡裤晃出去乱逛,再抓几瓶酒回家。

我下厨也开始以酒入菜——却忘了把食材放进去。烧酒入喉,让那灼热传遍全身,是唯一能平息心中混乱的方式。有时早上醒来还留着前一晚的宿醉,然后我就得忙着揪出脑中仅存的少数细胞,再用咖啡因让昏睡的脑细胞保持清醒,才能准时到学校上课。

副校长人选就要在十一月公布,帕笛妲拍马屁的功力更于此时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已经被记一支警告了,看来第二支警告就快要出现,尤其在睡眠不足加情绪不稳的前提下,我真的无力以最佳状态与蛮横无理的家长对抗。

“我女儿是合唱团团员,我去看合唱团表演的时候,能不能让我女儿独唱?”

“呃……那是合唱团,是大家一起唱的。”

“那样不行。”

“说真的,你知道什么东西不行吗?就是你逼莉莉的方式!你女儿已经是班上最优秀的学生,你却还要求她放假做更多的功课,给她更多折磨,所以她才会退步。法柏先生,你才是真正失败的人!在过分激进的父母眼里,天才宝宝只不过是在地上爬的小婴儿!”

要是发生这件事学校还不开除我,我就随便他。

我有一种预感,这两个礼拜内都没好事!果然,隔天我就收到第二支警告。

史镐叫我到他办公室一下,门一关上,他笑得傲慢,“也许你是董事会最属意的副校长人选、督学眼里的乖宝宝,但你教训学生家长这件事,只会让我更不想推荐你而已。真感谢你啊!欧康诺老师。”他的语气像幼稚园老师那么温柔,真是虚伪得让我想吐。

我努力说服自己,这样的处置已经比想像中好多了,更惨一点,搞不好就是去罗伯特·穆加比的美姿美仪学校或盖瑞·格理特的幽会学院任教。虽然这样安慰自己,我却难掩心情的低落。

要不是为了洁思和汉娜,我早就找时间好好喝个酩酊大醉。有死党最棒的一点,就是在你忘了自己是谁的时候,还有人可以点醒你。只要我不接洁思的电话,她就会没命似地跑来,用尽吃奶的力气猛撞我家大门,直到我开门为止。

看着眼前出现两个洁思,我胡乱地眨着茫茫醉眼,两个洁思才变回一个。

“甜心,你偶尔也该接一下我的电话吧!把接电话当成白天看影集之外的消遣也不错啊!”洁思忍不住说教起来,“你看起来糟透了!到底去哪里了?”

“哦,当然是去参加‘开心果交流会’啊!”我酸溜溜地答道。

“哦,我可没你那么开心。”洁思颓丧地叹了口气,“我现在住的那间公寓……唉……幸好史督仔很少待在那里,我隔着墙都能听到隔壁在做啥。连距离我家两层高的楼下住户在冲马桶,我都听得到,我还不自觉伸手去抽卷筒卫生纸咧!邻居在讲话、玩猜字游戏或吵架,我也能接得下去。昨天我听到有人在求婚,我还帮人家回答‘我愿意’耶!”

“那女生真好运!”我没精打采地说,一副要哭的样子。

“你在开玩笑吗?”

我闷闷地耸了耸肩,“洁思,我生来就是要结婚的,我不晓得要怎么装作我不在乎。要我上下铺分床睡也可以,真的。我真的很痛苦、很任性、很气自己逼走洛伊,我根本就不该拉他去做婚姻谘商。”

“可不是吗?都是汉娜害的!她才是破坏你婚姻的人,你只是把爱表现出来而已。”洁思说。接着,她以她最拿手的方式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她亲自下厨,做了意大利肉酱千层面、咖哩、法式红酒炖牛肉,一一把这些菜以特百惠保鲜盒装好,放进冰箱冷冻库,准备给孩子们当晚餐。她还亲手拿汤匙喂我喝鸡汤,是她写给汉娜的食谱配方,热汤下肚,我觉得有如背上长出了羽翼般,渐渐成长。

洁思没来煮饭的时候,汉娜会来帮我打理家务。

向来打扮光鲜亮丽的汉娜,现在头上顶着一团嘻哈蓬蓬头,身上的衣服还沾到了食物酱汁。

“巴斯葛说,和一个能力比他强的女强人生活,让他喘不过气。”她报告最新消息,一边与洗衣篮里堆得和圣母峰差不多高的衣服奋战。“他说那让他怀忧丧志,但和韶娜生小孩,他的郁闷马上就不药而愈。他的意思是,在他认真想过之后,证明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喏,拿去……”熨斗发出了狂暴的嘶嘶声,她递给我一叠待洗衣物,要我把纯白色和有色衣物分堆放。

我真想下辈子都焊在沙发上不起来,但汉娜恐吓我说,我再不起来,她就要拿氧炔炬焰枪将把我这把软骨头给挖起来。

“他还说,当家庭主夫很痛苦,不但男人的自信全消,连自尊都毁了。说白一点,这种男人和女人没啥两样。他说,他就是要和韶娜上床,才会觉得又活得像个男人。”

“巴斯葛肩上的筹码多到可以去开赌场了,借口可真不少。”我不屑地说。“但小孩的事又怎么说?”我边问,边翻遍珍妮牛仔裤的口袋,看看有没有忘了拿出来的面纸,这是洗涤前的必要工作。“我以为他会说,他的精虫可比迟钝的沙发马铃薯,游都游不动!”

“事实更糟!”汉娜气到头顶冒烟,用力地熨着衣服,熨斗喷出了阵阵蒸气,“他们现在又‘有’了!”

此话一出,过了好一会儿才让这场风暴平息。“什么!?”

“我都四十四岁了,卵子都煎熟了!”

“可是……可是我以为你不想要小孩!”

“那是因为他不想要!虽然我说这辈子不生了,但不知怎么的,别人还是会问。凯西,我觉得每天都被人家指指点点。”汉娜越熨越火大,气得面红耳赤还直冒汗,“我不知道什么才是更糟的,是被别人无情地批评,干脆就不生;还是让别人知道我假装不想生小孩,纯粹是为了让我老公开心,结果他却跑去和比我年轻的女人生,然后引起一片让人受不了的同情声浪?巴斯葛还搬出‘平分财产’这个词,意思是说,他打算逼我付一大笔生活费给他。”

“所以说,他是要你的钱罗?哦,听了真教人抓狂!失婚妇女要养孩子,还要撑起家中大计,她们拿生活费才是应该的!”我忿忿不平地说,“但巴斯葛全都干了!什么每周工作三十五小时?他是‘一年’工作三十五小时!”

“他坚称,我的事业会那么成功,是因为他在精神上全力支持我。还说我毁了他的人生,所以一半财产分他很公平。他还逼我卖掉我最爱的画!”

“汉娜,他比蟑螂还贱!我是说,巴斯葛这种行径,不是拿冰箱做掩护从下面溜出去,而是背起冰箱,明目张胆地把它搬出厨房。”

“你很快也会面临这种财务问题,和我一样搭上‘铁达尼号’,真感谢洁思美·贾汀哪!”

汉娜执拗地认为,都是洁思耸恿我、撩拨我的情绪,就好比有人惹大厨发飙,制造不安,还把每个人都拖下水。

“凯西,她在你的人生里划了一刀,这伤口不是你自己造成的,是洁思美·贾汀干的好事!她是婚姻的杀手!”

我只知道我失去了老公、高潮、我的心,然后就快要轮到我的工作。我很想在这世上成就不凡的人生,却觉得自己似乎正逐渐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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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十月和十一月,我们的人生定时炸弹正进入倒数计时。接下来发生的大事,简直可比影集中才会发生的剧情,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至于汉娜和洁思两个,从上次摊牌后都心力交瘁,互相躲着对方。我们三个就在错综复杂的情绪中,以慢动作不断地交互缠绕。

某个晴朗怡人得像澳洲青苹果般脆爽香甜的秋天早上,我们三个女人终于不期而遇。

星期天是我每周例行做家事和改作业的日子,孩子们出门和洛伊去玩单人赛车。我在上工前到汉普区去晨跑,气喘如牛。地面上冒着热气,阳光撒在枯红的叶子上,闪闪发光,在斑驳的秋林里,叶子飘落我身上,我觉得精神好多了。

天气真的很好,我不是唯一一个愿意脱下睡衣、出来走走的人。在汉普大街我们最爱的咖啡店里,我无意中遇到汉娜,不久,我又听到洁思的声音。

“看看我们!”洁思惊呼,边说边脱下手套和帽子,“大家又回到‘单身人肉市场’,就像念大学的时候一样。爱情只能用脏话来形容,结婚等于爱情,卫生衣等于做爱,现在我们都‘解脱’了,真好!”

汉娜只闷哼了一声。我的两个好姐妹,现在连说个话也像摔角选手似地周旋半天。

“要是老公和别的女人跑了,最好的报复就是把他让给她!还记得圣经里罗得的妻子吗?她逃命时不听天使的警告,回头望了所多玛城一眼,结果变成盐柱。千万别步上她的后尘哪!”洁思轻快地走向柜台,点了杯低脂拿铁。她回到我们这桌的时候,顺手拿起我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搜查拨号记录。

“为什么你手机里会有一个小时打十通电话给洛伊的记录?”

“一定是孩子们打的。”我说谎,虽然我早就把“重拨键”上的指纹给擦掉了。

洛伊的电话已经响过N次,但他从没接过。想必他现在好比稀有的斑纹雀,整天被盯得死死的,穿着冰刀或直排轮溜冰鞋被碧安卡用绳子圈住拖着走,然后为了找出碧安上的性感带,累得像头快瘫掉的牛。他就像他现在赖以维生的娇贵贵宾狗,碧安卡用一条极短的皮绳绑住了他。

“了解。”洁思说,气呼呼地把手机交还给我。她越过汉娜的肩膀一看,发现她圈起了报纸的某处,“金牛座?那是巴斯葛的星座吧!你都说他快要和韶娜结婚了,还在看那个混蛋的星座运势?”

汉娜一听到巴斯葛即将再婚的消息,整个人又难过得哭了起来。要是我是她的话,我会开着灵车直捣婚礼会场,头上掩着黑色头纱、手持烙铁,往新娘的心口一把捅过去。

然后洁思又像平常一样,开始她的长篇大论,一直说什么勉强讨个老公,只是以防以后老了没办法找小白脸来玩,直到汉娜打断她,说要发表一件重大消息,洁思才停了下来。

“不要再对我说教了!我已经听你的建议去找小情人了。”她的言词有些闪烁,“让你们知道一下也好。”

洁思不小心把咖啡给洒了一地,“真的?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急切地探问。

汉娜答得有点模棱两可,让人摸不着头绪,“哦,有一阵子了。”

“这就对了!甜心,”洁思简直比听到“凡消费就赠送小礼物”还兴奋,“说吧!他是何方神圣?”

“打死我也不说。”汉娜冷冷地回答。

她一口饮尽咖啡,起身往外走去。我们当然是追了上去。

“他到底几岁啊?”洁思边问,边扣起大衣的扣子。

汉娜的脸红表明了她逃避的态度,“很年轻就是了。”

“哦!说嘛!幼齿的底迪真的很好玩,你可以把他们调教成‘毕马龙’那样的男人,让他疯狂迷恋你。”洁思兴致高昂地说,一边戴上手套,“他到底几岁啦?拜托,让我们嫉妒一下嘛!”

“好吧!他是艺术学校的学生。”

洁思握着拳头,手肘往后用力一顶,“Yes!学生是吗?汉娜,我是叫你去找个年轻小男生,可不是叫你去领养哦!”她大笑,“说吧!你对人家说了什么呀?‘你真是个很皮的小男生,到我房里来吧!’”她开始绕着汉娜翩翩起舞,“他的天花板上有贴满萤光的宇宙行星图吗?他会不会在你床上恶作剧、动手脚?”

洁思突然停下来,冲进药妆店去,出来的时候往汉娜怀里塞了几个东西,她说她那叫“一夜情专用组合包”——口红造型的保险套、一把牙刷和一副太阳眼镜,她戏称那是为“令人害羞的晨间运动”而准备的。

天色渐暗,一阵毛毛雨打湿了我们的脸,洗去了我重新拾回的平静。汉娜找到了抚平心情、让自己快乐的方式,我很替她高兴,但从命运的安排看来,我比无理取闹的人还惹人嫌。

隔天,我上班迟到,发现教职员休息室里有两位督学突然来校造访。显然,他们是来为上次的教学视察做评比报告的。史镐正歌颂着获得最高分老师的评语,我同时溜到休息室的后面。

“……一位致力抛开传统窠臼、制式桎梏的老师,坚持以宏观的新思维执教……”

听着他呆板的陈述,我帮自己泡了杯茶,一边小心不要把沾湿的茶匙碰到糖钵里的红砂糖,用过的茶包则像只躺在沥水板边缘的死老鼠。我加了“一坨”牛奶,噗通一声(没错,这里的牛奶老是放到近乎凝块的状态),茶包线随意悬挂在杯缘,我捧着杯子,喝下那柚木色的茶。正因为我太专心泡茶,所以才能静下心来,意会出原来我家校长的大嘴巴,正流着口水在吹捧帕笛妲。

“帕笛妲?”我喃喃低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教学不落俗套?”这老家伙在说啥?

“拥有卓越的敏锐度,运用创新、独树一格的教学方式因才施教,并懂得如何提升各教学环节之层次。”他的双下巴简直是肥油堆出来的,看起来像是下巴挂了好几片煎饼。“她说,自己的教学策略就是——明天也要持续应付昨天的挑战!”

我一惊,头抬了起来、往后一缩,像只被镜子吓到的响尾蛇。

那不是我的教学目标吗!?我觉得自己有如恐怖片中的女主角,身处荒郊野外,车子又快没油了,只好下车步行、寻求援助。

“那是我想出来的!”我惊觉自己吼了出来,“你抄袭!她抄袭!”顿时,所有人的眼神都转向我这儿,“你要我在教学报告里写一堆狗屁,然后再把我原本辛辛苦苦想出来的东西偷去用!你这个骗子!”

“欧康诺老师,这个我们等会儿到我办公室再谈好吗?”史镐打结的双眉透露恫吓的杀气。他凑近督学耳边,“她最近私事缠身,老公跟人家跑了!”他把我的秘密说出来了,听到他假惺惺的同情声我就想吐。

“可是那本来是我想出来的!”我对在场所有人重申,但没有人甩我,他们甚至看都不看我一眼。

帕笛妲向我使了个狗眼看人低、吃人不吐骨头的嘴脸,真该叫她去演吸血鬼!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耶!”

这个卑鄙的女人,笑得好假!

“你难道就不能好声好气地恭喜帕笛妲吗?你是见不得她好?”史镐还在嘴硬。

“我只希望她坐上即将坠入大西洋的飞机!”

史镐的鼻子抽搐着,脸部扭曲变形、奇丑无比。

“好的,我们谢谢潘德老师构想出创新的教学方式,并且贯彻实行。更感谢我们的督学带来这份振奋人心的评比报告。”在他的马屁结尾之下,会议宣告结束。“潘德老师,能不能麻烦您亲自送我们的贵宾到校门口呢?”

等教职员休息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史镐转向我,咬牙切齿地挤出他的一百零一句台词:“到我办公室!现在!”

此时我脑中只想得到,他会叫我罚写一百次“我一定会停止对帕笛妲攻击和诽谤”。我完全低占她势在必得的决心,是我活该!

“可是那是我的座右铭,是她抄我的!”我再次辩解。此时,他将我们身后的门关上。

我家老板额上的眉毛,因极度愠怒而挤成一团——这男人真的需要上一点眉毛专用慕斯!本来以为他会大发飙的,没想到他却讪笑着说:“诬赖同事剽窃、在督学面前丢学校的脸,我想,这次绝对可以让你吞下第三支警告!我会马上写签呈送董事会。”

我恍惚地走回教职员休息室,站在布告栏前,盯着上头泛黄的传单,以及从孩子们那儿收集来的童言童语,像是:非礼的人就是住在菲律宾的人。虽然是蛮失礼的,却天真得可爱!

三支警告,我被三振出局了!我开出去的人生支票被退票了!不能教书,我还能做什么?我根本不敢想。清道妇和扫厕所这两项最佳选择,是就业辅导人员当初提都没提过的。

教学是我的使命!我把那天学生写给我的卡片重新看过一遍,看得我百感交集,有感动,也有心酸。我不解,是不是我一出生就被吉普赛人下了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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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我去找洁思,想从她那儿得到一点安慰,但她看来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受到我老公的精神虐待!”洁思意兴阑珊说道,声调乏善可陈。

我们各自推着会员专用的购物车在超市的走道上奋力跋涉,进行每周例行的食物采买。

“我儿子整天神秘兮兮,变得很孤癖,我身上也没半毛钱,已经到了动用整形基金的地步。喏,你看,”她拿起她的蓝灰色手提包,“惨到只能买仿冒的Prada。而且……我和比利·波士顿分手了!”

她强调,恋情之所以会以悲剧终结,是因为他不愿意把手臂上“雪琳”二字的刺青弄掉。

“他竟要我把名字改成雪琳,说什么这样就不必受到雷射刺青的皮肉痛。你相信吗?”她失心疯似地狂笑。

史督仔彻底毁了一个女人仅存的希望,她累了、输了!

抽了张面纸,洁思擤了擤鼻子,然后强打起精神,想甩开心中的焦躁不安。

“我们需要找点乐子。”我们刚好走到冷冻食品区,她镇重宣布,“我是说,至少我们三人当中,已经有人找到幸福了。要是她不打算和我们分享,我们只好‘介入她的生活’罗!”

洁思打的如意算盘就是——跟踪汉娜。她一直不让她的小男朋友曝光,搞什么神秘啊?真不爽!越要瞒着我们,我们就越好奇。

我们坐在汉娜家外面,豪迈地灌光整瓶的料理酒,像两个年轻小女生似的,兴奋地叽叽叫。看来,我后车厢里的冰淇淋全化光了!

“看那里!我看到他们了!”看到汉娜房间的灯光亮了,洁思激动得尖叫。“我好高兴她终于肯听我的话了。”

我们笑得太开心,我过了一会儿才发现洁思的笑声早已变调,像只迷路的小猫。

“洁思?”我瞄了她一眼,不懂她是怎么了。她的笑容扭曲,看起来怪怪的。这种笑容很适合在你坐在角落边哼歌、边绑辫子的时候出现。

“看到什么啦?”我不死心地追问。

她是很想回答我,却只是张着嘴,说不出来。

我往汉娜房间的方向望去,但我只看得到坑坑疤疤、像颗超大高尔夫球似的月亮,朦胧地高挂在房子上方。

洁思砰一声地跌坐回车上,一脸受惊后的茫然样,眼神空洞,眼睛灯泡似地瞪得老大。她嘴里不知嘀咕着什么,听来有如泄了气的轮胎,但从那微弱的声音中,我听到的应该是“乔许”这两个字。

“什么?”我的脸开始发烫,表情更加困惑。

“是我儿子!”

我觉得自己仿若走进希腊悲剧的第二幕,错过了剧情铺陈的第一幕,“乔许?”

接下来,我就什么也没听到了,因为现场的气氛,已被我那姐妹淘的放声痛哭占据,再听不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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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四部 第二十二章 小白脸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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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思下了车,气急败坏地往汉娜家大门走去,我根本来不及抓住她。

“给我开门!”她的喉头燃着锥心刺骨的烈火。

我听到上方传来窗户打开的声音,然后又听到匆匆忙忙开门、关门的声音。过了几分钟,汉娜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地出现了,她盯着洁思瞧。

“我儿子呢?”洁思把汉娜甩在后头,硬是闯了进去。

“怎么?他的睡觉时间过了吗?”从她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歉意,也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不瞒你说,他已经跑回家了。我还要谢谢你让我当乔许的艺术指导老师呢!他确实是相当优秀的青年才俊。”

“是啊!他当然是!”洁思的语气极尽刻薄,而她的脸色……呃……她的脸色锐利到简直可以把死海从中间劈成两半!

我跟着洁思走进汉娜的高级厨房,做好听完事发经过来龙去脉的心理准备。

她要用什么为她的行为辩解?光是她现在交往的那个人,就说明了一切。和她最要好朋友的儿子上床,不就证明了她是心理变态的双面人?

汉娜脸色自若地尾随我们走进厨房,“透过彼此对艺术的了解,我们俩的观念、思想完全契合,性爱的交合当然再自然不过!”

“哦,不用和我们说那些细节!”洁思吼道,她的怒吼几乎可让地球从运行轨道飞出去。

汉娜不以为然地道:“是你叫我去找小白脸的吧!‘骚货重出江湖’,这话不是你说的吗?”她坐在高脚椅上转来转去,悠哉地修着指甲,“还有‘我是女神’、‘你一定会觉得自己像个女王的’……”

洁思听着自己曾说过的话全成了作茧自缚,顿时哑口无言,“天哪!汉娜,他才十七岁!”

汉娜不怀好意地笑了出来,“早在你勾搭上网球教练的时候,我就劝过你,最好不要和年纪足以当你孩子的人发生关系,而你回我什么?借用你的说法,你说我那叫‘年龄歧视’。”她的嘴像一把修剪花草用的大剪刀,说出口的话句句伤人。

洁思用一种恶烂至极的眼神看着她,怎么形容呢?就像看到有人在你的嫁妆上大小便,身心受到强烈打击,只好以裸奔泄愤。

“我还记得你说过,和年轻男人上床等于慢跑七十五英哩——但事实上比慢跑畅快多了!你说得真对!看看我!我的脸色多么红润!”

洁思忍无可忍,“他、是、我、儿、子!”她声音都哑了,“等你为人母就懂了!哦!都忘了你根本不生了呢!汉娜。哦不!等等……说不定你可以从脐带萃取胶原蛋白来丰唇,瞧你那张烂嘴。”

这回换成汉娜被尖牙利嘴中伤了。

其实也不难理解洁思的愤怒,“你是怎么保持年轻的”这个问题,答案应该不会是“在我死党家的床上”。

“你这个狗娘生的贱人,怎么不爬回去喝你的臭奶?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洁思说。

汉娜回她一记冷笑,“哟,看来你也尝到人生无望的滋味了,真开心!”她说,“同是他妈的天涯沦落人。”她的笑声有如剧烈的冰雹落在我们四周,撞击,破裂。

我看着汉娜,完全吓傻了。这全是为了报复吗?这理论太复杂、太深奥了,我可能要请史蒂芬·霍金来解释一下才行。

“你的良心到哪里去了?”我问。在那个当下,我倒觉得汉娜是人工心脏捐赠者的最佳人选。

“没良心!不要脸!”洁思破口大骂,“你不是东西,你是用尽心计的性爱狂魔!”

汉娜听了狂笑,“彼此彼此……”

“你是故意找上心灵最脆弱的人加以伤害。乔许才刚失去他的家,爸爸妈妈闹得不可开交,大考又快到了……”洁思一边来回踱步,一边举出我们这位姐妹的各条罪状,“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这些事可能对他造成莫大的伤害,甚至对我!更糟的是,你竟然一点悔意也没有,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尖,“操你妈的去死!听清楚没?”

汉娜想再为自己争辩,但全被洁思的尖叫声淹没,“拿去,给你二十便士零钱,去找个人随便你爱怎么干,要是让我知道你再接近我儿子一步,我会杀了你!”

我想,杀人是太严重了一点,不过,就算某天汉娜突然莫名其妙被果汁机弄断手,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如果有那种教人家如何和女性朋友断交的小手册,第三有效的方法应该是跟她说:“我会想你的,为什么呢?因为和你走在一起,我看起来好苗条哦!”而第二有效的方法,应该是这类的台词:“这些钱是你老公帮我口交,我欠他的。”但终极版的妙招,绝对是和她儿子上床!

“凯西,”洁思转向我,“你现在得从我们两个选一个。选我,还是她?”

“去啊!去她那里啊!你不是都站她那边的吗?”汉娜的口气很不爽,“你已经被她吓傻了,这女人是破坏你婚姻的人!”

我看看她,又看看她,理智为了最后的答案在挣扎。

我得精心安排个大和解才对!但要怎么弄?要说我两个姐妹淘正闹得不可开交,这样形容已经算很客气了。

我迟疑了好长一段时间,结果洁思转身离开,不疾不徐且从容不迫,像个毅然转身背对斗牛的斗牛士。

“汉娜,快道歉!你一定要追上去!”汉娜只是苦笑。

事不宜迟,我慌慌张张地奔到大街上,看着洁思和她的仿冒Prada手提包消失在迷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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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凉薄透冷的冬天。不过这凉薄是指我们三个之间的关系,已然降到冰点。

人情间的寒冷,远比冬夜更折腾人?更锥心刺骨。彼此之间的猜忌,有如严冬的积雪越积越高,将我们层层包围,只剩冷漠与背叛。冷战、不语日益加深。

我三不五时就打电话给洁思和汉娜,不过全都做白工。真不敢相信我们二十五年的情谊就这样一点一滴流逝,这段友谊走到了黄昏,先是染上一层墨灰的纱,终至整个变黑。二十几年建立起来的感情,怎可能一夕间破碎?

原本亲密的友情就像离心力,我们是一直如此紧密相系,但强大的力量却倏地消失无踪,我们就这样被抛向无垠无涯的宇宙。

我想写信给洁思,不过,要写什么好?“你老公是病态的花花公子、房子被拿去抵押又被卖掉、死党还占你儿子的便宜,我真替你难过”?

朋友没了,不过我妈来陪我了。就在我觉得事情应该不至于再糟下去的时候,我妈搬进来了。她说她会离开我爸,是因为他生命中有了另一个“她”——他的工作室。我爸老是躲在那里,整天在螺丝、电线和电脑堆里打混。

“亲爱的,人生如键盘,别忘了手指要随时放在Esc(退出)键上待命。”她好心提醒我。

我传了封E-mail给我爸——说清楚、讲明白,可以吗?拜托!

整个礼拜,我就听她一直数落我爸的不是——

“他简直是计时鬼一个!‘哦,这次散步花了十分钟又十七秒!’凯珊卓,要是内疚可以用时间计算长度的话,那男人也会去做!当然,除非他从来没犯过错。”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家孩子们都上床睡觉了。洁思很早就训练他儿子坐马桶大小便,两岁大就让儿子到床上睡了,而那时的我,只能不断加高婴儿床外围的高度,以防小孩从里面爬出来,因为我可不希望他们用那“传说中”的方法叫醒我——扯我的鼻毛,然后对着我唱欢乐带动唱。我相信幼童睡午觉的时间很长,但我不信他们到了青春期还是一样睡那么久,那样很不健康!

杰米最近在学校表现不是很好,我去参加家长会的时候,还得用假名。而珍妮,我十二岁的女儿,过去这半年来最常对我说的话就是“我要钱”,她已经到了一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出来的年纪,可能要等上了大学才会让自己走出来。虽然她的成绩从夏天以来都维持一定水准,不过我猜她可能在为将来的大事业(专卖汉堡那类垃圾食物的速食连锁店)筹备创业基金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是好妈妈。如果有妈妈成绩单的话,写给我的评语应该是“请多多加油”!

事情已经越发不可收拾,简直可以说恐怖到了极点。我妈和我两个人,用酒精麻醉挥之不去的心痛——这本来是我和死党才会做的事,但灌完第二瓶酒之后,我开始说服自己离洁思和汉娜越远越好。

“我一直都看那两个机车的八婆不顺眼!”我妈终于说了实话,把我叫过去餐桌那里,就像我小时候那样。

偏偏抛开朋友比甩掉肥肉更难。或许世界上有五十种离开情人的方法,但要离开你学校里的好伙伴,却是难上加难。

“小朋友,抱歉罗!我不想再和你们玩了。”一旦走出学校的游戏场,就没机会说了。

“我想,我们应该开始认识其他人了。”根本就没提到真正的重点嘛!

“嘿,我就是不想再见到你们了。”还是没有讲到重点。

“你最好离她们远一点!亲爱的。”我妈下了结论。

“哇啊啊啊啊……”我回答。

“还有,最好也离你老公那条懒猪远远的,小心肝。”

“哗啊啊啊啊……”在我晕倒之前,还加了这句。

高潮没了、老公跑了、一颗心空荡荡的,而现在,连朋友也走了!我发誓,等我酒一醒,我要把我的脑袋委托医学处理。

这不像我,因为我以前从没用过我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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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四部 第二十三章 很快你就会享受到婚姻的快乐,之前提是我得先和你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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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开始总是比较简单。

我们都知道怎么坠入情网,因为身体自然会告诉我们该如何反应。世界上多的是流行歌、抒情歌、情诗、文艺片和罗曼史小说歌颂着爱情的美妙,然而,走到终点之际就变难了。

当爱情不再释放它的魔力时,会变得怎样?两情相悦的时光烟消云散,只剩下相看两厌与恶言相向,此时又该如何自处?

“要是你渴望激情、性爱、友情和小孩,而且一切只想和同一个伴侣分享的话,该怎么办?奇迹可能发生吗?”我问着镜中那个被食物弄脏浴袍的女人,却发现那个人就是我!

一想到人生已经偏离原本安排的剧本太远,心里难免受到打击。很多事都能让人伤感发愁,比如说和情人分手、孩子翅膀硬了,或者别人家的阳台增建之类的,但对我来说,最揪心的莫过于独自醒来的时候,看着双人床,脑中浮现碧安卡的比基尼丁字裤卡在我老公牙里的画面,然后发现自己身边满是空酒瓶和巧克力盒,电视里还播放着“我要活下去”。你可能会想说,我看着实境节目里的艺人、名人,在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死命求生,多多少少还能安慰自己,这世界上还有比我更惨的人。但失去洛伊和两个最麻吉死党的生活,我也差不多像处在丛林里,听着野兽呜嚎,看着野兽在营火余烬旁徘徊、虎视耽耽。

现在,我和汉娜、洁思的友情已经断绝,我们不知敞开心房聊过多少内心话,一切是那么自然、毫无保留。每个轻松惬意聊着靴型牛仔裤和热蜡除毛的片段,都让我心痛不已。姐妹淘就是能深入彼此心中的秘密花园,分享喜怒哀乐和梦想。

某天晚上,因为受不了洛伊衣柜旁空荡荡的直立式挂衣架,我搬来一堆自己的东西填满原本属于他的领地,无意中发现一张洁思在我们念教育学院时写给我的卡片。

好朋友,你和我……

你带来另外一个朋友,我们变成三人行。

我们自成一个小团体,有了我们的友情小圈圈。

就像一个圆,没有起点、没有尽头的圆。

要是平常的话,我早就肉麻到打电话报警,但这夜不同的是,我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隔天,在牙医的候诊室,我拿了一本杂志看,翻到一篇和健康有关的文章。里面说,女性之间的友情,不仅能填补婚姻生活的空隙,还能有效降低因低血压、心率减缓及胆固醇过低等病发的风险。

柜台人员在叫我,但我没搭理,还是继续看。文章里还说,没有亲密好友,对女性的健康有百害而无一利,就像吸烟一样严重。

说得真好!既然没剩多少时间好活了,那我还来补牙、洁牙干嘛?我站了起来,连医生都没看就走了。

这是第一次,连工作也救不了我,虽然我还是愿意为我的学生强打起精神。我运气真好,刚好伦敦正遭受流感肆虐,孩子们接二连三的狂吐让我拖地拖个没完,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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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下午,我穿上外套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听到史镐通知召开临时教职员会议,要宣布帕笛妲升格当副校长的事,我觉得嘴角在抽搐。

我也希望我真的在笑,但其实比较像咧着嘴的诡异的笑。坦白说,这笑容很像有只不知名的多足热带昆虫在我下巴爬来爬去的感觉。

帕笛妲得知升迁的消息,又惊又喜,差点忘了她的当选感言。

“感谢你给了我这美妙的一刻,史镐校长。我相当期待以新任副校长的身分,与这么一位可亲可敬的校长共事……心里可别不舒服哦!”帕笛妲兴高采烈地走过我旁边,她故作甜腻的声音害我差点血糖升高,昏迷过去。

其他同仁对帕笛妲升迁成功都羡慕不已,而我只疯狂地想把她重重地压在养满南美洲食人鱼的浴缸里。

我又被叫进史镐的办公室,好像我是乖戾逆叛的问题少女似的。他说董事会已经看过我被记三支警告的案子了,现在我的命运掌控在他的手里,而且我现在和他的副校长是彻底撕破脸了,如果我能自己找台阶下,把因过革职当成休息一阵子的机会,对学校来说,显然是最好的作法。

我茫然地看着他,他刚好有话要说,并建议我顺势离职。其实我和他想的一样,可是我又该到哪里去?在这个时候,移民到火星去应该是蛮不错的。

就在史镐数落我不是的时候,我看着窗外绵绵细雨中壅塞不已的马路,受够了尖酸苛刻的指责、受够了学校里橘色的塑胶地毯。校长室里那株垂头丧气的叶兰上头积满了灰尘、奄奄一息——我非常能体会它的心情。

眼看被雨水打湿的窗外,白天即将消逝,我觉得自己像被沉重的压力挤压到变形——就像潜水艇的舱门,必须抵抗强大的水压才关得起来。或许我应该到哲学系任教才对,身为小学老师的我,已经开始怀念起我的工作了!

“成绩是什么?应该说,人生是什么?它该死的真的值得我们活下去吗?”

我再也受不了,一阵突来的、难忍的哭泣倾泄而出。我站了起来,顾不得形象地冲出办公室,穿越走廊、出了学校大门,走进令人喘不过气的世界。

全宇宙中最无敌爽的感觉,想必就是在比基尼更衣间巧遇拐跑你老公的女人。你穿戴整齐,而她不但一丝不挂、没有除毛,而且还胖了八磅。不过省省吧!这种好事是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发生的。

我没命地往坎顿镇狂飙而去。该找谁来让我大骂发泄一顿才好呢?当然是洛伊和碧安卡。如果说,现在的我叫作“没有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这样形容就太含蓄了。我整个人喘到不行,鼻涕直流,眼睛哭肿到爆,肿得只看得见一条细缝。

我站在那儿,身上雨水一直滴,他们两个却共撑一把爱的小雨伞,旁若无人似地享受两人宁静温存的世界。我本来想笑着说“哈罗”的,但那只会委屈我的颜面神经。

“哦……我一直想要打电话给你的……”洛伊结结巴巴的,语气中听得出一丝发自内心的伤感。

“哦,没差。我很忙,Asda超市特卖会、换洗碗机的滤网,忙得很!”

我好想紧巴着洛伊不放,就像鲁宾逊死命攀着救生艇那样。

洛伊的眼神发亮,用力咽了几次口水。他的喉头紧缩纠结,让我觉得他也在抗拒某种不想被别人窥见的情感。

碧安卡给我一记冷笑,“凯珊卓,你那件外套,我敢说只有罗马尼亚的流浪汉才会爱。不过,坦白说,再看第二眼,我看搞不好连罗马尼亚的流浪汉也不屑穿!”她咯咯地笑着,自以为风趣。

当然啦!碧安卡穿起喀什米尔羊毛外套,看起来是很优雅、很高尙,“哟,你的外套看起来是很美没错。”我边说边想:不晓得是不是洛伊买给她的?

“哦,不过你也知道,美丽是一种负担,特别是你希望别人认真看待你的时候。我一直想说,要是我鼻子歪了、多了道疤或什么的,说不定会有更多人注意到我才华洋溢的一面。”

“真的吗?那好啊!要不要我现在就帮你毁容?”这我倒是乐意得很。

洛伊听了忍不住憋笑。而碧安卡则是一副受惊的样子,还真有点被我吓到了。

不过她马上就高傲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样只会让事实越来越明显。这下知道为什么你老公要离开你了吧?洛伊,我们走。”

洛伊脸上掠过了情绪的变化,像是天候的变换。他迟疑了,但他脖子上的狗链被拉着。“凯西,今天晚上我会带孩子们去看电影,他们会顺便过夜。你没忘记吧?”

说真的,我早就忘了。没了工作、朋友、老公,老妈气到一把火烧了我爸的工作室,现在连孩子也没能在身边陪我,我只能随波逐流、不知去处,也看不到谁能拉我一把。

“对啊!我也该走了。”我说,“我真的很忙,我要赶快回家去清洗番茄酱空瓶。”

踩着高跟鞋,潇洒地往反方向走去,我微弯着腰,低着头迎向雨中,身旁呼啸而过的车头灯往我身上一照,我看起来一定很像个黑色大问号,而我这个大问号所问的问题正是——我的人生究竟他妈的出了什么事?

我一直走、一直走,路边水沟里飘流的零食空袋,咻咻地往后面流去。时间是下午五点,天就要黑了,我本来应该回学校拿书的,但我只是漫无目的地一直走,就算迷路也不在乎。我需要的是心灵的地图,和指引人生方向的罗盘。

伦敦的建筑风格充满怀旧的壮丽之美,令人联想到老太太从三十几岁开始一直保存到现在的皮毛外套。我转了方向,经过玫瑰丘上整排的房子,走进摄政公园,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我往优斯顿走去,街道上满是残破的摩天大楼,有如历经过一场闪电战攻击似的不堪。

我还是一直走、一直走,冬天的伦敦和灰暗的停车场没有两样,黑白色调恰好反应了我的心境。雨后的气味凉薄,空气凛冽,接近市中心的时候,如针筒似的高楼大厦刺穿天际。坎纳瑞码头的灯塔像是马桶的冲水钮,只要按下它,属于伦敦的一切恶臭和混乱和腐败的历史,都将随冲刷而无踪。

路上的车流喧哗着,但介于黑修士桥和伦敦塔之间的河流,却是一片暗黑凄沧。我站在泰晤士河边,看着风吹打过河浪的顶峰,吹成了一抹笑的弧度。

我不晓得自己在河堤上站了多久,只听闻大鹏钟的整点报时,敲着沉重的钟声。潮水变幻着,阵阵灰白色的涟漪,转为暗澹的花呢布色调。四周笼罩着我的气氛,如同被灵柩包围一般,感觉像是棺本的盖子就要往我上方迫近、然后封闭。

许多长久以来不愉快的事实突然一一浮现,是我把婚姻逼到绝路的,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从婚姻谘商的放大镜里,每个伤害、每个嘲讽、每个困境、每个情绪的触动和爆发,全被检视得一清二楚,连问题也全被过度放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没错,我一直都不开心,但从未像现在这么不开心过!

不重要了!我爬上泰晤士河东边走道的码头栏杆,站在湍急的河水上方摇摇晃晃。我已被重生的渴望给淹没——把衣服丢在地上,制造自杀的假象,然后以饭店女继承人的身分重新现身,或者成为一个美艳动人的红发性感治疗师也行。

驾驶没考过都可以补考了,那么,何不让失败的人生重新来过?真有那么一瞬间,我好想杀了自己,就像肥皂剧里某角色的戏份越编越八股老套,却有意想不到的反作用力。

我很讶异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我家没有精神错乱的家族病史——除了我爸放弃音乐家的工作,转行当会计师之外。

但突然让我改变心意的,却是“不如一了百了”的冲动,说时迟那时快,我失去平衡,摇晃得厉害。时间像是静止了,就在快要失足、意识到我就要落水而死之间,意想不到的意念排山倒海而来,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我不想再陷越陷深,不想再堕入可怕的低潮中轮回、无法自拔。

没想到顿悟“放下”的感觉,竟是这般舒畅,这是我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不再感到活在危机之中。是我对孩子们的爱紧紧拉住了我,负面的情绪再也无法把我卷向海里。

不过,当然,这该死的河水却可能把我推向海里!

一声尖叫从喉咙释放了出来,我用如此强劲的力道抵抗寒冷,终究还是抵不过风吹雨打。我死命乱拍,等着澎湃的河水从底部把我推上来;我东抓西摸,结果手插进了一摊冰得要命的……不知名黏稠物。黑暗中,我没注意到潮水已退去了多远,只知道我一屁股跌进恶心的烂泥堆里,我哑着声笑了出来。

我只要一开始就停不下来。笑声和无情的河浪被远远抛在脑后,海鸥在头上飞翔,悠哉地说长道短,把我拉回了现实。

一段关系的结束不见得代表失败,真正的失败是婚姻早已破裂,却在厌倦和痛苦中苟延残喘地拖下去。仿佛两个被塞进太空舱的太空人,没有爱的两人一同在茫茫的太空中飞驰,彼此都因缺氧而受苦着。

事实就是这样,在这寒风刺骨的十二月夜里,我坐在泰晤士河边的泥滩上,臀部瘀青得发疼,但我终于想通了,我并不需要老公!

说真的,一直都是我独力撑起这个家,就像大多数的太太一样,我是已婚的单亲妈妈。自从我们分开后,孩子们真的吓到了,变得听话多了。他们对我的心疼让他们变乖很多,也懂得去思考一些事情。至于没有洛伊的日子……呃……实际上,感觉就只是少照顾一个小孩罢了!

观赏一整幅画的时候,偶尔你也必须跨出框框之外。

我爬上栏杆,回到路上,双手都冻僵了,嘴唇也麻了,外套到处沾满了冰冷的泥沙。我拦了辆计程车回家。

我一向都是滥好人一个,是那种摆臭脸之前还会考虑再三的人,显然我存在的目的,就是扮演告诫他人的角色。我不能怪洁思,她指出我婚姻立足点的不平等,这也是事实。我气自己一直忍气吞声,才会走到今天自我毁灭的地步。我的朋友、我的家人、我学校的同事、我的老公……他们都把我当仆人一样,我只差没帮他们剥葡萄皮、拿荷叶扇帮他们扇风而已。

我受够了以前的生活,我重生了,等我一回到家,我就要彻底改变我的生活。我会把洁思、汉娜和洛伊从我通讯录的亲友名单里剔除,以实际行动证明给他们看!

然后我会养一只狗。至少,就这点来说,洛伊是对的,狗是忠心的动物,看到你永远是开开心心地摇着尾巴,也不太可能会被别的女人偷走。

我对自己崭新的希望感到激动不已,不敢相信自己之前还一直站在走投无路的悬崖边。这绝处逢生的道理,就好比被大浪击倒后,有时候必须沉到最底了,才知道何方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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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第四部 第二十四章 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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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我感觉生龙活虎、精神饱满、所向无敌,就算快失业了,也扳不倒我的气势。

史镐决定让我留到圣诞节,但他要我对这份“恩典”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每天都要留下来加班做课后照顾。

这天是学期的最后一天,多雨的星期四下午,我陪一位小朋友留在组合屋搭建的“课后教室”里等家长来接,湿冷得都快冻僵了。小朋友的妈妈是职业妇女,一个半小时前打电话来说人还塞在路上,边讲边哭,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待在那里,我简直就要抓狂。因为我一方面担心孩子一个人危险,一方面也不希望那位妈妈被列入黑名单。我决定回办公室签退,在电话中大声而坚定地向恶魔校长说我要走人了——然后蹑手蹑脚地穿越走廊,回去和小男孩一起等他妈妈来。

我偷偷摸摸地在安静的保健室里等,学生从侧门被接走,奔向那烦人的母亲怀里之后,四周的气氛变得很诡异。平常还会有一位工友在地下室抽着烟留守,不过他这天也放圣诞假去了。学校的门全关了、锁了,像是暂时停止呼吸似的。

静谧的气氛让人不安,我强忍住离职的难过,抓着我的包包,踮着脚尖往回走,经过校长室,代教职员停车场去。差不多走到校长室门口的时候,我听到很奇怪的声音,里头隐约传来的撞击声和呻吟声,让我联想到他一定还在里面,而且说不定正心脏病发。

不可能,他根本没有心!

根据我多年来婚外情女侦探的直觉,我偷偷拉开门,溜进史镐的密室。

我的表情铁定比参加麦可·杰克森婚宴的人还要惊讶,因为我看到校长大人的西装裤褪到膝盖处,往光着屁屁的帕笛妲下体猛撞,而帕笛妲则躺在他的办公桌上,裙子往上撩起,内裤被褪了下来。直尺在她白皙滑嫩的屁屁上鞭打,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唉唉叫着:“我不会再让别的底迪碰我了!只有你,先生!”

憋笑真的会内伤,不能歇斯底里地放声大笑是一种虐待,但我不能让他们发现我的存在,直到让我眼睛大吃冰淇淋的一幕出现——我出动手机摄影功能,把这香艳刺激的春宫秀拍下来,以供后世子孙欣赏。

拜那超大的撞击声和唉叫声之赐,我顺利捕捉到一整段精彩片段。后来史镐赫然瞥见我站在那儿摄影,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他看起来像一头癫痫症发作的河马,喉结像只吸食了安非他命的老鼠,在他的食道上上下下、滚来滚去。

“呵!我不确定这算不算遵守健康安全规则耶!你觉得呢?史镐先生。”我大剌剌地说,“你填过风险评估表了吗?嗯,让我想想,在办公桌上搞你的部属,风险属性为何?是属于中、低,还是高呢?我会选高耶!你说呢?我是说,咱们只要想像一下已知的风险和可能的后果就好了,是不是?你有戴保险套吗?没有?哇!这样风险就真的高了!而且还有一个风险,就是我有可能一状告到董事会!”

在他颤动的眉毛下,一双眼激动地往四周扫视。

“所以你说这风险等级是低、中,还是高呢?我说这风险很高,而且是非常高,你这个混帐东西!要是不让我回来复职的话,后果会怎么样呢?群众的舆论、羞辱、没脸见人……哦,当然还少不了离婚!要不要评估一下,要是我现在打电话叫你老婆来,给她看我刚用手机拍下的影片,这样的风险有多高?嗯,很高!他妈的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高!”

“可是……可是……”史镐在道德辩驳的流沙上做最后的挣扎,却只是越陷越深,“我的婚姻早就没有性生活了,但这件事和帕笛……和潘德老师升迁的事无关,这是很困难的决定。”

“是哦!影片里看起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帕笛妲急急忙忙拉上她的内裤。“凯珊卓,我当初不是故意要借你的话来写教学报告的,我只是被可怕的自卑感缠身,还有……”

“你那不叫自卑感,你根本是低级!帕笛妲。”

“你就行行好,大家同事一场,有点姐妹爱好吗?”

“啧!我不知道耶!”我使出杀手鐧,就是她在科博馆校外教学那天,抓到我溜回学校时所说的话,现在照本宣科奉还她,“公事优先,友情再说。”

“你到底要什么?”史镐干脆直问。

我现在突然意识到,说不定我根本就不是自己原本所想的那种滥好人。“我要升迁。”

“什么!?”帕笛妲倒抽了一口气,比她的假高潮还大声。

“没错,这就是我要求升迁的最佳理由。”我故意学他之前对我说的台词,“其实,你早就看新任副校长不顺眼——假设我就是新任副校长。事实摆在眼前,不如自己找台阶下,把它当成休息一阵子的机会、顺势离职,对学校来说,显然是最好的作法,史镐先生。”我稍微改了一下他的话。

“你这个小贱人!”史镐恼羞成怒,“给我滚出学校!”

“好哇!”我耸了耸肩,“那么我们就在董事会上见罗!到时你再来谈谈你的……呃……与刚拔擢同仁的极亲密共事关系,怎么样?”

史镐脸色发白,好不容易才又挤出几句话,语气木然,“我都六十四岁了,退休也不是不行……”

帕笛妲爆出一串咒骂,也许她知道香草茶马克杯上的口号得换了,从原本的“最佳老师”改成“城府深、谎话连篇、不忠不义、为达目的不惜趁放学后和校长大做五十次的老师”!

我不晓得“幸灾乐祸”是否足以形容当下的心情,但可以确定的是,一股热血流遍了我全身。

“哦,对了!”我在门口停了一下,“至于你那问题还不小的婚姻嘛……说不定婚姻谘商能再次撩拨你的好奇心与神秘感哟!史镐先生,介绍一个很棒的婚姻谘商师给你,我有她的电话。她叫碧安卡,我会写E-mail把你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她,OK?那就祝你们俩圣诞快乐罗!看来,好事接二连三找上门来啦!”

谁都听得出来我是一语双关,但是……哦!真是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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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真是好到不能再好了!下一件排队等着我的好事,就和洛伊有关!

圣诞夜前夕,孩子们都安稳地进入梦乡,我在圣诞树下包着要送给他们的礼物,听到钥匙开门转动的声音,是他!

他回来了,脚步紊乱、跌跌撞撞朝着我来,在沙发旁转来转去,整个人东倒西歪,猛地往右扶手倒过去,一不小心就可能发生危险。

“我对……对不起你。”他含糊地说着,呵出来的气都能拿来清我的炉子了。

“洛伊,你是开车来的吗?你醉得一塌糊涂耶!”

“不是,我走路来的,我今天整天都在弄DV摄影机。”

这话听起来真刺耳,我在抗拒,害怕他即将说出口的事实。我想到碧安卡说过,要邀他拍她的性爱录影带。

“然后?”我说。

“反正,”他打了个嗝,“我不知道,珍妮拍……拍了赛……赛跑。”

“拍了什么?”

“妈妈赛跑。她运……运动会那天……影片画面摇晃得厉害,但拍到很多片段……真的,我是说,她拍了半小时的赛跑过程,碧安卡真的推了你,我重复看了二十几次……对不起,当初没有相信你……”

他粗莽地把我拥在怀里,我有种被秘密呵护着的感觉。窝在他蜷着的深深怀抱里,我隐约听到他求我原谅他。

“什么?”我拉长脖子看着他。脖子突然转了方向,搞不好会扭伤。

然后,他满怀歉意地跪了下来,急切地挽回,想言归于好。“请原谅我,我不晓得我之前是怎么了,一定是中年危机害的。”

“嗯……你这个永远脱离不了青春期的孩子,哪来的中年危机?”

“我真的知道错了,相信我,我要是我养的其中一条狗,一定会选择安乐死,只有这样才叫作人道。我千不该、万不该为了那个女人抛下你。”

“那碧安卡现在人呢?”希望她人在一架飞行高度过低、快要撞到电线的直升机里,但愿如此。

“我知道碧安卡她……唉……她只爱她自己。”

世上大多数的婚外情,一旦除去了那层朦胧迷离的外衣,就像人剥光了内衣裤一样可笑,就连我老公也不例外。

“她需要做‘谦逊’移植手术。”他又打了个嗝。

“哟?不过你没资格捐给她,洛伊,我才够格。”

洛伊笑了。“知道你有多聪明了吧?”他的笑容如拥抱般温暖,我的心不能自制地狂跳。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真的变回我曾经深爱过的那个男人。

“我改了,凯西,我真的改了。”他再次把我拥进怀里。

我往上看着他的脸,仔细打量。男人真的会改吗?我自问。

“你唯一改变的地方,就是你鼻毛变长了。”我老实地说。

他一度看起来很错愕的样子,不过很快就回神,“我猜,你心里还没完全释怀,还在意着我和别的女人上过床这事。要是你没带我去上那该死的谘商课就好了,凯西!”

“嘿,洛伊,我没有耍你,那些事都是你自己做的。我们去上课,是因为婚姻生活不幸福,然后你离开我。你知道我终于领悟了什么吗?就是我根本不需要你,反正全部事情一向都是我自己来的,没有你,我还咐以少做很多事。女人不再需要老公了。如果珍·奥斯汀活在现代,的故事应该会变成班奈特先生努力把家里四个旷男‘销’出去的故事。”

我一直以为洛伊是那种,除非当地足球场遭全球暖化浪潮之类的反常现象冲毁,否则他是不会哭的人,而现在却听到他啜泣的声音。

“我只是不常表达我的感情,并不代表我就没有感情。”

我很想给他一个同情的微笑,不过笑不太出来。“我很想同情你,真的,但现在的我实在悲情不起来,沮丧难过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难道……难道你不爱我了?”

真是个痛苦的问题!他的嘴僵在那儿,准备面对打击。

“我只是不再需要你了。”此话一出,击溃了我心中残存的情感,但此时也是我生命中头一遭,我觉得自己独立了。我见证了自己靠着双脚站起来的踏实感,他再也不能把我踩在脚下。

“可是……可是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哦,你会活下去的。你可以搭个营地、起个营火,没火就拿两根树枝来钻木取火,再去杀只麋鹿什么的也行。你们男人不都这么做的?”

接着,他强势地包覆着我,双手在我身上游走。“原谅我。”

怎么有种受到八爪章鱼恩宠的感觉?

“洛伊,放开我!看吧!你根本没变,你还是以为性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要不然我要怎么证明我对你的爱?”

“天!我不知道……或许,法庭上见?”我指着门,示意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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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他打了十几通电话,说要邀我和孩子去吃圣诞大餐,我看根本是鸿门宴。

后来,我们是和我爸妈一起过圣诞节的。他们已经和好,还打算拿工作室火灾领到的保险金去地中海搭邮轮度假。

我回传了封简讯给洛伊——不好意思,没办法去,谎言内容详见E-mail。

这么做是不是很坏?我不晓得,我只知道,历经老公被谘商师拐跑和被老公抛弃这两件事,对导正一个人的人生观以及待人处世的态度,有很大的帮助。

新年前后,我收到一封北玫瑰丘小学寄给全体家长的信,董事会主席写道:克劳德·史镐因不可抗力之私人因素,自即日起辞去北玫瑰丘小学校长一职,谨以此信告知,不便之处,敬请见谅。我们诚擎感谢他这段时间出类拔萃的表现……要是他们知道他的表现有多么的“出类拔萃”就更好了!

信里还写说,学校去年在全国学校排名的名次有多好又多好。我很坏心地嘀咕道:他做得很好的地方,还不只那样而已咧!

信的最后,则是:至于代理校长人选,今后将由凯珊卓·欧康诺接任,而我们也由衷希望她能持续担任此要职。

用恐吓手段得来的校长头衔是不是有点不应该?也许吧!不过,人生真的帮我上了一堂很棒的课,是在教育学院里学不到的——

矛头指向你的时候,就以牙还牙反击它!

第五部 第二十五章 有志者、杀必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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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铃声大作,像把斧头似地往我脑袋瓜劈下去。我迷迷糊糊地捞起话筒,操着浓浓睡意的口气说话。

是洁思的委任律师——昆丝·乔伊打来的。

“今天星期几了?”我好困。

看着窗外,灰色的云在一月的天空里游荡,团团的晨雾有如一撮撮的头发,落入树枝结成的网里。

“星期一,洁思美的保释听证会今天下午就要开了。”

真该死!我想到这整个礼拜确实有一搭没一搭地写那篇仲裁协议书,“都帮你写好了。”打了个哈欠,我将床边散落一地的纸收了回来,“就照我印象中的写。”

“那就约在哈洛威女子监狱碰面,我要你当我的书记,记得带护照证件来登记。”

我现在是代理校长,对自己编了个夸张到不行的缺勤理由,确定完全说服自己之后,就匆匆赶到监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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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丝大步跨进史达林式的监狱等候室(说真的,就连史达林本人也会觉得这栋建筑物太阴森了),我问她洁思的案子乐不乐观。只见她浑浊的双眼深深地陷入严肃的脸上,越显得暗澹。

“不是很乐观,原告已经从比利,波士顿那里取得她打算雇他当杀手谋杀先生的证据了。”监狱里禁烟,她把烟蒂以高跟鞋鞋跟捻熄。“他诈领社会福利金被捕,要交保很简单,和警方交换条件就得了,只要向警方和盘托出她的事,就能获得减刑。”说着,她灌下一口星巴克的双倍浓缩咖啡。

“警方相信他?波士顿那家伙?第一,他是有前科的杀人犯;第二,他是写剧本的。写剧本的家伙连人生都编得出来!”

昆丝耸了耸肩,“要是女人生命里出现让她很不爽的人,她会怎么做?以中产阶级妇女来说,说不定她会选择最明智的一条路走:花钱请人干掉他!”她停了下来,咳到半截肺都跑出来,一边又嘀咕说再不哈根烟就快死了。

“杀人犯之所以大多会被抓到,是因为直接循线找结怨的线索就行,所以说,做掉一个罪犯原本不认识的人,要破案就相形困难得多。而情杀听起来很合理对吧?原告一定会照这方向去讲的。而且他们不会让她交保,怕她到外面去串供,虽然机会有点渺茫,不过要是她可以交保,你拿不拿得出两万英镑?保证洁思美可以出庭受审。”

“天哪!不行啦!我是单亲妈妈,我的自尊会抗议,我的支票也会抗议。不过没关系,我知道有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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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被引进探监室探视洁思的时候,她的声音透着哀戚与无力感。“他们要逮捕我,对不对?我完了!”

看来她的刑事用语还用得蛮顺的。她的眼神空洞,让我联想到和汉娜住佳士得拍卖会上看到的动物标本的玻璃眼球。她的声音道尽心中恐惧,和媒体给她的“风流寡妇”称号可真是一点也不搭!

现在的报纸正大肆报导着前皇家外科学院主席、世界卫生组织医学权威——大卫·史督兰的妻子是如何在伦敦被捕,爆出杀夫疑云。

“洁思美,原告那边已提出进一步证据给我,事实的真相对你蛮不利的。”昆丝跨坐在椅子上,详尽分析着,“所以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了。”

“真相?什么真相?哪来的真相?”

“证据显示,你曾跟你的美发师说,你还有美好的下半辈子要过——那就是老公死后的人生。还有,你是不是常把‘老公只有两天能带给你快乐,一天是你嫁给他的那天,一天是你埋了他的那天’挂在嘴边?”

“是啊!没错,我还说过‘有志者、杀必成’呢!是啊、是啊,这叫作‘人妻式幽默’,我一向很爱开玩笑啊!到底是哪些人在陷害我?”

“哦,甭担心,还有别的证据哩!证据指出,你老公跟朋友抱怨说,你曾拿面包刀攻击他。”

“听好,我是厨师,”洁思答道,“要是我真想杀了大卫,我早就下药,再用食物香辛料,例如咖哩之类的,把苦药味盖过去不就得了?”

洁思的委任律师这被一席话呛到了,浓缩咖啡从她鼻孔里喷了出来。

“刚说的那些,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OK?再来,你有没有跟比利·波士顿说过,交前科犯男友最棒的地方,就是他会操作高阶武器?”

洁思脸色瞬间刷白,“是没错,但是……”

“波士顿声称你向他提出谋杀亲夫的事,目的就是要诈领保险金。还有,你手上存款会越来越少,有一部分就是因为你花在小白脸身上,挥霍无度。”

“不是这样!是因为大卫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房子拿去抵押!”

“那是为了他在非洲的事业,洁思美,再怎么说,我觉得到时不会有多少同情票的。”

“同情?没有人会同情我?他对我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却没有人同情拼了命挽回婚姻的我?老天!你知道‘那件事’给了我多大的勇气吗?就在圣诞节前,大卫说他要抛下他所有的不忠和背叛,和我重新开始。一开始我也不相信自己可以挣脱悲伤与愤怒的轮回,但我渐渐想通了。大卫会外遇必定自有他的理由,对吧?说穿了,婚姻并没给他真正所需要的。

“我终于明白,夫妻要化解不忠所造成的创伤,就要看两个人一开始有多相爱,还有彼此在过去生活中所占的份量。大卫是我生命中唯一深爱过的男人,他是我唯一一个孩子的爸爸,天啊!我们还得帮助乔许走出他的不伦恋……”

她没提到汉娜的名字,我有注意到。

“……所以我们才计划全家到澳洲去度假,而我也发现,我把情感重心回归现实上,确实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好无坏。大卫真的对之前的事很后悔,他的压力一直很大,他在非洲的某个投资案不太对劲,我很气。哦,我们还因此大吵一架。”她浑身颤抖,“不过,我们抛开成见,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们多么期待共度人生下一个三十年。但现在,要是他走了……”她的声音哽在喉咙。

“要是大卫死了,我以后要怎么活下去?不过,我必须要坚强起来,帮乔许渡过难关。我的心都凉了,伤痛永远也不会退去。怎么可能退去?只有一天天加剧,但我们还是得抱着希望活下去,等着大卫开门走进来的那天。如果我一直作最坏的打算,那不就连希望也没了吗?我心中的某个小角落真的还存有希望,等着他有一天打电话回来,然后听着他说:‘嗨,老婆,我现在人在苏丹的达佛。’去那边做医疗宣导,只是忘了事先和我说,或者……”她把脸埋进双手中。

洁思美的委任律师伸手搭着这位客户的肩膀,安慰她:“你看,你都还没受审呢!我们现在只要让法官相信你不会潜逃出境、再次犯案或湮灭证据就好了。”

昆丝准备起身时,洁思向她要了根烟。

“这里的牧师劝我,要对生命中经历过的事抱持感恩的心。”顾不得这里全面禁烟,洁思点着了火,一口接一口地吞云吐雾。“可我又经历了什么?凯西,为了我没干过的事坐牢、欠了一屁股债、和女同志蹲同一间牢房……”

此时昆丝正吸着糖果里的夹心糖蜜,发出啧啧的吸吮声,害洁思不禁打了个颤。

“现在全国的人都把我当作杀人犯,以为我把我老公埋起来,真是好一件丰功伟业啊!这么一来,他可能还活着、只是不知人在哪里的机会就更渺茫了。哦,是啊!我现在真超级他妈的感恩哪!”

那天下午,在保释听证会开始之前,我发誓一定会倾全力帮助我交情最久的老朋友。而就在当下,我想到我唯一可以去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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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既期待又不安的心情,想到等会儿将再看到他佣懒的笑容,我的心跳得好快。

我们约好在爱爱酒吧碰面。走出地铁站,阵阵强烈的寒风像探头灯似的来回扫过我的脸,我扪心自问:我到这儿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向大鼻子情圣说明洁思美目前的处境,他听后笑了出来。“哈,我就直接说好了。你要我出来证明比利·波士顿说谎?在我们道上,扯兄弟后腿可是滔天大罪,宝贝。所以……”他促狭地微微一笑,“到底要我做啥?”

他旋开可乐瓶的瓶盖,前臂的肌肉先是抽紧隆起,再往皮肤的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真让人心头小鹿乱撞。

“你不像是认真要和我谈的样子,”我忍不住抱怨,“今天下午就要开保释听证会了!”

“哦,不过我是认真的耶!”他漫不经心地答着,凑了过来,傲慢又自以为是地解开我上衣的扣子。动作轻快而轻浮的他,简直是嗑药过度,开始不乖了,“真的很认真耶!”

“坦白说,我对下流的事没兴趣,对文法结构还比较拿手。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改一下文法错误之类的?”

“考虑考虑嘛!宝贝。”他留下一句伏笔,我起身离开。

我大步迈过圣保罗大教堂,往奥贝里街的中央刑事法庭而去,心思狂奔急驰。

我在怕什么?我现在是单亲妈妈了,情圣又威猛得够格去参加丹佐·华盛顿的替身试镜。说不定让他上我的床,我就能把洛伊踢出我的脑袋,再好好享受高潮的快感?

弗里特街和圣保罗教堂附近的街道,放眼望去尽是其貌不扬、斑驳丑陋的大楼。看着中央刑事法庭,因着其光洁、凛然的石碑与刚直不阿的凹槽圆柱,散发着不祥的氛围而显得与众不同。

那些摇笔杆的鲨鱼无冕王,也就是大家都知道的记者大人,正把法院外团团围住,个个张牙舞爪、前仆后继,简直来势汹汹。各家律师忙着发名片,好比拿着一叠扑克在发牌。接着又来了个目中无人的大牌要犯,在警方的护送下进场,一票狗仔队一涌而上,相机闪光灯此起彼落,闪个不停。

我坐在法院里的贩卖部等,那里挤得要命,我又紧张得想吐。看着欧巴桑们蜕皮似地脱下华丽的大衣,头看起来有如孱弱的老鹰,我啜着热得烫口的茶,重新上了口红,一边想像她们是伦敦东区犯罪世家的女大佬。

一会儿,欧巴桑们的年轻版分身来了——几个金发美眉走来走去,身上又短又薄的洋装都被面霜黏在一起了。美眉们在那里大声咒骂,哇哇抱怨着这里禁止吸烟什么的,大剌剌露在外面的双腿完全不畏寒冷。

昆丝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心脏快跑到嘴巴来了。进入富丽堂皇的法庭内,天花板上挂着盏盏光彩夺目的豪华吊灯,我和她的律师团队坐在一起,刚好是进行到宣读提告内容的时候。

“……依据一八六一年颁布之人身侵害法令,本国人涉于海外谋杀任一本国人者,英国法庭得依该法执行审判权并审理之。报告庭上,我方已自澳洲警方处取得另一有力证据。”

这位寡妇——杀夫案的主角,如蜜般光滑的秀发往上拢成一个小髻,站在被告席的她,显得格外憔悴、恐慌。洁思努力保有最后的尊严,但紧张的神经背叛了她的故作坚定,她像只小猫似地以舌头舔了下嘴唇。

洁思的委任律师已向皇家检察厅资深律师简报过此案,他全力争取保释的机会,表示被告已符合以两万英镑交保出狱,并得以居于特定住所。

但皇室法庭的原告律师坚决反对,“庭上,这名女士涉嫌欲致其夫于死,再从中谋利,她并不会为丈夫之死而感到哀恸,事实恰好相反,说不定她还打算大肆庆祝呢!”

这位原告律师未免也管得太多,我看一定是因为脸上的痘疤让他变得愤世嫉俗,那张恶脸可媲美被叉子戳花的白干酪!

“绝对有发生凶杀案,什么全家人的快乐度假都是幌子,这几个月来,洁思美·贾汀一直深陷丈夫恶意冷落的痛苦里,两个人为了财产和儿子的监护权还起过争执。”

他还指控她签了一纸谋杀合约要做掉她老公,好诈领高达两百万英镑的保险金,更指称她色诱情夫比利·波士顿,教唆当时人在澳洲担任作家交流会佳宾的波士顿杀了她老公,再把尸体丢到海里灭迹。

“比利·波士顿不甩她,她显然就再找其他方法。这个手段高明的女人一心一意要致大卫·史督兰于死地,原因只有两个——金钱和性自由。”

我敢说,这个鸡婆原告律师现在要把洁思过去一年来,背着老公偷吃一票男人的事掀出来了!

“还有地下情人,那些男人绝对提供了她好几条潜逃到国外的路线。趁丈夫远在非洲为难民奔走之际,她却开始招摇自己很快就会是多金寡妇,再一手主导一连串的风流韵事。”

现任可好了!法官嗤之以鼻地冷哼了一声,愤怒的眼神穿透眼镜镜片,投向他眼前那不知羞耻的淫妇。

我真想大叫出来,其实洁思差点被疯狂变调的婚姻生活给害死、其实她老公是在利用那些难民,但一想到要不是我假扮昆丝的书记,我本来是没资格坐在这里的,只得忿忿咬紧舌头住嘴。

“庭上,”洁思的律师站了起来,必恭必敬的谦卑姿态,有如皇室的男仆,“这件失踪人口案,澳洲警方已开始协寻大卫·史督兰医生的下落,犯罪终结者组织现在也下了重金悬赏。目前除了前科重犯的供词外,并无任何具体的犯案证明。”

洁思边哭,边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泪。

原告律师语带挖苦地提醒法官,世界上没有人比眼前这寡妇更可怜、更悲恸了。“他才失踪没几个小时,她就开始问两百万英镑的寿险保险金和死亡理赔金要怎么领了。她真的好痛苦、好难过啊!”

“请问可以让我发言吗?”洁思问道,但等不及法官同意,她忍不住直说:“我必须面对我先生已经溺水身亡的伤痛,这样我才能帮我儿子度过这难关。乔许他还有好长的人生要走……”

“能否请您尊重开庭程序,于适当时机再提出您的抗辩?”法官有意制止她发言,他腔调的母音沉重而浑厚,压过了她倾泄而出的一席话,“还有,抗辩需透过您的辩护律师代为发言。”法官斥责道。

不过洁思懒得甩他。这女人有坚守她信念的勇气,也就是说,她压根不想被扣上任何罪名。

“虽然我被迫承受我不愿接受的事——另一半可能已死亡的事实,但我绝不能让这份伤痛毁掉我儿子的一生!你们要是判我坐牢,我就没办法拉我的孩子一把!”

“请肃静!”法官发出一阵有如海狮分娩时的怪声。

我真的开始担心洁思后半辈子要数着监狱图书馆借书卡上的还书日度日了!她早就巴望着法官能网开一面,此外已别无他法。

“我们必须考量到被告保释出狱后,干预人证物证的可能。”原告律师滔滔不绝地说着,“我们已握有她意图谋杀亲夫的证据,诸如掉包预防疟疾的药锭,故意让他曝露在热带性疟疾的高危险环境下,也曾拿尺寸不合的防弹背心给他穿……等等,还有更多足以证明最毒妇人心的证据!”

又来了!我脑子里敏锐的卫道雷达再次启动。“大事不妙!”

悲戚的呜咽声哽得洁思难受,但事情唯一的转机,就只有看法官要不要大发慈悲了。

他冷然地打量着洁思,好像她不过是显微镜下的检体。我吓得全身打寒颤,指甲也被我啃到不能再啃了,只好开始往下嚼我的手肘。

但,就在她的未来似乎已岌岌可危,比走上绳索好不到哪儿去的时候,法警急急忙忙地递上一张传真给原告律师,那传真还是以官方用纸列印的。迅速读过内容,他的脸因惊讶而拉得老长,白干酪似的脸色都僵住了。

“庭上,南澳警方刚传来讯息袤示,已在一尾大白鲨的腹中发现大卫·史督兰躯体部位的尸块。传真中指出,由于当地频传鲨鱼袭击人类事件,渔业局已多次进行大白鲨猎捕行动。”他大声地念道,“这尾食人鲨体型庞大,宽度等同一部房车,长度达二十三英尺。而其腹中的尸块已证实为大卫·史督兰医生。至于引发攻击的原因很难说,因为目前并非鲨鱼迁移的季节。受害者于傍晚时分,正值最危险的时候潜水,即便是极少量的血,鲨鱼都可以察觉得到。此外,受害者所穿的泳裤后口袋里,发现一个用过的卫生棉条。”

突然,一阵哀嚎传来,我转向洁思,看着她倒下,几乎要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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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女人的好处可多了,第一个好处,就是沉船的时候有人会先护送你下船;再者,就是你毋需在大庭广众下拨弄、调整生殖器的位置;第三,就是你只要搬出几个对男人而言神秘的妇女病,甚至只要提到“小棉条”这几个字,就可以把你的男主管、警察或老法官吓得一愣一愣。

看来,法官大人的好奇心已经超越他的尴尬,他顾不得礼教地问着在被告席暗自垂泪的洁思(刚才休庭了半小时,好让她处理一下丈夫死亡恶耗所带来的打击),要她解释一下那“女性卫生用品”是怎么回事。

“那是证明!那就是证明!那就是我和大卫感情进展得有多好的证明!”洁思啜泣着,“我们在岩岸附近的浅滩戏水,大卫想要做爱,刚好过上我的经期。然后,嗯……我不想把棉条丢到海里……我是说,我怕棉条被海浪冲上来,可能会直接砸在无辜的泳客脸上。所以大卫很体贴地主动把棉条塞到他泳裤的后口袋。庭上,这证明了我们有多么亲密、恩爱。

“后来,我觉得累了,想游回去。大卫说他晚一点会来找我,到时再一起共享黄昏鸡尾酒。我怀疑我在冲澡的时候,他跑到陆岬再过去的地方浮潜。之前就有人警告过我们,那里千万不能去,但他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怕,他真是个英雄!然后……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全场的人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我真不敢相信,那些极限运动狂热者(要说他们是“器官捐赠者”也行),并不把“泳裤里放了个棉条,再跑到鲨鱼出没的海域游泳”这种极度骇人、风险超高的事看在眼里。

“我们是英国人!”洁思突然哭喊了起来,“我们根本不晓得鲨鱼会在傍晚出来觅食!更不晓得它们连一丁点的血腥味都嗅得到!”

她再次崩溃得不能自已,面纸拿出来了,接着,一杯水也送过来了。

我焦急地看着洁思的律师,不确定这出乎意料的发展是否对案情有帮助。拜比利·波士顿提供的证据之赐,洁思前不久才刚因涉嫌谋杀被捕,而现在尸体找到了,这究竟是将她往自由更推进一步,或者更后退一步?

我后面起了一阵骚动,原来是昆丝·乔伊从法庭门外大步走进来,我看到她凑近洁思的出庭律师耳边讲话,接着,他威严地站了起来。

“庭上,刚才证人已联络上贾汀女士的委任律师,表示欲撤回证词,并已依相关程序请警方报备。既然皇室法庭提供的人证无效,其证词亦已撤销,而其余的证据也仅止于传闻、臆测阶段,有关以上,相信您可请原告放弃所有的告诉了。”

洁思往我这里看,我也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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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过后,我在牢房门口等警察和监狱人员确认洁思已无任何受押的理由。等她的出狱申请流程全跑完后,她出来了。

我很好奇,狱警前前后后到底用力帮我们两个女人开了多少次门,好让我们倒在彼此怀里又哭又笑?复杂的情绪一涌而上,我们都对冤屈终于雪感到欣慰万分。

“谢谢你帮我付那笔保释金,凯西,”洁思感动得痛哭流涕,“你真的是很好的姐妹!”

“其实,不是我,我一向那苦哈哈的……是汉娜!”

洁思先是呆了一会儿,才又恢复她一贯的伶牙俐齿。“要是早知道要这样,我宁可留下来蹲牢房。我是说,你看看我,甜心,我瘦了一大圈,酒也戒了,还重舍书本来读。在低度安全管理监狱里蹲一小段时间,偶尔还能放风出来透个气,也算一种另类修行。”

走出中央刑事法庭,我们准备到弗里特街上的酒吧去喝两杯庆祝一下。

昆丝拉住我的手臂说道:“我想,你还欠你那老相好一句话。”

“你说谁?洛伊?”

“是啊!我不小心让他知道比利·波士顿交保后居住的地方,而显然他稍微去‘拜访’了他一下,还带了罗威那犬、杜宾犬、大丹犬各一只,毒蜘蛛一罐,外加蟒蛇一大袋等伴手礼。”

“洛伊真的这么做?”

我有点搞不懂了,好吧!也许我某些先入为主的偏见是错的,比方说,一个屁贱恶烂加三级的老公,竟然也会变成拯救公主的白马王子!

不过,现在可没时间去想那些脑筋急转弯。几杯庆祝的香槟下肚,转眼间就晚上八点,我得赶回家去,好让保母下班了。回去后还得收拾厨房、把明天要吃的东西拿出来解冻、改作业、赶孩子上床睡觉、付帐单、做家庭手工DIY,还有……哦我的妈!还要找水电工。

在这天寒地冻的一月晚上,找回我的高潮还比找个水电工简单一百倍!我家中央空调暖气的运转程式是出厂时就被工厂事先设定好的,结果定时和定温功能全故障,吹起来简直是冬天就在我家。

再来,显然我约好的修缮工找不到我家地址——想必他一定花了十亿分之一秒的时间(不夸张)在街上穿梭、四处搜找,不过后来还不是开着他的白色小货车,比消防队更十万火急地闪离我家,只留下一张小纸条说他可能还会再来,哦,上面是写“明年一月”。

以前修理家中水电的工作都是洛伊负责的,唉……好吧!至少在过去一年里,他让我明白了他在我生命中占了极重要的份量,我现在总算尝到了地狱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第五部 第二十六章 家庭二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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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什么事最能振奋单亲妈妈疲累的心?除了惊爆证实美国国务卿康朵莉札·莱斯和乔治·布希性爱录影带的主角确为本尊之外,无疑就是老妈子我回到家时,意外发现房子已重新粉刷、花园里的杂草也完全除好。

一开始,我还叫计程车司机继续开,害我过家门而不入。因为实在干净整齐得太夸张,我压根认不出那是我家!

草皮修剪过了、篱笆也整理好了、几个箱子不见了、原本怪里怪气的大门也漆上了美美的粉红色,哝!连榕树都另外插枝分株培植了。

我呆若木鸡地逼自己走进去,进门后,玄关走廊涌上一股暖意包围着我,还有从厨房传来阵阵的饭菜香。天啊!该不会是烤鸡和苹果派吧?

“亲爱的。”是洛伊,他还穿了条围裙。

“你真的在烤东西吗?”我的脉搏加快。

“孩子们功课都写完了,他们要穿的制服都准备好了;我帮你把轮胎的轮位调换过了;我读过全部的保证书,也分门别类归档好了;水箱的水换过了;暖气空调修好了;屋檐排水管的叶子全清干净了;IKEA家具都组装好了;坏掉的灯炮也换过了。还有,我诊所关门不做了,我还在基尔本大街上租了几间工作室,这样你就不必再忍受那些动物臭。我在想,多出来的空间可以改成全家活动的地方——把墙打掉,给孩子们一个小天地,也帮你弄间书房。我是说,你现在是代理校长了,我以你为傲。”

他的笑容好阳光,双眼弯成了柔和的弧度。“你当上校长的第一件事,就是我为你写下一百次‘我一定要崇拜老婆,还要偶尔帮忙洗碗。’”

我不敢置信地盯着我老公瞧。现在的我张着嘴,不知如何是好,只要一往他的方向看,我连嘴都合不起来。

“看吧!”他接着说,“男人是会变的。”

“我的天!我是不是听到什么怪声?”我回答着,“哦,我知道了,那是几百万个女人笑到快死掉的声音。”我狐疑地睨着眼,“你觉得这了不起的改变可以维持多久?洛伊,你不晓得我早看清你的把戏了吗?”

“哈,那不过是对付女人的小手段罢了,虽然还没有人真正搞懂那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我以后会多帮忙打扫、多听话一点,对了,我知道怎么找G点了,那可爱的小点点,可爱到让我想多花点时间探索它!我真的好爱你,所以,重新开始吧!嗯?”

他连珠炮似地说个没完,简直可以去当拍卖推销员了,叫卖的就是他自己。

“洛伊,省省吧!我已经对你免疫了。”

“免疫?啧!当我是什么?流感?”

我脱下外套,他竟然很神奇地帮我接了过去,把外套挂起来。接着,他很温柔地把我带往厨房,没想到,污渍都不见了!他要我在餐桌前坐好,光亮的餐具早已端正地摆在干净的桌巾上。

我们现在是搬到哪儿了?电影“超完美娇妻”里的史坦佛小镇吗?

“你真的去找那坐过牢的剧作家,恐吓他撤销证词吗?”我问道。

“是啊!被大型杜宾犬恶狠狠盯着,还怕他不答应?那画面真的太妙了!不过,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洁思美,我是为了证明我有多爱你。求求你……”他满怀歉意地哀求着,“让我回来好吗?”

要是他的声音有长脚,恐怕都要跪下来了!

“原谅我,凯西。”我连忙摇头,动作不大,却很坚决。

“是因为我的隐形吉他?还是其他芝麻小事?”他紧张地问,一边把我的晚餐送上来。

“哦,不是,也没什么啦!只是宝贝们出生以后,OK,我留在家里,但后来我回去上全职的班,你还巴望我继续洗衣洗碗、打扫、煮饭一手包。晚上,你把打理孩子的事丢给我,久了我当然不爽,我觉得自己变了个人,我变得不像我了!

“我的性趣没了!老天,我的阴唇比圣雄甘地左边那只夹脚拖鞋还干!可是你注意到了吗?没有!所以我才说要去做谘商。然后,我们都知道那他妈的还真有效……除了这些很小、极小、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外,我一切很好,我真的真的他妈的很好!”

我铲满一叉子食物塞进我抽筋的嘴里……妈的,好吃到我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不诓你。

洛伊有点被吓到了,“听着,就我所知,敞开心胸坦白面对所有的问题,勇于承认‘都是我的错’,是婚姻幸福的不二法门。”他调皮地补充道。

这是我老公说的话吗?他一定偷偷去上过“如何说一口好话”之类的课!我狐疑地看着他。

“凯西。”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知道你希望我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感,和你分享我的感受。我会的,相信我,只是我是男人,所以不懂。我是不懂什么内心深处的情感……只为你例外,凯西。”

我用那种火鸡在感恩节前一天望着养鸡场主人的眼神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晚餐真是无敌好吃!

“我的心已拜你之赐留下一道疤,我痛过了。”

“我向你道歉。”他懊悔地说,“但就不能当作是我某个时期的肉体出轨吗?我不能没有你,凯西。”他翻了个白眼,装出一副要勒死自己的样子,“你不能离开我。我现在知道有颜色的一副要用什么水温洗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现在一定正对着他笑,因为他的表情真的好开心。

“我知道她准备要接受我了!”他对着上苍喊道,“我是说,刚刚的谈话,她没有给我太难看!”

然后,他的笑容征服了我,那笑容让他瞬间变可爱了。

我站了起来,假装要拿什么去回收箱里丢,其实只是想让自己离开他的魅力范围,却赫然发现空牛奶盒已经放到回收箱,而不是直接扔回冰箱里。

我打开冰箱冷冻库,拿了罐伏特加,看到制冰盒里又有冰块了。他再对我笑了笑,我只好再闪到厕所去——满室的肥皂香扑鼻而来。不只是地砖刷得晶亮、砖缝以水泥浆仔细填过,也换了一卷新的卷筒卫生纸。

奇迹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吗?说不定就算我现在在路边并排停车,洛伊也只会在一旁惦惦,半句话也不敢念。

“我知道我以前很迟钝,凯西,”他看我一脸吓呆似地回到餐桌,继续说着,“老天!我爱妻的家庭,可能被‘挥锯三剑客’的一员给毁了,但我却完全不知道,因为我的心思全放在前一晚足球赛的战果上。我不擅表达想法、口才不好,但总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

然后,他把我拉进他柔软的怀里,他齿间清爽的薄荷味像个孩子似的,衣服有整熨过的温暖。他的手放在我臀上,手感是如此熟悉而舒服。他就像一条我最爱的牛仔裤,虽然都穿到褪色了,却一下子就能轻松穿进去。

“我真的好爱你!凯西,要是我很会说甜言蜜语就好了。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老套,但是我真的对不起你,伤害你真的真的对不起。对孩子们也是,今天我要他们帮忙整理家里,两个都累坏了!”

他牵着我的手往楼上孩子们房间去,里面收拾整理得好干净,连门把都擦得光亮。看着我们的宝贝在被窝里睡得好熟,香甜的梦如月光般轻柔地拂过他们的脸庞,我走回楼梯,他伸过手抓住我的手,握得好紧。

我靠了过去,吻了他一下,这动作很难说究竟是他还是我比较惊讶,接着,他看我的眼神,好似我是焦糖烤布丁,而他是那汤匙。

“我要你!”洛伊说。他的声调,让我觉得自己像罗曼史小说的女主角,沉睡已久的感觉,热切地迸发。

我的唾腺分泌急剧加速,他吻了我,倾诉着他所有的情感。他脸上刚长出来的胡渣,诱惑力十足地扎得我好痒,惹得我颈背的神经狂乱地骚动着。他的手撩进我的裙底,呢喃爱语挨着鼻息轻呵进我耳里,字字句句是无尽的崇拜、热爱。

而他似乎也实现了一连串以C开头的“爱凯珊卓行动”,首先是“实践承诺”(itment),再来是“妥协”(promise),接着为“沟通”(unication),然后是“打扫”(ing)。

“打扫?”我好讶异,但不可否认的,我吸了一口气,嗅到了踢脚板的松木香,踢脚板上不再附着一层厚厚的表土了,这一切让人好陶醉、好愉悦。

洛伊吻着我,温度越来炽热。他细细啃吮着我的颈脖,诱发我私处淫漾着温润湿滑,浓密微卷的体毛和着汨汨黏润,缠绕着他的手指。他使劲扯下我的内裤,一想到他正看着一丝不挂的我,我心里竟涌上一阵荒谬而尴尬的痛楚。

虽然他看过我的裸体不知多少次了——可恶!我生产时还曾当着这男人的面拉屎!但不知怎么的,我就是突然觉得不知所措。

他的指尖抚触着我的阴核,“哦天!”我倒抽了一口气,“YES!YES!”我按耐不住地抓扯他牛仔裤的扣子,那是意大利名牌凡赛斯,我注意到了,不是我买给他的,但在这非常时刻,就姑且当它是一条圆点花热裤好了。

他温柔地扳开我,手指规律而猛烈的进出,一次比一次深入,然后跪趴在我前方,以舌头挑逗。随着欢愉的节奏越发强烈,紧绷的感觉在我体内纠缠得越紧,我的手伸进他的发,血液奔驰澎湃、欲火焚身,我不禁浑身颤抖。

我感到高潮已滑进跑道,进入等待位置,准备起飞。我的耳朵哔啵作响,像刚解除耳鸣那样,显然是换了方位。他让我躺在以吸尘器吸得超干净的地毯上,用他的身体敞开我的双腿,压了下来。

内心OS情境剧开始,我以无线电广播与飞航管制中心联系,航管列出以下检核表——

他是否重视你的愉悦多于他自己?打勾。

他的亲密行为是否发自内心?打勾。

他是否打扫家里?打勾。

他是否炖了肉汁?打勾。

他是否让你有备受呵护、疼爱、尊重与爱慕的感觉?打勾、打勾、打勾。

好,一切就绪,你可以起飞了。

启动推进器引擎。荷尔蒙休斯顿号,我们升空了!

该打电话给失物招领处了。寻获物:高潮一个。好一个让人全身酥麻、心跳停止、晕眩腿软的超级高潮!

幽灵船玛莉塞莉斯特号被打捞到了;失踪的女飞行员爱蜜莉·艾哈特——终于找到了,还活得好好的;百慕达三角洲,勘测到了;尼斯湖水怪,捕到了;喜马拉雅山的雪人,驯服了。至于直角三角形斜边得自什么平方根……哦,去你的!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数学啊!?

内心持续撼动的震荡让我思绪混沌,终至无法思考,直到忘却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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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你是不需要太多前戏的女人。”洛伊坏坏地说,心情很好。

我勉强睁开一只眼,视线蒙胧。太过沉醉在狂爱后的余波荡漾,连呼吸都顺不回来。

“开玩笑的啦!好吧!现在开玩笑还太早了,我的小猫咪……”

洛伊笑得好坏,像个掳人海盗似的,一把将我从地上拎了起来,往他肩上一甩,扛着全身光溜溜、只穿靴子的我,往房间走去。

房间里窗明几净,到处都是花。他把我扔到床上,我闻到了床单有刚洗过的宜人柠檬香,触感像雪一般松软,还有……

哦!我简直要升天了——床单熨过了!

“呀呼!”我回应着。

我们又缠绵了一次,再赴巫山翻云覆雨,呃……好吧!我不只找回高潮一次,天啊!我找到两次!我已经等了好久,也渴望得快死了,就连喀拉喀托亚岛的火山爆发,比起我的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婚姻中的性……呃……就像你启动车子雨刷一样,它动一下、停一下,不小心就忽略掉了。原本你已经忘记它的存在,然后又呼地出现了。

躺在洁净无瑕的床上,置身仿如从明信片里跳出来的家,依偎在全新升级版的老公怀里,有着两人一身的甜蜜与汗水淋漓相伴,让人安心舒适,我像只猫似地伸了伸懒腰——话说回来,以后终于不用再忍受真的猫了!

“这样我总可以回来了吧?你要我做一些改变,有一部分我是答应了,不过我全部都会做给你看。”洛伊保证。

“哦,等一下,我先去洗个碗。”他又要开始做爱,没多久却突然停了下来,可是我的心还在狂跳!

他下楼的时候,电话响了,答录机自动接了,我听到碧安卡在电话那头大吼大叫。洛伊没有去接,我心里更是满意到不行。我发现他把篮球网摆在洗衣篮上,好对准目标把衣服丢进去,我笑了。

我一定要教我儿子一件事——以后家事做一半就好,让你老婆的心悬在半空中等啊盼的,什么牛顿的地心引力全滚一边去。

十分钟后,他回来了,把我拉进他怀里,我生命中的杂质消除了,过去也升华了。

“是啊!你可以回来了!”他心中的祥和缓和了脸庞的线条,但这是在我的但是说出口之前,“不过,我要离开一阵子。”

“什么?”他一边眉毛往上提,“为什么?”

“学校董事会周末打电话来说,要我正式接史镐的位子。但是,任期要复活节之后才会生效。所以在那之前,我会先休假一阵子。我有一件急着和姐妹淘促膝谈心的事情要做,孩子就麻烦你罗!我掐指一算,你至少三年半没跟他们说:‘你们刷牙了没?’、至少五年没帮他们收拾吃饱后的餐桌、六个月没排队等游乐设施、好几年没出席被雨淋的运动会,而且至少十年没坐在游泳池旁边无聊得要死,眼巴巴看他们参加浅水区单脚跳趣味竞赛却没有赢。”

“哦,对。”洛伊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过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还会复合,对吧?”

“大概吧!”我语带保留,“就看你怎么做罗!”

然后,他从刚才中断的地方继续开始,一边抚遍我最喜欢被爱抚的地方,一边看着我的眼睛说爱我。

我回望着他,沉浸在彼此的吻中。迎向他结实的身体,我也想诉说对他的爱意,但我一番心意却卡在喉咙里。

无聊?呿!简直是快乐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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