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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我神籍》


第一章 殷墟古墓

黄昏,霞光燎燎。

天地最后一道曙光迟迟不灭。

但,殷墟古墓却提前入了黑。

殷墟古墓是一座悬浮山体,浮在百米上空,因周边盘着一层黑雾,使得暮光难侵,故而入黑极早。上山的路是一条由巨石铺就的悬浮石梯,石梯上生长着些许碧绿的青苔。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背着竹篓来到古墓下面。

他熟门熟路的沿着悬浮石阶一级一级的爬着。

石阶上的青苔很滑,少年下脚谨慎,不敢大意。

爬完石阶,先在山脚一栋古老的木屋旁驻足。

“立儿,是你来了吗?”

屋门内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这声音轻灵婉转,如莺如鹂。

少年听着,嘴角泛笑:“娘,你耳朵真灵。”

那女子也不出来,就这么隔门说话:“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用特意绕道过来请安,趁着天色刚黑,尸菌复萌,你应该早早摘了,早点回家,否则时候一过,阴气上升,黑雾迷了眼,再去采摘,那就危险万分了。”

少年应声说是,顺着山道去远。

等绕到山后峭壁处,稍歇脚步。

然后抓住枯藤嗖一声爬了上去。

这岩壁上有许多悬棺和无数墓洞,阴气极浓,而在岩壁陡峭处长满了黑色尸菌,少年每天需要摘取半篓才行,他倒是个采菌的老手,攀岩摘菌,浑如瓮中捉鳖,手到拈来。

此地是日向帝国、诸侯国殷地。

这少年叫作殷立,今年十五岁。

他采摘尸菌是用来孕养天赋的。

这项天赋是他家血脉相承下来的一门神技,叫作《大悲手》,此技在遇敌对战之时,可以暂封敌手修为,奇妙无比。只不过,血脉天赋需要吸食尸气怨念才能真正显形,而此间的尸菌正是集古墓尸气所生,摘来喂养,最好不过。

通常,殷立采菌顶多爬到山腰。

一来,尸菌采够了,无需再爬。

二来,阴气弥漫,只能往回撤。

但今天他却刹不住脚,使劲的往上爬。

因为今晚是他采菌的最后一天,他要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殷墟古墓是禁地,一般人是无令不入的,自古就透着一股神秘感,倘若今晚不能一睹山顶风貌,难免遗憾。

他带着满腔的好奇就这么爬啊爬。

哪知即将爬到山顶,却吓了一跳。

“我的妈吔,这是什么玩意儿!”

他瞧得清楚,山顶上空云旋雾转,是个罗盘旋涡。

那旋涡雷光电闪,其内隐有一扇古风古气的石门。

殷立感觉,那石门内像有一股力量在召唤着他?

这股力量无声无形无影,却直击人心,诡异之极。

殷立想爬上去再看清楚一些,却让一股阴风吹得险些摔下崖去。他牢抓枯藤,定住身形,愕道:“该死的,差点就要了我的命,怪不得爷爷嘱咐我不可爬上山顶。”

此时受惊,他便不敢再往上爬了。

加上阴寒侵体,黑雾越来越浓。

于是顺着枯藤凸石迅速下了崖。

他摸黑绕到屋边,跟母亲说话。

“娘,明天我就不来了。”

屋门里的母亲嗯了一声,接话:“都半年了,你的《大悲手》早该显形了,这半年真是苦了你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哎,你回吧,以后晚上就不要再上山了。”

……

要说这殷立,身世极不简单。

他父亲是穿越者,修为奇高。

他爷爷则是殷地之主南阳侯。

南阳侯领袭封地,国号为殷。

听来像一方霸主,傲视四方。

其实日向帝国十大诸侯国,唯殷地最为贫弱。

殷地只有九十平方公里,殷人因此低贱。

而南阳侯更被世人戏称为“十里乡侯”。

或许是天不佑殷,殷室血脉也很孱弱。

自从殷立的穿越老爸失踪之后,南阳侯殷羽臣更是每天都在担心。

他怕殷室血脉就此中断,因为殷立天生无脉,没法修炼,将来继承爵位,恐怕主弱国疑,难以持久。所以,殷羽臣常常把殷立招到身边,兜教:“一国之主,应该以德育民,以仁化戾。你只要德仁兼备,就算是个弱主,也能长久。”

可是殷立偏偏不听,跟卿家贵族子弟相互仇视。

除了这些,他还生性顽劣,常常做些戏弄之事。

这就让殷羽臣更加揪心了,无仁又顽劣,他日必无好下场。

不过,这种糟糕得不能糟糕的情况直到半年前发生了逆转。

因为没法修炼,殷立集怨成疼,变得极度孤僻。

半年前,通灵阁举办通灵开脉的考核,殷立出丑出乖,招来卿家贵族学子们的嘲笑。有人说他是个废物,若不是生在侯府,怕是连做乞丐都不够资格;也有人拿他跟他父亲做比,说他父亲能够轰动帝都,而他只配窝在侯府吃闲饭。

这些背后的闲话殷立听多了,倒能咬牙承受。

偏偏大司农的千金典星月听到学子们的嘲笑,走来维护殷立,她说:“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么难听的话说出来不好,听我一句劝,这些话以后谁也别再说了。”

这个典星月是考核中唯一通启八脉的佼佼者。

如果说殷立是个废物的话,那么她则是天才。

典星月比殷立大一岁,生得文静高雅,自带仙气。

平时她不爱搭理殷立,实际上她对殷立存有怜悯之心。

只不过,典星月的怜悯,深深打击到了殷立的自尊心。

殷立每次受挫,都会找寄居在殷墟古墓的母亲,寻求慰藉。

他母亲是个醋坛子,以为丈夫的失踪跟女人有关,一气之下搬去了古墓。多年以来,只要儿子受到委屈,她都会好言劝慰,可是这一次她发现儿子眸中带泪,对修炼执着极深,无论怎么劝也劝不住,她看在眼里,疼在心头。

按理说,殷立天生无脉,命数已定,世上无人可医。

偏巧了,他那穿越老爸就懂得逆天改命。

在殷立出生那会儿,他父亲酒后曾大放狂言:“什么狗屁无脉,小儿的病我能医好,我一个医生穿越过来,续经接脉还不是小菜一碟。”

什么医生!

什么穿越!

当时可没人听得懂,都当他说的是酒话。

不过妻子爱子心切,坚定不移相信了他。

此后,夫妻二人摆弄刀具,拿猴子做实验。

怎奈条件有限,实验成功的比例始终不高。

后来,夫妻俩一个失踪,一个移居古墓,此事就不疾而终了。

说到续经接脉,确实凶险,此术需要用刀划破皮肉,成功则罢,倘若失败,轻则瘫痪,重则丧命。这也是母亲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给殷立医治的原因,她怕会有闪失。说起来,也是殷立的痛不欲生触动了母亲,才赢得一场造化。

做母亲的,哪肯忍心看着儿子意志消沉,痛苦无助。

那晚她决意一试,居然就将殷立的经脉医治好了。

这场造化,既是殷立之福,也是殷室之喜。

南阳侯殷羽臣得知喜讯,失声大呼。

“我殷室中兴有望了!”

……

此时,殷立与母亲话别,稳着步子下山去了。

回到侯府,吃了点宵夜,他就回了房间,跟往常一样,他把尸菌磨成碎末,合水调均,然后将黑不溜秋的黑汁涂在右手上,然后盘膝打坐,慢慢吸收。

吸收这些尸菌黑汁,通常需要两个时辰。

他习惯了,事关天赋,他坐不住也得坐。

夜深时分,忽觉窗外人影晃动,有煞气。

殷立怔了一下,暗呼:“谁在围墙上?”

第二章 幻尸

南阳城不大,横竖也就八条街道。

南阳侯府在东,与大司农府作邻。

也巧,殷立是侯府的小世子,典星月是大司农府的小姐,她们俩都住二楼,两人的房间相隔很近,当中就隔着一面围墙。平时殷立推窗,经常能够看见典星月也倚在窗口,她们很少说话,但彼此极熟。

此时,殷立感觉窗外有人,推窗却啥也没有。

典星月的房间熄着灯,围墙边只有树枝摇曳。

殷立心道:“明明人影一晃,难道看错了?”

虽然没有看见人,但是此情此景却是熟悉。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廷尉府的公子楚文怀不知道从哪里钻进侯府的,他偷偷摸摸的爬上围墙,意图不轨。当时的情形就跟今晚一样,殷立也看到窗外人影,后来推窗瞧望,发现有人趴在墙头。

他本想喝问,却让楚文怀嘘声阻止。

那楚文怀怕他喊话,招手邀他出屋。

殷立好奇,从窗口翻出,跳上墙头。

他问楚文怀:“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楚文怀卖关子,只说有好东西看。

之后,两人从墙头翻到典星月的窗口,透窗窥看,却发现香气迎鼻,典星月正打算脱衣洗澡。

殷立吓了一跳,看见楚文怀睁大眼珠看得津津有味,他气恼之下,二不隆冬的朝里屋喊话:“星月姐,有人偷看你!”

他这么一喊,倒把自己喊成了偷窥贼。

楚文怀脚底抹油跳下去,钻狗洞跑了。

典星月推窗给了殷立一个嘴巴:“流氓!”

后来,由于他喊声极大,惊动了两府的人。

此事难遮,他挨了南阳侯殷羽臣一顿责打。

“哼,就算有人翻墙,那八成也是楚文怀那个傻缺,我才不管这闲事了呢。”殷立摸了摸脸,回想着一年前被典星月掌嘴之事,心里的委屈并没有因时间流逝而又所消减。总之闲事莫管,他关好窗户,回到床上继续打坐。

涂在右手臂的尸菌黑汁已经吸收得差不多了。

手臂因吸纳了大量的尸气,而变得有些肿大。

隔一会儿,等手臂消肿了,他翻开手掌,端在眼前看了看,《大悲手》的符文图案在掌心处显现得很好,符文呈墨色,色调比之前又深了几分。

殷立把手洗干净,准备睡觉。

这个时候,月光映在窗口的树影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那树影摇得厉害,加上又起煞气,看得人心里不安。

“有点不太对劲?”

殷立瞅着窗口树影,禁不住的打个冷战,外面难不成真有人,若是楚文怀,不至于闹得这么诡异?他轻推窗户,仔仔细细看了看围墙边的大树,只见树枝密处果有一团黑影,不仔细瞧,绝难发现。

殷立没多想,只觉跟典星月做邻居真没意思。

这两年大家都长大了,没少有人窥看典星月。

侯府和大司农府的这面墙头除了楚文怀,还有其他贵族子弟爬过,只不过别人只敢远观,不像楚文怀那样色胆包天,敢爬人家窗口。所以,此时殷立不作他想,只当这个藏在树枝里的人即使不是楚文怀,也必是贵族子弟。

他不想多管闲事,免得又引火烧身。

就让这些人看呗,反正又不是看他。

本来打算关窗,忽然树枝晃了晃,一个瘦弱的男子从树上跃到墙头,那瘦个子身法诡异,居然想也没想掀窗翻进了典星月的闺房。

殷立看着,心扑通扑通跳的好快,暗道:“谁这么大胆,竟敢……竟敢……!”

他明明不愿管闲事,此刻心境激荡,好想阻止。

只是没想到,典星月的闺房里并没有发生事情。

那瘦个子和典星月居然一前一后从屋里跳出来。

然后,两人像贼似的沿着墙头悄无声息的去远了。

殷立只觉好生奇怪,典星月平时除了上学,几乎是大门不迈,这大晚上的没有道理跟一个男子外出?他想喊住典星月,又怕一年前被人当做偷窥者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又重演一回,干脆沉下心思,掀窗跳出,跟了上去。

他这算是鬼使神差,不想跟,偏又控制不住自己。

典星月与他比邻而栖十几年,没有交情也有感情。

殷立没看见这事则罢,看见了,总该弄清楚因由。

……

三人,两个在前一个在后,从巷子口跳下围墙。

然后穿过大街,趁着夜深无人直奔南阳城城外。

殷立在后面是越跟越奇,觉得典星月深夜里跟随一个男子悄出就够蹊跷了,这会儿居然又遛出城去,这怕是要出事了?幸好典星月和那瘦个子走得不快,殷立提步追上,一把薅住那瘦个儿的胳膊:“你是谁!”

那人没有停下步子,只扭了扭头。

殷立与此人目光相接,顿感昏厥。

不过,他昏昏沉沉的使劲甩头,又立即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瞧得仔细,眼前这名男子皮肤煞白,脸上涂满符文,眼球漆黑,眼眶还冒着黑烟。殷立出入殷墟古墓已经半年了,死人和活人还分不清楚吗,这瘦个子分明就是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具幻尸。

殷立没有接触过幻尸,但从典籍里读过。

这是一种邪术,使用此术的决非善类。

幻尸身上的符文是施术者用血涂画的。

涂符是为了操控,也是为了蓄养尸气。

所以,幻尸散发的是腐香尸气,极煞极毒,可使人产生幻觉。

殷立刚才感到昏厥,就是因为腐香尸气侵体,才短暂的失去意识。只是碰巧了,殷立没啥修为,可是最不怕的就是尸气,任凭那尸气多煞多毒,都不能伤害他。幸好幻尸受人操控着,不去攻击它,它也不会攻击人。

只不过,典星月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她不像殷立有血脉天赋护体,自然容易着道。

此时,典星月被腐香尸气所侵,喊都喊不醒。

城外不远是山沟,山沟里有座破庙,依照幻尸奔行的方向,似乎就是朝破庙去的。

殷立心想:“那破庙里八成藏着施术的妖人。”

他续经接脉才半年,还没有修为,如果破庙里藏有妖人,岂不找死。

他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跟着典星月和幻尸奔跑。

忽然灵光一闪,把右手端在眼前看了看,喜道。

“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我的手专吸尸气哩。”

当下提步抢到幻尸跟前,啪的一掌拍在尸肩上。

端见得一束白光从他掌心迸散而出,极具吸力。

那幻尸被拍,身形一僵,脚步一顿,两眼大放煞气。紧接着,大量的腐香尸气顺着尸体血脉,像一只只蝌蚪似的游入到殷立的掌心。幻尸的尸气被吸,两颗眼珠瞬间变白,杵在原地,又重归死物,没了动静。

殷立望着这具死物,大抹额汗,心呼侥幸。

可是幻尸虽然破了,典星月仍然叫唤不醒。

她就那么仙气袅袅的站着,双眼空洞无神。

殷立摇了摇典星月:“喂喂,你到底醒不醒!你不会要我背你回城吧?我若把你背回去,你爹还有我爷爷还不得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这个黑锅我可不背。”

一年前闹出那场误会之后,连侯府的婢女见了他都躲。

他不怕被爷爷责打,就怕别人说他小小年纪就起色心。

此刻围着典星月转圈,琢磨着背还是不背呢?

正当他拿不定主意,破庙那边人影晃动,好像有人朝这边走来。

第三章 知耻

殷立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背着典星月逃命显然是作死。

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跑到远处的乱石堆里躲了起来。

那从破庙走过来的是个跛脚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

天色太黑,殷立看不清此人的面貌,只觉他浑身散发着淫邪之气。

那跛脚男走到典星月跟前,搓着手掌淫笑两声:“果然是国色天香,美人儿,以往只在画中看你,今晚面对面相你,就跟做梦似的,你可把我想死了。”

这话经风一吹,吹进了殷立的耳朵里。

殷立龇起牙口,双手死死的抠着岩石。

怎么办?难道任由这狗东西肆意妄为?

他勾头盯着右掌的符文图案看了看,灵机一动,拉开嗓门喊道:“老侯爷,狗东西在那边,快用你的《大悲手》封住他的修为!”

喊时,把手掌往下一压,拍在地上。

地面微晃,一条墨线从掌心迸出。

那墨线以极快的速度穿行地面,朝跛脚男疾游过去。

“啊!殷羽臣!”

跛脚男被殷立的喊声所惊,勾头一看,发现有条墨线游来,吓得纵身一跃,跳上树梢,然后几个起落,逃去无踪了。

殷立大喜,急忙从乱石堆里钻了出来。

他机灵诡诈,这招虚张声势用的极好。

《大悲手》是专门用来封印敌人修为的大手段,这种手段需要通启八脉,破镜晋升才能使得出来。殷立修为不够,用天赋吸吸尸气还可以,想封印敌人的修为却是万万做不到。

刚才他施展的《大悲手》没有一点威力。

不过胜在机灵,晓得用爷爷的名号吓人。

那跛脚男子不知根由,自然是一吓就跑。

此时,身处城外荒野,危情还没有解除。

怕跛脚男子去而复还,殷立不敢再犹豫,背起典星月就跑。

等殷立气喘吁吁的跑到城边,这个时候典星月昏昏沉沉的醒了过来,她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一时惶恐之极,从殷立背上挣扎脱了,双手交叉抱胸,质问。

“你你你,你对我做过什么了!”

“看吧,做好事就是没好下场。”

殷立可不给好脸色,说话也没好语气。看见典星月做出一副被侵犯的模样,他心里窝火的很,心道:“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不堪吗。”

典星月羞怒之极,背过身去,说道:“你怎么就是不学好,大晚上的不睡觉,尽做些……做些……,我记得我已经睡着了,你是怎么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你是不是拿药迷我了?”

殷立道:“喂,你别胡说八道,明明是……。”

他想解释清楚,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打住了。

以他的修为而言,今晚的事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既然没人相信,拿事实说话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思索再三,索性编个谎话,说道:“我还纳闷了,你有梦游症,你自己不知道啊,明明是你自己跳窗出来的,我一路跟着你,本来只想瞧着热闹,哪知你越走越远,我怕你出事,驮你回城,你怎么还怪上我了!”

典星月惊了一下,自言自语:“我我,我梦游?”

殷立无辜的摊了摊手,说道:“可不。”

典星月环顾四野,禁不住打个冷战,柔声说道:“这是城外吗?我的天啊,我居然……!照这么说,我错怪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啊不对,你一路护我,我不能光道歉,我应该谢谢你的。”

殷立罢了罢手:“别,说声谢管个屁用,今晚这事要是传开了,还不知道人家怎么编排我呢,你只要管好你的嘴巴别说出去,就当是谢我了。”

典星月脸上一红:“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

殷立挥挥手:“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先回了。”

两人悄悄潜回府邸,各回各房,一夜再无他事。

……

次日天亮,殷立起床穿衣,推窗呼吸新鲜口气。

不巧,典星月也倚在窗边,若有所思托着香腮。

两人隔空相望,典星月端正身姿,抿嘴笑了一下。

这是她从生下来第一次朝殷立露笑,脸颊有些生硬。不仅如此,她还破天荒的首次在自己的闺房主动的跟殷立说起话来:“昨天晚上你还睡得好吗?”

殷立贼头贼脑的四下里看了看。

然后轻斥:“别再提昨晚了。”

典星月道:“就你知耻么,我也是要脸的,你不提,我自然不会提。对了,通灵阁快要开课了,我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就去上课了,你也快去洗漱吧,别迟到了。”

殷立自嘲道:“我是个废物,去不去都一样。”

典星月安慰他:“你别灰心,你会好起来的。”

两人说完话,各自关好窗户,洗漱吃饭去了。

填饱肚子,殷立把嘴一抹,就去了通灵阁。

哪知刚进通灵阁的大门,还没看清楚院子里有些什么人,就让廷尉府的公子楚文怀撞翻在地。这一撞,力气很猛,显然是故意的,殷立只觉骨头架子都快散开了,瘫坐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

院中的一众学子见状,噗噗的偷笑起来。

殷立怒骂:“笑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虽说他是侯府世子,但在没有继承爵位之前,地位比贵族卿家高不了多少,因为殷地很小很穷,自古没有外人愿意移民到此,所以殷人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正因如此,殷人只分官民,不分贵贱,贵族卿家也很少欺压百姓。

此刻,殷立骂人,自然就引起了群愤。

其中以典星月的双胞弟弟典皓最为愤怒,他瞪着殷立,说道:“没招你没惹你,你怎么跟疯狗似的张嘴乱咬!我说楚文怀,他就是个废物,十五岁高龄还跟一帮娃儿同堂同课,你说你撞他,也不嫌丢人。”

楚文怀嘲笑道:“我没撞他,是他自己没长眼睛。”

典皓也笑道:“你应该道个歉,毕竟他还是娃儿。”

殷立越听越气,不过他向来嘴巴厉害,打个哈哈,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骂道:“楚文怀,不是我没长眼睛,是你妈不长眼,硬往我身上撞;还有典皓你,老子要是娃儿,怎么生得出你这样的傻缺来。”

“你占我便宜!”

楚文怀和典皓听出调调,双双大怒。

两人同时出手,把殷立又推翻在地。

就在这时,站在远处树荫下翻书念字的典星月合上书卷,走了过来,轻喊:“住手,先生就快到了,你们还想当着先生的面打一架吗?怀子,皓子,你们说话能不能不要夹枪带棒,殷立的修为目前是弱了些,可他比你们都要勤奋,这一点他就比你们强。”

楚文怀和典皓看见典星月维护殷立,都不做声了。

不过他们俩怒气不消,双手抱胸,仍然冷哼不止。

然而对于典星月的维护,殷立心里却是酸溜溜的。

什么修为弱了些,什么勤奋,这话比刀子还利。

修炼十年,一脉未开,这也能叫作修为弱吗?

十五岁高龄,还跟娃儿们同堂,也叫勤奋?

殷立心坎一疼,暗道:“你在耻笑我吗,我勤奋不勤奋,弱不弱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从地上爬起,再也没了逞强好胜的心思,哀哀的走去一旁。

过一会儿,几位兜授教学的先生来了,打开课堂的门。

殷立知耻,看着课堂里的娃儿,频频苦笑。

他好不开心,失魂落魄的在课堂坐了一天。

……

黄昏放学,回到侯府,他带着疑问直奔书房,找爷爷问话:“爷爷,我的经脉都医好半年了,这半年我没偷过懒,可我为什么一点进展也没有?难道是先生教得不好吗?”

南阳侯殷羽臣一边翻阅公文,一边回他。

“这跟先生无关,是你自己的问题。”

殷立疑惑不解:“还有什么问题?”

南阳侯放下手中公文,把殷立招到身边,拿其手脉,一边感应一边说道。

“你娘帮你续经接脉那会儿,我帮你诊过脉象,那天的脉象跟今天一样,经脉流畅,气息游走无碍,只是泥丸宫气息有异,泥丸宫是命星沉寂之所在,你跟你爹一样都是《双命星体》,普通的修炼功法对你来说很难通启经脉,你还需要通灵液的辅助才行。”

殷立捞捞头,他哪里听得懂这些。

假如他全都听懂了,必欢喜之极。

众所周知,自古修炼有九种境界。

这九境又分作下三境,中三境,上三境。

下三境分别是,通灵境、炼气境、聚力境。

中三境分别是,大乘境、牧星境、洗髓境。

上三境分别是,太虚境、神隐境、武天尊。

九种境界又各分等级高低,修炼的法门均不相同。

下三境的修炼没什么稀奇的,只要资质好,勤加练习,迟早可以冲破境关;中三境的修炼就颇为不易了,需得炼孕命星,放牧于天,吸取日月星辰之力以滋修炼;上三境则需百分百领悟前人之道,抑或悟得己道,方能破镜冲关。

但众所周知,每个人只有一个命星,绝不可能多出一个。

像殷立父子俩的这种情况,堪称亘古未有,是个奇迹。

当日,殷羽臣获知孙儿天赋异禀,高兴得几天没有合眼。

殷室原本就有血脉天赋《大悲手》,其威足以震慑天下。

殷羽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居然都是《双命星体》,照此推断,孙儿的双命星似乎是从儿子殷名的血脉中承继得来,假如推断无误,殷室就又多了一项血脉相承的天赋奇术了。

这个大发现,换成谁都掩不住兴奋。

只不过,《双命星体》通灵开脉比常人艰难数倍,当年殷立的父亲殷名小的时候修炼难成,殷羽臣花了大量的钱财求购到一瓶通灵液,才帮儿子完成修炼的第一步。

如今面对孙儿,他这个做爷爷的自然也要费心操劳。

这半年来,他没少派人外出打探,希望购到通灵液。

只可惜通灵液是稀世珍宝,近半年无人出售。

殷立不懂这些,只隐隐觉得是个喜事,他本想再问,见爷爷还有公务要忙,便忍住好奇,自行退了下去。此后两三月,他在通灵阁听课,如坐针毡,半句也听不进去,日日夜夜的盼着通灵液。

第四章 奔雷少女

这日,听说燕国雷泽城近日有通灵液出售。

殷羽臣听报大喜,领着殷立驾车赶赴雷泽。

普通人家乘车用马,南阳侯自然别于常人,他们爷孙俩坐的车是用两头一阶魔兽髯公虎作为脚力,可谓相当气派。车上装着十几袋金币,其数有五十万,是南阳侯府一半的家当。

殷地贫瘠,人稀地少,每年税课只有八十万金。

就这点税课还要用来养兵安民,支出甚巨。

积攒多年,能够凑成五十万已是难得。

殷立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虽然雷泽和南阳只有五百里路,他却从来没有去过。此次出门他高兴之极,况且威威武武坐着虎车,倍有面子,然而进了雷泽城,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寒酸了。

雷泽街头到处是虎,有骑虎的,有卖虎的。

有些人的坐骑还穿金戴银,奢华到了极点。

堂堂南阳侯府的坐骑居然比不过市井草民。

看到这一幕幕,殷立半点优越感也没了。

雷泽繁华无比,街道宽大,商铺到处都是。

爷孙俩驾车驶着,忽见前面街头奔来一虎。

那头髯公虎好像失控,虎背上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娇小好看,秀气得好如沾满露水的柳叶,纯洁无比。

在老虎失控之际,少女招呼行人避让,唯恐撞了别人。

眼看撞来,殷羽臣拧着缰绳,想要避让,却是晚了,当下不及多想,纵跳下车,啪的一掌将那失控的髯公虎拍去街角。当髯公虎中掌翻滚的时候,那少女失去重心往前一载,一头扎进车厢,刚好撞在殷立身上,两人在车厢里打了两个滚。

殷立哎呀一声,推开少女:“你身上怎么有电?”

那少女捞捞头,傻笑:“对不起啦,没伤着你吧。”

“我是男人,受点伤算什么,只要你没事就好。”殷立爬起来,大方的笑了笑,伸手想拉扯少女起身,又怕被电,遂又缩手回来,继续道:“你身上有电,我就不拉你了,你起身吧。”

那少女站起来,看到膝盖破了,竟哭将起来。

她蹬下身子一边哭一边吹伤口:“好疼好疼。”

“别喊疼了,给你。”殷立抓一把干果递给少女。

“谢谢。”少女接下干果,泪眼汪汪的跳下车去。

殷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禁好笑,原来这少女身后背着一把巨大铁锤,走起路来一晃一晃,显得可爱又滑稽。等那少女跨上虎背走远,他又不由气嘘,暗暗佩服。

众所周知,一阶魔兽非炼气境不能驾驭。

单凭少女骑虎的本事,就可以断定必已晋升到了炼气境。

等爷爷上车,他好奇问道:“燕国人都这么了不起吗?”

殷羽臣笑道:“自然不是,若爷爷没有猜错,这姑娘应该是燕国公府的小郡主,我日向帝国有诸侯十个,但只有五大公侯遗有天赋,我们殷室有《大悲手》,算是一个,这燕室嘛也有血脉天赋《奔雷体》,修炼雷技比常人要快,我看这姑娘身上带电,便是如此。”

其实,爷爷说的这些,殷立都了解。

他只是没想到这少女竟然是奔雷体。

爷孙俩驾车拐进巷子,找了家破破乱乱的客栈投宿下来。

殷立问爷爷,街上好的客栈多的是,干嘛要住最差的?

殷羽臣说道:“街上吵闹,这里安静一些。”

事实上,街上的客栈太贵,他不舍得花钱。

别看他身袭爵位,头顶光圈,其实他祖上是给天子赶车的,因狩猎期间救过天子一命,这才赏赐他家一块九十平方公里的封地,用来种田养家,赐爵乡侯;说白了,殷室跟其他统辖十数万平方公里的封国相比,顶多算个小财主,不值一提。

正因如此,殷羽臣行事向来低调,精打细算。

此次通灵液预售,争相购买者恐怕多如牛毛。

所以他带来五十万金,盘算着要用在刀刃上。

……

在客栈休息一晚,次日殷羽臣到彩云楼定了间包厢。

彩云楼是个饭店,在帝国许多城邦都设有分号。

这饭店一桌酒席吃下来最少要十金币,普通人是消费不起的,虽说做的是席面上的买卖,顺便也售卖名器、仙丹、魔兽内丹,经营有道,名气极大。

而通灵液正好是在今晚出售,届时必定人头攒动。

殷羽臣提前预定包厢,是怕到时人多,难有一席。

天黑时分,他带上殷立,驾车过来。

晚上的彩云楼门庭若市,极具热闹。

饭店里是大厅,大厅中央是展示台。

展示台展示的是今晚出售的商品。

在展示台的四周摆有几十张酒席。

大厅上面是东南西北四个带阳台的包厢。

此刻,殷羽臣爷孙俩进入饭店,发现大厅已是座无虚席,四个包厢的灯也亮起了三个。殷羽臣不愿声张,和殷立俩低调的上了二楼,酒楼小二把他们领进北面包厢。

包厢有酒菜,殷立饿了,先吃了两口。

吃饱后,站去阳台瞧着大厅里的热闹。

这时,旁边包厢有个少女朝他挥手:“巧了,你也在啊。”

殷立瞧得仔细,这少女背着大铁锤,正是昨天骑虎的少女。

他惊咦着笑了一笑:“是啊,真巧,你膝盖还疼吗?”

那少女摇摇头:“早不疼了,昨天我忘记问你了,我叫燕小小,你叫什么啊?”

见她自报姓名,容易相处,殷立也不拘束,把名字跟她说了。

那少女燕小小说声等等,进去抓了一把糖果出来,伸手递他:“昨天你请我吃干果,我也请你吃糖果,这是我家姑姑亲手做的,别处没得买,可好吃了。”

两个阳台相隔只有半米,殷立接来就吃,果然甜而不腻。

从小到大,被人冷落惯了,燕小小的热情令他倍感舒心。

事实上,燕小小的遭遇跟殷立很是相似,她是家中年轻一代唯一开启天赋的佼佼者,她承继《奔雷体》,身体自此带电,被同龄人所排斥。这些年,由娃儿长到大姑娘,虽然深受长辈的疼爱和器重,但始终孤孤单单,没有玩伴。

正因孤单,渴望玩伴,少女才对殷立这般热情。

两人吃糖果,各自发笑,全没在意大厅的景象。

第五章 竞价

大厅,展示台。

走来四个黑甲女子,分别站在展示台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这四女目如寒冰,手操刀兵,一看就是修为极高的修士。

等四女站定,从地底升起两个拱柱,柱上奉着两件物品。

这就是今晚出售的宝贝,一个是通灵液,一个是紫河车。

大厅观宝的客人们纷纷拥上前来,在围栏外细细观摩。

有些人止不住的脱口说道:“好东西!果然是美人蛟的紫河车,这美人蛟是四阶魔兽,可不好对付,非三品洗髓境不能抗衡,这……这宝贝好,好得很。”

有人接口:“是啊,这宝贝也拿来出售,敢情卖主穷疯了吧,这东西吃了,不仅提气养元,对修练大有裨益,而且比养颜丹更具驻颜效果。咦,这通灵液有些不对劲,啊!大家快看,这……这居然是五品通灵液!我的天啦,老子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遇见。”

听这人一声喊,大家伙都把目光投向了通灵液。

可不,拱柱之上明明白白写着“五品通灵液”。

要知道,炼取五品,需要备齐三种罕见的药材。

第一种,水月镜花,生长在水里,冬季月夜开花。

第二种,熔岩火藻,生在熔岩池,夏季午时出藻。

第三种,含羞草,最是难寻,长在百米土层之下。

通灵液的品阶高低,因药而异,采用水月镜花和熔岩火藻也可炼制,只不过用此二药最多可以炼出三品,像五品这种稀世宝贝非要含羞草的中合作用才能炼取出来。

拍卖开始,一个驼背老妇走到展示台,手持木槌敲打钟玲:“各位,拍卖期间莫要喧哗,都请回座吧。第一件拍卖的商品是美人鲛紫河车,底价五万金,请各位踊跃竞拍。”

“五万。”

“六万。”

“七万。”

大厅有钱的主不少,都竞相喊价。

而东西南北四个包厢却没有动静。

没有真正的大财主竞价,紫河车仅以八万金就敲槌定音了

说来也对,五品通灵液不仅仅可以助人通灵开脉,也有几率帮修炼者破除屏障晋级到更高的境界,相比美人鲛紫河车,这通灵液自然就宝贵多了,大家伙积攒钱财舍小博大,也是正常的。

看清形势,殷羽臣不由为之揪心。

他没料到此次出售的是五品灵液。

而自己带的金币显然不足以竞价。

想到此行恐怕要空手而归,他坐在包厢里,手按额间不停摇头。

他记得三十年前去帝都给儿子购买通灵液,当时此液明码标价的摆在商铺里,他只付了十万金币就买到了一瓶三品通灵液,那个时候买卖双方简单清楚,哪像现在的拍卖,硬将不值当的东西拍出天价。

“该死的彩云楼,吃人不吐骨头!”

殷羽臣心气不顺,忍不住暗骂一声。

这彩云楼兴起于十五年前,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拍卖这档子事。

严格来说,拍卖就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东西,稀奇古怪,让人无法理解。

看着阳台上孙儿的身影,殷羽臣咬咬牙决意一搏。听到展示台上的驼背老妇说出通灵液的底价是二十万金币,他忙拍打扶椅,先声夺人的喊:“老夫出价三十万!”

喊价三十万,意在虚张声势,显示有充足的钱财。

只有震撼到在场所有人,才不会有人与他争抢。

他这一招,确实凑巧,喊价声一出,全场哗然。

“这是哪个,出价这般阔气?莫非是燕国公?”

“在雷泽城,除了燕国公,谁有这排场。”

“你们说的不对,这声音可不像老国公。”

“这就怪了,不是老国公,那会是谁?”

大厅的客人们伸直脖子望着北边的包厢,可惜阳台上挂着帘子,看不见喊价之人,而阳台上的殷立就成了所有人议论的焦点了。此时,就连其余三个包厢的贵宾都忍不住好奇,掀帘出来看了看。

这时,展示台上的驼背老妇喊了声肃静。

而后说道:“北厢房的客人叫价三十万,还有谁出价高过三十万的?没有吗?三十万金一次,三十万金两次……。”

没等驼背老妇话尽,燕小小咯吱笑喊:“四十万!”

殷立怔了一下,心里一急,也喊:“我出五十万!”

两个少年在阳台上这么一喊,犹如雷击,震撼全场。

所有人都张大嘴巴合不拢嘴了,要知道五十万金可以供普通人家锦衣玉食十几辈子,今晚到场的客人都是有钱的主,可也没有几个拿得出这么多金币的。大家伙都傻傻的看着殷立和燕小小,均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谁会想到竞价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少年。

都在猜想,竞价的是谁家的公子小姐?

在众人注视之下,燕小小朝殷立拍手大笑,笑声带着稚气:

“好玩好玩,你出五十万,那我就出六十万。”

话声刚落,从燕小小身后的包厢里闪出一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啪的一声敲打燕小小的脑袋,训道:“败家的憨货,谁让你喊价的!”

燕小小缩起脖子,可爱滑稽的摸摸疼痛的头:“哎啊,我怎么喊价了呢?我……我刚看他那边喊,觉得挺好玩,也就跟着喊了。殷立哥哥,对不起啊,我……我看见你喊,我就没忍住,我好像把价叫高了,你不会怪我吧。”

那敲打燕小小的男子打量着殷立:“十里乡侯有的是钱。”

这男子叫燕兆鸣,是燕国公燕昌的长子,同时也是燕小小的伯父,此人向来眼高于顶瞧不起相邻的殷人,故而称呼南阳侯为十里乡侯,言语不恭,刻意贬低戏弄。

“你说什么!”殷立大怒,手按护栏,捏得咯吱作响。

十里乡侯四个字对于殷人来讲,是难以忍受的禁忌。

少年身为殷地世子,自然听不得这般赤裸裸的羞辱。

“怎么,难道我说错了吗。”燕兆鸣似笑非笑说道。

殷立本想开骂,这时殷羽臣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笑盈盈的说道:“世子爷当然说错了,老朽忝居南阳,偏安一隅,穷得叮当响,哪比得过燕国公府家财万贯。既然世子爷对通灵液有意,我应当知难而退,这价我就不……。”

他想说“这价我就不往上叫了”。

岂知话没落音,殷立突喊:“七十万!”。

听喊,殷羽臣惊得双腿发软,险些瘫倒。

大厅以及各包厢均惊咦的“哦”了一声。

要知道,彩云楼兴盛十余年,还从来没有拍出七十万之数。

五品通灵液的价格最高也高不过三十万,即使争相拍卖,价到五十万也该到顶了,如今价至七十万,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意料,更何况殷羽臣哪来这么多钱,孙儿如此胡来,当真把他吓的不轻。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还是侯爷阔气。”

燕兆鸣眼角瞟上,一脸不屑,话说得阴阳怪气。

“笑什么,有本事你往上叫个试试!”殷立趾高气扬,反唇相讥。

“你……!”燕兆鸣气得吹胡子瞪眼,哑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这时候通灵液已是天价,再往上喊就是名副其实的傻蛋,他可不想当这冤大头,于是拉扯着燕小小进了包厢。

展示台上的驼背老妇一锤定音。

殷羽臣听见锤声响,脸如死灰。

殷立把爷爷拉进包厢,说道:“爷爷,你别担心啊。”

殷羽臣也不责骂,只道:“你太胡闹了,怎么就敢漫天叫价。”

殷立道:“孙儿没有胡闹,别人说我骂我都行,可爷爷你是南阳侯,别人对你不敬,就是看不起我们殷人,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孙儿只想让那些狂徒知道咱殷人可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好惹的。”

可不,就因为先祖是个车夫,殷人世世代代受人白眼。

在那些封国诸侯的眼里,南阳侯的名头就该低人一等。

不过这种糟糕情况,其实已经有所好转了。

二十年前殷立的父亲殷名曾在帝都轰动一时,殷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有所提升,最起码得到过天子和太后的褒奖,那时诸侯们虽然心有不服,但对殷人的傲慢态度还是稍有收敛的。

就像刚才燕兆鸣,虽说无理,说话却也没带脏字。

这要换在二十年前,何止无理,只怕早就开骂了。

殷羽臣看了看孙儿,觉得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骨气,倒也倍感欣慰。他抚须笑了笑,说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话你爹也常常挂在嘴边,可是立儿,你争的口气价值七十万啊,爷爷囊中羞涩,可付不起这笔账。”

“爷爷不用为钱的事担心,我想好了,一会儿彩云楼送宝过来,我就说是我贪玩胡乱喊的,爷爷是南阳侯,量他们也不敢动粗吧,大不了赔些损失。”殷立思路清晰,小时候顽劣的性子又浮上脸面。

“耍赖,亏你想得出来。”

殷羽臣心里这么想,埋思回顾着。

只觉孙儿的脾性是越来越像儿子。

第六章 左屠

过了一会儿,大厅的客人吃饱喝足,都相继离开。

令人意外的是,彩云楼派人送来通灵液,却分文不取,只说饭店老板左屠想要见一见小世子。殷羽臣如堕云雾,不知所以然,见彩云楼一番好意,他自然不能推脱,于是嘱咐殷立好好说话,便准他随来人去了。

殷立让人带到地下室,这里是酒窖,气味香甜。

一个中年男子手持夜光杯坐在酒窖中间的桌边。

这男子正是左屠,彪而不悍,嘴边蓄着胡子。

看见殷立到来,起身上前,围走两圈看了又看:“哈哈哈……,果然是殷名的种,喊价的样子可像他了,来来,过来坐,尝尝我这里的葡萄酒,这酒可是你爹教我酿造的,别处绝难喝到。”

“先生跟我爹很熟吗?”

殷立听他提到老爹,心头不禁一喜。

“熟,当然熟,你爹这小子懂得好多奇技淫巧,老子就服他这点,这彩云楼的拍卖营生,就是你爹出的骚主意,亏他想的出来,老子就是长十个脑袋也不够他聪明。”左屠好如旧友重逢,言辞不束,声音洪亮,一根肠子通到底,想到啥就说啥。

殷立又问:“那先生知不知道我爹的下落?”

左屠哑了一下,神情严肃的站起身来。

他摇着夜光杯,来回走动,半晌才道。

“你爹失踪可能与妖族有关,我也是推测,具体的没人知道。对了,你爹失踪之前有些东西托我保管了,等那天你到帝都,一定要来找我,我得把这些东西交还给你。”

“他走的时候跟家里屁都没留一个,我不要他的东西。”殷立性情倔犟,常常悲怜母亲的遭遇,故而念着父亲的同时,也怪责父亲抛家弃子,因此一时来气,说起气话。

“你可知道刚才拍卖的五品通灵液,是我挪用你爹留下的钱帮你支付的,你如果真不想要你爹的东西,那你就支付我七十万金吧。”左屠抿了口葡萄酒,似笑非笑伸手索要。

殷立万万没想到拍卖品竟是老爹留下的钱财支付的。

七十万金可以堆成金山,相当于殷地一年的岁收。

他不理解老爹单枪匹马,何能聚敛如此多的财富?

不过气话归气话,现实归现实,此次到雷泽所为何来,不正是为了购买通灵液吗,既然老爹留下巨款买下了这瓶宝贝,他可不能不要,于是眼珠转了两转,笑道:“是啊,我是说我不要他的东西,可我又没说我爷爷不要。”

左屠仰天大笑:“哈哈哈……,你小子不吃眼前亏啊。”

大笑后,邀殷立坐下灌了几杯葡萄酒,这才让他离开。

在殷立走时,他送了一桶葡萄酒,说是送给南阳侯的。

……

此番出门,有此遭遇,殷羽臣爷孙感慨颇多。

出了彩云楼,打算驱车连夜回乡,不曾想车到城门,被一队城卫拦了下来。

这队城卫个个操械,领头的正是燕兆鸣,他横在城门口,看样子来者不善。

殷羽臣勒住虎车,忽见侧面又奔来一虎。

这虎背坐的是燕兆隐,乃燕小小的父亲。

燕兆隐一到,就把城卫一一赶开了,然后对燕兆鸣说道:“大哥,小妹的事都过去了,你不该还记着,何况殷名和小妹的婚事,起初是爹不许,这怨不得别人。”

燕兆鸣道:“我不管,反正小妹至今待字闺中不肯出嫁,这都是殷名害的,他害完小妹拍拍屁股就失踪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他南阳侯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爹派你过来,是请侯爷过府一叙的,你却揪着旧事不放。”

燕兆隐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在理会大哥,而是跳下虎背走到车前,朝殷羽臣拱了拱手,说道:“侯爷难得来一趟雷泽,家父诚心相邀,晚辈也有心请您过府,现在发生这情况,怕是请不动您老了,不如就由晚辈送您一程吧。”

“你……!”

燕兆鸣脾气暴躁,气得说不出话了。

殷羽臣拱拱手,跟燕兆鸣解释。

“事实上,打从第一眼看见子媚姑娘,老朽就非常喜欢,当年为了成全她跟殷名,我还亲自过来下聘,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虽然这桩婚事燕国公不肯,但子媚姑娘在老朽心中与儿媳无异,老朽相信殷名还没有死,他迟早会回家的,只要殷名一回,我还会亲自过来下聘。”

说到这儿轻叹口气,见燕兆鸣沉吟不语,忙又朝燕兆隐拱手回礼:“天色不早了,老朽自己赶路便可,就不劳二世子相送了,告辞。”

说完,扬鞭抽虎,驾车去远。

出城后,总觉身后有人跟着。

那是一道芊芊白影,不远不近默默的尾随在后。

殷羽臣起初以为是山贼土匪有所图谋,没去惊动这人,到后来越想越不对,勒虎停车往后瞄:“是子媚姑娘吗?”然而,喊声传出,那人却已不见。

这时,殷立从车厢钻出,问:“子媚姑姑来了吗?”

殷羽臣笑道:“是啊,不过我一声喊把她吓跑了。”

殷立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她胆子可真小,我记得我五岁那年,她来找爹,看见我娘了就吓得浑身哆嗦,后面这些年她又来过几回,我挺喜欢她的,她的样子跟那个燕小小长得有几分想象,好看又小巧。”

“好了,你子媚姑姑不会现身了,继续赶路吧。”

殷羽臣令孙儿钻回车厢,扬鞭驾车,疾疾远去。

此番虽有些小插曲,但总体来说收获颇丰。

五品通灵液不费一分一毫,简直就像做梦。

最关键的是,这种好运竟和殷名有关,这对于殷羽臣来说,无疑是个讽刺,他这个人一辈子守着一亩三分地,不好打听世事,就连儿子在外面做过什么事,结交过哪些人,他都知之甚少,好在这次有左屠相助,否则必要空手而归了。

至于殷立,左屠的出现,对他更是意义非凡。

从前对于父亲的了解全浮于表面,相知甚远。

直到看见左屠,方知父亲的不平凡是真实的。

爷孙俩心情极佳,一路精神百倍,竟无睡意。

回到南阳城,已是第四天的黄昏。

第七章 猪幼蝶

回府后,殷立沐浴焚香,洗得干干净净。

而后迫不及待打开灵液瓶盖,涂抹使用。

这通灵开脉讲的是身体资质,就算悟性再好,就算叩授名师,对开脉一途也没有多大帮助,资质差的终其一生或也难成,平庸者三十岁通其八脉也算稀松平常,而身资优者自然顺风顺水,一蹴而就。

不过通灵液采集天地精华,唯它可助人臂功。

只要吸收通灵液,资质再差,也能化腐为奇。

殷立遗传了父亲的双命星,身体好得如同一座宝库,但世上宝库无不是闭门上锁,无钥不开,所以通灵液正是殷立打开身体宝库的钥匙。

说来这五品通灵液果是妙极,殷立只用了三天,就通启了两脉。

通灵开脉后第二天早上,他回通灵阁报道,却被告知放假一天。

也怪,平时南阳城大街小巷行人穿梭,尽显热闹。

今天街上没有几个人,商铺关门,萧条得像座死城。

众学子聚在通灵阁门前,议论纷纷。

有些人不知因由的,只觉古怪得很。

有知情者说道:“我听我爹说,今天是猪幼蝶出墓进食的日子,这猪幼蝶是我们殷地的镇墓神兽,每二十年醒转一次,平时它都在殷墟古墓的陨镜世界里睡觉,这回醒来,怕是要吃一百吨的粮食才够饱,今晚大家伙可不能外出走动,否则给它吃了,也是活该。”

有人应和:“嗯,我爹也是这么说的,晚上都别出来。”

听到这些话,起先不知情由的,都浑身打起了哆嗦。

街上,有几支城卫穿来插去,挨家挨户的催交粮草。

殷立等人没有见过这等阵势,觉得新鲜,跟在城卫后面起哄。

从早上到傍晚,城中百姓共交了一百多吨的粮食。

殷羽臣令人把粮食堆在街头,乍看恍若一座大山。

眼看天色暗淡下来,起哄的学子们这才相继回家。

殷立回府吃完晚饭,瞧见爷爷还在外面奔波布置,担心之余脑子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母亲,心呼:“糟糕,娘还在古墓呢,大家伙都忙前忙后的,恐怕没人通知她,她要是没走,猪幼蝶要是醒了,保不齐就先把她给吃了。不行,我……我得赶紧上山把娘请回侯府来。”

心念一动,奔出府去,摸黑登上悬浮山。

到山脚木屋边,看见门缝里面有光透出。

瞬间心想,亮着灯呢,娘果然还在里面。

于是喊:“娘,今晚你不能待在这里,快跟我回府吧。”

喊声传出,却无人应答,推开屋门,才知道母亲不在。

当下放了心,转身欲走,然后就在这时,从山上不知名处传来一声兽吼:“吭!”吼声未落,又从山上奔下来一头活物。那活物纵蹄而下,搅得山石纷纷滚落。

殷立见势不妙,急忙闪避。

可惜他反应慢,迟了一步。

大石滚下,刚好压中他的双腿。

他瞧得仔细,奋蹄而下的是一头硕大无比的黑猪。

这黑猪目运红光,獠牙外翻,体毛如针如刺,像是地狱里蹦出来的恶魔。令人惊奇的是,这头庞然大物奔下山来,往崖边一跳,竟没有坠落下去,它耳朵骤然变大,好像蒲扇一样,径自以耳为翅往城中滑翔而去。

“该死的,我……我的腿没知觉了!”

等巨猪去远,殷立卯足劲掰那石门,企图脱身。

可是他医治过后,修炼日浅,才刚刚开了二脉。

而滚下来的石头重达数吨,实非他能够搬得动的。

况且,殷立一使劲,牵动双腿伤处,疼得极为难受,万般无奈,他不得不放弃自救。饶是疼得几欲晕厥,殷立仍牵念母亲的安危,努力的扬起身子查看木屋。

屋内有灯,没有血迹,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他心道:“娘确实躲了,那就好,那就好。”

……

殷羽臣忙完回府,发现孙儿不在,急忙带上一队府卫满城搜寻。

时天色大黑,神兽将出,城中百姓都不敢点灯,街上一片漆黑。

殷羽臣带队在街上来回穿梭,大张旗鼓,吓坏了城中的百姓。

廷尉楚长风和大司农典成听到声响,各领一路人马赶来。

等问明因由,两人均是一惊。

楚长风道:“侯爷莫慌,猪幼蝶是我殷地神兽,当年为先祖差遣,忠心不移,量它不会乱来,况且小世子是我殷地少主,它不会闻不出来。”

殷羽臣道:“话虽这么说,可毕竟是个畜生,这……这……。”

典成也劝:“侯爷想多了,猪幼蝶还没出墓,至少小世子暂时没事。”

楚长风笑道:“是啊,这小祖宗往年可没少捣蛋,侯爷,我看他是故意躲着,吓唬你呢,你想啊今晚街上黑不隆冬的,他跑出来做什么,依我看他还在侯府,咱们回府再仔细找找去。”

殷羽臣点点头:“这话有理,走,回府去。”

当下召集所有人穿街过巷,准备回府搜寻。

可没等大家走到侯府,突听天空吭声巨响。

大家赶忙止步,抬头看天,只见天上盘旋着一个黑物,那黑物缓缓降落在城中大街,俨然是一头蛮牛般大小的黑猪。那猪落地,往前拱了两步,突然双足站立,身子左右狂摆,眨眼的功夫竟变成一个高达十米庞然大物。

端看这猪,学人站立,扛着一柄钉耙,尤为吓人。

殷羽臣急令众人蹲下,藏身巷口,莫敢出声。

那巨猪没有捣屋毁厦,瞅着街头堆积的粮食狂奔过去,张开嘴筒子大口大口吃将起来。

也不知道它有多大食量,一百多吨重的粮食竟只一柱香的功夫就全吃光了。或许是吃撑了,那巨猪瘫坐地上歇息片刻,然后捧着肚皮跌跌撞撞的顺着悬浮石梯爬上山去。

爬到悬浮山的山脚,狰狞的打了几个饱嗝。

最后把身一摇,变得如蛮牛大小,继续爬山。

一瞥眼,看见木屋边的殷立压在石下呻吟着。

它止了止步,把嘴筒子伸过去闻了闻,像是闻出些端倪,遂用长长的獠牙将数吨重的大石撬飞开去,紧跟着咬住殷立的衣服,将其叼了起来。

殷立的神智还算清醒,奋力挣扎:“放开我!快放快我!”

那黑猪吭吭两声,鼻孔喷出两股黑气,像是警告他别动。

殷立吓得不轻,语调放低:“你是猪幼蝶么?人家都说你通灵性,我爷爷是南阳侯,我是侯府的,你可不能吃我。”

此猪正如他所说,乃是殷人的镇墓神兽猪幼蝶。

猪幼蝶没理他,顺着悬崖峭壁一路纵跳攀爬。

此时的殷墟古墓,黑雾迷障,伸手不见五指。

猪幼蝶竟然可以做到下脚无误,纵跳自如。

殷立不知道猪幼蝶要把他带去哪儿,也看不见周边景象,只感觉猪幼蝶是笔直的往上爬,好像是要爬去山顶?他脑子灵光一闪,想道:“那旋涡!那门!这猪莫非……?难道哪儿就是传说中的陨镜世界?”

想到这儿,对未知的事务产生出强烈的悚惧感。

于是他又挣扎起来:“哪怕是死也不跟你走!”

猪幼蝶没把他当回事,依旧蛮横的往上爬着。

如此爬上山顶,竟一路畅通,没有阴风吹它。

置身山顶,殷立心里发毛,抬头看天,那云雾旋涡在天空十余米处旋转着,悬浮在旋涡里的大石门璀璨着点点的荧光,这比他之前看见的景象更加精准,精准得令人胆寒。

在殷立发毛之际,猪幼蝶扬起前蹄,朝天狂吼。

紧接着把眼一瞪,立时眼放红光射入了大石门。

那石门触光,瞬时一变,变成一个绿光洞口。

等绿光洞口变幻成形,猪幼蝶把身一纵,穿了进去。

殷立不知因由,慌喊:“猪爷爷,我皮糙肉厚不好吃,你放过我吧。”话没落音,猪幼蝶穿过洞口,突然松嘴,他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双腿疼得钻心,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糟糕,我……我的腿!”

第八章 捷径

殷立瘫在地上,咬牙隐忍,展眼游望。

发现依然是个洞室,前面摆着三副巨棺。

这棺材不知是何物做的,亮着莹莹光芒?

在三幅巨棺上面的岩壁里镶嵌着数以百颗的大宝石,每颗宝石都耀耀生光,犹如星灿。前面不远是个深涧,涧上架着一座铁索桥,桥的另一头有草有花,还长着一颗大树。

殷立愕道:“这里就是陨镜世界了么!”

小时候,曾听人说,古墓隐有一个小世界。

先祖殷昌和他的两名得力辅臣都归葬于此。

以前总以为这个小世界必定藏在墓道之内。

哪曾想方外之世居然高悬山顶,浮在半空。

此时此地,三幅宝棺就搁在当下,与传说无不相配。

殷立就想了,宝棺夜光璀璨,除了先祖,谁能匹配。

正当他埋思之际,猪幼蝶跳过铁索桥,咬下树上的红果子。

然后回身,将咬下的果子放在一边,张嘴撕扯殷立的裤子。

“奶奶的,你真要吃我啊!”

殷立不禁一怕,双手撑地往后挪。

可是他双腿受伤,挪不动,让猪幼蝶一脚踩中腹部,再也动惮不得。

实际上,猪幼蝶并不是想要吃他,而是把旁边的果子啃了,嚼出汁液,用来舔他腿上的伤口。殷立看清状况,怪咦一声:“咦,你怎么舔起来了?怪了,你这么一舔,我腿就不怎么疼了,哦我明白了,你在给我治伤啊。”

猪幼蝶舔完伤口,吭吭两声,不知何意?

然后走去一边,趴在地上懒懒睡了过去。

殷立扬起身子仔细端看双腿,发现被大石压烂的腿在果汁的奇异作用下,竟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慢慢的开始愈合,伤口不仅不疼了,反而清爽无比,清爽得不知不觉睡着。

不晓得睡去多久,醒时,腿伤已恢复如初。

他站起来试着蹦跳,非但没事,反觉身子轻便许多,于是催气自检,察觉气脉雄厚,竟是通了第三脉。他狂喜不已,摸了摸腿,心道:“一定是那果子,没错,一定是的,想不到这果子比通灵液的效果还好。”

想到此节,提起撕烂的裤子跑过桥去。

走到树下数果子,枝上共挂有十一枚。

少年想,树是红的,果子也红彤彤,难道是火龙树和龙涎果实。

祖上一直流传着殷墟古墓当中陨镜世界的诸多奇异,其中就有火龙树和龙涎果实的传说,他起初不知道龙涎果实有什么奇妙之处,但他知道陨镜世界的所有物事都极具灵性,不同于凡品。

因为天寿有尽,陨镜世界正是上一世陨灭后的碎片。

这些碎片散落各地,殷墟古墓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据传,就连猪幼蝶也是陨镜世界的神兽。

殷立摘下五颗兜在怀里,然后回身来喊猪幼蝶:“猪爷爷,送我出去吧。”

见喊不醒,壮着胆子又连喊数声,那懒猪扇扇耳朵,根本就不搭理他。

殷立不知道猪爷爷的脾性,不敢使蛮,于是捡了根枝子挠它耳朵,试着将其挠醒。哪料懒猪一个喷嚏打出,直接把殷立吹得仰飞而起,重重的摔在二十米开外。

与此同时,猪幼蝶翻身起来,朝少年瞪眼怒吼:“吭!”

殷立一面退步,一面扬手:“喂喂,你别发火啊,我是想跟你说我伤好了,你该送我出去了。”

猪幼蝶火气不消,一步一步的逼近于他。

长长的嘴筒子伸将过来,直触少年的脸。

一人一猪脸贴着脸,刹那的零距离接触。

殷立只觉被猪爷爷粗犷的呼吸吹歪了脸,还有猪爷爷血红的眼珠竟是双瞳交叉,瞪得比拳头还大,委实可怕。少年吓得不敢睁眼,鼓起勇气,挺直腰杆说道:“想吃我的话,你吃好了,何必恐吓我。”

“哼!”猪幼蝶鼻哼一声,前爪突然捣出。

它划破殷立的衣服,先把五颗果子抢过来。

然后叼起殷立,跃过铁索桥,将其抛向出口。

这出口并不是猪幼蝶以瞳力幻化出来的,而是一个布满能量飓风的洞口,殷立被抛至此,只觉飓风里像是裹挟着无数刀剑,削皮刮肉极其疼痛,只刹那的功夫他就已遍体鳞伤了。

“哎哟,我的妈啊!”他强忍着巨疼,使尽全力往回跑。

等他跑出飓风袭扰的范围,猪幼蝶又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折磨我!”

殷立连滚带爬的钻进岩壁凹处,想借此躲避飓风。

但这风委实太毒,吹得他好如万蚁噬咬,奇疼无比。

见猪幼蝶堵在风口边,意欲置他于死地,殷立火冒三丈,索性开骂:“都说你是我家的镇墓神兽,依我看你就是个欺主的畜生!我看你辈分高,好声好气的喊你爷爷,你却要折磨我!你有胆子就当着先祖的面把我吃了,这么……这么折磨我算……算怎么回事!我可不怕……不怕死!”

说话间,飓风一点一点的刮破他的皮肉。

万般无奈,殷立只能忍着痛疼催气抵御。

可惜他八脉没有打通,体内之气没有经过熔炼。

因此他体内仍是一团浊气,焉能抵御飓风之害。

要知道,这风除了如刀似剑之外,还时冷时热。

冷时如堕冰窖,只觉血液都要凝固了。

热时如置火山,身体像要熔化了似的。

殷立护着脸面,身上被风刮得到处都是伤口,不知流了多少鲜血?当寒风袭来,他只觉得自己要冰封了,冷得全身上下失去了知觉;当热浪吹来,侵入伤口肉芽,疼得几欲晕死,他觉着自己要化成灰烬了,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如此这般冷热相济,不到两轮就彻底昏死过去。

这时,猪幼蝶冲进飓风之内,用嘴巴叼出殷立。

然后将其放在火龙树下,用锐利的眼睛盯着他。

这猪的一双眸子红彤如火,而且两只眼睛生有四个瞳孔,时分时合,放佛装载着千年万年的记忆。从眼神上看,它显得深沉老气,像个孤寡老人。盯着殷立看了片刻,叼起一颗龙涎果实嚼动起来,而后用舌头舔少年的伤口,将果汁一滴不剩的涂抹其上。

最后趴在地上懒洋洋的睡起大觉。

……

殷立虽然昏倒,但巨疼之下,仍存一息意识。

起初迷迷糊糊的感觉体内窜着冷热两股气流,像是寒毒暑气侵入经脉,简直比死还要难受;后来察觉身上伤口似乎不疼了,并且又有一团凉丝丝的气息游进了经脉当中,这气息也怪,居然可以消暑驱寒,不知不觉的压制住了体内的荼毒。

在凉爽的气息呵护下,他忽觉好累,沉沉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发现所有伤居然一觉而愈。

不仅如此,他还莫名其妙增加了修为,开启四脉。

这让殷立一下子就傻眼了,他从地上弹跳而起,迷惘的看了看墓室出口的风眼,又勾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睡觉的猪幼蝶,像是明白了点,于是抬起胳膊闻了闻,感觉有些腥味,该是龙涎果实的味道,搞清楚状况,禁不住心道:“龙涎果实的果汁是这畜生涂给我的吧。”

心语未泯,又想,它折磨消遣我,干嘛又要救我?

运思稍后,感应一下通脉之妙,脱口道:“这风,这果子?我好像明白了!它不是消遣我呢,而是要教我修炼?”可不是,来到先祖墓室不到两日,在猪幼蝶的帮衬下奇迹般的开了两脉,这即使不算修炼,也与修炼无异了。

想通此节,不由一阵兴奋。

殷立知道,如果没有这番遭遇,哪怕他资质超凡,修炼也绝不可能如此神速。

瞄着地上的四颗龙涎果实,正要去捡,猪幼蝶却突然醒来,甩动嘴筒子将他撞开。殷立被嘴筒子甩中,往后暴退十数步才稳住身形,然后扬手作罢:“别动手,猪爷爷,你想教我修炼,也用不着动粗啊。”

猪幼蝶底吭两声,缓缓站起,围着火龙树转了半圈。

稍待片刻,就树下刨了个大坑,坑里埋着一些东西。

殷立凑上前细看,这坑埋的是一块石碑和一个铁盒。

碑上有字,少年徐徐念来:“此方乃陨镜一碎片,方寸大小,生有罡风火果,此风乃灭世之余力,汇总阴阳气运,可杀人于无形,亦可炼脉修心,正所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此乃修炼之道也。余十岁至此,与猪兄作伴,倚仗罡风之厉,火果之妙,通灵开脉一瞬而就,晋升至洗髓境,亦仅费五载之功。”

念完,又喃喃自语:“这是我家先祖殷昌的手笔吗?”

他不认识先祖的笔迹,但是家谱里面记有先祖的事迹。

虽说家谱所载之事有限,却足以拿来证明碑文是殷昌所书。

根据家谱记载,殷昌生在古墓,产自荒坟,本该与亡母同棺,腐烂为骨,幸得山中猎户所救,悉心抚养。然好景不长,十岁那年,魔兽犯境,养父养母皆遭横祸,他也重伤将死,也算他命不该绝,时逢猪幼蝶外出觅食,吞杀魔兽,才解了他的危难。

所以魔兽犯境的时候,殷昌是十岁的娃儿。

而此碑所述,殷昌十岁到此,时间很吻合。

事实上,殷立不想纠结石碑的字是谁写的,他在意的是碑文的内容。

这碑文有效的证明了猪幼蝶的一番善意,这是一套修炼的方法,是个捷径。他把碑上文字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朝猪幼蝶说道:“猪爷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往后我全听你的,咦,这铁盒里面装的是什么,我打开看看。”

话落,猪幼蝶砰的一声,前爪往铁盒盖上一搭,不准殷立乱碰。

少年缩手回来:“什么宝贝,还藏着捏着哩?好,我不开就是。”

在火龙树下生长着许多花花草草,有些花高约一米,生有花苞,猪幼蝶摘了些来,放在殷立脚下,底吭两声,意思放佛是说,饿了便吃此物。殷立得知猪爷爷通灵通性,不会伤害他,于是胆儿壮了,轻轻打哈,捡起花苞就吃。

吃饱后,他很自觉,自己投入风眼,走那捷径。

第九章 染指爵位

夜晚。

南阳城外,殷墟古墓。

一条倩影淌着悬浮石梯缓缓而上。

此人提灯夜行,下脚无声,正是典星月。

她习惯性的拱手在肚,暖玉般的脸挂着两道哀眉,走路优雅且又一步一叹,披肩秀发随着步伐一波一荡,真是无比凄美。爬上了悬浮山,辗转来到木屋边,瞅着地上的大石头微微愣神,蹲下身子摸了一下干锢的血迹,忍不住长叹:“哎——!”

稍作哀冥,起身朝屋门喊话:“夫人,您在吗?”

喊声传出,却迟迟没人回话。

她前进两步,从门缝里窥看。

屋里灯光昏黄,根本没人。

典星月迟疑片刻,高举着灯笼,顺着山道绕去了后山。

别看她娇嫩如花,却艺高胆大,并不害怕墓场的阴森气息,什么墓道、悬棺在她眼里都像是平常之物,难撼其心。她沿着山道走了半圈,来到后山,抬眼一看,殷立的母亲冯娇娇正站在上方一副悬棺之上。

她目衔泪光,一动不动,就像尊石雕。

典星月轻启香唇,悄悄的发了一声叹。

然后登爬近前,站在凸石上微微欠身,轻喊:“夫人。”

见冯娇娇哀大如死,不肯说话,于是安慰:“夫人,请节哀顺变。”

这句安慰话说的不合时宜,冯娇娇听罢怒火冲天,鼓起眼珠,转身怒吼:“胡扯!什么节哀顺变,我儿自有天佑,小小年纪怎会夭折!”吼声如同厉鬼索命,绕壁回旋,久久不息。

虽然话意坚决,但吼过之后,又昂头涕泪,痛苦已极。

很显然,她深知儿子凶多吉少,只不过没法接受罢了。

十天前那晚,猪幼蝶觅食回巢,殷羽臣带人寻上山来,发现木屋门前的一滩血迹,凭此推断殷立上山寻母,怕是早成了猪幼蝶的下肚之食。所以,冯娇娇痛恨自己,她恨猪幼蝶出墓当晚,自己为何要远遁他山,而不回侯府,假如回府暂避,又何至于发生如此悲剧。

“星月口拙,说错话了,请夫人息怒。”

典星月拱手作揖,盼能消泯夫人的火气。

她喜爱安静,不苟言笑,但不等于不懂规矩。

要知道冯娇娇嫁给殷立他爹,那就是世子妃了,身份尊贵可想而知,典星月与之说话,自然要小心翼翼。何况,少女也有崇拜的偶像,小时候瞅着世子妃,只觉仙气凌然,举止言谈处处好看,由此心生仰慕,事事学她。

此时此刻,世子妃失子而泣,放佛被抽去仙根,瞬间衰老,典星月瞧在眼里,不由得一阵心酸,她接着自己的话茬又道:“其实我也不相信,殷立小时可调皮捣蛋了,这两年刚懂事了一些,他怎么就会……。”

话到这儿,哑然而止,说不下去了。

说到底,她也是这场灾祸的伤心人。

从小到大,她清心寡欲,很少与同龄人厮混玩耍。

她也没有关注别人的习惯,唯独在殷立身上投入过注意力。

话说回来,其实是殷立小时候太过顽劣,没少捉弄典星月,涂墨、撕裙、剪发、粘胶等一系列的把戏,每一次都能气得典星月捶胸跺脚。或许就是因为殷立的顽劣,在她大脑中植入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故才时不时的投入注意力。

两年前,殷立像是一夜长大,变得深沉许多。

她那时还暗暗高兴,心想你也该收收心了。

哪曾想到,这人说没就没,她岂能不伤感。

“言辞切切,可见真心,都说典家丫头不善与人交心,想不到对殷立却怀着这份情谊,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领你情了。”冯娇娇见典星月哽咽有声,为儿而凄,不禁为之感动,为之感叹。继而提袖偷偷抹干眼泪,罢手又道:“好了,你也别安慰我了,有事说事,没事就退下吧。”

典星月道:“我爹派我过来,请您回府。”

冯娇娇问:“你爹请我回府,什么意思?”

典星月略作沉吟,答道:“殷立出事那晚,老侯爷就一病不起了,现在侯府缺了个主事人,我爹和廷尉大人又意见不和,廷尉大人主张宣布殷立死讯,设灵治丧;我爹认为廷尉大人包办丧事,怕是有意染指爵位,所以便不肯依他。夫人,这大人的事,我也不懂,还得您下山主事,才好。”

冯娇娇哼哼两声:“染指爵位的何止楚长风,你爹何尝不想!”

话罢,又冷哈一声,继续说道:“都算准我儿死了,是么!殷室血脉不续,他们俩要争,我拦不住,可老侯爷还没死呢,他们未免也太急了些!”

典星月倒也冷静,说道:“我爹想不想我不知道,不过廷尉大人以治丧为名带兵进犯侯府,我爹带人正与他僵持,起码他老人家这时候是维护侯府的。何况,爵位是先帝册封,就算殷立……殷立不在了,就算老侯爷断了……断了血脉,也该由老侯爷上书天子,指定爵位继承人,否则就违了天子龙威。星月不知道廷尉大人是不是真敢犯上,星月只知道老侯爷卧床不起,我爹正等着您回府主事呢。”

这一席话说的有条有理,冯娇娇听罢不觉耳廓一清。

她盯着典星月看了又看,忍不住夸赞:“很好很好,典丫头平时言语不多,这说起道理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不得不说,典成生了个好女儿,不仅资质极佳,也明事理,要是殷立还在,你们俩倒不失为良配。”

典星月脸色一红,说道:“夫人,这,这不行。”

冯娇娇道:“怎么不行,你嫌他不能修炼,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未免看走眼了,殷立身上的那点毛病已经让我医治好了,如果他还在,假以时日定能超越你。只可惜……可惜啊……,哎,现在说这些也没意义了,走吧,我随你回府。”

说完,极具痛苦的咽了一口口水,提步就走。

典星月紧跟在后,埋着思绪,内心喜哀参半。

喜的是,殷立的病居然医治好了。

哀的是,病好了,而人却不在了。

第十章 双瞳赤金睛

话说殷立晓了捷径,便没日没夜的修炼。

他修炼心切,渴望早些晋升,成为一名修士。

初时顶着罡风,任由肆虐,抵抗不住之时艰难爬出。

然后掰开龙涎果实,自涂果汁。

如此咬紧牙关硬挺了四天,竟是奇迹般的贯通了八脉。于是体内之气汇游气海,气海如熔炉,炼化浊气,剔劣存优,在罡风和龙涎果实的助力之下,少年仅费了四日之功就晋升成为炼气境,轻松的掌握了一品灵气。

他狂喜不已,心想照这样修炼下去,那还得了。

喜极之余,杵在树下数果子,发现只剩下两颗了。

当下又不由泄气,心道:“这树枝叶茂盛,层层叠叠,结果绝不少于一千颗,难不成都给先祖用光了?先祖殷昌跟我相隔了一千年,为啥这么多年火龙树就没再结过果子呢?莫非龙涎果实不可再生,用一个就少一个吗?”

数完树上果实,殷立显得垂头丧气,却也懂得释怀。

不管怎么说,能成为一名修士,他已经很知足了。

何况修炼原本没有捷径,有此遭遇已是难得,何必还要强求。

有了觉悟,少年心境一阔,他怕家人担心,觉得也该回府了。

……

此刻,猪幼蝶趴在桥边眯着眼睛似睡未睡。

它察觉到少年的意愿,于是暖洋洋的站起来,用嘴筒子拱起树下刨出来的铁盒,示意殷立打开。这铁盒子乌黑发亮,雕工精细,殷立一直想探探里面的物件,只是碍于猪幼蝶,故没敢去碰,此时的示意对他来说无疑是个解惑的机会。

殷立不敢确定猪幼蝶的意图,揣着疑惑发问:“你真要我打开吗?”

猪幼蝶拿鲜红的眼睛盯着少年,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似怀有期许。

殷立大喜,小心翼翼的捧着盒子,抚摸雕纹,这些雕纹尽是些艰深难懂的法咒符号,在符号当中刻着《双瞳赤金睛》五个大字,这五个字因年代久远而变得模糊,若不细细观摩,很难辨认出来。

“什么!双瞳赤……赤金睛!”

殷立认出字眼,不由得脱口惊呼。

说起双瞳赤金睛,来路可就大了。

此乃高级战技,殷人的独门秘术。

众所周知,这世上的修炼法门都大同小异,修炼可以让自己变得强大,但在对敌之时光有强大的气力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相应的战技才能克敌制胜。战技分低级、中级、高级三种等次,掌握一门优秀的战技,往往能够以下克上打败比自己修为更高的人。

殷立捧着双瞳赤金睛,一时傻眼了。

小时候,他跟着爷爷去过侯府宝库。

他知道,宝库里面只有几种低级和中级战技,而书架上的双瞳赤金睛却是五个雕字,不见其卷。据族谱记载,五百年前曾有人潜入宝库,把这卷高级战技盗走了,殷立怎么也想不到此技失盗五百年,居然出现在这里,着实匪夷所思。

他迫不及待的打开盒盖,却忘了高级武技乃神识授法,不可轻易翻阅。

就在殷立打开盒盖的刹那间,一股火光从盒子里一窜而出,直扑脸面。

殷立大惊,想丢掉铁盒,却是晚了,那火光先一步射入他的双眼。

这时,殷立放佛神识被抽离了肉体,眼前情形突然一变,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口古井,井口很远,而井底燃着熊熊烈火。

说来也怪,这些火竟不能焚烧于他,而是变幻成文字符号直往他双眼里钻。

这些文字符号通过眼睛深深的烙入他的神识记忆当中。

而后文字符号组合成文,却是双瞳赤金睛的习练法门。

少年获知自己已得授法,狂喜之余,两只眼睛突然一疼。

井底的大火在授法完成之后,并没有熄灭,反而燃烧的越来越旺,火焰凝聚成两条火束直接射入他的双眼,焚目之疼实非言语能够形容,把漆黑的瞳孔都烧化了,疼得只淌黑泪。

“啊——!”

他忍不住捧脸惨叫,恨不能挖去眼珠。

“糟糕,高级战技连修为高的尚不敢轻易翻阅,我才刚刚晋升到炼气境,怎就敢起此贪念!”疼痛瞬息之间,殷立仍保持着清醒,他觉得自己不能待在井底坐以待毙,否则眼睛必被毒火烧瞎,于是拼了命的往上纵跳,一门心思的想要窜出井口。

可那井口像有万丈之高,岂是一纵一跳就能逃出升天的。

他管不了这许多,反正是火烧眉毛,猴急跳墙,一味逃命。

此时此刻,殷立不仅修为精进,也表现出顽强的意志。

他每跳一下就有十米高,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高度。

只是,他跳到高处,井底的火焰也随之长高,照样裹挟着他。在火焰包裹之下,殷立顾不得疼痛,纵跳逃生,两眼冒着火星和黑烟,煞是吓人。

也不知道往上纵跳了多少次,感觉就要精疲力竭了。

却又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保持着纵跳的节奏。

少年的眼睛慢慢模糊,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觉井口不远,他能感受到井口吹下来的微微凉风。凭此感应,使尽最后一口力气往上一窜,顿时眼前白光掠过,像是神识回巢,就此昏迷过去。

过一会儿醒来,发现手脚酸疼,虚弱的使不出一点力气。

而两只眼睛仍然带着疼痛,好像肿得很大,睁不开眼皮。

他能听见猪爷爷嚼食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感觉有舌头在舔他眼皮,他知道猪爷爷定是用龙涎果实的果汁帮他疏解疼痛。说来也奇,这舔了一舔,眼睛虽然没有立即消肿,但疼痛立时得到有效的缓解。

躺在地上休息了几个时辰,等劲力稍复,提气爬起。

然而就在爬起的一瞬间,他察觉自己好像又晋升了。

众所周知,炼气境分为一品灵气、二品元气、三品罡气。

殷立真真确确的感应到自己从一品灵气晋升到了二品元气。

这是一个不小的成就,也是奇迹。

他估算过修炼的进度,晋升破镜通常是一级难过一级,如果按部就班,没日没夜的修炼,就算期间没有遇到任何修炼上的障碍,从一品晋升为二品至少也需要半年;哪怕就在此间借助罡风和龙涎果实的奇效,晋升怕也需要十天半月。

他确实没有想到一场神识授法,竟能令他提高修为。

这难道是筋疲力尽、角逐生死之后的回赠和嘉奖吗?

他忽然明白,或许实战比罡风和龙涎果实的效果更好吧?

待得身形站稳,少年睁开仍然红肿的眼皮,然而目力所见却有了一丝不同。他能够看见铁索桥对面的岩壁映射着一面若隐若现的场景,这场景虚拟的重叠在陨镜世界当中,很像是殷墟古墓的悬浮山体的景象。

殷立怔了一下,愕道:“我的眼睛?”

猪幼蝶鼻哼一声,放佛在说,慌什么。

殷立一边摸眼皮一边问:“这就是双瞳赤金睛吗?”

猪幼蝶闭眼丢头,好像又说,你才刚学,还早着呢。

“是啊,往后我一定勤加练习,等我哪天能够开启陨镜之门的时候,就可以时常进来看你了。”殷立似懂非懂的猜出猪爷爷肢体上的语言,陪着笑脸答话,继而脸色一正,继续说道:“我明白,你出墓的时候误伤了我,你是愧疚了才教我的吧,我猜你肯定不愿意我留在这里打扰你的,要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你送我回去吧,我十天没回府了,我爷爷我娘怕也担心死了。”

猪幼蝶用鼻子深沉的嗯了一声,嘴筒子拱过去,将殷立拱上头顶。

而后跃起庞大的身躯,跳过深涧,用瞳力打开陨镜之门窜了出去。

第十一章 爵位之乱

南阳城,南阳侯府。

廷尉楚长风以治丧为名率八百城卫强驻府邸,意图不明。

值动乱之际,南阳侯这边卧病在床,因其虚弱无法应对。

而侯府仅有一百府卫,虽忠心护主,却又难以抗衡。

好在大司农典成赶来及时,才有了与楚长风对峙的本钱。

事实上,南阳殷地人口稀少,向以务农种药为生计,城中设置卫兵不过是为了防患匪贼而已。所以从古至今,南阳城的兵贵精而不贵多,城卫和侯府府卫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千之数。

虽说楚长风任职廷尉,统管数百城卫,势力最强。

但典成任职的是大司农,每天走村串巷过问农活,在百姓心中地位极高。

话说白了,两人各占优势,都不敢撕破脸皮。

在楚长风看来,他率兵强驻侯府,并无不妥。

且不说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至少他认为自己这几天漫山遍野的寻找殷立,这份对殷室的忠心是真的,在寻找殷立未遂之后,他赶来设灵治丧的心也是没错的,故而自认为站在了道德最高点,不肯退却。

典成深知他的意图,当然也不肯相让。

双方关上府门,对峙在前院庭院之中。

其时已至深夜,两人争持之余,双方人马侍立身后,都不敢喧闹太甚,以免惊扰百姓,引发骚乱。

典成朝天拱手,朗道:“楚兄,你我祖祖辈辈都为殷室辅臣,该当各司其职,兢兢业业,才不负先祖期望,你带城卫进犯侯府,即使心存忠义,日后也免不得授人以柄,我劝你还是退出去吧。”

楚长风摸了一把络腮胡须,冷笑道:“怎么话从你嘴巴说出来,味儿就全变了。我带城卫入府怎么就成进犯了,现如今老侯爷卧病不起,小世子过世已逾十日,设灵治丧之事岂能久拖,我带人进驻侯府是要为老侯爷分忧,给小世子操办丧事,难道这也有错吗。”

典成顺着话茬说道:“好,既是操办丧事,你且叫你的人退下,我俩同去老侯爷榻前,询问治丧事宜,你看如何?”

楚长风眼珠子转了一下,说道:“别跟我来这套,小世子过世,我还带人走西窜东,满山遍野寻找他的下落,可你呢,闭门不出,在家大吃二喝的,你这算为臣之道吗。既然你不关心小世子的生死,那他的丧事你也别插手了。”

两人争论了半天,其主题无非治丧二字。

因为殷立一死,就意味着殷室血脉不续。

殷室血脉中断,也就意味着爵位无人可继。

所以,想谋求爵位,操办殷立的丧事就变得尤为重要,这是赢取民心最直接的方法,或许殷立在殷人心目中是可有可无的,但毕竟他是殷地少主,是爵位的合法继承人,谁经手操办他的丧事,谁就有了继承爵位的资本。

两人只是争论,但都没有点破这层窗户纸。

双方人马也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权力争斗。

但这场争斗似乎跟两大卿家的公子没啥关系。

两个公子站在一旁埋怨着父亲们,自顾自的说着悄悄话。

楚文怀盯着父亲一边翻白眼一边道:“大晚上的不睡觉,有什么好争的,爵位就这么重要么,依我看屁都不是,那些外人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十里乡侯被人叫了不知多少年,就算给我当,我都嫌丢人。”

典皓点点头也道:“说的是,谁爱当谁当去。”

两人说完,旁边一名城卫接下话茬,笑道:“两位公子年岁太轻了,哪里知道爵位之重,我殷人虽享九十,却是国中之国,南阳侯统治一方,操握生杀大权,其威仅在天子之下。这么跟你们说吧,爵位继承人在我殷地的权力甚至高于天子。”

楚文怀和典皓偏头想了想,齐声道:“也是。”

……

正当楚长风和典成争持不下之时,只听嘭声,府门让人一脚踹开。

诸人均心头一震,投目望向门口,只见进门的是冯娇娇和典星月。

二女迈槛入府,左脚右脚同起同落,轻盈美观,不论谁看见都觉像是同台竞舞的仙女,是以踹门走路,也如霓裳舞步,举止无差。

大家伙勾着头,自行让道闪避一旁。

楚长风和典成也迎步上前,各喊了声夫人。

冯娇娇铁青着脸,环扫在场众人。

那冷峻的眼如刀似箭,极为慑人。

“听说廷尉大人要替小儿设灵治丧,那真要谢谢你了,你可真是有心人。”冯娇娇一开口就语带双关,话里藏锋:“只不过你一番好心,可至我这个当娘的于何地啊?小儿的丧事自有我亲自操办,就不劳廷尉大人费心了,何况我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日没找着尸体,就不能断定他就死了,这丧事暂先缓缓。”

典成随口附应:“夫人说的对,这事还真不是我等能够代劳的。”

她俩一唱一和,把楚长风气得七窍生烟,有话哽喉说不出来。

其实楚长风今晚领兵至此,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他知道殷室血脉中断,承继爵位只可能是他和典成两人其中之一,他怕典成耍阴使谋,故才领兵进驻侯府强行要承办殷立的丧事,来个捷足先登,只是没想到冯娇娇居然赶来,而且来者不善,像是有支持典成的意图。

事实上,楚长风在殷地根基极深,他才不会把冯娇娇放在眼里。

更何况,殷地的民生政务素无女人干涉的先例,而殷立之死既是侯府家事,也是全体殷人的大事,他身为廷尉,要过问插手也并无不妥,所以他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只是有一点,他忽视了,那就是殷立死不见尸,这就给了冯娇娇暂缓丧事的借口。

眼下察觉典冯二人暗通款曲,一时受挫,萌生退意。

可是他又很不甘心,觉着典成阴谋耍诈,算计于他。

于是怒吼:“典成!这是我跟你的争持,你把夫人卷进来做什么!”

典成压压手,劝道:“楚兄,你先别发火,老侯爷卧病不起,侯府大小事宜理应由夫人主事,这并无不妥。再说,小世子的尸体还没找到,确实不能草率断定他就死了,即便小世子当真夭折,夫人丧子悲痛,她想暂缓丧事也不过分。”

“我不跟你争辩,我找老侯爷问话去,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楚长风大袖怒挥,他知道自己言语上落了下风,此时只能一搏,于是令城卫将侯府侯兵和典成等人包围,而后提步就往内院走去。

“放肆!”

冯娇娇哪容他走,跳出包围挥拳击去。

在丈夫失踪那年,她就已晋升大乘境,现已是破镜到了三品,而她所习战技繁多,在殷地可堪高手,除了南阳侯殷羽臣,也就只有典成和楚长风能与之匹敌。只不过侯府乃立千年,她也不敢用强过甚,免得毁了这千年古宅,由是她挥拳击出,用的是风技《疾风拳》。

这是一门初级战技,拳法隐有罡风,速度颇快。

冯娇娇毕竟是世子妃,表面上楚长风还需谦让。

故而他没敢应招,只作后退:“夫人,我已让你三招,你再不住手,长风就只好得罪了。”

刚说完“得罪了”三字,忽听天上吭声兽叫。

在场诸人均为之心颤,不由自主的抬头上瞧。

就连对招的冯娇娇和楚长风也同时停手,惊悚得举目望天。

对于殷人来说,这声吼叫既熟悉又可怕,但凡听过一回,便能深深的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天上一袭硕大的黑影盘旋而下,犹如泰山压顶令人窒息,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害怕,那黑影噗通一声降落在侯府庭院当中。

紧跟着有一少年喊话:“娘!”

没错,来者正是猪幼蝶和殷立。

第十二章 他是鬼

猪幼蝶突然现身,在场众人如遭电击,全都懵了。

尤其殷立的一声喊,响切天际,在空中来回激荡。

冯娇娇、楚长风、典成、典星月无不都是嘴巴微张,眼珠子都睁裂开来。

一时间,整个侯府庭院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像被施过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

在众人惶恐犯蒙之际,殷立自顾自的从猪爷爷的肩头跳下,对着猪爷爷作揖挥手:“你回去吧,过些时候我带些好吃的来看你。”

猪幼蝶深深看了他一眼,展开大耳纵飞而去。

等猪幼蝶飞去无踪了,院里的人才相继回神。

但院中依然无人吱声,都疑惑的看着殷立。

典成和楚长风更是面面相觑,脸如死灰一般难看。

对于他们俩来说,争持半天竟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都没有想到殷立还活着,非但没死,竟然还是猪幼蝶亲自送回,这简直匪夷所思。要知道,猪幼蝶食量巨大,是会吃人的,千余年来每次出墓觅食,但凡遇人均不放过,哪怕是殷人也一样难逃厄运。他们二人就想不明白了,猪幼蝶何以不吃殷立?就算闻出殷立的身份,不吃也就是了,又为何甘心供其驱使?

凡殷人无不知晓,猪幼蝶辈分极高,等同祖宗。

而殷立只是小辈,何能驱使它回,又驱使它走?

这些问题想一想都能令人毛骨悚然,不可思议。

安静片刻,典星月首先破声,情不自禁的失声自语:“他……他……。”

楚文怀和典皓这两个卿家公子,手指殷立:“鬼!他……他是鬼!”

殷立挑衅似的朝楚文怀和典皓打个哈哈,走到冯娇娇身边,看见母亲提袖掩面,哽咽有声,泪水顺着袖子滴在地上,他心里不由一阵难过,作揖说道:“娘,都怪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猪爷爷待我好的很呢,哈哈哈,哈哈哈。”

冯娇娇把泪抹干,伸手抚摸殷立的脸蛋。

此时此刻只觉身处梦幻,一切都像假的。

顺着儿子的脸颊从额头摸向下巴,方感真实。

殷立没死,身为母亲自然喜之已极,但同时也不禁生恼,她板起脸要打儿子,然而扬起的手却又迟迟舍不得落下,只骂:“亏你还笑得出来,人没长大,胆子却不小,那猪幼蝶凶恶的很,从来没人敢跟它打照面,你偏生就有这胆,你想找死么!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叫你晚上不要上山了,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殷立捞捞头干笑:“其实没你想的这么严重,我们进屋说去。”

冯娇娇冲儿子轻哼一声,继而环扫庭院以目力示威施压。

楚长风心知事败,施了个鞠躬礼,领着城卫退出了侯府。

“哈哈哈哈,原来是虚惊一场,小世子没事那便是我殷地之福,恭喜夫人母子团聚,微臣就不在这里讨饶了,告退。”典成说了一通漂亮话,拱拱手,率领己方人马也相继退出。

看着楚长风和典成退去的背影,殷立察觉气氛不好。

于是偏头想了想,问:“娘,他们这是……?”

冯娇娇罢了打断他话:“无需多问,跟我来。”

……

母子俩屏退府卫,径自来到后院。

本想推门进屋叩见殷羽臣,却见殷羽臣就端坐在凉亭之内。

双方见面,均是一愣。

殷羽臣好好的,看不出一丝病态,瞧见孙儿死而复回,眸泪横飞,哈哈大笑。

而冯娇娇这边心境就不爽了,适才前院事态危急,身为南阳侯却装病不出,实在令人气愤。此时此刻,瞧见公公笑得中气十足,冯娇娇直气得胸腔起伏。

殷地从无昏庸之主,公公懦弱如此,与庸何异。

她只是外戚,难道侯府危难之际,还要她匡扶不成。

想到这些,她就有一肚子火,于是不等他们爷孙搭上话,朗声冷道:“侯爷这病装给谁看的?刚刚楚长风领兵霸府,意图不轨,你为何放任不管!”她一气之下,直呼侯爷,连爹也不叫了。

殷羽臣却也不恼,但满是皱纹的眼睛微微一挤,瞬时变得无比雪亮。

他打发殷立坐去桌边吃糕点,然后抚动灰白的胡须,徐徐道来:“娇儿,这事不管才是对的,你想想殷立倘若遭厄,就意味着我殷室血脉中断,空出来的爵位势必招人争夺,我之所以装病不出,就是不想引发兵祸。事实上,楚长风和典成实力相当,彼此忌惮,只要我不现身声援他们其中之一,量他们也争不出结果来,这时间一久,自然消停。”

冯娇娇听着有理,火气也随之压下:“好吧,算您说的在理,只不过廷尉和大司农权力过大,臣强主弱,绝非长久之计。依我看,今晚楚长风意图不轨,何不趁此良机削权治罪,将他连根拔起。”

“不可不可。”殷羽臣晃了晃头。

紧接着浅浅一笑,又道:“治国之道要小火慢烹,我殷地育民五万余众,虽比不过其他公侯世家,但治理上面的问题却是相通的。有地有人,就需要公卿辅臣帮我俯首治民,权力下放是避免不了的。何况我殷地跟别处又有些不同,楚氏和典氏从先祖始起就为辅臣,可谓劳苦功高,轻易撼动不得,再说他们两家相互牵制,我侯府才能高枕无忧,倘若除掉了楚长风,岂不让典成一家独大了。”

“嗯,我赞同爷爷说的。”

殷立坐在一旁吃糕点,耳朵却没偷闲,听到母亲有意铲除廷尉一家,他心里不觉一慌,就顺口站在爷爷这边说起话来。虽然从小到大,受过公卿世家公子哥们不少欺骂,但侯府和廷尉、大司农两家搭伙了一千多年,形同骨肉,真将他们处死,他却又不忍。

“哦,立儿也懂牵制的道理,甚好甚好。”

殷羽臣抚须点头,脸挂慈笑,欣慰之极。

冯娇娇见他们爷孙俩一唱一和的,也懒得操这份闲心了,她到亭桌边坐下,把殷立招到身边,啥也不说,就只问儿子这十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曾受到惊吓?可曾饿着?

殷立摇头笑道:“非但没饿着,我还学了一身本事呢。”

他没隐瞒半句,慢条斯理的把十天的遭遇一一说将出来。

殷羽臣和冯娇娇听罢,只觉荒诞,均付一笑,浑然不信。

说起来也怪不得人家不信,殷立才十五岁,晋升炼气境,体聚二品灵气,这是旁人万万也不敢想象的事,自古至今,这殷地可没有几个人能在十六岁之前达到这种高度;况且双瞳赤金睛的功法早就失盗,殷立说从猪幼蝶身上得到真传,也毫无力度。

不管怎么说,猪幼蝶没有伤害殷立,这是事实,也是喜事。

殷羽臣和冯娇娇只顾喜了,对殷立的话也就没有多做深究。

天快亮了,爷孙三个说了会儿话,便各投歇处休息去了。

次日,市集开市,通灵阁开课,平静如常。

只不过,整个廷尉府蒙着一层死灰,气氛森严,鲜少有人外出,就连楚文怀也受老爹之罪困扰,没去通灵阁听课。午时,廷尉楚长风到侯府负荆请罪,殷羽臣晾了他半日,到黄昏时分才派了侯府总管好生传话,安定他心。

至此,爵位之争方才落下序幕。

第十三章 逼婚【求收藏、推荐票】

这一日,南阳城驶进来一路人马,为数四五骑。

这路人马骑虎驾车,威风凛凛,身份似不一般。

领头的是魏国公的长子魏大熏,是个跛脚,年约二十三四岁。

此人带队驶到侯府门前,令人抬着箱子横冲直撞进府去了。

时值通灵阁下课,学子们趴在墙上瞅着街上的热闹。

大家伙看见魏大熏大摇大摆,吆五喝六,都觉讨厌。

有些人忍不住朝街上狂吐口水,可还没等开骂,便又瞧见廷尉和大司农急匆匆的也进了南阳侯府,紧接着侯府来人到通灵阁把典星月也招了过去。

众学子就纳闷了,均想来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就算来的是王公贵胄,廷尉和大司农赶去陪客也在情理之中,为何把典星月也招了过去?

出于好奇,殷立同典皓、楚文怀等八个学子翻墙进入侯府内院。

他们想看看侯府到底接待的是什么贵宾,竟要耗费如此周章。

一行人从后院绕到前院,府中下人婢女见是殷立都没敢阻拦。

他们悄悄摸到议事殿,瞧见殿门紧闭,大殿门口搁着几口礼箱,跟随魏大熏一起进府的几名随从则侍立在礼箱旁边,气氛颇为森严。门口让几个外人霸着,隔门偷听显然行不通,于是一众又绕到议事殿偏门,轻轻推开门缝,窥看里面情形。

……

大殿内,殷羽臣端坐正中。

典成和楚长风则坐于右手。

而魏大熏在左手边上坐定。

四人抿茶说话之余,殿堂正中还站着典星月,尤为显嫩。

“常闻魏国公膝下二子器宇轩昂,不同凡响,本该携礼兼程,过府拜谒,只可惜本侯垂垂老矣,不堪远途跋涉,未能一睹世子风范,本侯还一直引以为憾,哪曾想世子竟会亲临殷地,这委实让本侯喜出望外了。”

殷羽臣笑盈盈的拱手,说了一通场面话,随即把手引向典成和楚长风,又道:“世子一进门,就说要见大司农和廷尉,人我都给你叫来了,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哦对了,世子登门乃续邦交,不知为何指名道姓要见我星月孙女呢?”

他叽里咕噜说完一大通,那魏大熏却没吭声。

别看魏大熏贵为世子,生得却是一副猥琐样。

此人不仅是个瘸子,左脸且长着一颗大黑痣,痣上挺着几根毛须,形象怪异之极。从典星月进门开始,他就捏动痣毛,色眼眯眯的在典星月身上打转,因投入太深,以至于殷羽臣向他说话,他也没有用心去听。

如此明目张胆窥视女色,殷羽臣三人岂能不觉。

事实上,就连偏门外的殷立等人也瞧出了端倪。

“我恨不能把这狗东西的眼珠挖出来喂狗!”典皓不敢大声说话,但两只手却使劲的抠动门板,只当这门板就是那狗东西的眼睛,抠得咯吱作响。也是,身为同胞姐弟,亲见贼人以目调戏家姐,焉能忍受。

“狗东西!”

殷立和楚文怀也不约而同轻喝一声。

喝罢,两人互望一眼,楚文怀脸上泛起一片羞红。

殷立心道:“你还脸红,怕我揭你的短么。”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想起一年半前楚文怀偷看典星月洗澡,被他撞见,那时他喝喊一声把楚文怀吓跑,结果自己却被典星月当做偷窥者扇了一记耳光,此事久远,但每每想起仍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

殿内,典星月也早察觉到魏大熏不善的眼光。

当着侯爷和长辈们的面,她不好做声,只能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魏大熏。她表面静如幽兰,习惯性的拱手在肚,仙气弥漫着整个大殿;实际上她心郁怒火,包裹在唇瓣里的牙腔咬了又咬。

再看殷羽臣三人,何尝不是气得吹胡子瞪眼。

魏大熏身在南阳侯府,敢以目**,摆明仗着老子的权势明目张胆的欺压殷地。

其实,一年前魏大熏就曾托人捎来一封求婚信函,信中所述太过直白,令人气愤,他说他从收贩药材的魏人手中看到典星月的画像,自此一见倾心,夜不能寐,承殷楚两地向来交好,愿下聘迎娶典星月,再结盟约。

当时,殷羽臣和典成以典星月年纪尚小为由回信婉拒了。

哪成想一年之后的今天,此人居然厚颜无耻的亲临殷地。

在魏大熏指名道姓要见典星月时,殷羽臣三人就猜到他有求婚之意,只是没想到把典星月传唤过来后,他竟然满目淫光扫个不停,真可谓极尽猥琐,目中无人。

眼看典成怒然站起,殷羽臣赶忙干咳一声,喊道:“世子!”

魏大熏回神过来,朝殷羽臣、典成、楚长风拱手环抱,笑道。

“侯爷,廷尉大人,大司农大人,本世子今番前来,一是奉家父之命专程拜谒三位,殷魏两地素来交好,该当你来我往,多多走动;这二嘛,想必我不说,三位也猜到了吧,小侄倾慕星月小姐已久,一年前就曾亲书信函,为表示诚意,这次我索性连聘礼也一起带了过来,盼请三位答应。”

这话出口,典星月如针刺耳,再难守静。

她凤眼怒睁,脱口惊呼:“我不答应!”

典成暗暗咬牙,向女儿扬手打住,紧着朝魏大熏拱手笑道。

“世子不辞辛苦千里迢迢携聘而来,确实诚意满满,典某为此深感欣慰。想魏国辽阔万里,世子又是这般品行不凡,将来承继爵位,势必创前所未有之昌盛,我就想了,假如小女嫁去魏国,确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只不过,小女性子刚烈,不宜远嫁,即使勉强出嫁,怕是日后免不得天天冲撞世子,所以您的这份好意,我心领了。”

楚长风也编瞎话应和:“是啊,别看她生得文静,性子确实刚烈,她连侯爷也敢顶撞。”

魏大熏轻哼一声,猥琐的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他恼怒片刻,继而一笑,一边端起茶杯抿茶一边傲慢无礼说道:“自古婚配,有私有公,私者仅为婚配而配,生儿育女,繁衍一姓;公者跨涉两邦之好,利国利民。本世子之所以登临侯府求婚,正是为公,这求婚也是结盟,只要侯爷作准,凑成这桩喜事,那么日后殷地受欺受难,我大魏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这话说的好听,话音却带着极为浓烈的火药味,等同威胁。

他的意思是说,答应这桩婚事便算结盟,不答应就走着瞧。

这哪是求婚,分明仗着魏国公的权势来这里逼婚的。

如此赤裸裸的威胁,典成和楚长风岂能受得,连哼直哼。

要知道殷地虽然地少人稀,但在修炼一途是下了苦功的,整个殷地有近五千名修士,尽管这些人资质不高,修为徘徊在炼气境,可毕竟不在少数,而且农闲之时都听调令与城卫一道操练,可谓个个都是练手,真有个什么大战小仗的却也不怕。

“世子,喝茶喝茶。”

殷羽臣笑盈盈的引了引手。

他被大黑痣的威胁所震,有些犹豫不决了。

可不,魏国受封二十万平方公里,人口有百万余众,岂是他小小殷地能够抗衡的,这人可得罪不起。殷羽臣想到坐镇侯府,还要受如此羞辱,就禁不住心酸,他想,假如儿子没有失踪,此时或许已经晋升到了太虚境,有他坐镇殷地,谁又敢如此猖狂。

可惜儿子失踪是事实,这般羞辱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正当他抖着手要拍板之时,殷立突然从偏门闪出:“先别答应他!”

第十四章 聘礼

殷羽臣怔了一下,鼓起眼睛瞋道。

“胡闹什么!还不给我退出去!”

“我不走,孙儿听说有人抬着聘礼向星月姐求婚,我赶来见证没什么不对啊。”殷立非但不走,还昂头挺胸走到大殿中央,朝大黑痣魏大熏扫了一眼,又笑道:“是你么,你带的聘礼得我瞧得上眼,我若瞧不上,那你想迎娶星月姐,我可不答应。”

典星月听罢,气得遥指:“你——!”

“你”字出口,却口齿打滑骂不出来。

于是心道:“为了几箱聘礼,你就把我卖了!”

这时,魏大熏哈哈大笑,引手殷立,问殷羽臣:“这位是?”

殷羽臣苦笑着道:“这是拙孙,向来顽劣的很,让世子见笑了。”

魏大熏晃晃手,大笑道:“不碍不碍,他说的对,既是诚心求婚,聘礼自然是要精挑细选的,别的我不敢夸口,就我这四箱聘礼,相信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本世子除了送来一些金银玉器之外,还特意备了五颗炼气丹,这够诚意了吧。”

“什么!五颗炼气丹!”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齐声惊呼。

众所周知,修炼一途有三大难关。

第一难乃是通灵开脉。

第二难就是炼气聚力。

第三难则是炼取命星。

这三难,对天才来说不过是小小的门槛而已,但对于其他人却是一面无法逾越的墙壁。所以除了炼取命星无法通过外力晋升之外,通灵开脉是可以借助通灵液逐一实现的;而突破炼气境,化气为力,晋升到聚力境,也可以通过服用炼气丹达到较为理想的效果。

因此,炼气丹和通灵液被世人誉为仙药。

两者的属性有些相似,当然也迥异不同。

炼气丹取尽通灵液的配方药材,还需添加息壤红薯、冻土冰液、杯弓蛇齿。这些药材都属于极品,罕难寻找,普通炼药师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够凑齐六种,如果说通灵液炼制犹如登天,那么炼制炼气丹就比登天还难了。

所以,炼气丹的珍贵和价值可想而知。

殷羽臣三人不由暗暗感叹魏国的富饶。

这丹药鲜少出售,有钱人想买还未必能够买到,就算运气好碰上卖主,五颗丹药的价值足以卖下一座南阳城了,这聘礼确实够厚,不得不说大黑痣魏大熏财大气粗。

“这事……这事容我再想想。”典成不免动心。

楚长风也瞪大眼珠,像没见过钱似的狂咽口水。

典星月看见老爹态度猝变,慌忙下跪,犟道:“侯爷,爹,廷尉大人,我生是殷人,死是殷鬼,你们要是把我当作商品卖给别人,那我……那我临死不从。”

“哈哈哈……。”

不等别人接话,殷立弯腰大笑起来。

这笑跟小时候耍弄别人之时一般无二,一脸的顽劣。

笑了几下,他朝大黑痣魏大熏引了引手,跟典星月说道:“瞧把你吓得,有这么可怕么,你看看人家骨骼惊奇,长相俊美,哪里配不上你了,我就恨我不是女的,我要是个女的,我指定就嫁了。”

魏大熏捏着痣毛,晃头摆脑听着,甚是受用。

典星月这头气得快哭了:“你……你住口!”

气急攻心之下,正想寻个柱子撞过去,忽然瞧见殷立朝她眨了两下眼睛,她不知其意,却知道殷立鬼主意多,当下打消了死念,想看看殷立要做什么?

只见殷立叽里咕噜说完一通,紧接着又朝魏大熏说道:“世子,你不会是吹牛的吧,我可跟你说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口钉,你刚说的聘礼,可一件也不能少,要是少露一件,这求婚的事以后你想都别想。”

“那是当然。”魏大熏哈哈大笑,一瘸一拐的走到殿门口。

然后打开殿门,见随从不在门口,随口骂道:“娘的,都死哪里去了!”

迈出门槛,手指门外四口箱子,朝殿内喊话:“请大家移步殿外查验查验。”

……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阵迷糊。

适才殷立一通胡扯瞎闹,他们三个话都没有插上一句,就给稀里糊涂的带进了沟里,看着殷立左一句右一句像个人口贩子似的就把这事给定了,他们都看傻了,也气得老脸涨红,迟迟不肯起身移步。

直到魏大熏连叫两声,殷羽臣三人才离座近前。

一众人围着四口箱子,眉目堆奇,一动不动。

魏大熏使劲搓手,打开其中一口,里面居然全是破砖乱罐。

“什么!这这这……!这不可能!”

魏大熏吃惊不小,又逐一打开其他三口箱子,里面一样都是破砖乱罐。这下把大黑痣整蒙了,气急败坏的直搔头,拉开嗓子把在隔壁偏殿正在喝酒的四名随从喊了出来,各赏一巴掌,怒问:“都是一群饭桶,这到底怎么回事!”

四个随从盯着箱子里面的破烂直犯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殷立双手抱胸,哼哼两声:“我说世子耶,这就是你的聘礼吗?就这聘礼连叫花子都瞧不上眼,你把我们当什么了。爷爷,依我看他这是以求婚下聘为名,刻意羞辱我们来的,您还能忍。”

“不不不,箱子里确实都是真货,只是不知……。”

魏大熏罢手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说明因由?

他把头皮都快要捞破了,硬是想不通聘礼去了哪里?

“立儿,不许胡说,殷魏两地素来交好,世子没有道理刻意羞辱我,这事必然另有原因。”殷羽臣轻斥孙儿,详解道理,转而又朝魏大熏说道:“世子,魏殷虽然交界,可是从建康城到我南阳,路有三千里,你驮着四口箱子即使走得快,怕也要走十天半月,这期间你就没遇到土匪强盗?”

魏大熏拍拍胸脯:“自然没有,我堂堂世子,谁敢劫我。”

“这强盗善会审时度势,他不来劫你,偷总是敢的吧。”

殷羽臣的猜疑不无道理,但语调隐隐有些怪异,两道白眉微微一挤,像是敏锐的察觉到一丝端倪。他话说完,眯着眼睛瞄了一眼孙儿,嘴角抽搐了两下。

而殷立心虚的勾起头,不敢与爷爷对视。

……

不管怎样,聘礼不翼而飞,除了盗贼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魏大熏认同这个解释,不由气得牙关痒痒,扬手啪啪啪啪又打了四个随从一个嘴巴,怒斥:“好啊好啊,你们除了吃喝,还能做什么,看几口箱子都看不住,我怎么就养出你们这群饭桶!真是气得我了!”

四个随从委屈之余,惶惶恐恐下跪,连呼知罪。

魏大熏厉喝:“跪一边去!回去再跟你们算账!”

怒斥已毕,他又立时改换成一幅笑脸,面朝众人拱手环抱:“爵爷,本世子携聘至此,虽一时大意遭了窃,但诚挚之心不假,尤其刚刚亲睹了星月小姐的仙姿,这仰慕之情就更胜以往了。为表歉意,我想我应该有所表示。”

说完,习惯性的捏动痣毛,晃头摆脑想了想,又道。

“有了。听说贵地五百年前失窃,丢了不少战技,甚至连《双瞳赤金睛》也失传了,这几百年来人人都说殷地颓废,没有一卷像样的战技,只能靠求学帝都苟延残喘,这些话听到耳朵里实在令人心酸。我看不如这样,我这就回去重新采办聘礼,除了我许诺的五颗炼气丹之外,我还愿奉借一卷高级战技,你们看如何?”

如此丰厚的聘礼,甭说典成和楚长风,就连殷羽臣都动心了。

在日向帝国,武灵战技大多都存放在帝都国子监的宝库里。

事实上,帝国人才辈出,千万年来出过不少奇才,这些奇才自创的战技,流通于市,有些被各公侯购取收纳,视为国宝。从某种意义上说,一卷高级战技的价值远远超过炼气丹,哪怕借阅一回,拿个女人来换也是值得的。

这时,就连旁边的典星月也预知了结果,垂头丧气起来。

她素有一颗安静的心,鲜少显露哀乐,此时却急得咬牙抽泣。

殷立不傻,岂能不察,趁着爷爷三人没有表态,赶忙挺直腰杆,跟魏大熏说道:“喂喂喂,先前我们就说好了,你的聘礼少露一件,求婚就得作罢,你怎么还纠缠不清呢。”

“哼,我还当小世子是在保媒拉线呢,原来你是跟我胡搅蛮缠,这桩婚事可还轮不到你做主吧。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本世子既然来了,就得求个结果,否则我大魏的脸面往哪儿搁啊。再说,聘礼失窃是突发事件,为表歉意,我借阅高级战技,这也不算辱没星月小姐了吧。”

魏大熏本就因聘礼失窃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察觉殷立有意捣乱,很是恼怒,不自觉的拉高嗓门。他先是拿大魏二字示威,企图以势压人求证结果,而后又搬出高级战技,诱惑于人。

说实话,他的威诱并施对殷羽臣、典成、楚长风有效。

但殷立是初生的犊子不畏虎,这通话对他一点都不管用。

一个外人跑到家里逞威风,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来说,是不能容忍的耻辱。他才不管什么大魏不大魏,一心只想灭掉他的气焰。

第十五章 退敌

只等魏大熏话落,殷立笑道:“就算你的聘礼没有失窃,咱侯府也看不上眼,不怕跟你说实话,咱侯府有比炼气丹更好的玩意儿呢。还有,你是道听途说了,谁说我们侯府没有像样的战技,谁说《双瞳赤金睛》失传了,我就会使。”

此话一出,全场震然。

典成和楚长风面面相觑,均想,这崽子怎么瞎话张嘴就来。

殷羽臣也吃惊不小,猜想孙儿莫非让猪幼蝶吓出疯病来了?

典星月这头抹泪泣笑,心中却很高兴,不管殷立如何胡扯,对她来说都是安慰,至少她认为殷立这么做是在护她。

“小世子不是在说笑吧,要照你这么说,殷地岂不高手如云?嗯,我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殷名前辈就是仙家高手,连我爹都常常赞赏他,只可惜他失踪了。好吧,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既然你会使《双瞳赤金睛》,可敢跟我比试一场?”

魏大熏平时嚣张跋扈,别人对他都俯首应和,今天碰到一个满嘴吹泡刺头,心里别提有多恼火,此时若非身处南阳侯府,只怕早就对殷立下杀手了。

殷立也不怕,说道:“好啊,不过比试也得有个由头。”

魏大熏道:“比就比,不比就不比,哪需要什么由头?”

殷立瞥了一眼典星月,说道:“你我虽然是同辈,可你比我大,我哪怕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未必打得过你,所以我们比试的话,就不计输赢,就看你能不能打倒我,你要是打不倒我,求婚这事就该打住。”

魏大熏狡然一笑:“好,就依你。”

……

看着他们一个邀战,一个应战,余人不由得心惊肉跳。

典成和楚文怀异口同声说道:“殷立,别再瞎闹了。”

典星月急得迈出门槛,冲殷立摇头:“不要跟他打。”

殷羽臣这头更是惊得脸都白了,他顾不得许多,索性以爷辈的身份跟魏大熏拱起手来,说道:“本侯家教不严,平时对膝下多有纵容,否则他也不敢跑来搅局,世子不要跟他一般见识,这婚事嘛咱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魏大熏捏动痣毛,端着架子。

这时,殷立跳到院子里,摆开架势,说道:“爷爷,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跟他打,顶多受点伤,想死哪有这么容易,世子是来求婚的,他才不会对我下杀手呢,孙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婚还能求成吗。世子,你请出手吧。”

“你可真是刺儿头,看招!”魏大熏欺身上前,拍出一掌。

他使的是六合缥缈掌,这是每一个修士必修的基础战技。

这种战技没有风火雷电的属性,但最能锻炼人的反应能力。

魏大熏一出手就使用这种掌法,可见对殷立手下留情了。

而殷立疯狂晋升不到一月,自打从殷墟古墓出来之后,他便一门心思的修习双瞳赤金睛,至于其他战技他却没有练过,也就是说,没有六合缥缈拳的基础战技助启反应能力,殷立是没法与人近身搏斗的,所以魏大熏这一拳打来,他连闪都不知道怎么闪,胸口就硬生生的挨了一掌。

说来也怪,魏大熏一掌拍落,使了五成劲力。

而殷立倒退五步,好不秧儿的站稳了脚步。

在魏大熏看来,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

要知道,魏大熏早就越过通灵境,炼气境,直达聚力境。

而聚力境有三品,分为一品原力、二品罡力、三品大乘力。

现在的他已是三品大乘力,距离晋升大乘境仅一步之遥。

按照他的实力计算,五成劲力相当于炼气境二品元气,这是不容小觑的力量。在出掌之前,魏大熏就想好了,殷立年不过十六,就当是个天才,也顶多刚刚开通八脉,这一掌说什么也能将他打趴下,哪知他竟硬挺了下来。

魏大熏把手掌端在眼前看了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嘴里嘀咕:“这小子?这……这怎么可能?”

在他嘀咕之际,殷立这边突起动作,右手催气,掌心墨色符文图案瞬间变亮,他把手掌使劲往地面一压,地上的青石板猝然破碎,一道鬼魅形状的墨线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穿行地面,朝魏大熏疾游过去。

那墨线游至魏大熏脚下,瞬间散开,在其脚下形成一道符文图案。

那图案展开,就像成了魏大熏的影子,随形而动,甩都甩不掉。

这一刻时间放佛停止,所有人都看直了眼睛,有惊有怒。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典星月同声惊呼:“大悲手!”

这一惊非同小可,《大悲手》是殷室天赋,又称封印之手,一旦施展,可以短暂的封印太虚境以下所有修士一半的功力,施法者修为越高,其封印的时间就越长。这种天生带来的战技需要开通八脉,晋升到炼气境方能使用,也就是说,殷立使得出大悲手,说明他已经晋升了。

典星月嘴角挂喜,喃喃自语:“你晋升到炼气境,我居然都不知道。”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三人也你一句我一句的窃窃私语起来。

“他只用过一瓶通灵液,修炼竟如此神速,诡异,诡异的很!”

“侯爷,他用过通灵液么?就算用过,也断无可能如此神速!”

“是啊,一月前他还一脉未开呢,这这这,这简直匪夷所思!”

“嗯,自我殷地受封以来,还没人十五岁就开启大悲手的。”

“我的天啊,殷名十六岁开启大悲手,竟然父不及子!”

他们说话之际,魏大熏动了真怒,挥动袖子使了一招雷技《大雷音术》,这是一种雷音式攻击技能,属于低级雷技。只见四束雷光从地底窜出,在殷立前后左右爆破,“霹”的一声巨响,把殷立炸得耳鸣目眩。

魏大熏趁机把步一欺,闪电出手,掐住殷立的脖子。

得手后,怒而嘲笑:“大悲手也不过如此,认输吧。”

殷立落入敌爪,仍自不肯屈服,强笑道:“大悲手真不过如此吗,我封了你一半的功力,你就不能立时掐死我了。”说完,双目一瞪,忽然淌出一帘黑泪,瞳孔一分为二,像脱了色素似的瞬间变红。

他喝喊:“黑渊之火!”

喊声未泯,魏大熏身上突然莫名其妙燃起一团黑火。

这火没热量,却带着酸毒,中招者需忍受湮灭之疼。

此乃双瞳赤金睛的瞳力所化,取其心火,发乎于瞳。

众所周知,习练赤金睛,就是在炼化黒瞳,在习练过程中,瞳孔的色素褪得越多,瞳力就越强,当瞳孔完全化黑为赤,才有足够的瞳力开启陨镜世界。而在此之前,双瞳赤金睛却有一项攻击技能,那便是瞳力幻化出来的黑渊之火。

殷立刚刚习练,瞳孔的色素没有明显的变化,所以瞳力不强。

他幻化出来的黑渊之火,毒性还不够浓烈,烧杀普通人尚可。

但要烧杀魏大熏这般高手,却力有不逮,不过足以震慑敌手。

“哎哟,着了着了!”魏大熏松开殷立的脖子,披着火焰乱蹦乱跳,慌乱之极,也狼狈之极,此时也不顾邦交了,破口大骂:“臭小子,你居然扮猪吃老虎,老子杀了你这畜生!哎哟,烧死我了,烧死我了,快住手!给我住手!”

眼见情况不妙,殷羽臣跳入院子,薅住殷立的胳膊。

然后急道:“混小子,还不赶紧闭眼,把火收了!”

殷立听喊,赶忙闭目,投射出去的黑火也瞬即熄灭。

魏大熏身上的火虽然没了,可全身多处烧伤,疼痛依旧,他狼狈不堪的使劲搓揉,待疼痛稍缓,勉强的朝殷羽臣拱了拱手,冷道:“侯爷一门真是一代强过一代,本世子瞎了狗眼,愣没瞧出来,既然胜负已定,我也没脸继续讨饶了,这就告辞!”

说完,招呼四名随从,气冲冲的直奔府门。

殷羽臣怕因此结仇,追出府门,拦下解释。

“世子且慢,刚才的比斗算不得数,你可别往心里去呀。其实呢,世子携带聘礼前来求亲,老朽理应允准,只是你来的不是时候,现今国子监应考在即,星月还要赶往帝都赴考,此时她出了嫁,要不再等三年,三年后你再来。”

“三年?那好,我就等三年。”

魏大熏脸露喜色,拱手离去。

殷羽臣杵在门前,苦苦自语:“我若不许三年之期,恐他不甘,引兵挑衅,那时当如何应对?哎,如今只能寄希望于立儿了,望他勤修苦练,三年后或有转机。”

第十六章 分赃

初试身手,以奇制胜,当的一鸣惊人。

但殷立却无喜色,反而捂住眼睛喊疼。

原来这瞳术御敌,也要承受反噬之苦。

“你也知道疼,给我看看。”

殷羽臣扒开殷立的手,看见他眼皮红肿,方才松下口气,继续道:“这就是滥用双瞳赤金睛的后果,你以为黑渊之火随随便便就可以使的,这火既能杀人,也会反噬,今明两天你会短暂失明,你就自个儿受着吧。”

这时,典成、楚长风、典星月均缓步近前。

典成和楚长风互望一眼,脸上都堆满疑问。

典成问:“双瞳赤金睛是高级战技,不到牧星境修习不得,你是如何做到的?”

楚长风道:“先别问这个,这瞳术五百年前就失窃了,我想知道你从哪里学得?”

殷立一边擦眼一边回道:“我猜五百年前偷我们功法的贼让猪爷爷吃了,因为双瞳赤金睛的功法就在猪爷爷那里,它把我带到陨镜世界,教我修炼,还传我功法,有它从旁疏导,我才学会,这事我在回府那天就跟爷爷和娘说过,只是她们不肯相信罢了。”

楚长风大喜:“这事竟是这样!功法呢,你可曾带出来?”

殷立忍疼摇头:“我原本想带来着,可是猪爷爷不准。”

殷羽臣想了想,插口说道:“它不准就对了,双瞳赤金睛是先祖殷昌在猪幼蝶的瞳力协助下编创而成,这套功法其实也倾注了猪幼蝶的心血,它必是见我殷地势微,没有能力保护功法,这才把卷抽留在身边。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怕人偷了,功法既然在我殷墟古墓,日后再慢慢图取吧。”

典成和楚长风点点头:“这样也好。”

……

在他们说话之际,典星月站在旁边,看着殷立。

看着这个从小到大喜欢捉弄她的小冤家,适才出场相护,他也不忘在言语上来一段捉弄的桥段。典星月感激殷立所做的一切,她撕下衣角,递到殷立的手上,说道:“谢你护我,把眼蒙上,不要揉,免得把眼揉坏了。”

殷立接过布条,一边蒙眼一边道:“我才没有护你呢。”

典星月眉头微挤,犯了一下蒙,问:“你什么意思?”

殷立道:“那大黑痣太目中无人了,我只想教训他。”

典星月眉头微皱,心情急转而下:“哦,是这样啊。”

两人话声刚落,殷羽臣慈祥老迈的脸忽然拉得比马脸还长,轻哼一声,训斥殷立:“你好大的口气,那个魏大熏只是一时大意,他要是不轻敌,你早被他打趴下了,还想教训他,人家教训你还差不多。我问你,魏大熏带来的聘礼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殷立捞捞头,干笑道。

“爷爷看出来了。”

殷羽臣瞄了一眼偏殿里的一桌酒菜,说道:“这偏殿里的酒菜是你拿来支开魏大熏四个随从用的吧,我一看就看出是你捣的鬼,那四个随从一直看着四口箱子,你不拿酒菜相诱,他们能离开吗。你这混小子越大越不像话,这事也敢动手脚,没让魏大熏察觉还好,这要有个万一,你就给我闯大祸了!”

殷立心虚的后退两步:“孙儿知错了。”

殷羽臣稍压火气,问:“聘礼呢?”

其实,殷立支开那四个随从之后,就到议事殿搅局去了,负责偷聘礼的是典皓和楚文怀几人,他也不知道聘礼在哪儿,于是只得拉开嗓子喊典皓和楚文怀的名字。

典皓等人听喊,抬着几口木箱,嬉嬉笑笑的从回廊暗处走出。

楚长风和典成见状,也训斥儿子胡闹,训完后顿即陷入狂喜。

典皓几人抬出来的木箱里,装的全是珍宝,即使金银玉器这样的俗物,都带着仙韵和灵气,最珍贵的炼气丹也一颗不少。这样的大丰收换成谁都免不得两眼放光,此时若非殷羽臣在场,典成和楚长风早就伸手疯抢了。

殷羽臣轻咳一声:“窃取之物,两位卿家认为应当如何处置啊?”

楚长风笑道:“侯爷,您这话不对,这些本来就是送给咱们的。”

典成稍作思索,也道:“臣下认为,侯爷不应该用个‘窃’字,他魏国公欺我殷地弱小,收购我方药材,常常欺行霸市压榨我方,他才是真正的窃贼,今天拿他一点东西也是应该的。何况魏大熏逼婚太甚,以势压人,孩子们动点手脚帮我们解困,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既是无意行窃,那就不算偷,不如就赏给孩子们吧,权当是奖励了。”

殷羽臣点点头,羞愧着叹道:“那好吧。”

其实,炼气丹这样的珍宝,谁不想要呢。

大家都想分赃,便努力的编织借口。

五颗炼气丹,殷立晋升到二品元气,只取了一颗,剩下四颗均匀的摊分给了典成和楚长风两家。至于其他器件宝物,该分的分,该拿的拿,顷刻分完。

……

当晚殷立服下炼气丹,盘坐一夜。

次日蜕去元气,晋升到三品罡气。

这三品罡气是炼气境的最高品级,想从炼气境晋升到聚力境就不是药物能够辅助完成的,殷立需要凭自己的努力修炼出足够多的罡气,才能够化气为力,晋升有望。

两天过后,殷立的视力恢复正常。

仔细看,瞳孔边缘褪色,看着像个包裹瞳孔的红圈。

这红圈显得眼睛格外精神,给俊俏的脸添上几分魅色。

……

这日晚上,殷羽臣把殷立和典星月招来侯府后院。

南阳侯府是依山修建的,后院背靠山壁,山壁凿有山洞,山洞外面置有一扇玄铁大门,门外时时刻刻有十人看守,这里便是侯府宝库。殷羽臣领着殷立和典星月来到宝库门前,令府卫打开大门。

三人进入宝库,里面是三室一厅。

三个洞室,一个是金库,一个是兵器库,一个是战技阁。

大厅没有物件,撑着四根巨大石柱,常年点着长明灯。

在大厅正前方开有一个小洞口,洞口闭着一扇玄铁门。

殷立知道门内是五头二阶魔兽甲武狮,平时养在大厅。

殷羽臣走到大厅中央,说道:“得炼气丹的辅助,你们已经是身聚三品罡气的修士了,不得不说这是你们的造化。可是炼了力气,没有战技,也只是徒有虚表,所以打从今天起,你们就在这里习练武灵战技,闭关修炼,为期一月。”

殷立和典星月互望一眼,均点头应是。

殷羽臣指向战技阁,又道:“武灵战技乃国之根本,大多数都在帝都,事实上公侯属地并没有掌握多少战技,每家积攒也不过几卷而已,存有高级战技的更只有两三家,而我殷地除了双瞳赤金睛之外,其他的虽然都是些微末小技,却也价值非凡,你们千万不可小觑,低级战技运用得当,一样可以以下克上。好了,话我就说这么多了,想练什么,该怎么练,你们自己把握。”

说完,负手转身,走到门口。

然后令人放出来一头甲武狮。

这狮子体大如牛,颈毛怒展,瞪着一双碧光闪闪的眼睛,异常恐怖。除了普通狮子该有的体征之外,此狮还背长甲片,头生晶盔,从整体上看,就像披了一件盔甲似的,威风之极。这甲武狮一蹦出来,就低哼着一步一步朝殷立和典星月逼来。

殷立吓了一跳,连连退步:“哎啊,狮子!”

殷羽臣站在门口瞅着:“慌什么,甲武狮善武,有招有式,就连六合缥缈掌都融合了不少它的动作和步伐,拿它给你们喂招再合适不过。”

殷立趴在石柱后面,看着甲武狮淌着口水渐渐逼近,不由得直冒冷汗,朝爷爷喊:“这下要命了,二阶魔兽相当于一品大乘师,拿它给我们喂招太过了,太过了!它非得把我们吃了不可。”

“你就这点出息么,打不过,你不知道跑吗!”

殷羽臣挥袖转身,懒得管他了,令人关上洞门,自顾离去。

第十七章 宝库练技

那甲武狮好像对殷羽臣颇为忌惮,他站在门口,此狮便只龇牙示威,不敢发起攻击。此时关了洞门,殷羽臣从视线里消失,这头狮子立时扬起脖子朝天狂吼,后足一蹬,横空扑来。

典星月躲得快,三两步闪进战技阁,躲在柜后。

实际上,殷立也不慢,企图跑到兵器库抄家伙。

两人一躲一动之间,可以看出,殷立最具灵猾。

甲武狮是二阶魔兽,单凭她们俩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但要是抄了刀剑棍棒,起码在狮子扑来时,能够抵挡几招。可是,甲武狮并非一般猛兽,它有一定的判断和思考能力,在它看来,典星月文文静静好对付,而殷立却要去抄家伙,显然是个刺儿头,如此一来,它便只追击殷立,不给他抄家伙的机会。

殷立跑到兵器库门前,扭头回看,吓得脸色惨白。

甲武狮横空跃起,右爪捣出,却是冲他扑击过来。

“我的娘耶!”

殷立不及细想,条件反射往左一滚。

生死瞬息之际,他不得不舍弃抄家伙的念头,倘若执意不往左闪,右肩必让甲武狮的爪子卸下来不可。虽说避开了致命一击,他却没敢松懈,挺身而起,拍拍屁股就围着四根巨柱奔跑。

而甲武狮奋蹄追击,丝毫不给他停步歇息的机会。

殷立边跑边喊:“娘的,怎么只追我,不追你!”

“侯爷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先顶一会儿,我找个功法记一记,等我记熟了就来换你。”典星月从书柜后面出来,将柜子里的战技匆匆过目一遍,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按部就班,先打好基础,于是挑了《六合缥缈拳》熟记。

待她记熟,殷立已被甲武狮追得两眼翻白,满嘴吐沫了。

这是力竭气衰的症状,严格来说是临死前的痛苦挣扎。

幸好大厅有四根巨柱可稍作掩护,否则殷立早也死了。

典星月道:“哎啊,你你你,你挺不住了,怎么不叫我?”

殷立翻着白眼恼道:“我喊你半天了,你根本不搭理我。”

“啊?你喊我了吗?对不起,我太投入了,耳朵就不好使了,你快过来歇歇,我来换你。”典星月一个跨步迈去,探手薅住狮尾,甲武狮反应极具灵敏,扭头咬来,典星月撒手松开狮尾,往后翻了两个筋斗,成功替换了殷立。

她的目的仅此而已,可没傻到要跟甲武狮硬拼。

这宝库里面的大厅足够宽敞,她也是一味的跑。

不过,逃命之余,默念着所记功法,逐一练习。

《六合缥缈掌》以灵敏快捷为纲,乃武灵战技的根基,所以这不仅仅是一套掌法,也有相匹配的步法。她依照功法的指示提气走步,竟走得有章有法,依托着大厅的四根巨柱做掩,倒把甲武狮追得气喘吁吁了。

她越走越顺,下脚就越来越轻盈飘逸。

一时高兴,依照功法回过身拍出一掌。

虽然拳弱,没个卵用,就权当练习了。

拍完就往石柱后面躲,搅得甲武狮火冒三丈。

说来甲武狮是二阶魔兽,灵敏异常,相当于一品大乘师,没道理追完殷立,又追典星月,始终追不上。其实以它的速度和力量而言,倘若在寻常地方,不出一分钟就能把殷立和典星月撕碎了;可偏偏这儿是侯府宝库,宝库里有这四根巨大的石柱,每根石柱足有一间卧室般大小,其上两米又是石柱的筑基石台。

有了筑基石台,就给殷立和典星月提供了躲避的条件。

她们二人依靠四根石柱上蹦下跳,左窜右闪,甲武狮根本就拿她们没辙。

典星月很清楚,初试功法颇见其妙,可要熟练运用却非朝夕之功。不过,有甲武狮追逐喂招,在生死之间练习功法,确实容易领会,相信有了这条捷径,十天半月纵无大成,也有小成。

……

殷立给典星月替换下来之后,先爬到远处歇息一会儿。

等气力稍复,软趴趴的走进战技阁,环目扫了一扫。战技阁里面有三个书架,前面搁的是殷史医书,后面这个书架才是战技,所有战技都严丝合缝的装在精美的铜盒子里,生怕染上一丝灰尘,可见战技的珍贵。

说到战技,就不得不说明一下它的品级。

且先抛开基础战技《六合缥缈拳》不说。

众所周知,世间战技分低中高三种等级。

除此之外,也分主流战技和非主流战技。

主流指的是,水火风雷四种常见的战技,这种战技即使是低级的,作用也非同小可;至于其他战技均称作非主流,这些战技低级的大多可有可无,高级的几近淫巧和变态,极难学得,因此为世人所追逐。

这战技阁共计五卷战技,两卷主流,三卷非主流。

主流分别是风技和火技,叫《风壕》和《炎龙斩》。

风壕属于低级风技,是一种风盾式防御技能,可用来抵消敌人的攻击,修为越高,抵御攻击的力度就越强,这种战技功法确实不错。

炎龙斩则属于中级火技,是一种刀法,仅砍字诀、削字诀、拖字诀三式而已,刀气化作一条炎龙爆延十数米,每一式都是气之所运,力之所及的全力一击,修为越高,威力越强,只可惜这般好战技却是个残本。

至于三个非主流,除了基础战技六合缥缈掌,余下两个都是低级的,分别是《狸子十三剑》和《十字追魂枪》,这两个战技对资质欠佳的武灵卫来说是宝贝,可殷立在修炼上已攀高顶,这些微末的小技根本满足不了他。

殷立看着这些卷抽,逐一翻了翻,不禁泄气。

于是摇头:“哎,没法选择,只能是它了。”

盘坐在地,抓起六合缥缈掌细读起来。

如此看了两遍,细细回悟,用心记牢。

之后倦意袭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不是有意要睡的,只因实在太累,适才为了躲避甲武狮,他耗尽体力,一条命只剩下了半条,虽说力气恢复了一些,可手脚像遭人棒打过似的酸疼无比,全身上下疲劳到了极点,故而这一睡下就鼾声不止,魂归梦游。

第十八章 涂药

也不知睡去多久,醒来发现甲武狮趴在柱下舔爪子,大厅极是安静。

殷立脑子轰鸣作响,心呼:“糟糕了!星……星月姐!”

当即慌了神,弹跳起来,展眼游望,搜寻典星月的踪迹。

一瞥眼,看见筑基石台盘坐着一袭丽影,这才大气长舒。

只不过,定睛细看,察觉有鲜血从筑基石台滴落下来,不用猜也知道典星月必是受伤了。他躲开甲武狮,绕到石柱下,纵上筑基石台,瞅见典星月脸色苍白,背部有近一尺的爪伤。

“你……你这是流了多少血!”

殷立傻傻愣愣看着,脱口说道。

“这点伤还死不了。”

典星月嘴角轻抿,笑里都带着疼痛。

“这回我可没捉弄你,我是太累,不小心睡着了,我说你这人真逗,挺不住就该拉开嗓门使劲喊我,你说你逞什么能?哦我明白了,我在你眼里一直都是废物,废物嘛就该吃了睡、睡了吃是不是。好了,我不跟你计较,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在典星月面前,殷立说话的风格总是这般奇特。

事实上,他自我嘲弄,并不是发牢骚。

从小到大,不论是大人还是同龄玩伴,看他的眼神不是鄙视就是怜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又何来牢骚。在此之前,典星月从来都不主动跟他说话,却总爱拿悲怜的目光看他,殷立也习惯了,以为典星月瞧不起他,不想跟他同室操练,故才如此一说。

他蹲下身子,想查看典星月背部伤口。

典星月扭动酥肩不让他看,说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我什么时候拿你当废物了,你又不是我,怎么就随随便便下这种断言。我不喊你,又不是因为这个,先前你脱力了我才来替换你,我以为你跟我置气,故意睡的,所以我才没喊你。”

“你说归说,别动,让我给你包扎伤口。”

殷立大大咧咧的往她身边凑,伸手摸她伤口。

典星月扒开他手,指向宝库玄铁门:“别碰,你又不是神仙,没药你能治好我吗,刚刚府卫从门窗里给我递进来一瓶回阳丹,你去帮我取来。哦对了,你最好动作快些,甲武狮脱力有一会儿了,我怕它歇息好了,又来攻击我们。”

殷立应声说好,奔去门边取来丹药。

然后撕开典星月的背衣,捏碎丹药。

最后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涂在伤口上。

这男女共处一室,本就干柴烈火,何况让人撕衣涂药,把个白嫩的肌肤展露人前,典星月咬牙忍受着,她不反感,却很难过。自打记事时起,她的身子就没让人碰过,而此时却让殷立看了又看,碰了又碰,多年的操守顷刻间破碎,她怎能不为此难过。

好在是殷立帮她涂药,这要换成别人,她是临死也不肯的。

虽说不反感,却也少女羞涩,闭目脸红是免不了的。

殷立涂完药粉,见典星月锁着眉头,咬着压根,心里就有些不快了,说道:“你别咬牙,我知道谁也碰不得你,何况是我,这不是逼得没办法了吗,我不帮你涂药,还有谁能帮你,我可没想真碰你。”

“我又没说你碰不得我,三年前你偷看……偷看……,我都忍了,这又算得什么。”典星月勾着头,脸上充血,红如炭火。

“喂,这话得说明白了,偷看你洗澡的不是我,我都给你解释好多遍了,你怎么就是不信。”殷立听她旧事重提,心里激荡不安,一本正经解释起来。

“行了,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我都说我忍了。”

典星月不愿再提如此怪异的话题,索性罢手叫停。

然后歪歪倒倒爬起,坐去一旁,安静的养精蓄锐。

此时的她就像一朵绽放的雪花,既孤傲又冷淡。

被甲武狮追击两个时辰,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

……

殷立只道她故意冷落自己,只觉无趣。

于是鼻子轻哼一声,坐去相反的地方。

大厅的紧张气氛并没有因两人的说话变得宽松,甲武狮趴在筑基石台下,看似慵懒无力,两只碧光闪闪的眼睛却凶狠的瞪着殷立和典星月。殷立知道甲武狮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他时时刻刻戒备着,就等着它恢复元气。

隔了一会儿,这狮子突然站起,低吭一声。

殷立见状,倏地起身,两手探出做防守状。

哪知甲武狮并没打算攻击她们,而是绕着石柱转了半圈,舔起地上的鲜血来。这是典星月受伤后滴落在地面上的一滩血迹,血尚未凝固,片刻就让这狮子舔舐干净了。

殷立喃喃说道:“糟糕,它准是饿了。”

他清楚,魔狮凶恶,袭人猎物是天性。

所以此前甲武狮的攻击乃属天性而已。

可此时就不同了,这魔狮嘴馋肚饿,倘若发起攻击,势必更加凶残。

眼瞅着甲武狮舔干地上的血迹,左奔右走变得越发狂躁,殷立瞥了一眼虚弱的典星月,不及多想,索性跳下石台虚晃一掌,把甲武狮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待得饿狮淌着口水扑来,他左突右跳,闪去对面石柱。

果然,跟他设想的一样,饿狮捕食比此前更具危害。

尽管有石柱做掩,殷立仍处在险象环生的境地之中。

不管殷立围着石柱上蹦下跳,还是左躲右闪,一人一狮始终相隔不到一米之距,而且距离正一寸一寸的拉近。

殷立急喊:“星月姐,你得小心,这狮子饿疯了!”

典星月想去支援,偏又手脚不争气,使不出劲,只得说道:“六合缥缈掌你可都记熟了?你要是记熟了,就依此练习,自然能躲开甲武狮的攻击。在生死之间练功,更能熟练招式,这是侯爷的初衷,我们不可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这还用你说,我已经在练了。”

殷立每跑一步,都照办功法,脚步虽然轻盈不少,但始终没法拉开与甲武狮的距离。这回可不比甲武狮袭击典星月,它饿着肚子,倾力追击,殷立能够勉强保持住距离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过,殷立的脑瓜子灵活,善会活学活用。

他的每一步,都是对战技功法的一寸理解。

如此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脚下便越走越顺。

虽说甲武狮追击在后,爪子捣来,每现惨象,但他飘步如舞,却又总是能够依靠功法躲闪,渐渐的他就淡忘生死了。

等到典星月恢复些体力,支援于他,场上情形顿时翻转。

两人一虚一实打配合,游斗甲武狮,竟能勉强支撑了。

如此两人一狮彼此消耗,体力尽时,又各投歇处。

天亮时分,宝库外的府卫打开小门窗,投进来半头猪肉,甲武狮叼起猪肉趴去一旁啃食起来。过一会儿,府卫又塞进来一篮饭菜,供殷立和典星月吃食。

第十九章 出关

此后半月,宝库的情形并无变化。

两人一狮不分日夜,搏斗着生死。

初时,那甲武狮凭着凶残的本性,发动一轮又一轮的攻击,可是连日的追击,没个卵用,后来身心疲倦,生了懒意,索性趴在一旁不愿逞凶了。

这么一来形式就发生了逆转。

殷立和典星月经过数日的习练,对战技功法有了更深的领悟,出掌走步越发得心应手,见甲武狮不再主动攻击,她们壮着胆子上前挑衅,非要逼它出手不可。随着两人的敏捷度提高,掌力渐长,半月下来竟慢慢的与甲武狮打成了平手。

其实平手也只是能攻能守,不再一味的逃命。

每次一场打斗下来,两人多多少少都会带伤。

而甲武狮皮坚肉厚,从始至终都没受到伤害。

可不管怎么说,六合缥缈掌算是熟练到家了。

于是,两人又到战技阁挑选可练的功法,余下四卷功法,两卷非主流的低级功法都不入她们二人法眼,典星月抄起低级风技《风壕》默记,殷立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醉心于那卷残缺不全的《炎龙斩》。

典星月不解,问:“你真要逞强学这个?”

她这么问,是出于关心,并非没有道理。

修习武灵战技绝非想象的那么简单,战技之所以分成低中高三等,是因为与武灵卫的修为境界相匹配。大乘境以下只能练习低级战技;而中级则需要大乘境这般修为方能修习;至于高级战技除了修炼者晋升到牧星境之外,更需资质和机缘才能挺过神识授法。

也就是说,战技的三种品级与武灵卫的修为一一匹配。

倘若修为不到,逞强修习,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丧命。

再说,殷立喜获双瞳赤金睛,那也是猪幼蝶的疏导之功,因为赤金睛的功法原本就源自猪幼蝶,有它暗暗疏导,焉能不成。所以,殷立以低等修为触及高等战技,并非他比神仙还神,而是一场造化。

此时,看见殷立想修习炎龙斩,典星月焉能不予提醒。

“这是残卷,练练应该没事。”殷立晃了晃手中卷抽。

“哦是残卷吗,既是残卷,练了也是白费功夫,我们俩还不如同练风壕,这功法练好了,将来遭遇强敌,还能安身保命。”典星月把手中卷抽递去给他,想让他先学先练。

殷立没有接那卷抽,笑道:“你说人这一生要记的东西有多少,忘记的东西又有多少?我认为感兴趣的才能好好记住,不感兴趣的说不得片刻就忘记了,你看我手上这卷炎龙斩,虽然是残卷,学了不一定有用,可我学它可以提早接触中级战技,这对我以后的修习必有帮助,这便是兴趣,至于你手上这卷,我就不感兴趣了,你还是自己练吧。”

他这话说得一套一套的,既像打趣,又像挖苦。

典星月听着有些不适,持卷之手不由紧了一紧。

但转念间,又轻颤嘴角,忍不住挂起一丝笑意。

她觉着殷立能说出打趣的话来,说明跟她亲近。

再者,她不是听不出来,殷立的话说的很有道理。

以往典星月跟殷立见面多,说话少,但经过这半月的朝夕相处,她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殷立,于是隐隐感觉,殷立的思维与众不同,或许这就是他修为精进的原因,或许不久的将来他会成长为一颗璀璨的明星。

当下,两人各执一卷,安静的默记,各不骚扰。

……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眨眼的功夫,一月就过去了。

在此期间,殷立和典星月相继长了一岁。

余下的半个月里,两人一个醉心风技,一个强练火技,领悟颇快,但一直掌握不住诀窍,实际的进展真是缓慢到家了。其实,进展缓慢是正常现象,此番修习的战技绝不是六合缥缈拳这样的基础战技可以比拟的。

六合缥缈拳练的是掌法步法,提炼反应和敏捷。

而风壕和炎龙斩自带属性,需气海经脉的协调。

比如风壕,乃聚气而成,体内之气该怎么催运,什么时候该缓,什么时候该疾,又该游走那条经脉,这些都有极为严苛的要求,出不得一厘一毫的差错。至于炎龙斩,与风壕的练习有异曲同工之妙,甚至更为繁杂和艰深。

总之,半月下来,典星月只学会唤风,始终没法凝聚成盾。

虽然看似进展缓慢,实际比一般人快,这速度实属难得了。

殷立这头就不尽人意了,他练的是残卷,加上所练又是中级战技,裹足不前也是正常的。不过,半月的修习,他提气运火虽不见成效,但体内经脉却经受住无数次炙烤,经脉因炙烤而扩张,为日后修习战技铺平了道路,这正是殷立所求。

两人苦练一月,出关之日很是邋遢。

典星月素爱干净,都免不得体脏衣破。

殷立习练火技,衣烘焦了,更显脏臭。

殷羽臣令婢女给她们准备好热水,令其回房洗澡换衣。

之后把她们招到议事殿,典成和楚长风都在殿内候着。

殷立和典星月站在大殿中央,感觉气氛森严,不由面面相觑。

大殿稍静片刻,殷羽臣、典成、楚长风以目传意,似是暗暗做着决定。

殷羽臣道:“这一个月,想必你们学有所成,也该放你们出去历练历练了,国子监每三年会考一次,再过两月又该到考核的时候了,此去帝都太昌遥遥万里,以免错过参考的日期,你们明天就提早上路吧,想带些什么,可以准备准备。”

殷立兴奋着道:“去帝都太昌,太好了!”

典星月皱了皱眉头,却道:“这么快么?”

对于一个鲜少走出闺门的少女来说,乍然让她离家离乡,心里自然是胆怯和不舍的,虽然她向往国子监,渴望炼取更高的修为,但也难掩恋家之情,况且此去帝都太昌不过一月路程,提前一个月确实早了些。

知女莫若父,女儿的心思做父亲岂能不察。

典成道:“人往高处走,你可不能恋家。”

殷羽臣眯了眯满是皱纹的眼睛,也微微笑道。

“是啊,国子监是我日向帝国最高学府,被录取的都是资质卓越的年轻才俊,一般的武灵卫连参考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你们既然去了,心也要跟着去,不能总是想着家里。还有星月,国子监的考核极其严苛,凡参考者不得超过二十岁,你今年要迈十八岁了,倘若错过这次会考,你就再没机会进入国子监听课授法了,其实提前一个月上路,只为以防万一,就怕你们途中耽搁。”

典星月微微躬身:“星月明白了。”

殷羽臣点点头,抄起桌面一个卷抽走去交给典星月,说道:“到国子监需各封国属地的拜帖才能顺利报道,这便是拜帖了,里面有我的印章,你行事稳重,我便把它交给你了,收好切勿遗失。”

典星月双手奉接,小心翼翼的塞进衣袖。

之后典成又稍作嘱咐,方才准她们离开。

当晚,殷立也没忘去古墓与娘亲辞个别。

次日清晨,殷立和典星月到兵器库各寻了一把兵器防身。

殷羽臣、典成、楚长风等携一家大小将她们送出南阳城。

第二十章 遗忘森林

殷地南边是燕国,北上是魏国,三邦接壤。

而此去帝都太昌需要途经魏国,才能抵达。

魏国封畿十万平方公里,极为辽阔。

典星月恐惧大黑痣魏大熏,以免招摇,提议绕路而行,故两人鞭虎疾驰,深入魏境,便逢山过山,遇村绕村,尽量不往人多的地方奔袭。如此双骑疾驰走了两天,这日穿进一方幽暗森林。

这林子叫作遗忘森林,阴暗森邃,有方圆百里之巨。

魏地虽然辽阔,但是东来西往别无途经,唯通此路。

因遗忘森林有猛兽和土匪出没,路人结伴方敢同行。

殷立二人不知因由,闯入遗忘森林。

可走了没多久,便觉有些不对劲了。

她们察觉身后时有响声,等回头看时,几只鬼魅般的身影唰的一下消失不见了。这时,从密林深处刮来一卷阴风,令人不禁毛骨悚然,这是魔兽还是人?

两人把不准,没敢轻举妄动。

殷立道:“我怎么觉得像是歹人?这儿晦不见光,不宜久留,赶紧走。”

典星月点头应道:“嗯,那就快走吧。”

当下两人快虎加鞭,沿着泥道一路狂奔。

两头虎纵如捕食,前蹄后蹄同起同落,让人看见都觉似经驯兽师同期操练,是以奋蹄疾驰,也绝无参差。跨骑驰骋之际,耳畔风劲,两旁林木快速倒退,这是二人自离家以来第一次全速奔行,可谓快意之极。

奔过一段,轰隆一声,前行的道路突然崩塌。

两头虎脚踩虚空,随同崩塌的道路掉了下去。

殷立和典星月敏捷,拧起包裹借力跳上树枝。

栖身树枝,投目下看,这崩塌的道路竟是个陷阱巨坑,深达十余米,坑底插满了钢刀竹刺,两头髯公虎掉落下去,立时给钢刀竹刺插成了血窟窿。与此同时,从不知明处悄悄射来两支冰箭。

嗖嗖!

箭光森然,像两道霹雳电光,让人不寒而栗。

“快闪!”殷立推开典星月,同时借力后跃。

得亏闪得快,两支箭从她们耳边飒过,当真惊险之极。

二人从树上跳下,殷立拔刀,典星月挺剑,双双戒备。

可是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却又找不着半只人影。

殷立纳闷着道:“怎么可能呢,看不懂了。”

典星月问道:“哪里看不懂,什么意思?”

殷立道:“有些武灵卫修为不精,不受待见,落草为寇我是听过的,我也猜到咱路上准会遇到这事,可土匪强盗打家截道无非图财,我看这伙鬼鬼祟祟的家伙不像图财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挖坑下套,活生生的扎死两头髯公虎,谁不知道髯公虎值钱,拉到市面上买,一头价值一千金币。”

典星月点点头:“嗯,好像是蹊跷的很。”

殷立眼珠转了转,提步就跑:“跟着我!”

典星月收剑跟上:“你怎么尽往乱石密草里扎?”

殷立一边猛钻草丛倾力奔跑,一边扭头答道:“我小时候跟人打架,不等人家出手,我先打破他的鼻子,然后我就是这么甩开人家的。我看现在的情形跟小时候没什么两样,敌暗我明,不知虚实,那泥巴路又没遮没掩的,不往草丛里钻,那就只能等死。”

“你打的是我弟弟吧,你这人真是……?”

典星月心里不爽,打她弟弟,又在她面前数落过程。

绕是如此,脚步却不敢迟疑,始终与殷立保持一致。

尽管遗忘森林光线暗淡,但她们回头眺望,仍能清清楚楚看见后面人影穿梭,树摇草摆,不知道有多少人追赶她们?好在这片林子树茂草密,山石繁多,她们俩左奔一段,右跑一段,东绕一圈,西绕一圈,就这么一口气奔了二十余里,察觉身后没了动静,两人这才驻足歇脚。

殷立提议,先找个地方歇息,等天黑了再上路。

此地虚实不明,以免被贼人搜到,该当如此。

典星月深知这个道理,自然无有异议。

……

两人瞄上一座矮山坡,摸索着走上前。

那山坡底下盘着很多树根,错综复杂。

在干枯的树根里掩着一个小山洞。

洞口隐秘,需得躬着身子才能进入。二人大喜,感叹天无绝人之路,可等她们钻进去之后,眼前一亮,这山洞很阔,却有十多人围坐篝火,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肩头便被人架上了大刀。

原来殷立二人在洞外的动静,早被山洞里的人察觉。

这洞中之人极为敏感,伺去两个少年守在左右两侧。

当殷立和典星月进洞,立时就被两个少年架刀劫持。

不过,殷立和典星月已炼到三品罡气,这是炼气境的最高品级,一般赶赴幽都参考的学子极少能够达到这种境界。要知道,境界高了,修习的战技功法威力更大,更能灵活运用。因此,殷立和典星月虽然只掌握着基础战技六合缥缈掌,但她们的反应能力却要高过低品级的武灵卫。

由是,对方两人的修为明显弱些,对她们构不成威胁。

就在两柄大刀落肩的刹那间,殷立和典星月双双蹲下。

与此同时,两人又默契一致的同时出手,托住使刀人的手,把身一欺,端听砰砰两声,将耍刀的两名少年撞飞开去。山洞里的十多人见状,纷纷操械站起,想来个群起围攻。

殷立把背在背上的一口大刀,往地上一杵。

刀深深的插进地面,厚实沉重,铮铮作响。

那把刀足有他身板大小,看着都不觉瘆人。

事实上殷立刀法未成,胡乱砍几下也只是唬人。

他离家时挑选这口巨刀,主要是为修习炎龙斩。

没想到炎龙斩没学会,此时亮刀却能虚张声势。

“奶奶的,你们是什么人!拦路打劫,招子也不擦亮些!”殷立手搭刀柄,故作拔刀之势,这是他小时候就学会的唬人招数,他知道遭人围攻,只要手上操着家伙作攻击状,别人便不敢靠近。

他这招果然灵,山洞里人望刀悚惧,无一敢动。

“都把刀兵收下,她们俩不像歹人。”一名黑衣少年扬手罢战,而后上前一步,朝殷立和典星月拱手环抱,笑道:“在下宋大中,我们这一帮都是赶去帝都太昌应考的宋人,看二位的妆容当也是应考的学子吧,不知尊姓大名?”

第二十一章 协力同心

听到此人自报了来历,殷立和典星月不由大口舒气。

运目稍扫,这些宋人都身穿乌黑色软甲,颇有气韵。

“搞了半天,你们和林子里那伙贼人不是一伙的。”殷立收起大刀,扛在背上,抹了抹额上冷汗,朝在场诸人说道:“好吧,我叫殷立,她叫典星月,我们俩是殷人。”

听了他自报家门,这帮宋人眼睛都直了。

甚至有人惊呼:“什么!你们是殷人!”

也有人脱口:“这……这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们到底惊讶什么?”看到这些宋人的瞳孔骤然放大,用诡异且又不可置信的目光打量着他和典星月,就好像她们俩是一件供人观赏的玩物似的,殷立纳闷到了极点,委实不知他们在捣什么鬼?

宋大中脸带俏皮,轻轻打哈,坐回原处。

然后朝篝火边引手,招呼殷立二人坐下。

最后才压着嗓门笑道:“两位别见怪,我们就是觉得奇怪,这十多年每一届国子监应考,贵国不是缺席,就只有一人赴考,这事早就传成市井笑话了。当然,我这么说,不是有心笑话你们,我是觉着贵国今年能派出你们俩赴考,那么下一届必定能派得更多。”

这话不像是有恶意,可旁边的宋人们却在捧嘴偷笑。

殷立和典星月只觉受到了莫大羞辱,且不管你宋大中的话是针对性的侮辱,还是无心之言,总之拿殷地殷人说事就是不行。关乎尊严,殷立不得不环指宋人,应势反讥:“你们宋国封畿六万平方公里,人口百万,不也只来了十多个。”

宋大中道:“我们一起来的总共有四十八人。”

殷立左右顾望:“开玩笑,这哪有四十八人?”

典星月从进洞来,静静坐着一直没说话,此时插嘴:“或许有,但中了埋伏。”

殷立张大嘴巴,恍然道:“哦,原来是中了埋伏,可见赶赴帝都应考的大多都是滥竽充数的,倘若修炼扎实,四十八人一同上路,不至于中个埋伏就一溃即败,一次就死了三十人。这么说来,还是我们殷地实诚,派去应考的个个都是仙家高手。”

此话一出,如刀似剑,宋人们愤而站起。

“你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我宋人岂容你弹丸小国讥讽!”

“……!”

“嘘嘘,都小声点,别把贼人招来了,都坐下。”宋大中倒是好脾气,一直是副和颜善色的尊容,他先压制好己方人马,而后带着满脸歉意的朝殷立说道:“对不住,刚刚是我说错话了,冒犯在先,两位不要往心里去,总之有钱难买和气,我就当你刚才的话也是无心之言,好不好。既然你我双方都是赶赴帝都应考的,那么为今之计,咱得齐心协力,逃出这遗忘森林才好。”

对方既是大方道歉,殷立也不是小气之人。

当下拱手:“我不占你便宜,我也对不起了。”

双方措词委婉下来,诸人的脸色也随之和缓。

大家都清楚,栖身山洞绝非长久之计,该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此时尚无应敌对策,倘若因几句话就翻脸动粗,只会给大家招来杀身之祸。

典星月素来心细稳重,值此关头,更知协力的重要性,于是说道:“我俩一路走来,也险遭偷袭,可惜贼人躲在暗处,不肯现身,我们连他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们遇伏在先,可知这里是何情形?”

宋大中诧异着道:“你们当真不知吗?”

典星月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了。

殷立补充道:“当然不知,怎么了?”

宋大中轻拍额头,说道:“对对,瞧我真是多此一问了,呵呵,你们要是知道遗忘森林的凶险,必不敢只有两人就敢乱闯,看来你们真是一无所知了,那我就简单的给你们说一下这里的情形。”

……

事实上,遗忘森林是匪类聚集之地,这是众所周知的。

这股匪类的实力并不算大,但善于掩藏,剿无可剿。

说来,山匪胆子也小,只劫百姓,很少招惹官兵修士。

宋大中跟殷立二人说的却非这伙匪类,而是一帮兵匪。

据宋大中所说,六年前,也不知道打从哪里聚来一伙散兵游勇,赶走了山匪,盘踞遗忘森林,贻害更甚。这些散兵游勇个个是练家子,极难对付,说来也怪,他们很少肆扰结伴的百姓,却专门剿杀抢虐过路的修士高手,尤其到国子监应考期间,这伙兵匪最是活跃,好像恨不能杀光应考的学子似的,令人匪夷所思。

此次国子监应考在即,各地都派出新晋学子赶赴帝都参考。

帝国十个封国属地,殷、燕、宋、吴、陈五国都要借道魏国。

而燕、吴、陈都是封畿十数万平方公里的大国,这三块封地每年应考的学子有百名之多,他们人多势众,结伴同行,当也不会有多少伤亡。只可惜,此三地的学子先行走了,宋大中一行没能跟别人结伴,只能硬着头皮闯入遗忘森林,哪知却遭劫数。

说到这个宋大中,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此次派往帝都应考的宋人,全是平头百姓。

宋大中算是唯一一个带有宋室血脉的学子。

总之,当今宋室沉溺享乐,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像样的子弟了,倒是从宋室祖上繁衍下来的分支偶出人才,而宋大中便是其中之一,他家并不富裕,但由于他是宋室繁衍下来的血脉,故颇得众学子拥护,尊称他为公子爷。

身为领队,此番遭劫,他久困在此,苦无脱身之计。

时下面对殷立二人,他只能知无不言,盼求协力同心。

只是这信息量太少,殷立听罢,说道:“你说了就跟没说一样,谁都知道这片林子有匪贼,我也不管什么匪,总之是匪就没错,我只想知道跟你们交手的这伙王八蛋,他们的修为品级是什么?”

宋大中想了想,道:“应该都是聚力境。”

他话声刚落,旁边一个女子接口说道:“没错,我敢肯定都是聚力境,当时袭击我们的大概有二十人,使的也都是低级战技,如果他们品级不够,是打不赢我们的。我记得我还砍伤了一个人,那人他摸我屁股,还说要劫我回去玩玩,我气不过就猛砍狂砍。”

这女子名叫梅丽娜,与宋大中是青梅竹马。

她身材微胖,性格爽朗,说起话来像喇叭。

正因爽朗天真,有啥说啥,时常惹人大笑。

宋大中道:“什么摸啊玩的,说出来也不嫌丢人。”

梅丽娜笑道:“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他又没摸着。”

其余宋人有的捧嘴偷笑,有的朝梅丽娜轻喊住嘴。

宋大中不自然的呵呵两声,跟殷立和典星月说道:“让两位见笑了。”

第二十二章 此匪非匪

殷立晃了晃手,笑道:“这会儿不是见笑的时候,其实她比你说的全面,这些信息很有用,如果这帮兵匪当真如此了得的话,那这事就耐人寻味了。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修炼达到聚力境的修士甘心落草为寇的。”

可不是,凡修炼到聚力境的,绝不耻于为匪为寇。

日向帝国各封地都有私设学堂,注重人才的培养。

即使资质欠佳者,不能进入国子监进修,但只要在各封地学堂用心苦练,最终也能脱颖而出,成为各国宗室的府卫抑或巩固城池的城卫,从此告别务农,吃上军饷。从修为品级来断,炼气境者为兵,而修炼达到聚力境的通常为将,

如果说当兵的不满现状,落草为寇,那还说得过去。

可是为将者,逍遥一方,岂甘蜗居深山,拦路打劫。

所以偶有两个例外,尚还说得过去,但遗忘森林所聚乃是一窝,这就不正常了。

宋大中琢磨出端倪,说道:“确实耐人寻味,那依你之见这伙兵匪是何来历?”

殷立摇摇头,苦苦一笑,其实他只是把目光聚焦在“聚力境”这个疑点,然后依据疑点论事,说实在的他也猜不透这伙兵匪的来历。不过,摇头苦笑之余,稍作冥思,一道灵光突然射进了殷立的脑子里,他想起宋大中说国子监应考期间,这伙兵匪最是活跃,为何?

想到此节,殷立以拳击掌:“难怪,我明白了!”

这话一出,全场为之一静,所有人都投来目光。

宋大中喜问:“你想明白了么?快说来听听。”

殷立没有急于回答,把脸转向典星月,笑道:“我估计你又要见到大黑痣了。”

典星月眉头微蹙,手指暗暗捏动衣角,厌道:“这时候我没心思听你开玩笑。”

殷立敛笑正色,一本正经说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想啊,既然我们已经想到聚力境的高手不会轻易为匪为寇,那么盘踞在遗忘森林里的兵匪就不该个个都是聚力高手,唯一的解释,这些匪徒就是魏国公安插在这里的杀手,那大黑痣是魏国属地的世子,他未必不知道你到了魏境,说不定这时候他正在外面搜你呢。”

听他这么一说,典星月心境激荡,惴惴不安起来。

自打上回魏大熏求婚一事之后,她便受到了惊吓。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每每想起魏大熏的脸,她就觉得作呕。

此时殷立的话,令她再难守静,心里的不安更像一块飞石,在她平静淡雅的脸上荡起一圈圈的波纹。她怔了一下,试图撇开魏大熏与兵匪的关系,于是说道:“你说是魏国公安插的杀手,你有什么根据?”

殷立盯着篝火,目光一邃,便将自己的猜测简单的说了一遍。

他依据宋大中的话,加上人人尽知的天下大势来印证猜测。

众所周知,日向帝国以天子为尊,天子势强,封国属地均都安分,但这几十年,天子势微,各封国由此生乱,摩擦不断,大有相互压制唯我称雄的趋势。正因如此,殷立推断,魏国公或许正是利用遗忘森林这条通往帝都的必经之路,安排兵勇扮作匪徒,以此剿杀殷、燕、宋、吴、蜀五国的应考学子,达到消灭五国属地的新生力量。

况且在魏境,只有魏国公有绝对的能力调遣这么多聚力高手扮匪扮贼。

山洞众人听到殷立有力的分析,一个个震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是又如何,大不了一死。”

典星月心田不禁一苦,她知道殷立的推断有理有据,天下之势原就是如此,魏国公向来又是制造事端的始作俑者,说他暗布杀手意图不轨,八成没有冤枉他。倘若魏大熏当真就在此间,倘若逃无可逃,那这趟情愿一死,也绝计不能落入魏大熏的手中。

她不怕死,就怕殷立厄运难逃,随她而去。

不管怎么说,殷立是少主,不能客死异乡。

况且她虚长一岁,于公于私都该护好少主。

于是“死”字出口,立时淡淡雅雅的又道:“要是魏大熏真在这里,到时我就跟他说,我留下,让你走。”说时,从袖筒里拿出南阳侯殷羽臣的拜帖交给殷立:“你把拜帖收好,到了帝都太昌,你就自己参考吧。”

殷立把拜帖一推:“你说留下就留下吗,我可不答应。”

典星月心叹:“你能说出这话,也不枉我护你一场了。”

心叹之际,心意早决,把拜帖硬塞在了殷立手上。

殷立不肯要,又把拜帖塞回给她,锁着眉头说道:“这是我爷爷交给你保管的,我毛手毛脚的可不能拿,你也别跟我说死啊留的,想死哪有这么容易,我殷立跟王八蛋打架,从小就没输过。”

典星月抬头看他,嘴角点笑,目光一阵痴迷。

旁边的宋人看她迷人的样子,也是眼放光彩。

宋大中这边更是看痴了,痴得微张嘴巴,口水都快淌出来了。梅丽娜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醒神,而后呵呵干笑两声,朝殷立说道:“听殷公子的意思,好像有退敌的办法,你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伙参详参详。”

殷立捞头干笑:“我也没什么办法,一字,打。”

旁边宋人闻言悚惧,一个个又是摇头又是晃头。

“开什么玩笑,打,就我们打得过吗。”

“是啊,明知打不过还打,岂不找死。”

“公子爷,咱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宋大中扬手打止,嘘了好几声,说道:“你说你们说个话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你们就不怕把贼找来,尤其梅丽娜,你嗓门太大了,从现在开始,你得学会闭嘴。还有,什么叫明知打不过还打,假如遗忘森林是魏国公布设的陷阱,你们认为他能活着让我们离开,我估料这伙兵匪在出口设着埋伏呢,这场仗咱不想打也得打,到时能活一个是一个吧。”

殷立轻轻打哈:“死不了,按我说的打都能活。”

宋大中精神一振,颤声问道:“此话怎讲?”

第二十三章 一明一暗

殷立扫了一眼在场宋人,稍稍敛笑,说道。

“魏国公究竟暗布了多少人,我们是不清楚的,这些人隐藏暗处,咱们就是想拼命也够不着他们,所以咱要想法子把这伙兵匪招引出来,然后伺机突围,这么一来我就需要你们的配合。只是嘛,我怕你们多疑,不肯听我的。”

宋大中眼中尽闪着信任之光:“咦,殷公子不要这么说,咱们现在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多疑不多疑的,我刚说过,想逃出这鬼地方,咱得协力同心,你想要我们怎么配合你,你只管挑明了说。”

殷立且不答话,暗暗运功,然后把手掌缓缓伸了出去。

他稍稍催气,掌心立时现出一副微微发亮的墨色图案。

这符文图案如活物一般在掌心缓缓转动,正是大悲手。

众人望向他的手掌,只觉惊奇,却都不认得大悲手。

宋大中指着他的掌心,问:“殷公子,你这是……?”

殷立不急不缓说道:“诛杀兵匪,我得施展大悲手才行。”

“什么,大悲手!”左右两边的宋人不约而同齐声惊呼。

在日向帝国,谁不知道大悲手的威名,这是血脉天赋,与生俱来,令人羡然。

众所周知,帝国十地,有五个封国具备天赋,魏室的《血目天眼》、燕室的《奔雷体》,齐室的《玄阴病体》、赵室的《离骚炎体》,还有殷室的《大悲手》,这些天赋带给各公室的不仅仅是荣耀,也是强悍的实力。

虽然说,殷地人稀地薄,常遭其他封国属地欺辱。

但大悲手的实力跟其他四大天赋相比,丝毫不让。

因为此术可以封印太虚境以下所有修士一半的修为,这简直就是一种近乎变泰的高级战技。而此时,殷立展示这一神技,说是大悲手,怎能不叫左右的宋人为之震惊。

宋大中怔了半晌,起身拱手:“原来殷公子是世子爷。”

殷立挥了挥手,自嘲:“什么世子爷,在我们殷地可没人拿我当回事,是个人都可以打骂我。”说到这儿,把手往典星月身上引了引,又道:“这不,连她都扇过我嘴巴,我都习惯了,你也用不着跟我客气。”

宋大中痴望着典星月,倒吸口气:“看不出典小姐也会打人。”

典星月脸上飞红,暗暗怪责殷立不该当着外人的面提起那事。

不过心里怪责,脸却不笑不怒,只道:“说你们的,别扯我。”

宋大中点点头,笑道:“对对对,你看我这张嘴,是我把话题扯远了,殷公子啊不,世子爷,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既然你会使大悲手,那我就明白了,你想我们怎么配合你,你只管明说。”

殷立端正坐姿,不急不缓的把想法说了出来。

时下,局势不明,尚不知有多少人伏于暗处。

他建议出了山洞后,分作明暗两路向前推进。

殷立和典星月走在暗处,蓄势待发;宋大中带领己方人马走在明处,在不夸张的情况下,能闹出多大动静就闹出多大动静,以此吸引兵匪的注意力,只待兵匪们现身出来,殷立便偷施大悲手,将兵匪们的修为一一封印。

倘若得手,区区一伙兵匪便不足为惧了。

这法子虽好,可是左右两边的宋人由此生疑。

当即有人就说:“哈,让我们走在明处,还要闹出动静来,你不会想利用我们自己逃跑吧。世子爷,咱才刚刚认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可把不准,再说这人心隔肚皮,你可别怪我不信你。”

也有人道:“是啊,分什么明暗两路,要走就一起走。”

余下的宋人唯恐被人算计,均戒心悍重,点头应和。

殷立摊了摊手,说道:“看吧,我就说你们多疑,不会配合我。各位不妨试想一下,我们从伏击中逃脱,那些兵匪可不傻,他们不会在出口设伏守株待兔吗,我俩纵然像你们说的自己逃跑了,到了遗忘森林的出口边,若没你们帮忙砍杀,我俩也是凶多吉少。何况,我殷立可不是王八蛋,还干不出害人的混蛋事,按不按我说的做,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完,双手抱胸,两眼一闭,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宋大中凝眸细想,一边偷瞄典星月一边笑道:“世子,你就是不说这番话,我也信你,我不冲别的,就看典小姐文文静静、如仙似画的样子,我就断定你不会害我们。”

他话说完,心里激动的盼着,料想典星月定会给他一个眼神。

哪知典星月却仰望着殷立,旁若无人,目中痴色全给了殷立。

而宋大中的夸赞,她竟一字也没听进去,也不屑去听。

看到这个场景,宋大中只得挠头干笑掩盖尴尬。

双方达成意向,到晚上分作两路,淌出洞去。

……

出了山洞,宋大中一行砍伐了大量的树皮当做盾牌,然后专挑草浅的地方往前推进。敢情这伙宋人会错意了,殷立叫他们在合理的情况下闹出点动静,他们居然点起火把,一路笑谈,一幅幅作死不会死的样子。

殷立和典星月离他们不远,借着密草躬身悄行。

看见宋大中一众玩命作死,殷立肺都快气炸了。

在殷立的计划当中,原想将兵匪一个一个招引过来,哪怕一次来十多个,他也有必胜的把握,可是现在宋大中闹出的动静,怕是几十里外都听见了,这是要把所有兵匪都招过来的节奏。时下,大家伙都处在危境当中,他不敢露面提醒宋大中,事已至此,也只能咬着牙腔任凭他们自由发挥了。

说来也奇,经宋大中一行如此一闹,兵匪们敢情犯蒙了。

他们一明一暗走了十多里,都安然无恙,没有遇到袭击。

殷立知道,四周必定杀机四伏,于是扩展耳目,留意周边动静。

遗忘森林里的夜晚凄冷黝黑,偶有微风拂叶,沙沙作响,声如鬼厉;风来风去之间,草摆树摇炮幻出的一袭袭如鬼魅般的黑影,更像是活跃在这林子里的鬼魂,令人见了都不禁毛骨悚然。殷立瞧得仔细,草木摇摆并不完全是风的作用,他察觉树上像有人影穿插,身后乃至左右两边都有黑影晃动。

看来,这伙兵匪来了不少,已将宋大中一行包围了。

殷立暗暗运功,下脚更轻,就等他们一一现身了。

第二十四章 正面交锋

大战将至,周边骤然安静下来。

这一刻,树不摇,草不摆,放佛斗转星移,时间停顿。森林里不仅没有了风,就连空气都好像被抽干了一样,闷得让人难受。宋大中一行察觉到这种怪异的现象,只觉杀气凌然,犹有窒息之感,于是把步一停,令大家以树皮做盾,围成一圈。

黑夜如墨,周边的景象就像是一副死寂沉沉的画。

忽然,四面八方有黑影近来,树上也有人影飘下。

这些人影勾勒着诗意,放佛从破水墨画里剥离走出。

“保持戒备,不要慌乱!”宋大中喝喊,稳住阵型。

他粗略的判断了一下,从黑处包抄而来的至少有二十人。值生死之间,他知道自己还不能出手应敌,他们一行只是依计引蛇出洞,兵匪既已现身,接下来就看殷立的手段了。

眼看兵匪们挥弄兵器,一步一步合围过来。

宋大中一行均都喘起粗气,紧张到了极点。

突然前方不远,一缕白光悄无声息闪了闪。

紧接着只听一员兵匪愕喊:“怎么回事,我体内气力锐减!”

话声未落,又有兵匪喊道:“糟糕,好像有东西裹着我了!”

最后也不知是谁喊了声:“啊!我脚下黏了符文图案,妈的上当了!”众兵匪听喊,一个个均一脸悚意,都蹬腿借力想要跳到树上去,哪知符文图案有吸附能力,任凭他们如何跳,也跳不过一米。

就在这时,殷立和典星月杀出,犹像地狱里蹦出来的幽灵。

那些兵匪气力减半,正值慌乱,殷立二人突然现身,令他们猝不及防。这一逃一现两相对比,兵匪这头大惊之下锐气尽失,没了一丝的战斗力。殷立高举巨刀,横空劈下,当场就砍杀了一人,他喊:“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出手!”

一众宋人听喊,操弄兵器纷纷杀出。

端听惨声四起,片刻尽将兵匪屠尽。

事实上,这些兵匪纵使修为被封印一半,也足可一战,他们之所以不堪一击,尽数被屠,只因局势翻转太快,他们知道陷入了圈套,以至于心慌而丧胆,况且在生死瞬息之间他们没有办法组织有效的防御,因此只能奔逃,最终落了个任人宰割。

……

宋人们怎么也想不到胜得如此之快,只觉不像是真的。

在此之前惨遭伏击,被杀得鸡飞狗跳毫无反手之力,栖身山洞不敢轻出;而此刻不仅底气十足的穿行遗忘森林,竟还反败为胜轻轻松松就杀了这么多兵匪,这简直就像做梦。经此一役,不论是宋大中还是其他宋人对殷立再无疑虑,甚至起了崇敬之心。

大家伙收起兵器,聚拢在一起,相顾大笑。

宋大中笑道:“聚力境也不过如此,杀得痛快。”

典星月道:“别高兴太早了,前面怕还有恶战。”

殷立点点头:“是啊,魏国公阴谋截杀赶赴帝都应考的各国学子,没道理就安插了这么点人,我猜真正的高手就在出口那边等着我们。宋公子,一会儿若是遇上,我们人少,恐怕打不过它们,到时候我俩断后,其他人都不要恋战,只管跑,跑出这片林子,林外必有村庄,有村庄就有乡勇,到时候花点钱雇些乡勇,才算安全。”

宋大中应道:“好,那我就和你断后。”

典星月却道:“不,我得跟殷立一起。”

殷立晃手道:“这可不行,你跟我一起不是捣乱吗,那大黑痣要是在出口,你跟我殿后,他还不倾尽全力对付你一个人,他巴不得抓住你呢,你要不愿意让他抓到,就得先走。喂,你不会愿意让他抓吧?你要愿意,那我想拦也拦不住,不过你得给我写个文书,日后大司农问起来,我也好有个说词。”

典星月听着这话,暗咬牙腔,好不气恼。

她素来是有苦自咽,不倾诉,不露于形。

“不要借机损我,我走就是了。”

……

打过一场胜仗,殷立一众对遗忘森林里的兵匪有了初步的认识。

这些兵匪个个蒙面,修为当止步于一品原力,从他们追踪、设伏、谨慎出手来判定,暗布在这片林子里的匪徒最多不会超过六十人,否则出手杀人也无需如此慎之又慎了。

想通此节,大家伙都认为暂时不会有人再伏击他们了。

因为匪徒伤亡惨重,剩下的人必定牢牢扼守出口。

故而,一众缓行,便不再分成一明一暗两路。

殷立不敢肯定魏大熏是否统辖着这帮名为兵匪,实为杀手的聚力高手,但他知道魏国公的阴谋算计是见不得光的,所以需要一个完全信赖的人统筹全局,而魏大熏身为世子,这副担子八成会落在他的头上。所以有此考量,他不得不提防魏大熏一眼认出自己,从而失去先发制人的优势,于是抓了两把湿泥,涂在自己和典星月的脸上。

一行人灭掉火把,穿山越林不知走了多久。

大家伙修炼多年,眼力好,遥见远处有光。

那光非灯非火,乃是从天上泻下来的月光。

这遗忘森林里林木繁盛,月光很难透射进来,此时得见光芒,必是已到出口。

大家精神一振,拉开步子往林外奔将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轰隆巨响,一道雷电从天泻下。殷立和宋大中齐声呐喊:“快闪!”众人不及细想,如鸟兽散往四面八方扑闪,尽管闪避及时,仍让雷电劈下来的余威震伤了几人。

宋大中搀起伤者,把人都聚拢一处,做好戒备。

前面不远瞪着十双闪着蓝光的眼睛,尤为恐怖。

林子里异响纷起,有人的冷笑,有魔兽的低吭。

这睛光也好,异响也罢,一切都隐在黑暗里,让人看着听着不由自主的心生胆怯。殷立一众不停的往后退步,时时刻刻提防着偷袭,但退了没几步,左右几颗大树的树枝上突然燃起火把,殷立借着火光游目疾扫,前面是十头龇着利牙的髯公虎,虎背骑跨有人,在髯公虎身后有略二十个手持兵器的匪类。

除此之外,左右两边的树梢之上也分别站有十人。

第二十五章 断后

宋大中游目之间,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瞧了个清楚。

于是凑到殷立耳边问:“世子,你还能施展大悲手吗?”

殷立悄声回道:“我元气已复,施展倒没问题,只不过树上的十个人不肯下地,我这大悲手封印不住他们,看来这时候还不能暴露家底,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事,找机会跑吧,我就不信这十个人不来围追我们,只要他们一落地,我就能施展大悲手,到时你我断后,料来也能抵挡一阵。”

宋大中道:“走到这一步,也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说话之际,前面队形当中突起狂笑之声。

笑声未泯,从队形里纵虎走出一个蒙面人。

那人拍手笑道:“厉害厉害,各位能走到这里,已是难得,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宋国公竟派得出你们这帮有趣的学子,手段惊人的很啊,我那二十个弟兄个个都是聚力高手,居然被你们砍杀得干干净净,弄得我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听到这声音,典星月身形微抖,愕道:“果然是他!”

殷立扯住她的胳膊:“不要想着留下,我坚决不准。”

典星月怔了一下,抬眼看他,见他脸色冷峻,放佛瞬间长大了十岁,她竟看得痴了。这一时间,耳畔萦绕的全是殷立的话音,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殷立从小到大对她说的唯一一句没有携带言外之音的关心话。

她深感欣慰,心道:“原来你是紧张我的。”

白天的时候,她在山洞说过,如果遇见魏大熏,她就出去跟魏大熏说,她肯留下,放殷立走。这话当时就给殷立否决了,她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没想到殷立一直记着她的这个念想,此刻魏大熏现身出来,殷立扯她胳膊,再行阻拦,这个举动彻彻底底感动了她。

当下用力点头,说道:“好,我不留。”

……

她们俩悄声悄气说话的同时,宋大中迈步上前跟那蒙面的魏大熏接上话头。他手指朝天,眯着笑眼呵呵说道:“我们可没什么手段,是老天震怒帮我们杀贼,你若不信,只管叫你这上上下下的人放马过来,看老天怎么收拾你们。”

魏大熏呸了一声:“放屁,死到临头还敢嚼舌根!”

殷立捏嗓子变声接下话茬:“这屁放得好响好臭。”

魏大熏愣了一下,等一众宋人扇动鼻子哄然大笑,他才缓过神来:“谁!是哪个王八羔子搭腔!好个一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你们居然还笑得出来,爷本来还想留你们一个全尸,现在看来,把你们剁成肉酱喂虎也还轻饶了!”

殷立阴阳怪气又道:“那好,咱就比划比划!”

比划两字出口,宋大中立喊:“随我杀过去!”

这一声喊,破嗓子刺耳,声绕天际,直抵苍穹。

众人听喊,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冲杀过去。

这一下,把魏大熏一方都整懵了,自来过路的学子遇上他们,只有逃命的份儿,可没见过这般胆大不畏死的牛犊子。虽说有些犯蒙,但魏大熏一方毕竟艺高胆大,压根儿就没把这帮学子放在眼里,他们瞪大眼睛作狰狞状,就等着殷立一方近前了。

哪知人是杀了过来,可还没等交锋,一个个却从他们头顶跳了过去。

魏大熏反应过来,回头眺望,众学子跃飞落地,脚底抹油撒腿跑了。

“好狡猾的一帮臭崽子,给我追!”魏大熏调转虎头,率众追去。

……

殷立和宋大中虚张声势、瞒天过海跃过敌人的封锁,其计虽妙,却终究不是逃生之法,那魏大熏一伙狂追在后,施雷放箭,形式只坏不好。眼看敌方越追越近,而己方已有两人中箭身亡,殷立和宋大中不得不招呼余人先逃,回身断后。

好在跑出了遗忘森林,林外月光如灯,适宜打斗。

这里是空旷野地,没树可栖,更适合施展大悲手。

两人并列横在道路两边,只等魏大熏一伙追出树林,殷立大喝一声:“来得好!”催气将右手使劲往地面一压,地上的泥石道路猝然崩裂,一道墨线从掌心崩出,而后分化成三十道墨线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穿行地面,朝魏大熏一众疾游过去。

那些墨线游至敌方脚下,瞬间散开,在其脚底化作一道符文图案。

这一个个图案展开,就像人的影子,随形而动,甩都甩不掉了。

“啊大悲手!”

魏大熏曾跟殷立比斗过,因此一眼就能认出大悲手,他知道大悲手的厉害,不曾想骑跨髯公虎竟也中此怪招。他哪里知道,大悲手乃是以墨影化术,既能捕捉人的脚底板,也能捕捉人的影子,他骑在虎背上,照样有月光袭影,焉能逃脱。

得知中了大悲手,他立时勒虎,喝令众人止步。

而后借着月光仔细辨认,道:“你是殷立小子!”

“怪了,你倒认出我来,我们认识吗?”殷立抹去脸上泥巴,装傻充愣。他知道,此间之事见不得光,此时此刻身陷魏境,倘若点破魏大熏的身份,为掩盖罪行,魏大熏势必追杀到底,不会放过殷宋两国的学子。

魏大熏下意识的去摸面罩,脱口道:“不认识,不认识,我猜的。”

稍慌片刻,定了定神,忙把声一变,又道:“娘的,老子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弟兄们,这小子贼眉鼠眼的,老子看见他就来气,大家伙一起上,谁有本事宰了他,爷我封官封爵。”

当主子的下达格杀令,做属下的自然有令不违。

何况封官封爵对比于赏赐金银财物更具诱惑力。

在强有力的诱惑之下,魏大熏身后这帮似匪非匪的家伙眼冒贪念一涌而出。这些人的修为虽然被封去一半,但功力仍强,他们人多势众,而且有魏大熏坐镇指挥,高昂的士气完全不受大悲手的影响。

虽然他们一拥而上,以众凌寡,但一时也不能建功。

要知道,殷立和宋大中是此次应届参考的佼佼者。

他们俩的基础战技练得纯熟,若论拳脚和敏捷,可以说与此间所有人不相上下。

何况他们二人还占了大悲手的便宜,在功力上略占上风,是以惨遭围攻,他们一个催使风壕防守,用风盾抵消敌方的攻击力度;一个挥刀进攻,用只领悟其招、尚未领悟精髓的炎龙斩屏敌于一米开外。

第二十六章 帝都再会

两人以寡敌众,狭缝求生,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潜力。

可是殷立修为不高,其大悲手的时效仅只有五分钟。

眼下时间过半,倘若不及时抽身,怕就再难逃脱了。

殷立自知形式危急,于是拖刀横削,砍出一条逃生之路,急喊:“走!”两人纵起五米,跳出包围圈,发力奔逃。然而就在这时,突然移形换位闪来一名赤甲男子,使一柄火焰枪朝他们二人刺将过来。

原来这赤甲男子一直站在魏大熏身边,冷目旁观。

倘非殷立和宋大中撤招要逃,想必他也不会出手。

这人一双眼睛红如鲜血,微微闪着赤色光芒。

他使的长枪通体冒火,高温炙烤,即使身处一米开外,也能感受到热浪袭面,给人以窒息之感。殷立和宋大中在火焰枪的攻击之下,直如火烤一般难受,颠步后退,左右突闪,竟连一招也应接不下。

殷立边闪边道:“这功力?中了我大悲手,居然……,这不可能!”

宋大中在退步闪避之际,似是猜到端倪,一时连魂都快吓没了,忙道:“世子,看来我俩今晚过不了了,他这眼睛是魏室天赋《血目天眼》,使的好像又是中级火技《兜日焚枪诀》,我们打不过他。”

世人皆知,血目天眼是一种逞强霸道的瞳术。

这种瞳术一旦施展,双目充血,可纳日月星辰之力,瞬间增补功力。

通常,修为较低的施展此术,功力可以提升至牧星境级别;但,修为达到牧星境的高手,则可借助此术提升一个境界。也就是说,大悲手虽然封印了赤甲男子的本身修为,但此人仍能仗着自身天赋催运瞳术,将修为提升到牧星境,这是殷立无法预料的结果。

再加上《兜日焚枪诀》的犀利,今晚确实难过。

“你既然看出我的瞳术,那就更留不得你们了!”

那赤甲男子血目微闪,挺枪疾刺,一招快过一招。

宋大中一语道破他的天赋,无异于撕下了他遮羞的面纱,此间的秘密更是袒胸露ru的暴露人前,此时若让殷立二人逃脱,魏室在遗忘森林干的勾当必会扩散出去,届时该如何向人解释。故而赤甲男子不留余力,只想早些除了祸害,他一枪分刺二人,诡异的速度竟将他一分为二,让人分不清谁是真身,谁是残影了。

殷立和宋大中踉跄躲避,不敢松懈,可却难以坚持。

宋大中大喊:“世子,千万不要给他刺中,这《兜日焚枪诀》极是霸道,凡中枪者火毒入体,轻则重伤,重则爆体而亡!哎,你……你还是走吧,今晚得你襄助,我应考学子终是十活三四,我承你情了,这里由我顶着,你快些逃!”

“好,你先顶着!”殷立道。

说话间,端看他使出浑身解数,托举巨刀,荡在火焰枪上,那火焰枪激发出强悍的内劲,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他顾不得口喷鲜血,借着火焰枪激发出来的内劲,脱地飞起,往后翻滚十余米,艰难无比的逃出了赤甲男子的攻击范围。

宋大中心里一苦:“让你逃,你至少说句客套话吧。”

看到殷立不顾他的生死,说走就走,他顿觉后悔。

其实,殷立此举并非为了逃跑,而是想临危反击。

他在稳住身形之后,立时默运功法,双眼淌出一帘黑泪,瞳孔瞬间变红,一分为二。这一刻,他的两只眼睛艳如花朵,双瞳交叉,分而不离。没错,值此危难之际,他只能冒着短暂失明的风险施展出《双瞳赤金睛》。

端见他游目扫视众人,喝喊:“黑渊之火!”

喝声未泯,魏大熏一众身着黑火,无一幸免。

一时间,惨叫声起,宛如鬼嚎一声惨过一声。

所有人都往地上打起滚来,试图将火扑灭。

那赤甲男子也非神仙,身上着火自然忍受不住酸毒侵蚀带来的湮灭之疼。说起来,此人确实了得,严格来说是魏室的天赋了不起,他仗着血目天眼强注的功力,虽然身披黑火,却不像魏大熏一众惨叫连连,反而顿住脚步,捏紧双拳,朝天怒吼,强催体气内劲一点一点的驱除着黑火。

殷立看到这一幕,始知自己的瞳力弱到了何等地步。

双瞳赤金睛是高级战技,瞳力的强弱根据修为而定。

也就是说,修为不够,瞳孔便不能完全赤化,瞳力也就持续走弱。

倘若此时此刻自己晋升到牧星境,瞳力必然得到质的提升,幻化的黑渊之火又岂容赤甲男子奋力抵御,逐一驱除。殷立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以他目前的瞳力只能致人损伤,却不能杀敌取命,而黑渊之火也会随他瞳力的耗尽慢慢消失。

当下不作迟疑,朝宋大中喊话:“分头走!帝都再会!”

宋大中应诺一声,两人各劫取一头髯公虎,分道驰去。

殷立清楚,黑渊之火片刻就会消失,魏大熏定会率众愤力疾追,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战力,纵虎狂奔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只不过两人两骑目标太大,分头逃跑可以将目标化一为二,分散敌人的势力,对掩藏和脱身有利无弊。

最重要的是,殷立的瞳力耗尽,暂时失明了。

眼睛看不见,他便只能骑跨髯公虎任意奔跑。

追兵在后,眼睛失明,在如此恶劣的形式下,他除了依赖髯公虎脚力和眼睛,别无他法,因为他没有能力跟宋大中同步,倘若求助宋大中,两人势必慢下,这跟送死没什么区别,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也是无奈之举。

髯公虎虽是一阶魔兽,但性情温顺,是帝国将官的标配坐骑。

此虎比马更适合长途奔袭,逢山过山,遇水过水,速度极快。

殷立反正也看不见,一路只拍虎屁,任髯公虎自由狂奔,有时感觉身形后仰,像是在爬山;有时感觉横空越飞,像是跨越深涧;有时感觉身子前倾,像是下山。

如此狂奔了半夜,以为彻底脱了身,哪料听到身后仍有人声虎啸,他不禁一苦,心道:“髯公虎体型庞大,目标太大,看来骑虎是脱不了身的。”

于是心里计议,勒住虎头,翻身下地。

而后使劲拍打虎屁,将髯公虎拍走了。

最后凭直觉往草丛里一滚,躲藏起来。

第二十七章 跳崖【求收藏推荐】

遗忘森林一役,彻底给了魏大熏一记当头棒喝。

他怎么也想不到殷立在修为上的进展如此之快。

在他看来,殷立的天赋和家传战技已够吓人,然其资质更是超凡。

当今之世,天子势微,行令而不达,天下渐有分崩之势,虽然说殷地弱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大争之世拼的往往不是综合国力,而是个人修为。也就是说,殷地虽小,但只要培养出一个洗髓境高手,就足能与其他封地属国一较高下了。何况当年的殷名是何等的威名远扬,倘若他没失踪,以他的资质这会儿怕早已晋升到了三品洗髓境了,如今殷名不在,而他的儿子一样不同凡响,日后恐为祸患。

这是魏大熏本人乃至整个魏室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是以,殷立和宋大中逃跑,魏大熏便只专注殷立。

他随便派去五个人追杀宋大中,自己则亲率二十余人追赶殷立,誓要将其诛杀于魏境。这半夜追下来,翻山跃壑的,二十多人仅五骑勉强跟上殷立,其余人都落在了半途。

如此追到天色将亮,竟不知不觉追进了离荡山脉。

离荡山延绵数万里,魔兽汇集,故又称魔兽山脉。

这地方异常凶险,随时都可能蹦扎出来一群魔兽。

平时捕兽猎宝的修士组队不到五十人是不敢进山的。

魏大熏不敢托大冒进,但追赶半夜,又委实不甘,他知道殷立的坐骑狂奔时久,这会儿也该力竭了,基此五骑并进,铤而走险越追越疾。如此在离荡山上又奔出约莫五十余里,总算追上,却只见坐骑,不见殷立。

那坐骑在溪边喝水,周边丛林密布,黑漆漆的。

魏大熏翻身下虎,站在溪边气得捶胸顿足:“人呢!一路上明明瞧见这小子人在虎背上,怎滴眨眼就不见了!娘的,我就不信一个瞎子还能逃上天去不成,给我搜!草丛、树上、石缝都给我仔细搜一遍!”

身后三名属下听令,立时就周边草丛、树梢、石缝搜查起来。

这时,那赤甲男子纵虎上前,问:“大哥,他当真会瞎?”

魏大熏扯掉面纱,捏动痣毛一边游目查看一边说道:“嗯,上回在南阳侯府栽在他的手上之后,我回来仔细查阅过相关典籍,典籍上说,用双瞳赤金睛催化黑渊之火,瞳力耗尽,施术者同样也遭反噬,所以他的眼睛暂时失明了,我们得逞这个机会干掉他,否则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

那赤甲男子说道:“可惜了这块璞玉,若是我魏人该多好。”

魏大熏轻轻打哈:“仕骁,这会儿可不是惜才的时候,我们大魏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从来就没把殷室放在眼里,他殷室想在修炼这一途压过我魏室,门儿都没有。仕骁,我们兄弟俩,只有你承继天赋,你的心可不能软,过两天你就要去帝都应考,那儿少不得比试,你若心软,怎么给咱大魏长脸啊。”

那赤甲男子骄傲的冷哼一声:“我当然不会心软。”

……

其实,殷立的藏身之地距离魏大熏只有十余米远。

他躲在草丛里,不敢呼吸,听完魏氏兄弟的对话,心里不禁一寒,那魏大熏连他暂时失明都弄得一清二楚,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耳听到周边有脚步声接近,似是搜山的人靠近他来,他暗暗提起一口气,打算等那人再走近来,就跳出来做临死一搏。

岂料就在这时,不知名处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

吼声未落,四面八方应声四起,霎时漫山遍野全是兽声。

紧接着,惊讶声起,他听到有人朝魏大熏喊话。

“啊这……!大哥,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世子,不能犹豫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那小子……,嘿算了,量他再有本事,也要死在魔兽爪下,咱们走!”

殷立听得出来,魏大熏让兽吼吓破了胆,是以吐词嘶哑,舌如打结,颤颤发抖的声音还没落下,人已去远。这么一来,殷立算是彻底脱身了,可是魏大熏虽然逃走,但危险依旧没有解除,听着此起彼伏的兽吼声,他心里更加没底。

这个时候,霞光四射,太阳已然出山。

可惜殷立眼肿目盲,尚不知天色已亮。

他只听到周边声音纷杂,兽吼止息,却又尽是蹄声。

听着四面八方的蹄声夹杂着嗖嗖草响,他想象得出魔兽奋蹄下山的景象,不用眼看,光听声音就知道来的魔兽至少在两百头以上。耳听到蹄声近来,殷立不敢做侥幸之想,从草丛里一窜而出,凭着感觉奋力狂奔。

值此生死微秒之际,能够救他的只有自己。

殷立处在失明绝望中,之所以还抱着求生之愿,那是因为曙光照顶,他听见前方不远隐隐有瀑布声响,于是料定溪水倾处必是悬崖,他想跑过去跳崖沉潭,以绝魔兽的追赶。

盲跑中,他下脚不稳,踉踉跄跄摔倒几回。

尽管摔倒,尽管魔兽踏水踩石紧追不舍,却始终追不上他。说来,这要得益于他的基础战技学的扎实,使得他在盲跑之中也是一样的灵敏矫健,但凡摔倒,就地一滚,爬起来继续又跑,丝毫不影响奔跑速度。

瀑布声越来越近了,感觉像是已到断崖之处。

于是蹬足借力往前一跃,顺着瀑布跳了下去。

在空中坠落片刻,“噗通”扎进了水潭之中。

哪知这是个浅水潭,殷立扎进水里,立时撞上石块,五脏六腑俱震,只觉全身的骨头都要散开了,大口大口的吐了三口鲜血。他知道自己摔得不轻,有劲使不出来,一使劲身体就像刀砍剑刺一般疼痛。

绕是如此,在求生意志下,他忍受巨疼一点一点的游。

等游上水岸,他已疼得死去活来,虚脱得不成人形了。

就在疼痛侵蚀意识,就在即将昏迷之际,他闻到一股异香,继而听到脚步声响,似是有人朝他走来,他心里一喜,想要张嘴呼救,可还没等他哼出声来,就此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八章 狐唌香汁

昏迷不知多久,醒来时只觉眠卧花丛,鼻腔生香。

但细细感触,又觉像是身处山洞之中,处处冰冷。

殷立的眼睛依然看不见,身上的疼痛较之跳崖时好像有所好转,但仍然使不出半点劲力,只好乖乖躺着。他的耳朵好使,听见身旁有均匀的呼吸声,于是开口问话:“是谁?谁在我旁边?”

“哦,你醒了。”

答话的是个女子。

殷立只觉她声如莺歌,极是好听,忙挤了挤笑,又道:“谢姑娘救我。”

“用不着谢,那些阎妖雪狐是来寻我报仇的,你误打误撞跟它们碰上,也是我之过,我理应救你。”那女子每说一句话,洞中的香气便增多一分,好像所有香气都是从她口腔中散发出来的,着实引人遐想。

殷立为此暗暗称奇,很想看看她的容貌。

只可惜暂时失明,有眼有珠却看不见。

他道:“姑娘,能不能麻烦你搭把手扶扶我,我这伤势得盘坐调息才能见好。”

那女子说道:“不用打坐,我刚炉炼了一点药汁,只需涂你眉间,顷刻痊愈。”

“怪了,世上有这么厉害的灵药吗?”殷立心里质疑之际,那女子已将沾了药汁的手指点在了他的眉心上。顿时,一股凉飕飕的药气霸道的穿进泥丸宫,顷刻间游入了他的奇经八脉。这一刻,他身体伤处都在奇迹般的复原,疼痛果然消减殆尽。

殷立大喜,捏捏拳头,试试力气,然后弹跳而起。

站起来后才知道,自己的眼睛居然也恢复了视觉。

他摸摸眼皮,喜道:“你这是什么药?太神奇了!”

说话间,随目一瞥,看清那女子脸蛋,瞬间傻眼。

这女子生得一张绝世姿容,那脸细腻得如玉如镜,眼珠像夜空星灿,两片粉唇似牡丹花蕊,发丝垂肩更像一缕千年古泉。再看她衣装打扮,白衣裹身,洁如云絮,气质脱俗。再看她坐姿,撒裙微蹲,怀揣一鼎药炉,仙气腾绕,简直就是仙女。

单论相貌,典星月足够与之媲美。

但若论仙气,此女却要略胜一筹。

见殷立起身,白衣女子收起药炉,说道:“你好了,那就跟我走吧。”

殷立一边随其脚步走到洞口,一边问道:“去哪儿?”

白衣女子走出洞口,眺望山脉,说道:“我的灵药是用‘狐齿唌液’炼化的,昨晚我杀了四十只阎妖雪狐才聚满一小瓶唌液,刚才炉炼也仅炼出几滴药汁,我把药全拿来治你了,现在你也应该还我才对。”

“什么,狐齿唌液!”

殷立不自禁的摸向眉心。

他知道,通常进山猎杀阎妖雪狐的猎手,图的是雪狐锋利尖锐的爪子,其爪经过锻造加工,可以制成削铁如泥的狸剑。至于狐齿唾液,一般人很少摄取,因为这种唾液含有剧毒,市面上鲜少有人敢拿来买卖,况且此液只对毒药师有用。

基于此,殷立听了白衣女子的话,才这么反应诧异。

他第一反应觉得自己是不是中毒了,故才摸向眉心。

“别摸了,你没中毒。”

白衣女子拿一双通明清澈的眼睛扫了他一眼,语调稍顿,继续又道:“我涂给你的药水叫‘狐唌香汁’,不是毒药。狐齿唌液不仅仅是炼毒的材料,剔除毒性也可炼成灵药,此药需要融我精血炼制,可治天下所有伤病,只不过世人不知此药,故无人识得罢了。”

殷立气嘘一声,笑赞:“姑娘竟有这手绝活,厉害厉害。”

话罢,摊手闭目,又道:“来,我准备好了,你打我吧。”

白衣女子眉头一蹙,甚是不解:“好好的我干嘛要打你?”

殷立姿势不变,依旧作引颈挨打之状:“你的药水太珍贵了,我可没本事还你,你还是把我打回原形吧,我自己慢慢调息,一日半日也能好个两三成。”说完,拿眼瞄她,看她是如何反应。

他看见白衣女子拿手背遮嘴掩笑,心里只觉欢喜。

于是狡笑道:“我就不相信你跟星月姐一样不会笑。”

白衣女子怔了一下,微恼道:“原来你逗我。”

殷立捞头干笑:“是啊,我才不想挨打呢。”

白衣女子玉脸绯红,随即又沉下脸来,说道:“你知道我手有多重吗,就敢跟我开这种玩笑,我若真打你一掌,你就活不成了。好吧,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事要做,那我就长话短说,我拿灵药医你,是想你帮我一个忙,你若帮了我,那就当是把药还我了,到时你自去便是。”

殷立点点头:“这买卖划算,只是不知我能帮你什么?”

“跟我来。”白衣女子没有作答,把身一纵跃去了半空。

……

殷立在洞口边抬头盈望,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

端见那白衣女子竟自凌空虚步飞去了对面山巅,说她在飞好像不实,更多的像是奔步疾驰,她在半空中每踏一步,脚底兀自散射一缕金光,就像脚踩金莲一般,一步步的瞬间奔上了对面的数百米巅峰。

目睹着这一幕,殷立擦亮眼睛看了又看,委实难以相信。

他心道:“听说三品洗髓境才能脱地滞空,难道……!”

心念至此,忙又否决:“洗髓境属于中三境最高境界,我才不信呢,她定是用了什么法宝。”

当下提步沿着山道狂奔过去,他速度颇快,但奔上山巅却也用了三分钟。

那白衣女子见他纵跳上来,竟也眼冒惊讶,说道:“你昏迷期间,我探过你的修为,你好像只晋升到三品罡气,速度原不该如此之快,看来应该是你的基础战技修习到了火候,嗯,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殷立听着这话颇觉刺耳,心道:“听出来了,损我的吧。”

心念之际,干脆也夸:“姑娘凌空步虚,那才是真好呢。”

白衣女子稍作沉默,说道:“我的修为似乎就止步于此了,不得机缘再难破镜,我观你不同,你资质奇佳,修为未到竟能炼成双瞳赤金睛,这是闻所未闻的奇事,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便能超越我了。”

第二十九章 阎妖雪狐王

这话说到殷立心坎里了,勾动起他脑海里的回忆。

他道:“说到机缘,其实我的瞳术就是一场机缘。”

白衣女子忍不住扭头跟他对视,锐利的眼睛在殷立略微变色的瞳孔逼视下败得一塌糊涂,她急迫的收拢目光,只觉浑身酸软,心里燃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快意。

这感觉既奇妙舒爽又诡异得可怕。

奇妙的是,血脉舒展,心如涂蜜。

诡异的是,脑子空了,脸烧如炭。

她把目光放远,强迫自己讨厌这种感觉,继而说道:“是机缘也好,不是机缘也罢,这些你不用跟我说,我邀你上来,是想借你瞳术一用。我知道双瞳赤金睛可以洞察尘外之世,此山最高,基此游目,可以囊括方圆百里,你帮我看看这片区域可有陨镜世界?”

殷立愣了一愣,奇问:“你想要进入陨镜世界么?那就对不住了,我的瞳术还打不开陨镜之门,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你了。”

“只需帮我找到准确位置即可,其他的不用你管。”白衣女子心绪繁乱,越是强逼自己讨厌快意舒爽的感觉,心里乱得就越快,她不想再看殷立一眼,甚至连话也不愿再多说一句,是以口齿含霜,言如吐冰,就像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殷立也不在意,应声说好,眺目游望。

他把视线放开,尽量的投得更远一些。

然后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逐一看完。

他发现西面大约五十里的地方有个巨大的深涧,涧上挂着几十道瀑布,然而在瀑布之旁、深涧之上凌空飘着一座若隐若现的大山,此山宽阔刚好跟深涧跨度相等,乍看之下,犹像从深涧里崩裂出来的山石。

这个诡异的景象对他来说见怪不怪了。

当日初学瞳术,他便看到过类似景象。

所以他对这座半透明的大山并不陌生。

既是瞧清位置,殷立也不拖拉,手指深涧,将情景跟白衣女子说了。

那白衣女子听完他的叙述,头不扭,眼不瞄,更无只字片语留下,就这么头也不回的把身一跃,在空中拉开一条极美的弧线,落向了数里之外的密林深处。

“喂喂喂!你怎么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殷立把手喇叭照在嘴边大喊,喊完顿觉好没趣味。

于是喃喃又道:“走就走吧,反正两不相欠了。”

当下拔一支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纵一跳的奔下山去。

到山脚下,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原地打转,他不知道该走那边好了?

帝都太昌在西北方向,距此有两万里之遥。故而,东面和南面与帝都是背驰的,自然非正途。事实上投往北面,返回魏境,再经由魏境一路向西,这才是官方通道;只是殷立刚从魏境脱身,余惊未泯,说什么他也不愿走这条路。

既然东南北都走不得,那就只剩下西面一途了。

不过往西走,要穿越离荡山脉,似乎更具危险。

何况,自古以来就没什么人敢走这条途经的。

殷立心里稍想,有了计议,心道:“干脆我先往西走个千儿八百里地,然后再改投北面,潜回魏境,我这么走好了,路上应该不会再生枝节了吧。”打定主意,遂提起步子一路小跑,往西面丛林里钻了进去。

他这样走法,刚好与白衣女子同驰一方。

只不过两人的步伐一前一后,一快一慢。

快的早到了五十里开外,慢的还在游走。

其实殷立并不想当个跟屁虫,惹人厌恨,等翻过两座山头,瞧见深涧瀑布已在近前,他想从周边绕道过去,哪料刚刚提步,突听深涧那头传来一声“轰”响。

殷立闻声耳震,锁住眉头,急急望去。

只见轰响声中,涧上的瀑布戛然断流。

一束巨大的水柱从深涧底下冲天而起。

那水柱冲出深涧,在半空中尚未散开,随即又冻结成冰。同一时间,涧上的瀑布断而续流,但流下来的水帘也尽数化成了一面面的冰川。殷立看到这一幕,猜到深涧底下必有打斗,于是惊呼:“坏了,那姑娘!”

惊呼之余,脚下一疾,想也没想的就拔刀奔去。

他离打斗场只五百米之距,急速之下滑步即到。

止步在深涧之上,投目下看,不由吓了一大跳。

这涧底是个深潭,水面结冰,冰上杵着一个庞然大物,雪白一身。那庞然大物乃是一只“阎妖雪狐王”,身长十米,巨尾高竖,颈毛怒展,龇着利牙做攻击状,两眼狠狠的瞪着半空中的冰柱。而那冰柱晶莹透明,里面隐隐有人,像是个女子冰封在内。

殷立暗暗咬牙,心道:“该死的,这姑娘好会逞强!”

长这么大,他只在战技阁的书卷上见过阎妖雪狐王。

书卷记载狐王是四阶魔兽,修为相当于三品洗髓境。

如此凶猛的魔兽活生生的显现眼前,他自不免悚惧。

他不明白,天下间能与狐王对敌的屈指可数,自古至今更是鲜少有人招惹四阶魔兽,可这白衣女子何以如此逞强,如此大胆?这一刻,他心里纠结万分,救是不救呢?

救吧,或许也只是白白葬送性命,于事无补。

不救吧,时又想起昨晚相救之情,于心不忍。

如此纠结来纠结去,索性把心一横,心道:“什么两不相欠,只要扯上关系就别想理清楚了,好吧,我只使一招,若破了冰柱你还清醒,我便带你一起逃,可若你神志不清了,那就不能怪我不救你了。”

形式危急,容不得他多做臆想。

打定主意,立时举刀一跃而起。

这一跃乃全力之功,拔地而起竟如插翅腾飞一般,他高举巨刀的身形在深涧之上弧跃着,一点一点的接近冰柱,勾勒出一副极美且又霸道的跃空砍杀的画面。端听砰声巨响,刀锋砍在山峰般的冰柱上,雄厚的力道直透进去,冰柱瞬间崩裂,无数的碎冰块子随着刀光气浪向四面八方散飞开去,一时间如雨如雹。

这时,殷立俯首疾目,看见白衣女子破冰而出,正抬头看他。

他心头大喜,把身一沉往白衣女子扎去:“姑娘,我来救你!”

“小心!”白衣女子蹬足借力,跳来相迎,一把将他推开。

同时,从涧底射来一道冰束,直接穿过白衣女子的腹部。

第三十章 力战狐王

原来,殷立跃出之时,阎妖雪狐王就已经主意到他了。

狐王不动声色,眼冒狰狞之象,静静瞅着空中的动静。

它口中酝酿着一团白光水泡,霸气的昂着头,伺机出手。

就在冰柱崩裂的瞬间,它瞄准殷立吐出水泡,那水泡吐出之际,瞬间凝结成冰,化成一道锋利的冰束。白衣女子破冰而出,正是瞧见殷立遇险,这才想也没想跳上来推开他,自咽苦果,弄了个腹穿肚破。

这白衣女子确实了得,绕是受伤,仍能薅住殷立将其带上崖顶。

不过她受伤不轻,脚跟落地却站立不稳,一头栽在了殷立怀里。

殷立急了,伸手就往她腹肚摸去:“坏了,你这伤……!”

白衣女子一阵惶恐,使劲推开他,自己捂着肚子半跪在地。喘了两口粗气,说道:“我跟你两清了,你就应该离开,为什么还要跟过来?你……你坏我大事!”

平白无故遭受埋怨,殷立也气:“嘿,我救你还救错了。”

白衣女子道:“还说救我,你害我才对。我与阎妖雪狐王修为相当,况且我还有几门战技傍身,正面交手,它不是我的对手。我……我刚刚只是中了它的埋伏偷袭,我自己能破开冰柱,哪……哪用你救。”

殷立恼怒之极,但看她受伤惨重,又不便发火。

眼看阎妖雪狐王攀爬上来,他顾不得恼怒了,搀住白衣女子,说道:“你替我挨了一下,你怎么骂我,我都忍了,你现在受伤了,我不能丢下你不管,你就当我多管闲事吧,跟我走。”

“这样是逃不掉的,你闪开!”

白衣女子趁其不备,薅他胳膊将其丢出数十米外。

而后腾上两百米上空,左手使火壕护起一面火盾。

待火盾护好,右手高举做托物之状,催动内劲,顿时从右手掌心喷射出一束金光,那金光直射上天;于此同时,放牧在天际的命星也在第一时间相应,从太空中也射下一束金光。两束金光在千米高空相碰,瞬间聚成一股光团。

那光团以极快的速度旋转,随着旋转的速度,渐渐产生吸力。

地面上的岩石,周边的尘埃都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被吸附上去。

如此不到十秒,空中的光团就幻变成了一颗浩大无比的球体。

这球体直径百米,冒着火焰和黑烟,犹如从天坠落的陨星。

殷立被丢进乱石堆,昂头呆目:“不会吧,这么夸张!”

在白衣女子施法的当口,阎妖雪狐王似是吓着,攀附在悬崖峭壁上直发抖,一时意乱,不敢往上攀爬了。但稍悚片刻,回过味来,龇牙怒喝说起人话:“卑鄙的人类!”蹬足借力往上一冲,朝半空中的白衣女子飞扑过去,就这样硕大的身形从深涧冲天飞出,大有直抵苍穹之势,异常霸道。

在冲天飞扑之际,且又口吐冰雾,试图冻结白衣女子。

然冰雾虽厉,白衣女子以火盾相抵御,却能勉强支撑。

一人一狐的距离慢慢拉近,两百米,一百五十米……。

突然间,白衣女子托举的右手猛地往下一压。

紧跟着,空中的火焰球体唰的一声坠落下来。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四周事物似乎凝结,草不摆动,树不摇晃,远处的殷立呆若木鸡的张望着,就连阎妖雪狐王也顿住身形做惊恐之状。但事实上,时间并没有停止,火焰球体拖着长长的黑烟尾巴从白衣女子身边擦身而过,直往狐王压去。

那阎妖雪狐王见逃无可逃,匆忙托举双爪。

但火焰球体重达亿万斤,岂是它能托举的。

由是,火球压来,便将它往深涧压了下去。

火球落地,端听“嘭”声巨响,产生的巨量冲击波向四面扩散,顿时就将深涧四面的崖顶全都震塌了,气浪足足吹过了方圆十里。

在气浪卷来之际,绕是殷立颇有修为,也险些被卷飞起来,他拔刀插地,扎着马步方才站稳。待风波止息,抬头盈望,看见白衣女子虚脱得从空中掉下来,他忙一个疾步俯冲上前,将其接住,轻道:“喂,你可不能死在这儿。”

“现在可……可以逃了。”白衣女子使尽力气说道。

但吐完嘴里香词,全身一瘫,就再也没力气说话了。

“逃?”殷立左右盈望,见远处奔来几只雪狐,当下不敢迟疑,抱起白衣女子往西窜逃。他怕雪狐追上,脚下不留余力疯狂奔跑,一口气就奔了上百里,见前方两山夹峙,有条幽暗的谷道,于是匆步闪入。

谷中烟雾缭绕,有个碧水清澈的寒潭。

寒潭边数米处的岩壁里隐着一个山洞。

“就这儿了。”殷立环扫,甚觉荫蔽。

当下,跳上岩壁,钻进山洞,把白衣女子放在地上,伸手想解她的衣服包扎伤口,但手触到衣布之时,看到白衣女子微眯怒目看着他,他又不敢下手了,于是缩回双手,捞头干笑:“你别这么瞪着我,好像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我问你,你不是说你那什么狐唌香汁能治天下所有伤病吗,你还有吗?有的话,就不需要我帮你包扎伤口了。”

白衣女子使劲的用胳膊肘撑地,却又爬不起来。

只得无力摇头:“没了,全……全拿给你用了。”

殷立摊手道:“那你说怎么办?你还在流血呢。”

白衣女子苍白的脸微微一红,转过头去羞涩着道:“本来……本来受伤了就……就不应该催使绝招,我现在……现在内劲全失,怕是……怕是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的。我没那么世俗,你……你闭上眼睛,就帮我……帮我包扎吧。等等,我……我警告你,你若胆敢睁眼乱摸,等我伤好定要杀你。”

“好,我闭眼就是。”

殷立把眼一闭,跪在地上,慢慢搀起白衣女子。

然后在白衣女子的指令下解去衣裙,包扎伤口。

待伤口包扎好了,又在指令之下帮忙穿回衣服。

期间他规规矩矩,不曾睁眼,也不敢胡乱出手。

虽然如此,也免不得肌肤相触,但至纯至性,毫无杂念。

白衣女子正是看出这一点,才咬着牙腔默默承受着这微秒的肌肤相亲,整个包扎过程,她都没有申斥过一字半句。等穿回衣服,她又让殷立帮忙扶她坐起,自行调息。

第三十一章 护花

这个时候,天色早就黑了下来。

殷立也不打扰她,到洞外捡些干柴进来,就地生起一堆篝火。

时至午夜,突听洞外传来低沉的狐声,他神经一紧:“阎妖雪狐!”

白衣女子睁开眼,淡道:“狐王受我一招,虽不见死,也必重伤,它也知道我伤势不轻走不远,派来狐子狐孙寻我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不用紧张,等我出去打发了它们。”话毕,手捂着左腹伤处,起身站起。

她气色好了许多,力气也恢复少许。

只是左腹上的贯穿伤仍还疼得厉害。

故而,她站起来牵动伤口,血又嗖嗖流出。

殷立见状,扬手打止:“行了行了,你还是坐下吧,就你这样出去,不是你打发它们,是它们打发你,总之你别再受伤就好,你若再受个什么伤,不还得要我帮你脱衣包扎,这活儿还要闭着眼睛做,真够憋屈的,做过一次就够呛了,我可不想再做第二次。”

“你……!”

白衣女子气得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只觉殷立嘴坏,坏得让她有气撒不出。

殷立罢手道:“行了,现在不是骂我的时候,你歇着吧。”

然后拖刀而出,刚走到洞口,就见一只阎妖雪狐从崖底窜了上来。

他怂了一下,壮起胆子大喝:“孽畜,看刀!”奔步近前,举刀砍下。

说到刀法,他习练炎龙斩有些时日,虽然是个残卷,没法领悟到精髓,但内劲该如何催发,招式该如何出力,他也练熟了六七成。故而,他这一刀砍去,刀刃上冒着一丝由内劲催发出来的火焰,威力委实不小。

那只雪狐晓知厉害,没有应招,转身跳下寒潭。

殷立紧随其后,横空跃出,稳稳落在寒潭边上。

……

山谷夹在两山之间,晚上没有月光,极其黑暗。

正因为黑,他大刀催发的一丝火焰才显得更亮。

在微光照耀下,殷立持刀戒备,疾目一扫,发现寒潭边共有两只雪狐。从体型上判断,一只体长两米,毛色很短,该当是二阶魔兽;一只体长五米,毛色较长,该当是三阶魔兽。

这一下,殷立只觉头皮发麻,握刀的手不由掺出冷汗。

值人兽对决之际,他不怕别的,就怕来的是三阶魔兽。

事实上,殷立自从娘亲帮他开刀通脉,他就一路开挂,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别人需要十数年才能达到的修为高度。当然,这期间经历过一场奇遇,但不可否认他的资质要优异常人,而且除了资质之外,他对修练的热情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所以,这段时间来,他处处表现的自信,临敌而不惧。

可是此刻面对三阶魔兽,如蝼蚁望天,瞬间没了自信。

要知道三阶魔兽相当于三品牧星高手,绝不是他一个三品罡气级别的小角色可以抗衡的。假如今晚来的是十几二十只一阶魔兽,抑或四五只二阶魔兽,他自信仗着基础战技的熟练度和威力与日俱增的刀法,也能以下克上,即使杀不了全部,想来也可以周旋半天。

然而,现在来的却是这么一只凶猛的大家伙。

此时与兽怒峙,殷立持刀之手不由颤抖起来。

“该死的手,抖个什么!三阶就三阶,我可不会认怂!”他拍打颤抖的手,龇了龇牙,给自己打了口气,然后原地不动,提刀从上往下凭空怒砍,率先出手了。

这一刀砍下,罡气化作刀风朝那三阶雪狐暴虐而去。

其实刀气越往前延展,威力越小,比不过近身搏杀。

说到底,他还是心有顾忌,才会依据刀气做个试探。

也亏他小心谨慎,否则一丝的狂妄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端看那刀风之气夹着淡淡的火星沫子,像一条未成形的龙虐杀过去。然而看似凶猛的杀招在三阶雪狐面前却形同儿戏,它扬起前蹄,往下猛踩,轻轻松松的就把这卷刀风之气踩得一丝也不剩了。在破除刀气的刹那间,三阶雪狐逆势反击,噗噗两声,吐出两道冰束。

“好厉害的家伙!”殷立往后退步,提刀面遮挡。

哪知冰束射来,铮铮两声脆响,把刀面也射穿了。

搏杀猝起,那三阶雪狐的冰束一道接着一道吐来。

殷立应过一招,知道厉害,故而只躲,不敢再接。

这个时候,右边的二阶魔兽嗷嗷狂啸着飞扑过来。

“来得好,先解决了你,再跟它打!”

殷立借此机遇,临时改变策略,在躲避冰束的攻击之余,面朝横空飞扑过来的二阶雪狐俯冲两步,待将要撞上,遂身子往后一仰,就这么举刀跪仰,从二阶雪狐的身下滑了过去,企图将其开膛破肚。

没错,他举刀跪仰滑过去,确实巧妙。

但那二阶雪狐利爪如剑,也绝非俗物,虽然横空飞扑,身临半空不能及时躲避,但即便如此,它也做出正确的反应,将两只前爪交叉一处,利用爪子之坚格挡大刀,轻松的化解了开膛破肚之灾。然而魔兽毕竟是魔兽,跟人类的思绪相比略显不足,它是化解了殷立的杀招,却没有防备殷立中途变招,一把薅住了它的尾巴。

“看你死是不死!”

殷立暗运臂力使劲一抖,将二阶雪狐从半空中拉了下来。

接着噗噗两声,两道冰束射入二阶雪狐口腔,贯穿全身。

原来殷立选择从二阶雪狐身下滑过去,一来是攻击,二来是为了躲避三阶雪狐的冰束袭击。眼看自己的杀招给二阶雪狐轻松化解,他思绪飞转,这才中途变招薅其尾巴,而后瞬目一瞥,瞧见两道冰束射来,于是将二阶雪狐拉下来充当盾牌,如此以敌制敌,巧妙的除掉一狐。

殷立望着脚下狐尸的死状,暗呼好险。

同时长舒口气,挺刀指向那三阶雪狐。

嘴角上翘,挑衅着笑道:“该你了!”

那雪狐错杀同类,朝天狂啸,显是怒到了极点,它庞大的身形半伏半立,阴沉的一双绿眼像两把箭狠狠的瞪着殷立,两只前爪在地上不停摩擦着,显然是要准备扑击了。

第三十二章 以下克上

殷立观它有扑击之象,心头暗喜:“这正合我意。”

说实话,三阶雪狐究竟还有什么本事,他心里没底,即使这只雪狐只会吐冰,他也难以招架,最主要的是在一连串的冰束袭击下,他没有办法近身搏杀。如今看来,雪狐让怒火烧了脑子,居然舍弃优势,要来近身搏斗,这对殷立来说求之不得。

他把大刀横在胸前,投入全心戒备着。

突然,雪狐前蹄一纵,朝他奔扑过来。

“看刀!”殷立大喝一声,瞄准方向举刀要砍。

哪知奔扑到半途的雪狐一下子莫名其妙消失了。

这一刻,殷立全身毛孔都倒竖起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雪狐像一道闪电诡异的近身到他的左侧。殷立大惊失色,往后疾退,可惜晚了一步,雪狐前蹄扬起,两只爪子嗖嗖一抓,将殷立的左臂划开了两道长长的血口子。也得亏他往后退开,否则整条左臂都要给雪狐削下来不可。

过此一招,殷立才意识到三阶雪狐的真实实力。

适才雪狐消失不见,并非真的消失了,而是在奔扑之际催步加速,其速度快过了殷立的眼睛,故而才造成了消失的错觉。这一点,殷立虽然没有先觉,但慢慢也回过味来,只觉背心发凉,毛骨悚然。

当下不敢再求近身搏杀了。

于是左闪右突,步步后退。

可是雪狐的速度比他快得多,他每退一步,雪狐便欺近两步,扬爪乱抓。

殷立叫苦连天,任凭他耗尽功力也摆脱不了窘境,在闪退之余,他不得不操弄大刀苦苦招架。但是,就算他把吃nai的劲力都用上了,十爪当中他也最多挡得下八爪,其余两爪子都招呼在了他的身上。

一人一狐就这么一直围着寒潭打转。

如此相斗二十余招,殷立便已虚脱。

在实力悬殊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他之所以还活着,不是因为他的修为有多高,而是他的每一步躲闪和每一记招架都是在突破极限,他是拿命在支撑。但是,突破极限需要消耗巨量的功力,只二十二招,他就虚脱得不成人形了。

人虽然没了力气,但神智还是清醒的。

眼看招架不住,他猛得往寒潭里扎去。

……

说来,殷立这么做,也是临危生智之举。

在雪狐的强势攻击下,他只有招架的份,根本无法分心去想破敌对策,他需要空间和时间,哪怕像挤牛奶似的挤出五秒十秒也是好的,思绪飞转或许就靠这点时间。况且,虚脱之下,他也需要时间重聚内劲,扎入寒潭实属无奈,也是最好的选择。

这寒潭冰冷刺骨,殷立却觉说不出的舒服。

至少伤口在冰水的刺激下,瞬间失去痛觉。

他缓缓的往水底沉去,抬头盈望,隐隐瞧见水面之上瞪着两只绿光眼睛。这下他放心了,长长舒气,心道:“还好还好,它没有跳下来。”

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岂能浪费。

于是思绪飞转,参悟杀狐之策。

他把手端在眼前,心呼:“大悲手!”

呼时惊喜,呼过之后,又即摇头起来。

大悲手确实厉害,但对魔兽是无效的。

众所周知,人的修为乃勤奋修炼所得,大悲手能够封印克制,理所当然;然而魔兽寿命亘长,一般都有千年之寿,寿命越长,修为越高,换句话说,魔兽的修为非修炼所得,乃自生自长而成,这叫大悲手如何封印。

殷立很是苦恼,雪狐逞强,力不能抗。

沦落如此境遇,非奇招不能以下克上。

可眼下黔驴技穷,奇招安出……?

正想得头疼欲裂,周身水流突然往上旋转起来,顷刻间整个寒潭都在搅动旋转,越转越快,殷立包裹在旋涡之中完全失去了平衡。这旋涡转大到极致,兀自冲天而起,形成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柱,殷立被水裹挟着带去了半空,他暗呼不妙,欲作挣脱。

就在这时,水柱瞬间冻结,他被冰封在了水柱之内。

冻在冰柱里,殷立并没失去意识,不能动,却能看。

他看见那雪狐学人站立,双眼瞪着冰柱,吐着冰雾。

这一看立时明白过来,当场惊得只差魂飞魄散了,白天的时候,阎妖雪狐王也曾用过这招冰封了白衣女子,想不到区区一只三阶雪狐居然就懂得使用这种路数,这委实令人震惊。殷立不由苦笑,心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三阶魔兽竟如此厉害!瞧我这是逞的什么能,死了都是个笑话。”

……

冰柱高高拱起,像一条巨龙仰做飞天的姿态。

寒潭边,雪狐仍在施术,使得冰柱越发寒冷。

从冰封仅过去十多秒,殷立就被冻得几欲没了知觉。

他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死亡气息正在他身体里蔓延,没人可以救他,即使是山洞的姑娘也不能。他与那姑娘不熟,却总觉机缘颇深,提刀而出正是本心使然,他要救那姑娘,又岂会奢望姑娘来救,况且那姑娘也只是力气稍复,以她的伤势走路都成问题,如何援手。

想到死,殷立不甘,在求生意念下一点一点回攻意识。

意识一清,看见雪狐瞪着眼睛,所喷冰雾也越发浓厚。

他把目光聚焦在雪狐的眼睛上,运思稍想,灵光忽闪:“双瞳赤金睛!对对对,我真是糊涂,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时下正值生死一瞬间,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拼个暂时失明,也要喘过这口气。

计议已定,忙暗运功法,化瞳为赤,化瞳为双。

待聚焦好瞳力,忙心喊一声:“黑渊之火!”

心声未落,一团黑火从雪狐身上凭空燃起。

他修为不高,所化之火还不能烧杀这等厉害的家伙,可黑渊之火毕竟不是凡火,带着强烈的酸毒,有湮灭之疼,那雪狐披上火焰,自然而然疼得嗷嗷大叫,无暇他顾了。

殷立大喜,趁瞳力没有耗尽之前,赶紧聚力。

心动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聚来了一股力量。

这力量越聚越多,绝非自身功力,乃濒临死亡激发出来的求生之力。

端听嘭的一声,这股力量聚而变多,多而变强,突然从殷立体内暴虐而出,冰柱瞬间震碎开去。殷立得脱自由,瞬间出手,朝地上打滚的雪狐划刀劈下,嘭的又是一声巨响,地被劈裂开来,雪狐也被劈成了两半。

这一刻,风雨骤停,轮回永生。

第三十三章 就此别过

一切都这样结束了吗?

殷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一战恍如从生死之间轮回了一场,他耗尽的不仅仅是功力,连每一颗细胞都贡献出了最大的能量。此时他累得不成人形,伤势跟虚脱相比似乎变得微不足道,他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闭着红肿的眼睛,任由鲜血流淌。

隔一会儿,白衣女子从洞口跳下,歪歪倒倒走到他跟前。

勾头感叹:“以三品罡气击杀三阶魔兽,除你无他了。”

说完,左手捂着左腹伤处,忍疼搀起殷立,返回山洞。

她很细心,帮殷立处理伤口,手脚柔得生怕弄疼了他,待得包扎好伤口之后,她又把殷立扶到火边,多添柴火,帮其驱除寒气,最后盘坐在旁,一边养精蓄锐一边看护。

……

次日午时,殷立醒转,一夜的酣睡倒是消了疲乏。

只是手脚酸软使不出力,身上伤口一阵一阵的疼。

他处在失明中,啥也看不见,唯有喊道:“姑娘。”

可喊了一声又一声,周边既无气息也无回应。

殷立怔了一下,明白过来,恼道:“什么意思,刚好了伤疤,就丢下我了么!我拼死拼活,最好就落了这么一个下场,我倒霉不倒霉。”他搭了搭干枯的嘴皮子,想喝水,但眼不能见,如之奈何?

渴了倒是其次,只是冰冷的山洞未免太过凄凉。

他不敢保证受伤期间是否还会遭遇雪狐的骚扰。

如果是那样,无人相护,自己的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为今之计,靠人不如靠己,得调整内息,养好伤口。

他忍着疼痛慢慢的挪动爬起,盘膝坐好,走起吸纳之法。然而纳气入海,其气经由气海熔炼成罡,竟在无需殷立意识的支配下自行返还经脉,然后融入细胞,化气为力了,这是最典型的破镜征兆。

殷立大喜:“一品原力!我晋升到聚力境了!”

他料这次的晋升必是在昨晚的厮杀中悄然而就。

虽然仍处在下三品,但能破镜已是天大的收获。

他想,有如此遭遇,也不枉舍命搏杀一场了。

大喜之下,一扫白衣女子舍他而去之怒。

于是增力运功,很快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也不知道运功调息了多久,忽听洞外有声,殷立从忘我忘物中惊醒,心道:“阎妖雪狐么!”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的眼睛还不能视物,内劲也才恢复一小半,如何抵御雪狐袭击?惊悚瞬息之间,他又听出这声音有些不对,像是人的脚步声?

殷立试探性的喊了喊:“姑娘,是不是你?”

喊声传出,洞口边立时有人回应:“是我。”

殷立拿鼻子嗅了嗅,可不,人还没有进洞,香气就先飘了进来。他喜的从地上弹跳而起,转而把脸往下一拉,又坐了下来,佯装恼道:“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我没走。”白衣女子淌步进来,也不多作解释。

“你没走?那你干嘛去了,喝水?摘果子?哪怕是解手也用不着去半天吧,瞧我眼都瞎了,你要解手大可以就地解决,我又看不见。”殷立知道这话说出来不雅,可就是忍不住要说,他恼了半天,这会儿也该气一气她了。

“住口!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

那白衣女子脸红如桃,目光涌出一丝杀气。

但话没落音,又即压下杀意,淡道:“看你昨晚相护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说话间,捂着左腹伤处盘膝坐下,然后扯下腰袋,从腰袋里拿出一支白玉瓶子和一尊药炉,最后将白玉瓶子里面的液体倒入药炉,运掌发力,催火炼化。

那掌心之火甚是了得,只片刻就烧得药炉滚滚开来。

药炉里的液体沸腾起雾,凝成水滴,悬在药炉之上。

殷立听她捣弄得乒乓作响,奇问:“你干什么呢?”

见白衣女子不作答,隔会儿又笑道:“我渴了。”

“渴了,自己找水喝去。”白衣女子屈指一弹,将悬在药炉之上的水滴弹在了殷立的眉心上。那水滴沾眉即没,顷刻间就融入到殷立的体内,得此水之助,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殷立身上的伤和眼睛就都恢复如初了。

殷立从地上爬起,摸摸额头,脱口道:“狐唌香汁!”

他扭头看向白衣女子,见她在闭目炼药,身上又多了几条血印伤口,顿即就明白过来,说道:“哦我明白了,你刚是杀阎妖雪狐去了么,你腹上伤口还没好呢,怎么就敢……,看吧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你伤口又流血了。”

白衣女子睁开眼,将炼化出来药汁装进玉瓶里,然后自用一滴疗治,说道:“谢你关心了,我还没想送死,我调息一晚,伤虽没见好,但内劲恢复了大半,所以我才敢出去,总之你护我受伤,我应该医好你。”

殷立捞头笑道:“你可真厉害,我护你这事不提也罢。”

说到厉害,眼睛一亮,靠近白女子蹲下来又问:“对了,昨天我就想问你了,你昨天负伤后使的那是什么战技?哈,居然在天上招了个大火球,该不会是《宙光星陨》吧,我看着像,又不敢肯定。”

白衣女子轻描淡写回道:“没错,就是《宙光星陨》。”

殷立惊得一屁股坐地上:“我只随便猜猜,也能猜对?”

这也怪不得他惊讶,《宙光星陨》是火技当中的高级战技,他对这种战技的了解仅限于只字片语,他只知道此战技乃用命星聚力,招引陨星杀人克敌,却没想过真正的《宙光星陨》招引的不是陨星,而是命星之力和念力催化而成的火岩球体。

白衣女子香唇微挤,抿嘴轻笑,站起来系好腰袋。

而后主动搀扶殷立起身:“公子,你快起来吧。”

她自始至终对殷立没有一个称呼,此时竟称公子。

原来称呼有变,暗合着道别之意,端看她欠身作礼,继续说道:“公子,你我在这魔兽山上相遇,或许只是一场谬缘,既是谬缘,当该就此别过。不过,不管怎么说,你为护我身受重伤,我是该好好谢你的。”说着,拿出玉瓶递到殷立手边,继续说道:“我刚炼了五滴狐唌香汁,你我各用两滴,这瓶子里还有三滴,请公子收下,就权当谢你了。”

“你要走了?”殷立倍感意外,同时略觉失意。

“嗯。”白衣女子把玉瓶硬塞给他,提步就走。

殷立怔了一下,追出洞口,薅住白衣女子的胳膊,笑道:“喂喂喂,你怎么说走就走,你过河拆桥啊?好好好,你要走也行,不过你得把名儿留下,好歹相识一场,我不能糊里糊涂的连你的名儿都不知道,呐,为表示公平,我先自报姓名,我叫殷立。”

这话说完,顿觉无趣,此别永陌,何必多问。

白衣女子勾头稍想,说道:“我叫紫竹心。”

说完,挣开殷立的手,跳往寒潭,出谷去了。

殷立紧握手中的玉瓶,还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第三十四章 蓬莱仙客栈

事实上,殷立追上去只不过是临别不舍的惯性,他没有要留紫竹心的打算。因此,追出山谷,他只是远瞻丽影,以目相送,哪知投目所见又让他大吃一惊。

这山谷外面竟然躺着一头阎妖雪狐王。

狐王身上带着伤痕,四肢上各捆着一支金箍,此箍勒肉见骨,使得狐王痛苦挣扎,无力起身,呻吟声可感其疼。直到紫竹心行出山谷,念动真言,金箍方才松活,狐王也才停止呻吟,老老实实的爬着,像被驯服了似的哀哀低吟。

殷立睹此一幕,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没等他回神,紫竹心早骑狐往南奔去。

望着紫竹心离去的背影,殷立喃喃说道:“原来她是要收伏狐王。”

昨天一战,紫竹心和狐王双双受伤,他猜紫竹心必是利用这个时间差奋力调息,待内劲恢复才赶去降伏的狐王,怪不得一去就是半天,怪不得回来身上还带有新伤,敢情适才上演过一场精彩的打斗。只是他猜不透这金箍是何法宝,典籍书文中可从没见过。

说实在的,他跟紫竹心在一块儿,从始至终都觉置身梦境。

两人在一起说话时,他看见的是个白衣皎肌,满口含香的柔嫩女子,只觉是在梦外;当看见紫竹心大战狐王,抑或催火炼药之时,他便迷糊起来,只觉是在梦里。如此梦里梦外,恍惚不知所以然。他感叹如此美貌的女子何能炼得这般惊人的修为?在日向帝国又有几人能达到她这般境界呢?

当然,大千世界广阔无垠,能人异士多不胜数。

南有佛国,西有道邦,北有妖族,东有龙庭。

只是不知这紫竹心姑娘是哪处来的仙子?

站在谷口眺望时久,殷立有些茫然若失。

他耸耸肩,自顾自说:“既是谬缘,走了又有何惜,我也走。”

他释怀的也快,不管怎么说,在修为上的晋升相比跟紫竹心的邂逅,自然是晋升更加令人心血澎湃。要知道,聚力境是挡在每一个修士面前的一座高峰,资质稍差的,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够逾越,即使资质优越的,也需耗费大量的时间方得晋升。而殷立的晋升得助于倾力搏杀,得助于此番遭遇,说什么也都值了,何必还要留恋那些不切实际的人。

有过一次击杀三阶魔兽的经验,殷立不再避讳魔兽。

此后十天,他径往西行,遇兽杀兽,权当是修炼了。

这十天,他没有计算,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里地。

等折往北行,离开离荡山脉,却是到了赵国境内。

魏与赵接壤,赵与天子作邻,到赵国路便不远了。

殷立是孤身一人,无有牵念,想快则快,想慢则慢。

他在赵国境内时而孤单远踏,时而结伴商旅,如此快快慢慢走了七天,方才走出赵境。出了赵国,则是天朝圣地,天子之地广阔八百万平方公里,帝都太昌屹立中央,此去仍有万里之遥。

不过再往前,少丘陵,多平原,路途平坦。

殷立随从商旅同行,这一走就是半个月。

……

这日,行至帝都郊外,瞧见好大一座城池。

殷立老远就瞅见那城墙高砌,蔚为壮观之势,虽然城中面貌邈远难窥其貌,但是却能真真确确的瞧见一座巨峰从都城之内拔地而起。这高大挺拔的巨峰直插云霄,难觅峰顶,当真是仙气腾绕,令仰者气嘘。

小时听说,帝都太昌竖着一座“云顶仙山”,果然名不虚传。

此山有九节指峰,暗寓九重天之意,峰顶之上是“离境天宫”。

传说此天宫乃少昊天帝的仙宫道场,离境二字更指超脱凡尘。

少昊天帝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只不过两万年前,天地寿终,他在混沌中破晓而亡。准确点说,他劈开混沌,再造天地,保得一方生灵,而自己却化为了乌有。他人虽死,天宫依在,只是天宫有远古加持,无人可近。

从峰顶往下,七节指峰都在远古加持的范围之内。

而一节指峰正是国子监,二节指峰则是陨神之殿。

殷立在郊外阔处展眼眺望,感慨半晌,然后跟结伴的商队辞别,快行一步淌进都城。太昌都城道路宽阔,商铺云集,行人熙来攘去,好不热闹。殷立从北门入城,顺着石板街道一路左观右看,然而还没等他看够繁华,就让一人拦住。

殷立仔细打量那人,只觉他身材干瘦,像在哪里见过。

于是想了想,道:“我认得你,你好像是宋大中的人?”

那人躬身抱手,笑道:“亏世子还记得,在下叫班伯尼,奉公子爷之命在北门边侯你两天了。世子,这些天你也没个消息,可把典姑娘担心死了,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的,人都瘦了一圈了,她要知道您没事,准要高兴死了。哦对了,典姑娘和我家公子爷下榻在东门大街,您请随我来。”

殷立引手向前:“那敢情好,麻烦带路。”

太昌城太大,两人从北城走到东城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东城大多是胡同旧宅,越往城门边走,楼宇越是破旧,即使大街上的商铺、酒楼、客栈都不及别处阔气,带着几分穷酸。虽然穷酸了些,街上鱼龙混杂,人流倒是不少,尤以都城内河边上的龙门街最是热闹。

龙门二字顾名思义,乃鲤鱼跳龙门之意。

故而,这条街道以客栈居多,专纳学子。

而历届赴考的学子都喜欢住在这条街道。

一来,房租便宜;二来,博个好彩头。

事实上,龙门街的客栈简陋之极,一间屋子五张床,各国公室贵族从不屑于住在这种肮脏的地方。说穿了,住在这儿的学子都是贫民,他们没钱让自己住得更好。

宋大中便下榻在龙门街,蓬莱仙客栈。

客栈名字很阔气,只是招牌寒酸之极。

殷立兴致勃勃的跟着班伯尼来到龙门街,看见这条街乌烟瘴气,顿时泄气;当走到客栈门前,抬头望匾,更是大把的抹汗,这客栈的匾额竟是纸糊的,那纸还脱落了半截,迎风而飘;除此之外,门口还有几坨狗屎没人打扫,随风扬臭,实在是脏乱到了极点。

他驻足门前,问班伯尼:“你们就住在这儿?”

班伯尼尴尬笑道:“没钱,只能屈就在这了。”

殷立说道:“没钱?谁说没钱,我和星月姐离家的时候各带了两千金币,我的包裹是星月姐替我保管的,她手头上有四千金币,怎么就住了这么个破地方?”

班伯尼依旧干笑:“世子有所不知,那晚从遗忘森林逃出来之后,我们就凑钱请了一队乡勇护送,刚好……刚好四千金币,全是典姑娘出的钱。咱……咱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哪有富裕的,此次赴考还是国公府出的钱,国公爷摊分给我们每人三十个金币,这钱省了又省也就勉强够个日常开销。当然,世子和典姑娘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就是自己饿着肚子,也得管好你们不是,只是能力有限,您就请屈就屈就啦。”

听他这么一说,殷立也不好意思再说。

可不,穷苦学生赴考就是这样的艰难。

他虽贵为殷地世子,但在各国公室眼中,自己何尝不是穷酸相。

何况赴考学子当中,他更愿意跟贫民待在一块儿,而不愿意跟各国公室厮混一处,免得遭人戏弄。既然跟穷苦学生的境遇没有多大区别,他也不想挑三拣四,点点头道:“对对,请乡勇护送还是我提议的,这个钱花的值,总之保命要紧,钱算个屁,不过是身外之物。其实我就那么一说,有钱住好的,没钱也有没钱的住法,我无所谓。”

班伯尼引手大门,陪笑道:“亏得世子不嫌,请进。”

第三十五章 接风

说起来,蓬莱仙客栈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

客栈共两层,是个小四合院,大堂内是天井。

天井可触阳光,有花有草,还有一张藤椅。

天井旁边是楼梯,班伯尼领着殷立上楼。

还没等他们上到二楼,就让楼廊外的梅丽娜瞧见,她嗓子眼大,叫开声来:“哎啊!星月小姐,你快出来看看,快出来看看,是你家世子耶!你家世子回来了!”

宋大中及其他宋人听喊,抢出房门,堵在楼梯口边。

“哈哈,我就说世子爷不会有事,你瞅是不是。”

“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咱又有谁质疑过世子。”

“喂喂,都别堵着楼梯好不好,让世子爷上来。”

“……。”

一众宋人嘻哈之际,下榻客栈的其他封国属地的学子耐不住好奇,也钻出房门认人。有人说,打从娘胎出来,就没听说过有哪国世子会来龙门街的。于是就有人上前打听殷立的身份,当得知殷立是殷地世子,一个个这才恍然。

有些人摇头叹道:“哎,常听人说殷地贫瘠,果不其然。”

有人接话:“是啊,只是想不到当世子的也穷得叮当响。”

又有人接茬:“可不,世子爷穷得住龙门街,头一遭啊。”

在学子们议论之时,典星月也站在房门边眺望着楼梯口。

她心思沉稳,就算高兴的不得了,脸上也少露微笑。她看见殷立一身邋遢,很想跑过去嘘长问短,只是楼廊里的人太多,过去也说不上两句话,她索性耐着性子远远瞅着,心也知足。

等宋大中把殷立迎进客房,她进屋拿出殷立的包裹,整理出来一套衣裳,叠得整整齐齐的端去男生房间,她也不进屋,也不喊话,只敲了敲敞开的屋门。

屋里的十几个宋人看见她来,都闭嘴不说话了。

殷立走到门边,面朝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典星月愁眉恼道:“哪有人像你这么看人的。”

殷立道:“说你瘦一圈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这人,一回来就跟我贫嘴,你要贫嘴也随你了,至少先洗个澡,换掉你这身衣服。接着吧,给你的换洗衣服,你……你换好了,就把你这身脏的拿来给我。”典星月把端在手上的衣裳递送给殷立,而后转身回房去了。

殷立倚门喊道:“喂,这回我没有贫嘴呢。”

可不,两人离家,不说相依为命,也该相互扶持。

此次魏境遭逢劫数,典星月同样受着磨难和压力。

所以他历劫回来,看到典星月,自然是只有关心。

见殷立有了换洗的衣服,宋大中把殷立领到天井边上的浴室,教他打水冲凉。等殷立洗完澡回房,天色还早,宋大中说要给殷立接风,然后邀上典星月,三人出了客栈,直奔东门大街,在街口一家小吃店落座,点了三碟小菜,一壶酒。

宋大中感叹着道:“世子爷,遗忘森林那晚,若非你引开魏大熏一众,我的命怕是早就没了,我能跟星月小姐汇合,咱们大家伙能活下来,全是你的功劳。你看,你孤身涉险,九死一生活着到太昌,太不容易了,按理说,咱就该摆上大鱼大肉好好庆贺一番,可兄弟我囊中羞涩,实在是花费不起。不过,三碟小菜虽然寒酸,但这家馆子的手艺不错,还请世子爷和星月小姐莫嫌。”

殷立是无所谓的,打个哈哈:“不寒酸,多了就浪费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边吃边道:“手艺果然不错,口感很好,比大鱼大肉好吃多了。对了老宋,以后别世子世子的喊,在咱殷地,卿家世族可没几个人把我当世子看,你瞧她,她心里就没我这个世子,她还打过我,你就跟她一样喊我名字吧。”说时,拿筷子指了指典星月,意在打趣。

典星月脸色微沉,抢道:“你要学好些,谁敢不拿你当世子。”

殷立拍拍自己的脸:“我还不好,你打我嘴巴,我都没还手。”

典星月脸上又泛起一丝绯红:“别老提我打你的事,吃饭吧。”

宋大中看着典星月绯红的脸,馋得口水都要掉桌上了。不过他看得出来,典星月的心思似乎全在殷立身上,他痴于典星月的美色,更被其淡雅的气质所吸引,然而却又不得不就此打住。因为在他眼里,怎么看都觉得殷立和典星月才叫般配,何况典星月对任何人都没有情绪表现,唯独只在殷立面前演绎一丝的喜怒哀乐。

抱着如此心态,看她们斗着小嘴,心里也觉一甜。

他罢了罢手,说道:“对对对,都别说了,吃饭喝酒。星月小姐,啊不,我还是叫你星月吧,这样好像更贴切一些,来来来,我把酒给你斟上,这女人喝点酒,脸上白里透红的,那才真叫好看哩,殷立肯定也这么觉得,是不是啊?”

殷立端杯回忆:“好像是吧,我娘喝酒了就好看。”

听他这么一说,典星月端起酒杯想了想,一饮而尽。

而后默默的夹菜吃饭,不说一字,只管慢嚼细咽。

三人吃饱喝足,结账出来,逛街逛铺子。

其时天色已昏,东门大街上打把式的、杂耍的、摆摊卖物的有好些都已经收摊了。殷立瞅着街道两旁的摊位,咦了一声,奇思妙想说道:“老宋,国子监还有近一月的时间才开考,咱总这么缺钱可不行,你看那边有几个卖白眼狼皮的,那边也有几个卖甲武狮盔的,我们为什么不摆几个摊位赚点钱呢。”

宋大中疑声道:“你的意思是说……?”

殷立点点头:“没错,太昌既然有人摆摊卖狼皮和头盔,可见城外的离荡山脉必有甲武狮和白眼狼出没,我们人多,正好组队猎他一猎,一来当是磨练,二来打些东西回来摆摊赚钱。”

宋大中迟疑一下:“我们都是新手芽子,就怕……。”

殷立打个哈哈:“正因为是新手芽子,才要磨练哩。”

宋大中猛拍手:“好,按你说的,就这么着。”

第三十六章 小小来访

计议拟定,两人精神不由一振。

有了赚钱的门道,就忍不住要挥霍,见摊边干果不错,宋大中买了些给典星月当零食吃,而后同殷立买了两截甘蔗,才悠悠闲闲的往回走。典星月见他们俩一路大摇大摆边走边嚼,甘蔗渣子吐得满街都是,心里不觉一厌。

她是个女孩,腼腆温雅,不懂得男儿的豪迈性情。

她只觉殷立二人这般行径,引人侧目,颇失形象。

于是说道:“大街上吃甘蔗,多不文雅。”

殷立道:“我光明正大的吃甘蔗还不文雅了,那什么才叫文雅?背着人蹲去巷子里吃是不是才叫文雅,那叫装蒜,我殷立从小就不是个装蒜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典星月泄气:“你吃吧,我说不过你。”

回到龙门街,感觉街上的人多了许多。

原来蓬莱仙客栈门前拴着两头髯公虎,挤着几十号人。

那两头髯公虎身披金甲,一看便知是公室贵族的坐骑。

殷立正觉纳闷,从人堆里挤出一个娇小好看的少女。

那少女朝殷立奔来,咧嘴笑喊:“殷立哥哥!”

典星月和宋大中听喊,不由自主的看向殷立。

殷立这头擦擦眼,定睛细瞧,这少女身材娇小,却背着一把几百斤重的巨大铁锤,奔起步子一晃一摇的极是可爱。他认得,这是燕国公的孙女燕小小,是个十四岁的女孩。

说到这燕小小,年纪虽小,却是个厉害角色。

燕室年轻一代颇多,唯她承继天赋《奔雷体》。

当日,殷立随同爷爷到燕国竞拍通灵液的时候,曾在雷泽城跟燕小小有过两回邂逅。第一回是在雷泽城的城门边,燕小小的坐骑失控,摔落下来,是殷立扶她起身的;第二回是在彩云楼竞拍场,燕小小单纯好玩,她只顾跟殷立闹着玩,把通灵液抬成了天价,害得殷立爷孙没钱竞拍,险些错失宝贝。

见燕小小过来,伸手拉扯,殷立赶忙退步。

然后罢手干笑:“别拉我,你身上带电。”

燕小小哪管那么多,依旧伸手拽住他的胳膊,笑道:“我戴了手套的,电不到你。”她个儿只到殷立的肩头,笑时仰着头,傻傻又天真。笑毕,又朝前招手,喊道:“宛柔姐姐,你不是说想看看他吗,过来看呗。”

殷立心道:“什么宛柔姐姐?我又不认识。”

顺着燕小小招手的方向望去,人头攒动的。

只见蓬莱仙客栈门前骑虎走来一个蓝衫少女。

这少女姿色不逊于典星月,只是脸无一丝血色,看着病怏怏的,缺少应有的灵气。她纵虎近前,先扫了一眼典星月,嘴巴微张,作惊愕之状,似在感叹典星月的容貌;接着又居高临下看向殷立,摇头浅叹,颇有嫌弃之感。

可不,殷立嚼着甘蔗渣子,颇像个无赖痞子。

那少女贵气,看见殷立这副尊容,岂能不叹。

事实上,殷立骨子里就是这么痞,他娘常住古墓,爹又失踪,爹爹年纪大了有时管教不动,他便像头放养的马游来荡去,这边搞点小破坏,那边搞点小摩擦,整天的调皮捣蛋,焉能不痞。虽说时下年岁大了些,懂得自我约束,但性情不改。

瞧出那蓝衫少女嫌弃的模样,殷立不由来气。

他问燕小小:“她谁啊,跑我跟前叹什么叹。”

燕小小笑道:“她是齐宛柔啊,她爹是齐国公,你爹跟她爹是同期同届考入国子监的,关系好得不得了哩,先前听人传报说你住在龙门街,我就跟她一起过来看你啦,都是熟人嘛。”

她话说完,殷立和蓝衫少女齐宛柔异口同声:“我们不熟。”

两人言辞一致,似心有灵犀一般,只是声调各不相同而已。

殷立鼻腔有哼,语中带怒;而齐宛柔淡漠如雪,毫无热量。

“小小,这儿脏兮兮的不好,我先走了。”齐宛柔提了提缰绳,准备要走,身形忽然萎靡下来,捧着嘴巴咳嗽了几声,而后两腿夹了夹虎腹,这才病怏怏的骑虎走远。

脏兮兮!说这地儿,还是指桑骂槐说人。

殷立嘿了一声:“什么意思,她这是!”

燕小小挥挥小手,乐呵呵的说道:“别管她,她要走,你留不住的。殷立哥哥,国子监附近有好多客栈,比这里要好太多了,你去把行礼拿出来,我领你过去,到时候你就住我隔壁,闲时也好找你玩耍。”

殷立看她傻傻天真、娇小可爱的样子,委实不好驳她。

于是哄道:“好,不过现在不行,等过几天我再搬。”

燕小小鼓起嘴巴,说道:“别人都说我是怪胎,怕我电他们,就不肯跟我玩,你是不是也嫌我?你要嫌我也对,反正我也习惯了,我不应该生气的哟,我不生气,不生气。”话到最后,捏紧两只小拳头,抖起身子,努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

听着这些话,殷立感怀自身遭遇,无不与她相似契合。

小时候,他经脉不通,也常常被人戏说为怪胎废物。

从小到大,他都遭受玩伴的排斥,不得不自娱自乐。

时下,看着燕小小为此苦恼,心有所触,不免起了亲近爱护之心。他打个哈哈,说道:“你说什么呢,谁说你是怪胎的,那是他们有眼无珠,不知道你的好哩,你有《奔雷体》,奔雷体就该是这样不是。这样,你先回去,过几天我肯定搬过去,到时就住你隔壁。”

燕小小大喜:“当真么!”

殷立举手道:“我保证。”

“那我回去了。”燕小小喜拍双手,转身要走,忽又回身夺了殷立手上的半截甘蔗,呵呵一笑,又道:“我看你吃的好香,我也想吃了。”说完,背着巨大铁锤,没心没肺的嚼着甘蔗,一蹦一跳的走到蓬莱仙客栈门前,骑上髯公虎,纵驰而去。

殷立勾头看了看适才拿甘蔗的手,不由抹汗苦笑。

回望燕小小离去的背影,喃喃说道:“抢我甘蔗?”

宋大中也忍不住感叹:“她才多大,十四岁么?奔雷体果然名不虚传,如此年纪居然就有了应考的资格,将来还了得。殷立,想不到你跟她居然走得这么近。”说完后悔了,怕典星月不喜,投目瞄她,看她是何反应。

典星月非但没有不喜,反而夸道:“这姑娘很好。”

宋大中暗舒口气,心道:“她居然不吃醋?世间女子能有几个像她这般性情淡雅,不温不火,通情达理,我料无多了吧。”

第三十七章 进山猎兽

回到客栈,歇息一晚。

次日,殷立和宋大中各挑五人,备齐家伙事,径出东门,一路往南直奔离荡山脉。帝都太昌距离离荡山脉约有两百里路程,一路上多是丘陵,少有人烟。殷立一众奋力狂奔,花了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山脉脚下。

山脉坳处有炊烟,走近一看,却是几顶营寨。

宋大中道:“这处有人,不如往东边再绕绕?”

殷立点点头:“嗯,后来是客,咱不招惹是非。”

一众沿着山脉往东又行出三四十里,方才进山。

殷立和宋大中分作两队,一个带人往南,一个带队往东。

临行前,两人商议莫出方圆百里,倘遇高级魔兽,彼此也能照应。

跟随殷立的除了典星月,还有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四人。

班伯尼和班叔尼一个是瘦子,一个是胖子,他俩是亲兄弟。班伯尼是老大,长相鬼头鬼脑,精明一些,到北门大街等候殷立便是由于他的精明,方才揽了这差事。班叔尼是老二,相比于老大,他浑身是膘,有些呆象,人却不傻。

至于龚曹和叶青,都是精壮的汉子,对殷立很信任。

殷立虽没有多少经验,但他曾在万里之外的东边山脉窜行奔走过,他知道离荡山脉每隔百里必有兽窝,他领着五人一路往南,却不料闯入了猎人的陷阱。也不知道是谁触动了机关,凭空射来几十支长矛,饶是一众都是颇有修为的新晋学子,遭遇这突如其来的机关,也是躲避不及,当场就射伤了龚曹和叶青。

殷立大恼:“该死的,是谁布的机关,想要人命么!”

幸亏临行前,备有回阳丹,此药虽治不了命垂一线的重伤,但只要伤势不损要害,涂抹此药可保一命。典星月心细,故由她掌管丹药,见有人中箭,她也不等伤者招呼,奔赴上前,取出丹药,捏成粉末,涂其伤处,这才保住龚曹和叶青的性命。

见殷立仍要前进,典星月劝道:“今天就算了吧。”

殷立摸摸胸衣里的白玉瓶子:“算了?说得轻巧。”

他望向东面山脉,一时感怀,想起紫竹心来。于是手指向东,正色道:“你们可知道我在那边遭遇过什么,说出来怕也没人相信,那可真是是九死一生啊,不过正因到了绝境,我才能晋升破镜。”

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听得面面相觑。

典星月这头也怔了一下,愕道:“你晋升了!”

殷立收拢目光,止思止念,笑道:“星月姐,你不会真以为我钻进钱眼里去了吧,猎杀魔兽赚钱是次要的,这儿是修炼的好地方,我们要赶在国子监开考之前提升修为,就必须在这个地方好好磨练,假如因为受伤就打道回府,那索性就不用去赴考了。龚曹、叶青,你们伤势确实不轻,想走的话,我让人送你们回去,不过事先我得跟你们说明白了,每年应考的学子多达千人,而国子监每届却只收录一百个,也就是说技不如人就会被淘汰,你们是走是留就随你们了。”

龚曹和叶青听罢,相互搀扶着站起来,拱手作礼。

叶青咬牙忍疼,说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龚曹也道:“有星月小姐的灵药,啥都不怕了。”

是啊,回阳丹虽然没有狐唌香汁那样的瞬愈之妙,但对伤口的愈合也有不一般的奇迹效果。通常涂抹药粉,可令伤口立时止血,两个时辰便可长出肉芽,小半日便能愈合。殷立正因知道回阳丹的妙用,才有底气如此一说。

……

殷立认为,此处有人布设机关,那就必有兽巢。

顾念着龚曹和叶青的伤势,先在原地歇息片刻。

待到他二人疼痛稍减,一众才又起身继续前行。

殷立和典星月在前开路,小心翼翼的避绕机关。

班伯尼和班叔尼兄弟俩则搀着龚曹和叶青随后。

一行六人淌出深草茂林,在林外谷口突遇厮杀。

殷立远远瞅着,只作戒备,没敢靠近。

端见得谷口边狼啸人喊,却是二十人围猎着五头白眼狼。那五头白眼狼体大如牛,身陷包围,却没有突围之意,只是一味的捣爪袭人,凶猛之极。而那二十人也非泛泛之辈,他们大多拉弓射箭,身法好,箭术佳,在狼爪袭击之下,既能避退自如,也能拉箭反击。

只不过,白眼狼皮坚肉厚,箭头很难射伤其身。

而且此狼瞳孔发白,有瞳术,善能辨析敌招。

忌于瞳术,持刀拿剑的人,就不敢轻易出招。

说来这伙人真是经验丰富,明知拉弓射箭没有多大用处,仍箭来箭去射个不停。事实上,这些箭手并非做那无用之功,他们瞄射的是白眼狼的狼眼,试图破其瞳术。五头白眼狼囊括在神箭手当中,自难招架,片刻便全给射瞎了眼。

这伙人为首的操一柄大刀,振臂高呼:“给老子杀!”

喊时,纵入包围圈,手起刀落,当场就宰杀了一头。

同时间,余人弃箭,拔刀拔剑的纷纷往包围圈扎去。

只听噼里啪啦,三刀两剑就将余下四头全部砍死。

那为首的粗鲁的抹抹嘴巴,望着身首异处的狼尸,骂道:“娘的,埋伏半天,连一头二阶的都没有,真他妈晦气!今天不狩了,弟兄们,把皮剥了,随老子下山去!”骂完,一瞥眼,看见了殷立六人,不由咦了一声,说道:“这六个毛孩从哪里冒出来的?你们俩过去问问,没事叫她们速速下山,别再这儿给老子添乱!”

挥挥手,刚要打发两个人过去驱赶殷立几人。

就在这时,从谷道口里面突然蹦出一头狼人。

那狼直立行走,肩抗巨斧,站直有十米来高。

那为首的汉子急喊:“啊是三阶!快闪!”

在他喊时,那狼人早攻击起来,它吭声大啸,抬起粗壮无比的臂膀左砍右劈,端听砰砰砰响,每一斧落下都具万斤之力,把山把地都劈得摇摇晃晃的。那伙猎手纵然了得,也免不得有几个逃得慢的被狼人当场劈死。

一时间,狼人仗着身大力壮,杀得猎手们抱头鼠窜。

第三十八章 杀狼

殷立见此情形,笑道:“这狼皮坚固,能买个好价钱。”

典星月拽他胳膊,摇头道:“你别胡来,赶快撤吧。”

殷立镇定自如,说道:“担心什么,送死的事我可不会做,你别看这家伙凶厉,我却能应付。你们几个都不要轻举妄动,我去结果了它。”说时,拔刀跃起,扑将过去。

这一下,不仅典星月五人震惊,就连那伙猎手也惊掉下巴。

眼看着殷立横跃而起,高举大刀片子一点一点的扑向狼人。

那伙猎手眼珠子都快睁爆开来,纷纷张嘴哦声惊呼。

有人摇头:“完了完了,这牛犊子不要命了!”

也有同情者喊:“小子,你打不过它,快闪!”

要知道,白眼狼品阶越高,皮肉就越是坚固,这头三阶狼人可以说是刀枪不入,唯一的要害只有脖子,因此绝对不是一般砍杀就能屠灭的;况且狼人体型巨大,还有白眼瞳术,任何招式在此瞳术之下都形同废招。所以,旁观者持悲观态度,就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事无绝对,旁观者的担心是多余的。

殷立这一刀劈下,使的是《炎龙斩》的功法。

虽说他修习的只是残卷,未得炎龙斩的精髓,但威力却不小。

那宽宽的刀身在殷立的内劲激发下,冒腾着点点黑烟和火星。

绕是狼人利用瞳术参破了他的进攻路数,却没法辨析这一刀的威力。故而,殷立举刀砍下,狼人举手格挡,只听砰声巨响,那挡刀的臂膀竟被砍出了半尺来深的血口子,伤未见骨,却也是鲜血直溅。

那伙猎手抬头仰望,旁观战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同时,远处的典星月暗暗捏拳,心噗通噗通乱跳着。

她看得出殷立修为大涨,但仍紧张到发抖:“殷立。”

……

谷口边,狼人受伤大怒。

端看它高举斧头,身形后仰,朝天怒哮。而后,双手合拢把住斧头把子,朝脚下弱小的殷立劈砍下去。那斧头巨大如厦,挥劈下来只把空气也劈得四散而溃。

这一刻,大风猝起,光线一暗,放佛天地变色。

所有人都绷紧神经,停止呼吸,直瞪瞪的瞅着。

砰——!

巨斧劈下,发出雷鸣般的巨响,把地面也劈裂了。

不过,殷立身法灵动,当斧头落下之时,他往左一滚,巧妙的躲避开来。但巨斧劈开地面是何等威力,迸射出来的冲击波岂是人力所能抗,殷立即使有一品原力护体,仍被冲击波抛去十数米远,五脏六腑也被震伤,吐了两口鲜血。

“殷立!”典星月见状,挺剑来救。

“站住!谁也不准过来!”

殷立半跪在地,朝典星月罢手,而后把巨刀插进地面,扶刀而起。眼看狼人举斧又至,他似笑非笑的翘了翘嘴,两眼突然猛睁,眼眶淌下黑泪,瞳孔瞬间缩成一点,像爆炸一般又猛然的扩散开来,由一变二,变成赤红如火的双瞳。

他催运瞳力,大喊一声:“着!”

喊声方落,狼人庞大身躯忽然冒起熊熊的黑火。

在黑火的腐蚀下,狼人难忍疼痛,举斧乱挥,嗷嗷凄叫。

殷立趁机拔刀,纵飞而起,一个手起刀落,断去狼头。

这种倚仗战技以下克上的手段,他早就驾轻就熟了。

当日搏杀三阶阎妖雪狐,他便是用了双瞳赤金睛才侥幸得胜,正因有此遭遇,今番碰上三阶白眼狼,他才能表现得无畏无惧。事实上,刚才他无需近身相搏,直接催发瞳力或许就能克敌取胜了,说到底他对三阶魔兽认知不够,冒险近身,也不过是想试探狼人的实力,务求必胜。

简而言之,面对三阶魔兽,他不敢大意。

……

三阶白眼狼一死,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中了邪似的傻傻看着殷立。

而殷立这个时候瞳力耗尽,丧失了视觉,他从胸衣里掏出紫竹心送给他的白玉瓶子,倒出一滴狐唌香汁点在眉间。用完药,他又后悔了,猛拍额头:“哎啊!瞧我这记性,竹心姑娘只给了我三滴药水,我怎么可以随意浪费!”

待他恢复视觉,众人这才哦声惊呼起来。

典星月暗暗抹汗,嘴角难得的挤出一笑。

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喜奔上前。

班伯尼笑赞:“世子爷,您真是好手段。”

龚曹和叶青也齐声赞道:“世子爷高明。”

班叔尼则哈哈大笑,搓着手道:“听说这狼肉好吃,这下可以吃个尽饱了,来来来,都别愣着了,剥了皮,生堆火,咱烤肉吃。”说时,蹲下肥胖的身子,动手剥起皮来。

典星月见他满手是血,提袖捂嘴,不愿闻那血腥味道。

就在这时,那伙猎手围拢过来,拔刀拔剑,极为不善。

有人喝斥:“这些狼尸都归我夜冥堂所有,谁敢乱动!”

等这话落,又有人冲班叔尼怒喝:“胖子,还不住手!”

班叔尼拍地怒起,抖了抖膘厚的手膀子,也喝:“放你娘的狗屁!你们是瞎眼了还是怎滴,这五头小的是你们杀的,这头大的明明是我们杀的,凭什么就归你们所有了!欺负我们人少是不是,想打架咱可不怕!”

他这一喝,班伯尼、龚曹、叶青也纷纷拔出兵器响应。

殷立往前一挤,把大刀往地上一杵,双方立时僵持住。

典星月看见殷立动怒,心里不免一急,时下身在帝都,鱼龙混杂,什么样的势力都有,可不比在南阳城那么随心所欲。她虚长殷立一岁,有看护之责,但凡遇事旁人可以冲动,她却不能不为殷立担点心,就怕他动手杀人惹出麻烦。有此考量,当下拱手在肚,温温雅雅的走上前,朝那伙猎手说道。

“这天底下的事总归是有道理可说的,刚才若非我方出手,你们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哩,我们帮助你们解危解困,你们却要强抢我们的猎物,这样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她这番质问哈词如冰,且又声如莺歌,极为好听。

那伙猎手看着人,听着声,痴得刀剑全掉地上了。

第三十九章 敲诈勒索

与此同时,殷立冷漠的环扫这帮猎手,接下话茬说道:“这还不明白吗,三阶白眼狼的皮,市面上不多见,像我杀的这头足够裁制百余件护身软甲了,这可都是价值不凡的抢手货,他们摆明是要恩将仇报的。”

他一出声,那伙猎手醒神过来,又纷纷捡起刀剑。

那领头的骂道:“一群废物,没见过女人是不是!”

此人脸上有条刀疤,满脸的络腮胡子,模样很凶。

他骂完之后,令属下收起刀兵,走出阵列,粗鲁的摸了一把络腮胡,朝殷立说道:“我看各位不像本地人,倒像是别国赶来赴考的学生,嗯,这届学生有味道,有味道的很,哈哈哈……。在下夜冥堂唐灿,人称唐疤爷,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殷立道:“哈哈巧了,我也姓唐,人称唐七爷,比你大。”

那唐疤爷性子直,不知道殷立在耍嘴皮子,点点头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真叫人刮目相看。既然大家都是同姓,疤爷也不欺你,刚才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你是帮我们解危解困,只不过离荡山的狩猎规矩历来都是谁先占的地盘,猎物就归谁所有,我们可不算抢。这样吧,看在小兄弟出力的份上,疤爷就分你们一半,你看还满意吗?”

殷立笑道:“疤爷,你别欺我们年纪小,这狩猎的规矩我们还是头一次听说,总之我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猎物是我杀的,就该归我,凭什么要你分我一半。”

唐疤也不恼,反而大笑:“哈哈哈……,小兄弟,你真是牛犊子,啥也不懂。不是疤爷欺你,我就算全让给你,到时你拿去太昌买卖,也少不得会有麻烦,现在我分你一半,再花两千金币买你这一半,你稳赚不赔,岂不好。”

班叔尼搬起手指头数了数,喜道:“两千金币,卖吧卖吧。”

等他话尽,班伯尼狠狠踹他:“你蠢啊,这皮起码值五千。”

班叔尼捞了捞膘肥的脑袋,摇手道:“那不卖了,不卖了。”

殷立想了想,伸个巴掌出来笑道:“你出五千,我便卖你。”

可不,白眼狼品阶越高,其皮的价值就越高,一阶白眼狼的一张完整的皮市面上才五十金币,二阶白眼狼的皮市价是两百金币,三阶的市价是五千以上,四阶鬃角狼人就更是天价了。也就是说,唐疤一众忙活半天才赚了个二百五,时下眼红殷立所猎之物,想空手套白狼,殷立一众岂肯答应。

唐疤脸皮子一沉:“好,你既然不守规矩,那咱们就走着瞧。”

当下令人速速剥了己方所猎之狼皮,而后抗上狼皮没入深林。

殷立一众等他们去远,松下戒备,剥皮的剥皮,烤肉的烤肉。待吃饱了,又耗费内劲把狼皮裁剪成片,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修为不够,裁剪不动,这累活儿还得殷立亲自上手,等忙完,天色已昏。

尽管这天快黑了,殷立仍不知返。

他带队穿过谷道,企图深入狼窝。

众所周知,离荡山脉的魔兽大多都是群居,但即使是群居,也只是同类共占一地,由三阶魔兽为主各家各筑一巢,至于四阶魔兽生命亘长,厌世厌人厌物,往往孤居在同类之侧。所以,殷立杀了三阶白眼狼人,便想一鼓作气端掉前面的狼窝。

这时,龚曹和叶青的伤势早已经痊愈。

他们四个宋人见殷立修为进展如此神速,不禁情绪亢奋,也想借此机会好好磨练,穿过谷道,见峭壁之下隐有山洞,便急不可待的冲将进去,出来时个个带伤,却只屠了两头二阶白眼狼,擒了八只小狼崽。

看来这一窝狼算是被屠得干干净净了。

殷立放了八只狼崽子,然后带队而返。

……

下山后,跟宋大中一行汇合,就山下溪边扎了两个草棚子。

而后,一行十二人造饭吃饱,分作男女就草棚里歇了一晚。

第二天天亮,安排两人留守草棚,宋大中和殷立则各领一队又上山去了,尽管殷立宰杀了一头三阶白眼狼,但大家都知道其中的凶险,故没人敢效仿,小心翼翼的只杀落单之狼。此后五日,两队人马放开手脚,猎取了不少狼皮。

第六天,大家整理好狼皮,高高兴兴回城了。

之后在东门大街摆个摊位,让班氏兄弟叫卖。

这宋人学子摆摊叫卖之事传开,立时惹来嘲笑。

有人说他们穷疯了,有人说他们丢尽了宋人的脸。

宋大中等人不以为然,反觉此次狩猎受益良多,修为都大有长进,面对别国学子的嘲笑,他们都只一笑泯之,不做理会。不过,班氏兄弟抱着狼皮出摊不久,便遭到一伙人的敲诈勒索,班氏兄弟欲作理论,反遭殴打,狼皮也全被这伙人抢走。

殷立和宋大中听班氏兄弟报说,勃然大怒。

班伯尼被打成了猪头腮,这口气难以下咽。

班伯尼道:“不用猜,准是夜冥堂捣的鬼!”

班叔尼也道:“是啊,姓唐的跟咱有过节。”

殷立也猜到此节,那唐疤曾以“走着瞧”三字威胁过他,这事八成跟夜冥堂脱不了干系。于是找人稍作打听,得知夜冥堂扎在城南虹桥街,于是同宋大中、班伯尼、班叔尼三人直奔了过去。

到了虹桥街,左右顾望,也尽是摆摊的贩子。

夜冥堂在虹桥街尾,门庭阔气,是个大宅院。

这宅院大门是敞开的,进出的人都带点痞气。

门前无人把守,殷立四人就这么直淌了进去。

大门之内是个院子,左右两边各一间大敞房,左屋有人拼骰赌博,右屋有人吃肉斗酒;正前方则是大堂,看着阔气,却冷冷清清的没人。殷立眼珠转了转,同宋大中先进大堂坐定,而后大喊:“着火了!”

那两边屋里拼骰斗酒的听喊,纷纷抢出。

“着火了吗!着火了吗!哪里着火了!”

“靠你niang的姥姥,谁在这里瞎喊!”

看他们一个个慌张的样子,殷立四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班氏兄弟捂着红肿的脸笑得最是大声,一雪被打之仇。

那伙人听笑,纷纷涌进大堂,有人喝:“是你们喊的!”

殷立憋着一肚子火,可不胆怯:“没错,是小爷喊的。”

第四十章 三家势力

那人冲他上下打量:“娘的,消遣我们是不是!你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撒野也不瞧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敢在爷们几个面前自称小爷,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说时,这人伸手就往殷立胸衣上探来,企图薅住殷立一把拧起。

殷立瞧出这人的意图,毫不迟疑,也迅速出招。

他左手扣住那人手脉,右手探出掐住那人脖子。

后发制人,出手之迅疾令在场所有人为之一震。

他拿此人为质,朝夜冥堂一伙喊话:“小爷没功夫跟你们纠缠,也无意惹事生非,我们几个是来讨要说法的,去把那什么唐疤爷给老子叫出来,小爷有账要跟他算。”

那伙人你看我我看你,嚷着叫殷立不要乱来。

接着有人奔去后院,去而复回带来几十汉子。

唐疤慢吞吞的迟些才到,看见是殷立,禁不住大笑:“原来是你,稀客稀客。”

听他发笑,殷立只觉无比刺耳,心里那个火直冲云霄,但他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于是强忍不发作,只道:“你来了就好。”当下松开右手,放了人质。

唐疤挥挥手把属下全打发了出去。

而后令人上茶,请殷立几人安坐。

殷立罢手笑道:“疤爷,用不着来虚的,把东西还我,我这就走。”

唐疤摸了摸脸上刀疤,甚是不解:“嘿,不懂了,还你什么东西?”

殷立笑意不改,拱拱手道:“疤爷,我们几个是小辈,你跟我们计较,不怕有失身份吗。何况,常言说的好,宁欺白发翁,不欺少年郎,你总有不如意,总有老的那一天,你今天欺辱我等,可不明智。”

这话措辞带笑,好声好气,既是讲理,也是威胁。

“哈哈哈……,宁欺白发翁,不欺少年郎,说得好说得好,小兄弟真是生得一张好牙口,我唐疤向来不跟学子一般见识,看来等我老的那天,不至于有人找我晦气吧。嗯,言归正传,若我猜得不错,你们摆摊遇上麻烦了,是不是?看吧,疤爷上回是怎么说来着,叫你卖给我,你却说我讹你,这回让浮生堂一窝端,你这买卖做得值。”唐疤说话粗声大气,嗓门所吐却是字字铿锵,虽粗俗,却不失豪迈。

殷立、宋大中、班伯尼、班叔尼面面相觑。

殷立问:“什么意思?我的货不是你抢的?”

唐疤粗鲁的往主座上一坐,手指殷立越发笑得大声了:“你这牛犊子,真是一窍不通呀,事情没弄明白,就敢跑到疤爷这里撒野,真服你了。你们几个刚到太昌没几天,太昌城都还没摸熟呢。”

见殷立四人脸现迷惘,他豪气干云的把护椅一拍,继续说道。

“好,你们不熟,那疤爷就做回好人给你们说道说道。太昌城分外城和内城,内城奢华,除皇宫、国子监之外,住的大多都是王公贵胄,有城卫巡逻,秩序相对维稳;这外城嘛就鱼龙混杂了,势力错综复杂,什么人都有。不说暗处的,单挑明处的讲,这外城就有三家势力,除了咱夜冥堂之外,还有御名楼和浮生堂两家。所以小老弟呀,你们兴师问罪来错地方了,你该去浮生堂才对。”

殷立四人听罢,脑子里面浮现出来帝都的真实轮廓,不由气嘘。

这回没等殷立接话,宋大中抱拳相问:“怎生见得就是浮生堂?”

唐疤这个人表面粗鲁,长得凶神恶煞的,实际上为人爽朗。

那日跟殷立邂逅于离荡山脉,虽闹有误会,却并没记仇。

其实,他对殷立以下克上的手段极为欣赏,也颇有好感。

时下见他们几个牛犊子闷头闷脑啥也不懂,不禁好笑。出于对殷立的好感,唐疤是很乐意帮他们解答疑难的,于是粗声粗气的把三家势力详细的说了一遍。

这三家混迹外城,其众均不下千人,做的是走镖狩猎、开铺设摊的买卖。他们争霸一方,挥霍钱财各霸了几条街道,或自营酒楼妓院,或出租赚取租金,也就是说在三家的势力范围之内,甭管是开商铺还是摆地摊,都需缴纳租金。

三家当中数御名楼生意最大,囊括了城西城北大片地方。

而夜冥堂盘踞城南,不知有何后台,势力仅次于御名楼。

至于浮生堂则占据城东,是三家里面唯一的官方势力。

这浮生堂堂主商元是官宦世家出身,父亲商秉和是护国大将军,曾挂帅出征抵御过妖族入侵,虽然已故,但声望依在。商元的叔父任职税司衙门,代行天子统管太昌城的税收。所以,浮生堂的官方背景是摆在明面上的,不像御名楼和夜冥堂遮遮掩掩,故作神秘。

殷立四人听完唐疤这一系列的叙述,沉默了半晌。

宋大中仍是不明,说道:“既然是收租,为何动手打人?还有,他们开口就要一千金币,我的人跟他们打起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就抢了我们的货,我看他们倒像强盗。”

唐疤摆摆手,笑道:“错了错了,何止一千,是四千才对。几位小老弟,你们卖的是狼皮,不是白菜萝卜,这买卖的货越是珍贵,租金就越不便宜,这是行规。何况这一千仅仅是租金,税司衙门针对珍贵商品也有相应的税收,按你们猎取的货物来算,至少还需向天子缴纳三千金币,真正赚到手也不过两千左右。”

宋大中越听越气:“这么高的税!这天子……。”

刚要开骂,忽觉不妥,天子之尊岂是他能骂的。

殷立见他止声,把话接来:“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只管说,怕什么,天子不施仁政,横征暴敛,我们私下还说不得么!哼,三千金币,我看天子是穷疯了吧。”

唐疤喂的一声,罢手提醒,朝门外望望是否有人。

然后朝天拱手,说道:“当今天子年仅十四,睿智聪敏,你可不能胡说。事实上,天子之政行的是上古仁政,朝廷税收依据的也是古例,普通百姓交过田税,摆摊买卖便不再收取税金,这便是天子之德了。至于针对珍贵商品征收重税,也是不违仁政的,常言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小老弟几个有能耐猎杀白眼狼,多交点税金充盈国库又有何不可呢。”

殷立愣了一下,点头道:“嗯,这话说得倒也不差。”

想了想,转睛笑道:“这么说,租金和税金都要交喏。”

唐疤习惯性的大笑:“当然,这些都是太昌城的规矩。”

殷立拱拱手道:“多谢疤爷赐教,小辈几个就先告辞了。”

第四十一章 白羽生

等殷立四人走后,从大堂偏门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穿紧衣灰衫,脸上白白净净,像个中年儒士,不过细看,这人又眉角上翘,眼睛有神,瞳孔里时时刻刻流转着杀气,不管是谁见了,都觉他绝非是个简单的儒士。没错,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夜冥堂堂主白羽生。

唐疤见堂主出来,起身问:“堂主,看清楚了吗?”

白羽生点点头:“很像,可以确定是殷名之子了。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那天你跟我描述此子所使功法,我便怀疑这是殷地的独门战技《双瞳赤金睛》,可据我所知,这门战技几百年前就失盗了,就连殷名也未曾习得,何以此子竟能学会?谁都知道,高级战技需达牧星境才可修习,他一个初出茅庐的牛犊子怎会身负绝技?真是奇哉怪哉。”

唐疤皱起眉头:“哎,怎会是殷名之子呢?可惜了。”

白羽生瞳孔一邃:“可惜什么,我并不打算杀他。”

唐疤愣了一下:“不杀他,我们怎么向上面交代?”

白羽生冷然一笑:“上面?她可真冷血,当年私会殷名的时候如胶似漆,还令我站岗放哨,现如今她不顾旧情,竟然给我下了暗杀令,要我杀了殷名之子。我虽跟殷名没有多大交情,可我偏就不杀又能怎滴,这些年我事事听命于她,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也够了吧。今年我一个人也不杀了,她若问罪,大不了我远遁他方,再也不回了。”

唐疤怒拍桌子:“好,到时堂主去哪儿,我也跟去!”

白羽生苦笑道:“老疤,我也就那么一说,其实事情没那么严重,想我白羽生经营夜冥堂十数载,若毫无根基,岂不显得我太没用处了。放心吧,今年我早做了谋划,别忘了内城还有个血盟会,我不是不杀人,只是杀不了,她能拿我怎样。”

唐疤大笑:“哈哈哈……,血盟会!那我明白了。”

这时,婢女送茶进来,两人端杯坐下,各自抿茶。

待婢女退出,白羽生冥神构思,边想边道:“老疤,你得去一趟浮生堂。”

唐疤吞下一口滚烫的茶水,撂下茶杯,问:“好端端的干嘛要去浮生堂?”

白羽生站起来,透门望向东面,眼光一寒:“当然是有大事要办,要见血的。这些年御名楼是怎么一步一步发展起来的,你我都瞧在眼里,这帮老家伙没有官方背景,居然能够发展得如此迅速,就连朝廷也不敢轻易动摇他们,动了他们就等于伤了太昌城的根基,看来我们是该好好跟他们学学了。所以,这次我要借血盟会这把刀将浮生堂连根拔起,只有啃下这块硬骨头,我们才有机会摆脱她的控制,到时候我们也学御名楼大力招揽俊才,学学他们的生意经。”

唐疤摸了摸脸上刀疤,一阵幻想,一阵狂喜。

既然又是一愁,问:“那我去浮生堂做什么?”

白羽生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打哈:“老疤,你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转一转弯,我曾收到消息,传说御名楼真正的东家是殷名,难道你就一点也没怀疑过?瞧你,还翻什么眼珠子,你还不懂么?且不管殷名跟御名楼是不是有关联,但如果他儿子在浮生堂出了意外,殷地世子遇害的消息必然迅速传开,你猜御名楼那帮老家伙会怎样,单凭他们跟殷名的交情,必会血洗浮生堂。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再没机会啃下城东这块肥肉了,所以啊,我们不能给御名楼血洗浮生堂的借口。”

唐疤拍打额头:“哦——!你是怕御名楼找借口捷足先登!明白了明白了。其实不怕跟你说实话,我倒喜欢这只牛犊子,你就是不吩咐,我也有心走一趟浮生堂,帮他取回那批货。”

说时,粗狂的大搓手掌,起身要走。

白羽生叫住他:“先等等,有几句话我要嘱咐你。浮生堂仗有官方背景,行事高调,他们抢了狼皮,自然不肯轻易吐出,你去那里就跟他们说,这帮小子是我夜冥堂新近招揽的俊才,只因不懂规矩,摆摊摆错了地方,你只有这样说才能显得这事跟我夜冥堂有关。还有,你去账房支四千金币带过去,到时先帮那小子支付租金,余下的三千就拿来买下那小子的货,免得他再惹出是非,打乱我的计划。”

“好,就这么着!”唐疤哈哈大笑,去了账房。

……

太昌外城,西北两城由御名楼经营,是富庶之地。

夜冥堂和浮生堂经营乏力,东南二城则相对落后。

其实落后有落后的好处,起码食宿便宜,法度不全,流氓痞子喜聚于此,没钱的百姓更愿频繁往来,故而颇具繁闹。浮生堂扎在城东乌衣巷,这条巷街很干净,是城东破旧街道当中为数不多的一条富庶街道。

唐疤一路驰马,奔到乌衣巷,急急追上殷立等人。

而后一众行至浮生堂门前,规规矩矩的下了拜帖。

堂主商元并没亲自招呼唐疤,只派了一员属下将他们迎至大堂。

唐疤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茶未进语先出,他依照白羽生的嘱咐,向浮生堂说明了来意,且按照行规替殷立交上租金。浮生堂这头起初颇有不愿,但两帮交恶,终归不是好事,况且唐疤此来有规有矩,他们也不能驳了面子,于是交还了狼皮。

此事既了,唐疤也不多留,领着殷立几个辞别而出。

出了乌衣巷,殷立拱手谢道:“多谢疤爷仗义相助。”

唐疤习惯性的大笑:“小老弟不用客气,那天见识过你的手段,疤爷就瞧上你了,帮你我愿意的很。小老弟,往后猎了好东西,可不能随意摆摊了,需要买卖出售,你大可到我夜冥堂的地头来,疤爷拍着胸脯向你保证,绝不收你一文钱的租金。

殷立、宋大中、班伯尼、班叔尼大喜,齐齐道谢。

殷立这回的笑极是真诚,不带一丝的苟笑和假意。

经过这件事,他看得出来,唐疤是个豪爽的汉子。

“都别谢了,疤爷帮你们,自个儿也图了欢喜。对了小老弟,这一番折腾也够你呛一口的了,我看你这批货交完税金,出手顶多还能赚个两千金币,不如你买我吧,我出三千金币,这回不算诓你吧,哈哈哈……。”唐疤拍拍马背上装金币的麻布袋子。

殷立笑道:“看来这回好像是我诓你了。”

听到这话,唐疤笑声未落,又即大笑。

第四十二章 天帝传奇

跟唐疤分手,殷立四人携金而返。

客栈里,宋人学子都是穷苦出身,往日在家的花费支来付去都是铜子儿,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多黄灿灿的金币,面对这些钱,一干人等无不有一夜暴富之感,往后想吃啥吃啥,想买啥买啥,再也无需忍饥挨饿,精打细算过日子了。

可殷立志不在此,他打算继续领队去山上磨练。

在他心里一直渴望自己像父亲一样,一鸣惊人。

只有凭着高人一等的实力考入国子监,只有通过国子监的艰苦修炼,最终超越所有学子,才能带给殷地无上的荣耀。

但是,想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提升修为谈何容易。

要知道功法品阶是一阶难过一阶,一品难过一品。

时下,他已经晋升到聚力境,身怀一品原力,再往上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破镜的了,在他这个级别妄想破镜,除了通过磨练增加原力之外,更多的还需自身的感悟。因此,这几天在离荡山脉,眼瞅着别人的修为都有进展,唯他停滞不前,他难免不甘。

于是打算休息一晚,明早就带队去离荡山脉。

哪知次日清早,燕小小忽止,硬要拉他逛街。

两人逛吃食店,看街边杂耍,心情各不相同。

燕小小天真无邪,蹦上蹦下,兴趣盎然。

而殷立这边提不起劲头,完全只是敷衍。

如此边逛边玩穿过两条街道,在内河桥下给一个评书人吸引了过去。那评书人说的乃是天帝传奇,一群娃儿大人围坐两旁,听得津津有味。因内容怪奇,让人耳目一新,两人驻足桥下,都不自觉的听了起来。

那评书人是个老头,表面上衣衫褴褛,嬉皮耍笑。

实际上目光如日月之辉,其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持一面破扇,一边摇扇一边评说:“话说鸿蒙之前亦有天,这天非你非我,正是当今天子之始祖‘少昊天帝’,昊天帝身高丈八,飞天隐地,无所不能。世人都传天帝劈开鸿蒙,渡劫而亡,实则不然。天帝始于前世,功在今朝,那时天地寿尽,鸿蒙厄降,他劈开鸿蒙再造天地,是谓一功;于浩劫之中,耗损精元护得万千生灵,是谓二功;鸿蒙初开,辟疆治世,是谓三功。那就有人要问了,天帝之寿既迈过天地之劫,何以又崩?”

老头卖个关子,仰望云顶仙山,目光显露丝丝崇拜之情。

而后轻轻打哈,又嬉皮耍笑,继续说道:“这就要从四方说起,当时天地初成,四方都是蛮荒未开之地,于是天帝再阔四方。忽一日,福降于西,见一青牛说人话,前来拜他,便点化成人,收归门下,名号度厄;再一日福降于东,见一黑蛇漂浮于海,收归门下,名号灵始;再一日福降于北,见一鲲妖前来拜他,也收做徒弟,名号鲲冥;再一日福降于南,见一孔雀临终产子,生下肉团,化作婴童,天帝也收归门下,名号烛幽。天帝收下这四个徒弟,既是福也是祸,福自然是多了治世的帮手,祸便是给自己埋下了覆灭的种子。”

说到这儿,旁听的就有人取笑了:“憨老头,你也太会扯了,咱昊天帝怎么就跟鲲冥扯上关系了?那什么度厄、灵始、烛幽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三个且不说了,谁不知道鲲冥是妖帝,他统领妖族犯我边境还少吗。”

这人说完,便遭人反驳:“神话演义而已,何必较真,憨老头,你说你的。”

憨老头故弄玄虚的抚摸长须:“老朽虽是个说书的,可书中内容却不假。当然,大家伙当成神话演义听,也未尝不可。总而言之,天帝授法传道,四个徒弟个个天赋异禀,不久皆成大道。可惜好景不长,只因天帝录有法宝‘洛书神籍’,勾起四个徒弟的贪念,他们贪取不成,险遭神籍诛杀,天帝察之大怒,动了杀机,师徒五人一场大战就此拉开序幕,最后以天帝、度厄、灵始、烛幽形神俱灭告终,鲲冥倒是逃过一劫,但也肉身俱毁,魂散而逃。”

众人听完,有点头说好的,也有撇嘴不屑的。

殷立这头却是意犹未尽,心念:“洛书神籍?”

心语之际,嘴上又问:“那后来呢?”

那憨老头看了一眼殷立,抿嘴投笑,说道:“后来自然是离境天宫加持,天帝子嗣继位。至于鲲冥,千万年来统领妖族,为祸北境,只可惜他肉身难复,寄体托生,修为也大打折扣了;这么多年,他无时无刻不想重返天宫,找寻天帝崩灭之时弥留下来的洛书神籍,因为只有洛书神籍才能助他恢复肉身。怎奈,天帝之后代代承继昊天龙气,我日向帝国且也人才辈出,令他无法得逞。”

说完,又看向殷立,语重深长的加了一句:“年轻人,我看你身怀天赋,将来或有机缘攀登离境天宫,不过你也要提防遭人利用,切记切记。”

殷立听到这话,神经一紧,张大嘴巴痴了半晌。

接着直冒冷汗,心道:“他怎知道我身怀天赋?”

本想开口询问,这时有一队士兵忽然从闹市奔来。

领头的将领喝喊:“憨老头,你又在这里胡编乱造,蛊惑人心!”

那憨老头听喊,赶忙收起评说旗子,先跑到殷立身边,说道:“世有预言,妖帝将出,天地将废,日月将亡。哎,没几天了,好好活着吧,对了,官府抓得紧,日后我不会再说了,待你修为有成可来加曼帝国一叙。”话毕,一溜烟的钻进柳树林里去了。

那些官兵见老头脚底抹油,赶紧的前后围堵追赶上去。

没了故事,旁听的一众孩童大人也拍拍屁股相继离开。

而殷立却杵着发呆,他敏锐的感觉到憨老头不是凡人,否则他怎会断定自己身怀天赋,更奇的是,官兵前来抓他,临逃之际竟还不忘邀他到加曼帝国一叙。他惊奇,憨老头何以有识人断赋的能耐,更预言他有机会攀登离境天宫?同时,他又不理解,旁听之人如此之多,憨老头为何偏偏青睐于他,并且邀他到别国一叙?

更诧异的是,此人拿天地崩废来挑拨人心。

难道这好好的天地,寿命真走到尽头了吗?

总之,憨老头诡异的行为,令人费解和震惊。

殷立甚至对天帝的神话演义幻生起一丝真实。

“殷立哥哥,你怎么了?”燕小小见他发呆,伸手推了推他。

“没怎么,我们走吧。”殷立被推醒,犹从虚境回到现实,不由打起冷战,为掩饰自己错乱的神情,他先行一步上桥去了。

燕小小背着巨锤,身材矮小,双腿迈不过殷立,只得小跑追上,可爱兮兮的笑道:“那老伯真会编故事,硬把天帝和妖帝扯在一块儿,说的跟真的似的,我觉得好听,你呢?”

殷立放慢脚步等她,笑回:“没准他说的就是真的。”

燕小小始终弯眉带笑:“你要说真的,那便是真的。”

殷立道:“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那我说你傻,你到底傻不傻呢。”说话间,拍打燕小小背后巨锤,又道:“你看看人家逛街的,轻手轻脚,就你背了这么大块铁家伙出来,这家伙比你人还大,你背着不累吗,你说你傻不傻。”

燕小小拿两根食指碰啊碰的,想了想,问:“我背它犯法吗?”

殷立见她傻傻的样子,忍俊不禁笑道:“不犯法,只是犯傻。”

燕小小大舒口气,认真说道:“那就好,犯傻就犯傻,有什么关系嘛,我背着铁锤,别人就不敢欺负我,谁敢欺负我,我就打谁,从小我就这样了,别人总欺负我,我拿锤子打了他们几回,他们就不敢明着欺负我了。”

殷立心道:“原来如此,她倒不傻,只是可怜。”

两人涉桥过河,路边有卖甘蔗的,燕小小说想吃。

殷立买了两截,二人边吃边走,一直逛到了内城。

第四十三章 子媚姑姑

午时乏了,闻到内城街角一家酒楼飘来肉味酒香,二人信步上楼,倚窗坐下,点酒点菜一顿好吃。吃到一半,透窗看见一帮人从街口走来,像是也要来这家酒楼吃饭,燕小小认得这些人,伸直脑袋往下喊:“姑姑,姑姑!我在这儿!”

喊时,举起超大的铁锤朝下挥舞,看得邻桌客人个个傻眼。

等那帮人上楼,有少有老共计十余人,殷立只认识燕子媚。

这燕子媚与殷名不仅是同窗,也是一对鸳鸯。

当年她们情投意合,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只可惜燕国公视殷人为低贱,棒打鸳鸯,始终不同意她们俩的婚事。燕国公此举毁了燕子媚一生,以至于她至今未嫁。殷名失踪过后,她每隔两三年都会莅临南阳侯府打探殷名的下落,故而殷立认识。

等那帮人去了拐角的包厢,燕子媚走来朝殷立笑了一笑。

她模样好看,时光似乎没有虐走她的美貌,就像殷立初见时一样漂亮,只是眉宇间暗藏愁色,好像世间极苦缠于一身,是以嘴角点笑,也笑得不禁让人一疼。

殷立一直都喜欢她温柔的性子,时时想起,便觉亲切。

此时见面,自当起身,恭恭敬敬喊道:“子媚姑姑。”

燕子媚柔道:“两年不见,你长高了,也长大了,听说你到了帝都,那天我特意让小小过去看你,让她把你领过来,可惜你不肯,本来我打算自己过去看你的,只是一直没得空闲,不知道你吃住可好?”

殷立拱手说道:“我好的很,子媚姑姑不用为我担心。”

燕子媚笑道:“你爹娘不在身边,我当然要为你操心。”

两人的开场白还没说完,燕小小摸摸口袋,哎呀一声:“我的钱好像用光了,怎么就用光了呢?姑姑,幸好你来了,否则我没钱结账了呢。”

殷立干笑着接口道:“不怕的,我有钱。”

“你有钱那就攒着,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很多。”燕子媚按他肩膀,令他坐下,而后拿手指去戳燕小小的额头:“你也不小了,怎还不长记性,下回出门若还不带钱,可没人帮你结账。好了,你们吃吧,我去那边谈点事,一会儿我来结账。对了,吃饱了就坐在这里等我,你们谁也不要急着走,等我忙完了这边的事,我还有事要跟殷立说。”

……

燕子媚去了包厢,便一去不回了。

殷立和燕小小吃饱,一直坐等着。

酒楼的客人换走一批又一批,燕小小等得不耐烦,几次要去包厢敲门,都被殷立拦下。两人好奇,隔门去听,却又听不见屋里的说话声,只觉里面所聊之事怕非小事,殷立不敢打扰,只得耐着性子等着。约莫等了一个多时辰,包厢门开,那帮神神秘秘之人方才一一走出。

端看他们像是深陷窘境似的,一个个面色凝重。

其中一名穿紧身黑衫的公子哥冲殷立投来一眼。

殷立与此人目光短接,忽觉这双眼睛好生熟悉?当那公子哥背过身去下楼之时,透过背影他猛地记起,脱口怒喊:“魏仕骁!”这一喊,所有人都止步回头,朝他看来,唯独魏仕骁充耳不闻,不紧不慢的走下楼梯。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殷立再好的脾气也得发怒。

他欲跳窗堵截魏仕骁,却让燕子媚一把薅住了。

殷立恼着声道:“你拦我做什么,他……!”

燕子媚嘘了一声,扭头回瞧,见一起赴酒楼来的一干人等都下楼了,方才轻声说道:“我大概知道你要说什么,魏国公在遗忘森林遣派高手扮匪杀人,这事我燕国略有探析,想必你途经遗忘森林就遭遇过伏击吧,好在你人没事,那便就好。至于魏仕骁,暂且放下仇念,这里是太昌,大庭广众不能胡来。”

燕小小鼓动着眼睛:“殷立哥哥,他当真伏击过你吗?”

殷立点点头,咬牙道:“子媚姑姑说的对,我忍便是。”

燕子媚轻触殷立的脸,目光迷离,轻叹一声:“走吧。”

……

三人下楼结账,出了酒楼,燕子媚把殷立领到街角人稀处。

见左右没人,她要殷立回去收拾行装,搬来内城跟她住。

燕小小在旁边拍手应和,急着要跟随殷立回龙门街搬家。可是,殷立却不情愿,从小到大他都孤无朋友,此番结交宋大中一行,犹有久旱逢甘霖之感,自是沉溺,于是他说龙门街有一干好友,他想跟他们住一块儿,快活一些。

燕子媚笑道:“你刚来就交了朋友,这点跟你爹倒很像。”

殷立陪笑道:“我觉得不像,我交的朋友没一个像您的。”

燕子媚听罢这话,唇瓣微启,开心笑道:“夸我么,还说不像,你这张嘴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尽会说些好听的话。”话毕,敛起笑容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有朋友,那就叫他们一起搬过来吧,哎,权当是你救他们了,日后他们或许会感激你的。”

殷立听这话暗藏危机,心头一紧:“子媚姑姑,您这话……?”

燕子媚罢了罢手,左右顾看,确定周边没人,然后打发燕小小去买零食,方才压低声响说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就长话短说,早上我们收到消息,今晚会有刺客潜入龙门街,各国学生恐都在行刺之列,现在龙门街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你跟你的朋友切不可久留,否则怕会招来灾祸。”

殷立愕道:“刺……刺客?这……这消息属实吗?”

燕子媚道:“这就不清楚了,应该八九不离十吧。”

殷立灵光一闪,说道:“这刺客会否跟魏国有关?”

燕子媚摇摇头,斩金截铁说道:“不是魏国,实际上魏国学子也在行刺之列,这些刺客行刺各国赴考学生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这事从十五年前就开始了,起初一些学生要么溺亡,要么暴尸街头,要么猝死,看不出谋杀的痕迹,而且死难者不多,所以各国都没有引起重视;但直到三年前,龙门街一夜被人屠杀五百多人。此事一出,大家才恍然大悟,现在我燕、魏、赵、齐四国都有使者常驻太昌,暗地里成立了血盟会,就是为了应对这些刺客。”

殷立听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太昌真不是个好地方。”

燕子媚轻叹:“哎,谁说不是呢,暗流涌动,什么样的势力都有。殷立,今年是国子监大考之年,不管我们收到的消息是否属实,这些刺客都会有所行动,你说什么也不能住在龙门街了,知道吗。”

殷立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对燕子媚由衷的感激。

他问:“那龙门街其他学生呢?他们不搬吗?”

燕子媚勾头沉吟,片刻方道:“刺客在暗处,学生们在明处,何况一千多人目标太大,就算搬又能搬去哪里,还不都要住在太昌城内,只要还住在太昌,这伙刺客该行刺的还得行刺。殷立,此事是机密,莫要走露一丝风声,免得到时弄得人心惶惶,反而不妙,总之这次我们不会由着刺客乱来,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查出源头,剿灭这帮刺客。”

殷立稍作点头:“您放心,这事我谁也不说。”

燕子媚挥手道:“时候不早了,赶紧去吧。”

确实,日头偏西,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殷立也不耽搁,拱拱手便去了。燕小小买零食回来,瞧见殷立去远,加紧步子也要跟去,让燕子媚一把薅住。燕子媚说道:“他去收拾行李,你去不是捣乱吗。走,跟我回客栈,今晚你就老实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许去。”

第四十四章 你死我也死

回到蓬莱仙客栈,几个宋国女子端着脸盘要去河边洗衣。殷立叫住她们,说道:“都别洗了,给大家伙去说说,收拾行李,我们要搬去内城了。”

诸女大喜,内城吃得好住得好,寻常百姓哪敢有这般奢侈。

大喜过后,有女子皱眉说道:“就现在吗?可公子爷不在。”

殷立问:“那他去哪儿了?逛街?时候不早,也该回来了。”

那女子说道:“今早你跟燕姑娘刚走,他就带队进山去了。”

“什么,进山去了?这下麻烦大了!”殷立拍打额头。

宋大中带队去离荡山脉狩猎,不知何时能归?这让殷立为难之极,搬也不是,不搬也不是,搬吧就怕宋大中晚上回来,遭遇不测;不搬吧,刺客夜晚行刺,指不定有多凶险。他预知今晚有变,时刻戒备着,倒也不惧,就怕留守在客栈里的其他宋人不知因由,遭遇不测。

自东往西,一路走来,他与这帮宋人相互扶持,可说是意气相投。

值此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岂能独善其身,致宋人于险境而不顾。

出于义气,殷立不得不选择留下,预防宋大中夜晚归来。出于对大家的安全考虑,他把余人领去内城,在遇仙林客栈跟燕子媚碰了头,开好房间,然后等到天色昏黑,他又跳窗而出,独自一个人回到龙门街蓬莱仙客栈。

他进房间,点上油灯,刚要关门,典星月忽然而至。

殷立愣了一下,问:“你怎么跑来了?你跟踪我?”

典星月迈槛进门,坐在桌边:“你又为什么要来?”

“我……我……。”殷立给她反问一句,脑子没愣过神来,一时语塞“我”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专程过来等宋大中行不行,你管得也太宽了。你回去睡觉去吧,一会儿我也要脱衣睡觉了。”

典星月眉头微皱:“我管得太宽?我什么时候管过你。”

殷立也不答话,打个哈欠,卸下后背大刀,假装脱衣。

典星月道:“别演戏了,你就是真脱衣,我也不走。”

殷立笑道:“我习惯裸睡,不怕羞你就待着别走。”

典星月这回倒真不知羞了,冷冷静静的脸不红眼不眨,说道:“你耍滑头的把戏,我见的还少吗,你喜欢怎么着,那你就怎么着吧,反正也没旁人,大不了……大不了我吃点亏,反正在你面前我只有吃亏的份儿。”

殷立没好气道:“喂,脱衣服给你看,是我吃亏好不好。”

典星月微咬嘴唇:“那你就别耍横,跟我说说你干嘛来了?”

殷立见耍赖不过,也坐在桌边:“大姐,你别管我成不成?”

典星月语调稍缓:“我只问问,没想管你,我也管不着你。”

殷立提壶倒茶,故作轻松,说道:“我不是都给你说了吗,我等宋大中他们。”

典星月瞄了一眼桌上大刀:“等人何必鬼鬼祟祟背刀夜出,我若不是刚巧推窗看见,哪能跟得上你。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不管是什么事,背刀出来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吧。殷立,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殷立把茶杯重重一撂,假装恼怒:“你咒我啊!走走走,我不想跟你说了。”

典星月稳稳坐着,不为殷立情绪所动,反而嘴角点笑,以柔克刚:“你用不着冲我发脾气,你越发脾气就越不像你了,以前你只嘴巴损人,可没对我发过脾气,那一年我打你一嘴巴,你不是也没吭一声吗。哎,别的都不说了,你也别动脑筋赶我走,此行万里迢迢,以后的路也是我们俩一起走,我不求你对我多好,起码你得活着,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总之,在这里我举目无亲,你死我也死,你活我就活。”

这一番话声容并茂,字字如泣,感人至极。

殷立听罢,心里不禁一酸,眼泪险些流出。

以前跟典星月说话,从不会顾及她的感受。

眼下典星月来这一招,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沉吟半晌,提壶倒水,递过去说道:“星月姐,你喝茶。”

典星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茶是凉的,不过挺好。”

可不,茶水虽凉,但她的心却火辣辣的热。她跟殷立在一起时日不短,从来都是她对殷立张罗吃食,呵护温饱,而殷立却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此刻,殷立是双手奉茶,恭敬专一,典星月瞧在眼里不由心境畅爽,茶水入口更如尝蜜,甜的不得了。

她知道殷立斟茶递茶,便是答应留她共赴生死。

她素来话不多,既然留下了,也就啥也不问了。

秋风瑟瑟,从窗口缝隙处吹入,让人不禁一冷。

窗外有檐铃,随风摆动着,叮铃作响,煞是好听。

这几支檐铃或许是龙门街最雅之物了,风拂而动,响得清脆,动人心魄。在思绪不定的时候,听着铃声,好如静心的咒语,让人好生心安。典星月喜欢这声音,端着杯子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昂头闭目,感受这天奏之音。

听了没一会儿,殷立把窗户一关,说道:“别站在窗口。”

典星月的心又绷紧起来,回到桌边,暗暗的把着袖里剑。

她不知道殷立闯了什么祸,但能一起对敌,也不失畅意。

过了一会儿,街对面的客栈熄灯了,殷立也吹灭了油灯。

灯一灭,月光树影在窗纸上摇来晃去,平添了几分恐惧。

两人挨得很近,能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典星月有些纳闷,这灯也灭了,说明祸事将起,何以殷立的呼吸不紧不慢,如此均匀,难道他不慌张吗?基于此点疑惑,她问:“你惹的麻烦该上门了吧,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

殷立轻声笑道:“我要惹了麻烦,早跑了,还会坐在这里等死吗。”

典星月暗自高兴,同时又不由一恼:“你没惹麻烦,怎么不早说,害我白担心一场,你故意拿我开涮吗。不对啊,要是没麻烦,你说话干嘛不敢出大气,又干嘛要吹灯呢?”

第四十五章 老子偷死你

殷立点了点头,又一贯的耍嘴皮子,打趣道:“是啊,我是后悔没有早些跟你说,我要早跟你说清楚,你也不至于说什么‘举目无亲,你死我也死,你活我就活’的话了,这哪像你平时说的话,听得我全身打冷战,以后麻烦你嘴下留情,别说这些话了。”

“你!”典星月竖起眉头,气得牙痒。

但转念之间,熄了怒火,又不由暗喜。

她从殷立口中听出一些不同的心声,虽然殷立跟她说话一贯的毒辣,可是抛开风格,从字眼里细细琢磨,则不难发现,殷立把“举目无亲,你死我也死,你活我就活”十四个字挂在嘴边,就足以说明这十四个字已经烙刻在心,否则他也不会斟茶递送,显露一瞬间的呵护。

想通此节,声调又即转柔:“你就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吗?”

殷立反问:“我从小就是这样跟你说话的,有什么不对吗?”

典星月自言自语念叨“从小”两字,瞳光涣散,似在回忆。

也不知道她回忆到了什么,把头一埋,嘴角忽起一笑。

殷立见她没搭腔,提壶又倒了一杯茶请她喝。

茶水温热,却是殷立以掌力加热所致。

典星月茶水过喉,心甜不禁一热,先前她说茶水很冷,此时的一杯热茶恰恰说明自己说的话,殷立句句都记在心里了。她想,两人远走异乡,不管是同乡、是姐弟、还是夫妻,就该这样知冷知热,相依为命,否则岂不了无生趣。

殷立嘴巴不知道表达,但能做到这点,她也知足了。

茶喝一半,忽听屋顶瓦响,她失声轻喊:“殷立!”

殷立嘘了一声,提刀抢到窗边,捅破窗纸往外瞧。

典星月拔出袖里剑,随步就后,也捅窗纸往外看。

外面很黑,只能瞧见龙门街从屋顶到街道全是人影,这些人似都蒙面,手持刀剑在月光下晃着寒光。典星月感觉这些蒙面人行踪诡秘,不像冲着她们来的,倒像针对的是所有学子,于是悄声发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等殷立答话,窗外突然悄悄跳上一个人来。

殷立第一时间薅住典星月的胳膊,往后退步。

两人退到床边,拉上床纱,盯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窗外之人伸进一支竹筒,往屋内吹烟。

殷立急忙捂着嘴巴,轻喊:“屏住呼吸,这烟有毒!”

典星月也捂住香唇,悄道:“我们是要坐以待毙吗?”

“坐以待毙的傻事我会做吗,上床等着看好戏吧。”

殷立望窗冷笑,推典星月上床,自己也往床上一滚。

而后拉上床被,以防被窗外之人发觉她们并没睡着。

两人同床共被,虽处危难,但毕竟超出了男女之道。

殷立撒野惯了,什么事在他眼里看来都正常不过。

可典星月就不同了,她自小仙气袅袅,少与异性接触,即使与异性说话也会保持半米之距,她是个极讲究的人,讲究规矩,讲究男女之道,时下跟殷立缠绵一床一被,说什么也淡定不下来。她想掀被,却发现殷立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之上,她掀不开,于是捂着嘴说道:“麻烦既然来了,躺在床上就能躲过去么,你让我起来,我们杀出去。”

殷立轻松笑道:“杀个屁啊,一会儿有人会收拾他们。”

果不其然,就在殷立话落之际,街外忽然响起兵戈之声。

紧接着,有人喝令:“弟兄们,打不过,随我撤!”

同时,也有人怒喊:“奸贼!看你们还往哪里逃!”

一时间喊声迭起,战技迸发的白光气浪把窗也吹开了。

殷立和典星月同时掀被而起,奔至窗口,眺望对面屋顶。街道两旁其他客栈的学子,没有被毒烟迷晕的也都傻不拉几的伸直脖子看热闹,边看边笑,浑然不知刚才身处危境。殷立眼利,看见魏仕骁提着长枪从对面屋顶一晃而去,遂心起仇念,跟典星月说道:“客栈暂时安全了,你留在这里等宋大中,我去去就回。”

说完,提刀跳窗而出,纵向对面屋顶,追赶魏仕骁去了。

……

魏仕骁正与血盟会高手追杀刺客,浑不知身后有人追赶。

血盟会这边有十五名高手,除了魏仕骁是新晋学子之外,其他人都是从国子监走出来的前辈,修为最差的都是一品大乘师。所以,魏仕骁追是在追,却因修为不及前辈,落在后面,而殷立跃过两条街道,眼看追上,想也不想,举刀劈下。

魏仕骁确实了得,察觉到身后有刀气。

于是调头举枪格挡,但还是晚了半步。

只听铮铛一声,刀枪相交,魏仕骁被殷立强大的气势所压,当即被压得跪倒下来,五脏俱震,呕了两口鲜血。

要知道,殷立这一刀是跃起劈砍,力有千斤,别说是人,就是地面也能劈开。而魏仕骁后知后觉,在殷立的大刀将要劈开他的脑袋之时,才举枪挡住,因此他根本来不及催动全身的力气,此时勉强支撑,没被劈成两半已是万幸。招架过后,定睛一看,见是殷立,龇牙怒道:“偷袭我,你卑鄙无耻!”

殷立把着巨刀,使劲压住他的长枪,一边压一边恨恨邪笑。

“妈的,只许你偷袭我,就不许我偷你一次,老子偷死你!”

魏仕骁已被震出内伤,哪里还招架得住,眼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一点一点的切进额头,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心呼:“这下完了。”然而,就在他绝望之际,一把飞剑忽至,铛的一声,刺在殷立的刀身上,立时将殷立震退了五步。魏仕骁趁机往后一滚,这才脱险。

原来殷立和魏仕骁刀枪相交之时,其声惊动了血盟会一众。

魏国左将军何振东瞧见自家少主危难,匆忙出手掷去飞剑。

何振东是三品大乘师,修为之高对敌五个殷立也绰绰有余,他掷剑而出之际,身形也疾往前冲,震退殷立的同时,随即把剑在手往殷立刺将过去。哪知,殷立压根儿不肯接招,拍拍屁股逃去了屋顶。

同时间,燕子媚抢步而至:“何将军,住手!”

何振东怒道:“为何拦我,这贼子必是刺客!”

燕子媚说道:“他不是刺客,他是殷名之子。”

何振东怔了一下,怒火就更大了:“那就更不得了了,一个殷人竟敢行刺我家少主,与刺客又有何异,岂能容得。”

燕子媚张嘴哑了,瞪了屋顶上的殷立一眼。

心想,确实,你这么鲁莽,叫我怎么护你。

第四十六章 机智脱身

殷立居高临下,瞧见燕子媚脸上难处,忙眼珠一转,从屋顶跳下,笑道:“误会,全是误会,我又不认识你家少主,干嘛要攻击他,不信你问问他,看他认识不认识我。”说时,诡笑兮兮的瞄向半瘫在地的魏仕骁,心道:“量你也不敢说实话,否则遗忘森林的事可就盖不住了。”

他诡诈的很,魏仕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能吃瘪摇头。

“看吧,我们不认识,刚才我也在追赶刺客,就是因为不认识他,所以就把他当成刺客了,这误会真是闹大了。来来来,我来道个歉,喂老兄,我也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少主,我就姑且喊你一声老兄吧,对不住老兄,我扶你起来。”殷立报仇不成,压下恨意,带着几分嘲讽伸手去搀魏仕骁。

魏仕骁咬牙恨恨,一把推开他:“给我滚开!”

殷立耸耸肩:“老兄别发火啊,我滚就是了。”

魏仕骁心里的那撮怒火,只差把自个儿点着。

他撑住长枪,歪歪倒倒站起,瞪着殷立龇牙怒喊:“何将军,帮我杀了他!”

何振东挺了挺手中长剑,说道:“好呢,属下这就剁了这小子给你出出气!

燕子媚把身一欺,挡在殷立身前,从后背掏取铁锤:“魏二世子,何将军,都说是误会了,何必置气。你们若真不依不饶,那子媚就只能领教何将军高招了。”

殷立瞧见燕子媚这般护他,当真是好生感激。

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想牵累燕子媚。

至于在这窘境中脱身,他自有锦囊妙计。

当下上前两步,跟燕子媚说道:“子媚姑姑,您放心,我跟他没仇没怨的,他们不会伤我的,除非我跟他有仇。”说完,继而又朝魏仕骁说道:“我毕竟伤了你,光道歉还不够诚意,要不我再赔你些医药费,一百金币你看够不够?我跟你说,上回赴考途中,我被一群野狗伏击,身受重伤,差一点就一命呜呼了,那时可没人赔我医药费。这回你算运气好了,我身上刚好有一百金,要不全赔给你。”

他这些话藏着讥讽,既是拐弯抹角的骂人,也有要挟之意。

他想提醒魏仕骁,若敢动武,就将遗忘森林之事公诸于世。

魏仕骁听罢,又吃了一瘪,跟何振东道:“算了,我们走。”

何振东得令,过去搀他,刺客也不追了,直接奔内城而去。

……

等魏仕骁和何振东去远,燕子媚长吐口气,扭头瞅了瞅殷立,摇头叹道:“哎,我跟你说过,叫你别在太昌招惹魏仕骁,你怎么不听呢。你啊你,你真是你爹的好儿子,连下绊使坏也一般无二,就图嘴上痛快,那魏仕骁这回吃了这么大的亏,他岂会与你甘休,我得找个机会帮你们缓和一下。”

殷立点头道:“是,我没听您的话,是我不对。我以为我一刀就能结果了他,我本想杀了他就悄悄退去,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得亏子媚姑姑相护,否则今晚我未必过得了。”

燕子媚罢了罢手:“好了吧,现在不是扯闲话的时候。”

望向远处屋顶一排排的人影,又道:“我去追刺客了。”

殷立跟上脚步:“反正我左右没事,我也跟去瞅瞅。”

当下两人跃过两排屋宇,追上血盟会其他人,却是到了乌衣巷。

一众人等站在乌衣巷屋顶之上往下瞧,那些刺客不知怎滴,逃到此处竟然都消失不见了?血盟会领头的是齐国大司农王盟,他认为刺客必与浮生堂有关,便要领队冲杀进去。

燕子媚道:“浮生堂有官方背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王盟冷哼一声:“哼,有官方背景才对,才该杀呢。”

燕子媚愕道:“为什么?我们杀人总得有个说辞吧。”

王盟手指乌漆墨黑的巷街,说道:“刺客既然逃到这里,那这事就再明白不过了。先皇早逝,当今天子是在襁褓中登基继位,正所谓主幼国疑,这十四年来,太后主政,疑心重重,手腕何其强硬,他怕我们诸侯国做大,安插一个浮生堂这样的民间势力祸害我等学子,这样的事她是干得出来的。子媚郡主,你只管放心,太后理亏在先,我们追赶刺客到此,就算血洗乌衣巷,也是在理的,量她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燕子媚望着浮生堂的方向,脸上流露出极大的不忍。

但灯不挑不亮,贼不杀不爽,此时可不能妇人之仁。

于是说道:“既然有这套说辞,那就……那就杀吧。”

王盟大手一挥,血盟会一众操弄兵刃,杀将了过去。

殷立“去”的一声,心骂:“什么玩意儿!”

他骂的是王盟,此人满嘴杀气,视人命为草芥,他就最厌恶这样的人,就算浮生堂有一万个不是,那也与乌衣巷其他住户无关,犯得着大放厥词说出血洗乌衣巷也在理的话。说实在的,他不屑与王盟为伍,索性缩在后面,坐在屋顶看热闹,不肯出手诛贼。

再说了,此间除了燕子媚,谁又把殷人放在眼里了。

基于此点,他就一万个不愿意跟他们搅在一块儿了。

其时已至深夜,正值万籁俱寂之时,但等到血盟会一干高手杀入浮生堂,顿时凄厉惨叫声惊动了整个乌衣巷,好多人推窗窥看,却都不敢点灯,唯恐祸及。要知道,血盟会一众都是从国子监修炼出来的高手,岂是浮生堂这帮乌合之众能够抵御的,是以惨声一波惨过一波,搅得乌衣巷如同鬼域。

殷立就这么看着听着,心里也不由大为震撼。

长这么大,他还从没有见过这般惨烈的屠杀。

太后为了削弱诸侯国,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而诸侯国为了一己私利,拧成一股,也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殷立心想,奶奶的,这也太狠了,太昌处处凶险,保不齐哪天我也这样给人暗算了,以后我得防着点。

此间战况已明,没啥好看的了。

于是起身掉头,打算赶回客栈。

可就在这时,龙门街方向大火猝起,且还忽闪着白光,似是有人交战。

殷立当即运思,愕道:“莫非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坏了,星月姐!”

第四十七章 赎我前罪

龙门街,街头牌坊上黑不溜秋的站着两个人。

这两人不是别个,正是白羽生和唐灿唐疤爷。

他们原本藏身在河边树梢,当血盟会和一干刺客你追我逃相继离开,他们才悄悄跃上牌坊。这牌坊楼阁颇高,立身其上,一眼就能瞧见远处乌衣巷的动静。白羽生腰插双剑,双手抱胸,犀利的眺着乌衣巷,边看边道:“事情的发展跟预料的一样,你这出风声放的好。”

唐疤爷笑道:“我可不敢居功,要说功劳嘛,当算在大马猴身上,这老小子在飘香楼喝到半夜,借酒放狂才不着痕迹的把今晚的行动透出去,否则哪有今晚这场好戏。”

白羽生又问:“大马猴可曾安置好了?”

唐疤道:“堂主放心,一切都按你吩咐办的,昨天天没亮,我就给大马猴拿了两千金,把他打发去了赵国,令他三年之内不准回来,相信这事再怎么扯也扯不到我们头上。”

白羽生点点头:“嗯,如此甚好,浮生堂这些年仗着官方背景,为非作歹,荼毒百姓,也该是时候除名了,我若接手,必定与民无犯。”

夜冥堂昨晚放风之举可谓预谋有道。

除了放风之外,白羽生也做了其他准备。

他算无遗策,令属下在乌衣巷租下两间荫蔽的民宅,就是为了应对今晚的局势。适才那批刺客正是白羽生精挑细选的高手,他们佯装袭击学子,将血盟会引至乌衣巷,然后潜入租房隐藏起来,目的就是为了栽赃浮生堂。而夜冥堂大队人马则聚在内河桥下,现在只等血盟会撤退,这队人马便会开拔过去,以增援浮生堂为名,侵吞地契,抢占地盘。

白羽生认为事态的演变,看上去跟事先预想的没有出入。

只是就在血盟会杀进浮生堂之时,龙门街忽然又生异相。

黑暗里,几个蒙面人翻墙跳屋,偷偷摸摸潜来龙门街。

白羽生和唐疤赶忙蹲下,以牌坊楼檐做掩,紧紧盯着。

唐疤咦了一声,轻声道:“怪了,这一批又是什么人?”

白羽生愕道:“坏了,这帮学子怕是一个也活不成了!”

唐疤大惊,颤着声道:“堂……堂主的意思是……?”

白羽生手指运力,狠狠的把楼檐一角捏得粉碎:“我料这批人必是她派来的暗部高手,他们怕是躲在暗处一直监视着城东这边的动静,八成他们瞧见我们失了手,这才赶来替补。嘿!她越来越丧心病狂了,这些学子羽翼未丰,十四年来我帮她杀得还少么,尤其三年前那场屠杀,更是大错特错,她怎忍心一杀再杀,一错再错。”

唐疤禁不住哀叹:“哎,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法改变”

“不,这回我得阻止她,就当赎我前罪了。”

白羽生撕下衣角,以布蒙脸,做好出击准备。

唐疤见状,说声好字,也学他一般撕衣蒙面。

……

那几个暗部高手几个起落,悄无声息的飘落在龙门街一处屋顶。

他们连想都懒得想,催运火技《爆裂熔岩》,企图将整个龙门街变成火炉。

这《爆裂熔岩》乃是高级战技,施展开来可迅速产生高温熔化地面,威力可蔓延至半个东城,使敌猝不及防陨化于熔岩火海之中。事实上,施展此技之人并不想火烧东城,伤及无辜,是以此技使来便只针对龙门街,好似弹指之功,少了八成的威力。

虽然威力只有两成,但龙门街的街道照样熔化了。

冒着火泡的熔岩迅速的吞噬着街道两旁的房屋。

这时,也不知是谁大喊:“快跑!着火了!”

学子们纷纷开窗,一个个都要往屋顶上跳。

那几个暗部高手伺机在侧,谁往上跳,便掷飞剑杀之。如此被击杀了七八人,学子们方才看见屋顶有人,一时又都破口大骂,再也没人敢跳窗上屋了。

唐疤目睹此幕,也骂:“这帮gou日的,胆敢在外城使用高级战技!”

白羽生哼哼两声:“他们会使高级战技,难道我不会使么,瞧我的!”

说时,一个弧跃,纵向龙门街旁边的内河,降落在水面上,双手结印,喝喊一句:“旋龙幻杀”,顿时从其身后现出一道旋转的飓风,那风吸取大量的河水,像一条巨龙兀自扎向龙门街,巨量的河水倒灌而下,只听砰地一声,浓烟滚滚,顿时将熔岩火石尽数浇灭了。

这一招战技可谓用得巧,用得妙。

《旋龙幻杀》是高级风技,通常施展此技,招引飓风,幻变成龙,穿人透体,可致人及死。这是杀人的顶级战技,本就不是用来灭火的,白羽生倒会灵活运用,以风吸水,以水灭火,当真运用得巧妙之极。

与此同时,白羽生借风腾起,人在半空,拔剑飞刺。

这回使的又是《疯魔九剑》,以风驭剑,分刺敌手。

“是谁多管闲事!”几个暗部高手相继亮刃,招架着。

这些暗部高手的修为绝不简单。要知道,白羽生是三品牧星境,是太昌城少见的高手,他施展的剑法岂是常人能够抵御的,然而,双剑在气系风引之间来回穿插之际,那几个暗部高手只把兵刃随意招架,便轻松应对下来。

白羽生的猝然救场,激怒了这帮家伙。

有人喝喊:“不知死活的东西,找死!”

就在死字溜出口,诸人忽觉气力一衰。

勾头一看,脚下各踩着一道符文图案。

那符文图案好似破水墨画,缓缓转动着,又像人的影子,随形而动,甩都甩不掉。

这时,有人失声惊呼起来:“啊大悲手!莫非是殷名!他……他不是失踪了吗!”

此人话声方落,又有接话:“不管是不是他,我们中了大悲手,不宜久留,走!”

这帮暗部高手极怕殷名,闻风而丧胆,把招一撤,相继一纵,跃入黑夜之中。

见他们去远,白羽生料知龙门街已无凶险,忙与唐疤汇合,两个起落,跳去隔壁街道。两人扯下蒙面,相顾大笑,正要迈步疾走,忽听身后有人喊话:“别走!”

白羽生和唐疤回头一瞥,见有人奔步过来,却是殷立。

第四十八章 星月失踪

殷立瞧见龙门街突燃大火,心知不妙。

于是三步并作一步赶去跟典星月汇合。

等奔到龙门街时,刚好看见白羽生施法救火,与暗部几个高手交战,当下迅速做出判断,分清敌我,然后朝暗部那几人施展大悲手,将其吓走。最后跳窗闪进客房,却发现典星月不知所踪了,于是破顶跃出,打算追赶刺客救人,不曾想追上的却是白羽生和唐疤。

双方碰面,唐疤问:“你没受伤吧?”

殷立没有作答,只是满目堆奇的朝白羽生上下打量。

他认得适才对战刺客的高手似乎就是这般身形,虽然隔得远,虽然天色黑,可此人气息外泄,分明刚刚有过打斗,他越看越肯定,于是发问:“刚跟刺客交手的是你?”

白羽生抬头微仰,轻轻打哈:“小世子的大悲手甚是了得。”

殷立喃喃念道:“小世子?大悲手?你们认出我了?”

白羽生点了一下头:“夜冥堂想查一个人还不简单。”

唐疤顺着话茬引手介绍:“这是我家堂主白羽生。”

殷立朝白羽生拱了拱手,赞道:“原来是疤爷的堂主,怪不得这么高的功法,今晚幸亏得你襄助浇灭大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咦奇怪了,这大半夜的,你们怎么知道龙门街来了刺客呢?”

唐疤心直,不知如何作答,捏头看向白羽生。

白羽生两把剑插在腰间,双手抱胸,好不威武。他倒能言善道:“碰巧而已,刚跟这几个蒙面人撞上,见他们蒙面而去,料知有事,所以就尾随过来瞧瞧,哪知他们竟干出这等事来,实在让人气愤。对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小世子若无别事,我等就先告辞了。”

殷立见他们转身要走,忙又喊:“等等。”

白羽生筹谋着大事,哪来空闲跟他闲扯。

当即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还有事?”

殷立急急说道:“我的人被刺客抓走了,烦请指条明道,让我去追。”

白羽生和唐疤面面相觑,浑不知所以然?唐疤边想边道:“这不可能啊,我瞧得清清楚楚,这伙刺客只是纵火,并没有掳劫什么人啊?难道跳窗上屋,被这伙家伙杀了?小老弟,你别急,我问一下你说的那位是公子还是姑娘?”

殷立听说典星月可能被杀,吓得倒退两步。

一时间,他只觉天塌地陷,心里难受之极。

惊悚了片刻,带着万分的侥幸,抖着嗓门说道:“是是是……,是个姑娘,疤爷,你说你……你瞧得清楚,那请你务必帮我好好回想一下。对了,上回在离荡山脉你是见过她的。”

唐疤用心回想,适才大火飘光,情形复杂。

当时是有几人跳窗上屋被暗部所杀,但上屋的都是少年,姑娘却没有一个。

而且那时候火光四溢,他绝不可能看错,况且他认识典星月,眼睛所见就更不可能有偏差了。如此回想一遍,确信无误了,忙道:“小老弟,你放心,我敢拿人头担保,这位姑娘肯定没有死在疤爷的眼皮底下。只不过,她怎会不见了呢,莫非暗处还躲有其他刺客?就算有,这刺客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把人掳走,他能瞒住我的眼睛,我就不信他还能瞒住堂主的耳目。”

白羽生睛光一闪,似是想到什么:“那不一定。”

唐疤抓了抓后脑勺,奇声道:“有啥不一定的?”

白羽生道:“太昌汇集天下英才,能在我眼皮底下悄无声息把人掳走的不是没有,别的地方或许没有,但国子监、朝廷、御名楼三处就有这样的仙家高手。”

说到这儿,暗暗分析,国子监是兴教之地,不理俗务,即使插手今晚之事,也必光明正大,不会那么神神秘秘;至于朝廷,屠杀学子的暗部人员正是当朝者秘派,倘若还有其他高手,为何不与暗部同时现身,这有违常理。所以,就算有高手潜伏在侧,趁机掳人,也与国子监和朝廷没有关系,此事八成跟御名楼有关。

想通此节,继而又道:“小世子,那姑娘没事,你去御名楼找花娘吧,只要找到花娘,就能见着那位姑娘了。”说完,朝唐疤挥手,两人疾走两步,没入在夜色当中。

白羽生边走边想,御名楼耳目众多,岂不知此子到了太昌。

或许御名楼的几个老家伙早派了人手暗中保护着殷立。

所以龙门街遭难之际,才会出手援救殷立身边的姑娘。

想到这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回幸亏违逆上命,没有对殷立下杀手,否则必要与御名楼这帮老家伙结仇,后果不堪设想。

……

龙门街和乌衣巷催发混战,搅得整个东城不得安宁。

各家各户要么躲起来发抖,要么拖儿带女离家逃命。

官兵迟缓,所幸夜冥堂来得及时,掩护百姓,维持治安,赢得大片呼声。而此时,血盟会早从浮生堂悄然退出,奔来龙门街招呼学子们移居他处。总之,大战过后,东城滚滚浓烟,人人自危,一片哀声。

听着这些哀嚎声,殷立心里一阵难过。

他担心典星月的安危,只觉好不孤寂。

他不知道白羽生为何提及御名楼,更不知道花娘是谁,但既有如此一说,总好过失望。不管怎样,有条明道就好,他带着万千的疑问和一丝的希望,从东城直接奔来西城。

这时候,已到后半夜,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

西城这边安静祥和许多,街道两旁不见灯光。

其实并非完全没有灯光,在街道岔口就有灯。

街口竖着一栋八层高楼,灯火通明,无比阔气。

从远处看,楼下可见有人熙来攘去,颇为热闹。

原来这栋八层高楼就是御名楼了,这两天殷立早就听别人描述过御名楼的样子,说御名楼如何高大,又如何好玩,本想抽空过来见识见识,哪料今晚到来竟是这般糟糕的心境。他走到御名楼楼下,展眼游望,委实费解的很。

天都快亮了,街边居然还有面摊和小吃摊。

不仅摆着吃食摊位,而且吃东西的人也不少。

殷立心道:“御名楼当真这么好玩吗,这些人竟不分日夜玩得乐不思蜀?”

顺着大楼仰望,御名楼占地颇广,从楼顶到楼下挂满了灯笼,乍看下尤像一座会发光的宝塔。侧耳聆听,楼内有乐曲飘出,大门敞开着,门前无人把守,好像什么人都可以随便进出。

第四十九章 御名楼

殷立只在门前稍顿脚步,睛光一定,从大门迈了进去。

门内是个走廊,时有男女进进出出,脸上还带着兴奋。

穿过走廊,曲声高昂,里面好大一个厅堂,严格来说是个喝花酒的堂子。可是这堂子既不像酒楼,也不像窑子,堂子中间铺设着一个圆形台面,台上有六七人或弹琴、或吹箫、或拉胡、或敲钟演奏;除了弹奏者,台面上还有两个妙龄女子手扶铁杆跳着不伦不类的舞。

而台下,四周凌乱有序的摆着上百张桌椅。

整个厅堂人满为患,喝酒观舞,不亦乐乎。

时有人凑到台前,伸手摸那两个跳舞女子。

也时有人借酒发狂,手舞足蹈,乱吼乱叫。

殷立看到这一幕,眼都傻了,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忽然,他灵光一闪,依稀想起在他四岁那年,父亲曾在南阳城好像也开过类似的酒堂子,只是开业当天,让爷爷带人砸了场子。他不记得爷爷当时是怎么训斥父亲的,但他可以肯定眼前的一切,父亲也曾摆弄过。

进来酒堂子,有小二过来打照应,问他要喝些什么?

殷立跟小二说道:“我要找花娘,烦请给通报一声。”

那小二冲他上下打量,去了一声,说道:“有毛病。”

殷立见小二转身要走,遂一把薅其手脉,用力猛捏:“你说谁有毛病!”

那小二手脉被捏,吃疼不过:“哎啊哎啊疼,我说我自己呢,我有毛病。”

殷立说道:“这还差不多,带我去见花娘,你敢说不,我就拧下你的手!”

那小二指向门口的楼梯:“我家掌柜在二楼赌牌九,你自己上去吧。”

殷立回头望了望楼梯,撒开小二的手,转身出门,涉级而上去了二楼。

这二楼是个大赌坊,却跟别处的赌坊不同,此处虽然人多纷杂,但干净整洁,有十几个台面,每个台面都有不同的赌法,殷立游目一扫,竟然大部分的赌法都不认得。

他绕着赌坊转了半圈,找到赌牌九的台面。

可还没等找到花娘,忽听有人喊:“殷立!”

殷立大喜,扭头一看,却是典星月坐在人堆里。

典星月捧着一只夜光杯,杯中有酒,血红血红。

她刚才就坐在台面正中,像是陪着什么人玩牌九,看见殷立走来,起身大喊,罕见的泣笑起来。她这一喊,周边赌徒都齐齐朝殷立看去,这些赌徒在殷立没来之前,就争前恐后的往典星月身边挤,一个个像没见过女人似的,对典星月垂涎欲滴。

此时,见典星月冲殷立喊话,这些赌徒自然是满脸嫉妒。

典星月扒开人群,上前迎了迎,说道:“你没事就好。”

殷立冲她上下打量:“我当然没事,你呢,可有受伤?”

典星月斯斯文文的浅浅笑道:“我没受伤,当时大火烧起来,是御名楼的人救了我。对了,救我的人是花掌柜派去的,她说要等到天亮安全了,才肯放我走,她在那儿玩牌。咦,她人呢?刚刚还在。”花掌柜不见了,她四下里瞧望,硬没找着,便又问发牌的庄家:“花掌柜呢?”

那庄家手指楼梯:“刚刚抱头遮脸跑下楼去了。”

典星月奇道:“怪了,刚还好好的,干嘛要跑?”

殷立薅她胳膊,拉她下楼:“跑了好,也省得跟她多说话,我们跟她无亲无故的,她干嘛要救你,这当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总之,今晚让我看明白了,太昌城里就没几个好东西,这地方也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两人涉级而下,刚出大楼,让酒堂子的小二拦住。

那小二哈了哈腰,笑问:“您是典星月典姑娘吗?”

殷立不等典星月答话,道:“是啊,你想干什么?”

那小二掏出一张纸,双手递送:“我家花掌柜说,刚典姑娘陪她在旁,给她带了好运,今晚她赢钱了,所以赢了钱自然不能忘了典姑娘的好,这是一张一万金的存票,太昌十大钱庄都可以兑换,请典姑娘收下。”

典星月奇道:“她赢了吗,她好像一直在输钱吧?”

“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那小二见典星月不肯接,索性再往前递了递,把存票硬塞了给她,而后恭恭敬敬行了个鞠躬礼,跑着小步子的又进了大门。

典星月拿着存票,只觉双手无比沉重,不知如何处理。

于是怔了片刻,问殷立:“这钱怎么办,我们要不要?”

殷立疑心越发深重起来,半打趣半认真说道:“一出手就是一万,这花掌柜好阔绰呀,真是奇了怪了,我们又不认识她,她干嘛救完你,还要送钱给你花,她该不会是你家亲戚吧?”

“我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我哪有她这样的亲戚。不过她确实好怪,刚叫我陪她身边,一直都在问你,她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一来,她就躲了?”典星月察言观色,见殷立挤眉弄眼,以为他不想要这笔钱,于是又道:“好吧,这钱不明不白,我还是还回去吧。”

殷立打个哈哈:“你傻啊,白捡的钱干嘛不要。”

典星月把存票递他:“你想要,那你拿去吧。”

殷立耸耸肩:“还是你拿,你是管家婆子嘛。”

典星月大皱眉头:“管家婆子?我是婆子吗?”

殷立笑道:“你爹管钱管粮管生产,那你不是管家婆子是什么。临出门的时候,我爷爷一分钱都不让我拿,全交你保管了,我当时就想,他怎么把我的钱交你保管呢,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我的大司农,我的管家婆子,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天边泛起一片鱼肚白,就快亮了。

等两人回到东城,太阳升起,天已经大亮。

夜冥堂侵占乌衣巷,维持东城秩序,安抚百姓,局势很快得到缓解,百姓们该摆摊的摆摊,该开店的开店。只是龙门街一带让官兵封锁起来,闲杂人等均不得进出。殷立二人进不了龙门街,在附近稍作徘徊,跟刚刚狩猎回来的宋大中一行碰着。

宋大中瞧见龙门街大变样,自不免要问。

殷立也不隐瞒,把昨晚的凶险一一说了。

宋大中一众听了,均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双方话毕,径投内城,去了遇仙林客栈。

第五十章 巧取【求推荐票、收藏】

浮生堂惨遭屠泯,堂主商元下落不明,夜冥堂在此时侵占府邸,自不免招人话柄,惹人怀疑。税司衙门商秉秋是商元的叔父,他得知消息,怒气冲冲的带齐部下到乌衣巷找白羽生兴师问罪。

双方在浮生堂正门前拉开了阵势。

一方嚷着要抓白羽生到兵部治罪。

一方亮着兵刃,捍守浮生堂大门。

此时,围观的百姓把乌衣巷围得水泄不通。

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多事,百姓们难免好奇。

有些胆大的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谈论着。

商秉秋旨在报仇,一声令下,双方正要开打,白羽生突喊:“且慢!”

端见得白羽生挤开人群,迈门而出,习惯性的双剑插腰,双手抱胸。

他霸气凌然的站在门阶之上,居高临下雄视着官兵,气势不弱。

“税司大人,你口口声声说要抓我治罪,我罪在哪里?我夜冥堂和浮生堂一个在南,一个在东,素来交好,势力相当,你认为白某有这个本事杀光浮生堂的弟兄吗。昨晚浮生堂惨遭屠灭,据街口百姓相告,凶手共计来了十多人,行凶过程不到三分钟。照此推算,浮生堂的弟兄个个都颇具修为,也不乏高手,这些凶手能在三分钟之内杀光五百余人,修为起码要突破到牧星境才行。试问税司大人,我夜冥堂能派出这么多高手吗?”

商秉秋提刀上前,灰白的头发随风而荡,目光一寒,说道:“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说你不是凶手,为什么侵占浮生堂!”

白羽生道:“我太昌外城鱼龙混杂,又无巡城官兵维持秩序,这些年外城实际都由御名楼、夜冥堂、浮生堂三家维持,所以三家不倒,外城不乱。昨晚浮生堂惨遭祸难,周边百姓惶恐奔逃,若非白某及时赶到,安抚百姓,不知道有多少地痞流氓趁火打劫,残害一方。税司大人,并非白某侵占浮生堂,昨晚我见此间尚有活口十余,当时我若不留下救死扶伤,浮生堂恐怕连一个活口也没了。”

商秉秋不信,质疑着道:“你当真救人了?”

白羽生引手门内:“大人不信,可以进屋慰问伤者。”

商秉秋迟疑一下,半信半疑的迈槛进门,瞧见大堂果真躺有十余伤者。于是快走两步,进到大堂找伤者询问昨晚之事,然而所闻却跟白羽生的阐述几乎一致,这时他才放下恨心。

不过白羽生插足东城,野心勃勃,他心里仍觉厌恶。

当下说道:“白堂主仗义,既然凶手另有其人,本官自会到兵部调配人手再做细察,当然你今日的恩情本官也记下了。只是浮生堂虽灭,但地盘仍在,这些地盘都是我商家多年争下的产业,还请白堂主移驾回府,让本官善后吧。”

白羽生罢手道:“不,浮生堂没了,可夜冥堂还在。”

商秉秋察觉到不妙,说道:“白堂主什么意思?”

白羽生道:“我东南两家堂会是唇齿相依的,这伙凶徒昨晚屠灭浮生堂,焉知不会打我夜冥堂的主意,白某不为自己设想,却不得不为手底下的弟兄们考虑。总而言之,浮生堂一夜被灭,归根结底还是实力不济,白某不甘鱼肉,就只能自图变强了。所以,东城这块地儿白某要了,一来替代浮生堂,维持东城秩序;这二来嘛,变强总要有富裕的地盘不是。”

商秉秋怒道:“白羽生,你好大胆,居然明抢!”

白羽生轻摇手指:“非也,自古民不与官斗,小民就算有十个胆,也不敢起心动念抢官家的东西。不过,大人别忘了,西边可还有个御名楼,假如此时我若退去,你敢担保御名楼不会插足进来?大人是明白事理的人,御名楼扼占西北两城,实力强到连兵部都要忌惮三分,假如再让御名楼从大人手中夺走东城,势必更强,你说到时候太后会不会怪罪于你。”

商秉秋听罢,尽管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从反驳。

白羽生接着又道:“御名楼若来,可能就是明抢了,但白某不同,浮生堂原有的地契房契,大人都可以清算一下,该值多少钱,白某就算砸锅卖铁也照付给您,这样大人总该满意了。”

“好得很,拿御名楼说事,你这也算是巧取!”

商秉秋怒指白羽生,继而大挥袖袍,转身就走,边走边道:“我侄儿生死未卜,本官现在没时间跟你嚼舌根,你想啃下东城这块骨头,可没这么容易,就算本官肯卖,也得兵部首肯才行,你有本事先拿下兵部的备案再说吧。”

白羽生看着商秉秋离去的背影,心想总算应付过去了。

目光稍痴,一边运思一边自语:“拿下兵部又有何难。”

……

等商秉秋率众离开,白羽生令人料理死者,打扫庭院。

浮生堂经昨晚一劫,满目皆红,到处都是血迹,一众人等直忙到天黑,方才将血迹清理干净。太阳落山,月满枝头,正值休息时分,有一黑衣蒙面人飞檐走壁悄至浮生堂,他推开窗叶,往白羽生的床头投去一撮纸团,而后又悄然离去。

白羽生睡得正熟,耳听窗叶吱响,惊醒过来。

还没等他吱声,就见一撮纸团朝他飞掷而来。

白羽生伸手接住,展开纸团一看,却是“御花园见驾”五个大字。

他勾头稍作沉吟,把纸一把火点了,换上夜行衣,推窗而去。他从东城潜入内城,然后围着云顶仙山绕行。仙山山脚有方圆十里之巨,自来是皇家禁地,一般人是不能靠近的,因为前山是国子监,后山是皇宫。

白羽生便是从前山一直绕到后山皇宫禁院。

最后跳过宫墙,悄无声息的潜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并无守卫,像是被谁撤走了似的。

花园正中是个凉亭,亭中端坐着一名美妇。

这美妇头戴双凤翊龙冠,身着大衫霞帔,霞帔深青,其上用金丝描绘龙凤,双耳挂着珠玉坠子。单从服侍打扮来看,这美妇贵绝天下,正是当今太后董晚清。太后五官精致,美到极点,只是双眉飞翘,目运寒光,美貌之中添着几分霸气,让人不敢亲近。

她坐在亭中,面前摆着铜炉和茶具,炉上烘着茶壶。

待水开了,她亲自动手沏茶,面朝夜花,品茗驱寡。

白羽生轻步走上凉亭,跪下拜道:“草民叩见太后。”

第五十一章 改变主意

董太后微瞄于他,目光尽是怀疑和愤怒。

随后瞳孔回转,又眺向花草,温温说道。

“哀家记得,你十四岁那年,家乡闹灾,父母都过世了,你只身逃难到太昌,是哀家路过见你可怜,收容了你。后来我把你留在身边,做了侍从,当时殷名观你资质极好,我便又送你念书修炼,最后你不负我望,考入了国子监。可是哀家就看不懂了,记得你三年期满,从国子监出来之时,修为才到牧星一品,这些年你给哀家的感觉就像已到瓶颈,再难破境。既然如此,那哀家就要问问你了,你是如何一夜之间从一品晋升到三品的?”

这些话尽管说的声调温和,但在白羽生听来,却冰冷异常。

他知道太后必是有所察觉,否则岂会说完旧事,又发此问。

他低头跪叩,额头流出豆大的汗:“太后的话,草民不懂。”

董太后凝目看他,轻瞋道:“还说不懂,你想瞒我到几时!你以为哀家的眼睛只盯着朝政,其他的都不管了么。哀家不妨跟你再说得直白一些,国子监每届学生的档案哀家都会亲自过目,谁破了几境,谁练过什么战技,哀家都清楚得很,倘若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你在国子监就曾习过《旋龙幻杀》,单凭这一点,哀家就能肯定昨晚跟暗部交手的蒙面人就是你了。”

白羽生咬紧牙关,心田一苦,眉头挤得脸都变形了。

既被察觉,他也不想否认了,当下挺直腰杆,跪道。

“没错,跟暗部交手的正是草民。草民原是一介流民,蒙太后收容才能活到今天,太后对草民的恩情比天还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哪怕为太后去死,草民也是应该的,也该情愿。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往下说!”董太后瞋色更甚。

白羽生口齿稍顿,心思暗暗计议,继续说道。

“只是太后抑诸侯,杀学子,草民认为做得错了。确实,从短期来看,您杀了诸侯国的学子,给我太昌子民赢得考入国子监的机会;可是从长远来看,太后杀伐太重,是在断我帝国元气,三年前诸侯国的学子死伤过半,我太昌学子在国子监占据大半席位,结果三年期满,走出来学子更无几个优秀的。太后,倘若长此以往,试问百年之后,又有多少人可以抵御妖族进犯?”

董太后眉头松了一松,瞳孔微散,闪烁着苦色。

这些道理她何尝不知,饮鸩止渴终将万劫不复。

她端杯冥想,在埋思过程中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突然瞳孔萎缩成一点,似乎刹那间想通了什么?

她把杯子撂下,看向白羽生的眼睛虽然没了火气,但哈气吞吐之间仍持强硬:“帝国子民的生杀予夺,包括你在内,全在哀家一念之间,哀家假使做错了,也是对的,你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敢教训哀家了!”

白羽生惶恐,双手伏地,拜道:“草民不敢。”

董太后眉头微扬,原本缓和的脸又忽然一笑。

“你说的没错,天帝开荒治世,仙翁创建国子监,都是恩泽天下的大事,凡我帝国子民都有权利参考国子监,也该参考,将来抵御妖族,还得靠他们。可是陛下他……,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哀家若不抑诸侯,杀学子,将来他这天子之位能坐得稳吗。不过,哀家现在改变主意了,剜肉医疮终非长久之计,莫到最后让妖族占了便宜。”

白羽生双手扬起,伏地再拜:“太后圣明。”

董太后微微抬手:“起来,陪哀家喝两杯。”

……

白羽生毕恭毕敬的道了声谢字,缓缓站起,端端正正坐在凳上。

董太后给他斟了一杯茶,他双手接过,滚烫的茶尽是一饮而尽。

御花园里和风送爽,铜炉燃烧的火焰迎风而荡。

这风吹的好,把先前紧张的气氛吹得干干净净。

董太后一边摆弄器皿,一边说道:“浮生堂一夜让人屠灭,这背后怕是你在捣鬼吧,这事你干得不错,借刀杀人,干净利落。”

白羽生知道,太后戳破前因,这后面的事没道理猜不透。

他也不能再隐瞒,当即下拜:“草民该死,请太后治罪。”

董太后罢了罢手,招他落座,说道:“哀家没想治你的罪,弱肉强食是自古以来的定律,商元这小子只不过仗着先人的余威,他哪有你这么有谋略,浮生堂在他手上即使今天还在,保不齐明天就让御名楼蚕食了。哼,御名楼那几个老怪,厉害的很,就连哀家也要让着他们几分,他们把控西北两城,扼我岁收命脉,倘若再让他们啃下东城,那哀家日后岂不任由他们摆布了。所以,往后你得替哀家好好看着东南二城,切不可发生纰漏,必要时哀家会派人帮你。”

“多谢太后不罪之恩,草民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羽生跟太后关系匪浅,对她的心思,向来琢磨极深。

这朝廷势力自来讲究平衡,一方独大,势必惹来祸端。

其实民间势力亦复如是,天子执政就该拥此心术。

因此他早前就料到自己侵占东城,必得太后支持。

“什么死而后已,话不要只捡好听的说,倘若日后让哀家知道你再有什么事欺瞒于我,到时就别怪哀家新罪旧罪一起并罚了。”董太后故意指上运劲,捏碎杯子,以此加重言语上的恐吓效果。见白羽生拱手低头,连说不敢,她随即语调一转,又笑道:“好了,哀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莫要当真。对了,殷立小子想必你已经见过了,跟哀家说说。”

白羽生端正脸色,将殷立的修为、长相、脾性都一一说了。

董太后听罢,呼吸急促,自斟自饮连喝了三杯滚烫的茶水。

但茶水下肚,却浇不灭激荡起来的心中浴火,她痴了片刻,说道。

“照你这么说,这小子比他爹还要古怪难懂了,嗯确实怪,怪得很了,高级战技是神识传法,修为没到牧星境,是不够资格和机缘修习的,他才晋升到聚力境,身处下三境,居然会使《双瞳赤金睛》,这真是千古未有的怪事了。”

白羽生瞧见太后眼犯痴色,心道:“想起殷名了吧。”

心念之余,顺着话茬说道:“是啊,这或许就是殷室的奇特之处,虽然草民跟小世子接触不频,但觉他无论长相、脾性都与殷名有七分想象,而且日后的修为怕也在乃父之上。所以草民斗胆谏言,俊才难觅,太后万不可对他再动杀念,毕竟他是殷名之子。”

董太后笑道:“你倒惜才,放心吧,哀家说过已经改变主意了,往后不会对他再动杀念,哀家留着他还有大用处。对了,你刚说他的脾性和长相跟殷名有七分想象,这哀家就有些好奇了,改明儿宫里设宴,特邀各诸侯世子、郡主进宫赴宴,哀家倒要仔细瞅瞅。”

白羽生知道,太后哪是想见殷立,想见的分明是殷名。

他心里这么想,顺嘴说道:“太后见了,必定喜欢。”

董太后脸颊微红,没再接话,挥挥手:“你告退吧。”

第五十二章 图强之心

白羽生躬身告退,离开皇宫。

他跳出宫墙,正要返回东城,忽听一声咳嗽,于是瞬目一扫,发现墙根之下瘫着一人。这人做儒士打扮,年约四十岁上下,脸上无须,醉醺醺的捧着酒葫芦喝酒。

白羽生一眼就认出此人,不由一愣。

这人不是别个,却是御名楼四大掌柜之一的师子昂。

在皇宫外遭遇师子昂可非好事。

他怕给师子昂认出,赶紧蒙脸。

而后,不打算理会,提步想跑。

这时候,师子昂歪歪倒倒站起,一个瞬步薅住他手,南腔北调的说起醉话。

“你是谁啊?咦,还蒙着脸呢,哦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从皇宫出来的鬼,我不揭你的面罩,我走了,拜拜告辞。”撒开白羽生的手,跌跌撞撞的穿进宫外林子,边走边道:“是鬼哈哈是鬼,倒是只精明鬼,昨晚救人,今晚谏言,不坏不坏,我不跟你计较了,好让那恶婆子放心。”

白羽生听着这些酒话,看似不清不楚,实际言外有音。

昨晚救人四字,摆明说的是龙门街自己灭火救人一事。

今晚谏言四字,说的则是御花园他跟太后之间的对话。

看来,侵占东城已经招来御名楼的不满,否则师子昂怎会无缘无故出现。

他想,师子昂一路跟踪他,肯定是想图谋杀他,倘若不是碰巧跟踪他进了皇宫,探知到他与太后的关系,此时此刻哪还有命来。

事实上,以白羽生的修为,太昌没有几人能够秒杀于他,打不过逃命还是做得到的。只不过师子昂即使不偷袭他,白羽生想逃,怕也要脱掉一层皮。

想到这儿,白羽生背心一凉,倒吸了一口冷气。

转念间又猜,师子昂没有出手,怕是原因有二。

一来,忌惮太后,留他一命,免得为御名楼招来麻烦。

二来,师子昂窃听到他与太后的对话,知道他为殷立谏言,这才临时改变主意,没有出手。不过,师子昂虽然敛起杀机,不再出手,但却现身以酒话点拨,试图警告白羽生保命不易,好自为之。

此时此刻,白羽生心惊肉跳不假,却有几根硬骨头。

啃下东城这块肉,是他给自己下的一剂烧心的猛药。

他要在太后和御名楼的狭缝里生存,就得图强自保。

他不惧威胁,如果因为师子昂的警告就认怂,只怕死得更快。

事实上,有此遭遇,反而激发了白羽生的危机感和图强之心。

回到东城乌衣巷,潜回房间,他没有睡觉,坐在桌边苦思经营之道。

他想了很久,始终毫无头绪,直到天亮脑子里才显现一丝灵光,于是招来唐疤,说道:“老疤,我夜冥堂在东城开堂挂匾,理应大宴宾客,只是浮生堂刚刚覆灭,咱们也不宜闹得太高兴,索性就别大肆铺张了。对了,殷立那小子也算间接的帮过我们,你把他们那帮小子请来喝杯酒吧,就全当谢了。”

“好呢。”唐疤哈哈大笑,出门去了。

……

这两天太昌城兵来将往,局势不稳。

殷立等人留在客栈,没有轻易外出。

大家身处繁华,龟而不出,难免寂寥。

唐疤赶到遇仙林客栈,正好解了大家的寡淡。

殷立、典星月、宋大中、梅丽娜、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等十余人应邀来到东城。大家伙看见夜冥堂在乌衣巷扎稳脚跟,人强马壮的,都好不钦羡。

白羽生早备好酒菜,气定神闲的候着。

见殷立等人到来,起身相迎,引手大堂上一桌酒菜,说道:“前天晚上白某不自量力,以一敌众,关键时候亏得小世子施展大悲手,白某才能全身而退,今天摆桌酒席请你以及众位姑娘、小兄弟过来喝杯水酒,就当是白某的一番谢意了。各位,请入座吧。”

殷立也不讲究,随便说了声客气,便自入座。

唐疤拍拍手,招来两名婢女给殷立等人斟酒。

那两名婢女手上端的酒壶是纯金打造,其上镶嵌着五色宝石,极为扎眼。不仅如此,席面所用的菜盘子以及碗筷都是用金银玉器加工制作而成的。这桌酒席不论酒菜是好是差,单论这些器皿就价值万万金了。

大家伙盯着这些价值不凡的器皿,端杯拿筷不敢下口。

梅丽娜向来贪吃,此时竟忍得住,生怕弄坏了杯碗筷。

班叔尼跟梅丽娜一样显胖,食量惊人,此刻也显矜持。

她们俩都没敢动,余人就更拘束了,只能望食而解饿。

“白堂主,你随随便便摆个席面就是一桌宝贝,叫我们怎好下筷哟,弄坏了我们可赔不起。”殷立拿起筷子,又撂下筷子,摇头苦笑。虽说他生长在南阳侯府,可像用这等名贵器皿喝酒吃饭,还是头一回。在他看来,这哪是吃饭,简直就是鉴宝嘛。

白羽生摇摇手,轻描淡写说道:“白某设宴请客,向来用的是最干净的器皿,这些玩意儿看似名贵,实则俗不可耐,它们只是干净而已,称不上宝贝,各位只管吃喝,坏了也不打紧,我夜冥堂不在乎这点小玩意。”

梅丽娜嗓门大,接下话茬:“这还是小玩意?白堂主开玩笑的吧。”

“是啊,我家国公爷还没白堂主有钱呢,您这也算无冕诸侯了吧。”

宋大中这头也打趣起来,虽说是打趣笑赞,心里却苦笑连连。

别看他表面上是宋室后裔,身份要比旁人尊贵许多。

其实他和桌上其他宋人没什么两样,都是穷苦出身。

听白羽生把金银玉器说成俗不可耐,他只能苦笑。

他自嘲宋室后裔竟连俗不可耐的器皿都遥不可及。

连宋大中都自嘲自叹了,其余宋人自然震惊之极,金银玉器谁没见过,但像这么奢靡的酒席却从没吃过,哪怕想也不敢想,是以宋大中的那句“无冕诸侯”四字一出,余人忙点头应和。

白羽生罢了罢手,豪笑道:“无冕诸侯四字可不能乱说,在这世上有再多的钱也买不来爵位。不过,帝都太昌繁荣美盛,只要有钱,吃喝住行倒也不会比各国诸侯差。哦对了,我夜冥堂新驻东城,正缺人手,各位若是不嫌,可以多来帮忙,白某决不会亏待了你们。”

说完这话,神情一定,装作想到了什么。

于是轻拍桌面,继而又朝宋大中说道:“宋兄弟,白某素来喜欢结交青年才俊,趁着今天高兴,我看不如这样,你带着你这帮弟兄索性就加入我夜冥堂吧,我给你一个副堂主做,日后这东城便交由你打理了,你看如何?”

第五十三章 入伙

唐疤哈哈大笑,粗声粗气也道:“恭喜恭喜,宋兄弟,疤爷跟随堂主十年,五年前才混上副堂主呢,你倒好,一来就捡了宝了,你还不赶快答应,更待何时。”

班伯尼等宋人听说有这好事,高兴得不得了。

宋大中心里也是一愣,稍作沉吟,起身拱手:“承蒙白堂主和疤爷看得起,宋大中自然愿效犬马,只是这副堂主职高任重,该是能者居之,我觉得由殷立世子担任较好。”

“你别扯我,我是来喝酒的。”

殷立连连晃手,表现极不情愿。

他跟宋大中不一样,宋大中是个陨落的公室后裔,迫切希望出人头地,一切荣辱都只在个人层面。殷立不同,他是殷地爵位的唯一继承人,帝都太昌只不过是他人生当中的一小段路程而已,他的荣辱层面是建立在国与国之间,因此他对这所谓的副堂主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宋大中见殷立不愿意,也有心推辞了。

这时,白羽生起身走到宋大中身后,将他按下席位。

而后,浅浅笑道:“宋兄弟,你还真别扯他,假如小世子不是小世子的话,白某今天定会邀他,只要他肯来我夜冥堂,我这堂主都肯让他。只可惜,朝廷有规章,我等草民不得打着各国公室的名号拉帮结派、经营买卖,他是殷地世子,自然入不得我门。各位,就这么说定了,等散席后,摆上香案,喝杯血酒,登记入册,你们就算入了我夜冥堂,只要入我香堂,不管国子监应考的结果如何,你们都不必返乡了,我希望大家都留在太昌,因为这里机遇不少。”

话毕,返回原位,端杯劝酒,叫大家开吃开喝。

这顿饭吃完,时至晌午,白羽生令人摆上香案。

宋大中等人凭着酒劲儿,就这么加入了夜冥堂。

……

等殷立一众离开,白羽生站在大堂,闭目深吸一口气。他翻看着登记名册,只觉肩上的胆子轻了许多,不禁心道:“有了这帮宋人,往后夜冥堂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原来他设酒宴,以名贵器皿相诱,是为拉宋人入伙。

这便是白羽生一晚上冥神构思,想出来的经营之道。

他知道御名楼迟早会跟殷立正面接触,而宋大中等人跟殷立关系匪浅,只要拉得宋大中等人入伙,那么日后御名楼和夜冥堂发生冲突,便可由宋大中出面消泯争斗,这么一来,夜冥堂的发展便没了后顾之忧。

其实,白羽生豪迈大气,他是不屑于使用这种手段的。

说来也是无奈,他不怕死,但总要顾全跟随他的弟兄。

事实上,他早就预知自己将来必定不得好死,而他的悲剧人生跟御名楼无关,却和太后有直接关系。因为他知道太后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有一天朝局稳固,太后就会杀他灭口。他原本不用留在这是非之地,可他没有办法离开,因为太后对他恩同再造,他不能舍而离去。

此前他经常暗自发怒,想要撇开太后,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然他又舍不得太后,这些想法只是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已。

他非常清楚,自己对太后又敬又怕,这辈子都甭想逃脱了。

他只求自己大限将至之时,不要连累夜冥堂其他的兄弟。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拉宋人入火的原因,他仔细观察过,以宋大中的个性和资质而言,将来的成就必不在他之下,况且他还与殷立交情深厚,或许灾劫来时,能够庇佑香堂的正是宋大中。

……

此后两天,兵部撤走官兵,街上的秩序又复从前。

而东城一夜间连生两案,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知晓内幕的都知道,上面有人施压,要掩盖真相。

总而言之,东城解除戒严对夜冥堂来说是件好事。

唐疤把宋大中等人迎来东城分堂,安排他们住下。

此后,宋大中一众便开始参与夜冥堂的一切经营。

这么一来,殷立寄居客栈,无友作伴,好生寂寥。由此,他每天都奔走东城,一日三餐都吃在夜冥堂分堂,直到太阳落山,方才归返,期间典星月没有陪他,倒是燕小小日日随他,玩得好不开心。如此白天走东城,晚上回客栈,殷立只顾自己爽快,却把典星月抛却脑后了。

这日他早个点回客栈,发现典星月也外出刚回。

当下把典星月堵在走廊,朝她上下打量了几眼。

见她浑身是酒气,脸上点缀着酒红,就更奇了。

于是问:“你出去了?怪了,你跟谁喝的酒?”

典星月回道:“我去御名楼自斟自饮了几杯。”

殷立奇道:“不对啊,前些天我邀你去宋大中哪里耍,你都不肯去,你说你要留在房间念书,怎么无端端的又自个儿跑去御名楼喝酒去了?你想喝酒,宋大中哪里有的是。”

典星月说道:“我没想去,是花掌柜她天天派人来请,我说不去,那人就赖我门前不肯走。人家是来请我的,我也不好驱赶,拗不过便跟他去了两回。”说时,眉头深深皱起,从袖子里拿出两张纸,继续又道:“这个花掌柜也怪,我去了,她非要我坐她旁边陪她赌钱,说我坐她旁边,她运气就好,那我就只好坐在哪里喝闷酒了。啦,我回来的时候,她又硬塞给我两张存票,我不要还不行。”

殷立拿过存票一看,却是每张十万金币。

当即惊呼出来:“这么多钱,怎么回事!”

典星月道:“她说她赢钱了,硬要分我。”

殷立抬头猛翻白眼,一边想一边道:“赢钱硬要分你?上回给你一万,我就觉得不正常了,这回居然给你这么多,她又不是你娘,凭什么?我就不明白了,这花掌柜什么意思,对你没什么企图,跟你又没关系,干嘛要给你钱,她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星月姐,钱是好东西,可这么不明不白,也怪瘆人的,咱以后不能再收了。从明儿开始,你别去御名楼了,也不要留在客栈,干脆你白天随我去宋大中哪里吧,他那边有安静的院子。”

典星月苦声道:“好吧,我听你的。”

第五十四章 喧宾夺主

自龙门街一役之后,各国的贫民学子都搬去南城客栈。

为防刺客再行屠泯,血盟会每晚都安插人手保护学子。

虽说刺客再没现身,但依然余惊难泯,人人自危。

总之,一到晚上,内外两城的学生都不敢外出。

殷立、典星月、燕小小也一样保持警惕,她们白天不论在东城如何玩耍,太阳落山之时都会按时回到客栈,老老实实的待在遇仙林,关门闭户,即使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

这日上午,齐国大司农王盟邀各国学子代表到府邸议事。

殷立、宋大中、燕小小都在受邀之列,自然也一一应约。

齐国在内城购有门宅,名曰齐府,此宅筑在遇仙林旁边,与国子监遥遥相望,是个四进四出的大院子。除了齐府的下人,九大封国属地的代表都聚齐在齐府大堂,好不热闹。

九人聚集一堂,大多都是身份尊贵的世子和郡主。

只不过来了九人,大堂客席却只摆弄着八把客椅。

而且,每一张椅子旁边都标识着各国的国号名称。

殷立扫视一圈,啥国都有,就是没有殷地的国号。

眼瞅着大家伙一一对号入座,舒舒服服的喝茶说笑,殷立无椅可坐,气得两眼发直。宋大中和燕小小愿意让座给他,他却不愿。此事要是换做别人,早就怒气冲冲的走了,但殷立跟旁人不同,心道:“好个齐国,连张椅子都不给,瞧不起我殷人,我偏要坐给你看!”

瞄上主席位上两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也不管旁人嘲笑,端杯抿茶,直呼好喝。

过了一会儿,王盟和齐宛柔一道迈门进来。

齐宛柔依旧一副病态,三步一咳,让人生伶。

反观王盟,腰圆体胖,满嘴胡渣,一脸的凶相,他一进门就喧宾夺主抢了少主子齐宛柔的风头,朝学子们招手点头,好像他是齐国之主一般。

众学子起身拱手,恭恭敬敬的回礼。

唯独殷立坐在主位上,一动不动。

王盟正陶醉,瞧见主位端坐一人,不由一愣。

继而嘴角抽搐,气得脸上充血,但隐忍不发。

他打个哈哈,敛起怒容,近前跟殷立说道。

“小世子倒是不拘束,把我齐府当成自家府邸了吧,你这脾性倒好,到我齐府来,就不该拘束,想坐哪儿就坐哪儿,想喝什么就喝什么,这才痛快呢。只不过今天是迎客议事,不是游玩闲赏,还请小世子对号入座吧。”

堂下其余学子抹嘴偷笑,都想看殷立怎么出丑。

殷立心骂一声:“狗杂碎,变着花样戏弄我么!”

心骂之际,嘴上却笑:“王大人跟小辈开玩笑吧,我已经对号入座了啊。哦对了,想不到王大人还记得两年前的事,您真是有心人,记得前年王大人到我南阳商议采购药材的事,我爷爷迎您过府,设宴招待您,当时的情形就跟现在一样,每个席位都标有宾客的名字,但唯独没有王大人的名讳。您呢,赴宴的时候不能对号入座,脸都气歪了,后来我爷爷过来,拉您跟他一起坐在主席位上,还跟你解释,说不写你的名字,就是想要跟您坐在一起。呵呵,好在小辈记得这段往事,否则王大人今天的安排,我就看不懂了,我若看不懂,岂不辜负了您一片心意。”

这番话以旧事对应当前之景,可谓合情合理。

在座学子听罢,竟都信了,收起鄙意的耻笑。

其实,王盟安排这一出,对应的确实是旧事。

只不过,他心眼小,把南阳侯殷羽臣别出心裁、有意攀附结交的宴请,当成了是对他的羞辱。今日他故意不设坐席,不列殷地国号,除了是对殷人的轻视和傲慢之外,更多的是对旧事的耿耿于怀。

在他心里,殷人是帝国最低贱的种族。

他对南阳侯的亲近结交嗤之以鼻,故而对殷立也就没有好的态度。

可是殷立把这段往事说成了颂扬南阳侯的佳话。

在别人听来,南阳侯此举礼贤下士,施恩于他。

而他为了报恩,方才应对旧事,做了特别安排。

所以殷立的话算是堵了他的嘴,让他有口难辩。

“是是,亏得小世子记性好,否则我这样安排就失去意味了。”

王盟没法,不得不顺着殷立的话茬往下说,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承认这张主席位是给殷立预备的,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他记恨南阳侯吧。话虽如此说了,可他干吃哑巴亏,心里对殷立厌烦到了极点。

殷立只想为殷人挽回尊严,才不管王盟怎么想。

他翘起二郎腿,端杯抿茶,比主人还要像主人。

……

王盟看不得殷立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气得牙痒。

可又能怎么办,自己吃了哑巴亏,也只能忍着。

时下,两张主席位让殷立坐了一张,他干脆不坐了,把齐宛柔招呼到主席位上坐好,然后站在堂中朝众人说道。

“今天在座的虽然都是后辈晚生,本司却是极为器重,你们能代表本国前来议事,足见少年老成,可托大事。既然大家都聚齐了,那本司就不拐弯抹角了,本司要说的是龙门街一役,想必大家或多或少都有猜疑吧。”

待他话毕,赵国世子赵熙指接过话茬。

“这还用猜么,必是……。”

王盟罢了罢手,打断赵熙指的话。

“不要往下说了,本司不管你们猜到什么,没有证据的话,就不要随便说出口。总之一句话,太昌势力纷杂,有人意欲加害我诸侯国学子,那晚若非有我齐、燕、魏、赵四国外使联手抗敌,只怕各国新晋学生将无一生还。只是敌在暗处,光我齐、燕、魏、赵四国遣使捍守太昌,恐怕实力太弱,没法保护学子们的安全。”

说到这儿,顿了顿语,瞄了瞄在座各位。

见大家交头接耳、脸露恐慌,忙又说道。

“所以,本司今天召集大家过来,除了想见识见识各国的俊才之外,也要通知郑、吴、鲁、宋、陈五国代表,烦劳写封文书请你们的国公爷速派高手进驻帝都,只有这样方显我九国在此事上的结盟之心。当然,倘若有哪国派不了高手进驻帝都,也可以出钱,本司可以帮你们聘请高手。”

第五十五章 存心捣乱

在王盟慷慨陈词之际,殷立和齐宛柔却没认真听。

她们两人相互瞪眼,就像是结了十世的冤仇似的。

原来齐宛柔刚坐下的时候,发现杯中无茶,杯沿烙有一道浅浅的唇印,于是料定是给殷立喝了。她向来体弱多病,对吃食器皿极为讲究,这只杯子是她专用的茶具,从来没人敢用,今天却让殷立留下一道唇印,她自然气得直瞪眼。

而殷立不明她为何发怒,反正也不示弱,鼓动眼珠。

两人稍瞪片刻,齐宛柔不知不觉脸一红,败下阵来。

要知道,殷立修习过双瞳赤金睛,瞳孔起初只有一道小红圈,如今这道小红圈逐渐扩大,侵蚀了半个瞳孔,在睛光运转之间,极具诱惑。而齐宛柔怀揣少女心思,跟殷立瞪眼,难免牵动情丝,败下阵是理所当然的。

齐宛柔身子弱,可内心倔犟,她怎么也不肯认输。

于是双眉一挤,轻声恼道:“你冲我瞪什么眼!”

殷立学她口吻:“你不瞪我,怎么知道我瞪你。”

齐宛柔更厌恶了:“喝了我的茶,你还有理了!”

殷立心道:“齐国人怎么都这么令人生厌,那老王八蛋借机羞辱我,你也要借一杯茶故意刁难我是吧。”他也厌透了,趴在桌上,悄声戏道:“不就一杯茶吗,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俗话说茶酒不分家,我喝了你的茶,赶明儿我请你去窑子喝杯花酒。”

“你你……!我不跟好色之徒一般见识。”

齐宛柔原本脸色就白,这一气脸就更白了。

她身子虚冷,心也是冷的,平素话就不多。

时下跟殷立说了这么多的废话,只觉无趣。

于是虚弱的躺在靠椅上,不愿再搭理殷立。

事实上,殷立说完戏话就后悔了,正所谓好男不跟女斗,本来他就没打算戏弄齐宛柔。此时,被骂作好色之徒,也就不回嘴了,不管怎么说,齐宛柔始终是个女子,虽然是齐国人,但长得比王盟要招人一些。想到王盟,殷立一阵厌恨,竖起耳朵,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狗屁?

……

此时,王盟刚好说到“齐、燕、魏、赵四国外使联手抗敌”。

语调铿锵有力,表情正气凛然,听来同仇敌忾,激人振奋。

殷立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却越听越火,恨不能骂声王八蛋。

十个诸侯国,王盟故意撇开殷地,只提九个,这是对殷人最大的侮辱。

刚才王盟不给殷立设座,尚可理解为是对殷室的刁难,可现在王盟撇开殷地不提,摆明是不承认殷地享有诸侯国的地位,如果殷地不属于诸侯国,岂不等于是说殷人要低人一等。

殷地地少人稀,但殷人素有骨气,绝不接受这般羞辱。

何况殷立平生最恨被人欺耍,倘若欺耍的是他个人,权衡实力,他不吃眼前亏,也就当个屁忍了,但现在侮辱的是整个殷地,出于民族大义,他也决不能隐忍。于是待得王盟话尽,殷立怒拍桌子:“放屁!”

他这一喝,声如雷响,把在座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堂下,大家伙都没有觉察到王盟对殷地的嘲讽。

只有魏仕骁和宋大中听出端倪,两人表情迥异。

魏仕骁似笑非笑的翘翘嘴角,等着看好戏。

宋大中则朝殷立摇头轻喊:“你别插嘴啊。”

王盟扬了扬手,笑道:“宋公子,无妨的,每个人都有说话的权力,我总不能不让人说吧。”紧着又转身朝殷立说道:“小世子,本司今天邀你来,只是做个旁听,本司考虑到殷地并不富裕,也可能派不出高手,所以你嘛就甭写信了。”

殷立冷笑道:“我殷地高手如云,可不像有些人喜欢在人前显摆。别人不知,我却知道,龙门街一役,齐、燕、魏、赵四国联手抗了什么敌,你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还好意思拿出来说,那晚若非本世子和两个朋友联手,龙门街早就焚为灰烬了。现在你嘴皮子上下一碰,这功劳就全变成你的了,世上哪有这种道理。”

堂下众人听罢,交头接耳,悄声碎语,频频点头。

这些学子代表虽住内城,但与外城学子通着信息。

他们都听本国学子描述过龙门街遇袭当晚的情形。

此时交头接耳一一对应,都觉殷立说的好像不差。

“哈哈哈……,原来那晚是小世子及两位好友出手解了大家之危,你应该早说嘛,不是本司刻意揽功,实是不知是哪位高人帮了我等大忙。”

王盟嘴上哈笑,拳头却捏得咯吱作响,气愤可想而知。一语方落,继续又道:“既然你说殷地高手如云,那么本司就不当你是来旁听的了,也烦你写封信给南阳侯吧,叫他派些高手过来,也好解解我等之危啊。”

殷立凝眸稍想,诡然一笑,说道:“写信当然没问题,不过如果我写了信,我爷爷不肯派人,反倒愿意出钱的话,那么请问王大人,该交多少钱才算够数呢?”

王盟伸出一个巴掌:“每年一百万金,本司可保你在国子监求学期间的安全。”

殷立嘴巴张得老大哦了一声:“那我不写了,我劝各位也别写,谁写谁傻蛋。”

王盟见他又是耸肩,又是端杯抿茶,一副二流子的形象,看着就不由窝火。

他渐渐失去耐心,语调为之一变:“你什么意思,存心捣乱是么!”

“每年一百万金,六国加起来就是六百万,本世子听说天子一年的岁收是两千万金,而燕国一年的岁收好像是六百万金。王大人,这么大一笔钱,你不眼红我都眼红了,啥事不干一年白收六百万,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本世子没有猜错的话,我们六国就算派来高手,你八成也会以势压人,无端拒收,你的目的就是为了钱。”

殷立看穿王盟的伎俩,说话不再遮遮掩掩,语调也越发犀利。

不等王盟插话,他敛容正色,起身朝在座拱了拱手。

而后一本正经的又道:“各位,齐、燕、魏、赵以天赋立国,向来势强,燕魏赵三国我不做评论,毕竟他们明面上没管我们要钱,但王大人代表齐国讹诈我等,这显然是事实了,他想干什么,他难道是想掏空我们的家底,然后顺势起兵吗?我的意思没说齐国真会起兵,我只是做个假设,反正这信我是不会写的,至于你们写不写,自个儿看着办吧。”

第五十六章 开罪

殷立说的是假设,实际上正好切中王盟的计划。

这几十年,先皇残疾羸弱,不能承继昊天龙气。

先皇驾崩,当今天子在襁褓中继位,照样羸弱不堪。

其实各国早生不臣之心,相互摩擦,大有强国吞弱之势,更有触犯龙鳞敢与天子比肩的念想。王盟的计划正如殷立所说,掏空六国的家底,令其没有充足的钱财养兵育民,如此三五年之后便可趁势起兵,侵吞六国。

“大家不要听他胡说,他这是存心捣乱,本司邀你们前来,完全是为了你们的安全考虑,这封信他不写是他的事,反正本司打一开始就没指望跟殷人结盟。各位,纸和笔都给你们预备好了,只要你们听我号令,我们九国便能同心同德,到时看谁还敢加害各国学子;如若你们不写这封信,那就别怪本司没有能力护你们了。”

王盟预谋极深,不甘心被殷立打乱计划,所以在填补漏洞之余,也不忘措辞催逼。

郑、吴、鲁、宋、陈五国代表你看我我看你。

这写吧,只恐殷立所言不虚,五国岂不遭殃。

可不写,又怕没人护着,终要死在刺客刀下。

正当大家犹豫的时候,殷立忽然又干咳两声。

大家伙正襟危坐,猜他可能又要开口说话了。

事实上,殷立不爱多管闲事,像今天这种场合,换作平时,他才懒得多说一字。只不过王盟辱他太甚,加上自己跟王盟已经结怨,索性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跟他死磕到底。

他上前两步,手指朝天,冷笑道:“诸侯国是上古时先帝御封,地位相等,王大人今天邀的都是各国代表,如果是喝茶闲聊自然没错,可你凭什么要各国听你号令,结盟结党,难道你想逾越天子,号令诸侯不成。”

这话出口,威力如同九天雷下,震惊了在座所有人。

可不,王盟此举岂止犯了逾越之罪,简直形同谋反。

其实这些年,各诸侯逾越的事不少,原本没啥大碍。

可是怕就怕殷立这样的愣头青硬要把事往明处挑。

“胡……胡说八道!”王盟闻言,脸都吓绿了,慌忙朝天拱手:“大千世界,亿兆生灵都是昊天帝赐予的,我等臣民忠于天子,就等于效忠天帝,岂敢逾越!本司并非要结盟九国,只求各国同心协力保护好学子们的安全,同时也有利于维护太昌的秩序,难道我做得不对吗。”

殷立依旧冷笑:“这些话你敢当着太后和天子的面说吗?”

王盟哑了一下,朗道:“本司行得正坐得直,有何不敢。”

“敢不敢我不知道,反正你自己心里明白,听说太后的暗部机要人员无处不在,保不齐你刚才的话就让暗部的人听了去,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殷立这口气撒得真叫一个爽字,既出了恶气,又把王盟吓个半死。

他气也散够了,与此间一刻也不愿多留,上前招呼宋大中:“你就别写了,免得太后将来治你一个谋反之罪,咱们走吧。”

宋大中起身道:“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写也不敢写了。”

“我跟你们一起走。”燕小小瞅着殷立要走,也起身随行。

三人并肩同步,正要迈槛,鲁国郡主鲁金枝突喊。

“等等。我说殷立,你把话说得这么绝,叫我们怎么办?在座的谁也不想再发生龙门街这样的惨剧吧,我们写信回国要求增派高手,有什么不对?现在给你这么一说,这信咱们写了是谋反,不写那就只有等死了,是不是?”

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其他诸国代表也纷纷点头应和。

殷立顿了顿步,回头笑道:“王大人提议的九国结盟确实不妥,我也是实话实说,你们想写信,可以回去偷偷写,朝廷又没规定不可以书信往来,只要不听王大人的号令,谁能说你们是谋反呢。”

“够了!本司好心好意邀你过来商议大事,你却跟我胡搅蛮缠,你给我滚,本司这里不欢迎你!”王盟身为齐国大司农,位高权重,几曾想过会被一个晚辈后生三言两语逼到了死角,是以忍无可忍,恼羞成怒。

“大司农,算了吧,本来我就不赞成你这么做,咱们过好自己就行了,何必管别人的事。各位,别嫌我招待不周,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齐宛柔听不惯吵吵闹闹,索性病怏怏的欠了欠身,下起了逐客令。

王盟竹篮打水一场空,勉强的朝在座拱了拱手。

而后冲殷立吹胡子瞪眼,冷哼一声,夺门而去。

……

殷立、宋大中、燕小小也不愿逗留,迈门出去。

各国代表也一哄而散,但都跟殷立保持着距离。

郑、吴、鲁、陈四国代表看向殷立的眼神透着诡异,他们似乎并不感激殷立,反而躲躲闪闪,好像殷立是一坨屎,生怕沾包。其实话说回来,他们这样也是因为谨慎小心,今天这个局面傻子都看得出来,殷立开罪了王盟,他们怕王盟暗里报复,故而不敢跟殷立扯上关系。

被人孤立的感觉,殷立打小就有,根本就不在乎。

但宋大中看不惯,唾骂:“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燕小小说道:“这没什么啊,我又没想跟他们玩。”

殷立笑道:“小小说的对,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

宋大中暗泄一口气,沉声道:“其实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干嘛非要开罪王盟呢?”

殷立沉吟片刻,咬咬牙说道:“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换成是你,我相信你也咽不下这口气吧。没错,他齐国势强,高手也多,如果他只是欺我个人,任凭他怎么做,我都忍了;可他三番两次当着众人的面辱我殷地,我要是忍下这口气,日后还怎么做人。”

宋大中叹了口气:“哎,也对,往后出入你最好小心一点。”

燕小小似懂非懂插上一嘴:“哼,干嘛小心,有我姑姑呢。”

殷立搔头笑道:“哈哈哈是啊,有子媚姑姑在,谁敢伤我。”

第五十七章 逮捕

在众学子离开齐府之际,对面竹林里站着一男一女。

她们紧紧盯着齐府,等学子们一一走远,始才移目。

这对男女目运瞳光,不论谁看见都觉不是泛泛之辈。

男的不是别个,正是失踪多日的浮生堂堂主商元。

女的也不是别人,却是董太后的心腹女官广寒。

这广寒长得好看,只是面冷目寒,杀气淫溢,让人不敢亲近。也正因此女有杀气,杀伐果断,才深得太后信任,她不仅是董太后的心腹女官,同时也是暗部首领。

这几日,商元就是在广寒安排下,才迟迟没有露面。

她们俩站在竹林暗处,一动不动,像在等着什么?

过了会儿,对面有两道人影唰的一声绕进旁侧小径。

而后那两人从暗处潜入竹林,来跟广寒和商元汇合。

这两个都是暗部人员,戴的是黑铁面罩,不露真容。

说到这暗部,当真是隐秘到了极点。暗部吸纳的都是国子监应届毕业的优秀学子,一旦进入暗部,终身无名。这个组织依次分为火隐部、水隐部、风隐部、雷隐部四大机构;根据修为强弱,每个机构的人员又分别叫作天地玄黄。

天字号为机构最高品级,想跻身天字,修为需到三品牧星境。

这两人戴的黑铁面罩,正是天字号专属面罩,修为可想而知。

他们的衣服一个缝织为“火”,乃属火隐部天字高手。

另外一个缝织的是“风”字,乃属风隐部天字高手。

广寒眺着目光看了他们一眼,问:“都办妥了?”

这两人齐齐拱手,又同时轻声疼呼,原来一个受了外伤,一个受了内伤。疼呼方毕,左边穿火服的忍疼说道:“属下火隐天字二号禀报女官大人,事情……事情都办妥了。”

广寒不作褒奖,又问:“是否按我说的步骤做的?”

那火隐天字二号回道:“没错,属下按女官大人的吩咐,先去遇仙林客栈偷了小世子的刀,然后才与风隐天字二号潜入齐府。只是王盟修为太高,属下两个在偷袭过程中,遭他重创,好在……好在不露痕迹把他杀了。属下也是按照大人的吩咐,最后把小世子的刀遗留现场了。”

广寒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很好,你们俩告退吧。”

那暗部两人拱手退了两步,疾步一闪,消失不见。

就在两个暗部人员退去之时,对面齐府喊声迭起。

一群人开门奔出,怒气冲冲喊着要捉拿殷立处死。

广寒杵在竹林里看着这一幕,冷冷冰冰的不作任何表情。

她斜目瞄看商元,见商元捏着拳头,无比解气的龇牙惨笑,于是说道:“大将军虽故,但太后感念将军的功勋,对你算是格外眷顾了,既然凶手伏法,你的仇报了,择日你就去兵部报道,为太后效命吧。”

商元躬身抱手,悲泣着道:“谢太后,谢女官大人。”

广寒轻轻扬手:“不用谢我,你记着太后的恩德即可。好了,你也去吧。”

待打发走了商元,她从小径绕出,直奔兵部找到大司马阎松,传太后懿旨,说齐国大司农王盟遭人暗杀,殷立涉嫌重大,令兵部速将殷立逮捕归案。

传了旨,她便回宫去了。

……

大司马阎松得旨,速派兵封锁齐府和遇仙林客栈,勘察凶案现场。

然后获知殷立去向,令廷尉乔恩亲自带兵往夜冥堂分堂捉拿殷立。

廷尉乔恩领兵到达乌衣巷时,齐宛柔带着人刚跟夜冥堂交上手。

而巷口两边全是围观的百姓,眼看双方动手,有些人都吓蒙了。

乔恩分开两帮人马,喝道:“在本将面前,我看谁敢造次!”

齐宛柔拖着病怏怏的身子上前,红红的眼睛瞪着站在夜冥堂门口的殷立,柔柔弱弱的朝乔恩欠了欠身,说道:“将军来的正好,殷立杀我大司农,这仇不能不报。”

殷立好气又好笑:“你太瞧得起我了,我这点本事杀得死谁。”

齐宛柔拉高嗓门:“你一个人当然杀不死,必是有人帮你!”

乔恩不愿在此纠葛,罢了罢手:“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宛柔郡主,这里是太昌,即使有人触犯律法,也该由兵部抓捕受审,而不能任由私斗,扰乱秩序。你放心,王大人的死因,兵部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指了指殷立,又道:“殷立世子,你也放心,杀没杀人一审便知,现在本将要逮你归案,你叫你的人不要抵抗。”

殷立上前拍拍囚车:“逮就逮,小爷还没坐过囚车呢。”

他没杀人,自然不怕,不等兵勇锁他,自己爬上车去。

乔恩领兵而返,齐宛柔领着家将和本国学子跟在后头。

典星月、燕小小、宋大中自然也一路跟来兵部衙门。

两路人马让看门的兵勇堵在衙门之外,进去不得。

这兵部衙门离皇宫颇近,外观剽取宫殿,庄严大气。

殷立被押解上堂,齐宛柔作为原告也去了堂上。

此案非比寻常,牵扯的是殷、齐两地,大司马阎松亲自过堂审讯。在案件没有审出结果之前,他不能把殷立当作普通百姓来审,于是先好好听完齐宛柔的控诉,当得知王盟和殷立在齐府起过争执,他才基此审问殷立。

他叫人呈上遗落在凶案现场的宽厚大刀。

然后问:“小世子,这可是你的兵器?”

殷立瞧见自己的刀被当做证物呈了上来,而且刀身有血,他愣了一下,说道:“没错,这是我的刀,可我的刀明明搁在客栈房间里,怎么会……?我知道了,大司马,有人潜入我房间偷刀,这是陷害,我没杀人!再说,我这点微末的本事,怎么杀得了王大人。”

齐宛柔驳道:“你是杀不了大司农,可你会使大悲手,如果再有高人帮忙,杀个人还不简单。大司马,我无意冤枉他,可事实俱在,也容不得他抵赖,请大司马做主,让他……让他招出同谋,一并……一并治罪。”

殷立本要争执,见她说话上气不接下气,心里不由起了一丝怜悯。

当下劝道:“好了,你别说话了,你要气死在这里,还得我负责。”

第五十八章 对簿公堂

这不劝还好,劝了这一句,齐宛柔气得越发的呼吸困难。

她大口大口吸气,手指殷立:“咳咳咳……,你……你简直就是无赖,二流子!咳咳咳……,杀了人还……还这么张狂!我我我……。”

眼看她说着说着接不上气了,阎松急喊:“快给郡主搬把椅子!”

堂上左右赶紧上前搀住齐宛柔,而后又有人搬来椅子让她坐下。

阎松见她脸色好了些,暗舒口气,说道:“宛柔郡主,你身负玄阴病体,万不该跟人怄气,你若有个什么闪失,叫本官怎么向齐国公交代。还有殷立世子,说话要有个分寸,劝人哪有你这么劝的。”

殷立双手抱着后脑勺,摆出无所谓的态度。

实际上他在偷瞄齐宛柔,见其虚弱而生怜。

于是因怜而道:“大司马,今天算了吧,差人送她回去,明天再审。”

齐宛柔无力的晃了晃手:“不,今天不审出结果,我……我不回去。”

殷立耸耸肩:“好吧,那我就尽快洗脱罪名,免得人家说我欺负你。”

堂上,阎松看她们俩你一句来,我一句去,还哪里像在审讯,整个兵部衙门都快成斗嘴的市井商铺了。他也没心思再审了,这件案子原本就该由刑部管辖的都司府衙门审讯,若非太后下旨,他才懒得管这闲事。

虽说他是大司马,总览兵事,位高权重,完全有资格审讯公侯子弟。

但是他偏生性情温厚,加上年逾百岁,有些麻烦就不愿招惹了。

看殷、齐二人无视公堂,他也懒得说话,任由她们说去。

哪知就在这时,衙门外驶来凤辇,太后居然亲临府衙。

董太后下了凤辇,在女官广寒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阎松走下台面,领着满堂衙役齐齐跪拜。

殷立和齐宛柔没有见过太后,两人都不由一愣,听阎松喊了声“老臣恭迎太后”,方知是太后驾到,赶忙也跪拜下来。

董太后笑吟吟的搀她们俩起身,说道:“两位卿家不必多礼,哀家听闻齐国大司农被人谋杀,嫌犯又牵扯到殷立世子,那哀家就不能不来旁听了。宛柔啊,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还有,你这个殷立,一来就卷入命案,哀家真想替你爹好好打你几板子。”

她说话时,两眼眯似桃花,温柔艳美。

而声调似水缓流,更透着满满的慈性。

殷立听着看着,顿生好感,尤其听她说到“哀家真想替你爹好好打你几板子”十四字时,眼波流转,语调隐有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慈爱之情不亚于母亲,于是油生起亲近的念头,情不自禁的喊了声:“太后。”

董太后轻抚他后脑勺,眯眼笑了笑。

这时,齐宛柔忽道:“求太后做主。”

“好吧,那大司马就继续吧。”董太后点点头,引手案桌,示意阎松坐上去审案。而她自己则由广寒搀去一旁,端坐在靠椅之上。

阎松无奈,只得领旨走上案桌,继续审讯。

可还没等他说话,殷立抢道:“太后,大司马,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能自证清白。我从齐府离开之后,一直跟宋大中和小小郡主在一起,她们可以为我作证;如果怕她们俩包庇我,说的证词不能作准的话,我还有证人,我们三人去外城的时候,在里子胡同卖了三节甘蔗,那摆卖甘蔗的老板也能为我作证。试问,齐府案发是在我离开后一刻钟的时分,而那时我正在里子胡同买甘蔗,除非我会分身,否则我怎么可能潜入齐府杀人。”

董太后点点头,正色道:“嗯,说的有理。”

阎松见太后发话,忙差遣左右:“去里子胡同传唤证人。”

左右衙役奉命去了,约莫一刻钟时分,将证人带上公堂。

……

那摆卖甘蔗的老板一上堂来,便认出殷立,不仅证实殷立的自辩,还夸他出手阔绰,三节甘蔗给了他十块金币,是个十足的大善人。这证词无论细节和时间都和殷立的自辩没有出入,完全可以当做证据。

可是齐宛柔听罢,却觉证人的证词透着蹊跷。

要知道,十块金币足足可以买下十亩的甘蔗。

殷立出手何以如此阔绰,偏要给人十块金币?

故而仍不依不饶,求太后和大司马再做细审。

她为达目的,像编故事似的推算起凶案的过程。

她说王盟被杀之时,家仆听见动静,大喊大叫过,由此她怀疑殷立定是怕被发现行踪,所以仓皇逃跑,遗落大刀而不及捡回;正因殷立遗失了凶器,自知罪责难逃,便提前做了买通证人的准备。

殷立听了齐宛柔的话,好气又好笑,说道。

“你也太会编故事了,好像你亲眼看见我杀人似的。咱帝国有没有规定买东西不能多给人钱的,我钱多,就喜欢到处撒钱,行不行。”说完,又朝董太后和阎松拱手行礼,又道:“太后,大司马,她现在认准了我是杀人凶手,我实在没法跟她沟通,还请您二位做个公断,还我清白。”

“证人的证词是有一定可信度的,殷立世子的自辩并无不妥,不过宛柔郡主的推测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案子嘛,本官年事已高,脑子转不动了,实在无法做出判决,只怕还得请太后做出公断。”阎松仗着岁数大,秉持不招惹麻烦的原则,和稀泥的说了一通,最后一脚把麻烦踢给了太后。

董太后眺了一眼阎松,心骂:“你这老泥鳅。”

心骂之余,嘴上却夸:“大司马一百零八岁高龄,仍一心扑在朝政上,可谓功勋卓著,劳苦功高,哀家实在于心不忍,于心不忍啊。像大司马这么大年岁,怎能再奔波劳累,知道因由的会说您勤勉忠诚,不知道因由的人只怕会说哀家和陛下的不是了,依哀家看,您啊是该好好享享清福了。”

阎松起身拜道:“太后说的是,老臣早有辞官之念了。”

董太后笑道:“哀家只是发生感叹,可没逼您辞官哟。”

阎松陪笑道:“太后叹的好,老臣这岁数再空占权位,就误国误君了。”

董太后似诡非诡,似笑非笑的轻抿嘴唇,不再跟阎松说什么了。转而看向殷立和齐宛柔二人,说道:“好吧,那哀家就做个公断吧。宛柔,审讯要讲证据,断人有罪,不能光凭臆想,殷立既有证人作证,那案情就一目了然了,你还有什么要辩的?”

齐宛柔只摇头,不做声,闭上眼睛,好不甘心。

董太后宣判:“既如此,那哀家就判殷立无罪。”

殷立大喜,笑着拜道:“谢太后还我清白。”

齐宛柔也拜,无力说道:“谢太后公断。”

“好了好了,两位卿家不必多礼,过两天宫中设宴,你们可不要迟到哟。”董太后起身,拉住殷立二人的手,那份体贴和亲热真不像是装的。之后,她绕开阎松,把廷尉乔恩招到跟前,令他彻查王盟命案,务必给齐国公一个交代。

案情已毕,该交代的都交代妥了,于是便跟广寒乘坐凤辇回宫去了。

第五十九章 吊丧

凤辇车厢之内,广寒道:“太后一箭三雕,高明之极。”

“就你机灵。”董太后呵呵两声,笑吟吟白了她一眼。

紧接着,端正身姿,双眉飞翘,又恢复冷峻威严之色。

她目光一寒,说道:“王盟背地里搞了个血盟会,他以为哀家聋了瞎了,他敢在哀家眼皮底下结党营私,就不该活。说起这事,你办得很合我意,若是有丝毫差错,后面两步棋就没法下了,那阎松是三朝元老,又是顾命大臣,如果没有借口,哀家很难动他,今天借这个机会逼他请辞,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这老泥鳅滑得很,哀家就知道他要耍滑头,他不肯判决以为难倒我了,他哪知道哀家过来旁听,就是要得罪齐国,开释殷立,让这小子记哀家一个大大的人情。”

广寒好像不会笑似的,在董太后面前,也敛不住杀气。

她问:“殷室微弱,封地不如一乡,能有什么用处?”

董太后闭目冥思想了想,说道:“那是以前,自从殷名出道,殷室实际上已经扭弱为强,这也是哀家为什么下令暗杀殷立的原因了,殷室从殷名之后又多了一项天赋,可怕的双命星呀,放牧双星,哀家不得不防。不过,这几天哀家又想通了,这或许是好事,殷名之后又岂止只有殷立一人,是我急躁生乱了。”

广寒虽从不露笑,却极为聪敏,她听出董太后话里的一丝意味。

于是奇问:“殷名之后不止殷立一人,太后这话是何意啊?”

董太后闻言一悚,凤目怒睁,反应很大:“你说什么!”

广寒赶忙勾头抱手:“微臣多嘴了,太后息怒。”

董太后察觉自己反应过激,当即又张嘴一笑。

“息什么怒,哀家只是提了提嗓门,爱卿不必恐慌,有些事啊时隔太久,你不知道也罢,哀家也不想再提。对了,后天设宴,你记着先传殷立,哀家想单独和他聊聊。”

……

王盟一案,惊动太后,动静闹得如此之大,一时引起疯传。

各国外使和学子得知太后为殷立开释,引来不小的猜疑。

这些人平时吃饱没事干,总爱嚼嚼舌根,瞎猜胡想。

他们可不管什么证人证词,更不觉得殷立的自辩占有多大的理,他们只知道谋杀王盟的凶器是殷立的兵器,所以私下里对太后的判决都有异议。

有的人说,太后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王盟结党营私,太过招摇了,或许早被太后察觉,今天他被人谋杀,太后偏袒殷立,可能是想借此机会向齐国发出警告。

也有人私下议论,事情其实没这么复杂,只因太后和殷名私交甚好,故有意包庇其子。

总而言之,大家伙议来论去,没有一个说殷立无罪的。

反而愤而不平,同是诸侯来朝,殷立凭啥受太后庇佑。

如此一来,除了宋人和燕人,余国就更疏远殷立了。

殷立倒无所谓,不过燕子媚却要叫他去齐府吊丧。

燕子媚毕竟已逾四十,思考问题要比殷立周全。

她认为太后处理这起凶杀案件略显马虎,虽然殷立是清白的,但齐人不服,最终恐会埋下隐患。别的不说,齐国势强,殷地弱小,倘若此案最终查无结果,恐惹怒齐国公,届时他以此为借口兵伐殷地,谁也拿他没法。

所以她把忧虑跟殷立说了,叫他务必折腰,前往齐府。

不管怎么说,王盟临死前跟殷立起过争执,这是事实。

正所谓死者为大,殷立此时前往齐府吊丧,一来算是给王盟的亡灵赔礼道歉,消泯此前顶撞争执之过;二来借吊丧赔礼之便,让齐宛柔消气,打消她对殷立的怀疑。

经燕子媚一说,殷立觉得兹事体大,不去还真不行。

计议拟定,于是当晚便跟燕子媚、典星月来了齐府。

可是走到齐府门前,殷立又犹豫了,说道:“我去吊丧,为了咱们殷地,我受点辱没什么,只是那齐宛柔恨死我了,我就怕我哭也好,磕头也罢,她都未必消气。”

典星月也道:“是啊,她若不肯消气,吊丧岂不徒劳。”

燕子媚笑道:“怎么,你还想打退堂鼓么,你不去也行,如果有一天齐国攻打殷地,可别怪姑姑没有提醒过你。你不是寻常百姓,有些事就该能屈能伸,这一点你比你爹差了一大截,假如这事换做你爹,他早找个理由趴在王盟棺盖上哭得死去活来了。你也别往坏处想,你吊丧是做给齐国公看的,齐宛柔就算不肯消气,也不打紧。”

殷立双手抱了抱后脑勺,舒展舒展心态:“去就去。”

他眼珠转了转,指着典星月的手又道:“你掐掐我。”

典星月眉头微挤:“好端端的,干嘛要我掐你。”

殷立薅住她手,往腰上一放:“姑姑刚才不是说了吗,要是我爹,早找个理由趴在王盟棺盖上哭去了。可我眼睛干,哭不出来,你只管掐吧,掐得我越疼越好,最好掐出眼泪来。”

朝夕相处的,典星月哪肯下手,掐他还不如掐自己呢。

燕子媚朝她点头:“掐吧,眼眶有泪,倒显得真诚了。”

听子媚姑姑这么说了,她才咬咬唇,手指运劲掐起来。

殷立咬牙忍着,直喊用力,忍到最后脸部充血,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为了殷地免遭战祸,什么样的疼他都能忍,谁叫自己倒霉,跟谁不好,偏跟一个短命鬼起争执。

等他准备好了,燕子媚挥挥手,三人并肩进了齐府。

齐府没有设置灵堂,只是把棺材临时摆放在大堂正中。

王盟身为齐人,客死异乡,自然是要运回齐国安葬的。

齐宛柔打算过了今晚,明天一早就派家将护棺回国。

故而各国外使都早早到来,集体默哀,全当送行了。

整个齐府灯光昏暗,阴风阵阵的,家将和奴仆无不像死了亲爹似的,时不时响起一声阴森的鬼哭声。前来吊丧的各国外使,分坐在大堂两侧,没人出声,即使说话也都是咬耳细语。

第六十章 哭丧

直到燕子媚领着殷立和典星月进来,情形立变。

大堂所有人都惊讶的站了起来,无不感到意外。

各国外使交头接耳,朝殷立指指点点,浑不知他为何而来?

齐宛柔以及家将、奴仆则眼冒怒火,火气大到只差把屋子点着。

齐宛柔不作他想,以为殷立杀完人,还来她面前耀武扬威耍二流子。她忍无可忍,叫家奴拿来弓箭,怒喝:“殷立,你欺我太甚,今晚你……。”

话没说完,灯光照下,看见殷立眼眶泪涌,一时哑了。

那“你”字在嘴里打转,后面要说的话竟全给忘了。

于是语调一变,质问:“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殷立没有跟她搭话,只在王盟棺前鞠了一躬。

而后,任由泪光在眼眶里打转,神情不做作,略带悲色,说道。

“王大人,晚辈从兵部衙门回来之后,心里面一直都不好受。想起上午跟您的争执,晚辈就痛悔不已,先不说您是长辈,就拿前年您来我们南阳侯府的时候,带给我的那几件小礼物的份上,晚辈记着您的好也不该跟您顶嘴。说来说去,都是晚辈没大没小,不识礼数,您在天有灵,还请原谅晚辈的不是。”

说到这里,又深深鞠了一躬。

接着,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其实,晚辈今次赴考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大人您说呢,我爷爷说齐国学子赴考,每年都是大人护送的,爷爷嘱咐我务必找到大人,他要我转告您,前年说的婚约一事,他想通了。可是……可是晚辈一时意气,只顾跟您顶嘴,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了,现在您这么一走,晚辈的事还没跟您说清楚呢,您叫我怎么跟爷爷交代。”

说着说着,眼泪珠子一涌而出,表现得悲伤之极。

事实上,他哭得一点都不做作,反而与言词相配。

前面措词仅是赔礼,脸上悲色也只为吊祭而沉淀。

但说到“可是晚辈一时意气”七字之时,悲声渐重,后文字字皆泣。

因此这哭给人感觉,哭得不是王盟,而是爷爷的嘱咐还没有完成。

也亏得他从小与人不善,常常受辱,也常常使坏反击,因此绕有机智,故而此时临场发挥,才没有乱哭一通,他若哭的是王盟,反而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在场众人闻哭皆怔,齐府上下互相瞥望,都不知如何看待殷立了。

燕子媚和典星月更吃惊不小,她们压根儿没想到殷立会出此怪招。

各国外使何等精明,竟都分不出真假,你一句我一句说开话来。

“搞了半天,他不是来吊祭的,说来说去他哭的是他自个儿呢。”

“南阳侯嘱咐的事,他忘后脑勺了,不哭一哭,日后怎么交代。”

“这么说,他还挺有心眼的,这一哭也算是跟王大人说了事了。”

“嗯,要照这么看,他就不是凶手了,他没道理杀人嘛。”

“……。”

在大家伙你言我语之际,气氛为之一松,大堂的灯放佛也亮了许多。

齐宛柔由瞋转淡,火气似乎悄然退去,她收起弓箭,凝神想了想殷立刚才说的话,煞白的一张病脸奇迹般的闪过一排绯红。紧接着,眼泛厌色,像是讨厌殷立激起她心中涟漪,于是脸庞一沉,说道:“殷立,你跟我进来,我有话要跟你单独说。”

说完,也不管殷立跟不跟来,径直去了内堂。

燕子媚推了推殷立:“愣着做什么,去吧。”

殷立心想,什么意思?什么话还见不得人了?

他跟进内堂,里面很黑,啥也看不见,正要喊话,忽觉背心一阵阴风飒过,却是齐宛柔靠他背心贴来。殷立不知因由,本能的想转身,可还没等他动,就让一把匕首架在了肩头,他道:“齐宛柔,你叫我进来,就为了这样?”

“你哭的什么丧,你是羞辱我吧!”

齐宛柔把刀刃往他脖子边使劲靠了靠。

殷立感觉脖子一亮,赶紧偏头躲了躲。

而后气道:“我都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齐宛柔沉默片刻,提提嗓门恼道:“你来吊丧说什么不好,干嘛要提婚约!一纸婚约的事,南阳侯居然想了两年,他当时没表态,今天却说想通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你们当我齐人是什么!难道我齐国女子都嫁不出去了,非要黏着你们殷人不可!”

殷立听着这话,只觉好笑:“喂喂,我说姑奶奶,你把话说反了吧,我们殷人势弱,从来都是别国欺负我们,跟你们做个买卖,你们都要讹来讹去,说我们欺负你们齐人,这话说给别人听,那就是个笑话。”

齐宛柔轻叱:“少跟我嬉皮笑脸!我问你,南阳侯当真想通了?”

殷立朗道:“那是当然,反正我爷爷是这么说的,我就这么传。”

齐宛柔又沉默起来,手上的匕首缓缓的抽离了殷立的肩膀。

隔了一会儿,她掌起一盏灯,就这么捧着灯在屋子里一边想一边来回兜步。她啃了啃大拇指,以添愁思,可是越啃就越厌。兜了十多步,忽然停下脚步,朝殷立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现在出去,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次,你就说南阳侯没有想通。”

殷立偏目看她,生起疑心,心道:“试探我是不是说假么?”

他怕上当,于是说道:“你要我篡改爷爷的话,我做不来。”

齐宛柔恼得直扯衣袖,眉心挤得犹如一道鸿沟。

如此这般火气窜至喉咙,又气得有些呼吸困难了。

她把身子一扭,拿背对着殷立,斥道:“你不是不想篡改你爷爷的话,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你……你这好色之徒,二流子,痞子,难怪你要喝我茶杯,你心里面打一开始就这么龌龊了!”

殷立听着烦闷,罢手叫停:“行了行了,你说够了没有?”

见齐宛柔不肯转身,也不接话,只是一味的扯袖子。

于是拱拱手:“你说够了,那我就告辞了。”

回到外面大堂,环顾在座作了一揖。

最后,唤上典星月,两人出了齐府。

第六十一章 婚约真相

回到客栈,途经屋前水榭,典星月喊住殷立。

招他在水榭里坐定,瞧那水面月影浪起波落。

齐府哭丧一幕,委实让典星月惊吓了一大跳。

这怪招就是处事干练的大人也未必做得来,也未必想得出,殷立何能演绎得如此真确?她跟着殷立一起长大,今晚见他出此怪招,且又哭得如此沉稳,一时发觉自己不认识他了,故招来水榭相问:“你哪来的鬼主意,怎么说哭就哭的?”

殷立按住腰间疼处,说道:“我没哭,我是疼。”

典星月掰动指头,勾头道歉:“对不起,掐疼你了。”

殷立拍拍疼处,又即诡笑:“我逗你玩呢,是我让你掐的,我这叫活该。”

典星月被他当乐子逗,也不气恼,反而埋思感叹:“哎,或许只有你这样的性子才能干出这事,可是这回你做的也未免太让人意想不到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担心,我就担心你把这事哭坏了,这万一激怒了齐国,咱殷地岂不倒了大霉。”

殷立敛了敛笑,说道:“是啊,咱殷地太弱,所以我才要哭好。”

说着说着,忽又想起往事,继续捞头笑道:“其实你过分担心了,这事我两年前干过一次,熟门熟路不会出错的。你应该记得楚文怀养过一只金毛狮的吧,有一回它扑上来抓了我两道血口子,我就拿药把它毒了,后来楚文怀跟我干了一架,我没打过,他逼我给金毛狮哭丧,我就骗他,我说我头七的时候哭。其实真到头七那天,我在金毛狮坟前挖了好大一个坑,往里面泼了屎尿,然后用枝子啊土的盖好,等楚文怀几个人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哭,诱他们放松警惕,等他们掉进屎坑,我就跑了。”

典星月捏了捏鼻子:“你怎么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也不嫌臭。”

殷立哈哈大笑:“臭的不是我,是楚文怀哩,他足足臭了三天。”

诉说往事,往往勾动人的心绪,涟漪里眺寻家乡,魂牵梦萦。

典星月抬头望月,或许只有这轮玉盘才能寄托她的思乡之情。

“不知道爹娘可好?”她哈了一口仙气,似是问天问月。

“是啊,娘和爷爷不知道好不好?”殷立受她影响,也不自觉的叹问。

典星月偏头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思乡之泪,抿嘴浅浅笑了一笑。

“我不想了,你也别想了,回房歇着去吧。哦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呢,你怎么知道王盟和侯爷谈过婚约?这事应该是保密的,只有侯爷、廷尉大人、还有我爹知道,哪怕是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可你不应该知道啊?难不成侯爷真嘱咐你带话了?”

殷立干笑道:“我也偷听了爷爷的话,就听到婚约那几个字。”

典星月奇问:“这么说来,你不知道这婚约是怎么回事啦?”

殷立又是耸肩,又是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我只想拿这事应付应付,这哭它总该有个理由吧,只要应付过去就行了,管它怎么回事。”

典星月脸上犹豫起来,说道:“殷立,这回你恐怕闯祸了。我记得两年前,廷尉大人和我爹在院子里说过这事,被我刚巧听到,你知不知道这婚约实际上是你爹和齐国公给你和齐宛柔私下定的一门婚事,你今天当众这么一说,那你和齐宛柔岂不是……。”

“什么!婚约居然是我和她!”

殷立吓了一跳,从石凳上站起。

典星月眉头皱得越来越深:“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齐国公派王盟过来跟侯爷详谈的不仅仅是婚约这么简单,齐国公是想预谋侵吞殷地,他要你入赘齐国,这么一来,等老侯爷这边……,总之等你继承爵位之后,我们殷地就要改姓齐了。当时,老侯爷就婉言拒绝了,其实你们俩这桩婚事已经算不得数的,可今晚你又假传侯爷的旨意,保不齐日后又会生出乱子来。”

“不行,我我我,我可不像娶那病秧子。”

殷立越听越悚惧,急急忙忙的转身就走。

典星月一把薅住他:“你想干什么去?”

殷立道:“到齐府再哭一回丧去,我得把这婚事哭没了才行。”

典星月扯住他不肯放,劝道:“你别冲动,这事……这事恐怕挽回不了了,你到齐府,你哭什么,别没哭好,又招来更多麻烦。我看还是算了,那齐宛柔也不见得愿意嫁你,要是……要是齐国公真有一天逼婚的话,那你就用你这性子跟他赖,实在赖不过,你就说……你就说你已经……已经成亲了,他齐国公总不能甘心让齐宛柔做小吧。”

殷立击掌笑道:“嘿,已经成亲了?这是好办法。”

说着说着脸色一僵,双手抱胸,咬动拇指,偏头想了想,又摇头说道:“不对,这法子好是好,可是我身边连个女的都没有,我娶谁啊?”

典星月搭理搭理鬓发,轻轻鼻嗯一声:“怎么没有。”

殷立仰起头,故意不看她,一边想一边道:“你说小小啊,她才十四岁,太小了点,何况我爹和子媚姑姑的婚事,燕国公都不肯答应,更别说我和她,这不可能。”

典星月有些恼了:“当真没有了?”

殷立晃头摆脑:“想不出还有谁。”

“没有就算了,我回房去了。”

典星月勾头埋色,心里不知有多酸。

她泄了口仙气,轻着步子去了走廊。

殷立踮起脚尖望她背影,待她走远了,方敢悄悄自语:“是啊,你是女的,叫了你那么多年的姐,我敢拿这事打趣你,我不找死吗。”说时,条件反射的摸了摸脸,心里记起当年被典星月扇耳光一事。

隔一会儿,感觉好生清冷,他也回房了。

洗漱已毕,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起典星月刚才的失落,他问自己是不是过了?

相依为命在一起,难免心心相连,情绪相关,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典星月在他心里的位置越来越不可替代。在庞大的都城里,没有亲人,殷立只有看见典星月时,才能抑制思乡之情。

他发觉,跟典星月相处久了,她并不像以前那般不近人情,好像话也多了,偶尔也能笑上一笑。

第六十二章 奉旨进宫

次日无事,王盟之死的舆论一下子消停了。

齐府的人看见殷立,也不再有仇视的眼光。

明天,太后在皇宫设宴的帖子也早早送到。

典星月心细,她说到皇宫赴宴,要穿得体面些,不能丢了殷人的脸,提醒殷立到集市商铺买了套新衣裳用作赴宴之用。衣裳买回来,典星月拿回房间熨了熨,送还殷立之时,衣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鼻触之间满满都是典星月的味道。

这日一过,第二天清晨,赴宴的时间还早。

宫里的宦官忽止,传太后旨要殷立即刻进宫。

殷立不敢迟疑,随传旨的宦官就先行进宫了。

那宦官把殷立领进皇宫,然后送到仁寿宫便自行退下。

仁寿宫是后宫宫殿,平素董太后消遣娱乐,欣赏歌舞尽在此处。

宫殿不算大,铺着红地毯,有宫女进进出出,摆弄着桌椅器皿。

殷立左右顾望,既不见太后,也没人招待他,正要逮个宫女问话,门口人影忽闪,是广寒到了。

殷立第一次正儿八经投目看她,不由一愣。

这广寒跟董太后相比,小了约莫十岁左右。

她头戴武冠,穿一件紧身蓝衣,腰插短剑。

除此,神情冷傲,眼似冰霜,当真英姿盖世,魅力无穷。

殷立行了个抱手礼,朗道:“女官大人,太后呢?”

广寒倚在门口,手搭腰剑,毫不忌讳的朝他上下打量,那眼睛就像两把利刃,盯得殷立极不舒服。事实上,殷立岂是随便就能看的,他那两只瞳孔黑里掺红,奇特无比,广寒只稍作对视,眉头一锁,便移开了视线。

她跨门而出,淡道:“随我来。”

出了仁寿宫,穿过一条花廊,前面是一面湖水。

湖心有座小亭,从岸边到亭子又筑有一座石桥。

远远看去,亭中有人,是董太后和两名宫女。

广寒只把殷立带到岸边,手指太后令他自去。

殷立淌过石桥,走到亭下,瞧见董太后倚栏而坐,抓食喂鱼。

他放轻步子上前,弯膝下跪,轻声喊道:“小臣叩见太后。”

董太后转身,喜哦一声,弯腰伸手将他托起:“你来了,爱卿不必多礼,快快起身,往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不必跪来跪去,哀家知道你的脾性跟你爹是很像的,不喜欢被拘束,咱们今天该笑笑,该说说,就跟你平常一样,如何?”

说完,抚摸着殷立的手背,两眼犯痴,秋波荡漾。

殷立身往后仰,悚道:“太后,你干嘛这样看我?”

“哦,见你如见故人,一时感怀而已。”

董太后慌张的收敛目光,偏头摸脸,等收拾好形色,转头又笑,把殷立招到亭椅上坐下,说道:“你这模样儿,跟你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日在兵部衙门,哀家看到你都吓了一跳,我还以为是你爹回来了呢,要不是你官司缠身,当时哀家就拉你进宫了。”

殷立笑道:“是啊,那天得亏太后相护,我才能脱罪呢。”

“难得你明白哀家的心意。”董太后拍拍殷立的肩膀,起身抓了一把鱼食,投往水面:“其实哀家护你是应该的,殷室是先帝册封,与其他侯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可是一千年来,殷室备受欺凌,九国私下里无不是贬黜殷室,他们这么做岂不等于违逆先帝,哀家受不得他们倚强凌弱,这才出面帮你。只不过,帮你之后,哀家发觉好像做错了,齐人不服,恐为你埋下祸根,哪知你一场哭丧就把隐患哭于无形,你可真了不起。”

殷立干笑道:“哭丧这事您也知道了。”

董太后眯上眼睛,呵笑:“殷地世子去哭齐国大司农的丧,这丧该如何哭才能顺理成章,不惹人疑?你说这么稀奇古怪的事哀家能不知道吗。”

殷立心道:“偏你就能猜出我是假哭。”

心念之余,嘴上说道:“这事没有古怪,爷爷对我确有嘱咐,只是时间一久我给忘了,现在王大人一死,爷爷嘱咐的事没法当面给他说了,所以前晚才有那么一出,我想棺前吊丧也算是完成爷爷的嘱咐了吧。”

董太后侧目瞄看于他,瞳孔闪过一丝痴色。

继而又眯眼笑道:“你可真是机警,你以为哀家套你话呢,哀家只是当个闲话说说罢了,何况你这些话蒙蒙别人还行,蒙我却还欠了点火候,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你能使出如此怪招,一点也不奇怪,因为你爹就是这样的人。正所谓龙生龙,凤生凤,你是你爹的儿子,脑子自然跟旁人不同。”

“我爹?我记不太清了,太后跟我爹很熟吗?”

殷立暗吐口气,只觉背心发毛,忙把话题一转。

他挺喜欢太后,跟她说话很亲切,同时也不安。

亲切来源于太后对他的细腻和温婉,犹像亲人。

不安则是太后洞察他心,放佛使他变成了一个透明人,毫无秘密可言。

“我跟你爹何止熟悉。”

话题转至于此,董太后竟自望天成痴,眼神里满满都是回忆。

她呆呆杵着,手里的鱼食顺着指缝掉落一地,她却毫不知觉。

直到殷立站在旁边轻咳一声,她才醒神过来:“哦,哀家失神了,好了,不说你爹了,今天提前把你召来,只想让你陪我说说闲话,听说南阳侯爱民如子,殷人又勤勉不懈,我倒想听你唠叨唠叨。来,我们往御花园去,边走边说。”

两人踏出亭子,慢着步子淌过石桥,转去对面御花园。

殷立只当陪太后散步闲聊,太后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不过董太后一路所问都是关于殷地的治理和民生问题。

她认真提问,认真倾听,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让殷立很受感动。

在此之前历代天子也轻看殷地,极少过问殷地之事,像董太后这般事无巨细的问话,有史以来就不曾有过。

两人说说走走,绕了大半个御花园,这话总觉说不够。

董太后听了那么多殷人的疾苦,摇头叹道:“哀家还以为殷地虽薄,但人口也少,料也不会过得这般凄淡。殷人以耕为生,以药为商,本来是好的,只因地贫人稀,势力太弱,才屡屡遭受强国盘剥讹诈,岁收不济,百姓又怎能过的好。”

殷立咬牙道:“我殷地土壤奇异,适合种植山药,各国倒也稀罕我们的药,可每次交易,他们总不按市价收购,层层盘剥,让人很是气愤。若我殷地有别国一半的土地,也不至于活得这么窝囊。”

董太后笑道:“哈哈……好小子,你是在向哀家讨封吗?”

殷立抱头躬身:“小臣不敢,殷地虽薄,也足以安家了。”

董太后罢罢手,正色道:“哀家倒是想多封你一些土地,只可惜这自古封地都需建立盖世奇功方能求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哀家也爱莫能助,除非将来在我日向帝国危难之际,你能担起重责,建立不世之功,那时自然可获封赏。”

殷立喃喃念道:“建功?”

“再过几天,国子监就要开考了,好好考吧,等你考入国子监,学有所成,将来自然有你建功的时候。”董太后呵笑之间,言词声调轻重不一,特别说到“建功”二字之时,音调拉高,显然带着暗示和鼓励。

殷立岂能听不懂这些言外之音,赶忙叩首谢恩。

董太后扶他起身,却点到即止,不再叙说前话。

她往天寿宫方向引了引手:“走,赴宴去吧。”

第六十三章 报名

天寿宫的酒宴,只不过是日向帝国每三年举办的一场例行酒宴。

国子监开考在即,各诸侯国新晋赴考的世子和郡主早已聚集帝都,这个时候天子应当设宴与赴考的世子和郡主一一见面,一来为他们达到赴考的资格表示祝贺,二来也为劝学,鼓励大家勤学苦练。

只是酒宴从开场到落幕,都不见那十四岁的天子。

董太后说,天子偶感风寒,就不来与大家见面了。

酒宴之上所说也无非闲聊罢了,并无太多趣事。

散席后,众人告退,返出皇宫,回了歇处。

接下来几天,众学子都在为应考做准备。

国子监纳收学生,考验的不仅仅是修为,也考学识文章。

先人著书,是教后人识文断字,开智明理,一个学子的修为再高,假如连一本书都理解不透,要你又有何用。故而,考录国子监就必须文武兼备。

殷立这几天读书练字,不敢懈怠,就怕应考之时手忙脚乱。

如此这般看看写写,斗转星移,眨眼就到了报名之日。

这天国子监大敞山门,近两千名学子齐聚在山门之外。

除了十大诸侯国的学子之外,也有天子的直系子民。

殷立和典星月来得早,跟宋大中等人汇合一处。

大家伙兴致勃勃,倚门眺望,且不说这云顶仙山有多壮阔,单说眼前那片蔚蓝的湖面就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那湖水静得犹如一面巨镜,临摹着仙山的苍翠;湖面之上乃是一座通往国子监的天桥,桥上有三五只仙鹤盘旋翱飞;而天桥对面侧是彩屋盘山,远看如珠如宝,仙气腾然。

此时此刻,仰仙生慕,无人不想踏桥而过。

怎奈有执教把守着山门,却没人胆敢造次。

山门旁有一白玉屏风墙,这便是报名所用。

诸侯国的学子们需向执教奉上本国国公亲书的拜帖,便可到屏风墙上留下姓名。

等执教摆弄好桌椅,端坐好了,各国世子、郡主遂排好队形,准备递交拜帖。

燕小小排在中间,左右张望不见殷立。

回头看见殷立遭人排挤,排到了最末。

她兜着两条小腿,离队跑到殷立后面。

然后说道:“你就这么任人欺负啊,明天考试他们可不会让你。”

殷立笑道:“排在前面有什么好的,我还怕有人不高兴捅我呢。”

燕小小偏着身子往队伍前面看,问道:“谁啊,谁不高兴捅你?”

殷立瞄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他的齐宛柔,说道:“还能有谁,就那个病怏怏的,今天瞪了我不知多少回了,你瞅,她又回头瞪我,她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我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免得血溅当场。”

燕小小道:“你说宛柔姐啊,她人还好啊,不至于吧。”

……

事实上,除了齐宛柔,魏仕骁和赵熙指也同样不带善色。

魏仕骁和殷立此前就已结怨,他的不友善一点也不奇怪。

至于赵国世子赵熙指,伺机在旁,目运杀气,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其实他跟殷立没仇没怨,原不该有恨,只因天性使然,此人惦上了典星月,几次过去试图攀谈,然典星月目光始终不离殷立,他惨遭无视,故而生恨。

赵熙指的天性与天赋有关,只是有些难以启齿。

赵室天赋属火,跟燕、齐两国一样都有其缺点。

燕室的奔雷体,承继者全身带电,而不能自控。

齐室的玄阴病体,体寒如冰,天生虚弱,形同病人。

那么赵室的离骚炎体,则是欲强好色,离不得女人。

所以,赵熙指打从第一眼看见典星月,就像饿了三天的饥汉乍见美食,垂涎欲滴,恨不能抓来及时行乐。可是他也看出来了,殷立似乎不太好惹,所以他一忍再忍,忍得越久,这恨就越深了。

正因有此恨意,刚才挤兑殷立之时,就数他最猖狂了。

一来给殷立一个下马威,二来让旁边的典星月瞅瞅自己的威风。

赵国与天子接壤,是名副其实的大国,享有十万平方公里的封地。

此次赴考学子有一百五十八人,赵熙指以此为胆,有意羞辱殷立。

他排在最前面,却不去递交拜帖,而是谦让给其余七国,等到后面只剩殷立和燕小小之后,他故意当着殷立抖抖拜帖,转递给执教,说道:“这是我赵国的拜帖,此次赴考一百五十八人,请先生愉阅。”

那执教点点头:“嗯不错,这一届赵国赴考人数最多。”

赵熙指笑道:“先生夸赞了,人少了也没脸参考不是。”

殷立站在后面听着,刺耳到了极点,这回他想忍也忍不住了,没等执教先生接话,他往前一步,故意把赵熙指挤开。

赵熙指给他一挤,踉踉跄跄颠步,险些摔倒:“你疯了吗!”

殷立没搭理他,双手奉上拜帖,跟执教先生说道:“先生在上,这是殷国拜帖,此次赴考两人,请先生愉阅。”

这话一出,立时招来周边学子们的嘲笑。

腼腆的抹嘴偷笑,不腼腆的则放声大笑。

宋大中等人听着笑声,都不禁勾起头来。

宋人只来十多个,这笑放佛也在笑他们。

魏仕骁倒是没笑,只是犀利的盯着殷立。

齐宛柔眺望着远色,对这拙劣的嘲讽没有兴趣。

而典星月站在旁边,双手发抖,直替殷立捏汗。

赵熙指手指殷立虚点,嘲笑着道:“本世子真服你了,巴掌大块地方,比我赵国一个郡还要小,居然厚着脸皮自称殷国,你哪来的勇气。只来两个人,就别说这么大声嘛,你这不是招人笑话你吗,我要是你,要么啥话也不说,要么干脆打包回家得了,反正留在这里也是丢人现眼,哈哈……。”

殷立心里虽恼,却翘起嘴角淡定一笑。

他拍拍赵熙指的肩膀,吊儿郎当的反唇相讥:“只来两人又怎么了,像你这种资质,我殷国派出来都嫌丢人,派来赴考的人贵不在多,而在精,你懂吗傻缺。瞅瞅你这傻缺样,还在做梦吧你,记得龙门街那晚吗,要不是本世子使出大悲手吓走刺客,你赵国一百五十八个傻缺就死得只剩你一个了,你还笑,笑个鬼哟。”

赵熙指气得脸色涨红:“你!好好,今天算你狠!”

与此同时,周边围观的听了殷立的话,也立陷尴尬,再也笑不出来。

宋大中等人鼓掌笑喊:“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魏仕骁很是不屑:“去,又是这套,耍嘴皮子。”

齐宛柔扁嘴也道:“这声音真是令人生厌的很。”

而典星月这头也不见喜色,长长舒气的同时,也暗暗怪责,心道:“找补回来不就行了,干嘛要提龙门街那晚的事,你这么一说,岂不连别国学子也一同骂了。”

不管怎样,殷立把话说成一把刀子,反击效果斐然。

总之再也没人无缘无故再起事端,都怕自取其辱。

第六十四章 入梦

等到递交完拜帖,众学子又排成长队。

大家伙提笔往那白玉屏风墙留上姓名。

那墙是个宝贝,不论怎么写,墨迹顷刻隐褪,不留一丝痕迹。学子们哪曾见过这般奇异之物,写好名字,有些好奇的久久不愿离去,在此敲敲打打,左看右看,直呼国子监处处皆灵,不负盛名。

近两千名学子,排了不知多长的队伍。

一人书一名直写到太阳偏西始才写完。

报名完毕,殷立、典星月、宋大中、燕小小等人打算就近找家酒楼吃饭,这时忽然驶来一辆虎车。殷立等人闪避一旁,顿步翘望,这车很大,由三头三阶髯公虎缓缓拉动,一望便知车主的身份不同凡响;车的装饰也很奇特,车厢布帘涂有符文图案,车窗雕有太极八卦,处处彰显异域风味。

那辆车驶到山门竟不停下,直上天桥,远远而去。

众学子望而生慕,谁这么大排场,不由议论开来。

“这车的装饰,我看着像是加曼帝国来的?”

“可不就是,加曼帝国信奉道祖,善会符术。”

“嗯没错,我日向帝国信奉天帝,修习的是战技;西边信奉道祖,也就是你说的以符为术;南边信奉佛祖,传说那边修炼的佛印极是厉害;东边是龙庭,信奉龙祖,好像修的叫什么龙纹之术。可不管怎么说,没有昊天帝破鸿蒙,造天地,这几个什么祖啊祖的也祖不了,所以隔些年,他们那边都会派人过来祭念天帝,这个不足为奇。”

“咦错了错了,据我所知他们修习的也是战技,只是有些品类或许不同罢了,那什么符术、佛印、龙纹事实上也都是战技的分支。还有,什么叫信奉道祖、佛祖、龙祖的,这只是教派不同,其实他们也信奉天帝,否则也就不会常来常往了。我听我爹说,这道祖、佛祖、龙祖很多年以前,就曾差人来我们国子监求借过战技,后来被我方婉拒之后,这三个什么祖的就以相互交流为名,常经常派些亲传弟子拜山,名义上在我国子监当个客卿,交流功法,实际上他们想学的是我们这边的战技。”

“照你这么说,这个车主这一回是来当客卿的?”

“有这个可能,上次从加曼帝国来的是九宫真人,他是道祖的亲传弟子,这次来的我想也应该是他,刚才你们也看见了,那车上坐了好像有五个人吧。我猜,其余四个是他带来我们国子监求学的弟子。”

“加曼帝国的求学生?哈,那得找机会切磋切磋。”

“得了吧,你想都别想,既是来我国子监求学的,那肯定是加曼帝国年青一代最顶尖的高手,你跟他们切磋,岂不找死,况且他们只在国子监待三个月,也没时间跟你耗。”

“……。”

殷立一众在旁听到许多,觉着后文再无奇趣,便自走了。

他们先到酒楼吃饭喝酒,对明天的考试稍作讨论,直到天色将黒,才各自散去。

回到客栈,殷立读了一会儿书,脱衣上床,却发现八张白纸从衣缝内飘落在地。他怪咦一声,身上什么时候多了几张白纸,他竟不知?捡起来一看,每张纸上都有字,写法奇异,一笔一画一横一撇,轻重缓急,纵横骨架处处透着意境之美。

他逐一辨认,分别是梦、兵、鬼、风、火、水、雷、定身九个字。

这字委实漂亮,简直比书法大师还要精辟,殷立越看越喜欢。

于是就想了,这是谁塞给我的,我怎么事先毫无察觉?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穿回衣服,提笔临摹。

殷立是殷地世子,自小不缺笔墨,虽然从来没有认真习练过书法,但也写得一手好字。这字写得多了,渐渐就懂了书法三味,看见书写名家的好字,有时也会由衷钦佩。今晚这八张罕见的好字,像是有一种魔力,令他眼前一亮,由此提笔挥墨,就再也停不下来。

就这么不知不觉写到了天亮,也不知临摹了多少回?

他自我感觉,虽差强人意,倒也像有了七八分神韵。

于是搁笔,伸个懒腰,可就在这时诡异的事发生了。

他左右顾望,发现自己高举双手伸着懒腰,但却并没有坐在书桌上,而是迷迷糊糊的端坐在床,被窝还是温的,显然是刚刚掀被坐起。

这一下,把殷立吓得汗毛直竖,从床上弹跳起来,失声惊道:“我明明写了一晚的字,怎么……!不对,不太对劲,那几个字确实罕见,放在平时我也顶多比划两下,感叹几声,我有必要傻里吧唧的临摹一晚吗?这……这可不像我?”

他拍打额头,看看床被,又看看书桌,心跳骤然加速。

“不不不,我没练字,这是一场梦,一场梦!”

可细细回想,如果是梦,那这梦也未免太真实了。

震惊之际,瞥眼看见脚下踩着一张符纸,这一刻殷立脑子里瞬间闪现出一个模糊的场景。当下捡起符纸一看,纸上无字,但自己捡纸的动作似乎不久前刚刚做过,而且符纸的长短也很熟悉。

殷立只觉心里发麻,仰头一边翻动眼珠,一边使劲的回想。

突然,脑子灵光一现,那个模糊的场景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他想起来了,昨晚自己脱衣上床,从衣缝里掉出来的并不是八张白纸,而是一张符纸,符纸上单写一个“梦”字。当时他躬身捡纸,端在眼前看时,那个梦字瞬间挥发成一缕灵光钻入他眼;之后迷醉片刻,才有了捡起八张白纸,临摹到天亮的梦境。

记起昨晚诡异的一幕,殷立傻傻愣了半天。

而后喃喃自问:“我着了别人的道了?”

他想不通,这梦何以不知不觉就开始了,而且还如此真实?

那施法之人又为什么要左右他的梦境,诱使他临摹写字?

这既不像暗害他,也不像恶作剧,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殷立把符纸端在眼前翻来覆去,想起昨天驱驾虎车而过的九宫真人,于是就想了,难道是他对我做了手脚?不对啊,那什么真人根本就没下车,而且我跟那辆虎车离得很远,不可能是他对我做的手脚。如果不是九宫真人,那又会是谁?我日向帝国可没有几人会使符术?

想到这儿,是越想越头大,越想越不明白。

今天是国子监会考,他可没时间胡思乱想。

当下厌烦的把符纸一丢:“什么玩意儿!”

第六十五章 文考

今天文考,国子监在山门外早摆好一千多张案桌。

执教、执事等人把守山门,屏蔽百姓,只纳学子。

众学子排队进入考场,在执事的安排下纷纷落座。

虽入考场,学子们倒不紧张,指指点点议论山色。

要知道,山门边上的这片空旷地,面朝仙山,仙鹤盘顶,翠林环抱,即使摆着一千多张案桌,汇集一千多名学子,仍难驱剔仙山的雅美幽静。简而言之,坐在这样一个舒服惬意的场地,闻鸟听鹤,又怎会紧张得起来。

殷立入座,铺好白纸,拿笔在指尖把玩着。

早上来时,燕子媚跟他说过,国子监的文考会剔除大半学生,所以这一关不计修为,只看笔墨,丝毫马虎不得。

燕子媚提醒,往年考题有二。

其一,从《大荒经》、《治世经》、《少昊通史》三卷经书中选篇默写,这一关倒也不会太难,如果默写不全,把字写好些,或许能够加分。

其二,是一道自由问答题,这一关就比较艰难了,全凭学子的个人领悟。

殷立认为,问答题不就是考脑子吗,这有何难。

至于三卷经书,他从小读到大,默写个大概也不难。

做了一夜的怪梦,他非但不觉疲倦,反而精神百倍。

此刻信心满满的端坐在案桌边,心里抑制不住兴奋。

国子监虽在山门之内,但他放佛感应到仙踪的气息。

这个时候,学子们刚刚落座,考题没出,考试还没开始。

殷立在考场中央左右随目,他先看了看右手边的典星月,见她端正坐着,微眯着眼睛,好如一尊仙气十足的玉像,煞是好看;再看左手边的燕小小,自顾自的玩弄着毛笔,此时的她卸掉巨锤,人瞬间变得更加娇小;再看看前座的宋大中,臀部瘙痒,正偷偷摸摸的挠痒呢。

总而言之,大家伙都不紧张,似乎一个个的都胜券在握。

就在殷立随目之时,突然发现一名执教色眯眯的盯着他。

这名执教身穿黑袍,童颜鹤发,两条白眉垂落于肩,明明是个仙风道骨的仙翁,却偏偏做着嬉笑的脸色,直勾勾的瞅着殷立,就好像殷立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似的。

殷立好生纳闷的挤了挤眉头,没敢跟他对视多久。

但心里却道:“国子监的执教就这德行,不会吧?”

心念之余,觉着这名助教很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一时好奇,扭头问后桌的学子:“那个执教是谁?”

那学子顺着他目光瞧去,忙嘘了一声:“你不想考了,敢盯着他看,他是玄霜宗的二教宗武乙。呐,我教你辨认,穿白色儒服的才是执教先生,穿黑色儒服的是教宗,在教宗面前可是半点也放肆不得。”

殷立长吐口气,不敢再朝教宗武乙的方向看了。

可是他就纳闷了,武乙的面相怎滴如此熟悉呢?

他略一凝神,这才回想起来,昨天递交拜帖跟赵熙指打嘴仗的时候,这二教宗就曾笑呵呵站在旁边瞅着。当时跟赵熙指打嘴仗,全因一时气极,压根儿就没在意旁边还有几名执教;此时回想,顿觉心中一寒:“糟了,我和赵夕指吵嘴,不会被国子监记录在案了吧?”

正担忧之际,武乙突然像鬼似的来到他跟前。

没等殷立反应过来,武乙轻轻敲打他的桌面。

而后,干咳一声:“咳,别走神,好好考。”

殷立惶恐,本想起身行礼,却见武乙挥挥袖袍,背着两手走远了。他只得起了个半身,又坐了回去,心道:“这老儿什么意思?哦——,我明白了,敢情跟我爹很熟,否则他别人不看,为啥单单注意我。”

……

过一会儿,山门口有执教敲击铜钟:“开考了!”

随着咚咚声响,铜钟旁的屏风墙陡然显现出字迹来。

那墙显的是“默写大荒经,鸿蒙篇”八个硕大字体。

看到考题,众学子提笔沾墨,唰唰唰的默写起来。

此次的题目是从三本经书中任意抽考的,而三本经书加起来至少有八万余字,考题大荒经鸿蒙篇也足有千字,所以应考的学子除非能把三本经书倒背如流,否则默写就不可能不会错漏一字。这一点,殷立很清楚,他相信自己只需默写个大概,就能通过此关,故而牢记着子媚姑姑的提醒,把字写得漂亮一点。

他下笔洒脱,写的是昨晚梦境里临摹的字体。

那梦境里的八张纸字绝对是神来之笔,神韵非常。

他在梦中临摹了一晚,觉得此时用来,正合时机。

默写时间为一炷香的时分,等香燃完,执教鸣钟叫停。

殷立搁下毛笔,大概错漏了三十余字,自觉还算满意。

……

执教收走试卷,隔会儿又敲钟喊话:“第二题开考!”

这回,白玉屏风墙上显示的是“少昊天帝前世生,今世崩,请问岁有几何?”

这题一出,全场的学子都懵圈了,不知如何作答?

有些掰起手指算着,有些啃着手中毛笔苦思冥想。

殷立这边却不慌张,脸上极有自信,心道:“不就歌功颂德吗,傻缺题。”

于是提笔,龙飞凤舞写下“万寿无疆,永世不灭”八个神韵十足的大字。

写完搁笔,拿起试卷,起身离桌,走到执教桌前交卷,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场了。

众学子看着他走,一个个轻声惊哦,都不理解题目才刚刚出来,他何以算得如此之快?齐宛柔第一次露出惊奇的目光,她端坐在书桌上,左手暗暗的捏动考纸,右手毛笔抖个不停,她不甘心输给殷立。魏仕骁和赵熙指只瞄了一眼殷立,压根儿就不想看他。

殷立出了考场,躺在山脚边一块石上闭目养神。

此处背靠山峰,离街道有十余米之距,极为幽静。

也不知典星月等人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他得等着。

躺在石上正要打盹,忽见燕小小一蹦一跳出来。

当下咦了一声,坐起来问话:“你这么快,交白卷了?”

燕小小跳上大石,挨着他坐,两手食指放在胸前碰啊碰的,小声说道:“我没交白卷啊,我算来算去也没算不好,后来我就想起那天我跟你在内河桥下听那憨老头说的故事,我就好奇了,故事里面说了,天帝在我们这一世明明活了好久好久,最后才死的,那要按照这个故事说的话,天帝的岁数就更没法计算了。所以,我就反问了一句‘天帝真的仙逝了吗’,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不能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今年才十四岁,大不了三年后我再来考就是了。”

殷立笑道:“你这傻瓜,那憨老头说的是神话演义,不能作准的。不过你这句反问倒也问的好,虽然不是拍马屁,却也有点感伤天帝仙逝的韵味,我要是执教,一准就让你过关了。其实这个考题压根儿就没有答案,鬼知道天帝到底活了多少岁,那些掐指算的,管保没有一人能够过关。”

燕小小拍拍手掌,喜道:“真的吗,我真的能过?”

殷立点点头:“你这是个答案,我想应该能过吧。”

燕小小高兴了一会儿,昂头看向殷立,睁大眼珠奇问:“那你写的什么?”

殷立笑道:“我写的是‘万寿无疆,永世不灭’,跟你一样都是八个字。”

两人说话间,考场里陆陆续续有人出来,这些人大多胸有成竹,脸上挂笑。隔了一会儿,典星月和宋大中一行也相继出来,等大家聚在一块儿了,殷立就问:“星月姐,老宋,你们不会掐指算的吧,给我说说,你们写的是什么答案?”

宋大中道:“天帝活两世,怎能准确计算寿元,所以我写的是‘二世寿元’。”

典星月皱皱眉头,轻轻柔柔的叹道:“哎,宋大哥的答案说的准确,只是不知道我的答案到底能不能过,其实我跟你想的一样,天帝的寿元根本没法计算,如果考题只需要一个笼统的答案,又何必要出这一题呢。所以,我刚才提笔就想了,这千万年来我们哪一天不读《大荒经》,哪一天不学功法呢,这些都是天帝遗留给我们的宝贝,能让我们在书本里看到他,学功法的时候想到他,或许‘天帝无寿,永存人心’,我就写了这八个字。”

殷立左手抱胸,右手手指拨动嘴皮子,不怀好意的盯着典星月。

而后坏笑:“行了吧,别皱眉头了,你这马屁拍得还不够响吗。”

典星月脸色微沉,恼道:“我哪有拍马屁,我写的都是真心话。”

殷立哈哈一笑,挥挥手:“走了,上酒楼庆祝庆祝去。”

喊完,把燕小小招到身边,搭上她娇小的肩膀,提步就走。

典星月和宋大中追上他,异口同声的问:“那你写的什么?”

殷立尴尬的笑了笑,跟燕小小道:“咱保密,不跟她们说。”

第六十六章 诡异的排名

此次文考,殷立有自知之明,只求榜上有名。

虽说他答题有术,但毕竟在默写这一题错漏了几十字。从小到大,他读过很多典籍,可那是身为爵位继承人必须要做的事,他比不了那些书呆子,不过他脑子好,记忆力超群,自信在默写这一题上,不至于被淘汰。

次日中午,国子监开榜了。

殷立邀齐大家奔去国子监查看榜单。

云顶仙山耸于内城正中,直插云霄。

而国子监则在山脚凹处,犹像山谷。

一行人穿过街道,淌入山路,两边翠林碧海,迎风而浪,景色美得无以复加。只是走在路上,时时看到一批批抹泪含悲的学子,无形中给这片美好的山景涂上了一层哀色。殷立心想,看来这些人都看过榜了,怕是榜上无名,没有通过文考吧。

可是令他惊奇的是,这些学子却是无端端的冲他指指点点。

一两个倒不稀奇,偏生看榜出来的学子无一不在议论着他。

这下殷立心里就没底了,暗道:“难不成我没有通过?”

典星月、燕小小、宋大中一众也感觉到一丝不安。

宋大中拦人就问:“你们都说殷立什么呢?”

那被拦之人冷哼一声,嘴里哈了口痰,呸的一声吐到殷立脚下,而后扬长而去。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越发感觉不妙了。燕小小扯了扯殷立胳膊,笑道:“没关系的,如果连你都过不了,我肯定也不行,大不了三年后我们再来。”

殷立摸摸她头,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下。

典星月看着他的僵笑,不由得暗暗泄气。

宋大中哈哈一笑:“瞅瞅你们,榜还没看呢,一个个就垂头丧气了。”

殷立点点头,朗道:“嗯,过不过等看了榜自然清楚,走,看榜去。”

一众怀揣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山门外,那巨大的牌坊之下挤满了人。

这次文考,剔除了一千多名学子,别看那白玉屏风墙密密麻麻全是名字,实际上榜单只有五百人。此时,国子监山门口的广场空地上熙熙攘攘,分不清来了多少人,总之是东边扎一堆,西边扎一堆,女的哭,男的叹,别提有多热闹。

在屏风墙下细数自己名字的学子,更是走一批又来一批。

不过这些人不管榜上有没有名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他们看见殷立一众到来,一个个的眼神都充满怨恨和鄙视。

看着每个人盯着自己的眼神都这么怪异,殷立心里不由一苦,心道:“看来这次真是名落孙山了。”当下扒开人群,挤到墙边,查找了半天愣是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心灰意冷了。然而,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燕小小拽住他的胳膊,突喊:“哎呀!殷立哥哥,你的名字!你的名字!你文考第一名吔!”

殷立随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榜首位置看到自己的名字。

依照名次,榜首是他,第二名是典星月,第三名是魏仕骁。

殷立瞳孔极具萎缩,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时愣住了。

看到自己的名字,他当然是高兴的,可怎么会是第一呢?

……

这时,典星月、燕小小、宋大中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典星月排名第二,却没有为自己高兴,而是在为殷立开心。

燕小小排到第三百三十三名,她有些意外,怎就过了呢?

宋大中排在第十三名,嘴角含笑,连连点头,甚觉满意。

至于梅丽娜、班伯尼、班叔尼、龚曹、叶青等十余宋人,也有十人上榜,落榜的也只是区区数人。总而言之,总体上皆大欢喜,落榜的也没有过度悲伤,毕竟落榜者也可留在夜冥堂,不必万里奔袭,返回家乡,受人白眼。

一众看完榜单,从人群里挤出,站在广场上说说笑笑。

梅丽娜贪吃,嗓门又大,嚷着要去酒楼摆一桌庆祝。

唯独殷立沉溺在榜单的排名中,高兴不起来了。

面对周边学子的指指点点,他这时方才看懂。

原来别人也不相信自己能够考上第一名,故而才有这么多酸溜溜的面孔。况且殷地只来了他和典星月两名学子,而她们俩一下子就囊括了第一名和第二名,这事本身就惹人怀疑,怀疑排名的不公道。

典星月见殷立埋着思绪,不禁问他:“你怎么了?”

殷立偏头侧目,一边想一边道:“我觉得这个排名不对,我在默写这一题上,错漏了几十个字,就算第二题回答巧妙,也弥补不了第一题的失误吧。这次参考的多半都是书呆子,他们默写肯定比我错的少,我自己估算过,能排进前五十名就算不错了,现在莫名其妙高中榜首,实在蹊跷的很。”

大家听他这么一说,都惊咦了起来,也觉好生奇怪。

典星月沉吟片刻,柔道:“别计较排名,通过就好。”

殷立沉声道:“我也不想计较,只是这个排名有些名不符实,我心里不踏实。你别忘了,这儿是国子监,即使是天子也无权插手国子监的事务,按理说排名不该这么不公道?如果说星月姐排第一名,那肯定没有问题,因为你打小就勤奋修炼,喜爱读书,来到帝都这一个月,你也是日日翻书,没有懈怠过;所以,我相信默写这一题,你肯定是一字不错的,而且第二个问答题,你回答的也不是一般的好。可第一名偏偏就落在我头上了,我算哪根葱啊?”

典星月听着这话,心噗通噗通乱跳了起来。

国子监的考试公正严明,这是世人皆知的。

她愕道:“你是怕这个排名会有变数?”

殷立嗯了一声:“排名我不在乎,我就怕到时榜上除名,那就糟糕了。”

看见殷立和典星月脸泛忧色,钻起牛角尖,宋大中大手一挥,哈哈大笑:“什么糟糕不糟糕,你们俩当局者迷吧,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你们几时听说国子监出过差错。就算是出了错了,国子监也只能将错就错,怎会干出榜上除名的蠢事。再说了,殷立排名第一,自然是有道理的,至于什么道理也不是咱们能够想通的。”

第六十七章 瑶池

殷立怔了一下,如醍醐灌顶立时明白过来:“说的在理,就当是出错了,国子监也只能将错就错了,他们若敢除我的名,岂不自己抽自己的耳光。好吧,去他妈的蹊跷,懒得去想了,走走走,吃饭去,我请客。”

宋大中罢罢手道:“饭就不吃了,我得去一趟御名楼。”

殷立和典星月面面相觑,殷立问:“去御名楼做什么?”

宋大中道:“夜冥堂现在经营东南二城,摊子大了总是要学学经营的,堂主说御名楼的生意做得好,应该虚心向他们学习。这不,昨天堂主就跟我说,他想开个澡堂子,交由我负责,他让我这两天得空的时候去御名楼瞅瞅,看看他们的澡堂子是怎么开的。”

殷立哦了一声:“学做生意?这么说,你是去泡澡喏。”

宋大中干笑道:“是啊,只有泡过,才知道好在哪里。”

殷立舒展舒展筋骨,笑道:“泡澡好泡澡好,住在客栈洗澡太费事,我都两天没洗澡了,正好跟你一起泡泡去。这样吧,我请客,大家都一起去,人多热闹一些。”

“不不不。”宋大中连连摆手。

他说,他和殷立两人去便可,其余人都先回去,因为白羽生特意嘱咐过,夜冥堂和御名楼关系微妙,人去得不宜太多,免得招人注意,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殷立心想,外城势力复杂,小心谨慎是对的,他理解宋大中,也不再勉强。宋大中叫梅丽娜等人先回夜冥堂去,而后又跟典星月和燕小小告了个罪,最后才同殷立双双离去。

……

两人穿过内城城门,来到外城,接着又转投向西。

这帝都委实大得出奇,两人稳着步子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御名楼下。

殷立手指御名楼,说道:“这里我倒是来过一回,里面确实颇有新意。”

宋大中感叹:“何止是新意,我觉得压根儿就不是人能够想出来的,他们的经营模式别处想学都难。这几天我来这里转了两回,第一层叫什么酒吧,一到晚上那真是人山人海;第二层是赌坊,很多赌法听都没有听过,怪异的很;第三层叫什么桑拿,养了一大帮可人儿,专门给人推背按摩;至于四五六七八层是客栈,装饰得比皇宫还漂亮,那床那浴盆见都没见过。总而言之,像这样的生意,御名楼在西北两城有十处之多,传说他们每年向天子纳税是五百万金,纯收高达八百万金,这比一个诸侯国的岁收还要多得多。”

殷立惊了一下:“就这生意一年赚八百万!我不信。”

宋大中苦笑道:“你看到的只是御名楼的一小部分,你难道没发觉西北两城比东南二城大了足足一倍吗,多出来的部分全是御名楼一手打造的,每年光租金就有好几十万金。还有,他们在西城郊外还盖了很多房子,专门制造兵器、皮革、日用品,便宜的、昂贵的都有,就连兵部都要采购他们的兵器和皮革,据说他们还把这些兵器和皮革都外销到加曼帝国去了。”

殷立暗叹不已,想不到御名楼的岁收居然是殷地的十几倍。

他只觉羞愧和寒酸,喃喃道:“难怪花掌柜这么大方。”

宋大中听他自言自语,奇问:“怎么,你见过花掌柜?”

殷立摇摇头,干笑:“我没有,星月姐倒是见过她几回。”

宋大中道:“听说这花掌柜长得极为好看,修为高得出奇,就是好赌,我听夜冥堂的弟兄们说,花掌柜是十赌九输,有一回她在加曼帝国赌了三天三夜,愣就输了整整四百万金,她可真够败家的。”

殷立听了这么多奇事,越发觉得刺耳。

御名楼对于诸侯国来说就是一种讽刺。

这哪是生意场,简直比诸侯还要诸侯。

他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奇这儿的澡堂子究竟有啥不一样,走,泡澡去。”

宋大中应声说好,却没有进去御名楼,而是带着殷立淌去了北边街道。

这御名楼有八层之巨,扎在十字街正中,但生意遍布得到处都是,以御名楼为中心,南边街道是杂货店、酒楼、药铺等;北边街道则灯笼满布,煞是好看,分布着青楼、戏园子、澡堂子等。

两人走到北街正中,瞧见一门坊上写着“瑶池”二字。

时有三五人、七八人嘻嘻哈哈的进进出出,生意极好。

门内是片林子,种着樱花树,粉粉红红,好看之极。

走进这片樱花树林,当真像是进了画卷,如入仙境。

殷立看着这惊艳的一幕,忍不住吐奇:“果然妙极。”

穿过林中小道,里面是一排古色古香、黑白相间、外观精致的矮屋子。

矮屋门外迎客的伙计见有客到,将殷立和宋大中迎了进去。进了门,里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厅子,异常的干净,最里面是张柜台,柜台左右两边整整齐齐搬弄着几张矮桌子,桌子边各有几个坐垫。那伙计请他们二人稍坐,而后从柜台处取来干净的浴衣和拖鞋,招呼他们到更衣室换衣。

这样的服务和经营模式,令殷立和宋大中大开眼界。

在他们的印象当中,泡澡堂不就是进去泡,泡了走。

像这么干净的澡堂子,别说泡过,听都没有听说过。

说来奇妙,换好浴衣,穿上拖鞋,未见浴池心已入境,两人全身为之大爽。宋大中道:“这就是御名楼的厉害之处了,一件衣服,一双拖鞋,就直击人心了。”

殷立笑道:“我看没这么简单,泡澡的地方才是重点吧。”

在伙计带领之下,两人来到后院,展眼处是几十道拉门。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拉开拉门,里面居然是男女混浴。

严格来说,也不是男女混浴,其实拉门之内有一屏风墙,男的从左边进出,女的从右边进出,而浴池中间则架有一座两米来高的假山,将男女分隔开了。虽然有假山当作屏障,男女彼此窥看不到,但共浴一池,却也是当今世上最大胆的经营手段。

第六十八章 暂搁恩怨

听到浴池里面有女子的声音,两人怔了一下。

宋大中支开伙计,朝殷立悄声说道:“你的说对,泡澡的地方才是重点。”

殷立向门里引手:“行了吧你,你来偷师,我可是来泡澡的。”

两人关上拉门,绕过左边的屏风墙,走到浴池边,展眼一阔。

原来这是个露天浴池,四周假山环绕,昂头可见蓝天。

假山边还有几颗樱花树,看着干净,看着委实让人舒爽。

池子里热气腾腾,白雾迷障之间似有四个人泡在水里。

两人正准备除衣下水,这时一阵清风吹散白雾,露出泡澡之人的面孔,竟然都是熟人。这些熟人可不是别个,正是魏国二世子魏仕骁、赵国世子赵熙指、郑国世子郑果、陈国世子陈末。

这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双方在浴池碰面,都感吃惊。

魏仕骁四人把身往水里微微一沉,瞪着眼睛盯着殷立。

殷立和宋大中面面相觑,均暗暗的吞了一口唾沫。

宋大中碰了一下殷立,悄道:“还是换个地方吧。”

殷立点点头,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忽听隔壁传来女子的说话声:“喂,赵熙指,刚刚还把殷立损得一无是处,这会儿咋又不说话了?我看你啊,就是妒忌人家,不过话说回来,殷地派来两个人,怎么就独揽第一第二了,这确实很不正常。要说典星月考第二,那我相信,我见她整天捧着书看,料也不会错;可殷立嘛,整天猫不见影的,也没看他温习过典籍,他怎么就考了第一呢,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

殷立和宋大中听得出来,说话的是鲁国郡主鲁金枝。

那鲁金枝话声刚落,只听吴国郡主吴瑶又接下话茬。

“不会吧,国子监这么不公道吗?我是不信的。”

鲁金枝笑道:“你不信,或许宛柔妹妹信呢,是吧,宛柔妹妹?”

听到这儿,殷立基本了解,假山后面有三人,除了鲁金枝和吴瑶之外,还有齐宛柔。他想,这帮人跑到瑶池聚齐,就为了嚼舌根编排自己么?他心里来劲了,于是又想,既如此,我还不走了,看你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冲宋大中使了个眼色,两人脱去衣服,跳进了浴池。

魏仕骁四人铁青着脸,干瞪着眼睛,浑身都不自在了。

这时,假山后面的齐宛柔沉吟片刻,说起话来:“这个也不能乱说,毕竟国子监不是别的地方,若让这些话传到教宗耳朵里就不好了。总而言之,从国子监创立到现在,还没听说过不公的事,殷立能考第一,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过我猜吗,以他自己的实力未必能高中榜首,我估计这跟他爹有些关联;我听我我爹说过,他说殷名天生下来就是《双命星体》,这是亘古未有的天赋,你们想想看,殷名一个人身负大悲手和双命星两种天赋,国子监当然是如获至宝了,这回殷立参考的排名,怕是就跟这些有关了。”

鲁金枝噗吱一笑,接口道:“喂,你这算是夸呢还是损呢?”

齐宛柔道:“我跟他又没关系,既不想夸他,也不愿损他。”

鲁金枝咯吱又笑:“得了吧你,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我爹跟你爹,还有殷立他爹是同一年考上国子监的,后面又一起奉旨去过极北,他们三个的关系蛮好的,你爹和殷名为你和殷立签订婚书的时候,还是我爹做的见证人呢,你还说跟他没有关系。”

齐宛柔吞吞吐吐解释:“不要瞎说,那……那早就不算数了。”

鲁金枝是个话痨,不分场合,没完没了:“吱吱吱,我看殷立长得蛮俊的,咋就不算数了呢?哦,我这几天看出来了,你跟魏仕骁眉来眼去的,你们俩该不会……?喂,魏仕骁,你刚都听见了,人家的婚约不算数了,你就抓紧点吧。”

齐宛柔语调微恼:“你瞎说什么,我岂会与人眉来眼去。”

……

就在鲁金枝话落的同时,魏仕骁这边干咳一声,向她们示警。

魏仕骁一咳嗦,赵熙指、郑果、陈末也相继连连咳嗽起来。

墙对面的三个女生听到魏仕骁等人怪异的咳嗽声,愣了一愣。安静片刻,鲁金枝忽然问道:“你们四个咳什么咳,长着嘴巴不会说话是不?”

魏仕骁伸手出来抹了抹脸,寒光闪闪的盯了殷立片刻。

然后朝墙那边回话:“都别泡了,我们吃饭喝酒去。”

鲁金枝那边说道:“才刚刚泡上,怎么说走就走?”

这回,殷立见她们一行要走,不等魏仕骁四个回答,立时把鲁金枝的话茬接了过来:“金枝郡主说的对,刚泡上,怎么说走就走呢。仕骁兄,你该不会不愿跟我泡在一起吧,你看我都不介意,你却要走,那你的肚量未免也太小了些。”

此话一出,假山后面“啊啊啊”惊愕了三声。

鲁金枝更是吓得失了声:“啊,是……殷立!”

殷立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哈哈:“没错,是我。”

鲁金枝没再接殷立的话,直喊:“魏仕骁,听你的,我们吃饭喝酒去。”

“且慢,大家伙听我一言。”这时,宋大中游到池子中央,朝殷立和魏仕骁等人罢了罢手:“我说魏仕骁、赵熙指,国子监是严禁私斗的,往后在一起修炼,我们之间的仇若是不解,迟早也要打起来。依我看,不管什么仇什么恨,都先搁下,等国子监三年期满,再算不迟,你看怎么样?”

赵熙指道:“光跟我们说有什么用,这里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魏仕骁想了想,说道:“只要殷立不滋事,那么一切都好说。”

殷立耸耸肩:“既然国子监严禁私斗,这三年我不招你就是。”

话说开了,宋大中的心境为之一松,长舒口气,说道:“既然说好了,那就说明大家伙都识大局,既然识大局,你们负气而走,岂不又添一恨,干脆我们就当作谁也不认识谁,你们泡你们的,我们泡我们的,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彼此都不干扰,岂不好。”

这话说得倒也在理,负气而走,又怎么能暂搁恩怨。

齐宛柔在假山后接腔:“嗯,说的不错,那就泡吧。”

话虽如此说,可是大家伙恩怨深长,同浴一池,彼此之间可以做到回避眼神,不再相互怒瞪,但气氛相当尴尬,原本可以随欲畅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此刻却鸦雀无声,双方泡在水里不动,半个字也不往外蹦了。

如此安安静静的泡了片刻,气氛忽然间严谨了起来。

在严谨的气氛之下,周边的空气放佛都在慢慢凝结。

原来这个时候,从左边屏风墙猛地闪进来一个人。

这人一来,脱衣迅速,噗通一声就扎进了浴池里。

第六十九章 擦背按摩

等那人从水里钻出,大家擦亮眼睛一看,吓了一大跳。

此人童颜鹤发,白眉垂肩,却是国子监的二教宗武乙。

殷立和魏仕骁双方不由得一阵惶恐,面面相觑。

怔了片刻,一起拱手行礼:“二教宗万安。”

“什么,教宗!哪个教宗?”假山后面的鲁金枝惊讶的问起来。

这时,武乙却做着温笑之状。他抹了抹脸上的水,大喊了几声痛快舒服,而后像出水芙蓉一般不顾身份的从水里站了起来,当着后辈的面把上身裸在水面上使劲的搓揉着,压根儿就像个人情世故全然不懂的老怪物。

殷立和魏仕骁双方几曾见过这等阵势,都惊掉了下巴。

国子监的教宗受万人敬仰,怎无端端的跑来瑶池温泉?

来便来吧,却不回避,有点不知耻的跟后辈共泡一池?

泡便泡吧,居然还当着后辈的面光着身子,不停搓揉。

这场面简直世所罕见,让殷立等人不知所措了。

武乙捞了两下背,朝殷立和魏仕骁双方罢了罢手:“瑶池温泉里不分大小,这里没什么教宗,你们都把手放下,别这么多礼了;还有,对面那个丫头也别喊了,该干啥干啥,该说啥说啥,不要拘束,千万不要拘束,就当我不存在。”

此话一说完,对面急促的响起哗哗哗的起水声。

紧跟着又是穿衣声、奔跑声、开门声、关门声。

不用猜也知道,齐宛柔三人脚底抹油先逃跑了。

殷立和魏仕骁双方把身子尽量的沉在水里,干咽了几口唾沫,一个个光着屁股跳出浴池,也想穿衣闪退。可是就在大家跳出水面的一刹那,也不知武乙使了什么手脚,竟将殷立等人赤luoluo的定在了半空中。

那赵熙指最是惶恐,求饶起来:“二教宗,饶命。”

武乙沉在水里,昂着头,脸上始终挂着温笑:“我刚来,你们就要走,想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呀,想走也成,你们至少留下一个人陪我泡澡,否则就都别走了。”

赵熙指急于脱身,忙道:“好好好,那把殷立留给您。”

殷立大怒:“赵熙指,刚是怎么说来着,你别想害我!”

赵熙指苦笑道:“这时候我哪有心思害你,在教宗面前咱是不是应该论资排辈,我们五个人可没你考的好,你高中榜首,你若都不肯留下,那么谁还有资格留下陪教宗。”

武乙点点头:“说得也对,那就你留下吧。”

说时,薅住殷立的小腿一把将其拉下浴池。

同时间,解除宋大中和赵熙指等人的束缚。

赵熙指和魏仕骁四人第一时间抱着衣服,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只有宋大中拿衣挡在私处,不知是从,朝浴池喊话:“殷立!”

“放心,我又不吃人,你也走吧。”武乙挥挥手,从指缝间挥出一卷疾风,将宋大中吹出了墙外,刚好压中奔步出门的赵熙指等人身上。五人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就这么同时摔倒在门边,狼狈之极。

……

浴池里,依旧是热气腾腾,白烟袅袅。

殷立从水里冒出,看见教宗站在他旁边,笑吟吟的盯着他,当即吓得紧抱双肩往后就退,失声道:“你想怎样!我……我又不是女的。”他对这武乙印象极深,文考那天他就是这样色眯眯的盯着自己,当时他便觉浑身的不自在了,此时两人同泡一池,他还瞪着诡异的眼神,殷立哪能吃得消。

武乙见他做女子遮掩之状,不由哈哈大笑。

他这笑竟没了仙家之气,反觉像个老男孩。

“你这小鬼头,有意思,果然有点意思。”

殷立听着笑声,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那个苦简直比黄莲还苦。他游去池子对面,稍作冷静,苦笑道:“二教宗,您说您留我做什么?学生可没有得罪您。”

武乙笑道:“我不留你,谁替我擦背按摩。”

殷立暗舒口气:“您留我,就为了这个?”

“哈哈哈……,你以为呢。”武乙但凡大笑,嗓子眼不留余力,全身使劲,哪看得出半点仙宗之象。他把手虚伸,隔空取物的从池边衣服里取来一个酒葫芦,打开葫芦盖抿了一口,然后朝殷立招手:“过来给我擦擦背,按按肩,你要做的好呢,我就赏你一口美酒喝。”

殷立不敢违拗,扭扭捏捏的挪了过去。

要知道国子监以仙翁为尊,教宗次之。

而仙翁寿命亘长,避世不出,然其威望抵及四海八方。

至于国子监的两名教宗均是仙翁的亲传弟子,平素统管着国子监的大小事务,威望可以说比天子还高,他们只是遵循国子监的规矩不理政事罢了。因此,殷立在武乙面前是不敢有半点违逆的,别说只是擦背,就是洗擦全身,他也得老老实实的干。

“别扭扭捏捏的像个女人,赶紧的。”

武乙打个哈欠,转过身去趴在池岩上。

“呵呵呵呵。”殷立皮笑肉不笑极度无奈的干笑两声,挪到武乙身后,盯着那老皱且又白白胖胖的背心狂咽了几口口水,不情不愿的拿起浴巾擦拭起来。平时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此刻面对武乙,就如小鸡落入了老鹰爪下,丝毫反抗不得。

受这罪过,表面服从,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句老王八蛋。

骂了又想,娘的,我还没考入国子监,就让我伺候你!

也确实,他还只是个考生,跟武乙扯不上一点关系。

何况就算他进了国子监,当教宗的也不能为老不尊光着身子让人伺候。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尽管武乙在他巧妙的按摩手法中趴在池岩上睡着,他也不敢走,更不敢停手,就这么按来按去,愣是硬着头皮按了一个时辰,武乙方才伸个懒腰,睡醒过来。武乙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耸耸肩膀:“不错,很舒服,很舒服。”

殷立收敛恼意,努力的挤了挤笑:“舒服么,那就好,那就好。”

武乙抓起酒葫芦灌了一口:“你倒会伺候人,我该赏你什么呢?”

第七十章 醉酒

殷立抱手低头:“不敢讨赏,要没什么事,学生这就告退了。”

“等等,我说要赏你,怎能不算数。”武乙摸动白胡子,摇头晃脑想了想,忽然眉开眼笑:“想起来了,我说过你若做的好,就赏你一口酒喝,给你。”说完,把酒葫芦抛去给了殷立。

殷立接过酒葫芦,瞧见葫嘴儿脏里吧唧的,没敢去喝。

武乙道:“我这酒可助你破镜,你不肯喝,就还我。”

“我喝我喝!多谢教宗赏赐。”殷立听到破镜二字,全身一震,继而大喜,拧开葫芦盖,咕噜咕噜的连喝了三大口,酒水过喉,顿觉异常的毒辣。片刻,酒气在体内散开,全身犹如火烧,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快烧化了;还没来得及喊疼,酒气迷住心窍,他就醉了,醉得手舞足蹈,捞脖子抓胸直呼难受。

武乙哈哈大笑:“小鬼头,为了你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当下没了泡澡的趣味,飘身上岸,穿好浴衣,开门出去。

瞥眼瞧见宋大中、魏仕骁、齐宛柔等人侯在走廊里没走。

于是跟她们说道:“那小鬼头喝醉酒了,你们送他回去吧。”

“是,学生这就送他回去。”宋大中行了一礼,跑去浴池。

魏仕骁等人没有离开,是想凑个热闹,看看殷立跟教宗泡澡,是何结果?时下听说殷立醉酒,更是奇得不得了,除了齐宛柔三女之外,余人都跟在宋大中身后迈门而入,跑到浴池边观看,瞧见殷立醉得全无意识,一个个都大笑起来。

宋大中没法,只得到柜台取来殷立的衣服,教他穿上。

而后结完账,把殷立背回客栈,交由典星月照料。

……

次日清晨,殷立醒来,全身上下仍觉如烧如燎。

他感觉皮肤、内脏、经脉都像被火烤焦了一般。

总之,似病非病,头晕脑胀,全身疲软,使不出劲。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喝了二教宗武乙的三口酒,之后便如着火一样疼痛,即使陷入昏醉,他仍迷迷糊糊的感触到炙烤之苦。这一晚,他体内的气息一直自行抵御着酒气的侵害,以致气力衰竭,身体透支,再加上内脏和经脉似乎烧伤,此刻的他真是想动都难了。

殷立挣扎着坐起,瞧见典星月趴在床沿上睡觉。

当下不敢乱动,盘坐调息,奋力聚了一点气力。

然后轻手轻脚下床,哪料头重脚轻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哎呀,你怎么还摔倒了!”典星月惊醒,过来搀他。

“别别,别扶我!”殷立狼狈的往前爬了两步,一把薅起凳子上的衣服遮住裆部。原来他裸着身子,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裤衩,怪不得羞愧得脸都红了。他咽了一口唾沫,抹了一把紧张的脸,问:“我我我……,我的衣服不会是你扒的吧?

典星月见他遮遮掩掩的,拿手背搭在唇边偷笑了一下。

接着转过身去,说道:“是宋大哥扒的,你快穿衣吧。”

“好,那你别回头。”殷立急急忙忙的套穿衣服,可体内无气无力,手脚疲软,他越是着急就越难穿好,两件衣服愣是弄得满头大汗,花了足足两分钟才摆弄好。穿回衣服,擦了一把额汗,瘫坐椅上,朝典星月道:“我好了,你可以回头了。”

典星月回身,见他气喘吁吁,全身冒汗,愕问:“你怎么累成这样?”

殷立抖着手倒水,边喝边道:“都是那酒,还说破镜,破个屁的境!”

典星月脸泛担忧之色,又急问:“怎么了?教宗给你喝的酒有问题?”

殷立有气无力说道:“喝了他的酒,我的经脉都烧伤了,使不出力。”

典星月啊声惊呼:“坏了,今天武试,你使不出力气可咋整!”

这话刺耳,一语点醒梦中人,殷立一倏而起:“啊!这这这,这老王八蛋害我!对,他准是害我的,他明明知道今天武试,昨天却要哄骗我喝酒!怪不得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浴池,原来他是奔我去的,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眼!”

典星月道:“都到节骨眼上了,别说酒了,快想想辙吧。”

殷立定心想了想,问道:“现在距离武试还有多长时间?”

典星月望了望窗外天色:“天刚亮,怕不到一个时辰吧。”

“还好,有时间。”殷立抹干额上汗珠,起身走到床边,盘腿坐回床上,续道:“你出去吃东西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的调息半个时辰,只要我聚拢来一成力气,相信闯过这一关也不难了。哼,这回我不求榜首,哪怕武试排到一百名,我也认了,总而言之我不能让那老王八蛋得逞。”

“好,那你好好打坐,半个时辰后我来叫你。”

典星月暗叹了一声,一步一回头的带门出去了。

她没走远,静静的坐在廊椅上,提着心吊着胆。

期间,燕子媚和燕小小过来询问,她怕子媚姑姑担心,没敢说实话,只谎称殷立在屋里洗澡,将两人打发走了。而后,又如一尊玉像端坐着不动,愁眉苦脸的数着时间。估摸着半个时辰已过,她敲开殷立的门,见他气息稍好,这才放下半颗心。

时间紧迫,两人顾不得吃饭,带上武器就往国子监赶。

典星月只知道殷立现在是聚力境界,身怀一品原力。

却不知在这短短半个时辰,他究竟恢复了几成力气?

因此一路上细细观察,发现殷立虽然走的快,但额头冒汗,呼吸急促,显然体内空空如也,怕是连一成也没有恢复。看出端倪,适才放下的半颗心又立时紧张起来。她走路向来习惯性的拱手在肚,步子轻柔快疾,总能带起一阵仙风;而此刻步伐沉重,放佛仙骨被剔,没了仙气,只剩哀伤了。

穿过街道,淌入山路,国子监苍翠的仙境映入哀伤的眼睛。

她远远的瞅了瞅天上的鹤,远处的湖,白雾中的绿山彩屋。

她渴望留在这里修炼,却又不得不用告别式的目光去游览。

隔一会儿,将到山门,她把心一横,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于是抓住殷立的胳膊,勾头哀道:“你要是不行,就别去了,比试场上拳脚无眼,你若硬撑,我怕你会有闪失,大不了我陪你打包回家算了。”

殷立扒开她手,佯装轻松,笑道:“打包回家?开什么玩笑,回去遭人耻笑,这种蠢事,我可不干。再说了,谁说我不行,放心好了,就算有闪失,也顶多受点伤,想死哪有这么容易。走吧,别傻愣着了,你别忘了,我才十六,就算我今天考不上,三年后我还可以重考一次;可你不同,你十七了,这次机会可不能错失了。”

听到十七两个数字,典星月心里别提有多别扭,私下里暗暗的捏掐手指,小声道:“是啊,我十七岁了,你心里明白就行,以后你能不能别老挂在嘴边说?”

“好好,以后我不挂嘴边说了,走吧走吧。”

第七十一章 邀酒

国子监山门外的广场,一夜铺设了十个擂台。

众学子聚在擂台之下,走马观花,好不热闹。

山门旁的白玉屏风墙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字迹,这是今天武试的名单。

五百个通过文考的学生分成二百五十组,也就说两人一组切磋比试,赢了的晋级,参加下一组比试;输了的则会直接剔除出局。广场上十个擂台,一次可同时举行十场比试,大大提高了效率,存优去劣的话,怕用不了一天就可分出名次。

殷立和典星月来到广场,导师和执事也刚刚到。

所幸比试还没开始,殷立仍然有时间聚集劲力。

于是他走到广场西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盘坐。

典星月则坐在旁边,既不打扰他,也不跟人打招呼。

宋大中和燕小小等人瞧见了她们,奔来与她们汇合。

典星月见宋大中一行过来,罢了罢手,轻声道:“他昨天醉酒,还有些不适,让他回回神吧,都别打扰他。”

燕小小鼓弄着两只大眼睛瞅了瞅殷立,而后天真的问典星月:“怪了,他修为比我要高,没道理喝得滚瓜乱醉啊?他喝的什么酒啊,昨晚我过去找他玩,他就不省人事了,怎么睡了一晚,还不见好呢?”

典星月微微做苦:“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谁又说得清楚呢。”

宋大中笑道:“别担心,教宗的酒是猛了些,料也不会有事。”

典星月只作苦笑,平时她喜欢淡雅肃静,不喜欢嚼舌根。

此时心烦意乱,就更不愿多话了,故而也不愿说明实情。

……

在典星月脸上做苦之际,远处的赵熙指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那赵熙指色眼眯眯的,在人山人海中大放睛光,就这样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走过去搭讪:“各位神采奕奕,信心饱满,想来今天的武试必能仙榜留名,本世子在这里提前向诸位道贺了。”

这话夹着轻浮的笑声,像句挖苦话,听来就让人不爽。

典星月、燕小小、梅丽娜等人均把身一侧,懒得答话。

只有宋大中勉强接下话茬:“你是在嘲讽我们吗?”

其实,赵熙指没有挖苦之意,全因笑声误判所致。

此人常年浸泡于青楼,身上沾染了不少下流之气。

故而有时说话,如调戏一般,嬉笑怒骂皆成风骚。

赵熙指看他们对自己不善,尤其女的更有躲他之意,于是自察,发觉自己确实笑得有些轻佻了,当下清清嗓门,端正脸孔,轻轻打哈:“宋兄这话就不对了,昨天泡澡的时候,你止戈止怨说的多有道理,这会儿怎么反倒不友善了?你别多心,咱们之间原本就没有冤仇,本世子过来跟你们搭讪,无非是为响应宋兄,带着诚意过来修好,还望诸位不要拒人千里啊。”

宋大中抱了抱手:“赵兄若真有此意,那便最好了。”

赵熙指浅浅一笑,掏出来一颗枣儿大小的红珠子。

而后面向典星月,伸手过去要把那红珠子递她:“前年家父打了一头荒火翼魔龙,从体内挖出这颗龙珠,本世子一直视为珍宝带在身边,今天为了表示我修好的诚意,我便把它送给星月姑娘吧,还请姑娘一定接纳。”

大家伙听说是龙珠,都禁不住的投目去看。

龙珠有一定的避火功效,无比的稀少珍贵。

这种稀世仙宝说送就送,诚意不可谓不真。

然而典星月拱手在肚,压根儿不肯去接,只道:“你跟殷立只是起了点口齿,这点小事,我们没有往心里去,你过来修好,有这份心比什么都好,何必还要送东西给我呢,何况你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接受。”

赵熙指见典星月第一次开口跟他说话,心里兴奋已极。

当下收起龙珠,说道:“好吧,姑娘不是俗人,我若坚持,反而显得俗气了。这样吧,大家伙万里迢迢赶来帝都参考实在不容易,同是异乡人,咱们理应团结,斗嘴斗气真没必要,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喝酒,一来为庆贺,二来就当修好,你们看怎样?”

宋大中道:“若是登榜,自然是要喝酒的,晚上再说吧。”

“那好,那就一言为定了。”赵熙指拱拱手,转身退去。

……

赵熙指颇为高兴,退去之后,又跑去东边跟魏仕骁、齐宛柔、鲁金枝、吴瑶、郑果、陈末六人寒暄,也跟她们说今晚做东,邀她们一起喝酒。别个都领情,偏就魏仕骁和齐宛柔婉言回绝。赵熙指没法,寒暄了一会儿,就回赵国学子的阵营里去了。

待赵熙指离开,鲁金枝便问:“他说做东,你们干嘛不去?”

齐宛柔淡道:“你们去就好了,我身子虚,喝不了多少酒。”

其实这只是她的借口,赵室生活糜烂,身为齐国郡主又岂肯与狼为伍。

何况赵熙指自打来到帝都那天开始,几乎晚晚待在青楼,眠花宿柳,这让冰心玉洁的齐宛柔很是恶心。而且这些日子,每当碰见赵熙指,他总习惯性的在齐宛柔身上瞄来窥去,若非齐宛柔隐忍着,怕是早就赏他两耳光了。

她身子骨虚,平时很喜欢泡泡温泉,增益身体。

正因有此嗜好,昨天才跟鲁金枝和吴瑶去了瑶池。

哪知她们刚到瑶池泡上澡,赵熙指四人就来了。

当时她心有不快,只是在浴池之内不好发作。

今天赵熙指又来邀酒,她肯答应才怪呢。

“也是,你这身子骨确实不宜多喝,不去就不去吧。”鲁金枝恍然着说道,转而又问魏仕骁:“那你呢?人多热闹一些,你干嘛又不去?你身强力壮的,总不会喝不得酒吧。”

“刚才你也看见了,赵熙指先去了殷立一方,料来他对典星月有意,故作殷勤吧,我猜他八成已经邀好殷立等人了,我魏仕骁是堂堂魏国世子,不屑与跟殷人喝酒。”魏仕骁身穿赤甲,持枪而立,说起话来浑身上下弥漫着骄傲之气。话毕,又瞄了一眼齐宛柔,继续说道:“何况今晚我与人约好品茗论道,所以我就不去了。”

齐宛柔听着这话,与他目光短接,脸上泛起一丝绯红。

第七十二章 未出一招

隔一会儿,执事敲响铜钟,场下的学子们立时止声。

四名导师一字排开坐在门坊下,当中一人执步上前。

那人是个中年儒士,穿着白袍儒服,颇有威严。

他端目环扫,朗声说道:“国子监三年一考,首先要祝贺列位通过文考,十年寒窗苦,走到这儿委实不易。列位都是我日向帝国的新锐学子,也是我日向帝国长盛不衰的基石,基石者匡社稷之厦,不可损也,所以今天的武试需点道为止,不可伤人性命。为公平期间,今天只证修为,身兼天赋者不可滥用天赋。各位须知修行不易,万望遵守规则,最后期盼大家荣登仙榜。”

说完,扭头看了一眼敲钟的执事,打了个挥手令。

那执事见令,又敲响铜钟,高喊:“武试开始!”

喊声方落,屏风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瞬时一变。

那墙像个活物,极具灵性,变成十组对峙的名单。

等名单变更完毕,又有十名执事分别跳上各属擂台。

那敲钟的执事又喊:“第一场十组,请学子对号上台。”

这第一场十组里面竟有魏仕骁,他提枪上台,极是骄傲的闭上眼睛,昂首阔立,不屑去看跟他比试对决之人。说来,他这份骄傲虽过,但也很有本钱,因为他十岁就晋升到炼气境了,那时他本该驰骋帝都参加国子监的考核,但却整整推迟了九年。

今年他十九岁,修为奇迹般的突破到大乘境。

脱离下三境,意味着破茧,跻入中三境之列。

他忍耐九年,就是为了等今天,等这个机会。

他要让世人看看,魏国之威武,魏人之强悍。

他要向世人宣告,他是有史以来修为最强的应届考生。

……

擂台对面与他比试切磋的是个燕人男子,耍一把长刀,生得虎背熊腰,气势也不同凡响。此人从魏仕骁轻佻的面孔中察觉到被轻视,气得咬牙切齿,两眼冒火;同时又无比憋屈,暗呼自己运气太差,第一场就跟魏仕骁交上了手。

他知道魏仕骁少年成名,修为极高,自己是打不过他的。

可即使修为再高,切磋场上也理应守礼,以示尊重对手。

像这般趾高气扬,故意轻视,无疑是对对手的羞辱。

这男子自知与国子监无缘了,原想走走过场便可,此时体内孕育火气,说什么都要全力以赴了,哪怕自寻死路也要搓一搓魏仕骁的锐气。何况小郡主燕小小还站在擂台下呐喊助威,这个脸他也丢不起。

等比试双方准备妥当,执事打个手令,喊:“开始!”

可是喊完了开始,魏仕骁和那燕人却都一动不动。

执事纳闷了,只得上前又打个手令,喊了声开始。

魏仕骁缓缓睁眼,跟执事说道:“先生不用喊了,这一场根本不用打。”话落,又跟那燕人说道:“本世子不想跟你打,你弃权吧,免得伤筋动骨。”

那燕人道:“我呸!少他妈啰嗦,你到底打不打!”

魏仕骁道:“本世子不跟你过招,但你可以出手。”

“你以为我跟你客气!”那燕人把长刀往地上一杵,而后大喝一声,蹬腿借力,弧跃而起,手举长刀劈落而下。盛怒之下,他也不管规则不规则了,由是这一刀灌输全力,劈式如雷,旨在将魏仕骁的脑袋劈成两半。

这一刻,围在台下的燕人一个个都惊呼了起来。

“坏了坏了,这一刀劈砍下去,还有得活么!

“你疯了吗,你杀了他,这一场你也赢不了!”

“……!”

在燕人呼喊之际,旁边的魏人姿态很高,一脸不屑。

这些魏人根本就不担心世子的安危,反而冷静异常。

在他们眼里,世子岂是区区一个燕人能够击败的。

……

只见那长刀劈下,刀刃闪着一丝电光,落式迅疾,眼看就要砍中魏仕骁的脑袋。然而就在这时,魏仕骁昂头抬目,往半空中的燕人使劲一瞪,但听砰声响作,从他体内迸射出一股白影气浪。那气浪势强,顿将燕人震飞开去,摔下擂台,狂吐鲜血。

这一下,震惊全场,就连擂台上的执事也傻了眼了。

未出一招,不使一技,凭体炼之气将对手震下擂台。

国子监创立至今,历届参考学子无一能够做到这点。

这时也不知是谁呐喊一声:“破纪录了!破纪录了!”

观看其他擂台的数百学子听见喊声,都围拢过来,朝魏仕骁指指点点,询问战况经过。门坊下的几名导师闻声,也齐齐站起,眺望着这场惊世的比试结果。魏仕骁这一场赢得太漂亮,完全碾压其余九组,一时间风头无二。

那擂台上的执事回过神来,通报。

“第一场第三组,魏仕骁胜!”

通报完毕,全场一片肃静,魏仕骁朝执事打个拱手礼,而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缓缓走下擂台。他一身赤红,提着长枪,目不斜视,额间发丝随步而荡,英俊潇洒到了极点,看得台下百余名女子为之倾倒。

不过有倾倒者,有仰慕者,自然也就有反感的人。

远处,典星月、宋大中等人冷漠观战,频频生厌。

她们不想涨了魏仕骁的气焰,所以没有近前围观。

但是魏仕骁与那燕人的打斗,她们却看得很仔细。

典星月感叹:“他这修为,问鼎榜首毫无疑问了。”

宋大中笑道:“星月姑娘怎么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你说他问鼎榜首,我却不这么认为。没错,这一届应考学子里面,他的修为是最高的,可你别忘了,殷立修习的战技比他高明,只要殷立挨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典星月轻皱眉头:“榜不榜首的也不在乎,只要殷立入榜便好。”

宋大中哈哈大笑,梅丽娜、班叔尼一干人等也跟着大笑起来。

班叔尼道:“你还替世子爷担心呢,你应该担心担心我们。”

宋大中道:“是啊,殷立比我们修为要高,你是瞎操心了。”

典星月是有苦自知,她不愿浪费口舌解释什么。

此刻唯有心叹:“哎,你们哪里知道殷立的状态。”

心叹之余,扭头回看打坐的殷立,眼神一阵迷离。

第七十三章 不战而胜

人向往美好,吃过美食,再去吃粗,必难下咽,观看切磋亦复如是。

学子们看过魏仕骁的惊艳,再看后面的比试,就显得淡而无味了。接下来十余场,典星月、宋大中、齐宛柔等人都相继上台比过,其中不乏高手,但跟魏仕骁相比还是显得颇为暗淡,气氛始终提不起来。

直到第十五场,殷立上台,气氛才提至高潮。

学子们围在台下,大多心里揣着无穷的疑问。

今天到场的学子无不质疑国子监文考的排名。

他们想看看殷立的修为究竟配不配文考榜首。

其实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因为殷立是殷人,才心存偏见。

在帝国百姓的心里,殷人只是低贱的下等人,这种思想根深蒂固,在短时间之内很难令人改变,尽管殷立来到帝都之后,先是建功于龙门街,后又机智化解齐府命案,短短一月他已扬名八方,可又能怎样,台下学子们仍然难以用公心待他。

不过,事情还是有好转的,人的思想在慢慢变化。

以往但凡有人提到殷人,毫无疑问只有低贱二字。

然而,通过殷立,至少学子们对殷人起了疑问。

殷立的实力到底有多强?殷人当真难出高手吗?

这种种疑问,不由自主的惹人好奇,惹人围观。

……

此时,尽管武试进行了十多场,但距离开考只过了一个时辰。

说来也巧了,在台上跟殷立对决的居然是个魏人。那魏人看去雄壮有力,提着一把双面斧,可是上台之后也不知为何,只瞪着殷立,愣在擂台边上不往前走?此人不肯到擂台当中来,执事没法按流程喊话,这场比试便没法开始。

“老戚,你搞什么鬼?你倒是上前啊!”

“喂,发什么愣,瞪眼可分不出胜负。”

“不对不对,瞪眼睛还真能分出胜负,你看看,你看看他们,殷立目光邃远,占尽了上风;那魏人像是被殷立震慑住了,你看他眼睛好像露有一丝怯意,我猜他恐怕是怯战了。”

“……。”

台下众人七嘴八舌喊的喊,说的说起来。

台上的执事也朝那魏人喊话,叫他近前。

这时,殷立从那魏人胆怯的目光中看出端倪。

于是跟执事说道:“不劳先生动嘴,容学生叫叫他。”说完目光一厉,冷哼一声,如泄火一般把手上巨刀插进地面,双手按在刀把上,朝那魏人说道:“我们在遗忘森林见过面,我认得你的眼睛,今天真是老天开眼,你只管放心过来,老子保证不杀你,杀了你就坏了规则了。”

那魏人没有接话,两眼发直,身子骨不由抖了一抖。

殷立拔刀抗在肩上,走到魏人身边,朝中央引引手。

“过来开打吧,想死哪有这么容易,顶多也就残废。”

他不想让台下的人听见,故而这句话说的很是小声。

然而话声传耳,那魏人如闻鬼嚎,居然战战兢兢起来。

抖了两下,手脚发软,连斧头也拿不稳噗通掉了下来。

台下围观的见他害怕成这样,都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大笑未泯,奇迹发生了,那魏人当真是三魂吓走了六魄,捡起斧头,转身逃也似的跳下擂台,直接奔回客栈去了。台下的学子们立时收声,一时间全场肃静,受气氛感染,另外九个擂台上的学子都不由自主停止了切磋,一致朝殷立这头看来。

门坊下的几名导师也在交头接耳,朝殷立指指点点。

简而言之,局势的转变太过滑稽,所有人都懵圈了。

谁也不曾料到那魏人一招不出就吓得弃权离开了。

要知道国子监是每一个帝国学子苦苦追求的圣地,既是来到参考现场,就只会全力以赴,力求攀登仙榜,断无可能弃权不战,因此自古以来根本没有发生过弃权的怪事。今天这一出,实在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台下你看我我看你,都在问:“怎么会这样?”

也有人道:“见鬼了吧,弃权真是闻所未闻。”

……

殷立也不在擂台上多作逗留,插刀入背,跳了下来。

说起来,刚刚真是惊险,他体力内气才恢复到两成。

加上内脏经脉仍灼而未愈,体力内气发挥有所阻碍。

倘若适才的对手是别人,他要赢下这一场倒也不难。

可这魏人偏偏是当日在遗忘森林伏击过他的假冒兵匪,据他所知,那日跟随魏大勋伏击他的所有魏人,修为都在聚力境以上,也就是说,以此人的修为而言冲上榜单二十强怕也不是难事;而他自己突破到聚力境才不到两月,假如不依仗天赋实打实的跟此人打一场,绝对没有胜算可言。

也亏得殷立机警,通过对视窥探到那人的目光变化。

那人一上台就显露不安,显然曾在他手下吃过苦头。

当时殷立便猜到,此人必定是在遗忘森林伏击过他。

至于眼神的不安,想来或许是害怕他的双眼赤金睛。

由是,他才虚张声势以言恐吓,试图在对战之时占得先机,一招取胜,哪料这魏人怕他施展黑渊之火,居然认怂如此之快,说弃权就弃权,这也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他也乐得不战而胜,至少借此杀了魏仕骁的气焰,盖其风头。

……

魏人不战而弃,魏仕骁的脸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隐忍着,提枪走开,不愿瞻仰殷立胜利的姿态。

齐宛柔见他神情不快,虚弱无力的跟他走到林荫处,寻石坐下,安慰道:“这些天你没看出来吗,他这人一肚子坏水,刚才也不知道跟你那属下说了什么悄悄话,我看他定是耍了什么伎俩,他胜之不武,别人不知我却知道,你何必跟他置气呢。”

魏仕骁抬头看天:“雄鹰翱天,自然不去俯视蝼蚁。”

齐宛柔也看着天空,展了展苍白的香唇,无比惬意的深吸了一口气。别看她唇瓣发白,却湿润光滑,凡男人看了极少不喜的。看了片刻的天,她柔柔笑道:“是啊,蝼蚁筑穴,鹰击长空,原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魏仕骁嘴上说得高傲,心里暗暗地泛起一丝不安。

第七十四章 管家来访

殷立下去擂台,只跟典星月和宋大中等人稍作寒暄,又养精蓄锐起来。

这一场他赢得轻松,没有消耗,迈过这一槛,至少又可休息半个时辰。

按照一场十组,接下来他只需再比两场,便可跻入百强,荣登仙榜了。

此次参考学子,大多数才刚刚晋升到炼气境,以他目前的状态,即使只有两成力,相信也能过关斩将。像适才弃权离开的魏人,其修为能与之持平的,怕是找不出二十个来,所以殷立不相信自己在剩下的两场比试中又遭遇高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擂台武试一场接着一场。

果如殷立所料,在百强之争的余下两场中,确无高手与他相抗。这只能说应考的学子实在太弱,他体气内劲虽然不多,但全力一击,依能一招败敌。两场比斗下来,没人看得透他的实力。

典星月、宋大中、燕小小都相继打进了百强。

而其他宋人,除了梅丽娜、班叔尼、班伯尼三人,别个都落了榜。不过宋国有四人过关,跟别国相比,通过的比例已经是名列前茅了,这也算是一件喜事。

至于魏仕骁、齐宛柔之流,自然无需多说了。

百强之后,晃一晃眼又到了五十强。

剔劣存优,接下来便是高手对决了。

……

在此期间,殷立的体气内劲已经恢复到四成。但他很清楚,自己恢复过来的这点力气,还不足以跟魏仕骁争斗,能够走到五十强已然知足,所以他也懒得打坐调息了,反正与榜首无缘,又何必像个傻缺一样强求呢。

只不过,想通归想通,事实上他仍有不甘。

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让魏仕骁赢得太舒服。

于是心想:“哼,后面的老子不玩了,没有小爷陪你过招,就算让你这狗东西夺下榜首,又有何意,估计连你自己都觉毫无意义吧。”心念及此,趁着中场休息的空档,他一个人悄悄跑了出去,意欲跟大家伙玩失踪。

从国子监出来,街对面有一面摊甚是可口。

他腹中饥饿,钻进面摊,叫了一碗蟹黄面。

面条上桌,正要开吃,瞧见有一叫花子走来,站在外面狂咽口水。

殷立心软,把面端去给他吃,可近前一看,当即失声:“秦管家!”

可不,这叫花子年约五十岁上下,不是南阳侯府的管家还能是谁。

秦管家瞧清殷立,眼泪窝窝的喊:“小世子,老奴总算找到你了。”

殷立上下打量他,问:“你怎么来了?又怎么是这身打扮?”

秦管家哈腰泣笑:“小世子和星月小姐一走就是两月,这两月你们连一封信也没有往家里寄,老侯爷惦记的很,派老奴过来瞅瞅,顺便给你们俩带些钱过来。老奴怕荒郊野外遭遇土匪,所以就这身打扮了,也幸好做了装扮,路上遇着一波强盗,他们才没劫我。”

殷立道:“好了不说了,我看你也饿了,先进来吃碗面吧。”

秦管家捂着肚子,咽了一口口水,摇摇头道:“老奴问过,今天是国子监开考,这儿的面条比平时要贵二十倍,要一个金币这么多,老奴吃不起,还是小世子吃吧,老奴就蹲在外面等着你。”

说时,双膝一弯,老实巴交的蹲了下去。

殷立眼圈一红,险些没忍住流下泪来,当下搀起秦管家,说道:“你蹲在这里像什么话,别人吃得起,咱殷人为什么就吃不起。你放心,我有钱呢,你就是每天吃一百碗,我也付得起账。跟我进来,想吃多少,你就敞开肚皮尽管吃。”

秦管家哈了哈腰,弓着背小心的走到桌边坐下。

殷立听他肚子咕噜作响,给他点了两碗蟹黄面。

秦管家见小世子待他如亲人,心里甭提多感动。

他把脸埋在碗口边,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等吃完两碗面,捂着肚皮喊了声饱,而后笑问:“小世子,听说今天是武试,老奴想问问,你和星月小姐都考过了吗?”

殷立答道:“都考进五十强了,这不中场休息,我才出来吃碗面。”

秦管家大喜:“啊都考进五十强了,那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殷立笑道:“靠祖宗保佑可别想进国子监,走吧,我送你回客栈。”

秦管家起身哈了哈腰:“不不不,老侯爷对你期望很高,他还盼着你拿个榜首呢,老奴可不能误了你的考试,你快回去吧,好好考,只要你考得好,咱殷人脸上才有光哩,老奴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你。”

殷立捞捞后脑勺,干笑:“要我拿下榜首?这也太……。”

秦管家见他脸有难色,忙宽慰:“别有压力,尽力便好。”

“这不是压力不压力的问题。”殷立心里嘀咕着。

昨天喝了教宗的酒,此刻他体内经脉仍有灼烧之疼,也就是说,经脉受伤,就意味着运劲催气不流畅,这叫他如何争夺榜首?要知道魏仕骁不是一般高手,即使殷立身体好好的,料也没有胜算。

正因如此,刚刚他才打定主意不玩了。

哪料正欲失踪,竟在此碰见了秦管家。

秦管家的话不多,却道出了爷爷的期望,这令他遁无可遁。沉吟半晌,暗泄一口气,说道:“那好吧,你留在这里别走远了,等我考试完了,再来接你回客栈。”话罢,穿街而去。

……

走上街对面一座石拱桥,刚好一队辇车驶来。

这辇车没有士兵护驾,却有十个宦官看护着。

殷立知道是董太后驾到,当下委身一旁,不敢挡道。

等车下桥,驶入山道,他才迈开步子远远跟在车后。

回到武试校场,瞥眼一看,山门门坊之下的情景不知何时变化开来?四名导师分站两边,当中坐着三人,其中两人是教宗,一个是太乙,一个是武乙;另外一个则是从加曼帝国远道而来的九宫真人。董太后下车后,并没独享尊贵,而是与此三人并坐一排。

“殷立哥哥,你去哪儿了?我们都在找你呢。”

燕小小看见殷立,背着巨锤一蹦一跳跑来迎他。

殷立道:“我看中场休息,就出去吃了一碗面。”

燕小小道:“那你吃饱了吗?哦下一场就快开始了,一会儿我跟宛柔姐打,我怕我打不过她,她很厉害的,你能不能站在下面给我打打气啊?”

“齐宛柔病怏怏的,你还怕她?好好好,我就站在下面给你打气。”殷立见她肯与自己亲近,心纯无邪,便事事顺着她。

第七十五章 一号擂台

中场休息半个时辰,钟声又起。

敲钟的执事喊话:“安静,都安静一下!各位,太后和教宗在百忙中抽空赶来观战,以下的比试请大家务尽全力。时下太阳偏西,已至未时,多余的话就不多说了,各位还是仔细看看墙上名单,墙上有名的,请对号上台。”

白玉屏风墙全是碗口般大的字迹。

墙上五十个人名,分作二十五组。

第一场十组,出场之人令人振奋。

一号擂台,是燕小小对战齐宛柔。

二号擂台,是宋大中对战鲁金枝。

三号擂台,是魏仕骁对战典星月。

当她们六人登上擂台,犹如六道神辉,把大部分的人都吸引到了台下,使得其他参考学子黯然失色。殷立遵守跟燕小小的约定,站在一号擂台之下,帮她助威。

擂台上,燕小小略显胆怯,她一米五的小个儿,缩头缩脑的,不敢跟齐宛柔对视。但看到殷立盯着她,顿如一道闪电直射脑门,来了勇气。于是脱掉手套,抽出背后巨锤,面朝齐宛柔说道:“宛柔姐,我肯定会使全力的,你可别让我,我……我不怕疼。”

齐宛柔手持弓箭,苍白的脸微微挤笑:“好。”

比试还没开始,台下观战的一个个却掐了起来。

这台下几乎全是燕国和齐国学子,他们分站左右,相互吵口。

齐人说,燕小小个儿太小,不出三招,必给齐宛柔打下擂台。

燕人反驳,说燕小小天生神力,而齐宛柔一身病态,岂是敌手。

双方于口齿上不肯相让,基此两点吵得越来越凶,越来越大声。

殷立懒得听他们吵闹,两眼直直的盯着擂台,心里却想,燕小小和齐宛柔还从没展露过真实实力,这回倒能瞧个明白了。不过他猜,齐宛柔比燕小小虚长两岁,按年龄来说两者之间的功力是有悬殊的。他很好奇,想看看齐宛柔这个病秧子到底有何能耐?

……

擂台上,燕小小和齐宛柔走到台面中央,彼此施礼。

台上的执事跟她们重复规则,说了一通该说的废话。

最后,执事在她们二人中间打个手令,喊:“开始!”

这“开始”两字刚刚落音,执事还没来得及往后撤,但见燕小小双手紧握捶柄,“砰!砰!砰!”胡乱的狂砸起来。齐宛柔戒备极深,见巨锤落下,早早的飘闪开去。齐宛柔这一闪,可就苦了那名执事。

国子监开设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学子袭击执事的事情。

因此,这名执事也就没有设防,喊了一声“开始”,慢条斯理的往后退步,哪知燕小小神经紧张,根本没等他完全退出,就操弄巨锤砸了起来。这燕小小操弄铁锤是不张眼睛的,偏就一锤子把执事砸翻在地。

台下的齐国学子见状,手指燕小小哈哈大笑起来。

而燕国学子都盖住脸面,不敢看燕小小毒打执事。

就连旁边的殷立都没忍住“噗”声喷笑了一下。

“停停停!”

那执事连中三捶,瞄着空隙一把薅住燕小小的铁锤。

而后,捂住腰间伤口疼处,凄凄惨惨的站了起来。

他龇了龇牙,轻声怒道:“你这憨货,捶我做什么!”

“哎呀!”燕小小惊醒过来,吓得脸红如血,慌忙鞠躬:“我我我……,我捶的是您吗?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伤到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揉揉。”

“算了算了,我还能跟你这娃儿计较不成。”那执事挥挥手,又把燕小小和齐宛柔招到擂台中央,本想打手令喊开始,敢情是怕了燕小小没头苍蝇似的胡乱打砸,索性跳下擂台,方才喊话:“开始!”

……

经历过一回毒打执事的错误事件,这回燕小小涨了点记性。

她瞄了一眼执事,确定擂台上没有其他人,方敢挥捶狂砸。

砰!砰!砰!砰!

铁锤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像山石崩塌般的震荡声。

然而声音虽大,却没个卵用,齐宛柔早就闪开了。

别看齐宛柔一脸病态,打架可不含糊,她身如青烟,速度好快。眼看燕小小举锤朝她胸口砸来,形式危急之际,她却像一阵烟雾飘飘忽忽的闪去了右边。燕小小巨锤落空,又即扬起,捶向右边,齐宛柔又像一阵清风绕去了后面。

台下眼力不济的,压根儿就看不见齐宛柔的身形。

他们只看见齐宛柔化作一袭白影围着燕小小打转。

乍看之下,整个擂台放佛变成了一个人在战斗,燕小小在原地一蹦一跳的挥舞铁锤,前后左右的捶捶打打,好像捶打的是空气似的,显得可爱又孤独。而齐宛柔就是不肯停下接招,也不还击,只是一味的闪避。

“好快的身法!”

殷立瞧着齐宛柔诡异的速度,情不自禁的夸了一句。就连他的眼睛也只能勉强跟上齐宛柔的动作,燕小小比他的修为低一个境界,又岂能砸中。他心里暗想,齐宛柔在速度上占据优势,何以不肯还击?她怕什么,难道燕小小还有什么绝招?

他催动目力,仔细观战。

擂台上,只听砰砰砰响。

响声中,擂台为之震动。

铁锤落下,夹着一点雷光。

说来,燕小小的力气可真不小,一把三百多斤重的巨锤让她挥动得犹如纸片。而且她每一锤落下,身往上跳,这看似滑稽可爱的动作,实际上只是她使力的技巧罢了,她个头太小,铁锤又太大,只有一蹦一跳才能使出全身的力气。

因此锤子砸地,雷光四溅,把岩石也砸裂开了。

要知道,校场擂台是用金刚岩铺就而成,可抗万斤之力,此时台面岩石被燕小小一捶一捶的砸裂开,她的力气就可想而知了。然而,任她力气再大,锤子舞得再勤,却始终砸不中齐宛柔。

她也确实天真,比试规则不允许使用天赋,她便只知道使用蛮力孤独的挥舞铁锤,其他招式一概不用。这么一来,即使天生的神力也经不起如此折腾,挥了几十下,气力渐衰,速度缓缓慢了下来。

这时,齐宛柔闪避之际,手上有了小动作。

只见她拉弓搭箭,意欲在锤影间寻隙射击。

第七十六章 小小受伤

看到这儿,殷立瞧出端倪,脑子顿然有悟。

原来齐宛柔迟迟没有动手,确实心有顾虑。

她顾虑的是两个人之间的属性。

齐宛柔是玄阴病体,属性是水。

而燕小小是奔雷体,属性是雷。

要知道,身具水属性,比常人更具导电性,所以奔雷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玄阴病体具有克制效应。刚才,从擂台上的切磋中,殷立清清楚楚看到,每当燕小小锤子落地,雷光四溅之时,齐宛柔总会跃起半米来高,以此来躲避雷光的袭击。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燕小小是克制着齐宛柔的。

殷立猜到齐宛柔的对战策略,她之所以不肯出手还击,是因为燕小小体力充沛,她想诱使燕小小保持着挥舞铁锤的攻击姿态,借此消耗燕小小的体力。假如她在燕小小体力充沛之时,施以还击,势必激怒对手,那时燕小小突然变招发乱,恐怕就是一场恶战了。

“丢掉锤子,改用拳脚!”

殷立猜到齐宛柔的意图,岂能袖手旁观,不予提醒,他拉开嗓门往台上喊话,然而,却还是迟了一步。

嗖!

齐宛柔松开弓弦,一支夹带着冰霜之气的羽箭从铁锤边擦飞而过,狠狠的射穿了燕小小的左手胳膊。

这一刻,放佛空气凝结。

台下所有人屏气凝神,睁大眼珠瞅着擂台。

擂台上,燕小小还没有感觉到疼痛,继续扬锤,可一使劲感觉左臂巨疼,于是勾头瞧了瞧,看见一支羽箭穿透了手臂,她傻傻的稍愣片刻,突然一憋嘴哭了起来。她哭归哭,却是恼怒得啥也不顾了,丢掉铁锤,掌心运雷,试图使用天赋神技《掌心雷》,报这一箭之仇。

“不可!你会被取消录取资格!”

齐宛柔退到擂台边上,罢手叫停。

同时间,台下的燕人也纷纷喊停。

就在燕小小掌心的雷光催运成形,准备攻击齐宛柔的时候,殷立跳上擂台,一个疾步闪到燕小小身边,强忍电击的痛苦一把薅住她的右手,往上一带,将那掌心雷抛向半空。

嘭!

那掌心雷在半空中炸开,散射出万道雷光。雷光掀起的气浪余波往四面八方涟漪荡去,把周边山林吹得随波而荡,沙沙作响。气浪余波从半空荡下,整个武试校场也被吹得人仰马翻。

这一声爆炸,震惊全场。

学子们被爆炸声震懵了。

所有执事、导师也张大嘴巴一脸懵圈。

门坊下的教宗、太后、九宫真人齐齐起立,望着一号擂台。

殷立环目一扫,见所有人都瞧着他和燕小小,知道这祸闯得不小,忙脑筋一转,环顾众人说道:“都别惊讶啊,燕小小刚才已经认输了,她认输了,随手往天上丢个掌心雷,不算违规吧。执事先生,您宣判结果吧,她受伤了,我扶她下去疗伤。”

话罢,搀起燕小小跳下擂台。

而后将燕小小交给燕国学子。

他本打算去三号擂台看看典星月的战况,哪料燕小小扯住他的衣角不肯放他走,眼泪汪汪的哽声道:“殷立哥哥,好疼,我的手是不是废了?”

“废不了,我帮你拔箭。”

殷立散开人群,将燕小小搀到林荫处。

而后抬起她的左臂,仔细的检查伤口。

这箭还没拔呢,燕小小就趴在殷立肩上哎哟哎哟的喊起疼来,喊到激烈处,往殷立肩头一口咬下。咬了半晌,睁开眼睛,瞪着一双湿润的眼珠子问殷立:“好了吗?”

殷立搓揉肩膀:“你咬我,我没法跟你拔,你要自己忍着。”

燕小小满脸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忍。”

说时,乖巧的把眼一闭,咬着牙齿,使尽全力紧紧捏动右拳。

“我要拔了,你别动,越动就越疼。”殷立两只手抓住箭头,嘱咐了一下燕小小,见她嗯嗯点头,遂手上使劲掰断箭头,而后搭住箭杆噗声拔了出来。这一拔,疼得燕小小从地上弹跳而起,她哽咽着甩动左手,甩了几下,又抱起左臂不停的往流血的伤口吹气。

她一边吹气一边流泪:“疼,疼死我了,呜呜呜……。”

正哭得起劲,齐宛柔一脸愧疚的走了过来。

听燕小小喊疼,齐宛柔既惭愧又惊诧,说道:“不应该啊,你年岁小,我知道你怕疼,所以我特意往这支箭加注了不少寒冰之气,你中箭后半只胳膊应该麻痹了才对,怎么还疼得这么厉害呢?”

殷立听着这话就来气:“你伤了人,还跑来说风凉话是么。”

齐宛柔眉头一挤,道:“我不伤她,你教我怎么分出胜负。”

殷立冷哈一声:“我又没说你伤得不对,你只别说风凉话。”

齐宛柔懒得答话了,伸手盖住白白的嘴唇咳嗦了两声,然后走到燕小小身边,从衣袖里掏出一瓶回阳丹,柔道:“小小,虽然是迫不得已,可我毕竟还是伤了你,我给你赔礼道歉了。来,我给你上药,只要敷了药,管保就不再流血了,伤口好了也不会有留疤。”

燕小小抹了一把泪,摇摇头道:“你手重,我不要你敷。”

“好吧。”齐宛柔邹眉轻叹,把药瓶搁在地上,转身走了。

等齐宛柔离开,燕小小捡起药瓶递给殷立,让他帮忙敷药。

殷立对待燕小小倒是贴心的很,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或许是因为燕小小才十四岁,稍未成年,而他已满十六岁,刚刚达到日向帝国成年的标准,身为成年人,面对弱小者自不免多了几分周到。

可能齐宛柔说的没错,这箭伤原本就不疼?

也可能是回阳丹添有某种奇药,作用极佳?

总之敷药止血之后,燕小小顿即止哭,不再喊疼。

适才她一味的哭喊疼痛,殷立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无暇分神注意擂台上的比试;现在她不哭了,殷立耳朵一清,便听到擂台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兵器交戈声、惊呼声、尖叫声,他猛地回头,瞧见大部分的学子都拥挤在三号擂台之下。

见此一幕,他神经一紧:“尖叫什么,莫非星月姐……?”

殷立心里一急,忙招来几名燕国学子护送燕小小回客栈。

而后瞄向三号擂台,起身动步奔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 星月拼命

这个时候,十组赛事已经结束了九个。

宋大中完胜鲁金枝,获得了晋级资格。

比试完毕之后,他便站在三号擂台下观战,这一战当真看得惊心动魄,惊呼连连。魏仕骁强悍的恐怖,碾压得典星月毫无反手之力,然而典星月身受多处枪伤,仍坚持不休。宋大中拉开嗓门,喊她认输,她却装作没听见似的,不做理会。

宋大中没法,只得四处张望,寻找殷立。

此时,殷立刚好从校场东边朝擂台奔来。

宋大中迎步上前,急道:“星月姑娘不要命了,你快喊她认输,快啊!”

殷立听他如此说,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起来,抬目一瞧,当即吓傻了。

擂台上,典星月全身染血,脸色惨白,不知受了多重的伤?她凄凄惨惨的半跪在地,苦苦的挣扎着站起;而魏仕骁持枪而立,冷冷的看着典星月,既不攻击也不说话,那气势恍如顶天的巨人,好生威武。

看到典星月站了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嘀!嘀!嘀!嘀!

典星月挺胸站直,鲜血顺着白嫩润滑的手指缓慢的滴落在地,一滴一声,清脆爽耳且又震人心魂。看她虚弱的样子,似乎无法再支撑,可是谁会料到她居然还要催运体气内劲,挺剑直刺魏仕骁的面门。

可惜她出剑的速度快不过魏仕骁的反应。

只听铮声脆响,魏仕骁举枪荡开她的剑。

枪剑交碰,典星月虎口酸麻,剑锋往左偏移,这一招算是废了。

然而,敌我交战,往往是瞬息万变的,在魏仕骁举枪荡剑之时,典星月眼看剑式已废,忙予补救,身随剑走,往左凌空翻转。她人在半空翻转三圈,稳住了剑锋,遂挺剑下滑,去削魏仕骁的左手手指。

这一剑变招极快,快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魏仕骁惊了一下,急忙缩手退步,却晚了半拍,剑刃划来,保住了手指,但手掌莫名中招,给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魏仕骁可没怜香惜玉的心肠,眼见左手手掌中剑,当即大怒,猛起一脚把典星月踹飞开去。

……

这一刻,台下的尖叫声、惊呼声又响闹起来。

各国学子都看得出来,这一脚踹得实在不轻。

有人不忍心看了,喊:“够了,你就认输吧。”

也有人陈述厉害:“再打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在众人惊呼之际,宋大中也拉开嗓门喊了几声,怎奈全无效果,他推了推殷立,急声急气说道:“你怎么不叫,你想看她死么!看看,看看她一身的伤,你怎忍心见死不救!”

“殷人只会流血,不会认输,她做得很对。”

殷立两眼瞪着擂台,声调平淡,故作淡定。

话虽这么说,看着典星月满身是血,他一双眼睛早暗泪涌动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捏着拳头,指甲扎进掌心而不觉疼。殷立可以想象得出,魏仕骁是如何一枪一脚伤害典星月的,这笔账说什么也要讨回。其实,他也很想喊话,只是典星月做事向有主张,既是不想认输,任凭谁喊也是没用的;况且在三年一度的国子监武试场上,他和典星月代表的是殷人,认输岂不自认低贱。

这一战,也算是典星月给他上的一堂课题。

适才他还想失踪避战,此时想来真觉惭愧。

“殷立,你怎么这么说话!不管什么时候,人命都是最重要的!”宋大中见殷立说出那么一句不疼不痒的话,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顿即瞋怒。

殷立道:“你放心,我不会让她死的。”

……

两人说话之际,典星月喔喔两声呕了两口鲜血。

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竟还蠕动着想爬起来。

“你不怕死么,怎么还要爬起来?好吧,本世子从来都是有战不却,这回为你破例了,你下台去吧。”魏仕骁微微蹙着眉头,走到典星月跟前,拧起她的血衣一把将其抛下擂台。

这时,殷立纵跳而起,于半空中接住典星月。

而后拦腰抱着,同宋大中一起直接奔到荫处。

殷立把典星月放在石上,手忙脚乱紧张之极。

典星月平躺在石上,想说话却一口一口往外吐血。

宋大中探其脉象,愕道:“啊,她肝肺破裂,需得尽快医治,再晚些怕就废了。”

“星月姐,慢慢呼吸,不要说话,我这就医好你。”殷立抖着手摸到自己的胸衣里,掏出紫竹心送给他的白玉瓶子,拧开瓶盖,催气从瓶中提出一滴狐涎香汁往典星月的眉心上一抹。

得此药医治,不出半分钟,典星月像回魂似的长长吸了一口气,翻身吐完体内淤血,竟自神奇般的康复如初了。典星月坐立起来,摸摸周身上下,却还哪里有什么伤口:“怪了,这到底怎么回事,我……我怎么全好了?”

这场景就像施了仙法似的,看得宋大中一愣一愣的,他看了看康复过来的典星月,又看了看殷立,最后满脸疑惑的盯着殷立手中的白玉瓶子,伸手就抢。

殷立见他要抢,缩手避开,把瓶子依旧塞回胸衣里。

宋大中挠头笑道:“我没想抢,你藏这么快做什么。”

殷立没好气道:“这药还剩一滴,当然要好好藏着。”

宋大中耐不住好奇,问:“这是什么药?哪里弄的?”

殷立闭上眼睛,鼻子轻嗅,放佛闻到了紫竹心身上散发的香气,脑海中浮现出紫竹心的音容相貌,那眼、那眉、那鼻、那唇,委实好看。想着想着,嘴角挂起一丝傻笑,稍笑片刻,说道:“是一个极好看的仙子送我的。”

听到殷立这话,宋大中条件反射的投目看向典星月。

见她脸色并无异样,不过双手却暗暗的撕扯着衣角。

宋大中心里就不明白了:“你是吃醋呢还是吃醋呢?”

反正他听着很是不爽,于是朗道:“殷立,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当着一个姑娘的面说另外一个姑娘好看,你当星月姑娘是透明的。做人不能像你这样,吃着碗里还想着锅里,哼,反正我不信这天下还有比星月姑娘还好看的女子。”

殷立干笑一声,没有接宋大中的话。

他问典星月:“你不肯认输,躺下不起来便可,你干嘛要拼命?”

典星月听了宋大中的仗义执言,好不自在,此时不愿见人,紧抱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说道:“你今天身体状态不好,那魏仕骁跟你结有仇怨,我怕你后面遇上他,他可能会借此机会报复你,我担心你会吃大亏,所以我就想事先消耗他一点功力。”

殷立低眉垂目,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你是为了我。”

宋大中没好气道:“多此一问,不为你,难道为我。”

典星月仍然埋着头,接过话茬说道:“你别有负担,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今天的武试虽然立了不许杀人的规定,可一天下来,却也伤废了四人,我别的都不怕,就怕魏仕骁下毒手把你打废了,我……我没法向老侯爷交代。”

殷立好不难过的暗叹一声,心道:“废你,还不如废我。”

心念之余,扭头回看远处的魏仕骁,满脸杀气的哼了一声。

第七十八章 兵不厌诈

殷立心里憋屈,杀气蔓延开来,见谁都像仇人似的。

接下来几场比试,他一改常态,一场下来必定伤人。

尽管他只恢复了四成功力,但他的修为早已突破到聚力境,施展的是一品原力。用一品原力对敌炼气境的学子,即使只有四成功力,也足够立于不败之地了。也巧了,武试一直进行到四强,他跟魏仕骁居然没有碰上。

进入四强的分别是,殷立、宋大中、魏仕骁。

还有一位是皇宫内廷侍卫统领甘茂的公子甘平平。

四人分组切磋,却是殷立对战宋大中,魏仕骁对战甘平平。

这四人都是此次会考学子当中的绝顶高手,原以为两组对决势必打得天翻地覆,哪料殷立和宋大中上台,还没等执事喊开始,宋大中行过一礼,便自弃权而去;而魏仕骁和甘平平这一组就更清淡了,甘平平自知不敌,压根儿就没有上台。

武试进行至此,天色已渐渐昏黑。

执事们把校场上的灯塔都点亮了。

这灯光一亮,四周的山林犹如泼墨,显得更加黑暗了。

北边靠近街区的一片松林迎风荡漾,像鬼哭狼嚎沙沙作响,又如墨海波潮,滚滚而来,又悄悄退去;东西两面的悬崖峭壁,高不见顶,黑沉沉的,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南边山岭有数十束灯光晃来晃去,映照在湖面之上,恍如鬼火。

这里的夜原本美妙,此刻却因最后一场比试变得煞气十足。

殷立和魏仕骁缓缓上台,脚下各卷一股阴风,令人胆寒。

学子、执事、导师、教宗、太后都屏住呼吸,无人作声。

在殷魏两人对视的诡异气氛下,台上的执事有些犯蒙。

安静片刻,那台上的执事喊了句开始,便下台去了。

而殷立和魏仕骁却站立不动,你瞪着我,我盯着你。

他们俩一个昂首挺胸,一个不卑不亢,都是一样的英武潇洒,不分伯仲。

说来,魏仕骁的修为真是高得难以想象,也只有他敢跟殷立斗鸡眼。要知道,殷立的眼睛不同于凡目,经过数月的练习,他瞳孔里的黑色素明显的又淡了许多,围着瞳孔的红圈自外向内也增厚不少,现在的他,瞳孔已是一半红一半黑,时不时的发出一点淡淡的红光,诡异之极。

见摄不住魏仕骁,殷立拔刀插在地上,双手按住刀柄。

而后轻松一笑,说道:“魏兄,昨天我们已经说好,暂且搁置恩怨,这转眼之间又要打得你死我活,真是不该。况且,我们又不是猴子,站在台上给人当猴耍,我是受不了的,不如我们随随便便过几招,敷衍一下他们,一会儿我们对上一掌,借力飘下台去,就当这一场打平了,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魏仕骁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好,就依你。”

殷立提刀横在胸前,摆好架势:“既然你同意,那咱们就以二十招为限,这二十招都不用体气内劲,至于最后那一掌,稍用功力便可,咱们只求稳妥,不伤和气。”

魏仕骁挺了挺枪,也做好对战准备:“可以。”

两人话毕,各往后退了一步,围着擂台转圈。

“第一招,我要攻你下盘,接好了。”

殷立率先出手,把大刀片子翻了翻,刀刃对外,大跨一步,扫削魏仕骁的双腿。他知道,两人近距离打斗,倘若往刀面上催运功力,势必瞒不过对手,所以他这一刀速度很快,但也确实没有催运功力。

眼看大刀扫来,魏仕骁竖起长枪,拿枪杆挡住刀刃。

他那长枪也是以平常之力相迎,没有催动半分内劲。

“第二招,我要削你手指,看好了。”

既然开打,自然不能停停顿顿,刀枪交碰的刹那间,殷立急忙变招,翻起明晃晃的刀刃,顺着枪杆子提刀向上,要削魏仕骁拿枪的手。而魏仕骁从容应对,拿枪的手顺着刀刃翻了翻,从上翻移到下方,照旧牢牢抓住枪杆。

……

两人这通打法,倒是瞒过了台下的学子。

可是教宗、太后、导师是何等修为,焉能瞒过。

门坊下,四把椅子四个人看出端倪,却没点破。

虽然没有做声,但四个人的反应均不相同。太乙一边抚摸白须一边观战,就像啥也没看出来似的;武乙从坐下来,就一直暗捏扶椅,一会儿张嘴观战,一回低头凝眸,好像装着心事,无暇他顾;董太后眯着眼,嘴角含笑,时不时的看一眼太乙;而九宫真人身为客卿,除了鄙笑,也不便多说话。

不过说到底,国子监会考是大事,争夺榜首更是马虎不得。

而此刻擂台上弄虚作假,敷衍了事,这摆明是不遵守规则。

太乙四人不说话,可她们身边的导师却没有这样的城府。

在殷立和魏仕骁对到第五招时,其中一名导师上前一步,扬手意欲喊停。但没等这名导师开口,太乙忽然制止他道:“不用喊停,所谓兵不厌诈,这或许只是诱敌之道,我料不出二十招,他们必出全力。”

九宫真人扭头望问:“教宗何以如此肯定?”

太乙微微笑道:“殷人心坚无畏,只因为世所弃,受尽欺辱,此次殷地既然派来学子赴考,必怀一鸣惊人之志,又岂甘敷衍。何况,殷地赴考学子只来了一男一女,魏仕骁重伤那女娃,殷立难道不想争这口气,我却不信。”

九宫真人摇摇头:“境界不同,他这口气争不了。”

太乙高深莫测笑了笑:“那就拭目以待吧。”

他们说话之际,擂台上转眼间已走了十五招。

殷立和魏仕骁你一刀我一枪,看得台下学子提心吊胆。

别看他们表面上刀光枪影的打得好生激烈,实际上两人依约而战,和和气气。这十五招,他们怕有闪失,攻击之时都要喊上一喊,以免误伤,可谓大涨君子之风。然而,就在刀枪交戈在十五招之时,殷立嘴边抹过一丝狠笑,轻喊:“魏兄,下一招我要砍你左臂,可别大意。”

第七十九章 盘算落空

殷立话落,纵起两米,双手握刀猛砍下来。

魏仕骁得他喊话提醒,不慌不忙举枪来挡。

一切看似美好,十六招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但听,砰——!

寒光闪闪的刀口子砍在枪杆之上,发出一声惊雷般的巨响。与此同时,从兵器交碰处迸射出一团白光气浪,那白光气浪如潮水一般往四面八方涟漪荡去,吹得整个校场树摇人歪。而交战双方均也受挫,殷立被震飞三米来远,内脏巨荡,嘴角掺出血来;魏仕骁则被震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台下学子都吓了一跳,不自禁的往后退步,生怕被误伤。

门坊下的两名教宗、董太后以及九宫真人也绷紧了神经。

擂台上,殷立抹了抹嘴角血迹:“你这傻缺很能演的吗。”

魏仕骁傲道:“彼此彼此。本世子志比苍穹,从来不屑于使诈,但跟你交手却不同,你这人太过狡猾,上回险些被你偷袭暗害,这回争夺榜首我却不得不防,否则我这条左臂岂不搬了家了。”

殷立把刀片子往肩上一抗,嘲笑:“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就你在遗忘森林干的那些勾当,连猪狗都干不出来,你还敢说你不使诈。我没你那么厚颜无耻,跟我没仇的,凡事都好说,跟我有仇的,偷袭一百回都不算多。”

原来他们刚才和和气气,只是彼此迷惑对方的把戏。

两人对招之时,其实都把体气内劲暗暗的汇流在手。

他们手握功力,等于省略了导气的时间,试图做到攻守快人一步。他们盘算相同,迟迟不往兵器上灌输功力,一来是为了响应约定,诱敌深入;二来是想等待机会,催运功力,一招制敌。不曾想,这样的盘算最终都落空了。

……

撕下伪装,和气的局面立时翻转,擂台变得杀气腾腾。

殷立很清楚,魏仕骁刚才只是试探,并没有使用全力。

眼下他只有四成功力,倘若跟魏仕骁比拼内劲,只怕连三招都走不过。要知道,魏仕骁已经迈入中三境,现在处于一品大乘境;而他却还只到聚力境,现处一品原力,两者相差整整一个境界,可以说他绝无胜算,甚至伤不了魏仕骁分毫。

实力相差如此之大,又当如何?

殷立凝眸稍想,心里有了主意。

他暗运功力在手心,眼睛望着魏仕骁,在擂台上来回兜了四五步,突然眼珠子一瞪,大喝:“黑渊之火!”他喊声一出,魏仕骁大为慌张,匆忙后退。殷立闷哼一声,迈步跃起,举刀瞄准魏仕骁的持枪之手砍去。

魏仕骁手舞足蹈两下,不见身上着火,始知上当。

一瞥眼,瞧见殷立跃至身前,大刀片子直逼他手。

这一刀来得又猛又快又诡诈,根本来不及招架,危机瞬息之际,他只能侧身缩手,刀口子从他身边擦身而下,却还是把他右手膀子划破了,伤口见骨,顿时连枪也拿不稳了,格挡一声掉在了地上。魏仕骁大怒,顾不上右手伤口,趁殷立落刀不及防备,左掌猛地拍出。

砰!

殷立胸口中掌,如脱线的风筝,重重的摔倒在擂台边缘。

随后扬起脖子噗声狂喷鲜血,满天的血雾飘的到处都是。

他只觉眼前黑了一下,险些昏死过去,体内翻江倒海,疼得想喊都喊不出来。

尽管异常痛苦,他却抿嘴带笑,心里说道:“上台跟他打,就没想过全身而退,星月姐临死不肯认输,我又怎么能落后,总之这一掌没有白挨,我就是要让你们这些人看看我殷人不屈的意志。只可惜没能砍下魏仕骁的手,可惜了可惜了。”

心念之余,也不得不感叹和佩服魏仕骁的强悍修为。

他一刀砍下,魏仕骁缩手避让的同时,竟还能出掌。

光凭这高超的应变反应,就不是他能比拟的。

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到台下有人喊他认输。

殷立心道:“殷人只会流血,不会认输。”

他挣扎着坐起,把刀插在地上,手搭刀柄借着胳膊的力气霸蛮的站了起来。站是站起来了,可是体内疼痛剧烈,他没法挺直腰杆,只能弓着背,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魏仕骁,说道:“依你的修为而言,前面你本来可以早早的把典星月打下擂台,可你没有这么做,而且险些废了她,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典星月是殷人,你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殷人如蝼蚁,性命不值一文。”

魏仕骁傲慢的闭着眼睛,说话的姿态好如高高在上的神。他很能忍,明明受伤的右手膀子疼得钻心,却仍翩翩而立,傲气不减,把右手藏在身后,任由鲜血流淌。

殷立捂着胸口,咧开血齿哈哈笑了笑,说道:“傻缺,看看你的头和你的手谁高谁低,刚才我若劈头砍下,你有几分把握躲得过?我想你的脑袋早开花了吧。我只伤你手臂,而不杀你,便是想让你明白,你的命连我这只蚂蚁都能杀死,更加的不值钱了。”

“你的嘴皮子跟你的刀一样诡诈,本世子不屑与你多说。”

魏仕骁也不捡枪,背着滴血的右手,阴沉着脸朝殷立走来。

殷立双手提刀,横在胸前,做戒备状。而提刀之际,胸口巨疼,嘴巴一甜,又吐了一口血出来。就在他吐血的刹那间,魏仕骁把步一疾,绕到他身后,拿左手一把薅住他的右胳膊。殷立一惊,提步前冲,意欲挣脱右胳膊的束缚,但却迟了一步。

魏仕骁左手催力,五根手指顿如锁扣,将他的右胳膊锁得死死的。

殷立挣不脱,当即说道:“别想把我丢下擂台,我还没玩够呢。”

魏仕骁靠着他背,在他耳边嘘了一声:“安静,你伤了本世子的右手臂,本世子怎舍得把你丢下擂台。既然你那么喜欢右手,那么本世子就送你一只,你慢慢品尝,好好用心感受做蚂蚁的痛苦。”

话罢,体气内劲源源不断的涌向左手。

他想用手指慢慢的捏碎殷立的右胳膊。

殷立将功力汇集在胳膊上,初时还抵抗得住,到后来魏仕骁的力气越来越大,五根坚硬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抠进了他的肌肉里,疼得他全身发抖,汗如雨下。

第八十章 情有独钟

台上在暗自较劲。

台下却一片迷惘。

观战的各国学子都没察觉擂台之上发生的这一幕。谁都看得出来,殷立受了内伤,即使还有战力,也难撑一合;而魏仕骁右手臂也伤得颇为严重,急需医治。所以,学子们看见魏仕骁闪到殷立身后,锁其胳膊,并且还说着悄悄话,都以为魏仕骁要把殷立丢下擂台。

可是左等右等,魏仕骁锁着殷立的胳膊,却没有抛人的举动。

台上两人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似的,站着一动也不动。

学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心浮气躁的便开始嚷嚷起来。

“站在台上发愣是分不出胜负的,你们倒是打啊!”

“是啊,天都黑一圈了,你们到底还打不打?”

“别喊了,你们看殷立的脸色,不太对劲啊!”

“啊!脸都青了,难道他们在比拼内劲!”

“我的天啊,殷立哪是魏仕骁的对手!”

此话一出,台下四方均涌动起来,支持魏仕骁的大多都挪移到魏仕骁身后去了,或抱手露笑,坐等胜利;或趴在台沿上,捶打台面,拉开嗓门瞎嚷。担心殷立的人可就少的可怜了,除了典星月和宋大中等宋人,也就只有区区几个燕人。

典星月看见殷立疼得脸都扭曲了,眼泪一涌而出。

可她却没有朝台上喊话,只是捧着嘴巴做惊恐状。

宋大中趴在擂台边沿,怒击台面:“好你个魏仕骁,你未免也太阴毒了,居然想卸下殷立的右臂!早知道这样,我……我刚才就不该弃权!星月姑娘,殷立或许会听你的,你快喊,喊他认输,再这样下去,他的手臂就没了!

“他从小就倔,这场合任谁也叫不动他。”

典星月直摇头,说话的声音凄凄切切且又柔如棉絮。

随着头部摆动,眸中眼泪只往左右飙飞,更添凄楚。

她跟殷立是从小长到大的,焉能不知他的脾性。

这殷地和别国国情不同,由于殷人稀少,每一代的南阳侯治国如治家,执政亲民,并不以权势欺人,在南阳侯继承爵位之前,地位跟百姓无二。就拿殷立来说,闯祸、胡闹、打架那真是家常便饭,南阳侯却从不偏袒,逮到一回便罚一回,正因如此,殷立才养成了既痞又倔的脾性。

从小到大,典星月数不清撞见殷立打过多少回架了。

她记得很清楚,殷立跟人打架,认不认输全看道理。

殷立小时候没法修炼,打架通常是输多赢少,只要道理在自己这边,即使被人打死,他也绝不认输;但打架的因由,倘若是因自己胡闹生事,那么打不过的时候,他好汉不吃眼前亏,也会笑吟吟的认输。

而此时,在如此盛大的场合之下,当着众目睽睽,他岂肯认输。

要知道国子监武试,考验的不仅是个人修为,也是一国的脸面。

“你们俩怎么回事,先前我让他喊你认输,他不肯喊,现在我让你喊他认输,你也不肯喊,你们俩真不愧是殷人。”宋大中不是殷人,他哪里能够体会殷人的千年孤苦。

“有些事你不懂。”

典星月投目擂台,看着殷立难受的样子,眼泪模糊了眼睛,她恨不能喊一声,可却又不敢,只能悲眉怜目的咬动香唇,继续说道:“我不能喊,我不怕他不听我的话,我就怕我喊了话,骚扰到他。”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蕴含着无穷的关心和苦痛。

宋大中心头一颤,扭头看了看她,好像明白了。

此刻,他意识到殷立失去右臂似乎已成定局。

而整个校场,能叫停赛事的只有两名教宗了。

思量至此,他又燃起希望,回头眺望门坊。

因为宋大中早就感觉到武乙好像对殷立情有独钟,倘若武乙真有惜才之心,在此危难之际,理应叫停。

……

门坊下,武乙坐立不安,只把扶椅都捏碎了。

其实,从坐下观战开始,他就一直关注着殷立。

起初看见殷立上擂台跟人切磋,他还倍感意外,大吃一惊,好像殷立就不该出现在武试场上一般;此后,他便开始郁郁寡欢,心事重重,连说话的心思都没了;此时,看见殷立被魏仕骁锁住右臂,他急得在椅子上只磨屁股。

“师弟,怎如此急躁,好好观战吧。”

旁边的太乙瞧出端倪,按住他手说道。

武乙听了太乙的话,更坐不安稳了,脸颊扭曲着,两根白眉和颚下胡须随着脸颊的扭动一飘一荡。他按耐不住,说道:“国子监是兜授教学的地方,不是厮杀的战场,切磋比试也该有个节制,再这么打下去,人就废了,我认为应该叫停了。”

“师弟对这殷立似乎情有独钟?”

太乙似笑非笑,斜眼瞄着武乙,端看他银发披肩,白须根根秀美,显然时常修剪过,再看他脸颊,似浮着一层仙气,红润光滑没有一丝皱纹,令人生畏。尤其他那双眼睛,邃远有光,像能洞察一切,此时瞄看武乙,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一般。

武乙笑道:“你这话有味道。”

“我的话没有味道,倒是师弟的心思在暗流涌动。”太乙轻轻柔柔的打了两声哈,继而投目擂台,眼运雷光,正色道:“我国子监设考,除了个人修为,也需考验学子的品行,比试切磋致人伤害是难免的,可若心存歹念刻意伤人至废,那国子监便不能收纳。我相信这个道理,魏仕骁是明白的,希望他适可而止,不要犯错。师弟,你就稍安勿躁吧,自来国子监武试还没有发生过叫停的先例,你我虽是教宗,也不能轻易坏了规矩。”

两人说话之际,董太后这边一直默默听着。

她心有盘算,不希望殷立折废在擂台之上。

于是插嘴:“规矩由人而立,叫停也未尝不可。”

得太后声援,武乙大喜:“对对对,还是太后说的在理,规矩是人定的,怎么就破不得。师兄,我可不管这么多了,你不叫我叫……。咦咦咦,台上好像不对!那混小子居然……居然……。”

第八十一章 左屠的激励

天刚刚黑下来,一辆马车驶到拱桥边驻停。

一个男子从车上跳下,驱使车夫驾车先走。

这男子彪而不悍,嘴边蓄着短须,手上拿着一支精美的金盒子,却不是别人,正是拍卖场彩云楼的老板左屠。他把金盒子夹在咯吱窝下,越过拱桥,淌入山道,直往国子监山门行去。

走到校场外,让国子监的执事拦下。

左屠也不硬闯,往校场里面望了望。

而后朝辇车旁的广寒挥手喊了几声。

那广寒出来跟他碰面,厌道:“你来做什么!”

左屠微微笑道:“当然是想你了,过来看看你呗。我就是个劳作命,花大姐不管事,这拍卖的生意还不得我来操持,这次又到齐国待了两月,真是闷死我了,这不刚进都城,探听到你的去处,我就直奔你来了。”

广寒脸颊一寒:“什么想我,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左屠豪迈的打声哈哈,摊摊手说道:“我嘴巴怎么不干净了?咱俩打小就认识,虽然你我相差十二岁,也勉强算得青梅竹马吧,想一想也是人之常情。记得殷名说过,女人要是冷巴巴的向着你,就说明她有意思,现在回想这句话,好像说的就是你,瞧瞧你总板着脸,你对我的那点意思不可不小啊。哈哈哈,说句玩笑话,你别往心里去。”

广寒阴沉着鼻哼一声:“怎么又是殷名。”

左屠目光一聚,看她低眉垂目,暗暗有思。

于是问:“怎么,你对殷名很感兴趣吗?”

广寒又锁紧眉心,冷笑道:“坊间传言,殷名只不过是个奸猾之辈,颇会些机巧而已,以前我还将信将疑,前几天见了他儿子,方知所传不虚。所以,这样的人不值得我感兴趣。”

左屠眸中闪光,扬扬手问:“等等,你是说殷立来太昌了吗?他人呢?”

广寒眼眺校场,随意引了引手:“擂台上跟人打斗的就是他。”

“哦,这小子居然参考来了,我得瞅瞅。”

左屠眺目远观,却又看不清擂台上的战况。

于是他把金盒子递给广寒,笑道:“这盒子里是一支夜光花,是我在齐国公府上花重金购得,我特意带来送你的。哦对了,国子监会考,我这个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你是太后身边的女官,想来带个人进去不难吧。”

“带你进去可以,花我不能要。”

“为啥不要?我特意卖给你的。”

“你还是自己留着给你彩云楼相好的使吧。”广寒冷冷淡淡的,看都懒得看那金盒子一眼,转身走进校场,跟看守的执事讨了个情把左屠放了进来。她不愿继续纠缠,原想到辇车边去,哪料却给追上来的左屠一把薅住左手。

广寒的修为不及左屠,挣脱不了。

她气急败坏,瞋怒道:“放手!”

“我没相好的,这花你得收下。”

左屠也不管她高兴不高兴,硬将金盒子塞给了她。

然后轻轻耸肩,放开她冰冷的手,转身去了擂台。

其时,恰逢魏仕骁薅住殷立的右手臂,两人较着内劲。

左屠站在擂台底下看到殷立痛苦的脸,立时吃了一惊。

不过他以为这是一场争夺榜首的友谊赛,没有看出魏仕骁有卸掉殷立手臂的歹念,故而也不担心。他想激励一下殷立,于是绕着擂台边沿走到殷立对面,轻喊:“殷立小子吔,你爹在国子监从无败绩,你可不能丢他的脸。”

……

擂台上,殷立已经苦苦支撑了两分钟。

他确能挺忍,居然咬牙忍疼一声不吭。

很明显,魏仕骁并不打算立刻就卸下殷立的手臂。他自视清高,瞧不起低贱的殷立,然而高贵的他却先是遭到殷立的偷袭,险些丧命;时下争夺榜首,殷立又使诡诈差点砍去他的右臂。这两件事加起来换成任何人都难以抑制愤怒,因此他的仇恨值已达到了临界点。

魏仕骁想用自己悍强的内劲让殷立承受更多的痛苦。

他想告诉殷立自己有多卑微,卑微的就像一只蝼蚁。

两人就这样身贴着身耗着,一个在后,傲气冲天的仰头闭目,手上运劲;一个右臂被锁,像狗一样半跪在地,疼得牙齿都快咬碎了。两人较劲越来越深,所催运的体气内劲也越来越强,此时从他们身上袅袅飘起一缕淡淡的白光气团。

殷立这点功力能挺到现在,凭的是殷人顽强的意志。

事实上,此刻他体力耗尽,早就成了一只待宰羔羊。

准确的说,殷立在失去抵抗能力之后,魏仕骁的体气内劲自然趁势而入,在殷立的经脉里横冲直撞。是以,殷立的疼痛不光来自右臂,全身的经脉都在剧烈膨胀中,疼得他意识都快模糊了。

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恨没有早早施展黑渊之火。

然而就在他燃起消极的念头之时,忽然听到人喊话:“殷立小子吔,你爹在国子监从无败绩,你可不能丢他的脸。”这喊声犹如一道灵光瞬间射入他的脑袋,模糊的意识瞬间变得清晰,于是心喊:“是啊,我不能丢我爹的脸,更不能丢我殷人的脸!”

心喊之余,仰头朝天嘶喊一声:“啊——!”

啊声未泯,从他体内迸出来一股强大的气浪。

魏仕骁大惊失色,慌忙撒手,往旁跃开五米。

这一刻放佛时间静止,整个校场都哑了,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顷刻后,校场又立时炸开了锅,有人气嘘,惊道:“他居然逆转败局!真是意想不到!”有人摇头,嚷着:“我不信,这不是真的!”也有人自言自语感叹:“我的天啦,这小子也太邪门了!”

在支持魏仕骁的一众人等你惊我呼之际,担心殷立的人也随后做出反应。

左屠这边双手抱胸,满意大笑:“哈哈哈,果然虎父无犬子!”

典星月和宋大中等人更是大喜,难以置信的你看我我看你。

门坊下的太乙、武乙、董太后、九宫真人也齐齐站立。

简而言之,气氛一下子到达高潮,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珠子看着擂台上的殷立和魏仕骁。

第八十二章 连跳三品

魏仕骁把左手端在眼前看了看,而后惊诧的望向殷立,愕道:“你……你破镜了!这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连跳三品,晋升……晋升到大乘境!”

“这要多亏你了,你确实很强,你把功力强行灌进我的经脉里,企图断我经脉,卸我手臂,却没料到我的奇经八脉昨晚让酒火炼烧了一夜,这会儿我经脉还怕你横冲直撞么。说来还真要谢谢你,我正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肿化瘀呢,哪曾想你却给我送来一波体气内劲,帮我疗伤不说,还帮我破了境。”

殷立拿左手捂着右臂伤处,一边缓缓站起一边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理也算得是个理。

可是依照此理破镜,就是胡说了。

众所周知,把功力灌进别人体内,唯有两种因由,一是伤人经脉,二是帮人疗伤。伤人经脉者,走气如迅雷,否则达不到断人经脉的效果;而帮人疗伤的,走气则如行云流水,一味求缓,否则救人不成反添新伤。

所以殷立的说法,一半是事实一半是鬼扯。

事实是,昨天他喝了武乙三口怪酒,体如火烧,身体就像个锅炉,把经脉和五脏六腑都烧坏了。今早起床之后,他调息打坐了很久,虽然止了疼痛,经脉也稍作疏通,但依然没有消肿化瘀。或许正因昨天这三口酒,殷立的经脉就好比嫩手起茧,有了一点免疫,以至于魏仕骁企图震断他的经脉,反而变成了帮他疗伤。

鬼扯是,此法压根儿就破不了镜,否则修行又岂会如此艰难。

其实殷立突然晋升,连他自己都感觉匪夷所思,又何来道理。

他之所以胡说八道,只是想借个由头气一气魏仕骁,以报刚才之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魏仕骁盯着左手自言自语,失意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瞳孔涣散,连连摇头,脸颊因惊恐而连连抽搐。

要知道,魏仕骁已至一品大乘境,是历届参考学子当中修为最高的人。正因为他修为至高,才如此傲狂,他试图凭借自己的大修为一战成名,为国扬威。哪曾想,擂台上的一场打斗竟令得殷立连跳三品,这是他万万也不能接受的事实。

破镜之道自来有章有法,岂像殷立说的这么简单。

他认为这当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因由,于是左手微展,隔空取来长枪,扬抢遥指,问殷立:“休要故弄玄虚,你究竟练了什么妖法!”

“说这么多做什么,该到分胜负的时候了。”

殷立左手抗着刀,气势相比之前多了几分霸道。

魏仕骁暗暗咬牙,气势虽强,但脸上傲气已无。

两人的伤势基本一样,都把受伤的右臂负在背后,任由鲜血流淌。对视两秒,只听“轰”声闷响,从他们头顶之上同时迸射出一道白光气体,这白光在他们头顶凝结成一个拳头大小的气团。

……

这两个气团只微有亮光,却险些亮瞎了台下诸人。

有人惊吓,有人惊恐,有人羡慕,有人失声嚷嚷。

“什么!这这这,这两个气团难道是命星孕体!”

“好像是的,只有一品大乘境,才能孕育命星。”

“怎会这样,殷立明明只比我等稍胜一筹,怎么眨眼的功夫就跻身中三品之列了!”

对于殷立连跳三品,破镜晋升一事,台下观战的除了教宗和九宫真人看出端倪,其余人都没能事先察觉。此时突然看见殷立头顶悬起命星孕体,一个个都惊若见鬼,难以置信。大家能够接受魏仕骁身居中三品之列,偏就不能接受殷立,因为他的破镜实在太过诡异。

就连左屠这等大修为者也锁紧了眉头,纳闷之极。

他想不通,自己仅喊了句话,殷立怎就破镜了呢?

在大家你议我论之际,宋大中抑制不住激动,说道:“逆天了!这简直是逆天啊!殷立居然连跳三品,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这种逆天的怪事。星月姑娘,连跳三品是没道理的,殷立身上是不是藏了什么谜团是我不知道的?”

典星月摇摇头:“没有,除了天赋,他跟你我一样。”

正说话间,只听“轰”声闷响,擂台上又有了新变化。

随着闷响声,从殷立头顶之上又迸射出一道白光气体。

这白光气体凝结成气团,模样与命星孕体一般无二。

宋大中失声惊呼:“啊!他他他,他是双命星体!”

典星月偷偷抹干眼角余泪,嘴巴抿了抿笑,说道:“这个不足为奇,他爹就是双命星体,我想这是上天恩赐给南阳侯府的天赋吧,往后双命星会和大悲手一样,代代相传,我殷人也会因此受福。”

宋大中听她言语带着痴意,心里不由微微一酸。

转而苦笑,心道:“她是殷人,她是殷人。”

……

擂台上,殷立祭出第二个命星孕体,风头无疑盖过了魏仕骁。

魏仕骁震惊之余,脸色也微露悚意。他曾听闻过双命星的厉害,更是听过殷名的诸多传说,此时得见双星孕体,焉能不惧。他的左手因惶恐而变得微微发抖,左手持枪,而手心却冒着热汗。正因心中燃起一丝恐惧,他暗下决心,今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废了殷立,否则日后必成祸患。

实际上,殷立跟他仇深似海,何尝不想废了他。

他们俩同时祭出命星孕体,就是为了催发全力。

要知道,命星是大修行者放牧在星辰里的气海,可吸纳日月星辰之力。而命星孕体虽然没有成形,但与强敌交战之时,将命星孕体祭出,也能微弱的感应和吸收部分星辰之力为己用。

也就是说,殷立祭出双星孕体,可吸之力比魏仕骁多出一倍。

尽管殷立在这方面占尽优势,但魏仕骁体气充沛,仍有取胜的把握。魏仕骁很清楚,局面变得越发难以控制,需速战速决,故而他手上催力,暗运《兜日焚枪诀》,长枪随诀而动,冒起火焰。

“接招!”

只等长枪冒火,魏仕骁挺枪而出,直往殷立疾刺过去。

兜日焚枪诀以快制慢,长枪一出自带残影,恍如双枪并刺,因此魏仕骁这一枪挺出,分刺殷立的胸口和腹部,只要殷立不慎中枪,火毒入体,即使不死,也必重伤。

第八十三章 局势逆转

眼看枪到,殷立这头不敢大意,横刀在胸挡住一刺。

同时间右脚上踢,踢开枪头,又接下了另外一刺。

魏仕骁一枪落空,顺势枪头下挑,分刺殷立双腿。

殷立横刀去挡招,显然不及,当即凌空往后一翻。

可是没等他脚跟落地,魏仕骁的长枪恍如火龙又即刺来,殷立惊了一下,赶忙往左一滚,狼狈之极。两人就这么你攻我守,未过十招,殷立就招架不住了。

魏仕骁枪法犀利,每一枪疾刺都吞吐着火舌。

殷立防得住枪头,却躲不过火焰袭身,几招下来,衣服就着了火。他不得不在躲避枪头刺杀的当口,分神拍打衣服上的火焰,可如此一来,殷立招招受制,连防守都变得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还手之力。

魏仕骁见状,泯灭的傲气随之又窜了上来。

他轻抿嘴角鄙笑着,一面挥枪一面说道:“你体气衰竭,纵然破镜晋升,纵然双星孕体,又能怎样!本世子习练中级火技已愈半年,别说你只是一品大乘境,哪怕是二品,本世子的兜日焚枪诀一出,照样以下克上!蝼蚁就是蝼蚁,这一战过后,你该打包回家了。”

这话傲是傲了些,可也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因为殷立除了基础战技,没有实用的技能。

中级火技炎龙斩,他修习的并不全面,发挥不了巨大威力。

没错,他还有双瞳赤金睛,可眼下防守吃力,他哪还能分神施展。况且他和魏仕骁都不可能认输,这一战非分出胜负不能终结,是以他心中早有打算,瞳力不到取胜的关键时刻不能轻用。

不过殷立很清楚,防守久了,必有闪失。

加上魏仕骁太过傲慢,他起了反攻之心。

“谁打包回家还不一定呢!”殷立左闪右躲之余,凝眸死死盯着火焰长枪的走势,眼看长枪朝他左右双肩分刺过来,他见下盘空虚,微一咬牙,把身后仰,先是躲过枪头,而后借着后仰倒地之势从魏仕骁胯下滑了过去。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殷立居然肯钻魏仕骁的裤裆。

钻人裤裆,可算是奇耻大辱。

然而,殷立却是这么做了,此时此刻的榜首之战,可以说是聚焦着天下所有人的目光,他想向世人展现的是殷人不屈的意志和战则必胜的决心,至于个人耻辱他可以暂且搁置。

“吃我一刀!”

殷立从魏仕骁胯下滑过去之后,顿即跃起,举刀朝魏仕骁后脑勺劈落下去。这一刀乃出全力,用的是炎龙斩,虽说他修习的炎龙斩只是残卷,但威力却也不弱。

魏仕骁感觉到身后的压力,急忙转身。

他抬目一望,只见得殷立身腾半空,像是煞神堕凡,那宽厚的刀身浮起一层冒着火星的黑烟,随着劈落之势,黑烟从刀身向前延展了一米来长,乍看犹像一条吐着火星的黑龙。魏仕骁不及多想,赶忙举起火焰长枪格挡。

砰!

大刀砍中枪杆,迸散出万点火星。

随后气浪夹带着黑烟向四面扩散。

这一刻,台上台下都是狂风怒卷。

与此同时,魏仕骁身体受到巨力侵袭,脚底的金刚岩顿时砰声炸开。他是匆忙应招,长枪根本来不及催运更多的内劲抵挡殷立的劈砍,故而就在脚底的金刚岩炸开之时,枪杆在大刀的巨大压力下沉了一沉,刀刃依旧往他头顶劈来。

生死瞬间之际,魏仕骁顾不得狼狈,急忙往左打滚。

不等魏仕骁起身站稳脚步,殷立收敛住劈砍的刀势。

而后瞪眼凝目,催运双瞳赤金睛,喊:“黑渊之火!”

顿时,滚到擂台中央的魏仕骁,全身燃起黑火。

……

看到殷立施展黑渊之火,台下学子倒是无多惊奇的。

这些学子年轻识浅,除了典星月和宋大中等人,很多人甚至连双瞳赤金睛的名号都没听过,听过名号的也不识其术,当然也就惊诧不起来。不过,黑渊之火一出,门坊下观战的却都眼睛圆睁,惊讶住了。

四名导师各往前冲了一步,一起失声惊呼:“什么!”

太乙、武乙、九宫真人、董太后也没能操守镇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们都是大修行者,太乙、武乙、九宫真人更是悟道的圣人,岂能不认识《双瞳赤金睛》。八人当中,唯有董太后知道殷立学会了双瞳赤金睛,其余人直到此时此刻方才知晓。尽管董太后洞察在先,此时见到殷立施展瞳术,也掩不住惊讶。

谁都知道,双瞳赤金睛是高级战技。

而高级战技是神识授法,修行者的修为需要达到牧星境才够资格修习;除此之外,神识授法主要还看资质和机缘,如果修行者与所修习的高级战技无缘,即使修为再高,也无法修炼。因此,八人就纳闷了,殷立在上台比试之前,修为仅到聚力境,他是如何学会瞳术的?

九宫真人感叹:“这娃儿如此诡异,老道有些看不懂了。”

太乙抚须说道:“此子之父便是诡异之才,不足为奇。”

二教宗武乙在旁使劲搔头,苦恼着道:“这下坏了,我还指望……。”

太乙听他打住没有继续往下说,问:“你指望什么?”

武乙好生沮丧的坐下,有气无力答道:“没什么。”

……

门坊下你言我语之际,擂台上的打斗已经到了尾声。

殷立反击成功,意识到胜利在望,这才施展了瞳术。

只不过瞳术一经施展,瞳力耗尽时,就会暂时失明。

故而施展黑渊之火以后,他想也没想提刀又即砍去。

魏仕骁遭黑火侵袭,在强烈的酸毒焚烧下,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巨疼无比。他从地上弹跳而起,手舞足蹈几下,又立时恢复了镇定。在此紧要关头,他料定殷立必定还有杀招,此念刚刚冒出,便看到殷立的大刀片子拦腰砍来。

可惜的是,殷立出手之后,他才从黑火焚烧中镇定下来。

所以,纵然他料定殷立还有杀招,此时也来不及接招了。

眼看大刀的刀口子距离他的右腰只有三寸之距了。

万般无奈之际,魏仕骁只能再行狼狈往左一滚。

这回殷立没能让魏仕骁轻易躲开,手上大刀从右往左顺势狂扫;同时间,脚下催步,追赶在地上滚动的魏仕骁,一脚将其踩倒。而后,大刀片子一翻一转,刀口朝下往魏仕骁面门砍落下去。

局势逆转,委实令殷立心中一快。

他虽然内劲衰竭,但破镜晋升,也使得他的速度和修为倍增,事实证明,单凭枯竭的余力和神鬼莫测的战技获胜也并非没有可能。相反的,魏仕骁在黑火焚烧下,反应和速度慢了半拍,输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眼瞅着大刀砍落,魏仕骁的脑袋就要劈成两半了。

就在这时,台下的典星月急喊:“不要下杀手!”

第八十四章 荣登榜首

殷立瞬目一扫,看见典星月担心受怕的样子,立时清醒过来。

这一刻,他脑子里浮起一念,此时杀魏仕骁容易,但杀了魏仕骁,后果将不堪设想,国子监不再收纳自己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从此就与魏国结下血海深仇,那时魏国公便有借口进犯殷地为子报仇,殷人岂不要惨遭屠杀。

思量及此,砍落的大刀陡然一转,刀势往左微移。

砰!白晃晃的大刀砍在魏仕骁右耳边的地面之上。

而后,刀口子往下一压,抵在了魏仕骁的脖子边。

“还等什么,动手吧!”魏仕骁把眼一闭,引颈受戮。他傲骨铮铮,自视甚高,从没把赴考学子放在眼里,今番败在殷立手上,是他自出生以来蒙受的最大耻辱,受挫至此,万念俱焚,是死是活已不重要。

“你当我傻缺么,我还想到国子监进修呢。”

殷立时下只求胜利,说话的语调也缓和下来。

他眼帘淌满了黑泪,两眼红肿,视线模糊起来,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明了,于是牢牢踩着魏仕骁,手上的刀往魏仕骁的脖子又靠了靠,而后朝台下的执事说道:“执事先生,我已经将他制伏,他一心求死,不肯认输,这一局该怎么算?”

那执事听喊,跳上擂台,将他们二人分开。

然后公布:“今天榜首之战,殷立获胜。”

这公布结果恍如封神点将,令人好生振奋。

擂台上的殷立这一刻更像头悬神光的神将。

这份殊荣不管能不能洗刷殷人低贱的身份,但足以向世人证明殷人的不凡,而殷立此战的表现更能说明殷人战则必胜的决心。除此之外,殷立从小背负着“废物”二字,被玩伴瞧不起,遭人奚落,然此战之后,他不仅彻底翻身,威望名号也直追父亲。

“好耶!殷立获胜,殷立获胜……!”

执事公布结果,话声刚落,一众宋人手舞足蹈的欢腾了起来。可欢腾数声,这帮宋人感觉没人呼应,于是举目一瞧,看见其余不肯接受殷人登榜的学子都仇大苦深的瞪着他们,于是当即止了嗓门,也怒瞪起眼珠子来。

擂台上,魏仕骁落了败,傲气全无,好不沮丧。

在殷立的朋友欢呼之际,跳下擂台,闪去一旁。

而殷立原本内劲枯竭,此刻余力用尽,双眼失明,听到执事公布结果,他透支的身体支撑了片刻,一屁股瘫坐在了擂台上。典星月和宋大中见状,第一时间抢上擂台,把殷立搀扶下来。

……

武试结束,门坊下的太乙站起来,朝场下罢手喊了声安静。

而后柔目环扫在场诸位学子,微微笑道:“今天的武试很精彩,殷立很好很好。当然,你们也都很优秀,登榜的无需骄傲,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没有登榜的也不用沮丧,只要心存志向,走到哪里都能成才。不知大家可懂我的意思?”

众学子抱手躬身,齐道:“学生懂了。”

太乙眯着白眉笑眼,手指夜空,又道:“少昊天帝已崩万年,那时上古蛮荒未化,荒人勤耕五千余年,方得仙翁出世。仙翁而立领悟大道,扶持天帝子嗣继位登基,方成今日之国。此后岁月漫漫,北极妖族兴起,仙翁才又创建国子监,广招学子,抵御妖族入侵。所以,国子监向来以佑百姓、荡扫妖邪为任,凡学子进修期间,需一心向学,不可私斗,不可干预朝政,还望各位学子谨记。”

学子们抱手躬身一直没敢站直。

此时又恭敬答道:“学生受教。”

太乙嘴角含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说教已毕,朝场下招了招手,唤道:“殷立和魏仕骁近前。”

殷立和魏仕骁听喊,一个在宋大中的搀扶下走到门坊底下,一个捂着右臂伤处灰头灰脸走上前来。两人并立站成一排,单膝跪地,不敢抬头。

太乙抚动胡须,目光闪过一丝严谨,说道:“你俩今晚的表现很好,也很差。来国子监参考,倾尽全力,是没有错的,当然切磋比试,拳脚无眼,有些误伤也在所难免。但,我观你俩用招狠辣,屡动杀心,为何?”

魏仕骁道:“不敢欺瞒教宗,学生与殷立确有些个人恩怨。”

殷立也道:“恩怨是有点,不过经此一战,学生已经释怀。”

太乙邃目微扫殷立,见他右手臂全是鲜血,眼皮红肿,难睁双目,不由得愁眉摇头;随后,他把眼一转,看向魏仕骁,见他右臂的刀伤见骨,又不禁暗叹口气。

最后,收目凝眸,微微思索,说道:“欲求大道,需怀仁心,仁者不忧,形器不存,方寸海纳。换句话说,修行就好比海纳百川,心塞仇石,又怎能鉴心鉴智,领悟大道。我观你俩资质奇佳,往后需将这个道理牢记在心,对你们只有益处,没有坏处。这样吧,你俩身上的伤自行调息即可,就不要用药了,疼一疼未必不好,知道疼了才记得住我说的这些道理。”

魏仕骁低头拜了拜:“学生领教宗法旨。”

殷立这头说道:“教宗的话学生记住了。”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太乙轻轻挥袖,令殷立和魏仕骁且先退下,然后又面朝诸位学子说道:“这一届会考就到此结束了,大家比斗了一天,想必体虚力乏了,那就都散了吧,回去休息两天,登榜的学生后天午时可来此报道,入学进修。”

众学子也不多言,施礼已毕,结群结队走了。

等学子们散去,董太后也既告辞,乘车而去。

而导师和执事们负责清除擂台,便留在了校场,喊来一群打杂的过来打扫清理。

至于太乙、武乙、九宫真人则掉头转身,淌过湖面天桥返回了国子监。九宫真人只是一介客卿,天黑不便久饶,自己寻路回了客卿雅居。太乙和武乙则同步穿进山坡竹林,竹林里有左右两条鹅石小道,左边小道是通往玉鼎宗的,右边小径是通往玄霜宗的。

第八十五章 二宗暗争

国子监山大林深,路边有不少灯塔,辉映有光。

太乙和武乙绕进竹林,身形飘忽在黑暗与灯光之间,时隐时现的,犹像两个老神仙,折射出来的气韵给这方林子增添了不少的仙气。穿进竹林深处,武乙本欲转右,返回老窝去。

这时,大教宗太乙却喊:“师弟,咱们聊聊吧。”

武乙不接茬,打个哈欠:“困了,我回去睡觉了。”

太乙笑问:“师弟,文考榜首,你是不是动过手脚?”

武乙不惊不讶,不慌不忙拧开酒壶盖子,抿了一口。

而后眼珠稍转,轻松说道:“我都不明白你说什么。”

太乙仰头轻轻打哈,雪白秀美的颚须随声而颤:“师弟,你的字迹我还能认不出来吗。也怪了,往年会考你从来都不关心,今年倒是兴趣高昂,不仅亲自监督学子们考试,还要干预文考排名,你是为了殷立吧?不是我说你,你替他作弊,至少要临摹他的字迹,哪有你这么不上心的。我看了,殷立的默写的文章很好,但整篇文章的字迹却是出自你手。”

武乙问:“你看过他的文章了?”

太乙会心一笑:“很显然,那篇文章的写得灵动飘逸,很有美感,一笔一勾都有你的影子,虽然你有意掩盖痕迹,但可惜形变意不变,意变韵不变。”

武乙道:“你真这么认为?”

太乙道:“难道不是吗?”

武乙挥手驳道:“你那什么眼神,你看走眼了。”

太乙半信半疑:“你的意思是说,你没动手脚?”

“我哪有那闲工夫。”武乙拧葫喝酒,把腿脚往身旁大石上一撂,一边喝酒一边坐上大石,继续说道:“反正我没动手脚,你若不信,后天入学报道,你大可把殷立叫到跟前当面笔试。”

太乙轻皱眉头:“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办。”

武乙扬手喊了声等等,站起来猛灌了一口酒,说道:“师兄,既然你提到这茬了,索性我再多一句嘴。如果后天笔试,证明那篇文章确实出自他手,那就说明我跟殷立这小子有缘,也说明他有修习异术的潜质,到时候我可就把人领走了。”

太乙抚动着白须,偏目窥他,轻笑道。

“说来说去,你还是在打他的主意。”

武乙两眼一眯,摆出一副耍赖的样子:“你肯不肯吧。”

太乙敛容正色,和声道:“师弟啊,不是我不肯,你玄霜宗连个像样的导师都没有,你对兜授教学一直也不上心,往年我想往玄霜宗塞些学生,你总是推三阻四不肯接纳,即使接纳,你也不愿多花时间授课教导,你说你叫我怎么放心把他交给你。今日武试,你也瞧得清楚,殷立天赋异禀,资质较之殷名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娃儿是个可造之材,只需用心教导,成就不可限量。”

不等他说完,武乙罢手抢道:“这话就不对了,兜授教学是我不肯上心吗。”

可不,教学不上心还真怪不得他。

要知道,天下之事好比这水,死水积臭,流水不腐。

在俗世,人与人互动,国与国互通,方能促进繁荣;同样的道理,在俗世之外,大修行者之间只有互通互动,才能光照大道,超凡入圣。因此,国子监跟龙庭、兜天府、灵隐寺向来互遣客卿,彼此之间取经问道,而武乙在龙庭、兜天府、灵隐寺的身份正是客卿。

正因如此,武乙常常外出,领着学子前往三处讨教异术。

他每次外出,至少半年才回得来,又何谈兜授教学呢。

正因如此,玄霜宗教的是符术、佛印、龙纹三种异术。

然而,一方土地养一方人,日向帝国这片土地滋养着战技,异术就很难有成长的空间,即使有身具异术天赋的俊才,也都心向战技,排斥异术。这么一来,国子监二宗就显得一盛一衰了,玉鼎宗为帝国育才无数,而玄霜宗几无所出。

事实上,武乙的性子懒散,他也乐得清静。

不过遇上殷名、殷立两父子,他就坐不住了。

当年他错过了殷名,今番却不想放过殷立。

“师弟,你跟我辩也没用,新晋学子都需要先到我玉鼎宗进修,遇有异术天赋的学生,才能去你玄霜宗参研一二,这是正常流程,不可破废。”太乙把手一背,背过身去,昂头侧目,大有说破天也不肯放人之意。

武乙拿手指卷动着细长的白眉,转睛笑道。

“师兄,你别忘了,他可是文考第一。”

太乙道:“他这个第一水分太多了。”

武乙道:“话不能这么说,是真是假后天一试便知。反正这回,你也别跟我争,我玄霜宗招收的都是通晓文理的学生,文考第一,自然就要由我先挑,这也是正常流程。何况,殷立小子字体秀美,这就是天赋,我带他走没错。”

太乙满目堆疑,看着他,问。

“你当真没有帮他作弊?”

“作没作弊,后天笔试过后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他写的字要是跟试卷不同,那他就该归你,我肯定不再跟你争了,可若他的字跟试卷一样,那他就得跟我走。好了,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睡觉了。”武乙醉醺醺的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的转身就走了。

太乙喊:“师弟你……。”

喊时一瞥,武乙已然走远。

太乙眉心微挤,盯着武乙急切离去的背影,凝眸稍想,转而抿嘴抹笑,似是参透了天机一样,自言自语说道:“笔试?他倒给自己出了个好主意,我以为他偷梁换柱帮人作弊,搞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他这懒散的性子居然也玩起机巧,把人给他对他而言或许不算坏事,就怕他兜授不严,误人误己啊。”

很快,武乙没入黑暗,消失在视线当中。

竹林里,只剩一座座闪着昏黄火光的灯塔。

太乙叹了口气,说道:“后天再看吧。”

当下迈步转左,顺着小道抬头举目,半山腰上的玉鼎宗灯光颇亮,像夜空里的月宫,既静又美。



第八十六章 飘香院

武试结束后,左屠直奔北城,回了彩云楼。

事实上,彩云楼是御名楼旗下的营生买卖。

而他除了掌管彩云楼的买卖之外,也是御名楼的四大老板之一。他在御名楼排行第四,上面还有花掌柜、陶安、师子昂三个老板,她们四人各有歇处,平时也是各忙各的,不过却以花掌柜为尊,彼此感情深厚。

回到彩云楼,本打算找些伤药给殷立送去。

忽有属下传报,说陶安请他过去有事相商。

既是陶安有请,左屠只得先去赴约。

陶安住在御名楼第八层,这个歇处极好,倚窗盈望,可眺整个西城。

左屠到时,陶安正在书房看书,此人最讲规矩,看去四十岁上下,头戴礼冠,白白净净的,平时一板一眼,兢兢业业做事。他听到门外脚步声响,也不打照应,继续看书。等左屠大大咧咧推门闯入,他才没好气说道。

“进屋敲门,这点规矩都不守。”

“规什么矩,是你请我过来的。”

左屠哈哈一笑,往凳子上一坐,看见陶安依旧端着书本,于是敲敲桌面,说道:“喂喂喂,你怎么还看个没完,有什么事赶紧说,别磨磨蹭蹭。”

陶安手不释卷,随意问道:“你见过殷立了?”

左屠粗着嗓门笑道:“是啊,今年国子监的武试很有看头,你是没瞧见,殷立这小子邪门得很,居然从一品原力连跳三品直接破镜了,这还不算,最邪门的他竟然会使《双瞳赤金睛》,别说是我,就连大教宗和二教宗也都惊得合不拢嘴了。”

陶安不惊不讶:“哦,这事我刚刚已经知道了。

左屠见跟他说不到一块,大好的心气儿全没了。

于是挥挥手:“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可走了。”

陶安搁下书本,不紧不慢说道:“你急什么,其实也没多大的事,花大姐刚刚到我这里来过,她要我把你找来跟你说,以后尽量少跟殷立接触。”

左屠奇问:“为什么?”

“她没有明说,你也别问,反正照办就是。”陶安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书卷,投目愉阅,知道的都晓得他专注的是演义杂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学识渊博的老书呆子。

“好,我照办,不过下回说话你能不能把书撂下。”

左屠最烦他这一点了,日看夜看,吃喝拉撒也看。

其实陶安原本不是爱书之人,此举乃求道之无奈。

说到求道,就不得不把修行的九个境界拆开细说了。

众所周知,这修行分为下三境,中三境,上三境,下和中六个境界依照先人著作的典籍法门,再加上自身的悟性和资质就可以修炼了。而上三境纵有修炼的典籍法门,也是枉然,因为这三个境界需要悟道才能破镜。

陶安是二品洗髓境,乃大修行者。

而洗髓境是中三境最后一道阶梯。

这个境界是脱凡入圣的关键所在。

很多人都认为洗髓境就是引照星辰之力洗髓换骨,炼化肉身。其实不然,此境炼化的不仅是肉身,思想和悟性也要有质的提升,只有这样才能提高修为。因此,洗髓境也是入道之境,需要以剑入道、以术入道、以技入道、以符入道,总之对先贤创立的道门宗法要有领悟;抑或另辟蹊径对法外之道有所参悟才能破镜。

陶安当年晋升到洗髓境,就是读书之时悄然破镜的。

从此他便手不离卷,读遍经史子集,求道于书本。

读完经史子集,他又读演义杂文,只盼悟透大道。

这些年陶安执着于修炼,便养成了这怪异的性子。

左屠跟他相交多年,深知因由,但仍忍不住厌烦他这不冷不热、不紧不慢的性子。见他看书不爱搭理自己,当下只觉无趣,带门出去了。

这时,有人来报,说夜冥堂过来一帮人在飘香院喝酒。

左屠道:“夜冥堂的人就不能过来喝酒么,屁大点事也来汇报。”

那禀报之人回道:“他们若是来喝花酒的,倒也没啥,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四掌柜您有所不知,夜冥堂的人这几天总是鬼鬼祟祟的在我们这里进进出出,属下就怕他们别有所图,这事我跟花掌柜禀报过了,她说她忙,脱不开身,叫您老过去瞧瞧。”

左屠想了想,说道:“好,去瞅瞅。”

……

今天武试争斗激烈,整整花了一天。

学子们没有进食,大多是又饥又困。

赵夕指早上的时候邀过不少人,说武试结束,就去喝酒庆祝。尽管参考夺榜,甚是疲倦,他也没有忘记邀酒这事,只待散场,就又把该邀请之人纠集一处,大家伙荣登仙榜,都很高兴,便随他去了飘香院。

这当中就有宋大中、梅丽娜、班叔尼、班伯尼四人。

她们四个原想回夜冥堂,只是盛情难却,推辞不得。

赵夕指可不傻,宋大中在这一届武试当中排名第三,修为之高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所以在他看来,宋大中是可以结交的,故而在邀请上面表现得颇具诚意,宋大中没法推脱,只得带上梅丽娜、班叔尼、班伯尼三人应邀了。

此行除了宋大中四人之外,还有郑国世子郑果、陈国世子陈末、吴国郡主吴瑶、鲁国郡主鲁金枝。至于魏仕骁和齐宛柔早没人影了,想再邀请,也难寻踪迹。事实上,赵夕指最想邀请的是典星月,偏就殷立受伤,她要送殷立回客栈照顾,无法应邀。

他们去的飘香院是西城最有名的酒楼。

此院有陪酒侍女,因服务独特而闻名。

这里的陪酒侍女一个个骨酥肉软,技艺精湛,长相不俗,最紧要的是陪酒侍女也愿供男人消遣,她们就像屠夫案板上最好的猪肉,只要肯花钱,便能买到。只不过,飘香院不做那青楼之事,但凡男子相中侍女,可付钱将其带走,去往别处消遣。所以飘香院以美酒尤物迷人,生意好得不得了。

赵夕指自从来到帝都,便是此间的常客。

他夜夜来此喝酒,挑选侍女,眠花宿柳。



第八十七章 警告

一行人来到飘香院,赵夕指包了一个雅间。

这雅间面湖背山,就是一个极雅致的水榭。

水榭大刻“书”字,墙柱全是精湛的书法。

而书法皆成文章,乃演义杂文,别有风味。

大家来到雅间,相投风味,精神为之一爽。

雅间里摆放着十张矮桌,大家一人一桌坐定。

待酒菜上桌,又有评书侍女坐落在不起眼的角落,以琴伴音,说唱评书,可谓雅到极致。大家伙拿起筷子,正要吃菜喝酒,酒楼小二笑盈盈的敲门进来,问她们要不要陪酒侍女?

赵夕指环顾众人,笑问:“飘香院的陪酒侍女个个肌如凝脂,国色天香,善舞善歌,更会喝酒行令,是这里的一大特色,不如一人叫一个陪陪?”

郑果、陈末、班叔尼、班伯尼倒是摩拳擦掌,有这心思。

不过吴瑶、鲁金枝、梅丽娜却瘪了瘪嘴,把头埋了起来。

宋大中心道:“当着三个女生的面,你也开得了这口。”心念之余,嘴上说道:“不用了,今天登榜过关,正该喝酒庆贺,畅所欲言,有这曼妙的琴曲评书就已经够好的了,再叫陪酒侍女过来,反而不能好好说话了。”

“此言有理。”

赵夕指点点头,把小二打发走了。

而后引手湖面,盈盈一笑,又道:“是啊,有静湖烙月,有琴曲评书,雅得很,雅得正合今晚的心境,让人愉悦中又添舒畅。既然大家伙榜上留名,往后在国子监进修,还要相互提携,莫生嫌隙,今晚赵某做东,正为此意。只可惜,典姑娘没来,我这一番交好的心意,她是不能领会的了。宋兄,你与典姑娘走的近,我的心意还请务必转达。”

宋大中见他一脸色相,心境哪能好得起来。

于是笑道:“赵兄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星月姑娘出尘不染,她心里装不下凡尘俗事,你就别动心思了。再说,你有心交好,也不必在意星月姑娘的态度,她不善与人交流,若非我跟殷立走动频繁,恐怕连我都没有多少机会跟她说上话。”

赵夕指哦了一声,脸上微微抹过一丝难堪和失望。

顿了顿,干笑道:“宋兄理会错了,赵某是什么脾性自己是清楚的,哪敢动什么歪心思,我之所以提到典姑娘也是无奈。此前我跟殷立是有些误会的,就怕他不领我情,我这才起了攀交典姑娘的心思,不为别的,就只想大家伙和和气气。”

宋大中道:“和和气气倒好,想来殷立不会反对。”

赵夕指哈哈两声,举杯邀酒:“好了,啥也不说了,酒菜上齐,都还没动,大家伙开吃开喝吧。飘香院的酒可不一般,鲜红如血,浓香甘甜,带着葡萄酸味,大家可要多饮几杯才是。”

话罢,众人夹菜喝酒吃将开来。

可不,飘香院的酒香甜可口,即使没有琴曲评书,陪酒侍女这等别出心裁的服务,单凭美酒,就足令吃客驻足留恋了。这鲜红的酒水是御名楼独家秘制的,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宋大中于此中玄妙叹为观止,夜冥堂想要模仿,确是难了。

他在吃喝之际,并没忘记流连观赏,用心琢磨。

只是这酒后劲太大,喝到一半,便头重脚轻了。

如此这般,过不多时,大家都醉得不省人事。

……

宋大中一行醉倒之后,雅间门开,进来两人。

这两人不是别个,一个是左屠,一个是伙计。

左屠走到雅间中央,环顾醉倒的一干人等,拿起酒壶闻了闻,跟那属下说道:“这才喝了几杯,就醉得不成人样了,你加了多少酒精,可别把人醉死了?”

那属下回道:“四掌柜放心,出不了人命。”

左屠蹲下来一个一个辨认,奇道:“怪了,这些好像是应考的学子吧?小北,你没弄错吧,这几个应考的学子当真跟夜冥堂有关?”

“四掌柜有所不知,据悉夜冥堂吞并浮生堂的地盘之后,收纳了一批新晋学子,虽然属下获知不详,但却是认得此人。”那名属下把手指向宋大中,继续说道:“这小子是个宋人,好像是叫宋大中吧,白羽生对他颇为倚重,这几天他总在我们的地头上进进出出,属下一直派人盯着,总觉他行色怪异。至于其他人,属下就不认得了,怕是少不得还有夜冥堂的人。”

左屠摸了摸颚下胡渣,锁眉运思。

想了片刻,说道:“敢到我的地头上闹事,这得有多大的胆量才行,白羽生还不至于这么大胆。不过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是该找个由头敲一敲白羽生的脑袋了。这样,你派个人去夜冥堂知会一下白羽生,就说这叫宋大中的喝醉了,叫他派人过来把他接回去。”

那属下不解:“四掌柜,您对夜冥堂也太客气了。”

左屠神秘一笑,说道:“你懂什么,这白羽生遮遮掩掩这么多年,他以为我不知道他跟太后的关系,我们就当是给太后留点薄面。再说,白羽生也不傻,我派人知会他,就等于是在警告他了。去吧,就按我说的办。”

那属下应诺一声,便即出门派人去了夜冥堂。

左屠处理完此事,没做逗留,回去休息去了。

夜冥堂那边收到消息,如惊弓之鸟不敢迟疑,唐疤带上几个人奔来飘香院,把宋大中、梅丽娜、班叔尼、班伯尼四人接了回去。白羽生在东城分堂的大堂里坐等着,等唐疤把人接回来一看,见宋大中四个的确只是醉了,这才松下一口气。

唐疤令人把宋大中四个送去厢房歇息。

而后跟白羽生说道:“看来宋大中已经让御名楼盯上了。”

白羽生说道:“他在御名楼进进出出的,当然会被盯上。这也无妨,御名楼派人过来知会,就说明他们只想警告我莫要滋事,料来事情不大。既然人家已经警告我们了,那么今后就不要派人过去勘察了,反正经营的思路已经有了,从明天开始,咱们该改头换面了。”

唐疤哈哈大笑:“改头换面!妙极妙极!”



第八十八章 合租

次日,宋大中醒来,浑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只记得自己在飘香院喝酒,酒香宜人。

怎么醉的,怎么回来的,他是全然不知。

洗漱已毕,还没等问明昨晚的事由,就给唐疤拉去了集市。他们要把东门大街两旁的商铺、酒楼、赌场、青楼重新装潢,照搬御名楼的经营构架。白羽生找人绘好了图纸,找来匠人,已经开工,唐疤和宋大中得在工地上监工,指控大局。

中午,殷立派人传话,请宋大中到客栈一聚。

宋大中骑马应约,刚好跟殷立在客栈外碰头。

他下马环扫,看见殷立、典星月、燕子媚、燕小小以及两家的管家和下人都在客栈外面聚着,于是问道:“你们这是……?”

殷立说道:“这就要到国子监进修了,住在客栈不是长久之计,今早子媚姑姑说要去租住一座院子,我也想跟去看看,合适的话我就跟子媚姑姑租在一起,我眼睛暂时看不见,把你请来是想让你给我长长眼。”

宋大中点点头:“好,那走吧。”

遇仙林客栈这条街与国子监相邻,可谓寸土寸金,这片区域大多是官邸豪宅,空置出租的院子并不多,而且价钱极具昂贵。尽管如此,各诸侯国也愿意花这个钱,因为登榜的学子无论贫富贵贱,日后都必将成才,为了给学子们营造较好的进修环境,这个钱花得值。

而这一届燕人有十人登榜,该当租个大院子才行。

早上,燕子媚在东街相中一座四合院,跟东家说好中午看房。宅院颇大,分东厢院和西厢院,共计三十余间卧房。燕子媚认为院子大,显得空落了些,她想让殷立也过去瞅瞅,若觉合适,也不妨租在一起。

一行人来到东街,街边翠林密长,隐有一厦。

那院子门顶挂着一副匾额,大书“甘府别苑”。

匾下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却是东家。

那东家引手请进,领着燕子媚一众穿廊过园,从东厢院一直看到西厢院,整座院子有古井两个,一处藕塘,两处花园,树竹成荫,环境极好。更难得的是,东街这边是闹中取静,在甘府别苑旁边有条胡同,穿过胡同是后街,后街两旁有很多商铺和小贩,十分的热闹,买菜买东西都很方便。

宋大中观摩一圈,连连点头,向殷立极力推崇。

殷立听大家说好,自然愿意跟燕子媚租住一起。

只是,昨天刚刚到的那名秦管家却不愿意。

他把殷立拉到一旁,说道:“小世子,这宅子也太大了,怕是租金不便宜吧,你想住好点那也应该的,只是老奴这次过来只带了五千金,老侯爷说出门在外不可太靡费,往后三年你跟星月小姐的花费开销就只有这么多了,若是租了这宅子,以后你们吃喝拉撒可怎么办。”

殷立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牵动红肿的眼皮,又不禁一疼。

他轻柔着疼痛的眼睛,说道:“你别担心钱啊,我有钱。”

“老奴知道你有钱,你跟星月小姐出门的时候各带了两千金,我看你花钱大手大脚的,这一月怕是用了几百金了吧,就算加上老奴带来的五千,咱也租不起这宅子,你让老奴跟你算算。”秦管家老实巴交的掰着指头一边算一边道:“刚老奴听子媚郡主跟那东家说话,那东家说这宅子一年要五千金,三年就是一万五千金了,咱两家平摊,每家也要七千五百金。小世子,咱要是交了租金,可就没……。”

“好了,别算了。”殷立罢手打断他话。

而后掏出两张十万金的存票递在他手上。

秦管家把存票端在眼前,眼珠都直了:“二……二十万!小世子,这这这……。”

“别问了,这钱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的。爷爷派你过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可你年纪大了,有些活我怕你干不了,你还是拿着钱雇两个老妈子过来吧。”殷立并不愿花费口舌解释钱的来历,说完叫秦管家搀了回去。

谈好价钱,东家却称自己是下人。

他说立契签约还需等等他家公子。

于是他把众人领到前院大堂坐等。

过不多时,有个少年勒马门前,持鞭进来。

殷立、典星月、宋大中、燕小小却认识这名少年,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此次国子监武试排名第四的甘平平。这甘平平修为颇精,昨天可谓力压群雄,一路过关斩将,若非遭遇殷立和魏仕骁两个强敌,保不齐这榜首就是他的了。

甘平平踏步进门,瞧见殷立,轻咦一声:“原来是你!”

宋大中知道殷立看不见,凑到他耳边把情形说给他听。

殷立得知来者是甘平平,也很诧异:“原来你是东家。”

“昨晚一战,匆匆一瞥,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甘平平眉目运善,吐词温和,听去是个很好相处的主,他见殷立眼皮红肿,不能睁目,随即又问:“殷兄,我看你气色不错,只是这眼睛……?”

殷立道:“不碍事的,明天就消肿了。”

“那就好。”甘平平点点头,没再叙话。

他穿着干净,左耳挂着一个大耳环,表面看去像个纨绔子弟,但做事倒是雷厉风行。他令旁边的老头取来笔砚,从袖子里掏出契约,签上姓名,而后请殷立一方签署。燕子媚拿来契约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也提笔落了名。

最后一方递交钥匙,一方也交付了租金。

签约已毕,甘平平不再讨饶,先行离去。

燕子媚收好契约,跟殷立说道:“你我两家合租是最好不过的了,只不过我燕国学子人多,就怕日后多有搅扰,所以我建议分开来住,往后你们住东厢院,小小她们就住西厢院,这样会避免不少麻烦,你看怎样?”

殷立说道:“一切听姑姑安排。”

燕子媚颇为高兴,把燕小小招到身边,一边摸她的头一边说道:“殷立,过两天我就回燕了,小小年岁还小,心志也还没有长全,这段时间我观察了,她也就听你的话,别人我怕管不住她,往后你帮我多看着点,别让她闯祸。”

殷立惊道:“姑姑,您别走啊。”

燕子媚微笑着道:“国子监会考结束,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不回去做什么呢。你好好修炼,国子监的进修异常艰苦,你不可偷懒,明年这个时间我再来看你。好了,宅子也租下了,大家伙都回客栈收拾行装,尽快搬进来吧。”



上架感言

别的不想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多了,影响读者朋友们看书。

我只想说,写小说真他妈的累!!

当然,累也要坚持,毕竟坚持了几年,失败了几年。

首先感谢责编青狐,有问必答,是个负责任的老大。

再者,感谢各位读者朋友,希望你们订阅的支持。

除此再无他话,说多了都是废话。

翻页看书吧,朋友们。

第八十九章 主客之情

宋大中帮殷立搬了行李,又跟随典星月到后街添购棉被等物。

等殷立在东厢院这边安顿好了,他才跨马回去,继续督工。

西厢房那边,燕小小的行李颇多,她先安顿好。

过一会儿,燕国的学子也陆陆续续的搬了进来。

秦管家办事上心,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一个做活的女人,可谓神速。殷立叫他花钱聘请两个老妈子,他找来的却是个三十五左右的寡妇。这寡妇姓刘,家住偏远乡村,无儿无女,丈夫去世后被歹人卖给了人贩子,由于年纪不轻,一直卖不出去,白白糟蹋了两个月的粮食。

人贩子没法,只得亏本甩卖标价两个金币。

下午时分,秦管家外出买被子,刚好碰见。

他临时起意,付钱卖下人贩子手中的死契。

然后把刘寡妇带回家,洗漱换衣,稍作梳理,身材微微胖胖的,模样儿倒也不差,料想世子不会嫌弃了,才敢带着刘寡妇到书房来面见殷立和典星月。殷立眼不能见,但听刘寡妇问安的声调颇嫩,像个少女,于是说道:“秦管家,我让你聘请两个老妈子过来干活,你怎么给领回来一个姑娘?”

秦管家哈腰笑道:“哪里是姑娘,这大妹子早就许了人家,丈夫去年刚过世。”

“什么,是寡妇啊!”殷立诧异之极,心眼转了转,噗噗笑了两声,又道:“秦管家,你昨天刚到,人面还没混熟呢,这么快就领回来一个寡妇,你可真行。”

典星月听着不雅,忙插了句嘴:“是未亡人,不是寡妇。”

殷立说道:“不都是一个意思吗,你别老是找我的话茬。”

秦管家明白殷立话里的含义,老脸不由一红,愧声道:“小世子,你都说到哪里去了,老奴初来乍到,别说人了,就是几条街道我还没逛熟呢,我哪里认得别人。小世子,你听我跟你说。”说到这里,微微顿语,而后把前因后果跟殷立和典星月说了一遍。

殷立得知因由,说道:“原来如此,你倒是做了件好事。”

秦管家看一眼勾头站在旁边的刘寡妇,说道:“这大妹子让人关在猪笼里,吃没吃好,睡没睡好,老奴见了心里不落忍,心想咱这宅子刚刚租定,正缺人手,老奴便做主把她买了下来,就当是救她出火坑了。刚才老奴问过她,她倒认得几个字,是个明白人,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叠被送茶这点事还是做得来的。”

殷立罢了罢手:“在侯府你也不是事事都向爷爷禀报吧,这里跟侯府是一样的,你是管家,该买什么,该用什么,你拿主意就好,我也不愿管这些杂事。哦天快黑了,星月姐,你饿了没有?”

典星月点了点头:“有点吧。”

秦管家瞄向刘寡妇,干咳一声。

“奴家这就去做饭。”那刘寡妇听到咳声,反应过来,无比感激的看了一眼秦管家,而后哈了一下腰,转身就出门做饭去了。不过,还没等她把饭做熟,甘平平忽止,递来请帖,说他父亲甘茂在家设了宴席,诚邀殷燕两家去府上赴宴。

东家公子亲来相邀,盛情难却,推是不好推的。

燕子媚识礼数,没敢带人,只跟殷立两人赴宴。

……

这甘茂不是一般人,乃皇宫内廷侍卫统领。

虽只是官居三品,但执掌宫卫,权力很大。

别的不说,就说甘府的气派就不输于一品大员。

殷立和燕子媚来到甘府,甘茂出门相迎,笑道:“子媚郡主,一别多年,你可安好?想当年你我同赴考场,同登仙榜,那时大家可都意气风发的很,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我都快老了,你却依然美如当初。”

燕子媚微微欠身,叹道:“岁月蹉跎,一切都不复从前了。”

听着这话,殷立心里不由难过:“可不,都是我爹害了你。”

甘茂感觉到燕子媚的凄凉,脸色也僵了一僵,继而又笑:“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走动,你看你既然到了太昌,何以不来我府上看看老朋友呢,今天若非犬子拿回契约给我看,你我这一面怕是也很难见着。”说时,转头看向殷立,又笑盈盈说道:“小世子昨晚一战,连跳三品,既败了敌也破了境,要不是犬子亲口跟我说,我说什么也不信这是真的。昨晚入寝时,我还在想,得空了要会会小世子呢,哪成想你我的机缘来得如此之快。”

殷立虽然目不能睁,可耳朵却不含糊。

他听得出甘茂言语中流露出来的诚意。

当下拱手:“甘大人盛情,愧不敢当。”

甘茂道:“哪有什么盛情不盛情,你们租住了我的宅子,咱们就有了主客之情,互动互动还不应该吗,再说我也只是略备薄酒,邀你们过来我还觉得有些寒酸了呢。哦站在门口说话,可不是待客之道,咱们还是边喝边聊吧,两位里面请。”

三人进府,先到大堂,然而转入偏厅的雅阁。

雅阁里摆着几张矮桌和蒲团,三人依次坐定。

过了片刻,下人端来酒菜,丫鬟也进来伺酒。

席间,甘茂没有说其他的,除了跟燕子媚说些叙旧的闲话,便只礼仪性的问问燕国公和南阳侯的近况,气氛淡雅,既无不适,也无高潮。酒宴终了,甘茂又把燕子媚和殷立领到大堂喝了杯醒酒茶,同时令下人把甘平平招了过来。

待甘平平一到,甘茂嘱咐:“平儿,小世子背井离乡来我帝都进修,无亲无故的委实不易,你跟他同期同届,往后要与他好好相处,咱们是主客关系,我们做东家的不能出租了宅子就啥也不管了,总之小世子若遇上疑难,你能帮的务必倾尽全力,帮不了的可以回府跟我说,知道吗?”

甘平平鞠首:“孩儿明白了。”

殷立也忙道:“那就先谢了。”

甘茂晃了晃手:“客气了。”

喝完醒酒茶,话也说尽了。

殷立和燕子媚起身告辞,甘茂又令车夫驱车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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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出口伤人【求订阅】

次日醒来,殷立的眼皮消肿了,睁眼虽仍模糊,但能够勉强识路。

从卧房出来,庭院里阳光刺目,尽管看不太清楚,却也很满足了。

典星月比他早起,坐在庭院里看书,见殷立起床,默默的到井口边帮他打了一盆水,叫他洗漱。洗漱已毕,刘寡妇到厨房煮了两碗葱花面给她们,这面葱香润滑,有嚼头,口感不亚于街上的面摊。

殷立一边吃一边夸:“刘婶,你手艺不错,秦管家真有眼光。”

那刘寡妇面色一红,勾头羞道:“秦管家人好,他买了奴家给我吃给我穿,就等于是救了奴家,奴家也不能害了他,只有把小世子和小姐伺候好了,奴家才算报了恩了。往后若是奴家哪里做得不好,请小世子和小姐不要怪罪他,你们要打要骂,奴家都受得。”

典星月心善,不习惯旁人对她低声下气。

何况她才刚刚成年,而刘寡妇年纪大些。

她可不愿意心安理得的摆着小姐的谱。

于是暗暗抹去嘴角油迹,说道:“刘婶,你不用这样,其实我们很随便,不会挑你的理,你也随便点就好。哦对了,一会儿我让秦管家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你要是愿意就留在这里帮忙,我们会按月发你工钱,你要不愿意,随时都可以走。”

听到这话,刘寡妇心神一慌,噗通一声跪倒。

典星月大皱眉头:“你跪我做什么,快起来。”

殷立也放下碗筷,说道:“刘婶,过了过了,咱们殷人可不兴这一套,别说是我们了,就是我爷爷,也从来不搞这一套。你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别跪着让我们不自在。”

刘寡妇不肯起身,慌声慌气说道:“小世子,小姐,你们别赶我走,奴家……奴家早就无家可归了,这世道不好,歹人又多,你们若是不肯收留奴家,那奴家就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那卖身契奴家不想要,工钱……工钱我也不要,只求片瓦栖身,只求三餐温饱。”

“我说错话了吗?好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典星月不能理解刘寡妇又跪又泣,诉说疾苦。

她脾性温善,可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她只想行个好,却不知道贫苦百姓的疾苦。且不说别处,单说在天子治下,除了帝都太昌之外,还有十二州府,在十二州府治下又有上千村庄,人口约千万之众,而其中百分之六十的百姓都在贫困线下挣扎。

帝都太昌是个超级大都城,常住人口有百万之多。

尽管太昌无比富饶,沿街乞讨的乞丐也随处可见。

所以帝都尚且如此,偏远乡村就更是温饱难筹了。

刘寡妇无家可归,处境艰难,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自然不能轻易放手,而这一点典星月是无法体会的。不过,典星月的话满满都是善意,并无不妥,主要是刘寡妇受尽疾苦,这才反应过激。

“你说的本来就是废话,还不还刘婶的卖身契,是我侯府的家事,你又不是我娘,只有世子妃才管得了。”殷立顺着典星月的话茬,没心没肺的唠叨起来,嗦了一口面条,含在嘴里一边嚼一边又道:“再说了,秦管家昨天也没给我们看卖身契,我看他另有打算。”

侯府的家事,只有世子妃才能管?

殷立不遮不掩的一句话,刺疼了典星月。

她想,出门在外需要跟我分这么清楚吗?

当下香唇微启,小声小气的隐隐诉怨:“哦,原来我的话一直都是废话。”

殷立端碗喝汤,打了个饱嗝:“也不全是,你不说话的时候就没有废话。”

典星月一阵难过,努力压制怒气,飘飘忽忽出了庭院,坐到池塘边看书去了。

自来她都有一份矜持和定力,无论有多难过,或者有多高兴,脸上也只淡抹,不会喜得手舞足蹈,也不会悲伤痛哭,正因如此,她才浑身散发着脱尘的仙气。何况她比殷立大了一岁,自觉不能计较太多,而且殷立以前也没少捉弄她,她也习惯了。

殷立喝完面汤,丢下碗筷,倚着模糊的视线追上去,拔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然后双手搭在后脑勺,故意的在典星月身后来回兜步,像挑逗似的。这大半年经历颇多,他早就褪去稚气,成熟了不少,然而此时挑逗典星月,他脸上却隐有些淘气。

典星月不想说话,沿着池塘往左挪了十几米。

可殷立仍又跟来,依然在她身后来回兜步。

典星月扭头看他,目光清淡,但心郁委屈。

殷立双手抱胸,嚼了嚼嘴里的狗尾巴草,哈哈笑道:“我刚跟你开玩笑呢,瞧把你火得。行了行了,我也不是有心跟你开这玩笑的,那刘婶的年岁都可以当我娘了,她又跪又泣的,谁受得了,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免得她每天提心吊胆,有事没事就朝我们下跪。”

“哦。”典星月嘴角抹过一笑。

殷立吐掉狗尾巴草:“走吧。”

典星月问:“走?走去哪儿?”

殷立说道:“你看书看糊涂了吧,今天中午要到国子监报道,我看这个点怕是别人早就过去了,我们也早点出门,给教宗留个好印象。”

典星月合上书,起身说道:“你也知道留个好印象,教宗说你擅动杀念,不准你用药治伤,你却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一会儿在教宗面前,你最好收敛一些。”

殷立笑道:“受伤不治,那是傻子,伤长在我身上的,又没长在教宗身上,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再说教宗那是多管闲事,他说不准我用药,我就不用药了,我还没有报道呢,凭什么要听他的话。你放心好了,就算让他察觉,我跟他死赖到底,反正他又没有亲眼看见我涂药。”

典星月摇摇头,叹道:“哎,这事也只你干得出来。”

殷立手指朝前:“我眼睛还看不太清,你前面带路。”

两人回屋,拿上兵器,穿廊过院到西厢院照会燕小小。

然后殷燕两家一众人出门过街,缓步缓行来到国子监。

第九十一章 报道

各国学子来的很早,都聚在国子监山门外的广场上。

魏仕骁、齐宛柔一帮魏人和齐人在东边林荫处说话。

赵夕指、郑果、陈末坐在西边大石上,相谈甚欢。

吴瑶、鲁金枝也在西边,却站在槐树下窃窃私语。

宋大中、梅丽娜等人则蹬在山道上,没有进广场。

内廷侍卫统领甘茂的公子甘平平跟一众太昌学子蹲在山门之下。

国子监的会考淘汰率很高,一千多名学子就只剩下这些人了。学子们东西南北各扎一堆,显得偌大的广场好不空旷,空旷中又显得好生冷淡。但,等殷立一行到来,气氛就活跃起来。

先是宋大中、梅丽娜等人靠过来,跟殷立汇合。

之后,甘平平也礼仪性的过来打个简单的招呼。

远处的赵夕指也饥渴且友善的朝典星月点头。

郑果、陈末、吴瑶、鲁金枝虽无照会,也没有示恶。

唯独魏仕骁和齐宛柔表情不同,一个脸色铁青,盛怒不消;一个脸如冰霜,压根儿看都不看殷立一眼。至于其他学子则朝殷立指指点点,大多都不友善,有的谈论前晚的夺榜之战,有些人则大着嗓门嘲讽。

“你们瞧瞧他,他怎么还背着那口大刀?也不嫌寒酸。”

“是啊,刀口都砍破了,刀身也好几个孔,确实寒酸。”

“他如果给他的刀打上几个布丁,也比现在要好看些。”

“话不能这么说,要怪只能怪南阳侯府没有神兵利器。”

这些话如苍蝇逐臭,直击耳膜,殷立却当充耳不闻,任由他们去说。登临榜首之后,他的心境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此时听到的所有嘲讽,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失败者对胜利者的无端抨击,完全可以不用理会。

不过这臭不可闻的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却是刺耳异常。

宋大中瞄了瞄殷立背后的大刀片子,寒酸得嘴角发颤。

当下干笑道:“我那边有几口大刀,明天我给你送来。”

殷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这把刀仍然很锋利。”

满场之人谁能理解他的心境呢,这把大刀片子是从南阳侯府带出来的,每当使起这把刀,他总能清楚的感觉到爷爷和娘亲的气息,刀在犹如亲人在,他怎舍得丢弃。况且从南阳出发,此刀助他一路砍兽杀敌,护他极深,早也有了感情。

在广场上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从湖对面过来一名导师。

那导师是引路人,带着一百学子越过天桥,缓步上山。

……

一行穿过山脚竹林,脚下忽然无路,那导师把手凌空一抹,竹林的左右两侧各显现出一条山梯,神奇无比。沿着左边山道涉级而上,走了约五百米高,石梯尽处是块空旷平坦的大石台,石台对面皆是嵯峨山峰,根根秀挺。

简而言之,十数座石峰拔地突立,犹如石林。

其中有五峰筑有房屋,屋宇盘在峰腰凸出处。

除了精美的房子之外,五峰之间还架有藤桥。

运目微扫,堪比天宫,险境中好一派仙家气息。

此时,殷立的视力已经恢复,初入山门,有幸目睹这仙境,不由气嘘感叹:“峰顶青葱翠绿,像是戴着一顶绿斗篷,房屋镶嵌在岩壁里,有红有绿,跟峰顶之色很是协调,怪了,这些房子当初是怎么建造的?”

一众涉桥而过,脚下幽烟弥绕。

行走于烟,让人幻生登天之象。

淌过藤桥,来到一座石峰凸处。

面前是个二层门坊,门上有匾。

匾上大书“玉鼎宗”三个大字。

没错,这里便是国子监的核心。

门坊之下只有一座不起眼的迎客亭,亭旁有一山洞贯穿整个山峰。穿过门坊,再穿山洞走到山峰的另一头,又有一座藤桥架在两峰之间。大家伙涉桥而过,来到第二座山峰,此峰岩壁凹处、拱石凸处是个三面环抱的院子,院门顶上书刻着“入境楼”三字。

这入境楼倚崖建造,干净无垢。

前面三层石楼,左右平房瓦盖。

三面楼房都搬着矮桌子和蒲团。

看去像是教人识文断字的书院。

这里只有一男一女两名导师,太乙和武乙并不在此。

两名导师都穿白袍儒服,男的四十岁上下,颚蓄短胡,一脸的书呆子像;女的三十五岁上下,扎着马尾辫,嘴角时时含笑,既成熟好看又满是朝气。

那男导师让学子们在庭院里列队站好,然后说道:“恭喜大家考录过关,登临仙邸,国子监分‘玉鼎’和‘玄霜’二宗,修炼法门各不相同,玉鼎宗又分入境楼、破镜楼、练功塔,藏技阁,四方圣地皆有玄妙。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吴,叫吴刚,我旁边这位呢叫作甘甜,往后我俩便在入境楼教大家熔炼心智,还望你们用心用力,不要偏废功课。”

众学子齐齐鞠首:“学生领教。”

那男导师吴刚微微一笑,把手凌空一抹,庭院顿时冒起一缕淡淡白光,这些白光在学子们的眼前凝结成团,突然变成一个个玉牌,玉牌顿在半空,其上写着每个学子的姓名。吴刚道:“玉鼎宗施有障眼的结界,一般人是到不了这里的,你们拿好学牌,切勿遗失,往后进出才能畅行无阻。”

学子们大喜,伸手拿牌揣入怀中。

可是别人有学牌,唯独殷立没有。

这下殷立心里不免一急,忙问:“别人都有学牌,为什么我没有?”

其他学子见殷立没有拿到学牌,也都诧异,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吴刚看了一眼殷立,没有答话,只在甘甜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甘甜点了点头,朝殷立招手:“来来来,你跟我来。”

殷立纳闷已极,跟在甘甜身后进了石楼,而后涉级而上来到第三层。这石楼三层摆有几张书柜,窗边矮桌上有两人在煮茶品茗,一个是大教宗太乙,一个是二教宗武乙。殷立看清楚了,愣在楼梯口没敢上前。

“别怕,大教宗和二教宗只想对你做个笔试。”

甘甜拍拍殷立的肩膀,予以鼓励,而后下楼去了。



第九十二章 笔试

待甘甜下楼,殷立上前两步,鞠首:“大教宗、二教宗万安。”

太乙搁下茶杯,抬手作势,温温笑道:“不必多礼。”

与此同时,武乙站起身来,背手捏须围着殷立转了半圈,而后展开一张涂满字迹的白纸递到殷立眼前,问道:“你仔细对照对照笔迹,这份可是你的试卷?”

殷立顺着字迹,认认真真的看了两行。

而后回道:“没错,这是学生的试卷。”

武乙收好试卷,笑道:“你是这一届的文考第一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登临榜首吗?文考测试除了题目答辩之外,我国子监更测重学生的个人天赋,你的字写的极好,在这方面你比所有人都有天赋,这是很好滴。为了确定这一点,今天特意给你安排了比试。”

殷立奇问:“什么笔试?”

武乙引手指了指旁边书桌,说道:“自然是对照你的笔迹,确定你的天赋,桌上有纸砚笔墨,你把《大荒经》鸿蒙篇重新默写一遍,为了节省时间,也不需要你通篇默写,你只需默写出鸿蒙篇的前篇即可。去吧,好好写,写好了有你好处。”

殷立心里起疑,他可从没听说国子监还有笔试一关?

何况别人都好端端的拿到学牌了,凭啥他还要笔试?

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妙,料想难道是武乙有意刁难?

武考前天,武乙曾威逼利诱骗殷立喝下怪酒,险些断送了他的前途;如今他通过了文考和武试,登临仙邸,难不成武乙又出什么幺蛾子阻止他进修国子监?想到这里,殷立心中不禁一寒,他想不明白,自己可没开罪过二教宗武乙,何以换来处处的针对?

杵在原地发呆想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武乙。

紧接着目光一转,又看向盘坐抿茶的太乙。

怔怔的望着大教宗太乙,思量转了转,心道:“武试结束时候,大教宗还说我很好,他没道理给我出幺蛾子啊,怕是我想得太多了吧。好,写就写,我就不信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当下不再多想,上桌提笔就写。

写完,侍立在旁,请教宗审阅。

但太乙若有所思,端坐不动。

武乙凑到桌边看了一下,见太乙迟迟不动,便喊:“师兄,字迹和考卷一模一样,你倒是过来看看啊。”

“好,那我瞅瞅。”太乙依旧坐着不动,把手一张,书桌上的纸突然自动浮起,飘飘忽忽的落入他的掌心。他展纸细看,脸上不做任何表情,不过神色之间似乎隐隐藏着心事,看了两段,瞳孔左瞟,偷偷瞄了一眼武乙,说道:“师弟,我对你的催梦符有点兴趣,什么时候得空了你教教我?”

听到催梦符三字,武乙愣了一下。

太乙抬头抚须,微微发笑看着他。

二教宗武乙做贼心虚的把头偏到一旁,生怕心中秘密被人发现似的,不敢跟太乙对视,他嘴角抖了两下,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看字的时候就说字,你别扯远了好不好,你只说这字有没有问题就行了。”

太乙没有回答,盯着桌上烘烤的茶壶。

那茶壶在小铜炉的烘烤下,翻滚而沸。

他引手茶壶说道:“茶水有质,需烘才沸,兜授教学莫不是这个道理。师弟啊,笔试的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把火到底能烧多久,烧得开殷立这壶水吗?如果你只是心血来潮,就不要动这个心思了,以免误人误己。”

武乙板着脸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反悔啊。”

太乙抚动秀美的颚须,轻轻笑道:“反悔倒不至于,我的意思是说,你悟道多年,何不能依道制法,再求破镜,届时踞神隐而不死,道深法高,岂不火势更旺,兜授教学也就更容易些,哪像你现在,哎。”

武乙把脸往下一垮,瞪着一双苍老且又顽劣的大眼珠子。

“拐文嚼字说了半天,你不就想说我没有教学的资格呗。”

太乙笑意不改:“非也非也,师弟早迈太虚初境,悟道极深,万法皆通,怎么能说你不够资格呢。只不过话说回来,你玄霜宗在这方面的确有些欠缺,这些年国子监成就了多少优秀学生,但都是从我玉鼎宗走出去的。”

武乙气得脸色铁青,但长幼有序,他还不敢动真怒。

于是一屁股坐在蒲团上,端杯怒饮,呸声又把茶吐出。

说道:“什么茶苦得要死,还不如我玄霜宗的酒呢。”

拧开葫盖喝了一口酒,莫名其妙又哈哈一笑:“我明白了,你故意激我的,你想激我走是不是?好好好,算你说的对,可又能怎样,我以前是不教,我若倾尽全力,教出来的肯定比你好。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我只问你,笔试还算不算数?人我能带走了吗?”

太乙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坚持,我不阻拦。”

“坚持,当然坚持,哈哈哈……。”武乙大喜,两条长长的白眉因喜而沸,笑声未落,一个瞬移闪到殷立身边,薅住他手就要下楼:“臭小子,往后你就跟我了。”

“什么!不不不,我不想跟你!”

殷立惊了一下,慌慌张张的挣扎起来。

可惜在教宗面前,他的反抗力量太弱。

在二教宗武乙的强行拉扯之下,他就像小鸡落入了老鹰爪下,别说挣扎了,哪怕缓缓步子都很困难。眼看反抗无效,万般无奈之际,他只得喊:“大教宗,救我!哎哟,我的手,你弄疼我了,我不进修了,你放我走!”

武乙只顾自己高兴,哪肯理他,更不可能放他走。

如此这般薅着殷立的手,涉梯而下,奔玄霜宗去了。

……

太乙透过窗口,微蹙眉头看着师弟武乙和殷立渐行渐远的身影。

等师弟和殷立消失,太乙收拢目光,投看殷立默写的文章。

看了一会儿,喃喃说道:“殷立,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又望窗观景,叹了口气,心道:“神隐之亘长,究竟如何参透?师弟,你我久居太虚,寿享千年,若不能突破神隐,死也将不远了。愚兄育人千载,功法技能早传后世,然你逝后,一身的神功异法岂不要随你而去。思前想后,也只有激你这一途了,盼你明我心意,用心传法,莫再懒散。”



第九十三章 一夜未归

玉鼎宗,入境楼。

众学子看见武乙拉着殷立从石楼出来,纵出庭院,顷刻去远,都不由犯蒙。大家伙耐不住好奇,一窝哄的抢出庭院大门,都想看看武乙要带殷立去往何方?当看到一老一少跃过藤桥,淌出玉鼎宗的山门,学子们一个个面面相觑,都惊呆了。

因为国子监在报道之日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事件。

此时,殷立被武乙强行带出山门,无疑惹人猜想。

众学子大多都对殷立夺得榜首是不服的,眼下瞧见这等怪事,自然是幸灾乐祸。有的人说,殷立在武试期间连跳三品,必是学了害人的妖法,教宗明察秋毫,当然要将他赶下山去;也有人说,国子监是神圣的地方,进修更是不能光凭耍嘴皮子,殷立投机取巧,原本就入不得山门。

有人幸灾乐祸,自然也就有人提心吊胆。

典星月微微咬唇,跑去问甘甜导师:“女先生,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宋大中顺着话茬说道:“殷立参考凭的是真本事,为什么要赶他下山?”

燕小小矮矮的个儿,昂头也问:“女先生,二教宗真要把他赶下山吗?”

甘甜一手按住燕小小的头,一手拍了拍典星月的肩膀,笑道:“别担心,既然登了榜,就不会有人赶他下山。刚才大教宗和二教宗只是对他做了一场笔试,料想笔试有了结果,二教宗这是带他去了玄霜宗,往后他会在玄霜宗进修。”

燕小小勾头想了想,又问道:“那我可不可以也去玄霜宗进修啊?”

甘甜摇摇头:“玄霜宗主要教授异术,你有这方面的天赋才能去。”

典星月和宋大中舒气的同时,不由惊诧,难道殷立还有异术天赋?

总而言之,不管什么天赋不天赋,也不管是在玉鼎宗还是在玄霜宗进修,只要殷立仍在国子监,那便是好的。既是虚境一场,典星月等人均都卸去担忧之心,此时看到吴刚和甘甜招呼大家到庭院排好队形,典星月等人只得暂且抛开殷立过去排队,听两名导师讲述国子监的规矩和日常的修炼流程。

今天是入门报道,主要也就讲述这么多。

说完该说的,吴刚拿来儒服分发给学子。

这儒服呈淡蓝色,清新脱俗,男女一样。

发完统一服装,吴刚和甘甜便让学子们下山去了。

……

回到甘府别苑,天色刚昏。

寡妇刘婶去厨房忙活,饭菜很快就做好了,但是殷立却还没有回来。

入秋的时分,天气转凉,典星月怕饭菜凉了不好吃,便叫寡妇刘婶把饭菜窝在锅里温着,等殷立回来一起用餐。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仍不见殷立回家,典星月不能让秦管家和刘婶饿着肚子,于是便让她们先吃。

刘婶把饭菜端来堂屋,傻傻动了两筷子。

见秦管家和典星月不吃,她又只得搁筷。

然后又饥又困老实巴交的陪在桌边傻坐。

“小姐,小世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秦管家眉头锁得死死的,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急色。他是个懂得避讳的人,在南阳侯府做了一辈子的管家,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心里清楚的很。按理说他不该说这话,好像显得有些诅咒小世子似的,但殷立迟迟不归,他心里着急,急得按耐不住。

“二教宗留他过夜是好事,我不担心他,你也别担心了。哦我不饿,就不吃饭了,你们俩吃吧,吃完了饭早点睡觉。”典星月心里其实是担心的,这会儿为了打消秦管家的顾虑,不得不自咽苦果,强装轻松。

她不知道殷立为什么被分配到玄霜宗进修。

但她知道武乙几天前哄骗殷立喝过怪酒。

虽说国子监受天下人敬仰,无奸诈之辈,更不会暗害学子。但武乙这个人在典星月看来做事没轻没重,好像有点不太靠谱。可是单凭“不靠谱”三字,又不足以说明任何问题。所以她担心,却又说不出自己该担心什么?

她暗暗揪着心,打水洗澡都提不起精神。

回房后,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

……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典星月就起床洗漱。

天亮之前赶到玉鼎宗,这是国子监的规矩。

今天她穿的是国子监分发的儒服,淡蓝的颜色更能存托她的温文儒雅。

她匆匆吃完一碗面,就往国子监赶,出门的时候刚好跟西厢院的燕人撞上。

燕子媚和燕小小在府邸门口说话,其余的燕人学子都远远的站在门外等着。

也不知何故,在门口的大红灯笼照耀下,只见得燕小小正抹泪哽咽,娇小的个儿背着一把巨大的铁锤以抹泪之姿示人,看着委实可怜。典星月从东厢院过来,远远目睹这一幕,愣了一愣,怕有所搅扰,站在前院天井没敢近前

燕子媚看到典星月,招了招手:“星月,你过来。”

典星月嘴角勉强堆笑,上前请安:“姑姑早上好。”

燕子媚望天井暗处张望,问:“只你一个人吗,殷立呢?”

典星月回道:“他一夜没回,我想二教宗留他过夜了吧。”

燕子媚目光迷离,很明显的暗叹了一下,说道:“哦留夜了啊,看来再想见他就要到明年了。星月,今天我就回国去了,南阳和雷泽相隔不远,你跟殷立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捎回去的,我顺路正好可以帮这个忙。”

典星月说道:“没有什么需要捎回去的,您一路走好。”

燕子媚挥挥手:“既如此,那你们就走吧,别迟到了。”

话声方落,燕小小哽声忽然放大,抓住燕子媚的胳膊,泪眼汪汪的昂头看着燕子媚,可怜兮兮的摇头:“姑姑,你别走好不好,小小舍不得你。”

燕子媚轻抚她头,温笑道:“都十四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黏人,这可不好,姑姑回国是早就拟定的行程,怎能说不走就不走呢。何况在国子监进修,不仅仅只为破镜,也要修心明智,你啊平时让我宠坏了,我觉得到国子监进修,就该放手让你吃点苦头,你才会长大。好了,把泪擦了,去国子监进修去吧,迟到了可是要受罚的。”

“哦。”燕小小擦干眼泪,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典星月朝燕子媚欠了欠身,随后也投身黑幕。



第九十四章 拿简观书

进修第一天,学子们都没迟到。

大家齐聚入境楼外,静候开门。

隔一会儿天色大白,导师吴刚和甘甜打开院门,放学生们进去。今天的进修既不讲经说道,也不传法授术,而仅仅只是读书。吴刚和甘甜将学生一分为二,各领五十名,吴刚统管的学生坐在左屋,甘甜带着学生坐在右屋。两人什么也不说,分发木简书札给学生,让他们认真细读。

这读书的目的,是为了破茧心境。

然而学生不懂,心里当然不乐意。

何况这里的学生哪个不是熟读经典,何需国子监启蒙授教。

大家不愿读书,只想进修,却又不敢违拗导师安排的课目。

于是撇的憋嘴,苦脸的哭脸,展开木简,装样子敷衍导师。

哪知木简展开,字迹入目,一个个顿觉头晕眼花,放佛整个入镜楼都在摇晃。那木简上面的字明明清清楚楚的写在哪里,然因眼花模糊,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如此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就有大部分的学生受不了头晕摇晃之苦,跑到庭院里呕吐起来。

这时学生们方知此简的厉害,纷纷吐奇。

“这木简大有问题,我闻着有股淡香?”

“是啊,这么晃眼睛,叫我们怎么读。”

“我……我不行了,我的眼睛还在晃。”

在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之际,除了魏仕骁仍在读书,留在左右两屋的其他学生也都坚持不住了,摇摇晃晃跑了出来。这头晕眼花的感觉比生了重病还要难受,大家伙把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幸好吴刚和甘甜早有准备,在庭院放着几十个木桶。

大家抱桶呕吐,一泄再泄,才不至于弄脏庭院。

待众人稍有恢复,魏仕骁那头已经死撑了五分钟,他端端正正坐在矮桌边,左手按桌,右手持简,看不出有丝毫难受的表情。众人面面相觑,不管是崇拜他的,还是讨厌他的,这一刻都被他的强大定力所折服。

也不知道是谁失声愕道:“天啦,他居然没事!”

左屋里,空空荡荡的,就只有魏仕骁安安静静坐着。

屋外庭院,九十九个学生和两名导师就这么看着他。

然而爬得越高,摔得越很,不到十分钟,魏仕骁突然噗的一声吐出一嘴的血雾。原来他是傲气使然,总想显得比别人高明,故才死撑。这打脸充胖子,有时用力过猛,也会失手打伤自己,魏仕骁就是这种情况,他面子薄,吐血吐到一半,硬生生的把剩下一半吞下肚去。

齐宛柔吓了一跳,跑进屋去搀他:“别看了,我扶你出去休息。”

魏仕骁也不知是说真还是说假:“我只是内伤复发,不碍事的。”

他不想像别人一样,受不了就往外跑,尽管吐了血,仍无比高傲的端坐着。不过他也知道了厉害,手上拿着木简,却再也不敢轻易翻看了。

……

看到魏仕骁吐血,有人暗笑,有人担心。

但,宋大中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惊出一身冷汗。事实上,他还有一丝惊喜,这拿简读书没人受得了,就说明这是一种新奇的修炼方式。只不过,连晋升到大乘境的魏仕骁都撑不过十分钟,这简书也未免太过凶险。

心有疑难,当下更不迟疑,朝吴刚和甘甜鞠首:“吴导,甘导,这简书究竟是何物?又该怎么去读?总得给个提示,说个方法才好,不然学生没有头绪,怕是读不好了。”

众人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吴刚和甘甜高深莫测一笑。

吴刚手指胸口:“此简用心可读。”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弄懂。

宋大中代表大家又问:“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

这回没等吴刚发言,甘甜接过话茬,笑道:“吴导跟你们故弄玄虚呢。你们现在是在入境楼,入境就是为了破镜,只有破茧心境,才能前往破镜楼进修。这些书简是用千年树妖制成,有很强妖力,可令人生幻,破人念力。大家读书的时候,需要努力摒除杂念,等到与妖力相融,就看得见简书上的字了。”

燕小小偏头想了想,也问:“那要是看不见,是不是还要呕吐?”

甘甜笑色不改,温声说道:“只要按我说的做,迟早也能看见。”

燕小小昂头看着甘甜,鼓动着眼睛又道:“那要多久啊?”

甘甜略作沉吟,天生的笑脸不由皱起眉头:“或许十天半月,也或许半年,总之因人而异。怎么都愁眉苦脸的,我这么说,你们就泄气了,那以后还怎么进修。大家不要小看入境楼的修炼,你们要知道修行路上处处是槛,处处是道,修为停滞不能破镜,多半是因心塞智穷所致。所以,只有破茧心境,才能鉴心鉴智,这对你们往后的破镜晋升有百利而无一害。”

话这么一说,学生们也就都听明白了。

宋大中如若开窍,抖抖精神,说道。

“甘导说的好,学生这就读书去。”

当下进屋盘坐,拿简观读,再无疑虑。

其他学生见状,也学他进屋读书去了。

幸得甘甜一番解说,学生们通晓了道理,领会了读书的法门,果然便有好转。大家依照法门排除杂念,固然头晕目眩不能消泯,简上的字仍难辨清,但支撑的时间却是越来越长。如此这般静静的拿简看书,跟妖力对抗,一晃眼半日就过去了。

虽然撑了半日,可学生们都脸色煞白,虚脱得不成人样了。

大家都不由心想,国子监的修炼果然与众不同,异常辛苦。

此时此刻,左右两屋全是摇来晃去的脑袋,似乎已到极限。

没错,入镜楼的进修方式极耗心力,对身体有极大摧残。

而自来新晋学子的心力不佳,坐观半日确实是个极限。

正所谓幼苗扶长,学生们好比幼嫩的苗子,没有强大的念力,倘若强加课目的时间,轻则伤害神识,重则暴毙,所以国子监考虑到新晋学子的安全,入镜楼的进修课目从来只有半日。眼看时间到了,吴刚和甘甜收了简书,令学生们打扫干净庭院和屋舍,便给他们放了课。



第九十五章 少年康儿

放课之后,学生们三五成群结队下山。

走到山下,经风一吹,晕眩恶心才稍有好转。

大家伙回过味儿来,犹有从鬼门关逃出之感。

宋大中把典星月和燕小小送回家,不待稍坐,就急匆匆的赶回夜冥堂监工去了。典星月回到东厢院,先去卧房睡午觉,隔一会儿燕小小推开她的房门,小声小气的喊:“星月姐,你睡着了吗?”

典星月迷迷糊糊的昂起头,问:“有事吗?”

燕小小见她醒了,脸上一喜,于是迈槛进门,却不料让门沿绊到捶柄,身往后倒“哎哟”摔了一跤。她总是不长记性,无论走到哪儿都要背着大铁锤,因捶柄绊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身材娇小,也摔惯了,爬起来走到典星月的床边,问道:“殷立哥哥怎么还没回来啊?不如,我们去玄霜宗找他去吧。”

典星月想了想,迷惘着说道:“真的可以去吗?”

燕小小拿出学牌晃了晃:“可以啊,我们有学牌。”

“好吧,那就过去瞅瞅。”

典星月掀被下床,穿好衣服,稍作梳理,而后跟燕小小两人去了国子监。淌过镜湖天桥,深入山脚竹林,走到山道尽处,两人拿出学牌打开结界。结界一开,左右两边各显现出一条上山的坡道。

左边的坡道是去玉鼎宗的。

右边的坡道是去玄霜宗的。

她们去看殷立,需走右道。

这右边山道呈六十度角向上延展,曲曲拐拐的一眼望不到头。

两人沿着这面坡道往上爬,可是不管怎么爬,好像永远也爬不到尽头。

典星月扭头往下俯望,山脚的竹林清晰可见,感觉只爬了五十余米高。这一下她就纳闷了,按照她跟燕小小的脚力计算,打个对折也爬了一千米高才对,可怎么还在山脚?她猜这条山道的结界或许另有蹊跷,于是喊住燕小小,说道:“学牌好像不管用,别往上爬了。”

燕小小抬头看那山道幽长,说道:“是啊,怎么爬不上去呢?

典星月提提衣袖,擦擦额汗:“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

两人没法参破这条山道的结界,只能沿路返回下山了。

然而,走到山脚竹林,忽见右边坡道上有人下山来。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英俊少年,奇怪的是他并不像教宗、导师、执事、学子们身穿儒服,而是穿着平常的服饰。这少年走下坡道,在幽深的竹林里顿了顿步,朝典星月和燕小小打量了一下,而后嘴角添笑,夸典星月:“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典星月抿嘴回了他一笑,柔道:“我叫典星月?”

那少年一脸喜欢:“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康儿。”

典星月问他:“你是从玄霜宗下来的吗?”

那少年康儿回答:“是啊,我刚在上面看见你们俩爬山了,你们想去玄霜宗吗?姐姐,国子监是圣地,你们不能这么随便乱闯,再说你们没有玄霜宗的学牌是上不去的,没有二教宗允许,我也不能私自带你们上山,你们还是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典星月本来还有话说,见他走了,也不好搅扰。

不过少年说得很对,国子监圣地是不能乱闯的。

当下习惯性的拱手在肚,迈开柔步穿出竹林。

燕小小跟她并肩而行,望着走在前面的少年康儿,她怪咦一声:“奇怪了,他怎么只跟你说话,却不跟我说话呢?我姑姑说,我也长得好看,可他为什么只夸你,不夸我呢?”

典星月说道:“他只是个过路的,别在意。”

“我没在意啊,反正我又不认识他。”燕小小天真一笑,脸上灿烂无比。她兜着两条小短腿没法跟上典星月轻盈的脚步,只得走两步跑一步才能跟上。一语话尽,她又手指那少年康儿,继续说道:“星月姐,你觉不觉得他的背影很像殷立哥哥?”

典星月瞅着那少年,点点头:“嗯,是有点。”

淌过天桥,走出山门,那少年忽然顿足转身。

等典星月和燕小小走近了,他又展颜笑了笑。

这一笑脸浮韵味,瞳孔深邃,有些高深莫测。

典星月向他微微点头:“你还有话要说吗?”

那少年康儿摇摇头:“不是我有话要说,是你有话要问我吧。刚才你跟我说了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登山。本来我没有那么着急要走,我是怕你问我话,可我想了想,觉得跟你说说也无妨,想来二教宗也不会怪我多嘴的。”

典星月怔了一下,感觉他这股聪明劲儿跟殷立很像。

既然少年愿说,她求之不得,问:“我想问问殷立。”

少年康儿笑道:“我就知道你想问他,他现在很好,只是要有很长时间不能下山。国子监是有规矩的,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说的不能说,我能跟你说的就这些了。姐姐,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说了,对了,得空的时候,我会去玉鼎宗看你的。”

至此双方分手,少年康儿往西投去。

而典星月和燕小小往东,回府去了。

……

此后五天,殷立果如少年康儿所说,没有回家。

典星月倒不担心殷立出事,只不过玄霜宗就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边,得不到里面半点消息,这让她好不郁闷。她虚长殷立一岁,出门在外,理应处处照料殷立,如今她与殷立分隔数天,饥渴不知,冷暖不知,怎能叫她不为之忧心。

这几天郁闷之中,也有好消息。

燕小小居然第一个破茧了心境。

破镜之后,她去了破镜楼进修。

这事在学生当中引起不小震动。

谁会料到,年纪最小的燕小小会是第一个离开入镜楼的人。论修为,魏仕骁、宋大中、齐宛柔等等,都比燕小小高明;论心智,燕小小还只是个孩子,心智不全。如此一个小不点,怎么就捷足先登了呢?

当然,在所有的学生当中,魏仕骁是最受打击的。

毕竟他的修为是最高的,单打独斗无人可以胜他。

可是不管是魏仕骁还是其他学生,他们只知震撼,却不知道其中的因由。

众所周知,在入镜楼里读书,需要抛却杂念才能一点一点融合书简的妖力,只有把心净化到极致,才可以破茧心境,看清书简上面的字迹。而燕小小在这方面具有别人没有的优势,她思想单纯,杂念不多,心境如水,这书自然就比别人读的快了。

转眼又过了十多天,期间有二十人陆陆续续通过了入境楼的进修课目,典星月思想纯真,心如美汁,自然也在其列。可惜的是,魏仕骁和宋大中这等新晋高手反而不得其法,读不好这书简。



第九十六章 枯等

这日下午放课,学生们三五成群结伴下山。

典星月跟燕小小、宋大中走在一块儿,碰巧在结界外又碰见少年康儿。康儿是从玄霜宗下来的,撞上典星月,他没有留步说话,只朝典星月笑了笑,之后淌开步子急急走了。不远处的赵夕指瞧在眼里,满脸堆奇的望着康儿的背影,走过来问典星月。

“这小孩儿有点怪,我看他冲你笑,你认识他?”

典星月不太喜欢赵夕指离她太近,把步往边上移了移,说道:“认识但不熟,他应该是玄霜宗进修的学生吧,上回我只跟他说过几句话。”

赵夕指摇摇头:“不对,他可不像一般学生,国子监从教宗到学生,都穿统一的儒服,就连九宫真人带来的求学生在这里也穿得跟我们一样,可这小孩儿穿得却很随意。可若说他不是学生,也不对,国子监是世外之地,不沾世俗尘埃,除了进修的学生,别人是没法进出的。”

宋大中说道:“嗯,这小孩儿确实有点古怪,赵兄观人入微啊。”

赵夕指笑道:“哪里,我只是见他从玄霜宗来,感到意外罢了。”

典星月听他话有言外之音,忙问:“他不该从玄霜宗下来吗?”

赵夕指端正脸色,天生的风流相难得有一回正经:“当然不应该,我听说二教宗的脾性怪异,不太会兜授教学,只要是去玄霜宗进修的人,这辈子就算是废了,学也学不好,出也出不来。这小孩儿居然进出自由,这我就想不明白了。”

典星月闻言悚惧,失声愕道:“你说什么!”

旁边的燕小小也吓到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宋大中知道她们害怕了,慰道:“他瞎说的。”

赵夕指说道:“我可没瞎说,玄霜宗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我们赵国就有人在里面进修了五十年,至今也没出来,前几天魏仕骁还幸灾乐祸说殷立八成要废在二教宗手上了呢。”

说到这儿,听宋大中使劲咳嗽,又看到典星月悲目苦脸的样子,方知自己嘴巴没关门说错话了,于是赶忙补救:“呸呸呸,瞧我这嘴,听到风声就说雨了。星月,我跟你说,没有的事,你也用不着担心,殷立是南阳侯的爵位继承人,我想三年期满,二教宗会放他下山的。”

宋大中也道:“是啊,以讹传讹的话信不得。”

典星月勉强笑了笑:“你说的对,我不信。”

话虽这么说,却只是佯装释怀,心如塞石。

她心里暗暗计议着,回到府邸之后,换下儒服,自己又一个人来到国子监。她没进山门,而是在去往国子监的岔口面摊买了一碗面条,之后静静坐着,也不吃面,一双美目焦而不乱的盯着国子监的山道。

那面摊老板见她买了面不下筷,便来问她。

典星月不愿答话,掏出一块金币给那老板。

面摊老板是个明白人,拿了金币就不问了。

典星月来到面摊里坐着不为别的,她是想守株待兔等二教宗武乙下山。听了赵夕指说的话,她不能坐视不管,但又没有很好的主意,计较来计较去最后只能想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要等到武乙,当面请教问个明白。

只可惜坐等到天黑,无功而返。

第二天放课,她又来面摊坐等。

事实上,她的心境平静了许多,在国子监以教宗为尊,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不过,殷立被分配到玄霜宗,修炼进展可以不计,但殷地不能无主,她需要把这层意思传达给武乙,令他不能强扣殷立。

只是这第二天还是没有等到人。

……

第三天放课,典星月还来面摊。

在秋风瑟瑟中枯等,委实凄凉。

今天下午从国子监进出的人多了些,有外出采购吃食的执事,有日曼帝国的求学生,看到进出的人多了,她预感今天必有斩获。果不其然,就在黄昏时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背着手信马由缰的从国子监走了出来。

此人腰系酒葫,白眉垂胸,不是武乙还能是谁。

典星月起身走出面摊,上前鞠首:“二教宗万安。”

武乙随意嗯嗯两声,没有多作搭理,提步就走。

典星月跟上两步,又问:“敢问二教宗,殷立可好?”

武乙顿步回头,抚动颚须,像老龟伸头一般脖子前伸,有些为老不尊的打量典星月:“小丫头,我怎么看着你有些面熟呢,你是谁啊?”

典星月再行鞠首:“学生典星月,给您老请安。”

“典星月?”武乙昂头翻了翻眼珠,恍然道:“想起来了,你的文考第二名还是我给的,我记得你是殷人吧?对,不是殷人,你也不会拦下我问殷立了,好了你回吧,殷立这小子你用不着操心,他好的很。”

典星月话没说完,哪肯就走:“学生能见见他吗?”

“不行,进修期间不能探访,就这样了。”

武乙没心思跟她解释太多,转身走了。

典星月不甘就弃,拱手在肚,远远跟着。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从内城走到了外城。

武乙穿着普通,一路上背着双手走马观花,就像个普通老头。

典星月走路斯文,轻盈的步子像凌空步虚一般,惹人投目惊叹。

别看典星月模样斯文,盯着武乙背影的眼睛却透着不折的坚韧。话说回来,在面摊枯等三天,眼下又放胆追踪教宗,这不是她的性格。平素,她话如吐丝,温柔之极,做事也极讲规矩,此番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为了殷地和殷立,她不得不一反常态。

武乙知道典星月跟在身后,就是不想搭理她。

到了外城,两人又走街串巷来到西城瑶池温泉。

武乙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人活久了,难免心倦欲绝,但千百年来对丰韵的妇人一直喜爱的紧,所以来瑶池温泉泡澡是他唯一的嗜好。泡在温泉池里,听一听隔壁的娘们扑水、说话,就好如烟雾里观人美态,有种很特别的朦胧美感,别有一番趣味。



第九十七章 小刺儿头

瑶池温泉的伙计都不知道武乙的真实身份。

不过武乙到此从不带钱,但仍然进出自由。

这是因为花掌柜专门嘱咐过,所以伙计们对他格外尊重,都把他喊作老先生。这会儿来到门前,武乙也不跟人招呼,也没换浴衣,直接去了后院温泉池。典星月知道这里是泡澡的地方,也学武乙往里面闯,但给伙计拦了下来。

那拦她的伙计说道:“姑娘,你得付钱才能进去。”

典星月没有答话,撇开那伙计,伸着脖子张望。

等看清楚武乙进的是哪间浴池,方才掏钱付账。

付完钱之后,二话不说,来到后院,展眼处是个长廊。

长廊边是几十道木质拉门,门顶之上编写着门牌号码。

武乙进的是十号浴池,典星月便站在浴池门口等着。

这一刻,她变得极具倔犟,尽管时有泡澡的男男女女投以怪异的目光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不作理会,就像一尊圣洁无比的玉女神像,带着诉愿的心思杵在门前;尽管她的衣裳不知从哪里染了一点油迹,但却比刚刚出浴的所有女子都干净,黑发皎肌,如瑶池温泉里的一束仙草。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浴门咯吱一声开了。

浴门开处,走出来五个身材丰满的妇女。

典星月趁着空档,抬眼朝浴池里瞧了瞧。

这间浴池跟上回殷立泡澡的浴池几乎一样,门内是一面屏风墙,男的在左边泡澡,女的从右边进出,而浴池中间架着一座两米来高的假山,将男女隔开。看清楚浴池的布局,典星月颇为震惊,心道:“这浴池的布局委实大胆,寻常人过来泡澡还说得过去,教宗这种身份居然也来?都说他性情怪异,看来不假。”

等那五名美妇走后,武乙也随即出来。

敢情他是一边泡澡一边喝酒,出来时脚步癫狂,脸色红润,饶有五分醉意。最让典星月感到吃惊的是,他提着裤衩,衣衫不整,乍看下就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糟老头,哪里有半点教宗的模样。是以,武乙开门出来,两人隔着门槛眼眼相对,典星月惊得往后退步:“二教宗,你,你……。”

“你这丫头,怎么还堵在门口了!”

武乙吓了一大跳,赶紧的把门一关。

他以为瑶池无人识他,故有些随性。

说来,他也不是完全不着调,自己懒懒散散敞着肚皮的样子给典星月瞅见,老脸挂不住,心里是既恼火又羞涩。等整理好衣装,再次把门打开,脸上便浮起一丝怒火了:“你说你这丫头,老跟着我做什么!”

典星月定定心神,把身鞠了鞠,不急不缓柔柔说道:“身为殷人,学生有话不得不吐,现如今南阳侯老迈,殷立是爵位唯一继承人,如果二教宗强扣殷立,他日爵位空落,殷地无主,恐怕会引起骚乱和纷争,这并非殷人之福。所以,学生恳请二教宗体恤殷人,不要扣留殷立。”

武乙说道:“我没扣留他,他随时可以下山。”

典星月不信:“随时么,那他为什么不回家?”

武乙迈槛出来,走到长廊外的天井里,拧开葫芦盖,坐在石凳上一边灌酒一边说道:“今晚我要不给你说道清楚,往后你是不是就跟我杠上了?别人见我都不敢造次,偏你这样的小刺儿头就敢,你可真不愧是殷人。丫头,玉不琢不成器,来玄霜宗进修就该是这样,我在下山的路上布有三道结界,只要殷立勤加修炼,破除结界,自然也就下山回家了。”

典星月想了想,问:“假如他破除不了呢?”

武乙打个哈哈,刚要开口说话,忽又哑了。

原来长廊里走来两名丰臀美妇,他迷了一下。

而后抚动长眉,饶有酒意的伸脖子浅浅张望。

看见两个美妇进了十二号浴池,他条件反射站了起来。待二女关上浴池的门,他才又恢复正常,跟典星月说道:“殷立资质极好,不要为他担心,就算他破不了,三年期满,我也会放他下山。好了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回去吧,这个地方以后你就别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典星月的忧心始才得到疏解。

当下不敢再讨饶,拜了两拜,转身回家去了。

……

回到甘府别苑的时候,已是深夜时分。

东厢院一片漆黑,只有大堂边的走廊亮着几只红灯笼。

大堂里也点着油灯,秦管家坐在椅子上打盹,刘婶则在油灯下做着针线活。典星月大晚上没回家,她们只得坐等,没敢去休息。看到典星月回来,刘婶高兴,把打盹的秦管家叫醒,自己放下手上的活,到厨房温菜去了。

秦管家招呼典星月坐下,斟茶递杯,问道。

“小姐,这大晚上的你都去哪儿了?”

典星月优优雅雅的坐着,端杯抿了一口热茶。

“我去见二教宗了,向他问问殷立的近况。”

秦管家脸上一喜,哈腰笑道:“你见着二教宗了!他都跟你说什么了?小世子都快一个月没落家了,这些天连个音讯也没有,老奴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小世子到底过得好不好?他没受什么委屈吧?”

典星月简简单单说道:“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秦管家追问:“二教宗就没跟你说点别的吗?”

“二教宗说的简单,具体的没说。”典星月的心思稳重,性情温顺,她不想说负面的消息,就怕秦管家讹撰书信寄送回家,连累老侯爷跟着担心。何况,她今晚获知的消息称不上负面,至少武乙亲口说了,只要殷立勤加修炼,破除结界,就可以下山回家,即使破不了,三年期满,武乙也不会强留殷立。

她默默的做了这么多,强迫自己从温文柔雅变得倔犟坚韧,求的无非就是这些,既然消息确凿,就只需要说殷立很好,安安秦管家的心,其他的更无需多言了。

一会儿,刘婶把温好的饭菜端来。

她吃了半碗饭,就去洗漱睡觉了。

这一晚抛却愁思,睡得好不香甜。



第九十八章 我要退学

话说入镜楼笔试,略显荒谬。

殷立成二宗之食,竟不自知。

直到给二教宗带走,他才有悟。

从玉鼎宗下山,一路上,殷立背心发凉,不停的在心里苦寻答案,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国子监会考第一名就该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吗?不对不对,这笔试太蹊跷了,为什么要对照我的笔迹,难道我文考试卷有问题!

想到这儿,忽然记起报名当晚入梦一事。

那晚中了符术,被强行注梦,临摹符字。

次日文考,他做试题用的笔迹正是临摹所得。

思量到此,脑子里灵光忽现,想通了一大半。

当即一阵惶恐,扭头看着武乙,见他嘴角含笑春风得意的样子,就不由心里发毛。眼看武乙拉着自己箭步如飞的淌过山下竹林,涉级爬上右边坡道,他挣扎不过,情急之下,张嘴咬了一口武乙的手。

“嘿——!”

武乙吃疼,撒手搓揉。

殷立脱身,撒腿就跑。

“嘿,还跑,我看你往哪里跑。”

武乙移形换位拉出一条残影,欺到殷立身后,而后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伸手锁住殷立的左肩。殷立啊的一声惨叫,左肩如扛万斤巨石,顿时便承受不住,单腿跪了下去。武乙敲打殷立的脑袋,轻斥:“你小子属狗的么,居然连我也敢咬。”

“我不进修了,我要退学!”

殷立一急,竟动了退学之念。

国子监是日向帝国最高学府,为攀仙邸,从古到今不知有多少学子趋之若鹜,退学之说从来就没有先例。殷立知道离开国子监意味着什么,但他别无选择,只得破例做个先驱者,因为他察觉到武乙似乎对他前来国子监参考心存不满,留下必定没有好果子吃。

“退学?亏你小子说得出口!”

武乙恼怒了,吹胡子瞪眼斥喝。

接着侧脸一想,咦了一声,像只变色龙说变就变似的哈哈大笑:“嘿你个毛头小子,放眼整个天下,还没人敢咬我,你居然敢,咬了不说,你还跟我急,有点意思。好吧,那你说说跟着我哪里不好了,你能说出道理来,我就准你退学。”

殷立指了指武乙压肩之手。

武乙收敛内劲,把手撒开。

殷立的左肩卸去重力,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站起来直面武乙,不仅不卑不亢,而且脸带恼色,说道:“好,说就说,我才不怕呢,你是教宗,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伤我的,否则你就是以大欺小。报名那天,你是不是偷偷塞了一张符纸在我身上?”

武乙眯笑点头:“没错,是我塞给你的。”

殷立见他承认了,又道:“你施术带我入梦临摹符字,误导我拿临摹的字迹笔划默写试题,就是为了今天的笔试对不对?还有,你骗我说喝下你的怪酒可以破镜,结果我第二天醒来,筋疲力尽,全身经脉都让你的酒烧伤了,差点连武试都没法参加。我想不明白,我又没得罪你,你干嘛事事针对我?哼,反正我想通了,你是教宗,你这么针对我,我留在国子监还能学到什么,何不干脆退学。”

“哈哈哈……!”

武乙抚弄长眉,哈哈大笑。

笑时,朝殷立凭空虚指,道:“臭小子,你小小年纪就学会多疑多心了,你把国子监当成什么地方了,我一个教宗,针对你这个毛头小子做什么。我之所以做这么多,是大有深意的,既能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他不急不缓把自己的用意说了出来。

……

这事还得从殷名在国子监进修说起。

当年,殷名进入国子监所展示的资质和天赋让他印象深刻,尤其殷室的天赋《大悲手》让殷名运用得出神入化,他竟然利用《大悲手》打开了通往陨神之殿的结界。

要知道,国子监是在云顶仙山之下,其上是离境天宫。而云顶仙山共有九节指峰,蕴意九重天之意。上面七指皆有少昊天帝的上古加持,世间无人可破;而第一指峰是国子监,兜授教学之最高学府;第二指峰是陨神之殿,乃仙翁隐身避世之地。也就是说,陨神之殿是圣地,武乙用风火水雷四种符文布下最强结界,却让不懂符术的殷名轻松破除。

打那时起,武乙便看上了殷室天赋

在他看来,《大悲手》是封印之手,自然有解印破界之妙,这是修炼异术最佳的手。所以报名那天,他便打起殷立的主意,希望将其收入玄霜宗。

只是他怕太乙不肯放人,故才动了些手脚。

而素来修习异术者,都是文考前三名。

因此武乙暗动手脚分作两步。

第一步,施展符术引导殷立临摹符字,协助他拿下文榜第一,以此堵住师兄太乙的嘴;第二步哄殷立喝下美酒,损其内劲,烧其经脉,令殷立醉酒卧床,错过武试。如此一来,殷立文榜第一,武榜无名,他便可以破格收录殷立进入玄霜宗。

哪知道殷立竟然突破身体极限,硬撑着来到武试场上。

来就来吧,居然还技压群雄,连跳三品,夺得榜首。

这是武乙万万想不到的,好在事情没有偏离发展。

……

听完武乙的叙述,殷立的心境稍有回还,疑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武乙灌了一口酒,张开湿润的嘴巴轻轻哈笑:“哈哈哈哈,我当教宗的还能骗你不成,为了你,我可是煞费苦心,简直累死我了,比泡一天澡还累。”

殷立看着他的酒葫芦,想到经脉焚烧之疼,心里又不由来气,说道:“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教宗,哼,你骗我喝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酒,非但没有破镜,你还差点把我的经脉气海烧没了。”

武乙把笑一敛,像个老小孩儿瞪着眼说道:“瞎说,我用五百年的时间搜集不蒸水,酿造成酒,天上地下仅此一葫,别人想喝都喝不到,你小子喝了我三口,怎么还满嘴怨言。我这不蒸水酿的酒有扩展强化经脉的效果,你跟魏仕骁打,若非有我仙酒相助,别说连跳三品,你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数。”

说完,又蹙起眉头想了想,继续说道:

“你小子真不知走了什么运,我的酒可没有连跳三品的效果,不过也亏得你事先喝了我三口酒,否则你跟魏仕骁比拼内劲,不死也要废了。嗯,定是魏仕骁的内劲激发了你体内的酒气,你连跳三品晋升到大乘境,纯属机缘巧合。”

武乙说的这些话,殷立是相信的。

修炼一途,没有无缘无故的晋升。

看来自己连跳三品,确与酒有关。

恍然大悟之后,他心里燃起一丝感激,当下朝武乙鞠首:“我明白了,多谢二教宗助我破镜,前面不知因由,冒犯了您,您老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说到这里,又抬头干笑一声,继续说道:“只不过人各有志,学生对异术不感兴趣,我觉得魏仕骁很有天赋,您不如放我回玉鼎宗去,把他抓来充个数。”

“不行!”武乙拉长了脸,提起殷立就往山上爬去。

爬到坡道尽处,眼前是个门坊,刻有“玄霜宗”三字。

站在门坊下,往对面瞧去,眼前好大一尊神像。



第九十九章 玄霜宗

殷立粗略估算,这尊神像高约千米,无比的巨大。

神像头戴王冕,面相威严,乃是少昊天帝的雕像。

而殷立与武乙踏脚之处是块向外凸出的大拱石。

站在拱石上,除了对面倚靠仙山的天帝神像之外,其余三面视野开阔。

正前方,从拱石到神像之间是两面高高耸立的悬壁,这两座悬壁犹如刀削斧砍,孤独的拱立着,硬生生的把个偌大的山谷分裂成三条既长又宽的沟壑,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两座通往神像的天桥。

武乙没有在拱石上停留。

他挟着殷立走上左边崖顶。

崖顶的路很平坦,有人工打磨的痕迹。

走在这条崖顶之路往下俯望,两面沟深五六百米,好不危险。右边呈两山夹峙之势,阳光很暗,看不见崖底情景;左边树木繁密,一片翠绿,树林里还有几栋若隐若现的房屋。

走到神像腹处,是个左右贯通的栈道。

这栈道从远处看,酷似神像系的腰带。

在栈道左右两边的岩壁上筑有彩楼石厦。

右边挂匾,书写“练功塔”三字。

左边挂匾,书写“品书楼”三字。

武乙带着殷立淌过左边门坊,几名晃荡的执事赶忙屏蔽一旁。

品书楼是读书悟道的地方,木瓦结构,镶在岩壁之内,很是阔气。从品书楼往下错综复杂的筑着几十所悬空楼阁,这些楼阁倚崖修砌而成,屋与屋之间由石梯和栈道贯连着。

到了这里,武乙也不怕殷立使性子了,撒手放了他。

两人站在品书楼门前,凭崖张望,崖底犹山水泼墨。

殷立得脱自由,知道跑也没用,当下稳住心神,说道:“二教宗,不是学生不识好歹,常言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我对异术真是半点兴趣也没有,你越是使强,我越学不会。”

“嗯,来我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这么说的。”

武乙饶有醉意的点头晃脑,动作幅度大,一脸的无所谓。

事实上,他说话时不仅动作幅度大,满嘴酒气,而且微眯双眼,老而不皱的脸皮还挂着笑,这所有的表情加在一起,哪还有半点教宗的庄严肃穆,简直就像街边耍赖的糟老头。一语方落,他挂着这份不庄严的笑,继续说道:“我日向帝国推崇修为境界,启蒙学的也都是战技,你对异术不感兴趣也不奇怪,可异术的妙处丝毫不亚于战技,你有这方面的潜质,不学岂不可惜。”

殷立心里嘀咕:“什么潜质,都是你说的。”

嘴上却笑:“承蒙二教宗赏识,那我就学吧,不过我是来进修的,不能只学异术,其他的我也该学。要不我提个建议,以后我双日子去玉鼎宗,单日子来玄霜宗,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

武乙断然拒绝:“不行。”

殷立摊手问道:“为什么?”

武乙说道:“你小子去了玉鼎宗,那还有我什么事。”

殷立把手抱胸,趾高气扬的昂起头:“那我就不学了。”

“不学,晚了。”武乙指向下山口,笑道:“我在下山的路上布有三道结界,需要异术才能破开,你若不肯学,这辈子就别想下山了。”说完拍拍嘴巴打个哈欠,不管殷立惊悚的表情,招手叫来一名执事,朝殷立又道:“这是老马,他会教你玄霜宗的规矩,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我困了,回去补个觉。”

眼看武乙转身走了,殷立压抑的火气一蹭而出。

他喊:“***,你个老无赖,以大欺小!”

那叫老马的执事见他开骂,慌张的嘘了一声,悄声道:“住口吧你,这儿是国子监,你胆子挺肥的,怎么张嘴就骂。行了,既来之则安之,只要不开罪二教宗,这里的日子也还清闲。走,我带你转转去。”

转转?殷立可没这么心情。

学不好异术,就下不了山。

兜授教学竟成了强买强卖。

这怎么能不叫人心生反感。

老马见殷立杵在原地不动,不由轻叹了口气。

四十年前,老马还是小马,年轻英俊,当年他考上国子监,却被收录到了玄霜宗。初来玄霜宗时,他的心情跟现在的殷立几乎一模一样,如今他年逾六十,头须灰白,却依旧领悟不透异术的精髓,打不开结界;由于他年事已高,两年前武乙准他下山回家,他却因囚居半生,没了与外界接触的勇气,故而便留下做了一名打杂的执事。

此时,他拍拍殷立的肩膀,劝道。

“来都来了,置气是没有用的。”

殷立极不甘心的咬了咬牙,闷声骂道:“该死的老家伙!”

骂完,扭头看向老马,问:“下山口真布有三道结界吗?”

老马回道:“没错,二教宗深通异术,三道结界使的是符术、佛印、龙纹,想要破界下山,就得学会这三种异术,否则你哪儿也去不了。好了,别想太多了,你既然来了玄霜宗,就该知道这里的规矩,不然以后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殷立不解,奇问:“什么意思?”

老马领他到石亭坐下,慢慢解释。

……

原来到玄霜宗来,还需自己盖屋。

品书楼往下几十个楼阁,都是先人学子搭建。

也就是说,修屋盖楼,选址只能选在悬崖上。

按武乙的话说,这并非留难学生,而是玄霜宗独特的进修课目,凡修屋盖房的新人,凿石伐木,钉钉打打,不许旁人帮忙,更没有任何工具,从开建到完工只能凭一双肉手。至于为何有如此奇特的进修课目,目的是什么?武乙却从来没有对人提及。

简而言之,这是玄霜宗的必修之课,也是多年来的传统。

假如新人不愿动手盖屋,便只能露宿荒野,与野兽同栖。

再者,品书楼是早上七点开课授业,下午练功。

开课练功与三餐挂钩,谁敢缺席,都得挨饿。

除此,再无规矩,不过学生生活倒也自在。

殷立听老马说完,耸起肩头,既纳闷又好气的说道:“这是什么狗屁规矩,不上课就不给饭吃,这些我都不说了,我来国子监是进修的,不是给他当泥瓦匠盖房子的,我偏就不盖!”

“别说气话,要不我带你逛逛。”

老马口衔苦涩,吐词尽是无奈。

殷立摇头:“我想一个人静静。”

老马道:“那好,有事随时可以问我。”



第100章 点了把火

老马退步走开,殷立一个人独坐石亭。

在这个鬼地方,凭他百般机智也没用。

看着这里孤冷荒僻的山;看着这里无精打采的人;看着这里奇形怪状的楼阁。一切的一切,没有一样是他喜欢的,想到自己将要久困在此,不甘之心就越发的浓重了。

当下,略微咬牙,沿着来时的路去了下山口。

那下山坡道处有看不见的墙,果是结界。

他硬闯不过,拼尽全力砰砰的打出两掌。

然而那墙非但没破,自己反被震伤,坐在石上喘气。

殷立气道:“妈的,以为这样就能逼我就范了么!”

说话间,面朝无形之墙抬掌欲打,就在这时坡道下面爬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殷立怪咦一声,匆忙收掌。定睛细看,只见那少年脚不停歇,视结界如无物,竟就这么爬了上来。

殷立大喜,等少年爬到跟前,忙满脸堆笑,问他。

“小孩儿,这里布有结界,你是怎么上来的?”

那少年目光尖锐,自带几分贵气。他朝殷立上下打量,而后抿嘴微笑,吐词清楚且老道:“我是小孩儿么,我看你最多比我大两岁,你可以叫我小兄弟,也可以跟大教宗和二教宗一样叫我康儿。”

殷立怔了一下,心道:“确实,这眼神可不像小孩儿。”

心念之余,嘴上说道:“是啊,你一点都不小,是我看走眼了。小兄弟,你可以上山,自然也能下山吧,碰巧了,我要去城里办事,你能不能带我下去?”

少年康儿笑道:“进城办事,你骗我的吧?你想逃课我可帮不了你。再说,这三道结界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没有学牌,你是下不了山的,我的学牌只许我一个人进出,我就是想带你下山,也办不到。”

听他这么一说,殷立满心期望又即气馁。

既是空欢喜一场,他也没有心情说话了。

“我听说来玄霜宗的,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学异术的,以前我也瞧不上异术,可是我娘和大教宗都说,异术典籍囊括了许多天地奥秘,翻翻看看,是可以提高悟性的,我想大教宗的话不会错的,你用不着跑,学学没有坏处的,你看我今天来就是找二教宗的,从明天开始,我也来玄霜宗进修。”

少年康儿看出殷立的心思,一张嘴巴倒会劝人。

殷立道:“功法典籍都有奥义,我没说不学啊。”

别看殷立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一直这么想的。

不过他启蒙学的是战技,还有进修破镜的法门。

在他看来,天帝之道,就是天道,追溯天帝遗留下来的修行功法,才是正道;而异术虽有奥义,终究不过是微末小技,学习未尝不可,可是为了异术而舍弃天道,就得不偿失了。况且二教宗武乙性情怪异,把学子们当成犯人软禁,如此怎能不激人反感。

少年康儿没再说什么,提步走远。

殷立在结界边上转悠,委实没法。

最后只得垂头丧气又回到品书楼。

……

玄霜宗的学子不多,加上执事,还不到四十人。

这些学生不是同期同届考入国子监的学子。

他们大多经历岁月,禁锢在此已有多年。

适才武乙教宗带殷立回山,正值午时,学生们在偏殿吃饭。他们知道今天有客到,吃完饭就跑出来站在书院门前,远远瞧望。兴许是禁锢久了,多见畜生少见人,忽然来个新客,学生们一个个跟看耍猴似的觉得新鲜。

见殷立去了下山口,在口子边击打结界。

听到击打结界的砰声响作,学生们取笑。

“他也太天真了,结界这样就能破么。”

“他一来就想下山,哪有这么容易。”

“是啊,我学了十年还下不了山呢。”

当看到殷立灰头灰脸回来,这些学生也不遮掩,站在学院门前哈哈大笑。

殷立从他们身边走过,听见嘲笑,心骂:“笑个屁,让老家伙关傻了吧,傻不拉几的一群傻缺!”他懒得理会,沿着崖边石梯涉级而上,去了武乙的歇处,没等众人反应,点了把火,撒腿就跑。

而后顺着石梯逃下半山腰,昂头叉腰,大骂。

“老不死的,你不放我,我就天天放火!”

武乙从歇处闪出来,扑灭火势,瞪着殷立。

殷立惊了一下,逃下山崖,一溜烟钻进树林。

然而,武乙并没有追赶他,而是又钻回歇所。

这突兀之变,把一众学生和执事都看傻了。

谁能想象新来的竟如此大胆,他不是脑子抽疯,就是不要命了,敢在二教宗的仙邸放火,那还不是作死吗。更令人惊诧的是,新来的放火烧屋,二教宗竟然无动于衷,似有不罪不罚之意。

大家伙就纳闷了,这把火就这么算了吗?

有人就问执事老马:“武试当天,只你下过山,这小子的来路你应该清楚吧?”

老马道:“他就是殷立,武试那晚回山,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他的战绩排名吗。”

众人听到这话,你看我我看你,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有人失声:“什么,他就是那个连跳三品的家伙!”

也有人恍然:“原来如此,难怪二教宗格外开恩。”

向来,到玄霜宗进修的学子都是从历届文榜的前三甲抽取,而像殷立这样文榜武榜第一的,还是头一个。大家认为,殷立纵火而不受罚,正是因为战绩标榜,屡创奇迹,才深得二教宗欢心。

这些学子拿久了笔杆子,心眼跟笔杆子一样小。

见武乙对殷立不罪不罚,心里难免有些不爽。

当下都不再提殷立这茬,到练功塔练功去了。

不过事无绝对,其中就有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站在石亭里往下眺望。他们没有因殷立纵火不受罚而心觉不爽,反而对殷立的到来表现出极大兴趣。这两个男子一个生得白白胖胖,叫刘肥,是个齐人;一个长得皮包瘦骨,叫高干,是个赵人。

他们是上一届文榜第一和第二名,来此进修才刚满三年。

这三年跟一帮吃喝等死的老学长在一起,委实郁闷。

今天来的新人只比他们小一点,看着很是新鲜。

“这小子不了解情况,就敢乱跑,这下要吃大亏了。”刘肥挺着大肚皮,望着崖下山林,拿着大猪腿一边嚼一边道:“你说咱要不要下去找找,他不会异术,肯定应付不来。”

高干道:“我们刚来时不也吃过苦头,不用管他,去练功吧。”



第101章 龙纹异术

品书楼崖下的这片林子很深很大。

碎石沟壑,溪水险滩是应有尽有。

殷立进入森林,在溪边捧了两口泉水,倚在树下歇脚。

林中叶茂遮天,烟雾弥漫,总之朦朦胧胧,处处皆翠。

他坐在树下,时不时的往林外张望,暗道:“老不死的没追来?”

说来纵火之举着实疯狂,害怕是自然的,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来玄霜宗不是他本人的意愿,他可不想俯首帖耳、惟命是从;相反的,他想表现得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以此激怒武乙,或许只有这样,他才会送自己下山。

不过此刻冷静下来,殷立觉着自己又有些天真了。

武乙费尽心机把他弄来,岂会随随便便就放人。

看来下山改投玉鼎宗的想法,恐怕难以成行了。

饶是如此,他也不打算就这样屈服,当下拍拍屁股站起,沿着小溪,往下流走去。走过一段,溪水汇流成湖,湖心有座小岛,岛上有栋奇形怪状的石质建筑,百余根洁白的大石柱左穿右插堆砌成楼,既诡异又好看。

殷立忍不住吐奇:“这楼好怪?”

说话间,忽听身后林子枝摇叶响。

他察觉声响有异,猛地转身瞧望。

只见前面一颗参天巨树的枝叶摇晃甚巨,横生在树干之上的庞大的枝盘好如绿浪翻滚,波澜壮观。殷立心知不妙,这树无风自动,必有问题,当下拔刀戒备起来。然而,就在他准备退步之时,突然从茂盛的枝叶内飞出七八百只蝙蝠。

这些蝙蝠的个头跟雄鹰一般大小。

如此齐齐飞出,把天空也遮没了。

但听,噗!噗!噗……!

蝙蝠一个个亮着锋利的獠牙,如夜浪袭卷从空中扎了下来。

殷立吃惊不小,挥刀狂舞,怎奈蝙蝠实在太多,一个不留神就让六七只扑上了身。殷立没法,只得举手护脸,催聚内劲,将附在他身上撕咬的蝙蝠一一震死;也怪,这些蝙蝠像从破墨画卷里飞出来似的,轮廓都带着墨迹,死后更化为一滩墨水。

“啊!居然不是血肉之躯!”

由于蝙蝠太多,加上不知因由,殷立不敢恋战。

于是荡开脚步,沿着来时的路开足马力往回跑。

那些蝙蝠并没有停止攻击,在后面击翅追赶着。

如此,一人在地上跑,一群在天上追,搅得林子沙沙作响。

殷立身形灵巧,每当蝙蝠从身后扑来,他总能避开;然而奔跑闪避之际,明明瞧见森林出口就在前面,却恍有隔膜,怎么跑也跑不出去。殷立感觉一直在林子里兜圈子,始才明白自己或许已经身陷在结界之内。

他想,看来只能杀光蝙蝠,再图后计了。

思念及处,转身欲战,却惊得冷汗直冒。

他投目所见,除了半空中遮天蔽日的蝙蝠之外,身后也不知什么时候追来百余头山豹虎狼。这些猛兽大如奔牛,也像笔墨描画,通体漆黑。殷立双手握刀,不敢懈怠,刚才与蝙蝠交手一合,他察觉蝙蝠之力足可与二阶魔兽相媲美了,此时出现的山豹虎狼恐怕比蝙蝠更具危害。

眼看蝙蝠从天扎下,虎豹也纵蹄扑来。

殷立喃喃说道:“双手难敌众,我走!”

当下聚足内劲,奋力一跳,跃上树梢。

然后走枝踏叶荡去两百米,选一平坦之地下树。

最后沿着小溪流水往下奔跑,返回到湖水岸边。

这时,天上飞的蝙蝠,地下跑的猛兽渐渐追到,殷立不及多想,踏水踩波登上湖心小岛。抬头瞧望,岛上石楼不大,门顶上金钩铁划,刻着“小龙庭”三个大字。

殷立道:“好,就这儿躲躲了。”

说时,迈开两个大步,推门而入。

……

摆脱蝙蝠和猛兽的追赶,瞥眼瞧看,石楼内空荡荡的,墙柱上绘有无数墨画,里间有一张桌椅,桌面置有文房四宝,桌边墙壁挂有一副山水画卷,除此再无一物。虽然空档,可殷立敏锐的察觉到这儿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围着墙柱东张西望看了看。

墙柱上的墨画全是飞禽走兽。

这些飞禽走兽勾画出来的轮廓就跟适才追赶他的怪兽是一样的。

殷立看了半圈,翻翻眼珠,恍然道:“这莫非就是龙纹异术!”

他对异术知之甚微,若非石楼刻着“小龙庭”三字,他也没这么快猜到。只是不解的是,外面的墨水怪兽在无人操控的情况下何能攻击于他?适才他瞧得仔细,那群蝙蝠是从枝叶里钻出来的,似乎被施法者放逐了许久?

殷立就纳闷了,墨水怪兽竟然能够持久存在。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龙纹就未免太过邪门了。

好奇之下,殷立忍不住伸手触摸柱上的墨画。

哪知手指触石,像顽石击水,荡起一圈涟漪。

更奇的是,柱上的墨画在涟漪中张牙舞爪,似要破石而出。

“我靠!”殷立吃了一惊,一面拔刀戒备一面退步到桌边。就在这时,挂在桌旁墙壁上的那副不起眼的山水画卷突发亮光,殷立暗呼不妙,夺步想跑,可惜只跑开两步就让画卷的强大吸力给吸了进去。

形式发生太快,殷立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觉自己失去平衡,从半空摔落下来。

等他从地上爬起,展目眺望,周边山高树密,水流湍急。

但其山其水其树全是笔墨勾画,连地面也是泼墨铺就。

殷立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拢,这才知晓自己进了画卷。

“这,这……!”惊吓之余,他连话也说不好了。

总之这一刻,殷立脑子轰鸣作响,一片空白,什么坚韧不服全都没了。他刻苦修炼,拼了命的夺下武试榜首,结果到头来还不如国子监的一副画卷,真是可笑可悲。

苦笑几下,转念又觉不对。

他不信一副死画还能吃人。

他认为画卷本身是件死物,必是武乙使了手脚,才使得画有了吞人之妙。于是捧嘴朝天喊话:“老不死的,我是放了一把火,要杀要剐随你便,你把我囚禁在画卷里算怎么回事,快放我出去!”

喊声传出,却没有人应答。

但不知名处传来咯吱笑声。



第102章 厨娘

殷立细听,是个女子在笑,忙喊:“是谁?”

那女子的声音似从天上传来:“我当是谁这么不要命,原来是今天刚到的小世子,别慌,我去找根绳索拉你出来。”

安静半晌,半空突然荡开一圈涟漪。

从涟漪圈内缓缓的伸下来一根绳子。

殷立气嘘,心道:“原来出口在天上。”

只听那女子又喊:“小世子,抓好绳子,喊我一声!”

殷立大喜,往上一纵,抓牢绳索,往上喊:“好了。”

那女子听喊,使劲拉扯,随着绳索的上升,殷立有种腾飞上天的感觉,那墨山墨树墨水在他的视线里越来越远,也越来越小。只听“噗”响,像是一种轻轻的破茧声,更像是破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紧接着整个人从画卷里飞扑而出。

他站稳脚跟,远远躲开那卷山水墨画。

同时打量着站在门边拧着绳索的女子。

这女子背着小背笼,头缠花布,腰间别着一把烹勺,里衣穿的是桃红色绸袍,外衣套着一件朱红色的开胸扣衫,穿着虽是简单,不过眉眼上翘,略带一丝狐媚,年龄不详,长相算不得国色天香,却也极有风韵,狐色之间略带有三分蛮相。

在殷立打量之际,那女子也正在看他。

两人目光短触,那女子咧嘴咯吱一笑。

“别光顾着看我,你还没谢我呢。”

殷立见她笑得灿烂,也拱手赔笑道。

“对,是要谢的,谢婶婶救我脱困。”

那女子扬了扬兰花指,佯装不喜:“打住,你这嘴巴好不讨喜,我有那么老么,还叫我婶婶呢。在国子监进修的学生不兴这么叫,年岁大的是学长,年岁小的是学弟。我是比你大些,你可以叫我学姐,也可以叫我厨娘。”

殷立的嘴巴可不笨,好话歹话都说得开。

此时贯耳听说,忙改口:“谢学姐救我。”

“呵呵呵,嘴巴倒学的快。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咋还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呢,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那厨娘眉宇带笑,说话的时候唇如吐蜜,声大好听。一语刚落,她又指向桌边那副画卷,说道:“这副《山河社稷图》惯会吞人,我若迟来一时半刻,你就化作一滩墨水了,你知道吗?”

“化作一滩墨水?什么是《山河社稷图》?”

殷立看了看那副画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山河社稷图》是龙纹异术的悟道之作,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以后多读些书,你自会明白。”厨娘捋了捋肩头上的小背篓,打开楼门,咧开笑嘴,说道:“跟我走吧,没我领你,你是走不出这片林子的。”

……

殷立刚历一险,确实不敢逗留。

两人就这样一先一后荡出楼门。

厨娘也不多言,以符开路,曲里拐弯的出了森林。

而后顺着山崖石梯往上爬,绕过几间阁楼,把殷立领到自己的歇息之所。

最后卸下背篓,跟殷立说道:“二教宗说,你初来乍到,该有个女人照料才好,我们这山上也别的女人,他嘱咐我这两天要把你照顾好了。哦,我想你该饿了吧,那你有口福了,我刚才到山林拾了许多山菌,你先歇着,我去开锅造饭。”

她把殷立晾在屋里,自己到门前摆弄锅灶。

切菜剁肉,撒油颠勺,那把势就像个大厨。

菜还没熟呢,香味已经飘得满屋都是了。

殷立起初不觉得饿,但闻到香味,哪还受得了,肚子咕噜咕噜的直作响。他忍不住搭搭嘴皮子,趴在门沿处张望,看见厨娘用料颇怪,一时好奇,问:“学姐,你用料怎么还用上草药了?这都是些什么草药,不会有毒吧?”

厨娘扭头朝他盈盈笑道。

“放心,毒不死你的。”

隔一会儿饭菜上桌,却是火锅。

火锅滚烫,香味扑鼻,令人垂涎。

厨娘取来两壶酒水,叫殷立吃喝。

殷立抓起筷子,欲夹菜开吃,忽又往门口望了望,问:“就你我两个人?”

厨娘很殷勤,直往他碗里夹菜:“是啊,就你我两人,我自己开的灶火,别人想吃可不行,你啊管好你自己的肚皮就行了,管别人做什么。别发愣了,吃吧,我厨娘做的饭菜可是世间美味,管保你吃了还想吃。”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殷立端起碗,往嘴里扒食。

饭菜入口,岂止美味,简直就是仙肴。

简单的山菌,简单的肉食,竟能做得如此香嫩润滑,厨娘的烹调手艺真是一绝了。殷立出身侯府,美酒佳肴吃过不少,却从没吃过这样的极品。他控制不住食欲,一口气连扒了三大碗,方才搁筷。

厨娘胃口小,只吃了半碗。

她收了碗筷,然后问殷立:“好吃吗?”

殷立打着饱嗝:“好吃,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哩。”

厨娘一脸期许,问道:“别说好听的,咸了淡了,给挑挑毛病?”

殷立耸耸肩:“咸淡刚好,无可挑剔,不然我也吃不下三碗。”

厨娘烧菜好像就为了给人品鉴似的,听了殷立的评价,长舒口气,展颜笑道:“你嘴巴抹了蜜了,哄我开心。那好,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有什么毛病,你可要实话实说,不准哄我。”

殷立道:“好啊,就怕你跟我说笑的呢。”

“我没跟你说笑,你想吃,我求之不得呢。”厨娘一边笑,一边拿手绢擦拭脖子,说道:“天快黑了,我提水去,一会儿洗洗身上的油腻,你别走开,我去去就来。”

说完,她便提着两只木桶下崖去了。

殷立站在门口,望着厨娘的背影。

心道:“这学姐待我倒好。”

心语未泯,忽觉肚子疼痛。

他捂住肚皮搓揉了两下,初时只是隐隐作疼,到后来肚肠痉挛,口吐白沫,全身止不住的发抖,连站也站不稳了。他背靠门沿蹲下身子,想都没想,把手指插进喉咙,呜的一声,将刚才吃的饭菜全部呕了出来。

殷立清空肠胃后,隔一会儿,疼痛稍有缓解。

只是身子发虚,喉咙肿大,呼吸有些困难。

他盯着自己的呕吐物,咬牙说道:“该死的,这饭菜有毒!”

话落,头顶处有人接话:“厨娘做的饭菜是不是很好吃啊?”

殷立抬头瞧望,看见上方峭壁栈道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男子。

适才接话的是那胖子,他体大腰圆,少说有两百斤重。

除了肥胖,他还腰别猪腿,嘴啃骨头,一脸的馋相。



第103章 中毒

殷立瞧准了两人体貌,撑着墙壁勉强站起,问道:“你们是谁?”

那胖子道:“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我,厨娘的菜是什么味儿?”

那瘦子白了他一眼,抢白道:“你又不是没吃过,问什么问。”

那胖子舔了舔手上的骨头,拿衣袖擦干嘴角口水,呵呵笑道:“俺就是吃过,才问的嘛。都三年了,当年的味儿全都忘了,也不知道厨娘的手艺长进多少,俺得问个清楚。”

那瘦子骂道:“你这吃货,就知道吃。”

这时,厨娘从崖下提着两桶水走了上来。

那俩男子一阵慌张,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殷立看着厨娘的身影,也不禁发毛,他顾不得疲软难受,扶住岩壁爬上石梯。

厨娘迎上来,一把揪住他,拉着就走:“天快黑了,别到处乱走,林子里的苦头你还没吃够吗。走,跟我回去,一会儿我给你做宵夜吃。”

殷立暗暗叫苦,尤其听到“宵夜”二字,更是打了个冷战。

“不不不,你让我走吧。”他使劲顿步,不愿被厨娘拉走。

“不行,二教宗交代,他说你脾气倔,要个女人看着才行。”

厨娘一边呵呵盈笑一边霸蛮,强拉硬扯的把殷立拉回歇处。

殷立毒性未除,无力挣扎,直像个人肉玩具被人摆弄着。

他身体难受,禁不住折腾,索性把话挑明:“什么都是二教宗交代,你往饭菜里下毒也是二教宗交代的么,他没说让你毒死我吧。”因呼吸困难,语音都变了,说话也一字一顿的。

“瞧你说的这叫什么话,锅里的饭菜我也吃了不少,我咋没中毒。我猜你是吃过别的东西,把肚子吃坏了?要不就是在林子里染了毒气,这会儿发作了?总之跟我无关,再说也毒不死你不是,呵呵呵呵。”厨娘把兰花指掩在嘴边笑了笑,继而瞅着门口的呕吐物又扇扇鼻子,又道:“瞧你吐得满地都是,肚子空了吧。得嘞,你先进屋歇息,等我打扫干净了,再做点吃的给你。”

殷立让厨娘推进屋门,瘫在床上喘气。

这往床上一倒,人就犯晕,身发虚汗。

此刻正是毒发高潮,殷立手脚发颤,脸色发青,实在没力气爬起来。

他既气恼又无奈,心道:“娘的,老子上了贼船了,这婆娘烧菜下毒,自己还吃了半碗,摆明脑子抽疯,玄霜宗还有没有正常一点的人?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哪怕打包回家,我也不留。”

隔一会儿,天色黑了。

厨娘煮了一碗肉粥,端来床边,要喂殷立。

殷立吓得毛骨悚然,像撞鬼似的滚落下床。

“我我我,我不吃!”

“好吧,不吃就不吃,别空着肚子晚上叫饿。”厨娘把碗搁在桌上,将殷立搀上床,而后又去烧水。待水烧开,闭上房门,到里屋洗澡去了。

……

殷立趁着这个空档翻下床,连滚带爬走到门边。

然后悄悄开门,在柴堆里找根木棍杵着,一步一颠上崖去了。

在石梯上爬过一段,出了一身热汗,肚子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劲力也稍有恢复。瞥眼看见三个黑影趴在厨娘的阁楼顶上,殷立轻咦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晓得是咋回事了,心道:“嘿,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正感慨间,只听厨娘喊话。

“天天看,还有完没完!”

那三个黑影听喊,噗噗怪笑,拔腿就跑。

厨娘那头又喊:“喂喂,有本事别跑啊!”

殷立听着厨娘的声音,发自内心的恐惧,寒毛都竖立了起来。他杵着木棍,歪歪倒倒的拼命逃跑,跑得比那三个黑影还要慌张,好像他才是偷窥者似的。

将要跑到崖顶,忽见悬壁栈道上有人朝他招手。

殷立顿步细看,发现招手者是先前那名瘦子。

那瘦子见他顿步不前,迎上来,说道:“你中毒了,身体虚弱,别再让风吹出病来,我看你还是在我那儿对付一晚吧。”

殷立迟疑一下,问:“方便吗?”

那瘦子轻笑道:“当然方便。”

殷立拱拱手:“那就多谢了。”

两人顺着悬壁栈道来到歇所。

那瘦子闭上门,请殷立入座。

这悬壁小屋是用竹子编修而成,里屋不大,陈设简单。

玄霜宗的夜有些冷,那胖子也在这间屋里,他在角落整了一堆炭火正在烤肉吃。看见瘦子带着殷立进来,那胖子把身子挪了挪,腾出地方让他们坐。

等殷立坐定,那瘦子倒了一杯白开水递来。

殷立抖着双手接下,咕噜咕噜喝个底朝天。

这杯水喝的好,痛苦难受又缓解了几分。

那一瘦一胖两人看见殷立神形颓废的样子,对视一笑。那瘦子说道:“你中毒还能跑出来,资质倒好。三年前我跟刘胖子刚来那会儿也吃过厨娘做的饭菜,她把我们折腾得够呛,我俩中毒后足足两天才缓过气来。”

殷立耳膜一震,奇道:“什么,你们也吃过!”

那瘦子说道:“不止我们仨,山上谁没吃过。”

那胖子馋着口水将烤熟的一块精肉叼到嘴里,插口也道:“你别觉得委屈,你才吃了多少,俺上山那会儿吃过三回。厨娘做的饭菜正因为有毒,它才好吃嘛。喂我说,厨娘今天给你做的是哪道菜,味道怎样,给俺说说?”

殷立扬手打住,捧嘴干呕两下:“别再提那菜了,提起来我就想吐。妈的,那婆娘就不是个正常人,她下毒害人就没人管的么?”

那瘦子和胖子相顾打哈,像在笑殷立无知。

那胖子道:“你吃过她的饭菜,不也活得好好的。”

瘦子笑道:“对,厨娘的饭菜有毒,却没有下毒。”

殷立越听越迷糊,盼求解疑:“什么意思?”

那瘦子又哈笑两声,脸颊消瘦无肉,笑得极其难看:“你初来乍到,很多事都不了解,凡是到了玄霜宗的,不出几年,就都心倦身疲变成混吃等死的老家伙了。也就厨娘是个例外,来了二十年,一直不疲不倦钻研破镜之道。反正现在左右没事,关于厨娘我就当个闲话跟你说说吧。”

殷立萎靡的脸为之一振:“你请说。”

那瘦子拨弄火石,稍稍沉吟了一下。

而后不急不缓的把厨娘烹饪饭菜的因由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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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笑仆从。

这个作者描写功底很强,文学造诣颇高。

第104章 烹饪成术

原来厨娘烹菜乃是一种修炼。

说修炼,就要从国子监二宗说起。

玉鼎宗和玄霜宗的修炼各不相同。

二宗除了在战技和异术各有所图之外,在提升修为方面也大相径庭。

玉鼎宗主张循规蹈矩,什么境界就学习什么,导师不会越级传授。

而玄霜宗的修炼之道就跟武乙的性子一样,偭规越矩,施教混乱,也不管学子们的境界能不能领悟妙法,时常越级传授。武乙认为修炼破镜,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悟”字,不论境界高低,只要有悟,都可破镜,所以他主张学生在修炼之余,投入兴趣爱好,以此发掘和参悟自己。

只不过,武乙把“悟”字看得极重,确实偏激。

要知道,洗髓境之前的修炼法门,更多的要取决于修炼者的身体资质和自身的勤奋,悟性并不是最重要的。武乙提倡学生发觉和参悟自己,就好比要学生以微末的修为进修洗髓境的法门,这不是偏激是什么。

而厨娘,就是这样被二教宗带进沟里的。

她来玄霜宗近二十年了,以烹为好,天天领悟。

这些年虽说没能悟道,但烹饪的每一道菜都以修炼为目的,催功巧制而成。

所以,久而久之,她做出来的菜便有了阴阳之理,菜的味道的确是天下极品,可也蕴含阴阳之毒,凡夫俗子吃了暴毙,身具修为者吃了也要中毒,这也算是烹饪成术了吧。

……

那瘦子把厨娘的执念说完,又道:“事情就是这样了,她倒不是存心害你,只是玄霜宗上下没人敢吃她的饭菜,每次只要来了新人,她就连哄带骗,说什么二教宗嘱咐,二教宗交代,拿好酒好菜招待着,其实说到底,她没有坏心,只是有这方面的嗜好。你啊别往心里去,大不了以后不吃了就是。”

等瘦子说完,胖子把一块烤熟的精肉递给殷立,接着话茬说道。

“是啊,厨娘的有毒,我的没毒,来来,吃我的吧。”

殷立看见油腻的食物就作呕,脸上做苦推了推:“不了,我吃不下。对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呢?”

那瘦子引手胖子:“他叫刘肥,我叫高干。”

那胖子兜着洪钟般的嗓子插嘴:“在这里没人叫我们名字,我胖的很,人家都叫俺刘胖子;他瘦,长得跟高粱秆子似的,别人都管他叫高瘦子。以后碰面打招呼,你也就这么叫吧。”

殷立心道:“这两个看着倒算正常。”

或许是年龄相差不大,此刻心境大敞。

他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苦于无路可走。

但是,跟刘肥和高干一番畅谈之后,他深深感触到他们的囚居之无奈,眼下正好倾诉打听。于是开口说道:“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你们来玄霜宗三年了,难道就没想过逃吗?我就不信玄霜宗没有其他出口。”

那瘦子高干道:“逃,你就别想了,刚来那会儿我们也想过,可是玄霜宗前面是结界,后山又是上古加持,你就算逃,也得有本事闯过去才行。”

不等高干说完,那胖子刘肥晃了晃大猪头,说道。

“不对不对,俺听老马说,八十年前有人逃过。”

殷立大喜,急问:“谁!是谁逃出去过?”

刘肥打个饱嗝,说道:“大司马阎松啊。”

殷立怔了一下,喃喃自语:“是他!”

前些时候他惹上官司,被押到兵部衙门受审,当时审问他的就是大司马阎松。殷立怎么也没想到当日坐在公堂之上、行将就木的百岁老头居然曾是玄霜宗的学子,他更没想到,阎松竟能在武乙老儿的眼皮底下逃脱。

得知这样的好消息,殷立狂喜,紧接着又问。

“你快跟我说说,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这个嘛……?”

刘肥起了个话头,又即打止,偏着大脑袋好好想了想,说道:“俺只听说大司马当年是在‘小龙庭’里面消失的,至于他是怎么逃的,俺就不清楚了。俺一直想不明白,你说这人在小龙庭里面怎么说逃就逃了呢?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殷立听说“小龙庭”,脸上微露惊悚之色。

瘦个子高干见殷立沉吟不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别听这吃货胡扯,大司马究竟怎么逃出去的,至今是个谜,说是从小龙庭逃的,依我看也是谣传。再说,二教宗又不是吃醋的,当年大司马逃去两天,还不照样被逮了回来。不过,大司马资质极好,他后来下山,凭的是真本事。”

“照你这么说,难道我……?”

殷立不由长泄口气,大感失望。

原以为是好消息,最后却是谜。

他早想好了,跟二教宗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他能成功下山,肯定不会学大司马阎松那样漫无目的的逃窜,他会去玉鼎宗找大教宗跪奏。在他看来,国子监是兜授施教的地方,不是禁人自由的监牢,他要找大教宗理论,若说得动,他便留在玉鼎宗进修,假如说不动,他便当着大教宗的面退学。

现在看来,只是空欢喜一场了。

“别想着逃了,这不切实际。”瘦个子高干拍拍殷立的肩膀,劝了劝。

而后拧起茶壶又倒了杯茶给殷立,继续说道:“今天你刚来,我能借宿给你,等明天拜了导师先生,你的进修会异常艰辛,首先你要自己盖房子,你若盖不好,就只能露宿野外,谁也帮不了你。喝吧,喝了这杯茶,阁楼上有床,你就上楼歇息去吧。”

“哎。”

殷立心叹一声,捧杯轻抿。

这时,端听砰的一声巨响。

有人踹开屋门,却是厨娘。

这一刻,夜风从门口吹入,呼呼作响,声如鬼嚎。

厨娘手持烹勺站在门口,怒瞪双目,简直就像鬼。

高干和刘肥微张嘴巴,均是一愣。

殷立投目门口,脸不停的抽搐着。

“好你个刘胖子、高瘦子,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坏我好事的,看我不打你们!”厨娘闯进来,扬起烹勺,要打高干和刘肥。

“殷立,我管不了你了。”

高干见势不妙,抢上楼梯,逃去阁楼。

刘肥喊声“我的妈啊”,也跟上阁楼。

与此同时,殷立也像撞了邪似的,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迈着疲软的双脚,慌不择路的也想跟上去,哪知让厨娘薅住了胳膊。他吓得毛孔直竖,让脑子抽疯的婆娘逮住,还能有好。

面对非正常人类,他不敢犟。

当下凄凄作笑,拱手央求。

“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

“屁话,我有那么可怕吗。”

厨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像个母夜叉似的把殷立扛起,强行带回歇所。然后开锅烧菜,连哄带骗叫殷立吃,哄不过了,干脆动手硬灌,把殷立折腾得死去活来。

第105章 自修

殷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

他连二教宗武乙都敢骂。

就他这样的刺儿头,竟在厨娘手中栽了跟头。

殷立还是第一次这样惧怕一个人,厨娘的非正常行为根本没法用正常思维理解,她极尽淫巧的折腾殷立,不计轻重,就好比疯狗咬人不得不让人害怕。

上半夜,殷立吃下厨娘不少烹食,上吐下泻,虚脱到两眼翻白,他求饶无果,只能默默忍受;到下半夜,等厨娘睡熟了,他悄开屋门,杵着木棍跌跌宕宕的往崖底爬去,一边艰难爬着一边喘着粗气念叨:“这疯婆娘简直就不是人,娘的,简直不是……不是人。”

爬到崖底,凄凄惨惨的蜷缩在乱草堆里。

露宿荒野,虽然悲凉,却心安了不少。

至少此时此刻摆脱了厨娘的纠缠。

凄风吹来,殷立禁不住直打冷战。

他毒性未除,身体极度虚弱,受不得夜风苦吹。

于是他把自己埋进乱草堆里,方有一丝的暖和。

在发颤之余,殷立龇着牙口盯着前方漆黑的林子。

良久,狠狠说道:“该死的老王八蛋,休想困我一辈子!想要进出这片林子,就得学会异术,我不能意气用事了。好,我就学给你看,等我学会了,我定去小龙庭看个究竟,我不信大司马能够找到出口,我就不行。”

……

次日清晨,有人敲钟叫早。

殷立醒来,虽然仍觉恶心。

但毒性已除,劲力恢复了大半。

他从乱草堆里爬起,抬头瞧望,看见一众学生沿着峭壁石梯往上爬着。他想了想,一咬牙,提步也爬了上去。在品书楼门口,厨娘见着他,迎过来笑道:“我说小世子,你这后半夜都去哪儿了?一会儿中饭还去我哪儿吧。”

殷立嘴皮子抽搐了两下,狂咽着口水:“我呸,我的力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休想再折腾我。”

厨娘习惯性的拿手绢擦拭脖子,继续笑道:“好,你不想吃就算了。”

品书楼是个既深又宽的大殿,大殿左右陈设着数百个书架,书架上存有万卷藏书,这些藏书几乎全是手抄本,乃历届学生领悟所书。大殿正中,从门口往里延伸,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十张矮桌,桌上置有文房四宝。

导师孔丘手持书卷,却趴在桌面上打盹。

这孔丘骨瘦形枯,是个已逾百岁的老头。

“又是一个老不死的王八蛋!”

殷立踏门进来,看见打盹的孔丘,忍不住轻声瞋骂。在国子监,没有什么人比白发银须的老头更能让他生厌的。二教宗武乙够老了,老而不死都成妖了,这孔丘导师跟二教宗形象颇近,又能好到哪里去。

导师打盹睡觉,大殿的事务由执事老马操持。

那老马引手矮桌:“殷立,以后你就坐这儿。”

殷立也不再闹别扭,叫他坐,他便坐了。

这时候,学生们带着倦意陆陆续续的进来。

这些学生的年纪相差极大,除去殷立不说,年纪大的有五十来岁,年岁小的刚好二十出头。大家到书架上拿取藏书,然后依次坐定,表面上是在看书,实际上有的说着悄悄话,有的趴在桌上打瞌睡。总之,进修的氛围极其松散,没几个人是认真学习的。

“啥意思,这就算进修了?”

殷立傻傻坐着,感觉气氛不对。

这进修,至少要有人兜授才行。

眼下导师睡觉,学生懒散,算怎么回事?

殷立敲击邻桌,叫醒正在打瞌睡的高干。

然后问:“你们每天都这么干耗吗?这还进修个屁啊。”

高干伸个懒腰,不紧不慢说道:“没错啊,就是个屁,大家都混吃等死呢。这儿的人,有的来了几年,有的来了几十年,该学的都学了,不该学的也学不会,不把进修当个屁,还能做什么呢。品书楼向来都是自修,你啊想学异术,自己到书架上翻书学去,不想学的话,你也可以补个早觉。”

“既然是自修,那要导师干什么?”

殷立犯起迷糊,指了指熟睡的孔丘。

高干悄声笑道:“他就是个摆设,主要是年纪大,脑子不清楚了,平时睡得像猪一样,闹都闹不醒,我来了三年,听他的课还不到一百场。不过听说他年轻的时候破书万卷,授徒三千,人家都叫他孔圣人,威望极高,后来二教宗慕名找到他,要收他为徒,他却爱书如命,不肯修炼,二教宗没法,只好留他做了个教书的导师。”

殷立道:“照这么说,他不会异术喏?”

高干道:“他是普通人,当然不会,不过他喜欢看书,这里的藏书他都看过,而且还撰写了不少经典,虽然他没有修习过异术,可他比我们都懂。只可惜年纪大,犯迷糊,就算醒了,他也是东拉西扯,没一句听得懂,你啊别指望他能教你什么。”

殷立暗暗抹汗,骂道:“奶奶的,老不死的大费周章把我抓来,却是自学,这叫什么事!”骂完,长泄口气,苦声又道:“哎事已至此,自学就自学吧。”

他清楚自己的处境,不学是下不了山的。

当下再不想干坐,起身到书架边找书看。

……

品书楼几百个书架清清楚楚标着籍名种类。

符术、佛印、龙纹三种典籍是分放分藏的。

从入门的经书到艰深的卷抽,也都做好分类,标记得明明白白。

殷立在大殿内围着书架转了一圈,发现大门左首有一排书架,陈卷数百,上面标的是“孔丘著书”,看去好像跟异术无关,殷立匆匆扫了一眼,正要离开,发现书架另一端有人正在翻看孔丘著书。

他定了定睛,嘴巴禁不住惊诧:“咦!”

这看书的不是别人,正是神秘少年康儿。

昨天殷立想破界下山,在山口边刚好撞见康儿,故两人是相识的。

那康儿听到殷立的惊诧声,投目看来:“你也来看孔先生的书么?”

殷立迎步上前,说道:“孔先生的书?他的著书跟异术有关吗?”

康儿迎步上来,摇了摇头,迷惘着说道:“我不知道,可能有关吧?昨天我过来拜谒二教宗,他跟我说,想学异术的话,就要好好翻翻孔先生的著书。我想二教宗的话一定有道理,我刚翻了一卷,艰深难懂,有好些一时半会儿领悟不了。”

“哦!那我瞅瞅。”

殷立随意拿起一本经书,翻看起来。

书中词句囊括天地玄黄,确实艰深。

不过,天道高远,地道深邃,能把天地说得极尽透彻的,世上恐怕再无别人。

“这的确是好书,小兄弟,我跟你一起读。”殷立翻看了两页,如醍醐灌顶像悟到了一些道理,于是心里一喜,挑了十几卷经书,跟康儿同坐一桌,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顿时入迷。

第106章 糊涂先生

孔丘著书,共三百二十卷。

此书谈天说地,论法著术,囊括世间诸法,集万千智慧于一体,堪称千古奇书。

当然,这书对于异术都有精准的描写。

书中说:符印纹三术取之以墨,施之以笔。下乘术士练心,感天地,晓万物,从心着墨,挥笔成篇;上乘术士炼心,化心为无,神游苍穹,从天地着墨,挥念可章。

这些词意思是说,符术、佛印、龙纹是用墨水写出来的。

但初手练心,只有练好了心,才能感天晓物,下笔有灵。

而高手炼心,只有炼化了心,才能融入天地,届时一个念想一根手指都可施术。

是以,练心是感,感由心而发,练的仅仅是心而已;炼心就不同了,需将心神融入天地,练的却是神。两种境界,相去甚远,微妙得难以言传。殷立看到这一段,用心领悟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拍桌而起:“说得好!”

这一声吼,直如晴天霹雳,传响大殿。

那些扯淡闲聊的学长均张大嘴巴瞧来。

同时间,打盹的学生们也闻声惊醒。

“老子睡得正香,你喊什么喊!”

“新来的是要给我们下马威吗!”

“算了算了,他吃过厨娘的菜。”

“对对,必是余毒迷心,脑子抽疯。”

“……。”

借着殷立的这声吼,一众学生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开,嗓门也越说越大,不经意的把孔丘导师给吵醒了。那孔丘年事极高,尽管醒转,仍然趴在桌上犯迷糊,嘴里念叨:“人之初性本善,人之初性……性……。”

话没说完,身子抖了两下,从桌面上爬起。

而后眨着老皱的眼环扫学生,糊涂着又道。

“哦都来了,很好很好,人之初性……。”

说着说着,脑袋瓜子一点一点的又打起盹来。

起初,学生们看见孔丘醒转,都闭嘴禁声,一个个的端端正正坐好了;当看见孔丘像要咽气似的念了两句词儿之后,又开始打盹,大家伙异口同声:“去——。”

有人道:“他除了睡,就会念那两句词儿。”

有人叹道:“哎可不,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也有人笑道:“他可不糊涂,别看平时吵不醒他,到了喊他吃饭的时候,他的耳朵比谁都精明。上回漏了叫他,他还训我们一顿,自己摸到厨房炖勺子吃,我说那是勺子吃不得,他非说是肉,一口咬下去,牙齿都碎了。”

等这人话毕,孔丘倏地把身一挺。

而后吐词清楚的问:“啥,吃饭了吗?”

众学生闻言,一个个捧嘴笑得抽搐不止。

厨娘白了一眼在座,悄骂左右:“去去,很好笑吗,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就不知道尊师重道么!”骂完,又朝孔丘笑道:“先生吔,您听岔了,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

孔丘哦了一声,又像快咽气似的,沉着眼皮说道:“哦,那就继续讲课,人之初性……性……。”性字在喉咙里打了半天转,最后没了声音,再次睡了过去。

……

在孔丘一醒一睡之间,少年康儿也一度忍俊不禁偷笑。

只有殷立笑不起来,事实上他也笑了,却是抽搐干笑。

因为在孔丘衰老的脸上,殷立看到的不是笑话,而是自己的将来。殷立惶恐,他认为孔丘犯糊涂、闹笑话,归根结底都与禁锢有关,好好的一个大智者愣让二教宗关傻了。于是他想,假如学不好异术,下不山,日后自己是否会变成孔丘这般?

把漫长的光阴耗在这里,想想都觉可怕。

此时,孔丘睡着,康儿仍捧嘴笑个不停。

殷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轻瞋:“别笑了!”

康儿眉心挤了一挤,目闪寒光:“你干嘛吼我!”

殷立与康儿目光相接,忽有寒毒侵体之感,他怔了一下,心道:“好厉害的一双眼睛,瞪一眼就让人发毛,这小子绝不是一般人。”心念之时,嘴上说道:“我叫你跟我一起读书,你三心二意搅了我,我说你一句,你还瞪我。”

“没有啊,我没有瞪你啊。”

康儿眉心一展,换了张笑脸。

适才眸中寒光也瞬间消失了。

殷立瞧在眼里,不由暗暗称奇。

他纳闷了,刚才他心烦意乱生了无名之火,这康儿被他说了一句,分明起了抵触情绪,可为什么转眼又跟没事人似的?殷立看得出来,康儿恼而又敛,是在跟他赔笑脸,可他就不明白了,康儿为什么要这样?何况,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何能压得住情绪,藏得住喜怒?

殷立越想越奇,眼珠转了转,问道。

“小兄弟,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问我是什么人?我家住在城北,就是个普通人家,你是南阳侯世子,我只是平头百姓,不能跟你比的。”康儿合上书,顺嘴溜溜的答上话,语调正常,神色不慌。

殷立却是不信,又道:“我只是随口问问,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干嘛拿假话蒙我?我看你左一句大教宗,右一句二教宗,而且还能在国子监来去自如,你可不像是一般人。”

康儿笑道:“我没蒙你,你是有所不知,大教宗和二教宗跟我家祖上有交情,那会儿他们还没有执掌国子监呢,是我家先祖拿钱资助他们,他们才能到国子监进修。大教宗和二教宗记着这份交情,对我家格外的好,他们特准我到国子监进修,我从八岁开始就进出这里了,以前我一直在玉鼎宗,只是每年新年那天我才会来玄霜宗跟二教宗请安,这里的学长都认识我的,你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这话听着没多大毛病,可殷立仍半信半疑。

他总觉得这康儿绝不像话里说的这么简单。

反正他没打算往深处问,也就不想计较真假。

当下扬手作罢:“好了,别说了,看书吧。”

康儿在幼稚的脸上抹了抹笑,也不再说什么,拿起书认真翻看,遇着不懂的词句,他还会找殷立虚心求救,遇到两人都不明白的,或暂且撇开,或一起参详思考。两人坐着一张桌子,翻了一本又一本书。

奇怪的是,二人专注的神情诡异般的相同。

第107章 龟看夕阳

过一会儿,日行正空,午时下课。

少年康儿跟殷立告退,下山去了。

厨房做好饭食,殷立跟一众学长到偏殿吃饭。

偏殿不大,跟厨房相通,摆了几十张矮桌,桌上搁满酒食。大家伙没敢就食,等孔丘入殿。隔一会儿,孔丘骑坐巨龟慢悠悠的进来,那龟懒得很,走两步歇一下,孔丘晃晃悠悠的盘坐其上,也不嫌慢。

殷立噗的一声笑出声来,心道:“这老头真搞笑。”

上午他竟没发现孔丘是个瘫子,一直端坐龟壳。

此刻进食,孔丘慢吞吞的驭龟而至,徒惹人笑。

大家弓背行礼,等孔丘上座,才坐下来喝酒吃肉。

孔丘干咳两声,弱着嗓门念道:“食不言寝不语。”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噗噗噗的捧嘴发笑。

殷立暗道:“什么食不言,除了你,谁说话了?”

别看孔丘平时糊涂,吃饭却不含糊。

他满嘴的牙齿都老掉了一大半,居然三餐不离酒肉,装菜的碗都比别人大。不过他也算是老吃货,没牙齿也能咬动肉食,只是嚼得痛苦,嚼得极慢。殷立在旁边看着,不由替他捏汗,心里念道:“照这么吃,迟早不得噎死。”

心念未泯,端听孔丘捧起嘴巴:“哎哟!”

众人惊了一下,站起来瞪大眼珠望向孔丘。

执事老马上前询问:“先生,您怎么了?”

孔丘挤眉弄眼的痛苦一阵,从嘴巴里吐出一颗坏牙,他把坏牙拿在眼前晃了晃,说道:“今天这肉不好,又磨掉我一颗牙了,还是你们好,年纪轻轻的真好。哦对了小马,听说今天有新生报道,人呢?给我指指。”

执事老马指向殷立,回道:“这就是了。”

孔丘眨巴着眼睛看着殷立:“哦是你啊。我想起来了,刚在品书楼我好像见过你,你很用功嘛,读的是我的著书吧?很好很好,哦,你叫什么名儿,跟我说说?”

“我叫殷立。”殷立起身拱手。

“立者屹也,好名儿好名儿。”

孔丘摸须点头,点着点着打起盹来。

接着又大梦初醒似的挺直腰杆,糊里糊涂的嘘了一声:“食不言寝不语。”

殷立只觉无趣,心想:“又是这句,明明是你一直在说话。这老头的著书确实好,人嘛就太老了,都老糊涂了。”

……

用过午饭,大家都去了练功塔。

殷立是新来的,另有进修课目。

执事老马在悬崖峭壁上为殷立选址,要他开山凿石,自建歇所。他跟殷立说,从今天开始,上午到品书楼翻书自修,下午就到这悬崖峭壁上给自己筑屋建楼。同时,他还点拨殷立,徒手开山是玄霜宗独特的修炼课目,不容小觑。

殷立瞅着那片陡峭的岩壁,暗暗抹汗。

而后心道:“什么修炼课目,放屁。”

谁都知道,自古破镜乃靠一呼一吸之功,战技则出自导气催劲之法,这内外兼修有时也要盘坐冥想,修心养性,方能悟有所得。然而,拿双手开山凿石除了是对肉体的摧残之外,殷立实在想不出对修炼有何助益?

事已至此,饶是不愿,殷立也得屈从。

不管怎么样,出逃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在此之前,他得给自己筑个窝。

只不过,徒手开山最是考验修为,这陡峭的崖壁坚硬如铁,使用凿子尚不能开,何况用十根肉指。殷立把双手端在眼前看了看,喃喃说道:“妈的,这叫老子怎么开嘛?”

他爬到岩壁陡峭处,十指灌气使劲一插。

咔一声,十指破入岩壁,挖出一块石头。

照这样捣弄半天,也才挖了不到一平方。

……

傍晚吃过晚饭,孔丘把殷立留在偏殿,他令人送来一个木桶、一条毛巾、几套衣服,然后跟殷立说道:“你初来乍到,无地可栖,虽说露宿荒外,也不能太邋遢,这些东西是给你预备的,往后洗漱勤些,别把自己弄得太脏。”

殷立见孔丘说话有劲,不似先前那么糊涂。

于是接下衣物,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学生有事不明,请先生不吝赐教?”

“学而不教师之惰,有话你就问吧。”

孔丘一边点头一边答话,说完又即罢手,继续说道:“我要出去散个步,边走边说。”说时,拿戒尺敲打坐骑,胯下巨龟慢吞吞的爬出大门。

那龟有灵性,回头瞅了一眼殷立。

殷立噗噗偷笑,随步跟着。

门外黄昏晚霞,煞是好看。

这会儿孔丘精神极佳,一边观景一边说道:“你问吧。”

殷立笑道:“学生没别的问题,只想问问大司马阎松。昨天学生听了些趣事,都说玄霜宗固若金汤,无路可遁,那大司马是怎么逃下山的?这是谣言还是事实?”

孔丘凝眸稍想,恍然道:“哦阎松啊,没错是……。”

话没说完,轻咦一声:“你问这干什么,你想逃吗?”

殷立哈了一下腰,诡辩道:“不敢,大司马学生是认识的,昨天听了他的事,心里好奇得不得了,我就是好奇问问。不瞒先生说,刚才我还再想,大司马在这里进修过,下回见到他,我就可以叫他学长了,我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会想逃。”

孔丘摸须浅笑,瞅着殷立。

如此笑了片刻,慈声说道。

“我老了,容易犯糊涂,可你不知道,夕阳缓下这会儿是我最清醒的时候,你蒙不了我。殷立,你是叫殷立吧?嗯,做先生的要劝劝你了,不要跟二教宗置气,他禁止学生出入是有原因的。事实上,玄霜宗以前没有禁止出入的规矩,这事还得从两百年前说起,据说是有一伙妖人趁二教宗游历未归,潜入玄霜宗,妄想破界,图谋陨神之殿,幸好发现及时,大教宗使了大神通,才驱除妖人。”

殷立听着有趣,喃喃道:“还有这事?”

孔丘道:“所以啊,以防妖人侵入,玄霜宗需要布设结界,留人看守,禁止学生出入也就是从那时候立下的规矩。你好好学,学好了破界下山,学不好就安心留下,提防妖人比什么都重要,不怕打不过,就怕防患上有疏漏。”

殷立干笑道:“先生说的是,学生明白了。”

嘴上应和,心里却道:“妖人关我屁事。”

他是殷地世子,从小不受约束,遭禁岂肯甘心。

何况他想的是破镜晋升、修习战技,出人头地。

而玄霜宗的进修课目显然满足不了他,他宁愿打包回家,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不过孔丘说的对,他是该好好学,学到能够自由进出崖下林子,便可侵入小龙庭,探查出口。只不过从前没有接触过异术,这修习起来必是极难,需要有人点拨传授才好。想到此节,眼珠一转,又问:“对了,修习异术可有捷径?请先生教我。

孔丘手指朝天:“世间万法都从天道悟来,哪有什么捷径。总之,你只需记住一点,异术别于战技,战技练力,异术练心,凭心领悟,自然可成。咦,天快黑了,我又要犯困了,不说了,我回去了。”

话落,打个哈欠,拿戒尺敲打乌龟的脑袋。

那龟受打,伸直脖子原地掉头,慢慢爬远。

第108章 偷看厨娘洗洗

日沉西山,霞光隐褪。

这天说黑就黑,不留一丝光亮。

殷立到崖底的水潭里洗了个澡。

而后铺设稻草,在山脚边搭窝。

也巧,窝边有树,树上有巢,上下对立,相映成趣。

隔一会儿,夜风猝起,巢鸟哀切,叫得让人心慌。

殷立盘坐在草窝里,长吁短叹,更添了几分凄凉。

深秋的夜越深越冷,风吹如刀,冷冽异常,没有片瓦遮风挡雨,不知道能熬多少天?殷立不得不催气游走,抵御风寒,就全当修炼了。也不知到了几时几分,眼角瞟处见一黑影站在树梢之上,殷立一倏而起,轻喊:“谁!”

喊声传去,那人影依旧的纹丝不动。

殷立问:“老不死的,是你吗!”

那人影动了一下,却是一闪而没,空留回音激荡他耳:“哈,你也有屈服的时候。混小子听好了,夜袭长空,最是炼心之时,只要神坚意定,化心为无,区区风寒又算得什么。”

殷立喊:“有什么话你现身跟我说!”

原想再骂几句解恨,怎奈那人已去。

……

这时,旁边石梯传来脚步声,是刘肥和高干二人举火而至。

他们俩朝殷立招了招手,喊:“过来,我们带你去个地方。”

殷立走近上前,问:“你们俩兴师动众的,想带我去哪儿?”

高干顺着小溪指去:“溪水上游有个山洞可以遮风挡雨,总比你睡在这里强,走吧,我和刘胖子带路,你过去瞅瞅就知道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了。”

殷立大喜,跟着刘高二人顺着溪水找到山洞。

这山洞乱石成堆,有块大石可当床榻,只是缺了棉被、茶杯、梳子、镜子,显得美中不足。刘高二人告诉殷立,学长老金那里可以买到,只是价格昂贵,可付现钱,也可赊账。

殷立惊哦一声:“那敢情好,麻烦两位带路。”

当下,三人攀崖而上,欲往老金处赊购物品。

但走到半途,刚巧碰见五人,其中就有老金。

那老金脖子上挂着一把金算盘,一望便知是个爱钱之人。听殷立三人说,要找他赊购物品,老金晃了晃手,神秘兮兮的说道:“不急不急,你们三个先跟我来。”

一行八人沿着栈道走过去,来到厨娘的歇所。

那老金盯着屋门,眼睛放光,想推又不敢推。

于是拍拍殷立的肩膀,说道:“听说你昨晚吃了厨娘不少苦头,这娘们就爱欺生,老金几个平时最看不惯她这点,今晚我们过来,就是要给你撑腰出气的。一会儿进屋,先别出声,咱们得好好捉弄捉弄她。”

殷立将信将疑:“我怎么听你这话,得慌?”

老金说道:“有我们几个陪你,你怕什么怕。”

说完,掏出几张隐身符,贴在每个人的背上。

等身子隐了形,几个人像做贼似的推门进屋。

屋里没人,于是大家又轻手轻脚的逛到内屋。

哪成想,里屋哗哗水响,厨娘正泡在水桶里洗澡。

高干和刘盼似是知道怎么回事,压根儿就没进屋。

殷立看见此幕,暗呼糟糕,转身想走,却给老金一把薅住。

那老金吻指禁声,一脸贼相的暗示殷立不要走,不要出声。

一众四五十岁的老头围在水桶旁,馋着口水看得眼珠欲爆。

殷立被老金薅着,走脱不掉,就像被人施了暴,难受之极。

事实上,厨娘泡在桶里,水漫过了胸膛,他们啥也看不见。

不过,他们要的就这种近距离、若隐若现的视觉感。

大家伙就这么看着,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淫贼。可能是老金嘴巴大,口水流得多,那口水顺着下巴滴进了浴桶里,嘀声溅起一点水花。然而,就在水花扬起的一瞬间,厨娘突然扬手浇水,那些水撒在众人身上,其形立时暴露出来。

厨娘大怒:“一群老不死的王八蛋,又来偷看老娘洗澡!”

老金噗噗怪笑,扯下殷立背后符纸,将其往浴桶边一推。

然后,闪电般的薅起浴桶旁的内裤,同众人撒腿逃了去。

与此同时,殷立这头被推,一头栽进了水桶里去了。

厨娘拧着他的后颈一把提起:“嘿呀,原来是你。”

殷立慌忙摆手:“不不不,我是被人骗来的,我没想偷看你。”

厨娘眼珠子瞪了瞪:“你是说,我不漂亮,不值得你偷看吗!”

殷立抹了把湿脸,干笑道:“你还行,挺好看,挺好看的。”

厨娘噗吱一笑,又瞪眼珠子:“这么说,你还是想偷看我喏。我说殷立啊,你小小年纪偏不学好,我这年纪都能做你娘了,你也敢来偷看我洗澡,你这心长歪了,知道不?好吧,既然来了,那就赏你一顿好打。”

话罢,噼里啪啦的只见爪影,乱抓乱捞。

……

老金、高干、刘肥等人逃出来后,蹲在栈道边噗噗发笑。

他们料到殷立必有一顿好打,蹲守在这里准备看看笑话。

哪知,殷立开门出来时,面色如常,并无挨打的痕迹。

老金朝殷立打量着,奇问:“她没用烹勺子打你吗?”

殷立耸耸肩,吊儿郎当说道:“她打不了我的,我从家里出来时,带了两瓶腐香尸毒,她刚要打我,我就把毒粉往她身上一倒,她中毒晕过去了。”

老金眼睛一亮,喜道:“她真晕过去了吗!”

殷立笑道:“不信,你自个儿进屋瞧瞧去。”

老金跟那几个老色鬼猛搓双掌,色相立现。

紧接着你推我挤,唯恐落后似的冲进屋去。

这时,高干和刘肥走近前来,高干问:“厨娘当真晕了?”

殷立没有搭腔,只是把身子转了转,露出后背给他们看。

原来后背的衣服全给厨娘撕烂了,背心全是厨娘的爪印。

高干明白过来,笑道:“哦,原来你骗他们。”

殷立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道:“哼,我就说嘛,玄霜宗就没一个正常人,都他妈的是疯子!我没想到你们俩居然跟他们一起合起伙来骗我。”

刘肥干笑道:“他们逼的,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说话间,只听屋子里乒乓作响,想是打起来了。

隔一会儿,老金和那几个老色鬼灰头灰脸逃出。

“好小子,没想到哥几个被你给坑了。”老金戳了戳殷立的额头,摸了摸脸上淤青,哎哟哎哟两声,跟那几个老色鬼脚底抹油逃去无踪了。

刘肥和高干看见他们头上各顶着一个大血包,衣服全给厨娘撕得稀烂稀烂,忍不住哈哈大笑。殷立看见他们这样,心里也挺解气,同时不由一惊,暗道:“看来,厨娘对我还算手下留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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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赊账

厨娘凶蛮,殷立三个没敢在她门口久滞。

刘肥和高干依旧把殷立领到老金的歇所。

他们来时,老金换好衣服,正坐在门口。

看见殷立三人从栈道上走过来,他拿出厨娘刚换下来的裤子,捧在脸上大口大口的闻:“看一看,精神百倍;闻一闻,精神抖擞。老弟,你坑我不浅啊,不过我仍要谢谢你,这个是好东西,好东西呀。”

殷立走近了,说道:“哼,你也不嫌脏。”

老金大笑道:“你懂个屁,谁用谁知道。”

殷立讥道:“你干脆把它穿上,会更好。

老金猛拍大腿:“对啊,我咋没想到呢!”

殷立道:“行了行了,我来买东西的,你到底做不做生意?”

老金问:“三位想要点什么呢,我这里吃的用的应有尽有。”

高干苦笑一声,扭头看向殷立:“我和刘胖子可没有闲钱。”

殷立趴在门沿边,眺了眺里屋,屋内有几个货架子,架子上摆满了商品,俨然是个杂货铺。他扫了两圈,发现所需之物齐全,于是说道:“学长,你这里的东西怎么买?”

老金摆了摆手,笑道:“别叫我学长,叫我金老板。”

殷立应道:“好好,金老板,说说你这儿的规矩吧?”

老金开怀大笑,对老板的称谓沉溺极深:“你想在我这里买东西,简单。我比你们来得早,每隔两月可以下山一次,老马采购粮食酒肉,我呢就给他打打下手。在我下山的头两天,你们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拿来给我,我到城里帮你们销售,卖的钱五五分账,这样你们就有钱买我的东西了。”

殷立奇道:“拿什么好东西给你?”

老金笑色不改,说道:“咱们玄霜宗的好东西多的去了。比方说,林子里的鱼蟹,受仙气的熏染,极有灵气,吃了增力补气,城里紧俏得很呢;再比方说,孔丘老儿的字画很值钱,笔杆子扎实的,偷偷的临摹几幅,也能卖个好价钱。再不济,做几个木雕,打个佛印,注些灵气,也卖得出去。简而言之,城里有两家商铺很乐意收售我的东西,你有什么宝贝,只管拿来给我。”

说完,眼珠一转,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些东西我也收,这个怎么说呢,你若能偷到厨娘的肚兜啥的,那就最好了,切记,我只收厨娘刚换下的,洗干净的我可不要,这价格嘛好商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殷立、刘肥、高干三个不由暗暗抹汗。

这姓金的真是名副其实的财迷和色鬼。

也难怪,玄霜宗就厨娘一个女子,虽不是绝世姿色,却也风韵万千,在这阳盛阴衰的地儿自不免惹人幻想,惹人偷窥,惹人追捧。

殷立道:“金老板,你说这些没用,我刚来什么也没有,不过我家里有钱,听说你这里可以赊账的对吧,你给我赊些东西,我写个借据给你,下次下山的时候,你拿着借据到我家里取钱便是。”

老金疑声说道:“写借据?不是我老金不肯,实在是……。干脆我就实话实说了,坊间传言,说南阳侯穷得叮当响,逢年过节连顿肉都舍不得吃,我拿借据上门能讨得到钱吗?”

这话刺耳,殷立听罢,一倏站起。

“放屁!谁***乱嚼舌根!”

自来殷人势弱,坊间传言大多不是什么好话,往常听不到也就算了,然而这种贬损之极的话一旦传耳,就算殷立脾性再好也忍不得要发雷霆之怒。他狠狠咬了咬压根,跟老金说道:“我南阳侯府有的是金山银山,今儿不光我一个人买,他们俩的开销我也包了,你若信我,就赊给我,反正我也跑不了。”

刘肥眼珠一边转一边道:“这个嘛?”

高干干笑道:“你包我们,可不便宜。”

殷立冷哼道:“哼,我还怕他便宜哩。”

老金沉吟片刻,猛拍大腿,说道:“好,我就信你一回,我也不怕你跑。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到时拿不到钱,你可别怪我翻脸,这账嘛你就是不吃不喝也得给我还清了。”

殷立底气十足的道:“欠债还钱,理所应当。”

老金引手商品:“那好吧,你们随意选购吧。”

刘肥摩拳擦掌,一点客气也不讲,跑过去抓了一袋干果甜食,然后抱了两坛美酒;高干显得扭扭捏捏的,没敢多拿,只选了一件衣裳,拿了一斤茶叶;殷立这头见什么拿什么,拧成五个大包小包。

老金拨弄算盘,三人所购总计一百五十金。

高干愕道:“什么!一百五十金!金老板,你没开玩笑吧?你这里的东西卖得原本就比城里贵了两倍,怎么又涨价了?我刚估算了一下,这些加起来最多五个金币,现在你足足翻了十几倍。殷立,太贵了,还是算了。”

殷立罢了罢手,翘翘嘴角,冷然笑道。

“***,你当我新来的,好欺负!”

“好好好,我给你打个折,总成吧。”

老金又打算盘,算来算去仍要一百金。

高干挥挥手:“算了算了,不买了。”

殷立瞄了瞄老金凳子旁边,那条厨娘的内裤,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一百就一百,小爷有的是钱。”他表现得豪爽大方,让老金拿来纸笔,写好借据,然后拧着打包小包下崖去了。

高干和刘肥不甘心当冤大头,一路说他。

殷立却道:“收我一百金,是他的损失。”

刘肥说道:“有啥损失,他都笑歪嘴了。”

殷立笑道:“他不是喜欢厨娘的内裤么,我刚趁他不注意,把那内裤偷出来丢了。他不是说看一看精神百倍,闻一闻精神抖擞,他让我当冤大头,我就让他没得看,没得闻。”

高干哈哈大笑:“殷立,你小子挺贼的。”

殷立摸摸后背爪伤:“妈的,厨娘才贼哩。”

高干笑道:“她没拿烹勺打你,算不错了。”

其时,天色还早,殷立在山洞开起小灶。

然后跟刘肥、高干喝酒吃肉直到半夜。



第110章 大中遇刺

话说这一届登榜学子,资质比往年更佳。

大家伙在玉鼎宗进修不到一个月,竟都迈过了入镜楼这一关。

事实上,入镜楼越是心思单纯的越能读好书简,宋大中求法心切,反而不及旁人进修得快,他迈过关卡足足花了二十八天。到了破镜楼之后,有名师调教,又有练功塔助修,加上他天资极好,又历短短一个多月,他便从微末的修为晋升到了一品大乘境,炼得大乘力。

其实破镜神速,实乃练功塔之功。

那塔燃阴阳二火,犹像个八卦炉。

学子进塔里修炼,可纳阴阳二气。

只不过此塔凶险,那阴阳二火轮休不止,阳火炙烤如焚,阴火冰冷刺骨,一般人抵抗不了多久便会晕死。然而,宋大中跟一般人不同,他身上流的是宋室的血,虽与当今宋国公疏远,但却不敢辱没了祖宗高贵的血性,故而他进塔修炼,初时一天晕倒数次,但都没有退却,如此直挺了四五天方才渐好。

这日放课送完典星月,回到夜冥堂东城分堂。

刚走到门口,忽然听人报说,宋国公派人来访。

宋大中大喜,闯门而入,迎到大堂跟访客会面。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宋国公府的府卫统领令剑。

两人相见,宋大中鞠躬行礼,那令剑伸手将他托起,笑道:“公子爷,多礼啦,多礼啦。这一届武试你搏了个第三名,算是给咱宋人长脸了,你寄回去的信,国公爷看了之后,欢喜得很呐,这不,他派我过来给你送钱了,好让你安心进修。本来我应该早到的,只是府中临时出了点小事,拖了半月才启程,来迟莫怪啊。”

宋大中问:“国公爷可好?我爹娘哥嫂可好?”

“他们都很好,你不必挂心,对了,你哥嫂托我捎来一封家书,给你吧。”令剑从袖子摸啊摸的,摸出一封信递给了宋大中。

宋大中看完家书,心情极爽,令人上茶。

而后就在大堂跟令剑一边喝茶一边说话。

宋大中离家数月,此时自不免唠唠乡思。

那令剑表面看去和气,说的多是激励大家用心进修的词儿,事实上他的脸浮有一层阴霾,像是对宋大中入伙夜冥堂一事不太高兴,不过他没挑明,或许并不是为了此事而不喜。

隔一会儿,宋大中到隔壁酒楼设宴款待令剑。

酒足饭饱,宋大中又把令剑安排在分堂住下。

此后三日,悉心侍奉,凡令剑所需无不送达。

……

第四天下午,令剑回国,宋大中送出五十余里才返。

当晚洗漱睡觉,睡到半夜,让腹中的巨疼疼醒过来。

也巧,这时梅丽娜突然踹开房门,急慌慌的喊。

“大事不好了,都中毒了,都中毒了!”

“我……我也一样。”宋大中孱孱弱弱的从床上爬起来,忽然两眼发直,喷出一口血雾。梅丽娜见状,立时蒙了,傻傻杵在门口一动也不动。宋大中痛苦之极的喊:“还……还傻愣着做什么,我还顶……顶得住,快去……快去通禀堂主!快!快啊!”

梅丽娜惊哦一声,慌慌张张奔去。

时下中毒,连卧房都飘起肃杀之气。

宋大中强忍着腹中疼痛,盘膝坐好。

他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只觉疼痛从肚子蔓延到五脏六腑,几乎快要呼吸不了了。生死瞬息之际,他只能强催体气内劲护住心脉,然后导气周游经脉,试图排毒。但盘膝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忽听砰声轻响,一个黑衣蒙面人破瓦潜入卧房。

宋大中震惊,苦于中毒,无力起身。

他保持冷静,愕问:“你是什么人!”

那蒙面人不搭腔,挺剑刺将过去。

这一剑去势迅疾,如光如电,假如宋大中无伤无疼,躲过去倒也不难;此刻被毒气所制,半边身子都瘫了,哪里还能躲得过去。尽管使不出力气,眼看剑尖刺来,在条件反射下身子往右微偏,却屁用没有。

噗!

剑尖刺进宋大中的左胸,贯穿而过。

这一刻宋大中喉如塞石,呼吸不了。

接着气血上涌,顺着喉咙喷射而出。

最后两眼一翻,伴着鲜血倒在了床上。

那蒙面人从宋大中身上拔出长剑,盯着床榻微作沉吟,说道:“对不住了公子爷,国公有令,卑职不敢不从,要怪只能怪你是宗亲之后,也怪你处事不圆,你明知自己身份敏感,就不该争那第三名,你太出风头了,消息传回,你一夜成名,这样岂不招惹国公猜忌。”

说完,叹了口气,跳上屋顶而去。

……

晚上突发集体中毒事件,闹得整个分堂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以为大敌将至,没中毒的诚惶诚恐戒备着。

梅丽娜得知宋大中也中毒了,更觉天要塌了,她派人去南城总堂口向白羽生和唐疤爷禀报,而后组织一队人手奔去后院,意欲帮宋大中看门护院。她领着人马刚从前院绕到宋大中歇所,突然看见屋顶有个人影一闪而没。

当下直觉不妙,跺脚愕呼:“坏了坏了!”

梅丽娜是个急性子,毫不犹豫的踹开房门。

杵在门口瞥眼一看,发现宋大中倒在床上。

而卧房到处都是血迹,床榻也被鲜血染红。

梅丽娜情急大哭:“死了死了,公子死了!呜呜呜……。”

然而哭声刚起,只见宋大中挣扎着扬起一只手,像个鬼似的让人不禁一怕。梅丽娜泪眼汪汪的瞅着,一时傻了,她使劲揉了揉眼,泣笑道:“你你你,你没死啊!”

大喜之下,兜起微胖的身子跑到床边。

这时宋大中想要起身,却给疼晕过去。

梅丽娜跳上床,捂住宋大中左胸伤口。

而后大着嗓门喊:“取回阳丹来!”

门外一众你看我我看你,一阵手忙脚乱。

隔一会儿,有人跑去药房取来回阳丹,梅丽娜把丹药捏碎,合水搅均,然后把药涂在宋大中的伤口上,最后带人将卧房四周围严实了,静候堂主到来。

等白羽生和唐疤爷闻讯赶到,分堂中毒者十死其三。

白羽生走南闯北多年,经验丰富,他一探就知道了。

分堂的一众属下所中之毒叫作消魂散,乃聚魔兽之毒熔炼,奇毒无比。人中了这种毒,如果及时服用解毒丸,再加以调息,或许还能活;可若是让毒性蔓延,那么修为高的最多能挺过半天,修为低的说死就死。

探查清楚毒性,白羽生未敢迟疑,当机立断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把珍藏的一盒极品解毒丸分给中毒者服下,以此延缓毒发的时间。

第二件,令属下抬着中毒者径出东门,去了东郊城外。



第111章 拜求大司马

东郊城外,秋风骤,寒蝉鸣。

白羽生和唐疤爷走在前面带路。

五十余众举火快步,浩浩荡荡。

大家沿着大河河道一直往下走。

没人知道白羽生抬着中毒者去哪儿?

事实上,唐疤爷对此也一无所知,一路上他几次想问,看见白羽生急急切切的提步奔跑,便没有开口。此时河水流向峡谷,河道被一面大山所阻,大家在山脚边停步歇脚,他才开口问话:“堂主,这都奔了三十里了,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白羽生说道:“弟兄们中了奇毒,自然是去求人解毒。”

唐疤爷摇头不解:“在帝都除了二教宗,谁还有能耐?”

白羽生扭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说道:“老疤,你的眼界就止于此了吗?二教宗是世外之人,不理俗事,何况又是大晚上,我们怕是求不着他,但你别忘了,除了二教宗,大司马未尝不是异术高手。”

唐疤爷以拳击掌,豪笑:“哈哈,还真是哟!”

笑了两声,继而又怪咦一声:“堂主,你这不对啊,既然是要求大司马解毒,咱们干嘛跑来荒郊野外,直接去大司马府拜谒恳求不就得了。”

白羽生拍了一下唐疤爷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说道:“老疤啊,你不光眼界不好,耳朵也不好使,朝上发生那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大司马一个月前就辞官了,翻过这座山是牧马秦庄,这牧马秦庄是先帝在世时赏赐给大司马养老的,我们想求他,就得走这一趟。”

唐疤爷捞捞后脑勺,憨笑:“我是个粗人,朝上的事平时没太留意。”

白羽生说道:“好了,这座山很大,咱们得抓紧时间翻过去。”

唐疤爷哈哈大笑,连说三个好字,转身朝弟兄们招手:“都打起精神,给我爬!”

……

大山之后是一马平川,好大一片农田。

众人沿着农田往前走,穿过一座村庄。

村尾直通河道,河岸边又是大片草地。

草地里筑着一座广厦,这便是牧马秦庄了。

白羽生把弟兄们留在两百米之外,自己一个人走到牧马秦庄门前敲门。

开门的是个老儒,白羽生投上拜帖,那老儒拿走帖子,隔一会儿出来回道:“我家老太公说,他已经辞官,只想安心养老,不愿过问俗事,更不想见客,白堂主,你请回吧。”

白羽生朝那老儒作揖:“大司马隐居避世,晚辈原不该擅来讨饶,只是晚辈此次前来事关人命,无论如何也要见着大司马,烦请先生再去禀报。”

“说了不见,你请回吧。”

那老儒递还拜帖,就要关门。

白羽生见那老儒不肯再禀报,索性无礼一回,推门闯了进去。

那老儒在后面追喊:“嘿啊!你说你这后生,怎么还硬闯了。”

白羽生直接闯进大堂,提气瞎喊:“夜冥堂白羽生求见大司马。”

喊声方落,从大堂侧门冲出来五个家丁,这些家丁操弄着棍棒不问青红皂白就往白羽生身上招呼过去。白羽生无礼擅闯,自知有罪,没敢催气抵抗,闭目受打。

砰砰砰砰砰!

五根儿臂粗的棍棒打在白羽生身上,发出五声杖责般的闷响,白羽生硬生生的抗下来,血性十足的连哼也没哼一下,而那五根棍棒受力太大,反而折断了。

“住手!”

五个家丁见棍棒已断,又要上前拉扯,让突然出现的大司马阎松叫住了手脚。

白羽生赶忙作揖行礼:“晚辈深夜造访,搅了大司马的清净,请大司马治罪。”

“治什么罪,老夫早就不是官了。”阎松像一阵风似的从白羽生身边擦身而过,下脚轻健,若不看他苍老的容貌,根本想象不到一百多岁的老头子居然活得如此硬朗。他走到主座上那么一坐,褪去官服,一身白衣,加上银须白发,很有仙风道骨的味道。

他引手客座:“白堂主,请坐下说话吧。”

白羽生愧声道:“晚辈唐突,不敢求座。”

阎松浅笑道:“既非求座,那必是求人。”

白羽生抱手弓背拜了拜:“大司马明察秋毫,晚辈这么晚来,确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求助您老。鄙堂今晚遭受厄难,十几个弟兄中了消魂散,眼下命在旦夕,纵观帝都,唯大司马可解此毒,现在我那些中毒的弟兄都在屋外,求您老施术救人。”

阎松眯眼想了想,正色道:“济世救人,老夫不能推辞,把中毒的抬进来吧。”

“多谢大司马。”白羽生拜了又拜,掉头出屋,淌出院门,然后叫人把中毒的十几个弟兄抬进院子,一字排开摆在庭院,最后喝令不相干的弟兄退了下去。

阎松走出屋来,吩咐家丁提来几盏灯笼。

依着亮光对中毒者望闻问切,探查毒性。

待得探查明白,抚须含笑,点了点头。

“嗯,尚还能救。白堂主,老夫年事已高,力有不逮,一次救不了这么多人。不过,人既然抬到了老夫家中,那自然都要救活,老夫先把他们的毒排除两成,以免他们毒发身亡,待我体力恢复,再排除两成,照这样循环往复,只要五个来回他们便都能痊愈。只是这么一来,耗费时间,这样吧,白堂主若是信得过老夫,就请先回去,三日之内他们自会回城。”

白羽生说道:“既如此,那就有劳大司马费心了。”

话毕,作揖下拜,转身离开牧马秦庄,回城去了。

阎松倚在门口,抚须张望,眺着白羽生离去的背影。

他纤长的白眉微微蹙着,干锢的眼睛闪着一丝眸光。

秋风拂来,吹得白须银发飘起飘落,但眺望的眼睛却不曾一眨。这一刻,阎松的眼神极具复杂,锐利中带着一丝悲苦,尤其瞳孔邃远处似乎映射着诸多景象,有江山破碎之景,有百姓流离之象。

简而言之,辞官避世的老头并不像表面那么清闲。

那看门的老儒侍立在旁,问道:“老太公,您自己的身子要紧,干嘛管这闲事?”

阎松高深莫测笑了笑:“你不懂,我筹谋大事,匡扶社稷,这个人情不能不卖。去,叫几个人把这些中毒的后生抬到大堂里去。”



第112章 解毒

那老儒照吩咐,差遣几个家丁把宋大中等人抬进大堂。

正所谓救人如救火,阎松叮嘱左右不要肆扰,自己一个人进了大堂。他闭上大门,移开大堂的桌椅,把宋大中一众摆放整齐。然后执佛手在胸,口念佛咒,那些咒语居然活了,成文成符的从他嘴里一窜窜的吐露出来,好像刀刻笔写,都是金色字体。

那些咒语文字在半空中飘荡。

飘啊飘的钻入他的佛手掌心。

掌心吸入金字咒文,骤然集成一个“*”字佛印。

那佛印由浅金色缓缓变成黄金色,突然发出强光。

这团强烈的金光粘在手上,乍看恰似手握光盘。

“如意宝印手!”

阎松轻喝的同时,佛手呈四十五度角往下一压,手上的金光顿时扩散变大,罩住了宋大中等人。这个时候,掌心的“*”字佛印产生吸力,硬将宋大中一众体内的毒素从毛孔里一点一点吸了出来。

毒素离开人体,就是一团黑色水雾。

在佛印的吸力之下,黑雾凝集成团。

初时,这团黑雾凌在半空,只有拇指大小;随着吸出来的毒素越来越多,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团黑色水雾变得就跟拳头一般大了。

阎松毕竟已过百岁,力气很快用尽。

他隔空运劲,将黑色水雾收进茶杯。

然后才敛气收功,金光也随之闪灭。

这一招《如意宝印手》是专门的疗毒之术,南边的僧人常常用这种佛印普救世人。如果按照等次品级区分的话,《如意宝印手》跟中级战技是一个等级,学起来颇为不易,使用起来也耗费功力。所以,阎松以一人之力解大众之毒,每次功力耗尽,也只能吸出两成。

虽然毒素没有尽除,但总算保住了人命。

中毒者在施救过后,好些都清醒了过来。

尽管大家瘫在竹轿上不能起身,但该有的礼数一点没少,对阎松千恩万谢。

宋大中的神智一直清醒着,旁人说话他能听见,只是没有力气动弹,此时得救,自然也没少说谢。他看见阎松力竭后瘫坐在椅子上发颤,心里过意不去,说道:“大司马仗义援手,我等赴汤蹈火也难报万一,您看您这……,您的身子骨要紧,快去歇着,别管我们了。”

阎松有气无力说道:“大家一样,都该休息,都该休息。”

他把管家招呼进来,嘱咐他收拾客房,安排客人歇下。

而后在婢女的搀扶下从大堂侧门穿进内院,去了卧房。

……

此后两天,宋大中十几人被安排住在东厢客房静养。

阎松一日探望两次,施术两次,每次吸取两成毒素。

如此到第三天清晨,大家伙的毒就全被剔除干净了。

牧马秦庄不接待外客,这次为了救人才破例收容,既然人都救活了,阎松也不再留人,吩咐管家送客。宋大中叫弟兄们先行回城,他自己却不肯走,说想单独面见大司马,求教疑难。

那管家见他赖着不走,不得不去给他通禀。

阎松听报,令管家把宋大中请到牧场叙话。

牧马秦庄除了宅院,河滩和草坪都是牧场。

这里牧有猪马牛羊,还饲有魔兽坐骑,可谓家大业大。

阎松喜欢钓鱼,便在牧场河边筑起一座水榭用来垂钓。

宋大中在管家的带领下,穿过牧场来到水榭,阎松这个时候正在钓鱼,他把管家打发走了,引手请宋大中就坐。宋大中作揖行礼,在旁边的矮桌边坐定,轻声说道:“打扰大司马雅兴,晚辈罪过。”

阎松手持鱼竿,醉心渔事,哪有半点高官显贵的样子,倒像个渔翁。

他盯着水面,也没看宋大中,只问:“听说你有疑难,什么疑难啊?”

宋大中摸摸左胸刚刚复原的伤口,端正的脸色中带着几分阴沉,说道。

“记得小时候读起《大荒经》,总觉得别扭。经文开篇说的是‘少昊破蒙,乾坤始奠,万物蜂萌也。荒古结绳治世,公直无私,不贵不贱,义或然也。’晚辈每每读到这段,就很不明白,上古时候的人公直无私,没有贵贱之分,为什么到了现在反而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难道说,今不如古?”

阎松扭头看了他一眼,抿嘴轻笑一下:“今古不同,怎么能拿来做比呢。上古荒蛮未开,人少物乏,相对简单;后来人多了,开荒狩猎,相互攻伐,智勇贤愚就凸显了出来,依据人的能力优劣,当然就有了等级之分。小兄弟,这个世界唯有闲者方能治世,智者方能治民,勇者方能开疆,而愚者能力有限,能做什么呢?倘若贤愚不分,又哪来今天的繁荣。”

宋大中道:“大司马说的是,可晚辈觉得不公。”

严松说道:“老夫说的是正解,哪里不公了?”

宋大中道:“晚辈请问大司马,百姓杀人,依律法办,诸侯杀人,何法可治?”

严松说道:“刑不上大夫,这是古制,诸侯操握生杀大权,不是你能改变的。”

宋大中咬动口腔,脸沉得越发深了:“晚辈不敢,晚辈只觉不公罢了,一样是人,凭什么命运要系于他人之手?坊间传闻,说您老辞官并不是出自本心,而是受人逼迫,大司马辅佐三朝,戍边理政,劳苦功高,临了却落得惨淡结局,敢问大司马,王道无情,您就没有一点恨意吗?”

阎松听着听着,脸色大变:“住口!”

瞋怒之后,即又恢复淡定,轻轻笑道。

“小兄弟,这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老夫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全是谣言,谬不可信。老夫这官是自己要辞的,与人无尤。还有,老夫要纠正你,王道是天,是秩序,倘若没有天没有秩序,战乱猝起,百姓遭殃,又哪来的万物峥嵘。所以,别说老夫没有受人逼迫,就算有,那也恨不得。小兄弟,难道这些就是你的疑难吗?老夫不管你发生过什么,但要劝你,不要乱来,否则天下难容。”

宋大中脸上浮起一抹悲苦,内心纠结不已。

那晚中毒遇刺,他自知劫数难逃,用装死才保得一命。

当时刺客以为他死了,无所顾忌的道出了行刺的真相。

原来要杀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国公。宋国公派令剑进京表面上是安抚进修学子,实际上是要刺杀于他。宋大中为此而愤,他夺下国子监武试第三名,无非是想为国争光,哪曾想竟然引起宋国公的猜忌,招来杀身之祸!

解毒疗伤这几日,他不停的自己问自己:“为什么?”

回想宋室的昏庸糜烂,宋大中隐隐约约的捕捉到答案。

他愤久生恨,不知道该怎么做,故才来求教大司马。

然而跟大司马交谈之后,他即陷入痛苦的纠结当中。

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却又是不争的事实。

古制难驯,连大司马受了委屈都不敢有恨。

何况他只是一介庶民,又凭什么记恨念仇。

当下大泄口气,再没了谈兴,于是稍坐片刻,就告辞回城去了。



第113章 回国

东城,夜冥堂分堂。

中毒事件发酵甚浓,连日来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白羽生为安抚人心,亲自彻查,却始终毫无头绪。

他别的不怕,就怕此次投毒一事跟御名楼有关。

故而不敢掉以轻心,在各方各面都加强了防御。

这日,宋大中康复回城,白羽生料知必有线索。

于是他差人把宋大中请到大堂询问遇刺事由。

宋大中没有隐瞒,把所知真相一一说出,然后拱手下拜,歉声说道:“令剑想杀的是属下一人,没想到祸及无辜,让弟兄们跟着蒙难,属下自知罪责难逃,请堂主依律惩治。”

白羽生托他起身,劝慰着道:“老弟不必揽罪,此事乃宋国公所为,与你何干。何况老弟身为宋人,不为国公所器,反遭猜忌,惹来杀身之祸,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一件悲情伤感的事了,我理应好好安抚你才对。”

宋大中恨声道:“何止悲情伤感,简直咬牙切齿。”

白羽生拍拍他肩,叹道:“算了,君尊民贱,自古皆然,你恨又有何用,我认为从现在开始,你当加倍修炼才是正途,只有不断破境,方能直抵苍穹,超脱君权的局限。”

宋大中说道:“这都是后话了,现在我最担心的是我一家大小的性命。”

白羽生点点头,朗道:“嗯,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令剑回国复命,宋国公必定以为你已殒命于此了,他若想斩草除根,你一家大小确有性命之虞。老弟,我认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事急也没用,当以策万全,才能救得家人。这样好了,趁天还没黑,你且上山一趟,修书请假,稍后我们再从长计议。”

宋大中拱拱手:“好,属下这就上山。”

……

其时,晚霞密布,天色已昏。

国子监山高林密,提前入黑。

宋大中来到玉鼎宗,请见甘甜导师。他说自己中毒遇刺,把缺课三天的因由解释了一遍,然后递上请假书信,说家中遇事,需回国一趟。甘甜接过请假书信,说道:“赶巧了,正有要事派你回去哩。”

宋大中问:“什么要事?”

甘甜说道:“你跟我来。”

两个人摸黑下山,来到兵部。

而后在衙门坐等,不知因由。

宋大中大感好奇,国子监素来只问妖族邪事,不理军政,只要不是妖邪作乱,绝不插手凡尘之事,千百年传承,从来就没有破例过。今天这是怎么了?究竟有啥要事,非来兵部?

隔一会儿,一个将军踏门而入。

这将军约莫三十岁,岁数不大。

但身披黑盔铁甲,有大将气势。

此人进来,拱手见礼:“传召来迟,让导师久侯了。”

甘甜嘴角一挤,甜甜笑道:“司徒将军不必多礼。”

那将军引手宋大中,问:“敢问导师,国子监派的可是他?”

甘甜点点头:“没错,此行他只充当耳目,绝不插手军务。”

宋大中实在难懂,忍不住问:“甘导,你们这是……?”

甘甜抿嘴轻笑,把手引向那将军,介绍道:“大中,这位是司徒浪仁将军,明天长公主出嫁燕国,太后委派他出任送嫁大将军远赴燕地,明早在中兴码头登船起航,届时,你便随他一起回国吧。”

宋大中越来越糊涂:“不知道甘导此举有何深意?”

甘甜说道:“大教宗委派你回国自然是有道理的。”

说完顿了顿语,投望门外,瞳孔微缩,邃目远看。

在平时,她风韵好看的脸总带着两分甜笑,此时此刻忽然敛容正色。

稍顿片刻,她又继续说道:“我日向帝国自古信奉天帝,虽持包容开放,但因信仰坚定,异教别说一直无法滋生。所以千百年来,佛道两家派人越境传教,始终收效甚微。只是不知为何,近日听报,说宋国刮起一股佛风,很多人沉溺佛法,蔓延极快?当然,如果佛陀传教,是循规蹈矩的,我等也不好干涉,怕就怕以传教为名,行的是害人心智的异端邪说。”

听完这段话,宋大中嗅出端倪:“甘导的意思,是要我彻查此事?”

甘甜道:“不错,宋国昌佛,异象频发,不得不查个仔细。明天碰巧是长公主出嫁之期,太后派司徒将军送嫁,实际是掩人耳目,他的目的跟你是一样的。燕国与宋国交界,只要到了燕国,秘密越境就容易得多了。还有,此行你代表的是国子监,不可插手地方军政,若无妖邪作祟,一切都听凭司徒将军处理,你要记牢了。”

宋大中抱手朗道:“学生谨记。”

“嗯很好,希望两位早去早回。”

甘甜抿嘴点头,看了看宋大中,又看了看司徒浪仁。

她那如秋水般的眼睛在衙堂灯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

兵部事了,回夜冥堂时夜已很深。

白羽生得知国子监委派宋大中回国密查佛陀传教一事,拍桌叫好。他原本打算与宋大中商议回国救人事宜,看来无需再议了,他道:“你随送嫁将军一道启程,既掩人耳目,又得一帮手,甚好甚好。司徒浪仁奉命送嫁,手握天子密诏,关键时候,他可调动地方兵马援你。”

宋大中强笑道:“希望如此吧。”

所谓当事者迷,他可没这么轻松。

当晚,收拾好包袱,便早早入睡。

次日,天还没亮,他起床洗漱,急匆匆的赶到中兴码头。

码头上停靠着三艘大船,船上有四五百士兵、船夫、舵手来回忙碌。岸上有两辆虎车在数十名卫兵护送下刚刚驶离,司徒浪仁手搭腰剑立在岸边,弓背相送,看来长公主已经上船,离开的车辆八成是太后和天子。

虎车没有驶远,宋大中不敢近前。

等车辆稍遁,他才提步,朝司徒浪仁拱手见礼:“将军,来迟莫怪。”

“船还没开,不算来迟。”司徒浪仁客客气气的回礼,而后令亲兵拿来一套盔甲递给宋大中,说道:“老弟此行是秘差,以免招人怀疑,委屈你换上甲胄,扮作参将,一路也好遮掩,不知老弟意下如何?”

宋大中接过盔甲:“一切听凭将军安排。”

司徒浪仁引手道:“那好,老弟请上船。”

三艘大船,中间一艘最大,宋大中跳上甲板,立觉芳香扑鼻。

这艘船共计三层,有大小船舱二十余间,其中有一间船舱挂着粉纱,时有宫女进出,当是长公主的歇所。宋大中翘首眺望,还没看清长公主歇所里的景象,就让司徒浪仁带离了甲板。

司徒浪仁安排他住在船尾客舱,颇具雅致。

待诸事以毕,司徒浪仁下令船夫拔锚起航。

隔一会儿,天色发亮,河里的雾很浓。

宋大中吃过士兵送来的酒菜,换上盔甲,站到甲板上吹风赏景。

三艘船沿河而下,顺水而疾,很快驶出太昌。不多时,河水渐疾,穿过一面两山夹峙的河道,却是驶到了牧马秦庄。宋大中精神一振,想起大司马阎松,不自觉的眺看牧场,大司马依旧端坐在水榭里钓鱼,给人以爽朗之感。

当送嫁船只正要穿过牧场之时,忽然从河里飞出一人。

那人纵入半空,降落在水榭之内,却是二教宗武乙。

宋大中看得仔细,大吃一惊,可惜船只驶远,他只听见二教宗说玄霜宗有人私逃,至于其他的话就再也听不清了。虽然只听见渺渺数语,然却勾起他无限的好奇心。

玄霜宗有人私逃了吗,会是谁呢?

奇怪了,这事跟大司马有何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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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不速之客

话说殷立买齐生活用品,跟刘肥和高干在山洞里开灶喝酒。

三人的遭遇相似,心境一般,直把这酒喝得伶仃大醉。

次日,闻钟惊醒,三人慢吞吞的赶到品书楼练字读书。

殷立从来没有接触过异术,所习所学自当从易到难。

他先依照典籍以气驭笔,用心着墨,抄经默赋,画山描景,好好磨练笔力。

下午,当别的学子去练功塔修炼去了,他则凿壁挖石,钉钉打打盖屋盖楼。

此后两月循环往复,修炼盖屋齐头并进,虽未成大功,却也有点心得。至少他以气驭笔练得纯熟,写出的咒文有了灵气,算是初步的掌握了符术、佛印和龙纹三种异术。至于凿壁盖楼一事,也提前落成,他盖的是两层阁楼,外观不美,但很牢固。

不管怎么说,两个月的非人生活总算傲过头了。

乔迁新居之后,殷立每晚都会潜入到小龙庭。

他用新学的符术开道,进出森林倒也不难。

只可惜探查了数晚,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小龙庭建筑结构简单,根本没有密道,也没有机关。

殷立料知,小龙庭屹于湖岛,必有玄机,就算有密道也不会这么容易给人发觉。他探查无果,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反而冷静求稳,他认为自己肯定有些地方疏忽了,于是坚持不断的每晚悄出,究查玄机。

这日晚上,北风呼嚎,下起小雨。

隆冬的夜凄冷无比,连空气都似冻结。

尽管寒冷,殷立照例夜出,风雨无阻。

崖下林子广阔茂盛,枯黄的落叶铺了一地都是。

雨点打在叶子上,噼里啪啦作响。

殷立来到湖边,忽然顿步,眺着岛上的小龙庭,上看下望,左思右想,心道:“小龙庭里里外外,一石一砖我都仔细敲打过,分明没有玄机,既然玄机不在,我干嘛还要死心眼盯着这栋破楼!我的眼界应该放宽一些。”

想着想着,就旁边大石上坐定。

他埋思极深,只顾着琢磨出路。

管他什么风吹雨打,全不在乎。

殷立就这样稳坐在雨中,把思绪凝集在双眼,尽可能的扩大眼界,看了周边林子又看湖岛,看完湖岛又投目湖水。他看着雨点落在湖面的景象,脑子里灵光忽闪,心道:“难道玄机就在湖底?”

当年大司马是在小龙庭潜逃下山的。

此等传言好比一根绑缚人心的绳子。

殷立被传言束缚着,一直以来只专注岛屿石楼,眼界始终没有放开过。此时此刻,端坐在湖岸边运思展目,他才明白过来,小龙庭四面环水,事实上这面湖也在小龙庭的范围之内。

想通此节,殷立不由狂喜。

当下振作心神,倏地站起。

然而就在这时,小龙庭突然白光乍闪。

那白光不强,仅从门缝挤射出一丝光亮,但足以引起殷立的注意。

白光只连闪了两下,小龙庭的门忽然开了,从里面窜出三道黑影。

殷立怔了一下,随后回神,蹲下身子藏在石后,由于天黑无光,他看不清来人的装束面貌,只能看见这三人在门口说话,而后踏水踩波往林子里钻去。殷立喃喃吐奇:“怪了,难道还有其他学长跟我一样,也是来探查玄机的?走,跟去瞅瞅,看看究竟是哪三个?”

心念一起,遂提步追去。

……

那三人以符开道,破除结界,淌出林子。

随后如龙腾虎跃,无声无息的爬上崖顶。

殷立远远跟着,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了?这三人途经悬空楼阁,而不回歇所,鬼鬼祟祟的直接往天帝神像的头顶爬去。殷立跟到天帝神像之下,抬头瞧望,看出端倪,心呼:“难道是不速之客!”

想到这儿,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他抹了一把脸,转转念头,心道。

“不速之客又怎样,关我屁事!”

煎熬久了,慈悲心肠也能熬出怨气。

何况殷立天生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

两个月前的武试之争,他摘夺魁榜,一举扬名,原该一步登天留在玉鼎宗进修,增长修为,哪知横空杀出一个老不死的武乙老儿,伸出那该死的魔爪把他从天上拉到了地狱,从此拘禁在玄霜宗,有家不能回,有功不能练。这两月下来,他每天练字读书,凿壁盖屋,白白的浪费光阴,委实痛苦。

总之,他万里迢迢赶来赴考,历尽千辛夺得榜首,最后沦落如斯,他不服。

国子监不以考核榜单为准,剥夺他修炼的权力,禁锢他的人身自由,他心里何止有怨这么简单。说实话,依着殷立此时此刻冲天的怨气,外人深夜偷入,他没有帮忙带路,就算不错了。

殷立运思之际,三道人影已然攀到神像头顶。

他杵在下方,微愣片刻,也悄悄的爬了上去。

人总会对未知事件充满好奇,殷立也是如此。

他想看看这三人是谁?来此究竟想做什么?

其时,已经到了后半夜,雨水越下越大。

大量的积水顺着神像凹槽之处激流而下。

殷立迎着激流攀爬,被哗啦啦的激流冲成了落汤之鸡。

他怕给人发觉,爬到神像头顶侧面,就地掩藏起来,暗暗观察。他藏身的位置刚好便于察看,那三人站在神像头顶,一个纤瘦,两个壮实,瞧身段当是一女两男,都做黑衣蒙面打扮,看不见音容面貌。不过,三个蒙面人说话的话音,殷立却听得清清楚楚。

起先开口的是那女子,喉音清脆,悦人耳目。

那女子道:“师尊,前面就是陨神之殿了吗?”

话音方落,旁边的男子接过话茬:“没错。”

这男子说话给人苍老之感,显然是个老者。

三人当中有两人开口,另一个是年轻男子,他也不甘寂寥,张嘴问话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到了,师尊,既然到了,咱们为何止步不前了呢?”

那老者罢罢手道:“不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那武乙老儿在此设了三道结界,岂是那么容易说进就能进的。这三道结界是他折损修为,点化心血布设而成,可以说与他心灵相通,不管是谁破界,必会被他察觉。”

那年轻男子道:“这么说,不是白走一趟了么?”

那老者掏出一个小木盒:“有它便可轻松潜入。”

那年轻男子盯着木盒,问:“这是什么宝贝?”

看见那老头掏出木盒,殷立也好奇得不得了,伸直了脑袋往上瞅。但更让殷立感到好奇的还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陨神之殿,他知道这座神殿是仙翁隐居避世的仙邸,传说仙翁有近千年没有现世了,而其境界已入神隐,这两男一女何以如此大胆,敢来搅扰仙翁的清净?

殷立这边奇心越发悍重,可那老头偏不解疑。

只见那老者把手掌端在眼前,冥神埋思起来。



第115章 陨神之殿

那老者埋思片刻,收起手掌,根本没有解答年轻男子的话。

而是答非所问的大发感慨:“传闻殷名曾用《大悲手》参破过此间结界,就连武乙老儿都察觉不出,殷室的这只手殊不简单啊。事实上,殷室天赋与符术、龙纹、佛印又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我等之术炼的是心,摄的是灵;而殷室天赋以尸孕养,吸的则是尸气。”

感慨以毕,顿了顿语,沉声又道。

“你们要记着,万法归宗即是道,血脉天赋莫不是悟道得来,先人悟道,熔道心于血脉,后人方可承继不息,殷室天赋便是如此。你我三人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参破结界进去,也得借助殷室天赋《大悲手》。”

“师尊的意思莫非是说盒子里是一只手吗?”先前说话的那名女子拿指尖轻触木盒,两只眼睛闪烁着奇光异彩,也不知道她对盒中之物有多好奇了。

那老者笑道:“手?为师还不至于做那断人手臂的恶事吧。这盒中之物叫作‘尸陀灵芋’,专吸尸气,千年孕养,跟《大悲手》一样可散发尸气腐蚀结界,此物虽邪,却也珍贵无比,为师花了二十年,奔走四方,在一处极阴墓穴中苦寻所得。”

那女子不解:“尸气竟有这么大用处?”

那老者轻轻打哈,继而说道:“世间万物乃气灵交融而生,不管多么厉害的结界,封得住所有,却封不住气和灵。所以,‘尸陀灵芋’集灵阴尸气于一体,有腐毒之妙,用它神不知鬼不觉的参破结界自然可行。只不过此物一旦拿出来使用,阴阳交汇,它会慢慢枯死,也就是说,我们的时间不多,进入神殿之后,不可迟疑,应当速战速决。”

那年轻男女异口同声说道:“是,谨遵师尊号令。”

很显然,这二男一女三个蒙面人就要施法破界了。

而此时,藏身暗处的殷立正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适才,那老头把大悲手的破界之谜说得清清楚楚。

殷立听到这些话,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望着掌心漆黑的符文图案,回品着老头的话意,世间万物乃气灵交融而生,不管多么厉害的结界,封得住所有,却封不住气和灵,而尸气有腐毒之妙,自可参破结界。这些话音在他脑海里激来荡去,以前从没听说过类似的话,今晚获听,当真是如雷贯耳。

殷立在心里问:“果真如此吗?”

心念之际,回思凝神往上瞧望。

……

这时,蒙面老者刚好打开盒盖。

那盒盖一开,从里间腾起一枚荧光闪闪的物体,活如玉石。那物顿在半空,喷射着一团一团黑雾,那些黑雾左右飘动,且又凝而不散。等黑雾聚集浓厚了,突然有三面若隐若现的荧光墙壁显现在神像之后,紧接着大量的黑雾穿进荧光墙,片刻的功夫就破出一个洞口来。

“走!”

蒙面老者号令一声,抢先窜入。

那对年轻男女紧跟着闪进洞口。

殷立看见三个蒙面人遁去,赶忙纵上神像头顶,原本只想近距离窥看“尸陀灵芋”,哪知行差踏错往前多走了两步,让破开的结界洞口的吸力吸了进去。

穿过稀薄的结界空洞,稳住身形站稳。

游目一看,那三个蒙面人已不知去向。

殷立发现落脚之处是座庞大殿厅。

身后则是那若隐若现的结界空洞。

这座殿厅有墙有柱,铺着平滑的石板,但却没有房顶,整个大殿零零散散的倒着十几根大石柱,也整齐有致的竖立着十几根柱子,总体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座废弃的宏伟宫殿。

殿厅正中横着两排灯塔,燃着火光。

那些灯塔往前延伸下去,驱黑照明。

殷立心道:“这就是陨神之殿?”

在他幻想中,陨神之殿该当是一座金碧辉煌、仙气缭绕的神殿才对,怎会是一座乌漆墨黑,废弃日久的荒殿呢?

殷立压不住好奇,沿着灯塔前行,殿厅外面是一条峭壁通道,通道左右是空洞洞的黑渊,深不见底。顺着通道再往前,是一座小殿堂,殿堂里有几只白猿,却已被砍杀。殿堂左侧又有一条悬壁通道,通道尽处依然还是小殿堂,也依然沉着几具白猿尸体。

如此这般走了四条通道,穿过三座小殿堂,此路终到尽头。

殷立万万没想到道路尽处竟然是一座巨大无比的石殿。

这石殿共计三层,长宽不计,单论高度就有二十米高。

让殷立更加想不到的是,这座石殿里里外外全是白猿。

而起初闯进来的两男一女此时在殿前广场被群猿围攻。

殷立没敢靠近,躲在广场外的灯塔后面远远观望着。

看着三个蒙面人的架势似乎想进大殿,她们砍杀白猿,开辟出一条血路,慢慢的往殿门靠近。说实在的,这些白猿个个体大如牛,遭其围攻,一般高手绝难脱身,可那三人偏生厉害的紧,无论扑来多少白猿,都不能伤害她们分毫。

一时间砍杀声和猿嘀声并起,犹如雷响。

隔一会儿,三人在白猿围攻下抵近殿门。

然而就在她们破门之际,殿内突起怒吼。

“吭——!”

这一刻,白猿息战,三人顿步,放佛空气凝结。

整个神殿除了炸雷般的怒吼,什么声音都没了。

然而吼声未落,从石殿之内突然窜出一头巨猿,那巨猿一现身,立时挥起巨膀朝三个蒙面人扫去。那三人动作灵敏,滚的滚,跃的跃,退的退,逃离了巨猿的攻击范围。

巨猿龇起牙口,站直身子,竟有八米来高。

它挥膀捶胸,又是一声怒吼:“吭——!”

周围的白猿闻吼而鹊喜,也大放嘀声。

……

广场外,趴在灯塔后面的殷立张大嘴巴吓了一跳,他瞧得仔细,这巨猿的眼睛竟是双瞳交叉,艳如红火。睹此一幕,殷立免不得震惊,失声愕呼:“双瞳赤金睛!我的天啊,这猴子居然……居然……!”

说话间,只见那巨猿双手环抱,又捶打起地面。

端听“砰砰砰”响,把广场的石板也捶裂开来。

说来神奇,它捶打地面之际,胳膊上震脱下来一缕白毛,那些毛漂浮半空,竟自忽闪着莹莹白光,光亮隐灭的刹那间,居然凭空变出几百只白猿。

白毛变白猿,当真是亘古未闻的奇迹。

这突兀之变,更把殷立惊得眼珠欲爆。



第116章 大泼猴

此时,巨猿把脚下的地面捶开了一条裂缝。

那裂缝有火冒出,从火缝里升起一根铁棒。

这铁棒红如焰火,冒着火星,粗大无比。

巨猿掏手抓住铁棒架在肩头,形如煞神。

其他白猿似受号令,均围堵在殿门口,显然不准人进。

那三个蒙面人被气势所压,又退开十步。在巨猿高大强壮的身躯下,她们渺小得恍若蝼蚁一般。事实上,那老者负手在背,未露怯战之姿,只是那对年轻男女仰着巨猿的鼻息,吓得双腿打颤。

人猿对峙数秒,周边温度放佛也下降了。

那老者扯下面罩,阔步上前,仰头问话。

“大泼猴,两百年没见,可还记得我?”

……

此刻,看见老者扯下面罩,殷立赶忙运目。

虽然身在广场之外,他仍能瞧清老者面貌。

这老头美须如银,脸颊消瘦,正是九宫真人。

殷立心里哈了一下,暗道:“搞了半天是他。”

他听说九宫真人的修为奇高,而眼前这只大泼猴也不含糊,看来这场人猿大战定是惊天动地,很有看头。殷立打起精神,兴奋起来,这仙家过招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目睹的。何况仙翁还没现身,好戏怕是还在后头。

在殷立疾目狂扫的同时,大泼猴也动作起来。

它把脑袋凑到九宫真人跟前,瞪着厉眼辨认。

大泼猴身板子巨大,映得九宫真人小如尘埃。

是以,猴脑凑去辨认,就宛如幼童戏蚁一般。

大泼猴好猾,认啊认的,突然偷挥拳头,朝九宫真人击打下来。

砰!

这是一只大如磐石的拳头,力有万斤,直把地面打了个大坑。

偷袭得手,大泼猴垂胸扬威,跳去石殿二层,倒挂在殿柱上,“呼呼呼”的鼓起嘴巴怪笑。它以为一拳把九宫真人打成肉饼了,于是带着三分调皮七分得意的笑个不止。可是还没等它笑够,瞥眼瞧见九宫真人居然活生生的杵在哪里,它揉揉眼,难以置信的傻看着。

原来九宫真人在拳落之际,早移形换位闪避开去。

大泼猴的拳头打的只不过是九宫真人的一袭残影。

……

仙家对招,往往就是这样玄乎奇迹,令人气嘘。

九宫真人抚摸银须,昂头看着大泼猴:“不怕跟你说实话,武乙老儿还在睡觉,你别妄想他会赶来驰援,菩提灵骨我是志在必得,你若有灵性,就该知道拦不住我,早早闪开,放我等进殿,免得一场厮杀。”

大泼猴听罢,狂抓胸口,暴躁起来。

九宫真人见状,心知白白费了口舌。

他大挥手势,朝随来的两名弟子喊。

“看来泼猴不识好歹,你们快闪!”

那对年轻男女听喊,遂退去广场边缘。

就在这时,大泼猴持弄铁棒从二楼跃飞而下,直朝九宫真人的天灵盖招呼过去。这根铁棒不是凡品,乃叫“灵阳棒”,是大泼猴灵根所化,弯直大小可随意变化。简而言之,这是一根神器,加上大泼猴的臂力,可谓有万万斤之重。

眼看灵阳棒挥过来,九宫真人竟无惧色。

端看他连闪都不闪,双手交叉举过头顶。

砰!

粗如山柱的灵阳棒挥击下来,迸出万道火花,强大的冲击波把远处的年轻男女吹得东倒西歪。就连广场外的殷立也受到冲击波的波及,险些绊倒。而九宫真人居然单凭一双手就硬生生的接了下来,而且毫发无损。

他那两名弟子怕有闪失,齐声喊话。

“师尊,你你你,你没事吧!”

“师尊,月池过来帮你了!”

“都不准过来!”九宫真人朝两名弟子喝喊,同时间催运内劲将压住自己的灵阳棒荡开,随后飘退五米,手指凭空虚画,画出一个“山”形符字,那符字飘在半空化作一束白光冲天而去,紧跟着,白光又即泻下,兀自化成三座大山。

嘭!

三座大山坠下,直接压在了大泼猴身上。

这一刻地动山摇,乱石滚飞,恍如末日。

亏得此处是仙宫福地,否则定要坍塌了。

……

此情此景,只把殷立看得叹为观止。

虽说他藏在广场外的灯塔之后,相隔甚远,但依能感受到大山坠下来的压迫感。三山叠在一起,把大泼猴压得连毛都不剩了,这该有多疼?殷立想一想,都不禁心颤。

这两月,他博览群书,曾读过符术纲要。

九宫真人施展的符术,他在纲要里见过。

书中著写,此术叫作《符术三花盖顶》,因符化三山而闻名,威力与高级战技相等,当日殷立翻书读到此术,尚还不信它有这般神乎其神,今日目睹,果然名副其实。

仙家出手,固然看得过瘾。

不过殷立此刻却有些难过。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大泼猴惨被山压,他便不禁心酸。

可能是因为大泼猴和猪幼蝶都长着一双《双瞳赤金睛》的缘故。当时,在殷墟古墓的陨镜世界,猪幼蝶教会他很多东西,这份兜授之恩一直叫他难忘;时下,见着大泼猴的惨状,就像见到猪幼蝶被虐一般,很想冲过去推开大山。

只可惜他修为不够,有心援手却力有不逮。

正神伤间,忽听一声猿嘀:“吭——!”

嘀声未落,三座大山竟自轰隆隆的晃起来。

殷立大喜,心呼:“这泼猴没死么!”

可不,山体晃动几下,缓缓的剥离地面,从山石裂缝处露出一个强壮的身躯,果然是大泼猴,它不仅没被压死,反而凭着神力将三座大山扛了起来。周围的数百头白猿似受号令,全都钻进山下,伸手托举山体。

得众猿襄助,大泼猴缓过气,胳膊一挺,将山体推向半空。

而后身形跃起,持弄灵阳棒,就半空中把那山打得粉碎。

九宫真人跟弟子喊话:“这里我顶着,你们赶紧进殿。”

那俩弟子应诺一声,闪过去,跟堵门的白猿厮杀起来。

大泼猴见有人硬闯,舞棒打去,九宫真人可不含糊,瞬移到弟子身旁,踢开舞来之棒,而后转身拍去一掌,将两名弟子推进石殿。紧接着,广场上的白猿一个不剩呼啸而入,追了进去。

一时间,广场便只剩下九宫真人和大泼猴。

一人一猿两道身形穿来梭去,酣战又起。



第117章 智斗九宫

殷立纳闷了,此间唯石殿波澜壮阔,饶有仙气,也就是说仙翁必在殿内,九宫真人的两个徒弟擅闯神殿,岂不自寻死路?但事必有因,九宫师徒三人既然敢来,说明有恃无恐,他们似乎并没有把仙翁放在心上。

除非……。

想到这儿,殷立似是触到真相,不由神形一震。

难道仙翁之说是骗局,此间压根儿就没有仙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只大泼猴就有危难了。

虽说大泼猴身强体大,可九宫真人也非等闲。两相对打,一个挥动铁棒,神力无边,却少了一丝敏捷,处处显露下风;一个操运飞剑,矫捷灵动,避退有术,但凡出手,绝无落空。

其实,大泼猴行动极快,只是跟九宫相比略显不足罢了。

如此相斗十余,大泼猴空有力气,难做防守,连中三剑。

殷立看到惊险处,暗暗担心,手上运劲捏碎了灯塔一角。不管这泼猴如何凶厉,在他眼中都和猪幼蝶一般无二,看见猴子受伤,就放佛看见猪幼蝶受伤,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他咬了咬压根,心道:“看来,我还非得把老不死的喊来才行。”

打定好了主意,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从后飞来一符。

这符顿在他的头顶之上,俨然是个“罩”字。

符字迸发光芒,兀自将殷立罩在了金光之中。

这金光罩下来,形如山钟,走不了撞不破,坚固无比。

殷立蒙了一下,抬头看清符字,愕道:“是《符术金钟罩》!”

“混小子,看够了就想走么!起先外面大雨瓢泼,我一时疏忽没能察觉你,你以为到了这里还能瞒过我的耳目吗。你若老老实实的躲在一旁偷看,我也懒得理你,想走可就没这么容易了。”九宫真人瞄了一眼殷立,虽在躲闪大泼猴的攻击,说话却是一气呵成,不露一丝衰象。

殷立心骂一声:“该死的!”

继而转动眼珠,大喊:“大教宗,二教宗,救我!”

“什……什么!太乙和武乙也来了!在哪儿呢?”九宫真人心神大乱,所驭之剑立时从半空中坠落下来,脚步也因震惊而变得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大泼猴抓住了时机,弧跃而起。

它巨大的身躯在空中滑翔,一点一点靠近九宫。

这一刻恍如浪来山倒,气势汹汹,让人难做招架。

机不容失,大泼猴借着滑落之势,扬棒打落下去。

砰!

粗大的灵阳棒打在九宫真人身上,顿时地动山摇,晃得石殿也险些倒塌,强大的冲击波把广场上的大量碎石全都卷了个干净,威力不可谓不强。好在九宫真人没有安全乱了心智,眼看大泼猴扬棒打来,匆忙之间举手格挡,才免去了脑浆迸裂之危。

不过,九宫真人也因此显露怯色,急急闪退。

适才招架来不及提运更多内劲,他右手受伤了。

从表面看,右手没有伤口,其实内骨破裂,奇疼无比。

殷立看见九宫露了衰象,心呼妙极,于是又胡说八道。

“小心啦,大教宗在神殿上面,二教宗在你身后。”

九宫真人闻言大骇,慌里慌张的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看看石殿,又环扫了一眼广场,触目之处哪有半只人影。他发现上了当,怒火一蹭而起:“好狡猾的小子,居然使诈!我……。”

哪知话没说完,大泼猴又是一棒子打了过来。

仓皇间,闪避已是不及,于是提气举起左手。

砰!砰!砰!

大泼猴乘胜追击,不留一丝余力,一棒落定又连打两棒,像锤子钉钉似的把九宫真人从地面打进了地里。

这仙家对招,生死胜败往往在一瞬之间,故而需倾力以赴,走不得半点心。这会儿九宫真人被殷立搅得阵脚大乱,自然就给了大泼猴可乘之机。此时,九宫真人的大半截身子形同被埋,一时挣脱不出,只得暗暗叫苦,狼狈之极。

大泼猴瞧见九宫一副损象,龇起牙口呼呼呼的大笑起来。

它一边笑一边拍打胸口,围着九宫打转,顽性一展无遗。

或许是猴性使然,在没玩够之前,它并不急于置人于死。

只要九宫真人乖乖的不挣扎,它便只是打转,一味的怪笑。

倘若九宫真人往上蹭,他就挥舞铁棒砰砰砰的又赏他三棒。

……

殷立见九宫真人败象已现,忙道:“真人,你就别往上蹭了,再蹭两下,这只老泼猴准就打死你了。要不你把我放了吧,非常时期非常做法,这个时候只有把二教宗喊来,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哼哼是吗,你可真替我着想。”

九宫真人气得脸色铁青,但吐词仍不失真人本色。

他好歹是境界超凡的仙家,爆粗骂人却不屑为之。

不过被一个小辈弄得如此狼狈,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颜面丧尽,说什么也要找补回来,时下大泼猴在身旁打转,想从地里跳上来恐难做到,为今之计只能另辟蹊径。他脚下运劲,踩穿泥石,索性把身一沉,整个人钻到了地里,而后在地底开道,突然从十米开外的另一端破土而出。

这时,大泼猴还在猛抓脑袋,犯蒙犯傻。

九宫真人不等它反应过来,手指结印,口念法诀。

顿时,掉在地上的那把仙剑骤然变大,飘飞而起。

噗!

仙剑以迅雷之速刺进大泼猴的后背,贯穿前胸,发出刺耳之声。这把仙剑变大了足足十倍,饶是大泼猴身强体大,被此剑贯穿,也不能幸免于难,嗷嗷凄叫两声,当场倒地不动了。

殷立见状,失声愕喊:“老泼猴!”

继而怒瞪九宫,瞋道:“你怎么把它给杀了!”

九宫懒得理会他,大口喘气,想来力已用尽。

……

这个时候,他的两名弟子刚好从石殿走出来。

那蒙面女子看到师尊受伤,奔过去搀扶:“师尊,你要不要紧?”

九宫真人摆摆手道:“我不碍事,你们找到菩提灵骨没有?”

那蒙面女子说道:“神殿里只有雕像,弟子愚笨,没有找着。”

九宫真人说道:“菩提灵骨又不会长腿跑了,它必在神殿之内,我们时间不多了,需得抓紧时间寻找。”话及至此,顿了顿语,看向困在金光罩里面的殷立,跟那女弟子又道:“月池,你去把他押来,好好看管,莫要让他跑了。”

那蒙面女弟子奇问:“这人怎么会在……?”

九宫真人罢手说道:“押来便是,别多问。”

那蒙面女弟子领命,走到殷立身旁。

偏头侧目,两眼堆奇的盯着殷立看。

殷立瞋道:“看个屁啊,老子脸上有字么!”

那女子眉头微皱:“你不求饶,反而还凶?”

殷立冷哈一声,说道:“我干嘛求饶,有本事就把我杀了,不怕老实跟你说,我跟你们进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学长,我让他去请二教宗了,二教宗这会儿即使没来,也必在出口等着你们,杀了我,看你们怎么出去。”

说完,眼角眺向九宫真人,意在恐吓他莫起杀念。

“休要胡扯,以防万一,我暂时不会杀你。”九宫真人一场大战下来,体力耗费过重,此时说话也显得口齿无力。一语话尽,转身朝石殿走去,边走边道:“月池,把符收了,押他进殿。”

那蒙面女子月池应诺一声,收去符字。

而后拿剑抵住殷立的脖子,喝令入殿。

然而就在这时,广场的情形突变起来。

那中剑身亡的大泼猴猛地暴跳而起,一个弧跃跳到殷立身边,左手抓住殷立,右手薅住那叫月池的蒙面女子,紧接着把身一纵,跳进了广场外黑不隆冬的悬崖。

第118章 功亏一篑

这一变化,连九宫真人也是始料不及。

等他闪去扑救的时候,却是晚了一步。

“好个泼猴,居然炸死!”九宫大怒。

他护徒心切,令身边弟子原地待命,自己往空洞洞的黑窟窿飞扑下去。

这悬崖窟窿足足有几百米深,下面是个空谷,谷中有大小洞口十几个。

九宫真人跳下来时,大泼猴已经不知遁去了何处?

他咬咬压根,以拳击掌嘿了一声,暗怪自己大意。

大泼猴生性凶残,月池落在它手上,若不及时搭救,必死无疑。

可是此猴遁逃无影,眼下洞口繁多,恐怕一时半会儿难寻其踪。

看来劫数如此,想救也救不活了,当下把心一横,飞上崖顶。

那男弟子看见师尊空手而回,忙问:“师尊,师妹她……?”

九宫真人哀哀的蹙起白眉,叹道:“不见踪影了,崖下地形复杂,就算找到怕也只剩一堆血骨了。哭什么,月池死了,为师比你还要疼心,为今之计是要寻找菩提灵骨,假如功亏一篑,你师妹的死就没了价值,时间不多了,天亮之前务必找到,否则太阳出来,尸陀灵芋就化为灰烬了,到时破界而出,必会惊动武乙。”

那男弟子无比悲坳的应了一声是。

师徒二人收敛悲色,进入神殿。

神殿很大,房间有数十间之多。

但大半都空荡荡的,能藏东西的地方其实不多。

九宫真人是仙家高手,对灵物有极强的感应能力,只要菩提灵骨在他三丈之内,他必能感应出来,可是上搜下寻,找来找去,只差要掘地三尺,始终找不到菩提灵骨,也感应不到一丝灵气。

估算着天要亮了,九宫师徒功亏一篑,不得不憾而悄退。

哪知师徒二人刚从陨神之殿退出,就惨被一物击中。

九宫真人是何等身手,预感杀气袭来,自然躲得开。

只可惜他那徒弟感应稍差,被打得当场栽倒在地。

这突兀之变把九宫真人吓了一跳,他在闪避之际,瞬间心道:“难道那小子所言不虚,武乙老儿真堵在外面等我!”当下疾目一扫,看见周边没人,左手边只站着一名女子,这才知道是虚惊一场。

那女子手持烹勺,瞋喝:“你们是什么人!”

九宫真人没有答话,虚晃一招将那女子击退。

而后薅起徒弟,弧跃而出,跳去了百米开外。

那女子一边追一边喊:“别跑!给我站住!”

这时候,天色微亮,玄霜宗上下人等大多已经起床。

听到有人喊话,二教宗、执事以及学子们寻声赶来。

看见花娘在追着什么人,有学子忙问:“花娘,你再追谁?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

没错,追赶九宫真人的女子正是花娘。

花娘烹食讲究,所用之水取自花露。

她通常天没亮就到林间采集花露,取露而煮食。

今天她照旧起早,本想采集花露的,突然看见天帝神像之上有一丝微弱的荧光在闪动,一时觉得诡异,摸黑爬到神像头顶查看,却发现闪光的是一枚如玉石般的物体,这物体悬浮半空,散发的尸气把陨神之殿的结界也破开了。

花娘大惊失色,料知有贼人遛进了陨神之殿。

兹事体大,她不敢迟疑,想奔去禀告二教宗。

然而就在这时,九宫师徒从神殿里钻了出来。

情急之下,花娘想也没想,挥起烹勺打了过去。

她这一击看似平凡,其实是苦练出来的一记毒招。

这么多年来,她修炼烹饪,虽然还没悟道,其术却隐隐成形。由于她烹饪的菜含有剧毒,烹术自然含有毒性,所以与人对招之时,她使用的每一招都是烹术,也是毒招。

正因如此,九宫真人的徒弟被她打中,才中毒晕倒。

只可惜偷二伤一,功亏一篑,最后还是让贼人跑了。

她追赶一阵,人没追上,倒把玄霜宗闹得鸡飞狗跳。

二教宗武乙、学子和执事都被惊动,赶来询问因由。

隔一会儿,大教宗太乙闻风而动,也赶来了玄霜宗。

花娘不敢隐瞒,一字不露的把刚才的情形说给大家听了。

太乙和武乙听罢面面相觑,双双飞上天帝神像,查看因由。

这个时候,天色亮了大半,悬浮在天帝神像头顶的尸陀灵芋正在慢慢灰化。

两位教宗认出此物,脸色大变,太乙道:“凡人只知天地之气有三种,灵气、元气、罡气,其实不然,尸气集天地怨念而生,当属其一,这贼用尸陀灵芋的尸气破界,可见深谙天道,结界再强,又怎能封得住天地之气呢。师弟,尸陀灵芋罕难寻找,此贼既用了此物,怕是……。”

武乙打断他话:“你也不用这么悲观,贼人只知行窃,却不知神殿是菩提灵骨点化而成,想偷灵骨,就需要参破这点。何况里间还有大泼猴镇守,我想不至于这么糟糕。”

太乙道:“进去看看吧。”

武乙应诺一声:“好。”

两人往前一弓,淌入结界。

而后片刻不停,直抵神殿。

当看到神殿依然耸而未消,两人相顾一笑。

武乙说道:“这下放心了,神殿在,灵骨就在。”

太乙叹道:“哎,可惜猴儿不在了,往常我俩进来,这猴儿早跳出来捣蛋了,这里不见尸体,八成是葬身悬崖了吧?师弟,照这么看,这贼不是一般的贼,能够打杀大泼猴的,至少是太虚境的仙家高手,你认为是谁?”

武乙想了想,道:“莫非是那老东西?”

太乙点点头:“我猜是他,没有证据,我们也不好跟他撕破脸皮,总之在他没有离开之前,我们要多多留神才是。好了,出去吧,你我应该做些安排了。”

两人转身折返,退出神殿,各自做了部署。

太乙回到玉鼎宗,派人密切监视客卿雅居。

武乙闲散一世,此时也不敢马虎,他把学子们招来品书楼议事,安排他们晚上的时候轮番巡视。等部署完毕,他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把学子们扫视一遍,他才发现殷立不在,于是派人去找,却哪里找得到。



第119章 坏得流油

话说大泼猴掳了殷立和蒙面女子月池,跳下悬崖,钻进一洞,初时它还奔爬有力,一味遁逃,到后来因伤势惨重,吃疼不过,只得背靠岩壁,坐地而歇,痛苦呻吟。

他张开左手,放了殷立,却把薅在右手上的月池往嘴里送。

殷立见状,忙昂起脖子急喊:“慢着慢着,别吃她!”

大泼猴听喊,暴躁起来,龇起獠牙,双眼大放凶光。

砰声响作,挥拳打在殷立脚边,把地面打了个大坑。

殷立抬脚急躲,朝大泼猴扬手罢了罢:“你消消火,你忘了,我跟你是一伙的,在上面的时候,我还帮过你。呐,我知道你通灵,能分是非,你别对我逞凶,你对我逞凶就是忘恩负义。”

说时,察言观色,瞧见大泼猴消了戾气,忙又说道:“事实上我也没想阻你报仇,我是想说,你想报仇解恨,杀她便是,你别吃她,好歹留她一条全尸。”

“你怎么这样,你乘人之危,不是好人。”

那蒙面女子月池气得胸腔起伏,只喘粗气。

起初大泼猴要吃她的时候,殷立出声喝阻,她还心存感激,哪晓得殷立话锋一变,却并非救她,真是好气又好恨。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殷立这样的人,哪有救人只救一半的,既然不想救,何必多此一举惹人气愤。

“没错,我是坏人,坏得流油的那种。”

殷立倒不否认,因为好坏在他心里没有定义。

他做事向来凭心而决,做人也是邪里邪气的。

像刚才的这些话,除了他,旁人还真说不出。

“那什么都别说了,想杀就快点。”

蒙面女子月池把眼一闭,引颈受死。面对死亡,她那面罩之上的半张脸表现得忧中带愁、愁着带苦,可见对尘世犹有留恋,但她并没有求饶。

说来也算天不杀她,命不该绝。

大泼猴伤势发作,失去了神力。

一个没留神,月池就从它手中掉了下来。

月池的面罩因为重摔在地,而自行脱落。

这是一张很美的脸,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像池中之月,既有水柔之性,也有月暖之色。总之,美得与众不同,美得不含一丝杂质。

殷立见她露了真面目,凑上去观看:“还行,长得挺好。”

月池把脸扭到一旁:“你怎么贼眉鼠眼的,看够了没有?”

殷立转身,双手抱胸,脸上挂着不屑:“我贼眉鼠眼,你以为我想看你,我家星月姐还有竹心姑娘,那才叫好看呢。我见你露了脸,只想认认你,不是看你,这一点你要搞清楚。”

或许是生命到了终点,大泼猴庞大无比的身躯竟自慢慢萎缩,变成了一头蛮牛般大小的普通白猿。它背靠岩壁,疲软无力的瘫坐着,嘴里发出的呻吟声越来越痛苦。

月池见状大喜,爬起来提步就跑。

殷立反应不慢,拔刀拦下:“站住!”

月池道:“动手么,你拦不住我的。”

殷立道:“那就试试,你师傅伤了老泼猴,你就该留下偿命。”

月池扭头看了看大泼猴,暖玉的脸流露一丝怜意,说道:“好吧,我不跑了,不过我事先声明,我不走不是因为打不过你,我跟师尊到神殿来,本意是不愿打打杀杀的,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我也不想,这只大泼猴是你们国子监的神兽,师尊既然伤了它,那我也应该帮它把伤治好。”

殷立脸上一喜,问:“你有疗伤药?”

月池从腰带里摸出一支小瓷瓶:“我带了回阳丹,你把丹药磨碎,合水搅均,就可以涂在它的伤口上了,用不了一天,它的伤就能愈合。”

“回阳丹怎么用,我还用你教。”

殷立夺下瓷瓶,确定丹药不差。

于是又把瓷瓶抛给月池,持刀的手在她脖子上紧了一紧,笑道:“我这人很谨慎,我怕你偷袭我,更怕你跑了,我得看着你,上药的事就麻烦你了,它要是治活了,我就放你走。”

“没见过像你这样人,上药就上药。”

月池措词甚恼,但话音却胜如莺歌。

她依照殷立的意思,倒出一颗药丸子拍碎,合水搅拌好了,走到大泼猴身边,把药膏涂抹在它的伤口之上。整个过程,极为认真,看上去倒不像是被殷立胁迫,而是本性使然,想真心实意救活大泼猴。

等月池涂好药膏,殷立将她挟持到一旁坐下。

隔一会儿,大泼猴止了血,神色也稍有恢复。

月池打破沉寂:“它活了,你该放我走了。”

殷立抿嘴坏笑:“不行,委屈你再待半天。”

月池双目怒瞪:“说好的,你不讲信用!”

“随你怎么说了,反正现在我不能放你,因为你师傅还在上面,我若放你走了,保不齐你就领你师傅过来杀我了,这种蠢事我可不做。不过呢,我这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看在你医活老泼猴的份上,我就不拿刀挟持你了。”殷立把刀收起,继而又道:“你最好别耍花样,我知道你修为很高,可我的《大悲手》也不是吃醋的。”

月池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有理说理,你干嘛吓唬人,你以为我怕你吗。”

殷立道:“我是为你着想,你跟我打未必占得了便宜,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你要讲道理,我会听,你要说狠话,我也不会示弱。”月池怒锁眉头,但转瞬间,气息一衰,脸色又缓和下来:“不过你也是为了自保,算你说的有点道理,我再留会儿。”

这月池生性纯良,凡事都喜欢讲个理字。

殷立的话不好听,可在她听来全在理上。

在道理层面上,月池擅闯神殿,有错在先。

虽说这是师尊的命令,但有错也不能不认。

所以,夜来行窃,月池是自觉形秽的,她无心与殷立为敌,只想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不伤害一人,不惊动一人。时下,发生这种变故,月池也有些担心,她担心自己如果跑了,真不敢保证师尊会不会令她带路过来杀人?

她不想杀人,既然什么都保证不了,就该留下。

第120章 拿人短处

幽深的山洞,阴暗又潮湿。

远处有光,不知是否出口?

月池静静坐在石上,时不时的瞄向那光亮。

如此坐了一个时辰,她竟是一句话也没说。

殷立怕九宫真人杀来,心里焦躁,一会儿来回兜步,一会儿盘石坐下。初时,他只当月池是贼,对她保持高度戒备;后来看见月池没有耍花样,于是放松下来,还有一搭没一搭的拿话引人说话。

月池不知为什么,抑制不住很想搭腔。

可是殷立的嘴巴太坏,她怕招来毒舌。

此时大泼猴伤势大见好转,躁动起来。

月池料知大泼猴恢复了些许力气,故而不敢久留:“再过一时半刻,它的力气就全恢复了,有它护着你,你就用不着怕我师尊了。这会儿天恐怕快亮了,我得出去跟师尊汇合,否则他们可能就先走了。”

殷立挥挥手,且又诡诈一笑,说道。

“好吧,这回我不拦你,你走吧。”

眼看月池起身要走,他忽然又笑道。

“我听九宫老儿叫你月池,你是叫月池吧?嗯,知道名字就好,你们师徒晚上潜入神殿,意图行窃,我是国子监的人,又是目击者,等我出去后,肯定要向二教宗禀明。所以,你们不要留在国子监了,赶紧打包逃命,有多远就走多远。”

“对啊,你……你是目击者。”

月池傻傻的怔了一下,悚然失声。

她没做过贼,又怎会有行窃者的意识。

现经殷立提醒,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月池愁眉苦脸的想了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自辩道:“我们不是贼,我们潜入神殿确实于理不合,可是我师尊说,菩提灵骨是天帝灵物,不应该只属于国子监,应该是天下共有,能者居之,我们过来只是取,不算偷。”

殷立没好气道:“你师尊瞎掰的话,也就你信,你长脑子没有。”

月池羞得脖子都红了,低声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殷立耸耸肩:“没什么意思,我是想说,今天我算长见识了,照九宫老儿的意思,天下的宝贝都是无主的,那就太好了,改明儿我把你家里的钱啊宝啊全偷了,我想你不会认为我是贼吧。”

月池罢手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你到底想怎样?”

殷立背靠岩壁坐下,懒懒散散说道:“其实呢,我不关心什么菩提灵骨,谁爱偷谁偷去,反正又不是我的东西。可是不管怎么说,我是国子监的人,按理我不应该知情不报,假如你想我当个哑巴,除非你肯带我逃出国子监去,那你们师徒做贼的这点事,我就不往外说了。”

月池目光迷离,很是不解:“你想逃,国子监不好吗?”

殷立不想费舌解答:“你别管这么多,你肯不肯吧?”

月池迟疑一下,说道:“这个……,这个你要跟我师尊说,现在天还没亮,我师尊必定还在,你跟我一起去找他吧。”

殷立摆摆手:“不去不去,你当我傻啊,九宫老儿看到我,还不得杀人灭口。我的意思你还没明白吗,我是要你在这里陪着我,你师尊什么时候离开了,咱们再走。当然,你不愿意,现在可以走,我不拦你。”

月池生性纯良,可没殷立这么多弯弯绕。

她让殷立拿了短,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

如果不按殷立说的做,她这个贼就算当定了。

她个人荣辱事小,怕就怕事情揭露,兜天府从此也会背上窃贼的恶名。

月池死力的猛扯手指,心里纠结不下,半晌说道:“好,我就依你,不过你要向我保证,假如我带你逃出去的时候,让人发现,你得护我,不能让别人抓到我。”

殷立大喜,挺直腰杆,举起三根手指。

“我向天起誓,这样你该放心了。”

计议拟定,月池只得收起残步,坐下静等。

留在这儿实非她愿,心里郁闷,生起闷气。

她涉世不深,不太理解,这世上怎么会有像殷立这样的人,说起话来一出一出的,让人难以应付,让人无比气愤。尽管如此,她却半点恨意也没有,尽管是被强迫留下的,心里也还抹着一丝甜意。

其实,从看到殷立的第一眼,她就投入了心思。

殷立修炼过《双瞳赤金睛》,瞳孔有别于常人。

当月池看到殷立的瞳孔布满红圈,并且有分叉现象的时候,心里就好奇到了极点。她不想知道自己看到的这双眼睛为何与众不同,只想知道眼前的殷立究竟是何人。

后来听殷立自报会使《大悲手》,她恍然大悟。

之后,她坐着不说话,心思却一点也静不下来。

她一直在想,这人就是连跳三品的殷立吗?

国子监武试第一名究竟有多强,多厉害呢?

那双瘆人的眼睛是传说的《双瞳赤金睛》吗?

月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疑问?

她甚至难以理解,殷立毒舌了半天,自己明明气得要死,为什么就是恨不起他?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应该亮透了,月池抖抖精神,看了看靠在岩壁上打盹的殷立,喊道:“喂醒醒,别睡了,天亮了,我师尊准保走了,我们也出去吧。”

殷立懒懒的打个哈欠:“你傻啊,大白天出去,你找死啊。”

月池脸现尴尬,低声道:“是啊,这时候不能出去,我怎么这么傻?哦,我平时不这样,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在一块儿,我的心思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总是说错话。”

殷立睡意极浓,索性往地上一躺:“我要睡觉,不跟你说了。”

月池困意袭来,拿手臂遮住嘴巴,也悄悄打了个哈欠。

她看了看懒在地上的殷立,又看了看蜷在角落里的大泼猴。

地上有些潮,她是个女儿身,可不能随随便便躺下就睡。

当下托起下巴,试图打几个盹了事,然而就在月池即将睡着的时候,耳边突听异响,她被惊醒,睁眼一看,却是大泼猴龇着獠牙,朝她爬了过来。

月池条件反射一倏而起,往后退步。

“殷立,快醒醒,大……大泼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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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菩提灵骨

殷立警觉性高,其实用不着她喊,也早醒了。

眼看大泼猴戾气大增,意欲攻击月池,殷立暗呼不妙,把身一闪,挡在了月池前面。他一边跟月池打手势,令她退步,一边朝大泼猴罢手说道:“看在她给你敷药的份上,你就绕她一命吧,再说伤你的是别人,又不是她,你消消火。”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以为可以稳住大泼猴。

哪知大泼猴往前一冲,砰的一声将他撞飞开去。

殷立被撞,就像脱线的风筝,重重的砸在岩壁上。

而后又顺着岩壁滑落在地,气脉翻涌,吐了口血。

他没想到如此通灵的神兽,竟不分是非,攻击他。

月池见状,疾闪过去搀他:“你你,你怎么样?”

殷立不要人扶,把月池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

然后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拔出大刀怒对大泼猴:“你伤刚刚痊愈,就忘恩负义了!阿猫阿狗还知道护主报恩,你这畜生连猫狗都不如,我救错你了!来啊,想打,你就放马过来!”

大泼猴怒而躁动,双拳捶地,咆哮起来。

看情形,它似乎听懂了殷立的话。

故而只是怒吼,并没有痛下杀手。

就这样桀骜不驯的吼了两声,最后气呼呼的坐去一旁。

殷立朝月池打手势,悄声道:“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月池埋着心思,一时走神,根本没有听到殷立的话。

此刻,她望着殷立的背影,目光迷离,心境激荡,她怎么也想不到,殷立先前还是一副不管她死活的样子,现在居然以死相护。她不能理解,却又觉无比温馨,至少此时有殷立相护,两人共赴危难,就不觉孤单了。

“你发什么愣,还不走!”

殷立见她不动,出声催促。

月池醒神过来,提步就走。

两人轻手轻脚的正往洞口钻去,这时大泼猴突然起身,纵跃奔爬,堵住了山洞的口子。殷立和月池眼看出口被堵,慌忙刹步,却让大泼猴伸来的爪子绊倒在地。

“该死的!”

殷立大怒,搀扶月池站起。

可还没等她们站稳脚跟,又让大泼猴绊倒了。

看着殷立和月池摔跤的样子,大泼猴呜呜呜的击掌大笑,两排牙齿咧得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此刻它玩性大发,甭提有多开心,好像殷立二人是世上最好玩的玩物。

殷立和月池瞧出端倪,索性坐地不起了。

大泼猴玩得正起劲,岂容她们懒在地上。

它捶胸示威,咆哮起来,似是令她们站起。

殷立也龇牙放狂:“你以为就你会凶吗!”

大泼猴暴躁已极,砰的一声,捶碎了身旁一块巨石。这一拳的力量强到难以形容,那块巨石在它的铁拳下好比一块豆腐,说碎就碎,碎得石子纷飞,地动山摇。幸好它没增大变身,否则一拳下去,定要震塌了山洞不可。

殷立见它杀气大盛,横刀在胸,准备迎战。

然而大泼猴只是发发脾气,却并没有发难。

它撒完火,喘着粗气,瞪起眼睛,变得极具深沉。那红红的双瞳深邃流转,像烙有千年万年的记忆,这一刻它就像是个历经岁月的老人,哀哀转身,孤孤独独的奔爬离去。

……

月池望着大泼猴离去的背影,长舒口气,谢道:“这回多亏你了。”

殷立罢手道:“用不着谢我,我们之间有协议,你带我离开国子监,我得护你周全。行了,这老泼猴性情暴虐,喜怒无常,保不齐它又来个回马枪,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月池应诺一声,随殷立淌进了另一个洞口。

两人与大泼猴背道而驰,岂料神殿之下的山洞四通八达,岔口繁多,她们迷路了。总之,走完一条洞道,又遇岔口,如此周而复始,竟是在山洞里打转,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幸好殷立和月池身具修为,才能够困而不慌。

也不知转了多久,糊里糊涂的闯进了一间石室。

石室旁边有一条倾斜向上的石梯,石梯口有光。

这光不是火光,倒像是宝石灵物散出来的灵光。

月池稍作感应,疑声道:“莫非是菩提灵骨!”

殷立道:“喂喂喂,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想着菩提灵骨,你不要命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儿是老泼猴的地盘,你要再敢胡来,它要杀你,你可别怪我护不了你。”

月池尴尬着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胡来。”

奇怪的是,当两人走到石梯口,这光居然像个活物涉级而上了。

殷立眼疾,瞧得真确,那光在移动之时,似乎还裹着一个人影?

他怔了一下,紧张起来,不敢肯定的说道:“难道是仙翁?”

月池摇摇头,说道:“不是仙翁,我师尊说,两百年前,他跟一些先辈曾经闯过一回神殿,那时仙翁就已经不在神殿了。我不知道大教宗和二教宗为什么要欺瞒世人,反正我师尊说,仙翁八成已经不在人世了,否则也犯不着瞒人。”

殷立道:“别唠唠叨叨了,跟上他,或许有出口。”

当下二人再不言语,荡开步子,沿着石梯一路追赶。

可是任凭她们再怎么阔步疾走,偏就追不上那光。

石梯盘盘绕绕,弯弯拐拐,走到尽头是一面石墙。

石墙是个障眼的幻境,看去是墙,其实触摸无物。

两人穿墙而过,放眼一望,竟是来到了神殿。

这个时候,殷立才真真实实看清楚那团光亮。

原来那是一枚白玉神石,那石头凌空飘动,裹着一轮光圈。诡异的是,在神石的光照之下,地面烙着一个人形影子,影随石动,令人难以理解。除了诡异之外,还有更奇的,此石好像存有意识,它应该是对殷立很感兴趣,左右飘忽,时不时的往殷立跟前靠。

殷立不知祸福,不让神石靠近,挥手驱赶。

倒是月池有些失控,看见石头飘来,就扑。

殷立薅她胳膊,阻道:“你想干什么?”

月池喜道:“是菩提灵骨!真的是菩提灵骨!看来师尊没有得手。”

殷立见她睁大眼珠,满脸激动的样儿,于是没好气说道:“你说归说,别上手啊,惹毛了老泼猴,我俩都别想活命。我还是那句话,这儿是老泼猴的地盘,不想死,就收起你的贼心,不要碰这块石子。行了,常言说,贼不走空,你还是离这石子远点的好,走,先跟我出去。”

月池脸一红,解释:“我不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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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灵骨择主

二人避开菩提灵骨,淌出神殿大门。

走到广场上,抬头瞧望,不由一惊。

原来大泼猴就坐在神殿顶上,它坐高眺望,目光痴呆,跟此前大战九宫真人的神勇相比,此刻它就像被吸干了神髓,瞬间变得衰老。简而言之,身形萎靡,孤单冷漠,明明瞧见殷立和月池从神殿里面出来,却视若无睹。

月池奇道:“怪了,它怎么没反应呢?”

殷立一贯的毒舌:“要不然我把它喊下来给你一个亲切的拥抱。”

月池噗噗乐了两声:“你这人说话真逗,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吗?”

殷立扫了扫她的夜行衣,搭搭嘴皮,轻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国子监的人,你擅闯神殿盗宝,我没跟你计较就算不错了,你还想听好话啊。想听好话也行,下次换个装束,我就说给你听。”

月池眉头微锁,愁了起来:“你说的很对,我都讨厌我自己了。”

殷立听她诉愁,不免心头一软:“我说笑的,我知道罪不在你。”

两人说话之时,时刻注意着大泼猴,怕它会有过激的反应。

而大泼猴始终不拿正眼瞧她们,似在赌气,以报扫兴之恨。

双方心有所思,各有所顾,谁都没有留意菩提灵骨的动静。

事实上,菩提灵骨一直悬在神殿门口,它收敛光芒,蓄势待发,看上去就像一名伺机在侧的刺客。就在殷立二人说话、无暇他顾的时候,菩提灵骨突然从半空往下一沉,凭空长出两条小腿,悄无声息的往殷立奔来。

由于骨石敛了灵光,奔走在地,根本令人无从察觉。

当骨石像鬼魅似的走到跟前,殷立才觉察到有异。

“什么玩意儿!”

殷立惊诧一声,慌忙抬脚,可惜晚了一步,菩提灵骨趁势钻进了他的脚底。紧跟着,一束光亮顺着殷立的经脉,从脚跟直窜而上,直抵鼻梁。那光在殷立的鼻梁间酝酿着,像一团火,烧得殷立痛不欲生。

“啊——!”

殷立捧脸惨叫,倒地打滚。

这突兀之变,把月池吓傻了,她不知所措,但看到殷立的惨状,出于本能,扑过来把他搀住了。然而,当她透过殷立的指缝看到一张冒着火焰、烧得红如火石的脸,立时吓得又慌忙松手,失声愕道:“你你,你的脸!”

殷立一边打滚一边凄道:“是菩提灵骨,快,快想办法!”

说着说着,疼痛加剧,惨啊了一声:“烧……烧死我了!”

……

神殿顶上,大泼猴正居高临下窥视着广场。

它也吓傻了,起初看到殷立倒地打滚,凄厉惨叫,它鼓动嘴巴呜呜呜的吞吐奇声,表现出极大的好奇感;当看清楚殷立脸上散发的灵光火焰,顿时惊得眼珠欲爆,火冒三丈的从神殿顶上纵跳下来。

月池啊声惊呼,不及多想,搀起殷立就跑。

可惜还没跑上两步,就让大泼猴撞飞开去。

殷立像脱线的风筝又摔倒在地,疼呼打滚。

大泼猴这回真是起了杀心,它咬牙切齿的围着殷立转来兜去,呼吸急促,极尽癫狂,突然紧握双拳朝殷立砸了下去。但听嘭响,拳头砸下,却让从殷立体内迸发出来的一团金光震了开去。

乍看下,那金光裹挟着一道人影。

这一下,倒把大泼猴震清醒了。

他目露惊讶,不自觉的往后退。

而后难以理解的围着殷立打转。

看样子,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由是收敛杀气,不再发动攻击。

这时候,殷立的脸因灵光火焰的焚烧而变得如同抹了一层熔浆,煞是恐怖。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知乱喊乱叫,疼痛似乎已到极限。但转瞬间,脸上的灵光变强,热量加剧,他再难忍受这种生不如死的疼,昂头破喉大喊。

“啊——!”

喊声未落,从他脸上迸射出一束金光。

那束金光冲破上古加持,射穿了云层。

顿时间,云层散开,天空雷光滚滚。

诡异的是,在雷光内隐隐浮现出一座神府星宫。

不过等殷立脸上的金光迸射完毕,此境随即隐灭。

“天啦!这,这是离境天宫吗!”月池被撞飞摔倒之后,急急爬起,刚好看到这一幕诡异的场景,在失声惊诧之余,脑子飞速运转,又道:“师尊说,菩提灵骨需要大手段才能炼化吸收,莫非它还会择主?”

她的心噗通噗通跳的好快,兴奋又紧张。

其实大泼猴也一样鼓着眼睛,紧张之极。

一人一猿就这么傻不愣登的盯着殷立。

谁能想到被世人奉为神物的菩提灵骨,千年万年遁隐世外,怎么就莫名其妙钻进了人体?看刚才的情形演变,菩提灵骨择主显然是真真确确的,它似乎已经融入到殷立的体内,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究竟殷立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使得菩提灵骨自愿来投?

月池不能理解,但能参与奇迹,已觉幸运。

在菩提灵骨和殷立之间,她更关注后者。

菩提灵骨对她来说,仅是凡人对神物的无限崇拜,从始至终她就没有起过窃取之心;反观殷立,她理解不了的问题太多,比如连跳三品,比如眼睛,比如现在,总之殷立全身是谜。

此刻,殷立体力耗尽,半跪在地,流汗不止。

他的脸因光热散尽而康复,不得不说又是一奇。

月池看着,暗暗称怪,他的脸不是烧化了吗?

正当殷立虚脱、月池埋思之际,大泼猴不知何故躁动起来。

它面朝神殿抓腮捞耳,又蹦又跳,呜呜嬉笑,动作幅度极大。

殷立和月池顺着它的目光瞧去,原来神殿化成了万点灰光,居然凭空消失了。紧接着又是地动山摇,地面裂开,硕大的山石一块块的滚落下来,放佛要天塌地陷了,殷立二人大惊失色。

可是大泼猴却不惊反喜,这种异象似乎是它想要的。

它兴奋到了极点,长啸一声,像脱笼的鸟纵跳而去。

殷立喊:“你还愣着干什么,这里要塌了,快逃!”

月池从惊悚中醒来,疾步一滑,搀起殷立就跑。

这个时候,石走沙飞,地陷山倒,整个陨神之殿已有大半陷落地底。殷立二人跟在大泼猴身后左奔右跳,争分夺秒,一路好不惊险。逃到出口,大泼猴像是知道结界因异象之故也现崩溃,于是更不歇步,淌过结界一跃而出。

殷立二人紧随其后,不敢有迟。



第123章 喜脉

话说武乙获知殷立不见,一通好找。

他令人把玄霜宗上上下下找了一遍。

可惜搜寻半天,连根人毛也没找到。

他认为殷立不会无缘无故消失,八成是给潜入神殿的窃贼掳走了,于是一气之下来到客卿雅居。客卿雅居在山脚湖泊边上,是个幽静的好住所,两个兜天府的求学生正在院子里读书撰著,看见武乙气势汹汹的闯将进来,忙起身参迎。

武乙没有搭理他们,只朝屋门喊话。

“九宫,把我的人给我交出来!”

九宫真人听喊,推门出来,拱了拱手,轻笑道:“原来是武乙教宗,有事你派个人传唤一声即可,何必劳你亲自登门。”说时,引手院中石凳,续道:“这院子倒是清净,咱们坐下说话。流星,看茶。”

只等这话说完,武乙一个瞬步疾走,扣其手脉。

而后,咬开葫芦盖,灌了口酒,似笑似怒说道。

“不用看茶这么麻烦,我有酒,不喝茶。”

他这一举动,把九宫真人的几个徒弟惊吓到了。

不过谁也没敢吭声,脸如死灰的你看我我看你。

九宫真人不愧是仙家,面对武乙的不友善,他脸色如常,既不还手也不挣扎,任由武乙扣他的手脉:“哈哈哈……,也对,教宗是好酒之人,也巧了,我这里刚好剩有两坛子琼浆一直没舍得喝,干脆你我对饮如何?”

“对饮自然好,不过你得先把人还我。”

武乙措词带笑,笑得白眉怒展,目光如刀。

说话之际,他还催提内息,手上暗暗使劲。

九宫真人手腕吃疼,急忙也以内劲相抵抗。

“把人还你?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武乙把脸凑到近前,从牙缝里挤出一抹像刀子般的笑容,细声说道:“都是活了千儿八百年的老王八,谁哄得过谁,昨晚的事你我心照不宣,不过我的人不见了,要么你还我,要么指条明路让我去找,否则我跟你没完。”

九宫真人摇摇头,苦笑:“教宗,你前言不接后语,我愣是一句也没听懂,你的人不见了,跟我有什么相干?你玄霜宗布有结界,这人嘛走不了,要不你回去再找找,或许他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你好好想想。”

“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武乙自言自语念了念,凝眸稍想。

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你是说陨神之殿!”

九宫真人耸耸肩,浅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可真是只老狐狸。”武乙撒开他手,伸指虚点,转身正要离开,突见玄霜宗方向有一束金光冲天而起,那金光射穿云层,紧跟着天空雷光滚滚,在云层雷光之内隐隐显现出一座神府星宫。

此景一现,所有人立时呆住了。

武乙和九宫昂头望天,齐声道。

“离……离境天宫!”

两人面面相觑,浑不知所以然。

九宫真人紧接着愕道:“天帝加持,唯菩提灵骨可破,难道那小子……!教宗,此事非同小可,我俩需得赶去瞧瞧。”说时,极是不甘的咬咬牙,提步要走。

“本监之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武乙伸手拦下他,而后自顾投去。

九宫真人的脸抽搐了两下,只得止步。

……

这时候,大泼猴已经破界而出了。

它就好比脱笼的猛兽,见人就追。

玄霜宗上下无一敢战,品书楼里的孔丘孔圣人平时糊里糊涂的,这会儿惊闻动静,吓得往桌子底下一钻;厨娘、刘肥、高干等人瞧见大泼猴站在天帝神像顶上垂胸怒吼,骤然变大,更是惊吓得如鸟兽般散去。

太乙瞧见天空异象,正赶来查探。

武乙拦下九宫真人,也匆匆回赶。

等他们赶到时,玄霜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两人不及多想,双双出手,把大泼猴暂时封印在了谷中,然后又同时往陨神之殿一钻,当看到整个神殿已经坍塌成谷,太乙愕然失声:“啊!这是菩提灵骨失窃之象,这,这怎么可能?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武乙只顾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太乙顺着话茬说道:“嗯,确实不大可能,大泼猴有看护之责,它既然活着,菩提灵骨就不会失窃,可眼前……。师弟,此事太过诡异,这不像失窃,怕是另有因由。”

武乙正色道:“不要猜了,先找到殷立再说吧。”

太乙怔了一下,问:“你是说这事跟殷立有关?”

武乙难得严肃一回,苦叹道:“或许吧。”

两人刚起念头,有人忽来报说,找到殷立了。

当下更不迟疑,同步同驱的来到殷立的歇所。

玄霜宗的学子们都好奇的聚在殷立的歇处,此时殷立发着高烧,虚弱无比的躺在床上,而厨娘正在给他把脉问诊。太乙和武乙把聚在门外的看热闹的学子们一一驱离,然后进屋凑到床前,问厨娘刚刚是谁找到殷立的。

厨娘回道:“是学生背他回来的,他刚刚昏倒在崖底,像是生病不轻,全身发烫,所以我给他把了脉,发现他脉象异常,又不像生病,倒像是……像是喜脉,让人看不懂。”

太乙和武乙听罢她话,面面相觑。

接着,武乙拧葫灌酒,抚须哈笑。

“喜脉,竟是喜脉,难道……。”

太乙轻咳一声:“师弟,慎言。”

武乙敛了敛笑,令厨娘先行退下。

然后坐上床头,也探殷立的脉象。

而此时,殷立直挺挺的躺着,看似昏迷,其实是装睡不醒。

他的神智很清楚,只不过他心里早就酝酿好了出逃的计划,为求成功出逃,他不得不装作病重昏迷,因为他失踪了一天,加上陨神之殿恰巧又在此时崩塌,他没法向二教宗交代清楚。而且他的心思很重,早就料到二教宗心有疑虑,此刻或许只有装昏才能打消二教宗对他的设防。

虽然是装睡的,可他滚烫的身子不是假的。

这热量是菩提灵骨迸发灵力后留下的余力。

余力没有灼感,却也疲软无力,难受的很。

武乙诊完脉象,眉开眼笑说道。

“看来没错,这的确是喜脉。”

太乙道:“亏你还笑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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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黄泉泪骨

武乙先前心境郁苦,这会儿大见好转,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为什么笑不得。别忘了,我国子监每隔三年都会向进修最优越的学子敞开神殿之门,我们这么做所为何来,还不都是为了给菩提灵骨寻觅宿体吗。”

太乙盯着床上的殷立,没有接话。

其实他心里除了惊讶,也有惊喜。

武乙灌了口酒,抹去白胡子上的酒迹,继续说道:“自从天帝崩逝到如今,不知有多少人去过神殿,可却从来没有人获得菩提灵骨的青睐,就说你我吧,当年受仙翁获准进入神殿,不也一样无功而返。没想到灵骨沉寂千年万载,居然今天认了主,你说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太乙盯着殷立,只觉越看越奇。

“你不觉得这件事很玄奇吗?”

武乙道:“这小子出奇的事还少吗。”

太乙道:“话虽这么说,可这事未免也太怪了些。从古到今,我国子监派往神殿的学子难以计数,试问哪一个不比殷立的修为高,菩提灵骨偏偏一个也不选,愣是选了殷立这样的新晋学子?我实在想不明白,殷立身上究竟有什么超凡的吸引力?”

武乙跟他性格迥异,挥挥手:“这么复杂的问题,你还是自己琢磨吧,反正仙翁临终嘱咐的事,在我这里算是结了,算算时日,仙翁逝世五百年了,这五百年我心里一直压着这块石头,我是左怕右怕,就怕菩提灵骨在我手里失盗,现在好了,这块石头总算落地成埃了。”

“落地成埃还早呢,我们还不能掉以轻心。”

太乙把目光从殷立身上移开,转身走到窗边,他那倚窗望景的眼睛寄满了愁绪,尤其说到“不能掉以轻心”五个字时,更是愁上眉头。

于是一语落音,又继续说道:“殷立修炼时短,道行太浅,如果今天这事传扬出去,他日必成众矢之的,所以菩提灵骨认主寄体这事决不能泄露半点风声。师弟啊,打今天起,你我要做好两件事,第一,将神殿复原,重布结界;第二,劳你费心,多加设防,看好殷立,莫要让他离开国子监半步。”

武乙道:“这话还用你说。”

太乙点了点头,沉吟起来。

两人似乎话尽,互相对视一眼。

然后同时走到床边,投目殷立。

他们就这么看着,都也不说话。

……

此时,殷立感觉屋里静静的,没了说话声,心中大奇,于是睁眼偷看,哪知大教宗和二教宗就站在床边盯着他。六目相交,太乙和武乙抚须含笑,好像早就识破道殷立是在装睡,而殷立心呼上当,条件反射的赶紧闭上了眼睛。

太乙轻轻哈笑:“还装睡么。”

殷立见装不下去了,睁眼赔笑。

“我没装睡,就是眼皮太沉。”

太乙问:“我们刚刚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吗?”

殷立继续装虚弱,使劲的扬起上半身,有气无力的回道:“听清楚了,可我不懂,菩提灵骨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在我体内作祟,险些……险些就把我烧死了,到现在我还难受的很。”

太乙手指朝天,高深莫测笑道:“此乃通天密匙。”

武乙道:“你跟他打哑谜么,他要能听懂才怪。混小子,你是有眼不识宝,菩提灵骨不是你嘴上说的什么东西,它是天帝的灵力所化,你应该心存畏敬才对。”

太乙补充说道:“没错,据仙翁传述,天帝崩逝时散尽灵力,化成五枚菩提灵骨,散落各地,这五骨分别是智匙枕骨、黄泉泪骨、五香犁骨、增力腕骨、定心胸骨。而我国子监的这一枚却是黄泉泪骨,只不过是五骨的其中之一而已。”

殷立乍听惊奇,摸着鼻梁,喃喃念道。

“黄泉泪骨?难怪直往我鼻梁上钻。”

太乙呵呵笑道:“菩提灵骨不仅是通天的密匙,也附有诡异的神技,如果聚齐五枚,更可操控《洛书神籍》,化身天帝,主宰万物。所以,它肯往你身上钻,那是你的造化,别人拼了命的争来抢去,还没有这样的机缘呢。”

听到《洛书神籍》四字,殷立不由神经一紧。

这四个字他曾在东城的内河桥下听人提起过。

他记得很清楚,提这事的是个说书的老先生。

那日听罢说书老头的话,他就觉好奇了,此时再次听到,就更是奇上加奇,于是忍不住发问:“《洛书神籍》是个什么宝贝?”

太乙目露迷惘,摇了摇头,说道:“神物自有其神秘之处,具体的我也不知,正所谓天地有寿,劫而重生,这件神物跟少昊天帝一样都是渡过天地之劫,来自于上一世,我料此物必然藏着渡劫的奥秘。总而言之,《洛书神籍》至关重要,假如某一天忽然天地崩碎,或许只有靠它才能护得万千生灵。”

殷立心道:“天地崩碎?这话扯得太远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出此不恭之言。

他道:“这天好得很,不会说崩就崩的。”

太乙说道:“民间不是有一则预言,说的是‘妖帝将出,天地将废,日月将亡’,其实这个预言并非虚妄,妖帝鲲冥手握混沌妖力,他若复出,天地崩碎是迟早的事。”

说到这儿,顿了顿语,继续说道:“好在,鲲冥只是一介精魂,他的肉身早被天帝诛灭,在肉身未复之前,他还没有灭世的能力。不过,据传《洛书神籍》可以助他重塑肉身,所以,他对菩提灵骨觊觎极深,曾多次派人潜入我国子监盗取黄泉泪骨,虽未成功,却也是贼心不灭。殷立,我说这么多,无非是要你认清形势,黄泉泪骨认你做主这事切不可对任何人说,否则必招灭顶之灾,你可明白?”

殷立心里惊了一下,说道:“这么说,这玩意儿就是悬在脑袋上的雷,说不定哪天就爆炸了,看来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要了,你们拿走好了。”

太乙微眯双眼,摇摇头:“灵骨入体,拿不出来了。”

武乙这头接着话茬说道:“混小子不知好歹,菩提灵骨可以屏蔽天帝的加持,任何人拥有它,都可以自由进出离境天宫,别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你却不要。”

等他话完,太乙忙道:“咦师弟,不要误导他,离境天宫有神力护持,就他现在这点微末的道行,若是登上天宫,必遭神力所侵,挫骨扬灰。殷立,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安心心的留在玄霜宗修炼,日后定有你的好处。”



第125章 谋划出逃

“好吧。”

殷立嘴上答好,心里后悔之极。

虽说天宫神府,人人都有向往。

但是跟性命相比,就不重要了。

他是菩提灵骨侵体的唯一感受者,灼烧熔化的痛苦只有他自己体会最深,他不觉得菩提灵骨能够带给自己玄奇的好处,反而到现在为止,仍然发着该死的高烧。再者,他不清楚《洛书神籍》有何玄妙,因为不知其妙,便没有觊觎之心。至于太乙说的,什么化身天帝,什么主宰万物,对他而言,太过虚无缥缈,显得一点都不真实。

总之,对未知的事物,他并没有强烈的摄取愿望。

何况一枚灵骨万人抢,还有妖帝窥视,令人悚然。

假如时间可以倒流,他绝不做尾随九宫真人的事。

想到这些,殷立就觉不值,可惜后悔却是晚了。

此刻,他气息大泄,扬起的上半身不禁一软,又躺了下去。太乙和武乙说了这么多,其言也尽,当下不再多话,令殷立好生休养,便自出屋离去。

隔一会儿天黑了,执事老马送来一碗汤药。

殷立喝药后,出了一身大汗,舒服了许多。

如此睡到半夜,烧退了,内息也恢复不少。

他掐好时间起床,掩门而出,来到崖底,然后顺着小溪往上,摸到他初来玄霜宗时栖住的山洞。这个山洞不深,有乱石草木遮掩,很是荫蔽。殷立在洞边左右顾望,确定没人,才敢扒开草丛走进去。

洞里面有一名女子躲在石后,却是月池。

月池瞧见是他,喜道:“你怎么才来。”

殷立道:“怎么,等得不耐烦了吗?”

月池扫了一眼冰冷的山洞:“有点。”

殷立道:“我若再不来,只怕你就走了吧?”

月池昂起头,正义凛然说道:“那哪能,做人要讲道理,你答应帮我和师尊遮掩,我就必须遵守诺言带你离开。再说,玄霜宗发生这么大的事,白天晚上肯定是戒备森严的,我不熟悉这里,没你带路,我一个人也不敢乱跑。”

殷立道:“算你有点良心,我们走吧。”

原来月池藏身于此,正是殷立的安排。

起先,大泼猴从神殿破界而出,他知道二位教宗瞬时会到,故而趁着山中大乱,悄悄潜到崖底,嘱咐月池躲进山洞不要出来,而他自己则躺在显眼之处等人来救,以此破除失踪之惑,免人到处寻找,败了月池的行踪。

由于玄霜宗猝发大事,山中添了戒备。

殷立怕筹划之计败露,一直没敢出门。

眼下夜深,戒备稍松,他才悄悄出屋。

至于月池,藏身山洞,一直恪守诺言,不敢擅离。

两人于此刻汇合,趁着月黑风高,偷偷钻进林子。

玄霜宗山高林密,但其时已到下半夜,纵然有人巡逻,也很难做到左右兼顾,加上殷立熟悉玄霜宗的一草一木,进出自然较为容易。他领着月池一路走径踏叶来到湖边,本想登上湖岛,潜入小龙庭,哪知岛上情形有异。

两人趴在岸边瞧望,发现岛上新起了一座小木棚。

也不知这木棚是什么时候修造的,竟还有人有光。

殷立和月池一时受阻,不由面面相觑,都傻眼了。

月池愕道:“坏了,有人把守,我们出不去了。”

殷立也大皱愁眉:“难道非要走小龙庭不可吗?”

月池摇摇头:“出路就在庭内,除此别无他法。”

殷立潜伏暗处,拉低嗓门,说道:“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你的异术比我学的好,料来下山的结界难不住你,既然此路不通,我们索性就破界出去。”

月池也咬耳悄声:“不行,我师尊说,武乙教宗在结界上面倾注过大量的精血,任何人破界,他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到。所以,我就怕破界容易,逃走难,毕竟昨天发生那么大的事,武乙教宗有了警觉,这个险冒不得。”

殷立眼珠子转了一下,说道:“做贼的一般消息最灵通,主人家的钱啊宝啊,有时候连主人都忘了放在哪儿了,偏偏做贼的就能找着。就拿现在来说,玄霜宗的结界、通道,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猫腻,你却一清二楚。”

月池勾头掩面,微恼:“你怎么又提这茬。”

殷立坏笑道:“你跟九宫老儿行窃,是我亲眼所见,想不提都难,我打算出去之后,把你们师徒这点破事编个段子,然后再雇两个说书的天天说给别人听。”

月池气的肺都爆炸了:“你……!”

殷立抿嘴又露一笑:“你别这么的瞪着我啊,我明白,你想求我不要这么做对不对?其实嘛,你只要在菩提灵骨认主这件事上面帮我保密,那我以后就不提这茬了。”

“你威胁我,就为了说这事!”

月池越说越气,把头偏到一旁,使劲的猛扯衣角,说道:“你有话可以好好跟我说,犯不着这样,我又不是不讲道理,再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比你清楚,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保密的。”说完,眺了一下湖岛木棚,又叹:“哎,说这么多还有什么用,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殷立盯着岛上木棚,轻哼一声。

“老子要走,谁也阻拦不住。”

“你可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月池一把薅住殷立,出言阻止。

她感觉殷立有硬闯的意图,故而紧张。此刻身处玄霜宗,一切都要小心谨慎,决不能因为殷立的硬闯暴露了自己,否则昨晚行窃之事就难以遮掩了,届时国子监必会拿她作为把柄向师尊问罪。

“你慌什么,我又不是傻缺。”

殷立看见月池紧张失神的样子,就觉好笑,他翻了翻身,背靠大石坐好,说道:“等等吧,一会儿天亮,早课的钟声一响,这里就没人了。”

月池破愁为笑:“好像是哟。”

这时候夜深人静,针尖落地也能猝人惊醒。

加上林子里暗伏着许多对声音敏感的墨兽。

两人深知此理,咬耳至此,便安静了下来。

等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边如洗,慢慢变白。

然后天色还没亮透,早课的钟声猝然响起。

栖住在岛上木棚里的人果然闻钟灭灯,离岛而去。

殷立和月池大喜,飘身上岛,偷偷溜进了小龙庭。

第126章 画中世界

小龙庭的情景很简单,简单到啥都没有。

这里只有满屋的壁画和桌椅,桌上置有文房四宝。

桌旁还挂着一幅《山河社稷图》,除此再无一物。

此前,殷立曾多次夜入小龙庭,可实在琢磨不透其中奥妙,若非机缘巧合撞见九宫师徒从小龙庭内秘密潜入,他怕是想破脑袋也找不到这密道出口。此刻,虽身处庭内,但环目一扫,仍如瞎子乱撞,不识路径。

他本想问话,却见月池面朝《山河社稷图》走去。

当下不由一惊,拉住月池:“站住,不要再往前了,那画是龙纹异术的悟道之作,惯会吞人,邪门的很,上回我就被吞过一次,当时要不是有个学姐救我,我恐怕早就化作一滩墨汁了。”

月池噗吱一笑:“哦,原来你是知道害怕的。”

说完,拽住殷立往《山河社稷图》扑将过去。

殷立有些猝不及防,待要刹步,却是晚了。

只见画卷光芒一闪,两人就被吸入了画里。

图画里,天云地水,高山坳林,莫不是笔墨描绘,仿如仙家妙笔,处处透着灵气。殷立和月池是从半空垂下,刚好掉进泼墨的湖中,激起层层的浪花,使得《山河社稷图》一下子活了过来。

浪花未骤,两人又从湖里浮了起来。

但湖水是墨,潜泳即染,断无可免。

殷立和月池脸上和身上全染了墨水。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先是吓了一跳。

随后指着对方:“哈哈哈哈……!”

她们不笑还好,这一笑,黑不溜秋的两张脸愣是露出四排雪白的牙齿,放佛牙齿脱腔飞出,成精成怪了,任谁见了,都免不得悚然害怕。笑过几声,殷立突然止笑,板起脸瞋道:“你还笑得出来,我看你是疯了!”

“你不是想逃吗,想逃就别发火啊。”

月池也不明说,不慌不忙游上岸去。

殷立奇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月池杵在湖边,随手环指:“你仔细瞅瞅,这是什么地方。”

殷立听着话音,越发好奇了,于是飘身上岸,环目四扫,眼前的林子,身后的湖水,湖中的小岛,岛上的楼宇,虽只黑白两色,但一笔一划却极为熟悉。殷立瞧清状况,愕然失声:“这画的是玄霜宗!”

可不,此刻她们二人正置身在小龙庭外。

殷立气嘘一声,接着又道:“上回进来,我没仔细看,这回倒让我大开眼界!只是怪了,从外面看,《山河社稷图》只是一副简单的山水画,可为什么在画卷里看,却又是这副光景?”

“既然是悟道之作,自然玄奇。”

月池背手踮脚,言词带笑,故作高深。

她面朝林子随意指了指,继续说道:“这些山水树木,跟外面的情景对应得一丝不差,就像是镜中之景,其实我跟你一样都不能理解。不过,世间道有万千,但都必须合乎天地气运,才能称道。我师尊说,这副图画的景象,就是道法所致,灵气所化,简而言之,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天地气运。”

殷立点点头道:“我感觉这里充满肃杀之气,不能久留。”

月池说道:“确实久留不得,我们要在一个时辰之内找到出口,否则时候一到,我俩都要化为墨汁。哦对了,出口在东郊城外牧马秦庄,我们不能再磨蹭了,这个时候就算身处外界,骑上快马,也准误时,何况我们现在身处画卷,就更要争分夺秒了。”

殷立大惊,犯魔怔似的扫视山色。

“你说出口?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不喜欢开玩笑,跟上来吧。”

月池话没说完,迈开步子就走。

殷立不敢迟疑,自当提步跟紧。

两人颇具修为,稍稍提速,便即飞奔起来。

她们穿出林子,沿着石梯狂奔上崖,途经品书楼,看见几十个墨迹人儿在屋内读书,这些人显然是轩仙流的学子,竟也活生生的倒膜在了画中。

殷立奔步之际,不由啧啧称奇。

“这未免也太玄了吧!”

月池说道:“龙纹本来就玄,何况还是悟道之作。听我师尊说,这个《山河社稷图》是两百年前一个先辈遗落在这里的,据说这副图画跟先辈的神魂相通,除了他本人,没人可以摘取,更没人可以驾驭,就连太乙和武乙两位教宗也一样拿这副画没辙,就因为没辙,才有了这么一条出路。”

殷立一边想一边道:“两百年前?难道是盗宝贼?”

月池于贼之一字极具敏感,自觉羞丑,没再搭腔。

二人脚下不停,几个起落就到了下山口。

画境毕竟不是现实,这儿没有结界封印。

殷立和月池疾步狂奔,无阻无碍下了山。

出了国子监,放眼一望,现实中的街道屋宇在这里显现得就更逼真了,街边小吃,赶早的行人,一笔一画勾勒得栩栩如生。这些画中人物轮廓分明,走街串巷,跟现实世界无不对应,但却看不见殷立和月池二人。

这要换成任何人,此情此景都免不得驻足感叹。

但时间紧促,殷立和月池根本来不及观妙吐奇。

她们提步至极,在这片山水墨画之中奔如虎跃。

出城后,翻山越岭更像两束疾光电影一样快速。

不算坏,奔到牧马秦庄时,时间还稍有富裕。

只不过,殷立和月池一路满速奔跑,体力几乎耗尽,直到驰及牧场,一口气没喘上来,两人都瘫在了草地上。趁歇脚之余,殷立遥目一扫,说道:“这就是牧马秦庄了么?咦,前面景色浑噩不明,这副图画好像已到尽头,可出口呢?出口在哪儿?”

“出口在那儿,快,快过去。”

月池踉跄站起,指向远处古井。

殷立大喜,搀着月池奔了过去。

只听噗响,两人同时跳下了井。

说来玄奇,井水表面浮着一层黑墨汁,但沉到井底,水质立时一变,竟变回了干干净净的清泉。井底有一条幽长的暗道,月池领着殷立沿着这条暗道一直往前游,弯弯拐拐的游了约莫五十来米,最后被一股激流冲出了暗道。

等浮出水面时,眼前一亮,却是回到了现实世界。

殷立左右顾看,发现自己身处大河,面前是座水榭。

那水榭两旁有兵卒值岗,里面端坐着一个垂钓老翁。

殷立瞧得仔细,这老翁不是别个,正是大司马阎松。

然而,就在殷立端详阎松之时,阎松也发现了他。

两人四目相对,殷立固然吃惊,阎松也吓得弹跳而起,不敢置信的盯着水面。不过,阎松运目不过两秒,又假装没有看见殷立似的坐了下去,自言自语笑道:“竟然跟我当年一样,二教宗又得奔波了,我眼花没看见,没看见。”

殷立没有听见阎松的话,他还以为阎松没有发现他。

这时正好有船驶来,于是拉着月池下潜,游到船边。

之后,趁着大雾迷天,悄悄的登上船去。

第127章 假药泛滥

说来也奇,殷立偷溜下山,国子监却跟没事发生一样。

二教宗武乙只追到牧马秦庄,并没有继续往下追去。

看情形,他神神秘秘,好像手握乾坤,成竹在胸。

故而,他只在牧马秦庄稍作逗留,便返回仙山了。

回到国子监,大教宗太乙在山门边迎着他。

两人碰面,均都诡异的笑了一笑。

太乙问:“她们是否安全离开?”

武乙道:“她们俩倒有点能耐。”

太乙叹道:“哎,那姑娘太扎手了,抓她不值当,我们无意向兜天府兴师问罪,就全当不知情放她逃走,只是没想到殷立居然跟她在一起。师弟啊,咱们这步棋走得有点冒险了,《山河社稷图》太过凶险,她们道行不够,如果错了时辰,深陷其境,那就万劫不复了。不过,有你亲自护送,料来也不会出错。”

武乙道:“混小子这回遂心了。”

太乙抚须笑道:“溜一溜也好,我看殷立跟他父亲很像,都是随心随性的,像他这样的性子,就好比一江洪水,强堵不如疏通,你且放一放他,也未必不好。何况,他不是一般学子,我猜师弟已经下定决心收他为亲传弟子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更该放一放,他不服管,收他却难了,依我看,你应该写信将你的意思告之南阳侯。”

武乙的心事被窥,尴尬笑道。

“这事嘛……,看看再说。”

两人说话至此,言语已尽。

于是穿进山门,各自投去。

等他们俩离开后不久,典星月忽然从山上奔了下来。

她有些慌张,有些急促,一路疾走,回了甘府别苑。

家里的秦管家见她匆匆赶回,问她为何没去进修。

她却朝左右房舍张望,急声问:“殷立回来没有?”

秦管家奇道:“小世子不是一直在国子监吗?”

典星月说道:“他他,他今天早上逃跑了!”

秦管家怔了一下,道:“这,这不可能吧?”

典星月愁眉苦脸的,几欲流泪:“刚才大教宗召见我,是他跟我说的。他说殷立顽劣难驯,弃学逃走了。他,他不好好进修,怎么就逃了呢?国子监有史以来,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弃学逃跑的事,他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

秦管家听说真有此事,吓得脸色惨白。

“还真有这事!后果严……严重吗?”

“大教宗说,弃学逃跑者,要株连一国,日后国子监再也不会收录我殷地学子。不过,大教宗又说,只要殷立肯回来,这事可以不再追究,他叫我先回家,想办法找找他,劝劝他。可是他没回来,叫我上哪儿找他去?”

典星月字字皆叹,任她静肃端庄,此刻也急中生乱,没了主意。

秦管家以拳击掌:“嘿,这下麻烦了,这叫我怎么向侯爷交代?”

话及至此,秦管家又咦了一声,继续说道:“对哟侯爷!依小世子的脾性,咱们谁也说不动他,我看还得侯爷亲自管教才行。再说,小世子如果是弃学的话,那他必定是要回国的,咱们就是想劝,也够不着他不是。”

典星月点点头:“是啊,我是说不动他,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秦管家道:“咱们修书一封,叫李奇将军带回去,转呈侯爷。”

典星月道:“这样也好,不过李奇将军昨天不是回国了吗?”

秦管家道:“他还没启程呢,这次他负责押送贡品进京上供天子,本来见完你之后,昨天就该启程回国的,这不,临时出了点状况,他就暂时没走了,这会儿他应该在外城药材市场跟人家摆摊斗市呢。”

典星月不能理解:“摆什么摊,斗什么市?”

秦管家轻哼两声:“帝都的药贩太嚣张了!”

典星月听他口气不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秦管家说道:“小姐不用担心,这事不算大,只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说时,拿来笔墨纸砚,接着道:“要不等您写好了信,我带你过去瞅瞅。”

“好吧。”典星月提笔沾墨,边想边写,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纸的字。

等她写完,秦管家摸出一张信封,将信纸装好蜡封。

然后,两人也不做迟疑,径往外城去了。

……

帝都太昌的药材市场在北城边上。

这个市场很大,什么样的药材都有。

但是要说药材品质,却以殷药最佳。

不过近来年,有巨贾乱市,他们从各地低价采购和囤积大量的劣质药材,谎称是殷药在市场上售卖,以次充好,谋求暴利。几年下来,巨贾们赚得盆满钵满,而殷地药材的品质却在逐年下降。

这些情况,殷人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直到这回李奇到来,方知事情根由。

这个李奇,是奉命押运贡品进京的。

照惯例,交完贡品,他就该回国了。

哪知临到启程,却闹出了点状况。

这事得从他手下的几个兵勇说起。

要知道殷地穷苦,走出来的兵都是穷兵,所以此次进京,兵勇们都带有私货,想赚点小钱,贴补用度。在李奇忙于公务的这几天,他们就拿了私货,在药材市场摆摊叫卖。岂知,卖了两天,却是生意惨淡,无人光顾。

他们不理解,自己带来的都是品质最佳的药,何以卖不出去?

后来走访探察,他们才知道,此间的商铺地摊卖的全是假药。

这些劣质的药材挂着殷药的名号,售价便宜,已成泛滥之势。

而李奇那几个兵,摆摊叫卖,价格昂贵,自然就卖不出去了。

其实假药泛滥还是其次,最令人气愤的是,市场上卖得最好最贵的药居然产自赵国,而售卖赵药的商贩恶意打压贬低殷药,以此为经营手段,提高售价和销量,赚取暴利。

这样的情况,自然就激起了李奇手下的愤怒。

他们与人争执,最后顺利的被人打成了猪头腮。

后来,李奇听说了事情的因由,也是怒不可歇。

于是带上手下,到市场上与一众商贩摆摊斗市。

他很清楚,殷地的经济命脉全靠贩卖药材。

所以他决不允许殷药的口碑砸在奸商手中。

他摆摊斗市,只为打假,为殷药正名。

第128章 斗狗

李奇在药市摆摊,高竖“正宗殷药”的字号。

他只是免费给人看病施药,以示殷药的效果。

但他这么做,激起了各路药商的激愤,有人指责他扰乱市场,于是纷纷发起挑衅,要与李奇比拼药力,哪知争斗半天,却都一一败下阵来。等典星月赶到药市的时候,李奇已将贩卖假殷药的药商们斗得一败投地。

典星月挤开围观的人群,来到李奇的摊边。

她还不知道此间发生的事情,故而问道。

“李将军,你们这是……?”

这一问,场上场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场上的药商都有一个疑问,这女子是谁?

围观的民众也窃窃私语着,她是殷人吗?

李奇身旁几个手下察觉到全场的异常气氛,不由趾高气扬起来,有人甚至像护宝似的往典星月身前一拦,喊道:“喂喂,都把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这是我家小姐,容不得你们这么扫来扫去。”

药商和民众听喊,只得把目光一收。

而李奇却不像手下那样得势就起势。

他的目光和精力依然放在与商贩的比试中,因此看见典星月到来,也只是简简单单说道:“哦小姐来了,你先站在一旁等等,有事一会儿再说。”

……

此时,众人皆败,场上只剩贩卖赵药的吴老板了。

吴老板与李奇各摆一滩,表面看,像是彼此不让。

事实上,吴老板怕砸了招牌,早起了怯战之意。

只是苦于围观的民众太多,他不得不死撑到底。

不过死撑也有死撑的手段,他面朝对面药摊上的李奇,说道:“我说,殷地来的蛮牛子,只要是药,用法得当,都可以医病救人,这算不得本事,要不咱们比试点别的。”

李奇道:“好,你想比什么?”

吴老板道:“我要与你斗狗。”

李奇问:“斗狗?斗什么狗?”

吴老板笑而不答,朝身边的伙计:“去把旺财给我抱来。”

那伙计哈腰应是,进入店铺,隔一会儿抱出来一只黄狗。

这只黄狗四肢无力,是个瘫子,躺在药摊边,委实可怜。

吴老板指着黄狗,向李奇说道:“这只狗是我养来看家护院的,碰巧了,昨晚我商铺里招了贼,它忠心护院,被贼匪一掌震断了经脉。本来我应该炼制丹药医好它的,却让你耽搁到现在,不过这样也好,索性我们就拿它入手,你用你的殷药,我用我的赵药,就看谁能医好它,如何?”

李奇迟疑了一下,说道:“吴老板不是在开玩笑吧?”

是啊,医治一只断了经脉的狗,这跟玩笑有何差别。

众所周知,这世上的伤病,不管是疑难杂症,还是皮肉之伤,皆可用药;哪怕是骨筋折断,夹棍休养,也可痊愈。但,唯独经脉无药可医,因为经脉细小如丝,隐藏于皮肉之内,一旦损伤,神仙难救。

“你若不敢应战,可以当做是句玩笑话。”

吴老板摸着嘴边的八字胡,做出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李奇一时哑住,看情形,迎战似乎会输,不战也是输。

正当他不知如何接话之时,典星月忽然凑上前来,悄声说道:“李将军,你别让他给骗了,我来帝都赴考之前,夫人曾跟我说过,殷立的经脉是她医治好的,所以这个世上除了夫人,没人医得好经脉,何况医治经脉并非用药,而是用刀。依我看,他是骗你的,你仔细看看那只黄狗,可能有猫腻。”

“哦——,我明白了。”

李奇听她说完,眉头一展。

当下朝吴老板拱手:“好,那就比吧。”

那吴老板不急于比划,他朝围观的数千民众抱手说道:“各位,吴某虽然是个生意人,但卖药卖的却是良心,我只求卖药救人,不愿与人争强斗狠。但是今天我要破个例了,这位来自殷地的蛮牛子砸我药市,吴某出于自卫,不得不与他分个输赢,还望在场各位一起做个见证。”

场下民众都是吃饱没事,过来看热闹的。

听吴老板说要与人疗治狗伤,自然欢喜。

有人挥手取笑:“我说吴老板,前阵子你还说你家旺财患了十级肺痨,你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炼药喂它,这才刚治好没几天,怎么又断了经脉了,它可真够受罪的。”

有人也道:“是啊,你家旺财都快成药罐子了。”

这时,有人又催:“别啰嗦了,你们倒是比啊。”

在民众的催逼声中,吴老板整理一下药材所需。

然后,捏动嘴边的八字胡,盯着李奇看了片刻。

最后,故作大方、似笑非笑的朝李奇引手说道。

“你是客,我是主,我让你先来。”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李奇端端正正坐好,摆上药炉,然后取一支五灵草、一支仙贝草、一支琥珀灵芝、一支优衣草,他把四种药材揉捏成一团,放进药炉。

场下围观的民众,有不少人是懂得药理的。

他们看见李奇要炼这四种药材,不由称奇。

因为这四种药配在一起,只能炼出回阳丹。

而回阳丹是疗治外伤最有效的灵丹妙药。

所以,围观的民众就纳闷了,黄狗旺财伤的是经脉,李奇炼制回阳丹有个屁用?要知道,外伤灵药毕竟只能根治皮肉伤害,再好的外伤灵药也不可能医好损伤的经脉。民众们怀揣着这个疑问,开始胡乱猜度。

有人质疑李奇只是花架子,虚张声势而已。

当然,有人质疑,自然也有人持观望态势。

其实,大部分人都想看看李奇炼制的回阳丹,究竟有何不同。

就这样,在全场数千人的目光注视下,李奇炼药,丝毫不怯。

他从配药到炼药,始终没有移目他处,投入极深。只见他伸手托起药炉,然后催动功力化成一团掌火。那药炉在李奇的催功之下,飞离手掌,虚顿在半空,任由李奇的掌心之火烘烤着。

如此烘烤了约莫两分钟,药炉开始冒起白烟。

再过一会儿,从白烟里升起来一颗红色丹药。

还是那句话,围观的民众不是白痴,很多人都熟知药理,当看见这颗红彤彤的丹药散发着不一般的灵气,立时有人瞪大眼珠气嘘起来,也有人禁不住失声惊呼。

“回阳丹是浅红色的,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红的!”

“是啊,血红色的回阳丹,还能是回阳丹吗!”

“还别说,这药怕是真有起死回生的妙用。”

“……。”

第129章 将计就计

在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之时,李奇也已收功。

他不慌不忙的把回阳丹放入罐中碾碎,合水搅拌成汁,然后拿起药罐走到对面吴老板的摊位边,拿眼瞄了瞄趴在地上旺财,继而翘嘴一笑,朝吴老板说道:“你要不介意,我就开始动手了。”

吴老板把手引向旺财:“请便。”

李奇走到旺财身边,蹬下身子,稍作打量。

那旺财吐着长长的舌头,痛苦无声的呻吟着。

但李奇发现,这只狗的眼睛却透着犀利凶狠。

他一边打量一边心道:“装得可真像,不过形变韵难变,终是露了马脚。”

此时,他也不点破,将计就计的把药汁涂抹在旺财的四肢之上,然后催运功力,烘干药汁,医治的手段看上去是那么的简单,在场众人看着,都不免持疑。等药汁烘干之后,李奇收功起身,故作疲累,抹了抹汗,说道:“大功告成。”

吴老板问:“就这么简单?”

李奇说道:“不简单,怎么彰显我殷药的神奇。”

吴老板很不屑的又问:“敢问它何时才能站起?”

“马上,马上,待我抚摸几下,它便能活蹦乱跳了。”李奇弯下腰去,在旺财的四肢上来回抚摸,暗地里催运功力捏了捏狗腿子,那狗顿时旺旺惨叫,从地上一蹦而起,一瘸一拐的逃去一旁。

这突兀之变,立时引起巨大轰动。

围观的群众张大嘴巴,齐放哦声。

不懂药理的,全当看了一场杂耍,鼓掌叫好。

懂得药理的,都震惊得呆若木鸡,难以置信。

此刻,站在一旁默默观看的典星月也极为难得的在嘴边挂起一抹微笑。她睿智聪明,此间发生的事,不用人说,她自个儿也看明白了。她原先只知道殷人出门在外,时常遭人欺凌,却没想到殷药同样也难逃厄运,今天李奇这一出,闹得好。

不过,闹也闹了,也该见好就收。

何况殷立弃学逃跑才是殷地大事。

她心里装着殷立,只想结束这场闹剧。

于是,朝李奇轻喊:“李将军,收摊吧。”

然而,李奇只是回头瞄了她一眼,却没接话。

李奇四十出头,是殷地猛将,平时做事稳重认真,此间之事尚未了结,他岂会因为典星月的一句话就半途而废了。况且大人做事,小孩插什么嘴,故而他没有搭理典星月,只朝吴老板拱了拱手:“承让,承让。”

吴老板气得脸色发胀,怒指李奇:“你!”

李奇不跟他废话,面朝围观人群,说道。

“各位,殷药和赵药孰优孰劣,想必大家都一目了然了。李某新进帝都,并非我有意与人争强斗狠,实在是奸商误民,贩劣售假,李某不得不与他们理个清楚。虽说我殷地弱小,但老天却赐了我们一方息壤,以息壤种药,品质自然最佳。大家请注意,我殷药根茎血红,极易辨认,希望经此一事,大家能够有所警醒,不要再上当受骗了。”

场下民众听他说了这番话,均有所感悟。

有的点头窃语,有的手指药商低声谴责。

此时,场上的吴老板气得胡子都歪了。

他怒喝:“蛮牛子,你胡扯什么!我还没出手呢,你就当你赢了!哼,刚才要是我先行用药,绝不逊色于你。废话不多说,既然旺财让你医治好了,我的药暂时也没了用武之地,今天咱们就到此为止,明天这个时分,我们再比试点别的,你敢不敢?”

李奇心道:“明天?又想鼓弄骗人的把戏么。”

既是料敌心机,自然要防微杜渐,他指向那只大黄狗旺财,说道:“不用等明天了,容我一掌震断它的经脉,你的药正好派上用场。”说时,举掌走去,作势要劈打旺财。

“你干什么!”

吴老板抢步上前,拦下李奇。

李奇道:“你拦我做什么?”

吴老板眼珠子左右梭动,看到场下数千民众不善的眼神,心里不由泄气;再看右边其他商贩一个个做垂头丧气之象,他就更没了撑下去的勇气了。于是冷哼两声,怒挥衣袖:“蛮牛子,算你狠,不比了!”

话毕,留下两名伙计守着药摊子。

而自己一头钻进药铺,躲了起来。

场下民众挥手,齐呼:“去!”

戏码落幕,民众们也相继散开。

不过,也有不少人朝李奇的摊位上挤了过来,都是争先恐后要买药的。

事实上,李奇摆摊所用之药全是手下带来的私货,原本就是拿来买卖的。眼下瞧见这么多人都来买药,这帮见钱眼开的手下,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顾主双方正要交易,忽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人,轻喊:“你们的药,我全要了,我出五百金。”

典星月和李奇等人怔了一下,朝那喊话之人瞧去。

但见是个少年,穿着讲究,左耳挂着一个大耳环。

这少年不是别个,却是内廷侍卫统领甘茂之子甘平平。

同时,这甘平平也是这一届国子监武试的第三名。

不止如此,他还是典星月和殷立的少房东。

典星月瞧见是他,奇声问道:“怎么是你?这会儿国子监还没放课,你应该还在山上进修才对,怎会出现在这里?”

甘平平说道:“吴刚导师明天要带我们外出执行教令,所以今天我不用上山进修。哦,我爹派我到药市是来买药的,你们的药材品质极好,我全都要了,请典姑娘务必卖我。”

典星月拿眼瞥了瞥李奇:“李将军,你看……?”

李奇张嘴欲答,还没开口,就让身边的手下把话抢了下来:“卖卖卖,既是小姐的朋友,那这买卖就做给你了,不过嘛,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你刚说的价格,可是一个大子儿都不能少。”

“那是当然,不过要劳烦你们帮我送到城外。”

甘平平行事大方干脆,掏出钱袋子丢了过去。

李奇的几个手下清点好钱财,忙收了摊子。

然后将药材打包好,装上马车,系好绳索。

最后,由甘平平在前引路,一众径出北门。

第130章 太后密旨

刚出北门,李奇朝典星月罢手说道:“小姐,再往前就走远了,你回去吧。此次返程我们已经耽搁了两日,等会儿把药送到之后,我们就顺着这条路回去了。”

典星月道:“没事,再送送你们。”

李奇说道:“好吧,那就再走走。”

众人从北城郊外的官道折入小路。

小路两边树木荫蔽,直通山谷。

那山谷很阴森,看去极为诡异。

就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甘平平叫停马车,把药材全都卸了下来,

李奇等人卸完了药材,也不作逗留,朝原路又返回到了官道上。走到这儿,李奇驻了驻足,远眺帝都,说道:“太昌的确很大,令人着迷,小姐,莫要被繁华所迷,好好进修,早日回国才好。行了,你已经送出二十里了,回去吧。”

“我有事要跟你说,说完我就回去。”

典星月平淡的脸突现紧张,言词急急。

李奇问:“有事?你刚刚怎么不说?”

典星月道:“先前药市人多,一直没得机会跟你说,刚才又有外人在,我也没好开口。”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又道:“我要跟你说的是殷立,他今天早上弃学私逃了,我怀疑他已经回国去了,烦劳李将军昼夜兼程,尽早赶回,把这封信交给老侯爷。”

说完,从袖筒里取出信函,伸手递交。

李奇惊了一下:“他当真弃学私逃了!”

典星月道:“若非真实,星月怎敢妄言。”

李奇边叹边摇头:“哎,这个小祖宗,到国子监居然还不安分,那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小姐,你且留在这里好好修炼,切莫因他废功,至于这信,我会尽快呈交侯爷。”说完,接下信函,同一众手下纵骑而去。

看着李奇等人远去,典星月杵在原地,半天没动。

不过,让殷立勾起的心中之急,此刻却得到减缓。

隔一会儿,李奇等人转入大山,她才掉头往回走。

岂知刚走没几步,瞧见夜冥堂的唐疤爷快步走来。

……

那唐疤爷轻装出城,竟无坐骑代步,显得有些神秘。

典星月稍作停步,等他走近,礼仪性的点了点头。

唐疤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愣了一下,粗狂笑道:“星月姑娘,好些日子不见,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上。对了,姑娘来这里做什么?此处荒僻,常有歹人出没,你实在不应该孤身独游。”

典星月手指旁边小路,说道:“我给人送药,无碍的。”

唐疤顺着她手指方向瞅了瞅,问道:“你给谁送药?”

典星月道:“是内廷侍卫统领甘将军的公子,他说他要买药,刚好这两天我家里来人,带了好些名贵药材,我见与他有租主之谊,索性全都卖了,送来给他。”

唐疤听她这么一说,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购药炼丹,必谋杀伐,看来这事多半是真。”

“疤爷,我看你脸色大变,莫非有什么祸事?”

典星月疑惑难解,满目纳奇顺着那条小路看去。

唐疤稍作沉吟,把典星月招进树林,说道:“星月姑娘,甘公子购药,你该让他自己驮来,而不该自己贩送,你大概不知道这儿是鬼门关吧。我跟你说,这条小路直通山谷沟渠,里面原本是没有人家的,不过近几年山谷里忽然筑起一座山庄,据查这座山庄是甘茂出资修建,他在这里豢养了不少死士,总之神神秘秘的,一般人接近不得,但凡有人靠近山庄,必遭击杀。”

典星月想了想,说道:“难怪甘公子卸货仓促,举止诡异。”

唐疤点头道:“嗯,看来这位甘公子不愿伤你,这里终非善地,你还是快快回城去吧,我还要留一会儿再细察细察,若不察个明白,我怕大中兄弟会遭池鱼之殃。”

典星月心咦一声,奇声问:“这里跟宋大哥有什么关联?”

唐疤道:“暂无关联,不过此间若起杀伐,干系就大了。”

典星月问:“这话怎么说?”

唐疤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早太后辇驾码头,送长公主出嫁,回宫之后,她便派人密召甘茂,据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甘茂领了密旨,密旨内容是要将送嫁官兵、包括长公主在内所有人全都劫杀在魏境。也巧了,大中兄弟此次回国,随在出嫁船只之内,假如甘茂率死士偷袭,我怕他性命难保。”

典星月对政局权谋一向不通,听着如堕云雾。

她道:“我不理解,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疤粗里粗气的说道:“理不理解都无所谓,总而言之,长公主怕是死定了,我们也不敢搅了太后的计划,免得自招祸端。堂主的意思是,大中却是不能不救,所以我先来探查情况,要是甘茂率领死士出庄去了,那么情况就算基本属实,我们就应该速速派人通知大中,免得他惨遭厄难。”

典星月听着伤感,不由叹悯。

“哎,那公主的命可真不好。”

“皇权之下,人命算什么。”

唐疤也大皱眉头,仰天长叹。

典星月道:“既然是这样,我也想去探查探查。”

唐疤摸了一把络腮胡子,笑道:“姑娘一向爱静,对事对人从不留心,我还以为你只在意殷立兄弟呢,没想到对大中兄弟也存有几分关心,既是热心肠,那就一起瞅瞅去。”

可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

典星月喜爱独处,却非寡情。

殷宋两国学子相识在遗忘森林,搏杀于危难之间;到了帝都之后,两家又形同一体,走动频繁。何况,宋人学子又以宋大中为尊,他对事认真,待人极诚,尤对殷立和典星月最为诚挚。此刻,听说宋大中或有劫难,典星月自然不能淡然处之。

此间小路贯接官道和山谷,曲曲折折不过两三里。

唐疤和典星月从山林潜行,到山谷边,寻石掩蔽。

她们没敢入谷,但眺目之间,却能看见山庄翘檐。

耳朵所触,也能听见谷中人声兽吼,纷杂的很。

隔一会儿,从谷内突然窜出十头髯公虎,骑跨之人个个精壮,而领头的不是别个,正是内廷侍卫统领甘茂。稍候片刻,又有十人纵虎而出,驰骋远去,如此不到半个时辰,先后从谷内奔出五批人马,共计五十人。

等人去谷空,再无动静,唐疤和典星月才又悄回官道。

唐疤叹道:“看来甘茂还是奉旨去了,我们回城吧。”

典星月道:“宋大哥有难,我有心驰援,只可惜一时走不开身,何况国子监规矩甚严,凡进修学生是不能干预政务的,我看这事牵扯极广,好像不是我能插手的,这事怕是要劳烦疤爷多多费心了。”

唐疤道:“那是自然,疤爷这就回去部署一切。”

两人就此匆步回城,在城内分道,各回各处。

第131章 夜来采花

典星月回到家中,愁苦淤心,甚感郁闷。

殷立一走,她瞬成异乡孤魂,好不凄凉。

晚上,赵夕指突然来访,说是登门请罪。

身为阳刚气盛的男儿,谁还没个春心荡漾的时候。

平时赵夕指对典星月的姿色就极其仰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攀谈,这回好不容易逮着个寻花问柳的机会,那还不滋生邪念,像苍蝇逐臭一般说来就来。

典星月无意纳客进屋,只请他在院落天井稍坐。

赵夕指说道:“听说今天药市很有一番热闹,贵国李将军执药扬威,把一众奸商杀得片甲不留,杀得好,杀得好啊。其实说起来,这事是我的过失,殷药失市,多半是因鄙国商贩投机耍奸所致,我若早些查明因由,多加管束,也不至于发生今天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所以,我晚间听了这事,便特来登门谢罪,还请星月小姐原谅。”

典星月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放在心上。”

赵夕指耳闻她声,心境激荡,忍不住薅住她手。

“星月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我……我……。”

“你……你做什么,男女有别,请你自重。”典星月甩开他的手,往后疾退两步,厌道:“既是谢罪,说通了便好,现在天色已深,我不能留客,你走吧。”

“瞧我这双贱手,该打该打!”

赵夕指心跳如鼓,使劲的抽打自己的手。

继而狂吞唾沫,极尽讨好的拼命解释:“星月小姐,我我,我不是有心的,我对你绝不存半点邪念,我就是有这毛病,我改,我一定改。”

典星月把身一偏,以背对人:“别说了,你走吧。”

赵夕指瞧望背影,好不灰心,片刻转身离去。

……

隔一会儿,寒风肃冷,不知不觉到了午夜。

典星月上床歇息,却又翻来覆去,睡不着。

晚上风摇树摆,沙沙作响,更是扰人心绪。

如此这般混混沌沌的在床上煎熬了约莫一个时辰,突然听到隔壁房里传来刘寡妇的一声“啊”叫,典星月一惊而起,披上外套夺门而出,然后踹开隔壁房门,却见一个蒙面男子正对刘寡妇用强。

而刘寡妇似是昏昏沉沉,难做反抗。

那男子瞧见典星月破门,怔了一下。

而后仔细端看刘寡妇,沙哑着声故作掩饰:“他妈的,弄错了!”

当下没敢迟疑,双足一蹬借力跳起,破开房顶,跳出院墙而去。

典星月喝喊:“哪里逃!”

喊话时,提步追赶上去。

岂知,追过两条街,那男子竟在赵夕指的府邸门前消失不见了。

“原来是他!”

典星月气恼之下,翻进院墙,瞧见里屋灯影摇曳,于是破门而入。然而,她却看见屋内摆着一桌残羹剩酒,席间醉卧三人,却是赵夕指环抱二女,似是刚刚醉去。典星月见她们三人衣衫不整,羞得赶忙把身一转,不敢多看。

此时,赵夕指被她破门声惊醒,猛揉醉眼。

等看清楚门口站着典星月,不由大惊大喜。

“星月小姐,你你,你怎么来了!”

“淫贼,吃我一剑!”典星月拔出袖里剑,刺将过去。

那初醒过来的两名女子见状,尖声惨叫,躲去了一旁。

赵夕指也吃了一惊,伸手夹住剑身:“小姐为何杀我?”

“你夜里潜入我家,干那祸害女人的勾当,我杀你不应该么!”典星月不由分说,催运功力撩开他那夹剑之手,而后把剑横削,滋声响作,将赵夕指的胸衣划破了。

赵夕指暴退五步,扬手打住:“慢着,好歹容我一辩。”

典星月遥剑怒指:“事实俱在,难道你还想狡辩不成!”

赵夕指连连晃手,苦声道:“冤枉,冤枉呐,夜里我去你府上谢罪,完事后我就回府喝酒消遣,别说出府了,就是连这道门槛也没迈出过,你要不信,可以问她们?”说完,往那两名侍酒的女子指了指。

那俩女子惶恐的点了点头,小声应是。

典星月不肯相信:“那淫贼逃到这里就不见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哼,谁他妈嫁祸我!”

赵夕指怒拍桌面,气极大喘,转而端正脸色,接着又道:“星月小姐,我赵室承继血脉天赋,贪爱女色,那是天性,可却干不出那无耻的勾当。没错,我品行不正,但我从来没有遮掩过,星月小姐出尘脱俗,我确实仰慕得很,但我仰慕也仰慕得光明正大,绝不做那祸害人的混蛋事。”

典星月听他言辞凿凿,一时真假难辨了。

于是半信半疑问道:“不是你,那是谁?”

赵夕指道:“想找那淫贼,我有办法。”

典星月问:“你有办法么?什么办法?”

赵夕指难得正经一回,咬动拇指想了想。

然后走到典星月身边,拿鼻子使劲的闻。

典星月大感羞耻,退步躲闪:“你闻我做什么!”

赵夕指正经不到两分钟,又嬉皮笑脸起来,捞捞头笑道:“你别紧张,我对你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邪念,我闻你是想帮你呢。呵呵,不瞒你说,我承继天赋,这个……这个嘛……,总之我天生对女人敏感,尤其我这鼻子能闻女人身上所有味道。你刚说那狗东西侵犯你了,想必你身上留有他的味道,我闻一闻,就能找到他了。”

典星月听着他的话,只觉淫语贯耳,好生难听。

尤其听到“侵犯你了”四个字,更觉名节受损。

于是恼道:“你别胡说,犯的又……又不是我。”

赵夕指奇问:“不是你么,那会是谁?”

典星月稍稍息怒,不答反问:“你当真可以帮我抓到那贼?”

赵夕指拍拍胸口:“当然,只要让我闻好气味,准能找到。”

典星月暗咬口腔,心里纠结起来,眼前之人纵然不是糟蹋女人的淫贼,却也是个人人皆知的好色之徒,请他帮忙,似乎不太合适。可是,今晚那贼无比猖狂,若不想方设法擒拿,恐会助长贼心,那么往后怕是夜夜都不得安宁了。

如此左思右想,纠结来又纠结去。

最后蹙眉泄气,自我妥协,叹道。

“哎,那好吧,你跟我来。”

第132章 贼子伏法

回到甘府别苑时,刘寡妇仍在惊悚中发抖。

典星月问她有没有受伤,对淫贼可有印象?

怎奈,刘寡妇受惊不小,一句也答不上来。

事不宜迟,此刻当以擒拿淫贼为首要,典星月对此毫无头绪,不得不求助于人。她对刘寡妇稍作解释,然后叫赵夕指凑到刘寡妇身边,施展其嗅。等到赵夕指闻得气味,两人顺着这股气味跳墙而出。

赵夕指的鼻子真是比狗还灵,堪称一技。

他一路嗅去,竟到了魏仕骁的府邸门前。

于是把手指门:“那狗东西必是魏人。”

典星月道:“你确定?可别冤了好人。”

赵夕指道:“你只管敲门,到时看我应答。”

典星月见他胸有成竹,不再持疑,上前敲开院门。

然后,托那开门的下人传报,请魏仕骁出来一见。

魏仕骁听报,披衣下榻,到大堂来见典星月二人。

深夜受扰,他脸色很不好看:“两位晚上不睡觉,来我府上做什么?”

赵夕指笑道:“我也想睡觉,只是夜里贼多,尤以淫贼最猖,引我到此。”

魏仕骁端正坐着,时时刻刻都傲气十足:“什么意思?有话往明处说。”

赵夕指道:“那好,我就跟你往明处说,一个时辰前,星月小姐府上招了采花贼,这贼行迹败露,被星月小姐追赶,他为求脱身,居然钻进我的府中,想嫁祸于我。幸亏星月小姐明察秋毫,容我解释;也亏得我有妙法,一路寻来这里,否则我难脱嫌疑。”

魏仕骁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贼是我府上的?”

赵夕指道:“没错,魏兄养奸藏寇,也脱不了干系。”

魏仕骁拍了一下桌面:“胡说八道,你想栽赃我么!”

赵夕指嬉皮笑脸打声哈哈:“魏兄,你别发火啊,是不是栽赃,一会儿自有分晓。烦劳魏兄把府上的人全都叫来,我若断不了这贼,就当我是栽赃,我给你赔礼道歉,你看怎样?”

魏仕骁不拿正眼看人,斜眼藐视扫了扫典星月:“我大魏女子端庄文雅,贵不可言,岂比不过弹丸小国一野花。别说我府上没有采花贼,即便是有,那也不会自损身价采那路边野花。”

这话忒毒,野花二字摆明是说典星月卑贱如奴。

被人轻贱如此,典星月脾气再好,也难忍受了。

她从椅上一倏而起,脸色青红相间,好看之极。

此刻尽管怒极,她仍习惯性的拱手在肚,不失端庄秀雅之姿,柔道:“我原想着既是在一起进修,好歹先礼后兵,给彼此留点情面,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那就请官府介入吧。”

赵夕指也是火大,拍击护椅站起:“哼,好你个魏仕骁,我们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却出口伤人!你魏国女子若真像你说的那么好,令兄又何至于迷恋星月小姐的美色,求亲被拒,出丑出乖。依我看,你措词刻薄,小肚鸡肠,分明是想替令兄出气。哼,我算看出来了,你报复星月小姐的心思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那采花贼八成就是你派去的,你可真毒,居然还要嫁祸于我!”

魏仕骁道:“穿凿附会,不值一驳。”

赵夕指也懒得再争辩了,只对典星月说道:“这人不通情理,我们好心好意过来跟他说,是不想把这事闹得人人皆知,他却不领情。既然如此,我留下防那采花贼窜逃,你赶紧去报官,一会儿官差来了,我自有办法逮那淫贼,哼哼,到时将那贼绑了,游街示众,看他丢人不丢人。”

魏仕骁眼珠子稍稍梭动,罢手道。

“等等,我只说不值一驳,没说不能商量。既然两位执意说我府上养寇藏奸,那就不用报官这么麻烦了,我把人全都叫来就是,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假如查不出什么来,可别怪我借题发挥。”

赵夕指道:“这还差不多。”

这时候,公鸡报晓,天快亮了。

魏仕骁令人唤醒府中上下之人。

然后传唤所有人都到大堂聚合。

魏府有下人家将、进修学子共四十五人,人口虽众,但都聚来,无一缺席。

赵夕指的鼻子极为灵敏,他只围着这帮人转了一圈,便闻出那贼的味道,他且不点破,朝魏仕骁说道:“敢问魏兄,若是我揪出这贼,你打算怎么处置?”

魏仕骁鼻哼一声:“你想我怎么处置?”

赵夕指笑道:“很简单,阉了一了百了。”

魏仕骁冷笑道:“别装神弄鬼,虚张声势了,都说抓贼拿脏、捉奸捉双,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断案的,好啊,你要真有办法揪出这贼,我便依你。”

赵夕指哈哈大笑:“你太小瞧我了。”

笑时,走到一个满脸麻子的精壮汉子身边。

这汉子名叫张麻子,是魏仕骁府上的家将。

平时张麻子少言寡语,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然而此刻,他却眼珠梭动,颇具惊恐之态。

赵夕指突然敛笑,扣他手腕,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竟敢嫁祸于我!”

张麻子惶恐之余,眼珠飞转,苦声道:“世子爷,这这,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啊?我是哪里开罪您了吗?您给提个醒,小人跟你磕头赔礼还不成吗。”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来张麻子身上。

见他满脸悲状,言词凄切,都觉不像贼人。

魏仕骁冷哈一声:“这就是你断案的手段?真是笑话,要人人都照你这样只打嘴仗,不讲证据,那这世上不知要冤死多少人了。”

典星月顺着话茬也道:“是啊,可别冤枉了好人。”

赵夕指笑道:“魏兄,要证据是么,那你瞧好了。”

说话之际,薅住张麻子的外套,一把扯了下来。

原来,张麻子外套之内穿的是一件夜行者之衣。

众人睁大眼珠瞅着这一幕,均不敢相信是真的。

典星月张大嘴巴怔了一下,愕道:“这身形,这衣服,果然是你!”

那张麻子连连摇手,慌道:“不不不,我不是采花贼,不是我。”

赵夕指啪的一巴掌打在张麻子后脑勺上:“呸你个狗东西,还敢狡辩,你都不打自招了!本世子请你家主子把你们叫来大堂,我只说抓贼,其他的一概没说,你能掐会算啊,偏就你知道我要抓的是采花贼!”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相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魏仕骁拍桌怒喝:“张麻子,你好大的胆子!”

那张麻子吓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世子息怒,属……属下该死!”

魏仕骁在此之前还傲气凌人,这会儿只觉丢脸,纵想遮掩,也来不及了,于是又训:“你是该死,我大魏百姓不管走到哪儿都是遵纪守法的,何况天子脚下,法度森严,我等更需严于律己,没想到你居然色胆包天,干出这等无耻的事来!”

“属下再也不敢了,求世子宽恕,饶我一命。”

张麻子一边砰砰砰的磕头,一边急声急气的求饶。

见魏仕骁眼冒怒火,似有杀他之心,当即又爬到典星月跟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求道:“星月小姐,小人对你确实仰慕的很,可我心里一直不敢起邪念,今晚也是鬼迷心窍昏了头,才跑到你府上袭扰,没想到……,没想到我钻错了房间,也……也亏得弄错了,否则小人的罪过就更大了。总之是我不对,我给你磕头赔罪了,你大人不计小人,绕我一命吧。”

典星月愁着眉头,心里作呕,不愿搭腔。

这时,赵夕指上前,拍打张麻子后脑勺:“没出息的东西,求什么求,没人要你的命,我跟你家世子说好了,阉了你就当抵罪了,阉的时候顶多出点血,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魏仕骁丢了脸面,怒气正盛,也不袒护。

“来人,把张麻子拉下去,给我阉了!”

左右得令,将张麻子拖去院外,脱裤行刑。

贼虽伏法,但这糟蹋女人的行径毕竟下作,为人所不齿,魏仕骁怕典星月和赵夕指闹到官府,有损颜面,于是收敛气势,好生奉茶,一再的赔笑赔罪。其实,典赵二人没有打算跟他纠缠,喝完一杯茶,便都告辞,各回各家了。

……

回到家没多久,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典星月扒了半碗饭,就去国子监了。

刚到玉鼎宗,有执事传令,说甘甜导师请她去战技阁报道。

典星月又匆匆忙忙的赶到战技阁,却见阁楼门前站有四人。

这战技阁常年封闭,无令不开,平时严令禁止学子靠近,但今天除了典星月和甘甜导师之外,竟还来了齐宛柔、魏仕骁、赵夕指三人。典星月比她们四人晚到,见此情形,尤感奇怪,于是向甘甜导师执礼发问:“甘导,您这是……?”

甘甜伸手理了理马尾辫,嘴边挂着一丝甜笑。

她那抹笑既显得高深莫测、又显得成熟好看。

尤其是在张嘴说话时,胸腔起伏,更显丰韵。

“这些时日,大家勤修苦练,修为都大有长进,魏仕骁从一品大乘境晋升到了三品,短短数月,能有这样的成就,非超凡的资质,不能做到;当然了,典星月、齐宛柔、赵夕指也都晋升到了大乘境,虽属一品,却也难得。也就是说,你们四个都迈入了中三境之列,这战技阁可以为你们开放了。”

典星月四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惊喜万分。

赵夕指欢喜之余,不忘问话:“不是说,战技阁无令不开的吗?”

甘甜昂头看了看阁楼,说道:“是啊,战技阁每半年开放一次,平时极少对学子另行开放,不过过些时候,你们四个要随我下山执行教令,所以教宗传令,准你们选修战技,以备不时。”

典星月四人好奇得不得了,齐声问:“什么教令?”

甘甜罢了罢手:“既是教令,就不要多问了,从今天开始,你我五人当属一体,我只对你们四个负责,你们也只需向我报道,明白了吗?”

典星月四人先后应声:“明白了。”

甘甜不再多言,令她们四人跟着。

而后,掏出令牌,破开封印结界。

最后,推开大门,进了战技阁。

第133章 蹭吃蹭喝

话说殷立和月池经由《山河社稷图》,逃到牧马秦庄。

她们怕给人发现,见有船只顺水而来,于是爬上船去。

这是一艘大船,后面跟着两艘,三艘船乘风破浪,颇具壮观。

殷立和月池爬上船的时候,太阳升起,河面的晨雾渐渐散开。

她们瞧得清楚,船上贴满了大红喜字,并且还有大兵值岗,看来这船殊不简单。殷立刚刚逃脱,栖身此船正合心意,但他不愿惊动船上的人,于是潜入船舱,偷取两件衣服,与月池扮成了划桨的船夫。

“你细皮嫩肉的,别让人识破了,来,抹点锅灰。”

殷立钻进底舱厨房,沾了一手锅灰,抹在月池脸上。

当看见月池乌漆墨黑的样儿,他又忍不住噗噗发笑。

月池见他无故发笑,心知被耍,跑到水缸边照了照,发现自己脸如涂墨,黑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当下扁嘴气道:“随便抹抹就行了,你用得住抹我一脸黑吗,你这人真是坏,都坏到骨子里了!”

殷立道:“你扮的是船夫,我要不抹你一脸黑,准保穿帮。”

月池道:“那你的样子也不像船夫,我也给你抹上。”

说着,薅了一把锅灰,探手过去,非要摸殷立的脸。

殷立耍弄她,自不能让她得逞,直在厨舱里兜圈子。

两人你追我跑,嬉嬉闹闹的,一时忘乎所以了。

“混账东西!厨舱重地,是你们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吗!还不给我滚出去!”在殷立和月池嬉闹之际,大船里的厨子忽然来到,这厨子嗓门大,喝怒之声震耳欲聋。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走。”

殷立从容应对,一边哈腰一边赔笑。

而后拉着月池,顺着楼梯去了最底层。

最底层是大舱,大舱是船夫歇息之所。

而两侧是划桨舱室,大船前进全赖于此。

这里没有官兵值岗,船夫或是睡觉,或是闲聊,或是掌舵,或是划桨,没有人留意殷立和月池的到来。她们俩也不跟人说话,寻一角落,靠墙坐下,只等船只再驶远些,便想法子离开。

然而,两人刚刚坐定,左手几个船夫说开话来。

他们的说话声不大,却引起了殷立极大的兴趣。

“这回的差事不比以往,说不好还有赏钱拿哩。”

“长公主出嫁是多大的事,燕国不会不讲礼数。”

“说得对,我要是燕国公,金山银山随你们拿。”

“哈哈哈……,你太夸张了,要是这样就好了。”

殷立听完这些话,心头暗喜,原来这船是去燕国的。

这番,他逃出国子监,如困龙出海,只想早早回国。

而殷地和燕国接壤,此船顺路,正好一路蹭吃蹭喝。

再说,二教宗神通广大,躲在这儿,正好防他寻找。

其实,回国的念头在他心里酝酿了不止一天两天了。之前,没有考录国子监的时候,他心向往;考录之后,遭遇诸多不平,国子监的神话在心里早就荡然无存。所以,在殷立看来,与其留在国子监耗费光阴,还不如回国,到殷墟古墓参修妙法。

算他运气不错,这前后三艘船刚驶离帝都太昌不久。

而船上有好些船夫是早晨的时候在码头上新招募的。

因此,船夫之间彼此还不熟悉,蒙混其中,倒不会有人在意。

只不过,扮了船夫,就少不得要做苦力。这不,隔一会儿交替轮班,殷立两个就被派去划桨了。她们俩没干过粗活,激浪划船倒也新鲜,只是这活儿一干就是半天,略显枯燥了些。

午时,有人过来替换,她们才又回到舱内。

之后,躺在一旁睡觉,始终不跟别人说话。

晚上,船到激流险滩,目不能辨。

于是停航靠岸,以待天明。

这时候,船夫都去甲板了。

船上的士兵们,好些踩板下船,到岸边捡柴生火,烤肉喝酒。有些兴致颇高的船夫也下船去,朝士兵们哈腰陪笑,讨肉讨酒。还别说,在这荒郊野外之地,围火歇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别有一番趣味。

当然,殷立和月池也在此时下了船。

她们趁没人注意,偷偷摸进了树林。

穿过河边的树林,殷立忽然止步。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走吧。”

“怎么了,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月池顿步在侧,蹙起眉头,愕问。

殷立道:“我回家,跟你不顺路。”

月池道:“哦!你想过河拆桥啊,还讲理不讲理?

殷立道:“屁话,我回我的家,怎么就不讲理了。”

月池勾头泄气:“那你回家去了,我怎么办?”

殷立耸耸肩头:“你老大不小了,别没事怎么办怎么办的,你没长脑子啊,当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喏。行了行了,你也别瞪我了,我知道你出门没带脑子,来来来,我给你指路,瞧好了,你顺着这条河往上走,明早就到太昌了。”

“你这嘴,临了也不说句好话!”

月池气死了,把身一侧,以背对人。

殷立笑道:“萍水相逢,临别时才说好话,你不知道吗。”

月池微微扭头,拿余光瞄着他:“这句话倒还算句好话。”

殷立挥挥手:“快走吧,一会儿让人看见了不好解释。”

月池把头微沉,轻轻叹了口气,把步一迈,就此离去。

殷立眺目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觉得好生凄凉。

在荒郊野外,一个女孩孤影独行,确实够凄凉的。况且,月池刚才离去之时所叹,犹显悲色,叹得殷立心里为之一酸。幸好月池修为颇好,涉水越山当无差错,殷立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等眸中身影消失,便回船上歇息去了。

这一夜喝酒的喝酒,睡觉的睡觉,再无别事。

次日天亮,三艘船淌过激流险滩,继续东进。

殷立的船夫扮得很勤勉,老老实实没有滋事。

他力气大,干活不累,只是吃的稍稍差一些。

平时闲暇的时候,要么与其他船夫下棋,打发时间;要么溜到厨舱偷酒偷肉,与人分吃;要么酒足饭饱,睡觉解乏;要么到甲板上赏风赏景,倒也自在。就这样眨眼一晃半个月就过去了。

第134章 仇人相见

这日,船到赵国上方郡,停航靠岸。

船上的食粮用尽,要进城采购酒食。

于是,采办员在几名士兵的护驾之下,领着二十多个船夫进城买酒买肉买菜去了。殷立生得健壮,当然免不了跟去搬运食材。他们一行把上方郡上上下下转了一遍,凡是吃食,尽情采购,足足购买了几十筐。

采购完毕,大家伙没在城里多作停留。

而是挑着担子回到渡口边,卸货装船。

正当三艘船上的船夫们搬运货物之际,从远处驰来一队人马。

来者分作前后两队,前队由十个士兵开路,后队是五辆虎车。

那虎车所载却又不同,前面两辆乘人,后面三辆则拉着美酒。

这队人马奔到码头,十个士兵分列两旁站定,气势颇具威武。

当冲一辆虎车驶到船下,从车上下来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那男子头戴官冕,身披官袍,一望便知是名官员。他好好整理了一下衣袍,朝三艘船拱手环抱:“敢问司徒将军在否?”

喊声传出,三艘船上的人齐齐投目看来。

主船甲板之上站着一个将军,那将军喊。

“我是司徒浪仁,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那官员杵在船下作了作揖,说道:“下官是赵国上方郡太守崔化,听闻长公主出嫁燕国,途经我郡,下官不敢迟疑,特来拜谒。对了,下官专程带了可口的糕点和土特产,还有二十坛百年老窖,以供公主和将军旅途享用,小小心意,请将军下船点收,万望勿辞。”

“既是太守美意,本将就却之不恭了。”

司徒浪仁踩板下船,先跟崔化见个礼。

而后令人到后面车辆把礼品搬运上船。

那上方郡太守崔化送完礼,兀自不走,他眺目主船,跟司徒浪仁说道:“长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凤体还算安康吧?下官这儿还有一瓶保凤丸,吃了有醒脑定心之效,要是长公主方便的话,下官想当面跪呈。”

司徒浪仁说道:“出嫁之女不见人,这点规矩太守当知才对啊。”

太守崔化哈了哈腰,说道:“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当知当知。”

司徒浪仁接过他手上药瓶:“这东西,本将可以替公主收下。”

崔化笑问:“不知将军还有什么需要?下官可令人速速添办。”

司徒浪仁环指采购的货物:“不用了,该添的我都添置好了。”

崔化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吧,下官礼已送到,这厢告辞了。哦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答应。”

司徒浪仁说道:“什么事,太守但说无妨?”

崔化先不答话,走到后面虎车旁,掀开车帘。

原来,那辆车里面乘坐的是魏大熏母子二人。

但看她们母子俩一脸病态,下车还需人扶。

等魏大熏母子下车之后,崔化才缓缓说来。

原来崔化和魏国太是兄妹,跟魏大熏是舅甥关系。半月前,魏国太在魏大熏的陪同下来到上方郡看望兄长,由于魏国太素来体弱多病,这几天旧疾复发,难堪忍受,于是就想回国休养,可惜魏国太身子孱弱,受不得颠簸之苦。今天听闻长公主銮驾至此,崔化灵机一动,赶来码头迎驾。

事实上,崔化迎驾送礼是虚,送妹子上船才是真的。

长公主出嫁燕国,送嫁官船就必须经过魏国全境。

而魏大熏母子身份特殊,搭乘官船料无不载之理。

崔化说是不情之请,却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一大堆。

司徒浪仁听罢,心有不愿,却又不好驳斥,只好朝魏国太抱手鞠礼:“原来是国太,不知道您老所犯何病?我这船虽说平稳,但遇激流,也甚是颠簸,就怕你受不得。”

魏国太捂着头,身心疲软,无力说话。

魏大熏行了行礼,替母说道:“将军无需多虑,家母没有什么大病,只是有些偏头疼的老毛病,有时头重脚轻搭不得车,不过乘船应当无碍。”

司徒浪仁说道:“既如此,那就请上船吧。”

……

在魏大熏现身之际,殷立正在码头上搬货。

当他看到魏大熏时,惊得呆住,难以置信。

都说冤家路窄,可这未免也太赶巧了一些。

殷立倍感惊奇,凑到近处,偷听他们说话。

在得知魏大熏是来搭乘送嫁官船之后,殷立暗喜:“这下有得玩了。”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他发现魏大熏与司徒浪仁说话之时,贼眉鼠眼的直往主船上偷瞄,眼睛投放邪光,眸子里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事实上,殷立只是稍觉蹊跷,他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整治魏大熏,故没有往下深究。

隔一会儿,崔化告辞,带兵而去。

司徒浪仁和魏大熏母子上了主船。

这么一来,殷立就要动动脑筋了。

他本来在副船混吃混喝,很自在。

现在魏大熏一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不能无动于衷,说什么也要去主船以逸待劳,即使官船之上不好动手杀人,伺机整治一下也算出口恶气了。

基于这种想法,他找到工头,笑道:“听说长公主生得美若天仙,可惜无福一见。头儿,这样好了,要不你安排我去主船上伺候,大不了到了燕国之后,我把打赏的钱全都给你,我呢就想见见长公主,哪怕瞄上几眼也好。头儿,你看怎么?”

那工头哈哈大笑:“看不出你还有这非分之想。嗯,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想一想也在所难免,那好吧,你去吧。不过,打赏的钱,到时你可不许赖账哟。”

说完,稍作安排,把殷立调去了主船。

到了主船上,殷立照样住在底层大舱。

一会儿,船只启航,他依然甘愿做那划桨的苦力。

三艘船自西向东,航速之快丝毫不逊于名驹宝马。

出了上方郡,又是翠山重叠,荒原百里不见人烟。

船行一路,河带晴光,水面像披了一层银装,斑斓夺目;那两岸猿嘀,像山涧乐师所奏之曲,令人醒神。简而言之,这一路有看不完的绝世美景。

第135章 长公主

殷立来到主船上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怕魏大熏发现自己,打草惊蛇。

故而这三天耐着性子,很少出舱。

即使出舱,也是晚上,一个人站在暗处偷偷瞅着魏大熏的窗口烛影。

昨晚停航靠岸的时候,他独步下船,摸到山涧野地,摘了许多巴豆。

殷立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把巴豆磨成粉,是想投在魏大熏的饭菜里。

今天晚饭时分,他来到厨舱,主动的帮厨子打下手,而后趁机揽下端盘送饭的活儿,说要给魏世子送饭去。

那厨子也不生疑,却发牢骚:“别瞎忙活了,魏国太和魏世子不吃我做的饭菜,一会儿她们会来厨舱自己烧菜,他娘的,老子做的饭菜有毒么,长公主都吃得,她们却挑三拣四,什么东西!好了,别傻愣着了,快把饭菜送去给长公主。”

殷立应承一声,端着饭菜就出去了。

这主船除了底舱之外,共计有三层。

长公主的船舱对着甲板,在第一层。

殷立送饭来时,正是夕阳缓下之时。

长公主这会儿站在甲板上欣赏日落。

殷立忍不住偷眼去瞧,端见她头戴纱帽,不示真容,透过面纱看去,颇有朦胧之美;只不过,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站在船头,瞧着略带了几分凄凉。殷立只瞄了两眼,没有多看,他把饭菜送进船舱,准备离开,却让趴在桌上睡觉惊醒过来的侍女叫住:“你等等。”

殷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叫我吗?”

那侍女揉揉睡眼,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我不叫你叫谁,你不懂送饭的规矩么?公主殿下用饭之前,你得一样一样的试吃,这是皇家用膳的规矩。”

殷立没好气笑道:“等我试过,饭菜就凉了。”

那侍女说道:“那也没法,太后、陛下、公主哪天不是这么吃饭的,凉了就凉了呗,反正凉的吃了也不碍事,总好过中毒不是。跟你说这么多干嘛,快吃吧你。”

“好吧,这可是你叫我吃的。”

殷立搬了张凳子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他一边抿酒一边夹菜,直像狼吞虎咽。

那侍女看着,眼睛不由一呆,慌忙喊停:“你给我打住!我是要你一样一样的试吃,谁叫你大口大口吃的,你把饭菜都吃完了,公主殿下吃什么!走走走,你给我起身站一边去!”

殷立站一边,搭搭嘴皮子:“味道挺好。”

那侍女白了他一眼:“你真不像个船夫。”

殷立问:“试也试过了,我可以走了吗?”

那侍女说道:“你先留一会儿观察观察。”

跟殷立说完,那侍女倚在门口又朝长公主喊话:“公主,准备吃饭了。”

长公主听喊,回了船舱,然而她却没有坐落餐桌,而是直接去了内舱。

那侍女愁眉苦脸的又喊:“公主,您两天没有进食了,您就吃一点吧。”

内舱里,长公主声如寒蝉,凄凄切切回道:“我没有胃口,咽不下。”

那侍女深知公主忧郁的原因,低头沉吟,哀哀轻叹,然后咬咬嘴唇,跟看守门口的士兵说了几句话。那士兵点了点头,跑步去远,隔一会儿去而复回,却是叫来了司徒浪仁。

看得出,司徒浪仁一到,那侍女如释重负。

当下朝内舱喊话:“公主,司徒将军来了。”

长公主大喜,迎步而出:“将军,你来了。”

司徒浪仁瞄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问:“听说公主又不肯吃饭了?”

长公主依旧戴着纱帽,面纱里模糊的脸隐隐透着哀伤,她走到餐桌边坐下,面朝饭菜凄叹:“我自小没有出过宫,除了宫里的人,我只跟你见面最多,这回远涉千山,嫁到燕国,我怕……。我怕燕国小世子不好相处,听说他脾气不好,我……我不愿意嫁他,你是知道的。”

司徒浪仁略作沉吟:“这是太后订的婚事,你不该不遵。”

长公主把手伸进面纱,擦了擦泪:“是啊,我不敢违旨,所以只能把这不好窝在心里。不过,不过只要看到将军,我就什么也不怕了,可是将军这几天总要躲我,不知为何?”

司徒浪仁抿嘴笑了笑,拿起碗筷递给她。

“我没躲你,既然不怕了,就吃饭吧。”

“嗯,你递给我的,我一定好好吃完。”

长公主接过碗筷,眼泪一粒粒的滴到了碗里。

……

此时,侍立在旁的殷立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一酸。

凡是男人,看到一个女子如此无助,都难无动于衷。

何况眼前是堂堂的帝国公主,悲戚而哭,着实惹人伤感。

殷立被这种气氛感染,不自禁的叹了口气:“哎——!”

叹声刚落,司徒浪仁、长公主、侍女齐齐朝他投目看来。

那侍女哎呀一声,问殷立:“你怎么还在这儿?”

殷立摊摊手,答道:“不是你让我留这儿的吗。”

“走走走,这里不用你了,你赶紧出去。”

那侍女把殷立推了出去,而后噗通一声关了舱门。

殷立鼻子被门撞着,本想大骂,又觉不妥,于是只好捂着疼处走开,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嘀咕:“这时候赶我出来晚了,我什么都看见了,你当我不知么,这个司徒和长公主之间一定大有明堂。不过,她们倒也般配,这个司徒将军很有几分英气。”

刚才,他在长公主舱内听得仔细,也瞧得清楚。

那司徒浪仁一身铠甲,约莫三十岁,颇具英武。

长公主对他颇为依赖,两人因此也暗生情愫。

只可惜,两情相悦,最后却落得一个出嫁,一个送嫁,委实令人叹惋。

殷立埋思一阵,耸耸肩:“我自己的事都想不过来哩,想别人做什么。”

回到厨舱,那厨子依旧叫他送饭,先给值岗的士兵们送几桶饭菜,然后厨子又备好几样精致的酒菜,叫殷立送去给宋参将。殷立端着菜盘子,依令绕到船尾,来到宋参将门前敲门,哪知门开,四目相对,殷立和那宋参将均都傻眼。

怔愣半晌,那宋参将愕道:“殷立!”

同时,殷立也脱口惊呼:“宋大中!”

第136章 巧遇

原来开门的宋参将不是别人,正是宋大中。

两人在送嫁官船上巧遇,当的是既惊又喜。

宋大中迎殷立进屋,两人齐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二人声腔相似,语速相同,任谁听了都很难分出两种声音来。即使他们自己听着,也觉话起话落,形同一人,极难辨别,是以忍俊不禁大笑起来。他们从结识到现在,一直以诚相待,知无不言,今晚在此间巧遇,自然也是有啥说啥。

宋大中邀请殷立就座,然后率先开口。

他把自己中毒、回国的详情说了一遍。

殷立没理由保留,将自己这几月的遭遇也尽数说出,说他在玄霜宗如何的不顺心,又说他如何逃出,最后又说他怎样登船,总之除了菩提灵骨和月池没提之外,其他的杂七杂八一股脑的全都说了。

二人叙述完毕,均不由扼腕发叹。

他们遭遇虽不相同,但苦味相投。

谁能料到赴考帝都,会发生这么多不尽人意的事。

宋大中拍拍殷立的肩膀,叹道:“要不是听你说,我怎么也不相信玄霜宗是这么一副模样。不过我还得劝你一句,你这样弃学私逃,好像不妥,我怕二教宗不会善罢甘休,日后指不定他会怎么处罚你呢。”

殷立说道:“逃都逃了,我管他呢。”

宋大中道:“是啊,事情已经这样了,说多了也没用。不过,既然我们在这里碰上,你看你这身装扮是不是该换换了,你一个世子总扮作船夫,实在有些不像话,要不我领你去见见司徒将军。”

殷立晃了晃手:“别,千万别,再过几天就到魏国境内了,那个大黑痣跟我有仇,上回他没杀死我,正恨得牙痒呢,若是让他知道我在船上,你说他会不会召集人手跟我过不去。我现在这样正好藏身,你就别管我了。”

宋大中道:“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说着,轻拍桌面,想了想又道:“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就避不开了!这个魏大熏确实是个麻烦,我也怕他认识我,这三天我躲着没敢出门。你说的很对,再过几天就到魏境了,这个时候可不能让他看见你,否则麻烦就大了。”

殷立哼哼两声:“既然撞上,那就跟他玩玩。”

宋大中阻道:“你想干什么?这儿是送嫁官船,你若胡来,就惹了大祸了,太后、燕国、魏国都不会善罢甘休,何况魏大熏的修为很高,你未必杀得了他。”

“我没那么蠢,你先吃饭,我回去干活了。”

殷立诡异一笑,摆好酒菜,端着盘子出去了。

……

隔一会儿,天色黑了下来。

船只靠岸,船夫都歇了活。

宋大中百般无聊,打算把殷立招来叙话。

哪知刚出舱门,就听士兵来报,说船下来了一位自称疤爷的人要见他。

宋大中大喜,心想:“怪事,先是魏大熏和殷立,现在连疤爷也来了。”

他心里面高兴,没做迟疑,令士兵把来人带来相聚。

然而来者却是个不相识的粗壮汉子,根本不是唐疤。

宋大中跟那汉子在舱门边大眼瞪小眼,一脸的懵逼。

要知道,此人冒充唐疤上船见他,显然对他的身份和行踪了如指掌。但宋大中此次乘船回国一事是绝密,除了甘甜导师、白羽生、唐疤之外,应该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那么这个不相干的人是如何知晓的?

宋大中不想张扬,把人迎进船舱,喝问。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冒充疤爷!”

“属下贾彪子参见宋副堂主宋爷。”

那汉子弯腰拜了拜,随后从怀里拿出夜冥堂的令牌,继续说道:“属下常年驻守在赵国分堂,宋爷不认识我不奇怪,不过这块堂主令牌可以证实属下的身份,请宋爷鉴别。”

宋大中接过令牌,粗略的看了看:“没错,这是真的,贾老哥携堂主令牌赶来见我,莫非堂主对我有什么差遣?来,请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那贾彪子道了声谢,在桌边落座,说道:“堂主倒没什么差遣,他派人到分堂传令,要属下赶来截你。属下得令后,在这附近等了足足两天,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堂主只是要我传个口信给你。”

宋大中问道:“什么口信?”

那贾彪子道:“堂主说,送嫁官船行至魏境,可能会有事情发生,这事关朝局,你留在船上不是很妥当,免你陷入不能自拔,他叫你务必听他的,即刻弃船,改走陆路。还有,堂主特意交代,令属下给你备了坐骑和金币,宋爷,你现在就随我下船吧。”

“不急,你先喝杯茶解解渴。”

宋大中倒了杯茶,递给贾彪子。

然后,笑道:“堂主多虑了,我在这儿就像个没出阁的大闺女,我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事也不过问,朝局跟我无关,我更不可能卷进去。再说,到了魏国,无非就是地方官员和魏国公迎驾送礼,到时候我不出舱就是了。贾老哥,我就不跟你下船了,不过你跟堂主的这份好意,我都记在心里了。”

贾彪子道:“可是堂主给我的是死命令,你不下船,属下没法向堂主交代。”

宋大中道:“堂主了解我的情况,你不用跟他交代,过些时候我跟他说。”

可不,此次回国,既为家事,也是公事,他和司徒浪仁以送嫁为由出使燕国,事实上他们都是为了调查宋国境内的佛陀传教一事。他和司徒浪仁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是受国子监秘派,而司徒浪仁则是受太后密诏,两人目的相同,不得不同舟共济。

而这些情况,他起初跟白羽生说过。

所以鉴于公事,他不可以弃船登陆。

只不过这种事,他没法跟贾彪子说。

“好吧,宋爷实在不肯走,属下也没办法,既然如此,那么属下就告辞了。”那贾彪子见宋大中心意坚定,不肯弃船,皱着眉头灰心而去。

宋大中送出门口,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回想白羽生平时的做事风格,稍作细想,喃喃说道:“有点不对,堂主平时行事稳健,若没有天大的事,他没道理派人千里传信,难道这个口信里还藏了玄机?”

想到这儿,遂将那段口信细细想来,用心斟酌。

他想,送嫁官船行至魏境,可能会有事情发生?

这句话怎么品读似乎都不一般,好像透着杀机。

心念至此,犹如一道电光射入脑门,他抬头看向魏大熏的船窗烛影,暗道:“魏大熏性情嚣张,这回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这几天他也很少出门,这人有些不对劲啊?难道说,会有事情发生,说的就是魏大熏?哼哼,是又怎么样,我就不信他敢在送嫁官船上滋事。”

第137章 拉死你

殷立跟宋大中巧遇过后,径直回到厨舱。

这时,厨子刚刚收工,正忙着打扫厨具。

殷立心有筹谋,把所有的活儿揽了下来。

有人揽活,厨子当然乐意,摘下围巾,就走了。

可是殷立揽了活儿,只是蒙脸做做样子,事实上他并没有用心打扫。

因为他的本意不是打扫,而是在等人,等一个结仇之人。

隔一会儿,厨舱外脚步声响,哒哒哒的脚声踏人心肺。

殷立听得出来,脚声一重一轻,来人应该是个瘸子。

他赶紧摸摸脸上的厨罩,心道:“你总算来了。”

心声未落,来人推门而入,正是大黑痣魏大熏。

殷立不动声色,勾着头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儿。

那魏大熏一进来,就扇鼻子,发牢骚:“怎么搞的,一股的油烟味,喂喂喂,我说你是怎么打扫的,厨灶上全是菜汁!喂,你个懒东西,本世子跟你说话呢,你耳聋了!”

殷立心骂:“你个狗东西,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心骂之余,点头哈腰,变着嗓门连连的赔不是。

而后,拿起抹布把厨灶、厨桌等地方擦了一遍。

“好了好了,滚一边去!”

魏大熏等他擦得差不多了,突起一脚踹在殷立的屁股上。

殷立受此一脚,只觉屁股开花了,疼得忍不住搓了又搓,连蹦带跳的躲去一旁。他虽恨得咬牙,却只能干吃哑巴亏,发作不得。他忍着脾气,闷着头继续假模假式的打扫着。

魏大熏这头也忙活起来,不过看他的架势,哪会做菜。

什么切菜、生火都很生疏,菜啊肉啊料啊全往锅里倒。

折腾了半天,弄得满头大汗,只捣弄出来一个大杂烩。

不过看情形,他像是刻意学过,虽然生疏,那火锅却也有模有样。

殷立在旁边瞅着,禁不住的翘嘴冷笑,心道:“不会做菜,你趁什么能,有现成的饭菜不吃,偏要自己做,真他妈的傻缺。”

然而,心念及此,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魏大熏绝对是个嚣张跋扈到令人发指的人。

就他这个德行,吃饭不要人喂就算不错了。

可他却要逞能,亲自下厨,这就奇怪了。

当然,新箍的马桶还香三天哩,可能他刚刚学会做火锅,兴趣正浓也说不定,但是他做出来的这一锅东西实在普通,说严重一点,就这锅东西比他们船夫吃的饭菜还要差些。殷立就纳闷了,魏大熏养尊处优惯了,他能吃得下自己做的火锅?

“姓魏的太反常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殷立整合疑点,得出一个暗合阴谋的答案。

他敢肯定,魏大熏搭乘官船,必有目的。

厨灶边,魏大熏已经做好了火锅,现时就差点火候炖煮。他叉着腰站在厨灶旁,等得很不耐烦,于是搬张凳子坐的远远的,冲殷立喊话:“喂,本世子要歇息一会儿,你去给我看着灶火。”

殷立哈了哈腰,变着嗓门应道:“是。”

同时心里却在发笑:“这可真是天意。”

其实,殷立之所以揽活儿,正为此刻。

就在刚不久,厨子在他面前无意间说过,魏大熏一会儿会来厨舱做饭,所以殷立才会揽下厨舱里的活,在此守株待兔。时下,魏大熏叫他看火,自然是求之不得。他来到厨灶旁,趁着添柴加火的契机,将那包巴豆粉全倒进了火锅里。

倒时,心里兀自念道:“拉死你这个王八蛋!”

隔一会儿,火锅炖好了,魏大熏把殷立使开。

而后,抱了一坛酒,端着火锅和饭回了船舱。

殷立大喜,这下有好戏看了。

于是撤去灶火,也赶紧出舱。

……

这个时候,黑幕已深。

船只靠岸,好些人都在岸边消遣。

此时此刻,主船上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

殷立没有下船,他径往船尾,来找宋大中。

而宋大中这时正在门口眺着魏大熏的舱窗,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殷立到来,他也没有察觉。殷立走到宋大中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瞅了瞅,说道:“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宋大中醒神过来,见是殷立,忙道。

“是啊,这家伙总是让人不安。”

“来来,跟我来,我让你安心。”

殷立把手一招,顺着船梯往上爬。

宋大中轻喊:“你想做什么?”

殷立笑道:“看戏,你来不来?”

宋大中心持谨慎,但耐不住好奇,跟着殷立爬了上去。

这艘送嫁主船比两艘副船要大一些,除了底舱之外,共有三层船舱,而魏大熏母子二人则住在第三层。殷立和宋大中顺着梯子爬到顶上,悄悄的挪到魏大熏的船窗之外,殷立朝宋大中吻指禁声,示意他不要说话。

然后,两人戳破窗纸,往里瞧。

……

船舱内,魏大熏母子正在吃饭。

那魏国太夹菜扒饭,吃得倒香。

不过魏大熏却一边吃着一边发着牢骚:“妈的,这什么鬼差事,长这么大我几时吃过这种苦头,都三天了,天天吃这种东西,这是人吃的吗!娘,索性明天就动手吧。”

魏国太不急不躁:“不忙,再等等。”

魏大熏拉高嗓门:“我等不下去了。”

魏国太眼珠一瞪,轻瞋:“急躁什么!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肩压大山,胸纳百川。你再看看你,一点点苦头都受不了,怪不得你爹骂你不成器,你再不戒急戒躁,将来就是让你继承爵位,我大魏也要败在你手上不可。”

魏大熏挨了一顿训,埋头吃饭,再不说话了。

可是吃着吃着,忽然肚子翻腾,咕噜作响。

“哎呀哎呀,要要要,要拉出来了!”

当即放下碗筷,捂着肚子跑去了内舱。

“不成器的东西,什么时候不好拉,偏要选在……选在……,哎呀,我也,我也不行了。”魏国太捂起肚子跑到旁边,拧出痰盂,解衣解带往痰盂一坐,噗的一声响,如放臭屁似的一泄而出:“我说大熏,你这菜是怎么做的,好像……好像不干净啊。”

魏大熏在内舱也是噗噗的连放响屁,喘着粗气回道。

“娘,您就别埋怨了,我能把菜煮熟就算不错了。”

第138章 魏之阴谋

殷立和宋大中看到这里,笑得眼泪鼻涕直流。

舱内的魏大熏修为颇高,两人不敢笑出声来。

是以,笑的时候捧着嘴巴,憋得极为痛苦。

宋大中看出端倪,拿指头虚点殷立,悄声说道:“莫非是你做的怪?”

殷立把手罩在嘴边做喇叭状,也悄道:“他活该,拉死这个王八蛋。”

宋大中捧嘴又发一笑,隔一会儿招招手,说道:“好了,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你解气,我也安心了,现在她们母子俩拉肚子,没什么好看的了,趁没人发现,赶紧走吧。”

殷立道:“别急啊,你没听见她们说要动手做什么吗,我料她们母子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再听听,说不定还能听到一些蛛丝马迹。”

宋大中点点头:“嗯有道理,亏你提醒。”

两人不再多言,趴在窗边,又偷看偷听起来。

……

舱内,魏大熏在内舱,魏国太在外舱。

母子俩的肚子翻江倒海,拉完又想拉。

只一会儿的功夫,她们母子就拉得疲软无力了。

魏大熏和他娘一样,只当饭菜不洁,不疑有他,于是发起牢骚。

“娘,我说我不会做菜吧,您和爹硬要赶鸭子上架,这下好了,我年轻扛得住,就怕您老受不了这苦头。依我看,差不多得了,这三天我都在厨舱里进进出出,料那司徒浪仁再怎么精明也不会起疑心了,干脆明天动手算了。”

魏国太不像她儿子那么大大咧咧,她倒真有些贵气。

此时拉完,尽管瘫坐在地,仍挺着腰,保持着仪态。

不过,再贵气的仪态也掩盖不住她痛苦的表情。

她捂着肚子,强忍着不去坐那臭气熏天的痰盂。

听到儿子说话,她略作抉择,咬咬牙回道:“哎,那就依你了,明天午饭之前,你去厨舱设法下药,然后再去长公主哪儿,破她的身子。切记,速战速决,不要贪念女色。还有,这药半个时辰发作,既能迷人,也能杀人,你可不要把药下猛了,我们不是来杀人的,只要把人迷晕就好。”

说着说着,肚子翻腾厉害,再难忍受了。

这人有三急,排泄的时候哪管什么仪态。

于是解了裤子,往痰盂一屁股坐了下去。

……

窗外,殷立和宋大中傻傻愣着,禁不住的打冷战。

听了魏大熏母子的话,他们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长公主乃先皇所出,这对恶毒的母子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那毁坏公主清白的肮脏之事。这种事情别说是倚窗偷听了,就是随意想想,都足以令人毛骨悚然,倒吸一口凉气。

殷立和宋大中怕打草惊蛇,没敢再听。

二人从顶层爬下,回了宋大中的船舱。

两人关起门来商量,最终达成一致意见。

他们认为长公主之事该由司徒浪仁决断。

计议拟定,宋大中不敢迟疑,找到司徒浪仁,将此中内幕一一道出。

……

次日,船行午时,天上起了鹅毛大雪。

船上的官兵用过午饭,不久尽皆昏倒。

过一会儿,魏大熏从暗处走出,推门闪入长公主的船舱。他迫不及待的解开裤腰带,搓着双手,带着淫笑一瘸一拐的走进内舱。看到长公主睡在床上,他捏了捏脸上黑痣的痣毛,舌舔双唇,笑道:“公主,你就睡吧,本世子管保让你舒坦。”

这一刻,整个内舱充斥着贪虐和原始的**。

魏大熏料定局势已控,可以大胆的为所欲为。

他猴急的脱了裤子,就去掀那香喷喷的被子。

然而,就在这时,床上之人突然翻身而起。

魏大熏还没反应过来,就让这人掐了脖子。

他定睛一看,掐他脖子的不是别个,却是送嫁将军司徒浪仁。

这一下可把他吓傻了,刚起的色心瞬间没了:“是……是你!”

司徒浪仁哼哼冷笑:“你企图玷污公主的清白,好大的胆子!”

其实,以魏大熏的修为,摆在明面上实打实的打,未必被擒。

只可惜,色心蒙了眼,这一刻他脖子要害被其锁拿,就如同小鸡落入了老鹰爪下,没了一丝抵抗的能力。他只觉颈骨快被掐断了,呼吸困难,于是厚着脸皮求饶:“司徒将军,有事……有事好说,你别动手啊。”

司徒浪仁没说话,将魏大熏拧出甲板。

然后喝令:“把魏国太给本将押来!”

话落,几个士兵押着魏国太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原来船上昏迷者只占半数,另外一半全是装的。

司徒浪仁令人拿来龙须绳,将魏大熏母子捆了,随后执枪怒指魏大熏,逼问:“听闻令母染病,本将好意收容,你不知感恩,反要干下这等龌龊的事情。哼,快说,为什么侵害长公主,今天你若不说出个明白,本将立时就将你砍了!”

这时,殷立站在暗处,瞧着这一幕,那是相当的解恨。

他在心里喊道:“刺啊,往他喉咙刺下去!”

……

魏大熏母子都五花大绑的被捆成了粽子。

两人望天望雪,像斗败的公鸡尽显颓丧。

她们知道送嫁官船如同天子之驾,而所谋之事一旦败露,那就是忤逆犯上的大罪。所以此刻,司徒浪仁的逼问绝非恐吓,依照罪行,说不准他真会下手杀人。

眼前司徒浪仁执枪指着儿子,魏国太往前一扑,挡在儿子身前。

“老妇说了就是,别伤我儿!”

司徒浪仁收起长枪,稍敛杀气。

“好,那你说来我听!”

魏国太说道:“没错,我儿是犯了忤逆之罪,可这归根结底都是长公主出嫁燕国惹出来的祸,我魏国和燕国势力相当、功勋相等,天子和太后何以厚此薄彼,要将长公主嫁去燕国,我等不服,这才出此下策。将军若要治罪,杀了老妇便可,这都是老妇一手策划,我儿是受我唆摆,你莫要杀他。”

“天子之诏也敢违逆,真该杀!”

司徒浪仁把长枪在地面上杵了杵。

接着又道:“不过我不杀你们。”

他令士兵把魏大熏母子押回船舱,好好看守。

之后,从兵舱里迎回公主,细心安抚了一番。

最后,绕到宋大中的歇处,敲开舱门,拱手下拜:“宋兄弟昨晚窥视魏室母子阴谋,据实来告,本将还没好好谢过,现在魏室母子已擒,特来拜谢。”

宋大中伸手将他托起:“不不,你不该谢我。”

司徒浪仁疑惑着问:“宋兄弟这话是何意啊?”

宋大中迎他进舱,指向坐在舱内喝酒的殷立。

“这位是南阳侯世子殷立,他跟我一样,也是奉命前往宋国调查佛陀传教一事,只不过我在明,他在暗,昨晚也亏得有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139章 魏国公

“你们……!”

司徒浪仁怔了一下,朝殷立瞅了瞅,又看了看宋大中。

听了宋大中的话,他忽然有贼寇环伺,毛骨悚然之感。

送嫁官船无论士兵还是船夫,都登记在册,后才上船。

也就是说,船上每个人的身份都是有据可查的,而此刻宋大中告诉他,眼前喝酒之人是南阳侯世子,这般人物是怎么上的船,又怎么混迹在船夫当中的?这个问题看似不是那么重要,但细思极恐,说明船上的审查极为松散,指不定还有其他贼寇混了进来。

宋大中看出司徒浪仁脸现呆状,以为他心有不快。

当即忙道:“欺瞒了这么久,还请将军见原。”

不过,殷立拿眼一扫,看到的却截然不同,他看出司徒浪仁呆脸之上泛有丝丝惊悚之色,于是接着宋大中的话茬说道:“咦错了,司徒将军是在想,船上会不会还有其他不相干的人。”

司徒浪仁心中所想被人说破,不由暗暗吃惊。

他满目好奇的深深看了殷立一眼,说道。

“两位请稍坐,我去去就来。”

当下急急忙忙出舱,令人彻查主副三船。

隔一会儿,复又回还,来跟宋大中叙话。

他是个刻板之人,但也通情达理,他没有计较殷立擅自登船的罪过,甚至连问也没有问。他去而复回,仅仅只是送来珍藏的老酒以滋谢意,别的话却是一句也没提。倒是殷立话多,见他闲扯几句就走,于是开口询问:“不知道将军打算怎么处置魏国太和魏世子?”

司徒浪仁不答反问:“难道世子有什么好的建议?”

殷立目光一寒:“像这种忤逆犯上的,杀了最好。”

司徒浪仁摇摇头:“不行,公主出嫁,杀人不吉。”

殷立想借此契机除掉魏大熏,故又说道:“刚才将军审问她们母子,我和大中都瞅见了,魏国太的话一点都不可信,我认为这事没这么简单,将军若是把人杀了,这事或许就一了百了了。”

司徒浪仁说道:“世子说的没错,我也不太相信魏国太说的话,不过正因有此考量,我才要留下活口,以防有变。再说,魏室宗亲不是那么好惩杀的,别忘了,我们过几天就到魏境了,这节骨眼上,本将更要谨慎。”

这个道理再明朗不过,殷立没法反驳。

因为魏大熏被擒,他才选择现身出来。

他之所以现身出来,是想落井下石的。

现在看来,借刀杀人也不是那么好借的。

既然左右不了局势,索性啥话也不说了。

不过,他匿而现身,唆摆未遂,却彻底结束了船夫生涯。

此后,司徒浪仁待他如宾,安排他与宋大中住在一起,不限自由,早中晚有人服侍,吃喝与己相同。只不过,经此一事,司徒浪仁提高了警觉,下令官船日夜兼程,不再靠岸。如此航行两天,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驶入了魏境。

……

这日,船至永定郡,食粮刚好耗费殆尽。

司徒浪仁不愿惹人注意,择一僻处靠岸。

然后令人挑选十名精壮的汉子进城购粮。

可是卖粮食的人去了许久也不见返回,于是司徒浪仁又派人进城去催,哪知派出去的人,竟也一去不归了。两波人马都没回来,这不符合常理,司徒浪仁预感不妙,此郡距离魏都建康城只有两百里,莫非是魏国公使怪?

想到此节,索性粮也不卖了,即令开船。

同时,令士兵们戒备,看住两岸的动静。

然而船行不到五里,让一艘横在河道当中的大船拦住了去路。

那艘船也有士兵值岗,并且挂着幡旗,旗子上写着“魏”字。

司徒浪仁将船停在湖心,站在甲板上平目遥望,只见对面船上也有个男子正眺目看着他。两人隔水相望,稍作对视,对面船上的男子就问了:“敢问阁下可是司徒将军?”

司徒浪仁道:“不错,本将就是司徒浪仁。”

那男子笑道:“将军,魏冉在此鞠礼了。”

司徒浪仁听他自称魏冉,不由怔了一下。

魏冉即是魏国公,当今之世,谁不知晓。

事实上,他早料到船到魏境,必起波澜。

他一直猜想挑起事端的必是魏室的某位宗亲,只是没想到竟是魏国公亲自驾临。此刻对峙,司徒浪仁定定心神,提高嗓门朗声问话:“本将奉天子诏送长公主出嫁,不知魏国公为何拦我去路?”

魏冉说道:“将军此言谬矣,长公主出嫁,经由我境,本公理应迎驾,又怎敢设卡阻拦呢。还有,前天本公收到亲家来信,说内子和犬子搭乘送嫁官船回国了,所以本公此来也是为了迎接家眷,更是为了答谢将军的收容之恩,内子患有旧疾,一路上怕是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对了,说了半天,内子和犬子为何不见啊?”

这话看似漂亮,实际暴露了魏冉的真实意图。

眼下的形势再明白不过了,司徒浪仁岂能不懂。

先前派去购粮的人一去不归,必是魏冉搞的鬼。

看来魏冉八成是知道了魏国太母子被擒一事了。

所以他才会劫掳购粮之人,以此作为警告。

简而言之,魏冉搞这么多花样,最后横船拦路,归根结底就是“放人”两个字,他要在不激怒司徒浪仁的同时,让司徒浪仁看清形势,乖乖的放人。

司徒浪仁轻哼两声:“魏国公真是有心。”

魏冉打了几声哈哈:“本公迎驾,岂能无心。先前听人报说,将军的船队已经到了永定郡,像是派了不少人进城采购食粮,本公觉得不妥,就把他们请来了这里。不是本公故弄玄虚,实在是出于对长公主和将军的一片恭敬之心,将军口衔圣旨,既是到了我魏国,又怎么能够让你费心费钱呢。”

说到这儿,把手一扬。

身旁士兵立时将甲板上的一块布料掀将开来。

原来甲板之上,布料之内全是酒坛子和食料。

先前派去购粮的十几人也让士兵们带了出来。

魏冉引手身后酒食,继续笑道:“这些是本公为将军和长公主预备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将军把船靠过来,一来嘛叫人把酒食搬运过去,这二来嘛也好让本公接回家眷。”

“好,我这就靠过来,魏国公稍待。”

司徒浪仁把身一转,离开了魏冉的视线。

而后,双手抱胸,咬动拇指兜起步子来。

第140章 两路人马

不远处,殷立和宋大中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幕。

他们原本不想插手,但见司徒浪仁有妥协之意,忙上前劝阻。殷立道:“将军,小心魏国公使诈,现在你有人质在手,他不敢发难,假如你放了魏国太和魏大熏,下面发生的事或许就不可控了。”

宋大中也道:“是啊,将军还请三思。”

司徒浪仁看了看他们两人,摇头叹道:

“这是魏国,他可以耗,我耗不起。”

殷立苦谏不得,只能饮恨退去。

他哪知道司徒浪仁的难处,如果站在个人的角度思考问题,那么殷立和宋大中说的绝对正确,可是司徒浪仁考虑的却是全局。他奉旨送嫁,那就必须在婚期之内将长公主送到,倘若误时,他担当不起这个罪责;所以眼下的局势很明显,魏冉摆足了架势,就算他不敢发令交战,一直这么耗着,也足够让人头疼。

思量好了,司徒浪仁下令靠近魏船。

而后,令人把魏大熏母子放了出来。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怕魏冉下药。

所以人虽放了,却没要魏冉的酒食。

魏冉这边迎回家眷,先是作揖答谢。

最后把司徒浪仁派去购粮的人也都放了,至此让开河道,不再久扰。

……

司徒浪仁恐久留生变,自然是立即起航,未敢有一分的迟缓。

他令船夫们卖足力气使劲划,日夜不休,一路再不停航。

船上存粮只够两日的用度,他减食减餐,足足撑了四天。

照这般日夜兼程,再过三日河流改道向南,就到殷地了。

可是船行到此,尽管减食减餐,食物也不足一天的用度了,司徒浪仁无奈,不得不下令靠岸,派人去附近村庄购买吃食。然而,等船靠岸之后,殷立和宋大中出舱一看,前面不远林荫茂密,景色熟悉,两人异口同声:“遗忘森林!”

殷立哈了一声:“真是巧了,怎么偏偏停在这里?”

宋大中道:“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要出事了。”

殷立道:“嗯,我也有同感,走,找司徒说说去。”

两人神经紧张,进舱取了兵器,寻来甲板,看见司徒浪仁正在派人下船购粮,于是赶忙阻止。他们把这片区域的情况跟司徒浪仁大致的说了一遍,建议他立即起航,哪怕没有粮食吃,也好过逗留在此,招匪招贼。

司徒浪仁听了因由,不得不尊取建议,急令开船。

可是船行不到五里,突见一颗巨树横在河道之上。

那树长约二十余米,横驾于两岸,像是人为所致。

河道受阻,司徒浪仁传令士兵戒备,同时派人下水挪树。

可是派去挪树的几个人,在水里没游几下就全都溺入了河底,没再浮起来,令人匪夷所思。司徒浪仁、殷立、宋大中三人预感不妙,左观右看,愣没发现水里有什么问题。

正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水面突然旋转起来。

那水越转越快,很快将主副三船裹挟在旋涡当中。

船很颠簸,转得人头晕眼花,船员们站不住脚,纷纷跌倒。

一时之间,三艘船上人心惶恐起来,呼疼喊晕者不计其数。

司徒浪仁手扶船沿,持枪立挺,喝喊:“是谁在装神弄鬼!”

殷立看出端倪,手指河岸:“将军快看,那片林子里有人!”

司徒浪仁顺他手指方向瞧去,竹林密处果然有几道黑影。他把枪杵了杵,鼻哼一声:“哼!一群贼寇也敢拦道!大中兄弟,殷立世子,帮我看护公主殿下,本将去去就回!”话落,一跃而起,从河心纵向岸边。

殷立和宋大中喊:“敌情不明,将军快回!”

可惜喊得迟了,司徒浪仁已经穿进了竹林。

就在司徒浪仁去后,水流旋涡即止,河面又归于平静。

这种平静很像暴风雨前的风平浪静,给人无限的压抑。

宋大中察觉气氛不对,高喊:“都打起精神戒备起来!”

殷立拍拍宋大中的肩膀,环指两岸:“都开战了,还戒什么备。”

果然,河道两岸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五十余名蒙面人。这些人手持利器,都是些身怀绝技的高手,官船与河岸相隔有十米远近,他们竟是一跃而至,纷纷跳上船来,见人就杀。

船上士兵大多身手较好,但在蒙面人手下却走不了五合。

殷立见状,提刀砍杀,驰援左近的士兵。他只交手一合,立知敌手深浅,不用猜他也想到,这些蒙面人如此之厉,必是魏国公的爪牙。所以,砍杀抵挡之际,他只感头皮发麻,朝宋大中喊话:“看吧看吧,我说不能放人,他偏不听,这下褶子了。”

宋大中道:“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埋怨也无益了。”

殷立道:“妈的,我守左边,你挡右边,其他人居中掩护!”

两人都是一品大乘境,可敌方好手极多,砍杀起来无比吃力。

殷立在混战中施展大悲手,怎来敌方人马纵来跳去,行踪不定,他没法一次封印住所有人,一时之间陷入了苦战。正当殷立和宋大中苦苦支撑之时,忽见一个蒙面人夹着长公主跳上岸去。

宋大中愕喊:“坏了!长公主!”

殷立也惊了一下,喊:“追!”

两人弃船上岸,欲作追赶,却让几个人堵在了岸边。

眼看着长公主被人掳走,越奔越远,宋大中和殷立心中大急。要知道,他们二人搭乘送嫁官船一路到此,虽与送嫁无关,却一样有护驾之责,倘若长公主遇难,他们俩怕是难脱罪责。

就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从左近又杀出一路人马。

这路人马也是蒙面,一来就与起先的那路蒙面人杠上。

两批蒙面人啥话都不说,相互砍杀,一时间惨声四起。

殷立和宋大中抽身出来,异口同声:“怎么又来一路?”

惊讶间,只听有人提醒:“朋友,去救长公主吧,这儿我们顶着。”

殷立和宋大中匆匆忙忙道了声谢,看见那掳劫长公主的人穿进了遗忘森林,遂提起步子,满速奔行,也往那林深处追赶过去。

第141章 魏贼奸计

遗忘森林里面的树粗大无比,枝叶繁茂,遮天蔽日。

由于晦暗,殷立和宋大中没能追上掳走长公主的人。

不过,林中草密,倒是留下不少可以追踪的痕迹。

两人顺着痕迹,一路往前追寻,在一座矮山坡底下瞄见一个蒙面人。

可是掳走长公主的人身材壮实,而此人却生得消瘦,显然追赶错了。

殷立二人看见这个蒙面人在山坡底下鬼鬼祟祟的,索性将错就错悄步上前,实施偷袭,一个拿刀架脖,一个拿剑抵其后腰。

那蒙面人被制,举起双手,战战兢兢说道:“好汉,饶命。”

殷立把刀在他脖子上紧了紧,喝问:“快说,你是什么人!”

那蒙面人手举的高高的,不敢动一分一毫:“小的是魏人。”

殷立说道:“哈,果然是魏人。说,你们为什么袭击送嫁官船!”

那蒙面人苦声道:“不不不,袭击官船的是另一波人。”

殷立吓道:“什么另一波人,再不老实,我砍了你!”

那蒙面人吓得缩了缩脖子:“别别,别砍,小人说的句句是真。没错,我们确实一路跟着官船,可是袭击官船的真不是我们,小人只知道这伙人马是从遗忘森林里杀出来的,却不知道是谁?我们国公爷说,这伙人选择在此袭击官船,必是要嫁祸我魏国,所以我们才现身出来营救公主。”

殷立和宋大中听罢,张大嘴巴,面面相觑。

其实这人说的,前后并不矛盾,像有些道理。

长公主若在魏国遇害,必会招罪天子和燕国。

魏国公纵有图谋,也不会在自己的领地动手。

看来眼前之人说的,目前还算可信。

可是这么一来,形式就变得复杂了。

另外一路人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掳劫公主?

还有,魏国公亲自带队一路尾随,又意欲何为?

殷立和宋大中一时如堕云雾,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殷立稍作运思,眼珠转了转,又问那蒙面人:“我问你,魏国公带着你们跟了一路,到底想干什么!不要跟我说他是来护驾的,护驾用不着他亲自出马,更用不着蒙面,不敢示人!”

那蒙面人吞吞吐吐:“这个……这个……。”

宋大中跟殷立说道:“他不说,杀了算了。”

那蒙面人听说要杀他,吓的哆嗦起来:“别杀我,我说我说。”

他定定心神,愁眉苦脸的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整件事都是魏国公的野心炮制出来的,他趁此次长公主出嫁,设计了一出嫁祸之计。那魏国太和魏大熏到赵国上方郡走亲,魏国太以旧疾发作为由搭乘送嫁官船回国,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而目的就是为了玷毁长公主的清白,以此嫁祸赵国。

众所周知,赵室宗亲代代荒淫,常为天下人不齿。

如果长公主在赵国境内遭人玷污,赵国难脱罪责。

这么一来,赵国就等于同时开罪了天子和燕国。

到那时,天子和燕国势必兴兵伐赵,而魏国公正好相应天子号召,出兵攻打赵国,达到侵吞疆土的目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魏国公的阴谋最终因人而废。

魏国公无奈,只好作罢,可又怕所谋之事泄露。

于是琢磨再三,便又起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他亲自带队一路跟着送嫁官船,是想等司徒浪仁一众驶入殷地,便下令杀上船去,将主副三船一干人等全部杀光。哪成想,来到遗忘森林,居然冒出一路来历不明的蒙面人,行杀戮之事,意图嫁祸于魏。

魏国公唯恐遭人算计,只得现身出来护驾。

殷立听完,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说道。

“好个魏贼,居然想在我殷地杀人灭口!”

“真是好险,差一点就让那老贼得逞了。”

宋大中也震惊不已,一个劲的大口呼吸。

那蒙面人看到他们二人脸浮杀气,心里一慌,撒腿想跑,却让殷立踹中膝盖弯,跪倒下去。蒙面人不敢再跑,哭丧着求道:“该说的,小人都说了,求二位爷放小人走吧。”

殷立道:“我的话还没问完,你急什么急。”

那蒙面人道:“你问你问,小人什么都说。”

殷立抬头望向山坡,问:“我问你,刚刚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瞅什么?”

那蒙面人道:“小人看见长公主给人掳上山了,所以打算爬上去探探。”

宋大中听到这话,脸色大喜:“殷立,还等什么,赶紧上去救人吧。”

殷立没有答话,只跟那蒙面人说道:“谢了,不过我仍要杀你!”

那蒙面人吓得嘴唇打颤,昂头看向殷立:“为……为什么?”

殷立目光一寒,手起刀落:“是魏贼就该杀!”

杀了人,收刀入鞘,跟宋大中爬上山去。

……

在这山坡上的密林深处,隐有一座狩猎木屋。

殷立二人爬到此处,瞧见木屋门前有人看门。

状况不明,两人没敢现身,趴在草丛里观察。

隔一会儿,有个蒙面人开门出来。从青色服饰和壮实的身材判断,此人正是掳走长公主的匪贼。端看他从里屋走出,目含悲色,回头往屋内看了看,摇头深叹:“哎——!”

叹毕,接着又问看门的属下:“事情办得怎样了?”

那属下回道:“越女去引魏大勋,应该马上就到。”

那青衣蒙面人点点头:“那就好,希望一切顺利。”

那属下笑道:“统领的安排,那哪有不顺利的,魏大熏贪美好色是出了名的,别说魏大熏了,就是换作别人,看见长公主衣衫不整的昏在床上,那也是受不了诱惑的。”

那青衣蒙面人罢手道:“行了别说了,依计行事吧。”

说完,此二人稍稍远离木屋,把身一纵,跳上树去。

殷立和宋大中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心里颇觉沉重。

他们很想知道,这路人马何以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魏国公算很无耻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同样卑鄙。

殷立和宋大中觉得,此刻木屋周边没人,只要避开藏在树上的两个蒙面人的视线,救出公主倒也不难。两人打定主意,偷偷的挪到屋后,通过后窗往屋内瞧望,只见长公主昏在床榻之上,衣服残破,酥肩大腿尽露于外。

宋大中正打算卸下后窗,钻进去救人。

殷立搭他肩膀,摇摇头:“有人来了。”

第142章 祸害公主

宋大中竖耳聆听,屋前果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这脚声里还夹着女子的喘息声,不过声音近至屋前,突然一道丽影往旁边草丛一滚,就此没了声息。紧接着远处又传来男子喊话:“公主,你别跑啊!咦,人呢,刚刚明明还瞧见背影了,哈,我知道了,你一定躲在屋里了。”

喊话声落,那男子一轻一重的脚声走近屋前。

嘭的一声,踹开房门,冒冒失失的钻了进来。

看到长公主躺在床上,他愣了一下,笑道:“怎么回事,刚刚看你还跑得飞快,怎么现在又躺下了?你别怕,我是来护驾的,来来来,跟我走。咦,不对啊,怎么昏了哩?”说时,纳闷的捞了捞头,又道:“嗨,不管了,我背你回去。”

然而,当他触到公主的手时,全身犹如触电。

这一刻,他两只眼停在公主腿上,大咽口水。

看完大腿,又顺着身体曲线一直看到公主的脸。

他眼泛痴色,手上的双锤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最后扯下面罩,擦干口水,却不是魏大熏还能是谁。

他捏动脸上的痣毛,瞟着公主,自言自语说道:“老子什么样的女人都玩过,就是没玩过公主,反正左右没人,公主又昏迷不醒,我不如……。”

说着说着,舌舔嘴唇,搓起手掌,去解公主的衣服。

他很猴急,一边解衣一边淫笑,且还大发狂言。

“这回司徒浪仁不在,我看还有谁坏我好事。”

然而话声未落,砰声响作,有人破窗而入,啪啪打了他两记耳光。

“妈的,是谁!”魏大熏捂着脸,往后疾退,戒备起来。当他看到破窗而入的是殷立和宋大中,他不由怔了一下,愕道:“怎么是你们!奇了怪了,你们不在国子监好好进修,跑来我魏国做什么!”

殷立瞄瞄公主,冷笑道:“你说呢。”

魏大熏眼珠梭了梭:“你什么意思?”

殷立指了一下公主,讥笑道:“这不明摆着的吗,长公主的衣服都快让你扒光了,你胆子可真肥,这种忤逆的大罪你也敢犯,你长了几颗脑袋。你说我们俩现在把你杀了,日后在天子面前,魏国公恐怕也要感谢我们的吧。”

魏大熏昂头狡辩:“我是来护驾的。”

这时,长公主惶惶恐恐的醒了过来。

她拉紧被子遮挡身子,瞪住魏大熏。

同时,眼泪珠子一个劲儿的往下流:“你真以为我昏迷了吗,我只是……只是给人拿了精气,动弹不得,你刚才对我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你……你竟敢脱……脱我的衣服,我……我……。”话没说完,就忍不住蒙头盖被抽泣起来。

她这一哭,直把魏大熏哭得方寸大乱。

前些天,在送嫁官船上犯下污主大罪。

其罪尚未远去,此时他却又故罪重犯。

糟糕的是,这回偷奸未遂,竟让公主察知。

况且,这次杀人灭口的计划又生了大乱子。

也就是说,面对错综复杂的局势,灭口于殷地的事情恐怕未必能成,假如公主安全抵达燕国,届时两罪并罚,必为魏国招来灭顶之灾。魏大熏为此而心乱,忙道:“公主别哭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好歹容我一辩。”

“不知廉耻的狗东西,还辩什么!”

殷立懒得听他废话,拔刀怒砍过去。

宋大中也不慢,挺剑助战刺将过去。

他们俩跟魏大熏仇大苦深,若在平时,慑于魏国国势,他们还真不敢随便出手砍杀魏大熏;但这次不同,魏大熏三番两次侵犯公主,早已是死罪,他们护驾杀贼,顺理成章,是以出手毫不留情。

换句话说,殷立这是摆明要公报私仇,旨在诛敌于顷刻。

因此在砍杀之时,施展大悲手,封了魏大熏一半的修为。

魏大熏修为被封,左右迎敌,苦不堪言。于是暴退出屋,边战边道:“两位,说到底我们也没有解不开的血海深仇,为什么不化敌为友,你我魏殷宋三国永结兄弟之盟,共谋大事,岂不更好。”

此刻的他,没了半点嚣张之气,完全就是一副怂样。

他是认怂了,可是殷立和宋大中压根儿没有理睬他。

他们一个拖刀,一个挺剑,一边打一边说起话来。

宋大中道:“殷立,还有人看着呢,怎么办?”

殷立道:“他们不现身,我们也装作不知道。”

魏大熏看见他们打起哑谜,气得咬牙切齿。平时,他是何等的嚣张跋扈,他说一句话,谁敢哑而不应,此刻认怂讨好,却被殷立二人当成了屁。他气归气,可眼下形式危急,他左右招架,被逼得连战技也没有时间施展,于是只得又道:“我的属下应该就快到了,你们一时拿我不下,何不见好就收。”

宋大中道:“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

殷立打声哈哈:“谁说拿你不下,看刀!”

刀字出口,提刀竖砍,魏大熏举锤格挡。

哪知殷立又起一脚,嘭声将他踹飞开去。

宋大中趁势出击,一剑刺中了他的大腿。

这三招,从殷立刀砍、起脚,到宋大中出剑,都是在瞬时之间完成。而魏大熏从中脚仰飞,到大腿中剑也几乎发生在同时。不得不说,殷立和宋大中像曾受同期操练,挫敌败招,配合默契,微秒不差。

魏大熏仰飞丈远,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捂着大腿伤处,怒道:“你使诈!”

殷立朝宋大中问:“猪是怎么死的?”

宋大中哼哼冷笑,答:“笨死的呗。”

殷立走到魏大熏跟前,手撑刀柄,嘲笑道:“瞧你这副德行,长得跟猪一样,脑子也跟猪差不多,我跟老宋故意不攻你下盘,就是想诱你上当,是你自己太笨。”

魏大熏长得像猪,可毕竟是一国世子。

世子嘛骄横跋扈,怎受得了如此大辱。

他咬紧牙关,暗运战技,正打算拼命。

这时,林荫小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魏大熏以为是己方人马到了,心下狂喜,扭头看去,却看见司徒浪仁提着长枪从山涧小道爬了上来。魏大熏暗呼不妙,顿时泄气。他知道殷立和宋大中修为精进,他以一敌二,已经不是敌手了,如今司徒浪仁又突然冒了出来,看来今天这条命要丢在这里了。

司徒浪仁虽然寻来,可他盔甲残破,全身染血,一脸惨象。

殷立和宋大中看到司徒浪仁的模样,面面相觑,不由一愣。

宋大中迎步上前,问道:“司徒将军,你受伤了?”

司徒浪仁张开惨白的嘴唇,说道:“我中了埋伏,十几个人围攻我一个,全仗我这丙神枪,我才能杀敌突围。对了,我叫你们保护长公主,她人呢?”

宋大中手指木屋:“将军放心,她在里面。”

殷立却指向另一边:“不对,公主在哪儿!”

宋大中和司徒浪仁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那是个悬崖,长公主站在悬崖边一动不动,不知为何?宋大中道:“坏了,公主莫非是要跳崖!”

“什么,跳崖!”

司徒浪仁听了他话,大惊失色。

当下同殷立二人朝悬崖边奔去。

可惜还是晚了,只见长公主身形一晃,跳下崖去。

“不要!”司徒浪仁跑到悬崖边,也一头扎下去。

第143章 甘茂露馅

殷立和宋大中伸手去薅,却没能拉住司徒浪仁。两人趴在悬崖边,眼睁睁的看着长公主和司徒浪仁掉进白烟迷罩的深崖中去。他们俩你看我,我看你,脸色如灰,一时哑了。

这多像一场噩梦,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梦。

好好的送嫁,原本风平浪静,一路奏歌。

哪曾想到,却是一路的阴谋,遭人算计。

好好的公主和将军,就这样魂断崖谷了。

两人沉默半晌,把头一扭,看向魏大熏。

魏大熏机警狡猾,趁这空档,早一瘸一拐的往山径树林钻了进去。

“想跑,没这么容易!”殷立和宋大中见他逃走,提起步子就追。

然而就在这时,藏在树上的两个蒙面人突然跳了下来,还有躲在木屋旁边草丛里的那名女子也纵跳而出。她们三人动作迅疾,一现身就拦住了殷立二人的去路。那领头的青衣蒙面人罢手道:“两位不要追了,放他走吧。”

宋大中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刚刚掳了公主,现在又要救他!”

殷立顺着话茬也道:“你们看你们的戏多好,现身出来做什么!”

那青衣蒙面人说道:“魏大熏祸害公主,确实罪该万死,不过你们如果杀了他,人死则罪消,这未免太便宜他了。相信我,放了魏大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有他活着,才好大做文章,株连魏国。我想,这也是你们乐意见到的结果,不是吗?”

殷立道:“祸害公主,你们不也一样有份!”

宋大中也道:“你们比魏大熏好不了多少。”

那青衣蒙面人且先不答,只是拿一双犀利的眼睛扫了扫殷立和宋大中。而后伸指朝他们虚点,说道:“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不想杀你们,但你们也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祸从口出,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殷立把大刀抗在肩上,吊儿郎当的说道:“说的好,说的太好了,你不想杀我们,可我们却想杀你!”他向来就是刺儿头,话没说完,举刀就往青衣蒙面人劈头砍去。

但,青衣蒙面人却只抬手,就将大刀震开了。

殷立只觉持刀之手酸麻,大刀险些震飞开去。

由是微微吃惊,心道:“原来是二品牧星境!”

青衣蒙面人虽受袭击,却没动怒:“你不是我的敌手,再练两年吧。”

“好好好,杀不过就算了,不过我有件秘事必须要跟你说,这个魏大熏……。”殷立收刀入鞘,把手罩在嘴边做告密状,但话只起了个头,欲言又止的又道:“不行,这事干系重大,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青衣蒙面人哦了一声,令两名属下且退。

然后问殷立:“什么秘事?你说来我听。”

殷立故作神秘的凑到青衣蒙面人的耳边,悄悄说道:“这个魏大熏嘛,其实没什么,我是想说,就算杀不了你,我也要看看你的真面目。”说时,狡然一笑,探手扯下了青衣蒙面人的面罩。随后瞥眼一瞧,此人不是别个,竟是帝都太昌的相熟之人,内廷侍卫统领甘茂。

这个发现,无疑是惊人的。

殷立和宋大中一下子懵了。

他们难以接受,甚至难以想象。

而这一刻,甘茂却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喝:“你——!你竟敢跟我耍无赖!难道你不知道杀人灭口四个字吗,你扯下我的面罩,等于是在逼我杀你。”

殷立定睛稍想,喃喃说道:“我明白了。”

甘茂背过身去,昂头闭目,发了声长叹。

“念你是故人之子的份上,你自尽吧。”

“你要我自尽,不不不,我们俩可是脚底抹了油的,打不过你,我们还不知道逃吗。跟你说实话吧,在扯你面罩之前,我就算好了,我的大悲手可以遏制你,再说,遗忘森林我们比你要熟,逃跑想必不会太难吧。统领大人,我建议你不要想着杀人灭口,你还是好好安抚我们吧,这安抚好了便罢,如果安抚不好,我这张嘴巴可不比天桥底下说书的先生差。”

殷立化腐为奇,愣是把话说成了一把刀子。

他威胁之余,嘴泛狡笑,更添了几分狡诈。

甘茂听罢他话,回头瞋道:“岂有此理!居然还要我安抚你!我说你小子,真不愧是殷名的种,撒泼耍赖你是花样百出,你的坏心眼比你爹还多。”

殷立耸耸肩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甘茂转瞋为笑:“哈哈哈……,老鼠的儿子,这比喻恰当。好吧好吧,既然你是只贼耗子,我拿你不住,你们就自去好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们,管好你们的嘴,不然惹出祸端,没人救得了你们。”

说完这话,不想继续纠缠下去。

于是招呼两名属下,提步欲走。

这时,悬崖边人影一晃,有人爬了上来。

大家扭头一看,却是司徒浪仁和长公主。

甘茂一惊,愕道:“你们居然还活着!”

……

原来,这悬崖底下有处深潭,深不见底。

司徒浪仁和长公主跳下,刚巧坠入水潭。

两人能够捡回性命,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长公主不堪凌辱,仍要继续寻死。

亏得司徒浪仁的百般安抚,方才见好。

崖底雾气很浓,阴寒冰冷,难以辨物,司徒浪仁怕公主的身体难以承受,于是稍作逗留,便背着她爬了上来。哪曾想到,爬上崖顶后发现除了殷立和宋大中,居然多了三个人出来,其中一个竟是甘茂。

要知道,甘茂是内廷侍卫统领。

而他述职兵部之前,职守后宫。

也就是说,甘茂是他的老上司。

司徒浪仁向来耿直,看到甘茂突然现身,未察有异,反而大喜。他放下背上的公主,拖着虚脱的身体,上前抱手:“统领大人来了就好,末将……,末将办事不利,中了贼子的圈套,险让公主遭难,请统领大人助我……,助我杀贼。”

甘茂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知如何应答了。

他嘴角抽搐两下,半晌才叹:“你受罪了。”

司徒浪仁道:“保护公主,是末将的职责,受点罪不算什么。”

甘茂摇摇头,苦声道:“你理会错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司徒浪仁奇问:“那您这是……,末将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第144章 一分为二

甘茂正色说道:“你办事不利,难道不该受罪吗。”

司徒浪仁闻言一悚,慌忙跪倒:“末将罪该万死!”

甘茂眉心闪过一丝苦色,接着又念:“司徒浪仁听旨,太后口谕,司徒浪仁送嫁途中,不能驱贼于顷刻,不能护主于危难,犯了失职大罪,旨下之日,着令自裁。”

这话一出,长公主顿时大慌,嘶吼起来:“不!”

她踉踉跄跄跑到司徒浪仁身边,将其死死的抱住。

而后朝甘茂泣道:“这事不赖他,要杀你就杀我。”

甘茂弯腰下拜:“这是太后的旨意,请公主见原。”

长公主一个劲的摇头:“不,他若死了,我也死。”

司徒浪仁听到这话,悲从心来,催气震开公主,说道:“公主以身殉我,是要陷末将于不忠不义吗?末将失职之罪属实,自裁谢罪理所应当,公主若真有体恤末将之心,就该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末将即便是死,也瞑目了。”

长公主轻轻点头,小声抽泣,哽咽不止。

她那修长的眼睫毛粘上泪珠,煞是好看。

但眉心高蹙,再好看的脸也经不起悲戚的摧残。

司徒浪仁见公主点头答应,于是嘴含微笑,闭上眼睛,拿枪头对准自己的胸口,欲作自裁。然而就在这时,殷立和宋大中双双出手,一个挡在公主身前,一个夺下司徒浪仁的长枪。

甘茂大怒:“殷立,活路不走,你偏要找死!”

司徒浪仁也道:“殷立世子,这事掺和不得。”

“掺得掺得,怎么掺和不得。将军,你好好想想,帝都距离遗忘森林多远,咱们今天刚刚遇匪,太后那边就知道了,这符合常理吗。依我看,统领大人宣读的旨意应该求证才好,当然,我也没有质疑统领大人的意思,我呢只是察觉有些不合理,提醒提醒将军,至于你还要不要自裁,你自己看着办。”

殷立叽里咕噜说完,把枪抛还给了司徒浪仁。

他明明猜到事情的真相,却不敢点破。

他知道真相一旦捅破,无异自寻死路。

故而,他只能抓住漏洞一通搅和。

司徒浪仁和长公主听罢,面面相觑,半晌才缓过神来。

司徒浪仁持枪挺立,问:“统领大人,您看……?”

长公主不等他说完,插嘴道:“殷世子说的对,帝都跟这儿相隔万里,刚刚发生在这里的事,她不可能这么快知道。甘大人,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然,请容许臣稍候再做解释。”

甘茂对长公主的疑问先借口推避,而后直瞪殷立,说道:“你还没完没了,是吧。你不知道什么叫罪己一人,祸延全族吗!你再这么不知天高地厚,胡搅蛮缠,必为殷地招来灭顶之灾,念在故旧之情,我劝你少管闲事,你要识相,赶紧给我滚蛋!”

殷立笑道:“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们走就是。”

说完,怜悯的偷偷瞄了一眼司徒浪仁和长公主。

在强权的压力之下,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他希望司徒浪仁和长公主能够警醒过来,奋起反抗,至于她们二人能不能活命,实非他能左右的了。由是,他推了推宋大中,欲作闪退,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宋大中却道:“统领大人说的对,你走吧,我留下。”

宋大中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跟殷立不同。

殷立身系殷室安危,所以不能过分掺和此事。

而宋大中只是宋室的远支,身份与平民无二。

所以,他没有太多顾虑,想法自然也就不同。

何况,宋大中没有看透整件事情的真相,他只知道甘茂意图不轨,而太后的旨意更是漏洞百出。所以,他不认为自己留下来掺和,会获那无形之罪。

“我跟你可没旧情,不想活了就尽管留下。”

甘茂沉着脸,看向宋大中,眸中迸着杀气。

宋大中却是不怕,挡在公主身前,质问。

“请统领大人解释一下太后的口谕。”

“放肆!小小平民也敢冒渎天听!”

甘茂对宋大中可不会那么客气,但看他一语未了,人像闪电一般欺上前去,朝宋大中拍去一掌。这一掌用的是全身之力,对准的是宋大中的胸口,旨在杀人于顷刻。

眼看掌到,来如迅雷,宋大中欲作闪避,却又不能。

因为他挡在长公主身前,倘若闪开,公主必中此掌。

生死之间,他唯有施展风壕,架起风盾,咬牙硬接。

“砰——!”甘茂掌击风盾,激起层层的风浪。

这一刻,气浪卷着白光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挨得最近的长公主率先被激浪吹得倒飞而起,其余人跟周边的树林一样也都随风而摆,难以定形。而当气浪卷起之时,宋大中支撑不到两秒,就被掌力震飞,重重摔在地上,狂呕鲜血。

风壕之盾虽可有效抵御攻击,但甘茂的修为毕竟太高。

宋大中这点微末的道行敢接此一掌,无异于自掘坟墓。

此刻他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甘茂的第二掌却又拍来。

眼看宋大中的脑门就要开花了,惨剧似乎已然注定。

然而就在这时,殷立突然冲上来,接下甘茂的肉掌。

在场所有人都怔住了,他们没有料到殷立这么大胆,居然送死。要知道,宋大中接招之时,还施展了风壕用作防御,可是殷立接招用的是肉掌,这就好比鸡蛋碰石头,自寻死路。看见局势猝变,司徒浪仁和长公主心里均呼:“完了完了!”

事实上,就连殷立自己都觉得凶多吉少。

为了义气,他别无选择,只能咬牙硬上。

但是事情的结果往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砰——!”

只听一声巨响,气浪向外扩散的一瞬间,殷立竟然和甘茂同时被震飞开去。殷立往后飞出四五米远,摔倒在地,却没受伤;甘茂往后飞退了五步,也才稳住身形。但令人惊奇的是,刚才对掌之处,居然多出一个殷立出来。

在场观战的,失声惊呼。

“什么!两……两个!”

“这这,这怎么可能!”

“……!”

他们刚刚看的清楚,殷立和甘茂对掌的时候,殷立在震飞的一瞬间,化一为二,一个仰飞出去,摔倒在地;而另外一个,则保持着与甘茂对掌的姿势,将甘茂震开。换句话说,此时此刻,殷立分裂成了两个人。

而且两个殷立,同时具备相同的意识。

这突兀之变,在场没人看得出因由来。

就连殷立自己都惊呆了,两个殷立你看我,我看你,嘴巴张得比碗口还大。

其实,最吃惊的当属甘茂,他把手掌端在眼前看了看,掌心似遭火烘,皮肉都烧焦了。他不敢置信的摇摇头,愕道:“昊天龙气!不可能,绝不可能,如果真是昊天龙气,就算教宗也难以招架,我又怎能接得下呢?殷立,你这分身,你这内劲,你究竟学了什么邪门的功法?”

第145章 残酷真相

“我不知道,反正是二教宗教的。”

两个殷立意识相通,说话也异口同声。

他虽然不明究竟,但谎话却张嘴就来。

殷立平生说过无数的谎话,不过这一回是他说的最悚惧的一句。因为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好端端的分成了两个自己,他悚惧这会不会是频死之前的征兆?就这样,两个殷立怀揣着同样糟糕的情绪,编话说谎,接着又试探性的触摸彼此。

然而,就在两人触碰到彼此之时,诡异的事又发生了。

只见白光微闪,两个殷立竟又化二为一,叠在了一起。

这样的诡异之事一桩接着一桩发生,看得令人一惊未泯,一惊又起。宋大中在重伤之下,睁大眼珠,忘记了疼痛;司徒浪仁和长公主面面相觑,干咽着口水;甘茂虽然掩饰着情绪,但他的两名属下却盯着殷立,牙腔打颤。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感叹殷立的神技。

同时,也在感叹二教宗武乙的神通广大。

场上安静片刻,甘茂背起手,鼻哼一声。

“你不提二教宗,我还忘了,国子监规定进修学子不得干政。殷立,你屡次搅我办差,不仅犯了国法,也犯了国子监的教规。念着旧情,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现在下山,今天的事,我就当作没有发生过。”

殷立过去搀起宋大中:“走,我背你下山。”

宋大中摇摇头:“君子立世,有所为而有所不为,统领大人分明是假传旨意,行的是贼匪之事,我不管什么教规,我只知道我与司徒将军同授密诏,理应共进共退,他此番遭贼,我却跑了,那我日后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他虽受伤,话却说的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然而这话出口,毫无疑问的又激怒了甘茂。

“殷立,要走你走,他必须给我留下!”

“要是这样,那我也不走了。”殷立扶着宋大中往司徒浪仁和长公主身边一站,意作表明决心,而后又翘嘴笑道:“统领大人,你想稀里糊涂的办差,那我就稀里糊涂的跟你耗,反正不知者不罪是吧。哦对了,我得提醒你,魏大熏刚跑,说不准隔一会儿魏国公就带人杀来了,我是不怕跟你耗的,就看你怕不怕。”

甘茂冷哼一声:“既如此,那就看招吧!”

话罢,杀气暴涨,与两个属下同时扑来。

殷立拔刀上前,将宋大中三人护在身后。

然而就在这时,司徒浪仁忽喊:“住手!”

他踉踉跄跄走上前,站在交手双方的中间,看看甘茂,又看看殷立。他神情刚毅,像身处敌军包围,给人临死不屈之感。如此沉默片刻,哈哈一笑,说道:“一死而已,何惧之有,殷立世子,宋兄弟,你们的这份仁义,司徒浪仁心领了。统领大人,我现在就奉旨自裁,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宋大中捂着胸口道:“你以为你死了,公主还活得了吗。”

司徒浪仁听到这话,好似电击,身形一挺:“什么意思?”

宋大中道:“将军难道还没明白吗,截杀送嫁官船,掳走公主的正是统领大人,他带人蒙面而来,要害的就是公主,这当中的情由,我和殷立都瞧的清清楚楚。现在,他假传太后口谕,骗你自裁,目的仍然是公主。总之,你活着,公主便活,你若死了,公主也必然会死。”

司徒浪仁眉头怒锁,问甘茂:“统领大人,他的话是真的吗?”

甘茂脸色青一块紫一块,反问:“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不等司徒浪仁答话,长公主凑上前来,抢道:“我相信他!亏得宋公子提醒,我才想起来,掳我的那人跟甘大人的装扮是一样的,你就是那个要害我的人!甘大人,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话说到这儿,甘茂自知再难隐瞒,仰天长叹了一声。

而后怜悯的看了一眼长公主,单膝跪下拜了拜。

“既然公主猜到是臣,您就当臣忤逆弑主吧。”

“统领大人,你胆敢弑主!”司徒浪仁瞋怒。

甘茂缓缓站起,目运凶光:“同僚一场,原本不想跟你动武,让你死得无牵无挂,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不想杀的也要杀了,今天你们四个都要死。”说完,举手一挥,顿时从山坡林中钻出来十多个蒙面人。

这些人一现身出来,就将殷立四人团团包围了。

长公主这时,却道:“不对,以往我在宫里闲闷的时候,甘大人还会带些宫外的小玩物给我解闷,你对我一直都挺好的,我不信你会害我?甘大人是内廷侍卫统领,直接受命于母后,你来杀我,是不是奉了母后之命?”

甘茂嘴角抽搐了两下,回道:“不是。”

殷立有意无意的随口道:“不是才怪。”

甘茂喝道:“殷立,不要胡说八道!”

殷立道:“我有胡说八道么。统领大人,别在遮掩了,反正打起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事已至此,我也什么都不怕了,你干脆把真相摊在桌面上说清楚,只有说清楚了,到时候活着的人活得清楚,死了的人也死得明白。”

“殷立,你……!”

甘茂摇手指向殷立,极具痛苦的嘿了一声。

而后,放下遥指之手,悲眉愁目的说道:“我今天杀你们是不义,你却还要陷我于不仁。公主虽非太后亲生,却也是先帝血脉,她们也有母女之情,我藏匿真相不说,全是为了公主,我不忍心看她临死之前仍受痛苦折磨。”

这话一出,就等于承认此事是太后之意了。

宋大中恍然大悟:“原来……原来……!”

话没说完,长公主已泪如泉涌,瘫坐在地。

司徒浪仁也凄凄惨惨的低下头,哀默起来。

谁能想到,太后亲自订下公主的婚事,竟会生出如此变故;谁也想不到,送嫁官船从帝都出发,却非开往燕国,而是通向地狱。长公主不明白,太后为何要杀她,故而泣问:“甘大人,为什么,她为什么要杀我?”

“哎。”甘茂叹而不答。



第146章 此计甚妙

殷立眼珠子转了几下,心里有了止戈止战的点子。

当下身心一松,说道:“统领大人不好说,那就由我替他说。我日向帝国十个诸侯国,数魏国最为猖獗,这些年天子势微,诸侯逞强,太后是想借你的命栽赃魏国,然后召令诸侯兴兵伐魏,这样一来,天子之威才有望恢复从前。”

长公主神形皆散,万念俱灰:“既如此,死就死吧。”

司徒浪仁丢掉长枪:“末将护驾不利,愿以死谢罪。”

“哈哈哈,死不了,都死不了。”

殷立仰天打了几声哈哈,阔步上前,朝甘茂抱手道:“统领大人,你好糊涂。送嫁官船在魏境遭劫,刚刚公主不堪受辱,已经跳崖自尽了,而我和宋大中是现场的目击证人,魏大熏想抵赖也难。你的差事已经办完了,何必还要再杀公主一次呢。”

甘茂愣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说……?”

殷立道:“你先听听我说的对不对。魏大熏贪图公主美色,欲行不轨,我和宋大中及时赶到救了公主,但公主不堪其辱,跳了悬崖,司徒将军营救不及,也跌下崖谷。之后呢,公主自然是摔死了,可司徒将军修为颇高,坠落崖谷,捡回一条性命。再然后呢,我和宋大中、司徒将军带着公主的尸身赶到燕国,向燕国公呈报魏大熏的罪状。我相信,有了司徒将军的活口供,胜过我和宋大中百倍,最后我们再联名上奏天子。”

宋大中大喜:“此计甚妙,此计甚妙!”

长公主也脸添一喜,抹去眼角凄泪。

司徒浪仁更是眼前一亮,频频点头。

甘茂锁着眉头,回品殷立的话意,悲戚的心境随之一松。

他一边琢磨殷立的话,一边道:“这个法子确也可行。”

说时,眼神一厉,看向身旁的这位假扮公主引魏大熏上山的女下属,说道:“你的身形和相貌跟公主颇为相似,那就委屈你了。”话罢,拍出一掌,将这属下全身骨骼全都震碎了,他杀人之快,实在令人瞠目结舌。

殷立四人均都睁大眼珠,震惊不已。

长公主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她是死士,她的职责就是面对死亡。”甘茂惋惜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尸而后朝长公主拜道:“这具女尸留给你,盼你好好活着,臣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以后您就好自珍重吧。”

说完,扫了一眼殷立,念道:“很好,很好。”

紧接着,把手一挥,领着一众属下下山去了。

甘茂说走就走,有些突然,却在情理之中。

他的本心与太后的旨意背驰,他并不想杀害公主,但此番屡屡冒犯,故而心中愧疚,走时也没有留下太多的话。不过为确保长公主的安全,下山后,他跟魏国公一众酣战了一场,将其引出了遗忘森林。

……

甘茂走后,殷立、宋大中、司徒浪仁,长公主也没做逗留。

他们四个带上女尸也速速下山,而后一疾百里,逃出森林。

出了遗忘森林,在乡野民居给公主借了一套衣服换好。

最后沿河直下,昼伏夜奔,不到三天就逃离了魏境。

出了魏境,是殷地边界,但殷立却不敢回家。

他很清楚,魏大熏促使公主跳崖,他是目击者,为了杀人灭口,魏国公可能会兴兵犯境,所以他现在不能回家。为今之计,只能先去燕国,向燕国公呈报魏大熏的罪状,然后联名上奏天子,合力剿灭魏国,只有这样方保殷地不失。

一行穿过殷地边界,一路南下,又走了三天。

晌午,抵达雷泽,四人在城外义庄买副棺木。

等把女尸安置于棺,这才进城,奔去国公府。

长公主不宜露面,则投身客栈,没敢跟去。

燕国公的府邸位于城南,因长公主将到,府中有婚嫁娶亲之喜,整个城南都张灯结彩,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挂有大红灯笼。除了城南的百姓家外,国公府上下更是灯笼满布,喜字剪纸贴得到处都是。

殷立三人扶棺至此,报明身份,请见国公。

燕国公燕丰听报后,携家中老少出门迎接。

当看到门外的棺材,国公府上下均是一愣。

燕丰手指棺材,问殷立三人:“这是何意?”

司徒浪仁上前参拜,悲道:“司徒浪仁护驾不力,致使公主遭奸贼所害。”

国公府上下一片哗然,燕丰更是惊得倒退两步,等缓过神来,遂问究竟。

司徒浪仁依照商定的计划,将行船途中发生的一切事由全都说了。殷立和宋大中也没闲着,他们作为整件事的目击者和护驾者,也在旁边力证,诉告魏国的罪状。

燕丰听罢大怒,将门前石狮一掌拍碎。

“魏冉贼子,我与你誓不罢休!”

他将殷立三人迎入府内,把公主遇害的事情一一写明,联名上奏天子。然后,下令全府上下披白挂孝,为公主设灵治丧。最后,召集将领,挥军北上,屯兵边境,准备攻打魏国。

此后三天,殷立三人在中堂守灵,没有出过国公府。

因公主客死异乡,不能草率下葬,需等待天子旨意。

故而三天一过,灵堂依在,但灵柩就由下人看守了。

殷立三人就此离了国公府,搬去客栈跟长公主汇合。

搬到客栈的第二天,燕魏之战拉开了序幕。

燕军半夜渡河,攻下了魏国边境城池。

魏国集结兵力反扑,双方死伤无数。

可这些跟殷立几个没有多少关系了,此次的战事是太后布的局,他们被迫充当了一回棋子,实在不愿再搅和进来。眼下,殷立、宋大中、司徒浪仁关心的却是长公主,如今在世人眼中,长公主已死,她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殷立提议,可带长公主回殷地,从此隐姓埋名住在侯府。

司徒浪仁却道:“既是隐姓埋名,又何必再烦世子,长公主倘若住在南阳侯府,身份一旦暴露,恐为你招来灭顶之灾。我想好了,为将十载,终是看透了名利权位,我不回帝都了,我打算带公主南下,寻一海岛了此一生吧。”

宋大中回国,也需南下,此行正好顺路。

他知道殷立归心似箭,本来不想留下他。

不过司徒浪仁弃官而走,没了调兵之权。

加上燕魏交战,局势不稳,这趟差难办。

因此,他邀请殷立随行,助他一臂之力。

四人计议拟定,趁着天色尚早,准备即可出发。



第147章 魏国公府的畜生

然而,等她们四人到客栈柜台结完账,正要出门,燕子媚忽然而至。她把殷立四人堵在门口,说道:“国公府这几天很忙,怠慢各位,你们别怪。殷立,我今天专程抽空过来看你,怎么看你们的行头,像是要走了?”

殷立道:“是啊,国子监派了差事,我跟老宋还得去办。”

燕子媚又问司徒浪仁:“司徒将军,你也打算走了吗?”

司徒浪仁道:“末将失职,想尽早赶回去请太后降罪。”

燕子媚叹道:“将军莫要自责,是那魏贼猖獗,你已经尽力了。好吧,看来我来的还算及时,否则就赶不上给你们送行了。现在时候还早,几位若是不急,我想做东请你们吃个饭,就权当饯行了。”

殷立不好推托,说道:“好,那就吃过再走吧。”

燕子媚前面带路,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长公主,问:“这位姑娘是……?”

殷立抢答:“她叫金玉,那天我们逃走的时候,魏国公带人追赶,亏得路上遇到一个商队,是他们救了我们,只可惜他们全让魏国公杀了,只有金玉姑娘身中一刀没有死,她说她是宋人,我和老宋南下办差,正好可以顺道送她回家。”

“哦,原来是这样。”

燕子媚面朝长公主点了点头。

长公主也朝燕子媚欠了欠身。

一行出了客栈,往街头走,进了一家大酒楼。

燕子媚问老板要了一间包厢,五人进去坐定。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饭局,简单到没人肯说话。

一眼望去,大家脸有愁色,似乎都揣着心事。

不过刚刚坐定,酒菜还没有上桌,隔壁包厢传来嬉笑声,打破了大家的思绪。仔细听,隔壁发笑的是一男两女,男的笑声下流,女的笑声放荡。除了嬉笑之外,隔壁男女的对话也字字是针,传来清清楚楚。

只听一个女子嗲嗲说道:“我说小世子爷,你可真是个没心肝的人,你刚死了老婆哩,亏你还笑得这么开心,噗噗噗噗……。哦对了,奴婢听说,国公爷要你戴孝三年,守灵一个月,这才刚过几天啊,你就猴急猴急跑来找我们寻开心了,你就不怕国公爷罚你啊。”

另一个女子咯吱笑道:“他要怕罚,就不来了。”

那男子醉醺醺的说道:“哈哈哈……,还是小翠懂我,爷是那种怕罚的人吗。再说,那个什么公主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出嫁路上,老子连她的手都没碰着,现在还要为她戴孝三年,想起来就觉不值。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咱们乐呵咱们的,管她活公主还是死公主。”

……

听到这些话,燕子媚几人如雷贯耳,脸色瞬变。

首先,司徒浪仁拍桌怒起,气得脸色铁青一片。

长公主这头则暗暗撕扯衣角,把嘴唇也咬破了。

殷立和宋大中暗呼不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此时,幸亏燕子媚在场,才没让司徒浪仁发出火来。

事实上,隔壁说话的男子正是燕国公之孙、燕兆鸣之子燕俊;而长公主出嫁燕国,所嫁之人就是这个燕俊。此刻,燕俊口齿不正,瞎说乱讲,燕子媚自然也怒不可歇,气冲冲的去了隔壁。

她把那两个多嘴多舌的女子喝斥走了。

然后提起醉醺醺的燕俊,啪啪打了两记耳光,训道:“混账东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她平时文静,不会骂人,是以言词虽厉,声调却美。

骂完,她又叫来小二,嘱咐小二送燕俊回国公府去。

之后,开门进来,向司徒浪仁稍作赔罪,才又坐好。

隔一会儿,酒菜刚刚上桌,燕俊忽然一头闯了进来。

这燕俊喝大了,两眼犯晕,似倒非倒的遥指殷立一众,骂道:“本世子刚刚瞧得清楚,打我的婆娘进了这儿,是哪个臭娘们打我的,给本世子站起来瞅瞅!”

这一通瞎话出口,包厢里面所有人都震住了。

殷立、宋大中、司徒浪仁、长公主面面相觑。

均想,这东西是真醉了呢,还是长了颗虎胆?

燕子媚这头怔了一下,起身怒喝:“放肆!”

“你谁了?”燕俊手上端着酒壶,朝壶嘴咪了口酒,歪歪倒倒走到燕子媚身边,拿鼻子好好的嗅了嗅,忽然一把抱住燕子媚,调笑道:“好香啊,不用看,我也猜得到你准是个大美人儿,我记得这个香气,是你打我的对不对,你再打我啊,打我啊。”

这突兀之变,完全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殷立四人惊得眼珠欲爆,从座上弹跳起来。

均想,这东西究竟是人,还是畜生变的?

燕子媚羞得从脸蛋红到了脖子,她响应了燕俊“打我”的迫切性要求,催运内劲,砰地一声把燕俊震飞开去,而后将其按在地上,啪啪啪的扇了三记耳光,骂的:“你个无耻的东西,国公府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燕俊在酒精的作用下,视线难以聚焦一处。

他丢头摆脑,使劲的聚焦目力,仔细一看。

燕子媚那张漂亮的脸慢慢在眼中变得清晰。

他惊啊一声:“小……小姨,怎么是你?”

“回府再跟你算账。”燕子媚一把将他提起,按在门沿上,然后朝殷立四人说道:“对不住了,好好的一顿酒饭,偏让这个逆子给搅了。看来,我是陪不了你们了,酒钱我已经付过了,你们吃好喝好。”

说完,羞红的脸蛋又添一红。

于是拧起燕俊逃也似的去了。

……

燕子媚一走,就没了尴尬之气。

殷立四人大舒口气,缓缓落座。

宋大中忍俊不禁,噗声笑道:“你再打我啊,果然还是挨了打了。”

殷立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笑的,你没看到子媚姑姑一脸尴尬吗?”

宋大中忍了忍,把笑收了起来:“好好,我不笑了,其实我笑的又不是子媚郡主,我是觉得燕俊有些搞笑,前几天守灵,我看他还一本正经的样子,没想到却是这副德行,公主,幸亏你没跟他拜堂成亲,我看他不是什么好鸟。”

长公主看着司徒浪仁,眼神略痴,说道。

“他就算是个好人,我也不愿意嫁给他。”

宋大中道:“是啊,他怎么配得上公主。”

长公主道:“嘘,别再叫我公主了,让人听到就麻烦了,我觉得殷立世子给我取的名字就很好,我以后就叫金玉吧,以后你们也都这么叫我。”

殷立、宋大中、司徒浪仁点点头,一一应诺。

当下四人再不多言,吃完酒饭,径出酒楼。

而后,又从南门出城,直奔宋国。

第148章 全家遇难

从雷泽到宋国边境,路途遥远,多山多水。

通常骑马快奔,需要八日的路程方能到达。

殷立四个装扮成平常百姓,徒步远涉。

不过他们脚力快,到宋境只用了十日。

奇怪的是,燕魏开战,宋国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反而闲散得很。殷立四人深入宋地,途经二郡,所见所闻令人费解,宋国还真有梵僧传教,有些地方大兴土木正在修建寺庙,不少百姓的家中供奉着佛像。

这样的见闻,别说其他人,就是宋大中都难以理解。

宋大中赶赴帝都参考之前,宋国的风气跟别国无二。

他不明白,离国不到半年,一场佛风何能席卷全国?

这日,抵达宋国国都白帝城,四人先到客栈打尖。

下午的时候,宋大中叫司徒浪仁陪着长公主在客栈歇息,然后邀上殷立出门去了。他想潜回城东郊外的家,偷偷的将家人送出国境,这也是他回国的目的之一。

宋大中的家住在城东郊外三十里的北柳子村。

这个村庄很小,所有人家加起来不到五十户。

宋大中和殷立回村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分。

这时候,村里炊烟袅袅,好多人家都在做饭。

宋大中站在村头,闻着炊烟味儿,好不惬意。

他道:“还是家的味道好,人好风景更好,咱们村里的人没有一个待我不好的,往常从阿叔阿婶的门前过路,他们总会拉我进屋,有时候还会留我吃饭。你看,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哩,一会儿从他们门前路过,肯定都要拉我们进屋吃饭。”

殷立笑道:“刚在城里吃过了,不吃行不行?”

宋大中道:“多少吃点,别驳了人家的好意。”

当下,两人提步进村,宋大中见人就打招呼。

他乐呵呵的,什么阿叔阿嫂阿公,叫个不停。

可是村民们跟见了鬼似的,一个个砰砰砰的关了屋门。

宋大中丈二摸不着头脑,尴尬之极:“这这这……?”

殷立疑道:“你该多招人恨,不然人家会这么对你?”

宋大中尴尬着呵呵呵呵的干笑两声:“这个,这个嘛,可能没认出我吧,呵呵呵呵,反正也不饿,他们关了门也好,要是太热心,还不好驳他们。一会儿回到家里,你要是饿了,我叫我大哥给你烙烧饼吃,我大哥烙的烧饼是出了名的好吃。”

殷立奇问:“你大哥?你还有大哥吗?”

宋大中道:“是啊,我大哥叫宋大郎。”

两人穿走村中小道,拐个弯就到了家。

宋大中家住村尾,背靠鱼塘,修有两间木屋。他大哥成婚较早,生有一对儿女,故而两间木屋,一间是他和爹娘住的,另一间则住着他大哥一家。

走到家门前,宋大中不忘刚才的尴尬,忙给自己找补:“你看我这身装扮,我自己照镜子,都有些认不出,村民一时没认清我,那也正常。不过,我爹娘不会不认得我的,我管保一喊,她们就出来了。”

“那你喊啊。”要见人了,殷立整理整理衣装。

“爹,娘,大哥,嫂嫂,我回来了!”宋大中拉开嗓门喊了一通,然而屋里却没动静,也不见有人迎出来。他又连喊几遍,亦复如是,照样没人答应。

殷立哈哈大笑:“你以前都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村民不理你也就罢了,怎么你爹娘也好像不怎么待见你嘛,你看你都喊了几声了,偏就没人出来迎你。”

宋大中道:“我还纳闷呢,你就别打趣我了。”

殷立道:“行了别喊了,他们怕是都不在家。”

宋大中环扫屋宇:“有道理,屋顶没有炊烟。”

殷立道:“别总站在外面,进屋吧,我渴了。”

宋大中笑道:“对,走走走,随我进屋喝茶。”

两人推门进屋,放眼一看,却不由愣了一下。

屋里有很重的霉味,桌椅也蒙有一层灰尘,好像很久没人住过似的。宋大中察觉不对,又到哥嫂的屋子里看了看,情况也是一样。面对诸多疑点,宋大中预感不妙,双腿不由一软,瘫在了椅子上:“难道……难道……!”

殷立道:“你别慌啊,先找村民问问去。”

两人关门出屋,忽见一个老丈站在远处。

那老头杵着拐杖,偷偷的朝他们张望着。

看见宋大中开门出来了,他又转身欲走。

宋大中疾步追上,拦住老头:“刘老爹,你怎么看见我就躲啊?”

刘老爹瞅着他,两眼盛泪,且又慈慈一笑。他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掌,轻轻拍打宋大中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全家都在后山,过去看看吧。”

宋大中大喜,作揖告谢,便与殷立奔去了后山。

后山是村民耕种的田地,展眼望去,却哪有人。

宋大中道:“怪事,人呢?刘老爹骗我的么?”

殷立说道:“我看他面貌慈和,不像老骗子。”

宋大中手指山腰:“那儿是我家的林场,上去看看。”

两人寻到山腰,依旧没人,只见林中砌有三座新坟。

宋大中从坟前路过,稍作辨认,顿时惊得瘫坐在地。

原来这三座新坟竟是他爹娘和大哥。

宋大中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当日赴京赶考竟是与家人的永别。

他悲痛欲绝,趴在坟上嚎嚎大哭。

殷立不忍劝他,事实上他站在一旁也傻了。宋大中全家遭难,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此刻他的心境也颇为沉重,不知如何是好了?就这样,他们俩一个放声悲哭,久久不息;一个陪站在旁,始终不动。

过一会儿,天色全黑,宋大中渐渐止哭。

这时,村民们举着火把,聚来山下望他。

殷立趁机说道:“他们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宋大中龇龇牙:“他们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当下抹干眼泪,与殷立摸着黑,寻路下山。

村民们在山下迎着他们,见宋大中走近前来,那刘老爹杵着拐杖迎上两步,说道:“大中啊,你别怪大家躲躲闪闪,其实大家伙躲你是因为心里有愧,觉得对不住你。刚我跟乡亲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过来看看你,跟你说道说道清楚。”

第149章 嫂嫂毒了全家

宋大中环扫村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民们一个个低头默哀,气氛异常沉重。

刘老爹深深叹了口气,令人端来一锅汤羹,那汤羹历经时日,已变得恶臭无比。刘老爹把汤羹搁在宋大中脚下,说道:“你全家遇难,是因喝了这锅汤羹,他们是中毒暴毙的,你刘老爹无能,能做的就是藏好这锅汤,等你回来。”

听到家人的死因,宋大中极悲之中又添一悲。

他哽咽着问:“这锅汤羹究竟是什么毒?”

刘老爹道:“我找人查验过,是消魂散。”

宋大中五指紧握:“是谁下毒害我全家?”

刘老爹苦道:“下毒的是大郎媳妇金莲。”

宋大中愕道:“是嫂嫂?这怎么可能!”

刘老爹道:“乡亲们也都觉得不可思议,可这……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大郎媳妇她……她……,有些话简直难以启齿,罢了罢了,事到如今,刘老爹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要跟你说实话,大郎媳妇不守妇道,在外面与人勾搭成奸,这就是她毒害全家的原因。”

宋大中听着,身心受挫,脑袋轰鸣作响。

刘老爹接着又道:“大郎啊是个老实人,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他就只会烙烧饼,卖烧饼,别的事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所以啊这事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后来是撞破了那对jian夫yin妇的好事,那坚夫凶的很,居然就把大郎给打伤了。原以为大郎媳妇经此一事,会收敛些的,哪知她竟下毒害了全家,真是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呐!”

话到最后,刘老爹情形激愤,捶胸顿足起来。

尤其说到最毒妇人心时,只差没把自己捶死。

宋大中看见刘老爹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老身板,一边咳嗽的几欲断气,恐他话没说完就死在这里了,于是上前搀了一下,说道:“刘老爹,您别动气,歇歇再说。”

刘老爹使劲一咳,嗖的一声从嘴里飞出一口老痰。

那老痰直朝殷立飞去,殷立侧身躲过,暗呼好险。

刘老爹要死不活的轻拍胸口:“一口老痰卡在喉咙里十几年了,今天居然吐了出来,舒服,真舒服。大中啊,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你啊拜完父母,就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这个仇啊我看你是不能报的,你也报不了。”

宋大中道:“为什么报不了,这事还有什么隐情?”

刘老爹道:“因为坚夫是廷尉大人,这仇怎么报。”

众所周知,宋国廷尉一职由宋国公之弟宋远山担任,宋国公绝嗣,宋远山是宋室爵位的唯一继承人。假如跟金莲勾搭成奸的真是宋远山,那么此事就复杂了,因为在宋国境内,想杀宋远山,简直比登天还难。

宋大中问:“刘老爹,您说的这些当真属实?”

宋老爹道:“当然,大郎媳妇不守妇道,早就在村里传开了,乡亲们没有不知道的。再说,咱村里人进城做买卖,每天都是结伴去的,大郎媳妇是怎么跟廷尉认识,又是怎么勾搭成奸的,咱村里好多人都知道。你要不信,可以问问二蛋,他是卖栗子的,每天都跟着大郎走街串巷,这事就数他最清楚了。”

他话说完,把那叫二蛋的从村民堆里喊了出来。

那二蛋眼中有泪,悲悲戚戚的说出了事情原由。

……

原来这件事还得从宋大中在国子监武试当中勇夺第三名说起。那日消息传回,宋大中一家大小高兴得不得了,他嫂嫂金莲对小叔子比对丈夫还要贴心,琢磨着要给宋大中缝制几件新衣裳,托人带到帝都去。

于是第二天,金莲就跟着宋大郎一众进城选料。

偏就不巧,那天刚进城,金莲就让虎车给撞了。

而那辆虎车豪华无比,乘车者正是廷尉宋远山。

那宋远山见金莲长得好看,并没有问她挡路之罪,反而亲自下车,搀扶金莲起身,表现得谦谦有礼。此后,也不知道宋远山从哪里打听的消息,知道金莲的夫家是卖烧饼的,于是派人向宋大郎做了笔买卖,要他每天给廷尉府烙一筐烧饼,指名要金莲送去。

就这样,一来二去没几天,宋远山就得了手了。

当时,二蛋发现金莲越发注重打扮,察觉有异。

他那时就提醒过宋大郎,不要做廷尉府的买卖。

可是,宋大郎为人太老实,不懂二蛋之意。

结果助长了金莲埋藏心底的那颗放荡之心。

如此时过半月,有一天天昏时分,宋大郎准备收摊回家,见金莲去了廷尉府迟迟不归,就邀上二蛋一起去寻她。到了廷尉府,看门的故意把他们放进屋来,又故意的把他们引到房间门口,使其撞破奸情,老实巴交的宋大郎发起狠来,要与宋远山拼命,结果不敌,被打成重伤。

回家后,宋大郎躺在床上呕了三天的血。

这三天金莲规矩了不少,喂食喂药的。

哪曾想到,她居然把全家都给毒死了。

……

二蛋说完,宋老爹又做补充,他道:“你爹娘和大郎死了之后,乡亲们当时就把金莲抓了起来,我呢还写了封信,本来是要寄给你的,叫你回来亲自处置这贱人。哪知当天晚上,廷尉府来了几百兵丁,把这贱人带走了。”

宋大中听完整件事的经过,气得朝天怒吼。

“jian夫yin妇,我不杀你们誓不为人!”

宋老爹拍拍他肩:“这仇不好报,你要三思呀。”

宋大中道:“老爹提醒的对,我会好好斟酌的。对了,我刚看那山上只有三座新坟,我想虎毒不食子,我那侄儿侄女应该还活着,她们人呢?”

宋老爹道:“哎,让那贱人带走了,不知生死。”

宋大中看着白帝城方向:“我会找着她们的。”

此时话尽,朝村民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又谢道:“乡亲们,请受大中一拜,谢谢大家帮我埋葬家人,大恩不言谢,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谢罢,起身欲走。

村民们都靠过来问他,此去欲往何处?

他只苦笑,没有作答,跟殷立滑步而去。

第150章 勘问佛事

宋大中和殷立心境不好,步子时快时慢。

等他们回到白帝城的客栈,天色已深。

司徒浪仁和长公主吃了一惊,说好回家要歇息一晚,怎么这么快就回客栈了?她们稍作询问,方才得知宋大中全家遇难这件事。要说悲剧,司徒浪仁和长公主是在悲剧中涅槃重生的,她们能够体会到宋大中此刻的心境。

听说宋大中要找宋远山报仇,司徒浪仁起了帮衬之心。

本来,他和长公主已经斩断过去,不愿意再过问俗事。

只不过,遗忘森林之事历历在目,他不能知恩不报。

于是,在宋大中为报仇苦寻良法之时,他突然说道:“大中兄弟,报仇之事万万急不得,急则生乱,这两天你且好好静养,明天由我先去打个头阵,探探虚实。”

宋大中奇道:“你去?你用什么借口?”

司徒浪仁说道:“你别忘了,我除了送嫁之外,还怀揣太后密诏,专门彻查佛陀传教一事,明天我便以这个借口前往宋国公府,那宋远山必然也在,到时我相机行事,先帮你探清侄儿和侄女的下落,这报仇之前应该先找回小孩。”

宋大中听完这话,好如拨开云雾见明日。

“将军此意,正合我心,一切拜托了。”

四人话毕,各自回房歇息,这晚再无一事。

次日清晨,司徒浪仁依计去了趟宋国公府。

宋国公宋玮朝是个老家伙,喜欢自锁深宅。

此公在年轻时吃喝玩乐,纵欲过度,以致于身子亏损,老得极快。不知为何,近来他迷上了佛法,潜心修行,任谁过府拜谒,他都一概不见。此次得知太后专使驾到,他也只是出来迎了迎,之后又宅去了深院,把接待之琐事全权交由宋远山负责了。

宋远山引司徒浪仁到书房奉茶。

两人坐定,宋远山开口就道:“近日听闻长公主的辇船就快到燕国了,微臣和家兄欣喜至极,本打算备好礼物亲赴雷泽参加婚礼,岂知长公主……。哎,魏贼猖獗,让公主蒙难,让将军受罪了。”

司徒浪仁故作悲状,叹道:“公主遇害,末将难逃干系,等此间事了,末将就动身回去请罪。只不过末将虽然是戴罪之身,可太后交代的事务仍要竭力完成,所以还请廷尉大人不吝赐教。”

宋远山拱拱手:“恭请将军旨下。”

司徒浪仁道:“宋国虽说与帝都相远,但皇恩不减,天子和太后时时刻刻都牵挂在心,期盼贵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是近来有些传闻,说贵国佛法昌起,大有蹊跷,太后派我过来询问因由。”

宋远山笑道:“这个没有蹊跷。”

司徒浪仁道:“烦请廷尉细说。”

宋远山说道:“佛陀在南边传教,有些年月了,以前呢传教的僧徒不多,做的也只是疗伤治病、说经教化的事,所以一直昌盛不起来,主要原因是我日向帝国信奉天帝,不信这佛教异说。直到四个月前,我宋国沿海一带发生了一起瘟疫,病死近千人,但都被这些梵僧施法救活,这不就一传十,十传百,自然而然多了许多信徒。”

司徒浪仁奇道:“佛陀真有起死回生之术?”

宋远山点点头:“不仅仅起死回生,还有轮回转世之说。传教的佛佬说,人之精魂是天地气运所化,人死之后,魂魄归元,化为乌有;但佛法一途有六道轮回之法,人若向佛,死后可归纳阿修罗界,轮回重生,永续不灭。”

司徒浪仁心道:“看来,果真是异端邪说!”

其实,佛陀传教一事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此来,他只为帮衬宋大中探探水的深浅。

至于唠叨佛事,只不过是为了掩护意图。

他假模假式的扮作惊讶之状,说道:“轮回重生,永续不灭,末将还是第一次听说。我看廷尉大人刚才说话,打着佛手,想来你对此是深信不疑的了。”

宋远山笑道:“将军有所不知,瘟疫过后,微臣与家兄曾也怀疑过佛陀传的是异端邪说,所以曾邀佛佬过府,请教佛法。那天晚上,佛佬施法带微臣和家兄去过阿修罗界,我兄弟二人亲眼目睹这六道轮回,若是再不信,那就有失偏颇了。”

司徒浪仁道:“有点意思,敢问是哪位佛佬在传教?”

宋远山回道:“哦,是须弥佛佬,座下有一徒一兽。”

司徒浪仁道:“是他?传闻佛祖座下有二徒,一曰须弥,一曰定光。听说须弥佛佬神通广大,他亲来传教,怪不得佛光普照,昌盛如此。廷尉大人,末将想见见这个须弥佛佬,烦请你引荐引荐,末将见了他,回去也好有个说辞。”

宋远山说道:“这个简单,他明天会到国公府与家兄说佛。这样吧,请将军暂且在国公府歇下,明天等佛佬与家兄说完佛事,我便引荐你见他,如何?”

司徒浪仁摆摆手:“不不不,宋国公深居简出,不肯见人,末将歇在这儿还不如自投客栈来得方便。哦对了,听说廷尉大人素来好客,若是不嫌,末将就歇你府上吧。”

宋远山哈哈笑道:“求之不得,晚上正好把酒。”

两人端杯喝茶,相谈甚欢。

隔了一会儿,国公府设宴。

大司农等高官都来作陪,喝酒说话。

宋国公冒出来敬一杯酒,又即宅去。

别看司徒浪仁护驾不利,是个戴罪之身,但他此刻在宋国办差,应的是太后的差事,没人敢怠慢。宴毕,已到下午,宋远山应约邀请司徒浪仁到廷尉府歇息。

宋远山给司徒浪仁安排的是最好的厢房。

院落里,鸟语花香,亭塘桥阁一样不少。

除了歇所,他还安排了几个极美的婢女。

这些婢女个个会掐会捏,妖娆迷人。

这样的安排可以说是极尽巴结了。

要知道,司徒浪仁回程交差之时,对太后必有所述。身为爵位唯一继承人,他必须趁机巴结好司徒浪仁。宋远山之所以超规格款待,是因为宋国相比别家稍弱,国家是否安定,全赖朝廷庇佑。

所以,他只盼司徒浪仁回程交差,对他有所褒奖。

第151章 撞见金莲

跟宋远山接触半日,司徒浪仁初步探得一些虚实。

此人出门,前呼后拥,身后时时有一队士兵相随。

除此,还有七八个杂衣高手不离左右,看护极严。

基于此点,宋大中想在外面报仇,几无可能成功。

来到廷尉府之后,他又四处转了转,发现府院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很多地方禁止人往,好像隐埋着不少结界。假如有人想偷偷潜入廷尉府,除非知晓府院的结界布局,否则就只能从正门进入。这么看来,夜入府院杀贼报仇,似乎也行不通。

况且廷尉府有房屋百间,宋远山且又妻妾成群。

鬼知道他晚上宠幸谁,睡在那张床上风流快活。

这不,司徒浪仁在府院转悠一阵,就给迷路了。

中午刚喝的酒,酒气正在身上发酵,他有些两眼犯晕,就这么混混沌沌的闯到了后院。这后院的布景与他的歇所很想象,他没细辨,推开房门想上床睡一会儿,醒醒酒气。哪知,刚推门进屋,忽觉香气扑鼻,屋里端坐着一个小娘子。

那小娘子安安静静不出声,只紧张的盯着他看。

司徒浪仁瞥眼看去,见她拿纱遮脸,难见真容。

不过那两只水桃蜜汁般的眼睛,好会勾人心魄。

司徒浪仁与这女子两目相接,心神不由荡了一荡,暗道:“这女子的眼睛会放电么?糟糕,我走错地方了!”当下说了声告罪,转身要走。

那女子起身轻喊:“请留步。”

司徒浪仁止步回头,抱了抱手。

那女子捏着兰花指拿住纱巾缓缓下移,露出一张颜容光艳、风韵十足的脸。她双手放在腰间,朝司徒浪仁欠了欠身,说道:“听说府里来了位将军,是从帝都太昌过来的,不知说的是不是您?”

司徒浪仁回道:“没错,是我。”

那女子咧开嘴巴笑了笑,喜问:“将军既是从帝都太昌过来的,可否认识宋大中?他赶赴国子监应考,是这一届武试第三名,奴家心想您就算不认识,或许也听说过吧?”

司徒浪仁心里咦咦两声。

她怎么开口就问宋大中?

莫非她是宋大中之嫂金莲?

他猜得对,此女正是金莲。

“不错,武试第三名,好像是个叫宋大中的学子,不过本将却不认识他。”司徒浪仁此刻身在廷尉府,不能让人知晓他与宋大中相识,故而佯装不识,言词闪烁。

金莲说了声等等,到里屋取来两件衣裳和一封信函,然后说道:“将军来得巧,奴家正愁不知道怎么才能跟将军单独见上一面,没想到您就来了。将军是帝都太昌人士,想必到国子监找个人不是难事,奴家这里有两件衣裳和一封信是给宋大中的,不知道将军肯不肯帮我带去捎给他?”

司徒浪仁心想,这封信必有用处。

当下伸手接过衣服和信函,说道。

“这个简单,我捎给他就是。”

金莲欠身答谢:“多谢将军,只是这事还请将军不要给廷尉大人说。”

司徒浪仁说道:“我误闯后院惊了夫人,您要不说,本将自然不提。”

所捎之物既已递出,金莲不再说什么了,司徒浪仁也不便多留,带门而去。出门的时候,看见有人从走廊边绕了过来,他怕给人看见,快步闪到假山石后躲着。

那从走廊边走过来的是三个女子。

一个贵妇打扮,两个是婢女模样。

那个贵妇推开金莲房门,喝问:“刚刚从你屋里出去的是哪个!”

金莲迎到门边,欠身作礼:“没有人出去,夫人想是看错了。”

那个贵妇脸做凶相,伸手掐金莲的胳膊:“我叫你抵赖!你个小骚蹄子,偏会勾引男人,刚刚定是偷了汉子!我怎么每次看到你,就忍不住要掐你呢,你还敢往后缩,叫你缩,叫你缩!你给我听好了,大人喜欢有夫之妇,这是谁都知道的,你啊别以为住进廷尉府,就有好果子吃,往后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你要听话则罢,假如不听话,等过个一年半载,大人腻味你了,我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金莲左手抹一把泪,右手抹一把泪,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

司徒浪仁躲在假山后看着,既不幸灾乐祸,也无同情之心。

这事要是换成宋大中,必定咬牙切齿喊一声,荡妇活该。

司徒浪仁就不同了,他性格有些刻板,自打决定归隐之后,他心里便只装着长公主,至于人间百态,早与他没了半点干系。隔一会儿,等那帮婆娘进了屋,司徒浪仁悄悄挪步,闪进走廊,速速离开了。

……

回到厢房,且先睡一觉,醒醒酒气。

时光一晃而过,眨眨眼天色就黑了。

晚上,宋远山在池塘水榭备好酒菜,请司徒浪仁把酒畅谈。

敢情奸来的婆娘味道贼好,宋远山对金莲格外宠幸,此间喝酒也把她叫来陪坐,或许宋远山是属于晚上肾痉挛患者,一旦发病,就需要个女人坐一坐才舒坦。

金莲坐在席间,不做声,装作不认识司徒浪仁。

司徒浪仁也假装第一次见她,彼此不扰。

席间,观舞听曲,随心随性,倒也快活。

酒到一半,月已升高,司徒浪仁手指舞曲,饶有醉意的笑道:“南疆风情,豪迈奔放,今天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廷尉大人,宋国是孔丘孔圣人的家乡,当年他著书立学,门下学子何止百千,末将心想你们南边人必是喜爱读书的,不如把府上的公子和千金请来,作诗背词,也好添添雅兴。”

宋远山哈哈笑道:“如此甚好。”

当下招来一个下人,派他去请。

隔了一会儿,那下人去而复还。

府中公子和千金共计八个,尽数到齐。

司徒浪仁端杯抿酒,眼睛偷瞄金莲,忽问:“不知夫人膝下可有子女?有的话,不如就由她们起个头。”

金莲听到这话,眼泪竟是夺框出:“奴家是有两个,可惜……。”

话没说完,让宋远山当即打断:“当着司徒将军的面,你哭什么,你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将军,实在对不住,本来呢是有两个的,只可惜我夫妻无福,那俩孩子早年就夭折了。嗨,今天高兴,提这事做什么,喝酒喝酒。”

说完,忙把八个子女都招呼过来,作诗背词。

然而,司徒浪仁却没了雅兴,只是勉强敷衍。

刚才,他之所以找个由头唤来廷尉府的公子和千金,目的是想借个机会见一见宋大中的侄儿和侄女。可是没想到的是,两个孩子没见着,却听到一段言词闪烁的话,宋远山的话似乎隐喻着两个孩子已经不在人世。

这种隐晦不明的话简直就是噩耗。

司徒浪仁不知道如何跟宋大中说。

他心里装着这事,哪里还有雅兴。

散席后回房,他也是迟迟难以入眠。

第152章 阿修罗界

睡到凌晨时分,廷尉府忽然喊声迭起。

外面吵吵闹闹的,好像是在抓捕刺客?

司徒浪仁开门出去探查,果然看到府院的士兵正在追捕刺客,那十几个刺客没敢恋战,跳上屋顶,飘身逃去。等宋远山从温柔乡里出来查看时,刺客们早已逃去无踪了。

司徒浪仁不明因由,询问宋远山究竟。

宋远山怕他多心,解释道:“将军放心,这些刺客不是冲你来的,这是我宋国境内的草寇,自称什么济世会,不服教化,常常干些祸害百姓、行刺官员的勾当。”

司徒浪仁不信,觉得这些刺客定不简单。

至少,刺客是知道廷尉府的结界布局的。

光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草寇能够做到。

夜里经此一闹,廷尉府加强了戒备。

这一晚再也没事发生了。

……

次日,是须弥佛佬法驾白帝城的日子。

宋远山和司徒浪仁早早的来到国公府。

但须弥佛佬比他们先到,人去了后院,正跟宋国公讲经说佛。

宋远山和司徒浪仁不好搅扰,只得在前院花亭之内喝茶坐等。

等到午时,忽见一头阎妖雪狐王横空弧跃,跳进来国公府。

司徒二人悚然站起,一瞥眼,这头狐王背上竟站着一个白衣仙子。

端看这仙子姿色绝美,白衣裹身,洁如云絮,散发着满满的仙气。

宋远山认得,这个仙子是须弥佛佬的徒弟妙音上师。他叫司徒浪仁莫要惊慌,迎上前去跟妙音上师打招呼,可人家只轻轻点了个头,压根儿就不搭理他。

这妙音眼中不容俗人俗物,天生具有脱凡的气质。

隔一会儿,佛事已毕,须弥佛佬从后院走了出来。

司徒浪仁邀目一看,端见这佛佬,额点朱砂痣,两耳垂双肩,形象奇异。除了形象跟普通人不同之外,佛佬穿着简单,赤脚行走,身上就披了一件白色袈裟。他慢慢的从后院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头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的神兽。

妙音跳下狐背,上前迎了迎:“师尊,回吗?”

须弥佛佬摆摆头:“不忙,这里还有客要见。”

妙音转头看了看司徒浪仁:“你说他吗?”

须弥佛佬走到亭边,把手引向司徒浪仁,朝宋远山问道:“廷尉大人,刚听国公跟贫僧说,董太后派来一位将军勘问佛事,不知是否就是这位?”

宋远山看了看司徒浪仁,回道:“正是。”

须弥佛佬朝司徒浪仁道:“幸会,幸会。”

司徒浪仁赶忙抱了抱手:“不敢,不敢。”

须弥佛佬执佛手在胸,轻轻打个哈哈,说道:“将军器宇轩昂,正应了帝都太昌宽博浩大、人物繁华之象,好面相好面相。董太后既派将军勘问佛事,想必将军必是心境通彻之士,有关贫僧传教一事,还请将军明察才好。”

司徒浪仁说道:“若无邪理,一切好说。”

须弥佛佬点点头:“自然自然,俗话说眼见为实,将军不妨随贫僧走一遭,有无邪理,等你走完一圈,心里就有定论了,如何?”

司徒浪仁引手向前:“请佛佬带路。”

当下一行人穿廊过径,缓出国公府。

须弥佛佬和妙音骑跨神兽走在前面。

司徒浪仁和宋远山则骑虎跟在后边。

这回礼佛,宋远山只带了七个亲随。

一众人等走在大街上,百姓们敬佛,纷纷退去两旁。

只要须弥佛佬所经之地,人人打着佛手,不敢吱声。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寂若无人,连呼吸都几难听到。

司徒浪仁看着,心里极为纳闷,百姓何能如此愚昧?

就这样,一行从南城穿门而出,来到郊外的南柯寺。

这南柯寺很大,僧屋有百间之多,但僧人却只有不到二十名。其实,寺院里的僧屋住的全是老弱病残,寺中僧人做的也是扶危救人的事。至于,寺庙对待进进出出的信徒,并无任何索取,信徒只是上炷清香,听听经文罢了。

总之一切看上去,这间寺庙就像是善堂,并无不妥。

逛完南柯寺,须弥佛佬使了个大神通,打开地门。

一众穿过地门,又来到了地底之下的阿修罗界。

此间宛如炼狱,除僧人之外,所聚者都是魂魄。

不巧,他们刚从界门进去,就见两个鬼魂作祟。

那两只鬼用乱石做掩,正对一只女鬼施暴,****裸的实堪入目。

须弥佛佬见着,忙把佛眼一闭,念道:“众生有难,皆因六根不净,我佛慈悲,愿度世间万恶。两位,须知种如是因,结如是果,若不依我佛法指引,一意施暴,来世必报己身。”

施暴当前,须弥佛佬竟然罗里吧嗦的。

而那俩色鬼根本就不理睬,照旧骑跨。

司徒浪仁听着看着,险些喷笑出来。

心道:“开什么玩笑,这也叫慈悲!”

须弥佛佬的话不管用,倒是宋远山奔步上前,砰砰两脚,将那两只色鬼踹了个人仰马翻。宋远山把那两只色鬼拧到一边,轻骂道:“狗东西,你们倒是挺会玩的嘛,刚那姿势爷都不会。”

那俩色鬼呵呵两声,齐声道:“要不小人教您。”

宋远山又踹一脚:“爷还用你们教,滚一边去!”

打发了两只色鬼离开,一行又趟开步子往前走。

阿修罗界的阴煞之气很浓,混混沌沌的,很冷。

僧人掌管六道,操持轮回,庇护着死难者之魂。

司徒浪仁亲眼目睹阿修罗界的一切,震撼之极。

众所周知,人的魂魄乃集天地气运,人死之后,魂魄会在一定的时间内化为乌有。然而,这个阿修罗界居然能够隔绝天地气运,魂魄到了这里,就能聚而不化。司徒浪仁难以理解,佛家竟然执有轮回转生的大神通,这简直匪夷所思!

从阿修罗界窜回地面,须弥佛佬便道。

“我佛家讲求普度众生为业果,六道轮回为业报,所以贫僧此来传教,就是为了渡人,解人之所困,化人之所危,普度一方生灵。这样,既给了众生福报,众生也还给贫僧业果。将军,回程复命时,你可将贫僧这话说给董太后听,贫僧传教绝无邪理。”

司徒浪仁懂个屁,只觉佛佬传教有些莫名其妙。

比如色鬼施暴,佛佬竟然袖手旁观,只作规劝。

这种做法,实在可笑,可笑得令人难以理解。

虽说可笑,却也不见邪理,难以挑剔。

佛事勘问已毕,须弥师徒俩划空而去。

司徒浪仁和宋远山骑虎又回了廷尉府。

第153章 孩子的下落

在廷尉府勉为其难的又歇息一晚。

第二天,司徒浪仁到国公府辞行。

然后,以回程为由悄悄潜回客栈。

殷立和宋大中赶到他房间来询问。

司徒浪仁摇摇头:“宋远山出门前呼后拥,时时刻刻有人护着,他府院里又布满了结界,想杀他很难,我看这事还得从长计议,至少我们得找些帮手。对了,前天晚上,廷尉府来了一帮刺客,据说他们叫什么济世会,能从廷尉府自由进出的,必定对结界布局很熟悉,我觉得可能对你有用。”

宋大中道:“嗯,同仇敌忾,可以接触一下。”

殷立说道:“这事我可以帮上忙,让我来办。”

宋大中心中之急并不在此,他问:“我想知道我侄儿侄女的近况,将军在廷尉府就没见着这两个孩子?他们究竟活着还是死了?”

司徒浪仁道:“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宋大中愕问:“哦!这话怎么讲?”

司徒浪仁也不隐瞒,将这两天在廷尉府的所经所历说了一遍。

宋大中听完,五指紧握,饮恨不止,两排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司徒浪仁说完,又安慰说道:“我也只是猜想,事情可能不是想象中那么糟糕。哦差点忘了,你大嫂托我带了两件衣裳和一封信函给你,我给你拿去。”

说完,从床头取来衣裳和信函搁在桌上。

宋大中把信抓在手中,狠狠的捏成纸团。

“不要脸的娼妇,她还有脸给我写信!”

“你别拿信撒气,这信里说不定含有线索,你给我,我帮你看。”殷立从宋大中手中把信函抢来,开封取信,展开来看:“挚爱小叔,夏初话别,倏忽岁寒。噗噗,噗噗,挚挚挚爱小叔!我说老宋,你跟你大嫂都好到挚爱了!”

长公主在一旁听着,遮嘴偷笑。

宋大中捶打桌面:“无耻娼妇!”

殷立道:“别急,我再往下看看。”

看着看着,怪咦了两声,喜道:“老宋,孩子没死,你快看看。”

宋大中接过信,展开桌面上细看。原来这封信说的正是两个孩子的下落,金莲并没有勇气交代自己的罪孽,只说家里突遭变故,两个孩子现在寄居在城南郊外西坪渔村张屠夫家中,她希望宋大中收到信后,速速回国,接走孩子。

看完信之后,宋大中噗通一声带门去了。

长公主道:“殷立世子,你跟去瞅瞅。”

殷立道:“他去接孩子,我跟去也是多余。对了司徒将军,宋远山认识你,你不宜再抛头露面了,这几天你就留在客栈陪公主吧。我呢,还得想辙找到这个济世会,跟他们接触接触,事不宜迟,我就先走了。”

……

城南郊外不远是南海。

南海附近有四五个村子。

西坪渔村便是其中之一。

宋大中以前常到海边来,很熟悉这片区域。

他进村之后,向人打听到张屠夫家住何方。

但催步寻去,此人关门上锁,根本不在家。

村民们跟他说,张屠夫十天不见人了,不知去了哪里?

宋大中好生气馁,坐在门前等到天黑了,才起身回城。

次日,他又来到西坪渔村,可惜张屠夫依旧没有回家。

就这样又等了一天,宋大中焦躁起来,趴在门缝上往里屋瞧,里面很黑,啥也看不见。可鼻子却闻到一股臭味,那臭味是从门缝传出来的,异常刺鼻,令人作呕。不对,这不是普通的臭味,这是尸臭!

想到此节,忙提腿踹门,闯进屋去。

门一开,天光透入,地上果躺一尸。

宋大中捂鼻细看,这尸体是个胖汉。

他不敢擅断,跑去把村长叫来认尸。

村长进屋看见尸体,两只眼睛都傻了,愕道:“没错,是是是张屠夫,我的天啊,究竟是哪个天杀的贼人杀了他!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惊悚半晌,他把村民们都招了过来,然后请来仵作,准备验尸收殓,开设灵堂。

死者为大,宋大中没敢搅扰。

等村长忙完,方才向他问话。

他问村长,张屠夫家是不是寄有两个孩子?

村长回他:“没错,他家是有两个娃儿。”

宋大中又问:“那两个孩子人呢?”

村长摇摇头:“这个就不知了,两个娃儿是张屠夫一个月前领回来的,他又不肯跟人说娃儿的来历,反正有些神神秘秘。十天前,老朽还看见两个娃儿在门口玩石子,可自打张屠夫失踪之后,两个娃儿也就不见了。这不,今天要不是公子踹开屋门,老朽还不知道张屠夫被杀了呢。”

宋大中心骂:“千刀万剐的宋远山!”

他认为此间之事,必与宋远山有关。

除了宋远山,他想不到还有别人。

当下咬牙饮恨,返出了西坪渔村。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深夜时分。

他出了村庄,却察觉身后有人。

他没有回头,提提脚步继续前行,等绕过前面山湾,把身一隐,藏在了草丛里。隔一会儿,跟踪之人绕过山湾,缓缓靠近,却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宋大中只等这人从身边走过,突然从草丛里暴跳而出,执剑刺将过去。

那男子有点本事,往左一闪,竟自躲开。

宋大中伸剑遥指:“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冷哼说道:“当然是敌人。”

宋大中暗催功力:“你倒是直接。”

那男子拔出腰间双刀:“我对为虎作伥之辈,向来都很直接。”

宋大中望了一眼夜空:“月黑风高杀人夜,那就拿你祭剑吧!”

话罢,挺剑而出,但见剑光森森的恍如一下子变成五把利剑。

那剑真是好快,快到肉眼难辨,朝那男子周身要害分刺过去。

宋大中还没得机缘修习中级战技,此时出剑所用,乃是非主流战技《狸子十三剑》,这种战技虽属低级,但战技的威力强弱,往往因人而异,宋大中天资极好,战技纵然普通,使出来也常有化腐为奇之效。

那男子横刀挡剑,忍不住夸赞:“好身手!”

宋大中一剑出手,就如行云流水,毫无停顿。

那男子被其势所逼,竟措手不及,连连避退。

两人正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忽听远处有人喊话:“住手!”

第154章 守株待兔

话说殷立应下接触济世会的差事,稍作装扮,去了廷尉府。

他没有带刀,穿的也是粗衣麻裤,把自己装扮的极为普通。

到了廷尉府,看见旁边街道有个小茶馆,于是进去喝茶。

透过茶馆窗户,他刚好可以观察到廷尉府大门的动静。

殷立打算在此耗他几天,故而坐等喝茶,不急不躁。

隔一会儿,有人从廷尉府出来,乘上马车,带着几十个士兵和几名杂衣护卫。殷立料定此人必是宋远山,当下结了账,远远的尾随上去。事实上,他只作尾随,啥事也不做,严格来说是守株待兔,等候济世会的刺客出现。

如此密切尾随,蹲点观察,一天下来,却是徒劳。

天黑时分,回到客栈,用过晚饭,又即跨步而出。

晚上,殷立跳上廷尉府对面的民宅,卧瓦酣睡。

怎奈,济世会的刺客依然藏匿着,没有出现。

次日,回客栈补了个觉,然后又出来蹲守。

他坚信,这个济世会胆敢行刺宋远山,势力必定不弱,他们以行刺为目的,想来不会久匿不出。故而,白天蹲守无果,晚上他仍旧过来蹲点。果不其然,半夜的时候,从黑处飘来三个身影,行踪诡秘,很像刺客。

这三个人蹲在隔壁的屋顶,就不动了。

殷立翘着二郎腿,仰卧屋瓦,随口道。

“胆子太大了,三个人就想行刺么。”

那三人吓了一跳,当即回身,纵跳逃去。

殷立轻轻打个哈,起身追赶,远远吊着。

那三人回了回头,有人道:“哼,找死!”

隔一会儿,奔出南城,这三人忽然止步。

殷立也刹住脚,一边环目一边笑道:“两山夹峙,阴风阵阵,这里恐怕是城南郊外最阴森的地方了。我猜,三位没少在这个地方抛尸杀人吧。”

那三人当中有一女子扬剑遥指。

“一个人也敢追来,你找死!”

殷立问道:“你们是济世会?”

那女子道:“哼,明知故问。”

殷立不敢确定济世会的属性,故而又问:“听说济世会跟宋远山有仇,你们今晚蹲在廷尉府外面,是要刺杀他的,对吗?能跟我说说,你们跟宋远山有什么冤仇?”

那女子道:“又明知故问,宋玮朝、宋远山名为国主,实为国贼,我们与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何必问个没完没了。废话少说,你既是赶来送死的,就麻利点,早死早好。”

殷立轻松自然的往前走了两步。

而后,借着月光细看女子面貌。

他看那女子白白净净,且又剑眉怒展,不由发笑:“你急赤白脸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嘛。行了,我看出来了,你以为我是宋远山的狗腿子么,我跟他没有关系,我来是受人所托,想跟你交朋友的。”

那女子喝道:“狗贼,别想耍诈!”

殷立摊摊手:“还能好好说话吗?”

这时,那女子身后的两名男子提醒。

“不急着杀他,先听听他怎么说。”

“是啊,听听吧,别错杀了好人。”

“好吧,我就让他说。”那女子放下剑,朝殷立稍作打量,问:“你说你不是宋老贼的狗腿子,那你是谁?为什么躲在廷尉府外面,又为什么追赶我们?这几个问题,你答得好便罢,倘若答得不好,看姑奶奶不剁了你的脑袋!”

殷立笑道:“我是谁不重要。”

那女子问:“那就说重要的?”

殷立略作沉吟,正色道:“重要的是,你我目的相同,你们想杀宋老贼,我们也想杀他。不妨老实说,这几天我们做过探查,这老贼出入前呼后拥,府院又布有结界,极难下手。这不,我们势单力薄,无法得手,这才不得不与你们接触,或许你我之间可以共谋此事。”

那女子怒色稍缓:“你说的这些,谁知道是真是假。”

殷立说道:“所以我想请三位移步,跟我去见个人。”

那女子冷哈一声:“我怎么觉得你把我们当傻子了,你我还敌友未分哩,叫我们跟你去,我怕是有命去,没命回吧。行,你说带我们去见谁吧?说得通,我便跟你去。”

殷立端正脸色,朗道:“去见宋大中。”

这话一出,那女子三人都不由怔了一下。

左边男子说道:“宋大中?莫非他说的是……?”

右边男子也道:“未必,天下同名同姓的很多。”

那女子罢手打断左右的话,满目堆奇的盯着殷立看了片刻,说道:“天下同名同姓的是有很多,但扬名者却只有一人,我想你不会提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吧?”

殷立道:“当然,宋大中考录国子监武试第三名,岂能籍籍无名。”

那女子和左右两个男子面面相觑,继而又质疑起来。

那两个男子只说,宋大中在国子监进修,怎能回来。

不过,那女子与左右所思迥然不同,她倒有几分喜色:“如果真是他,当然是件好事,宋玮朝和宋远山失尽民心,而宋大中有宋室血脉,加上如今又颇有名声,假如他再振臂高呼,必定拥者云集,到时推翻暴政就不难了。好吧,就冲这一点,你说的话,我很愿意相信,只不过你这人我却不敢信,你得说出你的姓名来历,否则敌友不分,我就只能告辞了。”

殷立干笑道:“这个嘛……。”

那女子疑道:“干嘛吞吞吐吐?”

殷立稍稍迟疑,说道:“事实上我不是宋人,我跟宋大中是同窗好友。原来我想吧,你们要干的事牵扯到宋国内政,我一个外人不好掺和,我就想稀里糊涂的帮帮忙,免得日后有人揭我的短。现在看来,不说是不行了,其实吧,我是殷人。”

听说殷立自称殷人,左右两名男子哈哈笑出声来。

他们弯腰拍胸,笑得直不起腰了,颇有讥讽之意。

“什么!殷人?宋大中是想笑死我么,哈哈……。”

“可不,宋大中竟找殷人帮忙,他就这点能耐么。”

然而,没等他们笑完,从地面忽然游来两道黑影。

两名男子根本没有察觉,等让两道黑影缠住了脚,方觉不妙。没等他们有任何动作,殷立蓦地欺近身来,啪啪两声,各掌了他们一个巴掌。两个男子大怒,想要还击,殷立却又退回了原处。

这一下,济世会的两男一女都蒙了。

那俩男子直嚷:“啊,我的内劲!”

那女子也愕道:“公子,你……?”

殷立往右手手掌吹了口气,说道:“放心,没事的,我只是用《大悲手》暂时封了他们一半的修为,只要他们友好一点不再发笑,我便解了他们的封印。”

那俩男子听罢,失声惊呼。

“什么!《大悲手》!

“难不成你是殷立!”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连跳三品,击败魏仕骁,勇夺武试第一名的殷立!”那女子也张大嘴巴,细数殷立的战绩,显得极为吃惊。

第155章 祸国殃民

殷立上前,把右手掌心的符文图案拿给她看。

“《大悲手》是我殷室天赋,做不了假的。”

确实,血脉天赋属于家族传承,谁也做不了假。

殷立的身份已明,那女子不再持疑,当即抱手:“既是殷世子,那便是友非敌,在下马宁儿,这两位是老郭和老齐,刚才多有得罪,还请世子爷莫怪。老郭、老齐,我们就跟世子爷走一遭吧,他和宋大中同在国子监进修,说是同窗好友,倒也不能说假,他的话值得相信。”

老郭和老齐应诺一声:“是。”

当下,殷立兜开步子,在前引路。

一行四人缓缓的又往白帝城投去。

然而走不到半里,忽听乒乓作响。

前面山坳里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四人怔了一下,往打斗处寻去。

等走近了,展目一瞧,山岭坳处是两个男子在交手,一个执剑,一个持刀,正打的难解难分。两人内劲迸发,白光气浪一波强过一波,殷立四人倚着微弱的白光看清楚了打斗者的面貌,都不由失声。

马宁儿、老郭、老齐异口同声:“是巢大哥!”

与此同时,殷立这边也哑然脱口:“老宋!”

马宁儿听到殷立的话,愕问:“你说什么?”

殷立指向打斗场:“嗨,那个就是宋大中。”

马宁儿哦一声,忙朝打斗场喊话:“住手!”

……

没错,此间搏杀打斗者,其中一个的确是宋大中。

而另一个也不是别人,却是济世会副统领巢仕荣。

他们俩听见喊声,各自往后跃开,寻看喊话之人。

这时,殷立、马宁儿、老郭、老齐四人奔步过来,站在宋大中和巢仕荣的中间,唯恐他们一言不合,再行搏杀。马宁儿向巢仕荣罢手,问他好端端的为何与人拼杀?

巢仕荣朝宋大中哼哼两声,将个中情由说了。

原来,这遭人谋杀的张屠夫也是济世会成员。

黄昏时,巢仕荣听人传报,说张屠夫被杀了。

为了勘察事情因由,他亲自赶来验证尸体。

在勘察过程中,他发现宋大中隐隐晦晦的向人打听寄养在张屠夫家的两个小孩的下落,于是由此判断宋大中可能是宋远山派来的狗腿子,故而一路尾随,伺机下手。

听完巢仕荣的话,马宁儿噗噗笑道。

“巢大哥,错了,他不是狗腿子。”

“什么,他不是宋远山的狗腿子?”

巢仕荣朝宋大中打量着,眸子布满疑问。

马宁儿噗噗发笑,把宋大中的身份说了。

巢仕荣听罢,哈哈大笑:“搞了半天,你不是宋老贼的人。”

话及至此,宋大中松下口气,回剑入鞘:“我还以为你是。”

马宁儿捏动辫子,朝宋大中盈盈一笑,说道:“公子爷,巢大哥不认识你,得罪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见怪。殷世子刚跟我说了,说你想跟我们接触,只不过你看这荒郊野外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好了,我们找个地方再详谈。”

这时,殷立插话:“去客栈吧,我们在客栈还有两个同伴。”

马宁儿道:“好吧,就去客栈,烦请殷世子和公子爷带路。”

……

一行回到客栈,与司徒浪仁汇合。

而后,点灯煮茶,一直聊到天亮。

宋大中将回国后的所经所历全都说了。

马宁儿投桃报李,也说了宋国的当前局势,佛陀传教的内情,以及济世会的秘密等等。宋大中听完,不由瞠目结舌,这时他才知道局势如灾,内情如火。

原来当前局势,表面平静,暗里涛涛。

而这一切的因由,都跟佛陀传教有关。

马宁儿说,佛陀传教明面上弘扬佛法,救危救难,实际上却是害人图命。

而宋国公兄弟身为宋国国主,不思除妖驱邪,竟跟妖僧勾结,祸国殃民。

这几个月来,宋远山派人假扮强盗,或偷或抢,掳走上千孩童。他把这些孩童偷偷寄在南柯寺,不知在做什么勾当?这些孩童进了南柯寺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恐怕早已死绝。宋室兄弟勾结佛佬,祸国害民,而宋国百姓却都蒙在鼓里。

马宁儿的父亲马忠在军中效力,是个参将。

他官职虽然不大,却是宋远山的直系心腹。

正因为是直系心腹,他才能知道许多秘事。

马忠生性温和,不喜欢与人争斗,但他却有一颗爱国之心。当他得知宋室兄弟勾结佛佬这件事之后,不由心惊肉跳,他担心任由宋室兄弟胡作非为,国家恐会灭亡。于是,马忠纠集亲信,暗暗运作,这才创办了济世会。

……

晚上一席长谈,说了很多,但仍有很多没有说完。

时下天亮,马宁儿和巢仕荣不便多留,起身要走。

宋大中心有疑虑,暂请她们留步,问道:“张屠夫的死,你们怎么看?”

巢仕荣道:“我济世会成员牙腔里都附有毒药,当身份暴露之后,被围被抓难以脱身的时候,我们都会选择咬毒自尽。昨天我勘察过张屠夫的尸体,他牙腔里的毒包还在,也就是说,杀他的人并不知道他是我济世会成员。所以,我怀疑张屠夫的死与他收养的两个娃儿有关。”

宋大中神经一紧:“愿闻高见。”

巢仕荣道:“从张屠夫的死状来看,跟前面十几起入室行凶的案子差不多,死者都是被利器贯穿胸口,一击毙命;而且十几起凶杀案还有一个共同点,死者被杀之后,家里的孩童都无辜失踪了。要是推断无误,张屠夫应该是让宋远山派去偷抢孩子的狗腿子所杀。”

宋大中愕道:“巢兄的意思是说……。”

巢仕荣苦笑一下,没有做声。

马宁儿伸手过去,搭搭宋大中的手背,说道:“公子爷,其实你家发生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当日,宋远山接你大嫂过府,还是由我爹沿途护驾的。宋远山为人阴毒,他不喜欢你大嫂的两个孩子,于是暗地里嘱咐我爹,把两个娃儿活埋了。我爹不落忍,偷偷的把两个孩子送到张屠夫家寄养。哎,哪成想躲过了宋远山的迫害,却没能躲过南柯寺这一劫。”

宋大中道:“这么说,我侄儿侄女在南柯寺喏。”

马宁儿点点头:“公子爷,你节哀顺变。”

宋大中抿抿嘴,勉强一笑,故作轻松。

马宁儿起身抱了抱手:“公子爷、殷世子、司徒将军,你们且先歇着,我回去向我爹禀明禀明,晚上的时候我会派人过来请你们赴宴,到时咱们再好好说话。”

第156章 解苦化瘀

马宁儿一行跳窗走后,殷立出去张罗了一桌酒菜。

大家伙一夜没睡,光喝茶水,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长公主睡在隔壁,她身份特殊,没有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其时天亮了,她起了个早,司徒浪仁把她接过来吃早餐。屋子里四个人,殷立、司徒浪仁、长公主都围在桌边喝酒吃菜,只有宋大中抱苦枯坐,没有食欲。

看到殷立三个抿酒嚼食,没心没肺的只顾吃喝。

宋大中心里火气一蹭而出,走到桌边拍打桌面。

“你们怎么还有心情大吃二喝的,你们是人吗!”

殷立打趣的夹了口菜,又滋滋声响的抿了口酒。

宋大中怒甩袖子:“喝吧喝吧,怎么不喝死你!”

殷立哈哈大笑:“我跟你打趣是为你好,你说你紧绷绷的能够想出什么好主意。我们也不是大吃二喝,这吃饱喝足了,睡上一觉,养足精神了,我才好陪你去南柯寺不是。来来来,坐下一起喝,现在这个时候急不得,急则生乱。”

听他这么一说,宋大中的气消了大半。

他手指殷立虚点,一张怒脸忽然发笑。

“你不拿我打趣,你就活不下去了。”

“宋兄弟,这几日你幽苦怨愤,郁结悲哀,长此以往必定伤身伤神,殷立世子拿你打趣,倒是有解苦化瘀之效。我看,你是该好好吃点喝点,空着肚皮怎么办事。”司徒浪仁引手凳子,请他坐下,继而又道:“南柯寺我去过一回,晚上你我三人可以乔装打扮,一同前往。”

宋大中坐下,抓起筷子就吃。

“要是这样,那我吃得下了。”

殷立哈哈大笑:“哈哈……,这还差不多。我说老宋,你是奉了国子监之命回国勘察佛事的,既然佛陀传教是祸国害民的,依我之见,你应该速速传报,要求支援。”

司徒浪仁点点头:“殷立世子说的对,那须弥佛佬神通广大,我们三人不是他的对手,今晚我们乔装打扮,前去探寺,也只能是摸摸底细。当然,要是探得娃儿们的下落,人自然是要设法救的;假如没有探到消息,那也只能静候援兵了。”

宋大中道:“这点我明白。”

吃完酒饭,他便回了房间。

隔一会儿,拿来一册铁卷。

这个铁卷是临行前,甘甜导师交给他了。

此卷名叫《镜像铁书》,分作阴阳二卷。

这铁家伙不是法器神兵,却也是个宝贝。

此物有一神奇之处,阴卷和阳卷不论相隔多远,都像只隔了一面镜子,互相通着灵气。换句话说,拿阴阳二卷其中一卷展开书写文章,另外一卷也会自动展开,显示相同的墨迹。简而言之,这个东西就是国子监传信的宝贝,拿它写信,收信之人顷刻便能看到。

宋大中将铁书展开,提笔着墨书写起来。

他据实写奏,把佛陀传教之事一一写清。

然后,奏请国子监速派高手,赶来驰援。

写完后,收好镜像铁书,回房歇息去了。

……

马宁儿家住城东,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

这里既是参将之家,也是济世会的巢穴。

马宁儿回家时,马忠正要出门去军营。

她叫爹稍作留步,将其拽到书房说话。

马忠得知宋大中已经回国,不由一喜。

当他听女儿说宋大中只带了两个帮手,却是摇头做苦,一叹再叹。

马宁儿不解父亲之意,问道:“宋大中回国,爹怎么不高兴啊?”

马忠说道:“他只带了两个帮手,就敢搅动时局,他这是找死。”

马宁儿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回国的时候,又不知道内情。”

“内情?说得对,说得对。”马忠偏头侧目,一边想一边道:“宋大中在国子监进修不得教宗旨意,他回不了国,难道说教宗已经知道佛陀传教的内情?这么想来就对了,听说前几天太后派来专使勘问过佛事,既然太后都知道了,国子监断无可能不知。宁儿,爹问你,宋大中的两个帮手姓甚名谁?”

马宁儿道:“一个是殷立世子。”

马忠又问:“哦!那另一个呢?”

马宁儿道:“另一个,好像是叫司徒将军,我听宋大中是这么称呼他的。”

马忠点点头,忧愁之色顿即烟消:“这就对了,前几天太后派来勘问佛事的专使就姓司徒。照这么看来,宋大中身边的这个司徒将军就是太后专使。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宋国就有救了,此人必怀天子密诏,适当的时候,他能携诏到邻国借兵借人。”

马宁儿喜道:“爹想见他们吗,要不我这就把他们请来。”

马忠罢罢手:“不,白天人多眼杂,不宜请他们过府,何况爹还要去军营当值。这样吧,你令人打扫庭院,备好食材酒料,晚上爹再请他们喝酒。”

……

黄昏时分,天刚刚撒黑。

马忠派人请宋大中赴宴。

宋大中推脱不得,请司徒浪仁和殷立一同前往。

司徒浪仁要陪护公主,当即请辞;殷立不喜欢应酬,也不愿前往。

宋大中不好硬拽强拉,于是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跟随来人去了马府。

马忠在内院备了一桌好酒好菜,以防消息泄露,他屏退了所有下人,只叫马宁儿和巢仕骁作陪。看见宋大中是一个人来的,马忠略感失望,问:“公子爷的两个朋友为何没来?莫非是因老朽未能亲赴客栈相请,所以他们怪责老朽无理,不肯赴宴?”

宋大中道:“马将军盛情切切,他们苦不能来,又岂有怪责之理。”

马忠觉察宋大中谈吐自如,不由暗暗点头,问:“此话怎讲?”

宋大中道:“今晚酒宴怕是要涉及我宋国内政,殷立世子非我宋国子民,他自然想来而不能来,以免日后为人所诟;司徒将军领太后懿旨,代天子勘问佛事,此前他滞留廷尉府,许多人都认得他,故也不敢轻易出门,免得给人认出,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马忠用言语稍作试探,宋大中都解答的体体面面。

他心甚喜,当下不再试探,引手请座,招呼酒食。

宋大中吃完,眼看夜深,于是急急告辞,回到客栈。

随后,他跟殷立、司徒浪仁乔装而出,去了南柯寺。

第157章 夜探南柯寺

南柯寺占地颇广,因是僧家,晚上灯火不盛。

殷立三人蒙上脸,从寺院左侧偷偷跳上屋顶。

寺院禅房颇多,他们逐一勘察,发现僧徒和香客早早歇息,并无异样。整座寺院祥和安静,没有守卫,没有结界,更没有囚室。宋大中就纳闷了,既是藏污纳垢之地,何能没有囚室,难道还有底下密室?

殷立不以为然,他道:“我认为没有密室。”

宋大中咦了一声,道:“你倒看出玄机了?”

殷立蹲守屋顶,伸手环指:“你仔细瞅瞅,这间寺院没有半点防卫,可见他们不怕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假如这里真有密室,就必定防备森严。老宋,看来南柯寺不像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一时半会儿怕是查不出什么了。”

司徒浪仁也道:“嗯,南柯寺每天香客云集,人流繁杂,要真有个囚室密室的,难保不被发觉,我觉得殷立世子说的没错,这儿似乎没有我们要查的东西。对了宋兄弟,你晚上到马府赴宴,就没有向人打听打听吗?”

宋大中道:“我问了,马将军不肯说。”

正说话间,殷立指向院子,嘘了一声。

宋大中和司徒浪仁随他手指瞧去,只见一个和尚提着灯笼领着四个香客去了后院。殷立三人趴在房顶上盯着,等他们去远了,悄悄飘步过去跟着。那和尚到后院之后,打开后门,领着香客直接去了后山。

后山有条峡谷,顺着峡壁小道可达地底。

殷立三人大喜,料定峡谷之内必有玄机。

于是远远吊在和尚后面,到了峡谷地底。

这峡谷底下阴气极重,老树巨藤盘盘绕绕。

尽管阴森,不远处却是有屋有灯,平添了几分人气。

那和尚只是带路,他把香客领到屋前,便原路返回了。四个香客推门进屋,门里是个大院子,院中高高耸着一颗老树,再往前是一排屋宇,屋里有女子的嬉笑之声。

四个香客听着声,面面相觑。

有人轻声道:“怎么有女子?”

有人吻指:“嘘,不要胡说。”

四人定定神,隔着院子朝里屋弯腰参拜,有人喊话:“小人几个听说佛佬有灌顶增寿之法,这几日徘徊寺中,只盼佛佬与我等剃度灌顶、增寿强体。今晚,寺中小师傅说,佛佬感应到我等诚心,特意带小人四个到此叩佛。”

喊声传出,里屋却无人回答。

四人勾着头,你看我我看你。

有人壮胆又喊:“恳请佛佬现身。”

喊声激荡,屋里面依旧没人答话。

四人杵在原地愣了片刻,壮着胆子趟过院子,趴在里屋墙边倚窗偷看。屋内水雾弥漫,有两个女子在泳池里泡澡。四人这一看,顿时僵住,大口大口的狂咽口水。

有人搓手:“不管了,先进去爽爽再说。”

四个人推门进屋,杵在泳池边看呆住了。

池子里的两个女子若隐若现的泡在水里,宛若仙子,委实令人心动。她们咯吱作笑,舌舔嘴唇,朝四个男子勾动手指,嗲嗲的喊:“来啊,过来啊。”

那四人听到嗲嗲的喊声,骨头都酥了。

他们急得连衣都不脱,噗通扎进水里。

“美人儿,我来了,让爷抱抱。”

……

殷立三人身法好,早就悄悄跟到了屋外。

他们趴窗偷瞄,屋里的情形是一览无余。

他们看到四男二女在泳池里扑水嬉戏,当即收目,跳去屋顶。

宋大中只感晦气,说道:“这都什么玩意儿,真是污人耳目。”

司徒浪仁说道:“虽然污了些,但也恰恰证明了南柯寺不是善地,传闻佛家有戒色戒欲一说,而南柯寺不守佛门清规,豢养女色,的确够邪。”

殷立哼哼两声:“岂止是邪,这里的文章大得去了。”

宋大中和司徒浪仁齐声问:“怎么,你看出什么了?”

殷立放眼盯着屋院之后一片漆黑的林子,说道:“那前面不远是个陨镜世界。”

“什么!不可能吧?”宋大中和司徒浪仁顺着他目光瞧去,却是啥也看不见。

殷立一边盯着林子一边说道:“你们没有修习过《双瞳赤金睛》,当然看不见。这里的陨镜世界很诡异,像在地底,我眼睛只能看见一点影像,里面像有人走动,还有一座大石坊,坊门上面刻有四个大字?好像……好像是阿修……阿修……。”

听到这儿,宋大中和司徒浪仁忽觉背心一凉。

两人不禁直打冷战,异口同声:“阿修罗界!”

这话出口,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相对哑然。

怔愣半晌,司徒浪仁立时否决:“不可能,须弥佛佬带我游过阿修罗界,当时佛佬说,阿修罗界是佛家耗费千年炮炼而成,他可没说是陨镜世界。况且那日在阿修罗界,我感觉不到任何异地之气。殷立,我料你是看错了。”

殷立道:“如果说我看错了,除非是幻觉。”

宋大中道:“这么说就是没看错喏。司徒将军,看来须弥佛佬带你去的阿修罗界是假的,什么六道轮回全是假的。说起来我也真蠢,居然就信了,这世上哪有轮回,这须弥就是个大骗子,真正的阿修罗界可能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殷立道:“可能抓来的娃儿就在阿修罗界。”

宋大中拍击手掌:“那还等什么,走吧!”

殷立扯住他:“不行,林子里有古怪!”

话没说完,忽见屋院后面的林子晃动起来。

跟着阴风大作,一条巨藤从地面破土而出。

那巨藤灵动飘逸,往屋子这边伸展了过来。

殷立三人赶紧趴在瓦片上,偷偷往下瞧望。

只见那巨藤戳破窗纸,悄悄钻进了浴池房。

隔一会儿,只见窗户溅血,噗噗噗的作响。

同时间,浴池屋内传出啊啊啊啊四声惨叫。

宋大中和司徒浪仁听到这一声声的凄厉惨叫,只觉背心发凉;但这时候的殷立依旧盯着黑暗林子,他深深的感觉到藏在林子深处的陨镜世界,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召唤他,这种力量很强烈,令他失去了自我节制的能力。

当下入魔似的轻喊:“妖物已现,掩护我!”

喊声落,双脚借力跳纵起来,往林中跃去。

第158章 斗妖

宋大中和司徒浪仁不敢迟疑,跺破屋瓦,从房顶垂落下来。

他们人在半空,疾目一扫,不由吓了一跳。先前进屋的四个男子已成白骨,泳池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两个女子浸在水中,舔舐着带有鲜血的长发。而那从窗口侵入的巨藤,竟是披头散发,长出一颗人头,正吸食着四个男子的骨髓。

看着这一幕,宋大中和司徒浪仁心境大震。

两人双双凌空一翻,翻到窗边,远离妖物。

宋大中盯着那诡异的巨藤:“什么玩意儿!”

司徒浪仁道:“你对付女妖,树妖交给我!”

宋大中嗯声应诺,拔地跃起,挺剑而出。那俩女子见他杀来,把头一甩,发丝瞬间延伸,试图包裹宋大中。临危之际,宋大中不退反进,仗剑左削右划,将那些恐怖至极的发丝一寸一寸的削没。两个女子见势不妙,沉下泳池躲了起来。

与此同时,司徒浪仁也毫不含糊,开了打。

他修习的是火技,执枪疾刺,是火火生威。

可是,那树妖自带阴气,压根儿不惧烈火。

如此枪刺十余下,竟伤害不了树妖分毫。

“牧星一品,很好很好,正合我的口味!”

那树妖竟说起人话,它摇摆着巨藤缠扫司徒浪仁,巨藤末端长出来的脑袋淌着口水,狰狞恐怖的发着笑。突然,树妖如同巨蟒,扬起身躯,末端脑袋上的口耳眼鼻猛地狂冒黑烟。

顿时间,气流涌动,屋内产生强大吸力。

宋大中和司徒浪仁站立不住,摇晃起来。

两人把枪和剑插进地面,努力稳住身形。

然而,凶险才刚刚开始,不知那树妖催运的是什么妖法,使得他们二人血脉沸腾,体内汹涌,难受之极。更可怕的是,他们体内的血液竟然从毛细血管里渗透了出来。在强大的吸力下,那些血兀自飞向树妖,被它一滴一滴的吃进了嘴里。

宋大中二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死亡气息。

司徒浪仁愕喊:“太邪门了,快跑!”

宋大中道:“吸力太强,跑不动啊!”

“借你的风一用!”司徒浪仁灵机一动,催使《火壕》,架起一面火盾。宋大中听喊,立即会意,同时也催运《风壕》,架起一面风盾。两人心有灵犀,将火盾和风盾结合一处,然后催力压缩成团,当作一枚火球打了出去。

那火球得风力相助,变得火势更旺。

只听“嘭”,火球打中树妖的脑袋。

那树妖往后仰了仰,没有受到伤害。

但这一刻,屋内的吸力嘠然而止了。

宋大中和司徒浪仁趁机破窗而出,连滚带爬逃离了院子。

两人逃到峡谷的上山口,估算着安全了,方才停下脚步。

宋大中猛拍大腿:“坏了坏了,殷立还在里面!”

司徒浪仁道:“别慌,刚才我俩拖住了树妖,料来他已经进了陨镜世界。哎,他到了那儿,我们俩就帮不上忙了,不过殷立机灵的很,我想他不会轻易暴露。对了,我留在这儿看着,以防殷立出来时无援,你赶紧去马府搬救兵,最好找马参将问问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嗯,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宋大中提起步子,逃也似的去了。

……

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到马府后,宋大中翻墙而入。

然后敲开门房的门,找门子传话。

马忠跟他说过,往后晚上有急事,可找门子传达,切勿惊动府中其他人。那门子晚上酒宴的时候见过宋大中,二话不说,先把宋大中引到书房安坐;隔一会儿又把马忠叫来书房相见。

宋大中来不及客套,求马忠速派几个高手给他。

马忠见他脸有急色,料知发生大事,故而询问。

宋大中也不隐瞒,把夜探南柯寺一事说了出来。

马忠听罢,朝宋大中伸指虚点:“你啊你,你们这是找死!昨晚你来赴宴,问我打听南柯寺,我不肯说,就是怕你涉险,没想到南柯寺的秘密还是让你探了出来。那个地方是去不得的,这两个月,我派去五名高手,没一个活着回来,一月前我还亲自去过,要不是妙音上师突然出现救了我,我怕也要死在那里了。”

宋大中愕问:“妙音上师?须弥老怪的徒弟,她怎会搭救你呢?”

马忠道:“据我观察,妙音跟须弥不一样,她们俩不是一条心。总之,南柯寺不能再去,咱们势单力薄,暂时要避开须弥,只要我们除掉宋玮朝和宋远山,赢取政权,佛陀之祸自然也就瓦解了。”

宋大中道:“须弥才是祸根,避开他谈何容易。”

马忠摇头:“哎,难不成你还想跟他硬碰硬?”

宋大中道:“哼,这老怪害苦了我大宋百姓,我岂能绕他!我已经把这里发生的事传信给了国子监,不日就会有人赶来支援我,到时还怕跟他硬碰么。”

马忠喜道:“国子监真会派人来吗?”

宋大中点头:“当然,这还能有假。”

马忠以拳击掌:“那就太好了!”

宋大中趁马忠兴奋的当口,忙抱了抱拳:“所以还请马将军帮我,在国子监来人之前,我必须弄清楚南柯寺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眼下,殷立世子孤身犯险到那未知区域帮我们打探消息,咱们无论如何也要派人接引。”

马忠想了想,道:“好吧,我去叫人。”

他叫宋大中在书房稍坐,而后带门去了。

片刻,去而复回,却只带来巢仕荣一人。

宋大中失望着道:“就巢兄一个人吗?”

马忠苦笑道:“济世会成员大多修为低浅,派他们去那地方,等于是送死。所以,想来想去,除了我和仕荣,也没人适合这个差事了,仕荣是三品大乘境,若遇凶险,他有能力抵挡。”

宋大中朝马忠和巢仕荣拱了拱手。

“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

当下三人带上房门,悄悄的跳墙而去。

然后马不停蹄的赶到南柯寺后山崖谷。

与司徒浪仁汇合之后,四人跳上树梢,静静的等着。

此时此刻,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唯有等候殷立自己出来。故而,他们时时刻刻盯着屋院之后的那片诡异的森林,只要察觉森林里发生交战,他们就会全体出击,接引殷立。

四人久等无果,于是在百无寂寥之中稍作交流。

宋大中和司徒浪仁这才得知此间妖物究竟为何。

原来此间有二厉,一厉为鬼,二厉为妖。

屋内是两名女鬼,勾人心魄,吸人阳气、

屋后是树妖,喜欢吃人血肉,吸人骨髓。

当日,马忠身陷危境,妙音上师突然现身,救他脱离危难。那时,妙音怕他再来犯险,曾警告他说,此间女鬼受过须弥佛佬的点化,不化不散,极是了得;那树妖叫作宝树王,是须弥佛佬从北荒妖族擒获所得,此妖惯会混沌妖力,故此更加靠近不得。

宋大中二人听说是宝树王,不由一阵后怕。

众所周知,宝树王是北荒树妖,妖力堪比三品洗髓境。在兵祸年间,每当妖族犯境,宝树王都是北荒妖族的中枢力量,普通修士和兵勇难抗其力,所以但凡遇上宝树王,都需要仙家出手,方能制敌。

而他们竟跟宝树王交了手,当真不寒而栗。

第159章 可怜的娃儿

话说殷立在宋大中和司徒浪仁的掩护下,穿进黑暗森林。

林子很密,却有一条曲曲拐拐的泥巴小路直通陨镜世界。

他沿着小路奔到陨镜世界的入口,那入口竟然是敞开的。

发光的旋涡入口,镶嵌在大山岩壁之内,显得奇幻无比。

殷立怪咦一声,心道:“陨镜之门可以永久开启吗?”

他从旋涡入口钻进去后,眼前情景随之一变。

这里山岭高耸,峡道交错,阴气煞重,前面不远是条阴河,河对面竖着一座巨大的门坊。果然,这门坊上方刻着“阿修罗界”四个大字。

此时,殷立置身之地无人把守。

不过牌坊下却有士兵持器站岗。

他没敢靠近,躲在石后观察着。

没等多久,有一队士兵涉桥过来,从陨镜之门出去。

再过一会儿,这队士兵去而复回,却押着四个鬼魂。

殷立偷望,发现这四个鬼魂是刚刚被外面的妖物虐杀致死的四个壮汉。尽管殷立从司徒浪仁口中得知阿修罗界是个什么地方,但仍禁不住吃了一惊。他心想,魂魄乃集天地灵气,人死魂消,此乃天道,这阿修罗界究竟有什么力量能够屏蔽天地之气,守保魂魄不化?

他想,答案或许就在里面?

眼看那队士兵慢慢走远了。

殷立闪出,薅住队列最后的那名士兵的脖子,将其拖入石后,一把掐死。然后,把自己的大刀藏起来,换上士兵的铠甲,拿着长矛跟上队列。

一行押着四个鬼魂穿过门坊。

门坊内两山高耸,是条峡道。

这是一条荧光峡道,阴风阵阵的。

道路两边岩壁上镶嵌着许多骷髅。

走过一段路,峡道分岔,来到一处山坳。

严格来说,此地四山环抱,是个大峡谷。

这峡谷非常凌乱,鬼魂和士兵穿来游去,当中起有一座大殿,殿门挂有一副牌匾,匾额上刻“轮回殿”四个大字。这里的一切,看上去并没有太多诡异之处,至少气氛上面是这样的。

走到这里,殷立把身悄退,脱离了队形。

因为他察觉到那召唤他的力量并不在此。

于是,凭着直觉闪进了一个红光山洞。

那山洞是个滑道,呈六十度角向下倾斜着。

殷立从山洞滑下,却是来到一个阴暗区域。

这区域黑雾弥漫,矮山起伏,无比的荒僻。

总之荒得毫无人气,静的可怕……。

殷立环目扫了扫,心里一寒,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此时此刻,他放佛神识回巢,喃喃说道:“我看我是疯了,我干嘛要来这里?那什么狗屁感应有这么重要吗?不对,明知危险,还要硬闯,这可不像平时的我了?”

察觉到不对劲,忙细心自查。

发现眉心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殷立怔了一下,摸摸眉心泪骨:“菩提灵骨!是黄泉泪骨作怪么……!”

似乎就是这股力量与此间的感应之力遥相呼应,从而影响了他的思维。

这不,刚刚察觉不对劲,眉心的这股力量好像又在唆摆着他往前走。

殷立拍打眉心:“你害苦我了,前面究竟有什么,值得你这么费心!”

顺着感应,极目瞧去,看见很远的地方有一团红光。

当下步子一疾,登爬山脉,就这么荡了过去。

由于很安静,他下脚踏石,声声脆耳。

翻过好几座矮山,走到近处,看见发光的是个大血池子,池子对面是一座黑石山体,山体砌有一扇石门,门顶书“地藏狱府”四个大字。殷立推开石门,眼前一亮,里面竟是一个诡异的天坑。

天坑深不见底,高不见顶,周边布满厚厚的白云。

白云旋转盘绕,形成一个巨大的云洞,蔚为壮观。

那云内伏有无数鬼怪,或持刀或拿斧,面目狰狞。

除此,还有上百个展翅的夜叉盘旋在半空之中。

殷立在门口稍顿片刻,顺着一座云桥踏步而入。

“吭——!”

然而就在他跨过大门之时,此间鬼怪齐放咆哮。

咆哮声犹如雷响,震得人心血沸腾,耳膜刺疼。

半空中一只体型庞大的夜叉统领暴躁的举起钢叉,朝左右叽叽喳喳的叫着。周边其余夜叉响应号召,顿在半空,龇着利牙瞪着殷立;云层里的鬼怪均都爬出半截身子,张牙舞爪,大有群起而攻之象。

“擒贼先擒王,有本事你就下来!”

殷立举起长矛,往那夜叉统领遥指。

那夜叉统领悚惧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从体型和相貌上看,夜叉统领就是个魔鬼,令人不敢直视,可它胆量却小,只会顿在半空中冲殷立叽叽歪歪,似是再说:有本事你来啊!反正它嘴巴大,吹牛逼倍儿响倍儿响。

“你不敢下来,那就给我死远点!”

殷立不惧此间鬼怪,顺着云梯往上爬。

那夜叉统领见吓不住他,暴躁急了眼。

它举叉一挥,下令其余夜叉攻击殷立。

“正等你们呢!”

殷立看到百余个夜叉击翅飞来,却是不惊不慌,等它们飞近了,忽然蹬足借力,弧跃而起,伸手拽住一个夜叉,翻身上背,然后勒其脖子,控制那夜叉左冲右突直往夜叉统领飞撞过去。

形式发生太快,那夜叉统领来不及反应。

只听砰声,两个夜叉相撞,双双失去平衡。

这时,殷立忽又纵起,跳上夜叉统领的背。

他一手挥矛,击杀扑击过来的夜叉;一手掐住统领的脖子,厉喝:“驮我上去,否则我掐断你的脖子!”要知道他可是一品大乘境的高手,虽非仙家,却也不怕这些小鬼怪。

那夜叉统领嗷嗷惨叫,拍击翅膀往上飞去。

这天坑云洞实在深不可测,高不可攀,飞了略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上方有一丝光亮。等离那光亮近了,发现顶上是个红光球体。

不对,有哭声,小孩的哭声。

殷立怔了一下,定睛扫去。

哪知这一看,瞬间傻眼。

原来红光球体周围悬挂着几十个大铁笼子,笼子里关着无数小孩儿。更可怕的是,那红光球体的外壳居然全是骷髅,从骷髅的大小判定,应该都是小孩儿骸骨。

殷立万万也没想到阿修罗界竟是这等光景。

佛陀传教的六道轮回,是多么完美的骗局。

而骗局之下掩盖的是啃食小孩血肉的勾当。

他大怒:“该死的须弥老怪,你也太狠了!”

第160章 智匙枕骨

“救命!救命啊!求大哥哥救救我们!”

那些铁笼里的娃儿看见有人飞来,齐放喊声。

殷立安抚他们:“毒别怕,等我刺破这球!”

瞋怒之际,高举长矛,从夜叉统领的背部借力一窜,往骷髅球体刺将过去。

这一刻,殷立矫健的身形恍如一支利箭,刺破虚空,去势迅疾,锐不可当。

“铮!”长矛刺中红光球体,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殷立用的是十成力道,原以为定能将这骷髅球体挑得粉碎。

谁料这球散射的红光是一层能量保护罩,他根本就刺不进去。

一招失手,正想收招寻找一个落脚之地,就在这时,他眉心的黄泉泪骨忽然闪起金光。那金光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身形兀自浮在了半空…。与此同时,那球体内似乎也有一物迸出金光,一内一外两道金光,相映相辉,如出一体。

金光闪烁之间,一股吸力将殷立吸在了球体之上。

他透过骷髅间的缝隙往里瞧,看见一枚白玉神石。

这一下,让殷立瞬间想起在陨神之殿遭遇黄泉泪骨时的情景,当时黄泉泪骨的形象就跟骷髅球体里面的异物一模一样。此时,一个念头在殷立脑海里瞬间闪过,他失声惊呼:“难道又是菩提灵骨!”

大教宗太乙跟他说过菩提灵骨一事。

他记得很清楚,菩提灵骨共有五枚。

分别是智匙枕骨、黄泉泪骨、五香犁骨、增力腕骨、定心胸骨。

黄泉泪骨选择殷立做了宿主,其余四枚散落四方,下落不明。

殷立怎么也想不到,在这鬼魅出没之地,居然藏着此等异宝。

奇怪的是,这枚菩提灵骨何以在骷髅球体之内?

难道这些小孩都是拿来供奉给它的?

除此,殷立实在想不出其他解释。

可是菩提灵骨是天帝遗留的灵物,不该有此魔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立想不通透,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东西是须弥老怪藏匿在此的。

此时,殷立紧紧贴在骷髅球体上面,他感觉是体内的黄泉泪骨迸发出来的吸力所致。不,不完全是这样,球体里面的灵骨很活跃,它似乎很想破壳出来跟殷立融合,故而也以吸力牢牢拴住殷立,生怕他走。

“该死的,我,我动不了了!”

殷立手脚并用,使尽全力挣扎。

却因两股吸力太强,挣扎不脱。

他感应到那枚灵骨的意图,故不得不作挣扎,想远离此物,因为灵骨侵体,非同小可。当日,黄泉泪骨钻进他体内之时,险些将他焚为灰烬,虽说事后并无大碍,可却耗尽功力,足足躺了一天。所以,殷立不能让那玩意儿破壳出来钻进身体,因为身处鬼域,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虞,他必须保持足够的体力。

实际上,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灵骨是有意识的至宝灵物。

须弥佛佬既得了此物,岂能没有节制,难道他就不怕灵骨跑了。

其实,殷立只需透过骷髅缝隙再仔细往里面瞧瞧,他就能发现,球体之内还有一个人。此人盘膝打坐,呈半透明状,那菩提灵骨已经禁锢在此人体内,由于灵骨猝发金光,才使得此人越发的看不见。

本来这人盘膝打坐,七窍皆封,入定极深。

是菩提灵骨想破禁锢,把他从入定中惊醒。

那人瞋喝:“是什么人!敢盗我智匙枕骨!”

听到人声,殷立第一反应,是须弥老怪么!

他大惊失色,心呼:“坏了坏了!”

然而就在这时,骷髅球体里面的人突然催运功力,嘭的一声迸出一团气光,将殷立震飞开去。殷立噗的喷出一嘴的血雾,但尽管受了内伤,他却大喜;因为那人发功反而帮他摆脱了菩提灵骨的吸附之力,往云洞下方坠落下去。

殷立正好借着坠落之势窜逃。

他坠落好快,快如一颗流星。

眼看就要摔在云桥上了,忙把身子弓成一团,将长矛放在脚下,借力一蹬,凌空翻个筋斗,稳稳当当的降落在云桥之上。而后,如雷如电闪出大门。

……

殷立知道那人必定紧追不舍。

他狡猾,没有慌不择路跑远。

而是藏在了门边的大石后面。

等那人像风似的,呼一声夺门去远,他急忙又闪进云洞,跳下云桥。

殷立从被震伤、下坠、落地、躲避、跳桥,每一步都没有迟疑,可以说把死里逃生的法门运用到了极致。要知道,适才形式万分危急,倘若殷立稍慢一步,都有可能被擒。

此刻,身处云洞底部,仍不敢掉以轻心。

瞥眼一瞧,看见有洞穴,急忙爬了进去。

洞穴前面有岔口路,岔口顶上又是出口。

殷立爬到出口边,忍着伤痛探头出去瞧望。

外面是窟山乱石,忽见两个人影一晃而过。

殷立赶紧缩头回来,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但那两人没有去远,声声如雷说起话来。

“黄龙,原来是你,怪不得不声不响!”

“我来看望老友,你不会不欢迎吧。”

“哈哈哈……,你想打架才是真的。”

“算是吧,我一为探友,二为切磋。”

“那就无需多言了,请赐教!”

话声方落,就听到洞外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

那声音裹挟着气浪,竟从地面穿透到地底山洞。

山洞被气浪震得摇晃不定,好些地方都坍塌了。

从交战双方的破坏力来看,外面必是巅峰对决。

殷立原本就受了内伤,再经过这般摇晃,气血逆行,更加难受。他捂着胸口,虽然难受,却暗自窃喜,那须弥老怪八成是把那叫黄龙的人当成了偷窃菩提灵骨的贼了,这么一来,他便彻底安全了。

“打吧,最好两败俱伤,双双毙命。”

殷立朝地上吐口血痰,咬着牙根诅咒着。

他内伤发作,于是盘膝打坐,运功疗伤。

如此这般摒除杂念,很快就入定了。

约莫过了半日,殷立从入定中醒来,发现打斗声没了,外面很静,静得可怕。他扒开坍塌的出口,钻出去一瞧,四周山岭竟被夷为平地,坑坑洼洼的全是打斗的痕迹。他仔细感应,确定没人,才敢离开。

第161章 与龙同行

此次冒险潜入,收获颇丰。

殷立觉得阿修罗界的终极秘密就是智匙枕骨。

当然,找到铁笼里的小孩,也不失为大发现。

只可惜,他势单力薄,什么也做不了。

当务之急,是要把这里的秘密带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届时只等国子监派来的人一到,便可举众再来,不敢说消灭须弥老怪,至少可以救出娃儿,可以摧毁他在宋国的所有布局。

所以,殷立不敢久滞,整理好衣甲,拿好长矛,朝原路返回。

但走没多远,只听“砰”破土声响,从地底突然伸出一只手。

殷立大惊,想跳起来闪避,却让那只手牢牢的抓住了脚。

“什么东西!”殷立惊而不乱,执矛刺去。

但那手像生了眼睛似的,又薅住他的长矛。

没等殷立做下一步动作,一个黑袍人从地底破土而出,薅住了他的肩膀:“小兄弟,别怕,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杀你的。走,前面带路,送我出去,路上若有人问起,你不可胡言,只说我是你押来的新魂,明白了吗?”

殷立暗咦一声,觉得这人声音耳熟,于是发问。

“刚才跟须弥老怪打斗的人就是你吗?”

“看不出小小兵卒,倒是什么都清楚。”

那男子说话显得中气不足,像是受了伤。

殷立回头瞥看,见此人是个四十岁模样,头上有一对触角,长得异于常人:“怪不得须弥老怪叫你黄龙,原来你长着一对龙角。我说黄龙前辈,你抓错人了,我跟你一样,都是偷溜进来的,刚才你和须弥老怪打斗的时候,我就躲在你们的脚下哩。”

那黄龙惊咦一声:“这……这么巧么?”

说着说着,捂着胸口噗声吐了一口鲜血。

殷立反手搀他:“你受伤不轻啊。”

黄龙冷哼一声:“什么受伤不轻,你当我打不过须弥老秃驴么!若在平时,他绝不可能伤得了我,只是没想到这个老东西居然强行与智匙枕骨合体,他有了智匙化身,一分为二,我当然就不是敌手了。哼,不过他想杀我却是不易,他有化身,我也有分身,我给他来了一招调虎离山,他便上当了。小兄弟,此地不宜久留,烦劳你带我离开吧。”

殷立撒开他,闪退一旁,呵呵笑道。

“对不住,咱们还是各顾各的。”

“怎么,小兄弟要见死不救么?”

“你当我救世主啊,我这个人只救两种人,一是爹妈,二是熟人,你我不沾亲不带故,我凭什么见死就救。况且,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带上你不等于带了个累赘,你啊还是自求多福吧。”

“哼,混小子牙尖嘴利的很啊!”

黄龙脸色一沉,不知道使了什么法门,瞬间闪到殷立身后,又薅住了他的肩膀,厉道:“一千年来,还没人敢对本尊这么说话,你以为我受伤,杀不动你么!没错,我道基已损,需要调息三日,才能康复,可即便如此,我想杀你,仍然易如反掌!走,带我出去,你若胆敢耍花样,我立时劈了你!”

殷立抬抬肩膀:“这样不行。”

黄龙凶道:“什么行不行的!”

殷立笑道:“我这个人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知道你的厉害了,我不耍花样就是。话说回来,我这身装扮,别人认不出来,带你出去也行,只不过你别搭我肩膀啊,你当这儿的人都是傻缺么,我得押着你,人家才不会起疑。”

“这话倒也有理,那就走吧。”

黄龙双手负背,任由殷立押解前行。

不过,手指却指着殷立的气海命脉。

这么一来,两人互为牵制,殷立想耍花样都难了。

如此这般翻山岭,穿山洞,走峡道,来到轮回殿。

期间,时与兵卒擦肩交汇,好在一路无人生疑。

到了轮回殿,殷立没敢久滞,押着黄龙辗转来到出口。只是阿修罗界的门坊下有兵卒把守,没有合适的理由,确实难过。于是,殷立把黄龙拉到一旁,说道:“已经到出口了,我押你过去,怕会惹人生疑,咱们还是分道扬镳吧,要不你先出去。”

黄龙不接话茬,钻进乱石堆里,盘膝打起坐来。

殷立跟上去催道:“你是前辈,理应由你先出。”

黄龙翻了翻白眼,恼道:“你小子憋了一肚子的坏水,当我不知么!你催我先出,是想让我帮你引开看门的兵卒,我岂会上你的当。要走,你先走,好歹你这身装扮不错,没那么容易穿帮。”

殷立笑了笑:“好心当做驴肝肺,我出就我出。”

提步要走,眼珠转了转,忽觉不对,回身坐下,说道:“不对吧,你是受伤不假,可你受伤了,仍很厉害,你没道理怕那几个看门的兵卒吧,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你说句实话,你肚子里面是不是憋了坏水?反正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黄龙拿余光瞄他,嘴角泛起一丝诡笑。

“我不过是想歇歇,你想的太多了。”

“你这笑,我怎么看着那么瘆人啊。”

“我肚子里没坏水,出不出去随你。”

“算了,我还是跟着你,保险一些。”

“你这小鬼头有点意思。”黄龙扭头过来直面殷立,看了半晌,说道:“本尊一辈子阅人无数,偏就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像你小子这般狡猾的。好吧,算你命大,我也不妨老实跟你说,你小子要不是鬼心眼太多,我也不会害你,这里的陨镜之门要到晚上才会开启,你最好闭嘴,别再说话,若暴露了行踪,引出须弥老秃驴,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殷立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好你个老滑头,险些上了你的当!我还想,反正你已经暴露了,利用你引开兵卒不为过吧,况且你功法那么高,我可没想害你。哼,你倒好,居然卸磨杀驴,你可真够狠的!”

想到这儿,心里一阵发毛。

这人做事狠辣,满身杀气。

他不会突然朝我暗施毒手吧?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没敢跟黄龙靠得太近,远远的躲在一边,暗暗戒备着。

第162章 与鬼嬉戏

宋大中、马忠四人栖于树梢,等到天亮。

期间有人划空而来,直接投去阿修罗界。

四人暗暗震惊,但看不像和尚,不知是谁?

此时,天光大亮,峡谷内弥漫起一层浓雾,那通往阿修罗界的屋院和林子遇光而隐,消失得彻彻底底,而殷立去了半夜,仍不见出来。宋大中甚是担忧,求问马忠,眼下该当如何是好?

马忠道:“此地遇光则隐,天黑才现,我们晚上再来吧。”

宋大中道:“要等到晚上?时日一久,我怕……?”

马忠道:“殷立世子既敢孤胆深入,必有过人之处,你何必为他担心这么多。我想,这里既设下关卡,里面的防卫必定不会太严,况且在须弥老怪的地头上他还不敢逞强吧,我料他必有发现,才迟迟未出。”

司徒浪仁点点头:“嗯,有道理,殷立世子很机警,我认为他不会有事。这样好了,今晚你们掩护我,待我闯进去一探究竟。”

当下,四人先行撤出峡谷,回城歇息。

白天时间充沛,宋大中正好做些预备。

昨晚掩护殷立,对敌宝树王有些经验。

下午,他到街口店铺购买了很多磷粉。

这些磷粉遇火即燃,装进瓷罐可当火石投放,虽说这只是雕虫小技,对宝树王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在危难之际投掷此火,可保全身而退。买回磷粉,回到客栈实验一番,效果极佳,司徒浪仁连连称赞。

黄昏,备好所需,四人到南柯寺外聚齐。

等太阳落山,一行绕到寺后,偷偷下崖。

跟昨晚一样,他们暂栖树梢,稍作商量。

宋大中道:“昨天晚上南柯寺的和尚送来四个壮汉,那四个人跟女鬼纠缠,才引出树妖,之后我和司徒将军缠斗树妖,殷立才能趁机潜入。依我看,今晚司徒将军若想进去,也非要有人进屋跟女鬼嬉作一番,引出树妖,不知道谁愿意去?”

司徒浪仁、马忠、巢仕荣不搭茬,仰头看天,装作没听见。

宋大中好气又好笑:“喂你们什么意思,合起伙来坑我啊。”

巢仕荣笑道:“没人坑你,你的样子俊些,比我们合适。”

宋大中摇头:“不合适,我露了相,那两个女鬼认识我。”

马忠赶忙接茬:“这个好办,仕荣,快给他装扮一下。”

巢仕荣应声说是,摸啊摸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假胡子:“来来,公子爷别动,我给你贴上胡须,那两个女鬼只见过你一面,量她们眼力再好,我这胡子一贴,管保她们认不出你。”

宋大中手指那假胡子:“这个都有,你早有预谋啊。”

巢仕荣道:“你可误会我了,这是我自用的家伙事。”

宋大中没法,只好把脸凑上去,由巢仕荣贴胡粘须。

隔一会儿,屋院里亮起灯光。

宋大中先行下树,走进院子。

司徒浪仁三个跟在身后,跳上屋顶。

……

宋大中站在门口,迟迟没敢推门。

他手掌冒汗,像贼似的心里发虚。

此间不是风花雪月的场所,与鬼纠缠,想想都觉丢人。

况且,屋顶上还有三双眼睛盯着,宋大中放不开手脚。他担心,如果假戏真做过火过头,日后恐惹人笑话;可是不去假戏真做,扭扭捏捏,把戏演砸了,又怕引不出宝树王。

总之,他这一步迈出去,实在艰难。

此刻,屋内有奏乐弹唱,令人爽耳。

宋大中心道:“这声音确能勾魂。”

他挺直腰杆,抬头看了看屋顶上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把心一横,推开屋门走了进去。屋内依旧是一池温泉,冒着腾腾白烟,白烟里面弥漫着大量的体香,闻着令人心旷神怡。

一个女鬼浸在池中,扑水为戏,好生诱人。

一个女鬼席地而坐,弹曲歌唱,声声醉人。

扑水的生得媚眼桃腮,恍如水中芙蓉。

弹唱的生得鹅脸玉面,更像雾中仙子。

这两个女鬼看见宋大中推门进来,扑水的不扑了,弹唱的也不弹了。

这一刻放佛时间停止,空气凝结。三双眼睛交叉往复,你看我我看你。

宋大中怔了一下,只觉两个女鬼昨晚的邪性,竟是一点也感触不到了?

池中的女鬼把身子往水里沉了沉:“姐姐,怎么来了个俊生?”

那弹唱的女鬼罢了罢手,站起来朝宋大中欠了欠身,说道:“山涧野居,少有人来,公子何能到此?我姐妹二人隐居避世,鲜少见人,公子何以到我歇所,不扣自入?你我男女有别,您还是快快离开,莫要毁了我们姐妹的清誉。”

宋大中懵了,心道:“奇怪,她不害我,却要赶我我?”

他认为自己准是束手束脚,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和怀疑。

大事要紧,他不得不违背心意的在嘴边挂起一抹邪笑。

然后,蹲在池边色眯眯的盯着水中女鬼,调笑道:“我是闻声而来,岂能说走就走,两位姑娘生得婀娜多姿,煞是好看,隐居避世实在可惜,何不留我一宿,也好让本公子与你二人排解寂寥。”

……

屋顶上,司徒浪仁三个透过瓦片缝隙看着这一幕,眼珠子都直了。

宋大中一本正经的性子,生搬硬套佯装出来的色鬼模样,实在滑稽。

尤其从他嘴里说出来那段色眯眯的话,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说实话,司徒浪仁开始还有些担心,怕宋大中应付不了这种局面,因为宋大中品行较正,不像殷立那么有邪性,若说把瓦片之下的角色换成殷立,他会觉得再正常不过,因为从殷立嘴里说出什么话,都不稀奇。不过,宋大中虽然以正扮邪,处处显得滑稽,但他能够以大局为重,硬着头皮把戏演下去,也足够令人欣慰的了。

此时此刻,三人好比趴瓦窥奸,眼前的这一幕确实是太好笑了。

但司徒浪仁和马忠向来不苟言笑,此情此景自然忍得住;不过巢仕荣定力就不够了,他捧着嘴巴忍俊不禁偷笑起来,笑了两下,看到马忠和司徒浪仁瞪着眼珠子,他才强行把笑压了下去。

第163章 人鬼情

屋内,宋大中猜到司徒浪仁三个八成笑得鼻涕眼泪横流了。

他抬头往上眺了一眼,自觉羞涩难挡,却又无可奈何。

此时,见宋大中非但不走,反来调戏,两个女鬼愣了一愣。

紧接着那池中女鬼噗噗发笑,扬起**的手背,妖娆多姿的抓起发丝,拿在嘴边舔了舔:“姐姐,你眼力好差,这明明是个风流公子嘛,这下好了,你不用费神赶他走了。我说公子,您不是说要为我排解寂寥吗,那为什么还不解衣下水呢?”

宋大中心道:“我看你是找死!”

心念之余,哈哈大笑:“好啊。”

除去衣袍,噗通一声跳进浴池。

那池中女鬼扑上来,贴上他背,咯吱笑道:“公子,来,我帮你除去内衣。”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上就没好男人了吗?”适才弹唱的女鬼姐姐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她变脸像翻书,上一秒还悲天悯人,这一秒也咯吱娇笑起来:“小莲,好好服侍公子,速战速决。”

池中女鬼小莲笑答:“好呢。”

答时,动手要脱宋大中的裤子。

宋大中身如触电,推开小莲:“你干什么!”

那小莲掩嘴笑道:“公子,你害什么臊嘛。”

宋大中望向池边手按古琴的女鬼姐姐:“我喜欢的姑娘要腼腆一些,你太主动了,不合我的胃口。嗯,你姐姐不错,我喜欢。”他跳出浴池,走到那女鬼姐姐跟前,蹲下身子,托起她的下巴,问:“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女鬼姐姐答话,忽有一男子推门而入。

这男子杵在门口,冷冷说道:“她叫小蛮。”

宋大中回头一瞥,见来人约莫二十五岁上下,手提宝剑,头结方巾,身穿灰袍,从装扮上看略显落魄,但气质和风度却与众不同。宋大中暗呼糟糕,这人是来送死的吧?他有心救人一命,于是大手一挥,说道:“去去去,本公子玩得正开心呢,你来捣什么乱!”

那男子没有理会,而是冷冷的盯着小蛮。

那女鬼小蛮也迷恋痴情的看着这名男子。

宋大中看出端倪,原来她们俩是认识的。

当下起身坐去一旁的矮桌边,暗暗观察。

……

隔了一会儿,小蛮勾头移目,小声说道。

“你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再来,你…?”

“没错,可我心里放不下,放不下。”

那男子哀哀摇头,拿剑的手捏得咯吱作响。

小蛮提袖抹泪,继而抬头泣笑:“戴岩哥,你别为我难过,佛佬说了,我只需吸足一百个男子的阳气,就能够重塑肉身,变幻成人,那时……那时我就能跟你在一起了。”

那叫戴岩的依旧摇头:“不,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心里始终不安,你干的终究是杀人害命的勾当,你手上沾满鲜血,就算变幻成人,又能怎样,你杀的这些人可都是我大宋百姓。”

小蛮听罢有感,眼泪珠子掉个不停。

小莲见状就气不过了,穿上纱衣,跳出浴池,遥指戴岩:“你说什么呢!我跟姐姐杀的都是奸yin掳虐的坏人,我们从来没有杀错一个好人,难道坏人不该杀吗!”

戴岩道:“人好人坏,自有国法决断,总之害人性命就是不对!”

小莲道:“你说的都是屁话,反正人我们杀了不少,你想怎滴!”

戴岩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说道:“小蛮,你需知道,须弥老怪迷惑人心,残害我大宋子民,他的话不可信,你给他利用了,尚不自省么?说来,我也有错,是我割舍不下你,才让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今晚我来,只想助你解脱,希望你不要怪我。”

小蛮泪已湿颈,抿着嘴巴点点头。

小莲愕道:“姐姐,你疯了么!”

小蛮苦声道:“戴岩哥说的在理,这是你我的命。”

小莲恼道:“他要杀你,可见他对你已经没有情了,你干嘛要任他摆布!好好好,我说不动你,我不说了行了吧!姓戴的,她肯让你杀,我可不会任你摆布!”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支金铃摇了一摇。

“叮当——!”

玲声好生刺耳。

小蛮望向金铃,捧起嘴巴啊声惊呼。

“戴岩哥,宝树王要来了,快逃!”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坐在旁边暗暗观察的宋大中突然起身,闪到门边,拍拍戴岩的肩膀,哈哈笑道:“好一段人鬼情,戴公子,谢谢你了,你这一出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过,她说的对,宝树王要来了,你快逃!”

戴岩苦苦一笑:“你逃便是,今晚我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说话间,那宝树王来的好快,巨大的藤枝从窗口钻了进来。

巨藤顶端的那颗人头,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甚是恐怖。

“哼哼,来得正好!”宋大中昨晚虽与宝树王交过手,此时见它到来,仍不免惊得脸上变色。他往后退怯一步,先做好戒备,然后朝上喊话:“马将军,我的剑!”

喊声方落,马忠和巢仕荣踩穿瓦片跳了下来。

……

房顶上,当马忠和巢仕荣破瓦进屋之际,司徒浪仁也抢占时机往黑暗的森林纵跳而去。跟昨晚殷立来时一样,林子很密,一路却是无惊无险,找到陨镜世界的入口之后,本想穿进陨镜之门,忽然发现有两个人一闪而出。

司徒浪仁反应很快,急忙把身一闪,躲在了树后。

当他偷眼窥看,却发现这两人其中一个竟是殷立。

司徒浪仁大喜,从树后闪出,轻喊:“殷立世子!”

可不,从阿修罗界出来的两个人正是殷立和黄龙。

听见喊声,殷立扭头瞥看,也是一喜:“司徒将军,是你啊,我就猜到今天晚上你们一定会想法子进来接引我,果不出我所料。”

司徒浪仁近前,看了一眼黄龙:“这位是……?”

殷立耸耸肩:“谁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糟老头子。”

黄龙瞪向殷立,轻哼一声,负手阔步而去。

殷立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也走吧。”

两人跟在黄龙身后,曲曲拐拐的绕行山路。

等走近鬼屋,破窗而入,这时屋内大战正酣。

第164章 叔侄相认

宋大中和巢仕荣左右围堵,试图砍杀宝树王的脑袋。

马忠则攻其尾端,投掷磷火,好让宝树王首尾难顾。

而戴岩戴公子意在女鬼,执念极深,挺剑直取小蛮。

小蛮闭目待死,可小莲却极为不忍,出手与之交战。

当殷立三人破窗进来,所有人、鬼、妖齐齐一愣。

宋大中、马忠、巢仕荣看见是殷立,自然大喜。

那宝树王忌惮黄龙,看见他来,吓得匆忙逃去。

小蛮和小莲认出司徒浪仁,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小莲一阵悚然,扯住小蛮,说道:“姐姐,快逃。”

“我不走,你自己逃便是。”小蛮将小莲推出窗去,然后步子一疾,迎上戴岩的剑尖,噗声刺了个腹穿肚破。频死之际,抓住戴岩的肩衣,嘴角带笑,摇摇头道:“我杀了那么多人,我是死有余辜,你……你不用陪我死,你要……你要听我的话,好好活……活着。”

“对不起,我杀你,是不想你作孽太深。”

戴岩眼圈一红,瘫坐在地,惨惨的捂她伤口。

小蛮死得好快,魂魄渐渐淡化,渐渐湮灭了。

戴岩朝天惨笑,拔了剑就要往自己肚子扎去。

“戴公子不可!”马忠疾步上前,伸指一点封其神识,救下他命。

……

形式发生太快,适才还陷于苦战,眨眼的功夫宝树王就慌忙逃去了,令人难以理解。当然,宋大中、马忠、巢仕荣也非蠢材,他们瞧见黄龙头生龙角,长得异于常人,便猜到黄龙必是仙家,此间形式的变化多半与他有关。

马忠身陷国恨,有意攀交,上前抱手行礼。

“多谢先生现身援手,不知尊姓大名?”

“翻江倒海闹龙庭,今栖月影游八方。”

黄龙没做正面回答,只高深莫测念了两句词。

而后涉步去远,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黑暗中。

“翻江倒海闹龙庭,今栖月影游八方?”马忠望着黄龙消失的身影,自言自语的念着这词儿,埋思稍想,惊道:“又是龙庭,又是月影,难道他是黄龙!”

殷立奇道:“奇怪了,你怎么知道他是黄龙?”

马忠脸浮惊恐:“他真是黄龙吗,我的天啊!”

殷立等人见他脸色有异,齐问:“怎么了?”

马忠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边走边说。”

当下捎上昏迷的戴岩,一行出屋,爬出峡谷。

等离了南柯寺,马忠才将黄龙之事徐徐说出。

原来这黄龙是一千年前的演义人物,他原籍龙庭,是龙祖的亲传弟子。据传八百年前他翻江倒海,判出龙庭,自此失去踪迹,有人说他早就死了,也有人说他加入了一个叫“月影阁”的神秘组织,究竟是死是活,至今没有一个准确的消息。

其实,黄龙消失了八百年,他的时代已成过去。

当今世人大多都没有听过黄龙,也少有人提他。

马忠之所以了解这么多,是因为曾经随同宋国公出使过龙庭,他在龙庭逗留时间不短,耳听目染,自然听到看到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历史演义。基于当年的了解,马忠猜想,黄龙临去时所念词句,足以破解他这八百年的行踪之谜,毋庸置疑,他的确加入了“月影阁”。

听完马忠所述,宋大中就纳闷了。

“月影阁?我怎么没听说过啊?”

马忠干笑道:“这个组织很少入世,即便入世,我们又有多少几率能够遇上呢。再说,世人往往关心的是眼前的事物,邈不可及的事自然没人愿意去记。所以,大家都不知道,知道的也不提,你又怎么会知道。”

殷立挥挥手:“管他是谁,我饿了,快走吧。”

众人大笑,提步加速,翻山越岭,回城去了。

一路上,大家伙向殷立发问,此行有何发现?

殷立没敢说实话,他怕宋大中情绪失控,故而报喜不报忧,他只说了阿修罗界的光景和发现小孩的事实,至于其他一概不说,反正能瞒一时是一时。

过不一会儿,大家从南门边翻墙进城。

马忠和巢仕荣带着昏迷的戴岩回府了。

殷立、宋大中、司徒浪仁则回了客栈。

……

此后两天殷立几个蜗居客栈,无事发生。

第三天下午,马宁儿忽至客栈替父传信。

她说马忠邀他们去城南郊外,有事相告。

宋大中听报,留下司徒浪仁陪伴公主,跟殷立稍作打扮,便随马宁儿去了。

可是马宁儿却把他们带到了南柯寺,然后从南柯寺后山拐进一条山径小道。

宋大中和殷立纳闷不解,几次询问,马宁儿只说有好事,就是不肯明说。

殷立两个见她卖着关子,心痒难耐,好奇得不得了。

三人沿着山道走了十余里,穿进一片松林,林子里有户农家小院,院中有几个小孩子嬉戏玩闹。马宁儿走到这儿忽然止步,把手背起来,踮起脚尖,笑道:“公子爷,一会儿哭的时候,可得忍着点,别让人看了笑话。”

宋大中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怎会哭呢。”

马宁儿道:“是吗,那咱们就走着瞧好了。”

三人走近农家,惊扰到院中嬉戏的小孩儿。

那些小孩儿慌慌张张的躲在了老农户身后。。

这时,马宁儿拉住殷立,让宋大中先行。

殷立轻声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宁儿吻指禁声:“嘘,你就看好吧。”

殷立满心好奇,顺着马宁儿的目光瞧去,只见宋大中推开院门,院内忽然奔出一男一女两个小孩,抹泪哭喊:“二叔!呜呜呜……,二叔!”

这声喊凝集世间凄苦,听得人撕心裂肺。

这一刻,放佛时间停止,万物为之哀悼。

院内院外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两个小孩。

宋大中像触电似的身子变僵,瞬间变傻。

等两个小孩扑到他身上,他才回过神来。

他惊喜交加,抱住她们,眼泪一涌而出。

“裔儿,雯雯,二叔找得你们好苦!”

殷立睹此一幕,张大嘴巴难以置信。他脑筋转的快,知道宋大中怀抱两个孩子喜极而泣意味着什么。他愣了半晌,朝马宁儿伸指虚点:“马姑娘,你这葫药卖得也太贵了,既是好事,你干嘛卖关子不说,吊人胃口。”

马宁儿笑道:“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嘛。”

第165章 四方郡戴公子

此刻,宋大中已经是泣不成声。

他怀中小孩,更是泪洒了一地。

没错,眼前正是叔侄相认之景。

那女孩儿是宋大中的侄女雯雯

那男孩儿是宋大中的侄儿羿儿。

叔侄相泣,悲戚之景委实感人。

要知道,雯雯才八岁,裔儿才五岁,两个失亲的娃儿,孤苦无依,流离失所,幼小的年岁就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想想都觉可怜,时下与宋大中相认,放情大哭,其情状岂能不感人肺腑。

三叔侄哭着哭着,那雯雯扁着嘴巴一边抹泪一边哽着声道:“二叔,爷爷奶奶阿爹,他们呜呜呜,他们都死了,呜呜呜……。阿娘,阿娘也不要我们了,二叔,你不能不要雯雯,不能不要雯雯啊。”

那裔儿也一个劲的点头:“裔儿会乖的,二叔别不要裔儿。”

这些话虽发自稚子之口,却是天底下最悲情悲状的哀求了。

她们怕宋大中跟娘亲一样,弃她们于不顾,故而语带哀求。

宋大中的心都让她们哭化了,一字一句听到耳里都如针扎。

他轻摸她们的头:“二叔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别哭了哦。”

这厢叔侄相认,惹得院外的马宁儿也抽抽涕涕哭了起来。

马宁儿这个惊喜送的颇有预谋,她想看看宋大中惊喜交加是如何大哭的,不成想宋大中哽泣无声,她自个儿却哭成了泪人儿。殷立见她哭得难看死了,凑到她耳边吹气:“你活该。”

马宁儿哽咽着道:“我活该,我愿意!这么感人的场面,你都不哭,你冷血。”

殷立戳戳自己的心口:“不是我冷血,是你太用心了,你对老宋很用心嘛?”

马宁儿把身子一扭:“你净瞎说,我我我……,我什么时候对他用心了。”

殷立道:“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行了,别扭扭捏捏的了,走,进去吧。”

两人淌进院子,殷立哈哈大笑,打破哀默之景,向宋大中道喜。

宋大中收敛心情,问马宁儿是怎么找到雯雯和裔儿的?

“这个……?让我爹跟你说吧。”马宁儿捞捞头,显得对事情的始末不甚了解,她朝里屋喊道:“爹,人家都来了,你怎么还在屋里不出来?”

……

原来马忠就在里屋,此时听喊,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跟着他一起出屋的,还有几个小孩和戴岩戴公子。

那戴岩两眼无神,似乎还没有从失去挚爱的悲伤中抽离出来。不过,他看向宋大中的眼神,却燃着一丝希望;他的行为举止也怪,一出屋门,就朝宋大中弯腰下拜:“罪臣戴岩拜见公子爷。”

“戴公子这是干什么,我只是一介草民,怎受得如此大礼?”

宋大中伸手托住他,转头问马忠:“马将军,这……这是怎么回事?戴公子好端端的怎么自称罪臣?你们把我搅糊涂了。”

马忠引手戴岩,说道:“戴公子是四方郡太守戴宗之子,三个月前,戴宗因禁止佛陀传教被捕入狱,之后宋玮朝捏造罪名,说他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将他满门抄斩了。得亏苍天有眼,戴公子外出访友,躲过一劫,老夫一直都在寻他,哪知他却潜逃至此,以待时机,替父报仇。所以,他自称罪臣,无非是想求你替他洗冤,以正父名。”

马忠说完,戴岩又接过话茬说道:“这三个月来罪臣伺伏在侧,无时无刻不想行刺,怎奈宋玮朝大门不出,宋远山出门又前呼后拥,难以下手。罪臣心灰意冷,昨晚才……,哎,罪臣一家被害,小蛮也死了,罪臣原想自裁绝了这条贱命,没想到让马将军阻止了,他好言劝了我两天,他说公子爷可以帮我洗冤,既然如此,那么罪臣便多活些时日吧。”

宋大中苦声道:“你是官我是民,哪有民为官洗冤的道理,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你了。不过,杀国贼,替你我两家报仇,这个我是义不容辞的。”

马忠挥挥手,笑道:“公子爷此言差矣,当今公室昏暗残暴,已失法统,放眼我大宋,唯公子爷既是宋室宗亲,又极负才干,我等愿奉公子爷为主,扫灭国贼。那时,公子爷承继祖业,爵位傍身,替戴宗戴太守平反,亦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这……。”

宋大中听罢这话,神经一紧,陷入深思。

扫灭国贼,取而代之,对他来说太遥远。

宋室血脉有远近之分,近亲者大有人在。

他不过是宋室远支,岂敢存这痴心妄想。

这时,一旁的殷立大大咧咧拍他肩膀:“公子爷变成国公爷,倒也不错。”

宋大中道:“行了,你就别起哄了,承继爵位哪有这么简单,名不正言不顺是要出乱子的。马将军,国贼未除,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些。对了,我侄儿侄女不是让须弥老怪关在阿修罗界的吗,你们是怎么救出她们的?”

马忠引手戴岩:“你得好好感谢戴公子才对。”

宋大中道:“哦?戴公子,这究竟怎么回事?”

戴岩环看院中小孩,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原来这满院子的娃儿多半都是妙音上师所救。

三个月前,戴岩获罪逃逸,与老仆人藏匿于白帝城。主仆二人伺机报仇,无意间发现宋远山派人扮作盗贼偷抢孩童一事,两人意欲救人,却不敌盗贼,几欲丧命,正值性命危难之际,妙音上师凭空出现救了他们主仆和孩童的性命,并将他们安置在此。

自此,每隔数日,妙音上师便会带来一两个孩童。

这些孩童都是妙音上师从盗贼手中营救下来的。

她把孩子都交由戴岩主仆看管,令其好好抚养。

宋大中听罢,愕问:“这么说,我侄儿侄女都是妙音救的喏?”

戴岩点头:“没错,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人捉摸不定。”

殷立听到这儿,奇道:“这妙音也怪,她不是须弥老怪的徒弟吗,按理师徒同心才对,怎么她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背地里处处跟须弥老怪对着来?”

戴岩道:“这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或许上师有难言之隐吧?”

马忠罢了罢手:“好了好了,有话进屋去说。”

第166章 公主被劫

当下一众进屋叙话,所谋的都是杀贼的机密大事。

马忠说,再过三天就是宗庙祭司大典,届时宋玮朝和宋远山必会现身鹭鸶湾,住持祭祖大典事宜,他已经联络了兵部几员干将,相约就在这天发兵起事,誓要诛杀国贼。马忠认为,只要国子监派来的仙家高手及时赶到,牵制须弥,那么兵变就有七成胜算。

所以,他向宋大中求证,国子监的高手何时能到?

宋大中表示,已经收到甘甜导师的回复。

甘甜在回复中说,预计就这一两日可到。

众人大喜,放佛宋国的天立时就要变了。

叙完话,宋大中把雯雯和裔儿招到身边,好好安抚,令她们留待此地,等过几天再来接她们离开。马忠也嘱咐戴岩好生看护孩童,之后便跟殷立、宋大中、马宁儿一行告辞回城去了。

时至黄昏,霞光隐褪。

南城城门就快关闭了。

四人走到城门边,正要分手,忽见司徒浪仁夺门而出。

奇怪的是,司徒浪仁一味强奔,像在追赶什么人,是以心无旁骛,一疾去远,压根儿没有看见城门边的殷立等人。殷立四个预感不妙,追上去喊住司徒浪仁,殷立问:“出什么事了?”

“妙音抓了长……长……。”

司徒浪仁急慌慌的说道,瞥眼瞧见马忠父女在此,忙又语调一顿。

他急而生乱,险些说漏了嘴,此时急忙改口:“妙音抓了金玉!”

殷立和宋大中面面相觑,同声惊呼:“什么!”

司徒浪仁补充:“妙音跟我说,想救金玉,就到南海曼陀山寻她。你们不要跟来了,此去凶险,救得了金玉自然最好,救不了也不打紧,我已决意随金玉共赴黄泉,你们就不必跟来送死了。”

宋大中道:“你这是说的什么的话,我俩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殷立也道:“是啊,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索性跟她摊牌。”

听他们三人说话有与妙音为敌之意,马忠赶忙插上一嘴:

“三位不可莽撞,妙音和须弥不同,她们虽是师徒关系,但妙音上师行事风格每每与须弥相反,可见她们师徒并不是一条心。我想她抓人必有难言之隐,你们此去只能好言说合,不要轻易动武。哎,可惜我公务在身,不能远途,否则我去或许能够说上话。这样好了,宁儿,你陪他们走一趟,切记不准他们胡来。”

马宁儿应道:“知道了,爹。”

宋大中晃晃手:“不行不行。”

马宁儿扁嘴:“为什么不行?”

宋大中道:“此行吉凶难卜,我们怎么能够让你涉险。何况,甘甜导师就快到了,我与她相约在客栈碰面,时下我和殷立、司徒将军都要去曼陀山,假如我们一时回不来,岂不误了相约之期。所以,我有意请马姑娘帮忙,如果我们没有及时赶回来,就劳你大驾,代我迎候甘甜导师。”

马忠罢手道:“这事老夫可以代劳,至于宁儿……。”

马宁儿笑道:“爹,别至于了,我肯定是要去的,人家上师是女儿身,我怕他们三个大老爷们跟她说不上话,我去就稳妥一些了。”

说完,背起手摇晃的肩膀,朝宋大中又道:“我跟你说,想去曼陀山,还非得我去不可。你不知道,上回妙音上师救过我爹之后,我爹当时就觉察到她跟须弥不是一条心,所以后来我跟我爹偷偷去过一回曼陀山,想请上师为我宋国指点迷津。虽说那次她什么也没说,却送了我们一件救命的宝贝,所以我去,或许说得上话。”

殷立听她说的有鼻子有眼,忙道。

“既如此,那就让他跟着吧。”

当下,四人别了马忠,便即奔去。

从城南郊外到海边只有百余里地。

四人脚力好,翻山越岭顷刻即到。

这时候天色黑了,渔民不敢出海。

于是马宁儿到渔村租买一艘渔船,四人乘船往深海划去。

……

曼陀山是座海岛,距离海岸有一百海里。

这座海岛仙气升腾,常年为白雾所包裹。

白雾区域里面又有海浪倾滚,异常凶险。

所以,普通渔民是不敢靠近这片海域的。

殷立四人驾船驶入雾区,她们不怕那滚滚海浪,船体危倾之际,四人催气拍水击破海浪,船体即能恢复平稳。穿过雾区,眺目一望,那曼陀山顶兀自散着金光,宛如宝石璀璨,令人心驰神往。

渔船靠岸之时,已是深夜。

岸边石头发光,草密花肥。

一眼望去,是满目的春意。

四人弃船登岸,沿着一条山径花道爬上山腰。

到山腰拐进一片紫竹林,猛见前面有屋有灯。

走到这儿,马宁儿把步一停:“别再往前了,我们就在这里喊吧,上师听得见。”

殷立见她眺着紫竹林,两腿发抖,显得很害怕,不由笑道:“先前老宋说不用你陪,你偏要来,现在来了你又怕得两腿发抖,你到底怕什么,难不成前面还有猛兽不成。”

马宁儿道:“你说对了,这里有头阎妖雪狐王。”

殷立怔了一下,心念:“居然有阎妖雪狐王!”

这使得他想起了在离荡山脉与紫竹心邂逅之事。

当日,紫竹心去时,便是骑着一头阎妖雪狐王。

想到紫竹心,殷立心里一阵激荡,不由好生想念。

他想,不知道竹心姑娘如今身在何方?若能再见一面,定要问清她家住何处,日后闲暇也好有个去处登门走访。哎,只可惜那日匆忙一别,只求得芳名,未求其他,现在想来,心甚后悔。

紫竹心从脑子里一过,转念之间他又想到狐王。

他想,狐王就这么不值钱了么,怎么到处都是?

就算狐王多得不值钱,那也是四阶魔兽,异常凶狠。

据他所知,一个人的修为至少要达到三品洗髓境,才能与四阶魔兽的道行持平。也就是说,想降伏四阶魔兽,修为至少要达到三品洗髓境,并配合高级战技才有可能。殷立不相信妙音已经修炼到这等恐怖的境界,于是摇头说道:“马姑娘,你别是拿话吓唬我们的吧,我们可不是吓大的。”

第167章 妙音上师

他话说完,司徒浪仁立时接过话茬:“她没说谎,上回在国公府,我见过这个妙音,她的坐骑就是阎妖雪狐王。大家提高警觉,不要大意。”

马宁儿笑道:“用不着紧张,只要别再往前,它不会伤人的,那次我跟我爹过来,上师没有让我们过去,她送我们的狐唌香汁,还是叫狐王送过来的。可见这只大家伙已经被上师驯服了,它不会胡乱伤人。”

殷立听到这话,大惊失色:“什么!你说狐唌香汁!”

马宁儿补充道:“是啊,上师说这个是叫狐唌香汁。”

殷立脑子里一阵轰鸣,哑然失声:“哈,竟然是她!”

宋大中、司徒浪仁、马宁儿面面相觑,齐问:“你们认识?”

殷立没有答话,脚下一疾,闷头闷脑的直往竹林深处走去。

这时,从黑处突然蹦出一个庞然大物,雪白一身,正是阎妖雪狐王。那狐王巨大无比,尾巴高竖,颈毛怒张,龇着利牙凶狠狠的瞪着殷立。

宋大中三人见状,赶紧跑到殷立身边,挺械相护。

这一刻,大家都紧张起来,可是殷立却不慌不忙。

他双手抱胸,朝狐王笑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阎妖雪狐王把头一丢,朝天昂起,模样很是不屑。

宋大中、司徒浪仁、马宁儿看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她们三人一脸懵逼的看了看殷立,又看了看阎妖雪狐王。眼前情形,殷立说的话,和阎妖雪狐王做出的反应,两者摆明是认识的。她们就纳闷了,殷立连妙音的面都没有见过,凭啥跟她的坐骑这般熟悉?

宋大中问:“殷立,你搞什么鬼?

殷立说道:“没事,我跟它认识。”

说时,把身往左一闪,从阎妖雪狐王身边绕了过去。

而那狐王只当没看见似的,根本没有阻拦他的去路。

宋大中、司徒浪仁、马宁儿也想往前走,却被阻拦。

宋大中知道厉害,招呼司徒浪仁和马宁儿暂且后退。

马宁儿说道:“怎么会这样呢?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宋大中说道:“殷立既然能过去,那暂时就看他了。”

……

紫竹林深处,是个冒着白烟的温泉池子。

池子平铺着一座白玉石板桥,桥面很宽。

白烟腾绕之中,妙音上师矗在桥上喂鱼。

殷立走到桥边,背手阔立,朝妙音喊:“竹心姑娘。”

妙音愣了一下,缓缓转身,那脸可不就是紫竹心吗。

当日在离荡山脉,她只是随意装扮,已觉像个仙子了;今日头戴佛冠,发髻盘顶,更是仙气冲天,艳绝天下。这一刻,两人四目相交,殷立吞了口唾沫,一时痴了。

而妙音看见殷立,微张着嘴巴,吃惊不小。

她平静好看的脸突起波澜,心也涟漪不断。

两人就这样怔愣片刻,妙音把头一转,道。

“啊!怎么是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殷立走上桥面,往凳上一坐:“我来找你算账的。”

妙音依旧以背相对,但脸却不由自主的滚烫起来。

她提起袖子偷偷擦脸,问:“我跟你没结梁子吧?”

殷立故作气恼,戏道:“我天天想你,日日念你,可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虚报假名,让我天天想错,日日念错,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你算账?”

妙音沉吟半晌:“我们不熟,我虚报假名有何不可。”

殷立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转了半圈,大大咧咧的扯她衣襟,说道:“你说不熟?好好好,既然不熟,你干嘛叫我帮你解衣疗伤?你跟我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哼,你嘴巴还这么贫么!”

妙音既羞又怒,催气将他震开。

她清心寡欲,不怒自威,自来没有男子敢靠近她一尺,她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然而,在离荡山脉与殷立邂逅,她失过一次准则;此时再遇殷立,她依然失了操守。就刚刚,倘若是别的男子扯她衣襟,她必然愤而杀之,绝不手软,但面对殷立,她却起不了杀心:“好了,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

殷立眼珠子左右梭动,奸猾无比的笑道。

“不提也行,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妙音往水里撒了一把鱼食,问:“什么事?”

殷立道:“你抓了我的朋友,你把她还我。”

妙音想了想,说道:“你跟那姑娘是朋友?”

殷立耸耸肩:“没错,赏个脸把人还我吧。”

妙音稍作沉默:“对不住,人我不能还你。”

“行,不还就不还,我没意见。”殷立抓起石桌上的茶具,自斟自饮了一杯,表情夸张的说道:“嗯,好茶好茶。我看这里茶好、人好、景也好,我不如就留在这里跟你同吃同住,反正你又不肯把人还我,我就当留在这里陪她了。”

妙音拿余光瞄他:“我这里不收男子。”

殷立打起哈哈,厚颜无耻起来:“这个简单,我跟你有过肌肤之亲,虽然你不介意,可是按理我应该对你负责,我答应跟你成亲,不就可以名正言顺跟你同住一屋了吗。”

这话刺耳,妙音条件反射,举掌拍来。

殷立把身一仰,往后翻个筋斗躲开了。

妙音掌到,虽没有打到殷立,却拍在了石桌上。

只听啪声,石桌就像一块豆腐被拍的粉碎粉碎。

殷立与妙音交情虽薄,但彼此相知,故而他才敢一再戏言。此刻,妙音发怒,他却不怕,站在五步开外,双手抱胸,说道:“你认为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你反驳我就是,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早知道你会胡说八道,那天在山洞,我就该杀了你。”

妙音一手负背,一手按肚,转过身去,恼怒却不失雅度。

事实上,殷立说话向来是因人而异,妙音不善言笑,处处端庄,所以挑逗她,实非殷立所愿。此刻见妙音怒气不消,殷立摊摊手,正儿八经说道:“好吧,我承认我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可我这么说也无非是想激你放人。话说回来,你抓了我的朋友,我问你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

妙音道:“你放心,长公主在我这儿,是最安全的。”

殷立惊了一下,愕道:“什么,你知道她是长公主!”

第168章 一网成擒

话题回归正常,妙音的怒火渐渐消散,她抓起鱼食又去喂鱼。一边喂一边道:“我须弥师尊座下有谛听神兽,此兽可辨万物,可读人心。那天司徒浪仁到国公府与我师尊见面,谛听曾读过他的心。”

殷立道:“你是说长公主她……?”

妙音道:“不错,谛听知晓一切。”

殷立诧异:“想不到世上竟然有这等神兽!”

妙音道:“天地万物,无奇不有,何必惊诧。”

殷立气嘘一声:“这么说,须弥老怪早就知道我们了。”

妙音道:“当然,须弥师尊说,司徒浪仁已有隐居避世之心,勘问佛事不过是为了与友谋事,不足为虑,只是他身边有两个国子监的同伴,需多加留心,我没想到其中一个居然是你。”

殷立冷笑:“哼,老怪还真有一套。”

妙音思绪稍转,转身过来直面殷立:“你既然来了,我想劝你一句,不要跟须弥师尊作对,免得招来灾祸,万劫不复。今天我去客栈擒拿长公主,便是奉了须弥师尊之命,目的是要把你们三人引来我曼陀山,他的意思也是要我好言安抚,不知你听不听劝?”

殷立笑道:“其实嘛,我无所谓的。”

说完,顿了顿语,又道:“只不过这事由不得我,我到宋国来,纯粹是想帮衬老宋。老宋这个人可不好说话,且不说他是国子监派来调查佛事的,单说你们暗害了这么多宋国百姓,他也绝不会与你们善罢甘休。至于我嘛,自然是帮人帮到底,老宋要跟你们死磕,那我也没辙。”

妙音锁锁眉头,若有所思的盯着池中金鱼看了片刻。

随后跟殷立说道:“好吧,我去见见你那朋友老宋。”

说完,叫殷立跟着来,两人缓缓迈步,往林外走去。

……

宋大中、司徒浪仁、马宁儿看见妙音和殷立并肩走来,尽皆大喜,她们猜到殷立和妙音相熟,否则又岂会双双走出,毫无隔阂。于是三人迎上前去,本要开口询问,但见妙音罢罢手,说了声“跟我来”,把步一转,往左边竹林小径走了过去。

宋大中愣了一下,问殷立:“她想带我们去哪儿?”

殷立摊摊手:“谁知道她搞什么鬼,先跟着她吧。”

四人随在妙音身后,来到竹林左面一处山涧小居。

这间小屋依山面海,由紫竹编修而成,颇具雅致。

妙音领他们进屋,声称夜色已深,叫她们在此安歇。

之后,不与人答话,自己又啥话也不说,转身走了。

宋大中、司徒浪仁、马宁儿一脸懵逼的看着殷立。要知道,来此之前她们商量好了,妙音的属性尚不确定,所以她们打算先礼后兵,问个明白;可哪曾想到,妙音冷若冰霜,神色举止尽是恼怨。因此,她们怀疑殷立必是触怒了妙音。

于是,三人揪着殷立,问他跟妙音都说过什么?

何以惹得人家脸浮怨色,有问不答,有话不说?

殷立道:“我没触怒她吧,她顶多跟我置气呢。”

马宁儿好奇问道:“跟你置气,气你什么哟?”

殷立捞头干笑:“我说要跟她成亲,她才气我的。”

这话出口,犹如一道闪电劈在了宋大中三人身上。

她们三个惊得睁大眼珠,嘴巴张得比碗口还大。

稍作惊悚,马宁儿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噗噗噗噗,你吹牛不打草稿,妙音上师端庄高雅,修为高得不得了,就算是国子监的教宗见了她,也要执礼相待。你说你要跟她成亲,谁信啊。”说完,看到宋大中和司徒浪仁板着脸,遂又想了想,又道:“也是哟,我想你不会无中生有,跟我们开这种玩笑吧。”

宋大中猛拍脑门:“殷立,你怎么就敢调戏她!”

司徒浪仁也直摇头:“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嗜好。”

殷立见她们不知因由,一味胡猜,不由哈哈大笑:“我跟她开个玩笑,你们紧张什么,这点事都不算事,上回我还脱了她……,这个呵呵,这个嘛,我答应她不提这些往事的,总之我跟她很熟。”

宋大中和司徒浪仁惊讶之状与刚才相比,丝毫不让。

两人听出端倪,朝殷立伸手虚点:“想不到你……。”

宋大中兀自不放心,半信半疑的问:“真的很熟?”

没等殷立说话,马宁儿忽然插上一嘴:“你这么一说,那我就信了。平时上师不苟言笑,不涉男女,她一直都是隐居静修不出世的,要不是须弥的缘故,想见她一面都难。可我刚才看她,脸色红润,她的眼睛像在刻意回避殷立世子,这说明她对殷立世子有那么一点男女的意思。”

说完,偷瞄宋大中,脸泛红晕,眼睛躲躲闪闪的。

这微秒的仪态变化,仔细一辨,莫不与话音相应。

她这哪里是在剖析妙音,分明是在剖析自己吗。

宋大中手按门窗,点点头:“马姑娘说的透彻。”

话没说完,只听屋顶上方“噼——!”声巨响。

一道金色闪电从上劈下,刚好劈在宋大中身上。

殷立、司徒浪仁、马宁儿异口同声:“结界!”

宋大中遭闪电劈中,头发竖起,全身冒烟,衣服都给电流烧焦了。他身子僵了片刻,噗通一声,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然而抽搐了七八下,从地上爬起:“发……发生什么事了?哪……哪里来的闪电?”

“没事没事,噗噗噗噗,死……死不了。”

殷立过去搀扶宋大中,见其悲催模样,就想大笑。

他知道此时发笑不合适,但仍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马宁儿瞪了殷立一眼:“这时候你还笑!噗噗噗噗,对不住,公子爷,我也忍不住了,噗噗噗噗,你实在……实在太搞笑了。”

宋大中没有搭理她,眼望屋顶,摸门试探。

就在他手指触门的瞬间,诡异的事发生了。

墙壁和屋顶闪过一面金光,荡起一圈涟漪。

接着,从屋顶噼里啪啦射下一道金色闪电。

这回宋大中有防备,往后退步,及时躲开。

“啊结界!殷立,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她很熟吗!”宋大中探明究竟,惊悚之下,方知自己一行已被妙音一网成擒。他以为殷立办事稳妥,才未加设防,跟来这山涧小居,哪知殷立办事不着调,全把大家带进沟了。

妙音的这手安排,等于是打了殷立的脸。

此刻面对宋大中的质问,殷立尴尬之极。

“这个,这个嘛,她应该没有恶意。”

宋大中问:“那她这是什么意思?”

殷立走到窗边,敛容正色,透过窗口看向远处。

夜晚的紫竹林,散发着淡淡的荧光,煞是好看。

妙音离去时留下的体香仍在窗边徘徊不散。

他道:“马姑娘说的对,她跟须弥老怪不一样,我跟她交涉过了,听她话音,像对须弥老怪微有厌感,我认为妙音做事很有主张,她对须弥老怪不会事事顺从,我断定她们师徒之间必有矛盾。司徒将军,你大可放心,她向我保证过,她不会伤害金玉的,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向她问明因由。”

司徒浪仁点点头:“既来之则安之,都歇息吧。”

第169章 封印公主

妙音回到歇处,继续投食喂鱼。

鱼池涟漪,就好比此刻的心境。

殷立的到来,打乱了她的思绪。

桥上弥漫着殷立刚毅的味道,把妙音彻底拉回到当日离荡山脉的熟悉场景。这段记忆,原本在她脑海里渐渐淡去,此时回想,竟又如此清晰有趣。如此这般越想越投入,以至于鱼食从指缝掉落,她都不自知了。

隔一会儿,突然回神,把五指紧捏。

厌恨的将手中剩余的鱼食捏得粉碎。

而后,又妥协的勾头轻叹:“哎。”

叹落,隔空挥袖,灭了灯塔之火。

接着轻身飘起,跃过桥面,进了屋子。

妙音住的屋子也是用紫竹编修而成,屋里陈设简单,有桌有凳,却没有床被。屋子正中是个巨大莲花宝座,妙音平时歇息打坐全在于此。然而此时,座上躺着一个姑娘,却是长公主。

妙音近前,伸手在长公主脸上凌空一抹。

长公主得法力加持,睁开眼,顷刻醒来。

她不惊不闹,朝妙音欠了欠身,说道。

“原来上师跟殷立世子是认识的。”

妙音美目微瞄:“你都听到了。”

长公主点点头:“我虽然不能动弹,但神智清醒,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得到。看来上师说,不会加害我,您这话不假,先前我态度过激,您别往心里去。”

妙音说道:“我是不会害你,却要关你。”

长公主惶恐退步:“关……关我么?”

妙音闭上眼睛,稍作沉吟,说道:“传言,长公主命丧魏国,尸体仍停在燕国公府,因为你的死,诸侯开战,魏国将倾,天下大乱。假如有一天,你没死的消息传扬出去,后果会怎样,我料首先遭殃的必是殷立了,这些你有想过吗?”

长公主叹道:“确实,殷立世子为我冒了极大的风险,不过我一直也在替他设想,自从住进客栈,我处处小心,没敢踏出房门半步,就怕祸害了他。其实,我和司徒将军商量好了,等过些时候,我们就离开宋国,到海外寻一荒岛,了此一生。”

妙音轻轻摇头:“隐居海外,晚了。”

长公主问:“我不明白上师的意思?”

妙音皱起眉头,两眼有神的盯着趴在屋外的阎妖雪狐王:“谛听读了司徒浪仁的心声,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怕须弥师尊利用此事大做文章,为今之计,我只好封你七窍,将你封印在我的莲花宝座之内,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你和殷立等人的安全,不知你肯是不肯?”

长公主勾头哀想:“既是为了大家,我肯。”

等她话落,妙音随手打个佛印,凭空一画。

顿时,长公主头顶显出一个“*”字佛号。

那佛号闪着耀眼金光,将长公主吸附进去。

随后,佛号幻变成一束金光滑入莲花宝座。

等佛号金光深深的烙入宝座之后,妙音收功上前,轻抚宝座,喃喃自语:“你七窍皆封,气息全无,从今天开始你将屏于天地之间,任谁也感应不到你了。我佛慈悲,盼你平安,你平安就是他平安。”

佛家的教义,以绝情绝欲为修炼纲要。

这对妙音的性情来说,是相似契合的。

她原本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但,正因心无点垢,才容易沾染污迹。

就拿一张白纸打个比方,白纸虽洁,却易玷染。假如一张白纸已经写满墨字,文人执笔,又岂会再行涂画。而妙音就是这张光洁的白纸,她埋情埋欲,不喜欢与人交际,故而无垢。

那日,与殷立邂逅于离荡山脉,她受了伤。

殷立呢,帮她解衣疗伤,少不得肌肤相触。

这对于妙音来说,绝对是无法忍受的折磨。

因为她从来没有和男子发生过零距离接触。

何况解衣疗伤,亲身感受殷立的呵护。

那时的殷立,就好比执笔的文人,在她身上乱涂乱画,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印迹。事实上,妙音的心窗从那时就已经敞开了一条缝隙,而她自己却不知道。假如从那以后,殷立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眼前,或许印迹依在,但敞开的心窗会慢慢的关上。

哪知时隔数月,殷立像鬼似的突然出现了。

她不懂男女之情,也一直排斥着这种情感。

可殷立这一出现,她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不知道自己对殷立的感觉是什么,总之难以言表。

其实,妙音对俗世的纷争不感兴趣,什么燕魏之战,与她八竿子打不着。起初,妙音奉命抓来长公主,并没有打算封印她,不管须弥师尊会不会拿长公主做文章,搅乱日向帝国和国子监,这都与她毫无关系。

因为,她不想跟须弥师尊发生正面冲突。

不过,当她看到殷立之后,改变主意了。

不管怎么说,殷立曾经搏杀雪狐,用自己的性命护过她,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殷立因为长公主没死的消息而身败名裂,甚至获罪被杀。

由是,她封印了长公主。

不计后果。

……

次日天亮,妙音到紫竹林采集露水。

以铜炉为炼,熔炼了五瓶琼浆玉露。

曼陀山没有人间烟火,往日饥渴,她只喝琼浆玉露。

今日有客,她除了自用,也要照顾殷立四人的饮食。

因此,她自饮一瓶,带着剩下四瓶,来到山涧小居。

跟昨晚一样,她没话说,只把仙露送到,便要离开。

殷立见她破界而入,又想破界而去,忙闪至身前,将她拦下:“你先等等,我们是来找你要人的,放不放人另说,你把我们封印在结界里,来了话也不说,这算怎么回事?”

妙音没有答话,脚步轻移,移形换位闪出屋去。

殷立搔头:“什么意思?女人真是琢磨不透。”

旁边的马宁儿看到殷立吃瘪,忍不住捧嘴偷笑。

殷立道:“笑什么笑,你以为她关得住我吗。”

马宁儿噗噗笑道:“那你出去一个给我看看。”

殷立没搭腔,抬头望向屋顶,观摩片刻,然后把宋大中招过来,拨弄他昨晚被电直的头发,一边拨弄一边发笑:“噗,你头发还硬邦邦的,反正你被电过,有经验,那就再委屈你一下,你去摸门,让佛光再电你一下。”

第170章 直面须弥

宋大中扒开殷立的手,没好气道:“你疯了,你怎么自己不去。”

殷立拍拍他的肩膀:“电一下又不是死,我想出去,你得帮忙。”

宋大中瞳孔缩成一点,神经一紧:“这样就能出去?你别坑我。”

“别忘了,我可是学过佛印异术的。我要猜得没错,这里起初是封印阎妖雪狐王的地方,你们看,地上、墙上、桌上都有很深的爪印。也就是说,这个封印其实是有漏洞的,它每次只能投下一道闪电,这是妙音的疏忽。”殷立蹲下身子,摸摸地上的爪痕,剖析着。

然后,他指向屋顶的*字符号,又道:“我佛印虽然只是初学,但这佛号的威力多多少少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让它电一下顶多受伤,想死哪有这么容易。我得出去找妙音说个明白,她不肯说话,必有因由,你到底帮不帮忙?”

宋大中摸摸自己烧焦的衣服:“我都快成烧猪了我。”

殷立强忍不笑:“这是没办法的事,辛苦了老宋。”

宋大中无奈已极:“我心不苦,我命苦。”

两人拟定计议,殷立站在窗边做好准备,宋大中走过去伸手摸门。噼里啪啦一声巨响,屋顶投下一道金色闪电劈在宋大中身上;与此同时,殷立把握好时机,兀自冲破结界,跳窗而出。

破界出来之后,殷立荡开步子穿进竹林。

也怪,一路上居然没有看见阎妖雪狐王。

紫竹林内,异常安静,听不到一丝声响。

殷立找到妙音歇所,屋内空荡荡也没人。

“刚才见过她,怎么转眼就不见人了?”

殷立喃喃自语,琢磨了一下,料想可能出海了。

就算是出海,人肯定刚刚才走,要追还追得上。

当下,步子一疾,穿过紫竹林,往下山口寻去。

……

走出紫竹林,瞧见妙音就矗在崖顶的凸石之上。

她领着阎妖雪狐王,孤单单的杵着,略显凄凉。

瞧着那背影,殷立觉得她比昨晚多了几分忧郁。

除此之外,周围的气氛颇有肃杀之气,很紧张。

从妙音望海的专注度来看,似乎有人会从海面而来?

在怪异的气氛下,殷立就这么远远的盯着妙音,只觉原本强大的她,忽然变得极其孱弱,他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一酸。其实,殷立本来是想质问她的,此时心田一软,不敢再问。殷立整理好心绪,近上前去,哒哒的脚声惊动了妙音,她回过头来,惊咦一声:“咦,你居然破了我的结界!”

殷立没敢调笑,说道:“嗯,出来陪你说说话。”

妙音道:“你去林子里等我,有话一会儿再说。”

殷立问:“我猜你在等人,是不是须弥老怪?”

妙音点头:“你倒聪明,你最好回避一下。”

殷立提提步,再近一些,与妙音并肩站在一起:“你叫我回避,是不打算把我们交给须弥老怪喏,这么看来,你跟他果然不是一条心。只不过你一个人扛,扛得住吗,他要恼你,对你大打出手,怎么办?我不能这么没有义气,何况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这世上,能让殷立舍生忘死守护的人并不多。

说实话,他和妙音之间的交情,薄如一张纸。

不过,交情虽浅,但彼此留下的印迹却很深。

她们在离荡山脉的邂逅,奇幻、惊险、刺激。

她们在危难中彼此相护,打下了信任的基础。

殷立不肯回避,正因如此,当日他和妙音在极难中,尚且不离不弃的共渡难关,今天又岂能背弃……!何况,妙音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奇女子,跟她一起踏奇涉险,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

此刻,妙音见殷立这般护她,不由得两眼放光。

她沉默着没有接话,但脸上的忧郁却消失无形。

两人就这么并肩站着,眼望大海,颇具情调。

乍看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极其般配。

过了一会儿,大海尽处飘来一团黑影。

妙音提醒:“他来了,收敛心神,不要让谛听探你心声。”

殷立说道:“就让它读,看究竟是我吃亏,还是它倒霉。”

须弥来的好快,竟是骑坐谛听,凌于海面,飘飞而来。

等那谛听降落在侧,殷立定睛一看,端见得须弥额点朱砂痣,两耳垂双肩,脸颊浑圆有肉,颚下不生一须,总体来说形象奇异,一身修为从外貌可辨。再看那谛听,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麒麟足,好一头奇形怪状的神兽。

此时须弥已至,妙音弯腰参拜:“恭迎师尊。”

“不必多礼。”须弥隔空托举,将妙音身形扶直。

而后转睛看向殷立,问:“这位公子是什么人?”

妙音回道:“回禀师尊,他是南阳侯世子殷立。”

须弥朝殷立上下打量,和言善色的微微点头:

“殷昌之后,果然气宇轩昂。那其他人呢?”

妙音道:“该来的都来了,我留了他们一夜。”

须弥道:“为师的意思,你跟他们说了吗?”

妙音道:“弟子怕说不明白,所以还没说。”

须弥道:“也好,那就由为师亲自说吧。”

她们师徒二人打了半天的哑谜,殷立也没闲着,他察言观色,越发觉得她们师徒之间存有矛盾。殷立发现妙音表面恭顺,实际捏手成拳,牙腔打鼓,吐字如冰,表现出极大的恨意;而须弥也是表面和善,实际目闪疑光,似对妙音抱有怀疑之心。

这个发现,算是证实了大家一直以来的猜想。

当然,妙音的属性得到肯定,更让殷立窃喜。

他喜的是,妙音依然光洁,没有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这么一来,过几天国子监应战须弥,起码少一劲敌。

此刻,须弥跟妙音打完哑谜,从谛听背上飘飞下地,面朝殷立打个佛手,笑道:“世子莅临我境,贫僧鞠礼了。据传,世子在国子监武试中,连跳三品,一举夺冠,可谓创千古之未有,依贫僧法眼,世子若能潜心修行,他日成就必不在太乙之下。”

殷立听着这话只觉反感,明明是个杀人如麻的老怪,偏做慈眉善目之态。

“潜心修行当然就有成就,偷懒当然就没成就,你说的不是废话吗。”

须弥轻轻打哈:“贫僧说的岂能是废话,世子身兼双命星,修行比常人简易,以世子的资质,倘有名师兜授,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必能逾越洗髓玄关。只可惜太乙和武乙不能识才,没有收你为徒,好好的一个苗子偏就废在他们手上了。世子要是不嫌,可以改投我教,拜在贫僧门下,贫僧愿将平生神技倾囊相授,不知世子可愿否?”

殷立笑道:“当然不愿意,不过你肯教,我也愿学。”

须弥眸中泛起一丝厌感,但转瞬即逝,继续笑道。

“世子好会耍滑头,你这是乘人之危啊。”

殷立说道:“乘人之危?这话怎么说?”

第171章 以利相诱

须弥敛容正色:“好,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贫僧知道,国子监的学生外出执行教令,身上都带有‘镜像铁书’,相信此间佛事你已向国子监禀报,或许国子监已然派人赶来,贫僧素来不喜与人争斗,更不愿与国子监结仇,所以贫僧希望世子再写铁书,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招令国子监的人原路返回,只要世子化解了贫僧的疑难,那么你即使不肯拜我为师,贫僧也愿破例传你功法。”

殷立心道:“哼哼,我就知道你虚词套话一大堆,准有事相求。”

他知道谛听在侧,心中所想不敢太多,故打消念想,继而一笑,说道:“哦,佛佬大费周章的指使妙音抓来长公主,引我们到这儿,就是为了这事?”

须弥答得干脆:“没错,希望世子不要留难贫僧。”

殷立脑筋转了转,问道:“你真的肯传我功法?”

须弥以利相诱,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见殷立起了贪念,忙哈哈大笑:“出家人不打诳语,只要你肯帮忙,贫僧便传你妙法口诀,好助你晋升破镜。”

殷立道:“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赚的,这忙我帮了。”

须弥大喜:“那就请世子拿出镜像铁书,速速书写。”

殷立佯装憨厚:“佛佬,不用写了吧,我奉命前来宋国勘问佛事,您的这点事我还没有勘察清楚呢,既然没有勘察清楚,那我自然就没有向国子监禀告喏。这样好了,你把口诀传我,你爱干啥就干啥,我不管了成不。”

须弥疑声道:“世子好牙口,你不会是在消遣贫僧吧?”

殷立耸耸肩:“我说的句句属实,佛佬不信那也没法。”

须弥瞄了瞄殷立,问谛听:“他说的可是事实?”

谛听见须弥发问,竖起耳朵听了一听,可是听着听着,猛然像中了魔似的吓得浑身哆嗦起来。这谛听毕竟是神兽,很快就稳住心神,继而龇起利牙,杀气腾腾的朝殷立扑将过去。

须弥施法拦住,喝:“孽畜!何敢行凶杀人!”

谛听瞪着两只红红的眼珠子无比仇视的看着殷立,兀自委屈的说着人话:“座下不敢违旨,刚才我试读他心,看见他剥我的皮,抽我的筋,红烧烹我!这小鬼他想吃我!”

听到谛听的话,妙音诧异的看了看殷立。

她感到意外,殷立为什么这么多鬼主意?

这一出足能吓倒谛听,比收敛心神更好。

当然,连妙音都看出来殷立在耍花样,须弥岂能不晓,他疑心悍重,跟殷立说道:“世子如果心胸坦荡,句句属实,就该容我坐骑一探真伪,你何必刻意炮制幻影吓我坐骑?除非你是胡说八道,消遣贫僧。”

殷立道:“佛佬这话就不对了,你的坐骑可以读人心声,我又不会这门邪术,我要是让你辨了真假,那我岂不是吃亏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再说了,谁心里没有藏点秘密,凭什么让你强行读取。呵呵,除非你先传我口诀,等我记熟了口诀,我让你辩个够。”

须弥脸色微变:“别再胡扯了。”

殷立摊手道:“你不肯就算了。”

须弥的忍耐已到极致:“你刚才说的分明是假,你当贫僧不知么,几天前有人杀我看门女鬼试图硬闯阿修罗界,好在逃脱一只女鬼跑来告我,贫僧听她描述了这伙人的音容相貌,当时就猜到是你们了。既然你们已经找到阿修罗界的入口,必已知晓因由,你说你没有勘察清楚,没有向国子监禀告,这不是假话是什么。”

殷立辩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光凭猜想你就说是我们了,那么前晚隔壁一个寡妇给人强爆了,据她口述,作案的头上没毛是个秃头,要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个嫌犯岂不就是你喏。”

须弥闻言,并没发怒,他只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随后说道:“算你说的有理,贫僧暂且信你一回。”

说完,面朝妙音又道:“为师将殷立世子等人交托给你,你要好好看管,莫使他们逃脱,待为师功德圆满之日自会放他们离开。现在,你把长公主交由为师带走吧,假如他所言不虚,那一切都好;如果国子监的人当真杀来,为师便放出长公主的消息,好使国子监首尾难顾,你我师徒方得安生。”

听须弥说要带走长公主,殷立顿时大慌。

放出长公主的消息,不等于要他的命吗。

他大慌之下,朝妙音脱口喊道:“不要!”

妙音向他温温柔柔的抿了抿嘴,以示安抚。

而后面朝须弥打个佛手,说道:“我佛慈悲,长公主命运坎坷,该当应她所愿,允其归隐,尊师怎能忍心将她推到幕前,再历劫难,所以请恕弟子不能遵命。”

须弥怔了一下,怒道:“你说什么!”

妙音脸无惧色,平平稳稳回道:“师尊放心,您将殷立世子等人交托给我,弟子必会好好看管,绝不让他们逃离曼陀山。只是还请师尊体恤人情,不要带走长公主。”

须弥道:“妙音,你胆敢违逆我意!”

妙音弯腰拜了拜:“弟子并非存心违旨,只是师尊为邪气所侵,心智已迷,此前师尊逞凶害命,弟子无力阻拦,也无力规劝,已觉对不起宋国这万千生灵了。今日,师尊要带走长公主,弟子就万万不能从命了,长公主是弟子亲自抓来,我若把她交给您,岂不等于是我害了她命。”

须弥罢手道:“行了,你不交,我自己去拿。”

他指使谛听去了紫竹林,令其将长公主带来。

眼看谛听领命而去,殷立条件反射奔步欲追。

但步子还没迈开,就让妙音一把薅住了胳膊。

妙音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鲁莽追赶。

过一会儿,谛听去而复还,灰头灰脸的说,紫竹林里并无长公主,连一丝气息也感应不到。须弥听报,朝妙音连说三个好字:“好好好,你翅膀硬了,就想跟为师作对,你别忘了,为师在你体内种有血印,我若有什么不测,你也绝难活命。”

第172章 出手相逼

“血印!”

殷立惊了一下。

他不知道血印是什么,但须弥这话显然是个威胁。

难道须弥对妙音下过毒手了,难怪妙音眼里藏恨。

想到此节,殷立气极,朝须弥喝骂:“你还是人吗!”

“世子慎言。”妙音怕殷立触怒师尊,向他罢手止声。说实在的,她何尝不想骂上两句,可是师尊毕竟是师尊。此刻听到血印二字,她心生厌恨,啥话都不想说了,于是引手大海:“师尊要没别的吩咐,就请回吧。”

“真是教会徒弟没了师傅。”

须弥昂头朝天,深吸了一口气。

继而身形一晃,举掌拍击过来。

妙音不避闪,手运光盘以迎击。

“砰——!”

四掌相交,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强大的冲击波向四面急速扩散。

周边飞沙走石,树木尽被吹断。

须弥脚步沉稳,没有退却一步。

但妙音却被须弥掌力震退了十步。

可见,师徒二人的实力悬殊不小。

须弥和妙音这一交手,她们的坐骑也瞬间变身,阎妖雪狐王和谛听因无战事,原本身形缩小,如牛似马,此刻骤然变大,彼此怒瞪眼珠,蓄势待发。

“你不是为师的对手,快把长公主交出来!”

须弥移形换位闪到妙音身边,扣住她的手脉。

但妙音也快,眼看师尊欺来,忙默运起功法。

她使了一招《佛印金蝉脱壳》,轻松逃离。

此术可将石头与本尊对换,是一门逃脱秘术。

所以,须弥闪到妙音身边,并没有扣住她的手脉,而是抓住了一块石头。须弥大怒,捏碎石块,平推双掌又即打了过去。

这时殷立突然跃起,劈刀砍下:“看刀!”

须弥隔空拍去一掌:“雕虫小技,闪开!”

“砰!”

雄厚的掌力打在殷立胸口上,一个分身倏地从他背后震了出来。那分身剥离本尊,飘退不远,随即又闪电般的与本尊合二为一了。或许是分身吸纳了须弥的掌力,殷立中了这一掌,竟然没有受伤。

须弥吃了一惊,问:“咦,你这是什么功法?”

殷立走到妙音身边:“厉害吧,二教宗教的。”

须弥稍作埋思:“不对,你这不像功法?”

殷立胡扯:“你孤陋寡闻,当然觉得不像,二教宗说,学会这门功法,谁也打不死我。刚才你也试过了,我接你一掌,啥事也没有。”

须弥道:“大言不惭,贫僧不管你学过什么功法,刚刚贫僧只用了一成力道,我若用足十成,别说你区区肉身,就是这曼陀山贫僧也能击沉了。妙音,你不肯把长公主交给为师,难道是动了凡心,为了他?”

妙音在师尊面前,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措词生硬。

此刻被师尊勘破心思,不由脸红耳赤,阵阵滚烫。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妙音不愿跟师尊作对,师尊何必苦苦相逼,就算没有血印,顾念师徒一场,师尊若遇危难,妙音也会驰援相助。只是行凶作恶之事,还请您不要再吩咐弟子去做了。”

“好,为师不逼你就是,记得你说过的话。”

须弥脾性古怪,说出手就出手,说不逼就不逼。

他骑上谛听,古怪的看了殷立一眼,跃空飞去。

……

等须弥去远,殷立问:“血印究竟是什么?”

妙音淡道:“这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多问。”

“昨晚你跟我说,长公主在你这儿最安全,当时我没明白,现在我懂了。我也真够笨的,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为我好呢,我还一门心思问你要人。”殷立对妙音越发有了好感,试探她,看着她,希望她给个反应。

而妙音却道:“别胡猜,我没想过对你好。”

殷立尴尬一笑,心道:“我干嘛在乎这些?”

两人进了林子,妙音叫殷立暂回山涧小居。

殷立不肯,死皮赖脸的跟着妙音进了歇所。

而后像一家之主似的直接往莲花宝座上一躺,拍拍柔软的蒲团,惬意的说道:“很舒服,这到底是宝座还是床铺?正好,那边屋里没床,我一晚都没睡觉呢,借你的床睡一会儿,你不会反对吧。”

妙音站在门口没进来:“只要你不逃,随便你。”

殷立伸个懒腰:“好,我不逃,我……我睡觉。”

说着说着,眼皮一沉,呵呼呵呼睡了过去。

如此安安静静睡了不知多久,醒来时看见妙音坐在屋外桥面的石凳上品茶读书。他爬起来走上桥面,在妙音旁边坐下。妙音搁下书简,说道:“相识一场,我不想为难你,你要知道,留在我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殷立打个哈欠:“行了,我明白你是为我好。”

妙音蹙了蹙眉:“你怎么就知道耍嘴皮子,我什么时候对你好了,我……我只是……?好了,你睡也睡了,该回去了吧,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要我押你回去?”

殷立罢罢手,笑道:“别,你押我回去,马姑娘还不得笑死我。”

妙音道:“我提醒你,那边我加了结界,你再破界就是自讨苦吃。”

殷立站起身来,嘿嘿笑道:“你不用提醒我,我这人最识好歹,须弥老怪不准我们走,我们这会儿逃了,岂不找死。你说的很对,留在这儿是最安全的,我估摸着大教宗派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我啊就待在这儿等他们来救。”

他表面上说自己识好歹,实际上是在替妙音设想。

须弥怕他们瞎捣乱,命令妙音将他们禁锢在这里。

假如他们就这么跑了,岂不等于置妙音于不顾吗。

眼下局势,只能暗暗配合妙音,才不会令她为难。

反正国子监的援兵就快到了,届时实力大增,还怕须弥么。

回到山涧小居,殷立没有立即进屋,马宁儿嘴馋,说屋子边上有果树,她想尝尝曼陀山的仙果,于是要殷立去摘。殷立应她所求,跑去摘了不少,装在衣兜里抱进来与大家分吃。

这果子长得像葫芦,多汁多肉,香甜无比,不知叫什么?

大家伙吃得停不下来,你争我夺,直吃到肚饱腹圆方止。

马宁儿捧嘴打个饱嗝:“真好吃,你怎么不多摘一点。”

殷立捂着肚皮正要答话,忽听屋外有人抢答:“曼陀山的果木是贫僧从陨镜世界移植栽养的,吃了养元固本,味道岂能不好。”



第173章 炼你取骨

听到屋外人声,殷立等人均是大震。

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屋外什么时候来人的,怎么无声无息,毫无察觉?顺着声音抬眼瞧去,大家伙更是心神巨震,原来屋外之人不是别个,却是须弥佛佬。

四人如遇煞神,迅速靠在一起,做好戒备。

殷立问:“你不是走了吗,为何又来?”

须弥眯眼笑道:“我特意为你而来。”

殷立手指自己鼻子:“为我?”

“你跟我走吧。”须弥把步一疾,一个移形换位闪进屋去,薅住殷立手脉,而后破界出屋,把身一纵,带着殷立腾空飞去,期间速度之快用肉眼难以察之,看得宋大中三人一愣一愣的。

等回过味,马宁儿条件反射尖着嗓门喊救命。

妙音听喊,滑步而来,探明情形,跳崖追去。

曼陀山外,大海之上,须弥的身影如雁如鹏。

他脱地置空,贴海飞行,很快荡出白雾区域。

殷立被他死死扣着,宛如小鸟落入了老鹰爪下,难以挣脱。

不过,殷立没少经历危难,颇有胆气,此刻被擒,却也不慌:“我说佛佬,我又不是长公主,你抓我做什么?再说,你要我帮忙替你遮掩,我也做了,你那点破事我没打算向国子监禀告,你怎么还没玩没了了?”

须弥大笑:“哈哈哈……,贫僧改变主意了。”

殷立转眼珠:“你笑什么,你什么意思啊你?”

须弥将扣住殷立手脉的手紧了一紧:“你这小鬼头惯会胡扯,你中我一掌露了马脚,却骗我说是武乙教你的分身功法,亏得贫僧留了心折回来试探究竟。果然不出我所料,贫僧扣你手脉一探便知,哈哈哈……,想不到世子居然身赋菩提灵骨,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听罢这话,殷立背心一凉,心里发毛。

当日大教宗和二教宗的警告浮上心头。

他记得清楚,大教宗和二教宗曾说,他修为还浅,菩提灵骨认主一事决不可让人察觉,否则必招灾劫。现下听着须弥的话音,似乎这一劫就要应验了:“你想干什么?”

须弥依旧大笑:“哈哈哈……当然是炼你取骨。”

殷立听着这笑瘆得慌,不由得直打了几个寒颤。

炉炼取骨,这还了得,当下手脚并用使劲挣扎。

见挣扎不脱,于是脑筋转了两转,心生一计。

“炼我,门儿都没有!那灵骨已经融到我血脉里了,我若自杀,灵骨也会消失!”殷立拔出大刀,反手就往自己脖子抹将过来。须弥大惊,当即凌空顿住,伸手去拿殷立挥刀的手;但这么一来,一心不能二用,须弥扣拿殷立手脉的手自然而然失去防备。殷立趁机抽离而出,一头往海里扎了下去。

“好个狡猾的小鬼头!”

须弥身形一沉,意欲下海擒拿。

但就在这时,海上忽有两人飘来。

这两人来如闪电,顷刻欺近身前。

须弥定睛一看,却是黄龙和魏无极。

……

魏无极手握铁枪,黄龙手执铁卷,将须弥包围起来。

三人顿凌半空,左右对峙,气氛一下紧张到了极点。

殷立浮出水面,幸灾乐祸:“真是老天开眼,须弥老怪,这下你有难了。”

黄龙俯首下望,见是殷立:“咦,又是你这个小鬼头,怎么哪里都有你?”

殷立爬上暗礁,朝上喊话:“哦,是黄老前辈啊!须弥老怪说上次让你逃脱算你走运,他说要是再遇见你,非扒了你皮,抽了你的筋不可。他这么羞辱你,你还能忍么,我要是你,今天说什么也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须弥瞋喝:“孺子胡说,贫僧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黄龙哈哈大笑:“须弥,我要是你,假的我也认。”

须弥捏动佛珠:“贫僧没说过的话,为什么要认。”

黄龙说道:“你认了,反倒显得胸有成竹;你不认,那就是怯战心虚喏。今天来的不止我一个人,你怯战也理所应当。本尊不想多说废话,把智匙枕骨乖乖交出来,可免一场厮杀。”

“两个人又怎滴,贫僧从不受人要挟!”

须弥催气发力,冲天而起,企图突围。

黄龙哼声冷笑,将手中铁卷抛向天空。

那铁卷在空中自行展开,从卷内蹦出无数的飞禽走兽,有龙有凤,还有插翅的虎豹精怪,为数上千,顿时将天空也遮住了。须弥眼看猛兽围袭过来,突围无望之际,遂扯断脖子上的佛珠,来了一招天女散花施法掷去,将那些猛兽一一击破。

黄龙刚才使的是《龙纹吞墨兽》。

他修为奇高,描绘的墨兽极为了得。

普通修士面对这些墨兽,绝难应付。

不过,须弥已入太虚初境,区区墨兽焉能撼动。

他只需使一招《佛印天雨散花》,顿即击破。

这两种异术算起来,只相当于中级战技的品级。

但在黄龙和须弥手上使出,却有石破天惊之威。

当墨兽从铁卷里面蹦出来时,其势有吞天灭地之象。

当佛珠从须弥手中散出去时,万道金光,势如破竹。

可见,战技异术的威力因人而异,不论是低级异术还是高级战技,只要是道行入化的仙家高手使出,效果往往令人咋舌。

……

暗礁上,殷立看到这一幕,只觉心惊肉跳。

“我还是走吧,免得殃及池鱼。”

他正要走,发现妙音踏水踩波而来。

于是忙喊:“妙音姑娘,我在这儿!”

妙音飘步过来,登上暗礁,打量殷立。

“哦,看来我师尊没有把你怎样。”

“说的轻巧,他说要用火炼化我。”

“你不是没事吗,没事赶紧走吧。”

“怎么,听你话音,你不走吗?”

“师尊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须弥老怪该死,你别插手啊。”

“他死了,我也得死,你走吧。”妙音锁紧眉头,看了一眼空中大战,突然蹬足借力往上一跳,竟自凌空虚步飞了上去。只不过她的飞与须弥三人不同,须弥三个是真正的脱离置空,而妙音却是奔步疾驰,她在空中每踏一步,脚底兀自散射一朵金光莲花作为垫脚之物。

其实说来不怪,飞天需要修为入化方可。

脱离置空,冲天飞行,至少要到太虚境。

而妙音还只是三品洗髓境,离太虚仍有一步之遥。

所以,她只能够凭着修为,化气为莲,短暂置空。

第174章 铁打的姻缘

空中。

黄龙祭出铁卷,唤出万千墨兽。

须弥以一招天雨散花将其击破。

两人交手一合,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以防须弥窜逃,魏无极也加入战团。

他使的是中级火技《兜日焚枪诀》,那杆抢冒着熊熊焰火,每刺一枪,就有一条火龙从枪口迸射而出,威力之强胜过魏仕骁百倍。

而黄龙一招遭破,也忙急变招。

他默运法咒,将铁卷变成甲胄套在身上,而后使了一招《龙纹分身重影》,一下子从体内蹦出十个分身,分击须弥。

当然,双拳难敌人多,防了这个,防不了那个。

须弥苦苦招架,十招不到,就中了一枪一掌。

眼看招架不住了,须弥不得不使出绝招,端见他双手合十,沉心运气,砰的一声,从体内迸出一团金光,煞是耀眼。乍看之下,他全身冒光,就像天降的一尊金佛。

黄龙哈哈大笑:“我看你是找死,竟敢使这招!不灭金身虽然无敌,可时效却只有两分钟,两分钟过后你就会虚脱。魏兄,挺住,只要挺过这两分钟,他就任由我们宰割了!”

然而,就在这时,妙音纵跳上来,加入了战团。

她牵制住黄龙及十个分身,给了须弥喘息时间。

须弥仗着无敌,一掌将魏无极逼退,然后扎进海底。

魏无极一愣神,也往海底一扎,却是晚了,须弥已然逃去无踪。

“该死的,老秃驴跑了!好,那就杀了你!”魏无极从海里破浪而出,杀气腾腾的挺枪往妙音刺将过去。而这时,妙音正被黄龙缠斗,躲不开身,危机瞬息之际,她收手露了个破绽,硬生生的挨了黄龙一掌。

这一掌打在胸口上,虽然血气上涌,喷了一口鲜血。

但黄龙的掌力却将妙音打飞,摆脱了魏无极的杀招。

眼看妙音从空中掉下来,殷立纵跳起来将她接住。

然后把受伤的妙音放在暗礁上,朝上喊话:“亏你们还是前辈高人,须弥老怪跑了,你们不去追,反倒把气撒在她身上,她是来救我的,又不是帮老怪。”

魏无极飞下来:“你当我不认识她么,她是老秃驴的徒弟!”

殷立辩道:“你消息忒不灵通,她跟老怪早就分道扬镳了。”

魏无极不信:“你敢哄我!刚要不是她,老秃驴跑得了吗!”

黄龙也飘下来,双手抱胸:“小鬼头,这下我看你怎么编?”

殷立胡说八道向来不打草稿:“黄老前辈,您别不信啊,刚才她真是来救我的,你们三个人打来打去,她哪分得出谁是谁啊。不是我瞎掰,妙音跟老怪断绝师徒关系,还是因为我呢。呵呵呵呵,这个这个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跟妙音那是山盟海誓,铁打的姻缘,偏偏老怪百般阻碍,他还想杀我,总之好说歹说都没用,妙音这才跟他翻脸。你们要是不信,可以随我们到曼陀山走一趟,我们今天本来准备成亲的,客人都请来了,要不你们也去喝杯喜酒。”

听了殷立一顿胡扯,魏无极这头半信半疑起来。

“佛家讲求断欲断情,妙音居然动了凡心?”

黄龙点点头:“他说的倒也合情合理,妙音动凡心,老秃驴阻拦,前后并不矛盾。不过小鬼头,你机灵诡诈的很,你说的话我仍然不敢信。但是呢,你这聪明劲儿,倒是很合本尊的胃口,我就不为难你和妙音了,何况老秃驴刚才弃徒而遁,她们师徒之间必生嫌隙。”

说到这儿,躬下身子,凑到殷立面前,笑道:“小鬼头,回去做你的新郎官去吧,本尊走了。”话毕,同魏无极一前一后划空飞去。

……

等黄龙和魏无极去后,妙音忍着伤痛,啪声打了殷立一巴掌。

殷立摸摸火辣辣的脸:“我救你一命,你怎么还打我?”

妙音怒气冲冲的瞪着:“你毁我清誉,是不是很得意?”

殷立尴尬笑道:“我不这么说,骗不过他们,你别介意啊。你想啊,我骗他们说,你跟老怪断了师徒关系,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吧,我若不说你动了凡心,为了我跟老怪翻脸,他们俩能信吗。再说了,那个黄龙是个人精,上回我险些就上了他的当。”

妙音把头偏到一边,叹道:“哎,我看你才是人精。”

殷立问:“你身上有狐唌香汁吗,拿出来疗疗伤吧。”

妙音咬着压根,忍着疼痛从胸衣里掏出白玉瓶子。

而后拧开瓶盖,倒出一滴狐唌香汁点在额头之上。

隔一会儿伤愈,妙音问殷立,须弥为何抓他?

殷立对妙音极为信任,除了将须弥抓他的事由说了,也把黄泉泪骨择主的秘密一股脑的也全说了出来。妙音听罢,既惊悚又惊奇,她道:“我只听说菩提灵骨需要炼化驯服、或者喂养童男童女才能吸收,择主一说从没听过?”

殷立苦恼着道:“谁知道呢,它偏就找上我了?”

妙音想了想,道:“不行,师尊对菩提灵骨痴迷极深,他发现黄泉泪骨在你身上,他不会放过你的,到时恐怕连我也保不住你,你不能待在曼陀山了。嗯,师尊使了不灭金身,需要调息半日,趁这时间你带上你的朋友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殷立喜道:“好啊,那你跟我们一起走。”

妙音勾头稍作沉吟:“你走就是了,不用管我。何况长公主毫无修为,我想她不适宜跟你们一起走,那样只会拖累了你们,所以我把她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我得留下来照看她。”

殷立疑道:“你是不是有难言之隐,说话吞吞吐吐的?”

“没有,走吧。”

妙音再不多言,带着殷立踏水踩波回了曼陀山。

她把山涧小居的结界解了封,放出宋大中三人。

然后向大家伙郑重承诺,会确保长公主的安全。

之后召来阎妖雪狐王,令其变身变大,叫大家骑上狐背,亲自把殷立四人送回宋境,最后又骑跨狐王渡海而去。期间,她冷漠如雪,不说一句闲话,临别时却深深的看了殷立一眼。

马宁儿女儿心细,看出端倪,戏道:“哎,妙音上师高高在上,居然会对你动了凡心,真是匪夷所思,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哎。”

司徒浪仁难得一笑:“我倒觉得她们挺般配的。”

宋大中羡慕着道:“是啊殷立,你藏得够深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着,殷立却没听见,他望着妙音离去的身影,心里一阵苦楚,喃喃说道:“我这一走,须弥怕是会恼羞成怒?不行,我们得赶紧跟甘甜导师汇合,迟了我怕她会有性命之忧。”

第175章 捡尸

燕魏交战已经十多天了,把个边境打得坑坑洼洼,荒火四起。

殷地夹在两国之间,边界的村庄,也受到了战祸的波及。

南阳侯殷羽臣派大将李奇驻守边界,以防游兵贼将趁火打劫。同时,他又审时度势,派廷尉楚长风领兵襄助燕军,以伐无道。只可惜,燕军非但不领情,反而把楚长风晾在一旁。

要知道,燕魏交战,是有道伐无道。

这是机遇,各路诸侯无不争相参战。

因为魏国一旦灭亡,届时必得封赏。

所以,北境的齐、鲁、郑、赵四国均已屯兵边境,伺机讨伐。

而在南疆,吴国、陈国、宋国也各自派来一万精兵支援燕军。

这些诸侯国哪个不是人强马壮,他们自然瞧不起殷人。何况楚长风带来的只有区区一千兵勇,摆明就是来打秋风的,他们对楚长风嘲笑了一番,便将其打发走了,令他扎营左翼,主要负责打扫战场。

简单来说,楚长风的任务,就是捡尸。

除了捡尸的差事,他没有参战的资格。

哪怕军前议事,人家也没让他参加。

楚长风这个人很会计算得失,他深知燕魏交战的重要性,这场战争等同于九条豺狼分吃魏国,只要魏国一败,大家伙便可瓜分疆土。所以,楚长风忍了下来,捡尸就捡尸吧,好歹也算个正经的差事,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到时瓜分魏国疆土,怎么着也能获封个千儿八百里土地吧。

他在燕军左翼安营,怕人笑话,索性窝营不出。

只等前线结束战事,他才率一千兵勇出营捡尸。

……

这晚,燕吴陈宋四国联军攻打魏国南郡,久不能克,死伤了许多人。

等四国联军收兵回营之后,楚长风领兵到南郡城下捡尸。这时,南郡城门咯吱一开,也有一哨兵马出来收尸。敌我两路人马这几天都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收尸,彼此相识,见面非但不开打,还有说有笑。

魏方有一士兵问:“喂,今天收获怎么样?”

殷兵也有人应答:“别提了,都他妈穷鬼。”

两路人马收取尸体,首先都摸摸尸体的口袋。

有时候能摸到钱子儿,运气好还能摸到金币。

总之,捡尸绝对是发财致富、很有前途的差事。

这不,魏方刚刚出来收尸,就有士兵走了狗屎运摸到两块金币,这士兵把金币放在嘴里咬了咬,喜喊:“快看,金币,我搜到金币了!发财了发财了!”

魏殷双方的士兵都围过去查看,羡煞不已。

这时,楚长风纵虎上前,冲己方兵勇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没见过钱么,干活!”

殷兵们不敢回嘴,一哄而散,都搬运尸体去了。

其中有两个殷兵趁大家伙不注意,钻进了林子。

这两人都是疤脸,一个叫疤三,一个叫疤四。

他们俩在殷营里头是出了名的懒兵贼将,头盔斜戴,甲胄斜穿,一脸的慵懒贼象。钻进林子之后,他们鬼鬼祟祟的蹲坐树下。那叫疤三的说道:“我说四儿,你也太贼了,摸到这么多值钱的好东西,你想独吞啊。”

疤四笑道:“别这么说啊,不分谁也不能不分你啊。”

疤三说道:“瞎扯淡,我要不是看见你往兜里塞,你能分我。”

疤四干笑:“行了行了,你别嚷嚷啊,我多分你一件成不成。”

疤三阴沉的脸瞬间放晴:“这还差不多,来来来,掏出来吧。”

那疤四把手伸进盔甲兜里一把把的往外掏,掏出一堆金银珠宝。

两人望着金银珠宝,眼珠子都发直了,可劲儿的咽着口水沫子。

疤三道:“妈的,四国联军真他妈的贼,个个都是缺德的玩意儿,攻城越池就到处打砸烧抢,这些宝贝准是从魏国百姓家里抢来的。我可跟你说四儿,偷偷摸摸,懒懒散散没啥,打砸抢烧就绝对不行,咱们殷人绝不干那种生儿子没皮眼的事。”

疤四没好气道:“你真啰嗦,你到底分不分?”

疤三哈哈笑道:“分分,分他娘的四国联军。”

两人兴奋的搓搓手,你一件我一件的分将起来。

分完后装进兜里,正要离开,忽觉身后有黑影。

二人猛的回头,险些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

原来在他们身后的黑影是一头蛮牛大小的白猿。

在他们分钱的时候,这只白猿就蹲在他们身后,嗦着指头,饶有兴趣的瞧得津津有味。此刻看到疤三疤四两个往后栽倒,连滚带爬,这白猿当觉好玩,拍手呜呜发笑。

疤三爬到一旁,急喊:“四儿,快逃!”

但就在这时,从树上跳下来一个男子。

这男子手持长枪,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殷贼,分了钱就想逃,没这么容易!”

说时,把步一欺,持枪直往疤三刺将过去。

但听裆响,枪头刺来,却给一把飞剑挑开。

随在飞剑身后的还有一道纤细优美的白影。

这道白影如夜里的一束白光,美到了极点。

没错,她就是典星月。

而那白猿也不是别个,却是国子监的神兽大泼猴。至于那拿枪杀人的男子则是魏仕骁。典星月救人之后,把飞剑召回,挡在疤三疤四身前,挺剑遥指魏仕骁:“魏国将倾,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想杀我殷人泄气,却是不行。”

魏仕骁凄凄苦笑,提着枪转身离去。

那大泼猴一场好戏让典星月搅没了。

当下捶打胸口,呜呜呜的甚是恼怒。

典星月怕它发飙,赶忙安抚:“杀人可不是好玩的,您就担待些吧。”

大泼猴人模人样的双手抱胸,把头昂起,哼哼两声,但怒火却消了。

这时,疤三疤四看清楚救他们的是典星月,一惊一乍起来。

“啊,是是是星月小姐!谢……谢小姐救命之恩。”

“小姐真了不起,这才短短不到半年,瞧这身手!”

“那还用说,小姐是谁,那可是咱们殷人的希望。”

“对了,小姐不是在国子监进修吗,怎滴回来了?”

“是啊,世子呢?他有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行了,你们俩别你一句我一句的了,留在这儿多危险,快回去吧。”典星月望了望南郡城下收尸人的灯火,把手一引,叫疤三疤四先回去了,然后留在原地等候。

隔一会儿,甘甜导师、齐宛柔、赵夕指从黑处奔了过来。

典星月与她们三人汇合,带着大泼猴往南郡城下走过去。

第176章 一朵仙花

诸侯伐魏,魏国将倾。

身为魏国二世子的魏仕骁自然难受到了极点。

在国子监时,他傲气冲天,此时却满脸哀丧。

他从树林里走出来,看见南郡城下沉满了魏兵的尸体,不由得心如刀绞,两只眼睛哀中带怒,怒中带泪,痛苦之极。当他看到收尸的魏兵和一群殷人有说有笑之时,怒火再难抑制,提枪一疾而去,像幽灵似的闪到了魏殷双方的中间。

魏殷两路人马不知是敌是友,均抽刀拔剑戒备起来。

魏仕骁龇着牙口,目衔邪光,凶狠狠的看了一眼殷兵,而后又转头看向魏兵,阴冷冷的说道:“交战之际,与敌嬉嬉笑笑,你们想叛国不成!”

有魏兵认清他的面目,愕然失声:“二世子!”

但没等魏兵们参见,魏仕骁突然把枪一挑,提步纵起,嗖嗖嗖几十个穿插,就将所有魏兵全都刺死了。他盯着尸体,恨声说道:“沙场之上,与敌嬉笑,留你们何用!”

楚长风心知不妙,遂令士兵列阵,准备迎战。

然而就在这时,典星月四人从右边树林奔出。

甘甜导师遥喊:“魏仕骁,不可胡乱杀人!”

楚长风定睛遥望,不由脱口:“星月!”

当然,除了楚长风,还有不少殷兵看清状况。

“啊!是小姐是小姐呢!出场都这么好看!”

“那是当然,你以为小姐跟你家婆娘一样。”

“肯定了,小姐可是咱殷地的一朵仙花。”

在殷兵们夸赏典星月容貌的时候,甘甜兜步一滑,抢到了魏仕骁的身边,一把薅住魏仕骁的胳膊,劝道:“你父兄之罪已惹得天怒人怨,单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扭转乾坤么!我惜才,不愿看见你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你若听劝,就好好随我南下,我可以保证,即使魏国覆灭,国子监也能护你周全。”

魏仕骁闭目凄笑,满脸的哀苦。

赵夕指看着,捧着嘴幸灾乐祸。

典星月触景伤怀,颇有些不忍。

齐宛柔是最难过的,她也劝道。

“是啊,你就听甘导的话,你父兄这次确实犯下弥天大罪了,你再怎么有本事也救不了他们的,这个时候你就不能搅合进来。当然,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为了魏国,你也得活着不是,咱们这次南下,说不得就能建功,到时候就算魏国没了,只要你立下盖世奇功,一样可以承继爵位,复国也不是不可能。”

甘甜罢了罢手:“好了别说了,让他自己琢磨吧。”

这时,楚长风见她们说完话,忙上前与典星月见面。

典星月跟楚长风见了礼,从中引荐,介绍双方名讳。

楚长风得知甘甜导师亲临,一再行礼,殷勤备至:“哎呀!原来是大教宗的亲传弟子甘导驾临,怪不得早上的时候,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敢情是向我报喜啊。”

甘甜托起他行礼之手:“廷尉大人太客套了。”

楚长风看看黑暗的天空,说道:“天色不早了,诸位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想必又饿又乏,不如随我回营喝酒吃肉,稍作歇息,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甘甜笑道:“也好,那就讨饶了。”

楚长风留下一哨兵卒打扫战场。

然后,自领一队士兵在前引路。

他把典星月喊到跟前边走边说。

典星月赶赴帝都已近半年,身为长辈,楚长风当然要悉心询问。

事实上,离家半载,典星月也想知道家中近况,此刻正好问问。

徐完家常,典星月问楚长风:“我想问问,殷立回来了吗?”

楚长风唉声叹气:“哎,你不提他本来我也懒得说,这小子就是个混世魔王,真是无法无天了,国子监多好的地方,你说他怎么就敢逃学?前几天,二教宗差人来信,信上说他有意收殷立为徒,亲自传授功法,问侯爷要人,你说说看,这多好的事,他偏不珍惜。哦对了,前两天听燕兆鸣说,他跟送嫁将军司徒浪仁一起去过燕国,不过后来又没回家,据说他跟那叫什么宋大中又去了宋国,真不知道他搞什么鬼。”

典星月嘴角一甜:“原来他跟宋大哥在一起,那就好那就好。”

楚长风没好气道:“你怎么还说好,他差点没把侯爷气死。”

典星月柔笑道:“廷尉伯伯有所不知,他要是跟宋大中在一起就不会胡来。宋大哥为人稳重,会劝导他的,说不定宋大哥回京的时候,他也就跟着一起回去了。”

楚长风叹道:“希望如此吧,咱殷人可禁不起他折腾。”

两人说话之际,大泼猴在身后捣乱,伸手绊倒一个士兵。

那士兵绊倒在地,哎哟一声惨叫,摔了好几个跟头。

典星月和楚长风回头一瞥,看见大泼猴正呜呜大笑。

甘甜上前制止,不知说了什么,这家伙才稍有收敛。

楚长风看到大泼猴扛着大铁棒,身形时大时小,喜怒无常,心里不由发毛,问典星月:“这只白猿是个什么来头,它那眼睛像是《双瞳赤金睛》,看着有些瘆人,它不会伤人吧?”

典星月柔声道:“它是国子监的神兽,大泼猴。”

楚长风失声道:“什么,大大大,大泼猴!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形,今日一见果然……果然名不虚传!这跟咱们殷墟古墓里的猪幼蝶一样吓人。”

典星月说道:“有甘导管束着,它不会胡乱杀人的。”

楚长风感叹:“哎,国子监就是不一样,能人辈出啊,像大泼猴这等神兽也能驾驭,你啊在国子监好好修炼,学好了本事,将来回国说不得也能驾驭猪幼蝶,好好长长咱们殷人的志气。哦对了,国子监连大泼猴都派了出来,你们这次南下,究为何事?”

典星月说道:“这个我还不清楚,教宗密令只有甘导最清楚,她还没告诉我们要做什么,可能到了该去的地方,她才会说吧。”

楚长风点点头:“即是教宗密令,不说也罢。”

一行沿山绕走四十余里,回到屏山大营。

楚长风为甘甜等人安排营帐,招呼酒食。

第177章 魏室先祖

次日清晨。

甘甜收到宋大中的传信。

佛陀传教一事果有明堂。

于是便想即刻上路启程。

她先向楚长风询问路径。

楚长风告诉她,此去宋国骑马需要半月,如果不走官道,横在燕宋之间还有一座山脉,一般修士借走山路,七八日可达,不过像甘甜这般道行的,日夜兼程四五日或许能到。

问明路径,甘甜便想通知启程。

可是魏仕骁和齐宛柔不在兵营。

甘甜打算出营寻找,齐宛柔忽然回来了。

齐宛柔上气不接下气,急慌慌的报说。

“魏仕骁让燕军主帅燕兆鸣抓走了。”

甘甜愕道:“什么!燕兆鸣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竟敢明目张胆抓我国子监的学生!不对,燕兆鸣胆子再大,也不敢跟国子监耍横,必是魏仕骁无端滋事,对不对?”

齐宛柔不敢隐瞒,从头至尾细细的道出因由。

原来这事还真是魏仕骁自己招惹的麻烦。

晚上魏仕骁睡不着觉,在军营外面溜达。

齐宛柔怕他冲动做出傻事,一直陪着他。

屏山大营是有岗哨的,她们夜不归营,走来走去,自然有人盘问。

初时,魏仕骁还忍得住性子没有与士兵发生冲突;但天明时分,走到燕军营外的树林,刚好看到一哨士兵押来魏国几名奸细。魏仕骁本不想多管,可是燕兵在押送过程中骂奸细是魏狗,这一下,魏仕骁的怒火一蹭而出,提枪杀了燕兵,把魏国奸细放走了。

当时,齐宛柔想拦都拦不住。

本来杀几个燕兵,没啥大事。

偏偏魏仕骁手脚不利索,有个燕兵就没杀死。

那燕兵等魏仕骁走远,带伤回营,向燕兆鸣禀了此事。

燕兆鸣大怒,当即带人出营,找到魏仕骁,将其拿回兵营,鞭打拷问。

听完齐宛柔的口述,甘甜问:“就这些吗?”

齐宛柔点头回答:“嗯,除了这些再没了。”

甘甜沉默半晌,招手领着大家去了燕军兵营。

……

燕军兵营。

燕兆鸣坐在帅帐外,手上捧着紫壶,时不时的抿上一口茶。

魏仕骁被卸去赤甲,绑在木柱上,一个士兵正在鞭打他。

这鞭子厉害,鞭鞭见肉,魏仕骁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燕兆鸣哈声冷笑,起身上前,托起魏仕骁的下巴,说道:“好小子,你倒是条汉子,说啊,你只要认认怂,说魏冉是个王八蛋,我就放了你,快说,你到底说不说!”

魏仕骁张开血嘴轻轻哈笑:“你有见过雄鹰向麻雀认怂的么,你口口声声骂我爹是王八蛋,那你又是什么,你不过是王八踩在脚底的一粒沙而已。”

燕兆鸣摔壶大怒:“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打,给我往死里打!”

执鞭的士兵领命,扬起鞭子正要开打,这时甘甜一行闯进兵营。

老远处,甘甜就喊:“别打了,住手!”

燕兆鸣看见甘甜到来,陪上笑脸迎了上去:“甘导,稀客稀客,下官正想去殷军兵营探望你呢。嗨,说来楚长风真是不开眼,昨晚甘导驾临,也不差个人过来报报,若不是碰上魏世子和宛柔郡主,下官还不知道甘导来了。”

甘甜说道:“我就是个方外之人,谈不上稀客。”

燕兆鸣引手帅帐:“甘导可别这么说,甘导请。”

甘甜不肯进账,只道:“将军不必多礼,我等还有要事待办,不能久滞,请将军给个薄面,放了魏仕骁,他出世犯错,国子监自有戒律惩处,不会护短。”

燕兆鸣赔笑道:“甘导可别误会,下官这么做不是针对你,魏世子杀我兵卒,下官若不拿他小惩大诫,恐我军营上下不服,还请甘导务必体谅。”

甘甜点头:“这个我能理解,请你放人吧。”

燕兆鸣道:“当然,这就放人,这就放人。”

听说可以放人了,齐宛柔亲自跑过去松绑。

看到魏仕骁身上全是鞭印,她竟抽噎起来。

魏仕骁道:“别哭,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齐宛柔道:“你别动,我帮你上药疗伤。”

等上了药,穿回赤甲衣服,甘甜便即告辞。

可没走几步,忽见一道黑影窜进燕军兵营。

所有人只觉疾风吹过,却没看见人,只有甘甜瞧得仔细,来者是个黑衣人。甘甜第一反应,哪里来的仙家高手,居然插手燕魏之战?身为国子监的导师,当然不能插手俗世的战事,但若遇妖邪作乱,就不能不过问了。

眼看黑衣人闪了进去,出手直取燕兆鸣。

燕兆鸣应招不敌,被其一掌拍飞了丈远。

“哪里来的妖人!”甘甜拔出银蛇剑抢到燕兆鸣身前护着,定睛一看,是个模样四十来岁的男子,满脸胡渣,凶悍中带有三分儒雅。

看到甘甜拔了剑,典星月四人也相继赶来助战。

当然,周边的士兵也纷纷操枪操矛跑过来护驾。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完全不把典星月等人以及众多士兵放在眼里,他只朝甘甜打量了一下:“反应迅速,动作很快,太乙老儿教出来的徒弟果然有点本事。好吧,看在太乙的份上,我就不大开杀戒了。燕兆鸣,你只需撤兵回国,永不犯我魏境,那么今天我就不杀你,如何。”

燕兆鸣捂着胸口,歪歪倒倒站起。

“休想,燕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那就怪不得我了!”黑衣人催气爆发,将包围他的人全部震飞,而后挺步而上,伸手成爪,要掐燕兆鸣的脖子。他的速度太快,别说军营里的士兵了,就连典星月这等修为的也只能看到一袭黑影。

不过黑衣人虽快,甘甜却可跟上节奏。

端见她瞄准黑衣人的手腕,挺剑上挑。

黑衣人咦一声,赶忙缩手,闪去一旁。

“好强的剑气,是二品洗髓境啊。”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插手燕魏之战!”甘甜把剑遥指。

“哈哈哈……,当然是魏人,难道太乙老儿没告诉你魏无极还活在世上吗。”黑衣人双手负背,笑声何其霸道,听得让人不禁心颤。当然,他说的话更是令人心惊肉跳,魏无极是魏国宗室第十五代先祖,岁过上千,他居然还活着?

在场知道魏无极的一个个都瞪直了眼睛。

第178章 五子遁元锁仙阵

事实上,太乙没有向甘甜提过魏无极还活着。

此时听来,如堕云雾,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了。

她道:“俗世之事自有俗世之人料理,就算你是魏无极,抛家别国,隐世千年,按我国子监的说法,你已经是方外之人,魏国与你再无关系,燕魏之战又岂是你能插手的。”

“太乙定下的说法么,他这是在放屁。”

魏无极措词嚣张,完全不把国子监放在眼里。

甘甜举剑号令:“把他给我围起来!”

典、魏、齐、赵四人听令,迅速做出反应。

她们和甘甜同步,将魏无极围在了正中间。

霎时,燕营一阵死寂,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周边有无数的兵勇,但却没有一人敢出声。

魏无极狂道:“你要逼我大开杀戒么!”

甘甜道:“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魏无极摸须狂笑:“可笑,我魏无极还怕你们这群娃儿不成。”

“既如此,那就恕我先下手为强了,典、魏、齐、赵四人听令,随我布阵!”甘甜把剑回鞘,突然右手按地,典星月四人跟她的动作一致,也把右手按在了地面。五人催气酝酿,从其掌心迸出一团白光,那光在地上化作蜘网般的符咒,瞬间涌向魏无极的脚下。

光越来越亮,符咒光圈里腾起无数沙尘。

严格来说,是一道巨大的光束直冲云霄。

这光束像封印结界,把魏无极裹在其内。

旁边观战的兵勇们张大了嘴巴望光惊呼。

“这是什么名堂!冲,冲到天上去了!”

“厉害啊,国子监出手就是不同凡响!”

“那是当然,瞧瞧甘导,还有那两个。”

“你说什么呢,甘导和那两个怎么了?”

“她们长得多好看,当然修为就高喏。”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王八羔子还有心情动这念头。”

这时,各营各寨的将领闻报,带兵过来驰援,看到这个场景,也都惊呆了。吴、陈、宋、殷四国兵将拥堵在燕营门外,有的面面相觑,有的呆目观战,有的昂头看光。

吴、陈、宋三国的兵将只作瞠目结舌之状,没人说话。

可一起来的殷兵看到典星月与敌拼搏,顿时炸开了锅。

“快看,是小姐!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啊!”

“别冲动,这些人都没上前,我们过去能帮什么忙。”

“瞎操心,小姐在帮我们杀敌呢,还用我们帮忙么。”

“你这话不对,小姐代表的是咱殷人,帮的是燕兵。”

“对对对,小姐真是给咱们长了志气,这帮燕兵平时趾高气扬的,好像天底下就他们燕人是人似的,看吧,到关键的时候,还不是要靠咱们殷人帮忙御敌。”

殷兵们说到这儿,一个个挺直腰杆,自我感觉地位瞬间提高了。

他们神气活现的眺着吴、陈、宋三国士兵,意在显示优越。

一旁的楚长风看在眼里,也颇为兴奋,心道:“星月资质好,很得人心,我有意把她指给文怀,不知典成肯不肯?不管了,等此间事了,我就回府准备聘礼,哪怕拉下这张老脸,也要把这桩婚事定下来。”

比斗场上。

魏无极被符咒光圈摄住了心魂,感到不适。

于是自察,忽觉身形难动,不由咦了一声。

“好手段,不知道你这是什么阵法?”

“五子遁元锁仙阵,是家师近年所创,任凭你是什么邪魔歪道、仙家高手,一旦陷阵,极难逃脱,你只要认输,我便放你离开。”甘甜那张时时微笑的脸,此刻对战,也露蛮象。

“认输?你们已经出尽全力,我还没发力呢。”

魏无极高深莫测一笑,昂起头来,捏拳使劲嘶吼。

在嘶吼声中,他的一双眼睛瞬间充血,力量爆棚。

《五子遁元锁仙阵》的符咒光圈在魏无极强悍的力量冲击下,涟漪不断,极不稳定起来。军营所有人都看傻了眼,条件反射往后退步。

魏仕骁第一个反应过来,失声愕喊:“我魏室的《血目天眼》!”

“没错,《血目天眼》纳日月星辰之力,初学者施展,可瞬间提升到一品牧星境;修为达到牧星境的,施展此天赋,可以提升一个境界。魏某早入太虚初境,如今得血目天眼襄助,已入巅峰,你们还能困我到几时!”

魏无极的一对拳头越捏越紧,全身肌肉暴涨,撑破了衣服,两只血红的眼睛闪着诡异的血光,强大到恐怖的内劲气脉通过毛孔由里向外极具扩张,冲击着锁仙阵。

“你不认输,那晚辈就不客气了!”

甘甜体运内劲,加大阵法的力度。

同时喝喊:“泼猴儿,快来助战!”

……

这个时候,大泼猴瘫坐在军营一角。

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捣弄到手的蜂巢。

它贪吃,舔着巢蜜,连架也懒得看了。

此时,听到甘甜喊它助战,它恋恋不舍的狠狠的舔了两口,丢掉蜂巢,倏地站起拍打胸口,身形骤然变大,操弄着灵阳棒,弧跃而起,直朝魏无极天灵盖打落下去。

魏无极刚进来时没有注意到大泼猴。

此时看见吃了一惊,慌忙举手格挡。

砰——!

铁棒打下,气浪袭卷,吹得四周人仰马翻。

强大的冲击波把燕军兵营的营帐也掀开了。

营内营外的兵将哪见过这等阵势,看得是心惊肉跳,哦声不止。

尽管魏无极将内劲气息聚在双手,这棒子打落下来,仍觉吃疼。

偏偏这个大泼猴没轻没重,不知收手,打来一棒又来一棒,一口气砰砰砰,连打了他五棒。魏无极被打得双手骨裂,暗暗叫苦。要知道,大泼猴道行相当于太虚初境,它这一棒子连山都能敲碎,何况魏无极与它道行相等。

四周士兵看到魏无极伸手护头的狼狈样,有些忍俊不禁噗噗笑出声来。

魏无极大怒,可又没法,他清楚,这样下去准给大泼猴打死不可。

不过,他胜在血目天眼,此刻从初境跃入巅峰。

他仗着巅峰之力强行散功,砰地一声破了阵法。

然后喊了一声:“太乙老儿寿元将尽,我看他还能护你们多久!”之后冲天而起,一个弧跃跳出燕军兵营。眼看他去,魏仕骁赶忙收功,抢步出营,疾追上去。

第179章 卧薪尝胆

《血目天眼》的时效只有五分钟,加上强行散功。

魏无极逃出屏山大营,狂奔不到三十里就力竭了。

当下不作迟疑,盘坐河滩,背靠大石调息起来。

本要入定,这时魏仕骁追赶到此,魏无极听到身后脚声,抓石欲掷。

魏仕骁看到他抓起石子,忙刹住脚步,说道:“别打,我不是追兵。”

魏无极放下石子,没有回头:“听声音,你就是那个自称魏室的小子吧?不是我魏室宗亲,不会这么说话,说吧,你是哪家的子嗣?”

魏仕骁拱手鞠躬:“后辈子嗣魏仕骁是魏冉之子。”

魏无极道:“原来是魏冉之子,你资质倒是不错。”

魏仕骁听他语气甚好,像是听到希望似的,匆忙下跪,拜道:“先祖面前,魏仕骁理应磕头下拜。刚才是形势所逼,仕骁不得不出手,冒犯之处还请先祖莫怪。”

魏无极道:“怪你做什么,你是国子监的学生,应该出手。”

魏仕骁摇摇头,苦声道:“天子震怒,诸侯伐魏,国子监不仅袖手旁观,还阻挠先祖退敌,仕骁实在不愿再做国子监的学生,先祖既然涉尘出世了,仕骁愿追随先祖左右,一起匡扶魏国基业。”

魏无极扭动身子,转过来直面魏仕骁,笑道。

“基业有那么重要么,区区疆土不要也罢。”

“先祖您……?不要基业,那您刚才……?”

“硬闯屏山大营不是我的本意,我见过你爹了,他向我哭诉,念在他祭我奉我的份上,我就尽力而为吧。你刚也看见了,国子监不许我插手凡尘之事,我若再插手,国子监必会卷进来,那时魏国只会覆灭的更快。”

“先祖的意思,是不管我们了?”

魏仕骁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

魏无极微闭双目,深吸一口气:“我跟你爹说过,只要舍弃基业,跟我走便能活命,可他不愿意,我也没法。正所谓,凡眼观世往往只能看见一尘一沙,你们哪里知道,魏国基业跟长生不老、入驻神籍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魏仕骁,回去吧,好好在国子监修炼,你资质极好,若肯勤奋进修,必得太乙老儿真传,那时你就明白我刚刚说的话了。”

魏仕骁就这么跪着,十根手指深深的插在泥沙里。

“国破家亡,留在国子监也只是一条可怜虫。”

“蠢材!”

魏无极锁眉摇头,一声怒骂,继而开导:“太乙有悟道之术《十二品莲》,此术有降格打击的玄妙,而且没有时效限制。太乙仗着此法护身,堪称神隐以下无敌,哪怕跟他交手的是神隐境的仙家,他也吃不了亏。一千年来,太乙没有向任何人传授过这种玄妙的功法,不过他寿元将尽,我猜他定会物色传人,这是你的机缘,明白吗。”

魏仕骁苦苦一笑,这些话对他来说等于是在放屁。

他这点微末的道行要练到几时才入得太乙的法眼。

所以太乙收徒传法,对他来说太遥远,沾不上边。

虽说,魏无极隐遁千年,早就没了家国的概念。

可魏仕骁不同,他生在魏国,长在魏国,亲朋好友、爹妈叔嫂都在,他实在是割舍不下。此时别说太乙只是在物色传人,哪怕太乙现在就收他为徒,他也不稀罕。如果能够救魏国于危难,他情愿舍弃所有。

魏无极见他哀跪不起,心生厌烦,训道:“你若是我魏室子孙,就该卧薪尝胆,赢取太乙的欢心,学得妙法,那时你想做什么不行。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要南下办事,你就好自为之吧。”说完,拖起力竭的身子一步一顿的走远了。

魏仕骁依旧跪着,满怀希望的心彻底破碎。

以为先祖出世,必能搬回劣势,拯救国难。

哪知到最后,竟然还是逃不脱覆灭的结果。

他歪歪倒倒站起,昂头凄念:“卧薪尝胆,卧薪尝胆。”

念时,眼泪珠子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就是不肯流下来。

……

远处,河提之上。

齐宛柔眺目看着。

刚才,魏仕骁追出燕营的时候,她也跟着追了出来。

当看到魏仕骁追上了魏无极之后,她便不敢往前了。

她只敢远看,提心吊胆,生怕魏仕骁跟随先祖而去。

直到魏无极起身离开,渐渐走远,她才敢迈步近前。

她走到魏仕骁身后,听到他凄凄念念,不禁心田一苦,于是伸手搭他肩膀:“我知道你心里苦,虽然你眼下有不好的遭遇,可你并不孤单,我会支持你的。”

魏仕骁把眼里的泪强行忍了回来,抹掉脸上最后的苦色。

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极远处的那模糊不清的魏国南郡。

最后转身回头,佯装轻松,笑道:“我没事,我们回吧。”

两人回到屏山大营之后,甘甜遂即率众告辞,寻径南下。

当然,经此一事,燕兆鸣自然是苦苦挽留,希望甘甜一众留下,以防妖人。甘甜认为,魏无极该当认得清局势,不敢再来,故而不肯滞留;何况,宋大中已将佛陀传教的始末都调查清楚了,她必须尽快赶去襄助。

说起来,佛陀传教一事,太乙早就断定是异端邪说了。

只是当时,新晋学子无战技防身,所以才延了些时日。

所以宋大中先行回国,只不过是给后续人马打打前锋。

由于时间紧迫,典星月四人只用半月的时间默记功法。

之后,便被放行下山磨砺,一边赶路一边修炼战技。

为了赶时间,她们抄走近路,从离荡山脉翻越而来。

总之,此行睡没睡好,吃没吃好,颇为艰苦。

这次,从屏山大营出发,进入燕境,甘甜一行弃走官道,该走山路。这是楚长风指引的路径,果然是条捷径,一行五人狂奔疾走了四日,便到了宋境。然后转入官道,又走了一日,眼看白帝城遥遥在望,忽见一路人马迎面奔来。

甘甜修为最高,眼力最好:“原来是他们!”

赵夕指昂直了脖子张望:“甘导,是谁啊?”

甘甜笑道:“我看着像是殷立、大中、司徒将军。”

魏仕骁、齐宛柔、赵夕指面面相觑,失声道:“什么!殷立也在!”

第180章 汇合援兵

话说殷立顾念妙音的安危,返回宋境之后,决意北上跟甘甜汇合,务求以最短的时间赶回曼陀山驰援妙音。所以,她们一行回到白帝城,先跟马忠说了眼下情形,然后直奔城北郊外。

北郊官道是白帝城通往边境的要道。

但凡南下必走此路,别无其他途径。

其时恰逢甘甜率众已经抵近白帝城。

她们北迎两百里,双方总算碰了头。

看到殷立一众从老远处走过来,大泼猴比典星月还要兴奋,又蹦又跳迎上前去,对殷立是又捏又逗,看似捣蛋,实则亲热。这猴子从天帝崩逝始起,就一直肩负着黄泉泪骨的看护之责,它对泪骨有难舍难割的情缘,时下看到殷立,自然是倍感亲切。

可是在场其他人却不知道因由,一个个纳闷之极。

齐宛柔奇道:“这泼猴儿对我们可没这么亲热?”

赵夕指盯着殷立扁了扁嘴:“可不,真是奇了?”

甘甜笑道:“是挺怪的,我平时都要好声好气跟它说话,否则它还不买账。可能他们俩有缘吧,我觉得大教宗知道因由,这次下山,大教宗交代,若是南下碰见殷立,就让我把泼猴儿交由他,依我看,这当中的因由不小。”

魏仕骁眉头一锁:“甘导,真把泼猴儿交给他?”

甘甜点头:“大教宗说,殷立需要泼猴儿保护。”

魏仕骁心里面不觉一酸,冷冷的连哼了三声。

除了魏仕骁,旁边的赵夕指心里一样憋屈,因为典星月抛下他迎到前面跟殷立说话去了,听着魏仕骁的冷哼声,他醋意大起,也连放哼声:“哼哼,怎么走到哪里,都避不开他!”

等大泼猴闹得差不多了,双方各自迎上,相互见礼。

之前,甘甜一直不说南下何为,此时正好借机道出。

她做事不拖拉,说完任务,开始向宋大中询问佛事。

宋大中把当前局势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大家伙听着宋大中的细述,一个个惊若呆瓜。

佛陀传教竟如此邪毒残暴,听来就令人气嘘。

尤其,当宋大中说到殷立独闯阿修罗界,之后又在曼陀山与须弥周旋的时候,甘甜等人更觉像听演义故事似的,惊叹不已。她们怎么想都想不到殷立独闯敌巢、直面须弥,他的胆子究竟有多大?她们也万万料想不到殷立与妙音上师相熟,熟得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宋大中说完,魏仕骁却怎么着都不肯相信。

他道:“宋大中,要说说自己,甭替别人邀功。”

宋大中道:“这次回国勘探佛事,殷立确实居功至伟,要不是他孤身深入敌巢,我们谁会想到须弥老怪把抓来的娃儿都藏在阿修罗界呢;要不是他跟妙音上师有交情,恐怕我们大家伙就都死在曼陀山了。当然,司徒将军的功劳也不小,有他们两个出力,我嘛反而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司徒浪仁愧声道:“我哪有什么功劳,要说出力还是殷立最多。”

听司徒浪仁也这么说,大家伙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一眼殷立。

此时,殷立被大泼猴纠缠着,苦恼不已,落在了后面。

那大泼猴顽劣之极,一会儿揪他头发,龇牙大笑;一会儿推他一把,呜呜欢跳;一会儿扯他后腿,鼓嘴拍手。总之,但觉好玩的把戏,大泼猴都往他身上招呼。

殷立烦不胜烦,左闪右躲,上喝下吼的偏就吓不走它。

于是追上甘甜,指着扯他裤腰带的大泼猴,发牢骚:“甘导,它就是个混世魔王,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快叫它离我远点。看看,它还扯我裤子,喂喂喂,你想扒光我啊!去去去,一边玩去!”

甘甜瞪瞪白眼:“你说它是混世魔王,你不也一样是个魔王。”

殷立一边驱赶大泼猴一边干笑:“你就行行好,管管它吧。”

甘甜摇摇头,笑道:“它现在不归我管了,大教宗交代,泼猴儿以后就跟你了,打今儿起你要跟它寸步不离,连睡觉你都得搂着它,它捣蛋的本事比你大,可以磨磨你的性子,你啊还是学着好好跟它相处吧。”

她话说完,大泼猴挤眉弄眼,噗噗怪笑,反应很大。

瞅它得意洋洋的样,放佛在说,看我晚上捣你的蛋。

殷立倒吸一口冷气:“奶奶的,老东西想害我啊。”

甘甜轻喝:“住口!殷立,不能这么口无遮拦。”

一众人等边走边说,过一会儿进了白帝城,殷立不让甘甜等人休息,催促大家继续南下,去曼陀山驰援妙音。可魏仕骁、齐宛柔、赵夕指对他颇为抵触,跟甘甜说连日赶路,身子疲乏,想找个客栈歇息,摆明不愿遂了殷立的意。

关键是,甘甜也不愿南下:“妙音帮过你们,驰援她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你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现在有大泼猴护着,须弥伤不了你。”

“好好好,一个人去就一个人去!”

殷立脾气犟,火气一上来赌气而去。

典星月也要随往,让甘甜拦了下来。

典星月问:“甘导,您这是……?”

甘甜罢手道:“行了,我是故意激他的,大中说了,眼下局势很复杂,除了须弥和妙音之外,月影阁似乎也搅了进来,这些可都是仙家高手,我们这个时候还不能轻易露面,所以让殷立冲在前面搅合搅合,说不定对局势有利。不过你放心,殷立很会随机应变,自保应该不难,况且还有大泼猴护着,他不会有危险。”

宋大中点头:“甘导说得透彻,这滩水还真得殷立去搅,谁也没他鬼点子多。再说,月影阁和须弥之间不对付,他们斗了两回,可惜始终没斗个明白,殷立要是冲在前面,他最会煽风点火,说不得就能搅得他们两败俱伤,那时我们就坐收渔翁了。”

典星月仍觉担心,眉头皱得老深老深。

“甘导,就他那个怪性子,我还是怕。”

“相信我,真有极难,老天会救他的。”

甘甜抬头看天,笑得高深莫测,放佛云端之上有神灵。

第181章 下三滥

曼陀山。

殷立划船登岸,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担心妙音,急急切切的赶到紫竹林。

还好,妙音在屋里打坐念经,他的心总算落定。

本想进屋,回头一瞥,大泼猴不知死哪里去了?

他到林子里去找,看见大泼猴和阎妖雪狐王正在掐架,大泼猴把狐王按在地上捶打,而狐王凄凄惨叫,竟是反抗不得。殷立紧赶几步,上前劝架:“不要打不要打!你们再这么打下去,这片林子就废了。老泼猴,你再不住手,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泼猴听说要收拾它,松开狐王,拍胸大怒。

不过它也只是表面逞凶,却不敢向殷立发难。

等火气消了,它把头一丢,爬上树摘果子吃。

殷立看见狐王仍然俯伏在地,不敢起身,于是蹲下身子:“你好歹也是狐王啊,修为相当于三品洗髓境,怎么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怕它啊。”

“陨镜神兽,历二世,寿比天长,它当然害怕。”

妙音从林子深处悄然走来,端目看着摘果的泼猴。

阎妖雪狐王的举止,让她看出大泼猴的尊贵身份。

世上不管什么兽,但凡闻到陨镜神兽的气味,都要心惊胆战。

“退下。”妙音隔空挥袖,一股大力将狐王荡出数丈之远。狐王远离了大泼猴的震慑范围,匆忙站起,逃也似的急急退去。而后,妙音又问殷立:“不是送你走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殷立拍拍胸脯子:“既然敢来,自然什么都不怕了。”

妙音道:“这么看来,国子监的人已经到了,是吗?”

殷立道:“没错,这回定叫须弥老怪吃不了兜着走。”

妙音手指大泼猴:“要是这样的话,你该带着你的神兽离开曼陀山。我师尊这会儿可能在阿修罗界,你想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就要去那儿寻他。”

殷立笑道:“我有这个想法,所以我邀你跟我一起去。”

妙音摇头:“我要留下来照应长公主,哪儿也不想去。”

殷立诡计暗生:“那好吧,你先回屋,我马上就走。”

妙音脸上闪过一丝苦色,嗯了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这时,殷立跳上树杈,在大泼猴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大泼猴闻言大喜,弧跃而起,它身在半空,身形骤然变大,砰地一声降落在妙音身后,抄手将其薅住。妙音在大泼猴的手中挣扎几下,恼问:“殷立,你想做什么!”

殷立不答话,诡异一笑,爬上大泼猴的肩膀。

而后,着令大泼猴返出紫竹林,奔步下崖去。

妙音道:“我挣得开,你对我使强没用的。”

殷立道:“我知道困不住你,可你若敢挣扎,我就叫老泼猴拔光你的衣服。”

妙音怒:“你下三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救你了!”

殷立尴尬笑了笑,继而把笑一收,正色道:“没错,我是下三滥,我下三滥也是为了救你。须弥老怪对菩提灵骨痴迷极深,我料他今天必来曼陀山问你要人,到时候你交不出我,他能绕得了你。我这人不喜欢占人便宜,你对我不错,我呢想把占的便宜还你,你要是不肯让我救,那问题就大了,我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妙音听他这么一说,方才知道他又在胡说八道。

“你不会真那样做的吧?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以为我胡扯么,你不信,那就试试看。”

“我不管是真是假,总之你是来救我的,这一点不会有假,我承你情了。但你要明白,我若走了,就没人看护长公主了,她要是给我师尊抓去大做文章,日向帝国还容得下你么。”

“这一点我考虑的很清楚,昨天谛听搜过,连它都感应不到长公主,可见长公主现在很安全,既然安全,一天两天无人照应,也没什么大碍。我还是那句话,你要老老实实的,那便什么事都没有;可你若再挣扎,那我可就……。”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简直就是个无赖!”

……

由于佛陀传教,流毒甚广,白帝城很多百姓都见过须弥和妙音。殷立行事谨慎,白天不敢进城,怕人认出妙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渡海登岸,回到宋境之后,他着令大泼猴翻山越岭,直接来到戴岩的隐居之所。

正所谓,最危难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戴岩隐居在南柯寺后山十里,正符合此理。

其实这地方是妙音所选,用来暂寄孩童的。

而戴岩不过是受妙音所托,负责看护孩童。

因此,妙音到此,颇感惊讶:“你怎么……?”

殷立笑道:“不用吃惊,你认识戴公子,我也认识。对了,你瞒着须弥搭救孩子的事,戴公子也一五一十的跟我说了。我们俩先在这儿落个脚,等天黑了再进城跟甘甜导师汇合,然后再一起杀入阿修罗界。”

妙音一阵气嘘:“也罢,死在哪里都一样。”

殷立道:“你怎么说起丧气话,什么意思?”

妙音摇头,一字一叹:“世事无常,发句感慨而已,没别的意思。好了,你不用对我使强,也用不着在我面前耍无赖,反正时间不多了,相识一场,那就好好相处吧,你可以叫它放开我了,我不走就是。”

殷立疑声道:“我怎么听着,你话里有话?”

妙音勉强挤了挤笑:“哪有,是你想多了。”

殷立仍觉有异,但她不说,问也是白问。

不过他猜,妙音八成是为佛陀传教一事担心,担心须弥败后,她也跟着受连累,不容于世,受国子监株连。除了这些,殷立就想不到妙音还有什么难处了?

假如妙音担心的是这些,那就多余了。

在殷立看来,须弥和妙音虽属师徒,但行事迥异,须弥作孽害人,证据确凿,而妙音行善救人也是有目共睹的,两者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在此之前,殷立就想好了,就算国子监不问青红皂白株连妙音,他也会极力担保,据理力争,总之绝不让妙音受人迫害。

此刻,殷立端目看向妙音,细细辨着。

见她眉愁目哀,相护之情就更坚定了。

他叫大泼猴变身缩小,放了妙音自由。

然后两人一猿打开院门,走进小院。

第183章 高潮前奏

“你说错了,他不是不敢出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妙音忽然开口。

她缓缓起身,往南柯寺方向眺望,目光深邃,心思很重:“眼下吸收灵骨到了关键时刻,他不会跟你们硬拼,等到肉身与智匙化身完全融合,那时他一定会出来大开杀戒。”

“你说的这些,我们早想到了。”

黄龙灌了一碗酒,似乎胸有成竹。

他看了看篝火对面甜食骨头的大泼猴,把目光定在殷立身上,继续说道:“小鬼头,对付须弥老秃驴是我们共同的目的,眼下只有你能够打开陨镜之门,你我不如合作合作?”

殷立听这么一说,恍如醍醐灌顶,心下狂喜。

对啊,打开陨镜之门,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

到时候,坐壁旁观,坐收渔利,岂不更好。

他心喜之余,脸上却扮着为难的姿态,佯装纠结:“你别提合作啊,我们国子监做事从来不跟人合作,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如果你说求我帮忙,那意义就不同了,至少不算丢了国子监的脸面不是。”

魏无极道:“嘿,这小子蹬鼻子就上脸。”

黄龙道:“不能这么说,好歹他肯帮忙。”

当下,一行告辞,来到南柯寺后山峡谷。

临走时,殷立找个空档拜托戴岩速搬援兵。

……

戴岩依令急急下山,到马府找马忠请援。

马忠得知因由,派马宁儿到客栈通知宋大中。

哪知马宁儿到客栈后,发现客房没人,于是向掌柜打听,掌柜跟她说宋大中、甘甜一众天刚撒黑的时候就出去了。马忠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点了二十名济世会高手,亲赴南柯寺支援殷立去了。

马忠知道,殷立和黄龙合作,兹事体大,铲除妖僧在此一举。

在这紧要关头,找不着国子监的人,他就必须担起这个责任。

一众二十余人夜扮出城,一路小跑,来到南柯寺后山。

本要沿着山壁小道深入峡谷,这时从黑林子里闪出一人:“是马将军吗?”

马忠走近一看,见是宋大中:“原来公子爷早就来了,害我白担心一场。”

宋大中把马忠一行带到林子里与甘甜汇合,大家蛰伏在暗处,偷偷观察着崖下的动静,**前奏,令人紧张万分。甘甜告令大家,务必听从号令,不可轻举妄动。

隔一会儿,崖下火光忽灭,众人的神经随之一紧。

宋大中问:“甘导,看来他们进去了,我们呢?”

甘甜道:“这儿你熟,你带路,其他人跟着。”

……

南柯寺后山崖谷谷底。

很黑很静,气氛压抑。

不过随着陨镜之门的关闭,看门的女鬼和宝树王消失了,谷底少了许多阴气。

殷立、妙音、黄龙、魏无极、大泼猴举火冒进,来到阴阳交界处。这交界的地方是一面整体平滑的黑岩峭壁,触手去摸有奇异的弹力。黄龙引手界壁,示意殷立施展妙法。

“别急,让我先松快松快。”

殷立揉揉眼睛,放松眼皮肌肉。

他修习《双瞳赤金睛》已愈半年,瞳孔的红圈几乎赤化,随着修为的提升,有时他能感觉到,瞳孔有分叉重叠的及时性触感,这说明他的瞳术已经有了一定的火候。在此之前,对敌交战他使用过黑渊之火;但却一直没有尝试用瞳术打开陨镜之门。

今晚是殷立第一次尝试,有点赶鸭子上轿的感觉。

这不,他定睛半天,瞳孔分而又合,很难把握好。

大泼猴敲他后脑勺,趾高气扬的咕咕两声。

放佛在说,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让我来。

“去,别捣乱。”殷立使劲瞪眼,眼眶青筋暴起,总算找到感觉了,端看他的瞳孔由一变二,双瞳交叉重叠,并且缓缓转动起来。随着瞳孔的转动,产生瞳力,一束红光倏地从眼眶内射出,投在界壁之上。

那界壁触到光,陨镜之门瞬时而开。

黄龙和魏无极大喜,嗖的一声钻去。

殷立、妙音、大泼猴跟着一闪而入。

从阿修罗界门口到轮回殿,不见一兵一鬼。

从轮回殿到地藏狱府这段路一样静得诡异。

黄龙和魏无极走在前面,殷立和大泼猴走在中间,妙音则掉在后面。

殷立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看妙音,见她愁眉苦展,脚步沉重,走得艰难,于是问:“你一路上不说话,心思好重,是不是还顾着师徒之情?我说,你这是何苦呢,老怪早不拿你当徒弟了,前天你帮他御敌,他是怎么对你的。”

妙音苦声道:“其实师尊以前不是这样,自从得到智匙枕骨之后,他才起了变化。哎,菩提灵骨是有一定意识的,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它的意愿强行融合,除非驱用炉火炼化,或者喂养童男童女,才能驯服灵骨,然后才能融合吸收。可师尊太过急功近利,他强行跟智匙枕骨融合,求那智匙化身,结果遭遇反噬走火入魔,最后不得不靠吸食童男童女一点一点的吸收。”

殷立道:“吃童男童女,听着都恶心。”

妙音道:“是啊,他作孽太深,天地不容,谁也护不住,这些我都明白,所以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我,何况他对我……,总之我跟他早没了师徒之情。”

殷立长舒口气:“那就好,我就怕你想不通。”

“两位不要三心二意,前面就到地藏狱府了,大鬼小鬼必不会少。”黄龙听到殷立和妙音窃窃私语,指向红光弥绕处,回头提醒。

一行紧赶几步,来到地藏狱府门前。

果不其然,门口聚集了大量的鬼魂。

这些鬼魂侵在血池沟里,尤为吓人。

黄龙道:“这些小鬼侵在血中,很难杀死。魏兄,用火吧。”

“小菜一碟,看我《爆裂熔岩》!”魏无极上前两步,手指结印。顿时地动山摇,方圆两里之地突然大冒火焰,地面焚化,熔浆滚滚变成了火海。再看血池,片刻蒸发,大鬼小鬼披烟带火上蹦下蹿,场面宏伟,不知焚死多少?

“小鬼头,当心呐,别让火吞了你,我先走喏。”

黄龙哈哈大笑,首当其冲踏浆走火闯进那地藏狱府。

魏无极也长笑一声,紧随着凌空步虚也飘闪了进去。

第184章 黄龙的算计

“杀个鬼用得着这样吗,你们卸磨杀驴啊!”

殷立气极,朝闯入地藏狱府的黄龙二人喊话。

门前岩浆滔滔,烘得难受,单凭他绝难过去。

“别喊了,我猜他们俩是故意的,布下熔岩,是不想让你进去捣乱。”妙音法眼如焗盯着狱府大门,放佛洞晓一切阴谋伎俩。继而目光一散,脸色急急,继续说道:“月影阁以天下为敌,行事邪恶,智匙枕骨不能落入他们的手里。殷立,你必须进去,你体内有黄泉泪骨,或许智匙枕骨也会择你为主。”

“得了吧,那东西谁要谁拿,反正我不要。”

殷立晃了晃头,表现出对菩提灵骨的悚惧。

当然,灵物为世人所趋,他并非不感兴趣。

只不过,争抢灵物,最重要是要量力而行。

殷立就是有这份自知之明,黄龙和魏无极都是迈入太虚境的仙家高手,跟他们抢,无异于虎口夺食,找死。再说了,就算大泼猴和妙音护得住他,可是当着黄龙二人的面吸收智匙枕骨,日后传扬出去,只会招来更多的杀身之祸。

总而言之,殷立不愿做那找死的傻事。

“世上但凡知道菩提灵骨的,没有几个人经受得起诱惑,就连我也动过心思,唯独你不贪不痴,你定力很好。”妙音不知道殷立心中的顾忌,她只当殷立心思纯净,毫无贪念,心里不由得一阵喜欢。

殷立笑道:“你还是第一次说我很好。”

话未落,大泼猴乓的一声捶打他头。

接着呜呜怒吼,放佛说,好个屁啊。

殷立搓揉头部:“你打我做什么!”

他哪里知道,大泼猴打他的因由,就是因为他不要智匙枕骨。

这猴子极通灵性,它听得懂殷立和妙音的每一句话。起初,妙音要殷立进去抢夺灵骨的时候,它咧嘴大笑,频频点头;后来,听殷立说“那东西谁要谁拿,反正我不要”时,它拉下了脸,生起了气;最后,见殷立和妙音不提那茬了,这才发飙大怒起来。

要知道,大泼猴存在的价值,就是镇守黄泉泪骨。

而黄泉泪骨的灵力与其他四枚菩提灵骨是相通的。

所以,它对所有的菩提灵骨都有强烈的看护愿望。

时下黄泉泪骨认主,它便把殷立当做了看护对象。

而此时,闻知智匙枕骨,它当然希望二骨合一。

怎奈,殷立这个憨货全然不配合它,它岂能不怒。

“吭——!”就在殷立搓揉头部之时,大泼猴捶胸昂吼,身形变大,抄起殷立往火海里扎了过去。说来,这猴子当真具有金刚不坏之身,淌着岩浆,尽无一丝灼感。

狱府门内。

黄龙听到外面的动静,忽然闪出,手握墨刀,劈头盖脸往大泼猴砍将过来。这一手杀敌于半渡的招子,可谓阴险之极,他表面砍的是大泼猴,实际上对付的是殷立。因为殷立还没有修练到不惧水火的境界,所以黄龙想让大泼猴忙于应招,从而疏忽殷立的安全。

但他还是低估了大泼猴的灵性。

眼看刀来,大泼猴没有失去分寸。

它左手薅着殷立往身后一藏,右手操弄灵阳棒打去。

砰!

黄龙被棒子打中,化作了一滩墨迹,原来是个吞墨分身。

分身化无,接着从狱府门内又飞来四个分身,个个扬刀。

“老泼猴,我来援你!”这回,不等大泼猴出手应敌,妙音走着莲花虚步闪到大泼猴的身前,以食指为器,点那分身额头,随着噗噗噗噗四声响作,扬刀逞凶的分身俱已化作墨水。

趁着空档,妙音和大泼猴一先一后穿门而入。

地藏狱府内,有数十个黄龙,真身分身俱在。

大泼猴是有野性的,往往开打,就不知收手。

它瞄上黄龙,不管真身分身,扬起棒子就打。

黄龙哈哈大笑,索性敛了分身,往旁边一闪。

这时,殷立拉开嗓门喊:“老泼猴,住手!”

大泼猴听令,收起棒子抗在肩头,虽然止了手脚,但仍龇着牙口冲黄龙怒哮。

黄龙朝大泼猴罢手,笑道:“莫要逞凶,这儿不是陨神之殿,我们不是敌人。”

殷立教大泼猴退开,而后从大泼猴手心里跳下,直勾勾的瞪着黄龙。他心如火烧,盛怒到了极点,可脸上神色却只浮着一抹恼意,他知道此时不是翻脸的时候,那样只会便宜了须弥老怪。当下口齿含冰,只暗吐不满:“黄老前辈,你想算计我么?”

“这是说哪里话,我是好心。你瞧这宝树王,它把着门,我怕你抵受不住,这才出手,我出手是想逼你们回头。”黄龙指向云桥前方,借词狡辩。那前面是宝树王,此时已被魏无极连根拔起,剁成了数十段。

“既然是好心,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殷立不想翻脸,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

黄龙皱起眉头,对殷立的举止倍感意外。

年轻人遇到这事,起码发个火才算正常。

他只知殷立狡猾,不曾想竟有超过年龄数倍的沉稳心思,实在难得。正因如此,他琢磨不透殷立的心思,以为殷立憋着一肚子的坏水,要与他抢夺智匙枕骨。想到这儿,杀心立起,纠结着要不要先除了殷立、妙音和大泼猴?

正当他纠结不下时,天坑云洞无辜的抖动起来。

云洞顶上的一点红光,忽然扩散变大。

盘旋天上的夜叉都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这一刻红光罩顶,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殷立、妙音、黄龙、魏无极,大泼猴都抬着头,望着那团光源。

殷立上回来过这里,他知道须弥老怪盘坐在上方的骷颅球体之内,此时异样频发,必是须弥老怪为了应战蓄积力量而发出的信号。他初衷不改,只想坐壁旁观,于是退守门口,向黄龙和魏无极显示姿态。

这个姿态,暂时打消了黄龙的顾虑。

这一战关系到智匙枕骨的归属,所以决战须弥不能假手于人,黄龙巴不得他袖手旁观:“这就对了,老秃驴功法奇高,你们就留在这里观战,切不可轻举妄动。”说完,同魏无极冲天飞起。

第185章 幸灾乐祸

南柯寺后山,崖谷谷底。

陨镜之门外的暗黑森林。

甘甜一众二十余人蹲守在此,没再继续前进。

“不知里面情形如何?”今晚,司徒浪仁刻意戴上盔甲,换上甲胄,为他隐居之前的最后一战做足了准备。他英气勃勃的屹立在陨镜之门边,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绿光闪闪的旋涡通道。

“当然是惊天动地,异常激烈。”

宋大中手按剑柄,与他并肩站立。

司徒浪仁道:“激烈不激烈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妙音上师。”

宋大中浅笑:“你也不是关心妙音上师,你关心的是长公主。你多虑了,有大泼猴护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大事,何况妙音上师是求破太虚之境的高人,别说黄龙和魏无极,就是须弥也没那么容易杀得了她。”

司徒浪仁道:“希望如此吧,还要等多久?”

宋大中道:“甘导说,让他们先打一会儿。”

一行二十余众,没人比他们俩更急切的了。

他们和殷立一起南下,历经劫难;之后又一起勘探佛事,九死一生。换句话说,他们三人心系一事,命连一体,本来临了一战应该一起面对才不会空留遗憾,可此刻殷立在内,而他们在外,数着时间干等难免急切。

其实,除了他们,典星月也急切的数着时间。

端看典星月坐在树下,脸色沉重,可见而知。

严格说,与其说她急切,不如说她提心吊胆。

自南下到达白帝城,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典星月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一应消息全靠宋大中转述。然而,宋大中转述的所有事,每一件都是历经奇险的故事,听来令人打颤。典星月习惯循规蹈矩,不喜欢冒险,听着宋大中的转述,她都会心跳加速,何况此时此刻殷立面对的是太虚境的仙家高手,她要不担心,就不是她了。

好在,殷立身边不止大泼猴一个,还有妙音。

昨晚,宋大中专门跟大家说起过妙音这个人。

她听宋大中说妙音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而且,殷立和妙音相熟,熟识到令人费解。

当然,典星月是个心细如尘的女子,她察觉到殷立和妙音的关系不简单,为此她还心酸了好一阵子。不过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妙音功法奇高,是个求破太虚境的仙家,典星月向天祷告,希望妙音帮衬殷立,看护好殷立。

“星月,我有酒,你喝一口壮壮胆吧。”

赵夕指提着兽皮酒袋,跟这个递酒,又跟那个递酒,好像死了情敌似的上蹦下跳高兴之极。这不,递了一轮酒,看到典星月独坐在大树底下,于是趁着高兴劲儿过来劝酒。

典星月摇头:“你留着自己壮胆吧。”

赵夕指笑道:“高兴嘛,喝一口。”

典星月厌道:“都要开战了,开战就会死人,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赵夕指说道:“值得,如果他死了,那就值得高兴,哈哈哈……。”

典星月听他口吻不坏好心:“他是谁?你是不是希望殷立早死?”

赵夕指心呼:“说漏嘴了!”捧起哈哈大笑的嘴巴,尴尬着笑道:“没有没有,我说的是魏仕骁,没说殷立。你想啊,殷立这是为了大家,我哪能盼他早死呢,就算他不幸被人杀了,我也不至于幸灾乐祸啊,我跟他又没仇。”

“好好的你咒他做什么!你凭什么说他被人杀了。”

“瞧我这张臭嘴,该打该打,你别生气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里面可不止须弥老怪一个人,那叫什么黄龙的,还有魏仕骁的先祖魏无极,哪一个不是太虚境的仙家。你仔细想想,魏无极跟咱们国子监结有梁子,殷立跟他们一起进去还能有好,总之三方势力搅在一起,都不对付,谁死谁活哪个说得准呢。”

“那有你说的这么糟,殷立身边有泼猴儿和妙音。”

“你说大泼猴,一路走来它捣乱还少么,就是甘导跟它说话都要好好说,否则它就撂挑子,你要指望它,那殷立就必死无疑了。还有哪个妙音,她再厉害有须弥老怪厉害么,要真有个什么极难,她能自保就算不错了,她还能顾得了殷立。”

赵夕指把心中所愿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他借着酒劲越说越开心,越说越起劲。

关键是,这些话他还说的有鼻子有眼。

就像开了天眼,预见了殷立的死似的。

“我本来以为你这人还不算坏,没想到你憋了一肚子的坏水!今晚你上蹦下跳的,就你嗓门大笑个不停,我看你早就盼着殷立出事了吧,否则你明明看得最清楚,干嘛不早点跟我说。”典星月没有喝酒,清醒的很,她岂能听不出来赵夕指的险恶用心,她是不会骂人,假如骂得出口,她恨不能骂他祖宗一百代。

“嘿呀!这酒喝的,我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赵夕指掌击额头,尴尬着道:“我刚刚就是分析形势,没有针对殷立的意思,说实话,我也挺担心他的。既然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形式了,我们说点别的好不好。”

“我没空听你胡扯,你跟别人说去吧。”

典星月站起,往陨镜之门紧走了几步。

不管三七二十一,噗的一声钻了进去。

赵夕指傻眼了,急喊:“甘导,星月进去了!”

甘甜责道:“你干什么吃的,怎么不拦住她?”

赵夕指道:“她说进就进,谁拦得住啊。”

甘甜道:“行了行了,都随我进去吧。”

大家伙听说可以进去了,不由得一阵兴奋。

都说阿修罗界是阴界,自然都想进去瞧瞧。

一众像打了鸡血似的往陨镜之门扎去。

进入阿修罗界,甘甜喊住典星月,劝她不要急躁,而后率二十余人淌过阿修罗界的门坊,顺着两山夹峙的峡道一路寻到轮回殿。轮回殿岔口洞穴极多,大家是第一次来到阴灵之地,两眼一摸黑都不认识路。

甘甜把人分成八队,派往各个岔口寻路。

过一会儿,赵夕指回来报说,听到了交战声。

于是甘甜整合人马,由赵夕指带路寻了过去。

第186章 出尽奇招

话说地藏狱府。

黄龙和魏无极消灭所有障碍,飞上云顶找须弥交战。

云洞顶上的情形没有变化,还是挂着上百个笼子,笼子里全是童男童女。此刻,孩子们看到有人飞上来,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又哭又喊。黄龙和魏无极没有响应孩子们的呼救声,他们顿在骷颅球体之下,透过骷颅缝隙往里面瞧。

黄龙喊:“老秃驴,事到如今,还要负隅顽抗么?”

须弥没有做声,但骷颅球体骤然变大,突然炸开。

原来球体内是一个血莲宝座,须弥盘坐在宝座上。

魏无极嘲笑道:“死到临头,还在故弄玄虚。”

须弥轻轻打哈:“魏公口出狂言,实乃无知,无知才无畏。你们可知道贫僧为什么要耗尽精力经营阿修罗界吗,因为智匙枕骨没有驯服之前,不能强吞,强吞必受夺舍之害,只有阿修罗界的阴灵之气才能屏蔽其害,容我慢慢驯服。”

魏无极道:“你把智匙枕骨当饭吃,活该受罪。”

须弥点头:“你说的没错,贫僧糊涂,不该为了炼取化身强吞智匙枕骨,不过现在看来,糊涂也有糊涂的妙处。在外面贫僧会忌你们三分,可这儿是阿修罗界,贫僧的智匙化身可以派上用场,你们奈何不了贫僧。”

说完,身体裂变,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须弥。

“好啊,那就让本公领教你的分身!”

魏无极提气运劲,挺起长枪,说刺就刺。

于此同时,黄龙引墨刀在手,劈将过去。

须弥不慢,本尊和化身向左右各自迎击。

铛!铛!

两声脆响。

说来玄奇,魏无极长枪刺去,须弥以化身相迎,手运佛法光盘,将其挡了下来;黄龙举刀劈砍,须弥以本尊相迎,也是手运佛法光盘,轻松招架。照这么看,化身和分身是不同的,不光有本质上的区别,还有强弱之分,黄龙变幻的分身一击就破,而用菩提灵骨炼取的化身则与本尊功力相当,这不得不说玄奇了。

如此这般从顶上斗到地面,从地面又斗到顶上。

一招接着一招,很快斗了百余招,竟难分高下。

黄龙朝魏无极喊话:“别跟他磨叽,使绝招!”

话落,两人迅速跃开,结印念咒,施展奇术。

“啊——!”

魏无极念咒以毕,昂头捏拳,朝天使劲嘶吼。

在嘶吼声中,他的眼睛瞬间充血,力量爆棚。

同时间,黄龙提气运劲,一道内气光束从天灵盖冲天而出,黄龙本尊瞬间消失在光束里,等内气光束暗淡下来,竟是一条吞云吐雾的金爪神龙。

这一刻,地藏狱府布满魏无极和黄龙的气息。

强悍的气息转为气流,如浪如涛,如箭如刀。

……

门口。

气浪卷来,殷立和妙音艰难立足。

她们昂头瞧望着,看得为之气嘘。

当魏无极施术时,殷立失声愕道:“魏室的血目天眼!”

当黄龙变幻成龙,妙音也脱口惊呼:“龙纹神龙引!”

殷立耳膜一震:“龙纹神龙引?看样子好像很厉害。”

妙音点头:“嗯,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变身术,变身金爪神龙,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力量无穷,若按等级划分,这种术跟高级战技同等。看来,师尊这回……?”

殷立道:“你怎么还师尊,有他这样的师尊么。”

妙音道:“算了,什么都别说了,好好观战吧。”

……

空中。

魏无极施展《血目天眼》将修为提升到太虚巅峰。

黄龙施展《龙纹神龙引》,变成一条金爪神龙。

两人实力倍增,对须弥形成了绝对性的碾压之势。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须弥脸上没有一丝颓败之色。

双方对峙,时虽须臾,却展露出前所未有的态势。黄龙庞大的身躯盘在空中,对须弥的本尊形成缠绕之势;魏无极眼冒血光,周身迸发着内气光圈,对须弥的分身形成了气势上的碾压;而须弥,不论本尊还是分身都极为平静,他扣动着手上的佛珠,似乎胸有成竹。

看到须弥如此镇定,魏无极和黄龙一时愣住。

明明形成了实力上的悬殊,何能保持从容?

难道他扮猪吃老虎,憋着一个大杀招不成?

魏无极试探:“老秃驴,别死撑了,当今之世,除了太乙老儿达到太虚巅峰,我等都不过是初境而已。但本公有血目天眼,此术一出,可从初境直达巅峰,眼下一对一你不是我的敌手,交出智匙枕骨,本公可以绕你不死。”

须弥似笑非笑说道:“魏公多虑了,贫僧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有何神技你尽管使来,看贫僧如何破你。”

魏无极冷哼一声,结印念咒,突喝:“土技石化!”

喝声方落,须弥的本尊和分身同时中术,化身成石。

……

魏无极此招一出,只把底下观战的殷立看傻了眼睛。

殷立瞪大眼珠愕道:“土技!世上还有这种神技?”

妙音道:“不稀奇,这应该是魏无极的悟道之术。”

悟道之说对殷立来讲还很遥远,他不懂并不奇怪。

世间的悟道之术大部分都凌驾于高级战技之上。

换句话说,大部分的悟道之术比高级战技强悍。比如,须弥的《佛印金身不灭》、黄龙的《龙纹山河社稷图》、魏无极的《土技石化》、以及太乙的《十二品莲》都是悟道的巅峰功法,这些功法都不是高级战技能够比拟的。

当然,这些奇妙的功法也不是想学就能学到的。

……

空中。

魏无极施展土技把须弥石化了。

石化就意味着僵化,动惮不得。

但是,此术的时效只有三秒。

时效虽短,不过对魏无极和黄龙这样的仙家高手来说,三秒的时间足够他们杀人放火的了。端看,在须弥石化的一瞬间,魏无极一枪刺穿了须弥分身的胸口,黄龙变身的金爪神龙也迅速的缠住了须弥的本尊。

这一刻,看上去胜败已分。

须弥的分身受了极大创伤。

而本尊也被黄龙死死缠住。

从各个方面分析,须弥都不可能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然而事无绝对,石化术的时效一过,局面立时翻转。

第187章 人妖合体

“啊什么!”

魏无极和黄龙同时惊呼。

他们俩明明一个刺穿了分身的胸口,一个缠住了本尊,按照常理已经大获全胜。可是,当须弥从石化中恢复过来之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须弥的分身和本尊诡然一笑,突然出手,分身薅住魏无极的双手,本尊则扣住神龙的一对金爪。

而后,也不知使了什么妙法,从体内产生出一股吸力。

魏无极和黄龙被吸力所侵,只觉血脉翻腾,难受之极。

在吸力的侵害下,黄龙的变幻迅速瓦解,变回了人状。

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上的血居然从毛细血管渗透出来。

而渗透出来的血液全让须弥吸进了嘴里,吞下肚中。

魏无极和黄龙在惊悚中看出端倪,齐呼:“宝树王!”

“哈哈哈……,现在才觉悟未免太晚了。”

须弥仰天大笑,震开僧袍,赤露的胸膛居然镶嵌着一颗长着獠牙的人头,这颗人头连接树藤,树藤包裹在皮肉里俨然就是一个宝树王:“宝树王雌雄双生,忠贞不二,这些你们应该知道才对,刚刚你们杀的不过是雄性,雌的在我身上。”

黄龙和魏无极一边艰苦的催气抵抗一边龇牙。

“该死的,原来是人妖合体!我们上当了!”

“须弥,你真是疯了,居然和宝树王合体!”

“看他的架势,恐怕早想投靠妖族了。”

“哼哼哼!”须弥连哼三声,说道:“要不是你们杀来,贫僧何至于出此下策!不过也好,本来智匙枕骨还需大量的童男童女才能彻底驯服吸收,现在贫僧只要吸光你们的血就大功告成了,两位不是凡人,你们的血比童男童女好太多太多。”

魏无极和黄龙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死亡气息。

刚才近身搏斗,想必就是须弥特定的计划。

如今他们的手脉被须弥抠住,极难挣脱。

此时此刻,要想逃命,除非自卸双臂。

危难之际,黄龙想到了殷立,忙喊:“殷立,还不帮忙!”

事实上,须弥和宝树王合体,妖力大增,殷立、妙音、大泼猴同样深受其害,她们血脉翻腾,身上的血止不住的从毛细血管里往外渗。值得庆幸的是,她们距离须弥很远,摆脱吸力并不困难。当她们摆脱吸力,逃到门外,听到黄龙喊话求帮,殷立回道:“我是来看热闹的,帮个屁啊。”

黄龙大怒:“臭小子,你到底帮不帮!”

殷立诡笑道:“你态度恶劣,不能帮。”

黄龙压制火气:“世子爷,求帮帮忙。”

殷立道:“你皮笑肉不笑,态度虚伪,不帮。”

黄龙道:“你有完没完,我……我顶不住了。”

殷立捧嘴偷笑:“你等一下,让我考虑考虑。”

……

空中,须弥脸颊痉挛,盯着门口,两眼慌张。

黄龙开口求帮,令得他忐忑不安,急之又急。

他不惜与宝树王合体,弄成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所为何来!他旨在杀敌吸血,豢养智匙枕骨,此刻假如殷立唆使妙音出战,那么他所谋划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大功告成只差临门一脚,须弥无论如何也要稳住局面。

当下也喊:“妙音,你当真要跟为师作对么!”

妙音说道:“你杀孽太深,恕弟子不得不为。”

须弥癫笑:“哈哈哈……,好一个不得不为!在为师面前,你用不着拿义正言辞掩盖苟且之心,为师看得出来,你对殷立小子动了凡心,若非为情,你敢跟为师翻脸吗!行了,为师不是佛祖,在我门下不必遵守清规戒律,你喜欢谁,为师不会过问。”

“师尊莫要再说了,弟子为公,并非为情。”

妙音心境激荡,不乐意听到那些情情爱爱之事。

她对殷立有好感不假,却不承认自己动了凡心。

因为秉持佛心是她的修炼基础,这个初衷难变。

“跟你说了这么多,真是白费口舌!你不要忘了为师的血印,我若死了,你也休想活命。”须弥见封赏许愿不成,又夹枪带棒出言威胁。

妙音道:“弟子罪孽也不小,早知有此下场了。”

听到这儿,魏无极哈哈大笑:“老秃驴,你投判妖族,众叛亲离,今天不但我俩跟你过不去,你的好徒儿也要杀你,哈哈哈……。妙音,他在拖……拖延时间,别再跟他……跟他废话了,我快不行了,快……快来救我,我……我们若是死了,他必然不会放过你们。”

殷立这时接话:“好,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们。”

接话的同时,冲妙音摇头,悄道:“再等等。”

妙音道:“等?他们若死了,师尊定会害你。”

殷立道:“这我知道,你瞧他们还精神抖擞得很呢,这两个老王八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的本意是要他们两败俱伤,现在救他们,他们杀了须弥老怪,说不定一样反过头来对付我们,咱们先让须弥老怪耗耗他们的功力。”

妙音点头:“也是,你鬼点子可真多。”

殷立说话夸张,其实形式已是万分危急。

黄龙和魏无极不像他说的那样精神抖擞。

事实因失血过多,脸颊凹陷,已现颓相。

殷立趴在门边,仔仔细细瞧望着,发现黄龙和魏无极没力气挣扎了,忙唆使妙音和大泼猴:“差不多了,妙音,老泼猴,诛杀妖僧这临门一脚就看你们了。”

大泼猴大喜,挥着棒子,抢先杀去。

妙音随步就后,一猿一人凌空跃起。

这一刻,杀气腾腾,放佛时间停止。

两道身影恍若老鹰扑食,滑向半空,一点一点接近目标。大泼猴扑向须弥分身,扬起棒子朝脑袋打去;妙音直取须弥本尊,食指中指并拢,朝合体的宝树王点去。

此时对须弥来讲,不论分身还是本尊,都受到极大威胁。

他不得不放弃黄龙和魏无极,同时把身一沉,躲开攻击。

“混小子,贫僧的好事全让你给搅了!”须弥将分身和本尊合二为一,瞄准门外鬼头鬼脑的殷立,一个移形换位闪到门口,闪电出手拿住殷立。

而后身形一晃,往云桥跳了下去。

第188章 比拼功力

甘甜一众寻声赶来,望见一地血红的岩浆。

岩浆对面有一扇巨门,门口人影像是殷立?

大家各展其术,灭掉熔岩之火,奔步向前。

等距离拉近,仔细瞧望,前面果然是殷立。

典星月正想喊话,忽见门口人影晃了两晃。

紧接着,殷立被一老和尚拿住,擒进门内。

宋大中认出那和尚,愕道:“是须弥老怪!”

“啊,殷立!”典星月听说是须弥,脑子瓜子一下子就空了,条件反射狂奔过去。甘甜、宋大中一众紧随其后,窜门而入。瞥眼,看到黄龙和魏无极从空中飘下,恐有危险,宋大中扯住典星月:“稍安勿躁,先看看情况。”

此时此刻,黄龙和魏无极失血过多,没了战力。

他们怕国子监下毒手,不等人问话,手指桥下。

“他们都在下面,快去吧,再晚点人就没救了。”

“大中看好星月,莫让她胡来,司徒将军随我下去,其他人留守待命!”甘甜不敢迟缓,同司徒浪仁往那云桥天坑跳了下去。

……

此时,须弥擒拿殷立跳下云桥,并没有走远。

他施术把坑底的骷颅吸过来,形成一个球体。

球体包裹着他和殷立,一层裹着一层,很厚很大。

察觉有人跳了下来,于是命令谛听神兽好好看护。

适才混战,谛听神兽一直伏在云桥底下没有出战。

是因为闻到了大泼猴的味道,故而悚惧不敢现身。

时下,妙音和大泼猴追下来,谛听吓得直打冷颤。在大泼猴面前,它连动都不敢动,谈何看护。大泼猴是陨镜神兽,王者之风,对有道行的异兽具有强烈威慑感,看到谛听,它抡起拳头就打,只打得谛听嗷嗷惨叫。

妙音劝阻:“你这泼猴,人家又没惹你,你打它作甚。”

大泼猴骑在谛听背上,一边捶打一边朝妙音昂头扁嘴。

放佛在说,老子喜欢打谁就打谁,你管得住吗你。

妙音道:“你主人被擒,你不思救人,反而胡闹。”

大泼猴听她这么一说,方才住手,一脚踹飞谛听。

妙音知道须弥和殷立在骷颅球体里面。

她想破开球体救人,却发现无能为力。

因为这个骷颅球体吸附着须弥的功力,刀砍剑刺根本没用。想破开这个骷颅球体,唯有倾尽全力,掌击棍打才行,但这么一来,极有可能误伤到殷立。

正不知如何是好,甘甜和司徒浪仁跳了下来。

三人一猿打上照面,甘甜先给妙音行个佛礼。

“自国子监一别已逾三年,上师风采依旧。”

妙音打个佛手,简单答话:“彼此彼此。”

见礼已毕,妙音把此间的情景简单说了一遍。

甘甜听罢,只觉头皮发麻,面对骷颅球体也是一筹莫展。她以为须弥擒拿殷立是情急之举,目的是为了自保,于是朗道:“佛佬,今晚就到此为止,您只要肯放人,晚辈保证立马带人离开,我们择日再战,如何?”

话落,骷颅球体内的须弥却不给半点回音。

反而响起殷立的痛苦呻吟,听得令人焦急。

甘甜急道:“佛佬,你做什么,快住手!”

“我师尊已经走火入魔,与其跟他说理,不如与他拼力。”见甘甜也束手无策,妙音手运佛法光盘,想也不想把双手按在了骷颅球体之上,暗暗使劲,与须弥比拼起了功力。

甘甜见状,感到吃惊:“上师,你……?”

妙音说道:“这是救殷立的唯一办法了,我的功力虽然远远不及师尊,但我以毕生功力与他相抗,料来也能消耗他,到时这些骷颅吸附的功力势必变弱,司徒将军正好可用长枪破开,免伤殷立。”

甘甜对妙音的举动感到既震惊又费解。

要知道与人过招最忌比拼功力,如果两个人的功力相当,一旦耗上,只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假如两个人的实力存在悬殊,一旦相持,弱的一方就算不死,也会油尽灯枯,修为尽损。也就是说,妙音这个举动摆明就是找死。

此前,甘甜听宋大中说过,殷立和妙音熟识。

可是此刻在她看来,似乎不像熟识这么简单。

否则殷立受难,妙音怎会舍弃修为拿命相搏?

甘甜就纳闷了,她们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情?妙音举止坚决,除情无他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论身份,妙音三年前做过国子监的客卿,算是无冕的佛佬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比甘甜的辈分还要高;论修为,妙音是三品洗髓境,也比甘甜高出一品。甘甜好奇,殷立身上到底有何魔力,居然降得住妙音?

怔愣片刻,甘甜也把手按向骷颅球体。

“合你我二人之力,可保万全。”

“甘导,末将能够做些什么?”司徒浪仁看见妙音和甘甜把手搭在骷颅球体上,跟须弥比拼起功力,值此关键时刻,他也想出把力气。当然,大泼猴也急躁的围着骷颅球体打转,蠢蠢欲动。

甘甜道:“司徒将军和泼猴儿等我号令。”

……

骷颅球体内,红光闪闪,热如火炉。

这里的热是由须弥的功力催化而生。

大敌当前,他已经逃无可逃,因为他的智匙化身尚未驯服,只能在阿修罗界才能施展,如果此刻逃出阿修罗界,只会死得更快更惨。逼于无奈的情况下,他只好擒拿殷立,试图炼化黄泉泪骨,为己所用;因为眼下敌众我寡,只有强吞黄泉泪骨,炼取黄泉化身,那时以一化三,才有希望扭转败局。

熔炼需要火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只是强敌环伺,须弥不得不将就将就。

他把骷颅球体当做火炉,既可达到熔炼的目的,又可栖身保命。

此时,须弥将自身功力催化成真火之气,薅住殷立双手手脉,把真火之气源源不断的输进殷立体内。这些真火之气游入殷立体内之后,迅速往眉心当中的泥丸宫汇集,而后点燃真火,企图逼出黄泉泪骨。

他这法子极耗功力,而且有些冒险。

甘甜和妙音正在合力消耗他的功力。

附在骷颅上的一层气罩正慢慢变弱。

外面的敌人没有留给他多余的时间。

如果炼出黄泉泪骨,那么一切都好。

假如来不及炼出来,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着殷立痛苦的呻吟声,看着他一点一点的着火,须弥心里别提有多兴奋。

第190章 今天我就以多欺少了

随着殷立迸射的金光消失,高空浮现的神府星宫随之隐灭。

当然,金光一灭,殷立这尊天神放佛失去神力从空中坠下。

宋大中、典星月等人怕他摔死,伸手欲接。

这时,妙音忽然冲天而起,将殷立搂住。

两人从空中缓缓而坠,像一对神仙眷侣。

这一幕如幻如梦,看得所有人为之一呆。

在宋国人的眼中,妙音圣洁无比,神秘无比。她平时不现身,令人仰望不可及;她撒圣水救人,又令人敬畏;她自带屏蔽光环,更是让男人不敢靠近。而此时,她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怀抱着一个男子,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马忠一行看着,狂咽口水,既气嘘又嫉妒。

有人臆想,跟她抱一抱,就是死了也值得。

典星月、魏仕骁、齐宛柔、赵夕指不认识妙音。

但从妙音的装饰和绝世的姿色,她们也已猜到。

在没见面之前,她们对宋大中的话还心存怀疑。

现下真真确确看到妙音之后,都不由惊若天人。

典星月不自觉的摸摸下巴,心道:“我能跟她比吗?”

宋大中看出典星月的心思,悄道:“你们俩各有千秋,要说脸蛋,你不必她差,她主要是修为高,气韵超凡。你加加油,等你修炼到她这个品级,肯定比她要好。”

典星月的心事被勘破,脸红耳赤:“我没想跟她比。”

看到妙音降落在云桥上,典星月一众奔赴过去接应。

妙音朝她们罢手:“都别过来,殷立被真火焚伤,刚吸收灵骨又耗掉所有功力,这个时候不能围着他,否则毒火攻心说死就死。”她有妙手回春之术,可以瞬间医好殷立,但在此之前务必保证殷立不死。

等驱开了围过来的人,妙音取出羊脂浴光瓶。

然后,取一滴狐香汁,点在殷立的额头上。

时间一秒、二秒、三秒、四秒、五秒过去。

仅用五秒钟,殷立身上的灼伤竟自愈合了。

复原之快,药效之妙,用奇迹二字难表其意。

殷立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妙音身上,赶忙把眼一闭,想多赖一会儿。

妙音盯着他的脸,说道:“我炼制的狐香汁,见效可没这么慢。”

“可能是我伤得太重了吧,不过现在好了。”殷立睁开眼,就是不肯爬起来。他以为旁边没人,本想还要打趣,一瞥眼,瞧见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他惊了一下,弹跳而起:“哎呀,你们都来了!干嘛都瞪着大眼珠子看我?”

齐宛柔厌道:“谁看你了,我看的是妙音上师。”

赵夕指咽着口水:“没错没错,看妙音看妙音。”

殷立一句话驳过去:“别自作多情了,我跟阿猫阿狗说话,也懒得跟你们说。”

齐宛柔病怏怏的脸气得通红通红:“你!你嘴上留点口德,别欺人太甚!”

“行了,就你那张病怏怏的脸,说一句话踹一口大气,我还真不敢欺负你,上回在兵部衙门你非要跟我扛,结果险些一口气没接上来,我怕你了行了吧。”殷立跟齐宛柔没有情面可讲,嘴巴要有多叼毒就有多叼毒,说着说着,又把齐宛柔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典星月拍拍齐宛柔的肩膀:“你别往心里去,有时候他对我也没一句好话。”

她们一行说话之时,不远处的黄龙和魏无极一直默默的盯着殷立。

此番南下,跟须弥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看到殷立醒来就跟一帮娘们打情骂俏,黄龙只觉屈辱,哼哼两声,说道:“小鬼头,本尊这回算是栽在你这条小阴沟里了,你可真够狡猾的,我们打得头破血流,到头来让你捡了便宜。你要是聪明的话,就把智匙枕骨交出来,这玩意儿连须弥老秃驴都护不住,凭你现在的修为,就更难护得住了。”

殷立摊摊手:“我倒是想给你,可吸收了,给不了了。”

黄龙撸起袖筒:“怎么给不了,我有手段,让我来取。”

殷立罢手道:“黄前辈,您别蒙我啊,菩提灵骨一旦吸收,就在身体里扎了根,除非拿火熔炼,这些猫腻我是知道的,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黄前辈,魏前辈,不是晚辈非要跟你们抢,老怪驾驭不了这玩意儿,它非往我身上钻,我是没办法。这样好了,我这身子板估计能活到一百岁,一百年后你们再过来问我要,那时我任凭你们处置。晚辈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要不我给你们起个誓。”

赵夕指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这小子又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黄龙和魏无极听得火冒三丈,双双纵起,探手往殷立抓来。

妙音见状,推开殷立,手运佛法光盘,挡下黄龙和魏无极。

殷立躲在妙音背后,搭着妙音的肩膀,朝黄龙和魏无极说道:“黄前辈,魏前辈,我说了那么多真心话,你们还要拿我。好好好,免得日后你们找我麻烦,今天我就以多欺少了。大家别怕,他们俩失血过多,功力耗尽,我们一拥而上,不怕砍杀不了。”

黄龙和魏无极虎落平阳被犬欺,气得只差吐血。

黄龙怒哮:“是爷们的,就别躲在女人身后!”

殷立在妙音背后龟缩着:“你当我傻缺啊,要命的事我还跟你计较这些。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我就不能让你们拿住,要是让你们拿住,还怎么砍杀你们。大家只管上,咱有狐香汁,受个伤什么的管保医好。”

听他号令,妙音率先出手,操一对肉掌拍将过去。

宋大中、典星月、马忠一众拔剑拔刀也攻击上去。

“小鬼头,算你狠!咱们后会有期!”

黄龙和魏无极的功力未复,不敢久战。

噗噗两声闪出大门,抱头鼠窜逃了去。

妙音欲追,殷立摆手拦下:“算了别追了,他们会飞,咱们追不上的。没想到这两个老王八蛋失了那么多血,居然还这么矫健,太虚境真不简单。”

这时典星月收剑上前,说道:“那你刚才还惹怒他们。”

殷立苦笑道:“你不明白,他们知道我吸收了智匙枕骨,我就算不惹怒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再说,我也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好叫他们知道我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日后就算撞上,他们也不敢轻易向我下手。嗨,你别愁眉苦脸的,我又没死,何况今后我身边还有个老泼猴。咦,老泼猴呢?”

妙音微微醒神:“他们在下面,糟糕,我师尊他!”

殷立惊呀一声:“坏了坏了,须弥老怪还没死呢!”

说着,同妙音二人跳下云桥,其他人随后跳下。

第191章 须弥圆寂

云桥底下。

满是枯藤烂枝,没有一处实地。

殷立一众跳下,全被藤枝缠住。

原来,在妙音纵上空中接引殷立的时候,须弥也紧跟其后,打算飞上去截住殷立,是甘甜、司徒浪仁、大泼猴三个合力将他拦下。须弥丢失智匙枕骨,正值盛怒,他们这么一拦,自然就像点了枪药一点就爆。

甘甜、司徒浪仁、大泼猴联手,须弥打不过。

于是恼羞成怒,结合宝树王的妖力兴风作浪。

他就像一个八爪鱼,从身上生出无数根藤枝。

藤枝瞬间铺满整个坑底,甘甜三个被其缠住。

须弥的修为厉害,加上宝树王的妖力,使得那些藤枝比钢铁还要强硬百倍,甘甜和司徒浪仁任凭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妥。只有大泼猴强悍的神力能够勉强应对,但它扯断一根藤枝,立时又被缠住,苦不堪言。

这时候,殷立一众不明究竟,纷纷跳下来。

结果无非白送人头,一个个都被藤枝缠住。

甘甜愕道:“我刚喊话叫你们别下来,没人听到么?”

殷立干笑:“可能刚跟黄龙和魏无极干仗,没在意。”

甘甜摇头:“快想办法,否则全都要折在这里了!”

“既然都来了,那就留下陪陪贫僧吧,哈哈哈……!”须弥高举双手,哈哈大笑。他赤着上身,枯瘦的身子不知何时变得健壮无比;镶嵌在他胸口的宝树王,也随着他的笑声,露着尖尖的獠牙发着嘻嘻诡笑。

这一人一妖或放狂大笑,或阴阴诡笑,听得人心里发毛。

笑时,须弥捏拳发力,催发吸力吸食众人的血液。

大家血脉翻腾,血液从毛细血管溢出,身如蚁咬。

这时承受不了疼痛的,当场就痛苦的嘶叫起来。

一时之间,死亡的气息弥漫着整个地藏狱府。

甘甜震惊,忙喊:“大家不要慌张,听我说,须弥与宝树王合体,已叛投妖族,今天不管是谁逃出去,务必将此事禀告教宗知道。甘甜无能,没法完成教令,为今之计,我只有散功求法,助你们逃脱,你们能跑一个是一个!”

她话说完,殷立和妙音当即喝止:“不可!”

殷立道:“甘导,眼下还没到散功的地步。”

妙音道:“我师尊入魔,理应由我了结。”

两人话罢,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施展妙术。

妙音使了一招《佛印金蝉脱壳》,将自己与巨石对换,巧妙的摆脱了束缚。殷立当然是活学活用,从体内迸出两个人影,却是黄泉化身和智匙化身。

……

这一下,不论是国子监一众还是马忠一行都惊呆了。

妙音是上师,她施展任何奇术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殷立只是国子监的新晋学子,他不该如此强悍。

除了妙音,没有人真正了解黄泉化身和智匙化身。

哪怕魏仕骁和赵夕指听过菩提灵骨,也不知其妙。

至于其他人,就更不知所以然了,大家纷纷感叹。

首先嚷开的是齐宛柔:“天啦,三……三个殷立!”

赵夕指道:“这是什么功法,我怎么从没听过!”

魏仕骁道:“该死的,他从哪里学的分身之术?”

典星月道:“除了二教宗,我想不会有别人吧?”

宋大中点头:“星月说的没错,上回我见殷立用过这种功法,当时他说是二教宗传授给他了。二教宗嘛,谁都看得出来,他很器重殷立,否则报名那天他也不至于跑到玉鼎宗抢人了。嗯,若说他教殷立功法,那就不稀奇了。”

马忠打哈:“这么说,这下有救喏!”

接下来,济世会一众也嚷嚷起来。

只有甘甜嘴角挂笑,默默不语。

菩提灵骨的奇妙别人不知,她却知道。

此时看到三个殷立,她自然猜到真相。

……

此时此刻,须弥看见殷立和妙音双双脱困。

他怒不可歇,高举双手,晃动身子,咆哮。

“劣徒!胳膊肘往外拐,我先杀了你!”

说话间,四五根巨大藤枝往妙音扫击过来。

殷立急朝大泼猴喊:“老泼猴,给我挡住!”

大泼猴身形庞大,藤枝缚不住它力大无穷的双手,此时听喊,当即吭声怒吼,探手薅住那些袭击妙音的藤枝,使劲撕扯,一一扯断。同时间妙音手运佛法光盘,腾空飞去,往须弥脑门拍下;而殷立的黄泉化身从左边跃起,操刀也朝须弥劈头砍去。

两人一个左一个右,同起同落,配合默契。

须弥是何等修为,岂会把她们放在眼里。

见招探手,同时掐住了她们二人的脖子。

“贫僧面前,岂容你们放肆!”须弥两只手高举过顶,把妙音和殷立的黄泉化身当作玩物摇来晃去,模样很是癫狂。然而就在这时,噗的一声响作,镶嵌在须弥胸口的宝树王的头颅被殷立的智匙化身砍了下来。

须弥勾头看了看胸口的血窟窿,又抬头看了看智匙化身。

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又勾头看了看胸口上的血窟窿。

刚刚还牢牢掌控着局势,怎么转眼的功夫头就没了?

宝树王的那颗头滚落在地上,再也没法接得回来。

没了宝树王,缠住甘甜等人的藤枝顷刻也消失了。

须弥心慌意乱:“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趁他意乱不备,甘甜挺剑而出,从他胸口刺穿过去。

须弥回了回神,睁大眼珠瞪着甘甜,咬咬牙甩开妙音和黄泉化身,砰地一声拍出一掌,将甘甜打飞出去。而后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仰头凄笑:“想不到贫僧寿享千年,对敌无数,最后竟败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殷立召回化身,上前说道:“你寿享千年,该死了。”

须弥孱弱的笑了笑,盘好双腿,双手合十,说道。

“小子不要得意,贫僧一死,就是你后悔之时。”

说完,胸口喷血,沉重的头往下一沉,就此圆寂。

此刻,所有人望尸兴叹,惊喜交加,如释重负。

而妙音却突然口吐鲜血,站立不住,摇摇欲倒。

殷立见状,伸手搀扶:“怎么吐血了,你受伤了?”

妙音摆摆手,不要殷立搀扶:“小伤,不碍事,倒是甘导伤得不轻,快快替她医治吧。”她把羊脂浴光瓶递给殷立,令他过去给甘甜医治。

甘甜遭受须弥全力一掌,本已是命悬一线。

时下得狐唌香汁医治,伤重之躯片刻痊愈。

须弥圆寂,甘甜伤愈,此战未损一人,可谓皆大欢喜。

马忠拍拍手:“好了好了,妖僧已除,大家伙出去吧。”

妙音持佛手在胸,面朝众人揖礼:“甘导、殷立、马将军,各位,此间事了,久留无益,你们先走吧,师徒一场,我想留下替他诵诵经文,以安亡灵。殷立,明天你可到我曼陀山去,我宝座之下有道封印,你设法破解,把你的人带走吧。”

殷立听她话音悲悲切切的,察觉有点不对劲。

“你这是什么话,像是交代后事似的?”

“嘱咐而已,没别的意思,你们走吧。”

妙音挥挥手,面朝须弥的枯尸盘膝坐下。

殷立觉察妙音很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总之妙音凄凄切切,让他很不放心,于是跟甘甜和马忠等人说道:“要不你们回去,我不急,我想多留一会儿。”

甘甜道:“既然来了,无谓早回晚回,那就多留一会儿吧。”

马忠道:“对不住了,明天是宗庙祭祖大典,马某必须赶回去部署。公子爷,你得跟我回去,我等打着公子爷的名号起事,才算名正言顺,否则这事就难成了。”

宋大中道:“这……,国子监不许干政,我……。”

甘甜接茬:“非常时期有非常做法,宋玮朝勾结须弥残害百姓,行径与妖魔无异,斩妖除魔你怕什么,你只管去,出了岔子,我替你扛着。”

宋大中没想到从甘甜嘴里竟然蹦出如此话来。

他心下大喜,应声说是,随后跟随马忠去了。



第192章 后悔之时

地藏狱府还有很多幸存的小孩。

马忠去时,留有五人营救孩子。

由于孩子们受惊过度,且又众多,甘甜怕营救之人周护不来,于是带着典星月、魏仕骁、齐宛柔、赵夕指襄助救人。一时间,地藏狱府熙来攘往,大人喊小孩叫,热闹起来。

赵夕指有怨言:“凭什么殷立不来帮忙。”

齐宛柔道:“管他做什么,他不来更好。”

赵夕指道:“话不能这么说,都是同期,就他搞特殊。”

典星月道:“你能不能别老挤兑他,我们是玉鼎宗,他是玄霜宗,甘导没喊他帮忙,肯定就是这个原因。再说妙音上师和司徒将军不也没来帮忙吗,你要不情愿,可以跟甘导说,老挤兑他干什么。”

赵夕指道:“呵呵,我也就随便说说。”

他是随便说说吗,坑底时时传来殷立的哈笑声。

别说他了,就是魏仕骁和齐宛柔也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殷立留在下面嘻哈大笑,他在嘲笑谁?

此刻,云洞坑底又起酣战,别有一番热闹。

那谛听神兽没有了主人,欲作逃跑。

大泼猴不肯放过它,按在地上暴揍。

由于谛听助纣为虐,殷立怕它身带魔性,不敢留它,故而袖手旁观,任由大泼猴肆虐。倒是司徒浪仁见着大泼猴残暴,把谛听揍得鲜血横流,心下不忍,劝道:“须弥之罪,非它之过,留它一条性命吧。”

殷立摇头:“这家伙对老怪忠心不二,留着它,我迟早给它害了。”

司徒浪仁道:“倒也未必,神兽自有灵性,我料它懂得审时度势。”

殷立目光一寒:“审时度势只是一时,结下仇了,永远都是仇,这一点抹都抹不掉,所以跟我有仇的,管他是人是兽,我都得想尽办法除了,否则那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然,你不用怕这些,等你接回公主,你俩就双宿双飞了,还管我们,哈哈哈……。”

司徒浪仁叹道:“哎可惜了。”

殷立道:“怎么,你看上它了?你我道行没它高,你驾驭不住它的。”

可不,谛听要不是有深厚的道行,哪经得起大泼猴的虐打。这泼猴手脚没轻没重的,每打出一拳,坑底随之一晃,可见拳头的力量有多重了。谛听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向妙音求救:“上师,救我。”

嘿呀,你还呼救!不服气是么!

大泼猴拳打不够,还跳起来脚踩。

谛听伏地跪爬,一边躲一边惨叫。

“上师,同是佛门,安忍不救!”

“我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救你。”妙音就这么与须弥对立而坐,表面无异,可说话的声调忽然一字一抖,显得孱弱。跟谛听答话之后,突然还呕了一个鲜血,盘坐的身子摇摇晃晃着。

殷立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搀扶:“你怎么了!”

妙音摇头不说,但惨白的脸看得殷立心惊肉跳。

谛听插话:“世子救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老泼猴,别打它了,让它说。”殷立着令大泼猴收手,大泼猴把鼻青脸肿、满身血包的谛听提到殷立身边。谛听为求保命,添了添殷立的鞋面,极尽讨好。殷立道:“别磨磨蹭蹭,说,到底怎么回事!”

妙音道:“我的生死不用你管,你给我走。”

殷立听她口音,隐隐察觉一丝不妙的气息。

从妙音此刻的身体状态上看,像是受了内伤,但又似乎不像受伤那么简单,如果仅仅只是受伤,狐唌香汁堪称有起死回生之妙,任何伤病均可医治,妙音不可能医不好自己。换句话说,妙音之状,必定另有因由。

“一直好好的,这时候你跟我闹生分。”

殷立奇心和疑心并起,谁也别想打发他。

他是无奇不探,尤其对妙音此刻的状态。

见谛听唯唯诺诺的伏在地上不说话,他道:“你是须弥老怪名副其实的狗腿子,坏事可没少干,想活命就给我说道清楚,怎么,你舌头打结说不出话了是不是!”

谛听惶惶恐恐,惨声道:“我说我说。”

当下简单的把原因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原来,须弥和妙音很早前就有分歧了。

师徒二人产生分歧正是因为智匙枕骨。

这智匙枕骨原本散落在南海尽头,万千年来蛰伏深海,无人知其踪迹。三年前,须弥佛佬和定光佛佬赴东海龙庭之约,回程路上巧觅寻获。回到灵鹫仙山灵隐寺,本来是要把所获之物呈奉佛祖,岂知须弥起了贪念,偷了智匙枕骨,自此销声匿迹。

佛祖大怒,从此须弥便成了佛教叛逆。

妙音身为佛门中人,自当领佛祖法旨。

她们师徒的情分其实在那时就已经断了。

然而须弥盗宝逃逸仅仅不过是前奏而已。

一年前,他忽然现身曼陀山找妙音帮忙。

须弥强吞智匙枕骨,被灵力反噬,一直痛苦不堪。由于当时妙音奉命到宋国传教,他想利用妙音的传教之便替自己谋利,妙音当然不肯,师徒二人大战一场,最后妙音不敌,须弥在她体内种下血印,妙音这才委屈服从,慢慢的让须弥介入了佛事。

那血印集须弥的一窍精魂和一滴精血所化。

种下血印后,她和须弥的命就连成一体了。

而这世上除了须弥本人,没有人可以化解。

简单说,如果须弥死了,妙音也不能独活。

听完事情的原因,殷立痴痴呆了好半晌。

其实那天在曼陀山,须弥提到血印时,他就应该警醒。事后,他向妙音刻意询问过血印,是妙音淡定的态度瞒过了他的法眼。难怪这两天妙音脸上浮有一层死灰,难怪须弥圆寂前说,贫僧一死,就是你后悔之时。

须弥看准了他的心理,此刻他确实后悔。

如果早一点知道,或者还有补救的余地。

眼下须弥已死,妙音岂不注定将亡?

想到这儿,殷立心田一阵难过,他抓起妙音的肩膀,一边摇晃一边说道:“你干嘛不跟我说实话?你想让我内疚一辈子是么!你挺住,我叫甘导下来帮你续命,我不信世上没有解法,找佛祖,找教宗,找龙祖,找道祖,总有一个治得好你。”



第193章 须弥魂体

“没用的,我命该如此,别麻烦甘导了。”

妙音吃力的抬头,嘴角流着鲜血,模样凄美。

她眯开沉重的眼皮看着殷立,两眼滚滚如潮。

临死之前,她抛开所有的心里束缚,盯着殷立的眼睛变得痴迷不舍起来。她鼓起勇气想摸摸殷立的脸,可惜抬手无力,手将摸到却已力竭。

殷立知道她的意图,抓她力竭发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看到妙音越来越虚弱,殷立鼻子一酸,淌下泪来:“你别死,我这辈子就没哭过,你别想惹我哭。”

妙音张嘴想说话,这时却声如吐丝,难发一言。

旁边的司徒浪仁见妙音垂危,心里也好不难受。

不过他很清醒,走到谛听身边,蹬下来问话:“你既知因由,必知办法,上师性命垂危,你若有办法救活她,我保你不死。”听到司徒浪仁的问话,殷立惊醒过来,也急忙接话:“你是不是有办法,有办法就快说!”

谛听探知司徒浪仁有救他之心,对他颇具感激。

它冲司徒浪仁点了点皮开肉裂的头,小声回道。

“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是有风险的。

司徒浪仁问:“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谛听道:“想救上师,就要知道血印是什么。血印是由佛佬的一窍精魂和一滴精血所化,所以想救上师,就要把佛佬的魂体提取出来,然后注入到上师体内,再由上师慢慢吞噬,这样血印就可以化解了。可是这么一来,风险也大,佛佬是太虚初境,就算失了肉身,他的魂体照样承继大部分的修为,我就怕上师斗不过他,反而被他吞了魂体。”

这就难办了。

且不管风险,单单提取魂体,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但凡修行之人都知道,人死之后,魂魄依然囚困于**。

当肉身的体温消散之后,魂魄才会离体,然后慢慢消亡。

可是眼下,须弥刚死,体温犹在,这叫他们如何提取?

殷立苦笑,搂住即将咽气的妙音,这一刻悲到了极点。

司徒浪仁见殷立消极,他也泄了气,跟谛听说道:“你说了这么多等于白说,办法虽好,可我们不会提取魂体,你走吧,我答应过你保你不死,决不食言。”

谛听大喜,退到墙根边,顺便陡峭的岩壁跳了上去。

然而爬到一半,回头看了看司徒浪仁,又跳了下来。

它奔到司徒浪仁跟前,犹豫了一下:“我会提取魂体。”

司徒浪仁和殷立面面相觑,齐声问:“你说的是真是假?”

谛听跟司徒浪仁说道:“恩公救我,谛听岂敢说假,不瞒恩公说,我本是妖帝豢养,专为妖帝摄取魂体,因不堪妖帝的暴虐毒打,这才投身佛门,跟了佛佬。恩公,世子,提取魂体不难,你们若信得过我,就让我试试。”

殷立和司徒浪仁大喜,搀扶妙音坐好,然后退步闪开。

谛听走到须弥身旁,转走一圈,扬起前蹄,催功发力

突然,从它口出迸射出一道绿光,那光直透须弥尸身。

片刻收功,惊道:“糟糕,佛佬的尸身内没有魂体!”

殷立和司徒浪仁怔了一下,齐问:“怎么会这样?”

谛听昂起头放目四周,紧张的一边退步一边说道。

“他必是死前出窍,由地底逃逸,他就在附近!”

殷立和司徒浪仁听罢,只觉后背一凉,心里发毛。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殷立的脚后跟悄无声息窜了出来。

由于这人从地底钻出,出现在殷立背后,殷立难以察觉。

“快闪开!”亏得司徒浪仁眼力,瞧清此人正是须弥魂体,于是飞扑过去将殷立撞开。然而,须弥正打算附上殷立肉身,来个吞魂夺体,他这么一撞,刚巧跟须弥的动作一致,结果被须弥上了身。

殷立被撞开,稳住脚步回头看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司徒浪仁身体冒光,眼珠黑化,看着瘆人。

随着谛听的哑然失声:“佛佬上了恩公的身了!”

“什么!”殷立意识过来,咬牙切齿怔愣当场。

“孽畜!想不到连你也背主求荣!贫僧尸骨未寒,你就揭了老底,你坏我大事!”须弥上了司徒浪仁的肉身,迅速掌控住意识。他对菩提灵骨耿耿于怀,临死前计划好一切,本想等妙音死后,再对殷立实施夺舍,哪料谛听的背叛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须弥情急之下,不得不提前采取行动。

哪料情急出错,上了司徒浪仁的肉身。

假如他对殷立的夺舍计划成功,顶多修为折损,但菩提灵骨依然属他。然而假如终究只是假如,计划的失败,意味着殷立有了防备,他可能再没希望夺回菩提灵骨了。

“该死的老怪物!死了还要作怪!”

殷立拔出大刀,龇着牙口,戒备起来。

须弥利用司徒浪仁的肉身狰笑了一声。

这时,司徒浪仁拼尽全力夺回意识,朝殷立喊话:“老怪想对付的是你,他错上了我的身。糟糕,他想逃,快想办法,不能让他逃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喊完,丢枪抱头,凄凄惨惨的乱叫起来。

事实上,须弥痴念不减,并不甘心失败。

他试图魂体出窍,继续去侵夺殷立肉身。

然而发现司徒浪仁极具顽强,居然死缠乱打将他裹挟在肉身里逃不出去。须弥大怒,对司徒浪仁的魂体发动攻击,致使司徒浪仁痛苦不堪,结果意识混乱,进入了癫狂状态:“啊——!”

喊声中,他举止失常,将头发一把一把扯了下来。

谛听见状,急喊:“恩公,放弃抵抗,让他出来!”

殷立也喊:“老怪物!给我住手!有事你冲我来。”

这时,司徒浪仁的发狂声传向坑顶,令听者心惊。

甘甜等人听到声响,觉察不妙,纷纷投下来查看。

当看到癫狂自虐的司徒浪仁,一个个惊呆了眼珠。

甘甜问:“怎么回事?司徒将军这是怎么了!”

“是须弥的魂体作祟,快想办法救他!”殷立没有别的办法,上前试图挽起司徒浪仁的双手,防他自残。甘甜见殷立薅不住司徒浪仁,也冲向前,将其撂倒,按在地上。殷立道:“想个法子把须弥老怪逼出来才行。”

第194章 封印魂体

“不行,老贼的魂体很强,况且这里是阿修罗界,杀他不易。殷立,我现在与他意识相通,我知道他想干什么,千万不能让他出来,否则他必会侵害于你。甘导,杀了我吧,将我挫骨扬灰,让我形神俱灭。”

司徒浪仁发癫半晌,意识忽又清醒起来。

他性情刚强,通达事理,有恩必报。

在魏境时,殷立对他和长公主有救命大恩。

值此危难,趁着意识尚清,他愿以命相报。

“你当真不怕死吗?”这话放佛九天雷下,给人以猝不及防的感觉。原来本将咽气的妙音忽然开口说话了,她抹干嘴角血迹,缓缓走到司徒浪仁身边。跟刚才的虚弱相比,此刻的妙音身形正常,似乎起死回生一般。

“你你你……,你居然活了!”

殷立睁大眼珠,难以置信的盯着妙音。

妙音没死,是老天赏给他的最大恩赐。

妙音没理他,直勾勾的盯着司徒浪仁。

“你活了,那就好那就好。”司徒浪仁点了点头,吃力的保持清醒,凄凄一笑,又道:“老贼错上我的身,恰恰等于轮回重生。只可惜,我死之后,你依然会死,看来你的恩我报不了了。殷立,帮我照顾金玉,拜托你了。”

说完,意识猝灭,身体晃动得很厉害。

严格说,像是有物要从体内迸出似的。

“师尊,既然上错了身,你就受着吧。”妙音手运佛法光盘瞬间出手,拍在司徒浪仁的天灵盖上,暂时压制住了须弥的魂体。而后朝甘甜喊话:“甘导,可否助我一臂之力?我有封印之法,只可惜我功力不足,封不住他,需你我二人合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好。”

甘甜不作迟疑,把手搭在妙音后背。

而后提气运劲,把功力传给了妙音。

妙音默念法咒,从其掌心突然生出一道金光闪闪的*字符号。那符号从司徒浪仁的天灵盖侵入体内,像捆仙绳似的捕捉到须弥的魂体,然后拉入牢笼,将其封印在了司徒浪仁的泥丸宫。

大功告成,两人筋疲力尽,摇摇欲倒。

殷立紧走两步,上前搀住妙音和甘甜。

旁边的赵夕指噗声笑道:“他倒挺会占便宜的,还左拥右抱了。”

甘甜推开殷立,瞪了赵夕指一眼:“你这话真给你们赵室长脸。”

显然,她的意思是说,赵室荒淫,而赵夕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赵夕指捞捞头呵笑:“甘导您别误会啊,学生哪敢说您啊。”

殷立知道赵夕指讥讽的是他,他索性投其所好,一不做二不休的搀妙音坐下,又扶甘甜坐下,然后冲赵夕指翘个嘴冷笑一下,示意他说,有本事你也来左拥右抱啊。

赵夕指气得咬牙,搓搓手想到反击的办法了。

于是把手往典星月肩头一搭,做出得意之象。

然而没等他得意起来,胸口就中了典星月一掌。

典星月实在是太文雅了,发起怒来也尽显柔态:“对不住了,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我跟你说过,叫你别碰我的,你碰我一下,我就不客气,我是不是这么说过?”

赵夕指捂着胸口,蹲在地上直晃手:“不碰了,再也不碰了。”

这时,妙音和甘甜用完狐唌香汁,恢复体力站了起来。她们俩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的司徒浪仁,均不由发了一声叹息,而后稍输功力将司徒浪仁唤醒。看到司徒浪仁醒来,众人再无嬉笑怒骂之声,因为此刻他已经判若两人。

说实话,司徒浪仁不算英俊,却也英勇盖世。

可眼下,承托他英勇的发丝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满头是血,样子不算狰狞,却也让人害怕。

不过他样貌虽变,气概却一丝不减,他虎目圆睁环扫在场诸位,然后单膝跪下,朝甘甜和妙音拜了拜:“甘导,上师,多谢二位搭救之恩。”

甘甜又叹息一声,背过身去独自伤感。

妙音将他搀住,合十还礼:“将军的谢,我当不起,将军慷慨赴死,令人敬仰,你不仅救了我,也救了殷立,可惜我能力有限,不能尽除你体内祸害,从今往后,你将受困于此,再也出不去了,这对你来说可能生不如死。”

殷立听到这话,忍不住插了一嘴。

“这话怎么讲,为什么出不去了?”

妙音道:“起先是我忘了,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若早做提防,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我佛教掌握六道轮回,我师尊偏好此道,他的魂体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和甘导的功力还不足以封印他,所以刚刚我摘取了阿修罗界的极阴之力。往后司徒将军见不得天日,便只能留在阿修罗界了。”

殷立看看妙音,又看看司徒浪仁,一脸错愕。

“不是皆大欢喜了吗,怎么又……?”

“殷立,既然命已注定,强求不来。上师,我与老怪合体,脑子里多了一些佛法精要,让我忽然明白了一些道理,我愿意长留在此钻研佛法。”司徒浪仁脸上的气韵忽变,双手合十朝妙音微微揖礼。

等他抬头之时,殷立才发现他眉心之间多了一粒朱砂痣。

殷立怔了一下,问:“你留在这里了,那金玉怎么办?”

“人无绝路,没有我她一样可以活得很好。”司徒浪仁扯掉头上所剩无几的头发,脱掉须弥尸身上的白色袈裟披在身上,继续说道:“你看,我现在跟和尚没有什么分别,而且还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和尚,我想我已经照顾不了她了,帮我告诉她,我已经死了。”

说完,昂头看顶,把身一纵,跳上云桥去了。

“恩公,等等。”那谛听也随步就后追上去。

殷立看得一愣一愣,坑底距离云桥有百米之高,他居然两步到顶?此前,依照司徒浪仁的修为,是绝计做不到的。殷立指着云桥,结结巴巴着道:“他他,他怎么……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妙音温温笑道:“祸兮福所倚,他虽然承受了苦疼,却也得到莫大福果。他承继了我师尊的部分修为,现在他至少晋升到了三品牧星境。如果他从此勤奋修炼,说不定十年二十年后,或许他就可以自行吞噬我师尊的魂体了,那时他的功力就跟我师尊无二了。”

殷立道:“有机会晋升太虚?难怪他肯留下。”

第195章 妙音收徒

一众出去,沿途没有撞见司徒浪仁。

他的性情忽然变化,人也神秘起来。

出了阿修罗界,一行遂分成了两路。

甘甜、典星月、魏仕骁、齐宛柔、赵夕指跟济世会几个人先护送孩子们回城。

殷立和大泼猴则跟随妙音去了曼陀山。回到曼陀山,妙音解除封印,放了长公主,然后领着阎妖雪狐王遁去,留下殷立跟她解释。

长公主不知因由,询问司徒浪仁怎么没来?

殷立脸颊抽搐,哑然无语,不知怎么答她?

他这辈子说过无数谎话,并且满嘴的瞎话张嘴就来,这一次面对长公主,他忽然发觉自己是那么的嘴拙,嘴拙到说不出话来。他哑了半晌,答非所问:“我们南阳城不错,我爷爷见着你,肯定非常喜欢,要不你跟我回南阳吧。”

长公主道:“这个你要问他,他去,我就去。”

殷立干笑:“他嘛,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长公主道:“怎么?他离开宋国了吗?”

殷立点头:“他让须弥老怪打伤了,连妙音上师都治不好他,亏得佛祖及时赶到,佛祖把他带去曼陀佛国了,说是要替他疗伤,少则半年,多则一年才能回来。他临走的时候,嘱咐我带你回南阳去,你看这事你应是不应呢?”

长公主问:“他的伤真有这么严重吗?”

殷立道:“你放心,跟着佛祖不会有事。”

长公主道:“那我……我我该怎么办?”

殷立道:“既然他嘱咐了,你就随我回南阳吧,日后他回来也好找你。”

长公主勾头沉吟,左思右想:“好吧,他说的话我听,我跟你回南阳。”

殷立心想,总算对付过去了,给你许了一年之期,我就不信一年的时间消磨不了你的心思,过些时候给你再找个婆家,老话不说有了丈夫忘了娘,可见找了婆家连娘都忘得了,还忘不了司徒浪仁。

计议拟定,当下带着长公主到海边向妙音请辞。

妙音盯着长公主看,见她眸中无泪,甚觉惊奇。

长公主欠身说道:“这几日亏得上师庇护,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今天暂且告别,等司徒将军伤好回来之后,我跟他定来拜山,到时再好好谢你。”

妙音跟殷立道:“怎么这么说话?你都跟她说什么了?”

殷立干笑着道:“我都跟她说清楚了,你就别多问了。”

妙音不信:“公主,司徒将军已经不在,他回不来了。”

殷立道:“妙音你你……!你怎么瞎话张嘴就来。”

妙音点了一炮,背过身去看海,把难题丢给了殷立。

长公主怒眉恼目的瞪着殷立,那眼睛放佛在说,你说上师瞎话张嘴就来,你自己不是满嘴跑舌头胡诌八扯的主吗!她这么瞪着,眼泪窝窝的,只把殷立瞪得不敢拿正眼瞧她了。

殷立嘴拙起来,不知道怎么圆谎,于是向妙音求救:

“妙音,你瞧你点的这把火,你想办法浇灭。”

“这把火迟早要点,早点不如晚点,在我这里点,局势可控,如果哪天她发现你骗她,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说不得她就闹得满城风雨,暴露了身份。”妙音的话轻描淡写,但意境深远,处处替殷立着想。

殷立朝长公主摊摊手,小声道:“就这样了。”

长公主蹲在石上,抱着头小声的哭将起来。

殷立劝道:“人都没了,你哭有什么用。”

妙音把他拉到崖边:“别搅合,让她哭。”

经过此番阿修罗界这一战,妙音对情之一字有了更深的体会。那时,她即将咽气,脑子里割舍不下的居然是殷立,当时她抛开所有的思想束缚,想哭却没有力气哭。而此刻,长公主同样面对生离死别,妙音知道能哭是福,眼泪是最好的灵药,可以洗刷伤疼。

就这样,长公主直哭了半个时辰,声音才由小渐细,由细渐微。

或许是哭够了,她缓缓站起,问:“他临死之前,说过什么?”

殷立眼珠一转,抢答:“说了说了,他要你好好活着。佛家有轮回重生之术,他说你若一直活着,二十年后或许还有相见的时候,说完他就投了六道轮回。其实呢,他死虽死了,可又重生了。这佛家之术诡异的很,他说要等二十年才能相见,估计通灵开窍记起前世不用等那么久吧。”

长公主摇头:“你的话没几句是真的,我只信上师。”

殷立抽搐着脸干笑,暗暗的扯了一把妙音的后衣角。

妙音不愿说谎,先前她说司徒浪仁已经不在,是因为司徒浪仁领悟到佛法,其情形已是超脱凡尘、遁入空门之相,既是超脱凡尘了,那“司徒浪仁不在”这话就不算撒谎了。事实上,她也没有直接说司徒浪仁已死。此时,殷立又编瞎话,她想帮忙圆谎,却又不想坏了自己的原则,于是只能说:“我佛家确实有轮回重生之术。”

殷立暗暗抹汗,笑道:“看吧,这回我没说谎吧。”

长公主咬动嘴唇,抹汗眼泪:“上师的话,我信。”

殷立这才顺了心气,心想这回总算哄住你了吧。

哪知接下来长公主求道:“他既然轮回重生了,上师佛法高深,必知如何寻他,恳求上师垂怜,帮我找找他。”

什么!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寻他?我咋这么命苦啊我。

殷立瞪大眼珠看着妙音,生怕她不肯配合。

妙音苦笑:“我对六道轮回钻研不深,我帮不了你。”

殷立赶紧接茬:“长公主,你有所不知,这轮回之术是须弥老怪鼓弄出来的玩意儿,老怪没教妙音这些东西,所以她也只是一知半解。我看啊,你还是跟我回南阳吧,二十年的时间可不短,你得有个落脚的地方不是。”

长公主说道:“我哪儿也不去,我想留下来修习佛法。”

话落,朝妙音噗通一声拜倒:“求上师收我为徒。”

妙音闭目冥想,收她为徒,或许对她对殷立都好。

长公主身份敏感,不宜涉世,一旦身份暴露,对她以及相关人员都是危害,而曼陀山孤悬海外,与世隔绝,不失为隐遁的好地方。加上,妙音欠了司徒浪仁一条命,长公主有此恳求,理应接纳才是。

想到这儿,搀起长公主,说道:“我佛家授徒传业讲求一个缘字。其实我与你有三缘,掳你是谓一缘,封你是谓一缘,现在你跪求拜我为师又是一缘,有此三缘,收你为徒倒也不会违背佛理,既如此,那你就留下吧。”

长公主破涕为笑:“多谢师傅收容。”

妙音道:“既然不走,那就回屋吧。”

两人把殷立撂在一旁,淌开步子走了。

殷立紧追两步:“你们俩拜上了,就不理我了。”

妙音没有回头,边走边道:“晌午了,你该回去了,以后多多用功,好好修炼,我这儿你就别再来了,来了我也不见你,你自己多多珍重吧。”

怎么好端端的又给我闹起生分来了?

女人的心思曲里拐弯的,让人难懂?

殷立望着妙音的背影,猛抓后脑勺。

“不准我来,我偏要跟来。”殷立兜起步子就追,但追了两步忽又停下,说道:“哦对了,已经晌午了,今天是宋室的宗庙祭祖大典,马将军和老宋要起兵干仗,我得赶回去瞅瞅。”

第196章 祭祖大典

宋室宗庙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南郊外二十里的鹭鸶湾。

此地三面环山,宗庙屹立山脚腹地,常年有兵勇看守。

今天是祭司大典,一大早就有专人摆弄三牲祭品。

隔一会儿,又开拔过来五千兵勇,负责拱卫宗庙。

中午时分,宋玮朝兄弟率百官宗亲相继驱车而至。

祭乐响起,宋玮朝和宋远山兄弟登上高高的台阶。

台阶上面是供奉宋室列祖列宗的神庙,庙门前是一口大铜鼎。

宋远山将一支火把投入巨鼎,那鼎瞬间点着,火舌喷射丈许。

台阶下的百官宗亲齐齐跪倒:“列祖列宗佑我大宋国泰民安!”

宋远山抬抬手,朗声说道:“各位卿家请起,国公身体欠安,今日的祭祖事宜就由本官替兄住持。正所谓常怀感恩心,方得始终,我宋国开疆立国三千余年,正是得利于先祖的庇佑、上苍的眷宠,今日焚鼎烧香,正是感恩先祖创业之艰难。下面,有请佛佬为我今日之祭诵经通幽,慰告先祖。”

听说有请佛佬,百官和宗亲都看向宗庙左手边的阁楼。

可阁楼门前只有两个和尚,佛佬并没有推门出来。

宋玮朝靠在椅上,伴着咳嗽轻问:“怎么回事?”

宋远山回道:“我也不知道,难道说佛佬没来?”

宋玮朝病怏怏的:“祭祖的事我与佛佬五天前就说好了,他不会不来。”

宋远山连连说是,把庙门口的守将招到一边询问:“佛佬到底来没来?”

那守将禀道:“来了,佛佬来的时候,还是末将开门迎他进屋歇息的。”

宋远山奇道:“这就怪了,来都来了,他怎么不现身呢?”

那守将说道:“依末将看,大人您还是亲自去请吧。”

“佛佬真是让人很难预料,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了。”宋远山心想,早知道这样,祭祖大典还不如不请佛佬,时下他骑虎难下,不得不朝台下质疑的百官和宗亲压压手,解释:“诸位,佛佬正念《往生经》为大伙儿祈福,再耐心等等。”

说完,给旁边其他祭司人员交代几声,转身欲走。

那守将告道:“大人,末将陪您旁边,为您护驾。”

宋远山道:“你倒忠心可嘉,好吧,你跟来吧。”

两人来到阁楼,那守将跟看门的和尚互递眼神。

他们之间似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显得异常诡秘。

宋远山蒙在鼓里,还在向屋内的佛佬请安。

里屋有人应话:“廷尉大人请进屋叙话。”

宋远山不疑有他,整整衣装,推门而入。

看门的和尚迅速带上房门,与那守将相视一笑。

紧接着,阁楼内啪啪声响,像有人挨了两记耳光。

原来,阁楼里面并非须弥,而是宋大中一行。

……

从阿修罗界出来后,马忠就实施了起事计划。

他的起事计划分作三步。

第一步,趁天没亮,在共谋起事的相关将领的协助下,马忠把济世会八百二十七人全部调入军营,然后各路将领又从军营抽调一千多名亲兵,与济世会成员合成一军,混在拱卫宗庙的兵勇当中,一起开赴鹭鸶湾。

第二步,将宋大中、巢仕荣、马宁儿等人乔装成和尚,提前赶到宗庙,由济世会成员负责接应,将他们安置在宗庙阁楼,静候时机。

第三步,假借须弥的名义,制造机会把宋远山引到阁楼。

所以,宋远山一进屋,立时就被巢仕荣和马宁儿出其不意的挽住了手腕。宋远山心知上当,挣扎不脱,欲作呼救。宋大中毫不客气,赏了两记耳光:“敢出声呼救,我宰了你!”

宋远山强忍疼痛,愕问:“你们是什么人?”

宋大中三人撕下秃头装束,露出本来面目。

宋远山认出宋大中:“啊!你是人是鬼!”

宋大中剑指他喉:“当然是人,你以为我宋大中是那么好杀的么!你们兄弟俩指使令剑毒杀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你就放心大胆杀我全家,可我命大死不了。杀人偿命,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找你偿命的!”

宋远山哆嗦起来:“误会误会,杀你全家的是金莲,跟我无关啦。”

宋大中轻喝:“死到临头还敢抵赖!好,私仇先搁置一边,我与你还有公事要说。这次回国,实际上我是奉了大教宗之命勘问佛事的,须弥妖僧的所作所为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妖僧祸害我大宋百姓,你们兄弟俩一个身为国公,一个身为廷尉,竟然与他狼狈为奸,祸国殃民,你说你该不该杀!”

宋远山狡辩:“又是误会,须弥佛佬救危救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马宁儿大骂:“放屁,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在狡辩!你派人假扮盗匪从百姓家里偷抢童男童女,送给妖僧享用,这事你能瞒得住所有人吗!”

宋远山见抵赖不过,索性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好好,既然你们已经查清楚了,我承认便是。大中兄弟,你先把剑收起来,有事好商量,这外面全是我的兵,我若死了,你们也逃不掉。”

宋大中道:“这我知道,我今天不打算杀你,我只想听个真相。”

宋远山道:“你们不是都调查清楚了吗,你还想知道什么真相?”

宋大中问:“我想知道宋玮朝和你为什么要与妖僧狼狈为奸?他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你肯说实话,我今天就不杀你,可你若敢说半句假话,那你今天就活不了了。”

宋远山眼珠左右梭动,确定左右再无旁人,他才说道:“好,说就说。须弥佛佬说,佛家有六道轮回之术,他可以为我大宋督造阴府,唯一的条件就是需要童男童女浇筑轮回通道。我和家兄心想,死了还可以轮回重生,这是好事,便答应跟他合作喏。加上,家兄年老多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果可以重生,自然最好。”

宋大中问:“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理由吗?”

宋远山道:“当然有,佛佬说过,等阴府督造完成,他老人家就收我和家兄为徒,传授功法,到时候我宋室又用得着怕谁。大中兄弟,我知道你资质极好,如果你有意,我可以帮你求求佛佬,叫他收你为徒,跟着佛佬修炼,绝对比在国子监进修要好得多。”

“是吗,你瞧那是什么?”

殷立冷哼一声,把手指向屋顶。

宋远山抬头瞧望,见屋顶有花。

那花根茎粗大,花瓣呈喇叭状。

看见这个,宋远山大怒:“喇叭花!宋大中,你阴我!”

第197章 弑杀国主

喇叭花是生长在离荡山脉的一种食肉性植物。

它蛇虫鼠蚁样样都吃,因有扩音之妙而得名。

宋大中在阁楼弄这么一玩意儿,其意可想而知。

当宋远山进屋,说的第一句话通过喇叭花传出来时,济世会成员立时控制住宋玮朝。同时间,马忠跳上高台,朝百官宗亲、士兵将领压压手,道:“都别乱动,谁敢乱动一下,我就杀了国公,我只是想请大家听听廷尉大人的话,听完了,我自然会释放国公。”

百官宗亲、士兵将领被马忠裹胁,不敢不从。

起初,众人还想伺机向马忠发乱,营救国公。

到后来,被话题吸引,一个个听得心惊肉跳。

因为,阁楼里的对话实在是一句比一句震惊。

百官宗亲、士兵将领,围绕着话题议论开来。

“宋大中!是哪个武试第三名的宋大中么?”

“不是他还能是谁,据说她是宋室宗亲。”

“天啦,原来国公和廷尉派人毒杀过他!”

“何止,你仔细听,明明说杀了他全家。”

“国公爷和廷尉这么做,实在叫人齿寒。”

“别吵,说到正题了,大家快听!宋大中回国是奉了大教宗之命勘问佛事的,他说国公爷和廷尉大人与佛佬狼狈为奸,祸国殃民,这摆明是瞎话嘛,没凭没据凭什么这么说!”

“是啊,佛佬救苦救危,哪个不知!”

这些百官宗亲、士兵将领大多都是井底之蛙。

他们只看到须弥的慈悲,看不到须弥的险恶。

但事实的真相只能掩盖一时,最后终被揭露。

当宋远山自个儿一句一句的揭开事实的面纱之后,众人惊讶得下巴掉了一地。谁会想到,平时法力无边,救苦救难的须弥佛佬暗地里干得竟是恶魔之事;谁会想到,国公爷和廷尉大人为了一己私欲,居然帮着须弥荼毒百姓,祸国殃民。

众人恍从一场美梦中惊醒,你看我我看你。

“童……童男童女!难怪丢了那么多娃?”

“这太匪夷所思了,佛佬居然……?”

“照他们这样,我大宋迟早玩完。”

隔一会儿阁楼门开,在场数千人齐齐投目。

宋大中、巢仕荣、马宁儿押着宋远山出来。

宋大中朝楼下广场喊话:“宋远山的招供,相信大家都听清楚了。宋玮朝、宋远山兄弟,名为国主,实为国贼,他们与须弥妖僧相互勾结,害我大宋百姓何止万千。他们干下这么多灭绝人性的事,凡我大宋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宋远山哈哈笑道:“人声可以模仿,背着人说的话焉能作数。”

宋大中道:“须弥巢穴尚有娃儿的骸骨为证,你抵赖得了么!”

宋远山眼珠贼转:“宋大中意图谋反,还不将一干人等拿下!”

楼下广场负责拱卫宗庙安全的兵勇听令,迅速动作起来。

不管怎么说,宋远山是廷尉,执掌兵权,兵勇不敢不听。

但,这五千兵勇被马忠做过手脚,里面安插了济世会八百多个成员,还有马忠等共谋起事的几名将领点拨的一千余名亲兵。这些兵勇加起来有约两千人,全归马忠统一指挥,马忠一声令下,顿时,五千兵勇一分为二,对峙起来。

大战将起,百官和宗亲吓得左奔又跑。

一时之间,楼下广场是混混乱乱一片。

这时,宋大中喝喊:“我看谁敢动手!”

士兵听喊,暂止刀兵,没有拼杀起来。

宋大中提着宋远山后颈,咬牙恨道:“你若老老实实的,我还能让你为你全家送行,可你非要找死!”说完,眼睛都不眨一下,噗的一声,挺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宋远山喉咙一甜,噗的吐了一口血。

他紧紧薅住宋大中的胳膊,使劲道。

“你敢弑主,就不怕天子降罪么!”

“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不死!”

宋大中死字出口,举起剑裹挟而下。

呼!剑光划过,砍下了宋远山的头。

那颗头飞离身体,掉在了广场之上。

场下哦声一片,所有人都瞪直了眼。

这一刻,宋大中满浮仇恨的眼神迸着史无前例的杀气,官员、宗亲、士兵无一敢与他对视。宋大中提剑而下,来到宗庙门前的祭祖台上,挺剑指向宋玮朝:“你坏事做绝,有什么面目祭祖!你那么喜欢祭,那就用你的人头祭奠列祖列宗吧。”

“杀了我,佛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宋玮朝原本虚弱的身子,此刻抖个不停。

宋大中道:“妖僧不死,我敢杀你么。”

宋玮朝道:“什么,佛……佛佬死了?”

宋大中道:“不着急,我送你去见他!”

正要扬剑砍杀,这时台下不知是哪个宗亲嚷叫起来:“宋大中,住手!就算国公做的不对,也该由各房宗亲长辈走访查证,给予定罪,然后再押解帝都交由天子处置,你是个什么东西,国公是你能杀的么,你摆明是弑主篡位。”

这话一出,其他宗亲纷纷点头应和。

“我杀他是为民除害,休要放屁!”

宋大中报仇之心深重,他哪管这些。

当下一剑砍去,又将宋玮朝砍了头。

眼看宋玮朝人头落地,宗亲们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悲天悲地大哭起来,有些嚷着数落宋大中的弑主罪名,有些则嚷着要拿下宋大中抵命。说起来,宋大中做法确实过激,在祭祖大典上动手弑主,难怪宗亲们抓住他的把柄,借题发挥。

这么一来,将领和官员自然就站在了宗亲这边。

一时间,剑拔弩张,两边人马又快打起来了。

宋大中在祭台上高喊一声肃静,等全场静下来,他拿剑遥指各路宗亲,说道:“别忘了,我宋大中也是宗亲,正因为我是宗亲,大教宗才派我回国勘问佛事。我与国子监甘导等人调查的一清二楚,须弥妖僧叛投妖族,铁证如山,宋玮朝、宋远山与妖僧勾搭,那他们就是妖邪,我杀他们是除妖,谁说我弑主,谁就是妖邪。”

这话出口,宗亲们顿时哑口无言,不敢再闹。

宋大中把宋玮朝兄弟俩定性为妖,谁还敢闹。

人这一辈子扯什么都行,就是别跟妖族扯上关系。

第198章 争夺爵位

马忠见宋大中压住了局面,忙顺势说道:“各位,凭心而论,这次若非公子爷回国,谁有能力勘问佛事,谁有能力扫灭妖孽。公子爷功在社稷,要不是他甘冒奇险调查前因后果,我大宋恐怕就要亡国了。今天在这祭祖大典上,公子爷指证宋玮朝和宋远山的罪状,惩杀国贼,这是需要莫大勇气的,试问谁能做到?”

台下宗亲们虽然不敢再借题发挥,却都不服气。

“马参将,什么叫功在社稷,你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国公死了,改朝换代了呗。”

“哈,改朝换代,轮谁也轮不到宋大中吧。”

“按照法统,这国公之位就应该挑选近支。”

“要照你这么说的话,我爹的血统最近了。”

“什么最近,你爹是庶出,不是嫡出。”

“说我爹是庶出,你爷爷还是庶出呢!”

“……!”

看到宗亲们争吵起来,官员将领直摇头。

这群人刚还哭国公,这会儿全露了尾巴。

什么屁宗亲,爹亲娘亲,都亲不过爵位。

事实上,这一幕早在马忠的意料之中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局面,如果没有一个压阵的人,这场争吵到最后只会演变成一场厮杀,厮杀过后,宋国说不定就四分五裂了。眼瞅着宗亲们越吵越厉,马忠扬手喝喊:“别吵了,都静一静,听我说!”

有人嘲笑:“说什么说,你算老几!”

马忠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将,当然算不了什么。可国公之位事关我大宋命脉,我这个小小参将多少有点权力发表意见吧。不是我马忠小瞧诸位,论本事论功绩,谁比得过公子爷,不说别的,就说昨晚诛杀须弥妖僧这件事,你们谁能做到?”

这话犹如九天雷下,震惊了所有人。

“什么,佛佬死了!这怎么可能!”

“马忠,你不是跟我们开玩笑吧?”

“此事千真万确。”马忠哈笑。

场上的气氛突变,一下子凝重起来。

宗亲官员、将领士兵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自禁的顺着台阶,看向祭台上的宋大中。此时的宋大中居高临下,手提血剑,也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那气场只把所有人逼得喘不过气了,俨然就像一个王者。

当然,爵位之争岂能如此草草收场。

宗亲们不是傻子,谁不想高居殿堂。

有人就说了:“我说马忠,你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谁不知道佛佬神通广大,他宋大中只不过是国子监的新晋学子,他有多大本事,掐指算算就知道了,说他杀了佛佬,谁信。”

马忠道:“没错,妖僧确非公子爷所杀。昨晚,妙音上师、殷世子、公子爷、国子监甘导等人一起杀到妖僧老巢,当然马忠也带人支援了,虽说妖僧最后是给妙音上师、殷世子、甘导三人合力所杀,但不管怎么说,公子爷也出了力冒了险,光凭这一点,国公之位就非他莫属,我马忠就只服他一人。”

宗亲们你看我我看你,均有不甘。

可是论功绩,确实又比不过人家。

反正他们打定主意,就是不承认。

马忠知道宗亲不服,索性撇开他们,朝众官众将拱手:“诸位,我马忠一心为国,无私奉公,今日推举公子爷,无非是选主选贤,绝不是为己谋利,马忠在此起誓,只要诸位同僚诚心侍奉公子爷为主,我可以卸甲归田,从此不再过问国事,如何?”

将领和官员交头接耳,纷纷点头。

随后跪倒一片,朝宋大中喊:“国公!”

宋大中蒙了一下,这就是君临天下吗?

从前,他就是做梦也做不出这样的梦。

此时此刻,居然逆袭,当上一国之主。

从小到大,宋大中披着宗亲的身份,过的是贫民的生活,他不是没有感叹过自己的尴尬境遇,身为宋室宗亲,他渴望在人前显贵。可是家道中落了就是家道中落了,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今天,他**丝逆袭,改变了命运。

宋大中欣喜若狂,但同时诚惶诚恐。

因为这事来得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他回剑入鞘,抬抬手招呼大家起身。

“使不得使不得,大家快快请起。”

“怎么使不得,想我大宋百年屈辱,唯您在国子监晋得武试三强,长了我大宋脸面,现如今除佛斩妖,百废待兴,正需要像您这样的国主才能壮我大宋基业,您若不肯继任爵位,那我大宋岂不就此沦落下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马忠宁愿跪死在宗庙门前。”马忠跪伏在地,言辞坚决。

宋大中沿着石梯奔下去,搀扶马忠起来。

“好,我答应你就是,马将军快起身。”

他们俩一唱一和的,怎么看都像在演戏。

宗亲们眼珠子翻来翻去,对此嗤之以鼻。

这时,宗庙外传来咯哒咯哒马蹄声响。

不知从哪里浩浩荡荡奔来一路骑兵?

领兵的将军下马近前,朝一个灰发白须的老头递交兵符。

那老头子叫宋义,统管骑兵营一万兵马,在宗族里面辈分最高,按照辈分,宋玮朝还得管他叫一声小叔。这个宋义年纪大,有城府,瞧见祭祖大典发生异状,于是差遣亲信赶赴骑兵营搬兵。所以,在这之前,宋大中弑主夺位,他都隐忍不发,只是为了等待援兵。

时下,一万骑兵倾巢而至,他有了底气,嘴脸立时一变。

“宋大中,你想阴谋篡位,得问问老夫答应不答应。”

“您老什么意思?仗着兵多将广就敢胡言乱语!”

宋大中不卑不亢直斥宋义,其实心里面暗暗失落。

看来宗亲的力量不弱,这国公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归根结底,他是远支,即使功勋再大,也难服众。

“既知我兵多将广,你还敢横!你也就跟宗亲沾了点边,就你这身份,别说晋爵,就是这祭祖大典你也没有资格参加。不是我宋义瞧不起你,事实原本就是这样,今天只要有我宋义在,你就甭想阴谋篡位!”看见宋大中脸无惧色,宋义招令骑兵开拔进来,包围住所有人,表现出强硬的姿态。

宋大中虽说心境失落,可也不是吓大的。

他拔出长剑:“开打,我还怕你不成!”

就在这时,左边山顶忽然传啸:“呜!”

啸声回旋激荡,听得不免让人心惊肉跳。

众人寻声看去,山顶是一只巨猿在吼叫。

还有,好像在巨猿肩膀上站有一个男子。

宋大中大喜:“是大泼猴!殷立来了!”

第199章 殷立驾到

当然,大泼猴现身,不止宋大中一个人认出来。

马忠、马宁儿、巢仕荣以及昨晚去过阿修罗界的一群济世会成员都见过大泼猴。这样一只耸如大山的白猿,凡是见过一面,想记不住都难。马忠、马宁儿、巢仕荣知道殷立到来,心里顿时有了底气,紧张的心随之一松。

但是,此刻最开心的并不是宋大中、马忠等人。

而是那些昨晚去过阿修罗界的济世会成员。

要知道,这些成员参与过诛杀须弥的行动。

能够参加这样的行动,是这些人一辈子最值得炫耀的事了。当然,能够与妙音上师、殷世子、甘导共同杀敌,也是他们这一生永远吹不完的牛皮。所以,看到大泼猴和殷立现身,这些成员激动得手舞足蹈,忍不住吹了起来。

“哎呀呀,是大泼猴吔,还有……还有殷世子!”

“看到他,就让我想起昨晚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是啊,昨晚殷世子一个变三,好厉害的功法!”

“对对,一个变三,咔擦一声就砍了妖僧的头。”

“哪有,妖兽的头明明还在,他砍的是个肉瘤。”

“不对,妖僧长有两个头,让殷世子砍了一个。”

“管他两个头还是三个头,总而言之妖僧已经死了。还别说,这妖僧真是神通广大,咱们大伙儿全被他妖法困住,就只有殷世子和妙音上师两个人脱困,要不是她们两个牵制住妖僧,甘导那一剑根本就刺不出去,咱大家也都得玩完。”

他们越说越起劲,一个个昂直脖子,眯眼看人。

总之这些人眼中没人了,那气势简直傲上了天。

这明面上吹捧殷立,实际是炫耀自己出过风头。

周围的人听到他们的话,一个个气嘘不已。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盯着山顶上的殷立。

均想,他真有那么厉害吗?

……

山顶之上,殷立正在搓揉着耳朵,一脸苦相。

刚才大泼猴突然吼叫,震得他耳朵轰鸣作响。

搓揉了半天,耳鸣才稍稍息止,他发牢骚:“我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平白无故的你吼什么吼,同样是四只腿的神兽,人家阎妖雪狐王会说人话,谛听也能说人话,就你不会说,你就会捶胸放狂,真搞不懂你这神兽是怎么当的。”

大泼猴拿碗口大的鼻孔使劲出了两口气:“哼哼!”

殷立道:“会哼啊?乖,说句人话给我听听?”

大泼猴双手抱胸,把头扭到一边,不予理睬。

放佛在说,老子又不是家畜,乖什么乖!

“行了,不跟你扯了,咱们该下去了?”殷立俯目一看,好家伙,下面全是兵勇。他拍了拍大泼猴的后脑勺,令其跳下。大泼猴得令,蹬足借力弧跃而起,直接往宗庙祭台跳了下去。这猴子身形硕大,跳下来犹像泰山压顶,令人心惊。

广场的人拉直嗓门直喊:“快闪!快闪!”

官员、将领、宗亲、士兵一个个抱头鼠窜。

碰地一声,大泼猴落地,顿时沙尘滚滚。

由于坠势迅猛,整个广场的地面都塌了。

周边阁楼和宗庙也摇摇晃晃,险些坍塌。

所有人都心惊胆跳,惶恐的仰着大泼猴。

均想,好在躲得快,要是让它踩中,还不得蹬腿玩完。

“喂,老宋,宋玮朝和宋远山这两个老王八蛋杀了没?”看到宋大中站在台阶下面,殷立着令大泼猴变身缩小,从其肩头跳下来,大大咧咧旁若无人的迎上前去。

宋大中道:“杀了,不过有人不满,说我是阴谋篡位。”

殷立环目扫视全场:“是哪个王八羔子这么不开眼?”

他这么一扫,全场一万五千余人竟无一人敢接话茬。

其实,他说话的语调并无一丝怒气,关键是他那双赤金睛深邃有光,摄人心魄。别人与他对视,只觉赤红的瞳孔会喷火似的吓人,都被震慑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刚才仗着兵多将广的宋义,此刻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可是他先前放屁太多,所有人都像嫌臭似的避开他。

宋义前后左右顾望,看见边上的人生怕沾包都往后退步,他心骂:“好啊,都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是吧!我这么做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维护大家!”

殷立看出端倪,走到宋义跟前,邀他的肩膀。

而后像长辈跟晚辈说道理的口吻,说开话来。

“是你啊,你无理取闹嘛,这样不好。”

“是是是,是不好,是不好。”

“我跟你说,须弥老怪与宝树王合体,算是叛投妖族了,宋玮朝和宋远山跟他狼狈为奸,那还不等于也是妖,杀他们合情合理合法。你啊应该感谢宋大中,要不是他铲除妖孽,说不定明天后天你就让宋玮朝给害死了。”

“对对对,我谢他,我谢他。”

宋义浑身哆嗦起来,一边擦拭额汗一边点头哈腰,一本正经的老脸破天荒的第一次咧开嘴巴赔起笑来。在殷立面前,他哪里还是年事已高的长辈,分明是个老小孩。见殷立搭着肩膀不肯放,他噗通一声跪倒,朝宋大中喊:“国公,恕罪。”

宋义这一跪,其他宗亲也忙下跪:“国公,恕罪。”

紧接着,官员、将领、士兵也齐齐跪下,高呼国公。

这一刻,宋大中真真确确感受到了君临天下的快感。

只是有些美中不足,国公之位竟要靠殷立才能坐稳。

他有些不适,内心深处第一次对殷立有了一丝抵触。

不过,这丝毫影响不了宋大中内心的快感,是以说话的口吻也随之一变:“诸位,都起身吧,大中无德无能不敢觊觎爵位,不过正像马将军说的,如今我宋国已经是千疮百孔,再也出不得半点乱子,需要有人站出来统筹全局,大中不才,愿意暂代国公之位,等局势稍稳,大家再商议国公人选,不知大家觉得如何?”

这就是做表子立牌坊的场面话,谁听不出来。

实际上,是不是表子立牌坊,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官员将领都打心眼里支持宋大中。

毕竟,强主和弱主相比,强主更易赢得民心。

国贼已除,新主落定,祭祖大典至此结束。

宋大中着令大家散去,而后在兵勇的护卫下回城了。

他不想太高调,惹人口齿,可架不住官员将领的拥护,被人一路抬走,招摇过市,闹得城中百姓个个惊呼。在没有继任爵位之前,他不想入驻国公府,免得落人口实,于是驳回众官众将的好意,坚持下榻在廷尉府。

第200章 早就盯上你了

宋大中入住廷尉府之后,并没有为难宋远山的一家大小。

他只是派人围住后院,不让人进出,自己则住在前院。

经此一事,宋义不敢久恋兵权,当天下午就辞了官职。

宋大中大喜,顺便将那一万骑兵交由马忠统辖了。

这一天旧主崩,新主立,众官众将忙碌不堪。

提防有人造反,马忠负责拱卫白帝城的安全。

大司农等一众官员则着手处理善后事宜。

他们先派人把宋玮朝和宋远山入殓安葬。

然后将他们兄弟的罪状和死因撰写成文。

最后把檄文发放到宋国各郡,张榜公布。

而宋大中怕有人说他急于登基晋爵,于是耐着性子,没有过多的插手军政。他关闭府门,非紧急事务一律不理,索性跟殷立、马宁儿在花园水榭中喝酒说话,乐得清闲。

“公子爷,啊不,我应该改口叫你国公爷了。”

马宁儿端杯抿酒,异常高兴,拿宋大中打趣。

宋大中尴尬着说道:“你还是叫我大中吧。”

“哪那成,我不能坏了规矩,除非……,除非你肯娶我,我要是做了小国太,那就不同了,你说是吧殷立。”马宁儿趴在桌上,双手托腮,大大咧咧的笑着。她喝了很多酒,脸庞绯红,看人的眼睛痴迷而发光。

殷立捧嘴:“噗噗,老宋,双喜临门,恭喜你了。”

马宁儿道:“谢谢,还是殷立会说话,来,干杯。”

殷立仍笑:“女孩子要矜持一点,噗噗这样不好。”

马宁儿道:“什么矜持不矜持的,我从小舞刀弄枪,不懂矜持。”

殷立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还不错,我看老宋对你也有意思。”

“打住!打住!我说殷立,她喝多了,你也喝多了么,跟着瞎搅和什么。”马宁儿的酒话,殷立不怀好意的搭腔,让宋大中只觉头大。他额汗直流,心里发毛,脸颊抖个不停:“马姑娘,你醉了,我就当你说的是酒话。”

“我没喝醉,我是借酒壮胆说真话呢。”

马宁儿酒劲儿上来,不仅说话直白大方。

关键她还举止豪放,搂住了宋大中脖子。

看状态,她是两眼犯晕了,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拿指尖点宋大中的鼻子:“你的鼻子、眼睛、耳朵我统统喜欢,我跟你说个秘密,其实我早就盯上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宋大中一阵尴尬,他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这火再这么烧下去,指不定闹出多大笑话。

于是在马宁儿的骚扰之下,朝殷立说道:“那个什么,殷立,帮我一个忙吧,你去戴公子哪儿帮我把裔儿和雯雯接来,别人去我不放心。”

殷立应承下来,打个哈哈,领大泼猴去了。

等打发了殷立,宋大中试着推马宁儿,恼道:“不能喝酒就别喝这么多,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这要让别人看见还得了,我是男的无所谓,你的名声就毁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他说了一大推,马宁儿却一个字也没听到。

怪蹊跷的,殷立一走,她就醉得不省人事。

宋大中没办法,只得背她进屋,安置在床。

可是等宋大中要走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被马宁儿死死抓住,他走脱不得,使劲掰马宁儿的手指。这时,马宁儿突然睁眼,噗噗一笑:“我还以为我醉倒了,你就不管我了呢,这么看你是关心我的。”

宋大中怔了一下:“你没醉啊?”

马宁儿笑道:“我醉了,又醒了。”

宋大中道:“行了行了,你还是有点醉,我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你走什么嘛。”马宁儿不让他走,使劲一拉,将宋大中的手枕在自己的脸下,甜甜蜜蜜片刻,说道:“我刚刚说的都是真话,我跟别的女孩不一样,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像她们老把事情藏在心里,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娶我?”

世间婚嫁,大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当然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的也有不少。

可是像马宁儿这般喊着叫人娶的,宋大中没见过。

此时,他心里想的不是肯不肯的问题,而是心惊。

“别说了好不好,这事等你清醒了再说,行吗?”

“哦,那我睡觉,你得陪我,一会儿醒了,我好跟你说。”马宁儿拍拍床头,示意宋大中坐上来,他不肯放开宋大中的手,依旧拿脸枕着,合上眼满嘴带笑睡了过去。

等她睡着,宋大中几次试着抽手,反而把她弄醒。

无奈之下,他只好干坐在床头,百般无聊的陪着。

过了好一阵子,殷立去而复回,在外面喊他名字。

宋大中大喜:“太好了,总算找到理由脱身了。”

他弄醒马宁儿,跟她说殷立回来了,他得去安置侄儿侄女。于是强行霸蛮的把手抽离出来,逃也似的带门而去。跟殷立碰面后,他把裔儿和雯雯交由府中老妈子照应,而后问殷立:“戴公子呢,你应该把他也请来,我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殷立道:“我邀请了,他不肯来,他说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之后主仆二人去了阿修罗界,说是以后就在阿修罗界外面那间破屋子里住下了。”

宋大中叹道:“他还是忘不了小蛮,他可真是个情种。”

殷立道:“哦对了,他说等你晋爵之后,别忘了替他爹平反。”

宋大中道:“我何止要替他爹平反,我还想跟他加官进爵。我大宋一百年来历经三代国主,都只会贪图享乐,昏昏弱弱,这些年苛捐杂税,名目众多,百姓苦不堪言,我想重整政务,就需要得力帮手,戴公子文武双全,重情重义,如果有他帮忙,必定事半功倍。只可惜他为情所困,无心为官,真是可惜了。”

殷立拍拍他肩,鼓励:“宋国人才济济,你会找到帮手的。”

宋大中摇摇头:“败家易,兴家难,治国同样是这个道理。”

殷立笑道:“你不错了,马姑娘会是个很不错的贤内助。”

宋大中白了他一眼:“喂喂喂,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殷立哈哈大笑:“等着瞧吧,你逃不出马姑娘的手掌心。”

第201章 去你家说亲

天昏时分,甘甜等人忽然来到廷尉府。

宋大中出门相迎,将一干人等领到花园水榭喝茶叙话。

甘甜东拉西扯,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说不好张口。

宋大中看出端倪,问她:“甘导,您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您有话尽管开口。”

甘甜沉默片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快做国公了,你今天应该很开心吧。”

宋大中拱手环抱:“这都是托了甘导的福,还有各位的鼎力相助。”

甘甜道:“托我的福?我来只为佛事,可没干预过宋国政务,福从何来?你就不同了,虽说你是国子监的学子,但也是宋室宗亲,旧主死了,人家要拥戴你,这符合情理,毕竟国子监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一国的民意。只不过……。”

“甘导有话明说,不妨事的。”

“宋国昏主当政,妖僧作乱,弄得民生凋零,确实需要励精图治好好整顿才行,纵观整个宋室,没人比你更合适继任国主之位。只不过,你做错了一件事,这个国公你做不得。”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你错就错在意气用事,宋玮朝是你能杀的么,就算他勾结妖僧,坏事做尽,你也不能杀他,你能做的是查证求实,最后交由天子执法,这样才符合伦理纲常。否则人人都学的跟你一样,民杀主,臣杀君,岂不礼崩乐坏,天下大乱了吗,天子不会助长这种歪风邪气,他必会拿你问罪。所以,你只有辞爵不受,才能保命。”

“学生不服,斩妖还斩错了?”

宋大中心里不舒服,觉得很是委屈。

何况国公之位是龙肉凤肝,膘肥肉厚。

如今到嘴的肥肉说吐就吐,他不甘心。

甘甜看到宋大中咬牙饮恨的样子,索性把话挑明:“斩妖除魔没有错,可你乱了天子的法度。刚在客栈,我用镜像铁书跟大教宗交代了这里的情况,他老人家的意思很明确,他说他会保你周全,只是这国公你就不要做了。”

宋大中好不失望:“既然大教宗也这么说,学生遵命。”

甘甜拍拍他肩:“爵位只是虚名,不要太在意。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我会留在客栈等你,你跟宗亲们好好商量商量继任的人选,等商量好了,你就随我回国子监继续进修吧。”

说完,诏令大家起身,打算返回客栈去。

一瞥眼,看见殷立稳坐如山,懒着不走。

于是喊他一起回,不要留在这里瞎搅和。

殷立笑道:“你当我想留在这里啊,你往老宋身上点了把火,你就不管他死活了,你不管,我可不能不管。放心,我做事有分寸,惹祸上身的事我不做,你们先走,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

甘甜一行走后,宋大中咕噜咕噜的直灌酒。

为国为民铲妖除奸,怎么就礼崩乐坏了?

他不甘心把爵位拱手让人,却不得不为。

“喝喝喝,我给你满上,你倒是喝啊,喝快点,嗨这才对嘛,来再喝一杯。”在宋大中难受之际,殷立非但没有半句安慰,反而一杯一杯的劝他酒喝,把个损友的角色演绎到极致。

初时,宋大中来者不拒,喝酒如同饮恨。

后来,察觉到殷立一味灌他,不由来气。

“你损不损,我自己喝酒,用不着你灌。”

“真是好心没好报,伺候你,还有错了。”

“得了吧,你是殷世子,哪敢要你伺候。”

“为个爵位你至于嘛,谁当国公不是当。”

“能不能别说风凉话,我不是为了爵位。”

“哈哈哈……,老宋,你脑门上刻着国公两个字呢,谁看不出来啊,你还掩饰什么。”殷立说话不知收敛,人家有心掩饰其疼,他却嬉皮笑脸句句戳人疼处。不过接下来,他脸上一正,端着酒杯,一本正经的边抿边道:“我刚说,谁当国公不是当,你就没听出点别的意思吗?”

宋大中问:“别的意思?什么意思?”

殷立把酒杯端在眼前,凝眸深思,边想边道:“甘导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天子之威不可犯,如果你强行晋爵,魏国公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不过,这事没有不能变通的可能,虽然你当不了国公,可你还有个侄儿不是。”

宋大中恍有一道电光射入脑中。

“我明白了,多谢提醒!”

“用不着谢我,帮你等于帮我自己。话说回来,我殷地太弱,如果能跟宋国结成手足同盟,将来有难,你我两家还可以彼此照应。所以,我比谁都希望你能登基晋爵,不然你宋室祭祖大典,我也犯不着冒着干涉别国内政的风险帮你了。只可惜忙活了半天,百忙一场,好在你还有个侄儿。”

“裔儿才五岁,我就怕……?”

“所以他需要马姑娘的辅佐。”在殷立和宋大中说话之时,睡醒的马宁儿从暗处走来,殷立眼利看见了她,于是把手一指,拍拍宋大中的肩膀,笑道:“不妨碍你们,我回客栈去了。”

话罢,领着大波猴速速闪退。

这时候,天色早就黑了下来。

府灯映照,花园里树影摇曳。

马宁儿杵在树下,没敢近前。

她酒醒了,勇气胆量全没了。

只隔着水榭羞喊:“我…我回去了。”

见她要走,宋大中起身喊:“等等。”

他走着酒步迎上前,把马宁儿按在树上,认真的审视着她的姿色。长久以来,在宋大中心里,除了典星月,任何女子都难入他法眼。此时的审视,不求其他,只求在马宁儿身上找到一丝典星月的影子,可惜马宁儿始终是马宁儿,无论怎么看,也变不成典星月。

马宁儿脸滚烫滚烫,心扑通乱跳。

“你……你看够了没有?”

“看够了,你回府去吧。”

宋大中暗叹口气,背过身去。

马宁儿勾头藏羞,提步就走。

“回家后好好休息,明天我会派人去你家说亲。”等她走得稍远一些了,宋大中才好不艰难的张开嘴巴,说出了这辈子最违心的话。到马府说亲,非他所愿,为了大宋百姓,为了世袭罔替的爵位,他不得不痛下这个决定。

“哦。”马宁儿嘴角飞笑,跑步去远。

等马宁儿走后,宋大中提剑去了后院。

第202章 南山茶园一叙

白帝城是宋国国都,有人口十万之众。

晚上夜市灯火,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殷立从廷尉府出来,正是晚上最闹时。

回客栈的一路上,大吃小吃,杂耍驯兽,是应有尽有。

从廷尉府到客栈需要经过内河拱桥,当他涉级上桥的时候,瞥眼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矗在桥跺边发呆,观其背影正是典星月。殷立有些惊喜,难道是在等我?当下驻足近前,把嘴凑到典星月耳边吹气:“喂,等我啊。”

典星月这边魔怔得厉害,耳朵触到嘴风,好如噩梦惊醒。

她只当有人轻薄她,蒙住耳朵,条件反射的往旁边闪退。

然后在惊慌中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啪的一巴掌打了过去。

殷立中招,两眼冒花,脸上立时显现出五根手指印,他愣了一下,好不委屈的搓揉疼处:“你怎么还跟三年前一样,说打就打?我冤不冤啊我,上回你误会我偷看你洗澡,这回又为了什么?”

典星月瞧清楚是殷立,抬起手掌端在眼前,又发起呆来。

对啊,怎么说打就打?我刚刚走神了吗?我这是怎么了?

她给殷立吓断片了,努力回想着刚才失神时的所思所想。

她推演着脑中零星的碎片,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是在幻想。

诡异的是,在脑子里回放的幻想片段,竟是殷立和妙音成亲生子的所有细节。而在片段里,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只敢躲在暗处偷看殷立的可怜人。典星月微张嘴巴,又魔怔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荒唐的幻想?

她惊恐得想尖叫,可是被柔弱的性情束缚着,叫不出声。

只睁着血红的眼睛看着殷立:“对不起,我以为是别人。”

看到典星月含泪欲哭的样子,殷立傻了,傻得脸也不疼了。在他的记忆中,典星月从来没有哭过:“星月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赵夕指又对你动手动脚了,这狗东西就会欺负女人!你别哭啊,一会儿我跟你出气。”

“你别乱猜,赵夕指不敢对我动手动脚。”

“那你哭谁?瞧瞧,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典星月不敢让殷立捕捉到自己荒唐的心思,她唯有闭上眼睛,提袖沾泪,拿沙子遮掩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讨厌的谎言:“你几时见我哭过,我是沙子迷了眼。”

殷立哦了一声,没有多问,扫视四周。

他发现甘甜等人不在:“其他人呢?”

典星月伸手指向桥下:“都在那边。”

殷立顺她手指瞧去,桥下是小吃摊,来来往往十几人,并没有看见甘甜等人的身影:“她们怕是逛到别处去了,就你还傻不愣登的站在这里等。”

典星月道:“哦,那我们回客栈吧。”

殷立道:“不急,先吃点特色小吃。”

两人一猿下桥,走到小吃摊边坐定。

大泼猴也学着人的模样,坐等吃食。

来往的路人看见大泼猴翘着二郎腿,敲击桌面,十足一副人样,都不由既惊又怕,绕道而行。小吃摊的老板没有招待过与人无关的玩意儿,猛地来这么一头人精,也是干咽口水,小心侍应。

吃到一半,来一小孩送信给殷立。

信上写“南山茶园一叙”六个字。

落款人写的不是别个,竟是妙音。

殷立看罢,打算结账,出城赴约。

此时典星月还在小口的吃着东西,殷立连招呼也不打,显得迫不及待。

然而,殷立这个举动,看在典星月眼里,自然就变成了久别情疏,殷立只顾妙音不顾她。殷立当真喜欢上妙音了吗?答案显而易见。看到殷立结完账,急促的脚步,典星月轻轻哀叹一声,妙音本领高强,又长得好看,如果我是他,我也一样喜欢。

她跟上殷立:“你们分开不到一天,你就那么想见她了么?”

“我没说要去见妙音啊,这信不是她写的,她没这么无聊。”

“这信不是她写的么?那会是谁?你别去了,小心有炸。”

“当然得去,万一是妙音呢,难保她不会跟我无聊一回。”

“就因为一个不着边际的万一,值得你这么冒险吗?”

殷立笑笑:“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南山茶园在城南郊外,离城门很近,如果我想害人,决不会选在那儿,因为打起来,动静太大,肯定会惊动守城官兵。”

典星月当然知道南山茶园的具体位置。

南山茶园是去南柯寺的必经之路,她先后淌过两回,怎会不知。

其实典星月不傻,她也明白去茶园应该不会有什么惊险的事情发生。只是想到大晚上的殷立跟妙音孤男寡女约在茶园见面,心里就慌,她怕……。可转念一想,又觉自己不该小肚鸡肠,或许她应该抱此杂念,试着接受这个事实。

等出了城,看到前面黑灯瞎火,典星月顿住步子。

她想,如果真是妙音相邀,我跟去岂不惹人生厌。

于是她跟殷立说:“你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至少,蹲在墙根边,她能瞧见整个茶园的轮廓。

就算殷立跟人打起来,她也能及时感应到动静。

殷立说了声好字,兜步去远,消失在墨色中。

南山茶园距离城门不过八百米远近,漫山遍地全是茶树。茶园里有间木屋亮着灯,屋门敞开着,门口矗着一个黑影。看身形不像妙音,倒像是个男子?殷立略感失望,妙音终归是妙音,“万一”两个字不会应验在她身上。

“是你假冒妙音之名邀我一叙吗?”

殷立停下脚步,一边观望一边喊话。

他的第一印象,是黄龙和魏无极?可细细一想,又觉不对,黄龙和魏无极固然有害他之心,但是南山茶园却不是害人的好地方;再加上,大泼猴变身后,神力无穷,动如闪电,就算打不过,逃回白帝总归不是难事。

“没错,殷世子请进屋叙话吧。”

果然,那人口吻陌生,不是黄龙和魏无极。

饶是如此,殷立仍保持戒心:“你先进屋。”

那人哈哈轻笑,应声说好,转身退进屋去。

殷立诡笑的看着他进屋,而后,招呼大泼猴撕腿就跑。

第203章 江山美人

那人愣了一下,急忙追出,迅疾无比的抢到殷立前头。

“殷世子留步,老僧没有恶意,你干嘛要跑?”

“我又不认识你,鬼知道你是好心还是歹意。”

“你说的倒也没错,老僧邀你来此确实过于唐突。可是也没法,宋国境内已经下令禁佛了,老僧不便现身人前,只能设法邀你来此一叙。当然,殷世子要走,老僧不便阻拦,那妙音的事,下次有机会再与你说吧。”

“你要跟我说妙音的事?你到底什么人?”

那人笑笑,催运功力,头顶光圈,而后双手合十:“老僧法号定光。”

定光!殷立大吃一惊,往后退步戒心更重。

众所周知,灵隐寺佛祖座下共有两个佛佬。

一个是圆寂的须弥,而另一个正是定光。

从定光头顶的光圈,殷立依稀可以看清他的面目。

定光跟须弥一样,眉心点化有一颗朱砂痣,不过面目要比须弥慈善许多。

实际上,定光催功幻化一顶光圈,是有心而为,他想用自己的慈眉善目化解殷立的戒心。可他不了解殷立,殷立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他不会因为一张脸就判定人的善恶:“须弥一死,你就现身了,怎么就这么巧,你想替须弥老怪报仇是么?”

“须弥师弟落地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怪不得任何人,老僧邀你来,绝无半点恶意,严格来说,老僧是来替妙音说媒的。”

“说媒?我没听错吧?”

“哈哈哈哈,和尚说媒很怪异,是吗?世人都说我佛家断情断欲,这种说法其实不对,没有男女之情,世上又哪来的父母,没有父母,世上又哪来的和尚。所以老僧并不反对婚嫁。殷世子,老僧问你,你对妙音是否有意?”

殷立捞捞头,这个问题实在很难回答。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谁会不喜欢呢。

可是妙音是谁,清心寡欲得不像人了。

说媒两个字在妙音身上绝不可能发生。

殷立如果连这一点都看不透,那就真是傻缺了:“佛佬,你究竟什么意思?”

定光疑目看他,没有动心吗?何止没动心,殷立手搭刀柄,戒备只增不减。殷立又不傻,让别人随便说几句话就动心,那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了。定光见收效甚微,索性把话挑明:“殷世子,老僧直话实说,假如你对妙音有意,老僧愿意作保把她许配给你,不知世子意下如何?”

“你的话还没说完吧,说说你的条件。”

“殷世子真是聪敏睿智,一点就透。没错,确实有个小小的条件,老僧希望你皈依我教,随我南下。当然,老僧不会让你吃亏,届时世子不但可以赢得美人,亦可登基称王,统治我佛国子民,这比你在日向帝国得到的殊荣要多得多。”

殷立心哈一声,依旧的不为所动。

天上掉馅饼,不是阴谋就是陷阱。

赢得美人,登基称王,听来何其美好,可凭什么呢?

要知道,一个人拥有的一切与本身的价值是对等的。

也就是说,定光的许诺与殷立本身的价值不对等,这让殷立觉得充满阴谋:“佛佬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不妨说句实话,我对你们的佛法一点都不感兴趣。再说,我是殷人,家有基业,我不能学我爹那样抛家舍业。”

定光想不到殷立拒绝得如此果断。

拿江山美人居然都套不住他的心。

“难道你真愿意舍弃妙音?”

这话在殷立听来,是那么的刺耳。

他认为定光有意操控妙音的命运。

虽然殷立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几何,使得定光不惜以江山美人相诱?但他很清楚,妙音很惨,先是遭到须弥的威逼利用,险些害了她的性命;如今须弥已死,忽然又冒出一个定光老和尚,这老和尚对妙音也是一味利用,不怀好心。

殷立对此好不气愤,他不能让妙音再受伤害。

于是道:“一定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说我跟妙音出双入对,眉来眼去,对不对?这都是鬼话,我跟妙音是好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若不信,就随我来。”

当下把步一提,领着定光奔至城门。

而后,跟矗在墙根边的典星月汇合。

最后,一把搂起典星月,面朝定光说道:“佛佬,你的消息不太灵通,一年前我爷爷就给我定下婚事了,这就是我的世子妃,不比妙音差吧。”

“不差不差,原来世子已有妻室。”

定光见殷立故作姿态,非常想不明白。

俗世中三妻四妾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纵然已有婚约,也不妨碍另结新欢。

殷立此举,显然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何况,定光假冒妙音之名相邀,殷立赴约神速,可见他对妙音是怀有心思的。定光看得出来,殷立是在摆弄机巧,掩盖他和妙音之间的事情。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定光百思不得其解,他认为自己诚意满满,殷立即使不信,也不该拒绝得这么快。

看来多说无益,当即打个佛手:“既如此,老僧就不讨饶了,告辞。”

等定光佛佬去远,看见殷立仍然搂着自己,典星月心里不由一甜。

“世子妃”三个字从殷立嘴巴蹦出来,一直萦绕在典星月的耳边。

她死死盯着殷立,难道是幻觉?在她的印象当中,殷立不会无缘无故搂她,更不会胡言乱语说她是什么世子妃?她不敢说话,不敢乱动,生怕此刻的美好忽然幻灭。

直到殷立松开她喊了声“走吧”,她才醒神过来。

原来不是幻觉,她仍能感觉到被殷立搂抱的触感。

“那老和尚是谁?你为什么要对他撒谎?”

“这和尚是妙音的师伯定光佛佬。初次见面,他居然就想给我灌迷魂汤,说什么只要我肯皈依佛门,就让我当曼陀佛国的国主,还说把妙音许配给我。哼哼,他太小瞧我了,我会为了这些抛家舍业跑到南边当和尚头去,这事只有我爹干得出来。”

典星月笑笑:“嗯,你跟你爹不一样。”

两人一猿正打算翻墙进城,忽然城门开了。

蹄声咯哒咯哒响作,从城内驶出十辆马车。

马车由一队士兵护着,领头人却是宋大中。



第204章 打虎亲兄弟

殷立和典星月迎上前去,问宋大中何以带队外出?

宋大中很沉重,只回了一句“埋尸”,兀自远去。

殷立二人诧异,尾随在车队后面,辗转来到山沟边。

往日的宋大中温文尔雅,待人彬彬有礼;今晚他脸浮杀气,形象阴狠,跟往常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明明瞧见殷立二人跟在车队后面,却当作没有看见似的显得很生分。他很忙,忙着指挥士兵们挖坑。

等坑挖好,士兵掀开车帘,车内居然是四十余具血尸。

殷立和典星月看罢,面面相觑,忍不住询问尸体来由?

宋大中淡漠略带狠色,说这些尸体都是宋远山的家人。

典星月心生悲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

宋大中咬咬牙:“他杀我全家,我只是以牙还牙。”

典星月本想还说,但殷立不让,拉扯她示意她走。看见殷立转身走远,她随后跟上,说道:“他也太残忍了,一大家四十五口人说杀就杀,你怎么也不说说他?”

“人都死了,说他还有什么意义。你没看见他眼带血丝,他都杀红眼了,这个时候最好什么也别说。哦对了,这事不要跟甘导说,国子监严令禁止滥杀无辜,这事若让甘导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杀戮这么重,日后你要多多规劝他才行。”

“他只是报仇心切,过两天他会恢复正常的。”

典星月持疑,只是报仇心切吗,怎么看都不像?

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客栈里只有甘甜一人。

魏仕骁、齐宛柔、赵夕指仍在外面没有回来。

……

从阿修罗界出来后,魏仕骁就一直闷闷不乐。

他在国子监武试中虽然败给了殷立,可在修为的品阶上始终保持领先。但昨晚阿修罗界一战,他见识了殷立魔幻般的手段,便再也没了一丝的优越感。他很痛苦,扎心般的疼,他担心殷立迟早侵犯到他在国子监的地位和权益。

国破家亡之际,魏仕骁之所以选择隐忍,所求无非是大教宗的衣钵。

可如今,殷立就像一颗刚刚升起的璀璨明星,光芒太盛,风头无两。

魏仕骁在殷立面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以至于消极到了极点。

他甚至自嘲,大教宗在他和殷立之间,当然不会选择一个窝囊废。

经过须弥洗礼过的殷立是压倒魏仕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傲气全无,只剩下卑微的自尊了,他想离开国子监,远离别人的嘲笑,可又不知去往何方?刚刚,从廷尉府出来后,想到自己沦落到连宋大中都不如了,更受打击,所以他一个人悄悄走开,躲到酒馆里喝酒。

魏仕骁不见了,这让齐宛柔非常担心。

她足足寻了三条街,才找来这家酒馆。

看到魏仕骁凄凉的坐在桌边喝酒买醉,她心里难受,走进酒馆,在魏仕骁身边坐下,拧起酒坛猛灌了两口:“我平时很少喝酒,听说酒能排忧,那我也喝点。”

魏仕骁苦苦一笑:“连你也嘲笑我了。”

齐宛柔解释:“我陪你喝酒,怎么叫嘲笑你呢。”

魏仕骁咕噜咕噜的喝光一壶,恨不能喝死:“你不该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你应该去找殷立,他前途无量,将来必成大器,听说你们俩早有婚约,你要好好把握。走,快走,我不用你可怜我!”

什么前途无量,殷立的一切殊荣,都跟齐宛柔无关。

婚约对齐宛柔来说,简直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了。

她想解释,但没有开口,她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是错。

因为魏仕骁身心萎靡,任何话在他听来都是嘲讽。

她也不走,叫店小二上酒上菜,默默的陪喝。

两人喝光五坛酒,直至酒馆打烊,仍觉不够。

店掌柜劝她们回家,魏仕骁大怒,赖着不走。亏得齐宛柔将魏仕骁强行搀走,否则再多留一会儿,魏仕骁恐怕就要出手伤人了。齐宛柔搀着魏仕骁刚出酒馆,里间有一酒客结账出来帮忙:“我送你们回去。”

齐宛柔谢道:“谢了,我没醉,不劳你大驾了。”

那酒客笑笑,凑到魏仕骁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魏仕骁软趴趴的身形顿时一僵,瞬间酒全醒了。

他一把薅住那酒客的手,牙腔打鼓,暗暗龇牙。

那酒客道:“我看这位公子好像还没喝好,不如到我住处再续几杯,如何?”

魏仕骁手上运劲,恨不能把那酒客的手腕捏碎。尽管瞋怒之极,他的脸却平静如常:“好,我随你回去继续喝。宛柔,今晚我要与这位仁兄一醉方休,可能就不回客栈了,不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自己先回去,免得甘导担心。”

说完,撇下齐宛柔,随那名酒客拐进胡同。

他们怕齐宛柔跟来,在巷子里面东拐西绕。

直到确定身后没人,这才谨慎的停下步子。

这一停步,魏仕骁立时发怒,揪住那酒客的胸衣:“你还有脸活着!你jian杀长公主,惹得天怒人怨,我大魏基业全废在你手上了,你怎么不去死!”

那酒客摘下黑色衣帽,露出真容,竟然是大黑痣魏大熏。

他眸中带泪,搭住魏仕骁的肩膀:“仕骁,你听我说。”

魏仕骁怒火冲天,哪肯听,砰砰就是两拳打在他脸上。

魏大熏挨了两下,薅住他手:“你听我说行不行!为兄平时行为不端,这一点我不否认,可我再混,也不敢在咱们大魏的地面上jian杀长公主。这一切都是殷立的奸计,常言道打虎亲兄弟,咱们得报这个仇。”

魏仕骁凄凄苦苦一笑:“你自己犯下滔天大罪,还要归咎他人么!”

魏大熏举三根手指:“我说的若有半句不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魏仕骁听他语调铿锵,底气十足,不像推却责任该有的气势。难道真是殷立的奸计?答案似乎不难参透。殷立诡诈无比,连先祖魏无极都被他耍得团团转,使坏害人这点本事又算得什么:“好,我姑且信你,你跟我老实说,殷立究竟是怎么耍奸使坏的?我大魏立国数千年,根基深厚,人才济济,单凭一个殷立就能撼动?”

魏大熏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第205章 密谋报仇

魏大熏南下好几天了,一直躲在妓院。

他把魏仕骁领进房间,叫人上酒上菜。

然后,把长公主的事由细细说了一遍。

魏仕骁越听越气,他脾性高傲,可为人倒算正派,他对父亲和兄长企图玷污长公主的清白嫁祸赵国的行为感到不耻:“还说你不混,你跟爹一样都是混账!你们若不去嫁祸赵国,又怎会惹出后面那么多事!”

“仕骁,你骂我可以,你别骂爹啊。”

“你们惹了事,我骂几句都不行吗!”

“送嫁官船发生的事和遗忘森林发生的事没有联系,这是两码事。那天送嫁官船驶到遗忘森林,忽然杀出一路人马,当时我跟爹一门心思救驾,没往细处想,事后我才琢磨明白,这路人马必是殷人。

“说话要有依据,你就这么肯定?”

“我当然有依据。那天我正与人激战,发现长公主被一个蒙面人追杀,于是我派人截住蒙面人,然后就想亲自护送长公主,可是长公主见我就跑,一直跑上山顶。等我追上山顶的时候,看见长公主忽然昏迷不醒了,我正纳闷,殷立和宋大中突然冒了出来,诬陷我侵犯公主。你试想一下,这当中有多少疑点。”

“这倒是个依据,疑点至少有三个。”

“没错。第一个疑点就是那伙蒙面人,他们为什么要截杀送嫁官船?第二个疑点是哪个被人追杀的长公主,她跑到山顶,为什么忽然昏迷?第三个疑点就是殷立和宋大中,他们又为什么突然现身,巧得跟说书似的?”

“继续往下说,说说你猜想的答案?”

“唯一的解释就是整件事都是殷立炮制出来的,他给我挖了一个陷阱。基于这一点就能断定那伙蒙面人就是殷人,他们截杀送嫁官船,掳走长公主;然后又找个姑娘假扮长公主引我上山;最后又拿昏迷的长公主诱惑我,我以为没人知道,所以在长公主身上摸了几下,哪知长公主根本没有昏迷,她只是不能动弹。”

“照你这么说,那时长公主没有昏迷,她知道你侵犯她了,所以不堪受辱,跳崖自尽了,对不对?”

“当然不对,这是殷立的奸计。他和宋大中拔了长公主的衣服,引我上套。等我找到长公主的时候,看见她衣衫不整,自然就没忍住。总而言之,殷立这小子太阴损了,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祸害我大魏。”

魏仕骁不傻,通过分析,怎会闻不到阴谋的味道。

他心田一苦,强大的大魏居然毁在一个殷人之手。

可悲的是,殷人卑贱,而殷立亦不过刚刚成年。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能巧布迷局,灭一大国。

这个真相简直是个讽刺,是对他心灵的鞭笞。

魏仕骁发现,现在的自己除了恨,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殷立今非昔比,纵然没有大泼猴保驾护航,以殷立如今的修为,他也报不了这个国仇家恨:“好了,别说了,你该干嘛干嘛,我走了。”

“话没说完,你走去哪里!”

“找个清静的地方喝酒去。”

“你就不想找殷立报仇?”

魏仕骁起身欲走,抓起桌上酒壶,馋了一口,自损自嘲说道:“找殷立报仇?他现在是国子监的大红人,而我只是一个会喝酒的废人,找他报仇等于送死,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魏大熏见他要走,忙道:“前天收到消息,国都沦陷,爹娘战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魏仕骁双腿发软,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他捶打地面,仿如心肝被掏,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他踉踉跄跄爬起:“哦知道了,你歇息,我先走了。”

魏大熏上前拽他:“你想撇下我,自己报仇是不是?”

魏仕骁苦笑:“你我兄弟不能全死,总得活下一个。”

“好,你只要有心报仇,这事就好办了。”魏大熏把他拽回座上,拍拍他肩:“为兄跟你说这么多,不是要你去送死的,报仇有很多种方法,何况我们并非势单力薄,我们有先祖帮忙,这个仇不难报。”

魏仕骁左右顾望:“先祖?他在这儿么?”

魏大熏没有说话,只是朝里屋引了引手。

魏仕骁绕过屏风,看见魏无极果在里屋。

此时,魏无极和黄龙正在下棋,他们躲在里屋下棋,是为了听听魏仕骁有没有报仇之心。这一局棋刚下不久,胜负未分,魏无极丢掉棋子,看向魏仕骁:“报仇就跟下棋一样,没脑子怎么下得过别人。你过来,把这瓶药水拿回去,想法子喂给殷立和大泼猴吃。”

魏仕骁上前拿起药瓶:“这是什么药水?”

魏无极道:“这叫弱水,此水是陨镜世界最毒之物,用它可以毒杀大泼猴这样的陨镜神兽。不过,这水虽毒,却对陨镜之外的人畜无效,殷立若是吃了,最多昏睡半天。到时你若得手,切不可对殷立下杀手,你把他交给我,等我拿了我要的东西,自然会替你报仇。哦对了,我提醒你,大泼猴戒心很重,他若不信任你,绝不会吃你给的食物。”

魏仕骁应诺说是,将药瓶塞进胸衣袋里。

之后拜了拜,跟魏大熏告辞,掩门而去。

此刻,在魏大熏隔壁厢房有人正在偷听。

这人长得不淫自贱的模样,正是赵夕指。

赵夕指随队南下,多日未尝荤腥,欲强难止,从廷尉府出来之后,他便悄悄离队,自己一个人跑来妓院,闻达于女人两腿之间。本来尝完荤腥,打算回客栈,发现魏仕骁跟着一个瘸子鬼鬼祟祟进了厢房。

他觉得魏仕骁神神叨叨很蹊跷,于是掉头回屋。

然后,把耳朵贴在墙上,从头至尾听了个遍。

这不听不要紧,听完之后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他万万没想到,隔壁竟吐露出如此多的内幕。

如果不是听魏大熏亲口描述,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长公主出嫁一事处处都是阴谋。他一阵后怕,魏大熏曾在赵国境内对长公主下过毒手,这嫁祸之计若是得逞,国破家亡的就是他了。同时,他又幸灾乐祸,魏室父子玩火自焚,反被殷立栽赃,真是自作自受。

当然,听到最后,他又窃喜起来。

魏仕骁要找殷立报仇,这是好事。

只是大泼猴太无辜,他于心不忍。



第206章 半推半就的顺了殷立

次日清晨,大司农受宋大中之托到马府说媒。

这是好事,马忠招待大司农喝茶,应下婚事。

茶毕,送走大司农,马忠到女儿闺房敲门:“开门,爹有事跟你说。”

马宁儿知道老爹要说什么。昨晚,宋大中跟她许诺过今天会派人过府说媒,她回府后,开心得一夜没睡。刚才听说大司农过府,她便猜到是来说媒的。马宁儿毕竟是女儿家,面薄怕羞躲在闺房不敢出来:“女儿的终身大事您做主就行了。”

“什么终身大事,爹还什么都没说呀?哦爹明白了,女儿大了有心思,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嗯那行,爹这就出去张罗,看看有谁喜欢我这宝贝女儿。”

“爹,你……你拿女儿打趣,我不跟你说了。”

“哈哈哈……,瞧你这点出息,好好好,爹不跟你打趣了。爹还真没想到,你们俩居然还有夫妻缘分,好得很好得很。只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他说一会儿就派人送聘礼来,明天迎你过门,爹觉得太急了,要不咱再缓缓?”

“爹你……!哪里急了嘛,又不是今天。”

“也对,再过三天他就回国子监进修了,短短三天的时间,又是成亲又是晋爵,全挤在一块儿了,这还真怪不得他。那行吧,一会儿我派人过来替你量裁婚衣,哎太赶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出来?”

这桩婚事对马忠来说是喜出望外的大好事。

只不过时间太赶,令人有猝不及防的感觉。

但身为女儿家,马宁儿丧失了应有的矜持。幸福来得太快,使得她浮想联翩,想到洞房花烛夜,两两坐床头,很可能有说不完的话,她就止不住的撕咬手帕痴痴发笑,恨不能立刻出嫁。

说实在的,她只是单纯胆大,并不放浪。

可是此时此刻发痴的表情却比海浪还浪。

“哎呀,我怎么想到洞房了?”

马宁儿拍拍滚烫的脸,暗呼得亏没人。

这要让别人知道,准会说她不知廉耻。

过一会儿,裁缝过来,给她量身裁布。又一会儿,金匠又来教她挑选首饰。下午时分,她娘过来跟她叙话,教她为妻之道。到晚上,她早早入睡,辗转难眠,直到深夜才眯了过去。

……

赵夕指逛了一趟窑子回来,精神倍儿爽。

他起床的时候,甘甜等人都还在被窝里。

碰巧,客栈开门,宋大中忽然淌了进来。

见甘甜、殷立等人尚在歇息,于是便向赵夕指说:“赵兄,明天我成亲,请你去喝杯喜酒。哦对了,天才刚亮,我就不打扰甘导她们了,拜托你跟她们说说,明天早上务必到场。”

赵夕指拱手道喜,应诺说好。

送走宋大中后,他上街买了可口的小吃回来。

等典星月起床开门,他像个贼似的闯了进去。

捧着小吃大献殷勤:“快吃,还热乎着呢。”

哪知殷立忽然驾到,这个不识趣的混世魔王居然抢走他买给典星月的小吃,跟大泼猴坐在桌边分吃起来。赵夕指气得两眼发直。更气人的是,殷立还扬手谢道:“赵兄,挺好吃的,谢了。来来来,一起吃,别客气。”

赵夕指冷哼一声,你就吃吧,吃一顿就少一顿了。

他觉得跟将死之人计较有失风度,于是掉头出屋。

殷立起身喊:“喂赵兄,别走啊,一起吃呗。”

赵夕指顿步回头,瞄了殷立一眼,恨得咬牙。

他忍着依旧不吱声,心里却念:“撑死你个王八蛋!”

隔一会儿,甘甜、魏仕骁、齐宛柔相继开门,他把大家伙招到一块儿,将宋大中所托之事说了。得知宋大中明天成亲的事情,大家诧异多于惊喜,这怎么说成亲就成亲,压根儿就没先兆。

同窗一场,大家认为应该有所表示。

于是众人商量,购买礼品以滋祝贺。

赵夕指清楚,只要有殷立在,典星月必不肯同他一起逛街,由是躲进客房让人先走,免得落单,惹人同情。但等一会儿,典星月忽来敲门,邀他一起上街。赵夕指受宠若惊,喜问:“你不是应该跟殷立一起的吗?”

典星月道:“不光跟他,也跟你。”

赵夕指泄气:“算了,有他没我。”

典星月道:“干嘛这么说?是殷立叫我过来邀你的,我把我们在魏仕骁府上擒拿淫贼的事跟他说了,他说你人不错肯帮我,应该好好谢你才好。本来刚刚用早的时候,他邀你一起吃,就是要当面跟你说谢的,你却不理他。”

赵夕指不信:“他向来目中无人,他才不会谢我呢。”

事实上,殷立此刻就在屋外,背靠着走廊扶手。

他可不这么认为,目中无人也要有资本才行。

一个处处遭人鄙视的殷人,凭什么目中无人。

殷立性情刚烈,这是打小养成的性子,别人对他好,他未必投桃报李加倍奉还。但若别人对他有一丝恶意,那他必定以恶相报,甚至比人更恶。不过,殷立不求好名,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

此时听了赵夕指的话,他只笑笑,懒得去解释。

不管怎样,他不在的时候,赵夕指帮过典星月。

而那淫贼猖獗,若无赵夕指,此贼绝难抓到。

假如淫贼不除,难保典星月不会被其所趁。

赵夕指等于是救了典星月一命,当得起殷立道声谢。他走上前,现身门口,拱拱手笑道:“赵兄,谁说我不会谢你了,我真心实意跟你说谢了。以前有什么不愉快,咱们就一笔勾销吧,怎么样?”

“你……你谢我?真心的?”

赵夕指难以置信,一时愣住了。

殷立又拱起手:“真心的。”

赵夕指勾头沉默,难以适应。

殷立进屋,邀上他肩:“走吧,给老宋买礼品去。”

赵夕指脸颊抽搐,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顺从了殷立。

殷立今天真是一反常态,释放出来足够多的善意。

这不,听说魏仕骁、齐宛柔、典星月、赵夕指四人今后要在甘甜身边修行,他有些担忧。他知道自己和燕国公、宋大中、司徒浪仁联名上奏控告魏大熏的奏章迟早会让魏仕骁知晓,届时魏仕骁必会记恨于他,而典星月恰恰与魏仕骁一起修行,难保不被暗算。

所以,交好赵夕指,正是为了给典星月寻一盟友。



第207章 打前锋

殷立三人逛到城东玉器店。

见一蓝色珊瑚形如玉女舞剑,自然生成,煞是好看。

店家掌柜介绍,这是龙庭宝物,乃聚千年变化而成。

殷立喜欢,问明价格,需要五万金。他充分展示了败家子的风范,叫管账的典星月支付存票买了下来。然后跟赵夕指说道:“赵兄,这宝贝价格不菲,就当做我们三人一起买的,相信老宋一定喜欢。”

赵夕指有些小小感动,干笑两下:“也好。”

回客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心里堵得慌。

他发现殷立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不好相处。

回想第一次见殷立,那是在国子监报名处。

当时是他主动挑事,这才跟殷立结下梁子。

依照殷立邪里邪气的性子,没道理跟他示好。

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殷立偏偏就这么做了。

“殷立啊殷立,你快死了你知道吗。算你命大,知道这时候向我示好,你都向我示好了,我若不表示一下,倒显得我小肚鸡肠了。”赵夕指苦苦一笑,当下打开屋门出去,瞥眼却见魏仕骁提着一篮蜜桃从他身边走过,他怔了一下,心道:“有杀气!”

……

魏仕骁提着蜜桃,敲开齐宛柔的房门,进屋叙话。

其时天色已黒,魏仕骁从篮子里挑了颗最大的蜜桃递给齐宛柔,说是刚吃晚饭,吃个桃子洗洗肠胃。齐宛柔抿嘴微笑,只觉温馨,接下桃子细嚼慢咽。等齐宛柔吃完,魏仕骁吞吞吐吐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肯不肯?”

“有什么事你只管说,别总是跟我客套。”

“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些蜜桃送去给殷立。”

“送……送给殷立?仕骁哥,你没事吧?”

魏仕骁笑笑:“我没事。我只是想通了很多问题,以后我会安安心心的修炼,什么也不想了。只不过我和殷立结怨很深,就怕他不能相容。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国破家亡,他若不能容我,我又怎么能够安安心心留在国子监修炼,所以我想跟他服个软。”

“你能这么想,我很意外,你的想法很对。”

“想法对,做起来却难,我怕殷立不领情。”

“没关系,我帮你打前锋,跟他说和说和。”

“你肯帮忙,那就太好了。”魏仕骁脸露喜色,盯着桌上那篮蜜桃,微微顿语,继续说道:“一会儿见他,你就说这些蜜桃是你买的,千万别说是我,说我买的,八成他会扔掉。哦对了,你最好看着他吃,你要是不肯吃,说明我跟他的梁子就没法解开了。”

计议拟定,齐宛柔拧起蜜桃来到殷立屋外。

其实,她和殷立互不说话,何尝没有梁子。

不过,为了帮衬魏仕骁,她愿意委曲求全。

毕竟人家国破家亡,她不帮就没人帮他了。

可是委曲求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好难。

她在屋外徘徊犹豫,心跳的好快,不敢敲门。

这时,咯吱门响,却是赵夕指开门走了出来。

齐宛柔心里一慌,背过身去藏着脸不敢见人。

赵夕指瞄了瞄齐宛柔手中蜜桃:“你找殷立啊,真是稀客。”

齐宛柔尴尬着道:“我找谁不找谁,跟你没关系,你走开。”

赵夕指似笑非笑的翘了翘嘴角,移步走远,回自己屋去了。

等赵夕指走后,齐宛柔不敢在屋外久滞,轻轻扣门。里屋,殷立喊她进来,她调整调整心态,带门而入。殷立和大泼猴两个正捣弄着买给宋大中的珊瑚礼品,没空回头看她,只是随口说道:“你随便坐,桌上的茶水是刚泡的,你喝茶吧。”

齐宛柔把蜜桃搁在桌上,坐在桌边,半天开不了口。

殷立一边鼓弄着礼品一边问:“你找我有事吗?”

齐宛柔道:“是有点小事,不如等你忙完再说。”

“对不住,这个是我明天送给老宋的礼品,我看有些地方集了不少灰尘。算了,擦得差不多了,不擦了,有什么事你说?”殷立扔掉抹布,过来陪坐,倾听事由。

齐宛柔努力的笑笑:“我买了些蜜桃,你尝尝。”

殷立扫一眼桌上蜜桃:“你应该拿去给魏仕骁。”

齐宛柔道:“我特意买给你的,不是买给他的。”

殷立笑道:“这我就不懂了,你跟魏仕骁不是很那个的吗,这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是叫甜如蜜浓如汤。这鲜红鲜红的大桃子,你不买给他,专门买给我吃,你有什么阴谋吧?”

齐宛柔气得胸腔起伏,煞白的病脸涨红涨红的。

她很想端起茶杯泼他一脸,却又知道不能置气。

“哪有阴谋,我有事求你,总不能空着手。”

“嗯这算个由头,同窗一场嘛,有事您说。”

“我找你,是想求你别跟魏仕骁过不去了。”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最好别掺和。”

齐宛柔苦笑:“你跟他之间的恩怨,他都跟我说了。你们俩的仇是在遗忘森林结下的,事实上杀你不是他的本意,他不过执行的是他爹的命令。你就不能宽宏大量一点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他现在国破家亡,什么都没了,你就别在较这个真了,行不行?就当我求你了。”

话说回来,殷立也是爹妈生的。

魏仕骁现在的境况,殷立其实深表同情。

他不是没有想过斩断恩怨,放过魏仕骁。

可魏国覆灭,他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如果魏仕骁哪一天知晓,必会寻机报仇。

所以斩草不除根,是妇人之仁,他不能答应:“宛柔郡主,你第一次求我,我理应答应。可是我和魏仕骁之间的仇怨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所以这事我不能答应,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吧。”

齐宛柔好言相求不管用,索性掏出匕首。

她把匕首往桌上一拍:“我知道你鬼主意多,魏仕骁没你那么多心眼,你若背后下黑手的话,他防不住你。你看这样行不行,有什么仇,我帮他接着。”说时,扬起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我这一刀下去,死与不死都不怨你,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害他。”

第208章 毒杀计败

“不要鲁莽!”

殷立夺下匕首:“你死我这儿,你想害我啊。”

齐宛柔道:“我害得着你嘛,你那么多手段。”

殷立扬扬手:“行了姑奶奶,我应你了成吗!”

齐宛柔喜道:“你应下了?你不会敷衍我吧?”

“我不骗你,你只别死我这儿害我就行。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他不找我麻烦,我绝不会害他,可是他若起歹心杀我,那你就怪不得我了。”殷立这话一语双关,他太清楚自己在魏仕骁心里的分量了,想让魏仕骁不起歹心,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齐宛柔傻不拉几啥也不知道,她高兴之极。

“这你放心,我保证。来,你吃个蜜桃。”

殷立推托:“不用了,你拿回去自己吃。”

齐宛柔道:“都说吃人嘴软,你吃我一篮蜜桃,我才放心。”

殷立盯着篮子里的蜜桃锁了锁眉头,拿一个张嘴就吃。大泼猴在旁边馋了半天,此时见殷立吃将起来,它唆着指头也想吃。齐宛柔拿一个递它:“知道你喜欢吃桃子,哪能少得了你,给你。”

大泼猴没接,见殷立点了头,它才拿来啃吃。

殷立吐掉桃核:“我吃完了,你该放心了吧。”

齐宛柔点头:“放心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起身告辞,直奔魏仕骁的房间,以安他心。

魏仕骁并不关心齐宛柔和殷立都说了些什么。

他只问:“殷立和大泼猴吃了蜜桃没有?”

齐宛柔道:“他和大泼猴各吃了一个。他既然肯吃,说明还算有诚意,至少在国子监三年里面,他不会向你下黑手的,你只管安安心心修炼,你的资质不比他差,三年之后孰强孰弱还未可知。”

“嗯,是啊。”魏仕骁嘴角泛起一丝狠笑。

他向齐宛柔道声谢,说很疲倦,想要歇息。

齐宛柔让他歇息,没再讨饶,带门而去。

……

等齐宛柔走后,魏仕骁的精神为之一振。

他拴好门栓,吹灭烛火,开窗上瓦,轻手轻脚挪到殷立屋顶。然后,揭开屋瓦往下瞧,只见殷立趴在桌上,而大泼猴倒在床上,他们俩一动不动好像失去意识了。魏仕骁为求稳妥,等了一盏茶的时间,确定殷立和大泼猴没动静,他才翻窗进屋。

魏仕骁走到桌边,拿起一颗蜜桃,喃喃自语:“我魏仕骁本非宵小,今天为了国仇家恨,不得不枉做小人,用一回毒了。殷立,咱们的账,今天总管可以了结了。”

他怒目圆瞪,杀气腾腾的盯着趴在桌上的殷立。

恨不能立时挺枪刺下,刺得殷立一个满身血洞。

“殷立,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蝼蚁就是蝼蚁,再强壮的蝼蚁也摆脱不了卑贱的身份。我跟你仇深似海,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的,等我把你交给先祖,然后我再慢慢陪你玩。”

魏仕骁搀起殷立,负在背上,准备跳窗。

然而就在这时,后背中掌:“砰——!”

这一刻,他气脉激荡,五脏六腑欲爆欲炸。

他像脱线的风筝飞去丈远,重重摔在地上。

下一秒,回头瞧望,只见殷立朝他耸肩摊手,而大泼猴也从床上爬起:“大泼猴没……没死!你……你也没有昏迷!这怎么可能?明明……!”

大泼猴听他咒自己死,捏起拳头要下杀手。

殷立阻止它,说现在杀他,就死无对证了。

阻止大泼猴下死手之后,殷立蹲在魏仕骁跟前,调侃:“你以为你跟魏大熏碰面就没人知道了么,你们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我都一清二楚。你好意思说你本非宵小,你太高看自己了,亏得宛柔郡主这么帮你,你却利用她,你说你是不是卑鄙无耻。”

“别说了!要杀要剐,你只管来!”

“不,我不杀你,我会借刀杀人。”

殷立以胜利者的姿态拍拍魏大熏的肩膀。

而后,起身去开屋门,在门口呼叫甘甜。

然而没等甘甜到来,窗口人影一闪,魏无极潜了进来。

大泼猴反应快,一拳击将过去,拳风飒飒,威力极大。

魏无极闪开没有应招,提起受伤的魏仕骁又跳窗而去。

在魏无极跳窗遁去之时,甘甜、典星月、齐宛柔、赵夕指已到门口。她们看见魏无极裹挟着魏仕骁逃去,均吓了一跳。殷立险些被害,当然不甘心,打算追赶,却让甘甜喝住:“行了,别追了!殷立,到底怎么回事,魏仕骁为什么在你房间?”

殷立望着窗口,牙腔打鼓:“哼,他想害我!”

齐宛柔摇头争辩:“不可能,你别冤枉好人!”

殷立手指桌上蜜桃:“这些蜜桃注有弱水,弱水你知道是什么吗!他不但想杀我,他还要毒杀老泼猴,你还说他是好人,他唆使你送桃,摆明利用你杀我,你还傻不愣登的。”

齐宛柔不信:“你胡说,你吃了桃不也没事!”

殷立懒得跟她说,到床边拿来布袋,让她过目。

袋子里面很脏,全是桃渣和桃汁这样的呕吐物。

齐宛柔捏着鼻子看看:“你们干嘛吃了又吐?”

殷立好气又好笑:“我不吐,让他杀啊,你跟他同谋吧你。”

这时甘甜罢手叫停:“行了行了,别吵了。宛柔,黑的变不了白的,白的变不了黑的,你也别恼。殷立,你说这蜜桃里注有弱水,弱水无色无味,极难查验,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能掐会算。”

殷立面对质疑,没有说话,只是看向赵夕指。

甘甜瞧出端倪,顺着殷立目光也看着赵夕指。

赵夕指举手呵笑:“呵呵,是我告诉他的。”

甘甜问:“别嬉皮笑脸的,到底怎么回事?”

赵夕指扭扭捏捏,逛窑子这事实难与人分说。

甘甜催道:“你脸红什么,别扭扭捏捏的,你到底说不说?”

赵夕指见催,把脸偏到一旁,小声道:“昨晚我逛窑子了。”

这话出口,殷立忍俊不禁噗的一声,笑得险些喷出鼻涕。

甘甜、典星月、齐宛柔齐齐张嘴,僵住的脸均不由一红。

甘甜没好气道:“你都说的什么,谁……谁问你那事了!”

第209章 情念难割

赵夕指道:“是是是,说这个是不好,可是我不说窑子,这事就没法说清楚嘛。昨晚我刚完……,我呸!这个……这个是这么回事,昨晚喝完酒,我刚想回客栈,无意间看见魏大熏和魏仕骁两个人鬼鬼祟祟进了厢房。我就好奇了,我没走,躲在隔壁听他们说话。”

甘甜道:“别东拉西扯,你都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挨不过甘甜的催问,赵夕指只得从头至尾细细道出。

甘甜听罢,沉吟半晌:“你说的全都属实吗?”

赵夕指拿蜜桃递她:“你不信,找个人试试。”

殷立道:“还试什么,追到窑子里一看便知。”

甘甜摆手:“不行,魏仕骁叛变,五子遁元锁仙阵少了一人,何况魏无极和黄龙修为太高,我们追上去非但讨不了便宜,反而还会陷入苦战。打现在起,大家看好门户,没事不要到处溜达,以防不测。”

众人应诺说是,各自回房了。

齐宛柔身心受创,极为难受。

在房间徘徊片刻,跳窗而去。

她要找魏仕骁问个明白。她对魏仕骁推心置腹,百般关心,魏仕骁何能忍心利用她?假如殷立被杀,真相被揭,她岂不要冠上同谋的罪名,这等于是害她。齐宛柔想不通,自己真心付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来到妓院,正要进去,却跟魏大熏撞个正着。

魏大熏背着受伤的魏仕骁刚从里面出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魏无极和黄龙二人。

齐宛柔张口欲喊,这时魏大熏、魏无极等人跳上屋顶,踩瓦踏虚朝北而去,她想喊却已不及。齐宛柔不肯就弃,也跳上屋顶,顺着他们奔去的方向一路追赶。

追到北门,翻过城墙,总算追上。

魏无极等人在一处荒野林地说话。

齐宛柔很冲动,傻不愣登往前靠。

“国子监的人阴魂不散,真是讨厌!”魏无极早察觉她了,移形换位闪至近前,掐住她的脖子:“你胆子不小,一个人就敢追来,你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一旁的魏仕骁瞧见齐宛柔有难,急喊。

“先祖不要伤她,她跟别人不同。”

“哦明白了,你们俩是一对。”魏无极看出端倪,撒手松开齐宛柔。

然后,面朝瘫坐地上的魏仕骁说道:“难怪难怪,难怪你一事无成!你的资质不比殷立差,你却输给了他,原来你专注的不是修炼,而是男女之情。哼,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女人是用来玩的,不是用来谈情的,她拉你谈情,误你极深,你不知道吗!”

魏仕骁苦声道:“仕骁明白了。”

魏无极问:“你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啊?”

魏仕骁道:“仕骁谨遵教诲,不敢说假。”

魏无极手指齐宛柔:“好,那你杀了她。”

魏仕骁一脸的惊恐:“先祖,这是为何?”

魏无极道:“还问为何,真是蠢材!男女之情,最是累人,喜笑怒骂,勾人心绪,使你专注不得。大凡得道高人,莫不砍断情念,孑然一身,佛陀如此,太乙如此,武乙如此,即便是我,当年也是杀妻诛妾,才悟有所得,破镜晋升。魏仕骁,你资质极好,切不可因情而废,杀了她,我叫你杀了她,你到底动不动手!”

魏大熏也劝:“仕骁,快动手啊。”

魏仕骁摇头:“我,我下不去手。”

魏无极道:“你可想清楚了,国子监你回不去了,我有意亲自传你功法,可你若迟疑不决,久不断情,那我也不必浪费时间教你什么了,你我就此告别。”

魏仕骁跪着:“恕仕骁不能从命。”

“朽木不可雕也,我们走!”

魏无极大袖一挥,负气而去。

黄龙紧跟在后,也飘然去远。

魏大熏割舍不下魏仕骁,久劝无果,只得一步一回头的走了。

……

魏仕骁仍然跪着,思绪麻木,放佛瞬间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什么都没了,国没了,家没了,进修之地也没了,如今先祖和兄长也弃他而去,他一夜之间沦为弃子,世间最惨之事莫不如是。齐宛柔搀他起身,他却负伤前行,不说话,僵硬的往前走着。

齐宛柔默默的跟着魏仕骁,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魏仕骁刚才的举动着实令她感动,她心境激荡着。

原本追来是要质问魏仕骁的,此刻她已找到答案。

走一会儿,齐宛柔劝他歇步,魏仕骁却充耳不闻。

齐宛柔没法,只好一直漫无目的的陪着他往前走。

到天亮时分,也不知走了多少里地,魏仕骁忽然口喷鲜血一头栽倒。

齐宛柔近前搀扶,发现他伤势颇重,加上一夜劳累,已经昏迷。于是背起魏仕骁,寻一山洞,催功帮他疗伤。等魏仕骁伤情稍好,醒转过来,她捕了一只野味,剥皮除脏,生火烤熟,拿去给魏仕骁吃。

魏仕骁闭上眼睛,不肯理人。

齐宛柔道:“你不理我,为什么又要救我?魏无极弃你而去,你就自暴自弃了是么?好,既然你这么难受,你干脆杀了我好了,或许魏无极说的对,是我误了你,你应该砍断情念,你若因此杀我,我绝不怪你。来,你起来,杀我吧,提着我的人头去见你先祖。”

魏仕骁麻木着,依旧不说话。

齐宛柔提袖沾泪:“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很难受。”

魏仕骁无动于衷,脸露厌烦,从嘴里蹦出一字:“滚!”

齐宛柔脑子轰鸣,心如针扎,他……他居然叫我滚?

魏仕骁索性爬起,钻出山洞,像行尸似的继续北上。

齐宛柔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远远跟着,不忍弃他。

哪知魏仕骁这一走就是半月,困了睡山,醒了又走。他不洗脸,不冲凉,鞋子破了,就赤脚上路,破衣烂衫的像个叫花子。有时饿了见啥吃啥,不挑食,比猪还要好养活;有时经过农家,掏取猪食填补肚皮,可谓自暴自弃凄惨到了极点。

齐宛柔看着,好生难受。

这半月曾数次现身,都被魏仕骁一个凶神恶煞的“滚”字骂走。

如此辗转半月,两人一先一后竟是穿山越岭,来到了魏国境内。

第210章 两个世界的人

魏仕骁回国所见,是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他想象得出魏国覆灭前,战事惨烈的景象。

路上不见人影,沿途村庄也是十室九空。

魏仕骁内心的痛苦早就无以复加了,他的心早死了,而唯一牵念的就是自己的国家,如今面对千疮百孔的大魏,他除了凄笑几声,能做的就只有殉国了。他爬上山顶,眺望云海看了半晌,突地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不要!”

齐宛柔反应极快,从暗处闪出。

她救人心切,紧跟着跳了下去。

亏得她快,薅住了魏仕骁的手。

然后拔出匕首插进岩壁,稳住了身形。

“多管闲事,放手!”魏仕骁死意已决,诸侯伐魏,他没有领兵御敌,反而听信甘甜的话处处掣肘。如今大魏覆灭,殉国即是赎罪,这是他唯一能为覆灭的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魏国已经没了,你死有用吗!”

“你不懂,这世界上没人懂我。”

“没人懂你,不见得就没人关心你。没错,魏国是没了,你也不在是世子,可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不照样活得开开心心。”

“普通人?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是啊,你对我推心置腹,一路相随,不离不弃,又怎会说假呢。或许这世上除你之外,再也没人在乎我的死活。好吧,我听你的,我们上去吧。”魏仕骁给齐宛柔一席话说的茅塞顿开,他那颗死亡的心忽觉温暖,做个普通人他确实不甘,可若有一红颜知己相陪左右,他宁愿活着,屈辱的做个一介庶人。

上崖后,他抓着齐宛柔的手,良久良久。

此刻,齐宛柔是疗治他心伤的唯一良药。

看着齐宛柔风尘仆仆的脸,还有那磨破的靴子,魏仕骁竟忍不住哽咽起来。

这时,他起心动念方才想到,自己从南到北跨越宋、燕、魏三国,一路上只顾自己哀伤,全然不顾齐宛柔的关切之情,以至于害得原本虚弱的她跟着自己颠沛受苦:“宛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齐宛柔笑笑:“你我之间不该说这些话。”

魏仕骁点头:“好,不说了,你跟我来。”

两人下山,沿溪水而上,来到一处山弯。

山弯里有屋,门前小溪流水,颇具雅静。

那屋没人,桌椅床柜齐全,只是少了衣服和棉被,或许这户人家躲避战火,逃去别国了。魏仕骁打理了一下,说先将就将就,等过两天进城添购衣服和被子。看他的架势,似乎有意在此常住。

齐宛柔不好驳他的意思,凡事都说好。

事实上,她有意劝邀魏仕骁到齐国去。

但考虑到他心态刚复,所以暂时不说。

就这样,两人就在这屋子里住了下来。

……

魏仕骁喜得温存,心态恢复极快,他抛开过往的一切,在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上找到了作为普通人的快乐。齐宛柔见他渐渐释怀,也放下了心口大石。

两日后,魏仕骁说要进城添购生活日用品。

齐宛柔却道:“来来去去好几天,别去了。”

“衣被总该置办,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吃苦。”

“你就是置办好了,咱们也用不了几天。”

“这话怎么讲?居家过日子不都这样吗?”

“我的意思是说,这儿咱们待不久。”齐宛柔觉得魏仕骁心态好了,是时候劝邀他入齐了,于是笑笑,又道:“仕骁哥,待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你跟我回齐国吧,到时候我叫我爹为我们做主,咱们……咱们……。”

这话像根毒刺,扎得魏仕骁的心不禁一疼。

以他现在的身份,去齐国等于是自取其辱。

届时,别说齐国公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他和齐宛柔的这段感情也会因此告吹。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话,这里山水秀丽,哪里比不上齐国?是你说的,你说做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既然做个普通人很好,干嘛还要回齐国,难道你后悔了,你后悔留下来陪我了吗?”

“我是说过,可这是两码事啊。”

“要回你自己回,我不跟你走。”

“咱们俩的事该由我爹做主,你不肯跟我回齐国,那……那咱们就这样住在一起多不合适。我不是逼你,你要不愿意住在齐国,等成了亲,你想回到这里,我会陪你。”

这话说的倒也有理,齐国公尚在,齐宛柔成亲焉能不求助父母操办。

她们若是私自成亲,岂不成了私奔,让齐宛柔不认父母,不太现实。

魏仕骁哑了半晌,无言以对,说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说完,沿着山涧小路上了山,站在山顶眺望着魏国山色。

他没有考虑好,但心放佛被迫去远,他舍不得魏国的一草一木。想到去了齐国,齐国公如果甩脸子,他该如何应对,难道要哈腰陪笑,接受屈辱吗?尽管他是罪臣之子,可也有自尊,这样的屈辱绝不能忍受。

心静下来,忽然觉得自己和齐宛柔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罪臣之子,且被国子监所弃,他是活在地狱里。

而齐宛柔是齐国郡主,应该高高在上,活在云端里。

他发觉自己错了,不应该拿齐宛柔当做救命的稻草,更不应该对她抱有幻想。他明白,齐宛柔纵然对他有情,但亲情难割,她迟早会回齐国。

想到此节,深吸一口气,朝山弯里的屋宇苦笑

既非两个世界的人,晚断不如早断,何必强求。

当下不告而别,漫无目的的来到邻近的村子。

这村中百姓几乎逃光,还剩二三十个老人家。

大战过后,必有瘟疫,老人家们染了疾病。

幸好,村子里来了个老和尚,施法救人。

魏仕骁远远看着,只见那老和尚摸头灌顶,病人顷刻痊愈。魏仕骁惊了一下,这是哪门子的功法,这样也能治病?他忍不住走到近前,细细打量那个老和尚,只见那和尚额点朱砂痣,两耳垂双肩,其形象与须弥有七分想象,但面貌要比须弥慈祥许多。

他跟那和尚鞠了一躬:“多谢大师救我百姓,不知大师怎么称呼?”

那和尚打起佛手,呵呵慈笑:“老僧法号定光。”

第211章 割断情念

定光!

这个法号当的是如雷贯耳。

魏仕骁震惊之余,也由衷感激。

魏国覆灭,闹得瘟疫四起,日向帝国有亿万子民,竟都是麻木不仁的东西,没人关心亡国百姓的死活,最后反而佛佬天降,救人救难,这令魏仕骁颇为感动。身为魏国世子,对百姓岂能不闻不顾,于是把佛佬治好的老人家一个个搀到一旁,端茶递水,推拿伺候。

定光佛佬救完这村,又治那村。

魏仕骁默默的跟随,充当帮手。

不久,齐宛柔忽至,也来襄助。

魏仕骁怔了一下,我走了,你何必还要寻来?

他没有跟齐宛柔答话,埋头苦干,照应病人。

齐宛柔后悔自己操之过急,不该这么早提及回国一事,她知道魏仕骁心有压力,故而在魏仕骁不告而别之时,她也一路尾随,看见魏仕骁跟随一名老和尚救治村民,她没现身,远远瞅着。眼看天色将黒,她这才现身出来,打打下手。

等救完村民,齐宛柔道:“天要黑了,跟我回家吧。”

魏仕骁道:“你回国子监去吧,不用为我浪费时间。”

齐宛柔道:“你不愿意跟我回国,那我陪你好不好?”

魏仕骁没有答话,走到定光身边,跪倒:“佛佬慈悲为怀,救我苦难百姓,魏仕骁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佛佬神通广大,既救得百姓,定能救我脱离苦海,恳请佛佬收我为徒。”

拜和尚为师,岂不也要落发为僧!

齐宛柔道:“仕骁哥,你……!”

定光罢手打断齐宛柔的话,搀起魏仕骁,温笑道:“人生历世原本就是浩劫,你说要我救你脱离苦海,茫茫大地,寸土寸苦,我能渡你去哪儿?苦海在心,心明则甜,心晦则苦,能渡你的人非我,而是这位姑娘。”

魏仕骁又跪:“大师不肯收我为徒,仕骁便长跪不起了。”

齐宛柔心里像刀绞一般难受,把头偏到一旁,偷偷抹泪。

定光看了看齐宛柔,摇头轻叹,继而拿出一本佛经递给魏仕骁:“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老僧收徒有三个条件,一是资质,二是悟性,三是……。第三个条件暂且不说,你资质很好,这个条件倒合适;但就是不知你悟性如何,这是《佛印-如意宝印手》,你拿去习练,若你能在一夜之内悟得纲要,那老僧便准你所求。”

魏仕骁接下佛经功法:“多谢佛佬。”

天黑了,定光在村头树下盘膝歇息。

魏仕骁则在远处生起篝火,借着火光研读佛经。

他记忆力超强,一本佛经仅用半夜就牢牢记熟。

之后,便熟练结印之法,默念口诀,依次领悟。

这晚,齐宛柔相守在旁,不吱声,却心如乱麻。

次日天亮,魏仕骁把经书物归原主,要求定光考验于他。定光问他,《佛印-如意宝印手》的纲要是什么?魏仕骁没答话,却结了个佛印,虚画出一个佛号。定光见状,不由吃惊:“你学过《佛印-如意宝印手》?”

魏仕骁答:“仕骁是第一次接触佛印,以前未曾学过。”

定光诧异:“奇哉怪哉,小施主的悟性竟如此之高。”

魏仕骁大喜:“这么说,您肯收我为徒了吗?”

定光摇头:“不,小施主误会了。老僧只说准你所求,没说收你为徒。你拜我为师无非志向高远,痴迷修炼,老僧可以给你一个月时间,教你修习功法,但却不能收你为徒。”

魏仕骁失望之极:“为什么?”

定光移目看向不远处的齐宛柔,说道:“修炼高深功法,需要心无旁骛,方能悟道,倘若心郁情念,终将前功尽弃,一无所得。不过,假如你是双命星体,可一心二用,就不需要墨守我的规矩,很显然你不是。”

魏仕骁道:“这就是佛佬的第三个条件?”

定光点头:“没错,断情断欲方能成道。”

魏仕骁回头瞥看齐宛柔:“我已经割断情念了。”

定光轻轻打哈:“你割了情念,那她呢?你若拜我为师,挥断了情念,她就要沉沦苦海了。我佛慈悲,不能因你而废她,老僧观她对你痴心一片,你要好好待她才好。”

魏仕骁勾头稍想:“佛佬稍坐,仕骁去去就来。”

告了定光,来到齐宛柔身边,将其拉进小树林。

他感谢齐宛柔连日来的陪伴,并求她回国子监去。

齐宛柔摇头:“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转眼你就变了?”

“我没变,我只是刚想清楚。我是什么,我只不过是罪臣之子,身份卑贱,而你是齐国郡主,我俩根本就不合适。可是眼下有个机会可以让我赢回所有的荣誉,我不能放弃,决不放弃。”

“看样子,我怎么劝也没用了,是吗?”

“做这个决心并不容易,你应该懂我。”

“好,你拜他为师,我也找他拜师去。”

“够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跟我做什么!你用惯了锦衣玉食,跟着我,你受得了这份苦吗,即便你能受,又能撑得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总一天你会厌倦,你会离开,既然如此,倒不如现在就走。”魏仕骁也痛苦,难道他不想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可是以他现在身份,这些东西能守得住吗?他意识到,失去荣誉等于失去一切,他只想赢回失去的东西。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齐宛柔蹲在地上哭将起来。

魏仕骁想扶她,忙又缩手。

他把心一横:“你回吧,不要再跟着我。”

然后,仰天暗叹,偷偷抹泪,转身走了。

可是回头瞧看,发现齐宛柔又跟了过来。

魏仕骁见她痛苦,心里好生难过,很想转身过去跟她回家。可转瞬间,咬咬牙,闪过一丝杀意,他那只拿枪的手越捏越紧。突然,他嘴角抹起一丝笑意,把身一转,迎上去:“我跟你回家。”

齐宛柔大喜:“真的吗?”

魏仕骁点头:“我想通了。”

但就在齐宛柔转身寻路回家的时候,魏仕骁忽然挺枪刺去,枪头从后背直接穿过前胸。齐宛柔勾头看了看滴着鲜血的枪头,回头望向魏仕骁:“为什么?为……为什么突下杀手?”

魏仕骁滚滚泪流:“我说了,叫你不要再跟着我,你偏要跟来。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很想很想跟你走,我不能让你勾我心魄,看来只有杀了你,我才能真正的割断情念。”说完,拔出枪头,齐宛柔啊声惨叫,当场倒地,一动不动了。

盯着齐宛柔看了片刻,魏仕骁擦干泪水,抹去枪头上血迹,头也不回的走了。

到定光面前,他慌称齐宛柔听他的劝回家了,自己再也无牵无挂。

定光见齐宛柔果然没有跟来,加上惜才,便收下了魏仕骁。

第212章 孽畜跪下

话说宋大中托大司农说媒,定下了跟马宁儿的婚事。

次日清晨,他带着花桥,骑上髯公虎到马府迎亲。

午时拜堂,把马宁儿牵入洞房,然后陪酒陪客。

晚上,他佯装喝醉,一头倒在床上,睡到天亮。

成亲的第二天,大司农、马忠等百官齐来拜谒。百官说,登基晋爵的所有事宜都准备好了,明天便可举行登基仪式。当然,按君臣之礼,晋爵事宜是要向天子报说的,这个过场省略不得。百官联名推举宋大中继任国公的帖子写好了,特意拿来给宋大中过目,如若无误,便可寄送帝都,面呈天子。

宋大中听了甘甜的劝导,没敢应下晋爵的事

他排除众议,一力主张把爵位让给侄子宋羿。

登基晋爵那天,他退居幕后,要马宁儿代行母职,替宋羿宽衣戴冠,一路牵行,并代收兵符及玉玺,以此向国民彰显马宁儿的身份。登基事毕,他叮嘱马忠、大司农、马宁儿好好辅佐宋羿,说国子监进修期满,他便回国。

之后依依别国,跟甘甜等人启程而去。

他们抄近道,只用了十天就到了殷地。

甘甜说,既到了殷地,正好拜访拜访南阳侯。

典星月大喜,离家半年了,她正想回家看看。

殷立也窃喜,回殷地,回去我就往古墓里一钻,让你们谁也找不着。

他幻想了一下,半年了,这次回家,城里的百姓会不会欢呼雀跃呢?

想着想着不禁一笑,但幻想嘛往往是美好的,现实嘛往往是残酷的。

一行五人进入南阳城,城内百姓见殷立回来,如临大敌,奔走相告。

一时间,涌来大量百姓,把甘甜、殷立等人堵在了街上。

这些人来势汹汹,均朝殷立指指点点,有的人甚至朝地上吐口水。甘甜、赵夕指、宋大中被这场面惊呆了,均想,殷立好歹也是小世子,殷人没道理这么对他吧?他以前到底干过多少混账事,才这么不招人待见?

赵夕指拍拍典星月的肩膀:“看这情形,咱们不会挨打吧?”

典星月尴尬笑道:“这个……这个不会,准是有什么误会。”

看到国人一个个摆着指责的架势,殷立只觉委屈,朝百姓们怒问:“你指我做什么,你呸什么呸,你们两个干嘛交头接耳,你们什么意思!”

这时,廷尉之子楚文怀从人群里闪出:“什么意思,你还有脸问。”

殷立丈二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就没脸问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楚文怀走到典星月身边,跟她说一会儿迎她回家,然后才回殷立的话。

“我说殷立,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咱们殷人出国,从来都把腰杆挺直了,不敢丢了咱殷人的脸,你可倒好,居然逃学!没错,你国子监会考确实是长了脸,可你在国子监不好好修炼,擅自逃学,这已经不是丢脸的的事了。你知不知道,你逃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国子监很可能摒弃殷地,往后不再收录我殷人学子!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世子,百姓们也不敢把你怎么样,说你几句,你就受着吧。”

这一席话说得殷立半点脾气也没了,他哪想到自己逃学的消息传得如此之快,他哪想到自己逃学会惹得百姓们情形激愤。楚文怀的话,他无力反驳,虽说他是世子,可他损害的是全体殷人的利益。

当务之急,止住百姓的怨气才行,否则这个家就没法回了。

于是他暗暗扯了一下甘甜的衣角:“甘导,您给帮帮忙。”

甘甜白了他一眼,朝街上的百姓们扬扬手:“大家都安静,听我说,我呢是他们几个的导师,我说的话你们该相信了。殷立确实是逃学了,不过呢他也只是为了贪口吃的,实际上当天晚上他就回山跟二教宗请罪认错了,这事啊早就翻篇了。

楚文怀朝甘甜揖礼:“您是甘导吧,前些日子听家父提起过您,您说的话,咱们本来不该质疑,可是星月小姐捎回来的信却不是这么说的。您现在这么一说,叫咱们到底该信谁好呢?”

典星月解释:“我当时没弄清情况,是我误会殷……。”

甘甜罢手打住典星月的话:“楚公子,我和星月两个你都不用信,你若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南阳侯府找二教宗当面请教。”

这话一出,宛如晴天霹雳。

殷立、典星月、宋大中、赵夕指异口同声:“什么,二教宗在南阳侯府!”

甘甜点头:“嗯,他一直跟着我们,以防极难时出手相救。我们从宋国启程的时候,他说他会在南阳侯府等我们,不然我怎会到此逗留。”

听了甘甜的话,殷立吓得转身就跑:“我的妈啊!”

甘甜一把薅住他手:“大家看看,听说二教宗在这里,他都喜得慌不择路了。你想见二教宗,得往里面走,那边是城外,你别跑错地儿了。”

百姓们怨气息止,一个个哈哈大笑起来。

殷立有苦自知,僵硬着脸,跟着陪笑。

当然,二教宗武乙亲临殷地,就像是神仙下了凡,百姓们激动不已。要知道,自打殷地建国以来,教宗驾临还是第一回,这对殷地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福气。百姓们在前引路,拥簇着甘甜等人来到南阳侯府,大家都想一睹二教宗的风采。

殷羽臣出门揖礼,把甘甜等人迎进府去。

关上门,殷羽臣喝令殷立:“孽畜,跪下!”

殷立干笑:“爷爷,有客人呢,您先招待客人。”

殷羽臣这回是动了真怒了,他就是要当着甘甜的面执行家法。见殷立嬉皮笑脸,要跪不跪的,他老脸有些挂不住,抄起府兵手上的铁枪,砰地一声扫在殷立膝盖弯上。

殷立被打翻在地,爬起来跪着,不敢再吱声。

殷羽臣不解气,令府兵取来鞭子,狠狠抽打。

看见殷立被打得血肉模糊,典星月心疼极了,于是赶忙求情:“别打了,再打就打坏了,其实我也有错,我没看好他,侯爷,您要打就打我好了。”

第213章 妇女之友

殷羽臣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不必为他求情,他皮糙肉厚,不怕挨打,尤其他那张脸比外城的城墙还厚!你寄给我的信,我特意叫人散播出去,我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让明白什么叫民心不可犯,什么叫羞耻。可他倒好,百姓们都冲他吐口水了,他居然还笑得出来,你说他脸皮该有多厚!”

典星月道:“这回他立了大功的,功不能抵过吗?”

甘甜也道:“侯爷,叫他认个错便好,不必打罚。”

殷羽臣道:“您是不知道,这个孽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甘甜点头:“这话倒也对,最重要的是他不肯与人为善。”

殷羽臣摆手里屋:“甘导,各位,用不着管他,里面请。”

他把殷立撂在院子里,令府兵继续抽打,自己则将甘甜等人领到议事大殿奉茶叙话。二教宗武乙先至南阳,甘甜自不免提问提问。殷羽臣丈二摸不着头脑,二教宗来了么?这可怪了,没看到人啊?

武乙驾临是何等大事,殷羽臣不知踪迹,反向甘甜询问。

甘甜、典星月、宋大中、赵夕指面面相觑,都搞糊涂了。

按理说,武乙腾云驾雾破空而来,至少早到七八天才对。

可是人呢?怎么跟在宋国一样又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甘、典、宋、赵以目传意,异口同声:“澡堂!”

甘甜问殷羽臣:“请问侯爷,南阳可有澡堂?”

殷羽臣道:“澡堂是有一个,当年还是我那不孝子鼓弄出来,我见他玩物丧志,后来把澡堂里面古怪的玩意儿拆了,转给了孙老汉经营。不过听说前几天来了个外乡人,说是给孙老汉出资,澡堂子好像又重新装潢了一下,不知甘导问这干什么?”

甘甜笑道:“侯爷刚说来了个外乡人,那人就是二教宗。”

殷羽臣诚惶诚恐:“啊!这这这,不行,我得过去迎他!”

一众正要去澡堂,大司农典成和廷尉楚长风来了侯府。

紧接着,执刑的府兵报说,殷立受刑不过,晕死过去。

大家赶忙劝说,打罚太重,恳请殷羽臣就此打住。

殷立都晕死过去了,殷羽臣哪敢不听劝,他令府兵拿水把殷立泼醒了,然后免去责打,却让殷立依旧跪着。最后一众人等直奔城西澡堂。

……

城西澡堂整装完毕已有四天。

以前就是四个简陋的温泉池。

但整装过后,模样为之大变。

迎客的大堂很干净,配备拖鞋、浴袍。四个温泉池中间横着一座两米来高的巨石,分男左女右混浴的经营模式。简单点说,这间澡堂简直就是帝都瑶池的浓缩版本。

殷羽臣看到澡堂装潢成这样,不由抹汗。

好好的澡堂子整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他训斥孙老汉,孙老汉不觉错在哪里,他说这都是外乡人出资整改的,还别说,生意好得不得了,下月的税至少可以增交八成。殷羽臣听说是外乡人,他知道这外乡人就是二教宗,所以也不好再训。

听孙老汉说,外乡人在浴池里面泡澡。

一众来到浴池外静等,恭候圣体出浴。

殷羽臣、楚长风、典成、宋大中、赵夕指是男的,侯在浴池外,不觉有什么不妥。

可是典星月和甘甜是女子,脸皮薄,让她们看着二教宗一会儿出浴,实在是尴尬。

浴池内,时不时的响起扑水声,还有女子的笑声。这让典星月和甘甜更难为情了。

里面几个是三十如狼的妇女,依稀听到她们在说话。

“这澡堂子整改的好,有新意,比以前干净了好多。”

“关键是泡澡的时候,还能听听隔壁说话,有意思。”

“嘘,你说出来也不害臊,你就不怕让隔壁听去。”

“对对对,瞧我这张破嘴,不是说隔壁没人吗?”

这几个妇女话及至此,外面的殷羽臣、楚长风、典成脸颊抽搐,难堪到了极点,难道说南阳城的女子私底下就这德行?宋大中和赵夕指两个躲在后面,偷偷捧着嘴巴笑个不停,毕竟是女子间窃窃私语,说出什么话来,也不为奇。

典星月和甘甜脸红如烧,她们在意的不是那几个妇女说的话,而是知道二教宗此刻正在浴池另一边竖着耳朵窃听,她们提心吊胆,生怕二教宗为老不尊忽然接话,那就丢脸丢大了。

果然,她们的担心说应验就应验。

武乙还以为自己是妇女之友,为老不尊的搭腔了。

“哦,原来你们想听隔壁说话啊,那我回个音。”

“哎呀,隔壁有人!谁……谁想听隔壁说话了。”

“我们说我们的,你搭什么腔,你个下流胚子。”

武乙道:“不能这么说吧,我又没有偷看你们。”

这话出口,意境深远,隔壁的婆娘有些胡思乱想了。

她们骂武乙不吱声,准是爬到高处偷看她们了。

几个婆娘越说越气,说要过来揪他这只老流芒。

武乙吓了一跳,匆忙穿衣,抱头鼠窜奔逃而出。

……

在浴池里的婆娘们大骂武乙的时候,殷羽臣、楚长风、典成只觉天塌地陷,把教宗骂成耍流芒,这不是给殷地招灾了吗!他们全身直冒冷汗,暗呼完了完了。

宋大中、赵夕指看到殷羽臣三个打摆子,遂予宽慰。

宋大中捧着嘴巴悄道:“侯爷莫慌,二教宗就这样。”

赵夕指也道:“没事,殷立还跟二教宗一起泡过澡。”

典星月接茬:“这个……这个好像是他的一个嗜好。”

甘甜圣洁一生,只觉今天丢了脸面,赶忙找补:“泡澡没有坏处,这说明二教宗爱干净嘛。他老人家洁癖,为人和善,从来不以势压人,这点足可证明了。”

殷羽臣、楚长风、典成你看我我看你。

均想,二教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时,噗通门开,二教宗武乙从浴池里间、衣衫不整的闯荡出来。

殷羽臣一众急忙鞠躬揖礼,齐喊:“恭迎二教宗,二教宗万安。”

武乙背过身去,整衣系带:“哦哦哦,都来了,免礼免礼。”

“免礼”二字还没落音,从浴池里间荡出三个婆娘,挥起粉嫩的小拳头捶打武乙:“好啊,原来是个老色鬼,你个老不正经的东西……!”话到这儿,瞧见殷羽臣、楚长风、典成都在冲她们翻白眼,一时惊慌,跪哭:“侯爷,他他他耍流芒,您要为奴家们做主啊。”

第214章 骗了个徒弟

殷羽臣喝斥:“放肆!二教宗会耍流芒吗!还不退下!”

那三个婆娘惶恐的看了一眼武乙,一溜烟的跑出去了。

武乙理好衣服,干笑道:“不赖她们,她们挺好,挺好。”

这话又有意境了,究竟什么好呢,脸蛋好还是身材好?

大家不免有些怀疑了,二教宗该不会真偷看人家了吧?

甘甜干咳两声,又找补:“二教宗,你就少说两句吧。”

“无碍无碍,只要二教宗喜欢就好。”殷羽臣哈腰陪笑,他这话的意思也很有味道,给人的感觉就是,要不是碍于南阳侯的身份,拉皮条这事恐怕他也愿意干。好歹二教宗喜欢嘛,把那三个婆娘叫来伺候伺候。

武乙性子直,没功夫听他含沙射影:“咦,殷立呢?”

殷羽臣道:“臣下正罚他呢,要不您到侯府训训他去。”

武乙哈哈朗笑:“这小子也有今天,我得瞧瞧去。”

一行回到南阳侯府,殷立还血肉模糊的跪在院子里。

大泼猴怪疼他的,摘来一片芭蕉叶替他遮挡阳光。

看到武乙,大泼猴喜迎上前,呜呜呜的手舞足蹈。

武乙挥挥手:“行了行了别吵,他没那么容易死。”

可不,殷立的精神好得很,瞪着武乙,眼神里就一个字,恨。

武乙走到殷立跟前,蹲下来托着殷立的下巴,幸灾乐祸:“殷立吔,我说什么来着,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瞅瞅你这一身伤。人家都说你诡得很,这回怎么糊涂了呢,你应该逃远一点。”

殷立骂道:“贼老头,你逮谁不好,偏逮着我不放!”

武乙笑道:“嘿,这才多久没见,你脾气还见长了。”

殷羽臣看到殷立开骂,吓得脸都绿了,撸起袖子,抡起长鞭:“孽畜!挨了一顿打,嘴巴还敢放刁!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别打了,让他给我磕头奉茶,我就想喝他这口茶。”

武乙搬张板凳笔挺笔挺的坐在殷立面前,很是享受。

殷羽臣领会其意,心里一喜,赶紧叫下人送茶过来。

然后亲自端茶递给殷立:“大丈夫立德,方能创制垂法,博施济众。你目无尊长,不守法纪,败德乱人,如若知错不改,就不配做我殷室子孙。这个头磕不磕,你自己看着办吧。”

磕了啥事没有,不磕就不是殷室子孙,殷立哪敢不从。

他砰声磕个响头,然后接来茶杯递给武乙:“你喝茶。”

武乙端杯轻抿,闭目享受,然后搀起殷立:“这就对了,做人不能太犟,起来起来。虽然仪式简单了些,可毕竟头也磕了,茶也奉了,你这个徒弟我就认下了吧。”

殷立愕然失声:“什么徒弟!什么意思啊这是?”

众人大笑,殷羽臣如释重负,数他笑得最开心。

甘甜和典星月是女人嘛,香唇贝齿,笑起来自然最甜。

楚长风和典成略带干笑,心想,咱家儿子咋没这福分?

宋大中笑里掺冷,他对殷立的任何事再也提不起兴趣。

倒是赵夕指跟殷立交好后,心态大为改观,笑得很真。

殷立环目扫了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摇头摆脑:“哦我明白了,合伙骗我是吧!刚才这个不算数,我不认。老头,这样就想骗我做你徒弟,没门儿,你几时管过我,我在玄霜宗天天自学,啥也没学到,跟你当徒弟没前途。”

其实,这也怪不得殷立,玄霜宗的环境的确很糟糕。

孔丘孔圣人虽说博才多学,可毕竟老了,不能教人。

殷立在玄霜宗不是做苦力,就是自学,真是烦透了。

武乙拧开葫芦盖抿了口酒:“这回我把压箱底教你。”

殷立心动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的吧?”

武乙大笑:“哈哈……,我有混元一气,你学不学?”

殷立口吻软了下来:“要是这样的话,那还差不多。”

骗徒弟之事告一段落,典星月火急火燎叫人把殷立搀回卧房,上药疗伤。殷羽臣吩咐下人收拾客房,又令厨子预备酒饭,趁着高兴劲儿,打算来个一醉方休。可惜,武乙不肯赏脸,骗了徒弟就回澡堂去了,他也就惦念着澡堂那点事儿。

席散天已大黑,甘甜、宋大中、赵夕指各自回房。

楚长风也回府去了,典成领着典星月也回家了。

……

次日天蒙蒙亮,典星月推开窗户,瞧望侯府。

南阳侯府和大司农府仅一墙之隔,她和殷立都栖居二楼,卧房面面相对,相隔很近。她四下看看,发现没人,于是翻窗越墙,跳到殷立窗外,轻轻扣窗。殷立被扣窗声闹醒,开窗见是典星月,不由轻咦一声:“怪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翻墙了?”

典星月偏头藏羞,殷立的话让她想起了当年。

当年殷立也是这样趴在窗口看她洗澡,那时她气不过还打了殷立一巴掌。如今物是人非,殷立长大了,不再翻墙了,而她却在效仿当年的殷立,世事无常,有时候真是难以预料:“我……我担心你的伤势,你伤好了吗?”

“抹了回阳丹,伤口结了疤,都快痊愈了。”

“我有事跟你说,昨天廷尉大人找我爹了。”

“他跟你爹有公务往来,串串门怎么了?”

“他不是来窜门的,他是来……是来给楚文怀提亲的,要我……要我嫁给他家,我爹还没回复他,这事你帮我拿个主意好不好?或者你一会儿来我家,跟我爹说说,我不想嫁给楚文怀。”

“噗噗,楚文怀?那要恭喜你了,噗噗。”

“你……你还笑我?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好我认真我认真,可你叫我说什么啊?”

“这事简单,你就跟我爹说,你不同意。”

“这是你们两家的事,我不好插嘴吧。”

典星月两眼一红,泪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算了,不打扰你了。”

见典星月转身欲走,殷立探手抓她肩膀:“好好好,我帮我帮。”

典星月称了心意,不由心花怒放,抿嘴微笑,跳墙回了房间。

殷立望着窗外的大樟树,回想当年,摸摸脸,不由打个冷战。

第215章 殷立成了香馍馍

天亮没多久,大司农典成到侯府请见甘甜导师。

他说,典星月到国子监进修,亏得甘导及同窗好友的照料。所以他在大司农府摆下了丰盛的宴席,想请大家过府一叙。正好,殷立跟典星月有约定,也跟着去了大司农府。

典成设宴请客,美酒佳肴且不说,关键是用心。

菜都是典成亲自洗刷、切墩、颠勺、烹饪而成。

可以说,席面上的每一盘菜都是对甘导的尊崇。

大家依次坐定,刚刚开吃开喝,典成笑道:“国子监进修的最后一年,导师会择徒授法,这是惯例。可臣下听说每个导师每一届只收录两名学子做徒弟,大教宗座下有五名导师,也就是说,一百个进修学子,只有十个脱胎漆器。敢问甘导,您心中是否已有人选?”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立时会意,原来这桌宴席是拜师宴。

甘甜时时微笑的蜜唇又添一笑:“还没有,尚在观察。”

典成又道:“若小女有幸中的,臣下倒希望她能拜在您的座下。”

甘甜摆摆手:“我也希望,可我没这福气,星月早给人内定了。”

典成心下狂喜,莫非是大教宗:“甘导,能说再详细一些吗?”

甘甜大笑:“大司农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国子监有国子监的规矩,您最好别打听,我也不方便说的太多。不过你放心,星月将来的师傅比我高明。”

典成哈哈大笑:“甘导说的是,来,喝酒。”

甘甜说的话看似隐晦,却又似乎句句皆明。

在国子监内定一个徒弟,除了教宗,实在很难作第二人想。也怪,昨天二教宗收殷立做徒弟的时候,在此众人心绪不一,有嫉妒的,有高兴的,也有麻木的。然而,今天得知典星月给人内定了,典成、殷立、宋大中、赵夕指都极为高兴,出奇的一致。

席到一半,楚长风父子忽然不请自到。

典成不能不迎,把他们父子请上席面。

“不知道典兄宴客,来的不是时候,搅扰大家雅兴了,我自罚三杯。”楚长风看到甘导在席,殷殷勤勤的赔了三杯。但三杯酒下肚,话锋一转:“我们父子也是赶巧,趁着甘导、世子、赵世子、宋公子都在,正好有桩喜事要与大家分享。”

典成道:“我还在考虑呢,你何必催急。”

“两个孩子从小有感情,这是迟早的事。”

“今天我府上宴客,这事别拿在这里说。”

“哈哈哈,正好啊,请大家做个见证嘛。”

席上,楚文怀虫子上脑,兴奋的盯着典星月看。

大家听出端倪,看出究竟,敢情是来催婚的啊!

宋大中拿胳膊肘碰碰殷立:“想法子救救星月。”

赵夕指捧着嘴巴,也悄声说道:“对面那哥们儿有点不太对劲,面红耳赤,狂咽口水,呼吸急促,我敢担保他比我还……还……,嘿,说这些干什么。我说殷立,好白菜不能让猪拱了,我情愿星月落在你手里,也不愿这哥们儿糟蹋她,简直跟吃了媚药似的。”

殷立没有说话,凝眸深思正想着办法。

这时,甘甜偷偷伸手掐了他大腿一下。

“哎呀!”殷立吃疼不过,跳了起来。

这声叫,喝破了典成和楚长风的僵局。

这声叫,打断了楚文怀满脑子的情念。

当然这声叫,也让典星月看到了希望。

简而言之,在座所有人都朝殷立看来。

殷立尴尬的笑了笑,搓揉着大腿疼处:“老宋、老赵,你们谁掐我?”

宋大中和赵夕指丈二摸不着头脑,摊手奇道:“没有啊,谁掐你了?”

殷立又看向甘甜,甘甜装作若无其事,正色道:“我可没掐你。”

典成问:“殷立,怎么一惊一乍呢?你有话说也用不住站起来。”

殷立瞄了瞄典星月,口齿忽然变得笨拙了:“我……我不同意。”

典成暗舒了口气,跟楚长风道:“看来不光文怀跟星月有感情。”

楚长风笑笑:“殷立啊,文怀跟星月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你就别添乱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这半年啊小欢天天缠着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瞅瞅她有多喜欢你。以前呢,你开不了脉,跟小欢同班同桌坐了两年,一直不是处得挺好的嘛,等她再长大两岁,我把她许给你。”

听完这话,殷立丑得心里不禁一疼。

楚小欢是楚长风的养女,今天九岁。

把个小不点许给他,这不是笑话嘛。

果然笑话一出,典成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楚兄,小欢才九岁,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她许给殷立,你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假如殷立的经脉一直不好,你还会有这种想法吗?我知道,昨天二教宗收殷立做徒弟了,殷立现在成了香馍馍,所以你就动了歪心思。哦——,我明白,你这是一箭双雕啊,把我家星月叼走了,好给你家小欢腾位置,是不是?”

楚长风和稀泥:“我是来说亲的,你别把话题扯远了。”

典成道:“殷立不同意,你说得动他,爱咋样就咋样。”

“婚嫁由父母做主,我跟他说得着吗。再说,祖宗有典法,世子娶妻当从百姓中筛选,以彰亲民,以示德仁。所以星月跟殷立就不可能,不像我家小欢,小欢不是我亲生的,她跟殷立才般配呢。”

“祖宗典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怎么不行。”

席面上,殷立等人听得头都炸了,甘甜使个眼色。

当下一众撇下典楚二人,速速离席躲个耳根清净。

出了大司农府,赵夕指感叹:“搞了半天,殷立才是香馍馍啊。噗噗噗噗,小欢,九岁,殷立可真有福气。不过话说回来,殷立,你以前该有多差劲,人家以前怎么没来争你?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也不差,是吧星月?”

典星月瞅了一眼殷立:“你好不好的,我又不知道。”

赵夕指道:“睁眼说瞎话,我帮过你,还救过殷立。”

甘甜道:“少贫嘴,走吧,到澡堂向二教宗请安去。”

殷立没去,回家一天了,他得去殷墟古墓看望娘亲。

第216章 狐假虎威

到殷墟古墓见到娘亲,陪着说了半天话。

午时下山,进城的时候,看见城外野地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掐架。

殷立驻足瞧望,原来是两个男孩欺负着一个撸起袖子的小子。三个孩子虽小,打起架来却一点也不含糊,拳头招招击打要害,撸袖小子不是两个男孩的对手,打不过便逃,哪知他设了个圈套,欺压他的两个男孩一个不慎掉进了陷阱里。

“哈哈哈哈,上当了吧,看你们还嚣张不嚣张!”

“啊,这下面全是屎尿,快……快拉我们上去!”

“拉你们上来,没门儿,叫声爷爷还有得商量。”

“叫你妈!你就等着吧,等我上来,不揍死你!”

“哈哈,我是天下无敌的殷立,跟我斗,找屎!”

天下无敌的殷立!听到这几个字,殷立有些忍俊不禁。

眼前三个男孩掐架的场景何其的熟悉,这不就是殷立、楚文怀、典皓几人小时候常弄之事。而那撸袖小子双手叉腰的神情简直就跟小时候的殷立一模一样。

殷立上前抓住那撸袖小子:“你是天下无敌的殷立?”

那小子擦了一把鼻涕:“不是啊,殷立是我的偶像。”

殷立问:“为什么崇拜他?殷立哪一点值得崇拜了?”

那小子伸着大拇指:“他是国子监的第一名,又是二教宗的徒弟,还干过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他给咱们殷地长了脸,不光我崇拜他,百姓们一样崇拜他。”

这话说得殷立一阵触动,竟要这样,百姓才会真心拥戴。

他拍拍撸袖小子的肩膀:“你该拉他们上来,如果是殷立,我想他会这么做。殷人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可不能结怨结仇。”

那撸袖小子哦了一声,丢绳下去,要拉那两个男孩。

殷立满意点头,领着大泼猴缓步缓行进城去了。

……

次日,甘甜领着典、宋、赵启程上路了。

武乙叫殷立稍作收拾,明日也启程上路。

黄昏时分,天子遣使忽至南阳侯府传旨。

南阳侯府上上下下俯伏在地,倾听旨意。

原来天子要论功行赏,但功在殷立一人。

天子圣旨上说,殷立有两大功劳。

其一,揭发魏大熏,替长公主沉冤。

其二,诛杀妖僧,还宋国一片清平。

依照这两大功劳,天子擢升南阳侯殷羽臣为殷国公,并获赐魏国四郡五万平方公里的疆土。也就是说,魏国原有十二万平方公里,人口约三百万左右,天子将魏国一分为二,把一半全赏给了殷立。

这是殷立和所有人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消息传出,殷人彻底疯了,彻夜欢庆。

第二天,侯府更名公府,正式称国。

殷羽臣派遣大将前往魏地接收四郡。

可是,殷立获封甚巨,惹得其他诸侯国均为不满。南疆以燕国为首,北域以齐国为首,纷纷屯兵边境,意在向殷羽臣施加压力,并且派使游说,要殷羽臣向天子上奏,辞封辞爵。

殷羽臣、楚长风、典成被其震慑。

殷国开疆扩土,眼看着转眼将覆。

这个时候,二教宗武乙的作用就体现了出来。殷立狡猾多智,有二教宗在,正好借势狐假虎威,他叫爷爷莫慌,然后随二教宗启程上路,顺道赶往南郡退燕国之兵。

……

南郡城。

燕国出兵一万,把军营都扎在了城下。

自古,从没有一只军队如此扎营的。

这是燕国统帅对殷人的藐视和侮辱。

殷立赶到南郡的时候,守城的殷国士兵放佛打了鸡血似的为之一振,高举兵刃呼声震天。城下的燕**队以为殷兵搞偷袭,一阵惶恐,等了半天没动静,才看见城墙上多了一个年轻小伙、一个老头、一头白猿。

燕国统帅是燕兆鸣,他认出来城墙上的年轻小伙很像殷立。

于是朝上喊话:“世侄,回去告诉你爷爷不要心存幻想。”

殷立鼻哼一声,请武乙安坐城楼,带着大泼猴出城去了。

当日在屏山军营,大泼猴曾大展神威,燕军士兵大多认得。

此刻看到大泼猴听从殷立驱使,都不由得胆怯。但是,燕兆鸣依然纵虎迎上,丝毫不惧:“怎么,世侄打算驱使大泼猴与我军一战吗?别忘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泼猴隶属国子监,你若敢驱它杀我一人,我定要告上国子监。”

殷立笑笑:“世伯,您就没有听到一点消息吗?”

燕兆鸣问:“什么意思?你答非所问说什么呢?

“大教宗早把老泼猴送我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胡扯,说把神兽送你就送你,你以为你是谁。”

殷立指向城墙:“您不信,您自个儿问二教宗。”

“二……二教宗来了?就算……就算他老人家来了又能怎滴,他还能帮你不成,我我我,我不信。再说了,凡事都要讲理,攻打魏国,我们冲锋陷阵流汗流血打下了这片江山,结果大便宜全让殷羽臣捡了去,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世伯,你说凡事要讲理,那我就跟你说理。”

“好啊,你只要说得我心服口服,我就撤兵。”

“你有两处说错了。第一,天子论功行赏,赏的是我,不是我爷爷。第二,魏大熏害死长公主,即便你燕国按兵不动,天子一样会出兵伐魏。说实在的,我根本想不到燕国有什么功劳。”

这话切中要害,燕兆鸣一时哑了:“你……!”

殷立压压手:“世伯先别恼,我话还没说完呢。要说功劳嘛,天子旨上写得清清楚楚,晚辈有护驾之功,并且揭发了魏大熏的罪行,替长公主沉冤,这是第一功。第二功,晚辈南下勘问佛事,诛杀妖僧须弥,替天子扫除妖患之祸。可你们呢,屁事没干,捡了两万平方公里的便宜,仍不知足,居然还想打我封地的主意,天下还有这道理吗。”

燕兆鸣气得吹胡子瞪眼:“你真是一张好牙口,好话歹话全让你说了!诛杀须弥有你什么事,你才多大点能耐,不要什么功劳都往自己身上揽。好好好,算你会说,我退让一步,就送你五千平方公里,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先礼后兵。”

殷立受不得他胡搅蛮缠,退步到大泼猴身后。

大泼猴会意,捶胸怒吼,钢铁身躯骤然变大。

燕兆鸣胯下的髯公虎以及场上所有坐骑均俯伏在地,哀嚎起来。

一时间,场面略有失控,燕兆鸣拔出兵刃,喝令兵士保持阵型。然后,命令神技营待命:“殷立,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跟我叫板了!我燕国阵法也非浪得虚名。神技营听令,给我结阵困住大泼猴!”

然而就在这时,武乙忽闪跳下,醉卧大泼猴肩头。

这么一来,全场震惊,燕兵都吓蒙了,无一敢动。

燕兆鸣也脸色煞变,国子监不干涉俗事军政,这是铁律,二教宗难道想破这个先例不成?正疑虑间,只见武乙伸了个懒腰,朝燕兆鸣道:“你胆量可真大,你以为你的阵法困得泼猴,刚才我若不下来制止,你这些兵就带不回去了。”

燕兆鸣揖礼:“殷立唆使大泼猴参战,有违国子监的戒律,请二教宗住持公道。”

武乙摆摆手:“我住持不了,殷立虽然考录国子监,受戒律所束,可他本国之事依能插手。况且,大泼猴已不属国子监,我与大教宗把它送予殷立了,所以大泼猴在外面是杀人是放火,都与国子监无关。”

燕兆鸣愕道:“真……真送了!”

这下燕兆鸣完完全全迷糊起来。

殷立何德何能,竟获赠大泼猴?

国子监为什么对殷立如此上心?

古往今来,国子监出过多少天才,却无一人像殷立这样获赠此尊荣的。看二教宗的架势,殷立似乎还隐隐约约享有不少特权,这究竟为何?燕兆鸣心境震荡,起了退兵之念,可又犹有不甘。

“徒儿,南郡可保无忧了,该上路了。”

这时,二教宗武乙朝殷立喊了如此一话。

燕兆鸣听到,立时恍然,遂下令退兵了。

众所周知,大教宗和二教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大教宗一千年来授徒有数百之多,开枝散叶,帝国上下可以说都是他的徒子徒孙;然而二教宗恰恰截然相反,他逍遥千年,没有收过一个弟子。但今天,他居然喊殷立“徒儿”,这可是他唯一的徒弟,怪不得如获至宝,赠送大泼猴。

燕兆鸣知道,若再纠缠,二教宗必会护短。

他更意识到,此番退兵,就再难讨回魏地。

第217章 师徒互掐

退了燕兵,殷立和武乙没有多作滞留。

他们出了南郡,不回帝都,径往北走。

经过这回,殷立对武乙有了一些改观。

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退燕兵的时候,武乙护短了。不仅护短,他还跟殷立一样胡扯,说把大泼猴赠送给了殷立,这就是一句天大的谎言。大泼猴跟过天帝,又跟过仙翁,论资历它比太乙和武乙更能象征国子监,不是说送谁就能送谁的。

武乙的这个慌撒的让殷立有些犯蒙。

好好的一个二教宗竟然也撒谎骗人。

不过,殷立觉得这个师傅拜得算值。

他对武乙要传授他的功法极为期待。

哪知期待来期待去,最后却是空欢喜一场。

武乙收殷立做徒弟的时候说过,要教他修炼功法,传授混元一气。可是没想到的是,出了南郡之后,武乙让殷立做起了苦工。严格来说,是虐待殷立。在往北行走的路上,他要殷立扛着一块五万斤的巨石,殷立不肯,他便道:“拜师从师,这是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若不听,那你就回去,到时看殷羽臣认不认你这个孙儿。”

想到前几天百姓们的情形激愤,殷立就有些后怕。

若这次还逃回去,真不知百姓和爷爷怎么对他了。

殷立知道自己没得选择,不得不依令扛起巨石。

这么一来,武乙在殷立心中刚刚树立起来的良好形象随即崩塌。

殷立扛着巨石艰难行走,而武乙和大泼猴懒手脚,居然躺在石上,使得五万斤的石头又添了数百斤之重。殷立肺都快气炸了,他一边走一边嘀咕:“你个贼老头子,不守信用,咱们走着瞧,我就不信整不了你。”

由于负重前行,三天下来只走了不到三百里地。

这日天色撒黑,见大山腹地有灯,料是个村子。

战事平息后不久,逃难的百姓有些已经回乡了。

武乙师徒进村借宿,一户王姓人家收留了他们。

晚上,武乙说连日颠沛,甚是疲累,不洗个澡睡不安稳。于是开门出屋,摸去外面。殷立心想:“我还没喊疲累,你脚不沾地,躺我石上,你还喊累。不对,贼老头一定有什么事?”

心念到此,偷偷摸摸的也跟去的外面。

……

其时已是冬末季节,屋前不远有条小溪。

溪水由山上泻下,温而不烫,烟雾弥绕。

武乙摸到溪边,脱衣泡澡,伸直脖子往上游瞧望。

上游有两个婆娘浸在水里,搓洗血衣,小声说话。

“真赶时候,刚睡下就来了,今天来早了。”

“来早了不好么,要白天来,那该多丢人。”

“说的也是,你看你来了一大摊,真吓人。”

“噗噗,你别光说,你的比我还多哩。”

“嘘,小声说话,让人听见了多不好。”

“这么晚没人了,有人我敢泡澡么。”

俩女子说话之际,殷立就趴在草丛里偷听。

他昂直脖子瞧望武乙,见其缩头缩脑想看又不敢靠近的样子,就忍俊不禁捧嘴偷笑。他梭动眼珠,抓起一块石头丢向溪水,溅得两个婆娘满脸是水,最后捏着鼻子喊:“下面有人!”

“谁!谁这么不要脸躲在下面!”

两个婆娘把衣服撸在胸前,扑水往下寻来。

武乙见被发现,提起衣服,光着身子就跑。

俩婆娘瞧清武乙钻进竹林,一边穿衣一边大喊:“抓淫贼啊!”

这一喊,把村里百来人全喊了出来,村里出了淫贼,这还得了。

大家点起火把,扛着锄头到林子里逮淫贼。然而把林子翻了一遍,却啥也没有?这时候有人就说了,村里的人彼此知根知底,断然干不出这等龌龊之事,除非是外来人。大家一致认为,王氏家收留的一老一少嫌疑最大。

于是折回村子,要到王氏家中探探虚实。

……

殷立见武乙光着身子逃进树林,只觉解气。

整完了武乙,速速回屋,爬上床佯装睡觉。

不一会儿,武乙灰溜溜的跑了回来,倒了一碗茶,掀开被子往殷立头上一泼。殷立跳起来大骂:“死老头子,白天磨我,晚上你也磨我,你还让不让我活了。”

武乙笑笑:“一会儿给我忍着,不许杀人。”

殷立没好气道:“什么忍着,你什么意思?”

武乙不搭腔,脱了衣服,往被窝里一钻。

殷立冲武乙龇了龇牙口,下床打理湿发。

这时候,砰咚一声,村民们踹门闯了进来。

“瞅瞅,头发是湿的,这小子刚刚下过水!”

“说的没错,证据确凿,淫贼必定是他了。”

“哼,小小年纪不学好,你要偷看女人洗澡,谁的女人不好看,你偏偷看我的,我叫你偷看,叫你偷看!”被偷看女子的丈夫火气很大,上前抡起扁担就往殷立身上招呼。

殷立举手护头,没敢还手,硬生生抗了几扁担。

而后手指武乙:“你们搞错了,不是我,是他。”

这时候,武乙假装醒来,坐在炕上观看皮影戏。

当然,大泼猴也惊醒了,见殷立挨打,意欲发作,让武乙瞪瞪眼睛压了下来。见殷立指控自己,武乙披衣下床:“咳咳,这个,这个嘛……。各位老乡,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是我的过错,都是我的过错,都怪我管束不严。”

村民道:“老人家,这事跟您没有直接关系。”

殷立气极:“怎么没关系,就是他偷看的!”

村民道:“我说你这贼小子,敢看不敢承认是吧,你师傅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湿的;再看看你,全身湿淋淋的,两眼发黄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再说,哪有当徒弟的栽赃师傅的道理,尊师重道是做人最起码的品德,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说你是淫贼真是一点也没冤枉你了。老人家,今天怠慢你了,你这徒弟我们可就押走了。”

武乙道:“该的该的,押吧,我没有异议。”

几个村民上前按住殷立,将其押出屋去。

然后绑在外面桩上,打算明日递送官府。

殷立没法,整人不成反被整,他认栽了。

武乙叮嘱他不许杀人,这话他必须遵从。

说到底,武乙不仅是二教宗,更是师尊,殷立不怕跟他顶嘴,更不怕捉弄他,因为武乙压根儿不在乎殷立是否对他俯首帖耳,可是杀人是突破底线的大事。殷立怕自己杀了人,武乙一时恼怒,将自己驱出师门,那时他就再没脸面回南阳城了。



第218章 巧救齐宛柔

次日天蒙蒙亮,武乙弄晕看守殷立的村民。

然后替殷立松了绑:“混小子,该上路了。”

殷立被绑一夜,心里不痛快:“黑锅我替你背了,干嘛昨晚不上路?”

武乙一面抿酒一面说道:“半夜上什么路,我犯困,晚上我要睡觉。”

殷立道:“我被人绑了一夜,你却睡大头觉,有你这么当师傅的么。”

武乙道:“哈哈哈哈,你这叫活该。我问你,昨晚谁趴在溪边乱吼乱叫的,我是去洗澡的,不是去偷看什么,我老人家不好这一口,你这么乱吼乱叫分明不怀好意。以后啊,你长点心吧,想捉弄我,你的道行还差得远呢。”

殷立气嘘,论诡诈,昨晚武乙确实技高一筹。

谁会想到他泼了殷立一头水,竟是栽赃下套。

这对师徒互相使绊,要有多奇葩就有多奇葩。

师徒俩领着大泼猴绕道而行,打算就此上路。

然而走到村头,忽听当头一户人家有人说话。

“不是说好跟我回家,为什么突下杀手?”

“姑娘,你咋了,睡得好好的咋又说胡话了哩?哎呀,老头子,快醒醒啦,这姑娘伤口又崩了,快快!快去把巫医请来!”

殷立从这户人家门前走过,听到话音,心里不由一震。

屋里有个姑娘好像受伤了,而这姑娘说话很像一个人?

殷立纳闷了,从屋外悄推窗叶往内瞧,只见床上有两人。

一个紧张兮兮的老婆婆,一个却是脸色苍白的齐宛柔。

看到这个情形,殷立赶忙叫住武乙,然后推门进屋。

屋里的老汉正打算出去请巫医,见殷立、武乙、大泼猴闯荡进来,一时傻眼:“你……你不是昨晚的淫贼么?你怎么逃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武乙安抚老汉:“你屋里的姑娘我认识,让我救她。”

老汉傻了一下,连连说好,把武乙、殷立领进内屋。

来到床前,武乙探清齐宛柔伤势,拿出一粒回阳丹。

那老汉夫妻大喜,对武乙千恩万谢。她们认得这个宝贝,只说村中巫医原本是有这种灵药的,可惜前些时候战乱不断,魏国公派人把所有药料都征收走了,否则这姑娘的伤势她们早就医治好了。老太婆拿了回阳丹,就去找水调和。

殷立、武乙、老汉不便久留内屋,于是到外屋坐等。

殷立想知道齐宛柔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那老汉。

那老汉怜悯齐宛柔的遭遇,将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此时距离齐宛柔受伤已经过去了五天。

当日,定光、魏仕骁、齐宛柔驱除村中瘟疫,替村民治病,留守在村子里的老人家是感恩戴德的。所以这老汉在林中发现倒在血泊中的齐宛柔时,见还有气息,才愿意将其背回家中,尽力救治。

他把齐宛柔交给老伴,让她帮忙缝合伤口。

由于没有灵药,老汉自己上山采了草药。

可惜这些草药只能续命,效果并不明显。

隔两天,逃难在外的巫医回村了,这才有了一点好药。

本来伤口愈合的很好,但齐宛柔怨气很重,迷迷糊糊的几次弄崩伤口,这让老汉夫妇倍感压力。幸好殷立和武乙碰巧路过,瞧见伤者,这不仅解了老汉夫妻的压力,也救了齐宛柔的命。

涂抹灵药之后,齐宛柔的伤口立时止血。

殷立顶着淫贼的身份,怕村民寻他麻烦

于是趁天色没有亮透,把齐宛柔带走了。

出了村子,殷立在武乙的淫威下又开始负重前行。

齐宛柔还没有清醒,武乙便将她交由大泼猴照应。

毕竟大泼猴体大毛多,由它照应,正好遮风挡雨。

还跟以往一样,武乙、齐宛柔、大泼猴卧于石顶,由殷立扛行。如此走到午时,齐宛柔的伤口慢慢结疤,人清醒了许多,她眯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大泼猴身上,于是虚弱的喊:“甘……甘导。”

殷立听见喊声,砰地一声把巨石搁在了地上。

他叉着腰气喘吁吁的回:“是我,没有甘导。”

齐宛柔大怒:“为什么是你!谁让你碰我的!”

“谁碰你了,你就是让我碰我都懒得碰。”

“我记得有人给我涂抹伤口,是不是你!”

“喂喂喂,救你的命,还成罪过了是吧。”

“你假惺惺的,我不用你救我!”

齐宛柔捂着刚刚结疤的伤口从石上跳下,因其虚弱,摔了一跤。

殷立条件反射搀她,齐宛柔打开他手,爬起来一步一颠往前走。

殷立皱皱眉头,好歹同窗一场,不忍心弃之不顾,于是喊她回来。

齐宛柔不理,殷立又喊武乙,武乙才不管这种屁事,继续睡觉。

殷立紧走几步赶上前,伸手拦住齐宛柔:“你伤还没痊愈,你抽的哪门子疯!又不是我伤你的,你跟我怄什么气!行了,跟我说说,是不是魏仕骁伤你的?我听救你的老婆婆说,从你的伤口形状判断应该是被长枪所伤,魏仕骁就是使枪的,我想除了他,一般人也伤不了。”

听完这话,齐宛柔倏地一下蹲坐地下,抱紧膝盖哭将起来。

殷立见她哭得伤感,料来猜想无误:“哈哈,真是他啊!”

齐宛柔抓起石头砸他:“是又怎样!你尽管取笑我好了!”

殷立敛敛脸上笑容,正儿八经的道:“我没想笑你,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们俩不是挺那个的吗,你看你还甘心情愿被他利用,他没道理杀你啊,除非他疯了。喂,他不会真疯了吧?”

齐宛柔不愿理他,抹干泪水,站起又兜着步子往前走。

殷立又拦她:“你干什么去?你失血过多,能走多远。”

齐宛柔把头转向南面:“我要去找他,我要问问他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行,你想找死,我不拦你。只不过这两天我不能放你走,你伤势没好,失血过多,走路打摆子,我若就这么放你走了,我怕你死在路上,到时候我可就有麻烦了。”

“我死也好活也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知不知道你脚下这片疆土已经不姓魏了,它现在姓殷,我不放你走是不想你死在我的地头上,免得你爹找我问罪。”殷立说罢,手脚并用,一把将齐宛柔夹在胳肢窝下,强行带回。

齐宛柔的伤只好了五成,一挣扎伤口就疼。

她第一反应不是恼怒,而是觉得无比羞辱。

从小到大,她循规蹈矩,没跟男人亲近过。

就算和魏仕骁交往,她们也是相敬如宾,不做出格之事。

如今让殷立夹着,如同搂抱一般,齐宛柔当然难以接受:“你放开我,放开我!你取笑不够,还要羞辱我么!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听你的!”

殷立将她放下,把脸凑到她脸边,咬咬牙关说道:“非要有关系,你才肯听是吗。好,记不记得我跟你是有婚约的,这算是有关系了吧。你想背着我去找野男人,你把我当什么了?”

齐宛柔扬起巴掌要打殷立:“你……!”

殷立薅住她的手:“石头上有人,别让人看笑话。”

齐宛柔抬目一瞧,这才看见武乙躺在石上正喝酒。

她愕然失声:“二……二教宗,他怎么……?”

殷立道:“他一直都在,躺在那儿跟个死人差不多,你没注意也不奇怪。”

武乙听见殷立在说他,朝她们这边看了看,喊道:“混小子,别想偷懒,该上路了。那个齐国的女娃,别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有些人是不值得你去找的,跟我们去齐国吧。泼猴儿,去,把她带上来。”

大泼猴听令跳下,薅起齐宛柔又跳上巨石。

第219章 接连破镜

殷立负重又走了两天,武乙对他很苛刻,不到天黑不许他停下歇息。

这两日他连细胞之力都挥霍干净了,流的全是血汗,累得像条死狗。

可以这么说,他虚脱之后,迈出的每一个脚步,都是在突破极限。

尽管活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但殷立忽然没了半点怨念。

因为武乙传给他几种吐纳的法门,殷立基此吐纳,往往力量倍增。

这不,经过这几天的修炼,他发现石头轻了,走得越来越快。

如此再走两日,巨石又变轻巧不少,他驮着箭步如飞。

值得高兴的是,他破镜了,而且一天一破,连破两境。

自打考录国子监之后,殷立就再也没有破镜晋升过。

以前在玄霜宗不得章法,加上没有被批准进入练功塔做辅助修炼,所以他总觉破镜好难。眼下连破两境,晋升到三品大乘境,就好像啥也没做,很容易就破镜了似的,这让殷立欣喜若狂。

然而高兴没多久,武乙又给他加了两块相等的石头。

如此一来,石头就变成十五万斤,看去好比驮山。

殷立驮着艰难前行,不一会儿就气竭了,只喊。

“不行了,压死我了,快……快帮帮我!”

武乙躺在石上,只顾喝酒,根本不搭理他。

“老头子,这样有意思吗,你就算加重,起码得让我走得动道吧。哎呀呀,压下去了,这下完了。”山石完全超出了殷立的负载量,他被彻底压了下去,整个人遭山石碾压,身子都陷进了土里。此时,他扬起一只手,喊:“齐宛柔,来来来,搭把手,把我拉出来。”

齐宛柔见他被山石碾压,只剩下头和手能动。

当下只觉滑稽可笑,于是忍俊不禁噗笑出来。

殷立喊:“你别笑啊,快来搭把手拉我一把。”

“我……我……。”齐宛柔考虑要不要搭手?

她的伤势已经痊愈,休息几日,气血也恢复了七八成。

她不愿盘石高卧占殷立的便宜,很早就下地自己走了。

虽说伤势好了,可她的心灵创伤仍然未复,魏仕骁对她的打击是致命的。她很痛苦,恨不能即刻南下追寻魏仕骁,找他问个明白;可是想到二教宗说过的话,这个人真值得我去寻找吗?他若有情,何至于下此毒手。

齐宛柔明白这个道理,她艰难的压抑着南下的心思。

为此她一直郁郁寡欢,沉闷不语,浑像个行尸走肉。

好在这几天,殷立驮山常闹笑话,解了她不少寡淡。

此刻见殷立求帮,她觉得自己不该拉他,因为殷立嘴碎,说不好手拉手的拉他出来,反而遭他一顿奚落。但,人被山石碾压着,看着不落忍,于是喊:“二教宗,他……他快被压扁了。”

二教宗道:“石头大还是黎民大,石头重还是江山重,人活一世,哪能没有压力,扛不起就是废物一个,你要是觉得他是废物,你就拉他一把。”

齐宛柔点点头,伸手过去:“来吧,我拉你出来。”

殷立打开她手:“你觉得我是废物么,不用你拉。”

齐宛柔此举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想激励殷立。

她缩手回来,默默转身,站得远远的看着。

她想看看殷立用什么办法摆脱现在的窘境?

“啊——!”殷立听了二教宗的话,触动很大,他嘶吼着开始挣扎,双手托着山体慢慢的往上举,身上的肌肉都快炸开,鼻子嘴巴淌着血,尤为恐怖。举到一半,突然,从他体内游来一股全新的力量,顿时肌肉暴涨,身形骤然变大了一倍。

这种变化属于气和力呈现饱和的现象。

体内命星正受感召,这是破镜的先兆!

齐宛柔心境不由一荡:“要破镜了吗?”

可不,在齐宛柔动念之际,殷立泥丸宫所在的眉心处开始孕聚光芒,那光越来越强,两颗命星缓缓的钻出眉心。这时,殷立昂起头,一道光束砰的一声破开山体,直冲向天,两颗命星随着光束迅速升向了天空。

这一刻,齐宛柔的眼睛睁得比牛眼还大。

她心境一荡一荡的,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放牧双星,实在是壮观无比,她很震撼。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发觉殷立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毅力,令人钦佩。她想,当今之世,同辈之中,恐怕只有魏仕骁能与之媲美了。想到魏仕骁,齐宛柔心中不禁一疼,可是这疼却不像之前那样撕心裂肺,它变弱了。

“臭小子,不长记性,又捉弄我!”

武乙一面骂殷立一面拍打身上的火苗。

他形象大变,像染了锅灰似的乌漆嘛黑。

大泼猴也是一副惨象,白猿变成了黑猿。

原来殷立破镜,喷射的光束将托举的山体破开的时候,武乙和大泼猴没有防备,被光束扫中了。大泼猴裸了一辈子的白毛,今天全染黑了,气得捶胸顿足;武乙衣被烧焦,脑门上还飘着一束火苗,甚是滑稽。

齐宛柔见状,强忍不笑:“二教宗,你你……。”

殷立咬齐宛柔耳朵,叫她不要笑。

然后走到武乙跟前,将他脑门上的火苗拍灭:“挺好的,没事了,那边有条河,洗洗就好。你们俩别这么瞪着我,抗石头是你叫我抗的,这怪得了谁。再说,破镜破的突然,我来得及吱声提醒,这不怪我。”

武乙狡笑:“破镜了是啊,一会儿给你一座大山背背。”

果不其然,他和大泼猴到河边洗刷好了,忙将旁边一座山体连根拔起,托举了过来。山体不大,却也有十米见方,重量很难估量,怕是至少也有一百万斤以上。

殷立慌忙摇手:“太大了,我扛不动啊。”

武乙叫他废话少说,将那山体抛去给他。

殷立伸手去接,砰的一声,接是接住了。

可惜遭山体碾压,整个人都陷进了地里。

齐宛柔吓了一跳:“您这样会把他压死的。”

武乙哈哈大笑:“我的徒弟有那么容易死吗。别看他只晋升到一品牧星境,要知道他比别人多了一颗命星,实际他有二品牧星境的功力,这座山他抗得动。何况,我教他的吐纳功法,是内外兼修的法门,天下独一无二。你以为他只是破镜,其实他的身体同样在变化,我不但要教他怎么修练,我还要把他锻造成金刚之躯。”

齐宛柔听着这话,心里打鼓,气嘘不已。

果然,殷立非但没事,而且不带半点伤痕。

他用背扛山,双手撑地,从地底爬了出来。

第220章 半兽人穷凶

日月轮替,斗转星移,转眼一个月过去。

殷立扛着大山,从南到北整整走了一月。

沿途动静大,不知吓跑多少赶路的行人。

这一月,尽管铆足了劲,他却一境未破。

殷立深知原因,牧星境的修炼与肉身无关。

他前面连破三境,那是因为武乙传授了修炼法门,加上自身的苦修,所以晋升神速。然而,一个普通人突破到牧星境之后,体内的气和力就已经趋于饱和,这个时候再用普通肉身修炼,基本就没有用了。因此,牧星境的修行者,此时的修炼就与命星息息相关了,修行者需要引导自己的命星吸纳星辰之力,唯有这样才能提升修为。

所以这段时间殷立磨嘴皮子,要武乙教他独门秘术。

怎奈武乙暂时不肯传授,要他扎稳基础,继续扛山。

这日,走到边境,再往前是齐国,但三人没有越境。

武乙带领着殷立和齐宛柔一路翻山越岭来到小镜湖。

眺望湖面,齐宛柔道:“前面是宝炉岛,您这是……?”

武乙道:“宝炉岛距离齐国国都不算近,你居然知道。”

齐宛柔拿下斜挎在胸前的弓箭:“小时候我跟我爹来过一回,对这里还有一点点印象,我这把‘饲水冰弓’就是找穷凶老前辈打造的。二教宗难道是来找他的?”

武乙点头:“算是吧。”

两人站在湖边只顾说话,把殷立晾在后面。

湖边山势起伏,殷立没地方放下托举之山。

他喊话没人应他,干脆把山往湖里面一扔。

哗啦——!

山体滑入湖水,顿时掀起十余米高的巨浪。

武乙和大泼猴动作好快,纵身跳到了半空。

当然,殷立自己有防范,跑得比猴儿还快。

只可惜了齐宛柔,巨浪袭来,跳没跳成,跑没跑成,这一浪直把她拍了几十米远,重重的摔在了山坡上。殷立拍打脑门,哎啊一声,疾奔上前搀扶齐宛柔起身。齐宛柔怒火冲天的推开他,自己爬起来,气呼呼的瞪着:“就算我跟你有仇,你也犯不着这样捉弄我!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回殷立还真没有捉弄别人意思,他摊摊手。

“我喊了,我说叫你们当心,你没听见吗?”

“我没听见,谁知道你真喊了还是假喊了!”

“好了好了,我道歉,对不住,总行了吧。”

“有你这么道歉的吗,一点诚意也没有。”

“你这衣服……。”殷立看到齐宛柔湿衣内若隐若现的身子,吞了口口水。

“你……你无耻!”齐宛柔两只手捂住胸部,一路小跑,跑到山石后面抖擞身上的水迹,催功烘干衣服。想到殷立刚才贼眉鼠眼的看着自己,心里又羞又恼,不敢出来。

隔一会儿,武乙催喊,她才慌慌张抱胸而出。

殷立跟在她后面,提醒:“你背心还是湿的。”

齐宛柔耳朵根子一红,咬动牙根没敢接话。

……

小镜湖的水是滚烫的,沸水三千,一望无际。

湖面上有岛屿十数座,这里没有渡口和船只。

想要渡湖,除了会飞,就只有游泳一途。

恰好,武乙有腾云驾雾之术,他一手薅殷立,一手提齐宛柔,飞升跃空,划去宝炉岛。大泼猴则以超凡的速度踩波踏水紧紧的跟着。在宝炉岛上落地,平目一扫,这岛山势高耸,四面山体围着一个火山口,形如火炉。那火山口温度奇高,飘着滚滚的热浪。

武乙在前面带路,三人一猿走进大山腹地。

山脚下有个巨大山洞,洞口筑有一栋石楼。

楼外凌乱的摆着几十个大小不一的炉鼎。

穷凶正在门前火炉边操弄锤子捶打铁器。

“铛……”均匀的打铁声,响传岛屿。

穷凶用心很重,连脚声近前也没听到。

武乙向殷立讨取他的大刀片子,抛去给穷凶:“给我整整这把刀。”

穷凶接住大刀,回身参拜:“二教宗法驾,有失远迎,祈请恕罪”

殷立看到穷凶人身兽头,獠牙外翻,雄壮无比,不由惊了一跳。

齐宛柔尽管小时候见过穷凶,时隔多年再次见面,也不禁心惊。

虽然说穷凶长得凶残,然而目不藏奸。

如果按照辈分,武乙算是穷凶的师叔。

严格来说,穷凶来自妖族,是个半兽人,三百年前妖族犯境,它打前锋失利,结果被人擒获,后来在国子监囚禁了一百年。在这一百年里,他受太乙的感召,剔除了妖气,并且为国子监打造了许多神兵利器。

太乙念他改邪归正,破例传了些功法。

最后囚禁期满,太乙便让他在此安身。

时下,看到武乙莅临,穷凶放下手中的活,招呼武乙三个在门前桌边落座。而后端着殷立的大刀片子,细道:“二教宗,您这把刀材质一般,如果锻造,需要添加一些材质。我这里有元磁玄铁,配上执械者的血液,焚烧锻打,倾注灵力,必是一把神刀。”

武乙指向大泼猴肩上扛的灵阳棒:“我要的是这种神兵利器。”

穷凶怔了一下:“这个……,灵阳棒是大泼猴的灵根自化而成,这本就不是凡物,恕我打造不出来。不过要是有麒麟血,我想我能锻造出来,可惜我道行不够,杀不过火麒麟。”

武乙伸手指了指殷立:“这个你不用管,火麒麟让他去杀。”

穷凶闻言,脸色大变:“他?这怎么行,血蝠窟他去不得。”

武乙朝穷凶罢了罢手,随后面朝殷立笑盈盈的说道:“想要神兵利器吗?为师带你来锻造神兵,你自己是不是也要出把力气呢?瞧,血蝠窟就在屋后,小小一只火麒麟没什么了不起的,以你现在的修为,杀它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你去吧。”

神兵利器谁不想要,殷立心动了,起身欲走。

但转念之间细细一想,觉察好像有些不对劲。

“老头子,你那么大本事,你怎么不去?”

“我和泼猴都不去,让你好好历练一下。”

“只是历练?我怎么看你笑,我瘆得慌?”

“我当师尊的还能害你不成,我送你去洞口。”武乙起身,把兵器还给殷立,然后领着他绕到石楼后的大山洞,挥挥手着令他进山洞。

第221章 越级修炼

等殷立进入山洞,武乙怪异一笑,折回石楼。

穷凶摇头:“哎,您这是把徒弟往火坑里推。”

“我有分寸。”武乙的脸色难得沉重一回,他从怀里掏出一卷卷抽,说要教齐宛柔功法。齐宛柔看到卷抽上写着《水技溺杀》四个字,慌忙摇头,溺杀是高级战技,以齐宛柔目前的修为,显然是修炼不得的。

武乙道:“别怕,我帮你,你必能学会。”

齐宛柔问:“您忽然教我战技,为什么?”

“血蝠窟里的火麒麟不止一头,殷立杀不过它们,我想派你去帮他。你是《玄阴病体》,施展水技比常人要强,本来你有天赋战技《玄阴祸水》,是火麒麟的克星,只可惜天赋战技的威力强弱是以修行者的修为而定,你的修为还没到火候,天赋战技的威力并不理想。所以,我要教你高级战技。”

“这么说,您……您骗他,他会死的!”

“没事的,我让他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既然有原因,您和泼猴儿干嘛不去?”

“哪有你想的这么简单,要真到了血蝠窟最底层,我和泼猴还不如你们俩。放心好了,你只要学会溺杀,可保你们二人无恙。好了不要说这么多了,等你们出来之后,一切自然明了。”武乙把战技卷抽递给齐宛柔,示意她打开:“殷立已经进去了,你的时间不多,赶紧打开,不用怕,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以武乙的修为而言,他够资格说这样的话。

太虚境的仙家,什么样的奇迹创造不出来。

何况越级修炼高级战技,是有先例可援的。

而殷立就是这个先例,当日猪幼蝶从旁协助,才让殷立获得神技。《双瞳赤金睛》是殷立的先祖殷昌从猪幼蝶的眼睛悟出来的战技,这门战技本来就跟猪幼蝶同宗,所以猪幼蝶从旁协助殷立,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

武乙说要协助齐宛柔,原理和猪幼蝶一样。

只是他不善水技,对眼前的卷抽没有领悟。

所以,他需要倾尽功力才能护住齐宛柔。

……

此刻,齐宛柔卷抽在手,只觉重有万斤。

她手在发抖,总觉得这个事有些不靠谱。

一品大乘境,越级修炼,做梦都不敢想。

她犹豫着,到底打不打开呢?傻瓜都清楚,高级战技乃神识授法,没有修练到牧星境之前,是不能翻阅的,否则非死即伤。可是不翻开,就学不了战技,学不了战技,进入山洞也帮不了殷立。

难道眼睁睁看着殷立送死,不救了吗?

齐宛柔心有不忍,一个月前要不是二教宗和殷立救她,她此时恐怕早就死了。总而言之,她不想欠殷立什么,何况二教宗一再申明会好好护她,看来还是试一试吧。

犹豫好了,小心的打开卷抽。

突然一道银光射入她的双眼。

紧跟着,眼前景象变化开来。

她从高空坠下,噗通一声掉进了湖水里。

她使劲的往上游,可这水有很强的吸附力,就像水底下有人拉扯双腿,使人没法上浮。齐宛柔游得越急反而沉得越快:“原来神识是这样进入战技的灵力场的,糟糕,看情形,这应该是溺水,不然怎么会游不上去?”

怪不得只有晋升到牧星境才能修炼高级战技。

照她现在的修为,想摆脱溺水的吸附力太难。

齐宛柔知道不妙,但她没有因此失去方寸。

她沉到湖底,发现水底很黑,啥也看不清楚。

不过极远处有一点光亮,心想可能是个指引?

当下不敢迟疑,扒着石头努力的往发光的方向游去,希望可以游到彼岸。然而,游了二十分钟,她修为不济,闭气已到极限,她感到快要窒息了。这可怎么办?二教宗呢?怎么感觉不到他?齐宛柔心里一急,狂吞了五口水。

“早就听说二教宗不靠谱,我就不该信他。”

本来还很清醒,极限一到,她的意识立马模糊起来。

当然,脑子不清楚,受意识支配的肉身也就瘫痪了。

在生死之间,她好像看见了魏仕骁,翘着嘴角奸笑。

不,魏仕骁不会奸笑,那笑脸好熟悉,居然是殷立!

齐宛柔心道:“临死之前,为什么看见的是他?”

就在咽气的当口,一道微光气团忽然从她体内迸出,气团排开溺水,自然形成一个微光气球,把齐宛柔的脑袋包裹在了里面。齐宛柔张开嘴巴“啊”声大口的吸了一口气,僵硬的身子挣扎两下,总算从死亡边缘活了过来。

齐宛柔摸着气球,诧异不已:“是二教宗吗?”

武乙的声音传入耳朵:“不要多言,赶紧的。”

齐宛柔定睛细看,水底下的那点光亮不远了。

当下双脚并用,全速前进,到了近处,发现光亮不是从水底发出来的,而是从水面上浸透到水下的。好在游到这儿,面前是个山体,顺着山体借力往上爬,爬了约莫十几米,噗的一声冒出了水面。

此时,平目一瞧,竟是到了一座小岛。

发光源是个小山洞,洞口正对着水面。

齐宛柔心道:“这洞的光太亮了,是个提示吗?”

不管是不是提示,爬上岛,索性往山洞里扎去。

原来山洞里面的光是由文字符文发出来的,齐宛柔进入山洞之后,文字符文像活物一般直往她脑门里钻。齐宛柔展开双臂尽情吸收,感受着传法之妙。等文字符文吸收完毕,突然脚底悬空,她掉进了天坑,直坠下去。

紧接着神识回巢,睁开眼睛,却是回到了现实。

齐宛柔呆了片刻,拍拍脑门,确定自己回来了。

于是起身,兴奋的转了一圈,朝武乙拜了拜。

“多谢二教宗相助,我……我居然学会了!”

武乙虚弱的瘫坐着,无力的摆了摆手:“你是学会了,可我却耗尽了功力,没有三五天,怕是恢复不了的。这几天若是遇上强敌,那可就遭了。”

“二教宗,您好好歇着,我这就去追殷立。”

“等等,我还有三句话要嘱咐你,你仔细听好。第一,追上殷立后,不要告诉他实情,这小子诡得很,我怕他知道了实情,就不肯往下走了。第二,你刚学会《水技溺杀》,不到极难,不要轻易使用。第三,血蝠窟最底层,藏有一个陨镜世界,你要想法子诱使殷立打开,里面有一具不腐尸,你帮我带出来。”

“您叫殷立进去,难道就是为了这具尸体?”

“没错。你务必把尸体带出来,这很重要。”



第222章 障眼法

山洞洞口很大,但洞道却窄,呈四十五度角向下延伸着。

殷立沿着洞道往下探,只觉白雾迷障,好重的水汽。越往下白雾越浓,水汽越重,走了不知多久,洞道向两边扩展,来到了一个大洞室。举起火把仔细看,原来是个地底湖,湖水沸腾,怪不得那么多白雾。

湖对面有条瀑布哗啦哗啦的往下流水。

真是怪事,这地底下居然还有条瀑布?

殷立抬头望顶:“上面是小镜湖么?”

他催用功力护着身体,顶着火把下了湖。

湖水很深,他游到对面,穿进瀑布。瀑布内有个小山洞,顺着山洞走过一段,竟又莫名其妙回到了起点。望着滚烫的湖水,听着对面哗啦啦的瀑布声,殷立摸摸后脑勺,怎么回事?

他蹲下查看,发现有自己踏过的脚印。

很显然,这湖就是刚刚自己走过的地方。

他明白了,这地方分明布是机关阵法。

“我就知道死老头子不靠谱,又故意整我是不是。我又不是神仙,第一次到这个鬼地方来,鬼他妈知道这是什么机关阵法,你叫我进来,至少指条明路吧。这下好了,我要连个山洞都进不去,回头齐宛柔还不得笑死我。”

殷立料想,凡是机关阵法都是巧夺天机,附有灵性。

于是用心感应灵力所在,可是感应半天,屁用没有。

这就怪了,布设阵法,内敛灵力是怎么做到的?

无奈,他只能举着火把四处寻找机关布置。

可惜上上下下找了一遍,依然徒劳无功。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洞道里响起脚步声。

殷立心道:“谁啊?是老头子来了吗?”

隔一会儿,一道火光从洞道里侵了进来,火光里烙着一个纤细的倒影。那倒影随着脚步声从洞道里迈了出来,殷立瞪大眼睛一瞧,来人居然是齐宛柔:“怎么是你?你怎么也进来了?”

齐宛柔编谎:“二教宗说,我也可以进来历练历练。”

“老头子见不得我清闲是么,偏塞个拖油瓶给我。”

“你好意思说我,你都来半天了,还在这里转悠。”

“我天天扛山不累啊,我养精蓄锐一下不行吗。”

“那你休息吧,我先走了,免得你说是拖油瓶。”

齐宛柔高举着火把潜下水去,往对岸游了过去。

殷立没有跟着,索性背靠岩壁坐下,等着看戏。

隔一会儿,齐宛柔游到对岸,穿进瀑布后的山洞。但是从山洞里出来,却发现殷立坐在旁边,他吓了一跳:“哎啊,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跑我前面去的!”

殷立笑道:“你仔细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齐宛柔环目四顾:“我又回来了!怎么这样?”

殷立耸耸肩:“很明显,这里布有机关阵法。”

齐宛柔气道:“你既然知道有机关阵法,干嘛不早说。”

殷立道:“我看你一来就下水,我还以为你想游泳呢。”

“什么游泳,你消遣我!你看看你,害我衣服都湿透了。”齐宛柔看见殷立贼眼溜溜的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赶忙抱起胸脯子:“你眼睛往哪里看呢你!你这人真是太坏了,都坏透了,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跟你说话当然要看着你,难不成对着石头跟你说话。”

“你改改吧,好好的世子不当,你都混成二流子了。”

殷立笑笑:“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就这样了,改不掉没得救了。行了,我又不是赵夕指,我压根儿就没想看你,赶紧把衣服弄干,湿漉漉的杵在我跟前,我都怀疑你另有企图了。”

齐宛柔耳根子一红,钻进洞里,催功烘干衣服。

事实上,刚才她心里这把火烧得有点莫名其妙。

洞里很黑,火把的光很难透过湿衣服看清什么。

她气恼,主要是因为自己对殷立的态度转变了。她有些难以适应,这到底是怎么了?以前她多恨殷立,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恨不起来?于是就恼,恼得想跟殷立发脾气,试图找回以前的感觉,可是越发脾气,心里就越迷茫。

殷立流里流气的,我怎么会在他面前红耳朵呢?

齐宛柔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才平复心情。

烘干衣服出来,问:“你有没有找过机关布置?”

殷立回:“找过了,没什么发现,要不你找找。”

齐宛柔道:“机关阵法,只是迷惑人的障眼法,这都是小把戏。咱们初来乍到,所以一时才看不明白。你看瀑布后面的山洞,是不是就像个障眼物?一般人来到这儿,只会想着怎么破解机关穿过洞口,从而忽略了其他。我怀疑,入口可能在别处。”

殷立一语惊醒,可不,往往小把戏最能迷惑人。

这个地方为什么不用结界,却要弄个机关阵法。

因为结界是明面上的东西,修为高的片刻可破。

而机关阵法用的是诡诈之道,实际就是障眼法。

殷立点头:“没错,你说的对,我被误导了。”

齐宛柔道:“我也只是说说,未必准确。”

殷立盯着沸腾的湖面:“这回你说的很准,我想我找到入口了。这儿四面都是坚壁,只有这滩湖水看着别扭,我认为入口就在湖底,你留在这里等我,我潜下去看看。”

当下把火把插在地上,扑通一声扎进水里。

湖水深约十米,底下果然隐有一个洞口。

找到洞口,殷立没有浮上去通知齐宛柔,而是顺着水流钻了进去。

齐宛柔傻不愣登的站在湖边等着,湖水沸腾冒气泡,什么都看不见。

她掐算着时间,怎么去这么久还没回来,这湖到底有多深?就算深达百米,也该浮上来了。想到殷立的性子,不由苦笑:“我怎么这么傻,我等他做什么,湖底要真有入口,他肯浮上来叫我,那就真是见鬼了。”

她下水,潜到湖底,找到洞口。

然后不做犹豫,顺水游了进去。

这湖底山洞的洞道挺宽,如此沸腾的水,居然还有鱼。

这些鱼扁而细小,通体发光且结对成群,照亮了视线。

透过微光往前看,殷立在前面,但躲在石后没往前游。

齐宛柔游上前,拍打殷立的肩膀。

殷立回头,神神秘秘的嘘了一声。



第223章 水下囚徒

齐宛柔怔了一下,他在故弄什么玄虚?

见殷立趴在石后缩头缩脑像再看什么?

她很好奇,顺着殷立的目光探头瞧去,不由吓了一大跳。前面不远有根大铁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个死人,这人没手没脚,披头散发,样子很吓人。这是什么人?为什么没手没脚?为什么被绑在水里?

正埋头自问,一股寒意直触眼球。

因为她看见那死人好像动了一下。

顿时头皮发麻,心噗通跳了起来。

“我……我眼花了还是……?”

这时,殷立拍打她一下,示意返回。

两人沿着来路游了回去,浮出水面。

齐宛柔有点惊魂未定:“是死人吧?”

殷立道:“是死人,我还会游回来吗。”

齐宛柔愕问:“你是说这是个大活人?”

殷立爬上岸,坐在石上一边想一边道:“刚刚我还看见他张嘴捕鱼,你说他是死人还是活人,依我看这家伙不止是个大活人,八成还是个修为抵达太虚境的水下囚徒。”

“太虚仙家,这……这怎么可能?”

“不是仙家,谁会大费周章把他封印在这儿。你没看见那根铁柱子上有发光的符文吗,我要猜的没错的话,这就是封印符咒,那人的神魂很可能被封印禁锢。说起来,这家伙被人断了手脚,就算是太虚境的仙家,杀伤力也大打折扣了,我是不怕他的。我之所以叫你游回来,是怕你不知情,跟你说道说道。”

“哦,我听明白了,那下水吧。”

殷立起身拍拍屁骨:“下水可以,不过有几句话我要提醒你,此人被囚禁在此,想必不是什么好人,我们要是靠近他的攻击范围,想想也能想到他会怎样对付我们了,我修为比你高,我不怕他。至于你嘛,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我劝你想好了再下水。”

齐宛柔道:“不用想,你不怕,我也不怕。”

殷立展展眉头:“那好吧,我走前面。”

两人说完话,双双的再次潜了下水去。

从湖底游进洞口,殷立示意贴壁划游。

这样最好,若遇险情,可向岩壁借力。

齐宛柔远远瞧望,果然像殷立说的一样,前面铁柱子发着微弱的光芒,不仔细看极难察觉。那个四肢残缺的怪人被铁链子绑在铁柱之上,虽不动弹,却让人不自禁的生出畏惧之感。齐宛柔干咽了一口口水,拿下斜挎肩头的神弓,戒备起来。

将要游到那怪人跟前的时候,殷立罢了罢手。

齐宛柔的神经高度紧张,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殷立打了几个手势,齐宛柔不懂,连连摇头。

但殷立没看见她摇头,从岩壁上借力,唰的一声打怪人身边弹射而过。齐宛柔怔了一下,你的手势我还没懂呢,你怎么说走就走?她不敢迟疑,抓住一块凸石,借力往前弹去,追赶殷立。

可就在这时,那怪人的头忽然昂了一下。

齐宛柔吃惊,顿住身形,掉头往回逃。

但晚了一步,她的双腿被什么给缠住了。

齐宛柔心呼:“糟糕!什么东西!”

勾头一看,是一撮从水底石缝冒出来的毛发。

顺着毛发看去,原来这些毛发是那怪人胡须。

很明显,胡须缠人,必定是怪人催功控制的。

这一下把齐宛柔惊着了,赶紧抓住岩壁凸石。

因为胡须在怪人的催功下,正拉扯她的双腿。

如果齐宛柔不抓牢凸石,早就被拉了过去。

与此同时,大铁柱上的怪人起初是装死,现在彻底活了过来。他摇晃着身子,张大嘴巴无声的咆哮着。看他的样子,披头散发,胡须怒展,眼珠闪着绿光,凶狠狠的瞪着齐宛柔,模样甚是恐怖。

齐宛柔看到怪人躁动起来,不由得背心发凉。

胡须的拉扯力极大,把她的身子绷得直直的。

她快撑不住了,心里直呼:“殷立,快救我!”

……

此刻,殷立已经远离了怪人的攻击范围。

看到齐宛柔受难,心嘿一声,掉头回救。

他疾游上前,拖刀直下朝怪人脑袋砍去。

那怪人把长发卷起,灵活的护在脑袋上。

“铮——!”

大刀片子砍在头发上,在水中发出怪异的一声闷响。同时,两股力气相碰,蹦出来的气浪向四面扩散开去,把水都搅浑了。当然,殷立的内劲没有怪人的深厚,足足被震飞了四五米远:“好厉害,果然是太虚仙家!”

这时齐宛柔手抓之石裂开,人被拉走。

“机会来了!就趁现在!”

殷立把准机会,闪到怪人身后,顺手抓起一条焊接在铁柱上的大铁链。然后,趁趁怪人把注意力放在齐宛柔身上的当口,迅速出手,挥动大铁链子缠住怪人的胡须和长发。最后,又用铁链锁住怪人的脖子,使其不能动弹。

那怪人大怒,疯狂的摇晃身子,试图挣脱。

殷立把脚蹲在石柱上,拼尽全力拉着铁链。

这时,得脱自由的齐宛柔见殷立很吃力。

于是拉开弓弦射去冰箭,正中怪人眉间。

那怪人虽然没被射死,却冷得哆嗦几下。

殷立趁着空档,赶紧把铁链打上死结。

那怪人发现脖子完全被锁死了,气得唔唔不止,只吐水泡。要是水里可以说话的话,此时他未必求饶,但一定会破口大骂,骂殷立祖宗十八代。

历此一险,齐宛柔十分胆气吓没了七分。

她不愿看那怪人浮肿的脸,先行游走了。

游出洞道,冒出水面,来到一个大深坑。

齐宛柔抹抹脸上水迹,想答谢殷立,刚开口说了“谢你”两个字,就让殷立捂住了嘴巴。殷立轻嘘一声,手指往四面墙壁指了指。齐宛柔抬头瞧了瞧,深坑形同魔窟,上面被岩石封死了,没路可走,四面岩壁上全挂满了血红色的蝙蝠。

这些蝙蝠有幼儿般大小,身上燃着丝丝火焰。

齐宛柔悄声道:“这是嗜血妖蝠,妖族的。”

殷立也悄道:“仔细找找,看有没有洞口。”

两人昂直脑袋,瞪大眼珠,发现十米高处有个山洞。

当下更不多想,双双一纵,悄无声息的跳进了洞口。

第224章 血蝠窟

这个山洞很窄小,仅容得两人并肩前行。

幸好,洞道里面没有嗜血妖蝠这种妖物。

前面的路很黑,并且伴有混浊的妖气。

走到这儿,殷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老头子没说实话,你真不该来。”

“这话怎么说?”齐宛柔心里直打鼓,暗想,这么快你就察觉到了。

“你刚说的是嗜血妖蝠,没错吧?我要没记错的话,嗜血妖蝠属于低级妖兽,需要在混沌妖力之下才能长命,日向帝国不应该有混沌妖力。也就是说,这里既然有嗜血妖蝠出没,那么这个血蝠窟就不简单了。”

殷立洞察到的何止这些,其实他还有一半没说。

就刚刚浮出水面的时候,他察觉身体很不对劲。

殷立是《双命星体》,他有两颗命星放逐在天,但刚刚他忽然发现两颗命星的其中一颗与本尊失去了灵力互通之能。换句话说,殷立由于有两颗命星,虽然他现在只是一品牧星境,但修为却相当于二品;如今,其中一颗与本尊失联,那么他的修为就降到了一品。

“这有什么关系嘛,小妖小怪而已,你说是吧。”

齐宛柔肩负着二教宗交托的任务,她不能回去。

二教宗消耗功力助她练功,齐宛柔不能不尽心。

何况此洞诡异,进来帮殷立也是她自己的意思。

殷立奇道:“你胆子不小啊,这不像你嘛?”

齐宛柔道:“我说我胆子小,你了解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奇怪,你平时病怏怏的,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你好像并不怎么上心,也不好奇。就比如现在,我来是为了麒麟血,你呢只是个陪衬,可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上心,你这是几个意思啊?”

“我上心了吗?没……没有吧,你眼睛有毛病。”

“吞吞吐吐的,让我戳中要害了吧。你说你把自己藏那么深干什么,平时看你表面上对别的事情好像不上心,不好奇的,其实你还是挺上心,挺好奇的,对吧?”

齐宛柔呵呵两声:“对对,被你看出来的。”

自打相识以来,她还是首次朝殷立呵呵莺笑。

事实上,她并不想发笑,她这是一笑遮百丑。

笑完,抹了把汗,暗道:“好险,我以为他猜到什么了。”

两人窜进山洞,没走多久,洞道拐角处来到一个陡坡。

陡坡呈六十角向下倾斜着,殷立二人扶着岩壁往下走。

如此这般往下走了约莫两百米,竟是到了一个无比开阔的地底大山谷。

两人平目扫去,只觉壮观,与其说是山谷,不如说是蝠窟。她们二人脚踏悬崖,两边是陡峭的山壁,下方深不见底,上方依然是陡峭的山壁。而两百米之上的崖顶很明显有个宽大的通道,通道里像是燃着大火,燎得崖顶红红艳艳。

至于前方,却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红叶树。

此树扎根于崖底,树梢冲顶,蔚为壮观。

殷立和齐宛柔站在树边,就像两粒尘埃。

当然,除了壮观,也有可怕的场景,在这四面峭壁上挂满了嗜血妖蝠。

“怕死就留在这儿,不怕死就跟着。”殷立在齐宛柔耳边咬了咬,而后瞄准前面不远的大树枝,蹬足借力,弧跃而起,跳上了红叶树。他蹲在树枝上等了等,瞧见齐宛柔也跳了过来,他凑上前又咬耳朵:“你怎么真跟来了,你没瞧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吗,我怕我照顾不了你。”

齐宛柔细声道:“若有危险,你先顾你自己,不用管我。”

殷立耸耸肩:“好吧,走路别出声音,小心惊动了妖蝠。”

红叶树的枝叶上也倒挂着无数的嗜血妖蝠,看着就倒胃口。

不过树干干净,由于树干巨大,树皮纹路很像楼房的楼梯。

二人下脚谨慎,顺着树皮纹路慢慢往上爬着。爬到离崖顶还有七八十米左右的距离,瞧见上方枝上筑一座用叶子粘成巢穴,巢穴里睡着一个庞然大物。

殷立和齐宛柔面面相觑,均想:“难道是蝠王?”

妖族之物大多嗜血,以宝树王为例,它的妖力是吸附之力,修为稍浅的一旦被吸附之力禁足,一般极难脱身,都会被吸光精血。而这个嗜血妖蝠王,则是口吐声波,麻痹人的神经,令人制昏。

殷立悄道:“它在睡觉,只要不弄出动静,就没事。”

他不敢轻敌,扯下衣角,撕成四片布条。

然后递给齐宛柔两片布,叫她塞住耳朵。

齐宛柔看着他的破烂的衣角,心境不由一荡:“我以为他只会耍嘴皮欺负人,原来他也会真心实意关心人,而且还这么无微不至。魏仕骁可没像他这么关心过我,哎,既然决意忘记他了,还想他做什么。”

殷立见她迟迟不接布片,索性揉成布团,往她耳朵里一塞。

齐宛柔见殷立动手塞她耳朵,心里的小鹿不停的撞击心房。

以前,齐宛柔对殷立二流子的性子深恶痛绝。每当看着殷立的眼睛,总觉得那双眸子流转的全是坏水。从小到大,她接触的人就没有一个像殷立这样的。说殷立是好吧,他比谁都坏,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说殷立坏吧,他又没干过什么坏事。总之,以前觉得殷立太油滑,人不老实,她不喜欢。

可现在不同了,她发现自己不是那么讨厌殷立了。

等塞住了耳朵,两人又继续往上爬,下脚极轻。

爬过蝠王的巢穴,二人互相对望,长舒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齐宛柔不小心咔擦一声,掰断了一块树皮。

殷立和齐宛柔顿住脚步,神经不由一紧,心里都暗呼糟糕。

她们看了看那块掰断的树皮,不自禁的各自吞了两口唾沫。

殷立抱着侥幸的心态扯住齐宛柔,防止她迈步弄出声音。

两人放眼扫了扫上下左右的嗜血妖蝠。只见岩壁上、树叶上的所有妖蝠都似乎醒来,翅膀微开,一扑一扑的宛如一层层红浪,煞是壮观。脚下不远的蝠王巢穴没有动静,但细细一看,不对劲,蝠王已经不在巢穴了。

第225章 神勇无比

殷立惊了一下,把齐宛柔往上一推:“快跑!”

两人催功提气,贴着树干拼命的往上奔跳。

在她们纵跳之际,四面八方的嗜血妖蝠拍击翅膀飞扑而来。这一刻,成千上万的妖蝠构成了一副吞噬之景,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的妖物如潮似浪朝殷立二人吞噬过来,场面恐怖到了极点。

更恐怖的还是蝠王,它躲着居然迟迟不现。

殷立暗想,这东西躲着,莫非想偷袭我们?

不管了,相比蝠王,小妖多了更加难缠。

眼看距离崖顶不足四十米了,殷立瞧了瞧齐宛柔耳中的布团,于是拉开嗓门大喊:“就快到了,使《水壕》架起水盾,随着我跳!”

齐宛柔应诺一声,立时结印施法,架起水盾。

两人蹬足借力,如飞跃似的往崖顶通道跳去。

齐宛柔的水盾可以抵御一般性攻击,正好用来屏蔽扑击下来的妖蝠。故而,有水盾作掩,二人虽然身临半空,却也有惊无险。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眼瞅着就要跳上崖顶了,哪知半途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原来蝠王就躲在树顶枝叶茂盛之处。

当殷立二人跳上来时,它突然飞出。

端看蝠王身大如牛,目运妖光,翼展十余米,把崖顶透出来的光都遮挡了。殷立俩吓了一跳,但没等她们反应,蝠王张嘴突发声波。尽管殷立和齐宛柔耳中塞了布团,仍听到一种极细极脆的声音,声波传耳,直抵大脑,两人的神经顿时麻痹,从空中摔了下去。

殷立修为高些,麻痹了一下立即清醒。

他搂住齐宛柔,凌空一翻,落在枝上。

接着瞥眼一瞧,看见树干上有个小洞。

于是,闪到洞口,把齐宛柔塞了进去。

这时,上下左右四路妖蝠已扑近身来。

殷立背靠树干拔刀怒砍,可是砍杀四个又来八个,密密麻麻的小妖怎么砍也砍不干净:“这么多妖蝠,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要砍到什么时候?好,让你们瞧瞧我的厉害!”当下双臂一展,捏拳催气。

碰地一声,把周围袭击他的妖蝠全都震开了。

然后,默运意念,召出黄泉化身和智匙化身。

他把两个化身留在原地保护着昏迷的齐宛柔。

而本尊往上纵去十米,提刀催气朝树干砍去。此时他的修为已经是今非昔比,全力一刀,刀气延伸足足有十米,将树干拦腰砍断。当树干断裂的刹那间,他钻进树干的断裂处,把双手深深的插进树内。

最后把砍断的树干举了起来,可谓神勇无比。

这树干虽然只是巨树的树梢部分,但高有四十米左右,直径十余米,重约一百万斤。他把如此巨大的树干举起来,竟是不废吹灰之力。要知道,殷立扛山扛了一个月,从起初的几万斤,到最后两百万斤的大山也能扛起来健步如飞。所以,举起这树对他而言,不过小菜一碟。

殷立稳住托举之树,忙大喝一声:“横扫千军!”

只听呼呼作响,他居然把树当做武器舞了起来。

这一招真灵,舞动一圈,就把群蝠扫落了大半。

“吱——!”盘旋在崖顶的蝠王见状,亮出獠牙的嘶嘶尖叫。它朝殷立的本尊连放声波,见不能麻痹,于是伸出十根利剑般的爪子俯冲而下,要找殷立本尊拼命。

这时,齐宛柔醒来,朝上喊话:“别跟它打!”

殷立笑道:“我只是借道,傻缺才跟它打呢。”

说时,弃了托举的树,迎上蝠王,交手一合。

而后,召回化身,同齐宛柔飞跳而起,翻上崖顶。

……

二人见蝠王没有追来,放缓脚步,坐下歇会儿。

齐宛柔拨弄弓弦,小声说道:“其实你人不坏。”

殷立看了她一眼,感到奇怪,这是齐宛柔第一次这样褒奖他:“你脑子受伤了吗?看起来这么怪,先前你还说我是个二流子,怎么这会儿改口改得这么快?”

齐宛柔勾着头,两手紧握弓臂,没有说话。

殷立一连救她几次,她应该好好的道声谢。

只是她说不惯场面话,加上道谢难表她意。

所以才说了一句较为公正的评语以滋谢意。

殷立见她不做声,又笑道:“我在你心里好不起来的。别看咱们俩今天同进同出闯这龙潭虎穴,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跟你就得干仗。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天子下诏赐我封地,你爹不服,大兵压境都一个月了。你爹之所以没有出兵开战,是在等我爹爹给他答复,我到边境就是来退敌的。你说你爹会轻易退兵吗,他不退兵,我就得跟他打,到时候你又得改口说我是泼皮无赖了。”

齐宛柔抬头问:“你说的这些是真的?”

殷立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把手罩在嘴边,悄声说道:“跟你说个秘密,老头子这回插手了,要不是他暗中帮衬,我没那么容易退得了燕兵。至于你爹嘛,估计还得用这招。”

齐宛柔咬咬嘴唇:“天子下诏赐你封地,我爹不服确实不对,这回你什么招都别用了,等出去后,我找我爹说去,叫他退兵。”

殷立转动眼珠:“我可没逼你给我当说客。”

齐宛柔道:“我爹做得不对,我理应劝说,这跟你无关。”

殷立满意的点点头,他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偷奸耍滑,他把二教宗暗中帮衬一事说出来,正有威慑之意,好赚得齐宛柔去当说客。如能不费口舌,不费一兵一卒退怯齐兵,才是上上之策。

此间通道宽阔,岩壁滚烫,奇热无比。

两人坐在这儿歇息,耐不住汗流浃背。

这里的炙热是从前面不远的通道口传来。

那口子边火光燎燃,压根儿就像个火炉。

殷立起身拍拍屁骨,叫齐宛柔跟着他走。

可走了几步,殷立咦一声,目运睛光:“哈,没遇见火麒麟,倒看见了别的东西。我要是没有看错的话,里面应该有个陨镜世界。我明白了,怪不得这里这么怪,不是断手断脚的太虚仙家,就是嗜血的妖兽,究其原因恐怕与这儿的陨镜世界有关吧。”



第226章 搏杀火麒麟

齐宛柔心咦一声,偷瞄殷立的眼睛,这还没到通道口边,他居然什么都瞧明白了。武乙跟她说过里面的情形,只是现在还不是说破的时候,她还得装装糊涂。

“真有陨镜世界吗?”

“我的眼睛不会看错。陨镜世界里面素有奇珍异宝,我断定藏在这里的宝物必定不同凡响,否则又怎么会招来太虚仙家和妖帝的觊觎。照这么看,这个血蝠窟在很多年前发生过一场大战,到底是什么宝贝值得妖帝和太虚仙家争相抢夺呢?”

“别动脑筋了,或许二教宗知道,等出去后问问他。”

“走着瞧吧,估计还会碰见什么怪事怪人。”

两人来到通道口边,放眼一看,顿时傻眼。

通道外面全是红红的岩浆,怪不得如此炙热。

这里面空间巨大,盘绕着许多熔岩火池,且还有无数的岩浆瀑布飞流直下,看得让人眼花缭乱。熔岩火池从上到下层层绕绕,道路曲曲折折,形状与农家梯田颇为相似。

殷立问:“这里简直就是火炉,你受不受得住?”

齐宛柔道:“你忘了我是玄阴病体吗?”

殷立哈笑:“哦我忘了,原来你有病。”

齐宛柔道:“什么有病,这是两码事。”

她们从一条曲折的小路盘盘绕绕往下走。

道路很窄,两边岩浆翻滚,看着怪瘆人。

走过一段路,看见下面有一处没有岩浆,而是凌乱的堆着一些石柱和石块。

走到近处,殷立摸摸石块,发现这些石头漆黑发亮,不怕火烧,跟崖顶的石质有些类同。他抬头看看崖顶,很明显,崖顶破有一个大洞,这些菱角分明的石柱和大石块是从崖顶掉下来的。殷立猜,这应该是打斗的痕迹,仙家之间搏杀,在崖顶破个大洞并不稀奇。

殷立觉得奇怪,连古战场都找到了,怎滴还不见火麒麟?

按理说,火麒麟嘛带着火字,此地应当是它的栖息之所。可是他和齐宛柔走了好长一段路,怎么啥也没见着,别说火麒麟,其他活物也没有?

齐宛柔对火麒麟并不关心,他问殷立陨镜世界在哪里?

殷立指向前方:“就在前面不远,里面好像是个石室。”

“你能不能打开它?等收拾了火麒麟,我们进去瞅瞅。”

“你想探宝啊,有宝也早让人拿走了,进去探个毛啊。”

“我就是好奇,说不定里面也有打斗,说不定还有尸体。”

“你这么一说,弄得我都好奇了。”殷立本能的看向远处,陨镜世界的轮廓烙在瞳孔里,不太清晰,真实场景极难看清。他依了齐宛柔的要求,朝陨镜世界的方向走过去,打算开启陨镜之门,先进去探探。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十余米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兽吭声。

“等等。”殷立打住脚步,扯着齐宛柔躲在石头后面。

两人探头瞧望,一头火麒麟从岩浆瀑布里面钻了出来。

原来瀑布藏着山洞,火麒麟栖居洞穴,怪不得找不到。

此兽体大如象,浑身披着火焰,看着好不吓人。

它爬出洞穴,走到熔岩池边喝岩浆。

殷立大喜,终于逮着你了。他抬头看了看峭壁上一块烧红的凸石,轻轻一跃跳了上去。他蹲在凸石上,俯视着火麒麟,企图依托高位向火麒麟实施偷袭。这时,齐宛柔也跳上凸石,出言提醒:“杀了取血,动作要快,否则我们就麻烦了。”

“你怎么肯定会有麻烦?听你话音,好像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我是担心,我怕火麒麟不止一头。”

“对对对,你这话提醒我了,我还真没往这层想过。”

殷立一阵恍然,熔岩池如此庞大,怎么会只有一头?

他紧了紧持刀的手,催运体内所有内劲,大刀片子霎时浮上一层白光气罩。他蓄力待发静静等着,等火麒麟吃饱,转身欲回之际,殷立悄悄的拖刀而下。

铮——!

火花四溅,气浪翻滚。

大刀砍中火麒麟,却像砍在了铁器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异常刺耳。

这一刻,冲击波向四面扩散,周边熔岩池里的岩浆如巨浪一般翻滚起来。

在冲击波的激荡下,殷立和火麒麟都被震退了五六米。

奇怪的是,火麒麟只是受了重伤,却没有死。

它厚厚的鳞甲破了一条口子,流着绿色血液。

“好厉害的家伙,居然这样都砍不死!”

殷立看着火麒麟,不由得狂咽口水,大发感叹。火麒麟的鳞甲之厚,完全超出了殷立的想象范围,刚才这一刀幸好是偷袭,假如面对面的搏杀,殷立还真不一定伤得了它。

此时,火麒麟后蹄瘫坐,前蹄昂立,放声怒吼:“吭——!”

它虽受了重伤,可兀自顽强,张开巨嘴喷火,攻击殷立。

那火呈绿色,乃麒麟内丹聚炼而成的麒麟火,温度奇高。

殷立不敢硬接,闪到旁边,火焰从他旁边擦身而过,燎到岩石,将一大块石头化成一滩岩浆。而殷立尽管及时躲开,仍被高温燎伤了胳膊。

这一下,殷立有些蒙了:“这……这……?”

齐宛柔喊:“殷立,你怎么样,没烧伤吧?”

殷立道:“没事,这家伙厉害,你别下来。”

回完话,提刀跃起,瞄准火麒麟的伤口企图再补一刀。

然而就在这时,从瀑布洞穴之内又蹦出两头火麒麟来。

殷立见势不妙,立马凌空变招,往后翻了个筋斗逃开。

齐宛柔从凸石上跳下来:“殷立快看,来了来了!”

殷立顺她手指方向瞧去,只见下方奔来好多火麒麟。

这些火麒麟被打斗声吸引,奔袭过来竟有数百之多。

“娘的,老子是进了虎穴了!”殷立惊吓不小。

他最会审时度势,如此大场面摆明应付不来。

于是连想也不想,拉着齐宛柔撒腿就跑。

齐宛柔见他扯着自己,跑得慌慌张张的,一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我说你跑什么嘛,刚刚那么多妖蝠你都不怕,你还大展神威了呢,怎么这会儿在火麒麟面前你就怂了?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第227章 神殿里的不腐尸

殷立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嘲讽我,明知不敌而敌,那是蠢材。火麒麟数量多,极难砍死,我们根本不是它们的对手,刚刚我是搞了个偷袭,否则还不一定伤得了那边那头火麒麟。这都怪我,是我没长记性,老头子做事不着调,没轻没重,这回我又给他糊弄了。”

齐宛柔道:“不用跑,我帮你。”

殷立上下打量她:“你帮我,开玩笑吧你。一两个火麒麟施展战技以下克上倒也能应付,这忽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一般战技根本不管用,除非你会高级水技,否则想都别想。”

话没说完,数百头火麒麟均被溺在了半空中。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水,浪来涛去,煞是壮观。

殷立望着齐宛柔,呆了一下:“你…你还有这手!”

齐宛柔道:“我支撑不了多久,你得抓紧点时间。”

殷立回头,看见受了重伤的火麒麟瘫在地上,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齐宛柔施术困住所有火麒麟,唯独留下受伤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殷立明白她的意思,奔过去踩住那头火麒麟的脑袋,从兜里掏出二教宗事先交给他的一支紫金葫芦。他用葫芦装了麒麟血,盖好葫芦盖,回身叫齐宛柔走。哪知齐宛柔力竭,倒在他的怀里:“喂,你怎么了?”

“火麒麟没那么容易溺死,快……快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功力耗尽,我背你走。”

“不行,出口太远,去……去陨镜世界躲躲。”

“好。”殷立背起齐宛柔,跑到镜前,开启陨镜之门投了进去。

……

陨镜世界的入口是个石室。

石室看上去很普通,既没有殷墟古墓悬挂在天的魅力,也没有阿修罗界豢养阴灵的恐怖气息。

殷立清楚,这个地方看似普通,但绝不简单。

他陪护在齐宛柔的左右,没敢随随便便乱走。

齐宛柔功力耗尽,打坐调息,恢复很慢。

她调息半日,衰哀之色才渐渐有了生机。

这半日来,她入定极深,不知道自己调息了多久,醒来睁眼,发现殷立蹲在她面前,正近距离的偷窥他。她病怏怏的脸不禁一红,双手撑地往后挪移:“你这人怎么这样,哪有你这么偷偷摸摸看人的。”

殷立道:“我偷偷摸摸?明明是你叫我。”

齐宛柔一边想一边道:“没……没有吧?”

殷立道:“嗯,我知道了,你刚说梦话哩。我说你也真行,真是个天才,盘膝打坐还说梦话,说梦话就说梦话吧,你还一个劲的叫我救你,你连做梦都消遣我吗。”

“我说梦话了?你……你胡扯。”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就当我胡扯吧。喂,你藏得够深的,有压箱底的功法,还藏着捏着,你怕人家抢啊。我问你,你还没有晋升到牧星境,你怎么会高级战技?你是怎么修练的,是不是有什么窍门?”

“你不也老早就修练了高级战技,你有什么窍门?”

“我那是咱家的镇墓神兽猪幼蝶帮忙,我才练成。”

“那我们差不多。其实二教宗做事也不是不着调,他把什么事都考虑到前面了,他怕你一个人进来有事,所以就打发我进来跟你一起历练,我进来之前,他耗损功力帮了我,你……你不会介意吧?”

“他喜欢帮谁,那是他的事,我介什么意。”

“你不是他徒弟吗,我就怕你心里不顺畅。”

“得了便宜,你就受着吧,哪来这么多顾虑。”殷立捧着嘴巴,打了个哈欠,靠到墙边坐下:“看你样子没什么大碍了,那我睡一会儿,什么时候能走了,你叫我。”

齐宛柔嗯了声,把眼一闭,继续打起坐来。

殷立睡了会儿,醒来时发现齐宛柔不见了。

他暗呼糟糕,难不成是让什么妖魔掳走了?

当下暴跳而起,顺着石室通道寻找下去。

石道尽头是一座荒废的神殿,神殿历经岁月,早就不复当初,败坏得只剩几面石墙和十几根石柱了。通往神殿的石阶凹凸不平,看得出有打斗的痕迹。顺着石阶涉级而上,看见有人矗在前面,却是齐宛柔。

殷立喊:“乱走乱闯,你怎么回事!”

齐宛柔没有回头:“你快过来看看。”

殷立走上前勾头一看,是个黑窟窿。

黑窟窿像是高空坠物造成,但在殷立看来,更像是打斗的痕迹。窟窿很大,直径有十米左右。底下有光,光亮映照下,其情景好像是个地下室。依托光亮,再细细一看,有个白衣人盘坐在地下室。

殷立哑了一下,愕道:“居然有人!”

齐宛柔没接话,直接跳下了黑窟窿。

殷立想拉没拉住,也跟着跳了下去。

地下室有四个灯塔,灯塔无灯自亮。

殷立和齐宛柔围绕灯塔转了一圈,那白衣人就盘坐在四个灯塔中间。从样貌看,此人白须白发,浑身散着仙气,一望便知是个仙家。殷立道:“怪事,这人怎么一点气息也没有?莫非是个死人?”

齐宛柔点点头:“没错,的确是死尸。”

说完,迈步近前,把死尸背在了身上。

殷立不解:“你疯了么,背他做什么?”

齐宛柔笑笑:“走吧,有话出去再说。”

看到齐宛柔匪夷所思的笑,殷立就更诧异了。这具死尸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不傻,齐宛柔跟这具死尸无亲无故,她的举动只能说明一点,那必是二教宗交托给她的任务。殷立恍然大悟,恐怕杀麒麟只是幌子,把尸体带出去才是真的。

殷立猜到这些,心里不爽,觉得被愚弄了。

既是任务,何不明说,干嘛动心眼瞒着他。

血蝠窟之行历险艰难,虽比不得阿修罗界,却也算是九死一生。假如二教宗提前告之里面的情形,他会做好防备,不至于弄得灰头灰脸。总之,这把火越烧越旺,一直烧到了他的心肺。

出去的一路上,殷立也懒得问齐宛柔。

只等出了血蝠窟,他气冲冲的直面武乙:“老头子,有你这么当师傅的吗,你万年坑啊,专坑徒弟,我险些被你害死了!你有任务,你明说就是,干嘛瞒我?”

“辛苦你了。”

武乙轻拍他肩,话音里隐隐有抱歉之意。

他表情哀戚,异于平时,好像变了个人。

殷立怔了一下:“老头子,你怎么了?”

武乙没有理他,吩咐齐宛柔把死尸放下。

然后亲自摆弄尸体,将其摆在墙边坐好。

而后恭恭敬敬的作揖下拜:“师尊。”



第228章 仙翁之死

殷立和典星月面面相觑:“仙翁么?”

看到大泼猴也学人样朝尸体下拜,殷立就更加确定了。

相传几百年来,仙翁一直在陨神之殿静修,避不见人。可殷立却记得,陨神之殿里面根本没有人,那时他就怀疑仙翁隐居静修之说必是大教宗和二教宗炮制出来的谎言,所以殷立当时就想了,既是谎言,仙翁恐怕早已逝世。

等武乙见完礼起身,齐宛柔问:“二教宗,他真是仙翁吗?”

武乙点头:“没错,你们带出仙翁遗体,我给你们记功了。”

齐宛柔道:“啊真……真是仙翁!这这这……,学生不明白,他老人家不是在陨神之殿静修的嘛,怎么会来这儿?又怎么忽然仙逝了?学生发现里面有打斗的痕迹,还……还看见一个太虚仙家封印在水下,难道……难道仙翁是让人谋害的?”

武乙沉默半晌:“仙翁之死可能是聚众谋杀。”

殷立忍不住插嘴:“聚众谋杀?什么意思?”

武乙凝眸回忆,将仙翁逝世的因由说了。

……

原来这事还得从八百年前魏国发生的一起自然灾害说起。那场灾害的源头就是小镜湖,当年小镜湖火山爆发,一股灵气随着火山爆发泄露了出来。仙翁感应到灵气,料知是菩提灵骨,于是带着太乙和武乙赶到小镜湖查探。

他们师徒三人深入血蝠窟,发现了一个陨镜世界。

通过对灵气的感应,仙翁断定菩提灵骨必在陨镜之内。

师徒三个本想进去探查,哪知妖族、月影阁忽然而至。

三方人马一照面就打了起来,这场搏杀从地底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下,可谓相斗激烈,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后来道祖、佛祖、龙祖均先后赶来,加入战团。

当时场面混杂,太乙和武乙独自为战,顾及不到仙翁。

但这场混战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息止了,弄得毫无征兆。

月影阁阁主、佛祖、道祖、龙祖追杀妖帝而去。

然而只有仙翁迟迟不现,太乙和武乙预感不妙。

于是下探血蝠窟,却发现底层被人施了屏蔽命星的妖法,并且添了许多妖兽。太乙和武乙被妖法屏蔽命星,修为从太虚降至大乘,加上那时候两人已经是二百多岁高龄,失去命星的养护,他们变得很衰弱,根本进不去。

当时,太乙和武乙推测仙翁可能坐化仙逝了。

仙翁逝世,必定会引起日向帝国百姓的恐慌。

所以,他们二人封锁仙翁的死讯,秘而不宣。

八百年来,太乙和武乙无时无刻不想把仙翁的遗体带回国子监,怎奈毫无办法。直到殷名的出现,他们才看到希望,因为殷名是双命星体。

但可惜的是,殷名没有开启陨镜之门的能力。

当然,太乙和武乙也曾想过派大泼猴襄助殷名,可是血蝠窟有妖帝散布的混沌之气,恰恰大泼猴恐惧这种妖气,很显然,这个法子行不通。

让太乙和武乙没想到的是,殷名之后还有殷立。

殷立不仅是双命星体,同时兼备双瞳赤金睛。

……

听完仙翁逝世的因由,殷立恍然大悟。

他想,怪不得探到血蝠窟底层,两颗命星其中一颗与本尊失联,原来血蝠窟是被人施过妖法的。这种妖法委实恐怖,居然连大教宗和二教宗这样神通广大的仙家都束手无策。殷立心道:“难怪老头子打我主意。难道说除了我跟我爹,世上真就没人进得了血蝠窟了吗?”

答案显而易见。

以齐宛柔为例,在血蝠窟如果没有殷立随同左右,即使过得了水下囚徒这一关,她也必定死于蝠王之手。没错,在下探血蝠窟之前,她学会了高级战技,可她修习高级战技的目的是为了襄助殷立。事实已经证明,她修为不到火候,施展战技不能长久,溺不死火麒麟,也就溺不死蝠王。

殷立好奇,究竟是谁施此妖法?

他问:“施妖法的是不是妖帝?”

武乙道:“是,也可以说不是。严格来说,世上根本没有这种妖法。你的修为还不到火候,感应不到血蝠窟的屏蔽之气,这下面的共有五种气息。换言之,是五个人同时发功,才有了这屏蔽之气。”

殷立惊道:“你的意思说……!”

“这就是我说的聚众谋杀了。我怀疑仙翁的死,可能跟妖帝、佛祖、道祖、龙祖、月影阁都有关联,可惜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妄加揣测。毕竟当年那枚菩提灵骨让妖帝劫走,大家都没落到好处。”

殷立道:“你这推测有些匪夷所思了。”

齐宛柔也道:“是啊,让人难以置信。”

武乙道:“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哦对了,仙翁逝世是国子监的绝密,本不该让你们知道,我是觉得你们辛苦这一趟,心里必定诸多疑问,未免你们过度猜疑,我才把这事说给你们知道。但你们务必牢记,仙翁逝世的消息决不能向外泄露,以免引起百姓的恐慌。”

齐宛柔应声说是。

殷立也点了点头。

两人抬头望向山顶,对着火山口冒腾起来的烟雾气嘘着。

八百年前,就因为这座火山的爆发,结束了仙翁的神寿。

那火山烟灰似乎就是八百年前的硝烟,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她们很难想象当年混战的场面,很难想象仙翁坐化的场景。

过一会儿,武乙唤来穷凶,令殷立把刀和麒麟血交给他。

穷凶拿了刀,顺手丢进火炉,然后要求殷立喝下麒麟血。

殷立持疑,捧着葫芦不敢喝:“为什么要喝麒麟血?”

穷凶解释:“麒麟血可以增补你体内血液的灵性。等会儿我要把你的血熔到你的兵器里,只有这样,你才能与兵器心意相通。”

武乙也道:“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喝,喝不死你的。”

听了二教宗的话,殷立打消疑虑,抱着葫芦喝了个精光。哪知麒麟血下肚,顿时如火似烤,疼痛之极:“哎哟哟,我的肚子疼,身上也烤了起来!老头子,你……你又哄我么?怎么这血比你的酒还要烧人?”

武乙打个哈哈:“没事没事,死不了死不了的。”

殷立捂着肚皮,疼得全身冒汗:“你说的轻巧。”

武乙教他:“打坐调息,可以帮你减缓疼痛。”

殷立移开凳子,踉踉跄跄跑到墙边盘膝坐定。

第229章 徒债师偿

“噗。”

看见殷立慌不择路,跑到仙翁旁边盘坐,齐宛柔捧着嘴巴噗了一下。

这一老一少坐姿一致,表情相同,齐宛柔看着,心里难免有些臆想。她想,殷立怎么那么搞笑,坐在仙翁旁边,真像一对爷俩?不过笑归笑,看到殷立疼痛,她心里也不是滋味。于是走过去,搭着殷立的肩膀,将自己体内的阴寒之气缓缓输出。

殷立得寒气相助,体内的炙热缓解了下来。

他眯开眼睛抬头看了看齐宛柔:“谢了。”

齐宛柔道:“好好调息,不要分心。”

如此调息了半个时辰,殷立才把麒麟血彻底的吸收掉。

等到殷立恢复如常,穷凶放他的血,放了整整一大盆。

殷立感觉自己身上的血都快流光了,穷凶仍不叫停。他急道:“喂喂喂,穷凶前辈,你是铸刀呢还是杀人哟。够了吧,铸把刀没必要放我这么多血吧?

穷凶饥渴的盯着血盆子,笑道:“再等等,再放一点。”

殷立顺着伤口使劲赶:“看看,血流光了,赶都没用。”

穷凶哦了一声:“好吧,暂时就这样,你包扎伤口吧。”

铸个兵器把血都快放干了,简直就是活受罪。殷立因失血过多,脸色惨白,虚弱无力的瘫坐着,他想上药止血,可是双手哆嗦,上不好。齐宛柔有些不忍,过来帮他涂药,包扎伤口。然而穷凶就有些过分了,他舀了一碗血放在桌上,然后端起盆子就喝。

殷立急喊:“喂喂,你搞什么,干嘛喝我的血?”

穷凶咧开血嘴笑笑:“铸刀只需要一碗血足矣。”

殷立没好气道:“你说什么!那你放我一盆血!”

穷凶道:“哦,这盆血是你应该付我的酬金。怎么,二教宗没跟你说吗,我帮人铸造兵器不收金银,我只收人血。哦对了,你的血挺好喝,你先休息休息,一会儿再挤点。”

殷立朝武乙道:“老头子,你非坑死我不可么。”

武乙干笑,可不是,都只剩半条命了,穷凶真够狠的。他叫穷凶别贪心不足,赶紧喝,喝完干活。穷凶嘿嘿两声,咕噜咕噜的把一盆血喝了个精光。

这时候,殷立的大刀已到熔点,熔成了铁水。

穷凶放了点元磁玄铁,把那碗血倒进去搅拌。

隔一会儿将铁水浇灌入刀范,俟其冷切,凝固成刀。

然后再把刀抠出来,拿到一旁反复锻打,修治加工。

他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铸师,屁大点材料,愣就打出了一把重达千斤的大刀。刀宽面厚,跟殷立的身子板一样大;刀背有血槽,两边开着双刃,刃口有齿,像个活物;刀面刻录花纹,纹路鲜红,像几朵鲜花。他把刀举起,顿时电闪雷鸣。

殷立看得呆住,暗呼:“好刀!”

穷凶把刀抛去给他:“试一试。”

殷立大喜,接刀在手,细细端详。心想,此刀一出,电闪雷鸣,看来放了一盆血,总算物超所值。可是端着端着,笑脸不由一沉:“不对啊,你这什么纹路!我一个男的,你给我刀身上搞几朵花像什么样子,真是的。”

穷凶笑道:“不过是个标记而已,不必在意。”

殷立把刀丢在桌上:“我不要,你给我改改。”

穷凶咧开兽嘴干笑:“改不了了,除非熔炼了重铸,如果重铸的话,还得放你的血,我怕你不肯。再说了,每个铸师都有自己的标记,这穷凶花就是我的标记,你找我铸刀,就得留下我的标记,这是规矩。来,拿去试试,管保好用。”

说时,把沉甸甸的刀拿起,又递去给殷立。

殷立脸颊抽搐,接下大刀,随手那么一砍。

刀气舒展,火焰怒张,顿将石楼劈成两半。

殷立、齐宛柔、武乙均张大嘴巴看着石楼。

只听轰隆一声响,石楼就这样应声倒塌了。

穷凶跺脚捏拳,直呼:“哎呀,我的房子!”

殷立抓抓后脑勺:“对不住啦,你这房子不牢固嘛。”

穷凶怒道:“你小子吃饱就骂厨子,翻脸不认人啊!”

“常言道,子债父还,徒债师偿。你看看老头子,神通广大,喝他的血可滋修为。我说老头子,赔偿的事交给你了,要不你放一盆血给人家。”殷立把刀插入后背,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他的修为还不能踏水踩波,于是游过小镜湖,到岸边坐等。

隔一会儿,齐宛柔和大泼猴跟上来,靠在他旁边坐等。

殷立问齐宛柔:“老头子还没出来,他放血了没?”

齐宛柔道:“二教宗又不会仗势欺人,放了一碗。”

殷立拍手叫好:“太好了,一路上我就没赢过他。”

齐宛柔翻白眼:“哪有人像你这么给人当徒弟的。”

殷立笑道:“与人斗其乐无穷嘛,何况他整我还少啊。就拿这次来说,血蝠洞里面什么情况都不说,就哄我进去,他把我坑了,也把你绕进去了不是。他要好好的把里面的情形跟我说了,叫我带仙翁出来,我没道理不去。要我说,他摆明是在整我。”

齐宛柔叹道:“哎,说的也是,他也不像个师尊。”

这话说的何其正确,武乙出来时,跟没事人似的。

他并没有责难殷立,甚至笑容满面,像个老小孩。

但却是个记仇的老小孩。武乙照旧削了一座两百万斤重的大山让殷立扛着。然后,登上山头,使了个千斤坠,愣是将两百万斤变成了五百万斤重。不止如此,武乙还削制了一个简单的木匣子,把仙翁遗体放在木匣子内,然后让殷立背着。

殷立气血亏损,扛不动,愣是被压在山下半天。

到了晚上,适应了重量,他才勉强走了两里地。

武乙不准他睡觉,时而施法,时而收法,玩得不亦乐乎。

齐宛柔看着,擦了把汗:“二教宗,您这样确实不太好。”

武乙不肯承认耍弄殷立:“你当我整他,我在教他修炼。”

齐宛柔道:“照他这么做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到边境。”

武乙道:“你放心,等你爹攻下北郡的时候,他就到了。”

山下的殷立听到这话,把山一扔,唰的一声往北郡跑去。

第230章 老不正经

北郡城墙高二十米,城头火把燎亮。

殷立到城下喊话,要守城士兵开门。

城头上的人回话说,北郡已被齐军攻克,叫他离开,否则就要放箭射他了。

殷立大怒,北郡既被攻克,就无需遵守规矩了,当下跳上城墙将喊话之人揪了下来。本要举掌杀之,这时齐宛柔从后面奔来:“别杀人!你冲动什么,等我进城找我爹说说,要是说不好,你再厮杀不迟。二教宗,您跟殷立暂先在城外等等,学生去叫我爹出来迎你。”

齐宛柔这一去,就去了一个时辰。

等她开门出来时,天色已到深夜。

“修图迎驾来迟,请二教宗责罚。”齐国公齐修图随同女儿出来迎驾。他知道迟来的迎驾显得不够诚意,于是拜再拜。武乙不是仗势欺人的主,他自然有怪不怪,把齐修图搀了起来。

之后,齐修图把武乙和殷立迎进城,安排他们住在郡府后院。

天亮时分,武乙找府中下人要了两坛好酒。

他把酒装进葫芦,然后说要出去闲逛闲逛。

“天刚亮,没哪家澡堂子这么早开门的。”

知师莫若徒,武乙那点小嗜好,殷立一摸一个准。

晚上住进郡府,殷立知道自己脏,洗了个澡;就连万年挂空挡,万年不洗澡的大泼猴也爱了一次干净;偏偏号称有洁癖的武乙就是不洗,倒头就睡。当时殷立就猜到了武乙心里的小九九了,料他早上必出。

听到殷立的提醒,武乙拍拍额头,一阵恍然。

“是哟。这可咋整,我有洁癖,痒得难受。”

“好办,隔壁有女人洗澡,要不你去挤挤。”

“混小子嘴巴别太损,上回挨打还不够么。”

“上回我是给你背的黑锅,你还好意思提。”

“好困,我再睡睡。”武乙不接话茬了,拍拍嘴巴打了哈欠,往床上一倒。躺下没多久,齐宛柔忽来敲门,说前院大厅预了一桌酒菜,请他们过去吃早。武乙、殷立、大泼猴稍作梳洗,随齐宛柔去了前院。

齐国公齐修图笑脸盈盈的矗在厅外迎侍。

他不敢以主人自居,只说暂借郡府安身。

故而他把武乙推上主席位,以证己言。

席上,大家喝酒吃菜,无有异状,唯独殷立不肯持筷。齐宛柔喊他下筷,他却道:“我受天子厚赐,统辖北郡,贵客到来,理应由我做东,现在鸠占鹊巢,这顿饭不明不白,我不吃。”

齐修图哈哈大笑:“殷世子是在责难我吗?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是暂借郡府安身。宛柔都跟我说了,魏仕骁不顾同窗之谊,害她重伤,是你和二教宗救了她一命,这份恩情我得记着。所以我决定了,三日之后我会挑个属下与你比试,你若胜得过他,我便撤兵回国,把北郡还你。”

殷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话当真?”

齐修图道:“在二教宗面前,岂敢说假。”

殷立想了想,问道:“那我守城官兵呢?”

齐修图道:“放心,三天之后一并还你。”

齐宛柔笑笑:“现在这饭还不明不白吗?”

殷立抓起筷子:“好,我信你,我吃。”

席散后,武乙就消失了,敢情偷偷摸摸去澡堂了。

齐宛柔则陪着殷立去逛街,了解北郡的风土人情。

至于齐修图,饭后并没有离开大厅,他招来一名属下,着令快马加鞭赶回国都,务必在三日之内取来婚书。等那属下应命去后,他盯着殷立刚刚坐过的凳子,嘴角堆起一丝狡笑。

……

北郡城不大,但相比南阳城却要大了许多。

殷立、齐宛柔、大泼猴三个逛了一个上午,带着疲倦坐在东门大街的小吃摊边吃东西。吃完结账,本想离开,忽见武乙提着裤衩从澡堂跑出来。殷立和齐宛柔面面相觑,眼睛都看直了。

怔愣半晌,殷立喊:“老头子,你搞什么鬼?”

喊声未落,从澡堂里面追出来几个半老徐娘。

几个娘们边追边喊:“天杀的老色鬼,你给我站住!”

武乙听喊,哎啊一声,拐进胡同,一溜烟的消失了。

街上有人帮忙围堵武乙,可惜没有成功。一般情况,这种事没有人是不好奇的,有人问那几个婆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其中一个婆娘答话:“这老不正经的胆子可真大,居然沉在水里不起来,最后让我们逮着了,他还狡辩,说他不知道是女池,又说他只是在水里睡觉,你们说可恨不可恨。”

这下丢人丢大了,殷立和齐宛柔生怕沾包,扭头就走。

等她们回到郡府,武乙跟没事人似的正躺在屋顶喝酒。

殷立没好气道:“别坐那么高,屋顶对着街口哩。”

武乙翘起二郎腿,仰仰头问:“对着街口怎么了?”

殷立道:“那些老婶子正寻你呢,你小心被认出来。”

武乙翻白眼:“少贫嘴,你知道什么,那是个误会。”

殷立道:“我才不管是啥,只要别再让我背黑锅就成。”

武乙从屋顶跳下:“行了,不跟你们扯闲篇了。那什么,有件事要你们去办,那个福记澡堂不懂经营,男女池子怎么可以标识不明,到处脏兮兮的,你们俩出资赶紧把它给我改了,改得干净一点,改成御名楼那样。去吧去吧,去办吧,今天就要给我改好。”

殷立道:“出资?我身上没钱,你又不是不知道。”

武乙抚须哈笑:“你旁边不是有吗,用不着你花钱。”

殷立扭头看了看齐宛柔:“你说她啊?她有个球啊。”

“我……我有,我取钱去。”齐宛柔勾头转身而去。

这回看见了二教宗的真实能量,她算是大长了见识。

这仙家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像这种丢脸的事,普通人还真干不出来。

见二教宗要她去改澡堂子,她耳根子都烧红了,只觉好生别扭。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跑去干这事,传出去容易让人笑话。可二教宗执意如此,她不得不遵从,为今之计只能悄悄去改,不能让爹他们知道。当下出了郡府,去了当铺,拿两只珍贵的耳环当了五千金。

然后回府叫上殷立,直奔福记澡堂。

第231章 想想就觉丢人

福记澡堂的掌柜很市侩,他不接受御名楼式的澡堂经营模式。

因为顾客习惯了旧式的经营模式,忽然改换,容易适得其反。

所以殷立和齐宛柔提出注资改造,被他拒绝了。

实在没法,齐宛柔只得出资两千金把福记澡堂买了下来。之后,花费重金请来许多匠人加班加点的改造。这些匠人耗费一夜之功,到天亮时分,总算大功告成。只不过,福记澡堂虽然改制完成,店面少个坐堂的掌柜开门待客。

殷立提议把原先的佟掌柜请回来帮忙。

齐宛柔道:“昨天我已经请过他了。”

殷立问:“都日上三竿了,那他为什么还没来?”

齐宛柔道:“他去城外走亲戚,说要晚上才回。”

殷立道:“那怎么办?算了算了,今天不开门了。”

齐宛柔道:“不行,你不怕二教宗怪罪,我怕。这一路走来,你们整来整去,我都瞧在眼里的,我怕……我怕我这事没办成,他哪天指不定也要整我了。要不,咱们改改装束,你去把佟掌柜的衣服换上,我也换身男装,你坐堂,我给你打下手,咱们把今天应付过去再说。”

殷立大笑:“你这是瞎担心,他不会整你的。”

齐宛柔道:“万一呢,你就当是好心帮帮我。”

殷立道:“帮你也行,你得答应欠我个人情。”

两人商议好了,改换装束,开门纳客做生意。

齐宛柔在门口挂上“老店新装,免费一天”。

牌子一挂出去,进来泡澡的人是络绎不绝。

当然,北郡是北方重镇,有不少见过大世面的人。有些客人看见福记澡堂装潢改装的模样,竖起大拇指夸赞;也有些客人为了炫耀自己的见识,把御名楼抬出来比较。就这样,开门经营小半天的时间,福记澡堂的经营模式一下子火爆起来。

泡澡的人太多,殷立实在忙不过来。

不得已,只好把免费的牌子收起来。

这样一来,人流锐减,杜绝了不少闲人。

下午,店面闯进来一个拿披帛包头包脸的怪人。此人一进门就往澡堂里钻,殷立上前拦住:“喂喂喂,免费时间已经过了,对不住,你得付钱才能进去。”

那人露出脸来,却是武乙:“混小子不开眼。”

殷立忍俊不禁噗出声来:“你干嘛包着头脸,你怕那几个老婶子认出你啊。”

武乙把脸蒙好,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鬼头鬼脑的往浴池里钻去。

旁边,齐宛柔看见二教宗进去,心里打鼓,她担心二教宗整出什么幺蛾子。不管怎么说,她好歹是一国郡主,开澡堂子拉皮条已经很丢脸了,要是再出幺蛾子,她丢不起这个人:“殷立,我怕我爹找我,要不我……我回去一下。”

殷立道:“你回吧,等老头子一走,我就关门。”

……

回到郡府,碰巧撞见一名殷使求见齐修图。

齐修图却把殷使晾在大厅,没有出来接见。

齐宛柔心里不高兴,干嘛把人晾在大厅?

她找到老爹探问因由。齐修图道:“明天的比试,殷立倘若胜出,我就退兵了,这时候我还有必要去见殷使吗。这个人应该求见的是殷立,不该是我,我刚派人知会殷立,没找到他,你知道殷立去哪儿了吗?”

齐宛柔道:“哦,我带他去见殷立。”

当下告退,到大厅招呼殷使随她去了福记澡堂。

此刻,殷立正在店里迎客送客,忙得不亦乐乎。

那殷使进入澡堂,瞧见殷立一身商贩打扮,一时哑了:“世子,你……?”

殷立看到熟人,脸颊抽搐起来:“不必大惊小怪,我这是闲来无事,体验一下北郡的风土人情呢。宛柔郡主,是吧?”说时,把齐宛柔招到身边,扭头藏脸,悄道:“人是你带来的么,老头子还在里面使坏,你想看我笑话是吗!”

“我没想看你笑话,你别把人往坏处想。”齐宛柔悄回殷立的同时,皮笑肉不笑的又赶紧帮腔:“是啊是啊,郭将军,他体验风土人情呢。”

殷立见齐宛柔帮了腔,心下稍安,忙问:“郭将军这是干嘛来了?”

那郭将军道:“半月前,我军从天子使臣手中接管北郡城防,哪知齐国公趁我军立足不稳,当夜发兵袭我城防,我军不敌,北郡失守。军情传回南阳,国公爷打算先礼后兵,派末将出使北郡,向齐国公递交国书,讨要说法。”

殷立只想赶郭将军走,免得老头子出来,让他出丑。

于是说道:“齐国公说了,他后天撤兵,你回去吧。”

郭将军半信半疑:“世子,你说的不是玩笑话吧?”

殷立摆手指向齐宛柔:“你不信,那叫她跟你说。”

齐宛柔点头:“嗯,我爹确实这么承诺的。”

郭将军揖礼:“那好,末将这就回南阳。”

看着郭将军离去的背影,殷立暗舒口气,还好老头子没出来。想到武乙鬼鬼祟祟捂着披帛的鬼样子,他就不由来火。什么狗屁嗜好,害得他在澡堂子里坐堂,搞得跟开窑子的老鸨子似的,想想就觉丢人。

这时候,天色已昏,正是泡澡的高峰期。

武乙进去快两个时辰了,居然还没泡好?

殷立骑虎难下,不得不当好这个老鸨子。

晚上,佟掌柜过来交接,殷立大喜,赶紧丢手就走。可是刚要出门,忽然想起老头子还泡在池子里呢!这会儿客人走光了,他怎么还没出来?当下转身直奔浴池。他把几个浴池寻了一遍,人毛也没找到一根。

这就怪了,又不是露天浴池,他还能穿墙不成?

正觉诡异,忽听女池那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殷立跑到那边一看,只见武乙正穿衣服:“你怎么又跑女池这边了!

武乙道:“你还问我,我是怎么交代的,男女标识要清楚,你怎么搞得不清不楚!害我在水里躲了三个时辰,不敢冒头。”

殷立好笑又好笑,指着屏风墙:“怎么没标识,你自己过来看。”

武乙理好衣裤,走到屏风墙边一看,果然有男女两个大字:“真有字啊,那我没瞧见,总之还是你没做好,御名楼是男左女右,你怎么不跟御名楼学学,偏要独出心裁搞个男右女左。”

殷立道:“行了行了,别说了,我改过来就是了。”

第232章 夺取北郡

次日午时,齐修图在城北郊外摆下擂台。

他派出四千士兵,把方圆十里都封锁了。

齐修图父女以及一众将领坐在场下观战。

但此刻,比斗场上却只有一名男子。

这男子名叫水月,是齐国“通灵阁”的最高教员,素有大师之称。别看此人像个白面书生,实际上他已经年逾六十了。此时距离比试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殷立仍然没到,水月独自盘坐在比斗场上,等得甚是恼火:“国公爷,这小子怕是不敢来了吧?”

齐修图道:“他会来的,我已经派人去催了。”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没底,也暗暗质疑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殷立这小子究竟在搞什么鬼?

今天的比斗关系到北郡归属,他不可能不知。

按理说,他应该带着一腔热血准时到场才对。

齐修图昂直脖子顺着林间小道望去,有人来了!来人共有八个,却都是留守在北郡城内的本国将领。齐修图预感不妙,迎步上前:“你们不在城内坚守岗位,跑来这里做什么!”

八个将领你看我我看你,均是一副挫败之象。

有个将领回话:“北郡让让殷军占领了。”

齐修图猛抓那名将领胸衣:“哪来的殷军,你胡说八道!”

那将领苦声道:“是是那个跟郡主一起来的殷立小世子,他他他,他偷偷潜入天牢,把关在天牢里的两千殷兵全给放了。我军留守城内的兵力只有一千,殷兵杀出来,咱们根本抵抗不住。再加上那个殷世子,还有他身边那头白猿都厉害的紧,还还好,他没有大开杀戒,只是把我们赶了出来。”

齐修图道:“好个小子,居然趁我出城,截我的后道!”

在场的将领愤慨激扬的纷纷嚷起来,都嚷着杀进城去。

齐宛柔看见众将情形激愤,急道:“不要开战!”

齐修图扭头看看她,问道:“为什么不要开战?”

齐宛柔道:“北郡本来就是他的,他只不过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何况,他也没杀我们的人,咱们已经抢占过北郡一回了,这次若再挑事开战,这仇就结大了。”

齐修图斥道:“胡扯!北郡我可以还他,但决不是这种还法。这小子耍诡计从你老爹手上把北郡夺走,这事传扬出来,将来你老爹还怎么抬头做人。这场仗一定要打,我就不信收拾不了这个混小子。”

齐宛柔见劝不动老爹,转身就往北郡投去。

这时,不知是谁喊话:“来了,他来了!”

齐宛柔止了止步,朝林间小道投目看过去。

只见殷立和大泼猴穿进林道,从远处走来。

齐宛柔惊了一下,他他居然敢来挑衅!

在她看来,殷立单枪匹马,就等于挑衅了。

要知道,齐修图是二品洗髓境,在十个诸侯里面修为最高。加上齐国人才济济,光牧星境的高手就有多达十人,并且大多都是齐国将领。此次出兵北郡,齐修图就带了六个这样的高手,假如殷立是来挑衅的,就算他有大泼猴护着,也绝计讨不到半点好处。

齐宛柔扼腕担心,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齐国众将莫不是义愤填膺。

这些将军都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他们从没见过殷立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角色。这小子夺了北郡,又跑来卖乖,只怕是疯了吧?很显然,殷立目光如炬,下脚稳健,若非心智健全,绝走不出这么自信的步子。众将摩拳擦掌,嚷着要生擒殷立。

齐修图罢手道:“先不忙擒他,我倒要瞧瞧他想干什么?”

场上的水月接过话茬也道:“擒他的事,可以交给我。”

水月从殷立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屈的意志。

从其眼神中可以断定,殷立是来应战的。

前两天,水月听齐宛柔说过武乙和殷立的关系。他很好奇,都说大教宗的徒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而二教宗更是亘古以来第一次收徒。他很想知道一个考录国子监不到一年的新晋学子凭什么获得二教宗的垂青?

殷立穿过林间小道,慢慢的走近前来。

他看了一眼水月,接着朝齐修图拱手。

“小侄应战来迟,恳请世伯责过。”

这句话的分寸和语气拿捏的极好。他把齐修图称作世伯,既表明了尊长敬贤的态势,又阐明了自己绝非挑衅的态度。在抢夺北郡之后,一个亲切的称谓是消泯齐修图怒火必不可少的举措。何况,殷立想要的是疆土,一个称谓算个屁。

齐修图朝殷立冷哼一声,背过身去。

“哼世伯?哪当得起啊,殷世子。”

“小侄愚钝,惹得世伯不高兴了?”

“你还愚钝,你要再诡诈一点,我齐国都要让你夺去。正所谓兵不厌诈,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我小瞧你了。我现在不想跟你多说废话,你回去备战吧。”

殷立笑笑:“小侄只是暂管北郡。”

齐修图转过身来:“什么意思?”

殷立敛容正色:“前天世伯说,只要我赢了今天的比试,就还我北郡。按理我应该深信世伯才对,可是刚才您也说了兵不厌诈,所以考虑到你我两国在北郡事务上争执极大,到时候就算我侥幸胜出,世伯如果反悔的话,也符合兵家大计,谁也不能说你什么。因此,小侄就斗胆提前接收北郡,目的无非是确保你我两家的利益。当然,假如今天的比试我输了,小侄就打包出城,北郡我就不要了。”

齐修图眼睛微眯,心道:“好诡诈的小子。”

确实,他安排今天的这场比试纯属游戏而已。

至于怎样交还北郡,在他心里另有一番运筹。

现在倒好,他运筹帷幄的计划全让殷立打乱了。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大的疑心,前天我与你说话的时候,二教宗也在场,难道我还能欺骗二教宗不成。”齐修图圣心独运,最不愿让人揣摩心意,于是极力辩解。

殷立笑道:“二教宗不理军政,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您反悔不反悔他才懒得管哩。再说,要是二教宗插手军政的话,世伯早把北郡还给我了,不是吗。”

“你小子这么说,就是断定我会反悔喏!”

“国家利益为先,小侄不得不防微杜渐。”

“行了,废话少说,上台比试去吧。”齐修图摆手比斗场,示意殷立上场。今番失察,让一个小辈骑在了头上,实难容忍,他相信水月会替他收拾殷立的。

殷立应诺一声好,登上台去。

第233章 麒麟之力

此刻,殷立和水月左右对峙,战事一触即发。

大泼猴在台下呜呜呜呜的欢叫,等着看好戏。

这猴子入世不久,处处学人,当看见众将身后摆着一张大卧椅,于是挤开众人,一屁股坐了下去。而后,翘起二郎腿,学人啃瓜子,兴奋的摇头晃脑盯着比斗场。

众将均想,这白猿找死吧,连国公爷的椅子也敢坐

哪知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大开眼界,大泼猴站上椅子,朝后撒了包猴尿。尿毕,又坐回椅子上,伸出满是尿汁的手抓梨子吃。它一边啃食一边呜呜的喊,放佛在说,都别客气,一起吃嘛。

众将干咽口水,这猴子把座椅都尿湿了,还得了

大家伙看向齐修图,等着瞧他怎么收拾这只野猴子。

可是让大家万万想不到的是,齐修图不仅默许了大泼猴的行径,并且还令人拿了几盘果实送给大泼猴吃。这时,就有将领忍不住出声了:“国公爷,你怎么还给它送吃的国主之位岂容一只畜生玷污,这成何体统”

听到这话,大泼猴怒,抡起拳头就打。

齐修图疾闪过来,举起胳膊挡下这一招。

“怎么好好招待你,你还出手伤人呢”

“泼猴儿,别恼,你坐就是了,没人要你让座。”齐宛柔见状,赶忙上前制止,她先推开老爹,然后安抚大泼猴,最后又朝那出声说话的将领说道:“廖将军,这是国子监的神兽大泼猴,你怎么可以骂它畜生呢,你说话要注意分寸,别再惹恼它了。”

众将如雷贯耳,瞬间呆住。

那廖将军吓得脸色惨白:“大大大泼猴得得罪了。”

大泼猴消了怒火,用满是尿汁的手抓起一个蜜桃抛给廖将军,示意他吃。

廖将军把蜜桃在衣服上擦了擦,苦着脸张嘴咬下,嚼了半天也咽不下去。

在大泼猴撒泼之际,比斗场上的气氛却异常平静。

殷立和水月虽然左右对峙,但彼此都不愿先出手。

水月自诩是前辈高人,不想落下以大欺小的名头,故而负手而立,含笑不动。

可在殷立看来,这家伙傻不拉几的笑什么呢他向来多疑,尤其今天这一战关系到北郡的归属,不容有半点疏忽。他不知道水月为何发笑因此,迟迟没有动手,脑袋瓜子左右摆动,眼睛盯着水月负在背后的双手。料想,难道他手上有什么大杀器

水月托大:“殷世子,你是客,我让你先出招。”

殷立道:“说错了,我是北郡之主,你才是客。”

水月笑笑:“不管谁主谁客,我都理应让先。”

殷立眼珠梭动:“我从来不向背手之人出招。”

水月把双手从背后抽出来,摊手道:“请吧。”

“你妹的,真是疑心生暗鬼了。”殷立心里嘀咕。他看清楚了,水月赤手空拳啥也没有,于是想也不想,拔刀跃起,朝水月劈头盖脸砍将过去。

水月托大,心想随意使个手段就能震飞他了。

他也不闪,施展水壕架起一面水盾抵挡此招。

只听,砰

殷立人随刀落,竟像切豆腐似的轻轻松松的砍破了水盾。

水月大惊失色,在水盾破灭的瞬间,往左疾闪躲避刀锋。

而这一刻,殷立的大刀才刚刚砍落一半。水月虽然躲开了,可他的刀落之势仍然凶厉,刀身发出诡异的龙吟声,异常的刺耳。眼看着大刀一点一点的砍向地面,突然刀身冒起熊熊火焰,骤然变大变长,向前延展而去。

又是一声砰响

大刀顺着地面延展出去十几米,把地都劈裂了。

前方树林着火,地面裂开有十余米长,一米来宽。

这一下震惊了全场,齐国众将惊得张嘴合不拢了。

齐修图同样看得眼球发直,满脸疑惑,难以置信。

好家伙,什么兵器这么厉害大小竟能随意变化

难道说,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功法战技不成

就算如此,以水月的修为,没道理一招就败

齐修图想不明白,水月是三品牧星境的顶级高手,两年前,他就已经参透了破镜之道,只因痴炼箭术,才耽误了晋升。也就是说,水月的真实实力接近于一品洗髓境,这样的实力绝不是殷立所能抗衡的。可为什么他连殷立的一招都招架不住呢

齐修图朝比斗场上喊话:“水月大师,怎么回事”

比斗场上,水月咬着牙腔骨,强忍着疼痛。适才,殷立砍破他的水盾,从刀刃传出来的雄厚霸道的力量震得他的手骨几欲劈裂,若非他躲避几时,即使不死,也必残废。此刻,他的双手因疼痛而发抖,委实难受之极。听到齐修图的喊话,水月答道:“我大意了,想不到他的刀居然有麒麟之力”

麒麟之力这怎么可能

齐修图很熟悉麒麟之力。

因为齐国公府藏有一把附有麒麟之力的上古兵器。

可是这种兵器与主人的灵力相通,旁人使用不得。

齐修图满目疑光的看着女儿。

他认为女儿有些事瞒着没说。

大前天那晚,他们父女说了半夜的话。齐宛柔一直规劝齐修图退兵,她说殷立共立有两份大功。其一,揭发魏大熏谋害长公主,催使魏国覆灭,替长公主报仇洗冤;其二,勘问佛事,对战须弥,扫灭妖孽。这两份功劳都是奇功,天子封赏殷立合情合理。加上,二教宗已经收了殷立为徒,身份地位提升不少。

至于小镜湖的一番奇异遭遇,牵扯到仙翁逝世的消息。

二教宗曾经交代不能对外宣扬,故而齐宛柔就没敢说。

尽管齐修图疑心女儿有事隐瞒着,他却不怒反笑。

“真是女生外向。说吧,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齐宛柔不敢看人,言辞躲闪:“没没有啊。”

“不对吧,殷立现在是几境几品,你就没说。”

“他境界不高,我觉得不重要,所以就没说。”

“那他的刀是怎么回事,你该跟我说个明白。”

齐宛柔想了想,撒了个谎:“这段时间我没见他使刀,所以我不知道这把刀的厉害。哦对了,我只知道这刀是二教宗送给他的神兵利器。”

“胡扯,那是穷凶锻造的兵器,上面还烙有穷凶标记。”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可能他们早前找过穷凶前辈吧。”

第234章 求胜心切

比斗场上,殷立把刀端在眼前擦拭细看。

他有点犯蒙,看看刀,又看向地面裂隙。

这是殷立从小镜湖出来后的第一次对敌。

他没想到重铸的刀器居然能够变得如此巨大?此时回想,只觉奇妙无比。刚才大刀劈落,他似乎触动了刀器的灵力,那灵力直透他心,那一刻刀器放佛成了殷立身体的一部分,刀身随着刀气的延伸瞬间变大。

这种使刀的奇异之感以前从没有过。

殷立暗道:“一盆血换把神刀,值。”

他信心大增,平举大刀又刺将过去。

水月没闪,依旧架起水盾以作抵抗。

铮——!

殷立的刀尖刺中水盾,发出金属撞击之声。

奇怪的是,水盾居然结冰,刀没能刺进去。

殷立催功使力试图破冰,却没个卵用,刀被冻住,难进一分。

这时他才察觉到水月的功力骤然猛增,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殷立纳闷,怎么回事?他哪里知道,水月起初由于轻敌,第一招只用了一半功力,故而狼狈输了一招;如今二人皆出全力,水月的水盾自然趋于强势,他又怎么能够刺得进去。殷立心知不妙,意欲撤刀回身,却发现刀尖卡在冰内拔不出来了。

水月道:“你认输吧,免得伤了你,二教宗脸上不好看。”

殷立道:“你确实比我强,但以下克上的例子也不少见。”

水月大笑:“你连刀都拔不出来,还怎么以下克上。”

可惜他得意满满的一句话还没落音,瞬间就被打脸。

只见殷立狰笑一下,催使黄泉化身从体内暴走而出。

黄泉化身纵向半空,执掌倒坠而下,朝水月拍下去。

“哦——!”这一刻,场下众将张大嘴巴齐放呼声。

有些人看到殷立神乎其神的变化,更是发声感叹。

“分身重影是龙纹异术,这小子居然也会?”

“分身重影是吞墨分身,他这个显然不是。”

“说的也是,那……那他这个是什么分身?

“鬼知道是什么,总之这小子邪门儿的很。”

在众人惊呼之余,场上的水月同样悚然失色。

他察觉到殷立施展的并非分身这么简单,因为分身不可能有这么强的功力。此刻他双手护盾,没法腾手接招,眼看黄泉化身的掌力像泰山压顶直逼下来,如果不躲,脑袋势必开花,当场毙命。生死瞬息之间,水月别无选择,只得撤去水盾,狼狈的往左一滚。

水月虽躲,可黄泉化身的坠落掌击之势不减。

但听“砰!”声巨响,气浪舒卷,飞沙走石。

黄泉化身掌击在地,把地面打出了一个大坑。

而殷立本尊携刀疾退,摆脱了水月的束缚。

……

水月从地上爬起,气得牙腔打鼓,两眼发直。

比斗刚刚开始,他居然连败二招,颜面丧尽。

第一招他败了,败在傻不愣登的只顾发笑,过于轻敌。所以第二招,他汲取教训,全力应战,没想到竟让殷立一语中的,以下克上又胜了他一招。这对水月而言,打击太大,他不能输给殷立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手上,否则多年来树立的威望势必崩塌。

水月看了看殷立本尊,又看了看黄泉化身。

“很好很好,真不愧是二教宗的徒弟。”

殷立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你已经露了两手,该我露露绝活了。”水月手指结印,默念口诀,从体内突然爆出一团白光气罩。等到念完口诀,他昂起头来,高举双手,那团白光气罩瞬间向四面扩散,将整个比斗场包裹了起来。

场下观战的立马就有人认了出来。

“啊,这是高技水技……寂灭!”

“什么!大师居……居然……!”

齐国人以修炼水技为主,而《水之技寂灭》则是高级水技。此技以抽取人体水分为纲,使人脱水而亡,是一种烘干式战技,极为厉害。很显然,水月一出手就行此大招,可见他求胜心切,只想早早结束这场比试。

当然,切磋场上不是你一拳我一拳的小儿游戏。

水月出招了,殷立自然不会站在原地任人宰割。

他预料水月这招非同小可,于是选择退避,本尊和化身双双的纵去半空。

可惜他晚了一步,让裹挟而来的白光气罩挡住了去路,从空中摔了下来。

“糟糕!”

殷立刚站稳脚跟,就察觉到身体不对劲了。

他看见从毛细血管里面分泌出来好多水粒。

这些水脱离他的身体,被水月收拢了过去。

正诧异间,听到场外有人说高技战技……寂灭六个字。殷立神魂俱丧,施展这种大杀招是想要我的命么!他没有时间琢磨最有效的攻击方法,在本能的驱使下,本尊与分身分从左右夹击过去。

……

看到殷立在“寂灭”的裹挟下发起攻击。

场下的齐宛柔提醒:“小心伺水冰箭!”

果然,话没落音,水月突然祭起冰箭。

在场观战的齐国人都知道,水月对箭术痴迷极深,他用心巧妙,在《水之技伺水冰箭》的基础上破旧立新,提升了战技的使用方法和威力。所以,水月射箭与别人不同,他是以身为弓,以气为弦,周身之水皆可为箭。

此刻,他祭起来的冰箭是用收拢的水粒催变而成。

冰箭悬停半空,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八九百之数。

不等殷立靠近,水月操控冰箭,嗖嗖嗖射了出去。

殷立见势不妙,收拢分身,一边退步一边挥刀破箭。

水月看到殷立仍然顽抗:“你打不过我的,认输吧。”

殷立道:“死也不认,既得北郡,绝不让一寸疆土!”

“你想分生死,好,就依你。”适才,水月所控冰箭不过十之二三,殷立挥刀破箭已觉吃力。眼下劝输不成,水月起了杀心,索性将剩下的所有冰箭齐放了出去。一时间,五六百支冰箭破空袭去,宛如雨点,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

场下,众将瞪大眼珠,嘴巴齐放哦声。

齐修图急喊:“水月大师,手下留情!”

齐宛柔则朝大泼猴喊:“你快去救他!”

大泼猴把头一丢,鼻哼一声,放佛在说大惊小怪。

它淡定的啃着蜜桃,好像知道殷立不会有事似的。



第235章 大获全胜

比斗场上,水月一人分施二技,当的是强悍无比。

殷立在寂灭和冰箭的双重打击下,早已陷入困境。

适才挡住了一轮袭击,此刻又有几百支箭如疾光般飞射过来,殷立的心神如同弓弦紧紧绷着。面对骤雨般的箭,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技可用。

说实话,殷立打修炼始起就没正儿八经的学过战技。

没错,他的修为确实突飞猛进,可修为是什么?修为是隐藏在体内的宝藏,而战技则是开启宝藏的钥匙。换句话说,一个人的修为再高,若无战技傍身,对战强敌也只能是一败投地。当然,殷立学过异术,异术自有其玄妙之处,可惜他学的很杂,至今还是入门级,难作御敌之用。

此时箭来,架起火盾或水盾,才是正确的防御手段。

殷立不会,他便只得催运体气内劲,竖起一面气墙。

气墙非技非术,防御性弱,可眼下也只有如此手段。

嗖嗖嗖……!

箭飞到了跟前。

果不其然,气墙防御性弱,只挡住了十之七八。

剩下的箭穿透气墙无情的全射在了殷立的身上。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水月操控的箭,其射力足可穿石,然而殷立却如金刚之躯,射去之箭难穿他身。只见得殷立身中数十箭,依然矗立,他只受了皮肉之伤。更奇怪的是,伺水冰箭可致人冻僵,失去抵抗能力,而殷立中箭后浑然没事,只打了几个冷战。

这一下,全场为之震惊,为之色变。

水月张大嘴巴,不可置信的摇着头。

场下观战者忘记了惊呼,哑然一片。

大家都在想,这小子是人还是怪物?

齐宛柔提袖擦汗,紧张的大口喘气,喃喃自语:“这就是二教宗说的内外兼修,金刚之躯吗?二教宗教他吐纳,叫他扛山,看来是有道理的。”

齐修图偏头看着女儿:“你说什么?这是二教宗教他的功法吗?”

齐宛柔没解答,只道:“爹,殷立快脱水了,快叫他们别打了。”

齐修图道:“急什么,我还想看看殷立能不能摆脱窘境。”

……

打斗进行到此时,不光水月起了杀心,殷立也动了真怒。

虽然殷立淌过了两轮冰箭的袭击,可仍然没有摆脱危境。

身处在高级水技的白光气罩之内,他身体的水分正以惊人的速度在流失,如果不能及时摆脱窘境,恐怕撑不过一分钟他就要脱水而亡了。很显然,时下情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殷立心想看来要把看家的本事全拿出来才行。

思量及此,当即催功震飞插在身上的冰箭。

然后瞪大眼睛,施展瞳力:“黑渊之火!”

喝声方落,水月身上突然燃起黑色火焰。

要知道,殷立现在是一品牧星境,由于他天祭双星,修为却相当于二品牧星境。因此,殷立此刻施展的《双瞳赤金睛》,威力较之从前增强了不知多少倍。所以,尽管水月修为很高,在黑渊之火的焚烧下,仍然忍受不了湮灭之疼。

“该死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招!”

着火后,水月疼得上蹦下跳,狼狈到了极点。

他使劲拍打衣服,见灭不了火,又试图脱衣。

这么一来,乱了心神,他就没法维系战技了。

“哼哼,还没完呢!”瞧见罩在比斗场上的白光气罩消失了,殷立打算趁胜追击,于是召出黄泉化身和智匙化身。然后本尊举刀从上空进袭,两个化身从左右包抄围攻。三个身形像电闪疾光在场上拉出三道长长的残影。

场下观战的众将看到水月有险,忙呼。

“住手!孺子不可杀人!”

“水月大师,快闪快闪!”

……

“啊——!”然而就在这时,水月突然凌空浮起,朝天嘶吼。紧跟着,从体内排出一团白光,那白光排出体外之后,迅速变成一股冲击波,把杀到跟前的殷立本尊和分身震飞了十余米远。

顿时间,放佛天地都变了色。

比斗场的气氛严谨到了极点。

殷立脱口:“破镜之象!”

“没错。两年来我迟迟不肯晋升,是想把牧星境炼到极致,没想到今天让你逼得我不得不破镜。你能做到这一点,很了不起,可惜想打败我,你还要再炼上几年。”水月浮在半空,居高临下看着殷立。时下他破了镜,修为猛然提高一倍,他再也不惧殷立的任何花招,由此神情充满了轻视和傲慢。

殷立不说话,按住腹部箭伤,半蹲下去。

他好像撑不住了,右手撑地,摇摇欲倒。

水月道:“你站都站不稳了,还不认输。”

殷立道:“你记性不好,看看你的影子。”

“开什么玩笑,我影子怎么了?哎呀……。”水月勾头观影,可是还没等他看清楚影子的状况,忽觉一半的功力莫名消失,人从半空中掉了下来。水月暗呼糟糕,急忙勾头,发现脚下缠着一道圆形的符文图案:“啊,大……大悲手!我居然忘了你还有这一招!”

“我不是说了吗,你记性不好。”

殷立把右手抽离地面,提刀站起。

原来刚才他撑不住,是装出来的。他半蹲下去,右手撑地,是在示弱,目的是想麻痹水月,从而趁其不备,暗施《大悲手》。时下,偷袭得逞,殷立不打算留给水月喘息的机会,左右两边的化身奔扑过去,缠住水月的下盘。

与此同时,殷立的本尊扬刀劈落。

这一刀砍势迅猛,猛到令人窒息。

场下的齐修图急喊:“殷世子手下留情,我们认输了!”

殷立听喊,往左边凌空一翻,立时收了招。此时,他瞳力耗尽,视线模糊,即将失明。故此,赢得比试,他什么话也没说,召回化身,转身下台,朝齐修图抱手揖礼,然后骑上大泼猴穿进林间小道,往北郡城去了。

水月杵在比斗场上,看着殷立离去的背影,痴痴发呆。

他想不通,自己修炼一世,最后反不如一个毛头小子?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自己真那么不堪一击吗?

想到这儿,顿觉羞愧,当下向齐修图告辞,回齐国去了。



第236章 求和

殷立大胜而去,齐修图不怒反喜,混小子居然打败了水月。

这是个奇迹,而殷立更像是妖孽,妖得让齐修图由衷喜爱。

正因喜爱,所以齐修图并不甘心就此退兵,于是令士兵在北郡城外十里下寨,摆出一副佯攻的架势。

齐宛柔见老爹不守信用,一再规劝。

齐修图却道:“你是齐人,不是殷人,说话做事当以齐国为先。老爹不是不肯退兵,只是不能这样退。殷立这小子先是巧布诡计夺我北郡,而后又孤身应战挫败水月,他分明是在挑衅于我,我若就这样退兵了,天下人还以为我齐人不如殷人,这岂不有损我齐国国威。”

齐宛柔道:“那爹的意思是……?”

齐修图道:“除非他肯主动求和。”

齐宛柔闻言,当即告退,投北郡城而去。

看着女儿离去的身影,齐修图诡异的笑了一笑。

……

回城后,殷立找军医敷好伤药,一直待在郡府歇息。

这个当下,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北郡未必就安全了。

因为士兵传讯,说齐修图在城外十里扎营,似乎没有退兵的打算。殷立担心齐修图可能正在预谋攻城,他嘱咐守城将士不可松懈。而他自己在危机没有到来之前,最需要做的就是养好伤势。

就算殷立再自信,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斗不过齐修图。

何况此时的他伤痕累累,功力消耗甚巨,他必须老老实实的休息。

然而,正当殷立上床打坐,渐入梦境之时,武乙突然闯了进来。

怪事,大白天的不待在澡堂,跑回郡府做什么?殷立料想,定是在澡堂犯了什么糗事,被人赶回来的。他身困力乏,眼睛看不见,没心思搭理武乙,索性装睡不醒。

武乙见喊他不醒,于是叫大泼猴背上他,下令欲走。

殷立头都大了:“老头子,你又整什么幺蛾子?”

“哦,醒了啊。来来来,仙翁照旧由你来背。”

“什么意思?怎么听你这话音,你要走啊?”

“你大败水月,夺回北郡,不走干什么。”

殷立从大泼猴身上跳下,又摸上床:“要走你走,我不走。”

武乙大笑:“齐修图没有退兵,你怕他赖账,是不是?小兔崽子,人家在城外等你应战,你却趁虚而入把人家守城的兵全赶了出去,我要是他,我也会赖账。行了,别瞎担心了,齐修图不会赖账的,我听他跟宛柔丫头说,只要你肯主动求和,他就退兵。走吧,回国子监之前,我与你去一趟齐营,你去给他递个台阶,求个和,这事就过去了。”

殷立奇道:“等等,你听他跟宛柔说?你去齐营偷听了?”

“哈哈哈……,我不光偷听,我还看了你跟水月的比试。”

“那你一直不现身,你若现身,齐修图这会儿早退兵了。”

“你嘴上怨气不小嘛,怪为师没有帮你是么?”武乙眯眼晃头,轻抚颚须,一改往日的口吻,一口一个为师,似是很享受为人师表的感觉:“上回退燕军为师暗中帮了你,至今我还懊悔,这回你就别想了。国子监不准插手军政俗务的法规是仙翁制定的,这规矩也是方外之规,为师不能带头犯错,否则日后方外之人都来仿我,岂不天下大乱。”

“规矩我懂,用不着你老人家一再重复。”

殷立心想,不就主动求个和嘛,谁不会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他做人一贯的风格。

他没要大泼猴帮忙,收拾包袱,径出屋门。

由于修为倍增,殷立耗尽瞳力之后,并没有完全失明。跟以往不同,这回他能感触到天光,能模模糊糊的辨认事物的轮廓,这对殷立来说是值得欣慰的。

师徒二人刚出郡府,齐宛柔迎面忽止。

齐宛柔问:“怎么还背着包袱呢,你们准备回国子监了吗?”

殷立点头:“回国子监之前,先去一趟齐营,找你爹求和。”

齐宛柔道:“看来我多此一举了,我找你就是要说这个的。”

三人出城,来到齐营。

武乙不愿出入军营,卧在营外树枝上,醉看黄昏。

齐宛柔在父亲的营帐外等候,让殷立自个儿进去。

……

营帐内,齐修图手执竹简,正在翻书读文。

他表面是在看书,实际上正坐等殷立到来。

此刻,殷立掀帘进帐,他佯装不喜:“哼,两军交战,主帅孤涉敌营,难道你就不怕有来无回吗!上午你已经挑衅过我一回了,我劝你不要再试图挑衅,趁我没有出手之前,赶紧走,我准备今晚攻城,你还是回去好好守城吧。”

“愿赌服输,世伯为何还要攻城?”

“你又不是傻子,何必明知故问。”

“是,小侄承认,小侄不该乘虚而入强夺北郡,这事我做错了。可我仅是动了小人之心,没有想过挑衅世伯,还请您老明鉴。当然,小侄思虑不周,做法过激,触犯了世伯您的威严,所以思前想后,小侄觉得应该过来向世伯请罪,向您求和,希望您老宽恕允准。”

“这话听来顺耳多了,只是……。”

“只是什么?世伯有话但说无妨。”

齐修图放下手中竹简,脸色缓和下来,说话的语调也为之一变:“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了,身为长辈,我也不会揪你的错不放。只是这求和嘛……,你是个聪明人,既是求和,为什么连求和文书也没有。显然,你不够诚意。”

殷立苦声道:“小侄这眼睛……。”

齐修图道:“好吧,这也怪你不得,你用过《双瞳赤金睛》,尚未复明,草拟不了文书。看在你爹的份上,你来求和,我允准了。只不过文书干系到我齐国的颜面,万不可少。这样吧,我令人草拟一份。”

说完,叫来文案一名,提笔默写。

写完,又叫文案念了一遍给殷立。

殷立听罢无误,在文书上按好手印。

哪知按好了一份,又来一份文书?

殷立问:“咦,怎么还有一份?”

齐修图欺负殷立看不见,诡笑一下:“世侄勿疑,这一份只是副本,我齐国但凡文书,都有正副两分,以防遗失。你放心,这回我说到做到,只等你按好手印,我马上就退兵回国。”

殷立稍稍持疑,终究还是按下了手印。

齐修图大喜,拿起文书朝手印吹了吹。



第237章 叫花子小小

求和事毕,齐修图果然守信,下令拔营,准备退兵。

齐宛柔收拾一下,打算跟武乙、殷立回国子监去。

偏巧,这时候齐国传讯兵忽然来报,说妖族犯境。

身为国子监的教宗,斩妖除魔自该不落人后,所以武乙听报后,腾空飞走,先一步去了齐国北境。遇到这种变故,殷立和齐宛柔也只好暂缓归程了。

当然,妖族大规模犯境,齐修图自然急急切切。

他留下两员大将操持退兵事宜,自己则率领十余骑往回赶。

殷立和齐宛柔自不必多说,也随同齐修图一起朝齐国奔去。

齐国国都天水城离北郡有六千里之距。

换作一般人骑快马,最少要走六七天。

但齐修图一行骑跨的是三阶髯公虎,此虎异常雄壮,脚力奇快,日行可达三千余里。也就是说,齐修图一众日夜兼程,到第二天午夜就进了天水城。

进城之后,齐修图过家门而不入。

他打算召集人手,赶去边境郡地。

但没等出城,边境就传来了捷报。

捷报上说,有一天降仙人帮他们击退了妖族的进犯。

齐宛柔道:“捷报上说的天降仙人,肯定是二教宗。”

齐修图点点头:“嗯。他一会儿必到,回府迎驾吧。”

初春的临仙城依旧很寒冷,天上还飘着鹅毛大雪。

尤其时至凌晨,二教宗若到,府中不能没人迎驾。

所以,回到国公府,齐修图下令厨子备酒备菜,携一家大小围坐在前院大殿。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天亮了,二教宗仍然未到。齐修图就纳闷了,二教宗来齐国之前,曾叮嘱殷立北上,他说他会到齐国公府跟殷立汇合,既是有此交代,按理不该不来?

反正礼数上该做的都做了,没来就没来吧。

他让一家大小散去,然后就去处理政务了。

……

一夜没睡,齐宛柔打算带殷立去后院休息。

但殷立却道:“天水城有御名楼分号吗?”

齐宛柔点头:“有啊,在城西永昌大街。”

“哦,方不方便找个人带我过去瞅瞅。”

“你人真怪,大清早的去那儿干什么?”

“我去那边找找贼老头,一会儿就回。”

“你是说……?”齐宛柔想了想,茅塞顿开:“对哟,他那么不着……着调,咱们国公府他肯定待不住。在太昌的时候,他就经常去御名楼,怪不得等了一夜,他都没来,八成昨天晚上他就歇在御名楼了。嗯,一定是这样,走吧,我陪你。”

两人来到永昌大街,街头街尾各有一栋高楼,颇为醒目。

街头的是御名楼,共计八层,风格跟帝都总号是一样的。

右边是彩云楼,作为御名楼旗下的拍卖场,也自非寻常。

殷立和齐宛柔到御名楼约见老板,小厮上楼去叫。

隔一会儿老板下楼,殷立认得,竟是左屠:“左先生,你……你……?”

看到左屠,殷立一时愣住,以至于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记得上回跟左屠见面是在燕国雷泽,那次他和爷爷还在彩云楼拍卖了一瓶通灵液。由于左屠自称和他爹相熟,故而殷立记忆犹新。

左屠见到殷立,哈哈大笑:“听伙计报说,宛柔郡主要见我,原来不是。”

殷立鞠躬揖礼,陪笑:“自从雷泽阔别已经快有一年了,先生一向可好?”

左屠笑声不减:“哈哈哈……,我一向很好,贤侄,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殷立回道:“确实不是。我和宛如是来找二教宗的,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

左屠诧异:“没有啊,他不在我这儿。不是,这老家伙来齐国了吗?”

听说武乙不在这里,殷立偏头侧目想了又想,猜了又猜。他搞不懂,北域是荒蛮之地,以老头子的脾性,击退妖族之后,断然不会久留不归啊?他又不是猪马牛羊,留在北域啃草养膘。

既然不在,殷立二人也不便再讨饶,唠了几句闲话,就告辞了。

其时,天上云散,大雪息止,太阳从东边山头缓缓升起。

两人走在街上,两边的店铺刚开张不久,街上行人不多。

前面有一家包子铺,刚出笼的包子蔓着白白的热气。

包子铺门口矗着一个十三四的少女,看来有些醒目。

那少女破衣烂衫,发丝凌乱,像个叫花子。但看她背着一把比自己身形还要大的铁锤,殷立和齐宛柔瞧着眼熟,走近一看,居然是燕小小。两人面面相觑,均想她怎么在这里?她怎么搞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了?

殷立和齐宛柔愣了片刻,殷立喊她:“小小。”

燕小小没听见,两眼发直的盯着案桌上的包子。

看情形,她应该是饿了,大口大口的咽着口水。

殷立心里一酸,上前搭她肩膀:“是不是饿了?”

“啊,殷立哥哥,宛柔姐姐!”燕小小扭头回看,傻乎乎的大喜大笑。笑毕,转身朝包子铺老板伸出一个巴掌:“老板,我买五个包子,她们会替我付钱的。”

等老板把包子包好,她一把抢来,张嘴就吃。

殷立问:“瞧你狼吞虎咽的,你饿多久了?”

燕小小眯着笑眼,一边嚼一边道:“两天。”

齐宛柔也问:“你没钱,怎么不来我家呢?”

燕小小道:“我昨晚去你家了,你家门子不让我进,说我是叫花子。”

齐宛柔闭嘴不做声了。殷立上下打量燕小小,把话接来:“确实,衣服又脏又破,可不就像个叫花子吗。你别光顾着吃,跟我说说,你到齐国干什么来了,是不是执行教令?”

燕小小点头:“对啊。”

殷立问:“谁带的队?”

燕小小道:“吴导啊。”

殷立看看街头,又看看街尾:“其他人呢,怎么一个也没看见?”

燕小小道:“他们被困在北域妖地。还好,二教宗去救他们了。”

殷立和齐宛柔面面相觑,原来二教宗救人去了,怪不得迟迟不归。

齐宛柔惊道:“殷立,你看咱们是不是告诉我爹,让他派人驰援。”

殷立摆摆手:“不用。你当老头子是吃醋的,如果连他都救不了吴导,那么别人去只能是送死。再说,北域妖地奇冷无比,一般人去不得,去了也是碍手碍脚。小小,走,随我们去国公府吧,你边走边吃,吃慢点,没人跟你抢。哦对了,跟我们说说吴导到底发生了事?”

燕小小捧嘴打个饱嗝:“好啊。”

第238章 你娘叫你去吃饭

吴刚一行遇袭当从帝国戍边防务说起。狂沙文学网

帝国之初,妖孽横行,屡屡越境,曾经数次南侵直bi帝都。帝国中央疲于应对,混混沌沌的乱了近千年。直到三千年前,仙翁修得一结界之术,散尽千年功力在边境线上架起一道结界。

自此,向帝国才彻底结束妖族之乱。

但,这结界每逢初之时,就会变弱。

先帝感念仙翁不易,故封齐、鲁二公。

此后,戍边防务便由帝国中央和齐、鲁二国共同担当了。而每到初季节,为防妖族犯境,国子监也会派人巡边助战,并且给戍边将士送去大量的符咒,以滋战力。所以,这一次吴刚带队,正是巡边。

这个吴刚行事作风与二教宗武乙相似。

此人对广寒极为痴迷,严格说是暗恋。

这几年为了获得广寒的芳心,他把家搬到了广寒隔壁。

只不过他对字涉猎极浅,不知道怎样跟广寒交往,甚至连句话都不敢和广寒说。他默默的恋着,只能在晚上的时候着胳膊劈柴火、砍树桩,把动静闹大,以此吸引广寒的注意力。简而言之,吴刚做了这么荒唐事,却没个卵用。

半年前,听说左屠从齐国带回一支夜光花送给广寒。

吴刚心念一动,就想来个照猫画虎,以博佳人欢心。

他知道北域妖地有“七彩仙兰”,此花随着时辰变幻,一天可散发七种不同的香气,可谓奇珍异草。因此,趁着这次巡边的契机,吴刚便开启了作死的节奏。他令燕小小等四名学子留在戍边郡地,自己一个人深入妖地,探寻奇花。

他却不知道,燕小小四个是初生的牛犊不畏虎。

来到北域,作为国子监的学子,自当斩妖除魔。

出于亢奋,燕小小四人就这样追随吴刚去了。

结果花找到了,而人却困在了血灵山的山洞。

血灵山是宝树王的栖息之地,也可以说是宝树王的巢。那山上有大大小小的宝树王十余颗。吴刚眼见将困,拼尽全力掩护燕小小逃脱,令她速去搬请援兵。

燕小小本想请中央军驰援,没想到却来了齐国。

更没想到的是,在齐国边境郡地撞见了二教宗。

她把吴刚一众受困之事给二教宗说了,求他援救。

二教宗令她去天水城齐国公府等待,之后便去救人了。

燕小小连夜赶到天水城,因破衣烂衫而被齐国公府的家奴拒之门外。她上没钱,只得惨兮兮的在巷子里蹲了一夜。若非早晨饿了,杵在包子铺门口咽口水,她也遇不到殷立和齐宛柔。

燕小小把个中由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殷立听罢,释然一笑“原来是这样,那吴导死不了。都说宝树王相当于三品洗髓境,其实不然,它的吸附之力确实够得上三品洗髓境的品级,但宝树王自的防御并不强。所以我认为,宝树王即便再多,以吴导的修为,只要死守山洞不出来,这妖树也不敢单独进犯。”

燕小小鼓动两颗大眼珠子“真的吗”

殷立道“你还管人家,看看你自己。”

燕小小拍拍肚子“我没事啊,我饱了。”

殷立道“我没说你这个,我说的是你的衣服,还有你的脸,又破又脏,看着让人心疼。一会儿到国公府,叫你的宛柔姐姐带你去好好洗洗,然后借衣服穿穿。”

齐宛柔道“还用你说,我自会好好待她。”

到了齐国公府,齐宛柔把燕小小带到后院。

燕小小洗澡换衣出来,神采样貌恢复如初。

看见殷立和齐宛柔在亭子里吃早餐,她跑过来跟她们说话。当看到殷立和齐宛柔面对面坐着,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相相似,她忍不住噗噗笑出声来。燕小小是个天真烂漫的大姑娘,她一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对啊,我刚想起来,你们俩不应该在一起的啊”

殷立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燕小小道“因为宛柔姐姐一直都很恨你的啊。你看啊,在太昌的时候,你们俩还闹过官司,那时候我跟你要好,她好像连我都恨上了,都不怎么理睬我。”

殷立不帮齐宛柔遮掩,反而还添油加醋“可不,上回他家大司农过世,我去吊念,她把我喊到里屋,跟我说什么婚啊约的,后来一言不合,她居然还想拿匕首刺我呢。”

齐宛柔紧张的扒着粥汤,不敢看人。

转念一想“奇了,我干嘛紧张”

她定定心神,抬起头来“以前的事能不能别再提。”

殷立道“你家还有这规矩,早知道我住客栈去了。”

齐宛柔道“我好吃好喝待你,你怎么不知好歹。”

听她们二人说话,燕小小一阵乏然,鼓起嘴巴,揉揉眼睛“我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呢。宛柔姐姐,我能不能去你房间睡一会儿,我好困。”

齐宛柔说有客房,搁下碗筷,带燕小小去休息了。

等她们俩走后,殷立打个哈欠,也回房打坐歇息。

他推门进屋,看见大泼猴懒在上睡得正香,一个小男孩趴在头,用发丝挠着大泼猴的鼻孔。殷立吓了一跳,这还得了,挠醒了老泼猴,它要是发怒,还不得把这小孩一掌拍死。殷立上前把他拉开“别挠它。”

这男孩名叫齐麟,是齐宛柔的弟弟,今年十岁。

齐麟问“听说它是大泼猴,很厉害,是不是”

殷立道“是啊,所以你别挠它,它会杀人的。”

齐麟又昂头问“听说它现在归你的,是不是”

殷立随口敷衍“是,它现在是归我管。”

齐麟笑笑“那我就不怕它了。过些时候你就要跟我大姐成亲了,等你入赘到咱们家,大泼猴也就归咱家了。哈哈哈,到时候我就能指挥它了,我要带它去北域斩妖除魔。”

殷立心头一震“谁说我要跟你姐成亲的”

齐麟道“我爹说的啊,你自己不知道吗”

搞什么鬼婚书不是早就不算数了吗殷立记得很清楚,典星月曾经跟他说过,当年齐国大司农王盟曾携婚书造访南阳侯府,当时殷羽臣就委婉拒婚了。理由是,殷名失踪,而殷羽臣不知婚书实,他很难替儿子做主。

事实上,殷羽臣只差挑明,婚书真假难辨。

自此之后,两家这桩婚约就都搁浅不提了。

“你说的够多了,去,你娘叫你去吃饭。”

殷立把齐麟拧出门外,关上房门,上盘坐,管他什么成亲不成亲,他才懒得多想。总而言之,他爹跟齐修图签订的婚书,如果爷爷不承认,齐修图也不敢霸蛮,毕竟这事就不是霸蛮的事,传出去有失体统。

第239章 下套

午时,国公府的家奴到殷立门前扣门,说齐修图有请。

殷立开门,领着大泼猴在家奴的带领下来到前院大殿。

到门口,他愣了一愣,大殿里除了齐修图、齐宛柔、燕小小之外,还有二教宗武乙和吴刚、甘平平、童百荷、李欧五人。殷立心道:“都到了?什么时候到的?”进殿,当看到吴刚、甘平平、童百荷、李欧的模样,又忍俊不禁噗笑出来。

原来,吴刚、甘平平、童百荷、李欧均都破衣烂衫。

她们四人的形象就跟早晨发现燕小小是一样一样的。

看到殷立发笑,甘平平和李欧把头都勾到裤裆里了。

当然,身为导师,搞成这副德行,吴刚自然极为尴尬。

至于童百荷性子直,尽管是女孩,却大大咧咧的。她听不懂殷立的笑声,见殷立进来,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殷立,不错啊,听说二教宗把你给收了。”说时,上前拍打殷立的肩膀,由于动作幅度大,半边雪白的大腿因裤子破坏全露了出来。

其实童百荷长得倒好看,只是说话语调粗犷。

在旁人听来,她这话只差跟殷立称兄道弟了。

甘平平和李欧丑得心里不禁一疼,这还像话吗。

童百荷是女汉子,够爷们,她不觉得哪里不对。

倒是齐宛柔看不过眼,带她去后院换衣服去了。

当然,吴刚、甘平平、李欧三人一样灰头灰脸,齐修图令下人把他们也带下去换衣。等吴刚一众换好衣服回到大殿,齐修图又招呼大家到偏厅入席用餐。

吃饱喝足,二教宗武乙把嘴一抹,说要告辞。

齐修图道:“二教宗,您老可否再多留几日?”

武乙摆手:“不留了,你这国公府我待不惯。”

齐修图看了一眼殷立,又看了看齐宛柔:“您老还是留一留吧,殷立和宛柔的婚事还要请您老住持和见证呢。您看,您要是走了,殷立当然也要跟您一起走,那这婚事什么时候才能办好。”

这话出口,餐桌上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众所周知,日向帝国总共有十个诸侯国。

十个诸侯国有五个是以血脉天赋立国的。

所以,唯恐血脉天赋成为他国之器,自古至今,齐、魏、殷、赵、燕五国公室从来不与别国联姻。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当年殷名和燕子媚是何等相爱,到最后燕国公正因为忌讳于此,棒打鸳鸯,活生生的拆散了她们。现如今,齐修图打破祖制,说要操办殷立和齐宛柔的婚事,这个消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武乙有些犯蒙,扭头看了看殷立,又满脸疑惑的看看齐宛柔。

吴刚坐在桌边不说话,心里却想,齐修图的算盘打的可真响。

燕、甘、童、李四人则面面相觑,这个时刻,似乎不该插嘴。

“世伯,你喝醉了。”殷立直视齐修图,脸色冷峻到了极点。

上午,小齐麟在他面前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不以为然,以为齐修图即使觊觎殷室天赋,至少也会顾忌脸面,不敢把没边没影的婚事搬到台面上说。哪成想,齐修图不仅把婚事搬上了台面,并且还想邀请二教宗住持和见证,这完全出乎了殷立的意料之外。

“对对,我爹是喝醉了。爹,我扶你回屋歇息。”齐宛柔病怏怏的一张白脸霎时涨得通红一片,她心里好生羞涩,她怪老爹不该当着这么多人提什么婚事,于是上前搀扶老爹,意欲把他搀走。

齐修图严厉的瞪了齐宛柔一眼,打手势令她坐下。

而后笑道:“世侄,这事迟早要办,用不着害臊。”

殷立道:“什么叫迟早要办?世伯的话我不明白。”

齐修图苦苦一笑:“这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

他们早就说好了?武乙和吴刚等人齐齐看向殷立。

殷立发现大家伙都傻不愣登的看着他,他一时好不气恼:“你们都别看着我啊,我跟他什么都没说。世伯,你家的饭菜是人肉做的么,吃到嘴里的全是冤。你要胡编乱造那也随你,我是男的我无所谓,你只别害了宛柔。”

齐修图演戏演全套,朝殷立伸指虚点:“你啊你……。”

接着朝武乙盈盈笑道:“二教宗,他啊是面薄害臊,我看当着这么多人,今天他是不会承认的。好在我与他签了文书,上面写得很清楚。二教宗,您老给鉴鉴。”

说时,从袖筒里掏出两份纸卷,递给武乙。

武乙接来细细品阅,看完之后又递给殷立。

“这上面有你盖的手印,你自己比对比对。”

殷立把两张纸展开,投目看字,一时哑然。

原来这两份文书都与婚约有关联。

一份是他爹和齐修图制定的婚书。

而另一份则是殷立的求婚文书。

殷立傻眼了,这份求婚文书别说没有见过,就是连听都没有听过。可气的是,婚书和求婚文书居然都有自己盖下的手印。他凝眸回想,霎时恍然:“我明白了,这是你给我下的套!我到齐营与你求和,你叫人写的不是求和文书,而是求婚文书对不对!你欺我眼睛看不见,骗我盖手印。”

齐修图脸色一变:“世侄,就你这颗脑袋瓜子,你不骗人就不错了,谁骗得了你。照现在这么看来,你一直矢口否认,那你就是诈婚喏,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骗我退兵,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殷立给他一轮挤兑,竟无词应对了。

齐修图朝武乙拱手:“二教宗,这件事还得由您老住持公道。小女和殷立跟随您一路走来,她们相处是不错的,这点您老也是看在眼里的。正是因为如此,那天殷立这小子暗施诡计强夺北郡,我才迟迟没有下令。哪成想,这小子诡得很,居然又使诈婚之计。”

武乙眯着眼睛,拿余光左瞄一下殷立,右瞄一下齐宛柔。

他是千年老狐,目光如炬,殷立和齐宛柔摆明都不愿意。

于是和稀泥:“这个公道我住持不了,我是方外之人,不插手军政。他使什么手段骗你退兵,那是你们之间的用兵之道,我怎么能横加干预呢。”



第240章 续三房

齐修图道:“北郡的事已经翻篇了,下臣不是要追究殷立使诈,况且求婚文书的内容并没有涉及北郡之事,也就是说,这份文书实际上只是一份普通的求婚契约,所以这件事二教宗当管,毕竟您老收他为徒,有些事您不能不过问。其实下臣的意思很简单,我帝国子民最重契约,既然有了白纸黑字,那么这桩婚事就要算数。”

武乙点头:“契约是该遵守,你说的倒也有理。”

齐修图趁热打铁:“说到契约,下臣就是最坚定的信奉者。当年我与殷名签下婚书,此后时时刻刻不敢忘怀,尽管殷名失踪了,我依然信守承诺,从来没有想过把小女配于他人。所以,前些年下臣派大司农到南阳找殷羽臣商议婚事,哎,只可惜……。”

“可惜什么?难道殷羽臣不同意?”

“没错,殷羽臣婉拒了,他说他并不知道婚事一事,只差说我弄虚作假了。当时孩子们还小,我就想这事暂且就搁置搁置吧。如今,孩子们长大了,先是有婚书在前,后面殷立又求了婚,那他就更不该抵赖不认。二教宗,您说说看,这诈婚之术如果传扬出去,叫小女日后还怎么嫁人。”

“好了,别说了,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您老能答应,那就再好不过了。”

武乙扬手打住,饶有醉意的说道:“不能这么说,我没有答应,我只是不反对。话说回来,你的意思我听出来了,你说了这么多大道理,目的不是要我答应什么,你主要是怕我反对。行了,你有契约在手,我不会阻挠什么。”

齐修图大喜:“多谢二教宗成全。”

殷立咬动牙关,心道:“老头子不肯帮我!”

让人拿住把柄,有口难辨的滋味极不好受。

他自觉平生所遇之人,唯齐修图最为诡诈。

他也知道,契约在先,武乙想帮也帮不了。

当然,在白纸黑字面前,他自己也无力声辩。

为今之计,殷立唯有剑走偏锋:“世伯,我也谢你成全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谁也想不到殷立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齐修图轻轻打哈,笑道:“这就对了,你想通了就好。”

殷立故作痞象:“刚才是小侄糊涂了,世伯给我续三房,我干嘛不要呢。”

齐修图打哈发笑的脸瞬间一僵:“什么三房?世侄这话是何意啊?”

殷立道:“不瞒世伯说,小侄有个小毛病,就是见一个喜欢一个,喜欢一个就想娶一个。就因为有这个毛病,前些时候到宋国勘问佛事,我见妙音生得好看,所以我就和她私下里拜了堂。之后,从宋国回来,由我爷爷做主,我又跟星月成了亲。简而言之,我长房、二房都有了,只要世伯不介意把宛柔郡主许给我做三房,那我求之不得。”

这番话从他嘴里溜出来,就像放个屁那么简单。

可是此番话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是无比震惊的。

“殷立,你欺人太甚!”齐宛柔擦着夺眶而出的眼泪,跑出殿去。

看着齐宛柔跑开的身影,一向屁事不管的武乙都忍不住抹起汗来。正所谓知徒莫若师,他知道殷立是在鬼扯蛋。故而感到吃惊,殷立扯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伤害的不仅仅是齐宛柔的自尊心,同时也毁了妙音和典星月的名节。他担心,殷立把蛋扯得如此之大,日后可怎么收场哟?

当然,吴刚、燕小小等人也各露惊状,气嘘不已。

按理,齐修图必当发怒,可他偏偏沉住了气:“世侄坦诚布公,足见诚实。我说过,当以求婚文书为准,断不更改。考虑到你们还有学业未完,时间仓促,我就不通知殷国公了,你好好准备一下,过两天就予你们成亲。”

说完,朝武乙鞠躬拜了拜,领着众人离开偏厅。

之后,叫人安排客房,请武乙等人在府中安歇。

最后,以忙政务为由带着压抑的怒火匆匆告退了。

……

等齐修图走后,吴刚、燕小小、甘平平、童百荷、李欧纷纷向殷立道贺,尽管此事过于蹊跷,尽管殷立脸色不好看,出于礼节,该道的贺一个字也不能省。

然而这对殷立来说,就像讽刺,更像一种折磨。

殷立觉得自己犹如一片孤舟浪荡在大海深处,面对暴雨和巨浪的双重袭扰,没人可以帮他,孤立无援的惨状让他倍感凄凉。可是这一切又能怪得了谁,要怪只能怪自己太大意,中了齐修图的圈套。

“行了,饭也吃了,贺也道了,你们几天几夜没合眼了,歇息去吧。”武乙把吴刚、燕小小、甘平平、童百荷、李欧打发走了,而后往亭中一坐,拿殷立打趣:“大婚当前,怎么愁眉苦脸的呢,不愿意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宛柔丫头长得挺标致,娶她值。”

他抚须眯眼,摇头晃脑,嘴边点缀着一抹笑色。

他不怕事大,一笑一字像暗箭嗖嗖嗖射向殷立。

殷立哪受得了:“又来了,你坑徒弟坑上瘾了。”

武乙开怀大笑:“哈哈哈哈,这跟为师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你自个儿挖坑自个儿跳。你以为你抖了几个机灵,你就天下无敌了,这回着了人家的算计,你总该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行了,好在这不是什么坏事,宛柔丫头挺好,娶了她不算辱没你。”

“文书上写的是入赘,入赘能是好事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齐修图算计我,要我入赘,无非是想图我家的血脉天赋。我要是入了赘,我爷爷和我娘非气死不可。”

“你爷爷和你娘气不死,恐怕气死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你说话隐隐晦晦,我听不明白。”

武乙翻翻白眼:“你不明白,你明白的很,我问你,你要娶谁做三房啊?”

殷立脸上尴尬:“这个……,我气她也是为了脱身,等这事过了,我会找她道歉。”

“你爱怎么脱身就怎么脱,我困了,我去睡觉了。”武乙老奸巨猾的打了个哈欠,他可不想听到殷立把话挑明,落个不遵契约,与徒弟狼狈为奸的名声:“哎,国公府有格调没情调,哪是人住的地方,我去御名楼了。”



第241章 宛柔逃婚

齐修图在女儿的闺房外徘徊良久。

听着屋里的哭声,心里委实难受。

过一会儿,哭声没了,他轻扣房门:“咚咚咚。”

齐宛柔抹干眼泪,开门放老爹进屋。齐修图想哄女儿开心,故而强笑:“还哭么?什么大房二房,殷立说的那都是骗人的瞎话,你何必跟他计较。你放心,有爹在,日后他若再敢欺负你,爹替你削他。”

齐宛柔细声道:“他说的不是瞎话,而是真心话。”

别人怀疑殷立说瞎话,她却对殷立的话深信不疑。

从前,她和殷立并不和睦,但彼此间都了如指掌。

当日在阿修罗界,齐宛柔看得真真确确,殷立和妙音亲密的程度绝非普通朋友这么简单,即使说她们是夫妻,也不为过。至于典星月,那就更无需多猜了,殷立跟她原本就是一对,这是国子监同窗学子的共识。

“即便是真的,又能怎样,凡事有爹为你做主。”

齐修图仗着爵位高,对女儿颁赏许愿,处处维护。

可齐宛柔有自己的思想,并不打算服从他的安排。

她摇摇头,目光空洞,像在想着谁:“我不嫁他。”

齐修图道:“别赌气,爹看得出来,你喜欢殷立。”

齐宛柔勾头不说话,两只手死死的拽着大腿上的衣裤。

喜欢么?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魏仕骁英姿飒爽的面孔。一个多月过去了,每每想到魏仕骁,内心深处总会拱起一种欲望。她不否认自己对殷立有改观,也不否认殷立能够带给她心跳,可是比起魏仕骁,殷立还不够刻骨铭心。

或许魏仕骁专一,从来不沾花惹草,故而令她难忘。

反观殷立,女人不断,纠缠不清,使人毫无安全感。

她清楚,嫁给殷立可能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

但,此时她内心的屏障难除,实在做不了正确选择。

见女儿不说话,齐修图又道:“爹是为了你好。”

齐宛柔听着这话,一阵厌恶,她抬起头,腰杆一挺:“如果你真是为我好,就不该逼殷立入赘。我即使嫁他,也应该出嫁南阳,只要爹做得到,我保证开开心心嫁他,否则我……我……。”

齐修图道:“否则什么?爹想把你留在家里,难道不对吗。”

齐宛柔道:“你别骗我了,其实你是为了殷室的血脉天赋!”

齐修图大怒:“放肆!这些话岂是随随便便可以乱说的!别人怎么想我管不住,但我们自己决不可胡言乱语,否则岂不真成了居心叵测之辈。你好好歇着吧,过两天老老实实的给我成亲。”

此后,下午直至深夜,齐宛柔都没有踏出闺房半步。

期间,她母亲过来坐了一会儿,好好劝慰了她一下。

对于母亲的劝慰,齐宛柔随声应和,凡事都说好字。

然而一到午夜,她便收拾好包袱,翻墙出府,回国子监去了。

次日,府中奴婢发现齐宛柔留书逃走,迅速报于齐修图知晓。

齐修图大怒,派出三路人马去追,结果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实在没有办法了,齐修图只能封锁消息,打算用十五岁的次女齐宛贞替代齐宛柔拜堂成亲。他认为,拜堂的时候以红布蒙面,当能蒙混过关。打定好主意,于是抓紧布置,把齐宛贞安排在齐宛柔的闺房之内,并且派侍卫看守门户。

……

话说殷立遵守契约,被迫妥协,答应留下成亲。

齐修图却不信殷立,特意派了八名侍卫监控着他。不论他走去哪里,这八名侍卫都会尾随跟着,表面上说伺候殷立,听从调遣;实际上是怕殷立耍滑,偷偷逃走。

其实,殷立老实巴交的,他只在后院范围内溜达。

除了找燕小小、甘平平、童百荷、李欧说说话。

有时候,他还会走到齐宛柔的房门前扣门请见。

当然,齐宛柔恼他,不愿开门,但也会吱一声。

不过第二天上午,情况有变。齐宛柔的闺房门前多了四名带刀侍卫。

殷立想扣门进屋,那些侍卫不让,说这是齐国公府的规矩,女子出嫁的头两天不能见人。殷立只好离开,但他嘴角抹笑,似乎洞察到了天机。

下午,他又来看齐宛柔,侍卫们依旧拦他。

殷立说道:“我站在门口说几句话行不行?”

侍卫们不敢拦他过甚,于是让他走到门前。

殷立朝里屋说道:“宛柔,我刚听人说,定光佛佬和魏仕骁来了。”

说话声传抵屋内,他侧耳聆听,里面的人呼吸均匀,没有激动。接着他又问:“他此刻就在御名楼,你想见他吗?回个话,你不回话,今天我就不走了。”

屋里的人隔了下片刻,才蹦出三个字:“不想见。”

殷立听到这三个字,略带稚气,不像齐宛柔的声音。

至此,他几乎可以断定屋子里的人必定不是齐宛柔。

“什么人!”殷立手指院墙,使了个诈,骗走侍卫们的视线。然后,砰地一声撞门而入,抓起坐在里屋女子的手,疾目一扫,果然不是齐宛柔:“我认得你,你是宛如的妹妹,是吗?宛柔人呢?”

齐宛贞吓着了:“我……我是宛贞,我姐……姐跑了。”

门口的侍卫们看见殷立锁眉怒目,怕他做出过激的事情,忙喊:“殷世子,有话好说,你先放开宛贞郡主。”

殷立道:“我要见齐国公,他没来之前,我不放人。”

侍卫们不敢懈怠,连连说好,派了个人去叫齐修图。

殷立觉得这还不够,叫侍卫把吴刚等人请来做人证。

齐修图听报赶来,看见殷立扣着齐宛贞的手脉,心中大震,于是喊:“殷立,难不成你想在我府上行凶不成!”

“小侄哪敢。宛贞妹妹,对不住,刚刚吓着你了。”

殷立松开齐宛贞的手,而后朝齐修图说道:“世伯,今天当着吴导几个人的面,您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儿是宛柔的住房,为什么住着宛贞妹妹?门口为什么又有值岗的侍卫拦人不让进?宛柔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你把她藏了?你我契约在先,难道你想悔婚!”



第242章 脱身而回

齐修图气得肺都快爆了:“够了!我没找你兴师问罪,你反而倒打一耙。”

殷立道:“从昨天到今天,我老实巴交的一直待在后院,我有什么罪过?”

齐修图道:“你还老实巴交,你要是个老实人,我齐修图这辈子就没见过诡诈之徒。怪不得昨天你鬼扯什么大房、二房、三房,原来你比我这个当爹的要了解宛柔,你早知道她会负气出走,所以你就用言语激她。”

殷立装蒜:“负气出走,不会吧?宛柔一向通情达理,何况昨天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她顶多闹闹小别扭,不会负气出走的。世伯,一定是你把她藏了,你见我娶了大房、二房,你后悔了,想要跟我悔婚吧。那好,小侄一向尊贤敬长,你要悔婚,我答应便是。吴导、甘兄、李兄、百荷姐,小小,今天不是我不遵守契约,日后要是有人构陷我,你们可要替我作证。”

燕、甘、童、李纷纷点头,应声说好。

一直没有说话的吴刚,此时也开口了:“殷立,不要乱扣帽子,这样容易产生误会。依我看,你们俩都没有违约,齐国公没有悔婚,你呢也没有逃婚。至于解除婚约,那是你们经过商议之后共同做下的决定。”

齐修图接下话茬:“什么解约,我不同意。”

吴刚道:“齐兄,我是为了你好,宛柔郡主离家出走了,你找得回来的话,那自然没话可说。可若是找不回来,那就麻烦了,婚期在即,新娘子不见了,这岂不是给齐国招了个天大的笑话。成亲当天,殷立问你要人,你给得出来吗。”

很明显,吴刚这么说是在帮助殷立。

自古以来,觊觎他国血脉天赋者,都免不得被人所诟。齐修图耍手段招殷立入赘,老谋深算,可谓巨盗,吴刚对此嗤之以鼻。所以,他想趁这个机会帮殷立一把。

殷立昂头:“反正后天我要入洞房。”

“你——!”

齐修图气得牙痒难耐,他不甘心就此罢休,殷室的《大悲手》和《双命星体》是改善齐室血脉最好的两种天赋,他费尽心思只为此念。可是,殷立诡计百出,装淫卖傻,极力的排斥他的计划,搅得他心力交瘁。齐修图实在是无力应对了,于是耍赖:“婚事可以暂缓,你随时可以离开,但婚约不可解除,这是我的底限,也是齐殷两国和平相处的筹码,你自己看着办。”

殷立耸耸肩:“无所谓,那我抓紧时间再娶个千儿八百的,世伯没意见吧。对了,世伯最好把齐府扩建扩建,我怕到时候我一家大小住不下。”

齐修图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此间之事告一段落,殷立、吴刚一众没在齐国公府多作滞留。

当天下午,他们一行收拾好包袱,先到御名楼找二教宗武乙。

然后大家伙归心似箭,出天水城寻路南下,回帝都太昌去了。

……

这日晚上,回到帝都太昌,武乙批准了殷立一天假。

殷立回到家,洗澡换衣,就去找齐宛柔赔礼道歉去了。

他认为内城安全,所以没带大泼猴,自己一个人来到齐府扣门。

哪知齐府的下人却说,齐宛柔不愿见他。

说不见就不见么,殷立可没这么好打发。

他不顾下人的阻拦,闯进齐宛柔的闺房。

原来齐宛柔已经睡下了,殷立心想,这才刚刚天黑,怎么睡这么早?他转身欲走,齐宛柔从床上扬起来,重重的咳了几下:“咳咳咳,来都来了,有事你就说。”

殷立听她咳嗽得厉害,询问门口的奴婢:“她怎么了?”

那奴婢回道:“郡主身子本来就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一路奔波,弄得自己体虚力乏,气息不调,结果让寒毒侵了体。不过世子不用担心,郡主这病是天生的,休养个十天半月就会好。”

殷立又问:“已经第几天了?”

那奴婢道:“已经第十天了。”

齐宛柔道:“多嘴,你先下去。”

等那奴婢走后,殷立带上房门,搬张凳子坐到床边。他打量齐宛柔,见齐宛柔嘴唇干枯,脸上浮有一层绿绿的寒气,于是说道:“你是因为生病了,所以才不愿见我的吧。十天?你前脚刚走,我和老头子后脚就追,想不到你比我们早到十天。你干嘛一路狂奔,你不要命了。”

齐宛柔把头扭到一边:“你来就为了说这些。”

殷立道:“我来跟你道歉,我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

齐宛柔抿嘴笑笑,心境好了许多,她撑起来,背靠床头:“你说的话是不好听,可也不能全怪你,是我爹不好,他逼你入赘,你是没办法才拿话激我的,我能理解。”

“原来你知道我拿话激你,那你干嘛还要走。”

“你拿话激我,不就是想让我离家出走吗。”

“呵呵,你心里都清楚,我就不用解释了。”

“我也是回到太昌才想明白的,你……?”

“你跟我不用吞吞吐吐,想说什么都行。”

齐宛柔勾头沉吟,磨蹭半晌才道:“你那个大房、二房,是真的吗?”

殷立笑道:“哪有大房二房,我那是骗你……不对,我是骗你爹的。”

齐宛柔皱起眉头,咳嗽了几声:“你主要还是骗我,不然你别人不说,偏说妙音上师和典星月,那时我都信你了。不过,也亏得你说了谎,否则我恐怕就嫁你了。在这之前,我以为跟你在一块儿,我就能忘记魏仕骁,可没想到听了你的谎话,我才知道……,哎。”

殷立气道:“他无情无义想杀你,你怎么还想他!”

齐宛柔苦声道:“可能是心结难解,咳咳咳……。”

殷立见她捧着嘴巴咳得厉害,忙从腰袋掏出一个玉瓶子:“这是妙音送我的狐唌香汁,还剩一滴,我倒出来给你使使,管保药到病除。”

齐宛柔摇头:“不用,免得浪费了,我这是天生积攒下来的寒毒,又不是什么病,这药治不好我的。我再休息一天就好了,你回去吧,我很累,想睡觉。”说完,躺下去,蒙上了被子。

“好吧,你好好休养。”殷立把凳子放回原位,带门而去。



第243章 两个非正常人类

刚出齐府,忽听有人喊他,扭头一看,见是吴刚。

殷立上前揖礼:“吴导,是你喊我吗?有事吗?”

吴刚干咳两声,清清嗓门:“哦,我回家路过,刚巧碰见你。”

殷立是说瞎话的祖宗,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吴刚眼神飘忽,措词无力,分明说的是假话。他也不点破,告了声退,转身欲走。吴刚忙喊:“等等,既然碰见了,有件小事正好托你帮我办办。”

殷立道:“什么事,您说。”

吴刚干笑:“到我家去说。”

殷立心想,干嘛神神秘秘?

内城住的大多是官宦世家,吴刚不是当官的,他本来住在国子监,因迷恋广寒才从国子监搬了出来。吴刚虽非官宦,身份地位却很高,所以在皇宫边找个住处一点也不难。他把殷立领到庭院就座,啥事不说,就只喝茶。

殷立几次询问,他都说等等。

等了约莫一刻钟,隔壁门响。

吴刚像触电似的脚步一滑,三步并作两步跑去了里屋。他把从北域妖地摘回来的“七彩仙兰”拿了出来,跟殷立说道:“你去,你去隔壁帮我把这朵花送给广寒女官。”

殷立不解其意:“干嘛叫我送?”

吴刚道:“因为你有女人缘呐。”

殷立道:“好吧,我帮你送去。”

他拿上七彩仙兰,出去绕到隔壁敲门,可是敲了半天,没人开门。吴刚站在家门口看着,见殷立敲不开院门,把他招了回来:“别敲门了,你翻墙过去吧,没事,她这人只是表面冷漠,其实人还挺好。”

殷立心虚:“真的没事?”

吴刚笑道:“真的没事。”

“那好吧。”殷立纵身上墙,跳到广寒的院子里。

院子很黑,但里屋灯光通亮。走到房屋门前,本想出声报报家门和来意,忽觉有些不对劲。他听见屋内有扑水声,纸糊的窗子烙着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形。殷立的第一反应,坏了,她在洗澡!

吴刚不知情形,趴在墙头上朝殷立挥手,示意他进去。

就在这时,里屋的广寒感应到外面有人:“是谁!”

紧接着,一个柑橘破窗而出,啪声打在殷立脸上。

吴刚看清楚状况,如雷轰顶,吓得赶紧缩头。

殷立这边最不好受,翻墙而回,脸都吓绿了。

两人往庭院的石桌边一坐,拼命的倒茶喝。

殷立回过神来,说道:“你还说没事。”

“对啊,你没事啊,不缺胳膊不缺腿。”

“你说的轻松,她扔柑橘打我的脸。”

“我看看,没事,一点伤都没有。”

“得了吧,学生不想找死,这破花您自个儿送吧。”想到广寒那双时时刻刻收敛不住杀气的眼睛,殷立就禁不住的打冷战,他把七彩仙兰还给吴刚,起身拍拍屁股要走。

“你别怕啊。”吴刚把他按在凳子做好。

“不怕才怪,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广寒,她是暗部首领,干的全是晚上见不得人的勾当,得罪了她,我晚上还睡得安稳吗。再说了,她又是太后身边的红人,要是让她知道刚才是我,那就算结下梁子了,往后她在太后耳边指不定要进多少谗言,说我多少坏话。”

“她在里屋,隔着窗户呢,看不见你。”

“没看见,我也要走了,您自己小心。”

“不能走,这花一会儿你还得帮我送。”

“您找别人吧,学生办不好这个差事。”

“出了事我给你担着。”吴刚这话铿锵有力,自信满满。然而话声刚落,他就把殷立给卖了。原来广寒跃墙而至,拿剑指他,喝问了一句“是你”。吴刚瞬间变怂,一把揪起殷立:“是他。”

殷立大恼:“吴导,转眼你就出卖我!”

吴刚把他的手挽在背后:“不准乱动!”

广寒把剑架在殷立脖子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殷立看,那眼神冷得像万年玄冰。殷立是双瞳赤金睛,瞳力异常,没几个人敢跟他斗鸡眼。但在广寒面前,殷立放佛失去了瞳力,眼神躲躲闪闪,不敢跟广寒对视。

就这样盯着殷立看了一会儿,她问:“好看吗?”

殷立干咽唾沫:“没看见。不是,我没想看你。”

广寒冷笑:“好,没看见,那就再去看看。”

说罢,搭住殷立肩膀,跳回自己的宅子。

她把殷立带进卧房,卧房里面好香好香。

当中横着一个浴桶,浴桶里的出浴之水还冒着白烟。

屏风后面挂着一条龙须绳,广寒取下来,要捆殷立。

那龙须绳是捆人的法宝,一旦被捆,除非是太虚仙家,否则断难挣脱。殷立当然不愿任由摆布,扬手退步:“有话好好说,我真没看你,是吴导让我过来的,他让我送花给你。”

“我不用解释这么多,看了就是看了。”

“我敬你是女官大人,我才让着你的。”

“本官不需要任何人让,你可以出手。”

殷立摆好出招架势:“好,这可是你说的。”

广寒用凶狠的余光打量殷立的架势:“是我说的,可你敢出手么!你偷窥女官洗澡,是死罪。即使你身份特殊,也免不得牢狱之灾。本官不想把事宣扬出去,所以不打算通报官府,可是你色胆包天,我不能就这么绕了你。”

殷立被恐吓,不敢动手了:“你想怎么样?”

广寒懒得再说,上前直接动手,把殷立捆了。

殷立没法反抗,面对非正常人类,他没辙。

说到非正常人类,国子监就有两个,一个厨娘,一个是武乙。她们的行事作风莫不是脱离人的思维,殷立跟她们耍,是屡屡吃亏。今晚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因为殷立巧不巧的又遭遇了两个似人非人的玩意儿。

以前殷立不熟悉吴刚和广寒,但今晚之后,他当铭记。

吴刚不顾导师的身份出卖学生,行径怪异,防不胜防。

而广寒呢,就更离谱了。她不打不骂,只是把殷立捆得结结实实的,然后投进浴桶。关键是,浴桶里的水不干净,水面还浮有一层从广寒身上擦洗下来的皮屑。



第244章 戏耍广寒

那浴桶很大,里间砌有一个坐凳,殷立刚好可以坐着。

水漫过他的脖子,浮在水面的皮屑在嘴巴间荡来荡去。

殷立噗噗吐了几口水:“好吧,今天算我倒霉,要打要骂我都认了,你这样对我算怎么回事?喂,你别上床睡觉啊,你要整我到几时,你倒是说话啊!”

广寒爬上床,放下纱帘:“你喜欢看人洗澡,那你就自己洗个够吧。我要睡觉了,你最好别吵,否则休想让我放你。”

殷立心道:“好好好,算你狠。”

他可是头顶生疮、脚底化脓的主。

做好事,殷立不一定做得好,但是让他做坏事,花招手段保证是层出不穷。没错,广寒是太后近臣,殷立表面上是不能得罪的,但是背地里动个手脚他却在行。

就这样憋屈的在浴桶里泡了约半个时辰。

听着广寒的呼吸声,殷立确定她已睡熟。

当下召出黄泉化身,轻手轻脚挪到床边。

然后蹲下,缓缓使劲把一根床脚捏断了。

他扶好床,又将捏断的床脚嫁接在断处。

心里想着,等我回身,我大咳一声闹醒你,你若翻身,床脚势必倾倒,那床跟着散架,你还不乖乖从床上滚下来。一想到广寒从床上滚下来的悲催样,他就禁不住幸灾乐祸的发笑。

笑毕,起身欲回,可没等黄泉化身迈步。

突然,屋外响起“咚咚咚”的砍伐声。

殷立惊了一下,坏了,她要被吵醒了!

“谁站我床头!”果不其然,广寒被砍伐声惊醒,伸手出来一把薅住黄泉化身。由于广寒动作幅度大,床脚倾倒,床啪嗒一声散架。广寒从床上滚了出来,瞬目一瞧,见自己薅住的人是殷立,顿即大怒:“是你!”

黄泉化身呵呵干笑,撒开广寒的手。

而后一个俯冲向前,回了本尊之体。

广寒爬起,冲到浴桶边,拧住殷立的胸衣:“你敢对我动手脚!”

殷立一脸冤枉:“我都让你捆成粽子了,我能对你动什么手脚。”

“刚刚站我床头的分明是你,我抓住你了,你还敢狡辩!”

“你不能这么冤枉我。对,你刚睡醒,一定眼花看错了。”

广寒拍打额头,使劲晃脑:“我眼花?我眼花了吗?”

殷立暗笑,脸上却做着无辜的样子:“你看,我都捆成这样,我还能摸上你的床么,我又不是神仙。再说了,你那张床做工不好,它自己要塌,你不能赖我。要赖的话你应该赖那个半夜三更不睡觉,瞎砍树的人,他把你闹醒了,你一翻身,床脚不稳,可不就塌了嘛。”

广寒虽然不相信殷立,但她确实厌恨那砍伐声。

她松开殷立,坐去桌边,冷冷淡淡的抿着茶水。

“咚咚咚……。”砍伐声带着节奏感,一声一声传到她耳中,她尽量克制着。

但这时,砍伐声中忽又响起小曲小调:“砍得你心花路放,砍得你心荡神移,我砍得你心猿意马。眼看姐姐笑盈盈,杏眼桃花美貌人,青丝挽成盘成髻,一对秋波似水晶……。”

殷立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来。

他听出来了,这是吴刚在唱歌呢。

广寒听着小曲,拿杯之手突然发力,乒地一声,杯子被捏破了,食指划破了一条血口子。她瞪着窗户,冷而绝艳的伸出舌尖,添了一下食指上的血液。

隔了片刻,她问殷立:“想不想走?”

殷立痞笑:“想啊,你肯放我了吗?”

广寒将殷立从浴桶里提了出来,帮他解绑,然后拿来洗脸盆,在浴桶里舀了一盆水:“你只要把这盆水泼给吴刚,让他清醒清醒,那么今晚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你敢不敢去?”

“怎么不敢。”殷立接下洗脸盆,开门去了。

广寒也随步出屋,跳上屋顶,远远瞅着隔壁。

殷立翻上墙头一看,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那吴刚就在墙根边上砍树,他裸着上半身,刻意的展现着身体的曲线,随着砍树的节奏,扎实的肌肉时而收缩,时而舒张,嘴上念词,自我陶醉。他知道墙头有人,唱的就更卖力了。

殷立挪步到吴刚上头,把盆子里的水一泼。

吴刚被洗澡水淋到,顿时变成了落汤之鸡。

他很享受的擦擦脸上水迹,笑盈盈的抬头。

他以为是广寒,本想投个笑脸示个好,哪知看见的却是殷立。

吴刚脸色一变:“怎么是你……!”话说到一半,看见广寒站在屋顶,于是话锋一转:“没事没事。”扛着斧头,叉着腰杆,远远的瞅着广寒,只差流口水了。

而广寒不愿让他多看,跳下屋顶,闪进屋去。

吴刚发了一阵痴,瞥眼一瞧,看见殷立想跑。

当下飞身上墙,薅住殷立的脚将其拉了下来。

“我砍树扬声,好心救你,你却泼我一身水。”

“还说呢,说好有事你担着,转眼就出卖我。”

吴刚披上衣服,按殷立坐下:“你泼我一身,我不怪你;我出卖你,你也别怪我。说到底,我也是为了国子监的面子,我是导师,我怎么能干出偷看女子洗澡的龌龊事呢,广寒她误会我了,我只能把你抬出来。”

“我就活该被出卖,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

“这事对你没影响,你背背黑锅有何不可。”

“得了,国子监的黑锅太多,如今我背不动了,下回您还是找别人吧。”殷立抓起茶壶,倒了杯茶,一边喝茶,浇浇心中之气;一边转身,以背对人连哼直哼。

“没下回了,我的事有门儿了。”

吴刚微眯双眼,心旷神怡起来。

他嘴角带笑,指头敲击桌面,喃喃自语:“她终于跟我说话了。”

殷立扭头看他:“你做梦吧,她从头至尾没跟你说过一句话。”

吴刚闭着眼睛,很惬意的道:“她说了,她说‘是你’。”

殷立都替他害臊,心道:“能不能要点脸,人家拿剑指着你说的话,也叫说话,她明明把你当成偷窥的老色鬼了,要不是你出卖我,她早就跟你动手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他白受了半天苦,心里憋屈,有意使点坏,于是把话题一转:“你那小曲小调不错,广寒女官应该会喜欢,你以后多唱唱。”

吴刚大喜:“是吗,你爹教的,他也说广寒会喜欢。”

殷立抹了把额头:“我爹!那他肯定跟你背过黑锅。”

吴刚奇问:“这些陈年旧事我都忘了,你怎么知道?”

殷立干笑:“呵呵,听甘导说的。要是没事,我回家了。”

吴刚道:“别忙着走,我的花你还没帮我过去呢。”

“这个忙我帮不了了,您找别人吧。”这回殷立说什么也不愿当冤大头了,逃也似的夺门而去。

第245章 太后召见

时至深夜,典星月没睡,房门半掩,点烛看书。

殷立回来时,打她门前路过,她没有出来问话。

而是赶紧闭上房门,熄灭灯火,上床睡觉了。

她知道殷立去看齐宛柔了,同住一个屋檐下,给彼此一点自由空间是最好的,有些事不能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样只会惹人厌烦。她枯坐屋内,夜而不寐,只不过出于一种无私不求回报的关切之情,看到殷立回来,她也就能安心入睡了。

次日天色刚亮,她洗漱吃饭,准备去国子监。

广寒女官忽然驾到,典星月问她所来何事?

广寒道:“太后有旨,宣殷立进宫。”

典星月招呼广寒稍坐,然后叫殷立起床,将此事告于他。

殷立洗漱已毕,典星月帮他整理衣衫:“你身赋菩提灵骨,这个消息恐怕很多人已经知道了,以后不管去哪里,你都得带着泼猴儿,可不能像昨晚那样。”

殷立道:“好,一会儿进宫,我就带着它。”

典星月没什么要嘱咐的了,起身这就去了。

殷立到大堂会见广寒,接了旨,随她而去。

进宫的路上,两人驱车缓行,坐同一车厢。

车厢不大,塞不下大泼猴,它便趴在车顶。

广寒拉长着脸不说话,使得殷立起了谨慎之心,好端端的太后干嘛宣我进宫?莫不是广寒诬告我了?于是打破沉寂:“女官大人,昨晚的事,您放心,我不会对人说的。”

广寒听他的话音:“威胁我么,你偷窥罪过大了,有本事就说出去。”

殷立痞笑:“我哪敢威胁您啊,我是怕你有这方面的担心,毕竟昨晚你乱用私刑,床也塌了,这些事情好像让人知道了不太好。我只想让你放心。”

“哼,小小年纪就这么奸猾诡诈,你是怕我在太后面前说你坏话吧。”

“你肯定不会,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会背后捅我刀子。”

“少贫嘴。我问你,昨晚你跟吴刚都说什么了,他砍了一夜树,唱了一夜的乱词淫曲。这人平时一个月也就疯那么几天,每次疯的时候,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这下倒好了,吵得我一夜没睡着。你别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准是你跟我捣蛋。”

殷立暗笑,这吴导平时看着正常,怎么牵扯到广寒,他就不正常了?

他实在没想到吴刚真的听信他的话,砍了一夜树,唱了一夜小曲。

面对广寒的质问,殷立当然不承认了:“我没跟他说什么啊?”

广寒斜眼看他:“我不管你有没有捣蛋,想我不说你坏话也行,一会儿经过吴刚家,你进去给我把他院子里的树全给我拔了,我在车上等你。”

殷立道:“他这会儿去国子监了,想拔树,你自己去拔啊。”

广寒道:“他家有个小书童,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去过他家。”

殷立点点头,也是,昨晚屋子里确实有个小孩儿晃来晃去。

马车将到皇宫,广寒令车夫勒马,她掀起帘子要殷立下车。

殷立迫于无奈,听令下车,翻进吴刚的院子。小书童在院子抄录着什么?看见有人跳了进来,他害怕的往屋子里一躲。殷立没有理会小书童,把院子里的几颗树拔了,然后翻墙出去,上车跟广寒交了令。

广寒令车夫驾车,驶到宫门口,两人下车徒步进宫。

绕过前殿,来到后宫,广寒把殷立请进仁寿宫坐等。

等宫女上茶,广寒便去寝宫请示太后出来见客去了。

隔一会儿,一个宦官居然把宋大中也带了进来。

殷立和宋大中在此相见,不约而同的惊咦一声。

宋大中问:“你什么时候回到太昌的?”

殷立招呼他坐在自己旁边:“昨晚。”

宋大中浅笑:“那就好,晚上你和星月去我那儿,我们一起喝点。”

殷立陪笑问:“好啊,我也想看看夜冥堂的店面到底装得好不好。”

宫女端茶过来,两人收声;等宫女给宋大中上了茶离开后,宋大中压制不住心中好奇,把脸凑到殷立边上,低声说道:“太后把你和我都召进宫来,只怕是想问长公主的事?你觉得呢?”

殷立吻指禁声“嘘”了一声,环目四顾:“小心隔墙有耳,这事不能提。”

宋大中点点头,把手罩在嘴边悄声道:“嗯,小心应付,不能露了马脚。”

长公主一事的个中情由曲折复杂,阴谋倍出,而始作俑者正是太后。

他们二人乘坐送嫁船只,无意间卷入到这场你阴我谋的旋涡当中。途中,他们破解魏国的嫁祸之计,又在混战中拯救公主于危难,最后又机智化解太后阴谋,将公主从死门关拉了回来。简而言之,长公主是太后放出去的鱼饵,她注定要死,没人救得她,然而殷立和宋大中却偏偏把她给救了。

诚然,他们的行为没有影响到太后之谋的结局。

但是,他们的做法却是在挑战至高无上的皇权。

他们多管闲事,搭救公主,是在打太后的耳光。

最关键的是,殷立和宋大中不是太后棋盘上的棋子,他们俩是个意外,是两颗脱离太后控制的棋子。他们掌握着太后弑女的真相,对其阴谋了如指掌,这是当权者最忌讳的事情了。

殷立和宋大中清楚,一会儿的答辩可能很凶险。

因为长公主干系到的不仅仅是天下格局的变化。

她更是生长在太后身体秘处的一个污点。

如果让太后知道长公主还活着,就等于殷立和宋大中合伙撕毁了太后的凤袍,使得她身体秘处的污点暴露出来。所以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二人的性命与长公主已经连成一体了。

此时,仁寿宫没有宫女和阉人,很安静。

殷立感觉不爽,像有双眼睛窥视着他们。

他拿脚尖轻触宋大中,冲他使了个眼色。

“老宋,这段时间修炼进展怎么样了?”

宋大中会意:“那你呢,想必神速吧。”

“前些时候用了点功,刚刚放牧命星。”

“啊什么!你晋升到一品牧星境了吗!”

“二教宗教的好,他也不完全不靠谱。”

“……。”

第246章 太后的试探

仁寿宫,内殿。

董太后和广寒透过纱窗窥视着殷立和宋大中。

从宋大中进门始起,她们就已经开始偷听了。

为了让殷立和宋大中无所顾忌,敞开话题,董太后精心做了安排,她令广寒把宫女、阉人统统撤走,只愿听个真相。哪知殷立和宋大中非但对送嫁之事只字不提,就连去宋国勘问佛事的事情也不说,他们东拉西扯,聊起了闲篇。

董太后皱皱眉头,招手叫身旁宫女附耳过来。

“你出去,把他们带到御花园去。”

那宫女领命去了,将殷立两个带出了仁寿宫。

等殷立二人走后,广寒问:“为什么不听了?”

董太后道:“他们戒心重,再听下去也没用。”

广寒道:“可能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

董太后笑笑:“你想的太简单了,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司徒浪仁对金铃这丫头有情,如果金铃死了,以他的脾性,必会找魏大熏拼命,可他并没有这么做。更蹊跷的是,他居然还有心情去宋国勘问佛事。这让哀家很不明白,不过刚刚看了他们俩的表现,哀家几乎相信金铃可能还活着了。”

“没有吧,微臣怎么看不出他们有表现呢?”

“没有表现,才是真正的表现。他们露了马脚了。金铃是我日向帝国的长公主,她被乱臣贼子害死,殷立和宋大中身为护驾随从,难道他们猜不到哀家会过问此事吗。可你看他们刚才,对金铃的事只字不提,这说明什么?”

“越是避讳,就越说明蹊跷,微臣明白了。”

“走,去御花园,哀家要请他们喝杯宋茶。”

……

殷立和宋大中被宫女带到湖边雨亭歇坐。

大泼猴在亭边拉包屎,让殷立赶下湖去

那宫女摆弄茶具,给他们泡了一杯茶水。

这是宋国名茶“霞腮玉露”,入口有清新甘甜之妙。不过这茶虽然是名茶,却不是上供给皇室的极品茶叶,普通百姓也能喝得到。殷立和宋大中一边端杯喝茶,一边面面相觑。他们意识到,太后准备了宋茶给他们喝,是有深意的。

茶水刚刚下肚,太后和广寒从小道绕来。

殷立和宋大中叩拜:“太后万安。”

董太后叫他们起身就座,把侍驾的宫女都打发走了,她自己摆弄茶具:“大家都不要拘束。广寒,你也坐。两位爱卿都喝上了吧,说说看,这茶味道如何?”

殷立笑答:“宋茶天下闻名,味道焉能不美。”

董太后道:“这茶是从街市买的,不是贡品。”

宋大中接茬:“今年的贡品应该就快送到了。”

董太后摇头:“哀家不是索要贡品,宫中还有余茶。哀家就是想尝尝百姓喝的茶有何不同,所以就派人到街市买了点回来,我尝过了,很不错。今天哀家不用贡品,只用百姓之茶招待你们,你们可猜得到是何意啊?”

宋大中盯着茶杯,神经紧了紧,表示不知。

殷立也道:“太后的心思,小臣不敢擅揣。”

董太后抿着嘴笑笑,提壶倒茶,没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后授意的,广寒这厢忽然开口:“太后赞许过你们,她说你们勘问佛事,诛杀妖邪,是帝国的大功臣。如果不是你们尽心办差,宋国很可能就毁在妖僧之手了,假设真是这样,那我日向帝国的百姓就再也喝不到宋茶了。所以,这杯茶是太后代替百姓们谢请二位的。”

宋大中揖礼:“这都是天子和太后的龙威所致,草民不敢贪天之功。”

董太后不急于答话,引手请大家端杯。她那炯炯有神的眼睛左瞄右看,时时刻刻注意着殷立和宋大中脸上的微秒变化。等大家把这杯茶喝完,她道:“只要是为百姓谋福,为帝国建功,哀家都会以礼相待。听说这次司徒将军的功劳也不小,哀家特意为他准备了一支杯子,可惜他却没有回来述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殷立和司徒浪仁早料到太后有此一问了。

所以在这之前,他们酝酿好了应对之策。

由于司徒浪仁的近况没有牵扯到长公主。

因此,他们选择把实情说给太后听了。

董太后当真是高深莫测,难以理解。

她听了司徒浪仁的遭遇,居然可以无动于衷,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嘴边依旧点缀着笑:“既如此,那便由他了。只不过阿修罗界乃阴森鬼域,司徒将军可以长居不出,可是哀家的长公主是金贵之躯,她受得了这个苦吗?”

说完,端杯抿茶,借着茶杯做掩,一双眼睛梭来梭去。

她想看看殷立和宋大中的脸色是否有异,结果没发现。

殷立和宋大中听她提到长公主,脸上只有诧异和不解。

殷立道:“太后,您这是……?长公主已经……。”

“对,长公主已经……哎,刚刚哀家失言了。”董太后摇头作叹,眼圈一红,淌出两行泪来。她提袖擦了擦泪,悲道:“长公主从小乖巧,善良孝顺,没想到竟遭此横祸,是哀家的错,哀家不该把她嫁去燕国,是哀家害了她。”

殷立和宋大中心道:“演的跟真的似的。”

两人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太后节哀。”

董太后泣笑:“对,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没用。你们把长公主遇害的详情说给哀家听听。哀家今早特意派人到国子监给你们准了假,把你们召来,主要还是想问问长公主到底是遭了多大的罪?”

“太后,您喝茶,容臣跟你细说。”

殷立口齿好,最主要还是胡说八道不脸红。

长公主假死一事是他炮制出来的弥天大谎。

故而,殷立当仁不让,将这谎细细的道来。

董太后听完,拿手帕掩面,已是泣不成声。她起身走开,手扶亭柱,不愿让人看见她悲哭的样子:“先帝骨肉岂堪受辱,她选择跳崖,是不想给皇室摸黑啊。金铃啊金铃,你这样死了,叫母后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哎——,哀家累了,广寒,替我送他们出宫去吧。啊不,殷立留一下。”

广寒领命,带着宋大中告退走了。

第247章 一杯宋茶辨真伪

宋大中和广寒这一去,雨亭便只剩殷立和董太后二人了。

董太后在一旁哭,殷立也没有干坐,他自个儿摆弄茶具。

这时气氛比刚才的试探轻松多了,说话的口吻随之一变。

殷立喊:“太后,水开了,这茶有讲究,我泡不好。”

董太后抹汗泪水,回座冲洗茶具,给殷立泡了一杯。

殷立端起杯子,轻轻浅浅的抿:“太后,你泡的茶真好喝,我娘平时在家也喜欢摆弄这些,只要是我娘泡的茶,我总是喝不够。不过,太后的茶比我娘的茶要好喝。”

董太后道:“你嘴巴抹蜜了么,净说好听的话哄我。”

殷立问:“太后叫我留下,是不是有事要我去办啊?”

董太后柔声说道:“哀家留你,是想劝学。我听人报说,说你在玄霜宗是无恶不作,居然连二教宗的仙宫也敢烧,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我还知道,你到宋国勘问佛事,并不是二教宗派你去的,你是私逃。这样的事以后休要再做,明白了吗。”

“逃学不是我的本意,那是因为学不到东西。”

“现在二教宗收你为徒了,往后你能学到很多,不要一味的玩闹了,你应该好好修炼,这样才不会辜负二教宗的苦心栽培。他老人家一千年来,还是头一次收授弟子,由他亲自教你,将来你的修为势必直抵苍穹。”

“太后的教导,小臣记下了,我会好好修炼。”

董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话锋一转:“这次返程途经殷地,你回过家了吧?南阳侯……不对,现在应该要改口叫殷国公了,他身体还康健吧?”

“我爷爷身体还硬朗。太后给我们升爵封地,我爷爷高兴得不得了,我离家的时候,他千叮嘱万嘱咐,要我回帝都后,一定要当面向太后谢恩。”

“不用谢我,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这是你应得的。何况哀家说过,只要你建立奇功,哀家就一定赏你封地。只不过你虽得封地,疆域仍然不阔,实力相比其他诸侯依然很弱。过些时候,或许还有你立功的机会,可助你扩充领地。”

殷立大喜:“过些时候么?立什么功啊太后?”

董太后问:“若有功可立,你可愿听我调遣?”

殷立憨笑:“太后若有差遣,下臣当然遵从。”

董太后双眼眯笑:“那就好,来喝茶,在哀家面前不用拘束。”

拘束个屁,大泼猴戏水够了,**的冲进亭子,把太后的茶杯夺了去,咕噜咕噜的把太后喝剩的半杯茶灌下肚去。或许是喝了好茶,它兴奋的咧着嘴脸,抖起毛发,把身上的水全抖在了太后和殷立身上。

这还不够,它坐上凳子,手指茶杯,要太后倒茶。

殷立干笑,挥手驱赶:“你别瞎捣乱,快闪开。”

大泼猴吹吹嘴皮子,眼角上翘,懒得搭理殷立。

好在董太后没有发恼,反而显得平易近人,她笑道:“国子监对你期许很高,舍得把大泼猴供你驱使。你不用赶它,它只不过是想喝茶,哀家倒给它就是了。”

……

过一会儿,下起小雨,董太后叫人带殷立出宫了。

殷立告退的时候,广寒刚好去而复还,回来侍驾。

董太后矗在亭边,静静地观看着雨打湖面的景象。

广寒眺着殷立的背影,冷峻的脸流露出一丝不忍。

“太后,您刚刚确定了吗,要不要微臣……?”

“不用了,是我多疑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杯宋茶辨真伪,事情总算水落石出了。”

“茶只是引子,哀家要看的是他们的状态。常言道,定睛为实,转睛为虚。哀家刚刚说起司徒浪仁的时候,刻意提了一下金铃,目的是想搅乱他们的思维,让他们错以为哀家已经知道金铃没死。可他们听了我的话,神色正常,并无异状。”

“其实殷立跟您很亲近,您大可不必试他。”

董太后转身,打量着她:“你一向少言寡语,什么时候学会跟人说好话了?”

广寒拱手微躬:“微臣只是为太后着想,叛乱将至,您需要有人为你分忧。”

董太后眼角带笑:“哀家给他提了个引子,像你说的,他确实跟我亲近。”

……

宫门外,宋大中心思沉重的来回兜着步子。

适才的情形惊险万分,此时仍觉心惊肉跳。

太后摆了个陷阱,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付过去的。眼下,太后单独留下殷立,期间恐怕还有更多试探,他怕殷立露出马脚,连累了自己,故而担心。

假如换作以前,出于义气,他不会考量到是否被连累。

如今,他刚毅正直全然不见,心里的怨念在逐日增涨。

他怨,父母兄长被杀,自己报仇却被冠上弑主的名头。

他怨,同样以命相搏建立的奇功,何能厚此薄彼?凭什么殷立获封,而自己连继承爵位的资格都没有。难道说,做世子的天生就有无数陪衬,而平民百姓活该沦为炮灰。

此时的宋大中对殷立纵然还有情义,那也是极浅极浅。

“殷立,这边!”看到殷立从皇宫出来,宋大中扬手轻喊把殷立招了过来,急急切切的问:“太后都跟你说什么了?你没露出马脚吧?”

殷立低声道:“她就是疑心太重,你放心吧,过关了。”

宋大中鼻哼:“哼,好阴险的老妖婆子,险些被算计。”

殷立左右顾望:“这里是皇宫,你叫她老妖婆子,你疯了吗!”

宋大中笑笑:“旁边有人我也不敢这么叫,我就是发声牢骚。”

“别杵在这里,走吧,边走边说。”殷立推推宋大中的背,两人兜起步子就走。等到离开皇宫的势力范围,走上大街,殷立又道:“帝都到处都有暗部人员,长公主的事我们以后不管在什么场合都不要再提,最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宋大中叹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管这闲事了。”

殷立诧异:“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可不像你。”

宋大中笑道:“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第248章 做了回善人

下午,等典星月放课回家,殷立邀她去了夜冥堂。

二教宗武乙只许他一天的假,晚上该当好好耍耍。

几个月没来东城了,想不到这里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夜冥堂经营有道,东城虽没有西城的底蕴,却也繁华。

殷立和典星月随一帮宋人逛街游市,吃饭喝酒,直到深夜才回。

次日清晨,殷立和典星月起床洗漱,寡妇刘婶做好早饭给她们吃。

殷立吃到半饱,忽然想起玄霜宗的学长们常年被禁锢,吃没吃好,穿没穿好,一个个都快混成叫花子了,今天回山应该给他们带点什么才好。想到此节,他捞捞头,向典星月讨钱:“给我点钱,等吃饱了,我还要出去买点东西。”

典星月搁下筷子,进屋取出十块金币给他。

殷立道:“这点钱能买什么嘛,再给点。”

典星月问:“怎么不够么?你要买什么?”

殷立道:“吃的、穿的、用的,有多少买多少。”

典星月微张嘴巴,诧异:“你买这些干什么用?”

殷立道:“我买了带回玄霜宗呀,我打算开个店铺。”

典星月劝道:“你能别这样吗,你好好修炼不成吗。”

殷立笑道:“对啊,我买这些就是为了好好修炼啊。这回上山,老头子肯定又要禁锢我了,一年两年谁说的准,我总得多带点吃穿用度吧。再说,山上的学长过得也不好,一件衣袍穿三年,缝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跟叫花子似的,我在山上开个店铺,方便方便他们也是好的。”

典星月点头,觉得殷立说的有理,又取来五千金的存票。

等吃完早饭,典星月去了国子监,殷立则去了后边街市。

清早,街边刚刚开市,殷立大手笔一出,顿时引起轰动。

后边街上的什么小吃店、衣铺、酒铺、茶叶店、杂货铺、面料店几乎都被他洗劫一空。店铺老板们赚得盆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了。殷立雇人将物品装车,却足足装满了八辆。然后叫人把货物送到国子监的山门外等候。

等购齐所需,殷立想起还有一件物事要买。

于是又逛商铺,精挑细选的买了一把烹勺。

这把烹勺和厨娘的一模一样,真假难分。

他把烹勺藏好,到国子监门外接收货物。

这时候,国子监二宗正在上课修炼,山门内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些运送货物的雇工很想去国子监一睹仙境,他们说可以免费帮殷立搬运货物。殷立却说不用,自个儿把八辆车叠成罗汉,左右两手分别托举四车兀自就这么走了。

雇工们惊讶得张大嘴巴,看得眼珠子都快崩出来了。

“八辆车加起来少说也有七千斤吧,他说举就举。”

“关键是,他还健步如飞,快看,跑得都没影了。”

“长见识了,国子监一个打杂的小子都这么厉害。”

“何止,跟着那打杂小子旁边的猴子,也不得了。”

“对对对,那白毛猴子刚坐车上,还翘二郎腿呢。”

“依我看,这猴子都成人精了,估计道行也不浅。”

……

殷立到山下驻了会儿足,执事老马下山替他开道。

老马见他托着八车货物,问:“你带这些干什么?”

殷立道:“我不多带点东西,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老马道:“那也用不着带这么多吧,你搬家啊。”

到了玄霜宗,殷立把车卸在品书楼外。

上早课的学长们都从品书楼跑了出来。

这段时间,二教宗武乙收授殷立当徒弟的消息在玄霜宗传开,学子们都炸开锅了。单身了一千年的糟老头子,忽然找了个伴,这件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出于好奇,大家伙都想看看殷立有什么变化,是长漂亮了呢,还是本身就是女扮男装,怎会让二教宗瞧上眼的?

但是,当看到八辆车满载的物品后,一个个便忘了跑出来的初衷。

车上的物品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大家眼睛发直围着车辆打转。

高干和刘肥靠过来问殷立:“这可都是上等货?你花了多少钱?”

殷立道:“不多,才一千金。想要是么?放心,每个人都有份。”

什么!每人都有份!学长们耳尖,听到他这话,纷纷嚷开话来。

“殷立,你说的当真,白给的不要钱,你不是诓我们吧?”

“哪能诓我们,人家这手笔,有钱就是这么任性,咋了。”

“是啊,以前听说殷人贫苦,今天看来,那就是个谣言。”

“还说殷人贫苦,你才贫苦呢,衣衫裤子全是补丁破洞。”

“哈哈哈……,你还不是一样,咱们半斤不说八两。”

说话间,大家眼圈一红,一个个摩拳擦掌哄抢起来。

殷立跳上车,叫大家别动,把抢去的东西还回来。然后笑道:“我又不是开慈堂的,你们想多了。这些东西我是拿来开店铺的,往后大家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买,老金店铺里收什么,我都照收,我只在原价的基础上加那么一点点,我肯定比他便宜,大家多多捧场。”

“去!”学长们听他这么一说,把手一挥,转身欲散。

殷立喊:“都别走啊,我说每人都有份,那也是说话算数的,我给你们每个人送一件衣衫、两瓶老酒、两包茶叶、两包干果。高干子,刘胖,过来帮忙分发,其他人想要的排队,不想要的靠边站。”

有些人一件衣衫都穿十几年了,不想要才怪。

大家乖乖的排好队形,高干和刘肥帮忙分发。

殷立看到其他人都排队了,只有厨娘不肯排。

他走过去问:“你怎么不去排?你怕我下毒啊。”

厨娘笑道:“等会儿你会亲自送我,我干嘛还排?”

殷立忽觉好笑:“你就这么肯定,你能掐会算啊。”

厨娘拿头朝老金点了点:“老金每次进货回来,不也一样亲自送我东西。他说玄霜宗就我一个女人,女人嘛有很多不便,吃穿用度不能亏了。你这么聪明,不应该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你要是不送我东西,那你就连老金都不如了。”

第249章 我要个姑娘

殷立哑了一下,被她的话给拿下了。

拿女人的不方便说事,他能不送吗。

“那你等会儿,我一会儿给你送来。”

不远处,老金也在排队当中,领了分发的物品。

问题是,领完了物品,他还冲殷立吹胡子瞪眼。

殷立过去找他说话:“你也领,你不是不缺吗?”

老金道:“臭小子抢我生意,我哪里得罪你了?”

殷立诡笑道:“上回你宰了我一百金,你忘了。”

老金道:“你小子记仇是吧,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也拿出来说。”

殷立指着他手中领的物品:“好啊,说我记仇,你把东西还我。”

老金把物品往身后一藏:“你小子报复我,我拿你几件东西不应该啊。我我我……,我还嫌拿少了呢。”说时,从车上抢了两坛老酒,拧着瓶瓶包包跑回家去了。

众人领完东西,回家放好,才又返回品书楼继续上课。

殷立把剩下的物品搬回自己搭建的屋子里,存放好了。

隔一会儿,孔丘骑着老乌龟摇摇晃晃的找上门来。

殷立请他进屋,孔丘拿戒尺敲了殷立一下:“别人都分了,怎么不等等我!明知道老头子我行动迟缓,我出来一趟容易吗。我跟你说,玩物丧志的东西可不能有,导人淫邪的东西也不能有。来,给我看看,都有些什么好玩意儿?”

殷立跟他说:“先生,你说个名,我跟你找。”

孔丘昂头想了半天:“我要个姑娘,你有吗?”

什么啊这是,刚还说导人淫邪的东西也不能有,转眼你就要姑娘,你多大年纪啊你。殷立暗暗抹汗,强笑:“先生,你说什么糊涂话哩,我这里哪有姑娘。”

孔丘摇头苦叹:“哎,近来身子凉,总是冷醒。”

殷立没好气问:“真是的,这跟姑娘有关系吗?”

孔丘又拿戒尺打他:“蠢材,姑娘可以暖被窝。”

殷立摸摸被敲打的头:“我蠢,我要聪明就把皇宫里的嫔妃给你打包送来了。”

孔丘轻喝:“胡扯,我刚说什么来着,导人淫邪的东西不能有,你偏跟我犟。”

殷立敷衍:“好好好,您说什么都对,我这里没有姑娘,要不您找厨娘问问。”

孔丘打个哈欠,在屋子里逛了一圈,抱了坛老酒,这才驾龟离去。

……

殷立让大泼猴自己玩去,他把屋子收拾好,等到午时下课,拿了几件漂亮的衣裳,提上两坛老酒、两包糕点、两包干果、两包肉干、两包茶叶,两包厨料、还有上好的蚕被一床,来到厨娘歇处。

厨娘迎他进屋,翻看送来的物品,嘴巴一憋。

殷立道:“你憋什么嘴,白给你还不满意啊。”

厨娘道:“你没什么诚意,少送了一样东西。”

殷立道:“挑三拣四,你说个名,我取去。”

厨娘搭着嘴唇噗笑:“内衣啊,这都不懂。”

殷立道:“那就对不住了,这个东西没有。”

厨娘道:“明明就有嘛,我看他们都领了。”

殷立道:“大裤衩是我们男人穿的,你是不是要?你要我给你取去。”

“男人跟女人能一样吗!”厨娘蹙起眉头,很不高兴。身为玄霜宗唯一的女人,平时的生活用度都不缺,老马、老金有时会送来相应的补给。但唯独没人送她内衣,关键还经常失盗,沦为他人臆想之玩物,她不得不裁剪衣衫上的布料自己缝制。

可问题是,衣衫的布料不够柔软,容易蜇人。

厨娘看着晾在屋外的衣裳,几块布尤为醒目。

“你也不说买点过来,你跟我过不去啊。”

“我一个男人买这个,还不得让人笑死。”

“行了不怪你。”厨娘说着说着欺步上前,要扒殷立的裤子:“来,让我瞅瞅你穿的是什么,面料好呢,我自己可以改。喂,我就看一下,你别跑啊。”

殷立吓了一大跳,提着裤衩跑到屋外:“哎哟我的妈啊,你别动手,你……你别过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哦对了,我买了好多布料,都是上等货,你跟我去挑些回来自己缝制,好不好?”

“太滑的我不要,太硬的我不要,有柔软的布料吗?”

“当然,我有阎妖雪狐的皮革蒸煮调制的极品布料。”

“那你不早说,真是的。来来来,进屋坐,唉哟我不扒你裤子,你怕什么。哦对了,你还没吃饭吧,那你等会儿,我给你弄几个小菜尝尝。”厨娘笑盈盈的把殷立拉进屋,将其按在椅上,生恐怕他跑似的。

奇怪的是,殷立非但没有跑,居然还帮忙洗菜。

厨娘烧了个火锅,两盘小菜,慰劳殷立的肚子。

殷立想也不想,端起碗筷就吃,吃得津津有味。

厨娘愣了一下:“怪事,你不怕肚子疼了吗?”

殷立瞎扯蛋:“我现在百毒不侵,啥也不怕。”

“哪有什么百毒不侵,你以为你是教宗啊。不过你肯吃我做的菜,我很开心了,你比老金这帮东西强了很多,叫他们吃饭,总是推三阻四。”厨娘徐娘半老,笑起来也极好看。她不停的夹菜给殷立,最后自己尝了一口:“呸呸呸,这是什么味?”

殷立问:“怎么了你这是,没有什么不对啊?”

厨娘抢下殷立的碗筷:“难吃死了,别吃了。”

殷立点头:“比上回确实差点,不过也好吃。”

厨娘跑出屋外,拿起祸里的烹勺看了看,又闻了闻:“坏了,我的烹勺!我我……咦!殷立,一定是你动的手脚换了我的烹勺,你报复我是不是,快把烹勺换我!”

殷立没好气道:“你别冤枉我,烹勺一直别你衣带上,我怎么做你手脚,我神仙啊我。何况我今天刚回来,你又一直在上早课,我没有作案时间啊。要是作案时间,那也就是现在,可我在你屋里只待了一会儿,你仔细想想,我有没有作案的机会。要不这样,我让你搜,看我身上有没有。”

厨娘不客气,近前就搜,把殷立上下摸了个遍。

殷立觉得痒:“你手下留情,斯文一点成不。”

厨娘龇起牙口:“没扒你裤子就算不错了!该死的,没有!谁偷我烹勺,我跟他没完!”说着,夺步出门,敢情去找其他学长搜去了。

第250章 无辜的你也打

等厨娘去后,殷立诡异一笑,帮忙熄了灶火。

而后悄悄来到崖下,在草丛里找到一把烹勺。

趁没人发现自己,他把烹勺找个隐蔽处埋了。

事实上,这把埋入地下的烹勺正是厨娘之物。

刚才厨娘烧菜时,殷立在旁观摩,趁厨娘烧水切菜的空档,他把藏在身上的烹勺拿出来,以极快的速度掉包,将厨娘之勺丢下崖去。若在平时,殷立断然没有这个机会,因为烹勺是厨娘的随身兵器,只有做饭烧菜时才会丢进锅里。

殷立正是瞄准了这个契机,才能够轻松得手。

他可真是混世魔王,一回来就闹得鸡犬不灵。

其实殷立只不过是性情使然,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性,被人整了,被人打了,只要一有机会,总会暗暗出击扳回一局。他对厨娘和老金就是这样的心态,同在玄霜宗进修,彼此之间哪有什么仇恨。殷立的目的只是想让厨娘难过几天,到时候他会找个适当的时机把烹勺还回去。

埋好烹勺,殷立沿着栈道小径来到二教宗的的歇处。

他想找二教宗报道,可惜人不在,无奈下只好离开。

回到屋里,拿上一卷极品布料本想送去给厨娘,却发现练功塔那边动静很大。于是走近眺望,看见一众学长被厨娘追得鸡飞狗跳。这是玄霜宗难得一见的风景,殷立索性搬张石凳子坐在品书楼门前看热闹。

高干和刘肥迎面跑来,喊他“快跑,厨娘发疯了!”

殷立笑回“没事,她不会找我麻烦,我是无辜的。”

话没落音,厨娘已至身前,端听“啪”的一声,扬起那把假烹勺把殷立的脑袋敲了个大包。殷立捂着头,哎哟哎哟狂跳“你真疯了,无辜的你也打!”

喊话时,厨娘已经去远,追赶老金他们去了。

高干和刘肥躲着,瞧见厨娘下崖,才敢现身。

他们俩过去搀扶殷立到亭子坐着,勘问伤势。

殷立道“为了一把烹勺至于嘛,瞧她都疯成什么样了。”

高干道“说的轻巧,那烹勺是她几十年熬出来的,那就是她的命。也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居然跟厨娘开这种玩笑,奶奶的,害得大家跟着倒霉。”

刘肥最委屈“我才倒霉呢,我挨了她三下,瞧我这头。”

可不,刘肥的脑袋本来就很大,此时肿得都快认不出了。

殷立尴尬之极,心里暗暗后悔,这事好像闹大了。

幸好大家伙看她是女人,都没有还手,只作逃命。

殷立叫高干和刘肥回炼气塔修炼,自己去了崖底。

他想挖出烹勺,悄悄还回去,可是前面有人,他不敢挖。那前面不远是厨娘,她坐在小溪边伤心的抽噎着。殷立走过去,蹲下身子,从下往上仰看她脸“你哭了,可能人家跟你闹着玩的。”

厨娘别过头去“哼,找不回烹勺,你们谁都别想好过。”

殷立把手上的布料拿给她“呐,给你,这可是好东西。怎么不拿,看不上眼了?你放心,你可是咱们玄霜宗的第一号大美女,谁敢偷你的东西,人家只不过是吓吓你,我估计今天晚上就会有人悄悄给你送回来了。呐,你先把布料拿回去。”

“对啊,拿着吧。”殷立话落,林子里忽然有人接茬。

殷立和厨娘回头一看,却是二教宗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二教宗武乙癫着酒步走到厨娘身边,替她接下殷立的布料“拿着,这是殷立提前送你的谢礼。不要愁眉苦脸的了,你的烹勺我会帮你找回来。哦对了,我还给你找了一张嘴巴,往后你烧的菜不愁没人吃。”

厨娘大喜,接下布料,鞠躬道“多谢二教宗成全。”

殷立噗笑一声“老头子,你说谁啊,谁这么倒霉?”

武乙抱着葫芦灌了口酒“笑这么高兴,那就你吧。”

殷立脸色顿时僵住“什么?是我?打死我也不干!”

武乙背起手,伸直脖子奏到殷立脸庞边近距离的瞅了瞅“打死你都不干,你就这么没胆。你不是想学《混元一气》吗,想学的话,那你就得听我的安排。”

殷立道“我不是没胆,主要是你老坑我。”

武乙抚弄白须,高深莫测笑道“这回不坑你。想学混元一气就需要知道它是什么,这是一门外功,修炼此法,与气海无关,与命星也无干,当然也与破镜晋升毫无关联。但是,一旦学成,便犹有金刚之躯,像大泼猴一样坚不可摧。届时,内外兼修,实力倍增,哪怕对战强敌,耗尽功力也不用怕,因为单凭肉身之力,依然可战。”

殷立问“这跟厨娘烧的毒菜有什么关系?”

武乙道“内功以鼻息吐纳为修炼纲要,外功却是用皮肤毛孔作为吐纳之法。所以,修炼混元一气,就需要四个因素,才能学成。一是炼力,此力非体气内劲,炼的乃是肉身之力;二是炼火,以火焚身,强化筋骨;三是炼冰,以身饲寒,固化筋骨;四是炼毒,这个环节最是重要,因为唯毒可侵五脏六腑,入骨入髓,你修炼得来的力气、火气、冰气需要在毒的疏导下,才能贯穿肉身。小兔崽子,听明白了吗?”

殷立点头“要是这样的话,这个苦我吃。”

武乙哈哈大笑,跟厨娘说道“往后他就跟你了,一日三餐你要好好照应。”

厨娘笑脸盈盈的看着殷立,就像一头母狮盯着猎物似的“学生谨遵法旨。”

武乙挥挥手“你先去吧,我还有话要单独跟殷立说。”

厨娘揖礼告退,沿着石阶爬上崖去。

等厨娘去远,武乙摊开手伸向殷立。

殷立丈二摸不着头脑,问他是何意?

武乙道“还装,把烹勺交出来吧。”

殷立干笑“呵呵,你知道是我啊?”

武乙道“除了你,谁还干得出这种混账事。为师要告诫你,外界与此处不同,玄霜宗是进修之地,不能像你在外界那般无法无天,在这里要待人谦和,凡事不可做得太过,如果你下次再犯,为师定会罚你。”

殷立见他脸色端正无邪,也不敢犟着说不。

等挖出烹勺,拿到溪边洗干净,交了出去。



第251章 你的烹勺是他偷的

次日天亮,武乙说要带殷立去陨神之殿进修。

于是二人爬到天帝神像的头顶上,准备进去。

此间依然有结界,结界里的神殿早就修复好了。

师徒二人矗在神像头顶,不上不下,像在等人?

过一会儿,厨娘背着锅瓢碗盆,手举一口大木箱子,兴高采烈的爬了上来。

殷立诧异,问武乙:“她这是……?”

武乙道:“我叫她来的,走,随我进殿。”

三人趟过结界,陨神之殿的情形跟当日殷立所见几无差别。眼前依旧是条弯弯拐拐的山道,山道两边也依然是黑不溜秋的深涧。武乙带路,三人来到神殿,在殿外广场驻下脚步。

这时,大泼猴从殿内窜出,捶胸嗷叫。

而后,异常兴奋的围着武乙三人打转。

原来昨天中午它就让武乙带到了神殿。

神殿很安静,使人心无旁骛,正是进修的好地方。

殷立面朝神殿,心发感慨,终于可以认认真真的修炼了!他准备好接受进修的课目,哪怕极具严苛,他希望马上开始。时光荏苒,转眼即逝,你倒是开始啊?殷立见武乙迟迟不说话,扭头一看,哪知刚刚一脸严肃的武乙,转眼变得懒散起来。

端见武乙跟大泼猴两个背靠灯塔,慵慵懒懒坐着。

可气的是,他和大泼猴还你一口我一口喝着小酒。

更可气的是,武乙还向厨娘下令:“那个,你先准备酒菜。”

厨娘应诺说是,把厨具肉食整理好,噼里啪啦的忙活起来。

殷立看看厨娘,又看看武乙,奶奶的,敢情是来野炊的吧。他走到武乙跟前,皮笑肉不笑的,勉强给个好口气:“我说老头子,好端端的你把厨娘叫来做什么,想吃饭,你外面吃去,咱们能不能认真一回。”

“怎么,你认为为师不认真吗?”

“你就只差在这里开个澡堂了。”

“小兔崽子,顶嘴顶得挺快的嘛。你忘了昨天我是怎么说的,修炼混元一气,需要四个因素,炼毒这个环节是最重要的,所以在炼力、炼火、炼冰之前,需要尝毒,唯有这样,你修炼得来的力气、火气、冰气才能在毒的疏导下贯通全身。简而言之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就等着吧。”

“那也用不着叫厨娘进来,我大可以吃饱了再来修炼啊。”

“哈哈哈……,我找她看着你,免得你受不了苦,偷懒。”

“我扛山扛了一个月,我要受不了苦,那就没人能受了。”

“没错,你是扛了一个月,可你大喊大叫,满嘴怨言,我若不看着你,你受得了那份罪。”武乙说着说着,把手一指:“瞅瞅,泼猴儿都憋嘴巴,可见你有多差劲。”

“是啊,差劲。”大泼猴摇头晃脑,忽然蹦出一句人话。

奇怪的是,这句话声音尖尖的,好像出自三岁小儿之口。

小儿之声,稚嫩的口吻,跟大泼猴雄壮的身体极不相配。

殷立唉哟一声,蹬下身子,端详大泼猴:“你说话了吗?”

大泼猴手指嘴巴,呜呜呜叫,意指没有啊,没有说话啊。

殷立哈哈大笑:“你还不承认,我明明听得清清楚楚。怪不得你一直不肯开口说话,原来你说话……噗噗……噗噗,你金刚之躯,吼一声震耳发聩,想不到说起人话来,这么好听,真好听,哈哈,哈哈哈哈。”

大泼猴大怒,双拳捶地,张开巨嘴朝殷立怒哮。

它没向殷立发起攻击,咆哮过后,转身躲开了。

隔一会儿,厨娘操持了两蝶小菜,叫他们吃饭。

殷立端起碗筷,夹了满满一碗菜,端去给武乙:“别说我不尊长敬贤。呐,看我对你多好,给你夹了满满一碗。你笑吟吟看着我做什么,你还要我喂你啊?”

武乙道:“我是在笑,你只要对人好,准没安好心。”

殷立道:“你要这么说,我还不给你了,我自己吃。”

他和厨娘面对面吃喝,不知道的以为她们是对母子。

厨娘也不安好心的对他好,一个劲的夹菜给他。

等殷立吃饱喝足,武乙令大泼猴跳下黑窟窿,搬上来几十块大小不一的石头。武乙跟殷立说,从今天开始要他闭关三个月,在此扛石炼力。殷立道:“这也叫修炼么?我都能扛起大山了,这些石头太小了,小的顶多五百斤,大的恐怕也只有**万斤重吧,你叫我扛这些?”

武乙变得严肃起来:“前面叫你扛山,是为你今天的修炼打基础。你以为炼力这么简单,我若让你屏蔽体气内劲和命星,单凭肉身之力,你还能扛得起大山吗。”

殷立道:“前面是打基础么?那样效果也很好啊。”

武乙道:“若屏蔽体气内劲和命星,效果会更好。”

殷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好,就照你说的练。”

武乙叮嘱:“我教你的功法口诀,你要时时刻刻默记在心,修炼之时,应该依照口诀纲要去练,用皮肤毛孔行使吐纳之法,否则练了也是白练。哦对了,以后你每天炼力,晚上仍需好好打坐,修炼内息,如此方能达到内外兼修之妙。好了,你练吧,我走了。”

说完,转身欲走,走着走着,忽又转身。

“厨娘,忘记说了,你的烹勺是他偷的。”

“老头子,你这么说,会害死人的!”

殷立追上去,想拽回武乙解释清楚,怎奈武乙几个起落,消失不见了。他察觉后背一股寒意,于是急忙转身,看见厨娘手持烹勺,双臂抱胸,正冲着他点头狰笑。殷立尴尬笑道:“他这人不着调,说的话不能信。”

厨娘道:“你的话就能信么,我看你找打!”

殷立见她扬起烹勺打过来,转身撒腿就跑。

大泼猴蹲在屋顶,滋滋滋的拍手大笑,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两人围着广场跑了半圈,殷立毒性发作,只得止步,蹲下身子,扬手喊:“别别别打了,我毒性发作,我跑不动了。我真没偷你的烹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想让你刁难我,你别上当。”

“我不管这么多,先吃我一勺!”

厨娘啪声,一勺子敲在殷立头上。

殷立中勺,毒上加毒,体内的毒素如翻江倒海,人险些晕倒过去。

厨娘偷偷的捧嘴笑了笑,喝斥:“别跟我装死,起身扛石头去!”

“你不说,我也会扛。”殷立卸下刀,捂着肚子,走到石堆边。

这时,大泼猴跳下来,搬起最小的石头往殷立身上砸去。

殷立伸手去接,心想,扛了一个月的大山,肉身多多少少炼聚了一些力气,别说这小小的一块几百斤的石头,即使再重五倍,那也能轻轻松松举起。哪知石头砸来,他却被压成了八字形:“哎呀呀,这石头怎么这么重!”

厨娘蹲下身子,拿手拍打他头:“轻敌冒进,你活该被压!”

捧着嘴巴,噗噗笑了两声,又道:“告诉你吧,昨天晚上二教宗找我,他给我说,陨神之殿里面的有一种焦心黑石,这种石头比普通石头重十倍。他要我看着你,不准你投机取巧偷换石头,现在压你身上的这块焦心黑石至少有五千斤重。你啊,要么就自个儿举起来,要么就压着,没人会帮你。你若敢使用体气内劲,我就用烹勺打你。”

第252章 囚禁大嫂

夜晚。

太昌东城,夜冥堂分号。

宋大中刚忙完,出来买口吃的。

他到街口买了一碗汤面,打包拧着,穿进巷子,进了一座小宅院。

自打从宋国返回帝都之后,他就在分号旁边巷子里租了这间宅院。

他把自己的时间分配的很好,白天在国子监进修,下午放课就到夜冥堂操持生意,深夜则回租住的宅院睡觉。几个月来,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生活状态,显得神神秘秘。

进了宅院,上好门栓,到里屋点上烛火。

而后掀开床板,床下显现的是个黑窟窿。

他举着烛火走下去,原来底下是个密室。

密室里锁着一个女人,却是他大嫂金莲。

宋大中把汤面拿在她眼前晃动,金莲大喜,伸手欲夺。

宋大中把汤面往身后一藏:“我没让你吃,你敢抢!”

金莲双手拱在胸前,求道:“求你给我吃一口,我……我都饿了五天了。”

宋大中搬张凳子坐着:“求我是这么求的吗,你自己该说什么,忘了吗!”

金莲跪下,猛抽自己耳光,一边抽泣,一边小声的说道:“我下贱。”

宋大中不满意,薅住她手,龇着牙口道:“你怎么下贱了,说原因。”

金莲泪流满面,咬动嘴唇:“我不守妇道,我犯贱,我偷……偷……。”

宋大中五指使劲,把金莲的手腕捏得咯吱作响。而后,另一只手顺着脖子往上掐,掐住金莲的双腮:“贱人,你有资格哭吗,你以为你哭,我就能绕你!你连犯贱都说得出口,为什么毒杀全家一直不肯说!”

金莲哽咽着道:“我没想毒杀全家,是宋远山骗我的。那天他把大郎打成重伤,后来说他后悔出手太重,派人到药房买了疗治内伤的药,说要我拿回去给他吃。我怕大郎不肯吃药,我烧了一条鱼,把药放在鱼汤里,哪知喂给他喝了,没一会儿……没一会儿他就死了。爹娘的死也是个意外,我给大郎喂汤的时候,锅里还炖着鱼,是爹娘他们自己盛的。”

宋大中咆哮:“住嘴!死无对证的事,还敢拿来说!”

金莲眼泪流得越发悲戚:“大中,我求你杀了我吧。”

“我令人大老远的把你从宋国送来帝都,是为了杀你么。你放心,我非但不会杀你,我还会养着你,让你活得好好的,让你天天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活受罪。”宋大中狰狞着面孔,令人不寒而栗,他把汤面拿到金莲的鼻子边:“你不是饿了吗,拿去吃,吃饱了,给我继续赎罪。”

金莲性子柔弱,她知道自己该死,想死却又不敢死。

迟疑片刻,抖着双手接下汤面,躲到墙角吃将起来。

宋大中看着她,眼神复杂交织,流露着仇恨和怜悯。

隔一会儿出了密室,上床睡觉,听着床下密室发出来的痛苦哽咽声,宋大中心里激荡起伏,迟迟难以入眠。睡了好久,将要睡着,忽听院外有人喊他。宋大中披上衣衫,出去开门一看,是班叔尼:“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

班叔尼禀报:“咱们夜冥堂跟御名楼杠起来了。”

宋大中神经一紧:“说具体点,到底怎么回事?”

班叔尼嘴巴子利索,把事情的原由一字不漏说了。

……

原来两帮人马发起争端与巡视太昌的治安有关。

大昌有常住人口一百万,房屋数十万栋,街道巷子无数,单凭官府的几个衙门,很难打理好帝都的治安。所以御名楼和夜冥堂在军部备案之时,曾受军部责令,要求他们协助官府打理太昌城的治安。

因此,御名楼和夜冥堂每晚都会派人巡视街道。

御名楼负责西北二城,夜冥堂则负责东南二城。

本来各守各的地盘,彼此相安无事,偏生晚上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而案发地点是枫亭街的一家酒楼,这酒楼碰巧在东西二城交界处。

夜冥堂的夜巡人员听到打斗声,抢先赶到酒楼,由于场面纷乱,没有抓到凶手,却错手杀了酒楼小二。更巧的是,这家酒楼是御名楼的产业,所杀小二自然也是御名楼的伙计。因此,等到御名楼的夜巡人员赶到时,双方就厮打了起来。

宋大中听报,惊出一身冷汗,杀了御名楼的人,这下糟了!

他带上院门,要班叔尼带路:“这事跟堂主禀告了没有?”

班叔尼道:“派人去禀告了,估计这会儿也正赶去现场。”

深夜,街上宵禁,看不到行人,只有巷子里偶有人影。

两人抓紧脚步奔跑一阵,走到半途,让梅丽娜截住了。

梅丽娜是来替白羽生传信的,白羽生叫宋大中前往内城把典星月请来。

宋大中不解:“这是我们夜冥堂和御名楼之间的事,干星月什么事?”

梅丽娜道:“堂主既然叫你去请,肯定是有原因的,你赶紧去吧。”

“那好。”宋大中翻上屋顶,行一条直线踩瓦踏虚直奔内城。

夜晚风凉,月光西照,勾勒着万千屋宇和他奔跑纵跃的影子。

不多时,潜进内城,步子一滑奔到甘府别苑,翻墙跳了进去。

近来,别苑养了几只护院的狗,狗听到动静,汪汪叫了起来。

典星月睡觉很机警,听着狗叫声急切,预知有不速之客到来。

于是掀被起床,穿好衣服,提剑而出,喝喊:“谁!”

看见家里的几只狗冲着黑处狂叫,投目瞧见一黑影。

那黑影缓缓走出,透过屋内亮光细看,却是宋大中。

宋大中一脸的风尘仆仆,扬扬手道:“别喊,是我。”

典星月长吐口气:“是你啊,大半夜的,你有事吗?”

宋大中道:“对不住,本来不想过来打扰你睡觉的。”

典星月道:“你这么晚赶过来肯定是有事,有事你说。”

宋大中道:“这事十万火急,麻烦你跟我去一趟外城。”

典星月问:“究竟什么事,你就不能先说说清楚吗?”

宋大中道:“我也不太了解,到了你就明白了。”

典星月道:“那好吧,稍等一下,我加件衣裳。”

第253章 大战将起

外城,枫亭街,东兴楼外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除了夜冥堂和御名楼,还有几个调停争端的官兵。

夜冥堂和御名楼共计两百多号人,他们左右僵持,把东兴楼堵得死死的。

东兴楼门口沉着两具尸体,一具是凶手所杀,一具是误杀而死的店小二。

夜冥堂领头的是白羽生和唐疤爷;御名楼带头的则是嗜酒如命的师子昂。

白羽生陈述误会,他说都是为了巡城查案,误杀人命,实非挑衅。

当然,毕竟伤了一条人命,他愿意做出赔偿,抚恤店小二的家人。

师子昂对这事不上心,他一直醉醺醺坐在墙角边喝酒,没有说话。

倒是御名楼的小喽啰很猖狂,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好像个个都是御名楼的代言人似的。总之,御名楼上上下下都不买白羽生的账,大家一致认为夜冥堂不能保一方安宁,反而错手滥杀无辜,他们执意要白羽生交出凶手,以命抵命,否则御名楼今晚就要进驻东城,替代夜冥堂维持东城治安。

白羽生也不恼,由着御名楼的小喽啰肆无忌惮的说。

等小喽啰们说完,他近前两步,面朝师子昂拱拱手。

“师掌柜,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是这意思?”

师子昂打了个酒嗝,迷糊着道:“我听大家的。”

白羽生笑道:“师掌柜,你我两方人马巡夜所为何来,为的是协助官府维持太昌安定,我夜冥堂晚上不算瞎溜达吧,相反还尽职尽责。东兴楼发生命案,我方人马第一时间赶到,并且与凶手搏杀了两个回合,至于误伤人命,那也是无心之失。所以今晚发生的事是官家之事,不是私仇,你若以这个借口进驻东城,恐怕站不住脚。”

师子昂歪歪倒倒站起:“那你就交出凶手嘛。”

白羽生道:“不是我白羽生袒护手下,我刚说了,今晚是官家之事,况且搏杀凶徒,难免会有误伤,如果以无心之失而定罪,未免有失公允。在这种情况下,我白羽生若是把人交你,岂不寒了我夜冥堂上上下下的心。”

师子昂道:“是不是公报私仇,谁说得准呢。”

白羽生道:“师掌柜,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师子昂把手搭在白羽生的肩头,小声的在他耳边说着:“强词夺理也好,秉公处理也罢,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偷师学艺,谋我生意。你踩我底线了,你应该付出代价。”

白羽生道:“生意都是学来学去,有何不可。”

师子昂道:“你悄布暗桩,盗我酒料配方,又作何解释。”

白羽生怔了一下,他根本就不知情,于是把唐疤招来悄问,唐疤说近来确有店铺出售红酒。勘明情况,白羽生向师子昂说道:“你说的情况,我并不知情,容我两天时间,等查明属实,一定给御名楼一个满意的交代。”

师子昂摆摆手:“晚了,花大姐已经大发雷霆了。”

白羽生暗暗冷笑:“那么请问,花掌柜想怎样?”

师子昂灌了口酒:“她的意思是要你割让东城。”

白羽生道:“这不可能,割地如割肉,决不能让。”

师子昂哈哈大笑,结束了这悄言悄语的局面。他颠着酒步转身,看了一眼调停争端的京兆府的巡城官兵,说道:“白堂主不肯交纳凶手,这可就怪不得我了。”话罢,吹个口哨,顿时从西面一片屋宇现身出来两百余人。

白羽生不甘示弱,拍手唤出藏在东面屋顶的一百多人。

但,令人醒目的是,桥边突然出现几十个黑衣蒙面客。

师子昂瞅瞅那些黑衣蒙面人,朝白羽生道:“老婆子的人。不要以为有她支持,你就可以肆无忌惮,我御名楼依理办事,合情合理,即使老婆子插手,也是枉然。”

白羽生道:“同是子民,师掌柜这话说的未免太过。”

师子昂葫芦盖盖好:“不能再喝了,该办正事了。”

双方人马听他话音,似要开打了,忙都操起家伙。

但就在这时,两道人影踩瓦踏虚,落到两方当中。

双方人马均是一愣,来者竟是宋大中和典星月。

夜冥堂一众小喽啰精神为之一振,嚷嚷起来。

“副堂主,我还以为你怕事,不敢来了呢。”

“副堂主诛杀妖僧都没退怯,你胡扯什么。”

“那姑娘是星月小姐吗?她怎么也来了?”

“不知道,看情形是来帮我们的?”

典星月到达此地,愣没看出究竟。

不过,看到师子昂,她愣了一愣。

典星月与师子昂有过一面之缘,当日龙门街一役,她身陷客栈,眼看就要葬身火海,是师子昂突然出现救了她。后来,花娘几次相邀,她之所以愿意赴约,最大的原因就是希望可以见到师子昂,她想当面致个谢。

此刻相见,典星月自当上前揖礼:“师先生好。”

师子昂托举她手:“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典星月道:“师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应该的。”

师子昂道:“那是你师尊的意思,你该去谢她。”

典星月诧异:“我师尊?师先生,您这是……?”

师子昂掌击额头:“嘿呀,喝醉了,老说错话。”

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把全场数百人晾在了一旁。

不过,大家都看懂了,典星月跟师子昂关系匪浅。因为,师子昂不论和谁说话,总是一副醉意;但此时跟典星月交谈,他却一改混混沌沌之态,变成了和蔼可亲的样子。

宋大中忽然明白,为什么白羽生要他请典星月过来。

他扭头看向白羽生,白羽生朝他点点头,助其解惑。

聊完闲篇,师子昂请典星月退到一旁:“我与白堂主有些事情还要解决,你就站这儿别动,免得溅你一身鲜血。喂,你们几个过来,替我保护好星月小姐。”

典星月心境一颤:“师先生,您要做什么?”

师子昂笑道:“要溅血,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在火把映照下,典星月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她也瞧清楚了,这是两帮人马摆开架势要干仗的节奏。眼瞅着师子昂把酒葫芦往腰间一别,欲作争斗,她忙道:“师先生,等等。夜冥堂里有好些是我同窗,跟我也还算有些交情,您若出手,必有损伤,您……您……,您这架能不能别打?”

第254章 凶手送上门来

师子昂看看白羽生,又看看典星月:“你是来帮他们的?”

典星月摇摇头:“谈不上帮谁,我只希望大家和睦相处。”

师子昂朝白羽生道:“白堂主,不战而屈人,好手段。”

白羽生拱手:“我夜冥堂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师掌柜若肯止兵止戈,赔偿款我加三倍;另外,我保证两日之内调查清楚酒方的因由,到时必定将配方双手奉还,从此我东南二城若是再有人胆敢出售红酒,我会亲自押来交由你处置。”

典星月接下话茬:“这样也挺好,免得一场厮杀。”

师子昂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好吧,仅此一回。”

他把手一挥喊了声“散”,御名楼一众片刻散尽。

而后,他自己掏出葫芦一面灌酒,一面颠步而去。

望着师子昂渐行渐远的背影,夜冥堂一众糊涂了。

一场大战眼看就要上演,忽然就这样消失无形了?

关键,止戈者还是个柔弱的女子,令人匪夷所思。

很多人不认识典星月,即使认识,他们都很难相信为什么典星月单凭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了师子昂,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除了白羽生和唐疤,没人知道师子昂为何对典星月言听计从。总而言之,典星月是神来之笔,让夜冥堂的帮众为之痴迷。

白羽生近前,向典星月微作拱手:“多谢姑娘仗义执言。”

看得出典星月脸上不喜:“既然来了,总是要说几句的。”

白羽生叹道:“姑娘莫怪,事情太急,不得不出此下策。说句实话,不是我夜冥堂不能拒敌,实在是怕御名楼与上面……。咳咳,总之我不想血流成河,更不想牵扯太多人进来,所以只能把姑娘请来化解干戈。”

典星月道:“我没想到他会听我的话,你为什么知道?”

白羽生笑笑:“我知道姑娘与花掌柜相熟,故而一试。”

典星月心里不高兴,无心再说:“没事,我就回家了。”

说完,拱手在肚,轻着步子优优雅雅的沿着街道走远。

宋大中跟在后头,紧走两步追上:“我送你。”

典星月步子加快,语调突然变冷:“不用了。”

宋大中边追边道:“你别生气,这不是我的主意。”

典星月缓缓步子:“我不管这是谁的主意,总之这样就是不好,有点胁迫利用的意思。其实要我帮忙可以明说,能帮忙的话我会想对策。我跟师先生其实不熟,像刚才这样不明不白的,万一师先生不肯听我的话,那怎么办?万一他发怒了朝我下手,又该怎么办?”

宋大中苦声道:“你说的没错,是我考虑不周,我跟你道歉。可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想过利用你,更不允许别人伤害你,不管在什么情况,我都甘当盾甲护你周全。”

典星月道:“你说话的口吻越来越像赵夕指了。”

宋大中道:“赵夕指是花言巧语,我是大实话。”

典星月道:“行了,我不怪你,你掉头回去吧。”

宋大中道:“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典星月道:“我又不是纸糊的,你别再跟来。”

宋大中听她这么说,只好乖乖的停下步子。

看到典星月生气,他心里难受,很不舒服。

他紧张典星月,生怕她回家路上遭遇什么。

于是又兜起步子,远远跟着,直到典星月进了内城,他才掉头返回。

……

回到枫亭街时,夜冥堂的弟兄们早已散去。

东兴楼门前只剩下几员官兵勘察凶杀现场。

班叔尼在桥边等着宋大中,跟他说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堂主对他赞许有加,令他回去好好歇息,莫要误了明早的进修课程。宋大中感到郁闷,这件事告一段落是没错,可他们都做了什么,让一个女人冲锋陷阵,实在过分。

他们这种做法确有利用之嫌,典星月生气也是应该的。

身为夜冥堂的一份子,他能说什么呢,只能暗暗吃瘪。

他一路心境低迷,回到宅院,关上宅门,哀叹了口气。

“宋兄弟。”叹声未泯,忽听有人喊他,寻声觅去,瞧见墙角黑处蹲着一个黑影。宋大中从低迷中警醒:“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藏在我家里做什么!”

那人一步一瘸从黑处走出,月光照下,竟是个血人。

“宋兄弟不要紧张,我……我是牧马秦庄的侍卫。”

“你是大司马的人!你怎么满身是血,弄成这样?”

“大司马说,你值得信赖,如遇危难,可来投你。”

宋大中点头:“他救过我,你先忍耐,我去取药。”

他到里屋取了回阳丹,合水调制,拿来给这人涂抹伤口。此人伤势颇重,光剑伤就有五处之多。他仅是返还大司马阎松的救命恩情,这人是怎么受伤的,他不愿问,也不想知道,涂完伤药,便让他自行离去。

可那人不走,仍求:“烦劳宋兄弟送我一程。”

宋大中道:“你已经止血了,回去当也不难。”

那人道:“城内的官兵正在寻我,我受伤翻不了城墙。”

宋大中起了疑心:“官兵?难道在东兴楼杀人的是你?”

那人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道:“没错,那人是我杀的。”

宋大中大怒:“大胆狂徒,你害了我,居然还敢投我!”

那人拱拱手:“宋兄弟息怒。大司马说,我事成之后,倘若难以脱身,可向你求助,你若肯帮忙,自然最好,假如你起了疑心,可去牧马秦庄找他问话。”

宋大中疑心不减:“你意思是说,这事跟大司马有关?”

那人道:“小人不敢瞎攀,你想知道,可以亲自问他。”

宋大中运思稍想,此人行凶,挑起夜冥堂和御名楼的矛盾,虽说固然可恨,可毕竟大战没有发生,就算把他交给官府,也仅是解解恶气。倒不如把这凶手送回牧马秦庄,届时找大司马问过明白,问他为何丢来一颗烫手山芋。

注意拟定:“好,我送你回牧马秦庄。”

当下取来干净的衣裳,叫这凶手换上。

而后,搀住他,跳墙出院,投入黑暗。

第255章 大祸临头

凌晨,寅时正中时分。

城东郊区,牧马秦庄。

宋大中将杀人凶手送到,庄中侍卫把人接收走了。

管家招呼宋大中落座大堂,上茶送食,倒也客气。

一会儿,大司马阎松披着衣袍、带着倦意出来见他。

两人相隔数月,再次见面,没有初见时那样的拘束。

宋大中行了礼就问:“大司马近来可还安好?”

阎松笑笑:“承你挂怀,老夫身体还算硬朗。”

客套已毕,宋大中不再废话,单刀直入:“今晚的事,烦请大司马解疑。”

阎松令管家将一份公文递给宋大中,然后说道:“老夫要说的都在里面。”

宋大中展开公文,里面的内容说的是,王子少庸密谋叛乱一事。

公文的详情惊天动地,说少庸王子勾结加曼帝国,一年前就已派人潜入帝都,他们匿藏于太昌地下城,打算在今年太后寿辰之日发动袭击。公文对今晚被杀之人也有描述,此人名叫工布,是少庸王子旗下的一员谋士。

宋大中看完,全身冒汗:“这事要是属实,那可真要翻天了。”

阎松道:“当然属实。一年前我收到密报后,就派人暗中调查了,可惜贼人潜伏极深,并且窝点众多,查不到有用的信息。于是,老夫便派出暗桩,以图进取。前几天这叫工布的突然变节,来我军部投诚,亏得老夫布下的暗桩起了作用,他密传书信给我,说工布是诈降,目的是要盗取军部的机密档案。老夫收到消息,不得不派人进城杀贼除奸。”

宋大中听着这些石破天惊的消息,一面气嘘一面道。

“朝中那么多当官的,这种事何劳您亲自费神。”

“少庸是先帝骨肉,他叛乱之事决不能向外伸张。因为往大里说,这是叛乱;往小里说,这是皇家内斗。老夫怕朝局大乱,更怕有人暗投少庸,所以我便把这份文书列为了最高机密,就连天子和太后也一无所知。算上老夫,满朝文武,知道这件事的仅有三人,所有调查、包括杀贼、除奸都需暗中进行。”

“既然是叛乱,为什么还要瞒着天子和太后呢?”

“主要是太后性情激进,恐她闹出太大的动静。”

宋大中轻蹙眉头,沉默片刻,说道:“市井都说,当今天子得位不正,少庸王子是嫡长子,理应由他登基继位。太后强势,少庸非但继不了帝位,反而被发配到边塞苦寒之地。太后处事如此,如果我是他,我也会反。”

阎松轻斥:“小兄弟,不可胡言乱语。”

“晚辈只是猜猜少庸王子谋反的原因。”

“不满是有的,他之所以发配到边塞苦地,那是因为他酒后失道,诋毁天子,说来他跟你倒有几分相像。当日你我初见,你不也是抨击今制,凿凿不满,你的这种不满与少庸王子确实很像;那天我还开解你,劝你心态放宽,莫做非分之想,没想到你的不满情绪竟是如此高昂,你啊你……,你弑主夺位,你可真是胆大妄为。”

“晚辈弑主,是为了救国救民,绝无私心。”

“不管你有没有私心,你都要大祸临头了。”

宋大中神经一紧:“大司马,这话怎么说?”

阎松摇头作叹:“哎,还怎么还糊里糊涂的,你弑主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你这么做等于是给天下竖了个榜样,将来人人学你一样,民杀主,臣弑君,那还得了。你叫诸侯和天子寝食难安了,他们能这么轻易绕你。”

“大教宗在太后面前保了我,这事过去了吧。”

“没错,有大教宗保你,谁也动不了你。可是三年期满,你离开国子监之后,大教宗还能护得住你吗?每期每届那么多学子,他记得住你吗。除非……,除非大教宗收你做了徒弟,你才能活命,但你仔细想想,这样的机遇有多大呢?正所谓,未雨绸缪胜似临渴而掘井,你该想想如何自救了。”

听了这番言词,宋大中惊出一身冷汗:“我该怎么自救,求大司马教我。”

阎松抚拨白花花的胡子,眯眼微笑:“你弑主的行径,动摇了天子统治的基础,自救的唯一方法就是修复这个基础。现如今,少庸谋反,正好为你所用,你只要平叛有功,巩固了天子的统治地位,那时自然可免一死。”

宋大中苦笑:“我区区草民,哪里谋得了这种大事。”

阎松哈哈大笑:“不必苦恼,有老夫呢!老夫虽然辞官归老,但仍能掌控朝局,既然是我教你自救的,当然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你弑主的名头很响亮,假如派你去做个暗桩,相信少庸必定深信不疑,不知道你肯不肯?”

宋大中端杯喝茶,沉默良久:“好,这个暗桩我做。”

阎松手拍护椅:“那好。据老夫密查,少庸有股势力盘踞在地下城腐坡碑林,你晚上可以多去走动,至于怎么和他们接触,你得自己想办法。但你要切记,你只授命于我,一旦发现少庸踪迹,或者有重大信息,你只能传信给我,届时老夫自会调兵遣将协助你。”

宋大中起身揖礼:“大司马的话,晚辈都记下来。”

其时,天色将亮,国子监规矩严,他可不想迟到。

当下与大司马匆匆拜别,紧赶慢赶的往国子监赶。

一路上,他思绪不定,只觉心压巨石,好生难受。

他以为大教宗作保,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哪曾想一切都是假象。大司马的话像敲响的丧钟,震人心魂,他惊醒过来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在深涧之上,如果再这么混混沌沌走下去,势必摔个粉身碎骨。他不能坐以待毙,可是要怎么做才能不露痕迹的跟少庸势力接触,他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

由是,心情深重,变得沉默寡言,一连数日没了状态。

白天时,他身在国子监,却埋着心思,不能好好修炼。

晚上呢,夜冥堂也不管了,跑到地下城悄悄地溜达。

反正把全部心思投在了少庸身上,想着接触之策。

第256章 利用金莲

这晚,宋大中到地下城勘察地形,看见一名男子鞭打着一个女奴。

那男子穿着极好,想必不是官家子弟,也定是富庶人家。他一边打一边骂:“让你跑,让你跑,老子今天非抽死你不可!老子花了一百金买了你,我还不能碰你是不,碰了你,你还敢跑!你奴籍未消,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你能跑去哪里!”

看着那女奴挨打,许多人围观,却没人敢吱声。

面对此景,宋大中脑子里灵光一闪,有办法了。

他回到家,直接来到密室,给大嫂金莲送饭送水。等金莲吃饱,他找了个借口打开铁链,让金莲到房间洗了个澡。然后,又把金莲锁在密室,他上锁的时候,假装粗心大意没有锁紧。

待得计策布施完毕,宋大中说道:“叔嫂一场,别说我没有孝敬你,这里还有些酒肉,你能吃多少就尽量吃,你若不吃,以后就再没机会吃了。”

金莲可怜兮兮的问:“你想好了吗,你要杀我了吗?”

宋大中道:“让你吃饱洗澡,是为了明天送你上路。”

金莲的眼泪一涌而出:“这样也好,我可以解脱了。”

宋大中道:“今晚我要出城办差,你吃也好,哭也好,都随你。”

出了密室,换上夜行衣,蒙上脸,潜伏在院墙之上,等待金莲。然而,左等右等,等到天亮,金莲都没有从里屋出来。他顿觉诧异,锁链没有扣紧,她为什么不逃?都说要杀她了,她当真连死都不怕吗?

计划泡汤,他只得回到屋内,换回平时装束。

而后,掀开床板,到密室见金莲,一探究竟。

密室里,金莲扎上发髻,打扮得干净漂亮。

显然,她把自己收拾整洁,是要迎接死亡。

宋大中很失望,最起码的挣扎痕迹都没有。

金莲微微笑道:“大中,我自作孽不可活,我认了,可裔儿和雯雯是你们宋家的血脉,希望你好好对待她们。我……我准备好了,你动手吧。”

宋大中泄气道:“你还是活着吧。”

金莲不敢置信:“你不杀我了吗?”

宋大中厌道:“我又改变主意了。”

金莲伸出右脚,露出脚裸:“你把这个锁上吧,昨晚你没上好。”

宋大中盯着脚裸上的铁链:“既然没锁上,昨晚你为什么不逃?”

金莲说话一直都极小声:“我不守妇道,害得爹娘和大郎惨死,你怎么罚我都不过分,甚至杀了我也是应该的。如果因为怕死我就逃了,那我还是人吗。”

宋大中心里一喜,说道:“哦,你不逃,那我还锁你做什么。”

出去后,他左思右想,决定旷课一天,待在院子里看书喝茶。

他心里早就酝酿好了,只有利用大嫂金莲才能不露痕迹的打入叛贼内部。由于此事是绝密,而金莲又是个不值得信赖的贱人,所以他不得不巧布迷局,诱使金莲逃跑。只要金莲逃出院子,他便可以蒙面出击,将其掳走,带到地下城“腐坡碑林”。

然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到腐坡碑林搜寻金莲。

届时,他自有办法引起他人的注意力,与贼接触。

怎奈,布局了一整晚,结果金莲根本就不想逃走。

刚才在密室,看到金莲忏悔的样子,宋大中忽然灵机一动,假如金莲是真心忏悔,那么就可以利用。因此,他没有给金莲上锁,并且旷课一天,待在院中看书喝茶,目的是想瞧瞧金莲是不是心口如一,真心忏悔。

就这样一直到天黑,金莲都没有从里屋逃出来。

宋大中暗舒口气,去酒楼买了酒肉拿到密室。

此后五天,他对大嫂金莲的态度转和,不再饿她,也不再骂她。而金莲的脚铐尽管没有上锁,她也始终不逃,老老实实的待在密室里赎罪。金莲的这种赎罪的心态,让宋大中彻底放下心来。

……

这日放课,宋大中早早回家。

他把金莲从密室里提了出来。

许久没有见到天光的金莲,异常高兴,她透过窗口望着落日余晖:“真好看,可惜好看的东西往往短暂。我好后悔,好好的一个家全让我毁了,就跟这片晚霞一样,明明是好的,我偏就抓不住。”

宋大中忍不住喝斥:“行了,别说了!”

金莲哈腰:“对不住,又让你伤心了。”

宋大中冷哼一声:“你很惬意是么!这几天没有饿你,不代表你就没罪了,若不是看在裔儿和雯雯的份上,我早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灰了。”

金莲双腿并拢,低头弓背,站在桌边。

她不敢说话了,只暗暗的拉扯着衣角。

宋大中把大嫂的脚铐解开了:“坐下吃饭。”

金莲怀疑自己的耳朵:“我……我可以吗?”

宋大中道:“你好歹是裔儿和雯雯的娘亲。”

金莲喉咙哽住,眼泪像黄河泛滥一涌而出。她小心翼翼的坐下,头勾在桌上,眼泪珠子一个劲的往饭碗里流。宋大中叫她端饭吃饭,她吃一口,哽一声,伤心悲戚到了极点。

“你哭什么,想裔儿和雯雯了?”

“嗯,我还有机会再见她们吗?”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你只要让我见她们一面,哪怕让我做牛做马,我也愿意。”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我砍了宋玮朝和宋远山,扶持裔儿登基晋爵,太后说我弑主篡位,早就大发雷霆了。我有大教宗护着,暂时没事,可裔儿得位不正,只怕过了多久,天子诏下,又是一场诸侯伐宋,到时裔儿和雯雯恐怕就性命难保了。”

金莲惊慌失措,薅住宋大中的手:“你救她们,你救她们!”

宋大中撒开她手:“我把你从密室放出来,就是为了救人。”

金莲破涕为笑:“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也能帮上忙吗?”

宋大中不答反问:“如果能救她们,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金莲使劲点头:“就是把我千刀万剐,我也愿意。”

宋大中道:“那好,吃完饭,我领你去个地方。”

说完,夹了一块肉食放在大嫂的碗里。

金莲把泪抹干,大口大口的吃将起来。

这一刹那,她只觉回到了从前。

第257章 弑杀金莲

太昌的地下城,是个法外之地。

这个地方龙蛇混杂,毫无秩序。

尽管如此,地下城有籍者仍有八万。

因脏乱恶臭、阴暗潮湿,住在此地的大多都是最低贱的贫民,当然还有一些没有户籍的叫花子。加上秩序混乱,流芒地痞都喜欢在这里游荡。地下城是犯罪的天堂,奸银掳掠几乎每天都会发生。由于人命低贱,很多贫民卖儿卖女,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帝都最大的奴仆买卖中心。

总而言之,地下与地上最大的区别,就是贫富差距。

地下城的入口在城北河边,河边有座翠绿的小山丘。

山丘向南开有洞口,顺着山洞往下,便可到达地下城。

天色撒黑没一会儿,宋大中领着金莲来到城北。

他站在桥上,手指河边山丘:“我要你去那儿。”

金莲只看见前面是个山体轮廓:“那儿是什么?”

宋大中掏出事先画好的地下城路线图,交给金莲:“那边是地下城的入口,我要你去地下城待两天。我交给你的路线图标有详情,到了地下城之后,该去哪儿,你只要看看这张图就能找到。还有,你身上没有钱,没有吃的,这两天你只能露宿街头,饿着肚子,如果有人找你说话,你不要搭腔,懂了吗?”

金莲摇头:“不太懂,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宋大中道:“想救裔儿和雯雯,就不要多问。”

金莲歉声道:“对不住,我多嘴了,我去了。”

看着金莲远去的背影,宋大中脸上闪过一抹杀意。

……

地下城其实是个大溶洞,贫民文化有近千年的历史。

溶洞经人挖掘开阔,面积相当于殷地南阳城那么大。

贫民住的是泥屋草瓦,妓院商铺都是石料木质结构。

这里没有一条主道,房屋密集,巷子胡同多达百条。

金莲按照路线图从内河边一直上走,来到腐坡碑林。

腐坡碑林是个微微倾斜的山坡,其上竖有数十根天然的石柱,一眼看去像是石碑墓地,故而得名。腐坡边上的房屋最密,但巷子胡同较宽,一般靠乞讨为生的叫花子都喜欢蜷缩于此。

金莲找了个地儿,靠墙坐下,抱着膝盖骨蜷缩着。

长时间的折磨,使得她妖媚的面孔多了几分怜色。

由于她长得好看,又有贵妇气质,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骚劲,坐下来没过多久,就有雄性乞丐靠过来攀谈。说是攀谈,事实上免不得毛手毛脚,恨不能就地解决。

“滚开!饱暖思银欲是吧,我看你们是欠饿!”

有个地痞走过来,赶走雄性乞丐,托起金莲的下巴:“小娘子的姿色不错嘛,跟我签个卖身契约,如何?你只要跟我走,我管你吃喝,决不让你饿着。”

金莲惊恐万分,摇摇头,把膝盖骨抱得更紧了。

那地痞冷哼:“哼,不识抬举,那你就饿着吧!”

面对地痞的纠缠,金莲除了惊恐,心里也开心。

她开心是因为她发觉宋大中心里有她这个嫂嫂。

正因为宋大中的嘱咐,她才警惕着不跟人搭腔。

地下城有一种魔力,将这里所有人内心黑暗的一面无限放大。

乞丐、贫民、地痞在地上都是顺民,但在地下无不滋生邪念。

若再以前,看到这么多如狼似虎的怪人,金莲早吓跑了。但这次不同,为了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别说吃苦头,哪怕是死也心甘情愿。金莲不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对搭救孩子有什么帮助,可她对宋大中深信不疑,她相信宋大中的法子一定行,因为他是孩子的亲叔叔。

可结果接下来的两天,她吃的苦比想象的还要苦上三分。

……

两天后的晚上,宋大中如期到来。

他在腐坡碑林转了一圈,在一条幽黑的巷子里找到金莲。

找到她时,金莲蓬头垢面,衣衫不整,蜷缩在垃圾堆旁。

宋大中大怒,欺近身前:“贱人,你都做过什么了!”

金莲眼泪窝窝的瞅着宋大中:“对不起,我不想的。”

“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解释了,你给我出来!”宋大中一把提起金莲,将其拧出巷子,丢到小广场边,然后拿出鞭子抽打金莲。他这动静闹的有点大,周边居民全都围拢了过来。

他一边抽打一边斥骂:“你这个人尽可夫,毒杀全家的贱人,不知悔罪,居然敢逃!我让你逃,让你逃!你就是逃到天边,我也要逮着你……!”

金莲被打得嗷嗷惨叫,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她听不懂宋大中的骂词,只觉委屈,想解释。

可是每当出声的时候,宋大中总是拿话截她。

隔一会儿,围观的人聚集了五六百之众。

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鞭打,金莲觉着宋大中实在过分,她委屈到了极点,拉开嗓子喊:“我没有!大中,我以为你原谅我了,没想到……!”

哪知没说完,宋大中挺剑刺下,把她肚子刺穿了。

金莲呼吸急促,喘过气了:“你……还是想杀我。”

宋大中拧起她的胸襟,将嘴巴凑到她耳边:“我不想杀你,可我有大事要办,怕你走漏消息,不得不杀你灭口。”说完,故意拉高嗓门,佯装解气:“你毒杀全家,还奢望我原谅你,你做梦吧,你去死吧!”

话罢,抽回血剑,金莲喷了一口鲜血,倒地而亡。

这下事情闹大了,围观者你一句我一句嚷嚷开来。

“你居然敢当众杀人!你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

“是啊,咱地下城的规矩还没坏到如此地步吧。”

“看他装束,是从上面来的,不懂我们的规矩。”

“这小子当众杀人,快去把帮办大人叫来。”

宋大中懒得搭理这些人,他只盯着金莲的尸体,暗暗神伤。不管金莲做过什么,哪怕毒杀全家,也改变不了她是裔儿和雯雯母亲的事实,杀她如同切割己肉,需要莫大的勇气。

隔一会儿,帮办大人带着十几个地痞过来擒拿宋大中。

宋大中怒目一瞪:“老子杀一个贱人,与你们何干!

那帮办笑道:“本大人是官府指定的法办,地下城所有案件,都归本大人管。你当众杀人,那就是藐视本大人,本大人当然要将你缉拿归案,然后大切八块,拿出去喂狗。”

宋大中冷笑:“就怕我宋大中的罪,你定不了!”

那帮办一惊:“宋大中!是夜冥堂的宋大中么?”

宋大中手指金莲:“不是我宋大中滥杀无辜,这个贱人是我兄嫂,她贪图富贵,毒杀亲夫,谋害父母。若非是她造孽,我宋大中何至于背上弑主的名头。我念及亲情,只是关她小惩大诫,没有伤她性命,哪知她死不悔改,居然逃到了这里。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那帮办对宋大中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点头:“该。这里由我做主,杀就杀了呗。”

紧接着,他轰散围观者,又跟宋大中道:“副堂主,这个月的女奴很标致,要不您去看看,觉得合适呢,您买几个回去充斥充斥青楼的生意。”

宋大中道:“你忙去吧,我回去叫人来买。”

这时,有人拍打宋大中的肩膀:“你就是那个当着百官弑杀国主的宋大中?”

宋大中昂首扩胸:“宋玮朝勾结妖僧须弥,凡我宋人人人可诛,难道不对吗?”

那人笑道:“对对对,杀得对。宋兄弟,请跟我来,有人想见你。”

第258章 临到饿肚子你就吃独食

玄霜宗,陨神之殿。

殷立闭关三月,期限已满。

三个月来,厨娘一直依依相陪,她就像个母亲,对殷立既严苛又关爱。

严苛体现在用餐,每日三餐,要有多毒就有多毒,偏就没毒死殷立;除此之外,在打坐睡觉之前,她还要烧个宵夜,强迫殷立吃食,闹得殷立连觉也睡不好。至于关爱,体现在修炼,殷立力竭虚脱被山石碾压,她总会在旁耐心陪伴,就是不肯施以援手救他。

总体来说,三个月的魔鬼修炼,让殷立吃尽了苦头。

期限已到,按理二教宗武乙前天就应该接她们出去。

不知道是什么狗屁原因,武乙迟迟没有进来接她们。

关键是,她们断粮已经五天了,肚子空空如也。

由于陨神之殿的结界是用武乙的精血布设而成,极难破除,厨娘和殷立根本出不去。之前每隔五天,武乙都会亲自送来食材补给,就算稍有迟缓,也顶多迟个半天一天。可是这回,十多天没有露面,害得她们断粮之后,足足饿了五天。

此刻,没有饭吃,厨娘放上调料,煮了一锅汤。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在广场上支了个棚子,什么锅啊灶的全摆在棚子里,乍看下就像个面摊。厨娘很认真,白气腾腾的水蒸气直往她脸上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个开面摊的小老板。

“好了没有?”殷立背靠大石,嘴巴叼着筷子。

看得出来,他很饿,饿得只差把筷子当饭吃了。

“好了,端去喝吧。”厨娘舀了一碗汤水递他。

“好呢。”殷立接下汤碗,咕噜咕噜喝将起来。喝到一半,嘴里滑进去了什么东西,他忙吐出来一瞧,是块肉干:“哈哈,肉干哩,来来来,咱们一人一半。”

“不用了。”厨娘自己盛了碗汤,浅浅的抿着。

“什么不用,免得你日后说我不顾同窗义气。”

“真的不用了,你进修很累,你自己吃。”

“真不要?那我不客气了。咦!不对啊!”

“怎么不对了?吃你的肉,别那么多话。”

“奇怪,都断粮五天了,你哪来的肉干?”

“我自己腌的,一直泡在调料里没舍得吃。”

“好,那我吃了。”殷立吞了口唾沫正要开吃,一瞥眼,忽然发现厨娘的汤碗里飘着两块肉干:“这怎么回事?难怪你不要,原来你有两块啊!喂喂,厨娘,你这样就不对了,你给我一块,自己吃两块,你好意思啊你。”

厨娘笑盈盈的装傻:“是吗?我没注意。”

殷立把碗伸过去:“你得分我一半才行。”

“你早说啊。”就在殷立把碗伸过来时,没等他开口说话,厨娘就把两块肉干塞进了嘴里,她一边嚼一边道:“这不能怪我,你说晚了,要不,我把汤分一点给你。”

“这么大一锅汤,我要你分什么分!”殷立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来回兜了两圈,朝厨娘伸指虚点:“好啊你,平时你坑蒙拐骗,变着花样逼我吃你做的饭菜,临到饿肚子了,你就吃独食。你吃独食就吃独食,还说什么分汤,你故意气我。”

他气恼起来,破衣烂衫下的肌肉块子鼓得极大。

很明显,三个月的苦练,增强了他肉身的强度。

“乖,别气了哟。”厨娘喝完汤,嘴巴一抹,走到殷立身旁,像哄儿子似的用那芊芊右手轻轻的安抚着殷立壮实的胸脯子。然后,又伸出左手,用拇指和食指夹下殷立筷子上的肉干,塞到他嘴里:“吃下去,一会儿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吃独食了。”

“够了吧,整天在我身上掐来摸去,你揩油啊。”

殷立嚼烂肉干吞下肚子,坐去一旁懒得理她了。

这时候,大泼猴怀抱着一堆石子放在殷立身边。

殷立将石子扒开:“这个你能吃,我吃不了。”

大泼猴把石子往嘴里一丢,嚼得咯吱作响,嚼得津津有味。

它一边嚼一边呜呜做声,放佛说,好吃吔,不信你尝一口。

“哎哟哎哟,不对劲,我肚子疼,全身疼,感觉骨头都疼起来了!”殷立忽然倒在大泼猴身上,蜷缩着强壮的身躯,不停的打着摆子:“你的毒我不是早就适应了吗,为什么……为什么喝碗汤,疼得我都快喘……喘不过气了。”

大泼猴朝厨娘鼓动嘴巴,指了指殷立,意思要她给个说法。

厨娘走上前,蹲下身子笑道:“傻瓜,是汤吗,明明是肉。”

殷立努力的爬,却爬不起来:“你是说肉……肉干?”

厨娘道:“这些肉干,你知道我用什么腌的吗。我是用十种剧毒调成毒料,然后把肉干放进去浸泡,这一泡就是十年。跟你实话说吧,这一片肉干,就能毒死几千人,我是看你天天吃我做的菜,对毒性有了抗体,我才敢让你吃一片,填填你的肚皮。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吃独食了吧。”

殷立快没力气说话了:“那你事……事先又不说。”

厨娘道:“反正要填肚子,说与不说有什么关系。”

殷立觉得喉咙肿疼,嗓子难受,索性闭嘴不说了。

也不知道这毒的毒性有多大,殷立开始的时候巨疼难忍,现在忍痛稍减,但体内却时冷时热。冷的时候,如堕冰窖;热的时候,如置火炉。挺过了冷热交替,身子忽又开始麻痹起来,他干脆趁着这股麻醉劲睡了过去。

然而醒来时,却已出了陨神之殿。

他发现回了家,自己躺在床上的。

高干和刘肥在门前吃小吃,喝酒。

殷立平目一扫,简直是家徒四壁,自己买的八车货物全没了。

去陨神之殿进修的那天,他交代高干和刘肥帮忙看店,没想到短短三个月,居然全卖光了,连条裤衩都不剩。他起床走到门口,问高敢和刘肥:“我屋里的东西,什么时候卖光的?”

刘肥说道:“你去修炼的第二天。”

高干干笑:“他说的对,第二天。”

殷立问:“总共买了多少钱?”

刘肥傻不拉几的说实话:“没买钱,你去修炼的第二天,你家就让人洗劫一空了。那天幸亏我和高干子及时赶到,护住了几坛老酒和一些小吃糕点。高干说,小吃糕点不能久留,容易坏,所以我们俩就把它们全都吃了。”

高干干咳数声,几次想打断刘肥的话,见刘肥收刹不住一股脑的把事情全说了出来,他捞头呵呵呵呵几声,拉着刘肥就走,边走边回头:“二教宗交代,他说太后召见你,叫你醒了之后,去找老马,让老马送你下山。”

殷立回头看看一贫如洗的家,又看看逃去的两条身影。

第259章 厄尔曼人潜伏帝都

能够下山耍耍,殷立求之不得。

他依令找到老马,老马嘱咐他说,此次下山面见太后属于执行教令的范畴,由于任务的隐秘性,这回下山不能带着大泼猴。没有大泼猴的保护,老马叫他自己万事小心。

下山后,殷立回家先洗澡换衣。

一会儿,有内廷宦官过来传旨。

那宦官做车夫打扮,说太后已至,请他出屋迎驾。

殷立惊咦一声,太后出宫了么?她来我家做什么?

当下随那宦官出去迎驾,却见一辆马车横在门口。

太后掀开车帘,笑盈盈的朝殷立招手:“上车。”

殷立听令上车,车内只坐了太后一人,她做百姓打扮,尽管穿着一身素服,也难掩贵气。殷立问:“太后,你怎么一个人就出宫了,没人护你么?”

董太后道:“怎么,你觉得我很孱弱吗?”

殷立笑道:“哪能,太后修为高深得很。”

马蹄踏石,咯哒咯哒的从内城驶出外城。

不一会儿,马车嘠然停下,却到了北城。

宦官把马车栓在内河岸边的柳树阴处。

董太后下车后,进了一家靠河的酒楼。

她找了个靠窗的包厢坐定,叫小二上酒上肉,然后把殷立招到身边坐下,说道:“你闭关三个月,想必吃没吃好,喝没喝好,今天我做东,请你吃顿好的。”

殷立拱手笑道:“多谢太后赏饭。”

董太后道:“嘴巴吃蜜了,这么甜。”

殷立问:“您宣我下山,有事要我办啊?”

“宣你下山,真是一点都不容易,哀家足足宣了你五天,二教宗总是以你闭关为由,不肯放你下山。他那心眼我还不知道么,他是怕你帮我,人家会说他破坏规矩,干预朝政。实在没法了,哀家只好把妖族进犯的证据拿给他看,他这才签发教令,放你下山。”

“怎么,妖族进犯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不单单是妖族进犯这么简单。真实的情况应该是有人勾结妖人意图谋反,据哀家半年来密查的探知,这股谋反势力在太昌潜伏了许久,可能近日就要伺机举事。”

殷立大惊,压低嗓门问:“竟有这事!谁谋反?”

董太后摇头:“不知道,所以才要你帮忙调查。”

殷立不解:“不知道?那您的消息打哪儿来的?”

“半年前,京兆府在一次京查过程中抓获了几员厄尔曼人。这件事非同小可,厄尔曼人隶属妖族部落,我日向帝国从来都视其为妖人,此等妖人潜伏我帝都,必有图谋。当时,哀家责令京兆府尹督办此案,拷问因由。结果这些厄尔曼人宁愿受刑而死,也不愿吐露半句。不过,他们受刑时的骂词,隐隐含有答案。”

“嗯,一个人愤恨过头,往往会露出马脚,他们都骂了什么?”

“他们说天子不是先帝亲生的,还骂哀家不忠不义、死期将至。哼哼,我日向帝国与妖族不共戴天,几个妖人却非替先帝感到不值,任谁听了,都觉荒诞可笑吧。那他们为什么要论我朝局,唯一的解释就是,我日向帝国有人串谋妖族,意图不轨。”

“有道理。那太后还有没有查到其他线索?”

“酒菜来了,先吃饭,一会儿再说。”董太后把身子移了移,方便店小二上酒上菜。待酒菜上齐,她引手碗筷,令殷立不要拘束,只管动手吃喝。

殷立抱壶畅饮,端碗扒饭,一点也不客气。

而董太后只是安安静静的陪坐,没有动筷。

她透过窗,望着河对面的小山丘,目光囧然。

殷立边吃边问:“太后,您不陪我吃吗?”

董太后道:“看着你吃,我就很高兴了。”

殷立顺着她的目光投目看向河对岸:“呵呵,您可没看我,您看的是对面,对面有什么啊?”

董太后道:“对面有反贼,他们善于潜伏。”

殷立道:“我知道了,您说的是地下城吧。”

董太后道:“你能猜到,看来我没选错你。”

……

殷立吃饭的战斗力很强,足足吃了五碗。

在陨神之殿断过五天粮,回家只吃了一碗面垫肚子,就让太后招了出来。他是饿死鬼投胎,肚子是个无底洞,只吃五碗还算客气了。酒足饭饱之后,广寒忽然乘车而至,她没穿官服,打扮得跟官家小姐似的。

进到酒楼,董太后令她坐下说话。

广寒领命,自己搬了张板凳坐着。

董太后问:“探听到什么没有?”

广寒禀告:“左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董太后道:“所有线索都指向御名楼,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厄尔曼人滞留太昌,所持户籍,经查是由御名楼督办伪造;还有,异术符咒只供军队使用,百姓不得私相售卖,可这一年来,御名楼先后数次从加曼帝国采购符咒,结果运回帝都,这些符咒就石沉大海,无从追踪了。仅凭这两点,御名楼就脱不了嫌疑。”

广寒小声询问:“那依您之见……?”

董太后道:“哀家宣殷立下山,就是想启用他,御名楼唯有派他去查,才不至于受人阻碍。”

殷立怔了一下,御名楼岂是那么好查的,且不说他们人多势众,单说四个掌柜,那可是日向帝国数一数二的仙家高手,殷立可不想招惹她们:“御名楼又不是妖族,叫我查他们似乎不合规矩,我怕国子监不许。”

董太后道:“御名楼有勾结妖族的嫌疑,国子监怎能坐视不理。”

殷立道:“可这些线索并不充分,您最好拿得出最有利的证据。”

董太后道:“证据当然还有,就比如说前不久东兴楼的那桩命案。死者起初说要投诚,军部正要派人去东兴楼与他接触,哪曾想让人捷足先登给杀了。蹊跷的是,东兴楼的小二被夜冥堂的人误杀了。哼哼,事后仵作检验尸体,发现店小二的血液跟厄尔曼人一样含有毒性,这说明店小二就是厄尔曼人。”

殷立奇道:“您的意思是说,店小二是御名楼的人?”

董太后道:“没错,东兴楼是御名楼的产业,店小二自然就是御名楼的人。况且,店小二被杀当晚,御名楼还兴师动众的向夜冥堂问罪,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御名楼做贼心虚。如果这些还不能算作铁证的话,那么店小二的死因就更精彩了。据京兆尹勘问,当晚夜冥堂冲进东兴楼时,已经将凶手合围,是那店小二忽然冲进包围圈,凶手才趁机逃脱,店小二也才被误杀。这就匪夷所思了,擒拿凶手在即,店小二为什么要冲进包围圈,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想救那凶手。”

第260章 女的没一个是好惹的

听完董太后提供的线索,殷立不由气嘘。

可是转念一想,总觉得不合逻辑:“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当然,店小二是御名楼招揽的伙计,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花掌柜、左掌柜他们未必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否则店小二被杀当晚,御名楼也不会兴师动众找夜冥堂的麻烦,这不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董太后眼界一阔:“咦,说的在理。”

殷立接着道:“其实您刚刚说的这些线索几乎都在台面上,这并不难查。关键是这些线索都指向御名楼,就像是被人刻意安排似的。太后,我有理由怀疑这是反贼预先制造的假线索,目的是想激发朝廷和御名楼的矛盾。这么一来,这些反贼就潜伏得更深了,说不定他们正好借机举事。”

广寒接茬:“太后,殷世子说得对。”

董太后沉默不语,事实上她背心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起身面朝窗户看向河对岸,运思良久,忽然说道:“查,还得从御名楼查起。不过,以免激发矛盾,我看还是暗暗的查吧,只查户籍伪造和贩运符咒的经手人。如果真像殷立说的一样,那么这两个经手人必定就是潜伏在御名楼的反贼。广寒,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查出这两个反贼。”

广寒拜道:“微臣这就派人去查。”

她到酒楼外,招来两个男子嘱咐。

等嘱咐完毕,回来报说:“已经交代下去了。”

董太后点点头,转向殷立,说道:“殷立,你刚刚一席话帮了哀家大忙,可见哀家没有看错人。好在这事牵扯到了妖族,二教宗派你下山执行教令,就变得名正言顺多了,你来帮我,不算违背教规。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揪出主谋,你就是平叛的功臣,到时哀家便将河西走廊赐封给你。

什么!河西走廊!没开玩笑吧?

河西走廊隶属天子,面积达六万平方公里。

辖内共设六郡、十八镇,三百五十六村。

殷立大喜:“太后,您说的真的?”

董太后眯眼柔笑:“君无戏言。”

殷立喜过之后,又皱起眉头:“只是三天时间太紧,现下除了御名楼,又没有其他线索,小臣无从下手,就怕……就怕会令太后失望。”

“只要有心,那边就能查到线索。”

董太后手指河对面的小山丘,紧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交给殷立:“这是京兆府尹的令牌——京兆令,有了这个令牌,京兆府的官兵便可随你支配。还有,这件案子一直是广寒在跟进,哀家把她也留给你,让她帮你的忙。你们俩手持京兆令,地下城的管带和帮办也一定会协助你们。时候不早了,哀家先行回宫,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殷立和广寒应诺说是,送到门口。

……

等董太后乘车去后,殷立手捏令牌,目光如炬的望向对面的小山丘。

出了一会儿神,他要求广寒去京兆府查一查近来地下城的日常备案。

广寒不了解他的用意:“查看日常备案耗费时间,我认为没必要。”

“当然有必要。听说地下城的秩序一直很混乱,奸银掳掠几乎每天都有发生。贫民命贱,没人关心他们的死活,凡有奸银掳掠的案件,官府都懒得搭理。地下城的秩序一直由管带和帮办负责。除非发生重大案件,比如死了官宦富庶人家的公子小姐等等,官府才会介入。”

“别尽说些没用的东西,你到底想做什么,说重点!”

殷立把京兆令拿到广寒眼前晃了晃:“太后给我令牌不是当装饰的,我必须利用好它。你也听到太后说了,我只有三天的时间,地下城龙蛇混杂,密查显然来不及。所以,我想找一个特殊的案子,扮作京兆尹的官差进去查案。”

广寒恍然:“你是想声东击西,拿一件案子做掩护?”

殷立笑道:“你真聪明,说了半天,你终于明白了。”

广寒眉头怒挤:“少贫嘴,我没功夫陪你磨嘴皮。”

“那好,不跟你磨嘴皮,那就请女官大人陪我去京兆府走一趟吧,如果找不到一件像样的案子,我这个当官差的哪有借口介入地下城的各宗案件。”

“不用去京兆府查看什么日常备案,我刚巧知道一桩。这个月十号,也就是半个月前,我听暗部传报,说地下城发生过一起当众杀人事件。当众杀人,毫不避讳,这凶手很猖狂,当属罪大恶极,你这个官差就找这个理由介入吧。”

“这个案件好,只不过……。”

殷立说到“只不过”三字时,朝广寒上下打量:“你这身打扮可不行,又是纱裙,又是抹粉的,好看是好看,可咱们是去查案的,光好看没用,脱了吧脱了吧。”

啪——!

没等殷立说完,广寒扬起手掌抽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力道大,把殷立打的原地转了两个圈。

殷立捂着脸,脑袋晃了晃的:“发生什么事了?”

脑袋晃啊晃的,晃清醒过来:“你打我做什么!”

广寒凶道:“小王八蛋,我比你年岁大了七八岁呢,你竟敢叫我脱衣给你看!”

殷立苦笑不得:“你哪知耳朵听到我说叫你脱衣给我看了,我是叫你把衣换了。”

广寒脸色和缓下来:“你这人诡计多端,说话又总是夹枪带棒的,谁听得懂。”

殷立一边搓揉着脸蛋一边嘀咕:“我冤不冤啊,我算看出来了,你们这些女的,没一个是好惹的,打人嘴巴,从来不问青红皂白。喂,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干嘛去?”

广寒走路像一阵风似的,去势迅疾:“回去换衣服。”

殷立跟上她的脚步:“那我跟你去,我教你怎么换。”

广寒顿步,扬起手掌:“臭小子,又想讨打么!”

殷立下意识的举手格挡:“我的意思是说,你别穿你那身官服,那身官服太扎眼了,你最好换一件软甲,扮作女将,你只要威风凛凛的陪我走一趟,地下城的这滩死水就算活了,是贼是鬼他总会心里发虚,只要他们心虚了,就会露出马脚。”

广寒道:“行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就回。”

第261章 两个不寻常的细节

地下城的秩序向来是由管带颜忌负责操持。

此人在前朝做过五年的京兆尹,十年前因渎职犯错,被罢官职,从此屈居地下城,做了一任管带。颜忌喜爱跟女人厮混,因其所好,在地下城开了两间青楼,过着神仙般的日子。他这个人只图逍遥,很少管事,一般时候都是帮办雷风尚帮他操持一切。

殷立和广寒来到地下城,就得逛窑子喏。

颜忌浸在温柔乡里,不逛窑子见不着他。

两人过街穿巷,兴师动众的,惹人注目。

主要是广寒气场大,她软甲裹身,腰别短剑,脸如霜来目如冰,既英姿飒爽,又冷艳无双。她充当随从跟在殷立身后,无形当中把殷立存托了出来。地下城的百姓凡是看到她们,无不避让,不敢冲撞。有些人还悄悄议论起来。

“瞧这阵势,是哪个官家的公子哥吧?”

“我猜也是,可能是来逛奴市的吧?”

“不一定,怎么看都觉着不像善茬。”

“嗯,那女将一脸杀气,不太好惹。”

“大家注意了,这两个说不定是办案的官差,大家伙近来犯过命案的,最好躲躲。还有,尤其是在上面犯过事的,什么偷盗、抢劫,这些在上面都是很大的罪行,大家都仔细琢磨琢磨,有在上面犯事的,最好也躲躲。”

这帮人正议论着,听到这话,均都四散而逃。

殷立和广寒到青楼找老鸨递话,说要见颜忌。

隔一会儿,颜忌派人把殷立二人领到地下室。

地下室很阔,按照大户人家的宅院设计修造。只是这个地方进进出出的地痞很多,有点乌烟瘴气。颜忌在大厅正与几个人推牌九,看到殷立二人到来,他也不起身揖个礼,很随便的伸了伸手:“把京兆令拿来给我看看。”

殷立把令牌交到他手里。

颜忌掂掂重量,翻看了一下:“嗯,是真的。两位随便坐吧,那个翠儿上茶。咦,两位,要不玩两把?御名楼赌坊里鼓弄出来的新鲜玩意儿,想必不会陌生吧。”

殷立笑道:“卑职有公务在身,不敢玩忽职守。”

颜忌打量殷立:“以前没见过你,怎么称呼啊?”

殷立瞎编:“我叫卢小鱼,颜老叫我小鱼即可。”

“你倒谦虚,好,我就听听你有什么公务。”颜忌招来一名手下替他摆弄牌九,然后招呼殷立到偏厅落座:“来我地下城的官差一般都很骄纵,老夫很少搭理他们。今天看你说话客套,老夫便亲自迎迎。说吧,到我这里有何公干啊?”

殷立道:“卑职奉我家大人之命,特来勘问一件命案。”

颜忌道:“近来有命案发生么?你指的是那一件啊?”

殷立道:“这月十号,腐坡碑林发生过一起当众杀人事件。从您这儿提交到京兆府的日常备案似乎没有注明审查结果。我家大人认为这凶手当众杀人,毫不避讳,只怕是个血腥暴徒,若不处决,恐会再引血案。所以卑职过来问问处决结果。”

颜忌想了想,道:“对,好像是有这么一件命案。”

他把赌钱的帮办雷风尚喊了过来,询问当日的案情。

雷风尚听令,说出了案发详情。而后又说,凶手功法奇高,当时他带人四面围堵,不仅没抓到凶手,反而伤了两个手下。所以这个案子由于凶手逃窜,也就没有处决报告。

殷立听罢,咬咬拇指,故作高深:“凶手功法奇高,又凶残无比,看来这个人极度危险,不可不查。这样好了,这个案子就交由京兆府负责查办了。颜老,不知道方不方便叫雷帮办带个路,卑职想到案发现场走访走访。”

颜忌朝雷风尚道:“小雷,你领她们过去瞅瞅。”

雷风尚应诺说好,领着殷立和广寒去了腐坡碑林。

……

到了腐坡碑林,转完一圈,殷立顿时起了疑心。

他发现了两个不寻常的细节。第一,当他找附近居民了解当日案情之时,雷风尚总会凶神恶煞,偷偷的挤眉弄眼,吓得居民不敢说实话。第二,当他敲开一间不起眼的民居时,发现屋内待有十余壮汉;蹊跷的是,这些壮汉听到殷立询问当日案情时,一个个很明显的紧张起来;而雷风尚则在旁边不停的跟他们打眼色。

殷立不动声色,逛完之后,向雷风尚抱手:“雷帮办,凶手的体貌特征,我已经打听得差不多了,你忙你的,我这就回去找专人绘象,缉拿凶徒。”

雷风尚笑盈盈的道:“大人走好,不走了。”

出了地下城,天色刚黑,两人就近找家茶铺喝茶。

殷立点了一壶霞腮玉露,喝上一口,直呼味醇。

看到殷立悠闲自在,广寒心里的火不打一处来。

“喝就喝呗,还咕噜咕噜响,哪来的坏毛病。”

“当我跟班委屈你了,请你喝茶,你还骂我。”

“我不止骂你,我还想抽你,没查到线索,你跑出来做什么!太后许的期限过去半天了,到时候你交不了差,可别指望我帮你说好话。”

“线索早就摆在你眼前了,你居然愣没看见?不是我说你,太后用你是她的错,你除了会凶,简直就是二百……百……。”殷立嘴巴向来很毒,在广寒面前也不知收敛,他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忙把嘴巴一捂,端杯喝茶,籍此遮掩。

广寒怒目圆瞪:“有本事,你把话说完。”

殷立干笑:“我说线索给你听,好不好?”

广寒道:“有话直说,别绕……绕……。”

话没说完,噗通一声,一头栽倒在了桌边。

殷立惊了一下,偷眼一瞧,发现邻桌边有两个男子冲他们狞笑。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茶里被人下了烈性迷香。由于厨娘之故,他的体质发生了变化,对毒药有极强的抵抗力,因此此刻虽说中了迷香,却浑然无事。殷立心想,下毒者必是地下城的人,或许这是个破案的机会。

想到此节,当即栽倒,装晕过去。

邻桌的两个男子见状,迅速将她们二人套进麻袋,扛去了地下城。

第262章 被人下药

地下城,奴市。

这是个可以同时容纳一千人的广场,不算阔气,却算宽敞。

由于地下城的八万贫民生活困苦,几乎是家家卖女,奴市由此而生。经过多年经营,奴市俨然成了帝都最大的奴仆贩卖市场,驰名海外。这里除了地下城的贫民,远近乡镇慕名而来人贩子,以及卖女买奴者更是不计其数。

当然,还有些家道中落的帝都人士,他们也会来卖奴换钱。

总之,奴市每天亥初开市,卖女买奴、凑热闹的多不胜数。

此时天黑了好一阵子,戌时过半,距离开市还有半个时辰。

广场上早就聚集了好几百人,熙熙攘攘,别是一番热闹。

“老李,好久不见了,是不是又去外地坑骗人家闺女了?”

“你懂不懂说话,什么叫坑骗,老子是真金白银买的。”

“这事嘛咱们心知肚明。喂,这次弄回来几个小娘们?”

“哎,别提了,这年头标致的难弄啦,我就弄到两个。”

“可不是哎,我只弄到一个,一会儿完事,你请客。”

这两个是人贩子,他们的对话几乎被广场的说话声盖过,奴市的热闹可想而知。

竞价台后面是奴房,这里就安静多了。十二个女奴卷缩在墙角,似是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审判。而墙角一旁则瘫睡着一男一女,竟是殷立和广寒。

广寒的软甲和殷立大刀早就被人扒走了。

她们瘫着不动,却让龙须绳捆的死死的。

殷立是诈晕,他早把奴房的情景摸透了。

奴房门口只坐着两个地痞,绑她们的正主子还没有现身出来,此时若逃,并不划算。殷立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只担心广寒如果不合时宜的醒过来,会不会大喊大叫搅乱他的计划?

过一会儿,有人进来,殷立没敢睁眼。

他只是用心听着,觉察有两种脚步声。

“大人,这两个人当真有问题吗?”

“来问这件案子的就一定不简单。”

“那该怎么处置,您给拿个主意?”

“你留在这里,等她们醒了,就派个人过来通知我。到时候先拷问清楚,如果没问题自然最好。如果有问题,那就麻烦了,计划可能就要重新部署。总之,不管有没有问题,拷问清楚之后,直接杀了,把尸体拖到后面乱石岗埋了。”

“好,手下遵命,大人您慢走。”

殷立听出来了,这两人其中一个正是地下城的帮办——雷风尚。

刚不久,他与雷风尚有过交流,余音绕耳,殷立自信没有听错。

从雷风尚的话里,他嗅到了阴谋,这和前面的线索不谋而合。

妈的,这个狗东西,居然真和反贼是一伙的!

此刻,殷立眯开眼睛,瞧见雷风尚拐出门去,而那看押她们的几个人在门口送着雷风尚。趁这个时间差,他横目一扫,发现那十二个女奴也盯着门外,于是默运念力,召出黄泉化身,嗖的一下从后窗跳了出去。

……

殷立跳窗而出,见民居外晾有衣服,当即收了一件布衣套在身上,然后迅速的从奴房后绕到广场,远远吊着雷风尚。他以为雷风尚会去腐坡碑林的贼窝,以安同伙之心。因此,他跟在后面,意图窥听,找到主谋。

哪知雷风尚东拐西拐的径直回了青楼。

殷立心想,这么看这间窑子也是贼窝。

可不是,地下城的当家人是颜忌,况且颜忌十年前做过京兆尹,有雄厚的官方背景。而雷风尚说好听点是个帮办,说难听点就是流芒头子。也就是说,假如雷风尚和反贼是一伙的,那么颜忌必定也有参与,因为在地下城密谋,绕不开颜忌。

殷立看到雷风尚进了青楼,他把布衣领子竖起来,勾着头也走了进去。

“喂喂,走错门了吧,怎么破衣烂衫也来逛窑子,你有钱吗你,出去出去。”老鸨子狗眼看人低,瞧见殷立穿的破烂,挥动袖巾要赶他出去。

殷立不愿多作纠缠,从兜里摸出两块金币递她。

这时一个酒汉迎面撞来,将殷立撞得倒退三步。

殷立抬头一看,见是左屠:“你……!”

左屠不等他把话说出来,伸手揽住他肩:“我看了,这儿的姑娘没几个标致的,咱去别家吧。”

殷立知道这是暗语,意思是要他转身离开。

两人出了青楼,走得稍远一些,窜进巷子。

见左右没人,殷立问:“你怎么在这儿?”

左屠回答:“跟你一样,调查谋反一事。”

殷立有些犯蒙,查案之事除了太后和广寒,没有第三人知道,难不成左屠能掐会算:“怪了,叛贼意图谋反是绝密,我下山查案也是绝密,你怎么全都知道?”

左屠笑道:“本来不知,幸得广寒相告。”

殷立惊道:“她嘴巴不严,这事也乱说。”

左屠笑意不改:“我与她青梅竹马,灾乱将至,她岂能不告。”

殷立抹抹额汗:“青……青梅竹马?你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岁。”

左屠摆摆手:“年龄不是问题,关键有心就好,这回她如实相告,足见有心。哼,厄尔曼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利用我御名楼图谋天子!他们参透极深,来者不善,亏得广寒没有瞒我,否则天子若有半点闪失,叫我四人怎么对得起故人之托。”

殷立疑道:“你真担心天子,还是假担心?难道广寒没有跟你说,太后已经证实东兴楼那个被误杀的店小二是厄尔曼人吗?你们倒好,不知因由,居然稀里糊涂的带人要和夜冥堂火拼,就因为这事,太后早就想和你们翻脸了。按理说,投桃报李,天子有险,太后有难,你应该幸灾乐祸才对。”

左屠轻轻打哈:“你的想法跟你爹如出一辙,幸灾乐祸的事,也只有你们爷俩做得出来。跟你说实话吧,我也幸灾乐祸,哈哈哈……,我就想看看太后遇到难处到底是什么表情?至于天子嘛,该担心的还是要担心,毕竟是故人所托。”

殷立道:“时间紧迫,不扯闲话了,你查到什么没有?”

左屠道:“或许会有重大线索,你跟我来。”

第263章 秘会颜忌

殷立和左屠来到地下河边,有一帘瀑布从上泻下。

瀑布旁竖有一栋三层朱楼,这栋楼也是青楼妓院。

两人淌入青楼,老鸨子笑脸盈盈迎上来左问右问。

左屠从兜里掏出一袋金币抛给老鸨子,说先歇息片刻,一会儿再品阅她家姑娘。他点名房号,要栖“凤峦”。老鸨子让大茶壶领他们二人去厢房歇息。

等进了厢房,关上房门,殷立问:“线索呢?”

左屠道:“别急,坐一会儿,线索片刻就到。”

屋外,老鸨子招揽客人,时不时的发出一声调笑。姑娘们倚靠走廊,挥舞香巾,向客人嗲声嗲气的抛媚眼,为自己招揽生意。房内,香气扑鼻,勾人心绪,不知道此屋在上一刻经历过什么大事,使得肉香骚气久久不散。

隔一会儿,柜子咯吱作响,无辜的向右移动。

柜子开处是个密道,从密道里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冲殷立和左屠嘘了一声:“跟我来。”

左屠推推殷立的背:“别紧张,跟他走。”

密道向下倾斜,有石笋垂下,当是天然溶洞。

三人沿着密道往下走了约莫六七米,视野一阔,却是来到了一个洞室。洞室很静,石笋滴水,声声传响。壁上有灯,灯光映下,床凳桌柜样样俱全。洞室内有人,一个侍立在旁,是个女子;三个男子端坐桌边,其中一个竟是管带颜忌。

算上带殷立二人进来的汉子,此洞共有五人。

殷立完全蒙了:“左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左屠不答,上前跟颜忌见礼:“颜大人。”

颜忌道:“我真怕你听不懂我打的暗语。”

“每次下来找你谈事,哪一次不是直来直去,今天你却跟我打起马虎眼,我便猜到你遇到麻烦了。敢问颜大人,你好歹管辖一方,何至于沦落如此?连说句话都要打暗语?”

“哎,一言难尽,总之怪我自己瞎了眼,收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也不怕你笑话,雷风尚这个白眼狼居然向我发乱,我被他软禁半年了。这半年来,凡是有人见我,他要么横加阻拦,要么在旁窥听。好在你今晚过来,他不在场,否则我也不能跟你打暗语。”

“这就奇怪了,雷风尚只不过是个小角色,而颜大人却是二品大乘境,手下也不乏通灵开脉的好手,就算给他十个胆,我想他也不敢向你发乱吧?”

“凭他自己当然不敢,关键是有人帮他。”

左屠凝眸稍想:“帮他的可是厄尔曼人?”

颜忌怪咦一声:“怪了,你怎么知道的?”

左屠拍殷立肩膀:“我们正在密查妖人。”

颜忌借着灯光细细的打量殷立:“原来是小鱼兄弟,怎滴这身打扮?你不是来查凶杀案的吗,怎么矛头忽转?恕老夫愚昧,看不懂你的路数。”

殷立答道:“过问凶案是虚,查办妖人才是真。”

颜忌点头:“不动声色,好路数。小兄弟既然是来查办妖人的,那么多余的闲话我就不多说了。左掌柜,小兄弟,雷风尚勾结妖人,图谋不轨,帝都来日必有大劫,你们要想方设法阻止才行。”

殷立道:“颜老知道多少详情,还请不吝相告。”

“当然。”颜忌埋思片刻,将所知一一道出。

这事还得从半年前说起,颜忌按照惯例登记清查地下城居民的户籍,以及盘查外乡人的通关证书。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居民的户籍和外乡人的通关证书都没问题。然而,清查将毕,颜忌在一处偏僻的仓库里发现大量的石料和符咒纸张。

由于符咒属于异术范畴,一般人是驾驭不了的。

也就是说,符咒使用不当,就具有一定的危害。

所以符咒一直属于禁品,杜绝百姓滥用和贩卖。

颜忌查到如此多的符咒,自然知道此非小事,当即逮捕了看管仓库的外乡人。并且对仓库里的石料和符咒进行甄别,发现那些石料居然都是“燧人石”!

众所周知,燧人石盛产于加曼帝国,是一种天然的奇异之石,形状与普通石头一般无二。但是,假如配以火符,便可引火自燃,其火堪称妖火,温度高出凡火十数倍,泼水不熄,奇毒无比。

当时,颜忌大感不妙,因为这些石料实在太多。

兹事体大,他本打算上报,哪知却发生了叛乱。

雷风尚不知道从哪里纠集了一帮人,杀奔过来。

这些人修为高深,颜忌不敌,自此便遭了软禁。

殷立听罢,环指溶洞:“既是软禁,你又怎么进得了密道?”

颜忌道:“这下面的洞穴是搭屋修楼的时候发现的,通道与两栋青楼相连,一边直通老夫的卧房,另一头通往你们刚刚歇脚的房间。所幸天色已晚,老夫刚刚说要休息,所以关门到此,当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殷立依是难解:“这条密道隐秘,这半年你为什么不逃呢?”

颜忌苦笑:“地下城的出口看似正常,其实有妖人看守,逃不出去的。就拿刚才你来找我问案来说,你人还没到,妖人就已经跑来通报了,要不然雷风尚怎么就那么巧在我屋里。”

“想不到妖人如此猖獗,居然把控了地下城的城防秩序。”

“不,表面上把控地下城的依然是雷风尚,只有他才能名正言顺打好我的名号,维持地下城的现状。这妖人毕竟是妖人,他们的生活习性与我们大不相同,所以他们大部分仍作潜伏,几乎不与百姓接触。不过这些妖人倒是很听雷风尚的调遣,他们之间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厄尔曼人的窝点应该不止一处,不知道颜老可曾探知?”

“当然,这几个对老夫还算忠心耿耿,老夫在软禁期间,全靠他们在外操劳,帮我暗中调查。”颜忌拍拍身旁两个手下的肩膀,而后掏出地下城的全境图:“左掌柜,小兄弟,请看。厄尔曼人的所有窝点,还有存放禁品的仓库,我都标记好了。两位如果现在就出去调兵遣将,必能将他们一网打尽。”8

第264章 宋大中这个人不简单

殷立铺开地图,一边看一边点头:“有了这个,就事半功倍了。”

收好地图,他又问:“这伙厄尔曼人的统领是谁,有没有查到?”

“没有,这帮妖人嘴巴严,从他们嘴里很难听到有用的信息。”

颜忌苦恼的摇摇头,但转瞬间又即一笑:“对了,老夫倒是发现了新的线索。半个月前腐坡碑林的那起凶杀案件很不寻常,当时我这两个手下去过现场,凶手杀人之后并没有逃窜,也没有遭到逮捕,反而被人请进了一间酒肆。奇怪的是,雷风尚后来居然也跟了过去,他们在酒肆谈了什么,老夫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和那酒肆都有嫌疑。”

左屠久不说话,此时发问:“难道那间酒肆是厄尔曼人开的?”

颜忌笑了笑,说道:“你猜错了。事后,我派人查了户籍档案,这间酒肆的掌柜、小二、厨子全是退役老兵,而且都还操着一口纯正的帝都口音,他们绝对不是妖人。但奇就奇在这里,那凶手当众杀人,雷风尚非但不抓,居然还跟去了酒肆和凶手、老兵喝酒说话。所以老夫就想了,凶手、老兵、雷风尚,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近几日,老夫派人暗中勘察,发现厄尔曼人喜欢到这家酒肆喝酒。我想,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左屠笑道:“颜大人,这才是大发现,厄尔曼人不过刀尔。”

颜忌愕道:“妖人是刀,那么持刀人难不成是酒肆的老兵?”

左屠摇头:“老兵只是磨刀人,雷风尚也不过是枚棋子,就连我御名楼也被这持刀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世侄,看来那个凶手应该是个大人物,我料他即便不是持刀人,也必与持刀人有着莫大干系。”

殷立凝眸沉思:“嗯,我也这么觉得。颜老,有这凶手的信息吗?”

颜忌扭头看了看侍立在旁的那名女子:“要不,你跟他们说说看。”

殷立看向那女子,只觉妖娆迷人,楚楚可怜:“这位是……?”

“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就是当日被那凶手刺杀的受害人。”颜忌道出这女子来历,只把殷立和左屠听得呆了。颜忌知道他们满脑子都是疑问,于是便将这件事的始末说了一遍。

原来此女被杀之后,雷风尚令手下处理尸体。

碰巧的是,负责处理尸体的却是颜忌的亲信。

他见此女尚有一丝气脉,于是秘密将其带走。

然后一番抢救,将此女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殷立细细的听,只觉像听演义故事一样,绝境自能逢生。他望着那女子,隐隐察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面孔却又如此陌生?他问那女子:“你是哪方人士?”

那女子欠着身,嗲嗲说道:“奴家是宋人。”

宋人?殷立愣了一下,这女子居然是宋人?

当下又问:“杀你的凶手,你认识吗?”

那女子听他发问,突然勾头垂泪,哭将起来。哭了半晌,方才泣道:“认识,他……他是奴家的小叔。这位小官爷,您别拿他问罪,这不是他的错,奴家该死,他杀我没错。还有,他也……他也不会勾结什么妖人,这当中肯定是有误会的。”

殷立道:“你还替他求情,他叫什么?”

那女子小声道:“他……他叫宋大中。”

此话一出,左屠和殷立的反应都很大。

左屠哈了一声:“搞了半天原来是他。”

殷立这边更是失声惊呼:“你是金莲!”

没错,这女子正是宋大中的大嫂金莲。

金莲听到殷立叫出自己的名字,迷惘的盯着他:“你怎么知道奴家的名字?”

左屠替殷立答话:“他何止知道你,你们全家他都知道。我说世侄,看来这案子可以破了,宋大中弑主谋位,犯了天子大忌,他必是猜到太后不会轻易绕他,所以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宋大中这个人不简单,他远在帝都,仍能操控宋**政,他想调集人手策划个谋反,并非难事。总之,目前为止,只有宋大中既有动机,又有实力。”

刚才的信息量太大,殷立还没有消化掉。

他晃了晃手:“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左屠道:“事实俱在,还用得住多想吗。”

殷立一边想一边道:“不对。如果说有动机,有实力,我不反驳。可这时间对不上吧。厄尔曼人是从一年前开始陆陆续续潜伏下来的,而那时候宋大中还没来帝都赴考,他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就算抛开时间不说,他也没有本事跟厄尔曼人扯上关系吧。很显然,谋反另有其人,与他没有关系。”

左屠想了想,道:“你说的对,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参与。你想,老兵、雷风尚、宋大中为什么搅在一起?这不就是嫌疑吗。假如这真是一起预谋已久的谋反,那么就不是一个人事,这当中必定牵扯了很多人。宋大中弑主篡位,为天下人竖立标杆,名头很响。假设我想zào fǎn谋害天子,像宋大中这样的人,我一定会去拉拢。”

殷立道:“这仅仅是推测,算不得数。”

左屠道:“所以要查,查他个底儿掉。”

殷立脑子飞快运转,想着应对之策。宋大中为何与老兵、雷风尚接触,其中的玄妙他不是看不懂。殷立是什么人,他摆明就是一个公私不分的人,这事要是查到别人头上,他恨不能一脚踩死;但牵扯到了宋大中,他可就不管什么是非了。

总而言之,他想替宋大中遮掩:“人言可畏,没有确凿证据,这些话不能乱说,兴许说着说着就成真了。总之,宋大中的事我会去查。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肃清地下城的潜伏势力。我认为不能一网打尽,这样只会弄巧成拙,断了线索。”

左屠点头:“没错,一网打尽只会阻断源头。”

殷立运思谋篇,略作分叉的红瞳突然缩成一点:“我有一计,既可最大限度的降低地下城潜伏势力的威胁,又不至于阻断源头。”

左屠和颜忌面面相觑,奇问:“计从安出?”

2

第265章 十二金钗

殷立绝对是作死,他居然想着出售广寒。

他没敢跟左屠说实话,只说京兆尹派给他的女将让雷风尚下毒掳走,并且将在今晚的奴市公开叫卖,京兆府可以拿这个作为借口出兵,抓捕作案的相关人员。

这么一来,有两大好处,籍此可控全局。

好处一,兵伐地下城,势必引起一阵骚乱,届时,左屠便可趁着骚乱调配御名楼二百名好手秘密潜入,分别蹲守监视厄尔曼人的几个窝点,令其无所遁形。

好处二,官兵抓捕人犯之时,雷风尚一定会将罪行推给手下,到时正好顺水推舟不去追责。但,售卖女将之事终究是悬在雷风尚头顶上的一把利剑,他若心急焦虑,作为别人手底下的棋子,未必不去找那执子之人寻求庇佑。那时,只需要跟踪他,就可以溯本求源,找到新的线索。

左屠和颜忌听罢,连连点头,只呼好计。

就连颜忌的三个手下也忍不住大声呼妙。

殷立嘱咐:“颜老,到时候官兵问你,你可以推脱不知,把戏演好。”

颜忌大笑:“管保不会演砸,老夫被人软禁这半年,天天都在演戏。”

殷立掏出京兆令交给左屠:“左先生,去京兆府调兵就拜托给你了。这边的奴市马上就要开市了,我不放心,怕那女将军被人侵害,我得赶过去瞅着。”

左屠接下京兆令,卷起地下城的全景图。

而后两人跟颜忌匆匆拜别,朝沿路返回。

……

殷立化身而去,逢左屠,见颜忌,商议大计。

等到返回奴市的时候,台面上刚刚敲响金钟。

他投向广场,挤进人山人海里。帝都汇集天下财富,有钱的大户人家多不胜数,每晚下来逛奴市的人自然不在少数。来的有钱人多了,出价的金主自然也就多。

此刻金钟敲响,广场许多看热闹的跟着起哄。

奴房里十二个女奴像待嫁的姑娘排好了队形。

广场的人踮着脚尖往屋里瞧,却啥也看不见。

这时,售奴员走上台面,嘴巴利索的打开话匣子:“诸位,肃静肃静!天地有尽,日月有终,唯我奴市花季常开,金钗不老。正所谓,人生苦短,需当及时行乐,我奴市每晚售出女奴十二个,正是为此,祈为大众解忧。今晚的十二金钗相貌如何呢,待我慢慢揭晓。下面请出一号金钗,但在请出金钗之前,先请她表舅的姨妈隔壁的老婶子上台来,给大家讲讲金钗的成长……。”

“去——!”

售奴员话没说完,台下之众捡起石头就砸。

哎呀我的妈的!售奴员撒腿就跑,逃进奴房,伸出半张脸求饶:“别砸别砸,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嘛,我谁都不请了,下面直接进入正题,有请今晚的一号金钗上台。底价十金,请大家踊跃竞价。”

话落,排在第一的女奴咬动嘴唇走了出来。

此女既羞又怕,勾头扯衣,全身打着摆子。

不过她这样子,实如含苞待放,惹人怜爱。

有人趴在台面上仰看:“细皮嫩肉,好货色。”

有人接口:“是么,那我买了,我出十一金。”

有人奚落:“十一金?加不起价就别丢人现眼,看我的,本公子出二十金!”

也有人道:“去,本大爷打赏叫花子都不止二十金,都听好了,我出一百!”

更有人道:“奶奶的,当老子是摆设吗,这娘们老子要定了,老子出二百!”

这个出价两百金的是个络腮壮汉,敢情是山大王下山,凶神恶煞,满脸横肉。关键他还摇动纸扇,做公子哥打扮,看着让人别扭。他一口气加价两百,这是志在必得的节奏。

要知道,一个女奴的价钱到两百就已经是极限了,除非是国色天香的极品。

很显然,眼前这个女奴细皮嫩肉,颇有姿色,但却称不上国色天色。

大家清楚,眼前情形多出一个铜子都是冤大头,故而没人再肯加价。

然而,不显山不露水的殷立突然举手喊道:“我出二百一!”

那络腮公子大怒:“谁他奶奶的不开眼,敢跟老子抢女人!

殷立怕别人认出他是官差,抓了把泥灰涂在脸上,然后才道:“用不着那么大声,这儿是奴市,比的是口袋里的钱,不是嗓门。你要实在喜欢这个女奴,不妨继续加价。”

广场上有些多事的起哄:“人家说对,没钱就别瞎嚷嚷,丢人。”

那络腮公子哥把钱袋子往台上一拍:“我会没钱,我二百二!”

殷立不肯相让,依旧抬价:“二百二十一。”

络腮公子持续僵持:“奶奶的,二百三!”

殷立喊:“二百三十一。”

“奶奶的,每次加一块,你消遣老子么!”那络腮公子彻底被激怒了,挤开人群,伸手成爪抓起殷立胸襟:“我当是谁,原来是个粗布麻衣的穷小子,就你这么个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抬价,你有钱吗你!大家都看好了,是他消遣我在前,老子今天非废了他不……。”

嚣张跋扈之言还没说完,就让殷立截胡了。

殷立摸出一张存票:“这样够资格了吧。”

有人眼利,看清存票额度:“四千金!”

络腮公子听清额度,脸颊抽搐松开殷立,把袖子一挥,转身走了。

时下,出价已经到了二百三十一金,这样的价格完全超出了女奴本身的价值,人家只当殷立不懂行情,是个冤大头,谁也不愿傻不拉几的跟他抬杠。

售奴员朝台下问:“没人愿意出价了吗?”

他连问三遍,都没有人答话,于是宣布:“好,既然没人愿意出价了,那我宣布一号金钗就归这位公子所有了。公子,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吧,这是规矩,莫怪我催你。”

殷立走上前,把存票递到台面:“找钱。”

“好呢,稍等。”售奴员取走存票,辨识真伪,然而打开一个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张三千的存票和一张七百的存票,另加六十九个金币。最后连同女奴一起找给了殷立。

那女奴下台,像狗皮膏药似的贴在殷立身后。

第266章 出售广寒女官

事实上,殷立购买女奴,实是无奈之举。

殷立家里有个刘婶,洗衣做饭是个好手。

他对女奴没有任何需求,他之所以出价,无非是想争取时间。

因为在大兵没来之前,奴市不能散场,只有保证奴市正常开卖,大兵到时才能人赃并获。因此,接下来的十一场,为了拖延时间,他同样与人抬价,仗着财大气粗把另外十一个女奴全买了下来。然而,他的这一举措,震惊了全场。

要知道,在帝都,家有五千金的就算是小富人家了。

而家有万金的,即便不是大户人家,也是官宦之家。

虽说帝都的富庶人家多不胜数,可像殷立这样败家的真不多见。

看着十二金钗乖乖的杵在殷立身后,场上无不羡慕,无不嫉妒。

有人禁不住猜道:“这小子该不会是御名楼和夜冥堂的人吧?”

有人点头接话:“我看像,除了他们两家,谁这么财大气粗。”

有人叹息:“哎,瞧瞧那个,媚眼桃腮,樱桃小嘴,可惜了。”

有人笑道:“可惜什么,明天就是窑姐了,有钱照样是你的。”

十二金钗全部售出,奴市今晚的交易额高达两千八百金,创下半月以来的新高。奴市即将结束,售奴员做闭幕结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废话,最后拿殷立开涮:“公子,提醒你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是没错,但重欲伤身啊,切记切记。好了,今晚奴市就到这儿了,大家都散了吧。”

广场众人正要散去,突然从奴房之内飞出来一物。

大家瞪大眼睛,飞出之物竟是个国色天香的尤物。

这女子被绳捆着,昏睡在地,安安静静更添美色。

没错,此女不是别个,正是太后的贴身女官广寒。

……

广寒为什么从奴屋里飞出,其实是殷立本尊所为。

刚刚售奴员作闭幕结语之时,负责看守殷立和广寒的三个地痞正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无暇他顾。殷立本尊看准机会,闪电出击,一脚就把广寒踹飞了出去。本尊和化身互相配合,可谓相得益彰。

此时,广寒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很意外。

那不带半点胭脂水粉的脸,看着就令人欲罢不能。

场下情形激动,以为这是奴市给大家制造的惊喜。

“奇了,这么好看的娘们,居然会出现在奴市?”

“看情形,这女奴烈得很,不然怎会五花大绑。”

“管她烈不烈,老子一品大乘境,我还怕她烈。”

“不对,这女子好像被下了药,估计是劫来的。”

“废话,天下间的女奴十个有八个都是劫来的。”

“对,造个奴籍,画上押就行,奴市老这么干。”

“喂,我说你们奴市,这是给大家的福利吗?”

“这这这……?”台上的售奴员尴尬的杵在哪里,面对场下顾客们燃起来的激情,一时无法应对了。只得把奴屋里正在喝酒的三个痞子喊了出来,指着昏睡在地上的广寒,小声斥责:“你们是怎么看人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个痞子一脸懵逼,揉着醉眼,傻傻说不出话来。

那售奴员轻斥:“傻愣着做什么,快把她弄进去。”

三个痞子酒醒了大半,慌慌张张把广寒抬了起来。

什么情况,又要抬进去?这下可就炸开锅了。

有人趴在台面上拿手遥指:“给我放下!”

有人直接怒骂:“***,拿人开涮么!”

也有人质问:“混账!把我们当什么了!”

在众人骂骂咧咧之际,几个老金主跳上台面,拦住了三个地痞。

这几个老金主都是官宦子弟,其中一个三十来岁中年男子更是直接把广寒搂抱在怀了。这中年男子是父终子继,在军部挂着参将之职,人称马参将。他可不是个好惹的主:“你们奴市就是这样做生意的吗!”

那售奴员苦声道:“那依马参将之见……?”

马参将道:“人都到了台面上,哪能不卖。”

售奴员道:“马参将,您可真为难小人了。”

马参将凶道:“放屁!台面上的人,说不卖就不卖,哪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人无信不立,业不信不兴,台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说不卖,那就是在戏耍我们,你们奴市以后也甭想再开下去了。”

售奴员无奈:“好……好吧,随大家高兴。”

马参将哈哈大笑:“这还差不多。来来来,大家踊跃出价,本参将出价五百金,有没有超过五百金的?有没有?有没有?”他眼珠子瞪着,哪里是在询问别人,分明是在以势压人,恐吓大家,令其不敢举手抬价。

跟他跳上台面的老金主们,一向以他马首是瞻,自然不跟他抢。

马参将朝台下拱手:“多谢大家相让,本参将在此谢过了。”

话毕,鄙视的看向殷立,放佛在说,你也怕了本参将么。

一时得意,又是一声大笑,搂住广寒,忍不住就要亲她。

眼看就要亲上,殷立突然欺上台去,把马参将绊倒在地。

与此同时,伸手揽住广寒的酥腰,将其夺了过来。

台下千人齐放“哦”声,他们根本就没看清楚殷立是如何跳上台面的,就好像瞬间移动,连一道残影都没有留下。他们惊讶的是,奴市向来是百姓的娱乐之地,修为高深者鲜少涉足,而此时此刻,殷立的身手明显属于高深范围,涉足其间,不免令人诧异。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马参将摔了个大跟头,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头晕目眩的爬起来,颠着摇摇欲倒的步子朝台下人询问。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台下顿时哄然大笑。

马参将转身,瞧见殷立搂着广寒,立时明白。

“好啊,原来是你!臭小子,你敢袭击本参将!”马参将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拔出腰刀,气势汹汹的朝殷立砍将过来。而殷立不躲不闪,只是伸伸手,就拿住了刀刃。马参将的刀让殷立拿住,砍不下去也就罢了,偏偏用上吃奶的劲,却还拔不出来。

眨眼的功夫,他高大威猛的形象瞬间崩塌。

他狼狈已极,像个小丑:“你给我放手!”



第267章 争夺广寒女官

殷立不肯撒手,问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马参将一边使劲拔刀一边道:“你先放手。”

殷立卸去指尖力气,松开他的大刀片子。

马参将脱了自由,对着空气耍起了刀法。

麻烦了,参将发了雷霆之火,这还得了!

售奴员和三个地痞见到阵势,纷纷逼退。

哪知马参将装模作样一阵,就收刀回鞘了。他刀法娴熟,险些砍中自己;体力也充沛,几招下来气喘吁吁:“本参将不跟你计较,也不想以势压人,你想要这女奴,只管出价,本参将今天跟你奉陪到底了。”

殷立笑笑:“你五百金,我比你多一块。”

马参将道:“他奶奶个熊,又来这一套。”

殷立提醒:“有钱随你出价,我无所谓。”

“嘿呀,听你话音,是要跟本参将比家产喏!好,比就比!老子我我我……。”马参将我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叫价了。稳妥期间,他把钱袋子打开看了看:“这个,这个嘛,你跟我耍赖,本参将不上你的当,我也多加一块。”

这时,台下有人喊话:“你们每次加一块,这要加到什么时候去?”

有人接话:“对啊,光看他们两个表演了,凭啥,咱们也抬抬价。”

有人大笑:“说得太好了,本公子瞧上这娘们了,我出价一千金。”

马参将拧着裤腰带,虎背熊腰的跺了一脚,朝台下瞪眼:“谁他娘的乱喊价!本参将不想仗势欺人,本参将好心提醒诸位,别为了个娘们弄得倾家荡产。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哪个什么,本参将出价一千零一!”

喊完价,把同伴招呼过来,悄悄的借了一笔款子。

……

在马参将抬价借钱之时,广寒昏昏沉沉醒了过来。

此时,殷立改扮装束,脸抹了泥灰,她没认出来。

她发现自己被捆,让一个男子搂着,四周全是人。

看不懂情况,却也知道不妙:“狗杂碎,放开我!”

听到骂声,方知她醒,殷立赶紧蒙住她嘴,在她耳边悄道:“我是殷立。你中毒了,被人绑到奴市出售,我携重金过来救你,你别骂我啊。总之情况有些复杂,你先忍耐忍耐,不要露了身份,容后我再跟你细说。听懂了没有?你不大喊大叫,我就松开你的嘴。”

广寒点点头,张嘴咬中殷立的手指。

殷立吃疼,撒手:“你咬我做什么?”

广寒咬牙道:“再搂我,我杀了你!”

殷立好气又好笑:“开始是那姓马的搂你,他还想亲你,我出手救你,怎么还费力不讨好了。好吧,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还是把你交给那姓马的吧。”

广寒道:“油腔滑调,好,信你一回。”

事实上,广寒苏醒,很多人都瞧见了。

大家前后奔告,左右串通,瞪眼看着。

看着广寒香唇微启,跟殷立说着密语。

大家为之痴迷,心跳加速,欲罢不能。

马参将绕上前来,把脸凑到广寒脸旁:“哈哈,你醒了,醒了更好看。不急,咱不急,一会儿本参将就领你回家。我说小子,你搂够了没有!别磨磨唧唧的,我出价一千零一,你要出不起价,就把这娘们还我。”

广寒大怒:“你敢羞辱我,我……!”

殷立怕她暴露身份,又伸手蒙她嘴巴。

马参将疑道:“你干嘛蒙她嘴巴,我喜欢让她骂,咋了?”

殷立笑道:“主要你有口臭,臭不可闻,我怕你熏着她。”

马参将道:“他奶奶的,别跟我耍嘴皮子,你出不出价!”

殷立耸耸肩:“按老规矩,你出多少,我只加一块金币。”

“哈哈哈……,加一块?行了吧你,别死撑了。”马参将趾高气扬的昂首挺胸,嘴巴憋着,微微晃头,一副鄙视瞧不起殷立的样子:“本参将知道,你总共有四千存票,刚你卖了十二金钗,花了两千八百金,我料你身上现在也不过只有一千两百金。好,我不跟你磨叽,本参将出价一千三百金,有能耐你就出价吧。”

说时,两只眼睛瞄向殷立的一举一动。

“出啊,你倒是出价啊,没钱了吧,哈哈哈……。把人还我。”见殷立下意识的去摸钱袋子,马参将暗喜,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于是极具猥琐的搓着手掌,探手抢夺广寒。

殷立将他推开,瞋怒:“滚你妈的蛋!”

马参将龇龇牙口:“有钱领人,没钱滚蛋,这是奴市的规矩,难道你还想抢人不成!我说奴市管事的都死绝了么,这小子猖狂捣乱,还不去把管带和帮办叫来!”

殷立道:“不用叫了,叫他们也没用。”

马参将道:“臭小子,你别太猖狂!”

殷立道:“你回头瞧瞧看,谁来了。”

马参将转身,看见一队官兵噼啪噼啪开拔过来。

瞧那阵势,官兵冲入广场,迅速把奴市包围了。

台上台下一千余众一阵惶恐,纷纷抱头蹬下。

马参将看到这一幕,瞬间傻眼,来的官兵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想,这不对啊,奴市作奸犯科、绑架妇女、编造奴籍,这是家常便饭的事,这也是奴市的文化,自古至今大家都欣然接受,从来就没有引来过官兵。今天这是怎么了?

而且官兵一来,就把售奴员和看场的地痞给抓了。

不仅如此,官兵还对台下之众吆五喝六,盘查着。

马参将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看到领兵的头领带兵上台,他壮壮胆,仗着参将身份哈哈一笑,迎上前去:“哎呀,原来是京兆府的鲁将军,这是什么情况啊?是不是奴市犯了什么法了,有用得着本参将的地方,尽管说。”

他以为自己是军部的参将,人家多少会卖他面子。

哪知鲁将军没等他说完话,就让左右把他给拿了。

马参将直喊:“鲁将军,我是小马,我是小马。”

“什么小马老马!奴市绑架贩卖我京兆府的女将,罪该当诛,一会儿问过案情,证明你没罪,自会放你。”鲁将军冲马参将挥挥袖子。

而后在左屠耳边咬了几个字,像是询问什么?

左屠伸手指了指殷立,鲁将军立时摆出一张笑脸,走到殷立跟前,揖礼说道:“世子,您辛苦了。”

殷立问他:“左掌柜把事都跟你说明白了吗?”

鲁将军道:“说明白了,就按世子的意思办。”

第268章 气出够了没有

这时,左屠也走上前来,轻轻打哈,然而哈到一半,看见广寒被捆着,顿时哑然。他看看广寒,又看看殷立,脑子飞速运转,他想明白了,不由大怒,冲殷立斥道:“好你个小子,你竟敢……!”

“你别发火,我是逼不得已。呐,人我还你。”

殷立尴尬一笑,把广寒推给左屠,而后逃入奴房。

化身去而复还,给本尊松了绳绑,随后回归本体。

殷立找回大刀,恢复装束,把左屠和广寒喊进来。

他把软甲和短剑递给广寒:“换好你就回宫吧。”

广寒冷峻的脸难得微笑了一回,她夸殷立心细。

殷立挠挠后脑勺,一面干笑一面谦虚的摇摇手。

但,广寒夸声刚落,突然冷不丁的拔剑刺杀殷立。

殷立大惊,身形后仰,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躲开。

他爬起来,躲得远远的:“你疯了吧,干嘛刺我!”

广寒遥剑指他:“别把我当傻子,我穿着这身打扮,雷风尚再怎么大胆,他也只敢偷偷摸摸的向我下手,他怎么敢把我当作女奴售卖!是你捣的鬼,对不对!”

殷立矢口否认:“没有啊,你别总是冤枉我。”

左屠罢罢手:“行了殷立,别装了,道个歉。”

广寒凶道:“道歉不行,这口恶气我出不了!”

殷立摊手:“你看你看,左先生,你摆不平她,就别揭穿我嘛。这个娘们……啊不对,女官大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清楚,要是道歉有用,我犯得着否认嘛。不过,话说回来,这案子非比寻常,我用些非常手段也不算过分,对吧。何况,又不是我想查案,这案子本来是你在查,我现在只是好心帮你,你说是不是女官大人?”

广寒气得两眼冒火:“小王八蛋,别把案子往我头上扯,是我帮你,而不是你帮我!太后许你河西走廊,你才肯尽心,这件案子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殷立微微笑道:“跟你没关系,那您就请回吧。”

广寒道:“一码归一码,我得先出了这口恶气。”

“别吵,查案呢。左先生,来来,这边请。”殷立试图引开话题,转移视线。他把左屠引到一旁说话,询问御名楼有没有按照原计划安插人手进来?又嘱咐在没有新的线索出现之前,只可监视,不可轻举妄动。

他想,我一本正经的查案,广寒总该安静了吧。

哪曾想,正跟左屠说话,广寒悄不声的出手了。

殷立感觉臀部火辣辣的疼,回头看着,也不躲。

广寒持剑正在行凶,她还算手下留情了,不伤殷立要害,也没有直接用刺,而是一剑一剑的砍着臀部。可连砍三剑,剑刃直若砍在了钢铁上,发出“铮铮铮”的脆响声。

怎么回事,这是?广寒不信邪,又砍了一下。

殷立看看剑,又看看广寒:“累不累啊?气出够了没有?这样砍没用,我正在修炼混元一气,你这点伤害力,我顶多疼痛一下,想伤我皮毛,你得催运体气。来来,靠过来,我教你怎么杀人。”

广寒怔了一下,啥情况啊,教我杀他自己吗?

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居然真往殷立身边靠去。

殷立遥指门外的马参将:“你心里有气,可以杀他。”

广寒警觉,不上当:“狗嘴吐不出象牙,又想害我!那人自称是军部参将,我若下手把他杀了,军部衙门彻查线索的时候,那我让你卖到奴市的事不就穿帮了!”

殷立道:“对啊,我就是想告诉你,你还没穿帮嘛。”

左屠也道:“他说得对,你的身份只有我们俩知道。”

殷立跟着又接茬:“可不,其实你没吃多大的亏。”

广寒把剑回鞘:“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绕你,今天的账以后再跟你算。”

隔一会儿,京兆府的官兵把奴市相关人员全都逮捕,然后就放了广场上的一众顾客。紧接着,十二金钗胆小谨慎的来到奴房外,朝里面张望。殷立的化身回体,换了一身装束,十二个女奴不认得,以为买他们的主子不见了,一时悲戚,抹泪哭将起来。

有个女奴壮着胆子进门,问广寒:“您有没有看到刚刚叫价的公子?”

广寒把手引向殷立,嘲讽似的道:“不就是他吗,这人最喜欢换皮。”

怎么会是他呢?十二金钗呆傻住了,不可置信的盯着殷立。

“是他么?他不是五花大绑……,不是一直在屋子里吗?”

“是他,仔细看就很像,只是衣衫不同,脸也干净一些。”

“不说不觉着,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吔,太……太好了。”

“嗯,这公子生得好……好面善,我们找着好人家了。”

十二金钗矗在门口,悄悄细语,越说越开心。她们壮着胆子走进来,贴在殷立身后。左屠和广寒纳闷了,呆着嘴巴朝殷立上下打量,两人眼神放佛在说,你还真够风流的。

殷立苦着脸:“没办法,为了拖延时间,不得不这么做。”

广寒讥讽:“用不着解释,男人有几个没有苟且之心的。”

左屠也语重心长劝道:“殷立啊,别人可以留恋风月,可你不行,你身赋血脉天赋,必须保证殷室血脉不会外流。你可不能像你爹那样,今天的麻烦事全是你爹造成的,哎。所以,旁的女人你不能碰,最好早点娶亲,你可以多娶几个嘛。”

殷立脸颊痉挛:“左先生说的是,要不我把她们送给你。”

左屠瞄了瞄广寒,慌忙摇头:“不行不行,我为人正派。”

殷立掏出奴籍递到左屠手上:“我把她们寄你这里行不?”

左屠朝广寒道:“你看,不要还不行。真是难为死我了。”

广寒伸手把他脸揪过去:“别看着我,你跟我说得着吗。”

再过一会儿,京兆府的鲁将军进来报说,已经审问过雷风尚,他果然把罪责推给了手下。鲁将军请示,是不是可以押解人犯收兵回府了?殷立说道:“已经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接下来……哼哼。可以收兵了,我得跟你们一起走。”

第269章 杀人灭口

出了地下城,左屠领着十二金钗回御名楼去了。

鲁将军则统领一众兵勇,押解人犯回了京兆府。

此时已到深夜,殷立编个由头支开广寒,他叫广寒回宫向太后禀明案情的进展。然后,自己在地下城入口附近找了间民居,潜伏在屋顶,等候心急焦虑的雷风尚。

时下,官兵抓了许多地痞,敲山震虎之势已成。

这些地痞经不起严刑拷问,雷风尚不是不清楚。

所以,雷风尚未必不担心他的手下把他供出来。

作为一名棋子,能化解他危难的只有执子人。

因此,殷立耐心等着,他料定雷风尚会出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有人鬼鬼祟祟的从地下城走了出来。

借着淡淡月光瞧去,此人身形模样可不就是雷风尚吗。

殷立跳下屋顶,远远吊着雷风尚。两人躲着巡夜人,走街串巷,从北城来到了东城。然后,静悄悄的打从夜冥堂分号门口经过。走到这儿,殷立心里就开始打鼓了,等雷风尚翻入宋大中的宅院,殷立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他之所以支开广寒,怕的就是这一幕。

他怕广寒看到此景,就再也无法遮掩。

殷立偷偷摸摸的潜进宋大中的宅院。

倚着院中草木做掩,趴在窗外偷听。

只见屋内烛火摇曳,使得亮光昏暗,气氛压抑。两个人影烙在窗纸上,轮廓时大时小,颇具诙谐。宋大中招呼雷风尚落座,他们的说话声很低沉。

“雷帮办,大晚上你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对不住,有急事相告,不得不来讨饶。”

“到底什么事,害得你急赤白脸的跑来?”

“您在腐坡碑林犯的那件案子,出事了。”

“危言耸听吧,我杀个贱人能出什么事?”

“你听我给你细说。今天下午京兆府派了个叫卢小鱼的官差来找颜忌老儿,专门督问这件案子,我当然是替你遮掩,我跟他说凶手杀人之后就逃了。可他不依不饶,非要接下这件案子,还要我带他去案发现场走访。娘的,在走访过程中,我怀疑他发现什么,所以我就用了迷药把他和他的随从逮了。”

“你糊涂,我杀嫂替父母雪耻沉冤,这案子就算查到我头上也没事。你说你替我遮什么掩,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猜,你抓的那个官差一定出了纰漏,对不对?”

“对,是出了纰漏,可我的出发点是好的。”

“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问题是大还是小?”

话到这儿,雷风尚沉吟起来,透过窗影看去,他正在端杯喝茶。

兴许是喝茶压了惊,然后才一五一十的把奴市发生的事说出来。

宋大中听罢,默不作声,在屋内来回兜步子,似在思考着什么?

隔一会儿,他冷静坐回桌边,请雷风尚回去,却什么话也不说。

雷风尚怔道:“这事闹得这么大,您怎么能什么话都不说呢?”

宋大中说道:“官兵解救同僚,抓走几个地痞而已,没事的。”

雷风尚说道:“我那几个手下经不起严刑拷问,我就怕……。”

宋大中挥手:“你只管安心回去,我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雷风尚说道:“您可别像老秦那样不管我,我刚去酒肆找他,求他带我去见主上,他就没有搭理我。我承认,我是惹祸了,可我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们不能弃我于不顾。反正……反正我要是出了事,厄尔曼人就全露了,到时候咱们都得完蛋。”

宋大中笑道:“这话你跟我说没用,你还是回去找找老秦。”

雷风尚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找过他,他不搭理我。”

宋大中道:“此番谋划干系重大,大家伙各司其职,才能把事办好。不是我说你,你来找我有什么用,老秦负责你那边,有事你只能找他。这样好了,你回去把厉害说给他听,他若知理,就一定会带你去见主上的。”

雷风尚苦道:“我以为你会帮我。哎,还得回去找他。”

……

屋里的谈话到了尾声,殷立退到院墙边,借大树藏身。

等雷风尚翻墙出去,宋大中吹灭烛火,竟也跳墙而出。

殷立希望通过宋大中查到新的线索,自然远远吊着。

岂料,宋大中行踪诡异,他没去别的地方,却悄悄的尾随着雷风尚。

殷立就想不通了,心想,干嘛尾随?莫非是想杀人灭口,扫除祸端?

过一会儿,雷风尚来到河边,正要渡桥,突然从桥下闪出一个蒙面人,出其不意的一掌拍在雷风尚的天灵盖上。此人杀完雷风尚,在尸体绑上大石,将其沉入河底。

殷立瞧着这一幕,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杀人灭口的事,不是应该由宋大中做的吗?

此情此景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有点蒙了。

正出神,一只黑手悄悄伸来,拍打他肩。

殷立猛然惊醒,回头一看,却是宋大中。

宋大中问:“你不是在玄霜宗修炼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殷立不答反问:“大半夜不睡觉,你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瞧你躲躲藏藏的,难道你是为他而来?”宋大中遥指渐渐去远的蒙面人,继续说道:“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凶杀案,这个游戏比你想的要复杂,我劝你别掺和,免得引火烧身,回去睡觉去吧。”

说完,别了殷立,追踪那个蒙面人而去。

殷立不听劝,紧紧跟着,与他并肩齐驱。

宋大中道:“叫你别来掺和,你怎么不听劝啊?”

殷立笑道:“我这人好奇,你不说明白,我得跟着你。”

宋大中道:“嘿呀,我现在没功夫跟你说,随你好了。”

两人尾随着蒙面人来到内城,那蒙面人翻进一座院子。

殷立认得,这座院子是个荒院,不应该有人居住啊?

他和宋大中跳上院墙,游目瞧去,荒草树木一大片,黑不溜秋的没有半点生气。不过,在蒙面人投去的方向,隐隐有着一丝微光。两人顺着光悄悄摸过去,原来是间堂屋,这间堂屋的门窗挂满了黑布,难怪光亮极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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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章 洗洗嫌疑

那蒙面人带门而入,殷立和宋大中则在窗边窥听。

屋内声音很杂,喝水声,脚步声,细微的说话声。

凭着感觉估算,这间屋子里面至少有六七人之众。

“秦将军,你不在地下城看着,跑来做什么?”

“启禀主上,雷风尚绑架女将,闯下大祸了。”

“你说什么!难道……难道地下城暴露了?”

“主上放心,地下城还在我们控制之内。今天下午京兆尹派了个叫卢小鱼的官差和一个随从女将下来查案,督问的是宋大中杀嫂的案子。这本来是件芝麻大的小事,可雷风尚偏偏疑神疑鬼把人给绑了,晚上奴市开市,他竟然糊里糊涂的把那女将拉到市面上叫卖。结果让京兆府的官兵逮了个人赃并获。属下教雷风尚找了几个替死鬼,官兵这才撤走,不过属下担心雷风尚胆小怕事,刚刚我把他给杀了。眼下,地下城缺了主事人,恐难长久,所以属下特来禀告,请您老做个决断。”

“嗯,你做的很对,雷风尚胆小怕事,不杀恐会坏事。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地下城仍然是最适宜潜伏的地方,厄尔曼人的人数颇多,此时仓促搬迁,动静太大,反而容易露出马脚。秦将军,你现在回去,不管是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叫颜忌临时再任命一个帮办,只要撑到太后寿辰那天即可。”

“是,属下这就回去督办此事。”

窗外,殷立和宋大中听到屋内话毕,赶紧趴倒掩护起来。

紧接着,那蒙面人带门而出,踏出轻巧快捷的步子去远。

见蒙面人去了,殷立和宋大中也悄悄的退开,挪到墙边。

两人一时无语,你看我我看你,眼睛里闪烁的全是疑光?

稍等片刻,殷立问:“刚刚里面提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怀疑我跟他们是一伙的?”

“不妨跟你直说,那个叫卢小鱼的官差就是我假扮的。”

“是你?你……你居然查我?为什么?你在帮谁查案?”

“我没查你,我奉二教宗之命协助太后查办妖人一案。”

“你是说,厄尔曼人的事国子监和太后都已经知道了?”

“嗯,我已经查到了厄尔曼人在地下城的所有窝点。而且通过线索,我发现你居然也牵扯在内,本来我还想替你遮掩,没想到现在你又来这么一出。看情形,你好像也在查案?我弄不懂了,不知道你是兵呢,还是贼呢?”

“好吧,既然主谋已现,我也不妨与你说说。”

宋大中吐词有力,脸上正气凛然。为了化解殷立的疑虑,他把自己和大司马阎松之间的事由简单的说了一遍。其间,所有细节他都照实直说,唯独杀嫂的环节没说实话,他只说金莲是自己逃走的,而杀她也仅仅是出于气愤。

殷立听罢,如堕云雾,他怎么也想不到宋大中居然给大司马做了暗桩。

他更想不到一个辞了官的老头子,放着好日子不过,偏来趟这滩浑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不用帮你遮掩了。你给大司马做暗桩,无非是怕太后秋后算账,治你弑主之罪吗,你想立功的心情我理解。你放心,今晚要是结案了,我会替你向太后请功。”

“不不不,你不用替我请功。没错,我是想立功,求太后赦免我的罪,但我毕竟是国子监的学子,大教宗没有授我教令,我私自查案,这已经是违背了国子监的规矩。那天晚上,是因为形势所逼,我找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才答应给大司马做了暗桩。本来我还担心案子破了之后,国子监会怎么处罚我?现在你也参与进来,那我就没有顾虑了,只要你立下奇功,太后必定欢喜,到时候你帮我在太后面前说说好话。只有这样,太后既能免了我的罪,国子监也不至于处罚我。”

殷立点头:“说的倒也在理。好,就照你的意思办。”

宋大中道:“这院子里有六七人,你看要不要搬兵?”

殷立道:“不知深浅,当然要。我去搬兵,你看着。”

宋大中道:“好,你小心一点,快去快回。”

……

时,午夜刚过,殷立怀揣着京兆令,却并没有去京兆府搬兵。

那座荒院里八成有仙家高手,搬来兵勇,只不过是白送人头。

殷立不得不另辟蹊径,他直接去了御名楼,找左屠帮忙。

左屠得知主谋的藏身之所,为之诧异,遂去赌坊报于花娘知道。花娘下令,让他和师子昂陪同殷立前往内城,缉拿主谋,替御名楼洗去嫌疑。

殷立、左屠、师子昂三人马不停蹄赶到内城,来到荒院。

宋大中坚守岗位,不曾离开过一步,他在院子里接应着。

四人碰面,左屠咦了一声:“为什么宋公子也在?”

殷立笑道:“你不是说他有嫌疑吗,我把他叫上,好让他洗洗嫌疑。”

左屠显得有些难为情,搔搔头道:“不对吧,我有说过吗?没有吧。”

师子昂颠了颠醉步,晃晃手:“行了行了,逮了贼,好回家睡觉。”

殷立问宋大中:“里面情形怎样,刚刚这一会儿有人出去过吗?”

宋大中回答:“放心,我一直看着,我敢拿命担保没人出去过。”

殷立点头:“左先生,师先生,你俩修为高强,要不打个头阵?”

兴许是大战将起,荒院中突起一阵凉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宅院大堂隐在密林里,灯光暗黑。三人摩拳擦掌,准备来个突然袭击,然而宋大中却无战心,他道:“三位既然来了,我就不留在这里了,这案子太复杂,免得陷进去不能自拔。”

说完,蹬足借力,飞上院墙,踏虚踩瓦而去。

望着宋大中远去的身影,师子昂锁锁眉头:“这小子看着有点别扭?”

左屠道:“你醉了,看谁你都别扭,别忘了老五的交代,该干活了。”

师子昂打了个酒嗝:“这简单,抓几个毛贼而已,用不着你们动手。”

话罢,腾空而起,脚踏金莲,飘飞到大堂上空,醉醺醺的一头栽下。



第271章 抓获主谋

随着师子昂从空中栽下,殷立的一颗心也跟着往下一沉。

你妹啊,还没开打,你就醉倒了,你这不是存心捣乱吗。

关键是,师子昂栽下去,软弱无力,连屋瓦都没砸穿。他动作幅度大,把瓦片弄得噼里啪啦作响,动静闹得挺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反贼同伙,专门给人报信。

“谁!”大堂内有人瞋喝,紧接着六个人破瓦而出。

殷立拔刀硬上,却让左屠一把薅住,左屠朝他摇头。

搞什么名堂,他这样子还能打斗吗?殷立纳闷不解。

然后就在这时,屋顶上的六个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师子昂明明醉卧屋顶,根本啥招式都没出,这六个人咋就栽了呢?

殷立奇问:“左先生,他们这是……?”

左屠道:“不急,先看看,一会儿再说。”

屋顶上的六个人栽倒之后,当场就有四个人昏死过去。

剩下两人硬撑着爬起,但却歪歪倒倒,犹像大醉之状。这两人一个身穿黑甲,一个头戴面具。很明显,他们比其他四人修为高得多,可惜头重脚轻,两眼发晕,难以应战了。

那黑甲人惊问:“什么路数!怎么像喝了百斤大酒?”

戴面具的站不稳,半蹲下去:“着了道,快带我走!”

“对不住了,大难临头各自飞,您好自为之吧。”那黑甲人跟那戴面具的说罢,而后冲师子昂翘嘴冷笑一下,紧接着原地转圈,化作一团黑烟往北投去。照这情形看,这黑甲人必是厄尔曼人的统领无疑了,否则断然不会使用混沌妖气逃跑了。

“想逃,没那么容易!”师子昂脚踩莲花,划空追去。

殷立和左屠则纵上堂屋屋顶,把另外五个人拿了下来。

……

殷立有些难以置信,抓这几个贼未免太过简单了吧?

他问这些人为何伶仃大醉?左屠告诉殷立,师子昂是以醉入道,这是他的悟道之法,名叫《移醉术》。此术施展开来,可将己之醉酒挪移敌手,使其烂醉,不能应战。而此间的五个人,正是中了移醉之术,故而逮获极易。

殷立听罢,感叹之余一阵向往,这所谓的悟道当真玄奇。

他扣住面具男子手脉,揭开面具:“让我看看你是谁!”

面具内是一张年迈的老脸,殷立没见过此人,陌生的很。

可左屠却认得:“侯景!你……你……,原来是你!”

那面具老者侯景一边大醉呕吐一边放狂癫笑:“哈哈哈……,御名楼!御名楼!别人不知,我却知道,御名楼就是伪天子的护身符!我日向帝国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帮卖国求荣的狗东西,才致使基业更张,江山改弦!”

左屠轻喝:“迂腐的老家伙,你懂个屁!天帝血脉一代不如一代,再这么下去,天子势弱,诸侯日强,日向帝国不久定有倾覆之危。既是如此,何不换个人坐坐。”

侯景道:“我呸!无耻的窃国贼,你们都不得好死!”

左屠冷哼一声,转身过去,以背相对,懒得搭理了。他提起那四个醉倒的汉子,跟殷立说道:“那个老家伙交给你了,带上他们去见太后,这案子就算破了。”

殷立应诺说好,于是拧起侯景,跟随左屠直奔皇宫。

到皇宫门外,左屠把四个醉汉撂下,说道:“我就帮到这儿了,这事跟我们御名楼再无干系。见到太后,叫她派人到地下城来,清剿妖人的事还得让她自己去做。”说完,转身回头,扬长而去。

过一会儿,广寒闻讯赶来,把殷立迎进宫去。

太后传话,先审反贼,让殷立在候室厅稍候。

然后令广寒统领侍卫到地下城清剿妖人势力。

约莫去了不到一个时辰,广寒率部凯旋而归。

这时,太后审讯完毕,将侯景押解天牢,听候判决。等广寒进殿奏报了清剿妖人的战况之后,太后这才宣召殷立进殿,向他询问擒贼过程。殷立把宋大中略去不说,其他环节都如实禀奏,这也是宋大中的意思。

太后听后,在大殿内来回兜步,沉默良久。

空旷的朝殿内,响着太后脆脆的脚步声。

除了脚声,再无其他声响,异常的安静。

殷立和广寒侍在大殿中央,均不做声。

太后徘徊片刻,自言自语:“真是他?”

广寒奏报:“应该是。地下城酒肆的三个老兵,虽然服毒自尽,但他们的身份已经基本确认,这三人都曾在塞北戍边超过十年。一年前,他们因伤退役,回到帝都之后,便在地下城开了一间酒肆。诡异的是,其中一个叫秦仁的在塞北军中职位不低,曾任职中郎将,担任左先锋,击敌无数,颇有功绩。按理,像秦仁这样一个退役回朝的将军,理应留在军部述职才对,可他偏偏去了地下城,甘愿做个一介草民。”

太后问:“我让你查的户籍伪造和贩运符咒的经受人,你查出结果了吗?”

广寒道:“这事正要跟您禀奏。御名楼获知有妖人潜伏帝都,倒挺配合。经查,这两个经手人一个叫东尼,一个南尼,是亲兄弟。这和三年前塞北传回来的密件是一样的,负责监视少庸王子的沙郡郡守曾提到过这两人,说他们和少庸王子交好,时常相邀一起外出狩猎。只可惜东尼和南尼刚才知道事败,也服毒自尽了。尽管如此,事实俱在,容不得少庸王子抵赖。”

太后道:“速速调取从塞北传来的档案文书。”

广寒应诺说是,差人去把档案文书取了过来。

董太后翻开良久,突将密件往广寒身上一丢:“沙郡传回来的消息说,东尼和南尼常常过关出境,很可能与厄尔曼人交好,有通敌之嫌,只因有少庸护佑,不好擒拿。这已经是三年前传报的消息了,哀家怎么不知道?”

广寒慌忙跪奏:“太后,恕臣直言,这些年按照惯例,凡奏本密件,事无大小,太后都会亲自审批过问,然后再交由微臣送回档室。兴许那日朝务繁重,您看漏了?”

第272章 老爹那点破事

听她这么一说,董太后吹气暗叹,气这才消了大半。

她搀广寒起身:“是哀家疏忽了,不怪你,你起来。”

广寒小声说道:“以免夜长梦多,请太后早做决断。”

董太后道:“当然,这回哀家要彻底清查,铲除逆臣,是该杀人了。不过当务之急不是少庸,而是侯景。哼,不知好歹的老东西,枉费我如此信任他,升任他做了大司马,他居然串通少庸,合谋造反。侯景不肯招供,看来是怨气极深,他手握兵权,哀家不得不防,趁他下狱的消息没有走漏出去,你赶紧带上圣旨,传令甘茂,教他接管城防军,替哀家稳住局势。”

广寒拜了拜:“微臣这就去办,微臣告退。”

等广寒走后,董太后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她捂着额头,放佛被人抽干了精气神似的。

往日神圣不可侵犯的她,此刻多了几分苦楚。

殷立心想,在我面前失仪,我又不是你儿子。

他觉得太后失仪是故作姿态,八成没啥好事。

想到此节,他悄悄退着步子,打算脚底抹油。

就在殷立后脚迈出门槛,前脚刚刚抬起的时候,太后突然瞪起流盼的美目。那眼睛就这么瞪着,瞳孔涣散,流转着泪光:“你给我站住!你抛下我们孤儿寡母,一走就是十多年,害我们母子日日担心造人迫害,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还想去哪里!”

殷立尴尬笑道:“太后,我没走啊。”

太后醒神过来:“怎么是……是你?”

殷立道:“没别人吧,一直是我啊。”

太后偷偷把泪抹干,神色一转,朝殷立招手:“你过来,到哀家这里来。”

殷立走上前,太后招殷立坐在她旁边,问:“你想知道少庸为何谋反吗?”

皇家的私密事,傻缺才想听呢。殷立干笑:“这个……,我不想知道。”

太后笑笑:“你可真是个滑头,哀家没想试探你。今晚谋反的事,我应该把真相说给你知道,少庸谋划造反实际上与你爹有关。哀家不否认,在没有嫁给先帝之前,我与你爹有过那么一段。可我们仅仅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正因为这样,朝中有人散布谣言,说天子是我与你爹生的,少庸年轻不懂事,听信谣言,这才反我。你说说看,我跟你爹能做出那样的事吗?”

殷立心道:“我爹那德行,还真不一定。”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当然不会。”

太后皱起眉头,叹道:“这次少庸和朝中势力密谋造反,是个引子,这个引子一旦扩散,谣言恐怕也会越散越远,到时候各路诸侯只怕也有反我之心了。他们表面反我,其实又何尝不是针对殷室。他们痛恨你爹胜过痛恨于我,如果有一天我和天子被害,殷室也必会倾覆。所以,哀家赐你河西走廊,是要你替天子守住国门,你明白了吗?”

煽情了一大堆话,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太后比猴还精,赏赐封地还带着目的。

谣言势如猛虎,她说的也确实是实情。

殷立这会儿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这个老爹为国为民没有做过半点好事,消失了十多年,到最后还把全家坑了一把。殷立心骂:“死老鬼,谁不好碰,偏碰太后,你把我害苦了!”

太后见他沉默不说话,问:“怎么,是不是有难处啊?”

殷立勉强笑道:“没难处,替天子守国门,是应该的。”

太后开怀大笑:“这就对了,只有天子安全,你殷室才能长久。等哀家寿辰过后,便拟旨传告天下,公布你平叛救驾的功劳。到时候,哀家再派人去殷地,跟殷国公交割河西走廊。”

殷立连连点头,连连称谢,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个与他无关的谋反,最后竟成了太后裹胁他的理由。

关键,他脑袋顶上的雷,还是老爹布下的,想躲都难。

……

颁赏许愿,说完闲话,太后脸色一正,话题又回归到谋反一案:“在地下城搜到这些符咒和燧人石应该并非全数,如果哀家没有猜错的话,谋反势力虽然瓦解,但危机并没有解除,侯景可能早就部署好了一切。哀家需要你帮忙想想,你认为侯景购得禁品,他会用在哪里?”

殷立道:“我偷听过侯景说话,他说了一句太后寿辰,或许这是关键?”

“哀家也这么认为。今年是哀家四十岁寿辰,届时普天同庆,内城外城设有一百处戏台,可供百姓观看杂耍戏曲。按照流程,当天午时,哀家和天子会登上内城城墙,乘坐辇车绕行一圈,接受百姓朝贺;然后回宫,到万寿宫宴会群臣,直至深夜。你觉得这当中有什么地方不妥?“

“这一年来,内城城墙和街道是不是大肆整修过?”

“整修城墙和街道是工部的例事,当然年年都有。”

“太后可以派人检修工事,我怀疑太后出宫接受百姓朝贺这段工事有问题,说不定侯景会在您寿辰当天的流程上做手脚,或许燧人石的用途就在这些工事上。”

太后缓缓站起,走到门边,惊悚的眺望殿外:“想来必是如此了,天亮后哀家就派人去检修。对了,刚听你奏报,抓捕侯景的时候,妖人统领正与他密谋,可惜让他逃遁了,不知道师子昂追捕如何?此人一日捕捉不到,依然是个威胁,你去御名楼帮哀家打听打听去。”

“小臣遵命,我这就打听去。”

殷立早想遛了,此时趁机拜退。

说实在的,跟太后喝喝茶,聊聊闲篇还行;要是说其他的,就免了。他算看出来了,太后是装模作样,处处下套,令人防不胜防。从上回宣他进宫颁赏许愿,到宣他下山查办妖人,再到此时的坦白直言,太后是一步一套,殷立稀里糊涂就被裹挟进来。

总结起来是四个字,替她卖命。

又或者说替父还债,还那情债。

要不是殷立善于逻辑分析,他甚至怀疑,老爹和太后之间那点破事,就是太后自己传出去的。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人要脸树要皮,太后还不至于那么不要脸。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太后懂得将计就计,明明脑袋上顶着一颗炸雷,非得把殷立绑她身上,逼得殷立为她卖命。

而即使如此,殷立也只能吃瘪。

第273章 大屠杀

殷立到御名楼请见左屠,左屠不在。

而后又询问师子昂,师子昂也不在。

御名楼的伙计告诉殷立,他们的二掌柜、三掌柜、四掌柜都去地下城了。

于是,殷立马不停蹄又赶到地下城,想找师子昂询问妖人统领可曾捕杀?

他想,潜伏在地下城的厄尔曼人颇多,广寒带侍卫捕杀之时,必定死伤惨重。此时的地下城弥漫着死亡气息,或许沉满了妖人和侍卫的尸体。御名楼经营东城和北城,有协助官府维持治安之责,可能这会儿左屠等人正在协助京兆府处理尸体。

到了地下城入口,果见官兵封锁要道,在搬运尸体。

左屠、师子昂等御名楼一众也在入口忙得不可开交。

殷立上前找师子昂询问:“师先生,太后派我来问问,妖人统领捕杀了吗?”

师子昂看见殷立,原本欢喜,但听他提到太后,立时脸色一变:“不知道。”

殷立吃了个闭门羹,只觉好生没趣,转头又问左屠:“师先生这是怎么了?”

左屠宽慰他:“没事,他不是冲你,他冲太后发火呢。妖人统领往北逃去,料他光棍一个,不敢再来滋事,你可以回去向太后复命了。”

复命,复个屁的命,忙了一晚上,该回家了。

殷立正要告退,忽见颜忌从地下城走了出来。

他见颜忌气冲冲的脸色难看,于是顿步稍待。

“这哪里是逮杀妖人,这分明就是大屠杀!瞧瞧这些尸体,里面还有好几百,错杀一两个情有可原,哪有这样子的,杀了我一千多人!”颜忌环指沉在入口的三百多具尸体,大发牢骚。

左屠道:“发牢骚有屁用,我还死了好几十个。”

颜忌问:“这是谁?谁下的命令?是不是太后?”

左屠道:“除了太后,还有谁下得了这个命令。”

“真死了这么多人吗?不对吧,太后没下这个命令啊,她让广寒女官带兵肃清妖人的时候,我当时就在场啊?”殷立听到他们满腹怨言,方才察觉身边为什么人人锁眉苦脸,甚至还有人趴在尸体上哭泣。可是,乱杀无辜一事,并不是太后下的命令,这事他得澄清,免得别人怪罪太后的同时,自己也受连累。

左屠、师子昂、颜忌听他发言,都不由哑了一下。

师子昂道:“你不用替她遮掩,这就是她的风格。”

殷立摊手:“我没遮掩啊,会不会是妖人所为呢?”

左屠苦笑:“你被蒙在鼓里了,太后向来杀戮很重,乱杀无辜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天子登基那会儿,很多朝臣不服,她一怒之下杀了几个,并且还诛人九族,一天之内竟杀了三万人。今天这事除了她,谁也做不出来。况且,广寒一来就大开杀戒,她见人就杀,要不是我带着御名楼的伙计阻止她,地下城的百姓可能就让她屠杀干净了。你说,要不是太后下令,广寒有几颗脑袋,敢这样乱杀无辜。”

殷立听罢这话,为之气嘘,不敢再维护太后。

总而言之,管她娘的杀谁,反正没杀他就行。

殷立的性子就是这样,他生来就不是什么救世主,也没想过要搭救谁。他只在意殷地、殷人、殷室。一般时候,他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利益得失,至于死多少人,他才懒得过问,素不相识的,没这个必要。

他懂得装蒜,陪着左屠等人骂了几声太后。

之后,随便找个借口溜走,回家睡觉去了。

……

这时候,天已经蒙蒙发亮,典星月起得早。

看见殷立回来,她吓了一跳:“你又逃学了?”

殷立道:“我一回来你就问,你怎么老管我。”

典星月道:“你老闯祸,有个人管管不好吗。”

“我没逃学,没闯祸,二教宗派我下山办事。”

“哦,那我就不问了,免得你说我管束你。你身上好脏啊,这么出去办事可不行,我去给你烧水去,一会儿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出去办事。”

“用不着你帮我烧水吧,让刘婶来吧。”

“她生病了,在休息呢,还是我来吧。”

“看来她一个人挺辛苦,要不再买个?”

“算了,我买不好,也不想去那地方。”

殷立叉腰大笑:“不用你买,我已经买了十二个,我有先见之明吧,哈哈……。”

典星月怔了一下:“你……你买了十二个?你打算做什么?我得提醒你,国公爷一再交代,不许你坏了脾性,免得殷室血脉外流出去。这些……这些你都退了吧。”

殷立难为情:“你想什么呢,我又不要,我买来伺候你不行啊。”

典星月高兴:“真的吗?那……那还行,可也用不了这么多。”

“齐宛柔有二十几个丫头伺候,人家都不嫌多呢,燕小小也有十几个。平时不说不觉着,现在这么一说,咱们家好像是寒酸了点。嗯,你去帮我烧水,我这就去左屠先生那儿,我把十二金钗要回来。”殷立说去就去,他皮糙肉厚,不稀罕别人伺候,然而在他心里,典星月比齐宛柔都要金贵很多,怎么能让她干粗活呢。

等他领着十二金钗回来的时候,典星月已经去国子监了。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他的换洗衣服也整理好,搁在床上。

这时,秦管家起床了,他跟刘婶很暧昧,正给她熬药。

殷立把十二金钗交给秦管家,然后就洗澡睡觉了。

典星月下午进修回家,殷立还没起床。她很开心,把十二个女奴当作是殷立送她的礼物,毕竟殷立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她给十二金钗买了衣裳,细作打扮,却比昨晚标致多了。

晚饭时分,殷立起床正在吃饭,燕小小忽然到来。

她问殷立,昨晚是不是在地下城破获了一起大案?

殷立问:“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吧,你听谁说的?”

典星月奇道:“有这事吗?你早上回来也没说?”

燕小小笑盈盈道:“是有这事,甘平平他爹在他面前夸殷立哥哥能干,甘平平就跟我说了。他说太后花了几个月都查不清的案子,殷立哥哥一夜之间就破案了。这个……,好像是个谋反案子,有人勾结妖人,对不对?听说,昨晚地下城冤死了好多人,甘平平说可能是殷立哥哥杀的,对不对?”

第274章 另有主谋

殷立诧异:“这才一天,就谣言满天飞了?我又不是屠夫,我能杀那么多人吗。那些人全是广寒女官杀的,她简直就是个女屠夫。”

燕小小鼓动大眼珠:“是哟,她为什么滥杀无辜呢?”

典星月也道:“难道她不知道这样会激起民变的吗。”

这话出口,殷立好如醍醐灌顶,不通之处瞬间通了。

是啊,为什么滥杀无辜,难道她不怕激起民变吗?

此前,殷立一直想不通,太后明明没有下过屠杀的命令,广寒为何擅作主张?即使太后阴狠毒辣,残忍无比,也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杀这么无辜百姓,这岂不是把民心推向造反一途了吗。总之,广寒的行为令人不解,甚至可疑之极。

正思索间,燕小小拉扯殷立:“走吧走吧。”

殷立道:“我还在吃饭呢,你拉我去哪里?”

燕小小道:“去地下城看热闹啊,甘平平他们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殷立道:“吃完饭我还要进宫觐见太后,你们自己去吧,好不好?”

燕小小鼓起嘴巴:“你越来越不好了,嫌我身上有电,不陪我玩。”

殷立笑道:“要不这样,你随我进宫,我一边陪你,你也一边陪我。”

燕小小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进宫,我看到太后就害怕,我走了。”

等燕小小走后,殷立放下碗筷也即出去,他到宫外递报求见太后。

……

隔一会儿,一个宦官出来迎他,把他带到太后的寝宫。

广寒也在寝宫,只不过她受着处罚,笔直的跪在门口。

殷立进屋叩见太后,问:“女官大人这是怎么了?”

董太后鼻哼一声:“哼,她竟敢违逆我意,在地下城大肆屠杀,简直该死!哀家问她为什么滥杀无辜,她说她遭你算计,被人拉到奴市贩卖,她觉她受辱了,这才杀人出气。殷立,你是不是算计她了?”

殷立解释:“小臣也是为了破案,请太后恕罪。”

董太后道:“如果是为了破案,倒也情有可原。”

“谢太后不罪之恩。太后,检修工事结果怎样?”

“你说对了,这伙叛贼果然在工事上做了手脚。他们在城墙上砌了大量的燧人石,石头下面还压了不少火符,他们可真是歹毒无比,居然想用火符结阵困烧哀家和天子。对了,那个妖人统领可曾查到线索?”

“师先生说他往北逃了,估计逃回北域去了吧。”

“希望如此吧,哀家不希望寿辰那天出现纰漏。”

“小臣正是为了补漏而来,这个案子错综复杂,牵扯极广,小臣有理由相信谋反势力依然存在。可能这股势力已经侵入宫中,所以小臣想查阅一下宫女、宦官、侍卫的背景资料,或许会有发现。”

董太后笑笑:“想不到你对哀家交付的事这么上心。”

殷立心想,你拿我爹和你干的破事吓唬我,我不上心行吗。你们当时吃完抹嘴,只图快活,哪里想到会有人籍此造反,祸及子孙。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这么说:“这是为臣的本分,应该的。”

董太后满意的直点头,令宦官带他去了宫廷案室。

……

案室比朝殿要大上一倍,里间档案堆积如山。

好在书柜上贴有标签,类目清楚,多而不杂。

殷立依照标签寻找,找到广寒的身份信息。

档案上说,广寒的父亲广陵在先帝时期曾担任过中枢令,因当今天子继位始初,逆臣当道,朝局纷乱,太后为了镇压逆臣,除其九族,而广陵亦被算在逆臣九族之内,继而全家问砍。广寒当时只有十岁,法场上被左屠所救。太后事后知晓,并没有怪罪左屠,反觉广寒生得乖巧伶俐,一时起了怜悯之心,自此带入宫中,细心善养。

看完广寒的背景资料,殷立惊出一身冷汗。

他忽然察觉此案似乎不像侦破的这么简单。

或许查案的方向,以及线索一开始就错了。

或许所有的线索,都是误导他的错乱信息。

基此猜测,殷立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这起谋反案可能另有主谋。少庸王子、侯景只不过是替死鬼,厄尔曼人更像被人利用和出卖;砌在内城城墙上的燧人石,也像是刻意送给太后的结案线索。

天啦!谁能炮制出如此惊天动地的案中案?

首先,广寒嫌疑最大,她想为父报仇,所以昨晚才会在地下城大开杀戒。她这招够绝,带着宫廷侍卫大杀四方,可令天子和太后失去民心的支持,她打的是心理战。

其次可疑者是颜忌,颜忌在前朝做过京兆尹,后来被太后罢官,他会不会因此而记恨?况且殷立破案的线索,大部分都是他提供的。

虽然广寒和颜忌嫌疑很大,但她们最多只能算是从犯。

因为广寒只是女官,她拥有的权势还不足以只手遮天。

至于颜忌就更没有权势了,他仅是地下城的管带而已。

真正的主谋应该是一个手眼通天之徒,那究竟是谁呢?

朝中重臣都有可能,不过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少商王子。

少商跟少庸的性情完全不同,少庸性情乖张,脾气暴躁,因诽谤天子,被太后发配到塞北苦地;而少商深居浅出,好好先生,很讨太后欢喜。由此,太后对少商管束颇松,准他建府立宅,月月不少他一分俸禄。

殷立就想了,这个少商一定大有问题。

所谓利高者疑,少庸被拉出来当了替死鬼,一旦谋反成功,少庸冤死,而少商便可继位登基,他绝对是这场谋反计划当中的最高利益者。

想明白这些问题,殷立触到一丝灵感。

他向太后要走广寒,要广寒充当副手。

而后,带上一队侍卫就这么出宫去了。

广寒道:“好端端的干嘛要拉上我?”

殷立道:“你都跪半天了,我拉你出来,是想救你吔。”

广寒嘲讽殷立:“你想救谁就救谁,你都快成王子了。”

殷立扭头看她:“什么意思你,我救你还救错了不成。”

广寒冷道:“你不算计我就不错了,哪敢指望你救我。”

第275章 顺藤摸瓜

少商王府坐落在内城以东,门庭阔气,却极为低调。

好歹是王子的府邸,竟然连看家护院的兵士都没有。

殷立领着一队二十余人的内廷侍卫,兀自来到王府。

到王府门前,广寒皱皱眉:“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殷立笑笑:“帝都必定还藏有不少谋反势力,虽然只是漏网的余贼,但也不得不防。少商王子是当今天子的兄长,不是应该派兵保护的吗。”

广寒疑问:“派兵保护?这是太后交代下来的吗?”

殷立专司查案,有灵机决断之权,加上他善会自己拿主意,于是胡扯:“名义上是保护,其实是监视,其实太后对少商王子不放心,怕他乱中作乱,让我派兵看着。”

说时,仔细观察广寒,看她会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果然,广寒听了他话,眼珠转动,明显有焦虑之色。

敲开王府大门正要进去,一个商贩刚好从里屋出来。

殷立在侍卫长耳根边密语,令他秘密逮捕这名商贩。

然后,他让侍卫在外等候,自己和广寒迈槛进屋了。

少商王子亲自到院中迎接,笑脸盈盈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或许少商不认识殷立,也或许只是装作不认识,他对殷立只是稍作点头。而面对广寒的时候,行了个躬身礼:“不知女官大人莅临小王府中,有何贵干?”

广寒引手指向殷立:“是他找你,我只是个跟班。”

少商别过身来,朝殷立拱手:“不知尊驾是……?”

殷立鞠了一躬,答道:“小臣殷立,奉二教宗教令下山协助太后彻查妖人作乱一案。小臣查明,少庸王子勾结妖人,密谋叛乱,昨晚已将反贼一一瓦解。太后怕有漏网的余贼对王子不利,所以特意派小臣领兵过来护驾。”

少商面朝殷立先是一惊,继而大喜:“原来是殷世子!小王老早就想结识世子了,只可惜你去了玄霜宗,久不下山,小王一直没得机会。今天世子不请自来,正合小王心意,今晚我要与你不醉不归。走,进屋去。”

说完,哈哈一笑,拉着殷立进了堂屋。

广寒跟着,若有所思,却又默不作声。

待三人落座,少商令人上茶,之后又令人备酒备菜。

殷立罢手:“王子不必客气,这酒还是改天再喝吧。”

少商表情失落:“怎么,世子不想跟小王交朋友吗?”

殷立笑答:“小臣能交上王子这样的朋友,自然是欢喜的。只不过,厄尔曼人的统领还没有擒获归案,加上少庸王子谋反一案又有了新线索,小臣一会儿还要追踪案情,所以这杯酒只好暂且搁置,等案子结束之后,小臣再来府上登门拜谒。”

少商引手茶杯:“既如此,那就请喝了茶再走吧。”

殷立端杯轻抿,一轮谈话下来,他有了几分肯定。

这少商表面上轻松自如,滴水不漏,说什么要与殷立交朋友;实际上过度提防,听到亲弟弟谋反,他居然无动于衷,只字不提。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轻松,就越有问题。

喝完茶,殷立和广寒就告辞离开了。

……

其时,月亮高升,天色已经很晚了。

内廷侍卫监管的牢房正在拷问犯人。

所审之人是从少商王子府中出来的商贩。

那商贩受不了酷刑,一个劲的哀嚎惨叫。

殷立和广寒来到牢房,看见商贩被打得血淋淋的,两人都不由一愣。殷立跟侍卫长说道:“我是让你逮他,没让你打他呀。嘿,你啊你,下手真够狠的,活生生的一个人让你整成人模鬼样了。”

那侍卫长道:“拷问犯人不都是这样吗?”

殷立问他:“你打了半天,问出什么了?”

侍卫长苦笑:“他一直说他冤枉,问不出来。”

殷立道:“那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作何营生,这些总该问得出来吧?”

侍卫长道:“这些他都交代了,这人名叫汪瑞林,家住城南,做的是衣料皮革生意。他生意做得还挺大,经常贩货去加曼帝国。他刚才交代,少商王子请他过府,是给府中妻妾量制身段尺寸,打算回去赶工,裁制衣衫。说什么少商王子一再嘱咐,后天太后寿辰的时候全家都要穿上新衣去贺寿,令他务必赶工裁好,不能误了时间。”

殷立点头,把侍卫长单独邀了出去,悄悄交代。

他派侍卫长去京兆府查阅汪瑞林的的户籍资料。

通过户籍资料顺藤摸瓜,查一查他的亲朋九族。

等侍卫长领命去后,殷立嘴角挂起一丝狡笑。

回到牢房,令人备好一桌酒菜,然后把广寒和所有侍卫统统请出审讯室。最后关紧牢门,解开商贩汪瑞林,薅住他手,盯着他手臂上的烙印:“这应该是奴市的符号,你以前是奴仆吧?符号让你烙没了,看来很早之前,就有人帮你消了奴籍。”

商贩汪瑞林道:“是又怎么样,犯法了吗?”

殷立请他上桌:“喝吧,多喝几杯压压惊。”

商贩汪瑞林不理解:“一会儿打我,一会儿请我喝酒,你到底想怎样?”

殷立道:“是我让人把你抓来的,我没想到侍卫们会对你严刑逼供,这是我的疏忽,平白让你受了一场大罪,摆桌酒菜就当是赔罪了。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我不想问你什么。”

约莫半时辰之后,侍卫长从京兆府徐徐赶回。

他告诉殷立,京兆府案室起火,资料全烧了。

早不起火,晚不起火,偏偏这时起了一把火。

殷立的第一反应,这火定是贼人放的!看来此人是破案的关键。

京兆府案室起火,户籍资料付之一炬,这就很明显,贼人想销毁的是汪瑞林的户籍资料。汪瑞林身上到底含有那些秘密?殷立隐隐察觉,在少商王子和广寒之间,还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而这个黑手八成就是帮助少商谋划全局之人。

可惜户籍资料焚毁了,想查阅汪瑞林的详细背景,已经不可能。

为今之计还有一途,或许地下城奴市的交易资料还能查到线索。

当下更不多想,叫侍卫长挑选几个身手好的跟随他去了地下城。

第276章 幕后之人

昨晚的大屠杀,激起地下城百姓的强烈不满。

当殷立领着侍卫到来之时,百姓不让他们进。

有好些人拿刀持棍堵在入口,跟殷立僵持着。

广寒冷笑:“穷山恶水出刁民,你进不去的。”

“是吗!”殷立也冷笑,把手按在广寒的后背心:“我是来找管带的,不是来杀人的,请大家让让,行吗?昨晚的事跟天子和太后无关,都是她自作主张,我把她交给你们,你们爱怎样就怎样!”

说罢,手上运劲,把广寒推了出去。

广寒怒喝:“殷立,你又算计我!”

殷立奸猾一笑,领着侍卫进城去了。

他没有通知邹忌,就直接去了奴市。

今晚奴市整顿,停业一天,他把看场子的地痞赶走,闯进檔室。

殷立估算商贩汪瑞林的岁数大概是四十岁上下。于是细作分析,大户人家买卖男奴,一般选定八岁至十岁的男童。一来,男童好管束,也好喂养,养大之后对主人家依赖极深,不易生出二心;二来,男童岁数虽然小,但也能干得粗活。

所以,殷立从三十五年前的交易记录查起,一直查到三十年前。

期间,邹忌闻讯赶来,极力阻拦,好像生怕殷立查到什么?他不知道殷立是什么人,竟敢阻拦,殷立对待不相干的人,一脚踩死都不为过,何况他还自己送来人头。殷立当然不客气,顺理成章的叫侍卫把他给拿了。

卷宗繁杂,殷立和侍卫一起查阅,足足查了两个时辰,才查到。

原来汪瑞林是十岁时出售,记录显示,他是被卖去了大司马府。

众所周知,当年的大司马正是刚刚辞官归田的三朝元老阎松!

这下,殷立一通百通,全明白了。难怪侯景、广寒、颜忌、边塞军士都甘当驱使,搞了半天幕后之人是阎松!阎松在朝中领袖百官数十年,根基深厚,即使辞官归老,威望依然存在。如果他想密谋造反,铲除太后和天子,匡扶少商继承帝位,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得到有力证据,殷立让侍卫押解邹忌回宫,将案情禀奏太后。

他自己则慢悠悠的走在后头,鬼头鬼脑的探望着地下城出口。

确定广寒不在出口,他才暗舒口气,大摇大摆的走出来。

“小王八蛋,受死!”

哪知刚走出来,广寒就从树梢上跳下来,手持短剑,朝他劈砍而下。

殷立侧身躲开,探手拿住短剑剑刃:“又想杀我,你就那么恨我!”

广寒道:“我陪你查案,你转手就把我卖了,我不杀你,我杀谁!”

“好,追得上我,我就让你杀。”殷立一掌将她震开,提步就跑。

广寒怒火难消,哪里肯就这样放他,带着满腔杀气穷追不舍。

两人踩瓦踏虚,从北城一直奔到东城,跃过城墙,窜出城去。

广寒见追不上他,喊道:“别跑了,是男人就跟我打一场!”

殷立回头笑道:“正因为我是男人,所以好男不跟恶女斗。”

广寒边追边道:“臭小子,你抓了颜忌,为什么不抓我!”

“说到正题了,你站住别动,我就跟你说说我为什么不抓你。”殷立顿下步子,转身朝广寒扬手作罢,令她止步。紧接着又道:“你不是怪我卖你,你是想找个借口杀我灭口对不对?都说最毒妇人心,真是一点也没说错。我带兵封了少商王府,又抓了颜忌,却不抓你,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想替你遮掩吗。”

“谁要你遮掩!我们布局一年,耗费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眼看就能诛杀妖后,结果全坏你手上了。我现在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

“那我日后可得天天防着你,真是个大麻烦。”

“嫌我麻烦,就跟我打一场,不用替我遮掩。”

殷立搔搔头,苦恼之极:“你以为我就那么稀罕你,可我不遮掩不行啊。你、左先生、吴导,你们三个人的关系不清不楚的,要是让他们知道是我逮了你,我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我跟他们怎么不清不楚了,你别胡说八道!”

“噗噗,要没关系,你干嘛给吴导泼洗澡水。”

“你……你这嘴巴,你别想造谣,毁我清誉!”

“好好好,我不造谣行了吧。去,掉头回去。”

“哦。”广寒让殷立三言两语带出相搏相杀的泥坑,结果又陷入了谣言的泥沼。她真听话,掉头就走。走着走着,醒神过来:“臭小子拿话绕我!我是来杀人灭口的,我走什么走!”

没错,殷立是绕她了,在她掉头时,殷立就欺到她身后了。

“杀个屁啊。”见她警醒,殷立提气拍她后脑,将其打晕。

他没把广寒丢在荒郊野地,而是把她就近寄在了一户农家。

之后,直奔牧马秦庄。

……

“大司马,事情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牧马秦庄里,宋大中惊悚的矗在大堂,直面阎松。

看得出,他面色慌张,被当前的形式吓破了胆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败了就是败了,太后的亲兵可能一会儿就到,老夫刚把家人都遣散了,现在只不过是坐以待毙而已。你也快走吧,免得被牵连进来。”即使到了绝境,阎松依然气定神闲,端坐主席,品着茶水。

宋大中没好气道:“早知这样,当日您就不该骗我。”

阎松歉声道:“老夫不光对不住你,更是对不起大家。”

宋大中道:“您诱骗我的时候,就知道我会上你的船吧。”

阎松摇头:“算不上骗你,我只是想帮你。当日你我初见,你跟我说‘荒古结绳,公直无私,不贵不贱,义或然也’,当时老夫驳你,其实老夫也向往古时,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我以为我能帮你,哪料我筹谋一年,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场美梦而已。是我对不住你,没有帮上你。不过你放心,除了我和侯景,知道你是暗桩的人全都死了,我跟侯景已抱必死之心,不会出卖你的。你走吧,赶紧走。”

宋大中不甘心的嘿了一声,拱拱手,转身离去。

第277章 只想把谣言弄清楚

殷立来到牧马秦庄,在门口跟宋大中撞个正着。

两人没有开口说话,稍顿脚步,就各投他方了。

宋大中对殷立有了些许厌恨,他没什么好说的。

而殷立不说话,则是因为此时尴尬的身份。他是兵,而宋大中是贼,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默不作声,暗暗维护。尽管殷立有袒护之心,但他心里却不舒服,以前的宋大中耿直爽朗,对他没有秘密可言;但此刻的宋大中却是一副全新的面孔,有城府,甚至可以说有些深不可测。

“哎。”殷立叹了口气,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阎松站在大堂门前看着他,负手而立,表情坦然。

他身边除了管家,再没旁人,显得又无比的凄凉。

殷立带上院门,上前拱手:“晚辈见过大司马。”

阎松抚摸白须,浅浅眯笑:“比我预期来得快。”

殷立问:“大司马把家人都打发走了吗?您自己为什么不逃?”

阎松轻轻打哈:“哈哈哈……,老夫筹划一年,布了一个局中局,太后花了大半年都没能破案。可你一来,仅用了两天就破了老夫布下的局面,你这么大本事,我逃去哪里,你都能找得到。与其这样,老夫还不如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殷立道:“你若不用厄尔曼人,晚辈也没有借口插手这个案子。”

“你不了解太后,即使没有厄尔曼人,太后也能编个合理的理由宣你下山插手案子。再说,厄尔曼人并不邪恶,老夫并不认为他们是妖人。厄尔曼人其实与我日向帝国原本是一脉。四千年前,妖族南侵,祸我百姓,混混沌沌乱了近千年。直到三千年前,仙翁修得一套大结界之术,在边境架起结界,乱世才算完结。由于这道结界,厄尔曼部落被屏蔽在外,自此被划成妖族。那北域妖地是苦寒之地,没有物资供给,他们能够繁衍下来,极是不易。所以,三千年来,他们向朝廷请求南迁不下数百次之多,可每一次都被朝廷无情拒绝。”

“所以,您想帮他们南迁,对吗?”

“老夫的计划本来用不着他们。是他们自己想在我的计划里扮演角色,他们想要效忠新帝,争取南迁。所以,老夫就布下了一个案中案。可惜谋划不成,反倒害苦了少庸和少商两位王子。”

阎松的一席话,听得殷立由衷起敬。

因为阎松有一颗最纯真的慈悲之心。

殷立从来不屑于做什么救世主,但对救世主的阎松,却无比敬佩。

他低头沉默片刻,劝道:“大司马,趁太后没来,您赶紧逃吧。”

阎松笑笑:“两位王子因我遇难,身为老臣,怎么能独善其身。”

殷立叹道:“看得出来,您有慷慨赴死的决心。可晚辈就不明白,谋反是杀头的大罪,您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仅仅因为我爹和太后的谣言,所以你要反她?或者说,这些谣言是真的?晚辈今晚过来,只想把这个谣言弄清楚。”

是啊,这个谣言威力太大,压得他喘不过气了。

这两天他之所以卖足力气查案,全因谣言之故。

他怕谣言属实,他怕太后遇难,殷室跟着遭殃。

如果证实天子并非殷室血脉,日后就没有必要做个傻缺,任由太后利用了。

“你爹和太后是同窗,她们俩关系匪浅,这一点连先帝都清楚。至于说,这谣言属不属实,老夫不敢下这个结论。不过你爹确实挺怪,经常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有时候他会不顾场合,跟男男女女勾肩搭背,让人很难理解他的行为。正因为他脾性怪异,有些人就难免臆想了。”

“既然是臆想,既然不确定,那您为什么还要谋反?”

“哈哈哈……,谣言止于智者,老夫只说不敢下结论,但老夫同时相信,你爹还不至于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老夫起事并不是因为谣言。或许你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进出皇宫那么多次,却从来没有见过天子,对不对?这就是老夫起事谋反的原因。天子是在襁褓中登基继位,由于天子幼小,十四年来一直是太后坐朝主政。但是,在主政期间,太后从来不让天子坐朝旁听,学习理政,老夫曾多次谏言,太后蛮横霸道,不肯采纳。她把天子藏在后宫,这未免让人怀疑她有窃政之疑。所以,老夫要反她。”

殷立想了想,还真是这样,他从来没见过天子的面。

难道真像大司马担心的一样,太后不想归政于天子?

想到这儿,转念又想,管她归不归,跟我有屁关系:“谣言止于智者,晚辈知道怎么看待谣言了。大司马,您好生珍重,晚辈告辞。”

离开牧马秦庄,走在河提边,瞅见大队士兵奔袭过来。

他远远看着,看着士兵冲进庄子,看着阎松被押出来。

这件案子总算尘埃落定,但殷立心里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心感不适。或许是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好人,而大司马阎松却是个情操高尚的真善人,他不该这样死去,故而为之伤感。

回城后,他进宫向太后复述案情,算是甩手交差了。

太后却不依不饶,说少商杀兵潜逃,令他继续追查。

殷立表面答应,心里却想,追个屁,老子回家睡觉。

从皇宫出来,瞧见广寒院中有灯,于是忍不住翻了进去。

他想进屋劝说广寒莫再执着,免得白白送命,连累到他。

但,刚刚翻进院子,就让吴刚逮了个正着。

吴刚趴在墙头,冲他挥手:“喂喂。”

殷立无奈,走到墙根边:“干嘛啊。”

吴刚问:“你又想偷看人家洗澡啊。”

殷立没好气道:“吴导,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没着没调,上回都是你害的。我看您干脆改投玄霜宗算了,像您这性子最适合给二教宗当徒弟。你们俩都对女人感兴趣,一个喜欢偷听老女人说话;一个喜欢纠缠幼女,你们俩天生一对。”

吴刚指着自己:“你说我纠缠幼女?”

第278章 你比你爹还滑

殷立道:“你以为你驻颜有术,看着年轻,你就年轻了,其实你都一百多岁了。广寒才多大,顶多二十五岁吧。听说你从人家十岁开始,就有觊觎之心了,你说你还是人吗。”

吴刚不等他说完,跳下来蒙着他嘴:“这话怎么能瞎说呢,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当年那是……那是我可怜她,她全家被杀了头,她一个十岁的娃儿怪可怜的,所以我和左屠两个出面,让你爹进宫向太后求情,绕了她一命。本来呢,我想嘛,我养着她,哪料太后把她收了。说来,还是太后养得好,养得水灵灵的,像花儿似的挺好看。”

“得得得,别往下说了,再说下去就肉麻了。”

“听说这两天她跟着你,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您发现她哪里不对了?”

“是有些不对,她回家后就抱着一块燧人石傻傻发笑,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不灵光了?哎,真是让人揪心,她不会是脑子抽疯了吧?”

“我去瞅瞅。”殷立走到门前,倚窗偷看。

屋内,广寒果然抱着一块石头,呆呆发笑。

她笑时,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很好看。

一双秋波般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一张桌子。

桌上摆着一座宫殿模型,殿门刻有“万寿宫”三个大字。

广寒就这样抱着石头,盯着宫殿,嘴角含笑,意味深长。

殷立心道:“好家伙,原来你们选在万寿宫动手。我就说嘛,案中案,计中计,没道理就这么玩了。看你笑得这么奸诈,估计万寿宫全是用燧人石建造的吧,你想烧死的不光光是太后和天子,你连祝寿的百官和诸侯使者也不肯放过。广寒啊广寒,万寿宫是你负责督建,这回我想帮你活命,都帮不了了。”

看完回身,翻到吴刚的院子里,跟他说广寒没事。

吴刚不放他走,拿出七彩仙兰,要他送去给广寒。

殷立道:“您跟广寒年纪相差太大,你们不合适。”

吴刚道:“反正你爹说我们合适,我信你爹的。”

“我爹失踪十几年了,那会儿广寒才十一二岁吧。他把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说给你,你就接了;那他要是给你说个七老八十的老妈子,你要不要?你真是死脑筋,我爹耍你呢,你都没看出来。”跟吴刚说话真是费劲,殷立夺下他手中的七彩仙兰,插在他头上:“我给你指个对象,您啊还是把这花送给甘导吧,再不然您就自个儿戴着。”

吴刚喃喃自语:“送给甘甜?对,甘甜是女的。”

殷立好笑:“这话让甘导听见,非得跟你玩命。”

他把吴刚绕进去,又跑到御名楼,拿话绕左屠。

总之,拿窥视幼女如同禽兽来说事,效果显著。

殷立的话切中要害,太过毒辣,让吴刚和左屠倍感羞耻,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殷立这个人活得挺累,他怕广寒死了,吴刚和左屠怪罪于他,故而才绞尽脑汁打击吴刚和左屠的羞耻之心,强迫他们改变对广寒的暧昧态度。只有这样,广寒到时候被处死了,左屠和吴刚才不至于太过难受,而自己也就少受一点牵连。

反正,他努力过,他想替广寒遮掩。

怎奈广寒自己自寻死路,他也没法。

……

次日,宫中发榜,檄文告示贴满了全城。

告示上说,少商、少庸、阎松等人勾结妖人图谋造反的事。太后因此震怒,通告天下,缉拿少商和少庸归案,同时取消了今年的寿宴,她要在自己的寿辰之日设立刑场,砍杀逆贼。

这檄文告示一经贴出,震惊了帝都百姓。

左屠看完告示大怒,气冲冲来到殷立家。

他质问殷立,为什么广寒会被列为反贼?

殷立叫他冷静,耐心的复述了一遍案情。

左屠听罢,朝殷立伸指虚点:“难怪昨晚你跑来跟我说什么‘窥视幼女如同禽兽’,当时我还以为是你小子看上她了,故意跑来激我。哼,想不到你居然把她给告了!你明知道我……,我把她当做……当做亲侄女看待……?臭崽子,你把我绕进去了,我都不知道该把她当什么了。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替她遮掩?”

殷立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救她,可救不了啊。万寿宫是她负责督建的,她利用职务之便,拿燧人石修建万寿宫,她想烧死太后和天子,您说这事谁兜得住。”

“我不管,你随我进宫,向老婆子说情,把她给我保下来。”

“左先生,左叔,太后正发怒呢,这时说情,能讨什么好。”

“小兔崽子,你比你爹还滑,跟我走!”左屠不管三七二十一,薅住殷立的胳膊肘,将其强行带走。两人来到皇宫,不走正门,从结界的空洞处钻了进去。来到后宫,左屠就喊:“左屠来访,董晚清,还不出来一见!”

宫中侍卫听喊,纷纷涌来,把左屠和殷立包围了起来。

隔一会儿,董太后从花廊那头走过来,屏退左右侍卫。

她看看殷立,又看看左屠:“擅闯禁宫,该当何罪!”

左屠道:“把广寒放了,你想怎么治罪,我都随你。”

殷立道:“澄清一下,这是个人言论,与旁人无关。”

左屠道:“我平时对你不薄啊,这时候还跟我耍滑!”

殷立尴尬一笑,赶紧又道:“放一放,其实也行。”

“左屠,哀家若是不放人,御名楼是不是就打算跟哀家作对了?”董太后挥动袖袍,冷哼一声,把身一转,侧过身去以示愤怒。然后,在宫女的搀扶下,往石凳上一坐,给人以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尽显高贵。

“不敢。不过你别忘了,开释广寒,是老五的意思。当年,他极力劝阻,不要把广寒留在身边,是你自己不听,你还说什么施以恩惠,自然能够化解冤仇,你一意孤行,怪得了谁。左屠今天就想问一句话,老五到底还管不管用?当年你许诺老五,免除广寒的死罪,今生今世都不怪罪于她。况且今天之祸,完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怪得了广寒吗。”

“哀家许诺的话,当然算数,放人可以。”

第279章 广寒贬为女奴

殷立大喜:“看吧看吧,太后就是这么通情达理。”

左屠道:“你高兴太早了,她可没有这么好心。”

果不其然,董太后令人把广寒押来,只见她全身是血,奄奄一息了。太后托起广寒的香腮:“枉我养你教你,把你视为心腹,给你权势,想不到你居然害我!哀家自问没有亏待你,甚至你爹给不了你的东西,哀家都给了你,你就是一头养不熟的狼。”

广寒虚弱的睁开眼睛,朝太后呸了一下。

董太后大怒,啪的一声,抽了她一嘴巴。

然后朝左屠说道:“左屠,你也看见了,不是哀家不给你面子,你看看她刚才的态度,换成谁也容不了她吧。不过你放心,哀家既然做过承诺,就不会杀她。”

左屠拱拱手:“要是这样,那就多谢了。”

董太后道:“先别急着谢我,哀家只说不杀她,并没有说绕了她。在你没来之前,哀家已经废了她的修为,并且在她手臂上烙下奴印。从今天起,她只是一介女奴,终身不得升籍。哀家打算今晚就把她拉到奴市上拍卖,谁买了她,她就是谁的。”

左屠咬牙气道:“好!今晚奴市再见。”

董太后道:“你想买下她好好照顾,这可不行。哀家一直把她视为骨肉,她是怎么回报哀家的!她伤了我的心,哀家不能让她好过,否则威严何在!所以哀家下旨,御名楼不得竞拍广寒,你就祝她好运吧。”

左屠怒捏拳头:“老婆子,你……!”

殷立劝道:“算了,这结果很好了。”

左屠白眼珠子一翻,朝殷立怒哮:“你小子真是混账!见势不妙,你就往后缩!我把你拉来是救人的,不是叫你来劝我的。你爹当年多仗义,你就不能学他点好?”

这话就好比往忽闪忽闪的火星上浇了一桶油。

殷立啥都不怕,就怕别人拿父亲跟他作对比。

他从小活在父亲的阴影下,总想着超越父亲。

“太后,把广寒送给我吧,我正缺个下人。”

董太后晃晃手:“不行,你不要让左屠牵着鼻子走。你为哀家化解了一场灾劫,你想要什么,哀家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个不行。谋反的案子是你破的,她恨你入骨,你收了她,迟早让她害死。”

殷立道:“您不想她好,交给我就对了。”

太后疑目看他:“这话怎么说?”

殷立道:“广寒不是寻常女子,不管她去了谁家,以她的姿色吃不了苦头。她要是嘴巴会说话,主人家还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上。所以,您把她送给我是最好的,因为我跟她有过节。她的修为让您废了,我不怕她害我,她敢不老实,我就一天打她三顿。何况,我住的地方距离皇宫很近,您什么时候方便,都可以到我家坐坐,我让广寒伺候您。”

太后明明知道殷立想救广寒。

可她却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殷立的话很有道理,广寒从小长在深宫,吃得好穿得好,长相标致,气韵非凡,任何男人得到她,就如同得到一件宝贝,又怎会让广寒受一丝的苦呢。

而殷立不同,因为广寒恨他。

纵然殷立善心相待,广寒也很难记他的好。她心中有恨,必不甘被殷立驱使,殷立也不是什么善茬,一旦被激怒,他是不会给广寒好果子吃的。

“好,哀家可以把她送给你。不过这需要一个前提,从今往后,左屠不许再见广寒,哀家不希望一个试图谋杀天子的反贼受人照顾。她能活着,就是哀家对她最大的宽恕了。如果有一天让哀家知道左屠见过广寒,那就别怪哀家心狠手辣。”太后言词犀利,字字如刀。

她辛苦养大广寒,委以重任,最后竟倒戈一击。

她信任广寒,然而信任有多深,恨意就有多深。

左屠也无话可说了,毕竟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

广寒谋反,这是事实,他没有理由再继续纠缠。

他看得出,太后和广寒多年来朝夕相处,形同母女,其实太后对她还留有一丝情意,否则以太后的脾性,区区一个承诺抵得过谋反之罪吗。况且,左屠闯宫,所求无非是广寒的一条性命。眼下,殷立要走广寒,等于又拯救了广寒清白的身子,免去她在别家受辱的环节,这样他已经知足了。

出宫时,他执意背着血淋淋的广寒。

出宫后,他把广寒交给殷立,嘱咐。

“广寒,能活就好,不要再执着了。以前是我不对,我只知道你我两家是世交,辈分相当,却总是忽略年龄的差异,是我为老不尊了。殷立,她修为尽废,伤势很重,回去后好好照顾她。”

嘱咐完毕,他如释重负,提步走远。

……

回到家,殷立叫人给广寒上药治伤。

广寒没了修为,就等于没了抵抗力

她伤势很重,足足昏睡了一天才醒。

幸好,回阳丹对外伤伤口的愈合有奇效,她昏睡一天,伤口早结疤了。只是失血过多,她仍然很虚弱。从床上爬起来,歪歪倒倒的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瞧,外面的院子中坐着好多国子监的学子。

她倚在门边,听着外面的学子说话。

院中有殷立、典星月、赵夕指、燕小小、甘平平等十余人。

一帮学子吃饱没事,围绕谋反一案向殷立询问办案的过程。

耐不住大家的好奇心,殷立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办案经过。

大家伙听得心潮起伏,为之气嘘,感叹案情的复杂。

询问完殷立的办案过程,大家又议论法场杀人一事。

赵夕指说道:“听说阎松和侯景被诛了九族,这个案子足足杀了两万多人,城南郊外是血流成河。太后也太狠了,杀人不眨眼啊。”

燕小小搭腔:“嗯,我姑姑常说,太后厉害得很。”

甘平平说道:“祸从口出,大家说话要注意分寸。”

赵夕指挥手:“去,就咱们自己说,自己听,怕什么。我说殷立,太后对你真是太好了,不但把河西走廊那么大块地盘分封给你,还把广寒女官也送给你了。你说你走的是什么狗屎运。喂,跟我说说,广寒女官好不好?”

第280章 帮她避过杀身之祸

殷立听得懂他的话音,从一个色鬼嘴里能说出什么话来。

他把头偏到一旁,装作没听见,懒得回答赵夕指的问题。

赵夕指色心大起,还没玩没了了:“我知道你不好这一口,把广寒女官放你这儿,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不如你把她卖给我呗,我出十万金……不,二十万金。”

燕小小傻不愣登的发问:“你买她干什么啊?”

赵夕指搔头:“哈哈哈……,买来暖被窝啊。”

屋里的广寒听到这话,怒火冲天,踹门而出:“你说什么!”

广寒的脸除了冰冷之外,还含有不少威仪之色。此刻,除了殷立端坐不动,典星月、赵夕指、燕小小、甘平平等人慑于广寒非凡的官威,倏地一下,齐齐站了起来。大家伙拱手齐喊:“女官大人。”

广寒瞪着殷立:“想说话,别在我门前说,给我滚远点。”

殷立没好气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以为你还是女官。”

广寒冷笑:“都是你害的,你坏我好事,咱们来日方长!”

赵夕指、甘平平等人见势不妙,相互使眼色,匆匆告辞。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不说广寒自身的气场很强。

单说她做了太后十年的贴身女官,余威还在,不能小觑。

等大家走后,殷立懒得再跟广寒计较,喊刘婶,问啥时候开饭?倒是典星月觉着难为情,朝广寒笑笑:“广寒姐,既然醒了,你就出来坐坐,有什么误会,咱们好好商量,把它给化了,你看好不好?”

广寒拳击梁柱:“我跟他仇大苦深,没什么好说的!”

殷立不由火大:“说话要凭良心,你自己闯下的祸,你怪我?我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处处护你,帮你遮掩,是你自己在万寿宫动手脚,自寻死路,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事发被抓,我和左先生闯宫为了什么,不都是为了救你!太后把你贬为女奴,要拉去奴市拍卖,要不是我在太后面前据理力争要了你,这会儿你早让人买走暖被窝去了。”

“你害我,又假惺惺的救我,你没安什么好心。”

“够了吧你,我已经让着你了,你要知道好歹。”

“我用不着你让,憋什么坏水,你尽管使出来!”

“看来你是太有精神了,我饿你三天,看你说话还冲不冲。”好不容易发了一回善心,被冤枉和误解也就罢了,说话老这么冲,殷立可不会惯她。他叫十二金钗把广寒锁进柴房,然后搬桌上菜,一家人就院子里吃喝起来,故意馋着广寒。

从被捕到现在,广寒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其实她很饿。

闻到飘进来的菜香肉味,她那肚子就止不住的咕咕作响。

关键是,殷立故意坐在柴房门前,吃一口饭菜,嘴巴哒哒,喝一口美酒,大放啊声,这简直就是赤螺螺的挑逗。广寒咽了两口口水,心道:“想消磨我的意志,逼我屈服,门儿都没有!”

她抱紧膝盖,坐在墙角,眼泪禁不住的往外流。

这些眼泪她已经隐忍了十多年,本想等报仇之后,再哭告家人的亡灵。哪曾想,报仇不成,反而沦为贱奴,受人凌辱,她感怀遭遇,故此而哭。

屋外,殷立拿着一块排骨,朝家里养的狗吹口哨。

“旺财,到我这里来,叫两声,我就给你骨头。”

“汪汪汪!”那狗摇动尾巴,仰头朝天叫了三声。

殷立哈哈大笑,把骨头丢给它,然而对着门缝说道:“狗都知道摇尾巴讨主人欢心,为什么人反而不如狗呢?服个软有这么难吗,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女奴,女奴就应该昂首侍主,俯首做事。你只要服个软,我就放你出来吃饭。”

“做梦!”广寒抓起柴火,往屋门砸将过去。

典星月不忍心,劝:“殷立,你别这样对她。”

殷立道:“我对她算客气了,你别跟着掺和。”

“咱们殷人待人谦和,就算是下人女奴也没像你这么责罚的,你说的话太难听了。”典星月盛了一碗饭,拿上钥匙要开门给广寒送饭:“你吃饭就好好吃,别蹲在门口,挪开一点,让我开门。”

“我叫你别掺和,我的话不好使了吗!大家伙都听好了,我刚说了,要饿她三天,你们谁都不许给她送吃的。”殷立夺下典星月手中的钥匙,放下碗筷,气冲冲的回到屋里,拿出一本杂文演义坐在院子里翻看。

他表面上是在看书,眼睛却时不时的瞟向柴房。

从他怜悯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并不想折磨广寒。

过一会儿天黑,他把书盖在脸上,靠着藤椅睡着。

等夜色深了,他悄悄爬起,摸到厨房,撕下半只烤鸭,用干净的布包好,趁没人看见,从柴房的门缝塞了进去。但,等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看见典星月拿着一包物事从厨房走了出来。

两人照面,都不由愣了一愣。典星月问:“你往屋里塞了什么?”

殷立吻指禁声嘘了一下,把典星月拉到一旁:“不要跟别人说。”

典星月恍然大悟:“哦,原来你……!你不想罚她,把她放了不就结了,干嘛像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给她送吃的,你这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殷立悄声说道:“你不懂,我这么做是为了她好,我想救她的命。”

典星月不解:“不管做什么你总是有道理,哪有像你这么救人的。”

“广寒犯的是谋反死罪,太后之所以暂时绕了她的命,并不是因为我和左先生替她求情,而是太后还顾着往日的情分。你想想看,这点情分能维持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等太后适应过来,八成就反悔了。现在我要对广寒太好,太后知道了,能甘心吗。所以想救广寒,就得让她吃尽苦头,只有这样才能帮她避过杀身之祸。”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你对她算是用心良苦了吧。”

“我答应过左先生要护她周全,我怎么能够言而无信呢。”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自己要对她好的。”

“她这人不知好歹,对她好没用的。你明天叫秦管家在柴房按张床,往后就让她睡柴房,有什么脏活累活全让她干。哦对了,她现在修为尽毁,记得多给她添张被子,晚上凉,别冻着她。”

第281章 老金手脚不干净

次日,老马和老金忽然登门造访。

他们下山置办吃食用度,得知广寒遭贬,成了殷立的家奴,专程过来看看。

殷立留他们吃了个便饭。席间,老金饥渴的盯着十二金钗,过干瘾,两只眸子都迸出火花;但他仍觉不够过瘾,嚷着要见广寒女官。殷立说,广寒不服管束,被关在柴房受罚。老金唉声叹气,朝殷立伸指虚点:“你啊你,你怎么能这样呢,多好看的姑娘啊,白白让你糟蹋了。”

殷立道:“我哪有糟蹋她,我连碰都没碰过她。”

老金道:“你不碰她,就是糟蹋了,你个傻缺。”

老马干咳两声,也道:“把她放出来,陪陪酒。”

殷立哑了一下:“老马,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

老马干笑:“不方便就算了。哪个什么,老金,吃饱喝足该走了。”

“等等。”老金抿口酒壮壮胆子,搁下碗筷,跑到柴房,透过门缝往里看。正看得过瘾,屋内的广寒突然丢了把泥沙,老金的眼睛让沙子迷住,揉了好半晌才好:“她可真凶,难怪你不敢碰她。行了,我们走了。哦对了,二教宗传令,叫你明天早上回玄霜宗进修,别误了时辰。”

老马和老金走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十二金钗说,晾在外面的内裤都不见了。

最糟糕的是,连典星月的香裤也失盗了。

殷立知道,定是老金手脚不干净,他有收集这玩意儿的嗜好。

自从广寒来到他家,这两天来了三四批看热闹的人,幸好最麻烦的吴刚没来。殷立心里这么想,结果晚上吴刚就来了。吴刚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殷立卧房的,像鬼似的矗在床头。

殷立察觉床头有人,吓得弹跳而起:“吴导,你干什么啊你!”

吴刚脸色深沉:“广寒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殷立没好气道:“我说吴导,都说了你和广寒不合适,你怎么这么固执。我可警告你,广寒谋反,犯的是死罪,她的事你最好别插手。太后说了,禁止任何人周济她,你不想她死,最好袖手旁观,别总想着帮她。”

吴刚压低嗓门:“别人不能帮她,你可以对她好点嘛。”

殷立好气又好笑:“你以为我不想帮她,你以为她真是女奴吗,她只是一名死囚。我现在这样对她,就是为了救她。总而言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你想帮广寒,以后就别再来了,我话说完了,我要睡觉了,你走吧。”

吴刚半信半疑:“你这么做真是为了救她?”

殷立道:“我害她成不,你赶紧把她带走。”

吴刚晃晃手:“算了,我信你这一回。哦对了,我还有事向你请教,甘甜收了我的花了,她说我无聊,她那话什么意思?你说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殷立道:“你去问赵夕指,这个他擅长。”

吴刚道:“哦——,那好吧,我去问他。”

……

第二天天亮,殷立响应二教宗的命令回玄霜宗进修。

奇怪的是,玄霜宗一改往日的气象,变得活跃起来。

原来二教宗给每个学子都发了学牌,从此以后学子们凭着学牌可以自由进出,由于殷立在宋国暴露了菩提灵骨的秘密,玄霜宗就不再需要强留学子拱卫陨神之殿。

大家多年没有下山了,都在议论晚上进城玩些什么?

殷立上山后,老马按二教宗的吩咐给他也发了学牌。

许久不见的少年康儿又重新出现在玄霜宗,看到殷立上山,他从品书楼里迎出来挥手打招呼。殷立近前,问道:“怎么好久没见你来了,这些时候都去哪儿了?”

康儿不答话,只莫名其妙的问:“广寒她还好吗?

殷立奇道:“你问她干什么,难道你还认识广寒?

康儿笑笑:“不认识,听人家说,她现在在你家。”

殷立道:“她名气很大,她在我家的事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康儿投目看向栈道台阶:“不聊了,二教宗来了,我去练功塔了。”

二教宗武乙过来问殷立,学牌拿到了吗?殷立点头。武乙语重深长又道:“鉴于你往日的不良作风,为师思虑再三,决定给一个学牌,往后除了修炼不能荒废,其余时间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记住,不准再逃学。”

殷立道:“怎么说我不良作风呢,好像我是个偷鸡摸狗的人似的。”

武乙道:“贼眉鼠脸,再不用功一点,迟早也变成偷鸡摸狗的人。”

山下的厨娘跑上来抱怨,大泼猴把她家都快拆了,叫殷立赶紧把那遭瘟的猴子带走。殷立走到悬崖边往下看,厨娘纯属瞎扯蛋,大泼猴明明没拆她的家,它只是把厨娘的炉灶拆得稀巴烂,把个大锅当帽子顶在头上,大摇大摆爬了上来。

殷立噗笑:“它弄坏你什么东西,我赔你更好的。”

厨娘说道:“那好,我下午去你家,你陪我去买。”

殷立把大泼猴招过来,然后随武乙去了玉鼎宗。

到了玉鼎宗,直接来到战技阁。武乙跟殷立说,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启程去日曼帝国兜天府交流学习,殷立也要跟着去。由于时间仓促,武乙要殷立在一个月内学会两套好用的战技,以备不时之需。

殷立首先选修的当然是火技炎龙斩》。

这套中级战技他学过残本,深谙修炼的法门。

战技阁分为三层,上面两层全是书架,书架上搁着无数战技。

下面那一层是修炼场,深达十余米,其上架有结界,结界将修炼场和上面两层完全隔开。修炼场平时白天的时候游荡着四五头三阶甲武狮,直到黄昏结界消失之前,才被收回笼中。这些甲武狮是给学子们用来当陪练的,殷立往下探望:“跟咱们家的修炼法子是一样的。”

他默记功法口诀,记熟之后,就跳去了修炼场。

三阶甲武狮不比他的修为差,可以说异常凶猛。

他也不怕,有甲武狮陪他过招,可以以最快的速度熟练招式。

如此修炼了十多天,炎龙斩的要诀和招式基本就全掌握好了。

第282章 你阴损到家了

这日傍晚,修炼回家,刘胖和高干到屋里做客。

他们扛着大包小包说要搬过来,跟殷立一起住。

殷立只觉头大,他家全是女人,平白无故住进来两个男的,太不方便了。他也不好拒绝,先问问情况:“在上面住的好好的,干嘛搬下来?是缺什么吗?这个简单,我给你们钱,你们缺什么就买什么。”

刘肥拍拍肚皮:“这个一会儿在说,先吃饭。”

高干骂他:“你就知道吃,胖得跟猪一样了。”

殷立笑道:“饭菜还在烧,先坐下喝杯茶吧。”

三人在院子里坐定,隔一会儿广寒端了三杯茶过来。

高干和刘肥不认识广寒,只见她穿着最差的布衣,戴着脚铐,走起路来乒乒作响。高干诧异,等广寒送完茶离开,问殷立:“你家下人怎么穿得跟乞丐似的,还戴着脚铐?不对啊,我看其他丫头穿得倒是整齐,怎么就她……?就算她犯了错,也用不着戴脚铐吧。”

殷立道:“你们不知道,她想杀我。”

刘肥道:“家奴杀主人,开玩笑吧。”

高干道:“听说……,难道她是……?”

殷立苦笑道:“没错,她是广寒。她恨我搅了她的谋反大计,三番两次摸进我房间,用刀子捅我。我皮糙肉厚,加上有老波猴护着,我不怕她捅,就怕她害了家里的其他人。实在没法,我晚上才给她铐上,戴了脚铐,走起路来有声音,晚上就不怕她害人了。”

高干和刘肥投看茶杯,咽了口唾沫。

高干问:“她不会往茶里下毒吧?”

殷立道:“放心,我不准她出院子,她弄不来毒药。”

高干和刘肥这才放心,广寒女官沏的茶,必须得品。

确实,广寒的茶香,结果品到一半,就全中了剧毒。

殷立有极强的抗毒能力,也免不得肚疼脑晕。高干和刘肥没有抗毒能力,挣扎了几下,就开始口吐白沫了。殷立喊:“星月姐,我们中了消魂散!快……快找二教宗救人!我……我能抗毒,没啥大事,我自己去玄霜宗找他,你去瑶池寻他。”

两人分头行事,殷立在玄霜宗没有找着二教宗武乙。

武乙一般情况跟女人投缘,典星月她就一找一个准。

等殷立回到家时,高干和刘肥的毒已经让武乙化解。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搬来和殷立一起住,结果差点让广寒毒死,高干和刘肥吓得拧起大包小包回玄霜宗去了。临走时,问殷立要了一千金,说是毒害了身子,要多买些补品补补。

……

此时,广寒见没毒死殷立,躲到柴房里睡觉去了。

她根本不知道殷立修炼的混元一气是什么,她要完全了解,可能就不会投毒了。殷立目前的体质能抗世间大部分剧毒,他跑了一个来回,身上余毒已经排解得差不多了。

等送走了二教宗和高干二人,殷立来到了柴房。

他关上门,走到床边:“你从哪里弄来的毒药?”

广寒蒙头盖被,大放哼声:“怎么没毒死你。”

殷立拖她下床,扬起拳头:“你太过分了!”

广寒昂着头,冲他癫笑:“你打啊,你打死我好了。你不杀我,一定会后悔。你以为我只是恨你坏我大事吗,实话告诉你,我跟你有仇。当年要不是因为你爹和妖后有染,生了个孽种,我全家就不会死。正因为那孽种出生,登基继位,才招来群臣的反对,妖后杀人立威,竟然屠杀了三万人,我全家就是这样死的。”

殷立放下扬起的拳头:“那只是一个谣言。”

广寒道:“是不是谣言,你日后自会明白。”

“我看你是疯了,逮谁你咬谁!好好好,你不是想报仇吗,我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殷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把匕首,丢给广寒,然后往床头一坐:“拿起匕首刺我,我不运功,也不躲,刺得死我,算我倒霉。”

广寒哪会客气,捡起匕首就往殷立身上刺。

她嘴角含恨,捅啊捅的,就是捅不死殷立。

最后把匕首一丢,趴在他大腿上大哭起来。

“早就跟你说过,我正在修炼混元一气,你没了修为,怎么杀得死我。”面对此刻的广寒,殷立有点六神无主,她居然会哭?多要强多有杀气的一个女屠夫,居然哭了:“疯婆娘,你……你哭什么,我可没打你。得,算你狠,我走了。”

他想起身,忽觉裤裆火辣辣的巨疼。

殷立唉哟惨叫:“疯婆娘,你使诈!”

原来广寒是假哭,她趴在殷立的大腿上放声大哭,是为了伺机出手:“我就不信混元一气还能护得住你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我是捅不死你,可我能让你生不如死!”

殷立催气将她震开,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他捂着裤裆蹲去墙边,暗呼这下玩完了。

“想让我断子绝孙,你阴损到家了!”

这时,典星月听到殷立的惨叫声,踹开房门冲了进来。看到殷立痛苦难受的捂着裤裆蹲着,她欺上去搀扶殷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殷立摇摇头:“让我……让我蹲一会儿。”

等把疼痛忍过去,他也不找广寒的麻烦。

而是一瘸一拐走了出去,拉开裤裆看了看,一边抹汗一边自语:“还好没事。千好万好,命根不好;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那个什么……,管家,去找个铁匠铺,连夜给我打条铁内裤。还有,广寒这两天吃得太饱了,再饿她两天,谁也不许给她送吃的。”

说完,连饭也不吃,回屋休息去了。

典星月不傻,岂会看不出来广寒刚才对殷立做了什么,她把在屋外围观的十二金钗赶开,关上柴房的门。从出生到现在,典星月从来没有对人动过真怒,这回她发了怒火,气呼呼的瞪着广寒。

面对怒火冲天的典星月,广寒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

她上床继续睡觉:“想杀我就动手,用不着瞪我。”

典星月即使发怒,说话依然温柔:“想杀你的话,你能活到现在吗。不管殷立跟你有什么过节,他把你从太后手中救下来,难道还抵不过他犯的错?刚才你那么对他,他也没有怪你,你自己用心想想,他对你是不是真好。”

第283章 你误解他了

广寒冷笑:“平时看你挺好,你怎么睁眼说瞎话,这些天他是怎么对我的,我穿的是粗衣麻布,吃的是剩饭剩菜,他对那十二个丫头都比对我好。我在你们家,连只狗都不如,你不记得他饿了我多少次吗。”

典星月辩白:“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把实情告诉你了。”

“哼,他把我带回家,是想羞辱折磨我,这就是实情。”

“你误解他了,罚你是做给太后看的,他想保你平安。”

“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了吗,骗我也要编个好点的理由。”

“我有必要骗你吗,你仔细想想,你除了穿的差些,干活比别人多一点,他哪里亏待过你。虽然你住在柴房,可床和被子都是最好的。虽然他罚过你,不准你吃饭,可他晚上也偷偷的往你屋里塞吃的,他没有饿你。”

“你说什么!”广寒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说给我塞东西吃的是他!这……这不可能?”

典星月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抓起她的手:“所以,你不能再这么对他了,他对你是真好。他说,你犯的是死罪,太后绕你性命并不是因为他和左先生替你说情,而是太后还顾着往日的情分。他还说,太后对你的情分维持不了多久,等太后适应过来,可能就反悔了。殷立认为,太后的眼线无处不在,他不能对你太好,否则太后知道了,必不甘心。所以救你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你吃点苦头,只有这样你才能避过杀身之祸。”

听到这儿,广寒已经是泪如雨下。

她性格坚韧,这辈子只哭过两回。

第一回,是因为报仇不成,反而沦为殷立的家奴,她感怀遭遇,故而悲哭。当下,她又哭了,可是这一回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典星月的话令她心里不禁一暖,这股暖流直窜脑门,记忆里受过的委屈,顷刻崩塌了。

她在心里不停的问,这是真的吗?

典星月轻拍她的手背,继续说道:“广寒姐,你不了解殷立,他这个人心肠硬的很,他不会无缘无故救一个不相干的人。他对你这么上心,可见他有多么在意你。他办案子坏了你的事,你恨他也无可厚非,但他也一直在默默的补偿你,要不你就原谅他吧。”

“我有些累,想休息了。”

广寒蒙头盖被躺了下去。

她对典星月说的话持疑。

殷立奸猾无比,从哪方面看都不是好人。况且广寒认为,对一个人上心,需要感情基础;她和殷立之间没有交情,也就没有感情基础,像殷立这种铁血无情的家伙没有理由对她上心。可是,殷立为什么偷偷送吃的给她,真是他送的吗?

尤其这一点,广寒最不敢相信。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眠。

脑子里一直念着:“不是真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之是夜深人静了。

突然门吱吱作响,有人把门推开一条缝,伸手进来搁下一包物事。广寒迅速起床,跳上桌子,趴在窗边往外看,屋外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是殷立。广寒蒙了一下,跳下桌子,捡起地上的那包物事,打开一看,却是一只烤鸭。

广寒心想,我每次挨饿,送来的都是烤鸭。

没错,真是他!他为什么知道我喜欢烤鸭?

广寒瘫坐地上,脑子一片空白,久久难平。

……

次日,殷立照旧来到了战技阁修炼战技。

炎龙斩已经练熟,他想选修一门高级的。

主流战技,风火雷水四门,他能选修的只能是火技。因为主流战技一旦选定了属性,是不能混修的,那样只会影响战技的威力。所以,殷立选修了《火技末日劫火》,这种高级战技,乃用命星聚力,招聚陨石,是一种火雨式攻击技能。

他很有机缘,神识传法进行得非常顺利。

一刻钟,末日劫火口诀就烙进了脑海里。

随后,领着大波猴奔到城南郊外,找了一片广湖。

他登上湖中岛屿,依照口诀要领,默默掌握技能。

那天上的陨石火雨可不是那么好召唤的,初时他只能召唤下来零星的几颗雨点,想要把高级战技的威力提高到极限,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何况,今天不同以往,彩云楼有极品通灵液出售,他心里念的只有这个事,一时也专心不过来。

午时,他收功回城,到北城彩云楼找左屠。

他找左屠不为其他,却是为了极品通灵液。

左屠得知他的来意,没好气道:“上次给了你一瓶,怎么又来要?”

殷立自有他的理由:“我不白要,我没那么多钱,你先赊我成不?”

左屠问:“以你现在的修为,这玩意儿对你没用了,你要它干嘛?”

“哎,这都怪你。你要我帮忙救广寒,我救了,结果我惹了一身骚,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弄死我。你说,像她这样的人,我还敢留在身边吗,你把通灵液赊给我,我拿回去给她用,等她恢复一点修为,我立马放她走,到时她爱去哪儿去哪儿,这也算我对你有个交代了。”

“这可不行,你现在是他的护身符,你怎么能轻易撒手呢。太后的眼线盯着她呢,你赶她走,不等于要她死吗。你忍忍,兴许过段时间她就消停了呢。再说,你小子诡计多端,难道连个广寒你都摆不平吗。”

“这些到时候再看,你先把通灵液赊给我。”

从左屠处拿到通灵液之后,当天晚上殷立把烤鸭和通灵液一起塞进了柴房。

第二天,把广寒从柴房放出来,她像变了个人似的,脏活累活都愿意操持。

关键是,广寒再也没有做出要谋杀殷立的举措了,这让殷立感到背心发凉,他心里没底,觉得广寒憋着大招。以防万一,殷立交代管家,买些银针回来,吃饭喝水先要验毒,最紧要的是,不许广寒端茶递水,做饭洗菜,他怕广寒下毒谋害大家。

就这样白天到城南郊外修炼战技。

晚上,捂着裤裆提心吊胆的睡觉。

转眼的功夫,又是十多天过去。

第284章 终于滚蛋

这日下午,二教宗武乙点名殷立、厨娘、高干、刘肥四人,通知她们收拾一下,说是明天出发去加曼帝国交流进修。厨娘跟随二教宗到别国交流不止一次了,她每次出门带的无非是锅碗瓢勺。高干和刘肥是头一遭出远门,他们很兴奋,到集市买了好些小吃和美酒。

殷立收拾的简单,一个包袱一个钱袋。

第二天清晨,殷立背上包袱打算出门。

广寒忽道:“出远门,你得带上我。”

殷立摆手:“不行,你跟去捣乱啊。”

广寒冷笑:“留我在家,你放心吗,你就不怕我毒死全家吗。”

殷立道:“你……!好好好,我带你,可二教宗未必肯答应。”

广寒道:“我只管跟着你,至于他答不答应就是你的问题了。

昨天商议,大家在国子监门前集合。殷立来迟,大家在门前等了许久。看到殷立左边跟着大泼猴,右边跟着广寒女官,二教宗武乙拉长着脸,迎上前:“来晚也就罢了,怎么把广寒也带了过来,你以为你还在查案呀。”

殷立霸蛮直说:“带她一起上路是理所当然的事。上回你看到了,她是怎么毒害我的,留她在家,我怕她毒我全家。我不能去一趟加曼帝国,回来人全死了,这个我可不干。反正带她走,我就去,不让我带,我就不去了。”

武乙哑了一下,臭小子威胁我,不过说得倒也在理。

他拗不过殷立,挥挥手:“行行行,带着就带着。”

一行六人从城东径出城门,顺着一条官道往东走。

殷立、广寒、武乙没带啥东西,走起路来很轻松。

厨娘背着锅瓢碗勺,用绳子勒在背后,倒也还行。

刘肥和高干就累得多了,他们每人挑着两筐吃食。对于他们的修为来说,区区两筐不算重,但就是麻烦。挑着东西,走快了吧,框里的东西容易颠簸,走慢了吧,又容易掉队。他们动脑筋要大泼猴帮忙,结果半天下来,四框吃食全让大泼猴吃得精光。

帝都太昌与加曼帝国很近,只有不到一千里地。

大家伙脚力都快,只走了两天就到了边境城邦。

此时,离帝都一千里了,殷立不用再顾忌太后。

他见广寒粗布烂衣,于是带她到郡城商铺买衣服。

广寒以前做宫廷女官的时候,衣袍紧束,爱做男装打扮,所以她自己选了两套好看的男装。买好衣服,换上新衣,不由让人眼前一亮,那身段俨然像个英姿飒爽的绝世美男子。确切的说,广寒身兼雌雄之美,既让男子心动,也足令女子犯痴。

当晚,六人在边境郡城下店打尖,打算歇息一晚。

殷立悄悄的在广寒的衣服里塞了张一千金的存票。

他向天诚恳祷告,希望广寒趁这个时候赶紧滚蛋。

第二天果然应验,广寒走得悄无声息,不带走一片云彩。

殷立大喜,哼起小调,说要请大家上最好的酒楼吃大餐。

武乙提醒他:“多看好的丫头,说丢就丢,你不找找?”

殷立笑道:“不用找了,她有心逃走,我上哪儿找去。”

厨娘接茬:“你的人丢了,亏你还笑得出来,是你故意放跑的吧。我必须提醒你,她可是太后亲贬的女奴,你以为是那么好丢的。按理,她是出不了帝都的,你既然把她带出来了,那你就有责任看牢她,你现在把人弄丢了,回去怎么向太后交代。”

殷立道:“是她自己逃了,又不是我放的,交什么代。”

武乙抚须哈笑:“你这蠢材,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对你的态度变好了吗。我料她即使逃了,过不了多久也会主动找回来。”

……

吃完饭,出城没多久,就进入了加曼帝国的地界。

走到这儿,殷立的苦日子就到了。武乙说,此去加曼帝国的都城有万里之遥,途中山高路险,正好负石修炼。他要殷立扛山前行,凡涉及修炼,殷立都会遵令行事。

可是,他在下面扛山,山上呢却在大吃二喝。

早上,刘肥问他要钱,买了三头烤乳猪和酒。

这会儿大家伙在山上,烧起篝火,大摆宴席。

殷立直喊:“奶奶的,这才刚吃饭没多久,你们又开吃,给我留点。”

厨娘回他:“没你的份,二教宗说,打今儿起,你要吃我做的饭菜。”

就这样扛山前行,走了两天,这日下午来到余杭藩镇。

加曼帝国共有八个藩镇,分布于东南西北,每个藩镇都驻有重兵。北面的藩镇最多,共有五个,专门用作抵御和抗击北域妖族的。而余杭藩镇设在帝国西面,显然是为了防患日向帝国,守卫边境。

余杭是座小城,但却是两国货物交易的重镇。

武乙说,这儿有御名楼分号,可以进城歇脚。

进城后,武乙洁癖的毛病犯了,跑去泡澡了。

厨娘去集市买食材,刘肥拉着高干寻摸吃喝。

至于殷立扛山扛得手脚酸软,躲在客栈睡觉。

余杭是两国货物交易的重镇,来往的商贩很多,以至于人流纷杂。拿客栈说吧,别处的客栈不论白天和晚上都很安静,这地界的客栈却像个集市,时不时的有陌生人进出,吵闹不堪。殷立睡个大头觉,是三番两次被吵醒,当真苦恼不已。

恰如当下,隔壁就有人拉着嗓门,声如炸雷。

“包子,太好了,大家伙又能聚到一起了。”

“怎么就来了你们几个,其他人出事了吗?”

“哎,其他人捕的捕,杀的杀,惨不堪言。”

“你们是少庸王子的亲兵,当然会受株连。”

“妖后残忍,把王……王子活活给饿死了。”

“别太伤心了,这个仇少商王子一定会报。”

“那还等什么,你带我们去见少商王子吧。”

殷立听到这儿,不由大喜,从床上弹跳而起。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少商王子居然躲在余杭,抓回去必是大功一件!但转念一想,这案子已经结了,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何况,少商是帝室之胄,对他赶尽杀绝,最后只会招人谩骂。

他决定不插手,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过。

生儿子没皮眼的事,还是让太后自己去做。

第285章 为什么软禁我

话说广寒逃走,骑跨快马连夜出境。

她要奔去余杭藩镇,投奔少商王子。

一年前,大司马阎松曾密会过余杭藩镇节度使——韩守成,除了商议采购燧人石之外,也为少商王子铺下一条后路。阎松跟韩守成是至交好友,他花钱在韩守成的地面上为少商王子置办了房产和田地,留作事败之后的安身之所。

广寒身为主谋之一,当然知道此事。

少商栖身地不在城中,而是在山上。

大司马阎松选在山灵水秀的地方给他买下了一座庄园。

这座庄园三面环山,一面环水,是隐居避世的好地方。

广寒昼夜奔波,赶到庄园,庄前有士兵在操练,庄内也有能人异士研究战技阵法,看上去颇有备战之象。广寒心境为之一振,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据此为点,招兵买马,纵然报不了仇,也能搅得妖后不得安宁。

少商听人传报,出屋迎接,激动的抓起广寒的手。

“女官大人,想不到您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微臣有负殿下的厚望,最后也没能烧死妖后。”

“是那妖后气数未尽,怪不得你。总之,只要你活着,我就很开心了。小王记得女官大人是一品牧星境吧,往后您就是小王的倚仗,我这里的兵将都归你调遣,士兵的操练和修炼,您就多费费心。”

广寒苦笑:“殿下有所不知,微臣的修为已经被妖后废除了。”

少商脸上显现失望:“哦,是这样啊,旅途劳顿,你先歇着。”

刚才的热乎劲瞬间没了,那热情怎么看都像是装出来的。。

他唤来一名婢女,叫她带广寒去后院歇息,好生伺候。

广寒并不傻,她察觉到少商态度上的转变,刚才她说修为尽废,少商似乎就不待见她了?她向来高傲,受此冷遇,便后悔投奔到此了。因为她猜到,少商如此待人,必将难成大器。于是歇息一晚,第二天早晨她便向少商请辞,意欲投往别处。

哪知时隔一晚,少商又变了副嘴脸,把广寒软禁起来。

广寒被软禁在后院厢房,在她隔壁却住着一个和尚。

那和尚贼头贼脑的,时不时的过来,挑窗偷偷看她。

广寒大怒,嚷着要见少商,直到午时,少商才现身。

等少商推门进屋,广寒质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少商压压手:“女官大人稍安勿躁,请坐下说话。”

广寒怒哼一声,走到桌边坐下:“为什么软禁我?”

少商微微笑道:“小王这么做当然是有理由的。小王很疑惑,想我一众密谋布局,事败被捕的无一活命,您是怎么活下来的?有人提醒我,说您是不是出卖了我们?当然,别人怎么怀疑你,小王不管,因为小王相信您的品行,所以我并不想过多纠结。您来投我,我很欢迎,可是您来了又要走,那么小王就不得不软禁你了。”

广寒翘嘴冷笑:“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居然怀疑我!”

少商摇摇手:“不不,小王刚才说了,您的品行我是相信的。只不过小王目前的栖身之地还不能暴露给妖后知道,否则大兵压境,韩守成一定会把我交出去。所以眼下是非常时期,小王不得不谨慎一点。您说要离开,我手底下的人怀疑你是奸细,小王出于谨慎和舆论压力,只能扣留你了。”

“看来,我要是证明不了属性,这辈子都走不了喏?”

“对不住,小王也是为了大家好。不过呢,小王有个法子既能证明你的属性,同时也能完成我们的大业。假如你还想诛杀妖后的话,您就帮我一个忙。”

“你若真有法子,微臣当然愿意帮忙,请说明详情。”

“好,那小王就把详情说给你听。众所周知,我皇室有血脉天赋《昊天龙气》,此天赋是天下最强天赋,只可惜开启天赋需要触摸天帝轮盘,印证血脉,才能打通玄关,唤醒天赋。自来天帝轮盘只有天子才有资格触摸,假如让我承继天赋,别说区区一个妖后,即使妖帝,也要惧我三分。所以,你想报仇,想证明属性,就帮我得到天帝轮盘。”

“殿下,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这个忙我怎么帮得了。”

少商哈哈大笑,拧起茶壶,给广寒斟了杯茶:“小王的话还没说完呢,您喝杯茶,慢慢听我说。天帝轮盘锁在皇宫禁地,没有天子令,谁也进不去。你也知道,皇宫内高手如云,妖后呢又是一品洗髓境,除非仙家,谁也别想在皇宫讨得便宜。所以我想请月影阁的无色上师帮忙,只要他制住妖后,我就能找到天子令。可惜无色上师不答应,你去帮我说和说和。”

广寒好气又好笑:“我不认识他,怎么帮你说和?”

少商笑道:“昨天我令人带你来后院歇息,无色上师看见你了,他对你是一见倾心,他说希望我可以割爱。我已经答应他了,今晚你就去隔壁伺候他吧。”

广寒拍桌怒起:“无耻!你当我是什么,娼妓吗!”

少商笑意不改:“你不是想证明属性,想报仇吗,那你总得付出点代价。你也看见了,小王这儿只有不到一千亲兵,我怎么跟妖后斗,怎么力挽狂澜?既然有条捷径,我们为什么不走?再说,我只要你伺候他一晚,咬咬牙就过去了。”

“原来如此,殿下的样子,我今天才看清楚。”

广寒明白了,什么奸细,什么属性,全都是幌子。

少商软禁她,目的就是为了逼迫她伺候一个和尚。

她怎么也想不到,少商竟然如此的卑鄙无耻下流。

以前,少商给她的印象,是少言寡语,人畜无害。

当初她之所以参与造反,正是看中了少商的仁厚。

那时候,广寒觉得匡扶少商,不仅仅是报仇雪恨,也是为帝国选了个仁厚的天子,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而此时,身陷囹圄,看透了少商的真面目,她悔恨当初的决定。当然,广寒对太后有切齿之恨,她并不后悔参与谋反,但她后悔匡扶了少商。

假如当初,她向阎松提议,改扶少庸,那么又何来今日之灾。

第286章 打开了一条活路

少商跟广寒谈完话,屁颠屁颠跑到隔壁向无色献殷勤。

也不知道他跟无色说了什么好话,惹得无色哈哈大笑。

广寒听着笑声,心里发毛,只觉天要塌了,好生无助。

很显然,少商把她当成了招待贵宾的家妓了,今天伺候和尚,说不定明天又要她伺候哪位将军?面对窘境,广寒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修为尽失,似乎只能任人践踏了。

人只有在身处绝境的时候,才会深刻反思自己的行为。

此时此刻,广寒就在反思,离开殷立是何其的不明智。

诚然,殷立奸猾诡诈,惹人厌恨,可他还算光明磊落。

在被贬为奴这段日子里,广寒屡向殷立下杀手,而殷立呢并没有计较太多。当得知殷立折磨羞辱她的目的之后,她心都化了,觉得自己不懂殷立,以至于加深了误解。从那时起,她放下了对殷名的仇恨,同时也放弃了对殷立的复仇。

可是,她对太后的仇恨却是与日俱增,不甘为奴。

她以为离开殷立,投奔少商,就走上了复仇之路。

哪料,少商给她的是一条人尽可夫的不归路。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眼看天色昏暗下来,广寒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她在厢房内来回兜步,偏就想不出脱身之计。她想了,要是殷立在,他鬼点子多,必有办法帮她脱身。

想到殷立,她端杯喝了两口水,冷静下来。

“对,如果殷立在,他会想什么法子呢?”

广寒把殷立的伎俩在脑子里面捋了一遍,好像琢磨到一丝生机。她把手伸进胸衣内,掏出殷立偷偷塞给她的存票。望着存票,她鼻子不由一酸,这或许就是殷立给她的生机?

她把存票塞进袖筒里,然后打开房门。

屋外站着两个士兵,伸手拦住广寒:“对不住,殿下交代,不准女官大人迈出房门一步,您想吃什么喝什么,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会叫人给您送来。”

“我有点闷,想找人说说话。”在绝境中,广寒不得不随机应变,一改往日冷峻的面孔。她嘴边点缀着微笑,朝门口两个士兵上下打量:“听你们的口音,应该和我一样,都是太昌人士吧。好吧,就你们俩了,你们进来陪我喝茶说话。”

那两个士兵你看我我看你,愣了一下。

广寒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朝他们招手。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进来喝茶。”

两个士兵进屋,僵硬站着,不敢落座。

“别老站着,坐下。”广寒招呼他们坐下,亲自端茶递给他们,歉声道:“谋反一案牵累你们了,我感到很愧疚,如果没有发生这事,你们也用不着背井离乡,跑到这里受罪了,这杯茶就当作是我向你们赔罪了。哦对了,不知道你们俩叫什么?”

两个士兵低着头,表现出对广寒的敬畏。

“小人贱名不足挂齿,您叫我乌鸦吧。”

“小的脑门大,别人都管我叫大头。”

“嗯,叫声小名,倒也亲切。我有点纳闷,少商是很有城府的,他在帝都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从来不敢私养亲兵。可为什么逃到这儿,他手底下忽然添了这么多人,让人费解得很?这些兵到底从何而来?”广寒知道,欲求脱身,首先要了解虚实。

兵从何来?

是被牵累逃来的兵勇,还是少商暗地里驯养的亲兵?

这些因素尤其重要,假如是少商暗地里驯养的亲兵,忠诚度必定很高,那么她想脱身就很难了。但,如果是被牵连逃来的兵勇,心思不定,或许可以收买。

那乌鸦答道:“这个怎么说呢?应该说打哪儿来的都有吧。这次谋反案牵连很广,军部彻查,阎司马和侯司马驭下有三个将军被砍了头,他们账下的亲兵也是杀得杀,逃得逃。还有,少庸王子被捕之后,他的亲兵也一样或逃或杀。幸好,少商王子派人暗中联络,凡是受到牵连的官兵,他都愿意接纳。这不,小人和大头是侯司马府中的亲兵,侯司马出事后,我们俩就逃去外地,后来跟少商王子取得联系,这才来了这里。”

广寒大喜,此二人必能帮她!

她道:“你们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少商也是逃难的钦犯,他可以管你们一时,难道还管得了一世。你们俩在侯司马府中当差的时候,每月还能领到军饷,可是在这里,能吃个饱就算不错了。”

乌鸦和大头双双叹息:“哎。”

广寒见起了成效,于是话锋一转:“实话跟你们说,少商成不了大器,凡是跟着他的人最后只能是死路一条。他卑鄙无耻,我来投他,他见我修为尽废,居然软禁我,还逼我做些龌龊之事,这样的人不值得扶持。”

乌鸦和大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竟有这事,他对您……?”

“这个,这个确实……。”

广寒道:“看得出,他软禁我的目的,你们不知情。帮帮我吧。”

乌鸦起身作揖:“女官大人,我们只是一个兵,您别为难我们。”

大头也抱手揖礼:“是啊,我们人微言轻,这事我们帮不了您。”

“你们说的不对,在帝都的时候,你们是兵。逃到别国,身无分文,寄人篱下,你们充其量不过是灾民而已。记得帝都的士兵,每月的军饷是三个金币。如果你们肯带我逃出去,我给你们一千金,有了这些钱,你们找个地方做点小买卖,岂不更好。”广寒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出那张一千金的存票,搁在桌上。

乌鸦和大头盯着存票,眼珠睁得老大,狂咽口水。

乌鸦道:“大头,女官大人说的对,要不……?”

大头道:“这,这……。那就……那就帮帮她。”

广寒总算为自己打开了一条活路,逃到异乡别国的散兵游勇还剩下多少忠诚,他们要的也不过是条活路,广寒掏出来的存票,足够令他们铤而走险了。

拟定计议,乌鸦偷了件下人的衣服让广寒换上。

接着,三人尽量避着人,从后院翻墙逃了出去。

第287章 无色是个骗子

乌鸦和大头对此间地形颇为熟悉,翻座山就到了官道。

这时候天色已黑,只怕追兵已经寻来,三人不敢磨叽。

广寒把存票给了乌鸦和大头,就此分道,往东投去。

今天的她何其狼狈,比给殷立当女奴还要狼狈得多。以前她是女官大人,即使是皇亲贵胄也要对她礼敬三分;但是,在少商这里打个来回,她意识到,往日的殊荣一去不回,加上修为尽失,她变得极其孱弱,弱得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没有勇气在外流浪,她不想沦为别人的泄欲工具。

天大地大竟无处可去,或许回到殷立身边才最安全。

此时,离开殷立已经两天,她不知怎么跟殷立汇合?

为今之计,只得徒步回家,耐心修炼,找回失去的功力。

顺着官道走了许久,遥见远方有灯,灯光映照下,俨然是个小城镇的轮廓。广寒料想,应该是余杭镇。不对!怎么有座山在移动?山上有人有火?还有个大块头?她看清楚那大块头昂首捶胸,哮天吼月,竟是大泼猴。

广寒大喜,提步奔跑起来,意欲跟殷立汇合。

然而就在这时,人影一晃,有人闪到她身边。

广寒转头一看,是少商府中见过的无色上师。

那无色腮起两排牙齿冲她发笑,广寒惊得寒毛直竖,拉开嗓门喊:“救……!”可惜救命的“命”字还没牙缝里蹦出来,嘴巴就让无色捂着了。

无色把她掳上半山腰,躲在树密草茂之处。

山腰上,少商王子和几名亲兵接应着无色。

无色一手捂着广寒嘴,一手掐着广寒喉咙。

“别乱动,别吱声,否则扭断你的脖子!”

广寒很冷静,鼻嗯一声,先稳住无色再说。

稍过片刻,那座移动的山兀自靠近了过来。那山上有堆篝火,二教宗武乙躺在树枝上睡觉,显得与旁人格格不入。厨娘在烤野味,高敢、刘肥、大泼猴围火坐着,乍看下像是山里的野人。

广寒的心噗通噗通跳了起来,她知道获救就在当下。

可是……可是殷立呢?值此危难之际,她只信殷立。

山在缓缓移动,广寒听见山下有粗重的喘息声:“嘿嘿嘿……!”

广寒觉察很像殷立的声音,他在山下?难道这座山是他在扛吗?

她管不了这么多了,今天即便是死,也不能落入无色之手。时下,她嘴巴被无色捂着,呼救无望,于是把脚一蹬,踹中一块大石。那石头轰隆轰隆滚落下去,偏就不巧,刚好砸中扛山的殷立。

殷立被山石砸着,手脚失力,顿时被山压住。

他破口大骂:“你奶奶的,谁扔石头消遣我!”

刘肥回话:“我们没扔啊,对面山上好像有人?”

……

对面山腰,广寒踹出石头的那一刻,无色吓得蒙了。

说好的要扭断广寒脖子,他因胆怯,居然不敢下手。

“我的娘啊。”少商更是吓得不轻,领着几个亲兵连滚带爬逃去。在二教宗面前,就是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跳大神。无色上师很会装蒜,明明心惊胆战了,却仍装作没事人似的,回头轻喊:“跑什么,有本上师在,怕什……。”

他“么”字没说出来,厨娘、高干、刘肥已至身前。

无色佯装镇定:“哈哈哈……,果然是后生可畏。”

笑时,爪子仍掐着广寒的脖子,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厨娘上下打量无色:“噗噗,说我后生可畏?我从头看到尾,你顶多也就三十来岁,老娘虚长几岁,都能当你娘了。小和尚,在老娘面前卖老,你跟我虚张声势么!”

无色依旧大笑:“哈哈哈……,殊不知功可防老?”

功可防老的意思是指,功力抵达化境,可防衰老。

厨娘、高干、刘肥自然知晓,她们三人面面相觑。

厨娘脸色一紧,喝问:“你到底什么人!”

无色打个佛手,温笑:“贫僧法号无色。”

“无色!”厨娘年岁大,资历深,知道这个法名。她听罢,强拉高干和刘肥往后退步,同时朝下喊话:“二教宗,大敌当前,你怎么还在睡觉!”

武乙挥手:“叫殷立,他的人他自己救。”

殷立大奇:“啥,我的人?我的什么人?”

这时,大泼猴跳下来,托起山体把殷立拉出来。殷立得知对面山腰有敌情,拔出大刀,领着大泼猴冲上去。他横冲直撞奔到厨娘跟前,问:“谁啊,谁这么不开眼仍石头砸我?”

厨娘指向前方:“那脑袋没长毛的就是。”

殷立往前走两步,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

看完转身:“一个秃驴而已,我们走。”

广寒大急,忍疼嘶喊:“殷立,救我!”

其实殷立刚才看见她了,正因为看见了广寒,他才转身走人。刚送走这尊瘟神,怎么又出现了?殷立实在不想招惹一个天天琢磨着要杀他的人。但,听到广寒的呼叫声,殷立咬咬牙,脖起的心肠顿时软下。

他回头:“原来是你啊,谁让逃的,你活该。”

厨娘提醒:“她被掐着脖子呢,先救人再说。”

“救人简单。”殷立把步一疾,欺到无色跟前。同时间,提起大刀,用刀面敲打无色的脑袋:“我看你还敢掐她的脖子,看你掐,看你掐,看你掐!”

他连说三句“看你掐”,就连敲了无色三下。

而无色抱头闪避,狼狈不堪,居然不敢还手。

殷立趁机轻轻松松夺下广寒,将其护在身后。

这一下,看得厨娘三个目瞪口呆。什么情况?殷立哪来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敲打无色上师脑袋?不对啊,无色上师可是这世上最年轻的太虚仙家,他咋任由殷立欺辱,却不还手呢?

“够了,再打,贫僧可要还手了。”

无色闪退一旁,摆开架势,发怒了。

厨娘三个见势不妙,正欲上前支援。

这时,殷立又提起大刀,用刀面拍打他头:“你还还手,还啊,还啊,你倒是还啊!”就这样,无色接连又被他拍了三下,眼冒金星,一头栽倒在地。

紧跟着,无色又跌跌撞撞爬起来,扬手作罢:“好了,贫僧不跟小辈计较。贫僧既然放了女施主,也不愿再伤你的性命。这样好了,贫僧告辞。”

“喂,别老对着树说话,我在你后面。”

殷立拍他肩,发现他脑袋顶着一个大血包。

厨娘、高干、刘肥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

此时她们才看清楚,原来这无色是个骗子。

第288章 求二教宗传法

广寒目光一寒,朝殷立道:“杀了他!”

无色的骗术撑到此时,再也撑不下去了,命都快没了,还装个屁的蒜。他赶紧噗通一声跪下,抱住殷立的腿跟,连连磕头:“饶命啊,英雄。”

广寒怒叱:“你竟敢对我起淫心,绕不得你!”

殷立恍然:“原来不光是骗子,还是个淫僧。”

无色道:“不不不,我不是和尚,我扮成这样也就为了混口饭吃,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呐,也就今晚差点犯了事啦。可是这也不能赖我啊,下午的时候,我只说你长的好看,少商王子他就……他就非要尽什么地主之谊。这事……这事全出在少商王子身上,不能……不能赖我啊。饶命饶命啊,英雄。”

厨娘凑到殷立跟前:“二教宗看着呢,别杀人。”

广寒不依,厨娘又道:“你想他受罚吗。”

广寒没法,踹了假和尚一脚:“滚!”

那假和尚捡回一条命,屁颠屁颠跑了。

刘肥见那假和尚跑两步摔一跤,捧腹大笑。笑毕,他问殷立:“刚刚厨娘听说是什么无色上师,她都蒙了,你怎么一上来就敢打他?你神仙啊,偏就你知道他是个软蛋。”

殷立道:“你们没看出来?”

刘肥道:“还真没看出来。”

殷立道:“那和尚若真是仙家,又怎会掐着广寒的脖子呢,这岂不有**份。何况,那和尚是左手锁住广寒的喉咙,右手按在她后肩,这是典型的狮子搏兔的手段。我刚瞧见他的手法,就全都明白了。一来,他拿广寒做人质,让我们不敢轻举妄动;二来,拿广寒当人盾,如果我们出手,他会推出广寒,趁机逃走。可惜,他修为太差,我欺到他身边,他都没反应过来。”

刘肥恍然:“原来这样啊,我明白了。”

厨娘道:“你就知道吃,你明白个鬼。”

殷立问:“烤熟了没有?我肚子饿了。”

厨娘看了一眼广寒:“也不问问人家饿不饿,就你自己饿啊。”

一行来到篝火边,围火坐定,厨娘用匕首割下肉食分给大家。

二教宗武乙呢,依旧高深莫测的躺在树上,只顾喝酒,闻香不动。

广寒这次回来,态度大变,若是换作以前,说什么她也不肯和殷立坐在一起。但此时此刻,她靠了,靠在殷立身边坐着,默默的啃食着肉片。闯过一趟鬼门关回来,这一刻的她,不知道有多安宁。

等吃饱了,广寒走到树下跪倒:“求二教宗教我功法。”

二教宗武乙无动于衷,依旧躺在树枝上:“不教不教。”

广寒道:“今天我若修为还在,何至于有此一险,二教宗安忍见弱而不扶,见死而不救?广寒明白,您老高卧云端,是世外仙人,不理俗务政事。但,不看僧面看佛面,您是殷立的师尊,广寒是殷立的家奴,单凭这点也请您指导一二。”

殷立听到这话,就不肯了:“别乱扯关系。你动不动就杀我,我是你的家奴还差不多。再说了,太后把你给了我,可你一直都不承认你是我的家奴,对不对。其实,我也不想要你,你求二教宗那是你的事,别扯我就行。”

广寒回头看着殷立,柔道:“我现在承认,好不好?”

殷立怔了一下,他没料到一向脸寒似冰、心高气傲的广寒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不信,广寒虽让太后贬作女奴,但心却依然高远:“好啊,你要是真心的,你就过来给我按摩捶肩,切肉喂食。”

广寒咬咬嘴唇:“以后吧,二教宗不答应,我不起身。”

殷立捧着一条肉腿,走到树下,一边啃食一边笑道:“二教宗,你赶快答应她吧。广寒女官什么时候给人捶过肩,喂过食,这么好玩的事,你不想看看?”

“小兔崽子拿话绕我,你当我不知道么,你在帮她说和。”

武乙从树上跳下,睁着两只醉醺醺的眼睛瞪了瞪殷立,又看了看广寒,接着说道:“我说殷立,你想帮她,你自己教她,你跟我找什么事。话说回来,她又不是给我捶肩,给我喂食,这个忙我若帮了,岂不便宜你了。”

广寒听他话音,有兜授之意,忙道:“殷立是您的徒弟,广寒服侍您是天经地义的事,您就是不肯教我功法,我也乐意伺候您,您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吩咐就是。”

武乙抚动白须:“老头子我有手有脚,从来不用人伺候,我不过一试耳。我瞧你啊,性子变了就对,一味刚强可不适合你现在的处境,你连活都活不下去,谁看见不糟心。我问你,此前你修为几品?”

广寒答:“一品牧星境。”

“这么说,你牧星在天?”

“没错,可我感应不到。”

“感应命星需要三品大乘之气力,你体气内劲全没了,当然感应不到。不过好在你牧星在天,想恢复从前的功力其实也不难。至于牧星嘛,乃近天取力之道,你只需感应命星,从命星取力,不出一年便可恢复如初。广寒,国子监有国子监的规矩,非在届学生不可授法,否则天下人这么多,倘若人人都来求法,老头子我岂不忙死。所以,我只能教你方法,却不能教你功法,你就依照方法修炼吧。”

广寒大喜,同时苦恼:“多谢二教宗教我,可……可怎样感应命星?”

武乙轻拍殷立的脑袋:“让他帮你,他气力充沛,可帮你感应命星。”

殷立禁不住打个冷战:“老头子,你出招防不胜防啊,这忙我不帮。”

武乙脸一沉:“许你出招,就不许我出招了。你想帮她,自己又不想出力,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何况帮她不过举手之劳,你每天打坐睡觉的时候,你那气啊顺便往她体内走走,这事不就结了。话说回来,你不帮她,谁帮她,多好看的丫头,你舍得让她跟别人同床共枕吗,像话吗你。”

殷立缩着头,怂成了软蛋:“什么!要同床共枕啊?”

武乙见他怂样,哈哈大笑:“同床共枕好,好得很。你刚拿话绕我,说什么来着,什么捶肩喂食这都不好玩,为师等着看你们的好戏,说不定一年两年生个小奴仆出来,那才叫好玩哩。殷室世子生了个不能抬籍的小奴仆,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

刚才还世外仙人,此时大笑,又是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

第289章 抵达兜天府

殷立气得脸色涨红:“你……,你阴损到家了!”

武乙敛了敛笑,摆正脸色:“小混蛋,你不阴损,你救完人家,到头来人家还是个不准抬籍的女奴,那还不如死了的好。我老头子不插手俗事政务,别说她的事我管不了,哪怕改朝换代也没我什么事。可你不同,你只要帮她生个小不点出来,子凭母贵,将来必能为她抬籍。”

殷立没好气道:“子凭母贵,谁能贵过你去。”

这话够损,厨娘和高干听罢,扭到一旁偷笑。

刘肥更甚,满嘴的肉沫子喷笑而出:“噗。”

武乙是千年的老处,临到快老死了,平白的遭徒弟一阵奚落。他再怎么为老不尊,也抹不下面子,结果一巴掌拍在殷立脑门上:“臭崽子,出言不逊,该打!”

殷立缩头就跑:“有本事你给我盖间屋子,摆张床。”

这时,广寒冷不丁的出声了:“房子我盖,床我买。”

殷立吓了一大跳,没敢搭腔,爬下山去,继续扛山。

此后一行是白天卸下山体,打坐休息。晚上扛山上路,极难前行。广寒果然钉钉打打在山顶盖了间茅草屋。途经城镇,她还问殷立要钱,买了张床。如此昼出夜伏,走了二十来天,终是到了加曼帝国的都城——奉天。

奉天只有五十万人口,规模比太昌小了一半。

但繁华不逊于太昌,依然是个了不起的都城。

一行六人做惯夜猫子,在客栈倒了一天时差。

次日,递上拜帖,住进了兜天府的客卿雅居。

兜天府在城北郊外五十里,是个洞天福地。

九宫真人、玉虚真人双双现身,亲自接待。

深夜时分,月池悄至客卿雅居,轻轻敲击殷立的房门。

殷立开门探望,见是月池,蒙了一下:“怎么是你?”

月池道:“在兜天府除了我,谁大半夜没事敲你门。”

殷立道:“这个时候你敲什么门嘛,我都睡觉了。”

月池往里屋张望,烛火映照下,她看见大泼猴卷缩在床,不由惊了一下;紧接着,看见广寒盘膝在床,又不禁皱起眉头:“怪不得你睡这么早,原来你成亲了。对不住,打扰你跟世子妃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殷立带门出来,追上她:“什么世子妃,那是我的家奴。”

月池道:“哦是家奴啊。我就说嘛,你不该这么早成亲。”

殷立问:“你干嘛这么晚敲我的门,你是不是有事啊?”

“嗯,是有事。我想问你,你自己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么,为什么还敢来我师门?菩提灵骨的事我师尊和师伯全知道了,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你要是能走的话,就收拾包袱赶紧离开吧。”

“我们是客卿,我就不相信,他们敢硬来。”

“瞧你说的,硬来不了,还不能来软的吗。”

“我有老泼猴和二教宗护着,软的也不怕。”

“反正我提醒你了,你即使走不了,也要当心。”看得出,月池很紧张殷立,两只手扣在小腹间,暗暗使劲,放佛此时此刻已到危境。她转身欲走,忽又回头,问:“听说智匙枕骨也在你体内,是吗?”

殷立道:“消息传得真快。没错,在我体内。”

月池道:“哦,那你休息吧,我……我走了。”

……

兜天府历史久远,比国子监的创建还要早些。

这是加曼帝国最高学府,非资质优异者不收。

学府坐落之山四季长春,素有太上圣境之称。

仙山脚底是应天书院,是初级学子修炼的场所;山腰是客卿雅居,专为日向帝国、曼陀佛国、龙族的客卿仙家修建的居所;山顶是太上神宫,这儿是高级学子修炼的场所,也是兜天道祖、九宫真人、玉虚真人的道场。

深夜,月池告了殷立,沿着山径爬到太上神宫。

神宫门前有人静静的杵在暗处,却是九宫真人。

看到月池近前,他问:“都探听清楚了吗?”

月池回禀:“嗯,智匙枕骨确实在他体内。”

九宫真人点头:“很好很好,看来讹传不虚。真是奇了怪了,须弥老秃驴是何等修为,连他都驾驭不住菩提灵骨的反噬之力,弄得走火入魔了,殷立连吞两枚灵骨居然没事,这小子究竟有什么奇妙之处?”

月池道:“他说话做事每每都与众不同。”

九宫真人笑问:“月池呀,他信任你吗?”

月池摇头:“不会,弟子跟他没有交情。”

九宫真人疑声道:“你们俩在陨神之殿就没有发生点什么事?”

月池苦声说道:“这事弟子不是早就跟师尊说过了吗,殷立狡猾多诈,弟子在他面前吃了不少亏,要不是我有利用价值,他恐怕早让大泼猴把我给吃了。后来,也是因为我帮他逃出玄霜宗了,他才对我有点改观。”

九宫真人道:“不对吧,为师初时问你黄泉泪骨的事,你就帮他瞒着不肯说,要不是为师明察秋毫,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后来与你印证,你一定还会隐瞒到底。”

月池吞吞吐吐:“弟子隐瞒……隐瞒不说是有原因的,当时黄泉泪骨现身,弟子没有拿到,却让殷立夺走了,弟子是怕……只怕师尊知道了事情,责罚我。”

九宫真人略显失望,挥挥手:“你歇息去吧。”

月池暗舒口气,揖礼告退,沿左边栈道去远。

她知道菩提灵骨意味着什么,世人不知其妙,所以不起争夺之心。

但,菩提灵骨对于仙家而言,是苦苦追寻的永生之道,奇妙无比。

正因如此,师尊对灵骨痴迷极深,但凡有一丝机会,他都不会放过,哪怕令月池诱骗殷立。这决不是危言耸听、胡思乱想,因为就在刚才,师尊居然让她大半夜的去客卿雅居找殷立探听虚实,可见师尊的心思了。

所以,月池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她把当日在陨神之殿的事说得轻描淡写。

目的是想让师尊明白,她和殷立没交情。

如此一来,他就能置身事外,图个心安。

菩提灵骨归属于谁,不是她该操心的事。

她只是不想诱骗殷立,更不想暗害殷立。

于是第二天请示下山,回家去了。

第290章 月池的奇葩老爹

月池本姓孟,孟姓是王室之姓。

她父亲孟遂与国王是堂兄堂弟。

因属王室,她家过得殷实富贵。

孟遂喜爱诗文篇章,闲时广交文友,诵文作赋;兴时花街柳巷,弹琴说曲。说好听点,他算个文人雅客;说难听点,就是个纨绔子弟。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人了,依旧我行我素,他对做官是全无兴趣。

这不,月池今天回家,孟遂就不在。

赶巧,听说龙庭敖仓王子今天会到。

月池想进宫看看这个未来的姐夫去。

从府中出来没一会儿,看见孙记茶楼围了好多人。

她走去一看,原来是老爹孟遂跟几个朋友在喝茶。

茶楼门前摆有案桌,桌上写“一字千金”四个大字,并且还置有书文一篇。其书内容写“笃信好学,死守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文章有后续,孟遂这是求文续章,许诺一字千金。

不管是谁,只要写对后文,就能得到丰厚的酬金。

月池对老爹的嗜好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这简直就是玩物丧志。

她本想要走,却见拥挤的人群里有只白猿。没错,那是大泼猴,难道殷立也在吗?她挤开人群,往前蹭了蹭,果然看见殷立和几个学长在议论文章。月池心里欢喜,忍不住往前挤,挤到殷立身后:“真巧,你在这儿呀。”

殷立也倍感意外:“是啊,好巧。”

月池问:“你对这个也感兴趣吗?”

殷立指向高干、刘肥两人:“他们见钱眼开,说要试试。”

“什么叫见钱眼开,你是世子,当然不在乎这点小钱啦。我们刚算过了,后文还有十八个字,那可是一万八千金啊。咱们只要拿到这笔钱,下半辈子吃喝就不愁了,对不对。”刘肥捂着大肚皮,馋着口水盯着桌上的文章,放佛那文章是美食,恨不能一口吃下。

殷立催他:“罗里吧嗦说了半天,那你倒是去写啊。”

厨娘笑笑:“平时他就知道吃,他肚子里哪有文章。”

刘肥没理她,只跟高干说道:“我说高干子,你磨蹭什么呢,你倒是快点啊,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赶紧的,写完领钱,咱们好去吃饭。”

高干白了刘肥一眼:“就你能吃,怎么撑不死你。”

他上前提笔,沾墨书写,洋洋洒洒写下十八个字。

围观的一众文人雅士看罢,均发感叹,拍手叫好。

在茶楼内喝茶的孟遂及好友见状,跑出来观看。

孟遂照文念道:“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妙妙妙,意境与前文辉映成趣,绝非自撰,当出自孔圣人的典籍著作。敢问先生,你可是研读过孔圣人的典籍?”

高干答道:“没错,在下是孔先生的学生。”

孟遂大惊:“啥,你说你是孔圣人的学生!”

高干揖礼:“在下在国子监进修多年了。”

孟遂大喜:“哎呀,太好了太好了,难怪你能答对后文。不怕跟先生说实话,孟某对孔圣人仰慕的很,十多年来,孟某收藏了不少他老人家的著书,可惜全都残本不全,听说孔圣人的著书典籍全都收录在国子监玄霜宗,不知先生是否全都研读过。”

高干道:“嗯,高某可以倒背如流。”

孟遂拽他:“走走走,跟我回家去。”

殷立、广寒等人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刘肥赶紧上前阻拦:“喂喂喂,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像什么话。咱们写了十八个字,总共一万八千金,你赶快兑现,我们拿了钱还要去酒楼吃饭呢。”

孟遂问高干:“怎么,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高干环指殷立等人:“她们都是高某同窗。”

孟遂搂住高干:“很好,蒙某设宴,你们都随我回府去。”

面对超乎寻常的热情,高干脸上痉挛,禁不住只打冷战。

殷立、广寒、厨娘、刘肥眼珠欲爆,嘿,咋还搂上了呢?

人群里的月池本来不想吱声,可老爹的兴奋和热情太过火了,他只差给高干一个公主抱了。月池实在看不过不下去,她喊:“爹,快把钱给人家,放人家走。”

殷立惊了一下,只觉好笑:“啥情况啊,他是你爹!”

月池轻咬嘴唇:“他……他没别的意思,就是热情。”

孟遂把一张要老不老、要嫩不嫩的脸凑到她们俩跟前:“说什么呢?原来你们认识呀,认识就更好了。不多说了,高先生答对了我的题,你们得随我回府,我好拿钱兑现,然后呢再摆桌酒宴请你们喝酒,各位没异议吧?”

月池在殷立耳边悄道:“随他吧,不然他没完没了。”

殷立点头:“盛情难却,还能说什么呢,那就去吧。”

回府后,孟遂取出一张一万八千金的存票递给高干。

然后,吩咐厨子备酒备菜,吩咐月池招呼大家喝茶。

而他自己呢,则拽走高干,说是到书房交流文章。话虽这么说,可孟遂的热乎劲就好比青楼里赏花,看高干的眼神都发绿光。殷立等人暗暗的替高干捏汗,希望他好自珍重。

殷立发现,月池家看不见母的,下人全是公的。

对于皇亲贵胄来说,这样的家庭配置实在诡异。

茶过三巡,殷立问月池:“怎么不见你娘呢?”

月池道:“我娘进宫去了吧,她经常不在家。”

殷立道:“哦——,原来如此,难怪难怪啦。”

月池道:“难怪什么?你这话有什么深意吧?”

殷立道:“我刚在想呀,到底谁才是你爹呢?”

月池噗吱笑声:“说什么哩,我爹在书房呢。”

隔一会儿酒菜备好,月池叫孟遂出来陪客。孟遂还真是我行我素惯了,他说他和高干行文正紧,不想吃饭,叫月池自己陪客。一席饭吃完,孟遂和高干依在书房,时不时听到两人大笑之声。

殷立几人不等他了,吃完抹汗拍拍屁股要走。

月池问:“再坐会儿,你们不等高先生了吗?”

殷立道:“让他在你家待着吧,我们去找二教宗。”

第291章 另有目的

二教宗武乙统领殷立、厨娘、高干、刘肥来此,是为了进修符术的。兜天府的修炼氛围极好,而且符术种类繁多,特别是高级符术非要到此才能习得。这三个月的留学进修,说白了,就是为了修炼高级符术。

今早,武乙跟玉虚真人磋商好了修炼流程。

可是,之后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消失了。

殷立猜想,他准是犯了洁癖,进城泡澡了。

于是一行决定下山,到城里到处找澡堂子。

奉天城很大,澡堂不知道有多少家,他们寻了一上午,愣是没找着二教宗的影子。午时,见孟遂许以重金,求文续章,他们才逗留了一会儿。下午,从月池家出来,她们又继续找,怎奈依然没有结果。说实在的,殷立真不愿没头没脑的找这糟老头子,可是在兜天府的修炼明天就要开始了,此时此刻,他怎么能消失不见呢。

傍晚,返回月池家,想接高干回兜天府去。

孟遂不让,说高干正在帮他默写孔丘著书。

直到深夜,拗不过月池催促,他才肯放人。

月池把殷立一众送出家门,说道:“没有找到二教宗也没关系,你们进修用不着他。我去年到国子监进修的时候,我师尊有一回也外出了一个月,他从来没有管过我的进修课目。总之,打明天开始,你们只管修炼,其他的都别想。”

回到兜天府客卿雅居,高干说要给大家分钱。

他掏出六张存票,一张一万八千,五张一万。

殷立大奇:“怎么多出五万,你卖身赚的?”

高干道:“什么卖身,会不会说话。孟先生那是求知欲强,所以才表现得异于常人。他推崇孔先生的思想,深受影响,是当世大儒。我给他默写了孔先生的半部著书,他为了答谢我,就又给我了五万金的润笔费。”

刘肥猛拍大腿:“你默写的都值五万,那孔先生的手稿岂不是无价之宝了。改明儿我去偷四五卷出来卖,那我就变成帝都首富了,哈哈,哈哈。”

厨娘讥他:“有本事,你把高级战技偷出去卖。”

刘肥干笑:“我说笑呢,谁敢偷国子监的东西。”

高干罢罢手:“好了好了,分完钱大家好睡觉。”

殷立道:“急什么,二教宗的事还没说呢。明天,你们三个去修炼,我和广寒、老泼猴继续进城找老头子。总而言之,没有找到老头子之前,我就住客栈不回来了。”

刘肥问:“为什么?你不修炼怎么成。”

殷立道:“我感觉二教宗消失有点蹊跷,贼老头子鬼得很,不知道他背地里搞什么名堂。他明明知道我体内有两枚菩提灵骨,他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反正,二教宗不在,九宫老儿又天天贼着我,我心里没底。”

厨娘笑道:“你都说了,老头子鬼得很,他那么鬼的一个人,哪会让九宫捡便宜。我想了,他既然敢带你来,必不怕别人害你。不过,从国子监出发之前,我请教过二教宗,我问他,修炼符术需要打好基础,可你才刚刚入门,你来兜天府能学到什么?他对我说,带你过来,不是为了学符,而是另有目的。”

殷立道:“另有目的?看吧,我就知道他在搞名堂。”

厨娘道:“既然你不是来学符的,进城寻他不碍事。”

……

次日,厨娘、刘肥、高干起个大早,上山修炼去了。

殷立则收拾包袱下山进城,说是寻人,其实寻个屁。

晚上没睡好,他领着广寒和大泼猴投了客栈睡懒觉。

广寒问:“你不应该找二教宗吗?你睡什么觉啊?”

殷立道:“我吃饱撑着没事干,找他?补个觉吧。”

广寒不理解,昨天还咋咋呼呼要找人,为什么今天说变就变?

殷立脑子里的想法往往是跳跃式的,广寒不理解也很正常。事实上,昨晚听厨娘那么一说,当时他就打定主意不再寻找二教宗。殷立的理由有两点,第一,既然老头子不是带他来学符术的,那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再返回兜天府。第二,老头子对他另有期许,找不找都无关紧要,只要等那所谓“另有目的”的时间一到,老头子自然会出现。

“前天晚上,那叫月池的姑娘过来找你,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很明显,九宫真人已经贼着你了,她是来给你报信的。这事你不能不往心里去,咱们现在算是在敌营了,要真有个什么事,我怕泼猴护不住你。”

“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反正你想要我死。”

“很早前的事了,你怎么还拿来挤兑我。”

“你说我们有仇,我不挤兑你挤兑谁去。”

“我跟你的仇已经结了。好了,练功吧。”

“今天不练功了,补个觉吧,放松放松。”

“没有二教宗,你睡得安稳吗?真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跟殷立相处的时间不短了,广寒对他渐渐的产生了依赖,这不仅仅是迫于形势,也是由衷而感。所以,殷立身处危境,她也跟着提心吊胆。

不管怎么说,殷立待她的确不错。

尤其在修炼一途,默默支持,处处帮扶。

这对于落难中的广寒来说,是极大恩惠。

何况此番出国,她在少商那头吃了大亏。

这件事足以让她冷静的反思过往的行为。

诚然,殷立诡计多端,嘴巴够损,但一路走来,他并没有把广寒当做女奴对待,反而给了不少尊重。如果拿少商做比的话,殷立待她的好,简直是无可挑剔了。

困境之中,遇上一个对的人,很不容易。

广寒已经很满足了,她觉得这样挺好的。

不过,此刻广寒犯难了。往常,她们俩睡觉的时候,是盘膝打坐,休息和修炼两不误。所以虽然同床,却彼此守礼,互不侵犯。但今天殷立不肯打坐了,这会不会一种暗示呢?广寒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今天就要……就要……?

“咦,刚说睡觉,你怎么起身了?”广寒纠结半晌,正宽衣解带,忽见殷立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披上衣服,同大泼猴一起开门出去了。广寒紧跟在后,喊:“你去哪儿?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话啊?”

第292章 憨老头重现

殷立本来是要睡觉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紧接着,似不受控制的回想起初到太昌时,陪燕小小逛街的情景。

当时,殷立与宋大中商量打算带队去离荡山脉猎取妖兽,以滋修炼。不成想,燕小小忽止,愣要拉他去逛街。燕小小天真无邪,蹦上蹦下,兴趣盎然,殷立不想扫她的兴,一直耐心陪着。两人逛了许久,到内河桥下给一个评书的憨老头吸引了过去。

那憨老头评说的是天帝传奇,内容怪奇,令人耳目一新。

殷立的记忆不受控制的回放着,停留在憨老头的相貌上。

这一刻,他就像具木偶,沉溺记忆,渐渐迷失自我了。

“憨老头,你的房钱两天没结呢,喂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别走啊!”正沉溺迷失之际,突然听到客栈掌柜的喊声,殷立瞬间回拢心神,从床上爬起。他追出客栈,看见憨老头手持破旗走在街上,于是提步跟上。

跟了两条街,憨老头来到内河桥下。

桥下聚了不少喜欢听书的娃儿大人。

憨老头把旗杆子插在树边,朝坐等听书的老老少少寒暄几句,随后说起了评书。

殷立矗在树下听着,却越听越惊。因为憨老头说的评书,居然说的是殷室历史!

端见憨老头依如当日,衣衫褴褛,嬉皮笑脸,他开口第一句话就震惊了殷立:

“今天我与大家说的是千年小邦殷国。殷立千年,久弱不昌,何也?殷国自从殷昌始起历经十五代,寸土未涨,国弱民穷,非经营不善,乃命不由也。殷昌之后资质平庸,勘有大才,纵然励精图治,亦难脱困。直到殷名出世,遮天乌云方才散尽。殷名智勇兼备,堪称千古第一怪才。所谓怪才,自不免乖张狂傲,太乙意欲收他为徒,他却道‘纵观天下,无一可师’。呵呵,这话的确狂到了极点,不过太乙居然愿意屈尊降贵代师收徒,可想而知殷名之才了。诸位,演义故事说到这里,一般会有个转折,没错,我要说的就是殷名的命运转折点,以殷名的资质,原本可以壮大殷室,甚至有望成就天帝之法,哪成想最后被太乙所害。”

听到这儿,殷立心神大震,忍不住打断评书:“你说什么!”

憨老头抚摸颚须,朝站在远处的殷立笑笑,忽然消失不见了。

殷立大惊失色,左右顾望,身边的听书者也一个个的消失了。

殷立感觉不对劲,这似乎是个幻境?这个幻境和当日二教宗使用符术催他入梦的情景颇为相似,都是一样不知不觉入了幻境。殷立警醒:“难道我又中了催梦符了?”

心念及此,眼前景象瞬间变幻过来。

什么内河,什么大桥,全都不见了。

他杵在街道正中,人显得痴痴呆呆。

大泼猴在他身后,广寒则薅着他的肩膀使劲的晃:“你怎么回事?醒醒!”

“别摇了,我醒了。”殷立思绪回巢,把手伸进胸衣,掏出一张符纸。那纸上单写一个“梦”字,果然是催梦符!殷立惊得倒退三步,丢掉了手上的符纸:“是那憨老头塞给我的么?我竟然没有察觉到!那个……那个憨老头究竟是谁!”

见殷立脸色惨白,打起摆子,广寒搀住他。

然后将其搀到一座宅院门前的台阶上坐下。

“你……你发什么抖,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坐会儿就好。”发生这样的怪事,殷立能说什么呢,他总不能把幻觉里听到评书说出来吧,这实在是太荒唐了。他爹失踪多年,怎会是大教宗害的呢,这事该有多荒谬。尽管殷立不相信这种荒谬之言,但此言传耳,仍不免心惊肉跳。

初时见到憨老头,他以为是个普通老头。

现在看来,此人修为明显比他高强得多。

殷立想不明白,憨老头带他入梦,显然是为了挑拨离间,可为什么话到一半就不说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憨老头行踪诡秘,必有图谋。殷立是什么人,他见惯了诡诈之事,岂会在这件事上有所疏漏,他认为憨老头两次点化于他,或许是引他入套的陷阱。

“还说没什么,你当我傻么。你掏出来的符我认识。”

此时此刻,傻子都能看出殷立受到了惊吓,何况广寒。

殷立徐徐站起,佯装轻松,笑道:“瞧你说的,你希望我有事啊。那只是一道催梦符罢了,有个女子引我入梦,她脱衣服勾引我,我吓了一跳。你知道的,我殷室血脉不能外流,遇到这事,我当然紧张了。”

这话摆明是瞎掰,但却触到了广寒的自尊心。

刚才在客房,她脱过衣服,更是幻想过细节。

她以为殷立含沙射影说的是她,故而恼怒。

“殷室血脉有什么了不起的,谁稀罕!”

“我又没说你,你怎么像点了枪药似的,你要爆啊。哼,你放心,我殷室血脉流到谁家,也决不流向你家。”殷立真是莫名其妙,没招她没惹她,怎么又甩脸子?他还是一贯的毒舌,好好奚落了广寒一番。但,奚落过后,瞧见广寒胸腔起伏,脸色涨红,他心里一软,忙即改口:“好,当我说错话了,后面那句话我收回。”

“用不着。”广寒甩个脸子,转身就走。

走着走着,扭头一看,殷立没有跟过来。

她顿住脚步,转身瞧望,心里就更怒了。

原来殷立踮着脚尖正看着从街边驶出来的仪仗辇车,车上坐着两名女子,而其中一个却是月池。广寒恼怒的是,殷立刚刚还说“殷室血脉不能外流”,这会儿又瞧上异国女子了,真是混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恼怒,就是抑制不住想要插手管管。

“本来你看上谁,跟我是没有关系的。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个女人你想都别想,你的血脉天赋决不能留给加曼帝国,否则后患无穷。”

“我没看她,我看的是她捧在手里的那尊金像。”

“这种小金人,商铺里多的是,有什么好瞧的?”

“这尊不同,它刚扭头过来朝我眨了两下眼睛。”

“哦……!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难道又是幻觉?走,跟上去瞧个仔细。”

第293章 脖子上有两道唇印

月池乘坐的辇车由侍卫和仪仗开路,驶到城北老庙街。

此街有座老祖庙,里面供奉的是兜天道祖,香火鼎盛。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老祖庙会,庙里庙外以及左右两街全是人。今天这个时候,老祖庙左近的街区,不管是摊位还是商铺,出售的商品无不与兜天道祖有关。有买卖道祖塑像的、有买卖道祖扇面的、有买卖道祖灯笼的;即使猜个字谜,也必与兜天府有关,绝无参差。

由于人流太多,辇车走走停停了好半晌才到神庙前停下。

见辇车驻停,殷立抢上两步,朝月池挥手:“月池!”

月池回头看了殷立一眼,然而脸色冷峻,并没搭腔。

广寒取笑:“跟了半天,原来人家没把你当回事。”

殷立没好气道:“你懂个……呸呸,我不说脏话。跟你打个比方,假如上回没人造反,太后寿辰那天辇车出宫,如果你陪在太后身边,就算你爹喊你,你也不敢搭腔吧。”

“有你这么打比方的吗,你……你欺人太甚!”

广寒气不过,提脚往殷立的脚尖上猛踩了一下。

殷立摊手耸肩,调笑:“哈哈,你踩不疼我。”

广寒把右手端在眼前吹了吹:“哼,是吗。”

“咱可是说好的,不许再使这招。”殷立见手妙怂,赶紧捂住裤裆。而后指向老君庙,薅住广寒意欲逞凶之右手,拉拉扯扯就走:“月池进去了,咱们也过去吧。”

广寒暗道:“我才不会抓你呢。”

庙内,月池给道祖神像磕了个头。

然后,上了一炷香,就去内堂了。

殷立二人要跟进去,却让庙里的道士拦下。

道士说,公主在打斋念经,为万民祈福,闲杂人等不得进去骚扰。

殷立无奈,只得暂且退下。但退出老祖庙,他回头眺望之时,庙内的那尊巨大的道祖神像居然活了过来,那神像抿嘴浅笑,朝殷立眨了两下眼睛。殷立怔了一下,揉眼再看,那神像又恢复了原状,显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幻觉似的。

殷立摇头不信:“两次都这样,不会是幻觉。”

广寒接茬:“什么幻觉?你刚又看见什么了?”

殷立道:“刚才月池手中的那尊小金像,还有庙内的那尊大的,都开眼了。我想这不可能是幻觉,想不到兜天道祖居然有寄身雕像的大神通!我明白了,他贼眉鼠眼的,可能一直监视着我?”

广寒道:“要是这样的话,咱们还是回国吧。”

殷立道:“不用。你放心,他们不敢硬来。”

他这话可不是狂傲,而是有着十足的底气。

众所周知,国子监、兜天府、灵隐寺、龙庭有互遣客卿的传统,千百年来从未间断。四家交流并进,共悟天道,这样的传统谁也不敢打破。要知道,符术、佛印、龙纹三种异术的修炼,不仅仅需要超乎常人的资质,同时也要求极高的书法天赋。

也就是说,三种异术修炼艰难,传法授徒就有了极大的限制。

反观国子监的战技,凡资质优者皆可修炼,这就是一种优势。

所以,日向帝国人才辈出,修炼者远远高于其他三家。

所以,其他三家对高级战技存有觊觎之心,盼求交流。

所以,殷立就有底气大摇大摆走在加曼帝国的都城。因为,他是以进修学子的身份来到这异国他乡的,如果兜天府的人敢硬来,势必打破传统,这对兜天府而言是巨大的损失。再者说,都城有几十万人口,他也不怕别人蒙面而来,真打起来,死的人可就多喏。

……

殷立听人说,天黑后老祖庙万灯齐亮,会更热闹。

还有人说,道祖今晚会在半空中显灵,赐福万民。

届时,谁最虔诚,谁就能获得延年益寿、可治百病、可防百灾的炉炼金丹。

既是一场盛事,殷立当然愿意凑个热闹,何况他也想见见兜天道祖的面目。于是在街口买了些干果小吃,就近找了家茶楼打尖喝茶,透过窗户看看老祖庙的香客和大街上的热闹。

茶楼里全是议论道祖显灵的声音,使人颇为期待。

其时,已近黄昏,前来参加庙会的百姓越来越多。

老庙街周边的几条街道人头攒动,挤都挤不开了。

看着街上刚刚亮起的灯、人、商贩,广寒追忆往昔,倍觉伤感。不知不觉喃喃自语起来:“往年太后寿辰,太昌城比这里更要热闹。那天,太昌解除宵禁,百姓可以一直闹到第二天天亮。”

殷立伸手盖在她手背上:“想太后了,是吗?”

广寒醒神,把手抽离:“瞎说,我跟她有仇!”

殷立笑道:“有仇不假,可也有养育之恩不是。不是我说你,你实在不该参与谋反,太后待你确实极好。你的档案我都看过,太后杀你全家是无心之过。当年你爹可能得罪过办案的官员,你家是被人构陷的。我认为你全家被斩之后,太后是后悔的,否则她不会处决办案的官员,更不会把你留在宫中悉心抚养。”

“你别说了,你就是说破天我不会原谅她。”

“太后这人冷漠奸诈,你就算原谅她,她也不会原谅你。你回去之后,还得继续受苦。不管怎样,我都会想办法护住你,决不让太后伤你半分。可你也要配合,不能老是念着报仇,你这仇该放下了。听到没?”

“我只是被贬的女奴,你没必要这么护我。”

“说实话,你这人真没劲,又老是想杀我,确实不该这么护你。不过,谁让左先生让我救你呢,我既然问太后要了你,那我就得对你负责。二教宗不是说过吗,子凭母贵,等我……。”殷立这席话算是吐露真言了,可惜话没说完,忽然从凳子上一倏而起:“咦,月池出来了!”

好好的一句话,偏只说一半,什么意思!

广寒踹了殷立一脚:“你没见过女人吗!”

殷立没理广寒,一双眸子牢牢盯着月池。他瞳力惊人,尽管浴池站在老祖庙外,距离茶楼十余米,他仍能瞧得清清楚楚:“不对啊,不是说打斋念经,为民祈福吗?怎么念经念得满脸滋润?脖子上还有两道唇印,怎么会有唇印呢?”

第294章 道祖耍的伎俩

广寒笑道:“看来你的月池姑娘并不单纯。”

殷立大奇,询问:“说明白点,什么意思?”

广寒道:“这事不好明说,有些难以启齿。这么跟你说吧,我在宫中当了十多年的职,知道宫中一直有一项不成文的传统,叫作对食。太监和宫女耐不住深宫的寂寞,经常会做一些亲密的行为,这就叫对食。有时候,我就经常瞧见一些宫女脖子上留有唇印。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

殷立愕然失声:“你是说,月池跟人有染!”

广寒道:“听懂了就行,我就是这个意思。”

殷立恍手:“不会的,月池我还不了解吗。”

广寒似笑非笑的翘翘嘴角,懒得跟他争辩。

此时,庙外几个道士搭了一米来高的台面,摆上香案,放置贡品。

等到天色稍黑,月池登上台面,举起手中的金像,嘴里喃喃念经。

片刻,那尊小金像霍然发光,金光冲向百米高空,随着一声小小的光爆声“噗”,半空显现出一个身披白色道袍的尊神。此人身形骤然变大,须发如雪,头顶光圈,他就那样静静地盘在空中,俯视万民。

这时,庙里庙外,街左街右的百姓齐齐跪倒:“道祖万安!”

这一刻,就连茶楼顾客也去了街边,虔诚跪拜,道贺万安。

严格说,即使是百姓豢养的宠物,此时通灵,也俯伏在地。

简而言之,万民跪拜,一眼望去,如浪如涛,蔚为壮观。

殷立噗笑:“噗噗噗,瞧这架势,他好像很享受嘛。”

广寒接茬:“嗯,大教宗和二教宗从来不搞这一套。”

殷立继续嘲笑:“他以为很过瘾,其实像个傻缺。”

她们俩不拜异国尊神,倚在茶楼二层的窗边,显得不伦不类。不拜也就算了,她们还手指半空中的兜天道祖,对其极尽嘲讽;关键是,嘲讽就嘲讽吧,偏把声音说得那么大,楼下的百姓听见了,齐齐朝她们投来敌视的眼光。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信徒们气愤的是殷立的宠物。

大泼猴不开眼,爬上茶楼楼顶,朝道祖捶胸怒吼。

它雄壮的身形烙在刚刚升起的月影中,令人悚惧。

“吭——!”吼声如雷,显然是对道祖的挑衅。

跪在地上的万千信徒,看看道祖,又看看泼猴。

所有人都在想,孽畜捣乱,道祖何以不出手呢?

殷立见状,损他两句也就行了,你怎么还跟他杠上了!他跳上屋顶,去去去的几声把大泼猴赶了下来,然后朝空中的兜天道祖扬扬手,干笑:“误会,误会。”

兜天道祖抚须哈笑,投下两颗金丹,一晃而灭。

这下麻烦大了,道祖连话也没说,就这么没了?

百姓们大怒,杀气腾腾的纷纷朝茶楼杀了过来。

要知道,兜天道祖在每年这一天显灵的时候,都会兜授道义。今天的庙会也是加曼帝国百姓和道祖接触的唯一途径,而殷立把庙会搞砸了,百姓们岂能绕他。

看到几条街的百姓都涌了过来,广寒不由悚然。

“殷立,众怒难犯,你还愣着做什么,快逃。”

“娘的,牛鼻子老道故意害我!”殷立搀起广寒,从窗口窜上屋顶。而后朝悬浮在老祖庙上空的两颗发光的金丹,跟百姓们喊话:“与其追我,你们还不如……不如……,哎呀老泼猴,你干什么!不要碰金丹,快回来!”

他这声喊一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金丹。

只见大泼猴弧跃而去,朝两颗金丹捣了过去。

不知道大泼猴怎生回事,今天一点都不安分。

它薅住金丹,落在老祖庙屋顶,咧开嘴大笑。

最后把两颗金丹抛进嘴里,像吃花生米似的嚼了起来。

这场景把前来参加庙会的百姓们看蒙了,有的人张大嘴巴做吃惊状:“这怎么可能,金丹附有纯阳紫火,只有对道祖最虔诚的人才能摘取下来。这猴子居然……!”

也有人捏拳大怒:“居然个屁,孽畜偷吃金丹,杀了它!”

殷立知道这个众怒犯的太大了,当下跳到老祖庙屋顶。

他责斥大泼猴,可大泼猴不以为然,叽里咕噜的辩解。

大泼猴独特的表达方式,也只有殷立听得懂,反正广寒是一脸懵逼,它问殷立大泼猴刚刚说了什么?殷立道:“它说,这金丹本来就是它的,以前它有很多这种零食。哎,这家伙也学会胡扯了。”

广寒道:“你没带个好头,它还不是跟你学的。”

殷立道:“总之这祸闯大了,赶紧走,快快快。”

这时,月池纵上屋顶,薅住殷立:“不许走!”

殷立道:“今晚的事我是无心的,你让我走。”

月池像变了另外一个人似的,挺剑说刺就刺。

殷立不想还手,往后退,落到老祖庙的内堂。

哪知,月池不依不饶,追下来还要刺杀他。

殷立把广寒推给大泼猴:“老泼猴,带她先走,一路上不许杀人。”

大泼猴吃了两颗金丹,精神倍爽,此时听令,蹬足借力弧跃而去。

等大泼猴去远,殷立不再一味的闪避,而是闪到月池身后,用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将其制伏。月池虽被制伏,但庙中道士以及王宫侍卫却冲了进来。殷立不想因为闯祸而杀人,于是喝叱:“都给我出去,否则我杀了她!”

道士和侍卫见公主被劫持,均不敢造次,退了出去。

殷立把月池劫持到一间卧房,关上门,才松开月池:“我毁了庙会,你不刺我没法向道祖交代,这我能理解。但这间屋子只有我们两个,你就别演了行不行?”

月池舞剑又刺:“谁跟你演了,看剑!”

殷立薅住长剑,伸指点她额头,封了她的神识。随后,把她搀到床上躺下:“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还没完没了了,难道我今晚真的很过分吗?好吧,我不让你为难,不就是个庙会吗,这个锅我背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自言自语说的慷慨,可这事慷慨不起来。

无缘无故的背口锅在身上,实在是冤枉。

很明显,今晚的事是兜天道祖耍的伎俩。

第295章 公主死了

伎俩!对对对,牛鼻子老道耍这伎俩所为何来?

殷立提高警觉,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一阵冷意。

他捋了捋整件事,从午时开始,月池的辇车打从他身上过去,那尊小金像突然睁眼看他,这似乎是勾起他好奇心的手段,由此他尾随月池来到了老祖庙。之后,兜天道祖显灵,这牛鼻子好像能掐会算,就像知道大泼猴会有过激反应似的,趁大泼猴嘶吼之际,刻意留下两颗金丹消失了。

整件事联想起来,就不像伎俩了,更像是陷阱。

今晚的庙会毁在殷立之手,百姓必会攻击于他。

这么一来,殷立自卫的话,就难免错手杀人了。

就算殷立逃走及时,百姓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势必满城搜捕。因为百姓长久以来活在道祖的俯视之下,他们早就成了一帮疯子,找到殷立是迟早的事。届时,官兵和百姓一起杀来围攻殷立,死得人可能就更多了。总而言之,道祖不仅仅想给殷立按上一个破坏庙会的罪名,他还想给殷立冠上一个杀人之罪。

“真不愧是道祖,阴谋玩的都比别人高明。”

殷立清楚,道祖布局下套,定是为了菩提灵骨。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道祖恐怕早就心痒难耐了,硬来不行,就来阴谋。殷立不傻,他评估利害,认为破坏庙会这点事,还有挽救的余地,这个锅他决定背了。

于是打开房门,把道士和侍卫叫到院子里来,说道:“我是日向帝国国子监到兜天府进修的学子。听说今天贵国庙会,道祖会显灵说道,二教宗派我过来聆听教诲,没成想坏了规矩。烦劳各位出去给外面的百姓说说,这个罪我认了,我这就回兜天府向道祖认罪,你们叫百姓别再追我。”

殷立这么说,等于是反将了道祖一军。

道祖本意是想让官府百姓定殷立的罪。

可是殷立却把这球一脚踢还给了道祖。

以道祖的身份,还不至于向殷立问罪。

所以,殷立说兜天府向道祖认罪,纯属瞎扯蛋。反正锅背了,错认了,只要把百姓们安抚好就够了,至于道祖那头,即使殷立不回兜天府认罪,道祖也拿他没辙。

听了殷立的话,道士和侍卫总算敛了杀气。

有个侍卫道:“把公主交出来,一切好说。”

殷立指向身后屋门:“她在里面睡觉哩。”

几名侍卫踢开屋门,冲将进来营救公主。

但,紧接着屋内传出一声悲嚎:“公主!”

殷立感觉不太对劲,也冲进屋去。可是游目一看,顿时吓傻了眼。床上的月池身上插着一把长剑,满身是血,已经死翘翘了。殷立鼻子一酸,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环扫在场诸人:“凶手一定就在你们当中,谁!站出来!”

有个道士冷哼:“哼,你不就是凶手吗!”

殷立怔了一下,对啊,凶手不就是我吗?

他劫持月池进屋,屋里没有第三人,可不就嫌疑最大吗。时下情形,他是有口难辩。关键是,死的不是别人,而是月池,他心里止不住难过。眼看侍卫们拔刀围攻过来,殷立一边退步一边晃头:“我不是凶手,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查明真相。”

侍卫们不听,只说证据确凿,无可抵赖。

身处窘境,殷立更不愿杀人,只想查案。

逼于无奈,他只得闪到床边,按住月池的小腹,挟尸威胁:“你们再苦苦相逼,我就一掌震碎她的尸体!想她完完好好的,就听我号令,你去把仵作请来,你带人封锁现场,你去报官,其他人都退到一边,不得破坏现场。”

他挟尸发令,亵渎月池的尸身,心里却愧疚之极。

可是为了查明真相,替月池沉冤,也只能如此了。

他心中已有初步判断,此事绝非道祖所为。

因为道祖神通广大,他杀人绝无匆忙之理。

月池死于自己的佩剑,从死状上看,凶手应该是匆忙下手,匆忙离开,整个行凶过程显得紧张和慌张。凶手显然是想嫁祸殷立,但由于慌张,他的嫁祸之计显得漏洞百出,首先凶手拿剑刺杀月池之后,在房梁上留下一个血手印却不自知。

殷立断定,凶手是从天窗潜进来杀人的。

线索明显,等官差到来,便可自证清白。

隔一会儿,仵作、官差均到,同时太子率王宫卫队也赶了过来。可惜的是,来了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自辩。太子更是态度强硬:“贼子谋杀公主,时下又挟尸要挟,猖狂之极,他这是欺我加曼帝国无人呐!众将听令,把他给我拿了,他若敢损公主分毫,当场格杀!”

殷立骂道:“你个糊涂蛋,我不挟她,我挟你!”

骂时,一个瞬间移动朝太子欺去,企图拿他脖子。

但,就在这时,一道女子闪来,挡在了太子身前。

殷立伸手去掐太子脖子的时候,刚好掐中这女子。

“月……月池!”原来替太子挡下杀招的居然是月池,殷立不由失声惊叫。这……这怎么可能?殷立心里震惊到了极点。他回头看看,月池明明血淋淋的躺在床上,眼前这个何以跟月池长得一模一样?他眼球禁不住的掺出泪来,掐脖之手暗暗运劲,喝问:“你是谁!”

那个月池脖子被掐,呼吸急促:“我是月池。”

殷立傻愣了一下:“你是月池,那死的是谁?”

月池道:“是我姐月姬,你…你撒手放开我。”

殷立大喜,松开月池脖子:“你没死太好了!”

月池得脱自由,捂着脖子吃力的咳了几声,朝涌过来的一众侍卫罢手:“都别过来,我有话要说!殷立,我想你亲口对我说,你……你要说实话,你有没有杀我姐姐?”

殷立见她眼泪窝窝瞪着自己,心里难受。

“我以为她是你,我怎么会杀你呢。”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信你。”月池擦了一把泪,哽咽着声又道:“可是你现在是嫌疑人,光我信你没用,要别人也信你才行,你听我一句劝,别反抗伤人,你束手就擒吧。你放心,这个案子我会亲自调查,管保不会冤枉你。”

第296章 真凶显形

“你信我,我也信你,我束手就擒。”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只能相信月池了。

殷立主动伸出手去,让人铐上了枷锁。

月池靠在殷立肩头哭了两声,泣道:“姐姐死了,王上说要封锁消息,不能让龙族的敖仓太子知道,还说要让我……让我……。哎,不说了,委屈你在牢里待两天,等查到真凶,我就接你出来。”

殷立在她耳边轻道:“别哭了,听我说。老祖庙的道士和公主的贴身侍卫都有嫌疑,找人把梁上的血手印烙下来一一比对,就能找到凶手了。

月池点头:“放心,我会照做。”

殷立这才安心,乖乖的让官差押走。

隔一会儿太子也率宫廷卫队回宫复命去了。

月池留在老祖庙,令人严密封锁案发现场。

刑部官员和仵作验尸取证,结果令人震惊。

月姬公主身上有两处贯穿剑伤,一处在胸口,一处在腹部,这仅仅只是死因。令人震惊的是,月姬公主脖子上留有两个唇印,而且内裤遗失,体内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液,这证明公主与人有过行房行为。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是侵犯杀人。

根据老祖庙的道士和公主的侍卫讲述,殷立劫持公主,胳膊捂脖,身贴后背,举止亲密;而且殷立和公主在内堂卧室单独相处近四分钟的时间。这四分钟,足够干下侵犯杀人的勾当。

月池不相信殷立会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可是,眼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殷立是无辜的。

因为房梁上的血手印是模糊的,这是唯一可以证明殷立无罪的证据。

难道殷立真是凶手?难道血手印是他故意留下,好使自己开脱罪责?

月池怒火中烧,直奔刑部大牢,令狱卒打开牢门,冲进牢房,狠狠打了殷立一个耳光,然后兴师问罪:“枉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这么对我!你太可恶了!”

殷立以为她来,定是找到线索了,哪知却挨了一巴掌。

他被打蒙了,捂着脸道:“我怎么了?你干嘛打我?”

月池瞪起一双泪眼:“我不光打你,我还想杀你!你说你没杀我姐姐,可证据证明就是你杀的!你把我姐姐劫到内堂卧室,你们在里面待了近四分钟的时间,对不对?后来,你开门出来,随后侍卫进屋发现我姐姐被杀,这期间只有不到半分钟,对不对?”

“对啊,我开门出去后,凶手才现身杀人。”

“短短半分钟,凶手侵犯我姐姐,又杀我姐姐,他是怎么办到的!凶手从天窗潜进来,然后脱……脱……,又脱我姐姐……姐姐……,总之这些事加起来也不止半分钟吧。试问,凶手哪有时间侵犯我姐姐?”

“什么意思啊你,我怎么一句话也没听懂?”

“事到如今,你还在我面前装,你自己看!”

月池把验尸报告丢给殷立,泪珠子流个不停。

殷立翻看验尸报告,越看越惊,看到后面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难怪月池一进来就抽他,按照这份验尸报告的内容,足够月池跟他拼命了。

殷立苦笑:“真是奇怪了,我又变成奸人了?”

月池哽道:“你以前不是这样,这才大半年,你怎么就变了?你说你把我姐姐当成我了,你就这么对我吗?侵……侵……也就罢了,你……你为什么还杀我?”

殷立道:“哎,我杀我自己,也不会杀你啊。”

月池摇头:“证据确凿,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殷立搂住她的双肩:“我有办法抓到真凶,你再信我一回,行不行?”

月池抹抹脸上泪痕:“信你也行,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抓捕真凶?

殷立端正脸色,紧紧眉头:“验尸报告上说,房梁上的血手印是模糊不清的。这份报告不准确,因为我看见的血手印和验尸报告完全不同。哼,看来是凶手趁人不备抹掉了血手印的痕迹。月池,你现在就赶回去,在房瓦上悄悄留个血手印,然后故意把消息泄露出去。”

月池顺着话茬想了想,道:“你这是……?莫非你想引凶手出来?”

殷立点头:“没错。你记着,这凶手很狡猾,你一定要装作认真对待、急急切切的样子,才能瞒过他。烙制手印,不要用官府的人,你得派人去城中请最好的烙制高手。只有这样,才能不露痕迹的给凶手挪出抹掉证据的时间。”

月池咬咬嘴唇:“好,你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我就再信你一次。”

……

回到老祖庙,月池按照殷立兜授的法子在行凶现场布下陷阱。

然后亲自带人去城中请烙制手印的高手,但出了老祖庙之后,她却悄悄潜回,借着夜色趴到院墙边,静候凶手现身。果然,不出半柱香的时分,一个黑影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屋顶。月池极悲中不由一喜,看来殷立是冤枉的,那就好,那就好!

眼见那黑影蹲下身子,想来是在抹着血手印?

月池趁机拉弓搭箭,运足功力朝那黑影射去。

“砰!”那黑影中箭,从房顶上摔落了下来。

看护现场的官兵反应快,将那人包围了起来。

月池翻进院墙,一个疾步欺到那人身边,拔剑抵他脖子:“把头抬进来!”

那人捂着胸口的贯穿伤,吃力的抬起头,朝月池狡然一笑:“你好手段。”

“原来凶手是你!”月池一看,竟是老祖庙的庙祝恶来。此人曾在兜天府的应天书院进修过,他跟月姬是同窗,平时颇有交往。可惜他和月姬空有资质,却没有非凡的书法天赋,以至于进修六年,最后双双被裁。

恶来的家境不是很好,从应天书院回城之后,就做了老祖庙的庙祝。

月池喝斥:“狗贼!你胆大包天,竟敢杀我姐姐,还侮……侮……。”

“侮什么侮,月姬就是个婊子,不知道吗。”恶来自知命不久长,反正是个死,索性有啥说啥。他努力坐直,拍打身上灰尘,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毫无罪恶感,着实令人气愤。

“你瞎说什么!”月池大怒,挺剑在恶来肩头刺了一下。

第297章 加曼帝国最劲爆的消息

“哈哈哈……,刺得好。”

恶来癫狂大笑,任由鲜血流淌。

他没把疼痛放在心上:“你想不想知道你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姐姐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她的贴身侍卫,问问他们跟你姐姐有没有关系。哼,其实她也毒辣得很,今天庙会,她来找我,一反常态对我是百般温柔。”

说到这儿,稍稍顿语,咬咬牙又道:“完事之后,她向我哭诉,说敖仓太子过来迎亲,她要嫁去东海了。她哭诉说,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嫁过去必被敖仓所弃。她说她害怕,不想嫁了。所以她决定,一会儿回宫就向国王哭告,说我强*她,她还要我站出来承认,说什么只有这样,才能解除婚约。你说,你姐姐是不是阴狠毒辣、人尽可夫的婊子,跟她好过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凭什么要我送死!她这种人才真该死!”

旁边的官差和道士们听了他这番话,惊讶得眼珠欲爆。

公主竟是娼妇,这个绝对是加曼帝国最劲爆的消息了。

月池咆哮:“你杀完她,还要毁她声誉,你才该死!”

骂时,运功催气,手中长剑莹莹发光,她恨不能肆意挥剑,将恶来碎尸万段。可是,再大的愤怒也侵蚀不了她的理智,恶来没有过审,现在还不能杀,否则殷立就洗刷不了清白了。

她努力的平复怒气,收剑入鞘,令官差把恶来押走。

然后怏怏不乐走进内堂卧室,走到床边,看着姐姐。

她看着姐姐的脸,忽然觉得好不陌生。事实上,恶来说的话,她是相信的。因为验尸报告不会骗人,姐姐被杀之前,确实与人做过行房之事,这一点无可抵赖。姐姐为什么变得如此不知廉耻?月池为此痛心不已。

月池和月姬是一胞双生的亲姐妹,但身份却不相同。

国王膝下无女,对月池和月姬姐妹超乎寻常的喜爱。

他是常常往孟遂家跑,不光疼孩子,还疼孩子她妈。

孟遂怒不敢言,只要国王一来他家,他就恨得牙痒。

在孩子们五岁那年,孟遂索性把月姬过继给了国王。

由此,月池和月姬虽是亲姐妹,但一个长在深宫,不久她就放飞自我了;一个长在市井豪院,娘不管爹不爱,自己疼爱自己。姐妹们虽然时常见面,但交心甚少,彼此之间不是很了解。

正所谓姐妹连心,此时此刻,月池是岑岑泪下。

她既为姐姐的哭泣,也为自己的遭遇感到难过。

她面朝姐姐的尸体,泣道:“你知道吗,爹昨天说,他要把家搬去日向帝国,他要去国子监拜孔圣人为师,他这话很荒唐,可是我却欢喜。其实……其实我何尝不想搬去日向帝国。现在你撒手去了,王上下旨要我……要我扮作你,我去不了日向帝国了。王上要我跟敖仓太子成亲,可是我心里有人了,我不喜欢敖仓,你知道吗?”

说到伤心处,兀自蹲在地上,抱膝大哭起来。

哭了好一阵子,擦干眼泪,站起来又道:“天快亮了,王上派来接你的人应该快到了,我再看你最后一眼,看完我就走。”她伸手理了理姐姐凌乱的发丝,深深的看了一眼,随后轻咬嘴唇,狠心的转身走了。

出了老祖庙,天边发白,日头从山边拱出。

迎着晨曦,月池走在街上,心神恍惚之极。

她答应过殷立,等查出真凶,就接他出狱。

哪曾想来到刑部大牢,牢头却不让她进去。

牢头尊称月池为公主,他说刚刚接到国王的圣旨,圣旨上说的明白,殷立谋杀月池小姐,罪大恶极,任何人不得探视……。月池苦苦一笑,我成公主了!我被人杀了!我倒希望死的是我,这样就不用嫁给敖仓了。

她不想为难牢头,直接闯进宫去,找国王理论。

国王却道:“朕知道,你擒拿真凶有功。朕也知道,殷立世子是冤枉的。可是道祖法旨谕下,他老人家说殷立顽劣,进修期间擅立岗位,跑去庙会捣乱,说要关他几天,磨磨他的性子,朕不得不遵旨行事。池儿……不对,你以后就是姬儿了,你要明白父王的苦衷,你放心,道祖什么时候说要放他了,父王立马还他清白。”

月池疑道:“您说的是真的,只是磨磨他的性子?”

国王微笑:“当然,道祖说了,不会害他性命的。”

月池却是不信,因为菩提灵骨就是殷立的催命符。

她很清楚,师尊和师伯看殷立的眼神都冒着绿光。

师尊和师伯对菩提灵骨的态度,就是道祖的态度。

所以,道祖下旨,事态严重,殷立恐有性命之忧。

月池不能眼睁睁看着殷立蒙难,于是起了周护之心,她跟国王道:“敖仓王子和姐姐的姻缘早定,这桩婚事干系到我们加曼帝国和龙族的颜面,也干系到兜天府和龙庭的千年盟好,我愿意替姐姐出嫁,可是前提是,殷立必须活着。只要殷立活,我就嫁,殷立死,我也死。”

国王道:“这孩子怎么让殷立迷得神魂颠倒了?”

未出嫁的大姑娘要么不入迷,一旦入迷可不就神魂颠倒。

何况自古美女爱英雄,在月池心里,殷立就是超级英雄。

虽说殷立嘴损诡诈,看似是个缺点,其实彰显的是与众不同,令人耳目一新,印象深刻。月池从来没有见过殷立这样的人,为人邪性,每每与人不同。最让月池难忘的是,殷立居然获得菩提灵骨的青睐,二者结合,相得益彰,这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加上殷立诛杀须弥佛佬,震撼天下,这也是一个大奇迹。

一个动不动就创造奇迹的男人,必有万千女子为之倾心。

月池又岂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安排。况且,她在殷立心里埋下了烙印,捕获殷立或许只是一句话的事,为此她甘愿舍弃加曼帝国王室的尊贵身份,随同父亲搬去日向帝国,为的就是响应自己的心声。怎奈,时不与她,月姬一死,她便成了月姬,此后她与殷立再无可能。

国王哪知月池心中之疼,他见月池言辞坚决,心中害怕。

他怕月池寻死,坏了大局,于是担保,保证殷立完整无缺。

第298章 憨老头探狱

刑部大牢,以符术为界。

不论谁坐牢,不释难出。

殷立倚窗望月,心里暗暗担心。

他不担心自己的境遇,因为他算准只要月池依计行事,天亮之前必能擒获真凶。他担心的是大泼猴,这猴子见他迟迟不归,会不会跑去老祖庙呢?没他管束,大泼猴指不定又要闯下多大的祸?

天亮的时候,恶来被捕入狱了。

经过殷立牢房,恶来顿顿脚步。

两人面对面,短暂的目光接触。

恶来问殷立:“月池的引蛇出洞之计,是你教的?”

殷立点头:“没错,看来你就是那个杀人凶手喏。”

恶来笑道:“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你若是我,你也会杀她。还是你们国子监的孔圣人说的对,世间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千万别相信女人,女人不是个东西,不是个东西,哈哈哈……。”

官差把恶来关去别的囚室,那笑声仍旧不绝于耳。

殷立心道:“辱杀公主,还骂人,你可真够狠的。”

女人不是东西?亏你说得出口,你娘不是女人啊。

缉拿真凶全靠月池,殷立可不允许别人连带她也骂进去。得亏恶来被押走了,否则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总之,真相大白,官司落定,殷立就等着被释放了。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他从天亮等到晚上,从晚上等到天亮,等到恶来都被处决了,他依然还在坐牢。甚至,连月池都不来探他,这让殷立倍感焦虑。三天了,他足足在刑部大牢蹲了三天,除了一日三餐,没人审他,没人探他,殷立感觉自己好像被人遗忘了似的。

他一天三喊,狱卒全当没听见,压根儿就不理他。

殷立这下就慌了,符术为界的大牢,他可破不开。

在加曼帝国,他只信任月池,可她为什么不来?

他是国子监派来兜天府进修的学子,就算摊上官司,也不能不审而诛啊?殷立心想,加曼帝国的君臣不应该不懂这其中的道理。难道说,是兜天府从中作梗,否则月池断无可能不来探他。如果真是兜天府作梗,那这事就说得通了。

可是他想不通,兜天府为何关他,这意义何在?

还有,二教宗到底搞什么鬼,什么是另有目的?

难道这个“另有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蹲大狱吗!

显然不是,既然不是,二教宗为何不现身救他?

下大狱的第四天傍晚,有人来探殷立,此人手持旗幡,旗上书“演义杂文”四个大字,竟是那个说书的憨老头。他杵在牢门外,手抚颚须,冲殷立微笑:“小兄弟,一向可好?”

殷立正在打坐睡觉,听人叫唤,睁眼瞧望。

当即弹跳而起,手扶牢门:“怎么是你!”

憨老头晃晃头:“小兄弟,别这么凶嘛。”

殷立骂道:“你个死老头子,凶你算轻了,我要能出来,非揍死你不可!你导我入梦,引我上街,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书,你搞什么鬼你!若不是你引我上街,我能去老祖庙吗,我不去老祖庙,我至于待在这个鬼地方吗!”

憨老头皱皱眉:“嘿,你嘴巴还挺厉害。”

殷立道:“我拳头更厉害,要不要试试。”

憨老头笑笑:“我老头子导你入梦,是想点化你,你怎么把我的好心当成鱼肝肺了呢。居然还想打我,我老头子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可经不起你打。”

“什么点化我,你挑拨离间,你想害我。”

“哦——!看来我说的话,你是一点也不信,是吧?小兄弟,你仔细想想,你爹失踪多年,何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你爹失踪之前,已是三品洗髓境,他牧祭双星,功力其实相当于一品太虚境了。所以,以你爹的修为,当世杀得了他的不过区区四五人而已。而太乙便是其中之一。”

“他为什么要害我爹,你说个理由出来。”

“因为你爹和你一样,能吸纳菩提灵骨。”

殷立神经一紧,对啊,我继承的是我爹的血脉,菩提灵骨认我做主,未必不肯认我爹?难道我爹以前去过陨神之殿,难道他曾经做过黄泉泪骨的主人吗?就算如此,那又能怎样:“你说的这个,不是理由。”

“别急,容我慢慢跟你说。太乙是个了不起的人,他修为奇高,资质极好,却始终突破不了瓶颈,他没法晋升到神隐境,所以他的寿元就快到头了。在这世间能够助他破镜的唯有《洛书神籍》,但是《洛河神籍》在离境天宫,而天宫呢有神力的加持。太乙耐得住性子,他知道仅凭一枚菩提灵骨,登天风险太大,所以几百年来他不窃灵骨,不登天宫,为的是避险避祸。可是万万没想到,你爹居然成功吸纳了黄泉泪骨,太乙当时是喜出望外,不久就哄骗你爹去了天宫。”

殷立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后来你爹遭神力侵蚀,神力把黄泉泪骨从肉身剥离开来,最后泪骨依在,而你爹却失踪了。准确来说,你爹并非失踪,可能他是形神俱灭,挫骨扬灰了吧。”

“你真不愧是说书的,一张嘴巴两头会说,我都差点相信了。我爹失踪是一件不解之谜,谁都不知道,你跟我说你知道,你以为你是神啦。再说了,我们国子监的秘事,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知道。”

“我还没说完呢,你不想听了?”

“我不相信你,说再多也没用。”

“好吧,话说完了,那你就跟我走吧。”憨老头把手凌空一抹,符术之界顿即消失。然后,身形一晃,直接从牢门穿了进来,扯住殷立手腕将其带出了牢房。

这一进一出,富含穿墙之妙,奇幻无比。

殷立看了看坚固的牢门,委实难以理解。

他愕道:“你怎么做到的,你究竟是谁?”

憨老头高深莫测说道:“接你出狱之人。”

他把殷立拉出刑部大牢,择一无人处,裹起殷立腾上高空,朝北面飞去。

这下殷立傻眼了,众所周知,只有洗髓境才能短暂置空,而腾云驾雾,飞天遁空,却非太虚境不能做到。也就是说,这个憨老头是个太虚仙家:“你不是九宫,也不是玉虚,却能拿着国王的圣旨到刑部大牢提人,难道你是道祖!也不对,道祖不是你这个模样?你你……,你到底是谁!”

憨老头哈哈大笑,闪电出手,封了殷立的神识。

第299章 我要让殷立投炉修炼

兜天府,应天书院左近不远有个村庄。

村庄依山而建,坐落着三十余户农家。

天黑时分,村庄左山山头矗着一个老头,一个女子,一头白猿。

这一老一女和白猿不是别个,却是二教宗武乙、广寒和大泼猴。

两人一猿远远眺向兜天府方向,不晓得她们再看些什么?武乙嘴角抿笑,脸上罕见的不带一丝醉意;广寒锁着眉头,显得愁眉苦脸,异常焦躁;大泼猴没心没肺的捧着武乙的酒葫芦,躺在树枝上喝酒。

看了好一会儿,广寒打破沉寂:“殷立真的让道祖带走了吗?”

武乙点头:“我亲眼所见,就在刚刚。别怕,他不会有事的。”

不怕才怪,带走的殷立的可是兜天道祖呀!这摆明是为了菩提灵骨。传说,道祖是神隐仙人,八卦炉火可炼世间一切,殷立落入他手,岂能有好。广寒道:“道祖抓他去,必定投入火炉,您该去救他才对,怎么还宽慰我,叫我别怕?”

武乙笑道:“无需搭救,我还怕他不把殷立投入火炉呢。”

广寒愕问:“什么!您您……,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武乙轻轻打哈:“哈哈哈……,我要让殷立投炉修炼。”

广寒恍然:“哦我明白了,你不打招呼就下山,殷立惹上官司了,你也不现身搭救,你的目的就是这个!这就是你带殷立到兜天府来的目的?您的心也太宽了,传说道祖的八卦炉厉害,火势无情,他哪受得了。”

“这个你无需担心,殷立的功力已经很高强了,加上他皮肉血脉早布满了混元一气,我一直留心观察,殷立肉身的强度刚刚超过菩提灵骨。道祖老儿要的无非是灵骨,这用火嘛当然会谨慎,他对菩提灵骨觊觎很深,断不会连灵骨一起炼化。只要灵骨不化,殷立就不会有事。”

“您这么费尽心机,到底要殷立修炼什么?”

“当然是修炼混元一气。此功需要炼力、炼毒、炼火、炼冰方成大功,而殷立才练到一半而已,这炼火一节,用道祖老儿的八卦炉,比国子监的练功塔更具妙处。借用八卦炉,还可以帮殷立剔除凡骨,妙用无穷。”

“剔除凡骨?脱凡入圣不是太虚境才行吗?”

“没错,凡人之躯有八虚,八虚是生老病死的根源。若依常理修练,这八虚需得晋升至太虚境才能完全消除,只要摆脱八虚之束缚,便可寿享千年。殷立得我真传,他有混元一气护体,可走捷径,入炉修炼。道祖老儿的八卦炉燃的是乾、坤、坎、艮、震、巽、离、兑八火。这八火正好对应人体八虚,只要殷立挺过这一关,自此容颜不老,无病无灾,寿享千年。”

广寒听得大为震惊:“您对殷立真是太好了。”

武乙端起脸难得正经一回:“逼于无奈而已。”

广寒见她瞳孔深邃,目衔悲光:“这话怎说?”

武乙不接话茬了,他怕说出因由,惹人伤感。

事实上,他费劲心机,为殷立找一条这样的捷径,实在是因为自己命不久矣了。武乙的寿元还剩下五年,他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把殷立打造成一个合格的接班人,这是他为日向帝国、为国子监做的最后一件事。

过一会儿,落日余晖散尽,天全黑了下来。

武乙、广寒、大泼猴下山,回村歇息去了。

……

兜天府,太上神宫。

此宫分三宫二十八室,盘绕山顶。道祖居高处,名通天宫;九宫和玉虚居中,名无极宫和太极宫;弟子们居下,分占二十八室。这通天宫是兜天府的禁地,不得宣召,就算是九宫真人和玉虚真人也不敢轻易踏入。

但是,闲人免进的地方,憨老头却能来。

通天宫门口矗着两个人,是九宫和玉虚。

看到憨老头凌空飞至,九宫二人上前揖礼:“师尊。”

憨老头驻下脚步:“此番为师只取灵骨,不害人命,炉火慢熬,需七七四十九天。现下,武乙游历未归,殷立因罪入狱之事,他迟早会知道。国王那头,我已经交代清楚,武乙若去找他,他会替我拖延。倘若武乙回兜天府请你们施援,你们就对他说,‘殷立之事你们已尽知,月池之死非他之罪,届时可还他清白;但庙会捣乱,害得百姓自相践踏,死伤数十,他却是有错的,应该禁锢两月,小惩大诫’。”

九宫问:“如果武乙非要探视殷立,弟子如何应付?”

憨老头道:“这事你们不用管,国王自有应对之策。”

九宫和玉虚双手高拱,鞠躬作礼:“谨遵法旨。”

就这样,憨老头裹着殷立带门而入,淌进宫去。

来到炼丹房,他把殷立摊放在地上,解封神识。

殷立神识回拢,从地上弹跳而起,眼运四方疾目一扫。他看见自己置身于一间屋子,屋子正中摆着一尊八卦炉,脚底浮有一层白雾,四面壁柜全是大大小小的葫芦。而在他面前矗着三个人,一个是憨老头,两个是童子。

“你到底是谁!”殷立拔刀跃开,高度戒备着。

“哈哈哈……。”憨老头盘膝坐好,元神出窍。

“啊,你果然是……!”殷立看见从憨老头身体内走出来一个身形微胖的白袍老道,这老道白眉垂肩,白须齐腰,手持浮尘,其形貌与庙会当日高空显灵的兜天道祖是一模一样。殷立见是道祖,惊而脱口,却又失声。

“你我庙会曾有一面,难得你还记得老道。”

兜天道祖眯眼微笑,顺着颚须往下轻轻抚弄。

“想害我的人,我都记得。”殷立自知不敌,也不逞强,索性扔掉大刀,摊开手道:“我来兜天府进修,是递了拜帖,挂了名的。哼哼,害我的命,你自己也有三害。其一,你打破国子监、兜天府、灵隐寺、龙庭互遣客卿的传统,灵隐寺和龙庭必会恼怒。其二,国子监也必不与你甘休,说不得就要跟你打个天翻地覆。其三,我体内的菩提灵骨,没抢没偷,来路正当,别人想要还偷偷摸摸的来;可你倒好,阴谋阳谋你一起用,你若在我进修期间杀我取宝,来路就不正了,到时候别说灵隐寺和龙庭有借口伐你,就是妖族和月影阁也不会放过你。”

第300章 灵骨化无

兜天道祖朝殷立伸指虚点,一面笑一面道:“你这小鬼头,你真是生了一张好牙口,利害关系说的是头头是道。要不这样,你改投我的门下,这样既能保命,又能修炼会我毕生所学,如何?”

这个保命的条件当真是优厚之极,换成任何人怕是都要答应。

道祖是神隐仙人,掌永生之道,给他当弟子是何其的不容易。

但是,殷立却不稀罕,他跟武乙使绊为乐,既像师徒,也像冤家,那感情是日渐浓厚。殷立虽邪,可对情之一字却看得很重,今日别说是道祖,就算天帝复生,他也绝不会离弃二教宗改投他门:“算了,你还是杀了我吧,二教宗待我极好,我只认他一个师尊。”

道祖道:“君子不夺人所爱,老道不过戏言而已。话说回来,你说的没错,杀你我有三害,所以我只要菩提灵骨,并不打算害你性命。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你个贼老道,抢我灵骨,还问我满意不满意,你损不损!”殷立骂完,滑不溜秋的钻到八卦炉后面躲起来:“灵骨是我的,你就别惦记了,你拿不走。”

说完,掌上运劲,砰的一声,拍在八卦炉上。

他猜到道祖要拿炉子炼他,故而想打碎炉子。

哪料八卦炉是个神器,一掌下去,全没动静。

“对不住了,灵骨对我有大用,老道不得不取。”道祖欺身而上,像老鹰逮小鸡似的拧起他,将其投入火炉:“灵骨在你身上,无疑是小孩抱金,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老道把它取出来,也是为了救你,免你以后遭人焚杀。”

八卦炉还没点火,里面却奇热难耐,令人窒息。

殷立拳打脚踢,只把个八卦炉拍的是砰砰作响。

“贼老道,你要么把我烧死,否则我跟你没完!”

兜天道祖不再理会他,打个响指,一束火焰从拇指上冉冉升起。他屈指一弹,将火焰弹进八卦炉,那八卦炉遇火轰燃。道祖嘱咐两名童子:“你们俩好生看护火炉,扇风架火,要徐徐渐进,切不可烧死了他,只需等他功力耗尽,意识消散,抵抗不住之时,菩提灵骨自会脱体而出。我去闭关了,若有大事,可来禀我。”

两个童子鞠躬相送:“谨遵师祖法旨。”

……

外面童子煽火锻炼,炉内的火甚是凶猛。

原来这火是从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方位相继吹出。

八火形态和温热各不相同,乾宫为天,火云盖顶,烧得殷立头晕脑胀。巽宫为风,风卷烟火,既熏又呛,难受之极。坎宫为水,此非凡水,水火交融,火毒雾气直往皮肤血管里钻,身如虫咬。艮宫为山,火沙焰石东窜西走,如刀如剑。坤宫为地,那是岩浆滚滚,溺在其间,跳不出也游不动。震宫为雷,霹雳电火,一道化万道,但叫无处藏匿。离宫为火,此乃离恨真火,不克别物,专克血肉之身。兑宫为泽,火化焰湖,溺湖烹烧。

这八火交替往来,日夜不休,转眼烧了四十天。

殷立初时仗着雄厚的功力和混元一气还能支撑。

但火势一天天增强,他的身体由浅红慢慢被燎得红如岩浆。

他只觉生不如死,再这么烧下去,怕是转眼就化为灰烬了。

关键比焚烧更可怕的是,两枚菩提灵骨到了熔点,化为虚无了。但灵骨的灵力却直窜大脑,使得他头疼欲裂。殷立受不了这份疼痛,拿头撞炉,砰砰砰响。饶有意识的喊:“疼死了疼死了,加把火,赶紧烧死我吧,快烧死我吧!”

两个童子吓了一跳,一个月都挺过来了,咋还求死呢?

他们跑去禀告道祖,说殷立拿头撞炉子,一心求死了。

道祖奔到炼丹房,触摸炉子,感触温度:“哎呀,坏了,菩提灵骨怕是化了!我教你们看好火炉,慢火煎熬,你们怎么架起这么大的火!”

两个童子被训,憋嘴难过,勾头解释:

“这人还有意识,他一直都没晕倒。”

“是啊,有意识,可不就得加火吗。”

“也对,也怪不得你们,是我失误,没料到这小鬼头居然这么大本事,哎。”道祖愁眉苦展,摇头叹息。随后急呼:“你们闪开,待我开炉,看看菩提灵骨还在不在!”

两个童子依令躲得远远的。

道祖隔空挥袖,荡开炉盖。

炉内,殷立双手捂头,正自打滚,只听得炉盖声响。猛然睁眼,看见光亮,凭着一息意识,将身一纵,跳出火炉。他一丝不挂的站在炉头,忽轰一声,蹬翻八卦炉。火从炉头倾滚而出,炼丹房立时着了大火。

两个童子慌得往外奔逃。

道祖也大惊,赶忙灭火。

殷立吸到新鲜的空气,头疼忽然好些。

于是趁机拿回大刀,赤倮倮奔逃出屋。

关键,他身带高温,红彤彤燃着仙火。他从通天宫一路狂奔,走到哪儿燃到哪儿,把个通天宫、无极宫、太极宫,以及二十八室和仙山林木全点燃了。慌得兜天府上下手忙脚乱,个个施法救火,没人拦他。

逃到山下,噗通一声扎进湖里。

身上的火熄了,这才慢慢降温。

“噗。”殷立刚爬上岸,就听到女子笑声。他赶紧捂着裆部,逃回水里。游目一看,却是广寒矗在大树之下。殷立大喜,恨不能扑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广寒手指山顶:“我跟他来的。”

殷立顺指瞧去,只见山顶耸着两个身影。

运目细看,竟然是二教宗武乙和大泼猴。

“这老东西,我差点被烧死了,他才出现!这笔账我得找他算清楚。”殷立气上心头,脑门一热,想找二教宗撒气去,可自己没穿衣服,如之奈何:“你去给我弄件衣服过来。”

广寒丢去一个包袱:“早备好了,穿吧。”

殷立穿好衣服,道:“找老头子算账去。”

广寒扯他:“你算什么账,他是为你好。”

殷立道:“我刚看见你,我就猜到这事有鬼。我下山,你们等着。我没穿衣服,你们也知道。你们能掐会算啊。跟我说实话,二教宗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八卦炉里的事了?”

广寒正要说话,两道身影忽然从天划来。

第301章 居然炼得一身仙骨

来人划来好快,却是九宫真人和玉虚真人。

殷立滑溜,拉广寒躲到树后,他们没瞧见。

但却看见了武乙,于是落在对面矮山山顶。

玉虚真人手指兜天府,真个火爆子脾气:“武乙,你那徒弟真是祸精。看看,看看他闯的祸,这就是他的杰作,浓烟滚滚,我兜天府差点没让他捣了!”

武乙道:“什么屁话,你还找我兴师问罪!一个月前,我去皇宫找国王陛下,陛下说我徒儿涉嫌杀人,说要秘押受审,我连个探视权都没捞到。后来,我回兜天府找二位帮忙,你们跟我说,‘月池之死非他之罪,届时会还他清白;但庙会捣乱,害得百姓自相践踏,死伤数十,他却有错,应该关押大牢,禁锢两月,小惩大诫’。你们的话,当时我信了,没跟你们闹吧。哼,我就纳闷了,一个蹲大狱的人,怎么会在兜天府?我刚看见殷立全身带火,光着屁股从山上逃下来,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呀!”

玉虚真人道:“猜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九宫真人接着道:“武乙兄,话不妨挑明了说。没错,这一个多月,殷立确实待在兜天府,家师也的确在炼取菩提灵骨。说实话,您这次过来是正正规规递了拜帖的,家师怕坏了规矩,本来没有炼取菩提灵骨的打算。谁能想到殷立跑去庙会捣乱,惊了家师的法驾,他坏我规矩在先,家师这才把他带回兜天府。可是他老人家这么做,并没有错啊,菩提灵骨是天帝灵物,不是哪一人哪一家所有,凡有能者皆可居之。况且,家师此次只炼灵骨,不伤人命,他老人家慈悲心肠,要是换做别人,殷立恐怕就没命了。”

武乙冷笑:“不藏不掖,你话挑得够明的。”

九宫真人道:“我们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什么话不能敞开说呢。”

武乙道:“九宫,你嘴巴真是会说,好话歹话全让你说了。你说殷立在庙会上捣乱,坏了你们的规矩,这个错我认,我不跟你争辩。但是,菩提灵骨的归属问题,我得跟你说清楚。虽然我日向帝国是天帝正朔,但天帝崩毙已久,他老人家遗落的宝物,不管到了谁家,我国子监都认,绝不会去巧取豪夺。可话到了你九宫嘴里,就把巧取豪夺变成了能者居之,你当我三岁小孩,糊弄我呀。殷立体内有二骨,黄泉泪骨历来归属我国子监,智匙枕骨是他诛杀妖僧所获,两枚灵骨来路极正,道祖拿人强炼,就是逞强豪夺,这跟土匪强盗有何异!”

“你骂人!”玉虚真人脾气爆,见武乙辱骂师尊,推掌拍去。

武乙哼声冷笑,以掌接掌,碰地一声,白光乍现,气浪翻滚。

强大的冲击波向四面八方荡开,那矮山山顶立时炸开,十米之内的花草树木顷刻湮灭,二十米之内的树木也纷纷拔起,直荡了百米,方才落下。两个仙家随意交个手,威力就有如此之大,当真是恐怖如斯。

交手一合,九宫真人赶忙出手劝架:“行了行了,师兄,别打了,这不是打架的事。武乙兄,殷立焚我兜天府归根结底也是因炉炼所致,索性你不追究我们,我们也不追究殷立,这事就这么算了,你看行不行?”

武乙这次来个纠缠不清:“不行,除非把菩提灵骨还我!”

说话间,兜天道祖忽然显灵,他半隐半现的盘在半空中。

武乙、九宫、玉虚高高拱起双手,执礼甚恭,迎接法驾。

兜天道祖不言不语,目光投向湖边林子,放佛知道殷立的藏匿之处。忽然,他身形一晃,移形换位去了湖边林子,薅住藏在树后的殷立,将其带去高空。

他号着殷立的脉搏,殷立并不配合,一味挣扎。

他笑笑:“老道只是拿拿你的脉,不会伤你性命。看来,菩提灵骨形体消失,灵力却化入你的体内,再炼也炼不出来了。菩提灵骨与你心脉相通,宁愿化为虚无,把灵力给你,也不愿脱体而出,老道百忙一场,有些不自量力了。不过,你的苦头没白吃,从我炉子里钻了一圈出来,居然炼得一身仙骨。”

说完,投目下望,问武乙:“这就是你的期望吗?”

武乙装傻充愣:“您说的话,晚辈一句也没听懂。”

道祖温笑:“你的悟道之术是混元一气,老道没说错吧。传闻,你悟道之初,修炼此术花了三十年。老道就想了,混元一气如此艰深难练,哪怕殷立资质再好,至少三五年才能找到门头吧。况且你收他为徒,才短短半年,这半年时间他能学到什么呢?哪知事实并非如此……。老道刚才猜了猜,关于你悟道的传闻,八成是你半年前故意散布的假消息吧?”

话到这儿,道祖笑色加深,朝武乙伸指虚点:“武乙呀,你可是在老道面前下了一盘绝世好棋啊。殷立吸纳菩提灵骨,你收他为徒,等于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你有什么神技,威力几何?你的悟道之术,修炼是易是难?有心的人都会密切关注,悄悄搜集。所以,你放了个假消息,你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混元一气炼的是异种真气,此气不经口鼻,不纳气海,由皮肉、血脉、骨髓全面吸收,最后强化肉身。也就是说,你知道殷立肉身的强度已经超过菩提灵骨,你不怕老道炼他;你也知道混元一气可以吸纳我八火之力,你想利用老道帮他剔除凡骨。武乙,我没说错吧。”

武乙的性子从某种程度上讲,跟殷立是有些相似的。

至少耍个无赖什么的,师徒俩一般是脸不红心不跳。

反正武乙打死不承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哪个什么,谁都知道我武乙懒散惯了,每天泡澡、喝酒、睡觉、东逛、西游,我哪有功夫散什么假消息,下什么绝世好棋。”

“不承认也无妨,你心里明白就好。老道刚才见你纠缠不清,只好兜兜你的老底,老道想让你明白,其实你并不占理,这事就这么算了吧。好了,九宫、玉虚,这事结了,回山吧。”道祖松开殷立,说走就走,只见他身形一抖,就在半空中消失了。

九宫和玉虚随后蹬足跃起,滑向山去。

第302章 容易绝嗣

兜天府的火势并不算大,屋宇和树林焚毁得也不严重。

道祖、九宫、玉虚有通天之术,其弟子焉无灭火之能。

余火由弟子们去灭,九宫和玉虚径往通天宫求问道祖。

他们对道祖做法甚为不解,即使菩提灵骨化为虚无,但灵力依在,何不设法吸取?道祖回答:“你们说的不无道理,菩提灵骨由实化虚,没了自我抵御能力,吸取灵气反而容易的多。但是,这样做,殷立的命就保不住了。”

玉虚道:“这小子的命能值几个钱,您干嘛顾忌他?”

“当然要顾忌。你们忘了,为师曾经说过,天下人的命星我都能感应到强弱,唯独殷名的命星隐晦不明,为师没有能力探查。十年前,为师曾为殷名起过一卦,奇怪的是,卦象并无任何提示。我怀疑殷名非我同类,他或许是精魂转世,可能来自于别的世界。这种情形与天帝有四五分相似,或许他和天帝一样来自于上一世?”

“您老说的是殷名,这不干殷立什么事吧。”

“他们是父子,血脉相承,怎能没关联呢。”

“常言不是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的吗。”

道祖抚须哈笑,良久才道:“龙生九子,总有一个是龙吧。前些时候,为师也为殷立卜过一卦,结果和殷名如出一辙。为师就想了,天帝崩后,没有一人能够聚齐菩提灵骨,登上天宫,何也?菩提灵骨是有意识的灵物,想逮着它,谈何容易。而殷立父子不同,他们深得菩提灵骨的欢心,或许只有他们能够聚齐五枚。所以,为师可以拿殷立炼骨,但绝不能害了他的命。你们俩要切记,在殷立没有聚齐五枚灵骨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他的命关系到你我师徒的命数……。你们的寿元耗去了大半,晋升神隐怕是渺茫,唯有摘取《洛书神籍》,登榜入籍,才有望晋升,才有望永生。这一切就看殷立的造化了。”

九宫不解:“师尊说的对,可弟子却不明白。殷立既然如此关键,师尊何不吞魂夺体变成他?您老要是变成他了,我们兜天府就有了两枚菩提灵骨。日后,您依靠殷立的肉身,依然能够寻得剩下三枚。”

道祖道:“吞魂夺体的蠢事只有须弥干得出来。须弥以为吞魂夺体就可侵占殷立的肉身,他真是大错特错。生命即是天道,人的魂体和肉身是无可替换的。如何长期侵占他人身体,势必受肉身所制,届时功力化无,怕是再也出不来了。为师自打上古一战,魂散而逃,不肯久占他人肉身,就是这个道理。”

九宫和玉虚求疑解难已毕,退出通天宫。

师兄弟二人渴望晋升,更加的渴望永生。

他们跟道祖毕竟是不同的,道祖是神隐仙人,即使只剩一魂,即使功力大打折扣,依然寿与天齐。道祖可以安下心来等待殷立创造奇迹,可他们却等不了。因此,兄弟二人决定伺机动手,谋个手段擒拿殷立,届时带着殷立遨游天地,搜寻菩提灵骨,岂不快哉。

……

目的达到,武乙不敢把殷立留在兜天府。

他带着殷立、广寒进城,投宿在客栈里。

此时客栈房间,殷立面朝武乙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向武乙行大礼。他获知自己剔除凡骨,提前获得太虚仙家的寿元,是二教宗此番带他来兜天府的最终目的。如此的用心良苦,殷立自然是万分感激。

殷立的举动,武乙是高兴的,却装作不稀罕。

他摇摇手:“别假模假式的,又给我下套啊。”

殷立歉道:“弟子以后不敢了,你说啥是啥。”

武乙道:“你套下得够深的,我不上你的当,嗨嗨。你小子连道祖的炉子都敢蹬,差点没把兜天府烧光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小子鬼的很,说不定你这招叫欲擒故纵,等我放松了,你就把我卖了,我还得替你数钱。”

殷立恼了,没好气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谁鬼也鬼不过您呀,哪一次不是你卖我。就那次,你偷看人家洗澡,让村民堵屋里了,你转眼就卖我。还有那次,你说带我去血蝠窟锻造兵器,结果你又下套,骗我进洞,我差点没让你害死。对了,国子监武试头一天,你骗我喝酒,害得我第二天起不来床。你说我鬼,我鬼得过你吗。不过这回,你卖我卖出好了。”

武乙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失算了。”

殷立心里疙瘩一下,老头子这回确实做得好。

可他平时没着没调,说不定还真失算了什么?

于是问:“你失算什么了,你可别吓唬我?”

武乙道:“这剔了凡骨的人,他容易绝嗣。”

“噼啪!”旁边的广寒正给二教宗斟茶,听到这话,反应极大,一个不小心把茶壶掉地上,砸了个粉碎。本来她的脸色平平淡淡,此刻满脸怒容:“你怎么不早说!你布局半年,你干嘛不早提个醒,你这不是害人吗!”

殷立怔了一下:“我还没激动,你激动什么?”

广寒冷而霸道:“哼,我偏要激动,要你管!”

武乙耸起来,往殷立脑门上拍了一下:“蠢材,瞧你问的这叫什么话,你问这话合适吗。你绝了人家的嗣,人家还不能激动一下。”

广寒恼道:“你打他干什么,明明是你绝的。”

“广寒丫头,哪个什么你别激动,我只说容易绝嗣,不是说一定绝嗣。”武乙脸部抽搐,尴尬的笑了笑,又道:“其实吧,没那么严重。我这么跟你们说吧,这个仙骨和凡骨结合,就是老不中而已,只要殷立勤快一点,生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举个例子,赵国开国始祖赵银,他有个绰号叫赵七次,开国两百年,他几乎天天如此,最后不就生了五个。”

广寒哑了一下:“两百年,才生了五个子嗣!”

武乙摇头晃脑:“这个嘛,多卖点力,准成。”

殷立抹汗:“这不是要人命吗,我可干不来。”

“没事,你脱凡入圣了,死不了。要不,你们俩就从今天开始,就从现在开始,为师不打扰你们了。”武乙拧起酒葫芦,贼头贼脑提步就走,走出屋去,咧嘴偷笑。

第303章 第三个血脉天赋

殷立昂直脖子看见他笑,追出屋去,把武乙又拉回来:“老头子,你贼笑什么?你说了半天绝嗣绝嗣的,你吓唬我,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哦——!我记起来了,你早前说过,想看我生个不能抬籍的小奴出来,你是想看我的笑话。”

武乙拿酒葫芦敲打殷立的头:“蠢材,早前我跟你说笑,你还当真了。平时鬼精鬼精,怎么一到这种事上你小兔崽子就犯迷糊呢?你是世子,你的子嗣还用抬籍吗。何况你今非昔比,你要真生个出来,说不定就是活宝。到时候咱们俩的血脉就……。”

殷立看见他话到最后,捂住嘴巴,戛然而止。

傻子都看得出这摆明是封嘴闭声,有事欺瞒。

殷立疑道:“咱们俩的血脉怎么样,说啊?”

武乙一阵慌张,摇摇葫芦:“没酒了,我去打酒去。”

殷立堵住房门:“您老不说清楚,咱们就这么耗着。”

广寒也一直恼着:“二教宗,您这个样就不对,我刚刚也听清楚了,你说血脉?这血脉关系重大,你怎么能拿传宗接代的事开玩笑呢。您到底对殷立做过什么?您要是不说清楚,那您这个师尊不要也罢。”

“嘿,你怎么挑拨我们师徒的关系呢?我说丫头,你这脾性要改,不能害人,尤其不能干挑拨的事。”武乙转身面朝广寒,打趣式的数落不是。继而跟殷立又道:“这个家奴欠收拾。”

殷立摊摊手:“你知道的,我没把她当家奴看待。”

“嗯,心善是好滴,不过她话有点多,好好管管。”武乙岔开话题,就想这么糊弄过去,扒开殷立,提步就走:“就这样了,你先管管她,为师去睡觉了,明儿见。”

殷立道:“你老把事说清楚了,她的话就是个屁。”

什么意思,威胁我吗?武乙顿住脚步,没敢走了。

受徒弟威胁,师尊当成他这鸟样,也算空前绝后。

其实怪不得他,快嗝屁了才收个满意的徒弟,容易吗。况且他失言在先,怎么听都像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殷立求个真相,也不为过。看来当师尊的也不能一味糊弄,这事不说破是不行了。当下,转身回屋,面窗而立,不敢拿脸见人:“你们两个是跟我杠上了,非要我说不成吗?”

殷立道:“我血脉到底怎么了,你应该告诉我?”

广寒也道:“殷室一脉单传,您老就行行好吧。”

武乙猛灌了口酒:“我偷偷的给你吃了点东西。”

殷立和广寒面面相觑,齐声问:“什么东西?”

武乙脸颊痉挛不止,心中有话,却难以启齿。

他又灌了两口酒,开始兜起圈子。他说,世间的血脉天赋除了《双命星体》极具诡异之外,所有天赋都由悟道之术演变而成,仙家悟道之后,繁衍所生之子,必获血脉天赋。只可惜自古以来,仙家绝嗣者众,主要原因是因为悟道之时,年纪太大,欲生而不举。一百岁之前悟道的仙家,生儿育女当无问题,但这样的仙家如凤毛麟角,极为罕见。所以从古到今,世间身具血脉天赋的也仅有十家而已。

这一圈兜下来,只把殷立和广寒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武乙随即话锋一转。他又感叹:“我悟道太晚,无儿无女,混元一气这种盖世奇功难成血脉天赋。所以为师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但可惜的是,你只是混元一气的修炼者,而不是悟道者,你没有能力把混元一气通过血脉繁衍下去。所以,为师偷偷喂了你三个月的精血。”

殷立愕道:“你喂过我精血吗,我怎么不知道?”

武乙道:“你在陨神之殿修炼期间,我在食材上做了手脚,特意嘱咐厨娘拿给你吃。三个月的精血耗去我百年功力,也耗去我三十年的寿元,否则你怎么可能修炼得这么快。你体内流着为师的精血,加上你剔除了凡骨,年轻力壮,可以繁衍千年,这是亘古未有的奇迹,只等你的混元一气修炼完毕,便可以把为师的悟道之术繁衍下去了。

广寒眉头一扬:“这是好事,您干嘛藏着不说?”

武乙老厚的脸皮微微一红:“谁不知道混元一气是我的悟道之术,如果哪天,有人生个血脉天赋出来,那我成什么了。这事悄悄的来,可以避免不少尴尬嘛。”

说完,偷瞄殷立和广寒,看看她们是否在偷笑。

见她们果然在笑,忙佯装镇定,咳嗽了两三声。

广寒捂着嘴皮子,敛了敛笑:“这有什么好尴尬的,您想把悟道之术传承下去,这个心情我们能够理解。殷立现在有《大悲手》、《双命星体》两种天赋,如果加上您的,那么殷立之后岂不是有三种天赋了吗。”

“何止三种。一个家族能够传承下来一种天赋就已经是奇迹了,或许是天佑殷室,该他发达。”武乙缓缓转身,脸上尴尬依在,但更多的是高深莫测的神韵,他拍了拍广寒的肩膀,往屋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感叹:“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虽被贬,日后必然更加显贵,说不定还可登封神籍,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登封神籍?广寒哑然,她连神籍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她猜,这必是天大的好事,心里是颇为期待。

“老头子,假如我真能摘取神籍,我一定把你耗去的寿元还给你。”殷立和广寒不同,这回他并不激动,却很伤感,故而此时说话也隐有哽声。他很清楚,老头子已到迟暮之年,这样的年纪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损耗寿元。

老头子平时我行我素,没着没调。

甚至有时候贼不要脸,丑态百出。

却没想到他心中竟然有如此大愿。

为了心愿,拿寿元下血本,他可真够狠的。

为了心愿,巧心布局,把道祖也给算计了。

为了心愿,他准许殷立带着广寒,这就等于连女人都备好了。得亏他是千年老处,对办事没有经验,要是经验丰富的话,以他动不动就洁癖泡澡的性子,估摸着还想亲身示范,兜授殷立怎样传宗接代。

事实上,殷立并不稀罕把混元一气当作血脉天赋传承给后人。

他在乎的是武乙的寿命,他希望武乙和爷爷都能活得长久些。

第304章 请月池帮忙

深夜,武乙去了一趟王宫,密会月池。

两人关起门,谈了许久,武乙才离开。

由于殷立生死未卜,月池不肯替姐姐出嫁,因此这段婚约是一拖再拖。但跟武乙密谈之后,第二天清晨,月池就向国王禀奏,把出嫁的事答应了下来。在出嫁之前,她获得国王的允准,出宫回家,看看父亲。

听说女儿回家了,孟遂急忙从后门溜走了。

两个女儿一死一嫁,他心里甭提有多难受。

月池出嫁在即,怕她悲伤牵挂,索性避开。

他性子懦弱,管不了媳妇,也改变不了女儿的命运。值此时刻,他除了怕月池悲伤牵挂之外,他更多的是不敢见她,于是跑去酒馆买醉去了。

回到家,没有见到父亲,月池没有急着离开。

她让下人备酒备菜,说一会儿会有贵客光临。

……

早上,武乙敲开殷立的房门,叫他收拾包袱。

殷立问:“收拾包袱做什么,你要换客栈啊?”

武乙道:“目的已经达到,你们俩该回国了。”

殷立道:“厨娘三个还在进修,不等她们吗?”

武乙道:“我会看好她们,你们回你们的。”

殷立和广寒洗漱已毕,整理好包袱,跟随武乙结账离去。殷立以为武乙会把她们送出城,哪料武乙却带着她们在城里瞎转,转来转去转到了孟遂的府院门前。殷立问武乙,既是回国,回便是了,干嘛节外生枝讨饶别人?

武乙轻轻打了声哈哈:“你不想见见月池?”

殷立扯谎:“见她干嘛,我跟她不是很熟。”

武乙瞪一双笑眼,似要把殷立看透:“当真不熟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跟月池是在陨神之殿认识的吧,那日你们从陨神之殿出来,我就知道了。我装作没看见,没有抓她,是因为那会儿还不想跟兜天府撕破脸皮。你逃学下山,也是我故意卖的破绽,好让你犯下教规,好让殷羽臣治治你这兔崽子。”

殷立惊道:“原来你……!你也太诡诈了。”

武乙道:“跟我进去吧,她正等着见你呢。”

三人敲门进屋,月池把她们迎到水榭坐定。

水榭摆着几张小桌和蒲团,桌上置有酒肉。

殷立觉着,今天的月池和往日截然不同,打扮、举止、神色怎么看都像月姬。以前,月池对殷立有种暖心的热乎劲;可今天却很冷漠,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殷立。

月池把下人打发走了,招呼她们喝酒吃肉。

武乙罢手:“你们吃吧,我说几句就走。”

月池点头:“好,您老把事给他说清楚。”

武乙转过头来跟殷立说道:“你们俩跟着月池丫头吧,她会送你们回国……。别打岔,让我把话说完。你这番灾难还没完结,道祖或许不会再为难你了,可九宫和玉虚未必甘心,你留在这里迟早生祸。为师的身份是客卿,不能远途送你,让你们单独上路吧,我又不放心。昨天晚上我进宫找了月池,我把你的情况跟她说了,她答应送你们俩回国。”

这番安排,体现出了武乙对殷立的恩宠。

他一生只收一个徒弟,当然要事事操心。

此次,殷立的一番遭遇,武乙什么都料到了,唯独没有预料到菩提灵骨被炼化。谁都知道,人死道消,仙宝灵物也是一样的道理,仙宝化为虚无,灵力自然也就消散了。幸好,菩提灵骨存有意识,灵骨恋主,在虚化之时把灵力留给了殷立,这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但是这样的结果,对殷立来说不是好事。

因为菩提灵骨有意识,在没有驯服之前,任何人都不敢轻易吸取,假如强吞吸纳,就会遭到菩提灵骨的反噬。可是,时下灵骨化无,留下的灵力与殷立的神识结合了,这就等于失去了反噬之力。也就是说,菩提灵骨的灵气已经成为殷立身体的一部分,只要修为强过殷立的修炼者,均可提取灵力,占为己有。

而殷立一旦失去灵力,也就没了神识。

一个没有神识的人,与死又有何异呢。

所以,武乙私下找了月池,请她帮忙。

因为他知道月池钟情殷立,断无拒理。

“老头子,还是算了吧,要是带着月池,路上真遇上什么极难,我怕我护不住她。”殷立自知归途艰难,自己的祸,自己承担,他可不想连累任何人。

武乙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你还护她,我是叫她护你。敖仓太子在奉天城已经待了四十多天了,他是来迎娶月姬公主的。月姬死了,月池丫头要替她姐姐出嫁东海。这是个机会,你们俩随她身边,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这次回国,有月池丫头护你,大泼猴就不跟着你了,它太扎眼,免得败了你的行踪。”

殷立恍然大悟,答应下来。

原来……原来她要嫁人了。

怪不得神情打扮全都变了。

“有月池丫头给你打掩护,应该是万无一失了。不过以防万一,我把镜像铁书留给你,如果遇到危难,你就用铁书传信。到时候,大教宗会派人援救你。”武乙从兜里掏出镜像铁书,递给殷立,然后再无嘱咐,令她们三人吃喝,自己则领着大泼猴飒然离去。

武乙走后,殷立笑道:“月池,想不到你明天就出嫁了。”

月池道:“月池没了,以后不要再叫我月池,叫我月姬。”

殷立琢磨:“你出嫁,我应该送你点什么呢?哦——!我想起来了,赵夕指有一颗避火龙珠,这个宝贝用钱也买不到,等过些时候我找他讨来送给你,就当是给你的贺礼了。”

月池道:“不用了。我出嫁,你很开心吗?”

殷立道:“当然,我不开心,难道我哭啊。”

月池装出来的冷漠被殷立的这句话瞬间击碎,她鼻子一酸,两只眼睛就湿了。她眼睛里滚着泪花,脸色很恼,急急起身:“我不吃了,你们吃,我去堂屋等你们。”

看着月池离去的背影,殷立长长叹了口气。

月池悲戚的背影,让他一时想起了长公主。

婚配嫁娶全不由她,这又是一场政治联姻。

广寒道:“你刚才说错话了,你知道吗?”

殷立道:“当然知道,我故意这么说的。”

广寒道:“你这人有病,干嘛故意激她。”

殷立道:“你不懂。吃吧,吃完好上路。”

第305章 调虎离山

深夜,日向帝国,太昌皇宫。

两道身影从结界空洞处潜入。

这两人对皇宫极为熟悉,哪里有小道,哪里有暗门都清清楚楚,甚至对侍卫巡逻的规律也了如指掌。他们一路无阻的从前宫偷偷潜到后宫。后宫灯光明耀,在灯火照耀下,两人身形容貌渐渐清晰,却是月影阁的魏无极和少商王子。

他们摸到兴德宫,制伏岗哨。

然后,悄无声息的潜了进去。

兴德宫是天子的歇息的寝宫。

宫内有阉人和宫女,他们也都一一放倒。

龙榻挂着金丝帐,帐内的天子睡的很沉。

魏无极掀开纱帐,出手掐住天子的脖子。

天子猝醒,发现被人所制,惊慌失措着。

“不想死,就把天子令交出来!”少商王子趁机近前,逼问天子。然而话声刚落,他整个人呆住了,这哪里是天子,分明是替身:“魏老前辈,这这这……,这人不是天子!该死的,我们上当了!”

“无妨,再找。”魏无极一把掐死替身。

两人开门出去,刚迈门槛,就被禁足了。

屋外无声无息的至少蹲着两百多个侍卫。

侍卫们仗着人多,施法笼了个白光结界。结界是合众人之力施法而成,极为坚固,把整个兴德宫笼罩了起来。董太后拱手在肚,从黑处走出:“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叛贼。你这是倦鸟归巢呢,还是投案自首呀?”

少商愕道:“你……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董太后道:“陛下近来学了一门龙纹异术——吞魔兽,想不到小刀牛试,果收奇效。这些小家伙很管用,安安静静伏于树梢,是很好的暗哨。你不用瞪大眼睛看着哀家,平时我让你多读书,多修炼,你偏不听,你若多了解了解龙纹异术,或许就不会这么大意了。”

少商道:“妖后,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怕你吗!”

董太后道:“认个错,哀家可以让你死得体面一些。”

少商跟魏无极道:“魏老前辈,妖后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小王敢拿性命担保,魏国之所以灭国,定是她暗中操盘,咱们是同仇敌忾。你帮我诛杀天子和妖后,等我登基继位,小王就把魏国还给你的子嗣。”

魏无极笑道:“你说的对,咱么同仇敌忾。

话罢,隔空挥袖,轻轻松松就破开了结界。

而后,移形换位欺到董太后身边,随手拍出一掌。

董太后以掌接掌,碰地一声,却被震退了十多步。

“啊,太虚境!太虚仙家是方外之人,你竟敢破坏规矩,插手俗事!你究竟是什么人!”董太后好歹是一品洗髓境,被掌力所震,只觉气脉翻腾,难受之极。她立时从眼前之人的掌力中判断出修为品级,于是定睛瞧望,却不认识魏无极。

魏无极道:“方外之人不插手俗事政务,那是国子监、兜天府、龙庭、灵隐寺定下的规矩,与我何干啊。本公做事向来是随心所欲,想杀谁就杀谁,那些规矩约束不了我。”

“哼哼,是吗。”董太后缓过神来,跳上屋顶。

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件竹筒式物事,朝天举放。

端听“砰”响,一道七彩电光倏地射向了半空。

电光在空中爆炸,光亮刺目,把半个太昌城都照样了。

少商愕道:“电电……电光传讯筒!大教宗要来了!”

话声未落,从国子监方向横空划来一道金光。金光落下,裹着一个人影,果然是大教宗太乙。少商吓得双腿打颤,要不是靠着屋门,恐怕就要瘫坐地上了。太乙环目一扫,瞧见魏无极,先是一愣:“月影阁开始插手凡尘俗事了么!”

魏无极大笑:“哈哈哈……,教宗好健忘,难道不知道凡是有利可图的事,我们都做,这是月影阁一向的宗旨。”

太乙手运光盘,以手化刀劈将过去:“邪门歪道!”

魏无极没接招,纵上半空:“找个宽敞的地方打。”

地底下的少商大慌,朝上喊:“前辈,带上我!”

魏无极道:“对不住,强敌在侧,顾不上你了。”

太乙随后腾驾而起,两人划空而去,消失无形。

皇宫夜袭似乎就此终结,没人撑腰壮胆,少商没了脊梁骨,噗通跪下,磕头认错,嗷嗷大哭,祈求太后宽恕。董太后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直接下令,将少商押走,关进了死牢。

太乙这头,追赶魏无极正甚,忽见一道白光从国子监冲天而起。那白光射穿斗云,把云层烙上了一副市井图画,但图画忽闪几下,就又随着冲天的白光一起消失了。太乙顿觉不妙,直呼:“山河社稷图!坏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当即,舍了魏无极,急急切切的往回赶。

……

魏无极见太乙掉头,望着背影狡然一笑。

他降落在城东荒山,进了一间狩猎小屋。

屋内没有人,火坑里却生着一堆篝火。

火边有热酒和熟肉,魏无极坐下就吃。

隔一会儿,屋门咯响,黄龙推门而入。

魏无极问:“怎么样,拿回了吗?”

黄龙显得有点余惊未泯,抄起酒坛子猛灌了一口酒。而后兴奋的从后背画筒里,抽出一副卷抽,展开来看:“哈哈哈……,悟道之作!山河社稷图!两百年了,老东西足足困了你两百年,今日有幸,总算……总算让我取了回来。”

话到最后,又笑又泣,不知喜悲。

魏无极道:“别忘了你的承诺哟。”

黄龙答非所问:“你把少商卖了?”

魏无极道:“摇尾乞怜的狗而已,卖了也不可惜。”

黄龙道:“天帝子嗣沦落如斯,实在是令人叹惋。”

魏无极道:“别假惺惺的岔开话题,我问你承诺。”

黄龙收好山河社稷图,笑道:“不用斤斤计较吧。”

魏无极道:“你别想耍赖,月影阁不是慈堂,没点好处的事,谁他妈愿干。再说了,太乙几斤几两,我们俩都清楚的很,他若祭出《十二品莲》,我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这老东西从不外出,警觉得很,出手可不会手下留情,我这出调虎离山,是冒了极大风险的,没有好处,我犯不着陪你冒险。”

黄龙道:“放心,你要的东西在熬仓手中。”

第306章 谁有资格承我衣钵

太乙回山,直奔玄霜宗。

发现山河社稷图不见了。

玄霜宗的学子死伤数人。

而小龙庭也遭到了破毁。

当年黄龙纠集一众仙家杀来国子监,企图硬闯陨神之殿。太乙率领一众弟子击退众仙,并且缴了黄龙的山河社稷图。之后,他把山河社稷图封印在了小龙庭,旨在久困,但较黄龙无法摘取。没想到两百年后的今天,还是让黄龙盗了回去。

以黄龙的功力而言,至少要两分钟才能解开太乙的封印。

施法解印,动静颇大,太乙若在国子监,必能提早察觉。

可恨的是,居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黄龙钻了空子。

这招虽然老套,算不上高明,可魏无极和黄龙的配合却是天衣无缝。他们俩如果在时间上拿捏不准,必难成功。可见是处心积虑,令人防不胜防。实际上,山河社稷图被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下匆匆之势。

很显然,月影阁沉寂两百年,又重新入世了。

妖族冲击结界,南侵的势头也越发难以阻挡。

龙庭、灵隐寺、兜天府暗流涌动,各怀鬼胎。

而国子监占据云顶仙山,是各势力必争之地。

太乙预料灾难不远了,想必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已经算准他的寿元即将走到尽头,所以才敢蠢蠢欲动。事实上,太乙在寿终正寝之前,功力已经开始在衰退。今晚的局势使得他神经一紧,看来自己的悟道之术,是该找个合适的人传授传授了。

第二天,他把导师们和学子们召集到入镜楼。

导师和学子安安静静的站在入镜楼的院子中。

大家伙均感纳闷,大教宗深居简出,从来没有召集大家的先例,今天这是怎么了?没人敢出声问话,都睁大眼睛看着大教宗。可是太乙呢,一言不发,只是逐一的对导师和学子们做着摸骨探脉的奇怪之事。

摸骨一圈,探脉一轮,太乙摇头叹了口气。

很明显,他对导师和学子们都不是很满意。

“大家散了吧,去进修吧。甘甜留一下。”

太乙把人都散了,单独留下甘甜,却又迟迟不语。

他走到崖边小亭坐定,眺着山脉云烟,久久不动。

甘甜到里屋沏了一壶茶,端出来倒给太乙:“师尊,您喝茶。”

太乙盯着杯中的茶水:“茶有好坏,水有优劣,人亦复如是。”

甘甜端起杯子,笑吟吟递给太乙:“这是今年最好的宋茶了。”

太乙笑笑,接下茶杯抿了抿:“好茶年年有,那人呢?想寻一个完人,实在太难了。甘甜,坐下说吧,我问问你,纵观我日向帝国,谁最有资格承我衣钵?”

甘甜盘膝坐好,答道:“要说最有资格,那当然是殷立了。”

太乙点头:“没错,殷立的资质堪称完人。可惜他不适合,《双命星体》和《十二品莲》一个升格、一个降格,两种术是相冲的,他承不了我的衣钵。”

甘甜继续答道:“这一届学生的资质,有很多都极好。”

“是啊,这一届学生的资质普遍都好。可惜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瑕疵,不像殷名和殷立父子,我预知不了他们将来的修为,如果他们将来晋升不到太虚境,我若传了衣钵,岂不害得国子监后继无人。何况,我时日无多,这个险不能冒……。只是不知花娘如何?我有十多年没有见到她了,她的道不知悟到了几何?听说你这段时间总去御名楼,跟我说说她修炼的近况?”

“我感觉吧,花师姐破镜,就差灵光一闪了。”

“三品洗髓境的寿元是二百岁,如果二百岁之前不能破镜,也就该寿终正寝了。我记得她应该有一百六十岁了吧。哎,往往破镜就差灵光一闪,这一闪或许数年,或许数十年,或许百年,谁也说不准。看来,花娘也不行,她年岁太大了。”

“师尊,我觉得行,您听弟子跟您说。花师姐和十多年前不一样了,十年前见她的时候,她还是满头银发、皮肤老皱的样子。说来奇怪,也不知道殷名教了她什么法子,这十几年来,她悟道极深,居然返老还童了。您现在要是见着她,准保不认识她了,她看去就像三十来岁。”

“这事我听说了,或许这就是她所悟之道吧,可她仍不能破镜。”

“师尊太悲观了,花师姐的悟道已见奇效,破镜或许就在眼前。”

太乙眯眼冥想,沉思片刻:“花娘是不是想收授典星月为徒啊?”

甘甜笑道:“是,她说欠殷名的,帮他教好儿媳,当是还债了。”

太乙道:“好,把典星月给她。以两月为期,看她能兜授什么?”

……

练功塔,学子们聚在塔外,三五成群说着悄悄话。

大家伙议着大教宗的用意,一时没了修炼的劲头。

典星月、宋大中、齐宛柔、赵夕指、燕小小、甘平平等人扎成一堆。她们跟大家伙一样,一致认为大教宗召集大家,摸骨探脉,恐怕与收徒有关。假如大教宗当真有收徒之念,那这事可就是天大的好事。她们等,等着甘甜导师回来,好问个明白。

赵夕指笑道:“大教宗收徒,非星月莫属。”

甘平平说道:“结果没出来,你话说早了。”

赵夕指说道:“你不知道,上回在南阳,甘导就透过信,她没有明言,可大家伙都不傻,谁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我可没瞎掰,不信的话,你问宋大中和宛柔。”

宋大中点头:“没错,甘导确实透过信。”

齐宛柔如今对殷立大为改观,其实她挺喜欢殷立,只是过不了魏仕骁这一关。正所谓爱屋及乌,她对典星月自然也就要好很多了。此时也开口答话:“星月姐是众望所归。”

燕小小难过:“众望所归啊,我还以为是我哩。”

典星月道:“小小,这事还没谱呢,你有机会。其实,大教宗教的和甘导教的,都是一个路数。就算获得大教宗青睐做了他的弟子,也就是好听一些,他老人家的弟子多,衣钵不会轻易传人的。我嘛,我倒希望有个像二教宗这样的师尊。”

隔一会儿,甘甜过来,众学子都靠过来问话。

甘甜瞒着,没把大教宗的意思说给大家知道。

她只说,大教宗召集大家是为了检验大家的修为,他老人家并没有收徒的意思。之后,把大教宗的亲笔书信递给典星月,要她去御名楼,把信呈给花娘。

第307章 超级赌徒

典星月领命,赶到御名楼,花娘却在赌钱。

呈书信,岂不送输,典星月没敢道明来意。

花娘要她陪坐,这一赌,直赌到天黑方止。

一天输掉一万金,花娘好生郁闷,看完书信,她却高兴,楞拉着典星月去了城东郊外,说要带她去吃龙肉凤肝,填饱肚皮。城东郊外十里,有座农家食府,食府不大,却有个好厨子,善做龙肉凤肝。花娘是常客,她只要一来,店里伙计每次都会笑盈盈的把她迎进包厢。

包厢有两张矮桌,两个蒲团,窗外是悬崖。

这地方极为雅静,崖底时时传来鸟鸣猿嘀。

包厢里挂着四盏灯笼,照得屋子通亮。在灯光映照下,典星月和花娘是双花争艳,一个纯,一个熟,各具绝色。花娘不爱梳妆,不爱束发,她就那么披头散发着,显得更加好看;她穿的是一件绿袍,内头裹着一件灰衣,胸挺得极高,无比巨大。

两人落座没一会儿,掌柜推门进来:“花掌柜,还是老规矩么?”

在帝都,赌徒们暗里地把花娘称作鬼手,意思是说,她那双手晦气,比倒霉鬼还倒霉,从来没赢过。所以,花娘每次来吃龙肉凤肝,这儿的掌柜总是拿骰子勾她,由是渐渐养成了一个老规矩。

花娘若赢,准她白吃白喝。

花娘若输,结账就结双份。

掌柜精明,跟花娘赌,稳赢不赔,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

花娘搓搓手掌,迫不及待:“废话,骰子给我,让我先来。”

那掌柜呵呵一笑,把手伸进胸衣里,摸出骰盅,递到桌上。

花娘撸起袖子,使劲摇盅,五枚骰子摇了个二二三四六,十七点。这个点数,花娘很满意:“这回我定要赢你,我就不信每次都是我输,你来。”话未落,那掌柜却摇了个四五五五六,二十五点。花娘大恼:“又是我输,我就不信了,再来!”

典星月赶忙阻了阻:“饭还没吃呢,您怎么又……。”

那掌柜接茬:“是啊,花掌柜,要不您先喝两盅。”

花娘收收心:“好,先喝酒,喝完再跟你玩一把。”

吃饱喝足,她何止玩了一把,她玩了十把都不止。

典星月算是开了眼界,一个人赌瘾何能如此之大?

花娘是逢人必赌,就连小孩都来找她赌钱,她照应不误。平时耗在赌桌上也就罢了,吃喝拉撒也要赌。超级赌徒的人生,典星月看不懂,只觉乏味,几次说要告辞,花娘却不肯放她走。半夜回城,花娘把典星月领到御名楼八楼的歇所,令人整理客房,要典星月歇在御名楼。

家来了贵客,师子昂、陶安、左屠都出来迎了迎。

典星月是待字闺中的乖乖女,哪肯歇住别人家中。

人言可畏,她怕落人口实,一再告罪,说要回家。

花娘不高兴了:“怎么还扭上了呢,嫌我是么?”

典星月道:“花掌柜,您可别这么说,晚辈敬您还来不及,怎会嫌您呢。晚辈是来送信的,本来信送到了就该回去修炼。您看,已经耽搁半天了,明天的早课不能再落下了,我还是回去歇着吧,我家离国子监近。”

花娘好奇问:“怎么,你不知道信里的内容?

典星月摇头:“这是给您的信,我当然不知。”

“大教宗信里说,往后你就跟我修炼了,从现在开始,你得改口叫我师尊。怎么,你不相信么?呐,大教宗的信,你自己看。”典星月掏出信件递给典星月。

典星月读完信,怔了一下:“我……我跟您?”

她印象当中的师尊,绝不是花娘这样的赌徒。

跟你一个嗜赌如命的人修炼,能学到什么呢?

花娘道:“对,信上说的很明白,以后我是你师尊,你是我徒弟。你跟着我呢,暂时就不用回国子监了。你先跟我学几个月,保管你比别人早日入道,等两个月之后,我再放你回炼气塔练功。”

典星月暗暗泄气:“好吧,师尊,我听您的。”

左屠道贺:“花大姐,如愿以偿,恭喜你啊。”

陶安也贺:“御名楼来了小掌柜,很好很好。”

师子昂道:“大姐,甘师妹刚走,她说大教宗这是在选衣钵传人。在这节骨眼上,他要你教典姑娘修炼,意义非凡,你要用心教呀。教好了,你就是大教宗的衣钵传人,下一任大教宗也非你莫属。教不好,《十二品莲》可就归别人了。”

花娘道:“行了,我有分寸,你们歇着去吧。”

……

次日,花娘郑重其事的说,要教典星月修炼了。

典星月知道花娘是三品洗髓境,必有妙法可教。

其实她心里有那么一点期许,并不是完全失望。

哪知,期许顷刻沦丧,花娘教她的竟然是赌博。

花娘要她熟记赌法赌技,给她本钱,要她下注。

典星月对赌毫无兴趣,可又不敢违拗花娘,在绝望中煎熬了三天才小心翼翼的提出异议:“师尊,您别再逼我下注了,我学不会这个。您是贵人事忙,我也不求你教我,你还是放我回国子监吧。”

花娘解释:“你现在还不懂,赌钱也是修炼。”

典星月道:“赌钱也是修炼,听起来好诡异?”

花娘笑笑,没再答话,神功绝技绝非朝夕可授。

次日,花娘要远赴加曼帝国应约参加一场赌局。

师徒俩收拾包袱,径出东城,走了几天山路,从边关城邑出境。

然后经由余杭城,又走十天的山路,来到一个叫“落花镇”的小城。这座城虽小,却是帝国的疏通要塞,南来北往的人必经此城。由于人流颇多,经贸发达,落花镇的人大多都很富裕。

师徒俩且先在客栈落脚,好好的休息了一晚。

这一路来,花娘教了典星月许多艰深的赌术。

这些赌术无不机巧,倚仗此术,当逢赌必赢才对。

典星月就不懂了,花娘精通赌术,为何只输不赢?

她很好奇,却因赶路,怕讨人厌,一直按下不问。

直到来到落花镇客栈,第二天吃早,她找了个机会,打开话匣子问花娘。花娘抬头看了看天,说道:“这是我悟道途中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你认为我在与人对赌,实际上与我对赌的是头顶上的这片天。人与天赌,光凭赌术和功法怎么赢得了。”

第308章 星月改装换面

典星月惊讶已极:“与天赌!这……这怎么可能?”

花娘解答:“悟道之路,归根结底都是感应天地。”

典星月问:“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天地是活物?”

花娘摇头:“既非活物,也非死物,乃是灵物。你现在不懂不要紧,因为当年我也不懂。我晋升一品洗髓境的时候,是二十六岁。我选择以赌入道,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悟道之路。一百岁前,我逢赌必赢,赢尽天下,可始终无法突破瓶颈,甚至连二品洗髓境都破不了。之后十多年我萎靡不振,几乎就要放弃了,直到殷名出现,我才悟到真谛。”

典星月震惊:“您说殷……殷……,你们认识?”

花娘笑道:“何止认识,我跟他、左屠、师子昂、陶安均以兄弟姐妹相称,他叫我大姐,我叫他老五。当年开建御名楼,还是他规划设计,暗中操盘,才有了今天的规模。前几回我给你钱,不是白送的,那是殷立应得的。”

典星月一惊未泯,又如遭雷击,听得是头皮发麻。

御名楼居然……居然……,这简直就跟做梦似的!

典星月问:“您刚说,殷叔叔出现,那后来呢?”

“殷名曾在大教宗的寝宫翻过一卷古书,这卷古书残缺不全,但记录的却是《洛书神籍》,书中说天帝破鸿蒙,造天地,用的正是神籍。所以他怀疑,《洛书神籍》就是天地主宰,只要用心感悟,就能感应到它的存在,甚至破镜晋升。他的话令我茅塞顿开,之后我用了短短五年,就晋升到了三品洗髓境。那五年中,我运思感应,与地博弈,炼得地煞星命,返老还童。可惜,最后让老天禁锢了我术,从此只输不赢,难破瓶颈。”

“这么说,《洛书神籍》是可以感应到的喏?”

“只能感应灵力,感应不到其形。总而言之,虚无缥缈,无形无影,就跟没有是一样的。如果不是殷名提出质疑,我也不会联想到天地主宰就是《洛书神籍》。”

“我好像明白一点了,多谢师尊点拨。”

花娘一边笑一边摆手:“这是我的道,你不用太懂。正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凡是悟道之术,自有一套功法口诀,过些时候我先传你一些。只不过我尚未破镜,功法口诀还不齐全,你先依法修炼,等我破镜之后,再予你补齐。”

典星月应诺说是,扒了两口粥,跟花娘去了衣料店。

花娘的赌徒心理,旁人不懂,她评判典星月太斯文。

于是要她改装换面,赌徒嘛,就该有个赌徒的样子。

典星月一百个不愿意,但架不住花娘的手段,结果被弄。

花娘把典星月打扮得跟自己一样,不束头发,不扣衣袍,活脱脱的文静女子被她摆弄成了豪放霸蛮的模样。不过,典星月的美貌不会因为装束的变化而有所消减,改头换面反而增添了不少韵味。但是,典星月自己觉得不好,伤心难过之极。

花娘不以为然,她认为典星月的形象依然柔弱斯文。

她跟典星月道:“要不在你衣袍上绣个‘赌’字。”

典星月大慌:“不要!那样我……我就活不成了!”

花娘笑道:“怎么还寻死觅活了呢,行吧,依你。”

典星月改了装束,师徒站一块儿,怎么看都像姐妹。

出了衣料店,二人直奔赌坊,输光一万金方才散去。

御名楼家业大,却也经不起花娘日输斗金的折腾。事实上,御名楼借债已经高达五百万金,殷名、左屠、师子昂、陶安每年该分的份子钱,也都让花娘败得一干二净。此番远赴加曼帝国应约赌局,花娘更是携带了四百万金存票的巨款。

如此败家般的豪赌,令人咋舌,天下无出其左了。

傍晚走在街上,落花镇忽然空了,只有零星几人。

典星月道:“怎么没人呢,会不会发生什么了?”

花娘道:“怕是听到今晚有赌局,都去东道院了吧。”

师徒两人穿过两条大街,眼前豁然一亮。好家伙,前面几条街道人山人海,起码聚集了四万之众。这些人都是被今晚的巅峰大战吸引过来的,御名楼是日向帝国的首富,东道府是加曼帝国的首富。两国首富相约今晚对赌,消息很早之前就传开了的。

天下匆匆皆为利往,百姓大多在街口的庄家下了注。

由于人多,花娘和典星月穿插进来,起初没人察觉。

师徒俩挤开人群正走着,忽有人喊:“啊!花掌柜!”

百姓们顺着喊话之人的指向,扭头抬眼,急急瞧去。

这一刻哦声不断,万众瞩目,凡是花娘和典星月所到之处,百姓是争相让道。

花娘性情豪迈,对小事从不记挂在心,她不怕人看,脸色依如往昔显得平淡。

但典星月腼腆,她受不了那些目衔浴火的眼睛,何况她的形象发生了颠覆性变化,发丝不束,披头散发的难以示人;还有那衣袍不扣,走起路来胸涌起伏,勾人眼球。她只觉自己像个小丑,走在人群当中,不敢抬头看人。

街上百姓可不觉得她们师徒是小丑,有这么好看的小丑吗。

满街的人是运目观花,挺鼻逐香,悄悄的议论开来。

“嘿,还真是,五年不见,花掌柜是越来越大了。”

“嘘,小声点。这话传到她耳朵里,那还得了啊。”

“是啊,五年前有人说她大,被她打得满地找牙。”

“没事,我很小声。你们看,她旁边那个也不小。”

“你金虫上脑啊,今晚开赌,别扯这些没用的。”

“对,虫子上脑可以走了,其他人赶紧下注吧。”

谁说小声就听不见了,花娘和典星月一字不漏听得是真真确确。

正所谓法不责众嘛,花娘没有理会这些咬着耳朵说出来的银语。五年前,她来落花镇与东道海对赌之时,是因为街头的痞子对她动手动脚,她才出手反击。事实上,“大”这个字她听得太多了,早就无所谓了。

典星月不同,平时她恨不能把身上的肌肤全都遮挡起来,谁瞪大眼睛看她,她都不高兴,唯独殷立看她,她才欢喜。时下敞着衣袍,内衣紧裹,丰满的身条曲线供万人观赏,这实在是丢人,可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挖了人家的眼珠不成。

就这样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东道院门前。

第309章 首富之赌

东道院和御名楼一样,经营着各种不同的生意。

不过,东道院学的是国子监的模式,但却是照猫画虎,学了个表面。虽然学得不怎么像,经营十年,也累积了海量的财富。东道院在加曼帝国设有分号数十家,而落花镇只是东道院的一个分号而已。

此院共计八层,外观内饰完全照搬御名楼。

门口有人候着,把她们师徒领到二楼赌坊。

赌坊除了东道海,有坐席观众一百余人。

见花娘上楼,东道海迎迎步子,笑道:“花掌柜,我还怕你不来了呢。”

花娘说道:“昨晚我来点卯,你不在,我还怕你龟缩不出,不敢应战。

东道海引手赌桌:“这把椅子是花掌柜五年前坐过的,五年来我把这把椅子保留封存,没敢让人贪坐。您瞧,还跟当年一样,不损不伤,留有余香。花掌柜,你请上座。”

花娘不客气,摆驾上桌,靠椅坐下。

然后朝典星月招手,叫她坐在身边。

东道海也在圆桌对面坐下,他问:“今晚赌什么,由您说了算。”

花娘道:“殷名创的赌牌向来好玩,就跟五年前一样,梭哈吧。”

东道海拍拍手,令人送来一个木盒子,打开盒盖,取出一副金片。金片呈长方形,背面光滑,正面刻有花纹数字,乃是一副金片牌面:“这玩意儿是由殷名创的吗?这个我倒不知,不过赌法确实新奇好玩。花掌柜,这是我半个月前找人雕刻的,崭新没有用过,您请验牌。”

花娘接过金片牌面,铺在桌面上,随意看了看:“牌没问题。”

东道海令人送来赌资存票,放置桌上:“验过,那就开始吧。”

花娘也把四百张一万金的存票拿出来。两人打底下注一万金。

发牌的伙计给她们二人各发了一张底牌和一张明牌。花娘的牌面是六点,东道海的牌面是三点,牌面大者发话。花娘打算把存票退出去梭哈。

典星月只觉心疼,那可是四百万,于是拦下,悄声说道:“师尊,您这样下注不行,有赌不算输,您全下注,万一输了,就连翻本的机会都没了。”

花娘道:“赌术高手,往往是一局定输赢,平常我都这样。”

典星月道:“或许正是因为你总是这样,所以你就老输呢。”

咦!这话有理!花娘灵光忽闪,似乎捉摸到什么?她以赌入道,多年来不仅仅精通于赌技,还炼得一项神鬼莫测之能。当年,她与人对赌,略作施法,便能大获全胜。然而这些年头顶之天禁锢他术,无论怎样施法,最后都是一败涂地。或许典星月说的对,总想着一局定输赢,傻子也能摸到规律,何况这诡异的天。

自从与天博弈以来,花娘从来都是以硬碰硬。

时下,花娘心想,这可能就是破镜的关键吧!

“好,听你的。”花娘拍拍典星月的肩头,精神一震,丢出去十万存票,跟东道海说道:“我跋山涉水远道而来,就是为了图个乐子,现在时间还早,这局不该这么早结束。我下注十万,慢慢的跟你玩。”

东道海笑道:“说的是,结束太早,对不起外面坐庄下注的百姓。好,慢慢玩,就当是消磨时间,我跟你十万。”

发牌的伙计,接下来连发三张牌。

花娘和东道海每次都只下注十万。

第一把和和气气,闻不到半点火药味。然而到开牌之时,花娘叫了声且慢,把牌一盖,说道:“你是主,我是客,客不压主,这牌我不开了,第一局让你赢。”

东道海把下注的钱搂到身边:“你开不开都是输,何必嘴硬呢。你的牌面是二三五六,我的牌面是三**十。我底牌是十,是对子。你亮出底牌,大不了是个小对,我就不信你是顺子。”

然而话没说完,花娘把底牌亮出。

那底牌令人眼前一亮,居然是四。

左右观战的百来号人,齐放哦声。

东道海脸色惨然:“啊!你……你居然是顺子!你干嘛不开牌!”

花娘大笑:“哈哈哈……,我说了客不压主,前三局我都让你。”

“师尊,您您……!”典星月同样感到十分的诧异,难以理解。

花娘这处把戏惹得满场震惊。众所周知,花娘这几年从无胜绩。

所有人都当她是败家的傻大姐一个,敢赌敢输,越输越要赌。

正因为如此,东道海才敢两次相邀。说白了,东道海有欺人之嫌,他明明知道花娘只输不赢,邀约对赌,就是为了赢个几百万花花。哪曾料到,今晚的第一局,就发生如此诡异的变数。

……

花娘耍的这套把戏,要归功于典星月。

典星月的一句劝语,让花娘开了窍了。

事实上,赌技对于花娘来说,只不过是旁门左道,不值一提。在一百多年的悟道生涯中,她早练就了一套神术。但凡与人对赌,她稍动意识,暗暗默想,就能拿到任何自己想要的牌面和点数。这也是她从前逢赌必赢的法宝。

十年前,她被老天所禁,其术就失效了。

拿赌梭哈打比方,他能拿到必胜的牌面。

而且意念所致,神不知鬼不觉控制全局。

但是,在开牌之时,底牌往往莫名其妙的就变化了。

这就是花娘屡赌屡输的原因,她知道这是天意所为。

多年来,她放不下心中执念,一心求胜,结果不言而喻。刚刚听到典星月那句劝语,花娘才茅塞顿开,反省自己的执念是否过重?这所谓的天是不是利用了她的执念?

为了印证自己的悟,她第一局小心下注,盖牌认输。

认输后,翻开底牌,奇迹发生了,底牌牌面没有变。

第一局花娘虽然认输,但她却击碎了东道海的信心。

从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她一直苦苦追寻的道!

老天无影无形,它没法现身出来与花娘对赌,这就是破绽。换句话说,它只是抽象式的存在,操控胜负或许是误导她的陷阱,使得她的眼界禁锢在赌局当中,执着输赢,越陷越深,最后破镜无望,寿终正寝。

悟道之路就是这样举步维艰,她希望这次是对的。

接下来两局,花娘依法炮制,投机取巧。她镇定下注,到开牌之时盖牌认输,之后翻开底牌虚张声势,把东道海和观战的一众人等惊得是汗如雨下。

第310章 破镜之象

到第四局,全场屏气,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花娘有言在先,她只让东道海前三局。

也就是说,从这一局开始,花娘不再盖牌。

此时,东道海干咽唾沫,暗暗抹汗,他害怕了。发牌的伙计发一张底牌,一张明牌。花娘是六,牌面小;而他是十,牌面大,由他说话。东道海怕失颜面,不好意思盖牌,于是按照老规矩下注十万。

“怕你不玩,我跟十万,再加五十万。”

“好,这局随你心意,五十万我跟了。”

第二张明牌,花娘是五,东道海还是十,又该东道海说话。

东道海大喜,居然来个对子,于是丢出存票,喊“十万。”

花娘笑道“东家,你这副牌下注太小了,你也太谨慎了,我要是你,我就全梭了。好吧,怕你不玩,索性我忍着不梭,我跟你十万,又再大你五十万。”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不,你要加注,我跟就是。”东道海心里存着侥幸,因为这副金片雕刻的牌面是他找专人打造的,花娘没有可能作怪出千。花娘多年的败绩在他心里挥之难去,他不信花娘把把都能赢他。

第三张明牌,花娘是三,东道海又是十。

东道海的牌面是三条,而花娘啥也不是。

这等于提前判了输赢,东道海激动万分。

他壮起胆子喊“别说我没给你机会,这把我梭了。”

花娘道“来劲了好,我就怕你不来劲,我也梭了。”

东道海哈哈大笑,从牌面看,这局是稳赢不赔的。数百万的金币堆在一起,就是一座大山,他呼吸急促,激动不已,只觉这座金山就是他的了。然而,第四张明牌一发,他懵圈了。花娘的牌面是二,东道海的牌面是七。两个人的牌,表面看去没有异样,事实上东道海膨胀过度,他也没有发现不对劲。

但典星月惊咦一声“师尊,您这副牌和第一局一样,都是二三五六。”

东道海听罢,方才意识过来,可不就是二三五六吗!第一局花娘盖牌认输,但她的底牌是四,是个小顺子。时下第四局,居然又来这么一副鬼牌,这岂不等于说花娘又是顺子吗!东道海怔了半晌,嚷道“花掌柜,你出千!”

花娘道“这副牌是你找人刻制的,发牌的也是你的人,我怎么出千?”

左右观战的民众交头接耳,有人道“花掌柜确实没有出千的机会。”

也有人劝“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东家,这回您就认栽了吧。”

东道海道“好,我认栽。不过我下了重注,绝不盖牌认输。花掌柜,你得让我输得心服口服,咱们台面上都没钱了,这一把就这么开了吧。”

花娘摆头“牌还不能开。东家,你手握三条,你怕什么,我要是你,我还得下重注。这样吧,既然是豪赌,咱们干脆就赌得再大点,我要跟你赌家产。我御名楼有六十二家分号,每年纯利至少是八百万金,估值不会少于五个亿,我就当它两亿。东家要是想跟,可以筹措金钱,当然也可以拿东道院下注。”

东道海道“花掌柜,你我无仇,没必要玩这么大吧。”

花娘冷道“没仇却有恨,否则我干嘛应约前来!我御名楼在加曼帝国本来有二十间分号,你仗着道祖老儿撑腰,处处找我的茬,七八年下来,我御名楼在加曼帝国还剩下几间分号啊,你算过没有?既然你东道院和我御名楼不能两存,那么干脆就除去一个名号,合成一家。今天要么你赢,要么我胜。”

东道海听罢,脸颊抽搐起来,花娘的话句句戳他心坎。

十年来,东道院和御名楼确实是摩擦不断,这是事实。

起因无非就是生意上的事情。

十年前,东道海曾在日向帝国开过分店。那时,御名楼并没有出面阻拦过他。只不过东道院照猫画虎,没有御名楼那样的底蕴和精髓,所以生意惨淡,最后关门。

后来,御名楼在加曼帝国扩张加速,影响到了他的生意。

东道院竞争不过御名楼,只能耍手段找茬、打压和驱赶。

今晚,花娘旧事重提,摆明是挟私报复,要做空东道院。

东道海虽恼,却也不肯上当,他把牌一盖“四百万金而已,输了就输了吧,就当做是把你五年前输的还给你。这一把我不跟了,今晚的赌局,你赢了。”

典星月喜道“师尊,你你你……,你赢……!”

话没说完,只见花娘脚踩金莲,突然从窗口飞出。

所有人都不由得怔了一下,抢到窗边,抬头瞧望。

看到花娘飞上东道院的楼顶,街上百姓齐放哦声。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赌钱了,跑出来做什么?”

“快看,她体爆金光,天上……天上也有异象!”

“……!”

适才观看花娘和东道海博弈的一众人等奔下楼去。

东道海和十几个高手,把身一纵,跳去对面屋顶。

而典星月心虽诧异,脑子却不混乱,她知道花娘功法奇高,当无差错。此时,她倒冷静,把桌上赢回来的存票装进袋中,然后才从窗口跃到对面的屋顶……。典星月抬头看去,花娘耸在东道府的八楼屋顶,何止是体爆金光,她昂着头,两只眼睛射出两道白光,那睛光射穿斗云,场面极具壮观。

东道海脱口道“这是破镜之象,难道……!”

这时,天上云层雷光闪闪,缓缓的旋转起来。

四面街上的百姓看的悚然发抖,不敢吱声了。

过不多时,云层越转越快,形成了一个空洞。

“嘶——!”

随着马鸣嘶叫,从空洞现身出来一只黑云骑兵。

紧跟着,情形一变,骑兵矛指花娘,应声狂吼。

吼声未落,从空洞纵马放蹄奔下来无数的骑兵。

这些骑兵全由黑云所化,如鬼如妖,煞是可怕。

无知的百姓只觉天兵骤降,吓得顿时四散奔逃。

一时间是大人嚷,婆娘哭,孩子叫,混乱不已。

然而就在这时,花娘那边高举双手,体内金光像冲击波似的向四面八方散去。金光所到之处,地上的泥石沙土纷纷扬起,自动黏成骑兵,朝黑云骑兵杀去。



第311章 花娘破镜

这一刻,所有人都懵圈了,只知壮观,不知因由。

就连三品牧星境的东道海,一时间也把不准脉了。

此时,只有典星月心里敞亮,她从黑云骑兵和黏土骑兵对战的局势上看出端倪。师尊赢了东道海,破了老天的禁止,她已经在破镜当中。此时,黑云骑兵从天奔下,黏土骑兵迎难而上,这似乎才是真正的与天博弈?师尊若是胜了,破镜必成,假如败了,恐怕就会被打回原形。

她没想到,从三品洗髓境晋升到太虚初境,竟然有此一遭。

她想,或许这是师尊独有的悟道方式,别人未必如此艰难。

因为花娘告诉过她,选择以赌入道,是一条无比艰辛的悟道之路,堪比登天。然后悟道所得之术,也比其他神术更加稀奇。花娘与地博弈,赢获一条地煞星命,返老还童;假如今晚破镜,她又能赢获一条天煞星命,身而不死。

一人三命的悟道之术美其名曰《三煞不死身》。

典星月心境激动,师尊的衣钵,自己能学会吗?

“嘶嘶嘶……!”

在典星月走神之时,天空马嘶人吼,厮杀起来。

从天上奔袭下来的黑云骑兵具有极强的冲杀力。

表面上看,势如破竹,杀得黏土骑兵死伤惨重。

但很快,后方的黏土骑兵在空中结成了方圆阵。

方圆阵是防御性阵型,由十多个方阵组成大圆阵。且在敌军猛烈的冲击处布下口袋,但凡有敌军冲击,一一的放进阵中,逐个歼杀……。一时间,敌我的形式,渐成胶着姿态。黑云骑兵只在阵前厮杀,未敢冲锋陷阵了。

这么一来,黑云骑兵居高临下,仍牢占优势。

但,花娘结成方圆阵是为了缓解敌军的冲锋。

等目的达到,花娘迅速变幻阵法,由起初的方圆阵变成了锋矢阵。

锋矢阵是冲锋突击的阵法,整个骑兵团组成箭状,机动性能极强。正所谓,擒贼擒王,花娘依此阵法冲破黑云骑兵团的防御,直往云层空洞处杀去。她指挥前锋骑兵队直捣黄龙,把凌空顿在云层空洞处、指挥作战的敌军主将砍杀冲散了。

敌军主将一灭,黑云骑兵立时化作一缕缕黑烟,飘去云层消失了。

花娘获胜,也急忙施法,黏土骑兵在空中化作泥沙,随风飘下。

……

这场两军对阵的空战,激烈中带着诡异,动静闹得实在太大。

落花镇的十万百姓都亲眼见证,百姓悚然害怕,不知所以然?

连东道海这样的三品牧星境也迷糊起来:“破镜何以如此?”

黑云骑兵和黏土骑兵相继消失,落花镇的天空恢复了平静。

但是,耸在东道府八层楼顶的花娘却没有消停。只见她缓缓的升起,顿在半空,不再需要脚踩金莲。她像一尊天神,周边的灵气朝她归拢过去,在脑后形成一个白光轮盘。这个白光轮盘代表着仙家的含意,代表着花娘已经破镜。

街上的百姓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刻,整个落花镇鸦雀无声。

东道海干咽了两口唾沫,震惊着道:“她果然破镜了!”

典星月两三下纵上东道府的楼顶,轻喊:“师尊!”

花娘感悟天道已毕,收起白光轮盘,轻飘飘落下。

典星月喜叫:“恭喜师尊,您……您破镜了!”

花娘叹:“百年悟道,感伤满怀,何喜之有。”

楼下的东道海朝上拱手:“花掌柜今晚悟道,与天对决,当真让我等大开眼睛啊,恭喜恭喜了。好在今晚的这场赌局胜负已分,你我不必再针锋相对,今晚我做东,邀你师徒共饮,以贺你破镜之喜,不知花掌柜肯不肯赏脸?”

街上的百姓傻傻的看看东道海,又看看居高临下的花娘。

这是首富间的对话,更是仙家间的对话,谁也不敢吱声。

花娘道:“好啊,喝完酒,再跟你赌一局。”

正要下去,忽见两道人影从天边划了过来。

那两个人飞至东道府上空,居高临下看着。

典星月举目瞧望,一眼认出,这两人不是别个,却是月影阁黄龙和魏无极。她惊了一大跳,把住剑柄,跟花娘悄声说道:“师尊,当心啦,这两个是月影阁的妖人。”

花娘把典星月拉到身后:“莫怕,有我呢。”

黄龙和魏无极顿在半空,瞅了瞅花娘几眼。

黄龙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丫头破镜。”

魏无极道:“办正事要紧,别节外生枝。”

两人话毕,把身一疾,朝东面划空而去,降落在西山黑影处。

典星月哎呀一声:“殷立去兜天府进修了,他们该不会……?”

花娘笑笑:“他有二教宗和大泼猴护着,这两人伤不了他。”

典星月道:“说不定月影阁是倾巢而出呢,要不跟去瞅瞅?”

他的这份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当日在阿修罗界,为了争夺智匙枕骨,殷立和黄龙、魏无极就结下梁子了。况且,菩提灵骨是各路仙家争相抢夺的宝物。如今黄龙和魏无极在落花镇现身,而且还往东投去,八成月影阁已经盯上殷立了。

“这么说,倒也是。”花娘点点头,而后朝东道海喊话:“东家,我还有事,先告辞了,你的酒温好了,下回我一定来喝。”话罢,裹起典星月,弧跃而起,飞出落花镇,降落在官道之上。

这条官道崎岖不平,却是通往加曼帝国国都的必经之路。

花娘手指前方山影:“我刚瞧见他们落在前面,走吧。”

典星月问:“师尊,从落花城到奉天城还有多远路程?”

花娘答道:“纵虎三天,骑马十天,走路至少二十天。”

典星月道:“还有这么远呀。师尊,我们飞过去吧。”

花娘笑道:“你当我真是神仙么,太远了,飞不去。别以为太虚仙家就无所不能,飞天之术极耗功力,太远的地方还是走路比较稳妥。何况,黄龙和魏无极未必会去奉天,我们先吊在后面跟他们一路。如果他们去奉天,我们就继续跟着;假如他们走了岔路,那就说明不是,到时候我们就原路返回。”

典星月道:“师尊说的是,那就吊着他们。”

第312章 化龙降雨

话说月池应下二教宗掩护殷立返回太昌的请求。

她叫殷立和广寒换上铠甲,扮作她的陪嫁侍卫。

之后,将她们带进王宫,安置在寝宫歇息一晚。

次日,敖仓太子领着仪仗进宫,面君请旨示下。

国王发令,命月池出嫁,并且率文武百官出城送嫁。

敖仓太子的迎嫁队伍有一百多号人,个个骑跨猛虎。

由于月池乘坐的是辇车,经不起颠簸,一众虽然骑跨髯公虎,却走得不急不缓。敖仓太子头生两角,生得异于常人,但他脾性极好,规规矩矩,一路上没有讨饶月池。如此一来,殷立和广寒身为陪嫁侍卫,乘坐车头,相对比较自由。

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有人家,就投奔人家借宿。

如果晚上走进深山老林,便依靠林子安营下寨。

就这样不急不缓走了十多天,这日黄昏途经一地。只见满山枯林,土地干裂,异常炎热。附近村民好多都在挖井掘水。敖仓询问村民,方知此地已有五个月没有下雨了,时逢初秋,酷热难耐,水气都蒸发了。

百姓极苦,熬仓不忍讨饶,下令在村外下寨。

晚上用过饭,月池把殷立和广寒招进来叙话。

月池的营帐一直是由殷立和广寒负责把守的。

敖仓对她相敬如宾,不准龙族士兵扰她休息。

所以,殷立和广寒进账和她说话,也不怕有人忽然闯帐。月池招她们进账,是想请她们帮忙。此地干旱多月,毒日如烤,庄稼全干死了,百姓苦不堪言。月池问她们俩,谁懂得使用水技,引水入渠,一解百姓之苦。

殷立懂火却不懂水,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不过广寒却道:“我会使水技,但根本没用。”

月池不理解:“我学的是风技,结印施法,招风即来。我想国子监的战技都是一样的道理吧?你既然会使水技,为什么又说没用呢?”

广寒道:“你学风技的时候,没看过纲要么?”

月池摇摇头:“我只顾修炼,其他的都没看。”

“有气的地方能御风,有温度的地方能御火,有水汽的地方能御水,有云的地方可御雷。假如无气、无温、无汽、无云,那么就要拼试功力,才能施展。气流不畅的地方,无风可借,可从自身气息取力;超低温的地方,使不了火,只能催运功力加温;没有水汽的地方,用不了水技,唯有提取自身水分才能施展;没有云的地方,引不了雷,只能催运功力扩充体电……。也就是说,这个地方干旱已久,我能感应地底十米之内的水分,可惜寥寥无几,无水可调。依这里的状况而言,哪怕是仙家过来,也使不了水技,总不能消耗自己身体里的水分吧,就算把自己耗成干尸,也改变不了干旱的现状。”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吧。”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地方的干旱应该不止一年了,往常下点小雨,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太阳高照,水分很快又会蒸发。我估算至少干旱了三年,只是今年特别严重罢了。月池……咳,月姬公主,这事你管不了。”

殷立梭动眼珠:“谁说管不了,这事我帮你。”

月池喜问:“对,你主意多,你有什么办法?”

殷立道:“你们总想着战技法宝,当然想不出办法了。先前不是有好多村民在挖井吗,趁晚上村民们休息了,我帮他们挖去,我力气大,相信一会儿就能挖出水来。”

月池点头:“也是,闲来无事,我也挖去。”

……

深夜,三人到村民院中悄悄偷了三把锄头。

然后选择了一处洼地,操弄锄头挖了起来。

土地极其坚固,怪不得村民们挖不出水来。

殷立挖得快,挖到二十米,果见有水涌出。

月池大喜:“说道理,这回真要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我帮你挖。”殷立这么做,全是为了月池。且不说月池跟他有不俗的交情,单说她甘愿冒着背叛师门的罪责掩护殷立回国,殷立也该记着恩情。此次,月池出嫁,就和当日长公主出嫁是一样的,一路上愁眉哀苦,不露一笑。

殷立想让她开心,故才当了一回苦工。

三人挖好三口井,把锄头悄悄送回去。

之后,打算回帐,却发现敖仓的身影。

敖仓和两名士兵站在干锢的河床边,不知道做些什么?

殷立、广寒、月池轻手轻脚靠近,躲在石头后面观看。

只见敖仓默念法咒,虚画龙纹符号,忽然身体发光。一道内气光束从天灵盖冲天而出,敖仓本尊瞬间消失在光束里,等内气光束暗淡下来,竟是一条吞云吐雾的金爪神龙。这条巨龙冲破云层,在云里翻来涌去。

殷立脱口道:“龙纹异术,神龙引!”

这种异术,他在阿修罗界见过一回。

当时,黄龙对战须弥,就用过此术。

“霹雳!”一声雷响,云压了下来。

紧跟着,下起瓢泼大雨,这雨下了足足五分钟。

干裂的大地湿了,干锢的河床也水流湍急起来。

然而,雨驻之时,巨龙化无,敖仓从天上掉下。

河边的士兵急喊:“太子!我们接不住你啊!”

月池捏着拳头,紧张之情溢于表面:“他……。”

“公主别慌,我接得住。”殷立纵上树梢,弧跃跳起,一把薅住敖仓。疾坠瞬息之间,殷立双手托起敖仓,以背朝地。两人坠下,只听砰地一声,把地面砸出了两米深的大坑。

如此惊人的下坠力量,也只有殷立敢接。

他炼得仙骨,身体自然有别于凡人之躯。

况且,他还有混元一气,身体坚如铁石。

这事要是换做月池或者广寒去接,定被敖仓压成肉饼不可。尽管殷立皮坚肉固,仍被砸下来的强大冲击力震得气脉激荡,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月池和广寒大惊失色,跑到坑边一个劲的喊殷立。

殷立把压在身上的敖仓搀起来:“他好像脱水了。”

月池更关心的是殷立:“那你呢,你有没有事?”

殷立笑道:“我只受了点内伤,调息半晚会好。”

第313章 大敌寻来

龙族的两个士兵把殷立和敖仓从深坑里拉出来。

敖仓极具虚脱,站不稳,一下子翻倒在了地上。

月池搀扶着他,问士兵:“他这是怎么了?”

两个士兵朝月池鞠躬行礼,其中一个回话:“我们龙族从海里出来,需要蓄水才有活命。太子体内蓄有一顷之水,刚才他把体内的蓄水当雨下了,所以就……。属下两个刚刚劝过殿下,可他……可他不听。殿下说,此间百姓极苦,公主必不忍见,所以他想帮公主救济母国的百姓。”

月池勾头望着敖仓:“殿下,你没必要这么做的。”

“不是完全为了你,看到百姓疾苦,我自己也于心不忍,既然能够帮他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敖仓是个讲究人,守礼守节,他不要月池搀扶,令士兵搀住自己。

月池问:“你脱水好像很严重,你还能撑多久?”

敖仓道:“死不了,我龙族士兵个个蓄水,他们自会救我。公主,你回账歇着,我……我也回账了。”说完话,朝殷立微微点了点头,令士兵搀着自己走远。

其时,雷驻雨歇,干燥的空气扬着一股湿润。

站在村口,能够听见村中百姓欢喜雀跃之声。

望着敖仓去远的背影,月池轻叹:“哎。”

殷立道:“你叹什么气,这人挺好的。”

月池道:“是很好,可我喜欢不了他。”

殷立偷看月池,略作沉吟:“你没跟他相处过,当然不喜欢。想必他瞧见你一路愁苦,想哄你开心,又不知道怎么哄,所以就来了这么一出。他连命都不要了,也要博你开心,你嫁给这样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月池道:“我出嫁凭什么要你放心。你说,我跟你是关系?”

殷立道:“这个……,呵呵,挺好的关系,交情嘛挺深厚。”

广寒轻咳一声:“你们俩还有闲心聊闲篇,该说说正事了。”

殷立道:“说什么正事?当务之急,回账睡觉才是正事。”

广寒道:“敖仓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刚跳到半空接他,这种本事可不是一个陪嫁侍卫该有的。还有,你和敖仓两个坠下来,我跟公主一时情急,喊了你的名字,敖仓没有理由听不见。加上……加上我这样子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侍卫,他一路上准保怀疑过。他刚才走的时候,冲你点头,却不点破,他究竟什么意思?”

殷立道:“我看出来了,他不点破,我们也犯不着招惹他。”

月池道:“嗯。广寒姐,他人很规矩,不会乱来,你放心。”

三人回到营帐,月池歇息,殷立和广寒在门前值岗打坐。

次日天亮,吃过早饭,拔营启程,继续上路。

敖仓经士兵们救治,已经恢复如初。他沉得住气,对殷立视若无睹,给人的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似的。照惯例,他只在辇车边向月池问了早安,然后纵虎在前,不再叨扰。

车行半日,午时时分,从天空忽然划来两人。

糟糕!是九宫和玉虚!殷立眼利,早早看清。

他跳下车,在地上抓了把泥灰往广寒脸上抹。

广寒大恼:“干什么!好端端的你涂我……。”

殷立嘘了一声,把自己的脸也涂上了泥灰。

广寒察出端倪,扭头回看,顿时脸色大变。

九宫和玉虚从天降下,喊:“太子,等等!”

敖仓扬手打止,令队伍停止前进,他跳下虎背,迎走几步,朝九宫和玉虚行礼:“晚辈跟二位真人鞠礼了,不知仙驾到此,有何贵干?若是有事,您二位请吩咐。”

九宫笑道:“没什么大事,我兜天府跑了两个劣徒,他们烧山伤人之后,据说是往日向帝国逃去。贫道就是想问问太子,这几日可曾看见一男一女匆匆经过?”

敖仓回道:“打我这儿经过的人倒是不少,不过一男一女却是没有。”

九宫回望辇车,向敖仓拱手:“贫道想跟公主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这还有问么,当然可以。”敖仓面带微笑,谦谦作礼,答应下来之后,忙朝殷立和广寒喝道:“你们俩瞎眼了么,真人要跟公主叙话,还不给我退下!”

殷立心想,这太子真是个聪明人,居然帮我。

他和广寒借坡下驴,跳下车头,退去了后面。

敖仓命令所有士兵退避三舍,不许靠近辇车。

月池掀起车帘,下车恭迎九宫和玉虚,轻喊:“师尊,师伯。”

九宫眯起笑眼:“出嫁东海,委屈你了,你不会怨为师吧?”

月池勉强笑了笑:“陛下和师尊的旨意,月池不该有怨言。”

九宫叹道:“哎,不该有,也就是有喏。是为师不好,没有体察到你的心思。等你出嫁之后,我才听陛下说,说你拿命保过殷立,说什么殷立活,你就嫁,殷立死,你也死。哎,看来你是喜欢殷立的喏。我要早些知道你的心思,也不至于下旨要你替姐出嫁了。说来,这事也怪你自己,那天晚上在师门,我问你跟殷立交情如何,你跟我撒谎说没有交情,你要早些跟我说明,又何止远嫁东海。”

月池尽量保持淡定:“我跟殷立确实没什么太多交情。我保他,是因为他在大泼猴手上救过我,我只不过是报恩而已,不图他什么,也不想让他知道,反正没什么交情。”

九宫道:“这时候还撒谎,你若说真话,我保你如愿以偿。”

月池愣了一下,眼神泛起一阵痴迷,脱口道:“您怎么保?”

九宫笑道:“等我找到殷立,我便为你退掉和敖仓的婚事。不过,你得告诉我,一路上可曾见过殷立?要实话,不要再骗为师了。据武乙回兜天府的日子算起,殷立应该比你晚六天才上路。这条道是回日向帝国的必经之路,他若赶路,你不可能没有见过。”

月池苦笑道:“弟子确实没有见过,可能他比我早上路吧?”

九宫和玉虚互看一眼,九宫道:“比你早上路,这不可能啊?你走后第四天,我进过一次城,那天我还见到武乙领着殷立在街上闲逛?难道有诈不成?”

玉虚道:“你不会是看错了吧,有没有看到殷立的脸?”

九宫道:“他勾着头,没看见他的脸,难道真上当了?”

玉虚道:“武乙奸猾的很,八成是上当了,我们快追!”

当下,朝月池和敖仓措词告别,腾空跃起,朝东飞去。

第314章 今天是仙家云集啊

九宫和玉虚走后,熬仓发令继续赶路。

他对殷立和广寒依旧不理会,不多看。

这就显得他刚才的帮忙像是误打误撞。

九宫二人的出现,印证了二教宗的担忧,殷立觉得此时已到危境。如果离开月池,随时有可能被擒;假如不离开月池,九宫和玉虚八成还会折返回来。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殷立把不准当下的局势,于是用镜像铁书向大教宗求救。大教宗回复,教他莫慌,如果被擒,尽量拖延时间,援兵两日之内可达。

提心吊胆了半日,九宫二人并没折返。

晚上下寨山脚,树影婆娑,蝉咏切切。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安详又清爽。

吃过晚饭没多久,敖仓一反常态来到月池帐前叨扰,他没有进门,只在屋外喊话。月池出来迎他进帐,他却道:“君子守礼,你我一日没有完婚,我都不能进你的营帐。我有几句话要说,说完就走。”

月池温声道:“想说什么话,您说。”

“荒郊野外,常有贼寇出没,我来给你提个醒,如遇危险,可大声呼救。”敖仓稍稍顿语,把端在手中的一副软甲递送出去:“这是我的护身宝甲,可以屏蔽所有法术攻击,我把它借给你穿,白天晚上都别卸甲,要真遭遇险情,它能护你周全。”

月池摇头:“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敖仓把软甲塞她:“请你务必穿上。”

月池不愿接纳,欲作退还,然而敖仓却转身离去。

看着敖仓离去的身影,月池只觉手中的软甲无比的沉重。事实上,她和敖仓一样,预感到危险将至,而敖仓却将护身宝甲送来给她,她觉得自己不该接受这份情义,因为她不喜欢敖仓,至少现在她的心里还装不下别人。

杵在营帐外值岗的殷立和广寒互相看了一眼。

殷立劝道:“他也是一番好心,你就穿上吧。”

广寒也道:“你若不穿,我们就只能告辞了。”

月池苦笑:“你们都是好心肠,我穿就是了。”

回到营帐内,换上宝甲,她叫广寒进来歇息。

广寒推托,说她今晚不困,哄月池自己睡觉。

其实,她和殷立已经商量好了,以免给月池带来无妄之灾,她们打定主意不告而别,故此才假借托词不肯进帐歇息。深夜时分,估摸着月池睡熟了,殷立偷偷的潜入营帐,取回自己的大刀,然后和广寒轻手轻脚的离开了营地。

可是还没走上大路,月池从后追来:“站住!”

殷立顿步,转身干笑:“原来你没有睡着啊。”

月池道:“没有我掩护你们,你们回不了国。”

殷立敛笑:“你掩护过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讲道理,你不辞而别做的太不对了。常言道,朋友有信,答应的事你想让我失信么。”月池走到殷立跟前,一手薅住广寒,一手拽住殷立,拉着就走:“还有,我叫你一路上替我看门赶车,你也答应了,所以你也不能失信于我。”

殷立只好回去,他不忍心当面拒绝月池的好意。

谁都清楚,祸事将至,或许今晚、明天、后天?

月池不惜代价的挽留他,即使拒绝,也没有用。

回到营帐,月池掌灯看书,不敢再睡觉了。

午夜刚过,忽有两人大摇大摆的闯进营地。

此时,殷立和广寒正坐在帐外的篝火边。那两人闯进营地,她们刚好看见,天黑看不见来人面貌,他们以为是九宫和玉虚,没敢声张,把头埋在膝盖上装睡。然而来人却并非九宫和玉虚,只见他们矗在营地,高喊:“敖仓,露宿荒野,何敢酣睡!”

喊声未落,龙族士兵从各自营帐一窜而出。

同时,敖仓提方天画戟也从营帐疾闪出来。

“我龙族士兵衣不卸甲,不怕不速之客。”

龙族士兵里有人举着火把,在火光映照下,殷立看的清楚,来人居然是黄龙和魏无极。他绷紧神经,抹了把额汗,奶奶的,今天是仙家云集啊……!见月池掀帘出来,殷立拽住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

敖仓不认识黄龙和魏无极,没有轻举妄动。

士兵们站在他身后,不得命令,也没出手。

黄龙笑道:“说我是不速之客么,来,好好认认我。”

敖仓从士兵手中接过火把,凑近细看。他看见黄龙跟他一样头生两角,不由怔了一下。龙角是什么,龙角代表浸过化龙池。要知道,在龙族只有成为太元龙祖直系的徒子徒孙,才够资格浸泡化龙池,吸取龙气。也就是说,只有浸泡过化龙池的龙族族人,才会头生龙角。从某种意义上说,龙角象征着权威和地位。

敖仓纳闷了,眼前这个人的龙角到底从何而来?

他是龙族太子,凡生龙角之人,断无不识之理。

“实在对不住了,恕晚辈眼拙,不认得你。”

“不认识不要紧,本尊的名号你该听过吧。”

“好啊,请前辈亮亮名号,晚辈洗耳恭听。”

“翻江倒海闹龙庭,今栖月影游八方。”黄龙没作正面回答,却是念了一首龙庭人人皆知的诗词。这首诗词简直是悬在龙庭头上的一把刀,也是噩梦。

龙族士兵也有几个知道这首诗词,此时听来,脸色大变。

甚至有人按耐不住惊呼起来:“莫……莫非是黄龙尊者!”

黄龙哈哈大笑:“八百年了,本尊以为龙族无人识我了。”

回程路上碰见这样一个老怪物,敖仓同样震惊不已,但他不敢慌乱,尽量保持镇定:“你与我龙族早就没了瓜葛,晚辈也不认识你,你深夜造访,究竟为何?”

旁边的魏无极催起来:“黄龙,切入正题吧。”

黄龙应声说好,环目扫了扫全场,又眺了眺不远处月池的营帐,跟敖仓说道:“听说太子到加曼帝国迎亲,本尊专程赶来会会。我龙族太子娶亲,新娘子必是绝色美人才对,不如请太子引荐引荐,让本尊给你长长眼。”

“有事你冲我来,不要祸及无辜!”

敖仓唯恐黄龙袭击月池,高度紧张起来。

第315章 偷袭魏无极

黄龙笑道:“别紧张,本尊对女人不感兴趣,更不是杀人魔头。本尊赶来会你是为了龙鳞宝甲,你只要把宝甲交出来,我立马转身就走。”

龙鳞宝甲!该死的,原来是为了这件宝贝!

龙鳞宝甲是太元龙祖传下来的至尊宝物,能效屏蔽所有法术的攻击,只要穿着这身宝甲,凡是带有法术属性的战技、龙纹、佛印、符术以及带有法术属性的悟道之术均不能伤害其身。严格说,这是一件足以令太虚仙家也幻生夺取之念的宝甲。

敖仓从父亲手中得到龙鳞宝甲还不足半年。

他就纳闷了,黄龙何以知晓宝甲在他手上?

总而言之,龙族的至尊宝物不能被人夺走。

幸好,在此之前他把宝甲让给月池穿上了。

此时正好编谎:“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龙鳞宝甲怎么会在我身上呢。想要龙鳞宝甲,你应该去东海找我父王,我身上可没有这件宝贝。”

黄龙道:“哈哈哈,有没有,一试便知。”

说时,凌空虚画,在空中画了个龙纹符号。

然后微运功力,一条墨色巨龙从微微发光的龙纹符号里钻出来,直扑敖仓。

敖仓令士兵退后,自己使个《龙纹不朽盾》,在身前架起一面黑墨护盾。

那条墨龙看似凶厉,实际上外强中干,撞在护盾上,顿时化作了一滩墨水。

黄龙微惊:“咦,轻轻松松就挡下了,果然是后生可畏。刚刚这一招只是牛刀小试,好让你知道本尊不会手下留情。别忘了本尊也是龙族人,龙族的规矩我懂。龙王下诏册封东宫太子之后,便会传授龙鳞宝甲。你是龙王加封的东宫太子,龙鳞宝甲不在你身上,还能在谁身上!把宝甲交出来,否则新娘子可就要守活寡了。”

敖仓挺起方天画戟:“没有就是没有,想打架我奉陪。”

魏无极半讥半笑:“我说,一个族中小辈也敢挑衅你?”

“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黄龙暗暗发恼,冲魏无极咬咬牙腔。随后目闪寒光的瞪向敖仓:“臭小子,念在一族血脉的份上,本想留你一命,你却跟我叫板!好好好!那你就接招吧!”

话落,身形往前一欺,屈伸中指往敖仓胸口点去。

那中指延伸一道长长的白光剑气,威力可见一斑。

然而,黄龙欺步过去,敖仓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原来,敖仓身具血脉天赋《虚隐术》,黄龙出击之时,他顿即隐身,扬起方天画戟往黄龙脑袋砍将过去。黄龙是太虚仙家,眼睛看不见,可耳朵好使,他听到破风声,转身踹出一脚。敖仓腹部中脚,被踹飞了五米来远。

但是,黄龙的头却让方天画戟砍出一条浅口子。

黄龙大怒,听着动静,跳到敖仓的摔落之地。

只听碰地一声,拳打在地上,却没打中敖仓。

敖仓不是新手芽子,摔倒的时候,就猜到黄龙的下一步动作。

于是往左一滚,迅速爬起,悄步后退,屏住呼吸,挺戟刺去。

他这《虚隐术》在血脉天赋的品类中算不上最好,但隐身的时效是没有限制的,可以施展到功力耗尽为止。说实话,敖仓是三品牧星境,和黄龙在修为上的悬殊太大,他用这种天赋对战仙家,实际上占不了多大便宜。这不,挺戟刺过去产生的破风声、又让黄龙察觉到了。

黄龙左手反手薅住方天画戟,右手趁机拍出一掌。

“砰!”敖仓见躲无可躲,以掌相对,方天画戟脱手,人被击飞了出去。黄龙雄厚的掌力将敖仓对掌的手震得颤颤发抖,他只觉五脏六腑翻腾,好不难受,噗声喷出一口血,单腿跪地,站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他受了内伤,《虚隐术》难再维系。

龙族士兵看到敖仓现身,把他围住保护了起来。

黄龙挥挥袖袍,用体气内劲把士兵们一一震开。

而后走到敖仓身边,撒开他的衣袍:“你没穿龙鳞宝甲!”

敖仓含血苦笑:“我不是早就说了吗,我没有龙鳞宝甲。”

黄龙扬起手掌:“休想骗我,快说,你把宝甲藏哪儿了!”

士兵们看到黄龙扬掌作势,惊呼:“不要!不要杀太子!”

……

“太子!”在敖仓生死攸关之际,月池不忍,挺剑欲出。

殷立敏捷,搂住她将其抱进营帐:“你冲动什么,你打得过他吗!敖仓晚上送来的软甲必定就是黄龙想要的龙鳞宝甲,它现在穿在你身上,你出去岂不自投罗网。行了行了,你也别哆嘴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人我去救。广寒,看着她。”

提起大刀片子,掀帘出账,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

殷立知道自己不是黄龙和魏无极的对手,他不会像别人,明知不敌还来个闪亮登场。他紧走几步,鬼鬼祟祟的绕到黑处,贼头贼脑绕到魏无极后方不远。

然后突然跃起,拖刀而下,朝魏无极砍将过去。

他使的是《火技炎龙斩》,旨在伤敌于顷刻。

人在半空,刀已经燃起熊熊火焰,如此劈砍而下。

从殷立跃起到砍落,时间仅只有两秒钟而已。

“何人偷袭我!”等魏无极察觉,已经躲不开了。他敏锐的感觉到身后这股刀气异常霸道,若不施法应招,只是闪躲的话,势必也会被刀气所伤。于是,转身结印,迅速架起一面火盾。

殷立人随刀落,砍在火盾上,发出“乒”声脆响。

紧接着,刀气化作一条炎龙向前延展了十余米。

又是乒乒脆响,火盾被强悍的炎龙刀气砍破了。

魏无极大惊,在盾破之时,狼狈的往左边一滚。

而这一刻,殷立的劈砍才刚进行到一半。刀气化成的火龙破了魏无极的火盾,便往前冲飞了出去;但刀身却依旧发出刺耳的龙吟声,眼看冒着的火焰大刀一点一点的砍向地面,刀身忽然变大变长,向前延展而去。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砰声巨响!

大刀顺着地面延展出去十几米,把地都劈裂了。

要知道,殷立的刀是半兽人穷凶锻造的,此刀极具灵气,刀身可以根据殷立催运功力之强弱随意变换长短,威力极大。前方的地面裂开有十余米长,两米来宽。

就连山坡都被殷立的伸长的大刀和刀气破开了一小半。

第316章 以敌制敌之计

一时间,营帐着火,山坡着火,砍出来的裂缝也冒着火焰。

殷立这一招曾和齐国的水月大师对战时用过一次。只不过当初他还没有完全掌握炎龙斩的精髓,威力自然小了些。今番出手,他学会了炎龙斩,所以出刀的顷刻间,从刀身上飞出一条炎龙,若非是那条炎龙和殷立本身的功力相配合,他无论如何也砍不破魏无极架起来的火盾。

魏无极盾破后,往左滚开,虽然避开了殷立的正面一击。

但他却被刀气所伤,内息难调,身上被划出两条血口子。

这一下,全场都震惊,所有人都往殷立这边瞧望过来。

龙族士兵怔愣发呆,居然……居然是公主的陪嫁侍卫!

敖仓擦去嘴角血迹,心道:“他……,果然名不虚传。”

与此同时,魏无极和黄龙异口同声:“殷立!”

殷立呵呵一笑,转身作势,假模假式的想逃。

“臭崽子,来了还想走么!”黄龙舍弃了敖仓,移形换位闪到殷立前头。而后朝受伤的魏无极说道:“魏兄,我听你的,是要菩提灵骨呢,还是要龙鳞宝甲啊?”

“这还用问,先擒了这个贼小子,龙鳞宝甲的事迟些时候再说。”魏无极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的把殷立的回头路也堵住了:“黄龙,你可要当心了,这小子好生邪门。我察觉他明明是一品牧星境,可刚才那一刀却……却堪比三品洗髓境,我着了他的道,现在还……还内息难调。”

黄龙道:“无妨,没有大泼猴、武乙、妙音护着,任他再怎么邪门,今晚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殷立,你是束手就擒呢,还是要我动手呀?”

殷立笑盈盈的道:“咱们还是以和为贵的好。”

黄龙大笑:“哈哈,你小子也有害怕的时候。”

殷立道:“我为你们好,我怕你们有来无回。”

黄龙道:“哼,诡计多端,又跟我虚张声势。”

“你们俩堵着我,我虚张声势有用吗。黄前辈,你们是打东边过来的吧?”殷立心里沉稳,琢磨了一条脱身妙计。见黄龙回答说是从东边来的,他就确信这条脱身之计必定管用了。

他想,九宫和玉虚中午的时候往东去了,他们双方必然碰过头。他们是擦肩而过,还是斗过法,殷立不敢下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是,九宫和玉虚一定悄悄折返了回来。道理很简单,九宫和玉虚并不傻,既然黄龙和魏无极是从东边过来,那就说明前面啥也没有。

以九宫的脾性而言,他应该会立马醒悟过来。

他会怀疑月池说谎,折返回来潜在暗处观察。

琢磨明白当前的局势,于是殷立把刀一手,拱拱手又道:“黄前辈,我是个识时务的人,我倒是想束手就擒,可是九宫和玉虚两个牛鼻子不肯,你说怎么办?”

黄龙惊了一下,环扫四周:“他们在么?”

魏无极道:“你怎么还信他,他鬼扯呢。”

黄龙道:“我知道,混小子太贼了,我就想看看这回他怎么耍诈。”

殷立道:“我是老实人,不会耍诈。你们不信啊,那我喊他们出来。九宫真人、玉虚真人,戏看够了吧,再不出来,我可就束手就擒跟他们走了。”话落,两个身影从树梢跳下,从暗处走出,居然果真是九宫和玉虚。

黄龙和魏无极面面相觑,脸色急转而下。

九宫和黄龙四人均看着嘴角含笑的殷立。

双方恨得牙痒,奶奶的,这小子忒贼!

可不,九宫和玉虚躲在暗处,本意是想等殷立和黄龙、魏无极斗过一场,再实施偷袭。哪曾想居然让殷立识破了行踪,并且拿束手就擒逼他们出来应战,关键明知是殷立之计,他们却不得不应战……。而黄龙和魏无极同样难受,甚至痛苦,因为当初大战须弥,殷立就在他们身上使过一回以敌制敌、互相残杀的手段;今晚殷立故技重施,挖了个坑,他们不光要跳,还得乖乖的毫无怨言的跳。

……

“你们四个慢慢打,我退去一旁了。”

殷立很礼貌的朝他们四个拱拱手,缓着步子退下。

从敖仓身边擦过,刻意的顿了顿步子,朝他点头。

敖仓的品行极好,受伤之际,还派士兵上山灭火。他脑袋上绿光溜溜的,竟然还大度得很,月池本来在他身边勘问伤势,看见殷立走过去,月池也跟着过去了,他不但不恼,还闭上眼睛装作没看见。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敖仓有意让自己的新娘子掏取殷立的血脉天赋呢。

殷立走到月池营帐外,叫广寒和月池坐下看戏。

广寒背着手靠近他,突然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啪!这一嘴巴打得够狠,殷立头盔落地,原地转圈。

“你干嘛打我!”殷立捡起头盔,朝广寒轻声咆哮。

“谁让你现身的,我喊你站住,你聋了!就你能耐是不是,看看你逞的能,两个人你给我逞出四个,我看你是皮痒,欠收拾!”广寒凶狠狠的瞪着殷立,两只眼睛是泪光滚滚。

殷立恼道:“你懂个……呸呸,我不跟你说脏话。”

“我怎么不懂,那个黄龙拿不到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走,他扬起手掌未必打得下去,你看不出来他对敖仓手下留情了么。你现身逞能,那你就是自己找死。”

“两个老贼躲在暗处,我不现身,也过不了今晚。”

“你扮的是侍卫,两个老贼没那么容易认出你来。”

月池劝道:“别吵了,是我不好,对不住你们了。”

“你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对不住我们,你已经很对得住我们了。你不知道她这个人,她是女官病又犯了,你用不着搭理她。”殷立把月池拉到一边,抱起地上的酒坛子:“来来来,咱们坐火边喝酒,看大戏。”

“不是我说你,她要嫁人了,你跟她坐一会儿喝酒,你想害她们不合么!”广寒把殷立和月池挤开,在她们中间坐下:“对不住了,公主,挤一挤是为你好。他这人贼头贼脑偷看女人洗澡,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他靠得太近,他手脚不老实,敖仓准要误会你了。”

第317章 四仙混战

殷立很乐意看到九宫、玉虚、黄龙、魏无极狗咬狗。

九宫四人不是不懂,只是被逼对峙,充满了无奈感。

争夺菩提灵骨,绝不是一场友谊赛。他们四人彼此忌惮,莫敢先动。但八只眼睛邃不可测,犀利中带着几分杀意,每个人紧捏拳头暗暗运功,拳头因此闪着微光。简而言之,空气放佛凝结,气氛比周边燃烧的大火还要燎人。

听到殷立跟两个女子打打闹闹,黄龙和魏无极气得只差吐血。

黄龙一面戒备一面道:“臭小子把我们当猴耍,你们认为呢?”

九宫道:“没错,贫道这辈子没被人耍过,却被他耍过两回。”

黄龙道:“你们不想当猴吧。我提议,咱们今晚不交手,那小子身上有两枚菩提灵骨,我们一起擒了他,找个地方炉炼,到时候你们取一枚,我们拿一枚,岂不公道。”

九宫和玉虚互看一眼,齐声道:“这个主意不错。”

黄龙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过去一起擒他吧。”

九宫、玉虚、黄龙、魏无极商量已毕,哈哈大笑。

然后敛了功力,客客气气的拱拱手,朝殷立走去。

但是,双方转身刚走两步,却突然来了个偷袭。九宫对掌黄龙,玉虚对掌魏无极。四人提气、出掌同步同趋,似曾受过同期修炼,是以偷袭出手,微秒不差,姿态一般。

端听砰砰两声,四人对掌,激起一团白光气浪。

那气浪炸开,冲击波迅速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营帐、树木纷纷卷起,被冲击波抛出百米之外。

除了殷立和敖仓能够稳住身形,广寒、月池以及一百名龙族士兵也让冲击波抛了十多米远。而九宫、玉虚、黄龙、魏无极的立身之地被炸开了一个两米深的大坑,四人借着冲击波跃出深坑,分站两头,瞪眼珠子。

黄龙大骂:“哈,两只老猴,卑鄙无耻!”

九宫冷哼:“半斤不说八两,彼此彼此。”

魏无极也骂:“兜天府自诩仙踪正道,竟也无耻无信!对我们无耻无信也就罢了,哼,没想到你们居然厚着脸皮打殷立的主意。殷立身上的两枚菩提灵骨来路很正,你们是仙踪正道,怎么也干起杀人越货的事?这么看兜天府跟我们月影阁没什么区别嘛,一样是邪门歪道。”

玉虚大怒:“老东西,你给我住嘴!”

九宫劝慰:“师兄,跟这种人犯不着发火。黄龙、魏无极,你们都是叛臣贼子,哪里懂得正道二字。我们俩确实是为菩提灵骨而来,菩提灵骨是天帝遗留的灵物,有能者皆可取之,这有什么不对。再说,我们兄弟仅是为了菩提灵骨,绝不会伤害殷立的性命哼,你们就不同了,殷立若是落在你们手里,还有命么。”

“想取菩提灵骨,咱们各凭本事!”

魏无极把衣角扎进衣带,摆开架势。

其余三人见他摆开架势,忙即施法。

仙家过招,拼的往往是速度和悟道之术。

四人交手才一合,就把压箱底拿了出来。

九宫使的是悟道之术三花盖顶,凭空移来三座大山。

玉虚使的也是悟道之术定身术,此法时效可达三秒。

黄龙的悟道之术是山河社稷图,他迅速的展开图来。

魏无极的悟道之术是土技石化,有石化定身之妙。

这一刻,光亮忽闪,气流旋转,大山从天而降,但结果却很有意思。

魏无极把九宫和玉虚石化玉虚又将黄龙和魏无极定住九宫则把移来的三座大山往黄龙身上压去而黄龙有山河社稷图护体,把三座大山吸进了图画里。也就是说,四个人同时施展悟道之术,都被定身了,谁也没伤着谁。

三秒过后,双方从定身中抽脱出来,生恐被袭,各自后退了十数米。

魏无极、九宫、玉虚的悟道之术需要一定的时限才能重新施展可是黄龙的悟道之术属于异类,他把自己的道倾注于一副卷抽,山河社稷图因此就有了灵性。也就是说,四人当中,只有黄龙可以无限使用悟道之术。

九宫和玉虚面面相觑,玉虚道:“是山河社稷图!”

九宫道:“该死的,这个鬼东西居然让他拿了回来!”

眼看黄龙祭出山河社稷图,九宫和玉虚凌空虚画,施展高级符术倍增符。两人变成十米巨人,身上裹着一层符文金光,这些符文金光可以抵消掉一半的法术攻击。当然,山河社稷图的吸力带着法术属性,自然可以抵消,免被吸附。

九宫二人得势,仗着高大,提脚猛踩。

砰砰砰!只踩得地动山摇,灰尘四扬。

九宫踩的是黄龙,玉虚踩的是魏无极。

黄龙咒骂一声该死,收起卷抽,左闪右突几下,遁去了半空。

随后施法变成金爪神龙,一头扎下,用巨大的身躯缠住九宫。

就这样僵持了三五分钟,九宫只觉身子快被缠为两截了,难受之极,噗的吐了口鲜血在受伤之际,兀自扬起右手,拍打龙身。黄龙凄叫两声,松开九宫,冲天飞去,最后失力,从天坠下,双双受了重伤。

玉虚和魏无极之间的打斗同样精彩绝伦。

魏无极起先让殷立砍伤,他功力依然强悍,只是移动的速度慢了半拍,结果让玉虚一脚踩中,受了重伤。但他受伤之后,兀自负隅顽抗,使出血目天眼,将修为提升了一个品级,随后双手托起玉虚的脚掌,挺枪将那脚掌刺了个对穿。

双方对决,两败俱伤,四人都横躺在了地上。

黄龙变回了人身,魏无极也收起了血脉天赋。

九宫和玉虚也因受伤,无力加持,缩回原形。

黄龙道:“这下好了,两两败俱伤,殷立这小小子必下黑手。”

九宫道:“我兜天府没没想过害他性命,要杀也也是杀你们。”

黄龙道:“可笑之极,臭小子心狠手辣,指望指望他绕过你们,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他他走过来了,想活命的话,咱们四个要打好配合。否则否则大家都得折在这里。”

第318章 欲杀四仙

这场打斗各展神技,斗得当真是天翻地覆。

斗法毕,场上坑坑洼洼,满是深坑和脚印。

尽管九宫四人倒下,但杀气依然无比强烈,没有人敢靠近他们半分。广寒、月池、敖仓以及龙族士兵们站得远远的,踮着脚尖望着。殷立狰狞一笑,叫大家留在原地别动,自己提着大刀走了过去。

看到九宫四个吐血的吐血,冒血的冒血。

殷立大喜,啥废话都不说,扬起刀就砍。

他砍人有诀窍,专挑软柿子捏,把落井下石、乘人之危演绎到了极点,反正砍杀一个算一个。他一眼扫去,觉察黄龙伤势最重,于是他就选择先砍黄龙。但就在扬刀砍下之时,玉虚忽然大喊“等等!”

殷立顿住刀势“喊什么喊,你抢着送死啊!”

玉虚大怒,拼力坐起“你敢这么给我说话!”

九宫也怒,喘着粗气道“你来兜天府进修,我们可没有害……害你性命,就算你火烧我兜天府,我们……我们也没有过多的责问。你小子恩将……恩将仇报也就算了,居然还……还干得出乘人之危的事,你还算是国子监的学子吗!”

殷立笑道“别跟我说大道理,我不乘人之危,等着以后你们杀我啊,我又不是傻缺。来来来,你话这么多,先吃我一刀。”他把刀摆在九宫跟前,扬起来作势要砍。

这时,月池忽然跑来“殷立,手下留情!”

广寒也跟在后面喊,她是女官出身,以前是杀人不眨眼的,此刻对眼前的杀伐之事自然不抱半点同情“公主,不要瞎喊!你让他手下留情,将来你师尊会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呢!殷立,这回不能听她的,麻利点,给我全都砍死!”

但话声刚落,忽听黄龙喝喊“一起动手!”

接着,殷立、广寒、月池三人就被定住了。

原来,九宫、玉虚、魏无极的悟道之术相继恢复了时效,加上他们在内息难调的情况下,奋力的聚敛了一部分功力,只听黄龙发话,立时同时发起攻击……。而殷立的注意力让月池和广寒吸引过去,他一时失守,便着了道。

玉虚和魏无极负责把殷立三个人定住。

九宫则施法移来三座大山,碾压殷立。

眼看三座大山压下来,黄龙四人拼尽力气连滚带爬逃离大山的碾压范围。

石化和定身的时效是三秒钟,两种术一起用,可以定住殷立三人六秒钟。

等三座叠在一起的大山压到殷立头顶不到一米的距离时,三人才从神术中解脱出来。殷立惊啊一声,闪电出手,将广寒和月池一掌拍飞出去。紧接着,大山坠下,碰地一声,将殷立整个人压得连毛都不见了。

敖仓和士兵奔上前,接住广寒和月池。

月池眼泪一涌而出,哭喊“殷立!”

然而广寒却冷静如冰“哭什么,他没那么容易死。”

果不其然,三座大山晃了晃,渐渐地剥离地面,殷立居然把山扛了起来。这三座大山比殷立平时扛举的山石要重四五倍,连大泼猴都觉吃力,他居然咬着牙腔,嘴里嚷着“啊”声,硬生生的顶住了压力。

月池狂抹眼泪,泣笑“他果然……果然没死!”

龙族士兵瞪大眼珠,一个个惊呼“我的天啦!”

就连始终不提殷立的敖仓此刻也感叹不已“被大山坠压,他居然毫发无损!一品牧星境练得如此神力,真是匪夷所思?看来诛杀须弥的传言一点不虚了。”

……

看到殷立顶着压力,缓缓的扛起大山,黄龙和魏无极也一样惊讶不已。

魏无极愕道“见鬼了吧!短短半年,这小子竟然练得一身神力!”

黄龙也道“应该是武乙兜授的混元一气,否则他不可能扛得住。”

说话间,只见殷立虚脱了一下,半跪在地,似乎扛不动了。然而转瞬之间,他一分为三,把黄泉化身和智匙化身召了出来。三个殷立一起发力,六只手臂将山举起,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魏无极急喊“黄龙,快祭《山河社稷图》!”

九宫极力反对“不行,你们休想把他收走!”

魏无极道“还计较这些,他脱身必杀我们!”

九宫道“那也不行,贫道宁愿散功而逃,调息日,再来寻他。”

“那你们还不散功!”黑暗的林子里传出一个女子的说话声,随着话起话落,走出来两名女子,却是花娘和典星月。师徒俩打扮一样,前脚后脚同起同落,这一幕犹如夜里的昙花,艳美之极。

九宫、玉虚、黄龙、魏无极齐道“花娘!”

怔愣片刻,黄龙急喊“前两天她刚破镜!”

九宫二人见黄龙两个异常紧张,预知不妙。

当下,四人同时散功,慌慌张张冲天飞去。

殷立大急,杀一个少一个,多好的机会!他不愿错失良机,本尊和化身同时把胳膊往上一挺,将三座山推向半空。而后化身回窍,本尊跃到山体上方,举起刀把山劈成了两半。最后,瞄着九宫四人划空而去的方向,随意选择一方,拔步追赶。

典星月抢步上前,拦他“别追了。”

殷立伸手推她“你谁啊,别挡道!”

典星月薅他手“刚刚,从天上划来两个仙家,就站在山顶盯着你们。你这么冒冒失失的追上去,恐怕凶多吉少啊。当务之急,应该提高警觉,保住性命要紧。”

还有仙家么!殷立后背心一阵发凉。

他不会干纯粹冒险,毫无意义的事。

当即把刀插背,暗呼可惜,打消了追念。

等收拢心神了,他才意识到刚才的话音好熟悉,于是把两只眼睛蹬在典星月的脸蛋上,左看右看。看明白了,一声惊呼“哎呀,见鬼了!”

典星月转过身去“不好看,就别看,干嘛说我是鬼。”

看到典星月,适才殷立的失落感顿时一扫而空,他捞头干笑“没说你不好看,你这样打扮也挺好,好像越看越好看吔,呵呵,呵呵。哦对了,你怎么来了?还有谁来了?不对啊,我中午的时候才向大教宗求救,你就算插上翅膀会飞,也没这么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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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太子想成人之美

典星月指向不远处的花娘:“不是大教宗派我来的,我是跟师尊来的。”

殷立去过几次御名楼,却从没见过花娘:“你有师尊了吗?她是谁啊?”

典星月怔了一下,道:“哦是的,你没见过她,她是御名楼花掌柜啊。”

殷立微作震惊,看看典星月,又看看花娘:“花……花掌柜!你竟然拜她为师了,这是怎么回事?她能收国子监的学子做徒弟吗?嘿,管这么多干什么,给她当徒弟划算,划算的很,她有的是钱,哈哈,哈哈哈。”

笑毕,典星月领他过去跟花娘见礼。

两人初次见面,竟是一点也不陌生。

扯了几句咸蛋,三人又去跟广寒等人汇合。

龙族士兵们望着花娘,馋起口水,好大啊!

敖仓朝花娘和典星月点头,没有什么杂念。

月池见到典星月,只觉花容失色,自叹不如。

而广寒呢,像小妾见原配,自觉褪去了光环。

花娘跟殷立说,九宫、黄龙四人散功逃去,虽说调息三五日才能缓过神来。但周边依然有强敌环伺,目前的处境并不乐观。她提议不要再荒郊野外逗留,应该即刻上路,前面一百里有个集市,可先赶到集市修整。

计议拟定,一众奔走夜路,天亮时来到集市。

奔袭半夜,颇觉疲累,大家在茶馆打尖休息。

敖仓派五十名士兵到集市去采办吃喝用度。

他自己则悄无声息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隔一会儿,茶水喝得多了,月池去后面茅房方便,却迟迟不回。殷立叫广寒去后面看看,结果月池不见了。茅房后面的菜园子挂有月池的衣料布条,而且还留有脚印。从脚印的长短分析,不是月池留下的,应当是男子的鞋底脚印。

从种种迹象判断,月池八成是被人掳走了。

幸好,时深时浅的脚印一直延到集市外面。

这些脚印就像别人刻意留下的线索似的?

集市外有一片林子,脚印到此就没了。

殷立领着大家寻进林子,走到山脚边。

山脚有一间破屋,听着里面有些气息。

殷立推门一看,竟是月池!她给龙须绳五花大绑的捆着,嘴里塞物蒙布,说不了话。破屋里除了月池,并没有发现其他人。龙族士兵机警,在四周展开搜寻。殷立给月池松绑,问她:“看到抓你的人是谁了吗?”

月池道:“没看见,我让人封了神识。”

殷立分析,月池是一品牧星境,只有比月池修为更高的人才能封印她的神识。当然,有本事把月池掳走,此人修为必定高强。一开始,殷立认为这是某个仙家针对他的手段,但细细琢磨,又觉不对?此人修为如此之高,何以留下脚印线索?这事不太符合常理。

总之,是一场虚惊,只要人没事就好。

……

回到茶馆没多久,敖仓闻讯赶了回来。

他满身酒气,脸上带着些许沮丧之色。

听了月池被掳的经过,他表现出极大的悲意,嘴角是连连苦笑。

敖仓请殷立和月池借一步说话,三人来到茶馆旁边的巷子口边。

敖仓朝殷立抱手鞠躬:“此番回程多灾多难,承蒙殷世子仗义施援,两次救我于危难,敖仓在此谢过了。世子功法高强,奇谋百出,敢与仙家争锋,敖仓不如你。世子屈尊降贵,甘愿为公主牵缰执镫、守护左右,敖仓也不如你。”

甘愿为公主牵缰执镫、守护左右!这话说的,恐怕是误会了吧?

殷立解释:“其实是公主护我,不是我护她,你听我解释……。”

敖仓罢手打断他话,嘴角轻抿,微微笑道:“不用解释,一路上我看明白了。不管是她护你,还是你护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们俩交情匪浅。敖仓惭愧的很,我比世子大了整整五岁,却不能像你一样护己护人,致使公主陷入危境。刚刚公主被劫,世子即时带人搭救,而我却在酒楼里喝酒,我想我配不上公主。”

月池摇头:“你别这么说,一路来你对我够好的了。”

敖仓苦笑:“可我保护不了你,我觉得你们俩才般配。世子,我和公主的婚事就到此为止了吧,我想把她交给你,至于婚约的事我会想办法妥当处理。”

月池暗喜,接着又是一悲,她过不了良心这一关。

一路上,敖仓对她有礼有节,方方面面照应极好。

如果拿敖仓和殷立比较,敖仓对她的好处处用心。

月池不忍心辜负敖仓,故而喜悲交集之余,也很气愤:“太子,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跟殷立是有交情,可那……那也只是朋友之谊。”

敖仓道:“是你误会我了,我这么做是为你好。”

“太子,有几句话,我想单独跟你说,请借一步说话。”殷立引手巷口,等两人走到巷子深处,殷立低头看了看敖仓的鞋,笑道:“你说你在酒楼在喝酒,可你的鞋底全是泥巴,公主是你掳走的吧?你掳公主目的就是为了把她交给我,是不是?”

敖仓怔了一下,他没料到殷立能够识破他:“殷世子,你……。对,是我掳了公主。我看得出,公主并不开心,她有心上人了。我不愿强人所难,你带她回日向帝国吧。”

殷立道:“你错得离谱了,公主心里没有别人。”

敖仓质疑的看着殷立,放佛再说,不就是你吗。

殷立暗暗抹汗:“好吧,你不相信,那你过来。”

他把敖仓又领到月池身旁,问:“公主,太子想成人之美,你肯不肯跟我?”

月池轻咬嘴唇,狠心摇头。殷立忙道:“我怎么说来着,公主心里没有我。太子,你真是多心了,往后待公主好点,空闲的时候我会去东海探望你们。你们俩说话,我就不在这里叨扰了。”话罢,拱手离去。

走到茶馆门边,稍顿脚步,扭头看看月池。

他轻叹,不管怎么说,她比长公主要幸运。

敖仓的脾性和司徒浪仁非常相似,都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殷立跟敖仓接触不多,但却对他颇有好感,这份好感正是来源于司徒浪仁,故而他不想夺人所爱。何况,人家有婚约在先,殷立更加不敢心存幻想。

第320章 人和妖的产物

午时,敖仓和月池上路,殷立四人没有同行。

殷立清楚,自己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雷。他的行踪暴露,倘若继续混在龙族迎亲队伍里,迟早会害死月池。他只把月池和敖仓送出集市,远远的眺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心里面百感交集。月池掀着后车帘,依依不舍、且行且远的看着他。

等敖仓和月池走后,四人去了赌坊。

她们知道在荒郊野外赶路,不比市集安全。

据估算,大教宗派来的援兵今晚午夜会到。

因为此次赶来的援兵乘的是大教宗的坐骑“大荒鸟”。此鸟原是妖族之物,三千年前随妖族大军南侵,后来被仙翁降伏,一直关在国子监的锁妖谷。之后大教宗武乙执掌国子监,对其多作驯化,此鸟才渐渐归正,甘愿供大教宗驱使。

大荒鸟体大如鲸,翼展二十余米,日行万里。

从帝都太昌到此,满打满算也就一万五千里。

乘此神鸟就算前半夜到不了,后半夜也必到。

在援兵没来之前,花娘不敢冒然带着殷立三人上路。因为她感应到一股比黄龙等人更强大的气息始终围绕着她们,她坚信这个气息必是昨晚矗立山头观战的两个仙家发出来的。强敌在侧,她一人难敌四手,不得不定下心来等候援兵。

她知道大教宗的《五子遁元锁仙阵》抵得过仙家之力。

只要援兵及时赶到,施以阵法配合,花娘便无惧强敌。

时下,午时刚过,市集人多,那两个仙家才隐而不现;等到天黑之后,市集上没人了,或许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大事。所以花娘不得不提前做些安排,她之所以把殷立三人带到赌坊,是因为赌坊后面有条深巷子,穿过巷子就是客栈。

花娘要殷立、典星月、广寒顺着巷子摸去客栈休息。

她自己则撸起袖子,在赌坊里一掷千金,努力输钱。

听说赌坊来了个娘们把把输钱,好多人赶来跟她赌。

一时间,赌坊是人满为患,熙熙攘攘,动静很大。

花娘心想,动静越大,诱饵越香,你们就上钩吧。

……

赌坊对面有个面食摊,面食摊坐着一个黑袍女子。

从花娘四人进入赌坊开始,此人就坐在面食摊了。

她罩着袍帽,吃了一碗面,之后便一直坐着不动。

这女子皮肤煞白,睛如蛇眼,嘴似吐信时不时的舔舐嘴唇。

面摊老板见她一脸阴气,不敢唤她离开,任由她空占位子。

天昏时分,面摊又来了一个黑袍男子,问老板下了一碗面。

那黑袍女子问:“侯爷,去了大半天,别告诉我你没杀成。”

那男子语调平淡:“寻了半天,正要下手,兜天忽然赶到。”

那女子微微动容:“来的真是时候,老头子没有看见你吧?”

那男子道:“没跟他打照面,我躲在暗处,他想发现却难。”

这面食摊的老板也算是倒霉到家了,没招谁没惹谁,本本分分的做着小买卖,偏偏遇上两个煞主,他刚下完面端去给那男子,接着噗通一声就栽倒了。原来是那黑袍女子使的手段,此女叫“名器”,原是兜天道祖的徒弟,判出师门,投身月影阁。

名器是人类播种,美人蛟所生,天生善使毒雾。

严格来说,她爹忒穷酸,娶不上媳妇看上蛇妖。

就这样,她爹一哆嗦,就生了她这么一个人妖。

此刻,她施了法,十米范围全是淡黄色的毒雾。

这毒雾带有极强的麻醉效果,沾即醉,闻即倒。

面食摊老板、街上行人、赌坊里的赌徒全倒了。

那黑袍子男子在沐浴在毒雾里,照旧吃他的面。

名器抹去袍帽,露出针尖般的短发,瞪着赌坊。

赌坊内,花娘突道:“朋友,不如进来赌两把。”

名器伸出尖尖的舌头舔着嘴唇,缓缓起身,迈过街道,进了赌坊。赌坊里躺了至少一百人,名器在花娘对面坐下,一对蛇眼笑而阴狠的瞪着花娘,十指敲桌:“明明四个人是一起进屋的,其他人呢?”

花娘道:“不如赌一把,你赢了,我就告诉你。”

名器道:“听说你逢赌必输,好,跟你赌一把。”

她薅起骰盅摇了摇骰子,问花娘是大是小?

“不赌这个,我忽然犯了棋瘾了。咱们出去,以地为盘,以石为子,你若赢我,我就把人交给你。谁都知道我花娘跟人对赌从不赖账,怎么样,跟不跟我赌?”花娘拿手扒开骰盅。她是以拖延时间为目的,只要名器跟她弈棋,她能把这盘棋下三天。

名器焉能不知她的意图,大怒:“你耍我!”

从衣袍内拔出两把绝刃双刀,朝花娘刺去。

花娘没有接招,冲破屋瓦,去了屋顶之上。

名器紧跟在后:“把人交出来,绕你不死!”

花娘移目下方,瞄了瞄正在面食摊位嗦面条的黑袍男子。此人气息之强直逼大教宗太乙,花娘禁不住打个冷战,但她却没有畏惧之心,朝名器说道:“明明知道有人跟着我们,我又怎会傻到把人留在这里呢,我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门把人送走了。”

名器道:“耍了我一整天,我看你是找死。”

她蛇眼珠子缩成一点,忽又扩开,极具阴沉。

那冰冷的杀气通过瞳孔向外展现得淋漓尽致。

气氛陡转而下,花娘紧捏拳头全神戒备起来。

花娘不认识名器,却在很多年前听说过她爹娘的英勇事迹,故而对名器相貌和手段略知一二。通过那双独一无二的眸子,她猜到了名器的身份。此人继承了部分魔兽的特性,在修炼一途异于常人,她没有入道就晋升到了洗髓境,之后没有悟道又晋升到了太虚境。可以说,名器的身世是个奇迹,是她爹娘勇于创新的产物;而她的修炼历程,无疑也是修炼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两人隔五米之距矗立屋顶,一动不动的对峙着。

很静,屋下面摊时不时传来一声嗦面条的声音。

空中弥漫着浅黄色的毒雾,雾渐渐的由淡转浓。

花娘屏住呼吸,心道:“想用舞毒术麻痹我!”

第321章 疑似殷名

那毒雾片刻的功夫转变成了深黄色,不仅毒性增强,也阻碍了视线。

浸在毒雾里面,终究不是办法,花娘退后两步,蹬足借力跃出雾区。

但她对名器的了解来自于讹传,也就说对名器使用的手段也就参透不深了。那毒雾侵害人体的途经不仅仅是呼吸,也能参透人的皮肤。事实上,花娘已经中毒,她没有被麻痹,是因为修为高深,但毒性却影响了她的速度。

因此,花娘跃出雾区之时,名器先一步跳到上空。

花娘大惊,眼看名器起刀挥来,她匆忙引雷架盾。

双刀砍在雷盾之上,激起万点火花,煞是好看。

花娘暗呼侥幸,急急跃去十数米远,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中了麻痹之毒。看来,毒雾围绕在名器十米范围之内,如果选择近身搏杀,怕是连大教宗也很难胜她。想明白此节,当下转身,往集市外飞去。

“这是你我之间的打斗,别伤了无辜,有本事你就跟来。”

花娘飞出集市,落在一片荒野空地,抽出腰间的长鞭,啪的一声朝后挥去。花娘的鞭子只有两米长短,但她集雷技于大成,挥鞭自带雷电效应,电光延伸可达二十米。

名器身形下沉,落地往旁边一滚,躲避开去。

花娘鞭子落空,却把地面鞭出一条电光裂缝。

名器周身围有毒雾,她想近身搏杀,怎奈花娘鞭起鞭落,令人防不胜防,她几次试图靠近都没有成功。两人就这样交手二十余招,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正胶着不下,名器哼哼两声,凌空画符,原地一转缩小了。

她的身体缩小如拇指般大小,灵猾无比的朝花娘飞扑过来。

“缩身符!”花娘收起鞭子,伸手去捞。

然而,名器蹿到她身边,突然变回原形,拖刀而下,噗的一声竟将花娘的左手砍了下来。名器怔了一下,她万万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切下了花娘的手:“不想死,就把人交……!”

说着说着,她发现砍下来的断手没有掉在地上。

那断手像有意识的活物,兀自朝名器两眼抓去。

名器大惊失色,一边后退,一边缩手护眼。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雷电光束从天劈下。

噼啪巨响,名器被电击中,身子顿时僵住。

那雷电光束粗如巨柱,连接着云层。而云层内又酝酿着数百道电光,只等第一道光束消失,立即又劈下一道,使得名器始终僵着身子,无法逃离。就这样短短一分钟,竟然劈下来一百二十道雷电,而且持续不断,似乎永无止境。

“我故意卖的破绽,你以为你能砍下我的手。”

花娘右手结印,暗运功法,控制着云层里的雷电。

奇怪的是,她的断手伤口处居然没有流出一滴血?

更奇怪的是,那只左手自个儿摸进了花娘的衣兜。

事实上,这得益于她的悟道之术《三煞不死身》。如今的花娘有本尊、地煞、天煞三条性命。地煞星命助她容颜永驻,直至寿元耗尽;天煞星命予她不死之身,只要不是粉身碎骨,便不会死。也就是说,花娘有三条性命和不死身,断只左手丝毫影响不了她。

刚才她以断手为代价,捣了名器一个猝不及防。

目的是为了施展高级雷技《天惩》,放个大招。

《天惩》可以招引六百道雷电光束,连续轰击五分钟。这样的杀招,如果是修为低下者催施,顶多受点轻伤;可是花娘和名器的品级相等,按照常理,花娘耍弄这招,名器就算不死,也必重伤。

……

天上的那片雷云越聚越多,把原本昏暗的天色压得更加昏黑了。

雷电像雨似的一直劈个不停,把方圆百里映得浑如午时的日照。

集市的老百姓不敢仰头观望,一个个锁门关窗,就怕招惹祸事。

那个在面食摊吃面的黑袍男子似乎并不关心这场打斗。他吃完面,在水缸舀了一瓢水漱漱口,往桌上丢下一枚金币。然后拿上降魔棍,套上袍帽,杵着棍子,脚踏佛印,走着寸地之术,他只用十来步就走出了集市。

远远眺望,看到名器被花娘碾压,忙把手往地上一压。

“大悲手!”花娘只觉功力锐减,勾头去看,发现脚下缠住墨色的符文图案,顿时间瞳孔扩大。她心境激动,扭头看着远处的黑袍男子,喊:“殷名,是你吗!”

她把黑袍男子当做殷名不是没有道理的。

因为这个《大悲手》是殷室的血脉天赋。

当今之世,只有殷室祖孙三代会施此法。

殷羽臣和殷立没有晋升到太虚境,他们施展的《大悲手》对仙家构不成威胁,所以只能是殷名了。花娘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殷名失踪多年,居然是加入了月影阁。听说月影阁都是走火入魔、六亲不认的妖人,花娘以前不信,现在她相信此言非虚了,否则殷名怎么会对她下手,又怎会做那虎毒食子之事?

可惜那黑袍男子罩着袍帽,不肯搭腔。

花娘又喊:“殷名,你什么意思!”

她不喊不行,此时她功力锐减,《天惩》失去了该有的威力。

那霹雳闪电虽然是一道接着一道劈下来,可名器受到的伤害明显减少。她缓过身来,龇着牙口,双手横刀在胸做预跑冲锋之姿。突然冲出雷电光束,一欺向前,刀光一闪,把花娘的右手又砍了下来。

花娘双拳难敌人多,只得疾退。

况且手都砍没了,还打个屁啊,

她的双手需要针缝续接才能好全,在此之前,她就等于拔了牙的老虎,没有了攻击力。当务之急,需要搞清楚殷名到底还剩多少良知?花娘坚信是殷名在算计她,故而也没有了战心,她本意是想接近黑袍男子,结果因失战心,让名器一刀得逞,拦腰砍为两截。

“好样的,居然杀不死你?”看到花娘上半身和下半身在原地打转,并且不见一滴鲜血,名器纳闷到了极点:“不管你炼了什么功法,我就不信世上还有杀不死的人!”

花娘冷笑:“哼,那是你孤陋寡闻。”

名器脚踩花娘,意欲将其碎尸万段。

这时,忽听不明处有人喝喊:“住手!”

第322章 你让我打三掌

客栈里,殷立、典星月、广寒正坐在桌边扯蛋。

典星月好奇,广寒何以对殷立态度转好,这蛋该怎么扯呢?男女之事都是隐而不宣的,她按住好奇不敢问,她怕问出个床帏之事,惹得大家难堪。不过,关于殷立此番远赴兜天府进修之事,她却问个不停。

殷立不瞒她,把整件事从从头至尾细细道出。

他嘴巴快,顺溜的把和广寒扯蛋的事也说了。

说完,一阵尴尬,躺去床上上演躲猫猫。

典星月和广寒也难为情,各自回房去了。

昨晚没睡,正好抓紧时间休息几个时辰。

天昏时分,忽听雷响,典星月和广寒惊醒过来,跑来殷立房中。三人推窗瞧望,见天空聚有一片雷云,雷电光束粗大如柱,连接着云层,并且一道接着一道往下劈。广寒最先认出:“这是雷技《天惩》!看来已经打起来了!”

典星月道:“师尊习的是雷技,莫非这是她施的法?”

“花掌柜交代,要是听到打斗声,就说明赌坊已经安全了。”广寒打开包袱,取出几件事先准备好的布衣:“你们俩赶紧把衣服换上,咱们该走了,回赌坊去。”

殷立盯着远处的雷光电闪,说道:“我听花掌柜的话到客栈来,不是为了躲事,我只是想补个觉,养精蓄锐。如今大敌当前,我怎么能避而不战呢。现在花掌柜气势正盛,我去增援,或许还有机会退敌;假如花掌柜有个闪失,凭我们三人又杀得过谁,到时候藏在哪儿都不一定安全。”

广寒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吧,倒也在理。”

殷立道:“你们俩留在客栈,我去增援花掌柜。”

说完,提起大刀片子钻窗跃出,踩瓦踏虚而去。

典星月不放心,也要跟去,却让广寒一把拉住。

广寒冷静道:“你我去了,只会让他分心。”

……

殷立奔出集市,赶到雷光电闪的源头之地。

那地方弥漫着一层浓浓的黄雾,看不太清。

等再近一些,透过浓雾,隐隐约约看见名器脚踩花娘,举刀欲砍。殷立震惊,遂把步一疾,弧跃而起,在半空扬起大刀朝名器砍去:“住手!”

名器回头瞧望:“咦,正主儿终于出现了。”

她故意不接招,身形一闪,让花娘迎他。

殷立拖刀而下,看见名器闪开,而地上却躺着花娘。他吓了一下,这一刀要是砍下去,准保把花娘砍成肉酱了。危机瞬息之间,他忙往左边凌空一番,收了刀势。等双脚着地,瞥眼细看,惊得眼珠子险些崩出来。

他看见花娘断成了两截:“花掌柜,你……?”

花娘扬起身子:“叫你躲起来,你干嘛不听。”

殷立暗暗称奇:“看起来,你好像没事似的?”

花娘抬起断臂,指黑袍男子:“那人是你爹!”

什么!我爹!殷立捏头看向不远处的黑袍男子。那男子的袍帽盖得很沉,看不见面貌长相,但服饰打扮分明是月影阁的妖人。殷立觉着荒唐,我爹怎么会是妖人呢。他只当这是花掌柜临死前的错觉。大敌当前,他不能想的太多,免得心神意乱,为敌所趁。

殷立横刀在胸,瞄着名器和黑袍男子,高度戒备。

他移到花娘跟前,问:“花掌柜,你还能挺多久?”

花娘道:“我是不死身,死不了,你顾好你自己。”

可不,花娘的下半身走着猫步在殷立跟前晃来晃去。殷立觉得诡异,要不是花娘亲口说什么死不了,他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所谓的不死身。总而言之,花娘没事,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殷立有自知之明,连花娘都敌不过这两人,他就更不是对手了。

殷立压低嗓门:“我引开她们,你想办法逃。”

见前面不远有条河,当下几个起落逃到河边。

而后,驻足河岸,收刀插背,转身候敌以待。

名器和那黑袍男子好像有点貌合神离?

名器追得紧,三两步抢到了殷立跟前。

但那男子却远远吊着,没有靠近殷立。他凌空顿在树梢上,静静的注视着殷立,袍帽下的两只眼睛,闪着红红的光芒。那双眼三瞳交叉,瞳孔时扁时圆,偶能旋转。

“怎么收刀了呢,打算束手就擒了吗?”

名器冲着殷立阴阴发笑。她吐着信子般的舌头,舔舐嘴唇,放佛殷立是一道美食,喉咙里恨不能伸出爪子,把殷立抓来一口吞掉。那副馋嘴且又阴狠的样子,看得令人悚惧。

殷立道:“我打不过你,想跟你谈谈。”

名器道:“我知道你滑,别跟我耍诈。”

殷立笑笑,背起手左右来回兜起步子:“你不就是想要菩提灵骨吗,这事简单。你让我打三掌解解气,那么我就束手就擒。否则咱们就鱼死网破,到时候打坏了菩提灵骨,你可别后悔。”

名器回头看了一眼黑袍男子:“他可一点都不像你。”

当下收刀,朝殷立道:“三掌尚还划算,你出手吧。”

见她答应,殷立忙右手运功,欺步向前,拍打她胸。

胸脯是女人最敏感的部位,名器中掌,本能的往后缩。然而,一心不能二用,她这么一退,体内用来抵抗殷立掌击的体气内劲为之一松,砰地一声,竟被打得倒退了十步,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要知道,殷立牧祭双星,相当于二品牧星境。

加上他把混元一气修炼到了七成,力量极强。

因为,他这一掌的力量,相当于一品洗髓境。

而名器呢,是太虚初境,她要是一心一意的承接殷立的掌力,以其雄厚的功力抵抗,断然不会受伤。岂料殷立耍诈袭胸,致使她分心,心思一乱,可不就受了伤了。此刻,名器揉揉胸口,怒道:“小兔崽子,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也敢使!”

殷立辩道:“你事先又没说不能袭胸。”

名器气得只差吐血了,双手暗暗运功。

殷立见她动了真怒,赶忙又道:“你们月影阁一路追捕我,这口气说什么我也要出,不然你就试试,看你能不能拿到菩提灵骨。还有两掌,打完我就跟你走,大不了我不再袭胸。”

名器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捏着鼻子吃屁。

她已经挨了一掌,现在反悔反而吃大亏。

第323章 跳河遁走

哪知殷立第二掌拍出,打的却是她的小腹。

小腹之内是气海,殷立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名器的气海归纳着超凡的功力,殷立的掌力拍到,气海自动反击,将他震飞开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河中……。名器懵了一下,怎么回事?她想到了殷立可能会袭胸、袭脸,甚至更卑鄙的手段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殷立居然袭她小腹?

名器心道:“这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

那黑袍男子降落下来:“你出手太重了。”

名器说道:“不碍事,我缩腹及时,他顶多受点小伤罢了。”

黑袍男子的眼睛不再发赤,也不再是三瞳,他收敛瞳力,瞳孔变得与正常人无二了。看着河心荡漾的涟漪,他诡异一笑,放佛能够看见殷立在河底行使着诡诈的行为。他不动声色,问:“那他为什么还没浮上来?”

名器一阵恍然:“坏了,兔崽子使诈,他想逃!”

当下噗通一声,扎进河里。黑袍男子也随后跳河。

两人沉到河底,催功疾游,分头寻找。然而,寻遍了方圆两里的一石一壑,居然找不着殷立,就连哪怕一丝的气息都察觉不到了?二人上岸,名器道:“奇了怪了,怎么逃得这么快?以前听黄龙和魏无极说他诡计多端,我还不信这么邪,今天见识了。侯爷,你殷室生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九宫、玉虚、黄龙、魏无极,还有你和我都栽他手上了。”

黑袍男子道:“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

在殷立引开名器和黑袍男子之后,花娘操控两只断手把衣袍撕成布条,摘取枝刺。然后以布条为线,以枝刺为针,把上半身和下半身缝合。接着,左手缝右手,右手又缝左手。等把散架的身体缝合完毕,立时拾起鞭子,纵去河边。

其时,恰逢名器和黑袍男子从河里爬上来。

看到花娘奔过来,两人不由得怔了一下。

名器奇道:“这个花娘真有不死之身?”

黑袍男子道:“悟道之术往往出奇,未必悟不到不死之身。她刚破镜,其术究有多强,尚还不得而知,不要跟她纠缠。走吧,到前面城镇去堵殷立。”

两人腾空飞起,意欲往东投去。

这时,花娘追来:“殷名!”

名器凌空顿住,回头直面花娘,手指大河:“兔崽子投河了,我们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你想找他,自己下河去找,别跟着我们。”说完,往东投去。

花娘又喊了一声:“殷名!”

黑袍男子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花娘顿在半空,痴了半晌。看着黑袍男子离去的背影,她一阵迷茫?那身形,那隐隐约约的轮廓怎么看都不像殷名?可是不是殷名,又会是谁呢?这个黑袍男子委实令她揪心。

她等了半晌,见殷立迟迟不出。

索性跳河,前前后后找了一圈。

也一样徒劳无功,找不着殷立。

她爬上岸,百思不得其解,这河宽约十米,最深处也不过六七米而已,即使殷立耍了什么手段,以名器二人的修为,断无可能逃得掉?这小子究竟是怎么逃走的?”

隔一会儿,典星月和广寒寻来。

看到花娘杵在河边,两人近前。

当看到花娘的两只断手缝着布条的时候,二人面面相觑,悚得头皮发麻。典星月张着嘴巴,惊诧得结结巴巴起来:“师尊,你,你的手……!”

花娘抬手捏捏拳头:“不碍事,两天就能长好。”

广寒感叹:“花掌柜,你的手段真是诡奇之极。”

典星月问:“怎么不见殷立呢,该不会……?”

花娘道:“傻丫头,别担心,他没事。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诡诈的手段,居然能从名器的眼皮底下跳河逃走。我和名器先后跳河寻人,都没有找到他?我问你们俩,殷立是不是学过什么新奇的功法?”

广寒诧异:“没有啊,他会些什么,我都清楚。”

典星月道:“凭空消失的功法,好像他没学过。”

花娘道:“你们留在这儿等,我到四周找找去。”

她绕着方圆五十里飞行,结果依然没有寻到人。

之后三人在河边等,等到大半夜,也不见人回。

下半夜,甘甜和吴刚率宋大中、甘平平等八名学子乘大荒鸟赶到,获知花娘破镜,悟得《三煞不死身》,均感叹不已;当然,殷立沉河逃去,逃得无影无踪,大家伙也觉诧异之极。一众在河边围火而坐,等到天亮,宋大中等人又下河去寻,还是连人毛也没找到一根。

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让人纳闷。

就算粉身碎骨,也能留下一堆烂肉吧。

甘甜提出质疑:“人一夜没回,下河又找不到线索。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我们日向帝国没有这种诡异的功法。除非,殷立让人给抓走了,不然没法解释。”

“不可能,殷立跳河,我是亲眼所见。”花娘一口否定,手指前面空地:“殷立和名器在河边对峙的时候,我就在那边缝合伤口,虽然相隔有些远,但河边的情形还是能够看清楚的。当时我瞧见殷立打了名器两掌,之后就跳河了,我和名器三人先后下河去找,都没有找到人。”

吴刚道:“殷立消失,并不奇怪。”

甘甜问:“哦——?这话怎么说?”

吴刚道:“这小子每出新奇,干的事哪一件不奇怪了。我给你数数,武试他连跳三品,以下克上,奇怪吧;黄泉泪骨择他为主,奇怪吧;妙音都让他摆平了,奇怪吧;须弥想夺他的黄泉泪骨,最后反而被他夺走了智匙枕骨,奇怪吧。还有,他一个刚刚通灵开脉的新手伢子,居然学会了《双瞳赤金睛》,奇怪吧。”

甘甜道:“行了别数了,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吴刚道:“你把镜像铁书拿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甘甜拍额头:“对,镜像铁书!你怎么现在才说。”

吴刚道:“光听你们说话了,我也是现在才想到。”

甘甜从包袱里拿出镜像铁书,以指为笔,以气为墨书写起来。

诡异的是,镜像铁书居然下笔难述,一个字也显现不出来了。

第324章 传授衣钵

这样诡异的事,大家还是头一次见。

众所周知,镜像铁书分作阳卷和阴卷,二卷不论相隔多远,都像只隔了一面镜子,互相通着灵气。换句话说,拿阴阳二卷其中一卷展开书写,另外一卷哪怕是在天边,也会在同一时间自动展开,显示相同的墨迹……。问题是,镜像铁书从来没有出现过写不出字的现象,这个问题把大家难倒了。

甘甜说,殷立既然逃去,久留也无益。

她提议驾鸟返回,沿途之上或有收获。

为今之计似乎只能如此了,大家没有异议,当下乘鸟而去。

他们自西往东飞走直线,遇有官道之时,飞慢一些,俯首下望辨别人物;遇小径山脉无人之处,则一翅而过。如此昼出夜伏,时慢时快,飞行五天回了帝都太昌。

沿途一无所获,不见殷立的踪影。

不过,半途碰见名器和黑袍男子。

她们伴飞一阵,见殷立不在鸟背上,才又离去。

回到国子监,甘甜、花娘、吴刚去了大教宗的寝宫。

太乙召她们进宫叙话,甘甜把下山执行教令发生的事跟太乙说了。奏事已毕,三人又请太乙解疑,殷立遁逃何以消失?镜像铁书为何又失去功效……?太乙勘求天道多年,其心伏有无穷的智慧,经甘甜三人那么一说,他便立时洞察于胸。

他笑道:“名器和殷立的修为不是一个品级,想在名器眼皮底下逃走,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殷立是个鬼精灵,他焉能不知这个道理。他既跳河消失,那么就说明河底必有玄机。”

甘甜问:“请恕弟子愚笨,猜不透这玄机。”

太乙道:“你们忘了殷立有双瞳赤金睛吗。”

听到这句话,甘甜、花娘、吴刚顿时恍然。

甘甜诧道:“师尊是说,河底有陨镜世界!”

太乙点头:“没错。为师如此判定,是镜像铁书给的提示。镜像铁书无论相隔多远,阴阳二卷都彼此相通,书信奏事无一不灵。但陨镜世界与我所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如果其中一卷被人带去陨镜世界,那么阴阳二卷都会同时失灵。”

甘甜粲然一笑:“原来如此,弟子明白了。”

吴刚向镜像铁书讨要镜像铁书,摆弄了几下:“师尊你看,还是没反应。照师尊的说法,殷立应该还在陨镜世界喏。都过了五天,他怎么还不出来?”

甘甜道:“他不出来就对了,外面多危险。”

太乙慈慈笑道:“殷立躲在陨镜世界里是最好的选择,月影阁和兜天府寻的是他,他只要不出来,你们也就安全了。依我的估算,他至少要在陨镜世界待上半个月,届时月影阁和兜天府没有寻到他人,自然也就散了。甘甜,镜像铁书暂且由你保管,你要时刻留意,一旦发现殷立传来消息,你便带人下山去接引。”

甘甜拱手鞠躬:“弟子遵命。”

扯完了蛋,甘甜和吴刚退去。

太乙把花娘留下,引至雾亭。

此亭据崖顶之上,可俯云海。

亭中有矮桌一张,蒲团两个,书架一张。桌上炉香袅袅,清香扑鼻。炉边置札记数卷,卷名曰《十二品莲修炼纲要》。师徒二人盘坐蒲团,花娘扫了扫四周,说道:“这儿是师尊养生盘修的地方,除了二教宗,没人来过。”

太乙道:“今天你不也来了。”

花娘瞄了一眼桌上的札记,慵慵懒懒说道:“我明白师尊的意思。说实话,没这个兴趣,您还是另寻传人吧,承了你的功法,将来要接掌国子监,我懒散惯了,这个活儿我做不来。”

“无需多话,先探了脉再说。”太乙拿住花娘的手,探听脉象。探完,满意的点点头:“悟道百年,一朝破镜,我料是典星月的柔性帮了你。”

“是,得她点拨,我才顿悟。”

“哦,那你都悟到什么了呢?”

花娘手指朝天:“悟到神籍。”

太乙抚须大笑:“哈哈哈……,花儿,你这可是大悟啊!常人所悟乃捕灵气、感天道、通万物,破镜之道皆由此中而来,百人之中难有一人悟到神籍。这么看来,你的悟道之术必是极品喏,此术可有姓名?”

“有,我取名叫三煞不死身。”

“将感悟心得说于为师听听。”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以赌入道,你是知道的。当年你还极力反对过,说以赌入道,玩物丧志,易滋贪念,泥足深陷不能自拔。这,你说的很对,头一百年我沉溺太深,执迷太过,悟不到一丝一点。直到殷立在我耳边道破天机,我才恍然悟到,之后与地博弈,赢获一条地煞星命,助我返老还童。此后十数年又不得悟,幸好收了个徒儿,帮我一语破道,那天晚上我又与天博弈,赢获一条天煞星命,炼就不死身。”

太乙点头:“好术,不逊于为师的《十二品莲》。只可惜你的术只是防御,却没有攻击。你若学了我的《十二品莲》,对敌有降格打击,二术相济,攻守兼备。”

花娘笑道:“师尊,学你这个不划算。”

太乙锁眉:“别人想学还学不到,你却推三阻四!国子监不是监狱,等我坐化之后,你执掌玉鼎宗,只要不插手朝政,不理俗务,不乱杀无辜,其余你大可随心所欲,没人约束你。”

花娘苦声道:“操心的事怕也不会少。”

太乙微恼:“国子监的琐事并不繁杂。”

花娘道:“不如赌一把,谁赢听谁的。”

太乙气得猛吹胡子,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方才压下怒火:“行了,国子监的承继事宜由我说了算,把你那些伎俩收起来。坐好,待我传道于你。”说完,右手捣出,罩在花娘的天灵盖上,一股绵绵不绝金光由掌心侵入花娘的天灵盖。

太乙此举是传道,而非传法。

悟道之术,顾名思义是由悟道所得,旁人即使获得功法,而没有获得道的精髓,那么任凭怎么学也是学不会的。也就是说,太乙在传授衣钵之前,必须将自己领悟的“道”传给花娘,然后才能传授功法纲要,基此修练,才能成就大功。

凡仙家传授衣钵,莫不如此。

仙家领悟的“道”弥足珍贵。

它只能传一人,只能传一代。

即使像二教宗武乙这样颠倒修行的怪人,也不得不顺从这样的法则。当初他虽然先教殷立功法,但最后仍要把珍贵无比的道气灌入殷立的体内,这个环节省略不得。

第325章 躲避太后的暗杀

殷立之疑,玄之又玄,无人可解。

幸好大教宗无所不知,勘破玄机。

甘甜解了疑惑,特意知会典星月。

典星月回家后,又说给广寒知晓。

至此,典星月和广寒才放下心来。

晚上赵夕指在奴市买下两个女奴,专程带去给典星月和广寒鉴赏。他给两个女奴取名邀月和广热,还作死的拿女奴的名字在典星月和广寒面前念了又念,喊了又喊。放佛向人宣扬,真的玩不了,老子整两个假的过过干瘾,结果遭广寒一顿暴揍。

次日,花娘把所悟之道传给了典星月。

并将《三煞不死身》的功法一起传授。

典星月又喜又愁。喜的是,终于可以修炼悟道之术了,这是别人羡都羡慕不来的大好事;愁的是,《三煞不死身》的修炼纲要重在一个赌字,这个令她好生别扭。

她有求进之心,虽说别扭,却仍愿修炼。

好在背靠御名楼这颗大树,倒不缺赌资。

只不过,典星月原则性很强,她不愿变成师尊那样,活成一个超级赌徒。她每天早起,去御名楼报道,入夜时就回家了。典星月只顾修炼,以致于广寒失踪两天了,她竟然不知。

……

广寒的个性冷酷强势,但也有温存的一面。

自打恋上殷立,她的温存释放的就越多了。

她清楚,女奴身份卑微,跟殷立极其不配。

所以回家后,广寒心里抗拒当下的身份,不愿再穿粗布麻衣,而是恢复了往日的妆容。她也不愿再住柴房,而是住进了厢房。广寒大胆的重拾尊荣,等于自己给自己抬籍,等于是对太后的无声抗议。

她不知道早有眼线把她的举动告之太后了。

太后大怒,令暗部待命,决意暗杀广寒。

但消息走漏,让甘茂知晓。当天入夜,甘茂悄至甘府别苑,潜入广寒卧房。

广寒正打算沐浴,见甘茂掩门而入,怔了一下“甘将军,你怎么……?”

甘茂开口就训“我看你是找死,明知太后恨你,你还私下做这么多小动作。你利用二教宗出使兜天府的机会,擅离帝都也就罢了,怎么还敢私自逃跑,投奔少商。”

广寒心里一惊,诧道“我投奔少商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甘茂道“少商已经让太后擒杀了,这是他临死前交代的。”

广寒冷哼“哼,这种无耻小人,活该千刀万剐!”

甘茂道“因为这件事,太后本来就对你动了杀心,你却倒好,回国你就跟她对着干。她贬你为奴,给你苦头吃,你受着便好,怎么还当起一家之主了?你这样叫太后怎能不恨你,她已经传令暗部,今晚半夜就会有人来杀你。哎,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广寒暗暗咬牙,脑中闪起太后的容貌,心恨已极。

其时,天色渐深,太后派的暗部杀手一会儿就到。

跟殷立朝夕相处了数月,如今的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憧憬,她不想坐以待毙。这个家是待不了了,在殷立没有回来之前,她得找个地方躲躲。于是,打好包袱,换上粗麻布衣,翻墙而出,径直去了地下城。

广寒熟悉地下城,居鱼龙混杂之地,以掩其踪。

其实,她可以投奔左屠,不至于来这肮脏之地。

只因左屠非她心仪之人,不愿求他,故而未往。

也巧了,刚刚到地下城,就迎面碰见了赵夕指。

赵夕指有两大绝活,夕指夕指,晚上的手指。

除此之外,他鼻子贼灵,能闻女人的味道。

当广寒勾头从他身边擦过的时候,他鼻子一挺,嗅到了那股令他心驰神往的香味,于是转身跟上。跟进巷子,广寒忽然转身,拔刀对他“跟我做什么!”

赵夕指笑道“女官大人,你去哪儿啊?”

广寒道“什么女官大人,你认错人了。”

赵夕指瞪大眼珠看了看“认错人了?”

往常的广寒,不论何时都盘着头发,脸蛋轮廓清清楚楚。而眼前的广寒,形象与平时截然不同,他散着发丝,包裹着脸颊的轮廓,女人味十足。这样别具风韵的广寒令赵夕指产生了幻是幻无之感。

他道“是有点不同,样子有七分想象。”

紧接着大喜“不是女官,那就太好了!”

当即,欺步上前,搂住广寒的酥肩,一冲动,就要带她回家。说什么跟他回家,好好伺候,保管好吃好喝,总比困在地下城没吃没喝没穿的强上百倍。结果话没说完,广寒刀起刀落,差一点没把他的脑袋削去。

广寒不想跟他纠缠,淌开步子急急离去。

赵夕指摸摸脖子“这娘们辣得很啦。”

转念一想,这香味?嘿,她是骗我的!

再追上去的时候,广寒已经不见了。

哎,不见就不见了,反正不是我的。

事实上,赵夕指晚上是来逛暗门子的,现成的暗门子总比干瞪眼吃不着的娘们实在的多。这一年多来,帝都的青楼窑子,他都逛遍了,可惜千篇一律,乏善可陈。近来,他迷上了暗门子,暗门子的生意偷偷摸摸、遮遮掩掩,有趣刺激,别有趣味。特别是地下城、向阳巷有家女子最具风韵。

刚给广寒撩得火热,得去降降火气。

来到向阳巷敲门,那女子开门迎他。

“来了,别让人看见了,您请进。”

这女子生得杏眉桃眼,话如吐丝,惹人怜爱。

倚着门前灯光细看,这女子不是宋大中的嫂嫂金莲还能是谁。自从管带大人颜忌被抓去砍了头之后,她无依无靠,无奈之下只能栖住地下城做起了这等买卖。她除了一身皮囊,啥也不会,这也算是自食其力了吧。

赵夕指进去潇洒,出来的时候又看见了广寒。

原来,广寒在金莲对面刚刚租下一间小院子。

赵夕指出门时,广寒正关院门,他看见了广寒,而广寒没有看见他。他纳闷,奇怪了,这院子一直空着,她租下了吗?她怎么会住这里,难道真不是女官大人?难道也是暗门子……?然而,臆想变不了现实,广寒的香味在他鼻尖飘来飘去,这岂能作假。

既是广寒,他还是走的好,他惹不起。5

第326章 乌尔开溜

话说,殷立诓骗名器,打了她两掌,借反弹之力跳河。

然后沉入河底,催运瞳力,打开陨镜之门,窜了进去。

实际上,在把名器和黑袍男子引到河边之前,殷立并没有发现陨镜世界。要知道,陨镜世界只要在他的视线之内,他就能瞧见轮廓。然而,河底的这个世界放佛突然出现,显得诡异。由于形式危急,他来不及猜想太多,唯有跳河逃生。

这个陨镜世界是一片戈壁,寸草不生,灰灰蒙蒙。

五里外有一片绿洲,相隔如此之远也能一目了然。

殷立朝绿洲走去,走到近处一看,原来是片桃林。

远看,林子里晃晃悠悠着很多人,林外有间茅屋。

那茅屋后面有块瓜田,茅屋门前坐着一个老头摆摊买瓜。殷立诧异,这个地方居然有人?他打从茅屋门前经过,那老头喊:“喂小伙子,驻驻脚吧,前面的林子是私人领地,是不能乱闯的。”

殷立问:“陨镜世界什么时候变成私人领地了?”

“小伙子,你坐下歇歇。”那老头搬把凳子给殷立,引手请他入座:“你刚啊,说的这句话不对,没人住的地方,那叫无主之地有人住的地方,就叫有主之地。哦对了,我们乌沙堡的人不多,老朽没有见过你,请问小伙子,你是从外面来的吗?”

殷立道:“老伯好眼力,没错,我从外面来的。”

“听我家主人说,这什么陨镜世界要六十年才开一次门,我们乌沙堡的人都是六十年前进来的。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碰见外面的客官。小伙子,老朽见着你高兴,送你一个瓜,让你尝尝鲜。”那老头捧起一个瓜,丢给殷立。

殷立接瓜在手,入兜掏钱:“我给你钱。”

那老头晃手:“不用,说了送你尝尝鲜。”

“那晚辈就不客气了。”殷立把瓜破开,咬了一口,只觉甘甜爽口,瓜汁下肚还有一股清凉散布全身:“老伯,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瓜,你这是什么瓜?”

那老头回道:“叫灵台瓜,此地特产。”

殷立吃着吃着,忽觉疲软,眼前一黑。

他觉察不对劲,没等开口,就栽倒了。

昏迷不知多久,醒来时,发现身处于峡谷之内。两面岩壁左右对峙,高达百米。岩壁凿有栈道,架着石拱桥,连接着两边的大小窑洞,看去像两座对峙的沙堡然而事实上,窑洞锁着铁门,关有男男女女两千多人,俨然是座监狱。

此刻,殷立也置身窑洞,躺在石床上。

窑洞里除了他,还有一男和九个女子。

殷立虽是醒了,但却全身乏力?他记得自己吃了一个瓜,然后就不省人事了,难道这瓜有毒?他的体质能抗毒物,即使中了剧毒,也能稍有感应,自我恢复。然而此时此刻,殷立察觉不到体内有半点的毒性?

他只觉气海萎靡枯渴,催运不了功力。

混元一气也一样遭遇厄难,使不得劲。

他像被抽去了仙根似的,变成了凡人。

殷立爬起来,试着去拿自己的大刀,可惜拿刀不动。殷立脑门子抽风一阵阵的魔怔,恍如做梦,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隔一会儿回神,扫了扫窑洞里的一男九女:“你们有谁能够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功力为什么提不上来?”

那一男九女傻傻的摇摇头,表示不知。

殷立又问:“这是哪儿,总该知道吧?”

那一男九女你看我我看你,只知摇头。

殷立对她们不抱希望了,直叹:“哎。”

就在这时,从稻草堆里爬出来一个男子。

此人发如扫帚,生具一副尖嘴猴腮之象。

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她们几个是普通人,你就是叹气叹死,她们也答不上来。我刚探过你的脉象,你道行很深嘛,可惜你跟我一样,都吃过灵台瓜。那瓜是陨镜世界的毒物,吃了对人体无害,却可以侵蚀和麻醉体气内劲。”

殷立长舒口气,总算有一个明白事理人。

“原来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

“我觉得吧,灵台瓜的时效只有四天。”

“那就好,等我功力恢复,救你出去。”

“哈哈哈,等你功力恢复,别做梦了。灵台瓜的时效不重要,重要的是每隔三天会有人送瓜过来,强逼你吃。就拿我说吧,我吃了三年的瓜落,功力始终恢复不了。依我看,你也不能幸免嘀,你说你救我,我心领了。”

这话听来无比刺耳,让殷立为之心震。

他打开陨镜之门,潜进来是为了避祸。

怎么就莫名其妙又惹上了一身的麻烦?

按眼前男子的说法,自救似乎不可能。

殷立没其他办法,从胸衣里摸出镜像铁书,打算书信求救。哪知镜像铁书失去了功效。他求救不成,并没有沮丧,至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活着,总能想到办法脱身。于是,他向那男子虚心求教,打听此间的秘密,以谋脱身之计。

那男子身陷囹圄,正值寂寥,肯说话。

据他说,他叫乌尔开溜,是加曼人士。

只因三年前盗宝未遂,被人关来这里。

这儿叫作乌沙堡,专研种植蟠桃果树。

其上有五十株蟠桃树,生长周期已有两百年,却从来没有结下一颗果实。蟠桃树以婴为料,而婴料皆由窑洞囚牢所出,因此才关了这么多男男女女。窑洞囚牢共有男子三百多个,女子则有一千五百人,她们专司生育,给蟠桃树提供肥料。

男子被榨干,会丢出去喂养魔兽。

女子怀孕,即被隔离,小心生养。

庞大的生育系统,令人痛苦不堪。

“奶奶的,又是一个妖僧!”殷立听完,只觉不寒而栗,这让他想起了须弥佛佬。这里的妖人和须弥佛佬做的事几乎是相同的,须弥用童男童女豢养智匙枕骨,而这里的妖人却拿婴孩栽种桃树,其行径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哈哈,你有福了,别奶奶啊妈的。”乌尔开溜令九个女子站成一排。然后,手指女子,跟殷立说道:“看看这些姿色,一般男的刚来,性福的很呢。你刚来,精力旺盛,干脆这九个都归你了。”

第327章 自己把自己给救了

窑洞里除了殷立和乌尔开溜,还有一个男子叫京津。

这个京津枯瘦如柴,脸色发白,当是常年压榨所致。

听到乌尔开溜提议殷立把九个女子拿走,他激动的满目泪光,今天终于解脱了。京津来此有些年头了,现在他看见女人就反胃,乌尔开溜如此提议,他激动之余,自然也拍手叫好:“好好好,我赞同!”

哪知殷立罢手说不,京津失望的看着乌尔开溜。

乌尔开溜道:“我好心待你,你怎么不领情啊。”

殷立笑笑:“久困成魔,有几个是好心的。咱们三人每人三个,这似乎是定好的,你见我是新来的,诓我欺我对不对,不过我不怪你。这样,咱们打一架,你只要赢了我,那我就听你的;可若是你输了,那你就听我的,怎么样?”

“好啊。”乌尔开溜满口答应下来。

眼下大家都没有功力,打也是蛮打。

他认为自己年长,拼招式稳操胜券。

岂料,一招就让殷立制伏。殷立的功力虽然用不了,可是黄泉化身和智匙化身依然能够招呼出来。化身与本尊的修为和损耗是相等的,所以三个打一个,自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见识到殷立的厉害,乌尔开溜感叹:“好厉害,你居然可以施展功法!”

殷立道:“你输了,该听我的。”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乌尔开溜败了,倒霉的却是京津。他跟京津说道:“这就怪不得我了,我想让你歇歇,谁知来了狠角色。还是照老规矩,这九个你就吞了吧。”

“这……这……。”

京津无语,看着女子,就反胃。

这哪是女子,简直是慢性杀手。

他迈着步子,乖乖的去了窑洞内室。

放下门帘那一刻,他已是满脸泪痕。

……

早晨,从岩壁栈道走下来两百来人。

这些人挑着酒食,给囚徒分发食物。

吃完饭,有人开门,放人出来干活。

乌沙堡的规矩,除孕妇之外,其他人白天的时候都要外出干活。

一千多号人,沿着栈道浩浩荡荡的走到崖顶。崖顶却是殷立昨天远远眺见的绿洲。这绿洲很大,正中栽植着五十棵蟠桃树,每一颗树都长得如楼如厦。而绿洲的左右两边是大量的农田,前后则是山,山脚养着无数的猪马牛羊。

囚徒干活以窑洞为号,有的号子锄草,有的号子种菜……。

殷立、乌尔开溜、京津以及九名女子被安排到猪圈干活。

她们一行十二人先上山割猪草、剁猪食,然后还要洗猪窝。殷立哪里干过这种粗活,但虎落平阳被犬欺,这活儿他不得不干。他提不起功力,跟普通人一样只有百斤之力,一百多头猪伺候下来,直累的他前腰贴后背了。

傍晚回窑洞,吃饭歇息,次日又继续干活。

到第三天的晚上,那摆摊卖瓜的老头忽至。

这老头杵在洞外,拧着两个瓜,敲击洞门。

此刻,殷立正靠墙歇息,听到响声醒来:“老不死的东西,你总算来了!”

那老头把两个灵台瓜递进去,笑道:“你嘴馋了吗?瞧,给你送瓜来了。”

殷立走到门边,手抓铁门柱子,怒道:“我跟你没仇吧,你为什么害我!”

那老头抚须打哈:“呵呵呵……。小伙子,老朽害过你吗?你仔细想想,在河边你让名器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河底为什么突然显现陨镜世界,你不觉得有人在暗中帮你吗?你能逃到我这儿来,不是偶然,而是我家主人一手安排。”

殷立冷笑:“原来是有人暗中作祟,你家主人到底是谁?”

那老头道:“这个,请恕老朽无可奉告。两位请吃瓜吧。”

乌尔开溜知好歹,不骂人不反抗,拾起瓜落,破开就吃。

他一边吃一边劝:“殷立,你的功力没有恢复,你跟他犟等于是自讨苦吃。他是练家子,功法了得,你犟不过他的。与其惹他动手相逼,还不如乖乖的自己吃,也好免去一顿打。嗯——,这瓜好甜,吃完好睡觉。”

“不就是个破瓜吗,你都能吃,那我也吃得。”

殷立使劲全力抓捏铁门柱子,滋滋咬牙瞪了那老头一眼。

然后也捡起瓜落,张嘴咬下,比乌尔开溜还要吃得香些。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人,吃亏那是傻子干的事。

“这就对了,免得老朽难做。那好,不打扰各位休息,咱们三天后再见。”那老头对殷立的表现很满意,跟守卫交代几句,负手在背,扬长而去。

殷立靠在门边,望着老头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笑。

吃完瓜没一会儿,他只觉头晕目眩,遂靠去墙角睡去。

其实,殷立已经想好一条脱身之计,正待明天实施。

第二天,外出干活,趁上山割猪草之际,他悄悄的召出黄泉化身潜伏起来。傍晚,本尊随队回到窑洞,而黄泉化身在山上蛰伏不出。等到深夜,黄泉化身偷偷下山,靠近守卫的营房,在营房外收了一身守卫的衣服换上。

然后堂而皇之的举着火把往岩壁下方走来。

由于他做守卫打扮,而且囚徒没有脱逃者。

所以一切风平浪静,沿途守卫也不勘问他。

他走到自己的窑洞囚室边,趁旁侧的守卫不备,将事先准备好的匕首掏出来一刀将其捅死。随后卸下守卫身上的钥匙打开洞门,他轻手轻脚的走进去,没敢吵醒旁人。最后,化身回窍,本尊换上守卫衣服,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脱了。

殷立之所以能成功脱狱,并非他计谋多高。

乌沙堡是个陨镜世界,一般情况不可能有外人侵入。基于此点,也就没人想到会有人进来劫狱。所以,晚上的乌沙堡除了窑洞囚室之外,其他地方都没有防守……。殷立正是敏锐的看清楚了这一点,他才一分为二,自己把自己给救了。

在殷立逃狱后的第二天清晨,守卫才发现。

守卫们反应太慢,到午时才层层上报上去。

之后乌沙堡派出一百人,化成两路人马。

一路搜寻戈壁,一路搜山搜水。

第328章 挤点眼泪出来给我看看

陨镜世界是什么,是上一世天地崩碎后遗留在这一世的碎片世界。

既是碎片,当然不大。乌沙堡是个陨镜大世界,约有方圆三十里。

乌沙堡四面是戈壁,只有中间的一块是绿洲。绿洲是个盆地,然在盆地边耸着两座山峰,山不甚高,却灌木丛生,苍翠欲滴。傻子都知道,乌沙堡唯有这两座山最能藏人,但殷立逃出来之后,依然选择爬上了山。因为别的地方根本藏不住人。

殷立狡猾,他爬上山后,忽又下山,藏于山脚。

当看见有人上山搜寻,他现身出来,混在其中。

殷立穿的是守卫的衣服,路上竟没人认出他来。

晚上,搜山的人增至两百,殷立藏身人群,就更不易暴露了。

他跟随着一队人马,装腔作势,一路吆喝,从前山搜到后山。

然而,刚刚踏足后山,殷立就感应到了一股力量,那力量似在召唤于他。当日在阿修罗界,殷立曾有过类似的境遇,后来他才知道,这是黄泉泪骨和智匙枕骨遥相呼应的力量。时下,召唤之力再现,殷立不由狂喜,心呼:“菩……菩提灵骨!”

他们这队人马有四十余人,两面铺开,作地毯式搜寻。

从后山山顶往下搜了一段,领队罢手打止,突然喊话。

“大家伙都驻驻脚,前面是禁地,不能再往前走了!”

“姚队,就差后山没搜了,保不齐这厮就躲在下面。”

“我刚才来回观察了一下,前面没有脚印,也找不到任何痕迹,我料这厮不在下面。哼,就算他们真躲在下面的寒潭,那也是自寻死路,神兽会收拾他们的。大家伙听我号令,随我原路返回,到别处去寻。”

殷立随队走过一段路,寻个机会脱队,返回后山。

这后山幽僻,没有人敢往下搜寻,正好用来藏身。

顺着山坡往下走,前面云烟缭绕,竖有一座石碑。

那石碑上刻写着“寒潭禁地,擅入者死”八个字。

殷立心道:“故弄玄虚的把戏,吓唬不了我。”

再往前,山坡越发陡峭,他提步欲下,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殷立机警,忙往石碑后一藏。那脚声近前,来的是个獐头鼠目之人。殷立偷眼细瞧,竟是乌尔开溜,他暗舒口气,从石碑后面走出来:“喂,过来。”

乌尔开溜大喜:“哎呀,总算找到你了!”

殷立迎上两步,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乌尔开溜笑道:“昨天晚上,我醒来解手,发现你不见了,洞门又半掩半开着,我就知道你肯定是逃了。所以我就开门出去瞅了瞅,看见守卫死在旮旯里,我脱下他的衣服,洗干净血迹换上,也就这么逃出来了。我说,你还真会躲,我们找了你一天,愣没寻到你。”

“你和谁找了我一天,难道还有人逃了?”

“不是,就只有你我逃脱。我逃出来之后,本来是躲在山上的,后来有人上山搜寻,我就索性现身出来混在他们当中。天黑的时候,我还跟着他们下山吃了一顿酒饭,吃饱喝足了,我又随他们上山寻你。哈哈,哈哈……,这些人真是傻缺,我就在他们身边,他们愣没发现我。”

殷立咦了一下:“原来你跟我一样啊。”

乌尔开溜问:“也是自个儿搜自个儿?”

殷立点头应是,两人相顾,哈哈大笑。

笑声大了,恐暴露踪迹,殷立忙吻指禁声:“嘘,别笑了!”

乌尔开溜捧起嘴巴,贼头贼脑的四下张望:“没被听去吧?”

“行了,免得被一网打尽,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吧。”时下,距离菩提灵骨很近,殷立意欲猎取,所以他想把乌尔开溜支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争夺:“依我看,左边林子很深,你往左边去吧。我吃亏点,我往下走。”

乌尔开溜不肯随他的意:“两个人一起多好,还能说说话。”

殷立冲他翻白眼:“其实咱们不熟,没啥可说的,你走吧。”

乌尔开溜道:“什么?你说咱们不熟,不熟你抱我睡觉。”

殷立没好气说道:“是你抱我的,好吧。想想就觉恶心。”

乌尔开溜道:“吃了瓜落犯迷糊了,应该是互抱,呵呵。”

“互你个大头鬼,你离我远点,别跟着我。”殷立懒得跟他纠缠,兜起步子往山下跑。跑了一段路,顿步回头,看见乌尔开溜嬉皮笑脸的杵在后面:“奶奶的,我又不是你爹娘,你死皮赖脸的跟我算怎么回事!”

乌尔开溜干笑:“你能来乌沙堡,就有办法离开,对不对?”

殷立直言不讳:“没错,等我恢复功力,就能打开陨镜之门。你别跟着我,三天之后你到山脚边等我,我们大开杀戒,杀了这帮龟孙子,然后我便带你出去。”

“我不信,你支开我,必定是想甩了我。”乌尔开溜撇起嘴巴,对殷立一万个不信任。继而又大哭起来,抹泪上前,给殷立捶肩捏背,极尽讨好:“英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你只要不甩我,这三天我伺候你。”

殷立也撇撇嘴巴:“挤点眼泪给我看看。”

乌尔开溜哽声道:“等等,马上就有了。”

殷立好气又好笑:“你哭也要哭得像一点,要不要我教教你?”

乌尔开溜转哭为笑:“是不是只要我哭得像,你就不甩我了?”

“是,你只要流个眼泪出来,我就不甩你。”殷立拾起一块大石头,递给乌尔开溜,继续说道:“我教你怎么哭,你情绪没到,自然就哭不出来。最好的情绪是疼,拿好石头砸脑门,疼了自然就哭了。”

乌尔开溜喜道:“对,疼了可不就想哭吗。”

殷立退后两步:“砸啊,下手狠点才知疼。”

乌尔开溜应声说好,捧着石头砸向脑门。

但听砰响,乌尔开溜倒地,不省人事了。

“还真砸啊,我怎么遇上这么个蠢蛋。”

殷立大抹额汗,把昏倒的乌尔开溜扛到一边,拿粗枝烂叶盖好。然后,稳着步子投下山去。走到山腰,见一寒潭冒着冰冷的白烟,于是近前。

白烟迷障之中,似有一袭黑影在晃动。

第329章 巧遇猪幼蝶

殷立拨开白烟,却是看见一头硕大的黑野猪。

那野猪目运红光,獠牙外翻,朝他扑将过来。

殷立躲无可躲,情急之下喊道:“猪爷爷!”

那野猪听喊,刹住步子,敛了凶恶之象。

它甩了殷立一个嘴筒子,将其绊倒在地。

然后踩住殷立,把猪脸凑上去盯着殷立看。

那猪眼睛血红,双瞳交叉,竟然是猪幼蝶!

殷立一开始就认出是猪幼蝶了,此刻虽被绊倒,却也不慌。他指着自己的鼻子朝猪幼蝶说道:“猪爷爷,是我,是我啊!你仔细认认,可别认错了。”

猪幼蝶低沉的吭了两声,转身走回原处,趴着睡觉。

殷立起身跟着,嘴角掩不住粲笑。看到猪幼蝶,他自然是高兴的,但同时也疑问丛生:“奇怪了,你是咱们家的镇墓神兽,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猪幼蝶吭吭两声,拿嘴筒子拱他,意思是要他离开。

殷立就更奇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啊,赶我走么?”

猪幼蝶种种异于寻常的举动,引起殷立无限的猜疑。

镇墓神兽,千年不离,何故忽至于此?首先,殷立就想了,猪幼蝶是陨镜神兽,它的道行与大泼猴旗鼓相当,当今之世没有几人能够降得住它。所以,到这里来,应该是它自己的意愿。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它背井离乡,奔袭万里,来到这儿?

而且,乌沙堡有人经营,并不是无主的陨镜世界。

殷立猜想,猪幼蝶莫非与乌沙堡的主人是相识的?

他只有这样猜,才能解释猪幼蝶忽现于此的原因。

当他一眼扫去,看见寒潭对面的灵骨,就更确信了。

那个寒潭对面是个山洞,山洞不深,洞口却很大。

菩提灵骨凌空顿在洞口,闪着白光,来回徘徊着。

而猪幼蝶趴在寒潭边,并且示意殷立离开,不让殷立接近山洞,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它是在帮乌沙堡的神秘主人镇守着菩提灵骨……。想到此节,殷立心里不觉一酸:“猪爷爷,我们殷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杀人如麻的妖人吗?你舍我殷人,认贼做主,究竟是为了什么?”

猪幼蝶听了他话,似是有感,愧疚的埋起了头。

殷立蹲下身子,抚弄着猪幼蝶的毛发:“你要认贼做主,我可不答应,我也舍不得你。这样好了,等我取了菩提灵骨,你就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见猪幼蝶温顺了不少,殷立走到潭边脱去衣服。

而后,噗通一声跳进水里,往菩提灵骨游过去。

他提不了功力,不能踏水踩波,只能选择游泳。

游到对岸,欲进山洞,却让结界之力震退十步。

殷立踉踉跄跄的稳住身形:“怎么还有结界!”

这时,猪幼蝶忽然纵至,用硕大的身躯挡住了洞口。

殷立气道:“那妖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拦我。”

猪幼蝶不吱声,只是用深沉老道的眼神看着殷立,眼神里流露着关爱和无奈。它无比执着的守护着菩提灵骨,却又像人类似的“哎”了一声,趴在洞口一动不动了。

殷立不得不游回对岸,抖掉身上水迹,穿回衣服。

寒潭的水异常冰冷,他功力未复,很难抗拒寒冷。

于是,捡了一堆柴,在荫蔽处点燃,生了个篝火。

他想了,眼下他跟普通人一样,什么也做不了,等恢复了功力,再试着去破开结界。至于猪幼蝶,并不在他考虑之内,他看得出来,猪幼蝶没有伤他之心。

等烤暖了身子,殷立打算蜷在岩壁边上睡个觉。

这时,乌尔开溜寻了过来:“殷立,你在吗?”

没等殷立答话,猪幼蝶弧跃而起,扑将过去。

殷立急喊:“别伤他性命,他跟我一起的。”

猪幼蝶听喊,敛了杀心,只把乌尔开溜扑倒就算完事了。它喘着粗重的呼吸,狠狠瞪了乌尔开溜一眼,然后丢头转身,依旧回到山洞外,看护着菩提灵骨。

乌尔开溜吓得脸都绿了,半天不敢爬起来。

殷立走到他身边,踹他:“喂,起来了。”

乌尔开溜战战兢兢的爬起:“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没我,你差点就死了。”

“是啊是啊好险,这啥玩意儿,好大啊?”

“这算什么,它要变身了,能大过这山。”

“这……这么厉害!它好像很听你的话?”

“你声音能不能小点,搅了它的觉,它又要杀你。”殷立只提醒了他一下,却把他吓得缩脖子缩头。殷立只觉好笑:“你这么怕死,那你还不走。”

“哈,又想支开我啊,你好意思啊你。”

乌尔开溜拆开缠在头上的布条,手指脑门上的大血包:“你看看你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为了支开我,你真下死手。打了我,你就开溜,把我一个人丢在山上。”

殷立道:“那你自己砸的,怎么怪我了。”

乌尔开溜道:“你教我,不等于你打我。”

殷立罢手:“行了行了,到那边烤火去。”

两人来到篝火边坐定,乌尔开溜透过白烟,瞧见菩提灵骨散射出来的灵光,一阵喜悦。他推推殷立,指向隐隐约约的山洞:“快看,那边有宝!这下发财了,陨镜世界的宝物都是无价的灵宝,怪不得有猛兽看护。”

殷立骗他道:“我过去看过,没有灵宝。”

乌尔开溜道:“那肯定是你没找准地方。”

殷立道:“那你过去啊,找给我看看。”

乌尔开溜摇头:“那猪守着,我不去。

殷立道:“知道怕死就好,该睡觉了。”

两人添柴,把火燎旺了,蜷在墙边睡觉。

乌尔开溜蜷着蜷着,蜷到殷立身后,将其搂住。

殷立惊了一跳,从地上倏地弹起:“你搞什么!”

乌尔开溜干笑:“呵呵,搂一下有什么关系吗。”

殷立怒道:“什么毛病,昨晚我就想踹你了!”

乌尔开溜道:“你以为我想搂你啊,那猪……那猪好像跟你很熟,它不会害你对不对?所以呵呵,我得搂着你,我不搂着你,我不敢睡,我怕那猪袭击我。”

殷立道:“它不会害你,信不信由你,反正别在搂我了!”

第330章 殷立害我啊

乌沙堡的守卫都是练家子,但始终没敢踏入禁地半步。

所以,殷立和乌尔开溜在后山待了三天,都安安稳稳。

灵台瓜的时效在体内渐渐消散,殷立和乌尔开溜明显的感觉到体气内劲在慢慢的复苏。他们俩盘膝打坐,又用了半天的时间调息运气,功力才完全恢复过来……。看到殷立的瞳孔由黑变红,乌尔开溜诧异之极。

他一惊一乍:“你……你的眼珠子怎么是红的?”

殷立道:“红的怎么了,红的就不是眼睛了吗。”

乌尔开溜问:“你的瞳孔能不能变成三个啊?”

殷立顺嘴答道:“能变两个,变不了三个。”

“我明白了,打开陨镜之门,要靠你这双眼睛,对不对?那你跟侯爷差不多,侯爷开门也是用的眼睛,不过他能变出三个瞳孔,你却只能变两个。”乌尔开溜偏头晃脑,眨巴眨巴眼睛,埋思动脑想了想:“哦——,我又明白了,你和侯爷修炼了同一门功法,他比你炼得高深一些,所以他能变三个。”

这回,轮到殷立惊诧起来:“谁是侯爷?”

乌尔开溜回道:“就是乌沙堡的主人呗。”

殷立继续追问:“你确定他能变出三瞳?”

乌尔开溜道:“当然,这我还能看错吗。”

这就奇怪了,《双瞳赤金睛》只能炼出双瞳,何来三瞳?还有那所谓的侯爷是谁,他从哪里学来的《双瞳赤金睛》?殷立念着,侯爷侯爷!突然脑子灵光一闪,透过白烟看着若隐若现的猪幼蝶,莫非这侯爷是我先祖!

想到这儿,起先想不通的地方就全通了。

难怪猪幼蝶现身于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猪幼蝶忠心护墓,千年不移,焉能背主。

除非是先祖召唤,否则没人可以驾驭它。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当初他在古墓里修炼的时候,明明见过先祖殷昌的棺椁,他的死应该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按照族谱记载,殷地立国至今有一千零一十年,而殷昌是四十岁立国,一百六十岁时战死在北域妖地;也就是说,殷昌假如没死,那么他现在的实际年龄是一千零五十岁,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因为太虚仙家只有一千岁的寿元,除非殷昌晋升到神隐境,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然而,这也似乎不太可能,从天帝破蒙到如今,整个修炼史上,只有八人到达过这种境界。分别是:天帝的四个弟子度厄、灵始、烛幽、鲲冥妖帝,还有仙翁、道祖、佛祖、龙祖四人。度厄、灵始、烛幽三人在争夺《洛书神籍》中被天帝诛灭,而仙翁也早已战死,那么当今之世,只有鲲冥妖帝、道祖、佛祖、龙祖堪称神隐仙人。

所以说,晋升到神隐境是何其的不容易。

殷立不相信先祖可以逾越神隐境的鸿沟。

要知道,大教宗太乙三百岁晋升到太虚巅峰,却花了近七百年都没能跃过这道鸿沟;还有二教宗武乙、九宫、玉虚等人连太虚巅峰都无法抵及。基此可以断出,仙家的修炼难度已经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了。

可是,这侯爷如果不是先祖,又会是谁?

殷立越想越不明白,脑子乱成了一团麻。

他一会儿觉得是先祖,一会儿觉得不是?

“喂喂,你别发愣啊,你功力恢复好了没有?恢复好了就送我出去吧。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爹娘和孩子还等我回家呢。”乌尔开溜推了殷立一把,

殷立从埋思中醒来,问:“你能跑多快?”

乌尔开溜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血脉天赋《坠星遁》,我只要脚底抹油,连太虚仙家都甭想追上我。你问这个干啥,是不是要我背你下山啊?”

殷立点头:“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乌尔开溜不解:“你神神叨叨的干啥啊?”

殷立笑笑:“没事没事,你等我一下。”

……

清晨的寒潭异常幽静,只有滴水声来回传响。

殷立蹬足借力,轻轻巧巧的跃到了寒潭对面。

猪幼蝶见他过来,倏地立起,龇牙吓唬殷立。

“我要走了,特意过来给你道别,你别吓我啊。”殷立刻意站的远远的,远离洞口。他面朝猪幼蝶拱手拜了拜,佯装告别。继而指向乌尔开溜:“对了,我要走了,他却不肯走,他说他想盗宝,我特意跟你说一声。”

他这招对人不一定有效,但对神兽效果显著。

猪幼蝶听罢,忽地一下朝乌尔开溜扑将过去。

“哎呀,我的娘吔!殷立害我啊!”乌尔开溜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带起一阵风往山下逃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猪幼蝶的道行相当于太虚初境,它的速度自然也不慢,四蹄狂奔,穷追不舍。

一人一兽,眨眼的功法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殷立抓紧时间,提起运劲“砰”声击打结界。

那半透明的结界晃了晃,激出强大的反弹力。

殷立五脏巨震,被反弹之力震飞了十数米远。

这个结界并非异术所布,他以为威力不强,岂料如此霸道。定定心神,走到洞边,用手抚摸结界隔膜。那结界表面稀松平常,但内含怪力,诡异的吸食着殷立《大悲手》的封印之力。殷立震惊,匆忙撒手,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五步。

一时望而怯步:“好厉害的结界!”

殷立自知没有能力破开这个结界。

菩提灵骨就近在眼前,弃之可惜。

为今之计,只有搬请大教宗才行。

殷立摸了摸怀中的镜像铁书,打定主意先出去传信。

于是速速撤离,匆步下山,在山腰上撞见乌尔开溜。

乌尔开溜拧起殷立的胸襟:“奶奶的,你干嘛害我!”

殷立道:“我怎么害你了,我事先问你能跑多快,你自己说太虚仙家都追不上你,对不对?既然太虚仙家都追不上你,那么区区一头神兽又能奈你何。再说了,是你跟我说,寒潭边上有宝,我去探宝,你掩护掩护我又怎么了。”

乌尔开溜想了想,道:“这话也对,你探到宝了吗?”

殷立摇头苦笑:“没有探到。走吧,我送你出去吧。”

第331章 先祖殷昌

两人下山,围绕着戈壁走了半圈,回到绿洲地带。

殷立憋着一肚子的火,特意在瓜田前的小屋驻足。

只可惜小屋依在,那门前的卖瓜的老头不知去向。

乌尔开溜道:“别磨蹭了,要不你先送我出去。”

殷立道:“你急什么,等我杀了这帮妖人再说。”

他把这火全撒在了守卫身上,当的是见人就杀。

到窑洞囚室破开牢门,寻回大刀,放了京津等一干人。一众浩浩荡荡淌过戈壁,来到出口。那卖瓜的老头突然出现,挡住出口,朝殷立说道:“世子,你闹够了。”

殷立欺身上前,随意劈砍:“杀完你才够!”

那卖瓜老头扬棍招架,把刀格开:“打住!”

殷立冷道:“老东西,有遗言你就赶紧说!”

那卖瓜老头笑道:“世子,犯不着发这么大的脾气。老朽说过,你让名器逼得走投无路,是我家主人暗中助了你一臂之力。老朽的话绝无半点虚言,我家主人说,世子多疑,未必相信有人暗中助他,所以他吩咐老朽给你瓜吃,暂且委屈你几日,等他忙完了事,便来与你相见。”

殷立笑笑:“我跟你家主人不认识,就当他暗中助我,我也不领情。何况,他也没安什么好心,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比你更清楚。老头,你遗言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就可以去死了。”

“别急着动手,你先打开陨镜之门看看。”

那卖瓜老头朝出口引引手,示意殷立施法。

殷立梭动眼珠,莫非陨镜之门有什么名堂?

转念一想,能有什么名堂,简直故弄玄虚!

他催运瞳力,瞳孔由一变二,双瞳重叠而交叉,缓缓旋转着。

在双瞳旋转之间,射出一道浅浅的红光,陨镜之门缓缓开来。

然而门开处,竟然是一只巨大的三瞳眼睛。

殷立惊啊一声,吓得后背发凉,倒退三步。

乌尔开溜不用说,脚底抹油逃去了极远处。

一众囚徒更是吓得连滚带爬,相互践踏。

殷立干咽了一口唾沫,稳住心神,朝那三瞳眼巨睛细细看去。只见那眼睛呈半透明状,且伴有视野,总体来说就像一个巨大的窗户,能够看见外面的景物。殷立睹此一幕,一时傻眼,因为三瞳巨睛的视野竟然是帝都太昌。

到底怎么回事?见鬼了么,殷立迷糊了。

这个陨镜世界明明沉在加曼帝国的河中。

可此时,外面的视野何以变成帝都太昌?

随着三瞳巨眼的视野变换,殷立辨得出来,帝都太昌的景象是从西山投目俯览的景象,颇为壮观。诡异的是,视野旁边站着一名黑袍女子,那女子正是名器!

“侯爷,这个小祖宗实在是太滑头了。”

“好几天没有音讯,你我各自回去吧。”

“急什么,等我会儿,我进城探探去。”

“不可,就算殷立回到太昌,你我也不能出手。殷立深得武乙真传,功法不弱,擒他还要耗费一些手段,动静闹得太多,势必惊动太乙。你我两个加在一起都不是太乙的对手,别到时候没有抓到殷立,反而被太乙缠住。”

“抓不到殷立,咱们没法向阁主交代。”

“如实禀奏即可,你还怕他吃了你么。”

殷立矗在巨眼旁边,能听到外面的说话声。

不用猜他也知道,名器身边定是黑袍男子。

而乌沙堡及自己似乎在这男子的眼睛之内?

至此他才明白,原来乌尔开溜口中的侯爷就是名器身边的黑袍男子。殷立感到太意外了,怎么会是他呢?他不是和名器是一起的吗,为什么背着名器私下里做小动作……?乌沙堡这个陨镜世界为什么会在这男子的眼睛里,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殷立疑问丛生,但却按住好奇,一心想逃。

此地既是帝都太昌,逃出去跟他们打一架。

只要把动静闹大,大教宗必定会亲来救援。

时下,陨镜之门已开,他料定这只眼睛就是出口,于是提刀硬上,纵步而去。但,就在这时,那只三瞳巨眼突地旋转开来,一团黑渊之火从眼球内喷出。殷立赶忙顿步,疾往后跃,避开攻击。那团黑渊之火投在地上,顿时燃起熊熊黑火,把出口堵住了。

端听外面的黑袍男子说道:“名器,我有事,先走一步。”

紧接着,蹬足借力冲天飞起,插入云层,朝北投去。

飞行约莫十数里,身形一晃,从三瞳巨眼钻了进来。

与此同时,三瞳巨眼忽然消失,陨镜之门随之关闭。

……

那黑袍男子罩着袍帽,脸罩在帽中,极难看清。

他催运瞳力,收了黑渊之火,稳步朝殷立走来。

远处的乌尔开溜哎呀呀惊呼,逃得没踪没影了。

一众囚徒知道逃不出去了,自觉的往回走去。

那黑袍男子往前走一步,殷立便往后退一步。

殷立把不准此人的手段,保持距离是最好的防守。

两人一个进、一个退,分别走了十步。

殷立扬手打止:“够了,别往前走了!”

那黑袍男子道:“前脚承力,后脚踮起,你打算要逃了吗?”

殷立道:“废话少说,你该露个相了,藏着脸见不得人么。”

黑袍男子应他所言,揭开袍帽,却是个灰须老者。此人颚须抵胸,根根秀美;两眼有神,散着炯炯神光;嘴角含笑,隐有几分亲切。总体而言,神仙模样,其神与形即使跟大教宗相比,也丝毫不逊。

只不过,大教宗慈眉善目,而此人较有狠色。

殷立道:“把你的右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黑袍男子哈哈大笑,伸出右手:“看吧。”

殷立伸直脖子眺看,只见此人右手掌心有一道圆形的符文图案,这是《大悲手》标记图标。看到了这个,殷立之前关于此人身份的所有疑问都迎刃而解了,原来这人真是先祖殷昌。他连哼三声:“哼哼哼,果然是你!”

殷昌道:“知道我是谁,你还连放哼声。”

旁边的卖瓜老头插嘴:“你该磕头才对。”

殷立道:“得了吧,我只跪灵灵位,不跪他。不对,他处心积虑,无非是想夺我的菩提灵骨,他要害我,我还认他做什么,等我出去之后,我砸了他的灵位,往后灵位我也不跪了。”

第332章 渡劫之术

那卖瓜老头道:“没有祖先,焉能有你。”

殷立道:“祖先多的去了,一万年前的是祖先,五千年前的是祖先,一千年前的是祖先,五百年前的也是祖先。说句实话,祖先太多,没啥感觉,我只认我爹和我爷爷。当然,祖先护我,该敬的还得敬,该磕头的还得磕;哼哼,祖先若是害我,那我也就翻脸不认人。”

那卖瓜老头道:“侯爷,这是个愣头青。”

殷昌温温一笑:“他说的对,先祖不过是祠堂内的灵位而已,说有感觉那是假话,没有感觉才是真话。殷立,我想我会是一个好先祖,你放心,我不会害你。”

殷立却不相信:“你不要菩提灵骨吗?”

殷昌摇头:“不要,炼你取骨,恐你很难活命。我有永生之法,就算要了菩提灵骨,摘取《洛书神籍》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那天,我见名器与你相持,怕你被擒,所以帮你一把,我只想救你,绝无害你之心。”

殷立仍然不信,一个拿婴儿做肥料的人,啥事做不出来。

不过,人家既然把话说的这么漂亮,想必一时不会硬来

为了脱,他就坡下驴,表面卸下防备:“这还差不多。”

殷昌引手前路:“料你不信。走,我带你去见永生之术。”

他把卖瓜老头打发走了,领着殷立来到蟠桃林园。

殷立将计就计顺从他,态度变好许多,以谋脱。

蟠桃林园的土地是血红色的,其内埋有无数婴孩。

殷昌抓一把土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还不错。”

殷立暗哼,这种生儿子没皮眼的事,你还说不错。

殷昌问:“殷立,你觉得这些蟠桃树生得如何?”

殷立答:“很大很高,生得茂盛,不是凡品。”

殷昌道:“不错,这是仙品,也是永生之术。”

殷立道:“这是永生之术?看着不太靠谱吧。”

“你不通其妙,当然觉得不靠谱。估料你一定想问,当年我为何抛家别国加入月影阁,其实答案就在这里。月影阁阁主栽有一方蟠桃林园,其树三百年开花,三百年结果,吃一颗蟠桃可增千年寿元。月影阁基此招揽仙家,仙家往往驱利是从,我加入月影阁正是如此。不过,我与别人不同,我加入月影阁的初衷是公非私,我不图一己之利,只想为殷人谋个长久。”

“没你筹谋,我殷人不也一样活了这么久。”

“你说的是小活,我谋的是大活。小活于世,不过百年而已;大活于世,则可永生。大概你听说过,世有预言,妖帝将出,天地将废,月将亡。事实上,我所谋不仅仅是大活,为殷人之首,我当未雨绸缪,帮我殷人渡过那天地之劫。”

这话听来,仍不靠谱,殷立觉得太虚太假。

一个人的志愿千年不移,那得有多么恐怖。

殷立不信先祖,主要是因为先祖行事邪毒。

因此,他对先祖说的话提不起半点兴趣。

不过,此刻困于此,言行全不由他。

殷立善会审时度势,打不过先祖,那就夹着尾巴做人,当听的还得听下去,适当时候最好来个掌声、来句赞语、竖个大拇指,装作很感兴趣,就当作哄老小孩吧。于是他笑道:“原来如此啊,你真是用心良苦,妖帝真有毁天灭地的法力吗?”

哄老小孩的把戏凑效,殷昌显得高兴。

他道:“有,妖帝的混沌之力只需要蓄积两千年,便足以将天地炸为碎片。事实上,妖帝在很久以前就有了毁天灭地的遗愿了。他暗暗蓄力五千年,在九百年前的那天企图爆发。当时,国子监、兜天府、灵隐寺、龙庭匆忙迎战,合四方之力,付出死伤过半的代价,才把这蓄了五千年的混沌之力压制下来。那一战,仙翁和妖帝双双受创,我也受了极重的伤。”

“殷墟古墓有你的棺柩,我以为你死了。”

“古墓里的棺柩是我的衣冠冢。当年那一战,战死的大多都尸骨无存,我算幸运,让月影阁阁主救了下来。自此我便入阁,修炼之余,一边苦思渡劫之术,一边留意蟠桃的栽种之法。几百年下来,终于悟得其术,窥得其法。”

殷立感到惊讶:“你悟得渡劫之术了吗?”

殷昌点头笑道:“其实渡劫之术你也会。”

殷立怔了一下:“我也会?我怎么不知?”

殷昌哈哈大笑:“《双瞳赤金睛》就是渡劫之术。当年,得猪幼蝶相助,我编著了《双瞳赤金睛》。这门战技虽说不是感悟天道得来,却也不逊于悟道之术。”

殷立来了兴趣,因为他知道先祖目有三瞳,这是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的地方:“你提到这茬,那我顺便问一句,你为什么是三瞳呢?难道《双瞳赤金睛》可以炼出三瞳吗?”

殷昌道:“说的没错。”

殷立问:“怎么修炼?”

殷昌道:“倒着修炼。”

殷立迷惑:“听不懂?”

殷昌拍拍他的肩头,耐心解说:“《双瞳赤金睛》的修炼大功告成之后,瞳孔平时也会呈现红色,非散功不会消色。后来我领悟,这功法的修炼不止于此。高级战技是神识授法,功法口诀已经烙入脑中,顺着口诀倒着念,瞳孔便可由红变黑,恢复原状,届时亦可炼得三瞳。”

殷立击掌:“倒着修炼,妙啊!三瞳有什么奇异之术吗?”

殷昌笑笑:“双瞳可开陨镜之门,三瞳可吸纳陨镜世界。”

殷立大喜:“难怪我打开陨镜之门,看见的是你的眼睛!”

殷昌道:“《双瞳赤金睛》正是妙在此处。天地崩碎,即使躲进陨镜世界,一样难逃湮灭之灾。那时能在陨镜世界活下来的只有太虚仙家。所以,修炼三瞳就显得尤为重要,三瞳可以吸纳陨镜世界,我殷人尽可归附,躲避此灾。”

殷立呵呵两声:“这话你说对了,那我要好好修炼。”

殷昌环指四方:“乌沙堡就是我未雨绸缪,为我殷人筑的巢。这里的五十颗蟠桃树一旦结出果子,至少足够三千人食用。我殷人若能永生三千,即使天地崩碎,也可耕耘来世,再造人间。”

第333章 五香犁骨

殷立暗暗鄙笑,又来了,邀功请赏啊。

他跟先祖的理念不同,蟠桃令他反感。

诚然,殷立邪性,算不上什么好人。当初,宋大中诛杀宋远山满门,他冷眼旁观,不带一丝的同情之心;在地下城查案期间,广寒屠杀无辜,他也不当一回事,表现冷漠。虽然他铁石心肠,对旁人的生死从不动心,想让他救一个不相干的人很难,但他却有操守,不会乱杀无辜。

他可以无视宋大中诛人满门,也可以看淡广寒屠杀无辜。

但是,他对须弥妖僧祸害童男童女的妖魔行径深恶痛绝。

而眼下,先祖以婴饲树,其行径与须弥妖僧有何分别。

这种邪恶的事,是人都做不出来,偏偏先祖标新立异。

殷立并不感激他为殷人所做的一切,况且他隐退避世近千年,鬼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殷立鬼精鬼精的一个人,哪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不过,面对强悍的先祖,他也只能顺口说好,盼能打消先祖对自己的禁锢力度,然而伺机逃跑。

那卖瓜老头带领守卫将一干囚徒又关入了窑洞。

而后,令厨房备酒备菜,置办了一桌美酒佳肴。

殷昌请殷立入席喝酒。他喝酒吃饭有说辞,他说从隐退避世到如今,没有喂过后世子孙一滴水、一勺粥,今天趁此机会,便将这哺乳之事做了吧。

殷立听罢,鸡皮疙瘩掉一地,怎么听都像假话。

关键是,在喝酒的整个过程中,殷昌眯着笑眼看着殷立,放佛殷立是一盘美食。殷立一边吃喝一边观察,只觉头皮发麻,总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吃饱喝足,殷昌道:“走,随我去后山。”

殷立梭动眼珠:“等等,我想解个大手。”

殷昌挥手大笑:“哈哈哈……,去吧。”

殷立反手捧着屁股,一蹦一跳去了茅房。

他哪里是要解大手,分明是想借屎逃遁。

进了茅房,偷眼往外瞧,见四处没人,忙绕道而去。他争分夺秒,一步不停的跑到出口边,却见殷昌矗在哪里。殷立刹步,索性拱手笑道:“老祖,谢你款待,后山我就不去了,酒足饭饱,我该出去了。”

殷昌笑笑:“去后山,我有东西要送你。”

殷立问:“送我什么东西啊?”

殷昌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绕走隔壁,从后山山脚上山,来到禁地。

猪幼蝶迎上来,在殷昌身边摩擦,尽显亲热。

殷昌瞧见寒潭边一堆燃尽的炭灰,轻咦一声。

他问猪幼蝶:“这堆火是谁生的?谁来过?”

见殷昌询问,猪幼蝶竟开口说话了:“殷立。”

殷立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因为猪幼蝶说话的声音和大泼猴一个吊样,声音尖脆,像婴孩之声。原来,陨镜神兽道行相等,说话的声调也一样滑稽。敢情它们一直不肯说话,是因为知耻,怕徒惹人笑?

果然,殷立忍俊不禁的一声噗笑,惹火了猪幼蝶。

它张开巨嘴咆哮,把长长的嘴筒子甩在殷立身上。

殷立罢手:“我向你道歉,我不敢再笑你了。”

猪幼蝶听他这么一说,方才熄灭瞋怒之火。

殷昌道:“我也是多此一问,猪兄领地意识极强,它向来不需旁人接近,唯我宗族血脉是个例外。除了你,想来也不会有人出现在它的领地还能活命的。这么看来,我藏在这里的菩提灵骨,你早就发现了吧?”

“是的。五枚菩提灵骨,国子监一枚、须弥一枚、妖帝夺去一枚,剩下两枚不知踪迹,没想到其中一枚在你手上,你比道祖、佛祖、龙祖厉害多了,他们得不到的东西,你偏轻轻松松寻到了。”

“轻松?那有你说的这么轻巧,菩提灵骨善变化,会伪装,就算寻道它,也未必擒拿得到。当年,定光和须弥在南海发现智匙枕骨的踪迹,他们足足围猎了半年才得手。我这枚五香犁骨是在西域蛮地寻获的,记得当年我寻到它时,在它周边不吃不喝潜伏了一年才擒获。”

“怪了,你得了宝贝,干嘛藏起来不用呢?”

“哈哈哈……,须弥用了,结果怎么样呢。”

“结果走火入魔,性情大变,害人害己。”

“使用得当不会走火入魔,须弥太急躁了。我的意思是说,吸纳菩提灵骨容易暴露,暴露之后必成众矢之的,须弥的死就是最好的教训。所以,我不会像他那么傻,把菩提灵骨藏在这里比什么都安全。”

“老祖,你比水晶猴……,呵呵精明很。”

何止精明,奶奶的,贼精明,家传的贼。

喜获菩提灵骨,藏而不用,是谓贼。

偷学蟠桃栽种之法,是谓贼。

瞒天过海蒙骗名器,是谓贼。

殷立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位祖先,总觉他阴阴沉沉。他心里面正念着贼啊贼的,殷昌突然拍打他肩,笑盈盈说道:“你既喊我一声老祖,那么我就把五香犁骨送你了。”

殷立惊了一下:“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殷昌引手山洞:“你现在就可以拿走,去吧。”

殷立说什么也不敢相信这么是真的,先祖耗费周折、千辛万苦才得到菩提灵骨,之后又做贼似的把灵骨藏在此间,他说送人就送人,如此干脆大方,令人难以相信。殷立想了想,笑道:“你要真送,那我可就拿走了。”

殷昌挥手:“去拿,拿了你就可以走了。”

殷立一阵狂喜,若得此骨,距离登顶天宫又近了一步。以前,他对登顶天宫没有太多的意识,对摘取神籍也没有抱任何幻想。但,自打得知二教宗为了助他修炼,耗损寿元,他便把登顶天宫,摘取神籍当做了自己的责任。他感念二教宗的恩德,想还他一个永生。

此刻,犁骨唾手可得,那还客气什么呢。

他跃过寒潭,来到洞口,用手触摸结界。

半透明的结界荡起一圈涟漪,煞是好看。

紧接着,殷立就给一股力量拉进洞去。

然而,前脚后脚刚塔进山洞,立时落下一块厚厚的铁门把洞口堵住了。

殷立转身拍门,却让结界之力反弹回来:“老祖,你……你想干什么!”

第334章 梦想宰执天地

山洞外,殷昌仰天长叹:“十四孙,对不住了。”

殷立道:“对不住有个屁用,你想对我做什么?”

殷昌道:“你身怀二骨,已成众矢之的,以你的修为还不足以应付仙家,与其日后被别人害了,倒不如你把二骨给我,等我凑齐五骨,摘取神籍,也好医我之殇。”

殷立道:“谎话连篇哄我半天,最后还是想害我!”

殷昌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怎能算是哄你呢。我加入月影阁,为我殷人谋求永生之法,此志不移;九百年前与妖帝一战,让我明白天地生灭操系人手,我想为殷人寻个渡劫之术,此愿也从没断过。只可惜……,蟠桃果树是仙种栽植,以婴饲养方能成熟,然婴孩是凡胎,仙凡搭配有不可逆转的危害。所以,吃一颗蟠桃虽能延寿千年,同时也要承受太虚降洗髓的降格打击,使人仙骨堕凡,功力锐减。只有每年服用一颗月影阁阁主的金丹,此害方解。”

殷立道:“事到如今,还说这么多屁话干什么!”

殷昌飘飞洞口,轻抚洞门,脸色沉重,流露着不舍:“我说这些话给你听,是希望你明白,你老祖我有多么的不容易。我一辈子心系殷人,到头来反被他人所控。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不到万不得已,老祖不愿意伤害你。你放心,等我摘取神籍,化解了危害,到时老祖宰执天地,自然会帮你完成心愿,所有殷人都可以荣登神籍,享万世荣光。”

这山洞内的形状像个葫芦,更像是个火炉。

五香犁骨在殷立身边转悠,表现得很兴奋。

殷立此刻却无心摘骨,他摸索着山洞岩壁。

发现结界布满整个山洞,而洞壁像是铁质。

殷立愕道:“啊!原来这是大火炉,怪不得你骗我进来!”

殷昌道:“知道你会反抗,不想动手伤你,只得如此了。”

殷立管不了那么多,拔出大刀,运足劲力,噼的一声砍在火炉壁上,竟是毫无用处,别说火炉了,就是这层半透明的结界也没砍破。殷立嘴上“去去去”了三声,扒开纠缠他的五香犁骨,走到另一边,举刀又砍,依然没用。

“别白费力气,我就算收了结界,你也破不开炉子。”殷昌从胸衣里取出一个火折子打燃,摘取焰火弹入火炉,继续又道:“这是我用燧人石炼出来的燧人火种,火焰有麻痹之效,可以帮你减缓痛苦。”

那燧人火种被殷昌弹进炉内,顿时燃起熊熊烈火。

此火一来就是高温,不像道祖的八卦炉慢火煎熬。

但要是说火的毒性的话,却比八卦炉稍逊一筹。

说实话,此时的殷立还真就不怕火炼,因为他已经炼成仙骨。加上他还有混元一气护体,这混元一气本身就可以吸食大量的火气以滋修炼,殷立有何惧哉。何况,菩提灵骨是有熔点的,先祖不可能不在意,因此这炉中的火势不会高出道祖八卦炉里面的火。

殷昌却不知情,他和道祖一样,错判形势。

他不知道黄泉泪骨和智匙枕骨早就化虚未无,然其灵力全在殷立身上。在此之前,他要是探过殷立的脉象,就不会用火炼他了,而是直接运功摄取。这对殷昌来说,是不幸;但对殷立来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此刻,殷昌盘坐外面,运功掌控着火候。

而殷立在炉内上下翻腾,假装难受之极。

“好烫,烫死我了!快放我出去!”

殷昌愁眉苦脸叹了叹,却不搭理他。

然而猪幼蝶起了反应,冲殷昌咆哮。

殷昌挥手一掌将它拍开:“猪兄,不要阻止我。殷立是我的十四孙,伤害他我也心疼,但凡有其他办法,我也不会伤害他。你要是看不下去,就先退下。”

猪幼蝶嗷嗷的哀叫着,流下一行泪。

它退到远处,趴在地上,盖住耳朵。

……

火炉内,五香犁骨光芒暴涨,大放异彩。

它感应到殷立异于当世之人的独特气味。

这气味跨越两世颇似天帝,它为之倾倒。

在确定气味无异之后,它唰地一下钻进了殷立的体内。

顿时,一束金光顺着殷立的经脉直窜而上,直抵鼻尖。

那光像一团火,将殷立鼻子点亮,跟着蔓延到整张脸。

殷立咬紧牙腔,捏着拳头,忍着五香犁骨散出的灵力。

五香犁骨择主,跟黄泉泪骨和智匙枕骨认主的过程是一样的。他全身裹着金光,把炉内金灿灿的火焰比了下去。脸红如烧,煞是恐怖,殷立修为变强,他忍受得了。五香犁骨的灵光在他脸上酝酿许久,突然迸射出一道金光。

殷立昂头啊叫一声,金光冲击着炉盖,但却没有冲破。

金灿灿的光在炉盖周边形成一团雾云,云内雷电滚滚。

跟前两次一样,在雷光内隐隐浮现出一座神府星宫。

没有等殷立脸上的金光迸射完毕,此境随即隐灭。

殷立忙盘膝打坐,隔一会儿收敛灵力,用心感应。那五香犁骨沉寂在泥丸宫,乖巧无比。殷立心道:“老祖啊老祖,你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不过你帮了我大忙,这下我再也不怕别人吸食黄泉泪骨和智匙枕骨的灵力了。”

确实,五香犁骨在他体内,是个小石子的实物。

假如日后落在别人手上,别人也不敢强行摄取黄泉泪骨和智匙枕骨的灵力,因为灵力一旦吸走,殷立就会死亡,殷立若死,五香犁骨也会随之消亡。也就是说,五香犁骨入体,就等于成了殷立身上的一道保护符。

炉中的火不知不觉的烧了三天,火温越来越高。

殷立身上的衣服早烧光了,他假装虚弱哼着声。

“唉哟,唉哟疼,我的腿……我的腿化没了。”

隔了一会儿,他又呻吟:“手……手也没了。”

如此这般痛苦呻吟了大半天,便不再吱声。

他怕先祖察觉他没有死,于是屏住了呼吸。

那炉火烧到第七天,殷昌才把火势压下,收回燧人火种。他按住炉门,倾听里面的动静,哀道:“哎,死了。十四孙,你死了,我很难过。不过你的死是值得的,他日我摘取神籍,宰执天地,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第335章 这也太丢人了

殷昌哀默一阵子,抹去封印,打开炉门。

炉子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丝的光亮。

殷昌诧异:“菩提灵骨自身带光,怎么没有光亮呢?”

正纳闷不解之时,耳边风起,一个人影从他身边忽过。

殷昌急忙转身,瞬目扫去,见殷立光着屁股逃下山去。

“这怎么可能!火候已经接近菩提灵骨的熔点,他怎么没死!糟糕,我的五香犁骨……!殷立,光个屁股想往哪里逃!”殷昌划空跃起,追赶了过去。

殷立疾奔之际,回头眺望:“坏了,我没他快!”

逃到山脚,眼看被追上,忽见一人从石缝里蹦出。

原来是乌尔开溜,他跑到殷立前面:“上我背!”

殷立大喜,不假思索,光着身子往他背上一跳。

乌尔开溜施展血脉天赋《追星遁》,唰地一下好像一道电光往前逃去。

殷昌大怒,催功飞赶:“小贼,把人给我放下,否则我一掌劈了你!”

喊话时,催使《双瞳赤金睛》,将一团黑渊之火投在了殷立二人身上。

“还想用这招抓我,小爷我忍,我忍!”乌尔开溜忍着湮灭之疼,瞬间拉开了和殷昌的距离,穿过戈壁,抵达出口,然后跟殷立说道:“快点,快点,他要追来了!”

“别催,马上。”殷立催用瞳力,打开陨镜之门。

乌尔开溜背着殷立,荡开步子就这么冲出了出去。

但是,乌沙堡这个陨镜世界被殷昌投在高空之上。

乌尔开溜冲出来,脚踏虚空,直接坠落下去。

“哎啊啊,要摔死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瞎叫什么,有我在这里,绝不让你死!”

殷立在半空翻个身,以背朝地,双手托举着乌尔开溜。

砰地一声,两人坠在山腰上,砸出一个两米深的大坑。

殷立背先着地,绕有混元一气魂体,依然喷了两口血。

这个时候,殷昌刚好从陨镜之门飞了出来。

乌尔开溜大惊,爬起来,背着殷立又跑。

殷立扬刀朝南:“太昌在哪儿,回太昌!”

乌尔开溜随他手指方向奔逃,跃过一座山,遥见一座超级城市。于是脚下更疾,淌过城外的一片荒地野林,像电一样从城门口直接荡了进去,把守城官兵看得一愣一愣,什么玩意儿?等守城官兵回头眺望,人已去远。

殷昌愤怒的嘿了一声,凌空顿住,没有进城。

居高临下遥望,乌尔开溜和殷立失去了踪迹。

伟大的愿望破灭,他哀叹口气,转身飞走了。

……

乌尔开溜背着殷立逃进城后,立时藏身巷子。

两人趴在巷子口偷偷眺望着城外空中的殷昌。

见殷昌飞走了,两人才敢松下紧张的神经。

当他们把目光从天上转移到地面时,却发现街上围满了来往的行人。

这些人围在巷子外面,有的人捧嘴偷笑,有的人朝他们俩指指点点。

一阵风从巷子深处吹来,殷立察觉屁股冷,反手摸摸,却是空裆。

糟糕!身上没衣服!殷立忙把脸往乌尔开溜背上一藏。那缩头藏脸害羞的样子,把围观的民众惹得哈哈大笑。关键是,殷立还趴在乌尔开溜身上,而乌尔开溜见别人笑,他像个白痴似的也跟着咧开嘴傻笑。

殷立道:“人家笑话咱们俩,你跟着傻笑什么!”

乌尔开溜道:“我知道,他们笑你没穿衣服。”

殷立从他背上跳下,捧着大腿往巷子深处跑。

乌尔开溜跟在后面,指他的屁股,哈哈大笑。

“奶奶的,这也太丢人了!”殷立咬牙忍着。

巷子里的人也有不少,看到一个倮奔男子跑过来,男的呢一边指一边哈哈大笑,直喊抓奸喏,抓奸喏;女的呢表面上跺脚咒骂,拿手蒙脸,实际上张开指缝偷看,只差流口水了。

殷立在巷子里转了半天,在一无人处蹲下。

等乌尔开溜赶过来,扒了他衣衫套在身上。

这么一来,两个人就都光着上半身了。

径出巷子,在行人的嘲笑中直奔衣店。

在衣店选了两套衣衫穿好,殷立跟衣店老板说:“赊账,一会儿送钱给你。”

衣店老板头都大了,揪住他们俩:“不行不行,小店小本买卖,概不赊账。”

“呵呵,不赊也得赊。”殷立催气震开老板的手,两人脚底抹油往外跑,穿进巷子,摆脱衣店老板追赶,二人行出大道,径往内城走去。将快到家,殷立跟乌尔开溜说道:“到我家吃个便饭,我给你拿钱,你就可以回家了。”

乌尔开溜道:“回家?回不了家了,我早没家了。”

殷立道:“你老说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又说没家?”

乌尔开溜道:“是啊,上有老下有小,没错啊。不过嘛,那是以前。我家世代行盗,不干正事,在加曼帝国不太受欢迎,到我爹这一代就全家被斩了。我爹什么都敢偷,偷完王公贵胄,还偷国王的宝贝,他连兜天府的仙宝都偷了。他不光偷宝,他还偷人,他把国王的妃子给睡了,呵呵呵呵,最后让国王逮到,全家都被问斩了。咱们家就我一个人逃掉,我现在还是通缉犯呢,我回不去了。”

殷立问:“那你打算去哪儿?我可以给你钱。”

乌尔开溜道:“哪儿都不去,你家就是我家。”

殷立愕道:“什么!你的意思是赖上我了?”

乌尔开溜笑道:“呵呵,你要这么说也行。”

殷立晃手:“不行,我跟你不是很熟,你住我家算怎么回事。”

乌尔开溜道:“什么人嘛,我刚救了你,你一脱险就翻脸不认人了!熟不熟没关系,咱们是生死之交,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吧。既然是生死之交,我又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把我带回家,我在你家不会白吃白喝,就这么说定了。好了,别发愣,赶紧走吧。”

殷立没好气道:“你救我没错,我也救了你,咱们互相帮忙。”

乌尔开溜哈哈一笑,揽住殷立的肩膀往前走去:“是啊,就是像你说的这样,所以我说,咱们是生死之交嘛。再说了,我去你家是给你面子,别人请我去,我还不去呢。”

殷立好气又好笑:“你不用给我面子,真的,不用给我面子。”

乌尔开溜道:“你家有宝怕我偷啊,自家的东西,偷来干嘛。”

殷立见他越说越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不由暗暗抹汗:“那就住两天,两天后我送你走。”

第336章 藏尾诗

回到家时,正值傍晚。

殷立叫乌尔开溜自便。

乌尔开溜不把自己当外人,左逛西看,贼头贼脑,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进贼了。何况他本来就像个贼,十二金钗和刘婶明知是他客人,却忍不住防贼似的看着。

典星月和广寒不在家。

殷立问秦管家她们去哪儿了?

秦管家说,典星月去御名楼还没回来,广寒离家出走五天了。

殷立奇道:“广寒离家出走了,怎么可能呢?她跟谁闹别捏了?”

秦管家道:“她冷冰冰的,谁敢跟她闹别扭,她留下信就走了。”

殷立问:“她还留信了,她留的信在哪儿,拿来给我看看?”

秦管家道:“在小姐屋里,等小姐回来,你叫她拿给你看。”

隔一会儿,天色稍暗,典星月回家,看到殷立,惊喜之极。

刘婶烹好酒菜,在院子里摆了一桌,叫大家坐过来吃饭。

典星月却喜极而泣,她一直为殷立担着心,眼下殷立安全回家,自然忍不住要问长问短。由于过分担心,她第一次表现出极为强烈求知欲,拉着殷立坐在院子一角问了好多好多话。

殷立不想提起先祖,免得殷人过分崇拜,所以他没说实话。

他只说自己在陨镜世界躲了几天,出来就遇见做贼的仁兄。

他还编谎说,出来不久让名器逮着,亏得贼兄帮忙才逃脱。

为了圆谎,他对乌尔开溜大夸特夸,说他的血脉天赋厉害。

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乌尔开溜正在吃饭,问题全家还没吃,他先吃上了。听见殷立夸他,端着饭走过去,笑盈盈的插嘴:“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小小技能,不足挂齿。喂,殷立,这是你的世子妃吗?水灵灵的真好看,你怎么不给我介绍介绍啊。”

典星月站起来,朝乌尔开溜欠身:“多谢你救他。”

乌尔开溜道:“你都知道谢我,他却连个谢字都没有,我躲在山脚下七天七夜,我单枪匹马三进三出把他救了出来,我容易吗,我说我以后就住他家了,他还对我推三阻四,你说他做的对不对?哦对了,他光着屁股跑来跑去,还是我脱衣……。”

听他说到倮奔了,殷立赶紧打断他话:“喂喂喂!”

乌尔开溜道:“喂什么喂,你让我先把话说完。”

奶奶的,你还拿上我了,故意让我出丑!殷立薅住乌尔开溜的胳膊,使劲捏他:“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好,我服你了,我给你说声谢谢,行不,你在我家爱住多久就住多久,行不。”

乌尔开溜得意的笑道:“我吃饭,我不插嘴了。”

殷立朝典星月说道:“大家都等着我们吃饭呢。”

典星月又不聋,光着皮股四字还是听得清楚的。

她见殷立脸色难堪,想问却没好意思开口。

吃完饭,殷立让典星月把广寒留下的书信取来一看,信上啥也没说,只写着一句诗词:千金难买女官奴,次日判臣斩东市。这句诗词说的是,前些时候的那件谋反的案子。

千金难买女官奴是说,殷立为了查案,使手段把广寒弄到奴市上拍卖。

次日叛臣斩东市是说,案子查清,两任大司马下狱,第二天斩于东市。

典星月说她看不懂,是因为她没有参与过查办谋反的案子,所以不懂。

但殷立看过一遍,一下子就明白了。广寒留书出走,所写诗词与谋反案子有关,这就说明广寒回帝都后,可能察觉到太后要杀她,所以留书躲了起来。可是她躲去那里了呢……?殷立拿信再细细品读了两遍,心道:“千金难买女官奴?难道躲去地下城了?”

想到这儿,他把两行诗的头六个字折去,这下就全看懂了。

原来这是藏尾诗,把两行诗最后一字连起来,是奴市二字。

“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去找她。”殷立把书信交给典星月,让秦管家招待好乌尔开溜,然后独自一个人径出外城,去了地下城。他到地下城的时候,时间还早,奴市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市。

他在周边转了转,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进了前面的巷子。

殷立紧走几步,追进巷子,细细辨认,喊:“赵夕指。”

赵夕指回头,看见是他,喜道:“咦,你没事回来了!”

殷立说道:“下午刚回,你鬼鬼祟祟的这是要去哪儿?”

赵夕指尴尬一笑,吞吞吐吐起来:“没……没去哪儿。这……这样好了,明天我做东请你喝酒,你忙你的去,我随便瞎转转。”说完,转身就走,步子一疾,踉踉跄跄险些摔了一觉。

殷立心想,搞什么名堂,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

见他在前面拐角处消失,殷立远远吊着跟了上去。

如此穿过两条巷子,赵夕指在前面僻处顿步驻足。

殷立没有靠近,在巷口边看着,看看他搞什么鬼。

只见赵夕指敲开右边一座小院子,开门的是个女子。

殷立凝目细细一看,心呼:“什么,宋大中的大嫂!”

开门的可不就是宋大中的嫂嫂金莲吗,看到敲门的是宋大中,金莲拿丝巾捂着左脸,兀自抽泣起来:“你两天没来了,奴家……奴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赵夕指拿开她手,见她左脸淤青:“你脸怎么了?”

金莲哽咽着道:“又是那几个地痞,前天你把他们打跑之后,昨天他们又来了八个人。他们问奴家索要保护费,奴家没钱给他们,他们就……。奴家不从,他们就打奴家。”

赵夕指叹道:“哎,我叫你跟我回府,你偏不肯。”

金莲道:“不是不肯,奴家是想凑足旅费好回家。”

“你缺旅费回家,怎么不跟我说?”赵夕指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存票,递给金莲。金莲却是摇头,赵夕指把存票塞她手上:“我这人最重感情,你尽心尽力服侍我,上回我忘记带钱了,你说没关系不要我的钱,这个人情我一直记着。这里有一百金,足够你去任何地方了。”

金莲噗通跪下,泣道:“谢公子,您让奴家再伺候您一回。”

赵夕指搀她起身:“我看你伤的不轻,今天就不用了。哦对了,前天你跟我说对面也是暗门子,我让你帮我再留意留意的,怎么样?对面确定是暗门子吗?”

第337章 态度罕见的强硬

金莲点头:“嗯,这两天我仔细留意了,对面进进出出的男人可不少,而且还有些是奴家……奴家的常客,奴家敢确定对面的那位姑娘也是跟我一样的。”

赵夕指大喜,以拳击掌,搓着双手,嘴角猥琐一笑。

金莲善解人意:“公子要是不进屋,那奴家就……。”

赵夕指挥挥手:“你关门回吧,今天不用你招呼我。”

等金莲关门,赵夕指走到左边的小院子门前,躬着身子从门缝往里看,猴急猴急的猛搓手掌,干咽口水。他敲了两下门,把手罩在嘴边朝院内喊话:“广寒,快开门,本公子都等不急了。”

巷口,殷立听他喊话,如遭雷劈,什么玩意!广寒!

当下闪身而出,朝赵夕指喊:“赵兄,你刚叫什么!”

赵夕指捏头看见是他,吓得脸色惨白,撒腿就跑。

殷立追了两条巷子,总算追上:“你瞎跑什么。”

赵夕指脸颊痉挛,干笑:“呵呵,呵呵。我不是不讲义气的人,五天前她到这里租房子住,那时我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这不,知道她做了暗门子,我才……呵呵,我才去敲门。”

殷立诧异:“你听你刚才叫广寒,你是说她吗?”

赵夕指道:“对,不知道为啥,她做暗门子了?”

殷立怒道:“胡说八道,我不相信她会做那事!”

赵夕指苦笑道:“你别冲我嚷嚷啊,这事跟我又没关系,又不是我逼良为娼。再说,本来我也不信,这不是确定了,我才敲门的吗。你不信的话,你自己敲门去。”

殷立稍息怒火,他知空穴来风,非是无因。

况且,广寒留书所述,应当就躲在地下城。

他心里格挡一下,难道赵夕指所言不虚?

于是说道:“好,我们一起过去敲门。”

两人回到那院外,赵夕指负责敲门,但开门却非广寒,而是一个陌生女子。赵夕指愣了一下,问那女子屋里是否还有别人?那女子说没有。赵夕指不信,硬闯进去,左右寻找,上下搜寻,结果啥也没有找到。

殷立暗暗抹汗,长舒口气,没找到就好。

躲避太后暗杀而已,不至于沦落如此吧。

他道:“看看,我就说你胡说八道吧。”

赵夕指纳闷了,明明在这座小院子见到过广寒,何以又没有了?这个事情他非要弄清楚不可,于是他给那陌生女子两枚金币,问她是何时租下这座院子的?又是从何人手中租住的?那女子本就是个暗门子,没办事就喜得两枚金币,自然是欢喜之极,当即就把情形说了。

据这女子交代,她搬来这座院子才四天。

在她搬来之前,确实有个女客住在这里。

那女客交了租金,却只住一晚就离开了。

而这院子正是那女客免费转租给此女的。

问完话,赵夕指笑道:“我没胡说八道吧,她确实在这里住过,可是我就想不明白了,她不好好待在家里,来地下城做什么?还有,她在地下城租下院子,按理是要长住的,可她却只住一晚,弄不懂她在搞什么名堂?”

殷立没接话,脸色深沉,心里面装着事。

租下为何又离开?她究竟还在地下城吗?

赵夕指是来找广寒泄火的,知道广寒不是暗门子,心里顿觉无趣。这把火还是憋回家去再泄,当下拱手告辞,转身欲走。殷立喊住他:“等等,我出门没带钱,你身上有钱吗,借我一点,明天还你。”

赵夕指把手伸进衣袋里摸啊摸的,摸出一叠存票递给殷立。

殷立接来一看,有五千金之多:“你财大气粗带这么多钱。”

赵夕指趾高气扬,神气活现:“本世子什么身份,出门不揣着六七千,哪有面子。那什么,从咱赵国到帝都,哪家姑娘不爱钱,身上揣多点,她服务不就好点了吗。”

殷立只拿五百存票,把剩下的还给赵夕指:“我只借这些。”

赵夕指晃手:“什么借不借,你拿去花就是了。那我走了。”

等赵夕指走后,殷立走到金莲的屋院外,轻轻扣门。听到院子里脚步声来,他忙把五百金存票从门缝塞了进去,而后转身紧走几步奔出巷子……。殷立很少发善心,但对金莲的遭遇却着实同情。他的同情来源于金莲的身份,儿子继位做了宋国公,而身为母亲的她却沦为娼妓,受人欺辱,实在是可怜的很。

回到奴市的时候,广场上早挤满了人。

奴市即将开市,售奴员正在台上扯蛋。

殷立站在高处,希望广寒能够看见他。

隔一会儿,女奴上台,拍卖开始,忽有人拿石子打他。

殷立扭头环扫,见一个粗布麻衣之女子矗在人稀之处。

那女子脸色冷冷,手上抛着石子,不是广寒还能是谁。

殷立从高处跳下,走到广寒身边:“你果然在这儿。”

广寒道:“是啊,我每天这个时辰都在,可你才来。”

殷立接住她抛起的石子,搂她酥肩:“走,去皇宫。”

两人从地下城出来,先入内城,然后直接来到皇宫。

殷立请侍卫通禀太后,太后旨下,放她们二人进宫。

宦官引路,把她们俩带到太后寝宫。殷立和广寒进去见驾,下跪行礼已毕,殷立索性单刀直入:“太后,我把广寒给您带来了,要杀要剐都随您。”

太后道:“大晚上的进宫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殷立道:“是,小臣听说您对她下了暗杀令。”

太后道:“听你的语气,心里好像有怨气吗。”

殷立道:“不敢有怨,只是不解。太后,您把广寒赐给我了,怎么又反悔杀她?要是在两个月以前,您要反悔,小臣也不会护她,因为那个时候她总想杀我。可是,这次她随我奔赴兜天府进修,一路上倒是尽心服侍,回国路上几次遇险,我负伤了,也是她贴心照顾。所以,太后现在要杀她,我应该护着她才对。小臣只想问问为什么?”

为保广寒性命,殷立对太后的态度罕见的强硬。

在广寒的问题上,他不像以前那么事事恭顺了。

其实殷立很清楚,广寒的事迟早要向太后摊牌。

今晚若不把事说清楚,家里还不得天天来刺客。

太后看看站在旁边的广寒,目中闪过一丝寒意。

继而一笑:“谁说我要杀她,这纯属无中生有。”

殷立拱手:“原来是小臣误信谣言,搅扰太后歇息,请太后知罪。”

太后盖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挥挥手:“本宫困了,你们退下去吧。”

第338章 我做媒把赵夕指说给你

殷立今晚的不恭态度,令太后既震惊又恼火。

她把殷立的反常,归咎于广寒,恨得牙痒痒。

但是殷立相护甚重,她一时半会儿无可奈何。

国家大事,将来还需殷立帮衬,她只好暂忍。

广寒随殷立回家,一路上没有吐露半句感激之言。

但她心里暗暗感动,殷立相护,可见是在乎她的。

她比殷立大了好几岁,肉麻的话,她可说不出口。

都到深夜了,家里面的人都还没有睡觉。乌尔开溜刚从乌沙堡逃出来,就添了毛病,说要吃宵夜,到厨房弄得噼里啪啦作响,刘婶没辙,只好伺候他的饭食,在院子里给他整了一桌酒菜,他一个人吃喝,其他人坐陪。

殷立回家,刘婶就告状,说这什么人嘛。

殷立无奈,他拿乌尔开溜完全没有办法。

乌尔开溜见他带着广寒回来,咦咦两声:“殷立,你说出去寻人,就是寻她吗?我说,你有几个世子妃啊,咋都这么好看?难怪你说你家不方便,金屋藏娇能方便吗。不过,你对我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你是知道我的,我现在看见女人就想吐。”

殷立没搭理他,跟大家说道:“都去睡吧。”

刘婶道:“等他喝完,收拾好了再睡不迟。”

殷立道:“由他喝好,明天早上再收拾吧。”

大家听话,都去睡觉了,广寒也去洗漱了。

殷立坐上桌,语重深长的跟乌尔开溜说道:“你喝酒就喝酒,别整这么大动静嘛,别人还要睡觉不是。我家全是女人,她们早起早睡惯了,你住在这里确实不好。这样好了,明天我叫秦管家给你在附近给你租个院子,我呢再跟你配几个下人,你看怎么样?”

乌尔开溜端着酒杯想了想,说道:“也行。你家连个陪酒的都没有,就我一个人干喝,住着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你得引荐几个酒友给我认识认识。”

殷立大喜:“好,明天我就给你引荐。”

这一高兴,殷立就陪他喝了两杯酒。

隔一会儿留他独饮,自己回屋洗漱。

次日,殷立嘱咐秦管家出去租房。

他呢则带着乌尔开溜去了夜冥堂。

在夜冥堂耍了一天,他把梅丽娜、班叔尼、班伯尼、龚曹、叶青等一伙宋人引荐给他认识,然后晚上到奴市卖了四个女奴送他,这事才算完。

……

回到太昌的第三天,大教宗太乙传唤。

他到玉鼎宗见驾,太乙问他此行经历。

殷立隐瞒了先祖一事,其余尽数说出。

太乙听罢,无多言语,他对殷立劝学,说二教宗没有回来之前,一样不可荒废学业,他教殷立从明日起就回玄霜宗,自个儿去练功塔修炼,参悟破镜。

殷立应命告辞,下山时碰见齐宛柔。

事实上,齐宛柔专程在山脚下等他。

跟殷立碰上面,她问:“你还好吗?”

殷立笑道:“我没伤没疼好的很呢。”

齐宛柔病怏怏的脸荡起一层愁波:“你不见了,我很担心。”

殷立把双手搭在后脑勺上:“呵呵呵呵,我啥事也没有啊。”

前些时候,齐宛柔刻意避他,今天忽然主动搭讪,尽显温存,殷立有些手足失措,主要是他消受不起,齐宛柔的爹太奸太猾,总打他的主意。但是,齐宛柔吐露担心之情,殷立又不免心境激荡,觉得应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他凑到齐宛柔的耳边,悄道:“我只跟你一个人说,我因祸得福,又得到一枚菩提灵骨,你说这是不是好事?呵呵呵呵。”

齐宛柔摇头:“不一定是好事,菩提灵骨是福也是祸。你身怀菩提灵骨的事已经传得天下尽知了,就连我爹也知道了。哦对了,我爹来了,他会找你的,你好好想想,怎么应付他才好。”

殷立愕道:“啥,你爹来了!他不会又要逼婚吧!”

齐宛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好好应付就是。”

殷立对齐国公是心有余悸的,跟他打交道没啥好果子吃,上回他逼婚耍的手段可谓高明之极,殷立接不住招,差点没把自己赔进去:“哦,你今天找我搭讪,就是为了这个啊?你怕我一冲动答应你爹了,坏了你和魏仕骁的好事吧。”

齐宛柔勾头不语,神情沮丧,迈开步子上山去了。

殷立喊:“你还傻傻念他,你找死么,醒醒吧!”

齐宛柔微顿步子,却没有回头,更没有接茬。

殷立又喊:“他害你一次,就能害你第二次。”

见齐宛柔冥顽不灵,充耳不闻,他大手一挥。

“去,不理我就不理我,我还懒得理你呢。”

当下转身,径出山门,可走着走着,想起齐宛柔沮丧的样子,心里不落忍。于是又掉头回去,紧走几步追上她,拦住她的去路:“你死心眼啊,魏仕骁阴狠毒辣,他有什么好的,你偏就走不出来了!不说别人,就是赵夕指也比他强。要不这样,我做媒把赵夕指说给你,你看行不行?”

齐宛柔微瞋:“你无聊!你说给你自己吧!”

殷立挠挠后脑:“不喜欢赵夕指啊,那就说说别人。我肯定是不行的,我家一脉单传,我主要是不能入赘。宋大中也不行,他成亲了,你嫁过去就做小了,这肯定不行。甘平平好像也不行,燕小小跟他挺对眼的,咱不能棒打鸳鸯。咦——!我想到了,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加曼帝国的朋友,他有血脉天赋《追星遁》,就是人贼了点,不过你爹喜欢啊,你爹不是想要人家的血脉天赋么,这人入赘你家就很合适。”

齐宛柔怒咬香唇:“你说够了没有!”

殷立道:“我说完了,你觉得怎样?”

齐宛柔扒开殷立:“说完给我让路!”

殷立给她这么一扒,差点摔下山崖:“你想谋杀我啊!喂,你考虑考虑呗。”

考虑个屁,齐宛柔听了他这一席话,杀他的心都有了。没错,齐宛柔确实过了不了魏仕骁这道槛,可还没有贱到是个男人都可以下嫁惨景。何况殷立的话在她听来,就好像自己是个被嫌弃的包袱,被他抛来抛去。

尽管殷立并非嫌她,但话说出口,韵味就变了。

第339章 治国高手

殷立回家,看见有三个人在府院门前徘徊。

他仔细辨认,竟是大司农典成和两个护卫。

殷立大喜,老远处扬手喊话:“典叔叔!”

典成也不由一喜:“哈哈哈哈,是殷立。”

殷立近前:“典叔叔,你怎么来帝都了?”

典成道:“国公爷派我到帝都办点差事。”

殷立道:“院门开着,你怎么不进屋啊?”

典成道:“你和星月考录国子监之后,我还是第一次来,我只知道你们住在这一片,具体是那座宅院,我把不准。这不,敲了几家门,刚刚才走到这儿。”

“我就住这儿。走吧,您请进屋。”殷立引手屋门,继而扭头环扫,又轻咦了一声:“典叔叔,怎么没见你们的坐骑呢?万里迢迢的,你们三个该不会步行到此的吧?”

典成叹了口气:“哎,进屋再说。”

四人进门,穿廊过径来到东厢院。

秦管家看到典成忽至,高兴已极。他上前见礼,招呼典成和两个护卫在院中坐定,令人上茶上点心,又派人上街买酒买菜。典成喊住:“不不不,不用买酒买菜了,家里有什么剩菜剩酒给我们上点。”

秦管家道:“剩菜剩酒?这……。”

典成道:“没有算了,晚上再吃。”

秦管家道:“剩菜剩酒倒是一些,只是……。司农大人,您就吃些?”

殷立也道:“是啊,典叔叔在家好吃好喝,怎么到帝都反而拘束了?”

典成摇头悲叹:“哎,今时不同往日了。魏国覆灭,蒙天子和太后降恩,封爵赐地,原本是好事。哎,可惜魏国覆灭这一战,凡是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八国联军掠夺走了,我们接收的根本就是个烂摊子。这几个月,魏人陆续回乡,饥民遍野,饿殍满地。正所谓国以人为本,魏人既肯还乡,那就都是咱们的子民,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所以,国公爷下令,挪用国库钱财赈济灾民,我等殷人也应该缩衣减食,与魏人共度难关。”

这个消息确实颇为震惊,殷立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饥民遍野,饿殍满地,这事处理不当,恐有倾国之危。

他问:“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现在国内情况怎样?”

典成道:“魏人百万,大多都是灾民,我们把家底掏光了也没撑多久。幸好,前些时候太后旨到,我去接收河西走廊,从周边郡城调了两千车粮草,才勉强支撑到现在。眼下已到秋割季节,有些百姓得了收成,灾情稍有减缓;可是没有收成的灾民依然还有二十多万人。眼看就要入冬了,没吃没穿,这些灾民怕是要冻死不可。所以,我这次来,是想找找帝都的钱庄借一笔钱,买衣买粮运回国去。”

殷人本就不富,混到借钱度日了,国内惨状可想而知。

春耕秋收,灾民错过今年的收成,等于还要赈济一年。

众人暗叹的暗叹,气嘘的气嘘,一个个垂头丧气。

殷立道:“这么多灾民,这要多少钱才够哟?”

典成道:“吃汤喝稀,怕也要两百万金才够。”

“哈!”这时,一直站在院落旁边听人说话的广寒忽然开口冷哈了一声。她道:“两百万金,那可是天文数字。帝都的钱庄很市侩,他们向来都把殷人看低一等,你找他们借钱,我看很难了。”

典成看向广寒,觉得她相貌不凡,不由一惊。

怔愣片刻,引手广寒,问殷立:“这位是?”

殷立介绍着说道:“哦,她嘛,她是广寒。”

典成由惊转喜:“她就是广寒女官!秦管家寄回的书信说,广寒遭贬,现在跟你……那个,那个什么。广寒女官,对不住,老朽失言了,你别见怪。”

广寒淡道:“无所谓,我被贬为奴,跟了殷立,似乎天下人都知道了,我还怕人说么。司农大人,你来帝都算是来对了,你不用去钱庄借钱,星月妹妹手头上刚好有四百万金,一会儿她回来,你可以问她,她会给你的。”

殷立、典成、秦管家齐呼:“啥,四百万金!”

秦管家道:“小姐有这么多钱么,我咋不知?”

殷立也道:“是啊,我都不知道,你知道啊?”

广寒走到石凳边,撒衣坐下:“你当然不知。上回在加曼帝国的时候,形式太紧张了,星月妹妹什么也没说。等回家后,她就跟我说了,她说花掌柜在东道院跟东家豪赌,赢了四百万,花掌柜就这钱给了她,说是给你爹的分红。你爹事实上是御名楼的五掌柜,你明白了吗?”

殷立、典成、秦管家,及两个护卫都愣住了。

殷立干咽唾沫:“我爹是御名楼的五掌柜?”

典成大抹额汗:“这些年,我们居然不知?”

广寒道:“各国世子不得在帝都行商入派,这是规矩,他当然不敢让人知道。司农大人,灾民众多,光赈灾救济是行不通的,时间一长,灾民容易滋生惰性,反正有吃有喝,索性啥事也不做,这不是国家之福。依广寒愚见,贵国开疆扩土之初,国防薄弱,百业待兴,而灾民正好用来壮大国防,兴旺农商。”

典成豁然开悟:“你是说征兵募工?”

广寒点头:“没错,星月妹妹的四百万金正好用来当做资本。年轻力壮的灾民当了兵,可以扼守边境,领取军饷过活。不愿当兵的灾民,不论男女老少均可出工自力,可以种植药材、修筑共事、编织衣甲、豢养牲畜等等,由国家统一调配,发放工钱。如此不出一年,贵国就能摆脱困境。届时再逐一放开,让百姓自由发展,无为而治,便可富国强民。”

典成拍手叫好:“如此甚妙!想不到女官大人是治国高手。”

广寒凝眸运思,似是回想着什么:“我这也是跟太后学的。”

典成笑道:“殷立,不如请女官大人随我回国去,你看呢?”

殷立苦笑:“暂时不行,她若掺和政务,太后必然大怒。”

典成略感失望:“是这样啊,那她还是留在帝都的好。”

隔一会儿,刘婶热好剩饭剩菜端出来,典成和两个护卫将就着吃了个饱。随后一干人等出门去了外城,典成想先看看帝都的粮店和衣店,以便明日大量采购。



第340章 原来各位是想逼宫

晚上,典星月回家,见着父亲,自然欢喜。

她有一颗慈悲心,得知百姓挨饿,国家遭灾,二话不说就把四百万的存票拿了出来。她不光有一副慈悲心肠,她还懂得节俭持家,即使去御名楼赌钱修炼,也不学师尊那样豪挥万金,她赌的很小很小,一天输赢不超过十枚金币。

次日,殷立听大教宗的回玄霜宗进修去了。

典星月则向师尊请假,陪同父亲订购衣粮。

完事后,他又领着父亲去找左屠和白羽生。

御名楼和夜冥堂经营着帝都与各国的漕运买卖,两家旗下有港口,分别有两百余艘货船。典星月把御名楼和夜冥堂所有货船全包了下来,第二天把购买的衣衫和粮草载到码头,上货装船,足足装了四百五十三艘货船。

典星月忙前忙后,一应事宜全不由父亲插手。

典成看在眼里,心发感慨,女人长大成人了。

衣衫和粮草装载完毕,典成就要随船回国了。

拔锚起航之前,他把典星月喊到一旁,小声说道:“星月,虽说考录国子监,首当以进修为目的,但平时也不妨碍你做其他的事情。爹问问你,你跟殷立同在一个屋檐下,你们之间有没有……。你明白爹说的意思吗?”

典星月双腮飘红:“我跟他还……还没有。”

典成略感失望:“没有啊,其实可以有的。”

典星月道:“爹,您别说了,您快上船吧。”

典成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上船。”

……

殷立回玄霜宗进修,每天天色撒黑才回家。

他刻苦修炼,早睡早起,不外出也不贪玩。

乌尔开溜过来找他玩耍,他都是措辞敷衍。

典星月自打老爹回国后,她牢记爹爹的话,开始为殷立留门。可是殷立从来都不肯进她的门,而是每天睡在广寒屋里。起初,典星月觉得沮丧难过,后来偷偷瞧望,发现殷立只是帮广寒修炼,她心里这才顺畅。

辗转七八天过来,这日傍晚殷立刚刚回家。

齐宛柔忽至,说她老爹邀请殷立过府一叙。

殷立随她去了,然而齐宛柔没有带他回家。

两人径直去外城,来到一家不起眼的酒楼。

殷立问:“请我过府,你却带我来这儿?”

齐宛柔道:“我爹说,你知好歹、识凶吉,鬼精鬼精比那水……水晶猴子还精,请你过府一叙,你肯定回来;倘若请你到外城酒楼一叙,你就未必肯来了。”

殷立鼻哼:“哼,你爹才是水晶猴子呢。”

齐宛柔道:“你骂我爹干嘛,你进不进?”

殷立道:“不进去不就白走这一趟了吗。”

两人进入酒楼,敲开包厢,齐宛柔就先走了。

包厢内有九个人,除了齐国公齐修图和宋大中,其他六人只觉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齐修图令人关门,请殷立入席。殷立纳闷,这是唱的哪出戏?席间八人,只有齐修图和宋大中脸色正常,其余六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敌意。

殷立问齐修图:“世伯,怎么还有别人呢?”

齐修图笑笑:“哪有别人,这都是自己人。”

殷立摇头不解:“小侄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齐修图引手宋大中:“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其他六位都是赵、燕、郑、鲁、吴、陈六国密使。小侄不会不知道血盟会吧,今天在场的全是血盟会成员,老夫也希望殷国也能加入,咱们九国共商国事,有难互帮,有福同享,岂不妙哉。”

殷立看了看宋大中,问:“你也加入了吗?”

宋大中道:“我随你,你加入,我就加入。”

齐修图哈哈笑道:“血盟会是调解各国矛盾,化解各国危难的组织,可谓利国利民,你们为何不入呢?我日向帝国原有十大诸侯,魏灭殷兴,权当它是天理循环,殷国兴起,我八国已经达成共识,并无异议。咱们九国今晚聚集一堂,正是为了大家利益,商量声讨太后一事。贤侄,太后乱政,弑杀天帝子嗣,你可是帮凶哟。”

殷立心里来气,倏地站起:“世伯……!”

齐修图罢手:“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先坐下。当然,这事大家心里都有数,你是奉国子监之命下山彻查妖人,谁也没料到这妖人也参与了叛乱。你这算是顺藤摸瓜,查到大司马和王子并非你的本意,这些咱们也都理解。不过,少商王子和大司马密谋造反,起因却是因为一则传言,他们认为当今天子并非天帝子嗣,而是你爹殷名的骨肉。”

殷立暗捏拳头,今天是来批判我的么!

他咬咬牙腔,说道:“这纯属谣言!”

齐修图道:“不管是不是谣言,我们都无意批判殷室。我等只想知道天子究竟是不是天帝子嗣,如果是,一切都好;假如不是,那么少商造反就理所应当,太后借故弑杀两位王子,断天帝血脉,其行径就已经是神人共愤。届时,我们九国就应该将她的罪行公布天下,起兵共伐,替天行道。”

这话要是说给别人听,必见成效。

可殷立简直就是退了毛的猴子精。

他才不会听信齐修图的表面之词。

关于谣言的问题,殷立是不信的,但事情往往有个万一,此时此刻在太后和八国之间,他只能选择太后,他怕这个所谓的万一。况且,殷人兴起,全仗太后施恩,暗中扶持,正如太后所言,假如她倒了台,殷人必危。

殷立沉吟着,运思半晌,问:“你们想怎么做?”

齐修图道:“明天午时,我九国一起进宫面圣。”

殷立恍然:“我明白了,原来各位是想逼宫!”

齐修图道:“逼宫不敢,我等只想奏请天子以正法统,破除谣言。”

殷立赞成:“谣言四飞,对我殷室也不好,破除谣言对大家都好。”

齐修图道:“这么说来,贤侄是答应加入血盟会与我等共进退喏?”

殷立尴尬笑了笑,朝在座众人拱手环抱:“对不住了各位,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晚辈还没有登基继位,还不是一国之主,这事我做不了主。这样,明天我寄封信回家,只要我爷爷说行,那么晚辈就跟大家共进退。”

第341章 齐修图的如意算盘

在座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原本不善的脸就跟难看了。

“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他跟太后是一伙的。”

“是啊,我说别叫他来,齐国公偏就不听劝。”

“这下好了,他全知道了,肯定会打小报告。”

“……。”

齐修图扬起手往下压了压:“诸位静一静,听我说。殷世子犹豫不决,我早就预料到了,毕竟他深得太后的赏识。其实,我今晚邀他过来相聚,是想让他明白我们要做什么,至于进宫面圣这种小事,他不去也无关大局。别忘了,我们今晚商议的目的不仅仅是进宫面圣这么简单,太后势强,拥兵百万,猛将如云,需要集结我九国之力才能撼动,所以聚齐人心才是今晚聚会的目的。大家放心,只要证明天子非天,殷世子自会认清形式,出兵与我等共伐无道。”

殷立解释:“我不是犹豫不决,我是做不了主。”

齐修图奸猾一笑:“都一样。今晚不要你做答复,你只需要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我刚才也说了,不管传言是真是假,我们都无意批判殷室,我们只想针对太后,为两位王子讨个公道。你是聪明人,相信到时候你不会错判形势。”

殷立耸肩:“好啊,你们去做,我等着看形势。”

齐修图问宋大中:“宋公子,该你表个态了?”

宋大中苦笑:“我没实权,我代表不了宋国。”

齐修图不喜:“你要这么说,那就没意思了。”

宋大中想了想,说道:“宋国公虽然年幼,但有贤臣辅佐,用不着我插手干涉。何况,国公继位之后,晚辈便已张榜公布,脱离宋室,永不插手军政。所以,晚辈没有实权,并不是瞎说的。不过嘛,晚辈虽然没有实权,只要证明天子非天,我可以立刻派人回国,向宋国公陈述厉害,劝他出兵与各国会盟,共伐无道。”

齐修图点头:“很好,那就明天一起进宫。”

宋大中脸作为难之色:“这恐怕不行,面圣逼宫坏了国子监的规矩,大教宗怪罪下来,晚辈担当不起啊。再说,要是离大教宗远一些,坏坏规矩倒还能遮掩过去,可现在是在大教宗的眼皮底下,晚辈不敢造次。”

齐修图道:“为国谋利,坏坏规矩也值嘛。”

宋大中道:“晚辈向来本分做人,请恕罪。”

齐修图道:“既然如此,你们俩就先走吧。”

殷立和宋大中拱拱手,像逃也似的带门离去。

包厢里,其余六国密使脸色铁青看着齐修图。

他们对齐修图的做法不解,当然也极度不满。

燕国密使道:“齐国公,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鲁国密使也道:“是啊,这两个小子摆明不肯合作,你就不该把他们叫来。嗨,你怎么还笑了呢,我就不明白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得解释清楚,否则咱们心里可就没底了。”

齐修图抚须大笑:“我笑各位不识我计。太后把河西走廊封赐给殷室,所为何来,不就是为了防我八国联军吗。你们可不要小瞧殷立,这小子功法邪门,诡计多端,活生生的一个混世魔王,我就上过他的当。假如不把这小子稳住,他可不管什么国子监的规矩,到时候我八国联军长驱直入,必然受阻于河西走廊。说不得他还会带着大泼猴亲自迎战,与太后两面夹击,那时我等何以应对啊。”

六国密室交头接耳,纷纷点头,又纷纷叹息。

赵国密室说道:“照您的意思,那该怎么办?”

齐修图狡笑:“殷立现在害怕的无非是传言而已,这传言如果是真的,足能倾覆殷国,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站在太后那边。所以,想拆散她们的联盟,那也就只能从传言入手,给他一个不会追究殷室对错的承诺。今晚,我请殷立过来聚会密商,事实上就是为此,先许他承诺,再让他看看当今的形式。我不求他选边站队,只要他两不相帮,咱们八国联军依有胜算。”

鲁国密使赞道:“齐国公,你这手段妙啊!”

赵国密使却道:“妙什么,宋大中就不肯结盟。”

齐修图晃手:“此言差矣,别忘了宋大中弑主这件事,你们以为他不想登基继位,那是迫于太后的淫威,为了保全性命,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哼哼,他不想结盟才怪,我料他还在判断形势,你们就等着看吧,只要我们起了兵,宋**队必定会倾巢而出,与我等会盟。”

六国密使你看我我看你,都点起头来。

……

殷立和宋大中出了酒楼之后,在路边小吃摊稍坐。

两人点了小吃和美酒,对饮一杯酒,宋大中便道:“我觉得齐国公对你是有诚意的,他不是说了吗,不管谣言是真是假,都不评判殷室。当今之世,以重约重信为本,各国既然许下承诺,料想日后也不会秋后算账吧。今晚的局势,我看有些两极化了,你总得选边站队吧,他诚意满满邀你加入血盟会,共谋大事,你干嘛不肯?”

“就算谣言是真的,你认为单凭他们能成功?”

“如果谣言不虚,那么太后的罪可就大了,她扶持假天子阴谋篡位,弑杀王子断天帝血脉,这两桩滔天大罪加在一起,人神共愤,天下百姓怕是都要伐她了,焉有不成功的道理。”

“百姓喜欢安于现状,有吃有喝,谁会造反,他们眼里只有一日三餐,可没有天帝。何况,太后的手段你不是没有见过,她经营多年,朝中上下全是她的亲信。反观齐、赵、燕、鲁、吴、陈、郑七国联盟,看似强大,实际上各取所需,各怀鬼胎,他们的联盟很容易瓦解,加入他们那不是找死吗。”

宋大中倒吸一口冷气,额头上冒起豆大的汗珠。

可不是,七国联盟看似强大,实际上薄弱的很。

今晚好险,他差点加入了,此时思来心惊胆战。

他抽搐着脸,笑道:“分析透彻,说得很对。”

两人吃到半饱,喝到半醉,便各自回家去了。

第342章 逼宫失败

次日午时,齐修图等七国使臣进宫面圣。

太后以天子尚在修炼为由,婉拒了他们。

齐修图等人态势强硬,非要见天子不可。

哪知见到天子,勘察身份,结果和他们想象的完全相反,天子居然真是天帝子嗣。太后骂他们没有人臣之礼,齐修图等七国使臣惶然不知所措,匆匆退去。

宋大中收到消息,当晚来到殷立家传讯。

殷立大喜,谣言缠心,终于算是破除了。

他问宋大中“天子是怎么证明身份的?”

宋大中说道“这事都传开了,你还不知道吗?天帝一脉有血脉天赋《昊天龙气》,此天赋是天下最强天赋,但开启天赋需要触摸天帝轮盘,印证血脉,才能打通玄关。自来旁人触摸天帝轮盘是没有反应的,只有天帝子嗣触摸,才能触**盘。这也是天子证明身份最有效的办法。听说,他今天就当着各国使臣的面摸过轮盘,结果轮盘金光大盛,这就证明天子的身份了。”

殷立冷笑“我就说太后没那么好对付。”

宋大中道“看来,齐修图该倒大霉了。”

殷立晃头“他的事,咱们最好别议论。”

“好,不议论。我来就是想给你说说结果,让你放个心。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宋大中起身欲走,忽又顿足,回头说道“哦对了,你那个叫乌尔开溜的朋友,你找个机会好好说说,他每天跑我那边蹭吃蹭喝也就罢了,关键手脚不干净,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每次等他要走的时候,我们兜里的钱就全没了。”

听到乌尔开溜,殷立就头疼“他这嗜好是天生的,叫他改肯定没用,他偷了你们什么东西,都记我头上,你回去列个单子拿给我,我赔给你们。”

宋大中道“我可没要你赔。算了,我走了。”

……

齐、赵、燕、鲁、吴、陈、郑七国使臣预谋逼宫,原想揭发太后罪行,反而适得其反,不但为天子正了名,还与太后闹僵。七国使臣出宫后,惶惶不安,未敢离去。所幸太后盛怒已消,先后召见了赵、燕、鲁、吴、陈、郑六国使臣,安抚他们。

但七国之中,太后唯独没有召见齐修图。

齐修图见形势不妙,当晚就匆匆回国了。

此次七国进宫面圣,挑头的就是齐国公。

他料定太后起了杀机,八成要对齐国用兵了,他得赶紧回国部署一切。在回国之前,他想好了,这一战恐怕难免,甚至持久。所以,齐修图怕太后迁怒于齐宛柔,于是把她也强行带走了。

事实上,齐宛柔根本就不愿离开帝都。

她被老爹强拉硬拽往北走了四五十里。

趁老爹手劲儿稍松,挣脱了就往回跑。

齐修图追上,喝道“你回去送死么!”

齐宛柔道“你知道弃学有多严重吗。”

齐修图道“那也总比丢了性命的好。”

齐宛柔瞪着眼睛看着老爹,煞白的脸满是哀怨“你不挑事,能有事吗。昨晚你还要我去叫殷立,你还想害他,我要是早知道你要面圣逼宫,我说什么也不会把他带去见你。他还以为我要害他,你……你叫我以后哪有脸见他?”

“放肆!你还教训我了!”

齐修图扬起手掌啪的一声打在她脸上。

这是齐宛柔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挨打。

她捂着脸“你打我,你……你打我!”

齐修图一巴掌打下去,心也甚疼,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脸色依然严厉“我打你是为你好,免你遭太后暗杀。你说我挑事,我挑事是为了我自己吗,今天面圣假如达到预期,殷名和太后通奸的罪名就算成立了,到时我八国出兵,必能惩除太后和伪天子;太后一倒,殷立无所依附,就只能乖乖听话履行婚约。你不是喜欢殷立吗,爹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全你。可惜现在……。”

“你说为我,其实是你自己想登基称帝。”

“你说什么!没大没小的脾气跟谁学的!”

“反正我……不回去,要回你自己回去。”

“混账!学会顶嘴不说,你还学会违逆我了!”齐修图扬手作势又要打她,但扬起的手微顿片刻,随后又即放了下来“好好好,你不回是吧,跟我来!”

话罢,薅住齐宛柔的胳膊转头往帝都奔去。

父女俩进城,返回内城,来到殷立家门口。

齐宛柔撒开老爹的手“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嘛!”

“你不愿回国是舍不得这小子,是不是?那好,我现在就进屋问他,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你。他若敢说没有,我一掌劈了他;他若说有,那你就可以留下,打今儿起你就住他家,有他护你,我才放心。”

“爹,我对他没那个意思,你能不能别再搅他?”

“你说什么?你对他没意思,那你对谁有意思!”

“我,我……,女儿现在只想修炼,不想其他。”

“行了行了,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总之想留下进修,你就给我留在这里。我刚想过了,大战将起,带你回国确实欠妥,爹不想你卷进来。事到如今,在帝都能够保你周全的恐怕也只有殷立了,广寒犯下谋反之罪,他都保得住,料来护你应该也不难。走吧,随我进去。”齐修图携着女儿翻墙进院,来到东厢房。

其时,殷立一家全都已经入睡。

院中的狗听见动静,汪汪怒哮。

殷立、典星月、广寒听到异常的狗吠声,披衣起床,出屋查看。当看到齐修图黑不隆冬的站在院子当中,殷立吓了一跳,以为齐修图要对他不利,当即护住典星月和广寒“戒备!”

齐修图轻喊“你慌什么慌!”

殷立定睛再看,发现齐宛柔也在,这才长舒口气。至少在齐宛柔面前,齐修图还不至于玩得太过火“世伯,你有事派人传个信就行了,你犯不着亲自过来。再说,这都后半夜了,你闹这么大动静,这是唱的哪出啊?”

“想留下进修,你就过去。”

齐修图把齐宛柔推到殷立身边。

典星月和广寒迎上,伸手接她。

殷立不解“世伯,您这是……?”

齐修图道“贤侄,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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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宛柔就暂住你家了

殷立犹豫一下,进屋背上刀方敢响应。

两人走出院子,绕着院墙来到池塘边。

典星月、广寒、齐宛柔矗在门边看着。

池塘暗处,殷立顿住步子:“世伯,就这里吧,有事您吩咐。”

齐修图扭头看了一眼典星月三个:“哼,臭小子艳福不浅啊。我要是没有老眼昏花的话,刚刚你是和广寒从一个屋里出来的吧。你小子真会捡现成的,人家遭贬,你就乘人之危,这方面你跟你爹一样,做的忒不地道。”

殷立眼珠梭动,料他今晚可能又要bi)婚了,于是笑道:“以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是见一个喜欢一个。哦对了,再过一年半载,娃儿落地,小侄请您喝喜酒。”

“既然是见一个喜欢一个,那么宛柔你也是喜欢的喏。”

“这个……哈哈,当然,不过我是不会入赘你们家的。且不说我家是一脉单传,就说你家现在的状况吧,好像有点不太好,据我对太后的了解,她不扫平齐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什么婚约的事,你先过了太后这一关再说吧。”殷立说这话时,嘴角微微上翘,颇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齐修图气得腔起伏,呼吸声很大,掩盖不住急促。

事实上,他跟齐宛柔一样,受天赋影响,带着病态。

“混小子,提到太后,我还想跟你算账呢!父债子还你懂不懂,你爹误我极深,当年要不是他跟我说,他祸乱宫闱致使太后怀孕,今天我又岂会面圣bi)宫……。咦不对!殷名和董晚清在国子监时就眉来眼去、卿卿我我,殷名说的未必有假。对,不会有假,天子触摸天帝轮盘很有蹊跷!”

他脑子灵光一闪,想到今天面圣的诸多蹊跷之处。

天子出现时带着手,这是在掩饰《大悲手》吗?

天子触摸轮盘时,以背对人,似从袖内摸过什么?

回想起这些细节,齐修图龇起牙口,扬起手掌砰地一声把旁边一块大石拍得粉碎:“该死的!中了董晚清的瞒天过海之计了,天子的袖筒里必是藏着什么!”

殷立听到这话,原本放松的心,瞬时提到嗓子眼上。

太后和天子作假了吗?如果作了假,那岂不是……!

他心里发虚,忙岔开话题:“世伯,到这时候了,您还想这些。您现在应该想的是怎样调兵遣将,我猜太后已经在筹谋了,保不齐传旨的人已经上路了,北域边境二十万兵卒一旦接到旨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还用你说,我回国之后,宛柔就暂住你家了。”

“哈玩意儿!她住我家?我家地方太小,住不下。”

“臭小子,还不愿意!信不信我……!”齐修图见殷立拒绝,不由怒极,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他拿怒眼珠子瞪了殷立片刻,继而泄气似的息了怒火:“行,就当本公求你了,行吗?太后心狠手辣,我怕她会对宛柔下毒手。宛柔待你一直都不错,你要念她点好,你就给我好好护着她。”

听到这话,殷立再怎样铁石心肠,也心软了。

关键是齐宛柔待他确实很好,他心里面不忍。

于是满是委屈的苦声说道:“我这里都快成女子收容院了,太后那边我还不是一样要小心应付。这婆娘……啊呸,太后的手段毒得很,为了保广寒的命,她差点就跟我翻脸了,这回你又……。算了不说了,你都那么说了,我若不护她,好像我这个人从来不念人家的好似的,住就住吧,小侄答应你了。”

齐修图长长的泄了口气:“那就多谢了。”

说完,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远处的齐宛柔。

而后,连句话也没留下,踏瓦踩虚而去。

齐宛柔鼻子一酸,眼泪窝窝追喊:“爹!”

殷立拦她:“别喊了,你爹已经去远了。”

齐宛柔勾头抽泣:“那……那我也走了。”

殷立皱起眉头:“咦咦咦,你爹让你以后住我家,他没跟你提过吗?这老头搞什么名堂,事没办利索就走了。呵呵宛柔,这个……那个……,我说你爹让你以后住我家,你不会不相信吧?”

齐宛柔暗抹眼泪:“这样就打扰你们了。”

殷立挠头:“大家这么熟,有啥关系嘛。”

齐宛柔低着头不做声,兜着步仍然要走。

殷立拉她胳膊,正色道:“留下吧,你爹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想想龙门街那晚,她派人暗杀了多少学子,她暗恨你爹,难保不会对你下手。”

齐宛柔问:“你家还空有多少间卧房?”

“我算算,东厢院总共有十六间。星月住一间、秦管家和刘婶住一间、十二个丫头住了四间。至于我呵呵,我帮广寒修炼,我暂时就跟她住一间。这么算下来,那我这院子还空了九间房。”

“我住这里也行,不过你得听我的。”

“你要当家作主啊,行啊,给你当。”

“你……你想哪里去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我哪能当你的家。我的意思是说,我体一直不太好,我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向来都是我府里的丫头cāo)持的,我要是住到你家,也把她们带过来。你把剩下的九间房全给我,我付房租给你,往后咱们住在一起,但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你看可不可以?”

“你这提议好啊,能避免不少误会。”

“你肯答应,那我现在就回去搬家。”

殷立抬头看天,张大嘴巴:“搬家?你几时见过有人半夜搬家的?半夜的搬家那是贼。喂喂,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还走了哩。等等我,我陪你回府。”

见殷立和齐宛柔走远,典星月也想跟去帮忙。

广寒扯住她:“别去,他自己惹出来的一,让他自己处理,我们跟去帮忙,不等于纵容了他。今天来个齐宛柔,明天又来个赵宛柔,这样下去还得了。”

典星月道:“齐宛柔人不坏,殷立只想帮她。”

广寒笑道:“你以为我吃醋啊,这个醋还轮不到我吃呢。我没说齐宛柔不好,我说的是殷立,为世子,应该用心修炼,留意国事,怎么能沉溺女色呢。当然,这方面他还算自觉自律,我是觉得应该防微杜渐。”

典星月点头:“广寒姐,你说的对。”

第344章 入道破镜

齐宛柔搬家来来回回搬了四五趟,把所用所需尽数搬来。

她府中原有下人婢女三十多人,她只挑了五个婢女,两个厨子,然后把剩下的人都打发回齐国去了,空出宅子贴榜出售。早晨的时候,她分发回国旅费给下人,看着有些凄凉,算是齐国落魄的真实写照了。

十天后,镇守北域边境的二十万虎威军进攻齐国。

虎威军统帅季长风年过七旬,修为达二品洗髓境。

除了修为高深之外,他手下猛将也有一千余人。

齐国明显不占优势,齐修图的修为和季长风是相等的,但他的主战兵力只有十五万,手下猛将也不过五百人。好在,齐国人口约有三百万,兵打没了,却可以快速补充。由是,一场旷持久的战争就这样拉开序幕。

太后见齐国久攻不下,又从各郡调兵二十万增援。

齐国坚守三月,连丢三郡,主战兵力也死伤七成。

然而,补充上来的新兵战力不强,难以抵挡敌军。

实在没法了,齐修图不得不派使臣出使赵、燕、鲁、吴、陈、郑六国。使臣以纵横之术游说六国,灌说唇亡齿寒的道理。六国参与过bi)宫一事,虽得太后安抚,却又怕太后的狠手段,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于是只得出兵相救。

交战之时,七国又联名上书,叩首请罪。

同时奏求息泯战火,免七国的bi)宫之罪。

太后大怒,但七国连横,交战恐难取胜。

她暗藏怒火,借坡下驴,准了七国所奏。

就这样,这仗从交战到熄火,足足半年。齐国虽然渡过危难,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士兵和百姓死伤总计有三十万之众。除了伤亡惨重之外,国内上下皆成灾民,齐修图安抚百姓,赈济救灾,一晃又是半年。

……

这一年,殷立由一品牧星境晋升到三品。

经二教宗调教,混元一气也修得圆满了。

闲暇之余,殷立还照先祖之法修炼瞳力。

虽只是在闲暇的时候修炼,却颇见成效。

他那红彤彤的瞳孔,已经黑去一大半。

广寒在殷立的辅助下,不仅恢复了功力,且还破镜到了二品牧星境。

至于典星月,投赌坊,却不沉溺,取舍有度,很快参悟了《三煞不死》,于半年前返回了国子监,继续跟随甘甜修炼,冲破瓶颈,晋升到了一品牧星境……。总之,国子监的众学子都在进步,几乎每天都有人在破镜。

这样算来,学子们在国子监进修已经有两年半了。

最后半年,学子大多疏懒,只知贪玩,疏于修炼。

这清晨,二教宗武乙领着殷立登上云顶仙山一座绝顶高峰之上。他教殷立展眼放目,用心感悟天道。殷立居高临下,眼底是繁华的帝都,穷目远眺是无尽的山水,抬头望天是云翻雾涌。师徒二人天天来此盘膝打坐,这样的美妙景色,殷立看了一个多月。

武乙像往常一样问着同一句话:“你看见了什么?”

殷立回答每次一样:“人和城,山和水,云和天。”

武乙又道:“眼放八方,心悟天道,你悟到什么?”

殷立闭目排思,感悟许久许久,终是无奈摇头。

武乙拧开葫芦盖,大大的喝了口酒:“再悟。”

原来殷立这是在入道。他现下已经三品牧星境,想从三品牧星境晋升到一品洗髓境,需要对天地有所感悟,选择入道之术方能破镜。他悟了了一个多月,小悟不少,但却难堪入道。此刻,他就这样时而睁眼遥望,时而闭目运思,从早晨一直黄昏。

一天又过去了,武乙认为殷立还是没有悟到。

他懒在石上伸了个懒腰,打算邀殷立下山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若隐若现的灵光从殷立的天灵盖直冲而出,那灵光破开云层,冲向天际,最终通达命星。武乙喜咦了一声,这是入道之象啊。他忙问:“你悟到什么了?”

殷立闭着眼睛,投入极深:“变化。”

武乙饶有醉意的追问:“何为变化?”

殷立的眼皮波起波落,很明显他的眼珠子在眼皮内梭动着:“人在城中走,不知道走去哪儿,但忙活生计,频繁往来;水在山中流,不知道流去哪儿,但滋润生灵,孕养万物;云在天上涌,不知道涌去哪儿,但晴雨交替,哺育大地。简而言之,四季更替,万物不休,变幻无穷,难以预料。正应,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说完,他眼皮的跳动越来越快,天灵盖的那道灵光也越发清晰起来。

突然,灵光回窍,一股力量从殷立体内爆出,形成一团冲击波散去。

武乙哈哈大笑:“小子,入道和破镜齐头并进,不错。”

殷立睁开眼,勾头看看自己的体,喜道:“我破镜了!”

武乙纳闷:“破是破了,但以变化入道,能炼出什么呢?”

殷立笑道:“变化嘛,效仿天地人物,当然是诡变之术。”

武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殷立后脑勺一下:“还诡变之术,你嫌自己不够诡诈么!人立于世,当以诚为本,哪能事事使诈。还什么效仿天地人物?你小子的胃口真不小,我教你入道,你却整这么个玩意儿出来,这条悟道之路必定艰难无比,你就等着瞧吧。”

殷立道:“无所谓,呼风唤雨,变幻无穷,正合我意。”

“天地之道无穷无尽,每个人的感悟均不相同,你选好就行。”武乙微眯眼睛,高深莫测的做着样子,继而盯着御名楼方向,脸露馋色:“这一个月尽把时间废你上了,你既然入道,往后就不再需要我了,我走了。”

说完,蹬足借力,弧跃而起,飞下山去。

殷立喊:“喂。你走了,我怎么下山啊!”

云顶仙山极其险峻复杂,云海翻来覆去。

殷立置之地是座山峰,严格来说是根光秃秃的大石柱子,石峰高达千米。石峰底下全是尖锐的小石柱,往下跳简直就是自寻死路。殷立即使有混元一气护体,但也不代表不会受伤。二教宗这么一走,他就得爬下山去。

不对啊,我破镜了,可以短暂置空了吧?

殷立心念一起,赶忙催功,往脚底灌气。

顿时,脚底变化,幻生出淡金色的莲花。

殷立大喜,当下脚踩金莲,急急下山去。

山下雾气很浓,没有山路,分不清方向。

殷立爬下山后,摸索半天,才摸出雾区。

然而寻径下山,但却不知不觉到了皇宫。

第345章 做掉天子

皇宫和国子监同在云顶仙山之下,只不过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皇宫是依山而建的,在结界之外的后山是皇家陵墓,安葬着历代的皇室成员。殷立在后山兜了半圈,无意间来到皇家陵墓的入口处。陵墓的大白玉石门是微微敞开的,从门缝处闪着微微的火光,难道陵墓内有人?

殷立从门缝跻身进去,里面是一条十余米的墓道。

墓道两边挂着灯,壁上生有少许黑光发亮的尸菌。

顺着墓道往前看,里面宽敞明亮,好像是间墓室?

殷立往前走,滑出墓道,却发现只是一间普通石室。

石室虽然普通,但眼前的景象却令殷立大吃一惊。

一张石床,床边石台搁着十几把小刀,石室挂着数十盏壁灯,在崖壁上贴有几张人体经络图。这样的景象,跟他爹殷名卧房下面的密室是一样的。四年前,他娘冯娇娇帮殷立续经接脉的时候,正是在他爹殷名卧房下面的密室进行的。

“皇家陵墓为什么会有我爹的东西?”

殷立围着石室转了两圈,越看越震惊。

难道我爹帮别人做个续经接脉的治疗?

谁能令我爹如此煞费苦心,难道……!

石床、小刀、人体经络图出现在皇家陵墓,答案就已经不揭而晓了。

殷立心骂:“该死的老家伙,你只顾自己快活,你……你坑死我了!”

这个谣言要是大白于天,殷名与太后通奸,生下的孽种登基称帝。那时,战火轰燃,天下大乱,太后势必命令殷室充当马前卒,届时八国联军兵临城下,殷人危矣。

想到此节,殷立心恨不已,为啥他家生出这么个老东西!

怒到极处,一把将贴在墙上的人体经络图扯了下来。

然后,稍作冷静,投目看向通往地宫的楼梯口。

听到下面好像有动静,于是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地宫看来很庞大,修砌着很多墓室,结构复杂。

身处地底,原本应该很静的地方,却有人说话。

“母后,我以后不敢贪玩了,你别打我了。”

“你每次都这么说,可你每次又明知故犯!”

“我不是不想学,我都一品牧星境了,我也没偷懒不是。可是,这都三年了,《大悲手》的符文图案总是这么若隐若现的,我都怀疑是不是练错了?”

“胡扯,练没练错,母后还不知道吗。你爹说过,皇家陵墓的尸气太稀薄,结出来的尸菌不能跟殷墟古墓相比,你老老实实的跟我练,我料也快差不多了。今晚,你一个人在这里逮着,母后还有很多政务要帮你处理,就不在这里陪你了。”

殷立听到这几段话,不由倒吸了两口凉气。

眼看前面人影一晃,太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殷立赶紧闪入旁边的墓室,往棺柩后一躲。

等太后登梯涉级而去,他才敢悄悄走出来。

瞧见远处的天子,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既然天子是孽种,是祸害殷室的祸根,干脆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天子!在他心里,爷爷、娘亲、典星月比什么都重要,他对天子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计议拟定,撕下衣角蒙脸,绕到天子后面。

呼声纵起,掌心运功,朝天子的脑袋拍去。

天子绕有修为,听到破风声,忙转身招架。

“啥,康儿!”

殷立看见天子的脸,竟是常常喜爱跟他搭讪的少年康儿。一时间,殷立懵了,天子居然是他!怪不得他叫康儿,康儿康儿,可不就是天子少康吗!两年多来,这所谓的康儿神出鬼没的经常出现在他身边,并且对他颇为亲密,是以得知他的身份,殷立岂有不惊讶的道理。

眼看手掌即将拍到,殷立一咬牙,往左一翻,撤招了。

然而就在这时,太后去而复回:“贼子竟敢暗害天子!”

骂时,疾步滑来,纵身跃起,双掌运功,朝殷立拍去。

殷立出掌招架,四掌相接,砰地一声巨响,一团白光气浪从两人的掌心处迸出,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强大的冲击波把两边墓室得岩壁都吹倒了。殷立借着冲击波往后疾跃,逃到地宫出口,登梯涉级逃去。

太后只觉得手掌酸麻,五脏俱震:“好厉害的贼子!”

天子少康欲追,太后阻道:“别追了,你打不过他!”

少康道:“我没想跟他打,我想知道他是谁?他刚才那一掌明明是可以杀我的,可他却临时撤招,不杀我了。母后,你是一品洗髓境,你肯定不怕他的,我们追上去撕下他的面罩,看看他是谁?”

太后从怀里掏出人体经络图端在眼前看了看:“我知道他是谁。康儿,你先回宫去,母后要出去一趟。”

……

殷立登梯涉级逃脱,在地宫入口的石室稍作顿足。

他扫了一眼老爹留下来的医治器具,长叹了口气。

忽然,他发现自己刚才扯掉的人体经络图不见了。

殷立暗呼糟糕,这张图定是让太后捡了去。太后多疑诡诈,见人体经络图被人扯下,八成第一个就会怀疑到他。殷立不敢久滞,速速逃出陵墓,寻路下山。

其时,天色已然全黑,他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了家。

广寒见他脸带慌张,问:“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殷立没空答话,把家人都招出来,先换下衣服,然后嘱咐:“大家听着,一会儿不管谁来,都说我天黑之前就回家了。就说我一回家就躺在藤椅上睡觉,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了就散开,别聚在一起,惹人怀疑。”

秦管家、刘婶、及众婢女应诺一声,各自散去。

典星月、广寒、齐宛柔心知出事了,没有离开。

典星月愁眉苦脸的问道:“殷立,到底怎么了?”

殷立不答话,往院中的藤椅上一趟,装睡起来。

广寒机警一些,把典星月和齐宛柔拉去了一旁。

过不多时,从院墙外飘进来一人。那人身形纤细,轻轻的降落树林里,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在院灯映照之下,典星月三人瞧得清楚,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太后。

第346章 守宫砂没了

“你们俩按殷立说的做,我不想见他,我先走了。”

广寒不想见太后是其次,主要是不想卑微的下跪行礼。

她跟典星月和齐宛柔嘱咐好了,忙悄然退怯,躲起来。

等太后近前,典星月和齐宛柔双双跪拜:“太后万安。”

太后抬手示意她们起身,盯着殷立,围着藤椅转了半圈,轻声的问典星月二人,严格来说是居心叵测的炸她们俩:“奇怪了,殷立刚刚才回家,怎么就躺下了?”

典星月回道:“回禀太后,您的意思是说,您刚刚见过殷立吗?这不可能啊,殷立天黑前就回家了,他一回来就躺在这里了,我们见他疲惫,吃饭的时候也没敢叫他。”

“是吗。”太后皱皱眉头,满脸质疑,显然不信。

她走到殷立身边,伸手拿殷立的手脉,听取脉象。

听完脉象,却不动声色,只是令典星月二人退下。

殷立假装被吵醒,迷迷糊糊惊道:“啊,太后!”

太后见他要起身行礼,晃手道:“行了行了,假惺惺还跪什么。”

殷立脸上做苦:“小臣不知道太后驾到,酣睡不醒,小臣有罪。”

太后以背相对,回头以鹰视狼顾之象看着殷立,那眼睛珠子比猛兽还要凶厉三分:“本宫有话问你,你老实回答,你是什么时候晋升到一品洗髓境的?”

殷立回道:“今天黄昏,二教宗一直陪我,破镜之后我就回家了。”

太后轻哼一声,走过来使劲的掐着殷立的肩膀:“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也比我想象的要诡诈,居然在本宫面前装疯卖傻,你以为你拿二教宗掩饰行踪,就能瞒过我了吗!跟本宫说实话,你刚才究竟去过哪里!”

殷立苦苦作笑:“我哪里都没去,我说的确实是实话。”

太后微微龇牙:“还不说实话,非要本宫杀你不可么!

暗处,广寒透过枝叶偷偷盯着,她头发是湿的,像刚出浴的美人儿。原来,她猜到殷立犯了大事,所以退下去之后,匆匆的洗了头发,以备不时之需。此刻,见太后龇起牙口,起了杀机,于是走出来支援殷立。她一边走着一边拿手巾搓着湿润的发丝:“我说你懒不懒,我烧了水,连澡都洗好了,你还在这里睡,你不嫌脏啊。”

走出来,看到太后,她愣了愣,佯装转身欲走。

太后喊:“站住!天刚黑不久,干嘛叫他洗澡?”

广寒也不行礼,只是微微勾着头:“他身上脏。”

太后上下扫视殷立:“他脏吗?本宫看不出来。”

广寒吞吞吐吐:“他刚刚……,刚刚跟我……。”

殷立听懂了她的意思,赶忙接话:“太后,这事……这事……。好吧,你如果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小臣就如实相告了,其实我跟广寒已经……。今天我破镜回家之后,广寒招我进屋,我就跟她……。”

太后当然不信,撸起广寒的衣袖,查看守宫砂。

见广寒手臂上的守宫砂没了,她脸色才有好转。

“广寒,我小瞧你了,你居然学会勾搭男人了!”

广寒闭上眼睛,任凭太后怎么说,她懒得回嘴。

太后撒开她手:“即便如此,你也休想抬籍。”

广寒心想,看来是过关了。太后确实相信了她们俩唱的双簧,她拉住殷立的手坐下,改换成一张笑脸,说道:“是本宫不好,本宫认错人了。你也真是的,还遮遮掩掩的,这事有什么好遮掩的,本宫是过来人,深知此间的道理。既然你喜欢广寒,本宫也不愿做夺人所爱的事,我向你保证,以后不再对她杀念了。”

殷立大喜:“那太好了,您看抬籍的事?”

太后摇头:“这事没得商量,本宫走了。”

屋院岔路颇多,殷立陪走一段,送她出去。

广寒、典星月、齐宛柔在院子里等着殷立。

殷立送完太后回来,三人围过来问七问八。

三个女人一台戏,真是一点也没说错,她们七嘴八舌轮番问话,把殷立搅得头都大了。殷立举手投降:“饶了我吧,你们别问了,成不成?我啥事都没做,太后不是说了吗,她认错人了。”

齐宛柔道:“你蒙谁呢,太后刚才起了杀机。”

广寒也道:“我跟她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太了解她了。她想杀谁,从来不会亲自动手,她今天出宫追你,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却发生了。她为什么偷偷出宫追你,答案并不难猜,我猜你一定是发现了她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她不会狗急跳墙跑来追杀你。”

典星月接茬:“广寒姐说的对,你就说说嘛。”

这样揪着不放,不给个说法,恐怕过不了关。

殷立索性胡扯:“我偷看她洗澡,满意了吧?”

他编不出像样的理由,惟此法才能蒙混过关。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齐宛柔扁扁嘴,走了。

典星月耳腮一红,扭头转身,羞涩的回屋了。

广寒却笑:“有本事,你编句瞎话骗骗我。”

殷立说道:“她们信了,为什么就你不信?”

广寒似笑非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她们不一定信你,只是不想跟你说话罢了。我跟太后多少年了,我不了解她吗。就算你真是偷看她洗澡,她反而不会声张,或许会由着你看,她多少年没被人看过了。你究竟发现了她什么秘密?你要跟我说实话,我刚刚好歹帮了你。”

“好困,困得饭也不想吃了,我去洗澡,今天累得慌,不打坐了。”殷立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径往澡堂去了。此时此刻,要是换作其他秘密,他不会瞒着广寒和典星月,但天子的真实身份干系太大,他不能向任何人吐露,哪怕是广寒和典星月。

泡了会儿澡,回屋上栓,躺在床上思来想去。

天子、康儿;康儿、天子,就这么来回想象。

他有《大悲手》,那他会不会也是《双命星体》呢?

殷立对康儿的身份倍感意外,今晚临时撤招不杀他,正因如此。这个康儿在国子监的时候,从来不与别人主动搭讪,可他却喜爱亲近殷立。当看到天子就是康儿的时候,一时心软,下不去手了。

第347章 暗杀白羽生

太后回宫后,始终惴惴不安。

他拿着那张从皇家陵墓带出来的人体经络图,边看边想,那贼人究竟是谁呢?

起初,她怀疑殷立,是因为殷名曾经跟她说过,殷立和康儿一样都有经脉上的问题。殷立既然康复,就说明他认得人体经络图……。而今晚潜入皇家陵墓的贼人未动墓中其他东西,唯独扯下了这张图画,这似乎也说明贼人认识这张图画,并且表现出愤怒的姿态一把将其扯了下来。因此,太后猜想,偷袭天子的贼就是殷立。

哪成想竟是猜错了,殷立没有作案时间。

排除掉殷立的嫌疑,所有线索也就断了。

太后没办法推断偷袭康儿的贼人是谁?

她在寝宫内坐立不安,因为在康儿遇袭之前,她们母子俩有过几段对话。而对话的内容足以暴露康儿的身份,那贼人躲在暗处,必是全都听到了。

太后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年前,七国逼宫,她将计就计,教康儿揣着少商的手,利用天帝轮盘破除了外面的谣言。她耗费心机掩饰着她和殷名通奸的证据,哪料风平浪静了一年,今晚又起波澜。

遮来盖去,太后是心力交瘁,受够了。

此刻,在她心里冒出一个阴狠的想法。

她去暗部挑了五名高手,令他们去城南郊外待命。然后派个心腹去夜冥堂传信,命令白羽生到城南郊外见驾。最后,她自己也悄悄出城,矗在山峰之上。太后的这番部署,目的再明显不过,她这是要杀人灭口。

当年,她和殷名的事,白羽生最清楚。

唯有杀他灭口,她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这算是太后病疑神疑鬼的一种宣泄方式。

隔一会儿,白羽生急急切切的赶来,他左右盈望,眼前除了山,就是一片广湖,太后却不知在哪里?他单膝跪地,拱手轻喊“白羽生前来见驾,叩请太后现身。”

喊声方落,五名暗部高手朝他围拢过来。

白羽生手搭双剑,戒备着“什么人!”

对方不肯搭茬,却是把刀剑招架了过来。

白羽生拔剑应对“啊,你们是暗部!”

暗部的这五人均是三品牧星境的高手。

而白羽生亦不过是三品牧星境,他不像殷立、花娘等人有仙家指引疏导,单凭他自己,始终无法入道。正因为深知自己的短板,他对战技的苦练要优胜于人。此刻,他催使中级风技《疯魔九剑》,以风驭剑,以一挑五,居然不落下风。

白羽生一面应招一面喊话“太后,你终于还是下令杀我了,能给条活路吗!白羽生可以保证,打今儿起离开帝都,远赴西域蛮地,这辈子再不回来了!”

声音远远传出,但始终没有听到太后的回复。

他悲伤欲绝,无心再战,噗噗声响中了两刀。

一刀砍在他胸口,一刀将他的右臂卸了下来。

白羽生哈哈凄笑两声,索性左手挥剑往自己肚腹插了进去。那五个暗部高手见状,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愣住了。白羽生切腹自裁,脸上不见半点痛楚之色,他双眉飞翘,仍有英气,朝空气喊话“白羽生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想我死,只需跟我说一声就是,何必假手于人。”

说完,噗地一声朝天狂吐一口血雾。

而后,往后颠步,一头栽进了湖中。

眼见白羽生自裁,沉入湖中,太后脸上不见一丝表情。

她望着那湖“假手于人,是哀家给你的最后的恩惠。”

说完,头也不回的飘身下山,率领暗部高手回城去了。

……

白羽生奉命出城见驾,唐疤见其迟迟不归,预感不妙。

他叫上宋大中等十余名高手出城,寻到郊外二十里外。

在一片广湖岸边发现打斗的痕迹,并且有一摊的血迹。

再寻,又发现白羽生的右手,还有白羽生的一把长剑。

唐疤一众大为惊恐,见湖水染血,大家沉下湖底搜寻。

最后,是唐疤在湖岛之上找到了奄奄一息的白羽生。

见白羽生尚有气息,大家伙上药的上药,运功的运功。直到天色将亮,才把白羽生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唐疤下令速速撤离,把白羽生安顿在城南郊外的一户农家。

宋大中不解“究竟是谁暗杀堂主,难道是御名楼?”

唐疤摇头苦道“跟御名楼无关,是太后下的毒手。”

宋大中悚然“太后!她她,她为什么要暗杀堂主?”

唐疤没有解答他的疑难,只是拍拍宋大中的肩膀“这事你就别问了,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总而言之,以后你要多加小心,夜冥堂可能要变天了。好了,天快亮了,你回国子监进修去吧,堂主这里有我看护,你不必担心。”

宋大中告辞回城,心却惴惴,夜冥堂真要变天了吗?

白羽生遇刺,御名楼势必踩线,这天可不就变了吗。

夜冥堂一年的收入是四百万金,虽然只到御名楼的一半,却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其实,宋大中对这笔钱一直是心存觊觎的,这笔巨资能够帮他治理宋国,改善民生,扩充兵力。

就拿前不久来说,白羽生给他分了五十万。

虽然只有区区五十万,却能养活无数百姓。

宋大中颇有贪念,他想的不仅仅是五十万。

今晚白羽生遇刺,宋大中心里还暗暗高兴。

或许这是他的机会,可惜白羽生并没有死。

在去国子监的路上,宋大中想到了个一箭双雕的计策。于是直奔皇宫,向太后献媚取宠,把白羽生没有死的消息透露给了太后。他认为这样一来,既能置白羽生于死地,又向太后表了忠心,那么他便毫无顾忌的执掌夜冥堂,只要像白羽生一样得到太后的支持,便能跟御名楼相抗了。

可是结果,却出乎了宋大中的意料之外。

太后对他卖友求荣表忠心,给予了褒奖。

但却招来了一个男子,令他执掌夜冥堂。

宋大中不服,看了看那名男子,叩首道“太后的意思,草民不敢违拗,只不过您这样安排,就怕夜冥堂的弟兄们不服管教,再说弟兄们认熟不认生,这也是常理。”

第348章 向太后献媚取宠

太后笑道“所以才需要你帮忙扶持嘛。”

宋大中道“夜冥堂在税收之外,往年向太后和天子额外支付一半的利润,这些草民都会照办。恕草民说句实话,夜冥堂的生意蒸蒸日上之际,太后实在没有必要委派这位仁兄,就怕影响了生意,辜负了太后的一片希望。”

身旁那名男子听罢,笑了笑,没有说话。

太后眉头微锁“宋大中,你是宋室贵戚,本朝规定,诸侯国的近支宗室不得在帝都行商入派。哀家念你在加入夜冥堂之时,只是一介贫瘠草民,哀家就没有追究你的责任。现在,哀家依然对你格外开恩,准你留在夜冥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大中惶恐“草民不敢不满,草民听令。”

太后点头笑道“这就对了。你今天的表现很好,对哀家还算忠心,其实哀家是很愿意扶持你的,只是你太嫩了,应付不了御名楼的几个老家伙。说起来,哀家跟御名楼也是有渊源的,他们想做买卖,哀家并不反对。但是帝都的经济命脉不能完全落入他们的手中,所以哀家需要夜冥堂,你懂了吗?”

宋大中道“太后放心,草民一定尽心尽力。”

太后引手殿下那名男子,说道“哀家给你引荐,这位是北域边境虎威军,虎威将军季长风之孙季云。季老将军刚从边境回朝,哀家已经任命他为大司马了。如今大司马在朝,只有季云执掌夜冥堂,才能跟御名楼分庭抗礼。”

宋大中看向季云,见他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不由心想,原来此人是季长风之孙,怪不得了。

季长风是一品洗髓境的高手,修为高,威望足。

暂且不说他抗击妖族二十余年,战功赫赫。单说一年前,太后下旨令他攻打齐国,他险些就把齐国给灭了,就这样的战功,足以威震天下了……。而御名楼呢,按照国子监定下的规矩,花娘晋升到太虚之后,已是方外之人,她重新挂名国子监,不再担任御名楼的大掌柜了。

所以,御名楼没了花娘,就等于猛虎失牙。

以季长风的威名,足够跟师子昂等人抗衡。

宋大中心想,看来太后是想蚕食御名楼啊!

他出卖白羽生,最后竟是给他人做嫁衣,想想都觉不值,可又无可奈何。

……

殷立晋升到洗髓境之后,便不再需要到国子监进修了,因为普通的修炼方法已经失去了效果。洗髓境是引命星的星辰之力提高修为的,但是从一品晋升到二品,从二品又晋升到三品,则需要将入道提炼到更深层才行。

所以,破镜后的第一天,他没去玄霜宗。

他蹲在自家院子的竹林里,跟竹子死嗑。

竹本无心,外生多少枝节,很值得研究。

他像个傻傻的痴呆儿,一看就是一整天。

傍晚时分,刘婶做好饭菜,广寒过去叫他吃饭。

殷立收心,正欲离开,突然从院墙翻进来两人。

殷立和广寒凑到近处一看,却是白羽生和唐疤。

白羽生断掉右臂,脸色煞白;唐疤一瘸一拐,好像伤得不轻。殷立朝他们俩上下打量,惊讶已极,问他们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白羽生苦苦一笑,没有答话。唐疤心直口快,有啥说啥,将太后暗杀白羽生一事说了出来。

说完,唐疤又道“殷立,你要小心宋大中。”

殷立心咦一声“这事跟宋大中还有关系吗?”

唐疤鼻放哼声“哼,本来我们救了堂主,就近在城南郊外一户农家家里给堂主养伤。当时搜救堂主总共是十二人,我见天快亮,叫宋大中回国子监进修,其余人都护着堂主,没有回过城。哪知,天亮没过多久,太后就派暗部杀了过来。幸好堂主底下这个十个弟兄忠心,他们拖着暗部,我才能背着堂主逃跑。你说说看,太后怎么知道我们的位置的,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广寒点头“我觉得宋大中这个人很有问题。这一年来,我每次见他,总觉得他眼睛里藏着事。还有,他有时候看殷立的眼神,也闪着寒意,让人很不舒服。”

殷立不愿意过多的评判宋大中,索性不接话茬。

他只道“你们逃来我这里,我知道该怎么做。”

唐疤嘴角打颤,粗犷的汉子竟是眼角参泪。听到殷立这么说,他很感激“我和堂主实在没地方去了,城外太空旷,反而不容易藏身。不得已就只能想法子进城了,进城之后,我们不敢随意找人帮忙。逼于无奈,只好来找你了,堂主说,他信你。”

殷立道“我看你们伤的很重,快进屋吧。”

唐疤道“我只是腿上中了一刀,涂了药,伤口结疤了,没什么大碍。倒是堂主伤得太重,流血太多,他太虚弱了,恐怕没有天恢复不了元气。”他话声未落,白羽生开口说话了“把我们安置偏远一些,柴房废屋都行,免得让人看见,对你不好。”

殷立点点头,上前搀扶白羽生往前走。

广寒带路,四人避开人从池塘绕过去。

殷立把白羽生二人安置在后院破屋里“你们在这里休养三天,吃穿用度我会让广寒给你们送来。对了,你们仔细想想有什么地方可去?三天后,我想法子送你们走。”

白羽生瘫坐地上,身往前躬“多谢了。”

殷立笑笑“谢什么。我来帝都赴考,你们俩是第一个愿意帮我的人,这个情我一直记着呢。如今你们遇到难处,我不应该袖手旁观。”

可不是,当初殷立刚到帝都,身无分文。

猎兽摆摊不知其规,犯了浮生堂的规矩。

是白羽生和唐疤帮忙,他的口袋才富裕起来。

殷立虽然堪称铁石心肠,但他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这两个人说什么也要帮。

三天后,白羽生恢复了大半元气。

殷立把家里仅剩的五万金拿出来。

他找左屠买了五千套铠甲,然后租用两艘货船装载货物,最后派秦管家押解铠甲回国。期间,他把白羽生和唐疤安置在货船上,嘱咐秦管家好好照应。

白羽生和唐疤顺船东下,直到河西走廊才下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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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屠龙

积蓄花光了,家里十几口人没法过活,总不能依靠齐宛柔救济吧。

殷立是男子汉大丈夫,这么没骨气的事,他做不出来。他既不愿依靠齐宛柔,也不愿开口找人借钱。事实上,他情愿像刚到帝都的时候,猎兽摆摊,这样也好过没有骨气。还别说,他真就这么干了。

次日清晨,他到玄霜宗召来大泼猴,然后去了离荡山脉。

在魔兽山上猎了不少魔兽,下午回城,自个儿摆摊售卖。

这么做,一来当作修炼,二来赚取钱财,可谓一举两得。

殷立刚刚入道,很多的事物仍需感悟,比如魔兽的习性。

他每天到离荡山脉,总会细细观察魔兽,感悟变化之道。

摆摊时,他也会留意来往人群,品味每个人的细微变化。

严格说,殷立把猎兽摆摊当成了感道,并且乐此不疲。

这日上午,他领着大泼猴深入山脉,来到一处洼地。

那洼地有一巨大山洞,洞外有人,却是一众夜冥堂的弟兄,领头的是宋人龚曹和叶青。殷立这几日,在山上遇见他们几次了,这回夜冥堂一众二十几人像是在猎杀荒火翼龙。殷立蹲在山头,看人看兽看变化,总之他悟道都快悟成神经病了。

山洞外面有两头荒火翼龙,个头不大,当属一阶。

龚曹和叶青一众堵住洞口,很轻松就将其围杀了。

殷立皱皱眉头,跳上大泼猴的肩头,奔下山去。

龚曹见状,喊话:“世子爷,早看见你了,你怎么才下来。”

“下来怕打扰你们猎兽。”殷立见他们剖开翼龙,在挖什么?他知道,剖开荒火翼龙,是有几率挖到避火龙珠的,但仅有极小的几率。看他们剖挖了一阵,果然是啥也没剖出来:“没挖到是正常的,不过荒火翼龙的皮不比白眼狼差,也值点钱。”

龚曹笑道:“咱们主要是来实战修炼的,不图这点钱。”

殷立问:“这山洞你们进不进,不进的话,我就进了。”

龚曹道:“山洞里可能有荒火翼魔龙,我们哪里敢进。”

“既如此,我就进去了,再会。”殷立朝众人拱手,驱使大泼猴钻进了山洞。见龚曹和叶青等二十余人跟了进来,他令大泼猴顿顿步子,回头说道:“按照规矩,这地方是你们先到的,里面的魔兽理应都归你们猎取,既然你们要进来,那我就出去吧,免得坏了规矩,伤了和气。”

龚曹道:“世子爷,你误会了,你不进山洞,我们也没这个胆子进来。你只管猎你的,坏不了规矩,咱们没见过荒火翼魔龙,跟在你后面也就想看看热闹。”

殷立道:“跟来可以,但别跟得太紧,以免误伤你们。”

山洞没有岔口,越往深处走越热,里面荒火翼龙颇多。

但不管是一阶二阶三阶翼龙,只要看见大泼猴,都吓得往后奔逃,不敢应战。大泼猴是陨镜神兽,凡家兽、野兽、魔兽、妖兽,只要闻到他的气味,都会退避三舍。龚曹一众见状,兴奋不已,料想等会儿必有一番好戏。

山洞呈四十五度角向下延展,大泼猴的步子踏得很重。

砰砰的踏步声,震击人心,令龚曹等人在兴奋之余,又平添了几分紧张。

走到山洞最底层,却是好大一个洞室,洞室内岩浆翻滚,是个火岩池子。

殷立走到洞室一看,闻风而逃的一百多头荒火翼龙都聚在这个洞室之内。

它们颤抖着,拍击翅膀张嘴嘶吼起来,吼声凄厉,像是呼救之声。

吼声未落,从火岩池子内冒出来一头庞然大物,却是荒火翼魔龙。

那魔龙体长八米,高约三米,双翼展开足有二十米长。它鼻息冒火,睛光如电,极其凶猛。但是,看到大泼猴,它却怂了,展开双翼往后退步,护着满洞的子孙。

殷立拍拍大泼猴的脑袋,从其肩头跳下来:“杀完了好回城。”

大泼猴得令,捶胸怒吼,变成了一头八米来高的巨猿。

它抖擞身子,几百根白毛落地,幻变成几百只毛猴。

几百只毛猴蹦蹦跳跳,朝满洞的翼龙扑击了过去。

同时间,大泼猴蹬足借力,弧跃而起,捏拳挥臂朝魔龙打去。那魔龙怂了片刻,见避无可避,壮着胆子喷出一嘴的火。大泼猴是水火不侵,火焰喷来当然不惧,砰声一拳打在魔龙脑袋上。魔龙凄叫一声,展翅飞起,利爪捣去,把大泼猴的肩膀划出一条口子。

“吭——!”大泼猴大怒,跳上龙背,双拳出击。

端听砰砰响,那铁拳之力荡起一圈一圈的冲击波。

魔龙吃疼不过,连连凄叫,一头扎进了火焰池。

大泼猴骑在魔龙背上,当然也一并投进了池中。

龚曹和叶青等人几曾见过这等情形,傻傻看着。

“我说什么来着,跟着世子爷,准有好戏看。”

“嗯,都说大泼猴厉害,今天见到真本事了。”

“可不,四阶魔兽啊,它居然就直接碾压了。”

碾压是理所当然的,大泼猴的道行相当于太虚初境,而魔龙的道行却只等于三品洗髓境,两者相差的不是一个品级,而是一个境界。因此魔龙纵然凶猛,却是斗不过大泼猴。

此刻,大泼猴和魔龙一起扎进了火岩池底。

但殷立却不担心,他站在池边,俯首下望。洞室里的毛猴正跟荒火翼龙厮杀,惨声刺耳,他却充耳不闻,高深莫测的矗在哪儿,就像一尊神像,令龚曹等人不自觉的产生一种敬畏之心。

隔一会儿,从火岩池子翻起一层熔岩巨浪。

大泼猴扛着荒火翼魔龙从池子内跳了起来。

这一刻,大泼猴就是一头战无不胜的神猿。龚曹等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昂头昂视,难以置信;负隅顽抗的荒火翼龙均俯伏在地,哀嚎求饶……。大泼猴剖了魔龙,挖出避火龙珠,递给了殷立。

殷立喃喃自语:“送谁呢?送给星月姐吧。”

大波猴扛起魔龙,呜呜两声,催殷立离开。

殷立跳到大泼猴的肩膀上,招呼龚曹一众:“龚曹、叶青,你们虽然没有考录国子监,但这两年你们的实战修炼,效果也不错。现在魔龙已除,这个山洞就留给你们修炼了。”

第351章 设计找殷立的茬

从离荡山脉回到城内,时候还早。

殷立买了一坛酒,十只猪蹄子,慰劳大泼猴。然后照旧在东门大街摆了个摊位,他卖的是荒火翼魔龙的尸体。此龙虽亡,但皮甲可以用来做顶级宝甲,极为值钱。他标价十万金,周边摆摊的百姓都不认得魔龙,觉得他标价如此之高,一定是疯了。

过一会儿,有不少路人驻足感叹。

感慨殷立年纪轻轻竟能猎杀魔龙!

再过一会儿,有识货的跑来围观。

但由于标价太高,没有人买得起。

要知道,荒火翼魔龙最难猎杀,假如它躲在火岩池底,即使像妙音上师这样的高手也要耗尽脑汁才能猎杀得了。也就是说,荒火翼魔龙的皮制品在市面上极为少见,其珍贵之处仅次于陨镜法宝。一头荒火翼魔龙最少可以制成三十套魔龙铠,而一套魔龙铠的售价往往高达一万。

所以,殷立标价十万,并不算高。

宋大中放课下山,闻讯赶来一看。

他带着班伯尼和班叔尼远远眺着。

看见殷立售卖的果然是荒火翼魔龙,宋大中不由酸溜溜起来。

这几日,殷立每天下午都在东门大街摆摊,他是知道的。他猜殷立缺钱了?于是跑去找典星月,给钱送物,可是典星月不肯接收他的救济。宋大中很郁闷,身为好友,互帮互助而已,何至于拒人千里。既然典星月不肯接纳,他便嘱咐手下,不要向殷立征收摊费,算是暗中救济救济他吧。

但是今天这一处,他却怒气暗生。

“殷立啊殷立,我好心救济你,你却在我的地盘上整幺蛾子,你就这么喜欢出风头么!你不出风头,会死么!”宋大中可以接受落魄的殷立在他的地盘上摆摊,但他却接受不了一个爱出风头的殷立在他的地盘上兴风作浪。

他认为,殷立售卖魔龙,意在卖弄。

今天在此摆摊,明天又必扬名帝都。

一个国子监的学子猎杀魔龙的消息,本身就是一个热门话题。殷立居然还要摆摊售卖,如此张扬,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似的,这让宋大中恼火之极。他心道:“你这人太自私了,好事占尽,还要卖弄张扬,你就没想过给国子监的同窗一点机会!你是扬了名,可我们却让你踩在了脚下。”

宋大中越想越气,心里面有了计较。

他吩咐班叔尼:“去,找个嘴巴利索的弟兄,令他禀告季云知道,就说东门大街有个小子异常狡猾,每次弟兄们收取摊费的时候,他居然敢提前躲开。总之,务必把季云给我请过来,我想让他找找殷立的茬。”

班叔尼愕道:“哦!找世子爷的茬?”

宋大中说道:“我想让殷立帮忙惩治惩治姓季的小子。在我心里只有白堂主,这个姓季的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他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执掌夜冥堂。这几天,殷立在咱们的地盘上摆摊,这就是个机会,让姓季的去找他的茬,我料殷立决不会给他好果子吃的。”

班叔尼气嘘:“咱们这样做合适吗?”

宋大中笑道:“合适,你只管去办。”

隔一会儿,天色将昏,商贩开始收摊了。

季云醉醺醺的领着一帮手下直淌淌走来。

宋大中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往巷子一躲。

这是他使的一箭双雕之计,既找了殷立的茬,又迫切希望殷立一掌将季云打死。

但意外的是,季云掀摊子没收殷立的货物,殷立竟然不反抗,领着大泼猴走了。

这下可就为难宋大中了,身为副堂主,扣留殷立的货,他事前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事后他不能置若罔闻继续装傻。也就是说,殷立这一走,等于是把包袱仍给了他,他得把殷立的货要回来,亲自送去殷立府上,否则难脱找茬的嫌疑。

只不过,想把殷立的货要回来,就要向季云说好话,赔笑脸。

这事是宋大中最不愿做的,他对季云不服,说好话门都没有。

但眼下……。宋大中暗道:“殷立,你可真是诡诈的很啦!”

……

殷立回府,刘婶正在做饭,他吩咐刘婶多做一个人的分量。

典星月和广寒问他,是谁要来吃饭,不会是乌尔开溜吧?

殷立坐在藤椅上一边摇一边道:“一会儿宋大中会来。”

事实上,摊子被掀,货物被扣,殷立之所以选择离开,是不想跟夜冥堂发生冲突。他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宋大中是夜冥堂的副堂主,假如发生冲突,势必令宋大中为难。他清楚,货物丢不了,宋大中得知此事,一定会亲自送货上门。

果不其然,刚到饭点,宋大中就驾车而至了。

他令人把荒火翼魔龙抬进院子,向殷立告罪。

殷立请他喝酒,宋大中以事忙为由转身离去。

等宋大中走后,广寒道:“这人很有问题。”

殷立笑道:“他有什么问题?伤了?病了?”

广寒凝眸稍想,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刚向你告罪,话说得倒是诚恳,可他皮笑肉不笑,摆明心里面藏着事。再说,我认识季云,这人平时花天酒地,他哪有空闲找你的茬,何况人家手低下有的是人,收取摊费用得着他亲自出马吗……?殷立,你不觉得奇怪吗,夜冥堂的伙计一大半都认识你,这几天你一直在东门大街摆摊,也没人找你收过摊费,怎么偏偏今天就出岔子了呢?我怀疑这是宋大中捣的鬼,莫非他想借你的手除掉……。”

殷立打断她话:“行了,别说了,吃饭。”

说实话,殷立何尝不知宋大中变得难以相处。

由于,他们之间的交情太深,殷立割舍不了。

所以,有时候明知宋大中有问题,他却不愿多想,不愿讨论。

典星月看出殷立的心思,说道:“我有几句话要说,边吃边说好不好?其实……其实你这几天赚了不少了,你看从明天开始你能不能别再摆摊了?一来,说出去不太好听;二来,免得又跟夜冥堂的人闹纠纷。至于这个荒火翼魔龙,咱们就别卖了,御名楼在城西有皮甲加工纺,你可以拿过去,制成魔龙铠捎回国去。”

殷立笑笑:“好,我听你的,不摆摊了。”

第352章 殷立带队执行教令

次日,天还没亮,国子监敲钟召集,

钟声传响,闹得整个帝都人心惶惶。

学子们闻钟起床,匆匆忙忙赶到国子监。

殷立、典星月、齐宛柔当然也赶了过来。

学子们聚在山门外的广场上,三三两两说着话。

除了玉鼎宗,玄霜宗的学长们居然也下了山。

殷立心想,看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大教宗和二教宗杵在山门之下,迎着学子们。等学子均都到齐,大教宗罢手喊了声肃静“今天天还没亮,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大事要说。今年的边防结界再过几天就要开启了,据边境传报,妖族主力正在屯兵集结,据说集结的兵力是往年的数倍……。想必大家都清楚,北域边境的驻军打了半年的仗,现下边防驻军兵力不足,齐国的兵力同样消耗巨大,只恐难以抵御。所以,我国子监要担起这个责任。

顿顿语,扫了扫在场学子,又道“我与二教宗商议过,不论玉鼎宗还是玄霜宗,凡是晋升到一品牧星境的学生,都必须赶赴北域沙郡,协助边防军阻拦妖族难侵。现在,达到一品牧星境的学生,都到前面来。”

大教宗话尽,场下一阵骚动。

玉鼎宗有二十余人走上前来。

而玄霜宗却有三十余人上前。

玉鼎宗这边数宋大中修为最高,他已经晋升到三品牧星境。其次是齐宛柔、赵夕指、甘平平,她们已到二品牧星境。燕小小年岁小一些,初入国子监的时候,修炼不得要领,晋升颇慢,但随着年龄增长,最近一年晋升极快,已经突破到一品洗髓境。典星月呢,由于花了半年的时间修炼师尊传授的悟道之术,所以在修为的晋升方面就稍有落后了,她现在仅是一品牧星境。至于其余学子,均是一品牧星境。

简而言之,玉鼎宗个个都是青年才俊。

反观玄霜宗,大多都是灰胡子老头,高矮胖瘦,层次不齐,并且一个个奇模怪样。厨娘是背锅提勺,腰间还斜挂着包,包内装的全是调料。老金带着一顶金钱帽,脖子上挂着一把金算盘,身穿蓝色衣裳,衣裳印有金币图纹。刘肥挺着大肚皮,腰上别着两只猪腿。高干挑着担子,箩筐内全是刘肥的酒肉吃食。当然,还有老杨头、贼九等一帮老头整整齐齐站成一排,夜风吹来,灰须白发随风飘扬,煞似一片好景。

说白了,玄霜宗也就殷立看上去正常。

“噗噗噗,玄霜宗这边,太搞笑了。”场下一个玉鼎宗的女学生看到几十个老头负手昂头,高深莫测的站在前面,一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是啊,他们的平均年龄怕是不止五十岁吧,还带着锅瓢碗勺、酒肉吃食,这哪像是去斩妖除魔的人,怎么看都像是去打秋风的。”旁边一个男学生接过话茬,说着说着,也噗噗不止,笑出声来。

总之,笑声一波接着一波,不休不止。

殷立听着笑声,异常刺耳,扭头回看。

他目光迥然,瞪得发笑的不敢吱声了。

殷立心道“笑什么,你们懂个屁!”

确实,玄霜宗的势力岂是这些发笑之人能懂的。在玄霜宗,殷立以新晋学子的身份晋升到一品洗髓境,固然破镜最快。但是,其他学长却倚仗国子监得天独厚的修炼场地,在此修炼了几十年,修为岂能看弱。事实上,玄霜宗修为最高的是厨娘,她在三年前就已经晋升到二品洗髓境了;其次,才是殷立、老金、贼九。其他人,除了高干和刘肥属于二品牧星境之外,全都是三品牧星境。

可以这么说,玄霜宗才是此次北上抗击妖族的主力。

他们不仅精通战技,还会符术、佛印、龙纹等异术。

此刻,达到要求的学子均都笔直的站在了前面。

二教宗武乙上前两步,用醉醺醺的眼睛从花娘开始一直扫到殷立“这次下山执行教令,不能想在山上这么懒散,一切要听令行事。听……听谁的呢?我说师兄,蛇无头不行,这次北上抗击妖族,总得有个领队人才行。”

大教宗太乙笑道“我早想好了,就选殷立吧。”

武乙摇头“他捣乱还行,发号施令怕是……?”

太乙笑色不改“捣乱不假,不过不可否认殷立智高聪敏。诛杀须弥妖僧,他会用谋;查办妖人潜伏一案,他会用智。善谋善智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方面国子监应当没人比他更强。好了,就他吧。”

武乙做出无所谓的姿态“你说好就好。”

听到两位教宗的谈话,底下学子交头接耳。

要知道,执行教令的领队从来是导师担任。

大教宗如此看重殷立,等于抬高他的身份。

其他学子顿时觉得自己比殷立矮了一截。

但大家却没有异议,不管怎么说,殷立确实是这一届最优秀的学子,而且战绩标榜,屡立奇功。况且,玄霜宗的一帮老头子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满,其他学子纵然心有不快,看到这些老头子,心也就释然了。

这时候,太乙从袖筒里掏出教令和镜像铁书,递给殷立“拿好教令,你就是此次北上的领队人。还有镜像铁书,你也要好好保管。三个时辰前,我已将国子监的导师全派往齐国,协助齐国公防守要塞。你到了沙郡之后,若防守不利,或遇危难,可用镜像铁书向你们的导师求救,听明白了吗?”

殷立藏好教令和镜像铁书“学生明白了。”

太乙满意的点点头,面朝众学子又道“朝廷派往沙郡的援兵已经在城北郊外集合,大家且先回家收拾包袱,半个时辰之后赶到城北郊外,汇合援兵一起北上。”

众学子低头躬身,异口同声说道“是。”

太乙挥手“都散了,回去收拾包袱吧。”

殷立、典星月、齐宛柔回家,赶紧收拾。

收拾已毕,殷立叫醒正在酣睡的大泼猴,。

然后嘱咐广寒,跟她说自己不在这段时间要看好门户,注意安全,假如太后再行加害,可去御名楼暂避,不必委屈自己东躲西藏。嘱咐完了,三人一猿径出内城,在御名楼稍作留步。殷立特意上楼找了几个掌柜,请他们多多照应广寒。

最后,一行紧走几步,荡出了北城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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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抵达北域沙郡

到达城北郊外与关中铁骑汇合。

铁骑兵团两万人已是整装待发。

这支骑兵是朝廷最金贵的一支军队,每员兵将均配备髯公虎,虽然髯公虎的品阶只是一阶,但也胜过名驹宝马,日行可达两千里,机动性极强。

骑兵团给国子监的学子备了髯公虎代步。

一众学子跨上虎背,与骑兵们奋蹄争驰。

帝都与北域边城沙郡相隔一万四千里地。

两万余人就这么一路扬灰卷尘狂奔疾驰,在第十天下午抵达沙郡城外。期间除了吃喝稍驻,便只歇了四晚,可谓辛苦已极。沙郡郡守陶国安打开城门,出城迎接,把关中铁骑领去北城军营。

沙郡主要是抗击妖族的一个重要的据点。

城内百姓只有三万余人,其余皆是兵勇。

季长风回朝述职之后,太后把廷尉乔恩调派过来做了虎威将军。城中的虎威军原有兵力二十万,在攻打齐国时损兵过半,乔恩从帝都调派过来时曾带了三万兵勇扩充兵员,但兵力仍然不足……。大前天,边境结界突开,妖族攻势比往年凶猛,乔恩指挥虎威军与妖族进行了三场大战,结果又死伤了两万余人。

现下关中铁骑虽到,却只有区区两万人。

这点人还不够给妖族的妖兵们塞牙缝的。

乔恩开心不起来,所以并没有出城迎接。

统领关中铁骑的是骠骑将军商元,此人是护国大将军尚秉和之子,尚秉和过世之后,他仰仗父亲的余势在帝都东城经营着浮生堂,后来浮生堂遭血盟会血洗了,幸好太后护佑着他,把他安排在了军部。

商元统兵来到军营,有专人安排兵勇下寨。

“什么意思,我来增援,你也不出来打个照面。”商元向虎威军将领打听,得知乔恩蜗在帅府里,心里面就不免有气。他直奔帅府,看到乔恩坐在院子看书,气愤之情不由又添了几分。他喊:“乔将军,末将率关中铁骑前来支援,你却躲在屋里看书,你对末将有意见,大可以提出来,用不着弄的公私不分吧。”

乔恩收起书札,叹道:“你来又有什么用。”

商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你什么意思?”

乔恩苦笑:“妖族知道我虎威军和赵国内战,彼此消耗甚巨,今年屯兵边境的兵力是往年的三倍。我早料到今年的这场仗不好打,所以特意向朝廷请援,要求增兵十万,结果太后却只派来两万,这仗简直没法打了。商将军,我可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没出去迎你,是不想把希望寄托在朝廷身上,我啊在这里翻看历年来的《抗妖笔录》,希望从笔录里能找到退敌的办法吧。”

商元脸色好看了些:“原来你担心这个。”

“身为一军统帅,难道不该担心吗。不怕跟你说实话,大前天边境结界突开,这三天晚上我与妖兵大战了三场,结果伤亡两万余人。我料今晚又是一场血战,你带来的这点兵远远不够,我还是翻翻笔录的好,说不定能找到退敌之策。”

“哈哈哈……,乔将军不必担心这么多。”

“商将军,形势迫在眉睫,你居然还笑。”

“末将建议你出去迎迎,外面还有别人。”

乔恩愣了一愣:“还有别人?到底谁啊?”

商元笑道:“我关中铁骑虽然只有两万人马,但此次赶来沙郡支援的还有国子监的人。他们一行五十多人,全是洗髓境、牧星境的高手,还有陨镜神兽大泼猴助战,咱们根本不用担心。太后嘱咐,教我们集中力量守城,退击妖族的事交由国子监去做就行了。”

乔恩大喜:“好了别说了,他们人呢?”

商元手指门外:“就在门前的军营里。”

乔恩丢下书札:“快带我去见见他们!”

……

在抵达军营的时候,商元特意嘱咐,给国子监的一众人等安排一座敞亮干净的军营楼房。连日赶路,风尘仆仆,国子监众学子进屋收拾停当,有的打水洗澡,有的干脆直接上床睡觉……。乔恩在商元的引领下开开心心过来慰问,当得知领队的是殷立,乔恩不免疑虑起来,他把商元拉到一旁,问:“国子监执行教令,从来都是导师领队,怎么变成殷立了?”

商元道:“国子监的导师全去支援齐国了。”

乔恩道:“什么!没有导师啊!这这……?”

商元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齐国那边经过战祸,只剩下四五万主战兵力,国子监把所有导师派往齐国,想必也是经过考量的。不过,乔将军也不必过分担心,末将听说,殷立已经晋升到一品洗髓境了,传闻他是《双命星体》,真实实力怕是早就超过一品洗髓境了,不然国子监也不会选他当领队了。”

乔恩焦虑之心不减:“哎,但愿他行吧。”

焦虑过后,昂头张望:“咦,他人呢?”

商元道:“要不,咱们过去找人问问?”

两人找名学子问话,那学子把他们俩领去见典星月。

典星月告诉他们,刚到军营的时候,殷立就不见了。

乔恩头都炸了,殷立无辜消失,似乎印证了他的担忧。他早就听闻殷立是个混世魔王,不服管教,一个连自己都管不了的人,纵然修为再高,也不适合担当领队……。乔恩担心,时下距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这帮国子监的学子未必肯定听他的调遣,假如在天黑之前找不到殷立,那么麻烦就大了。

他派出两队士兵到东城、西城、南城寻找殷立。

可是沙郡并不算小,想在城内找个人谈何容易。

士兵口喊殷世子,来回转了两圈,结果没找着。

眼看天色将黒,乔恩没法,令人烧了三桌酒菜,宴请国子监一众吃喝。正所谓吃人手短,吃过我的酒菜,你们总该听我号令了吧。等酒席终了,乔恩要求大家去城楼防御,然而顺少拒多,学子们大多不给面子。

玉鼎宗这边倒还听话,宋大中管束着宋国学子;典星月管束着新晋成为殷人的原魏国学子;甘平平管束着天子治下的学子;燕小小管束着燕国学子。由于赵夕指也不见了,不听话的实际上也就两名赵国学子。

实际上最难应付的是玄霜宗的人。

这帮玄霜宗的老头平时慵懒惯了,没人管束过他们,吃完酒饭说今晚无云,月色必然很好,都要出去散步。这是他们几十年的生活规律,任凭乔恩怎么说都挽留不住他们。

看着老头们离去,乔恩骂道:“奶奶的,跑我这里游山玩水来啦!”

第354章 鬼邀伴

沙郡城南有十多家青楼,姑娘们花枝招展,恰似一道亮景。

殷立和大泼猴杵在青楼门前,左右徘徊,久久不肯踏进去。

沙郡虽是苦寒之地,但常年驻军,青楼妓院专司驻军官兵,生意好得不了了。由于生意好,姑娘们见殷立在门前转悠,却没人愿意出来招他。在门前转悠了大约二十分钟,见进去的人一直不出来,于是步子一荡,领着大泼猴闯进了一家青楼。

殷立不好青楼这一口,他之所以进去,实是被人所误。

原来在进城那会儿,他见赵夕指、老金、贼九、老杨头四个人暗暗私语,便觉得他们是在鬼邀伴。等到了军营,发现他们什么时候脱离队形不见了,于是殷立沿路返回城南,看见赵夕指等人在青楼门口眺看姑娘。他本想走过去叫住他们,哪料赵夕指几人滑不溜秋的钻进了一家名叫“红袖招”的青楼。

殷立外面等了许久,见他们一直不出来,这才闯进去。

他这一进来,把红袖招上上下下的姑娘们吓了一大跳。

奇了怪了,哪有嫖昌还带着宠物的,真是少见了。

红袖招上下三层,客房有四五十间之多,姑娘们高鼻子蓝眼睛,是典型的北域尤物,只把殷立看得眼花缭乱。殷立瞧得清楚,姑娘们大多都聚在二楼一间客房里,那房间的门是敞开的,昂头眺望,有赵夕指和老金等人的身影。

殷立眼珠梭动,你们想玩,我就更你们好好玩玩。

这时,老鸨子过来打招呼,殷立从钱袋子里抓了一把金币递她,然后指向赵夕指旁边那间客房:“我要那间的客房,一坛好酒,一桌好菜。”

老鸨子手捧金币,笑得合不拢嘴,招呼殷立进屋。

等酒食上齐了,老鸨子问殷立是否有喜欢的姑娘?

殷立不答反问:“问一下,你这里有多少个姑娘?”

老鸨子挥巾笑答:“咱红袖招有二十八个姑娘,您看这天上不是有二十八星宿吗,咱红袖招就有二十八朵金花儿。所以啊,咱们这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国色天香,您啊只管挑,管保有你喜欢的。”

殷立笑笑:“好啊,那你把二十八朵金花都叫来。”

老鸨子道:“这这这……,这恐怕不行吧。虽说城北前线正在打仗,这几天没啥生意,本来我们也习惯了,权当休息。可是……可是隔壁忽然来了几个客人,他们要了十个姑娘陪酒,同样都是客人,奴家……奴家可不能只顾您,去扫他们的兴啊。”

“把姑娘都叫到我这里来陪酒,这些钱就是你的了。”殷立不说废话,把身上唯一一张五千金的存票搁在桌上,见老鸨子盯着存票,两眼发光,却不管拿,他又继续说道:“这钱不想要么?老鸨子,你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保证隔壁的几个客人非但不会为难你,还会大把大把的花钱。他们花了冤枉钱,还不敢发火。”

老鸨子喜道:“还有这种好事吗?您说的是真的?”

殷立招手,叫老鸨子附耳过来,教她如何如何做。

老鸨子听罢,挥巾大笑,拿了存票,就去办事了。

她把青楼里的十多个大茶壶悄悄的带到殷立的房间。

殷立挑了四名消瘦的,要他们换上女装,戴上面罩。

然后跟老鸨子说道:“去拿文房四宝,我要提诗。”

等老鸨子拿来文房四宝,提笔写下一首诗文,贴在四名大茶壶的面罩上。之后用白布蒙住诗文,且在白布面上注明价格。隔一会儿,老鸨子把闲着的姑娘全都带了过来,殷立在老鸨子的耳根边又咬了几句话,老鸨子点头,领着四名男扮女装的大茶壶把隔壁的十个姑娘偷梁换柱给换了下来。

应殷立的要求,十个姑娘也让人领了过来。

二十八个姑娘同室操哥,免不得嬉嬉笑笑。

殷立吻指禁声:“嘘,大家随意坐,别出声,隔壁有戏呢。”

……

隔壁,赵夕指、老金、贼九、老杨头正跟姑娘们喝酒揩油。

老鸨子忽然敲门进来,二话不说,把十个姑娘全都换走了。

四人大怒,哼声不止,老杨头道:“老鸨子,你什么意思!”

老鸨子作揖赔笑,引手四个男扮女装的大茶壶:“各位爷,你们别发火嘛,这四个姑娘可是咱们红袖招的红牌,我把她们换上来,你们还不满意吗?呵呵,呵呵,不是贵客光临,一般情况咱家的红牌是不会轻易见客的哟,不如就让她们伺候伺候你们?”

四人搓手大喜,赵夕指道:“既然有红牌,怎么不早唤来?”

老鸨子道:“刚开始不是不知道四位是贵客吗,我说的贵客啊,那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子。我啊刚才见你们出手大方,给这个赏钱,给那个赏钱的,我就想了,你们肯定是腰缠万贯的主了,这不我就把红牌给你们带过来了不是。”

老杨头抚弄灰白的胡子,笑道:“老鸨子,你眼力不错嘛。”

老金搓着手掌,突然出击,拦腰抱住其中一个,丑态百出。

老鸨子忙喊:“这位爷,您别这么猴急嘛,你先撒手。”

老金撒开手:“怎么,又后悔了,怕爷付不起钱吗?”

老鸨子拿丝巾遮嘴,呵呵笑了两声,极其献媚的把老金按在酒桌边坐下。她道:“瞧您说的,我只把鼻子嗅一嗅,我就能闻到您身上有钱的味道,您哪能没钱呢。我这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吗,您啊往她们四个脸上瞅瞅。”

老金、赵夕指、贼九、老杨头又不是瞎子,早看见了。

这四个假扮的红牌脸上戴着面罩,面罩外面蒙着白布。

看着神秘,令人心痒,不过奇怪的是白布上标有数字?

老金笑道:“这装扮挺新鲜,只是那数字什么意思啊?”

老鸨子引手指了指红牌的脸:“几位爷都是聪明人,这还看不懂么。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标识着2000的数字,那就说明她们值这个价码。只要几位爷拿得出钱来,你们就可以揭开她们的面罩,她们呢才能舒舒服服的伺候你们。不知道几位爷肯不肯出价?”



第355章 尔等丢人

老鸨子的话一说完,老金顿时就哑然失声了。

他很爱钱,是个守财奴,平时是只进不出的。

今天是赵夕指请客,他哪舍得搞这么大排场。

就算想喝花酒,他也会偷偷的来,偷偷回去。

“老鸨子,你不会开玩笑吧,什么样的姑娘值2000金?我天南地北,嫖过无数姑娘,什么花魁什么红牌,从没有超过200金的。”赵夕指倒是坦白,一下子就把嫖过无数姑娘的事实说了出来。他实战经验丰富,打从四个红牌进屋,他就觉得有点蹊跷了,帝都也没有蒙着面罩要客人出价的玩法。

“我这里的姑娘绝对是物超所值,特别是咱家的这四个红牌,天上地下也很难有了。几位爷可以先付钱,假如揭了面罩,你们不满意,本店可以把钱一分不少的退还给你们。”老鸨子一边跟赵夕指说着话,一边捏捏四个红牌的小胳膊小腿,籍此挑起客官的**。

老杨头点头,贼九抓抓胸口的衣裳,有些按耐好奇了。

老金哑巴了一轮,这会儿也开了口:“老鸨子既然这么说,不如先看看她们的模样,如果不满意,咱不要她们伺候就是了。赵夕指,你觉得呢?”

赵夕指尴尬着道:“好是好,可我身上只有5000金。”

老杨头和贼九看向老金,放佛在说,你也该出点血了。

老金把钱袋子往身后一藏:“看我干什么,我又没钱。”

这时,老鸨子噗吱笑出声来,她照殷立教的跟老金说道:“我说这位爷,瞧您的打扮,瞧你脖子上挂的金算盘,您说您没钱谁信嘛。哦对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您只要花钱揭了咱家红牌的面罩,如果不满意,本店不仅退钱给您,您还可以在咱家红牌身上任取一件物事,比如内裤什么的当作本店对各位的致歉。”

老金勾起的脖子忽然昂起:“内裤!此话当真!”

老鸨子噗吱噗吱笑:“这玩意儿又不值几个钱。”

老金拍桌:“好!赵夕指,剩下的三千我出了。”

赵夕指哈哈大笑,把五千存票往酒桌上面一拍。

老金盯着四个红牌的大腿,干咽口水。他迟疑片刻,把手伸进钱袋子摸啊摸的,摸出三千存票,递给赵夕指。赵夕指连同自己的五千,一并交给老鸨子。老鸨子把钱揣进兜里,引手示意赵夕指四个可以动手了:“本店的规矩,先揭白布,然后再揭面罩。”

老金迫不及待,先揭了第一个红牌的白布。

白布揭开后,面罩却贴着纸张,纸上有诗。

他念:“尔乃万里孤行客。嘿,果然有趣!”

“新鲜,本世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新鲜的玩法!下一个让我揭。”赵夕指端杯喝了口酒,猛搓手掌,轻轻慢慢的揭开第一个红牌的白布。白布之内的面罩上依然贴着纸张,纸上也写有诗文:“你的是‘尔等万里孤行客’,我这个是‘等闲之辈非等闲’。这诗文有点味道,既道出了咱们万里迢迢的奔波,也像是知道咱们的身份。老杨头,下一个该你了,你揭一个看看。”

老杨头伸出老皱的手揭开第三个红牌的白布。

白布内的面罩上写了句:丢了龟壳弄花涧。

接着贼九又揭开第四个:人事了了几个钱?

赵夕指把四个诗句连在一起念了一遍:“尔乃万里孤行客,等闲之辈非等闲。丢了龟壳弄花涧,人事了了几个钱……?嘿!老鸨子,什么叫丢了龟壳弄花涧,你鼓弄诗词,你骂人啊你!”

老金盯着诗文:“这是首骂人的藏头诗。”

贼九和老杨头也道:“奶奶的,还真是!”

“是吗?”赵夕指投目诗文,把没一句的头一个字连起来念了念:“尔、等、丢、人。老鸨子,我看你是屎壳郎打哈欠,好一张臭嘴!骂人你还咬文嚼字,你什么意思!”

老鸨子苦声道:“爷,我哪敢骂你们啊。”

眼看赵夕指鼓起眼珠,扬手作势要打人。

老鸨子抱头呼救:“隔壁的客官救命啊!”

老金伸手索要:“不想挨打,给爷退钱!”

老鸨子哆哆嗦嗦的把手伸进口袋里掏钱。

这时门口人影一晃,大泼猴蹦扎了进来。

紧接着,殷立也面带狰笑的现身出来。赵夕指、老金、贼九、老杨头从凳子上齐齐站起,极不自在的干笑着。殷立先没搭理他们四个,他薅住老鸨子讨钱的手,说道:“花出去的钱,哪有退还的道理。红牌留下,你先出去。”

老鸨子大喜,朝他们五人哈哈腰,出去了。

老金心里一急,喊:“别,别走,我的钱!”

殷立把教令往桌上一拍:“喊什么喊,你想吃霸王餐么。钱花了就花了,哪能还往回讨。这不,四个红牌不是还在这里吗。要不然你们揭开面罩看看。”

赵夕指四人盯着教令,脸颊抽搐,面面相觑。

老金、贼九、老杨头仗着年岁大,倚老卖老。

他们三个把头偏一旁,双手抱胸,哼声不止。

赵夕指打圆场:“殷立,别动不动就拿教令吓唬人,这样不好。再说,你来便来吧,你还躲在隔壁给我们整这么一出。那个‘尔等丢人’是你写的吧?”

殷立往桌边一坐:“是啊,你们有意见吗?”

老金摇头晃脑:“丢人?我们哪里丢人了!”

殷立心里暗笑,说道:“我们到这里来是办正事的,你们倒好,刚到沙郡,你们就逛窑子,太昌的窑子你们还没逛够吗,你们丢人都丢到十万八千里地了。”

这话措辞忒狠,说的连赵夕指都自觉惭愧了。

可老金、贼九、老杨头竟不知羞,全没脸皮。

老杨头道:“咱们是老光棍逛窑子,不丢人。”

老金随身应和:“老子不认识丢人这两个字。”

贼九点头也道:“他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他们三人对逛窑子的执着态度,看得赵夕指倒吸一口凉气,这三个老家伙脸皮也忒厚了吧。赵夕指是在吃花蜜长大的,逛窑子是出了名的,没想到眼前三个老家伙居然比他还狠,简直是万花丛里的急先锋。赵夕指虽说有此感触,但心里不免一喜,不管怎么说,三个老家伙很对他的胃口:“是啊殷立,咱们啥也没干,就喝喝花酒,这怎么能说丢人呢。”

第356章 你小子出招也忒狠了

殷立看出来了,眼前四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想借词激起他们的羞耻之心,怕是比登天还难。于是,他索性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杯子:“原来啥也不想干,既然是喝花酒,那就把杯子端起来,一起喝吧。”

赵夕指、老金、贼九、老杨头怔了一下。

他们觉得殷立嘴角挂笑,有点阴阴沉沉。

“哈哈哈……。”殷立见他们没有端杯,突然张大嘴巴哈哈大笑。笑毕,把端在手上的酒一口喝了,然后走到假扮的红牌身后,梳理她们的头发,笑道:“我喜欢捉弄人,你们是知道的,刚才那全都是用来整你们的招,我跟你们开玩笑呢……。钱都花了,也不能白花,我陪你们喝花酒,这个四个红牌,你们一人一个,怎么样?”

赵夕指、老金、贼九、老杨头发起了愣。

随后四人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大笑起来。

赵夕指道:“殷立,你吓我一跳,我以为你拿教令压我们呢。”

老金也道:“臭小子,又让你给玩了!你小子出招也忒狠了。”

“哈哈哈……,别说这么多了,四个红牌一人一个。”殷立把四个假扮的红牌一个一个的推给他们四人,继而笑道:“你们应该把红牌姑娘抱在大腿上。”

不要脸了半天,这会儿老金四人要抱不抱的,扭扭咧咧起来。

殷立捂住嘴巴偷笑了一下:“都乐呵起来,该抱抱,该喝喝。”

“殷立说得对,出来玩就得乐呵。”老金手快,一把就将身旁假扮的红牌姑娘往大腿上一抱。赵夕指三人见状,哈笑两声,也学老金把姑娘们抱在大腿上。老金笑道:“奶奶的,两千金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等我揭开她的面具瞅瞅。”

老金把那姑娘放倒,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伸手揭开了面罩。

这一刻,他两眼发绿光,满心期待的想要看看面罩下的脸。

然而,面罩揭去,老金看见的却是一个胡子巴扎的男子。

那男子按照殷立的吩咐,冲他暗送秋波,眨了一下眼。

老金惶恐的从凳子上摔了下去:“哎啊,什么玩意儿!”

赵夕指、老杨头、贼九见状,也把身上姑娘的面罩逐一揭开。三人同老金一样,都从凳子上摔下去。老杨头大喊大叫:“殷立,你小子出招没轻没重,你想整死我们吗!”

那四个男扮女装的大茶壶,捧着嘴巴噗噗噗笑了起来。

殷立忍住不笑:“喝花酒,没姑娘作陪,算什么花酒。”

老杨头起身,拍拍屁股:“真扫兴。走,咱们不玩了!”

赵夕指、老金、贼九响应老杨头,四人兜起步子要走。

“喂喂,别走嘛,再玩一会儿。”殷立把教令又往桌面上一拍,说道:“教令在此,你们走我无所谓,反正这是大教宗和二教宗的命令,嫖不嫖你们自己看着办。”

赵夕指苦笑:“四个红牌全是男人,你叫我们嫖谁啊?”

殷立笑盈盈的照顾他们回来落座:“先坐下喝酒吃肉。”

教令比太后的圣旨更具威慑力,赵夕指四人不得不坐。

关键是,那四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坐在酒桌边,充当姑娘不停的给他们斟酒夹菜,可以说是时时刻刻恶心着他们。赵夕指和老金四人鸡皮疙瘩落了一地,他们咬牙忍受,尽量不看那四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酒过三巡,老金道:“喝得差不多了,够了吧殷立。”

贼九看了一眼身旁玩意儿,作呕道:“该回军营了。”

回军营,哼哼,想得美!殷立捉弄人向来不会手软。

他摆弄那四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所为何来,不就是气他们擅自离开,故而想要好好整治他们吗。他先利用四个玩意儿把赵夕指和老金身上的钱榨干,令他们在沙郡地界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逛窑子。然后,再慢慢的恶心他们,但叫他们半年之内见到青楼妓院就呕吐,他才甘心哩。

于是笑笑:“不急,喝够了,你们还要办人事呢。”

赵夕指喷出一口酒水:“你说什么,还要办人事!”

老金悄悄踢了赵夕指一脚:“我尿急,出去方便。”

赵夕指会意:“你一说,我也尿急了,一起去吧。”

两人带门出去,来到茅厕,见四下没人,赵夕指问老金借故出来撒尿,究竟有什么事要说?老金压低嗓门:“那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咱们还不能驳他。要不,给他找个会撩人的姑娘,咱让他也办办人事,好好整整他。到时候,咱们四个才好脱身。”

赵夕指伸出大拇指:“这法子高,就按你说的办。”

老金支支吾吾:“只是这钱嘛……,你看……。”

赵夕指明白他的意思:“这钱我出,你先垫上,回帝都后还你。”

两人撒完尿,找到老鸨子,老金有事相求,也不敢问她还钱了。老金兜里还剩下两百金的存票,全给了老鸨子,要她找个会撩人的姑娘送到客房里来。老鸨子今天赚的钱足足抵得半年的收入,他怕老金和赵夕指问她还钱,索性卖个好答应了下来。

赵夕指和老金暗喜,屁颠屁颠的回到客房继续喝酒。

两人颇为兴奋,恨不能大声说,有好戏要上演了。

隔一会儿,老鸨子带进来一个蒙着面纱的美娇娘。

那老鸨子吩咐那女子伺候好殷立,然后带门走了。

殷立回头喊:“老鸨子,我不要姑娘了,带走!”

然而他话声刚落,老鸨子没叫进去,却把手抱琵琶的蒙面女子说哭了。那女子抽噎着杵在殷立身旁,她一手抱着琵琶,一手沾泪:“公子,妈咪要奴家服侍您,您如果赶奴家走的话,那奴家……奴家又要饿几天肚子了。”

说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身子一软,就倒在了殷立怀里。

赵夕指、老金、老杨头、贼九捧起嘴巴,一个劲的噗噗发笑。

“笑个屁啊,这事八成是你们捣的鬼。”殷立环扫赵夕指四人,没好气的说道。与此同时,他高举双手,不愿碰那姑娘:“姑娘,装晕这招不新鲜,赶紧起来。”

“奴家没有装晕,奴家三天没进食了,没有力气,所以……。”

那姑娘虚弱的站起身子,说话声好似夜莺凄切,听来让人心疼。

这时,不知何故,姑娘脸上的面纱忽然脱落了下来。众人不自觉的投目细看,均都傻眼了。在那姑娘缓缓抬头之际,殷立和赵夕指更是不约而同的惊呼起来:“什么,妙音!”

第357章 酷似妙音

可不,这姑娘白衣裹身,发髻盘顶,仙气袅袅,可不就是妙音吗!

老金、老杨头、贼九听到殷立和赵夕指的喊话声,不由心头大震。

妙音曾到国子监当过客卿,所以他们听说过她的艳名,但因禁锢在玄霜宗下不了山,所以他们只闻名,却从未见过妙音。此时,听殷立两人如此一喊,他们焉能不惊。老金看那姑娘,又看看殷立和赵夕指:“妙音上师?这……这怎么可能吗?”

殷立摇头:“确实不可能,乍看是妙音,但细看却只有七分想象。”

“七分想象也很像了,妙音妙音呵呵呵呵,这个姑娘你是不是不要,那你给我呗。”说好的整治殷立,赵夕指有些后悔了,用这么好看的姑娘整治殷立,那能就叫整治吗。不知怎滴,他对殷立身边的女人都极为喜爱,看到这姑娘跟妙音长得很像,他脑门充血,起了心思。

可是,空有心思是没有用的,关键就怕殷立不肯放手了。

果然,殷立冲他说了声“想得美”,彻底击碎了他的梦。

赵夕指心道:“好好好,今天且让你,明天我再过来。”

正值他心里烦躁之际,身边的红牌大茶壶却在斟酒。

他胃里翻腾,一阵作呕,怒喊一声:“斟你妈啊!”

然后飞起一脚,砰地一声把那大茶壶踹了三个跟头。

“对不住了客官,虽说您给了钱,可再这么待下去,就要命了。”另外三个大茶壶见状,生怕被踹,朝殷立哈了哈腰,搀起那栽跟头的大茶壶夺门逃去。

殷立喊了几声,没留住人,于是道:“算你们走运。”

老金、老杨头、贼九长舒口气,这玩意儿总算走了。

老金心想,早知这样就跑了,一开始就该踹他两脚。想到踹,他脚丫子不免一痒,偷偷踹了老杨头和贼九一脚,然后用眼神瞄了瞄那姑娘。老杨头和贼九会意,当下三人起身离座,笑呵呵的走到那姑娘身边。

贼九和老杨头使劲按住殷立的肩膀。

老金则把那姑娘往殷立大腿上一按。

殷立说道:“喂喂,你们想干什么!”

老金蹲下身子,抓起拷在那姑娘脚裸上的脚链,叹道:“瞧这姑娘多可怜,脚上还戴着脚铐呢。你不是说她很像妙音上师吗,你忍心看她挨饿啊……。我说姑娘,好好伺候我家公子,伺候好了,没准儿他就替你赎身了。”

殷立好气又好笑:“你们捣……!”

这会儿老金处处抢先,他嘴巴快,掐断殷立的话:“你不用多说,我们都明白,你担心血脉天赋外流是不是?哈哈哈……,赵夕指不是有祖传秘方吗,管保你那点血脉流不出去。那个什么,赵夕指,把你身上的药丸给他一粒。快啊,磨蹭什么。”

说话时,动手在赵夕指身上搜出一粒药丸。

然后把药搁在桌上,拽起赵夕指带门走了。

殷立喊:“喂,给我回来,教令,教令!”

老金道:“教令个屁啊,你自己都在嫖。”

他们三人去了隔壁房间,唤来老鸨子,把姑娘们叫来。老鸨子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名堂,但人家起初叫的十个姑娘是花了钱的,何况人家今天花的钱还少么,老鸨子于情于理也不能驳他们,于是把姑娘们又给叫进屋来。

三个老头嘻嘻哈哈,唯独赵夕指闷闷不乐。

老金笑他:“瞧你这德行,还想那姑娘呢。”

老杨头劝:“瞎想啥,这儿什么货色没有。”

赵夕指道:“喝酒喝酒,本世子明天再来。”

老金悄道:“对,咱说好的,好好整整他。”

……

殷立听到隔壁的动静,手捂额头,透脑筋。

为了逛窑子,喝花酒,真的是狡计百出啊。

这四个人还是人吗,越挫越勇,简直服了。

殷立手握教令,整人的招数也不算低级,原本占尽上风,把他们四个当成木偶来玩。结果一个不慎,还是让他们翻了盘,提线的人让木偶给玩了。主要还是因为这手抱琵琶的姑娘长得实在是太像妙音了,殷立想走,又舍不得走。

“这里的酒肉你只管吃。”殷立起身让座,坐去一旁,引手满桌的酒肉,跟那姑娘说道。那姑娘放下琵琶,面朝酒食,馋馋嘴巴,却因害怕不敢下筷。殷立道:“吃吧,饿着肚子,你怎么服侍我。”

那姑娘道:“奴家进来就是为了服侍公子的,但……但奴家能弹曲,也能捶腰捏背,只是……只是不能卖身,公子若是依我,那么奴家就吃。”

殷立瞄向姑娘的脚铐:“你这脚铐是怎么回事,是因为不肯卖身吗?”

那姑娘摇摇头:“不是的。奴家是厄尔曼人,大前天结界开了,我跟家人混进城里买吃穿器具,结果被官兵抓了,他们见奴家是个女子,就把我……把我卖到红袖招了。妈妈知道奴家是厄尔曼人,怕我跑,就……就锁了我。”

殷立眉头一挤,措辞严厉起来:“原来你是妖人!”

那姑娘道:“你们说我是妖人,可我没做过坏事。”

说的也是,大司马阎松密谋造反时也是这么说的。

殷立对厄尔曼人知之甚少,但阎松说的话他却信。

何况这姑娘实在太像妙音了,实难把她当作妖人。

由是,他语气又变好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抿抿嘴巴,勉强笑了笑:“我叫诗诗。”

“好了诗诗姑娘,我既不要你弹曲,也不要你卖身,等你吃饱,我就走。”殷立从钱袋子里,掏出最后零散的八枚金币搁在诗诗姑娘桌边,权当帮她一把了。然后端起酒壶走去床边,跟大泼猴一人一口喝将起来,没再理会她了。

诗诗姑娘见殷立走开,才迟迟疑疑的动筷子。

她确实饿得厉害,把一桌的肉食吃了个精光。

等吃饱了,她拿上八枚金币走去递给殷立:“奴家什么也没做,这钱不能要。”

“留着吧,老鸨子有钱赚,就不会饿你了。”殷立不愿多看她那张酷似妙音的脸,时下人家既然已经吃饱了,他也不想多留,领着大泼猴带门出去了。

第358章 一物降一物

“砰!”

殷立踹开隔壁客房的门。

老金四人嘻哈之声顿时。

姑娘们悚惧,退去一旁。

老金起身邀殷立进屋:“那妞怎么样,合你的胃口吧?”

殷立没好气道:“什么怎么样,我招待她吃了点酒菜。”

老金笑道:“理解,这事咱们保证不会跟星月姑娘说。”

贼九也道:“殷立,放心好了,这是咱男人之间的事。”

殷立罢手:“打住,什么叫不跟星月说?什么叫作咱男人之间的事?整些歪风邪气就想把我往沟里带,做梦吧你们。嘿嘿我什么事都没做,大教宗和二教宗委我重任,我再浑也知道好歹,怎么可能让你们阴谋得逞。”

老金笑:“你在隔壁半个时辰啊,谁知道你做过什么?”

贼九嗅了嗅:“我闻到女人的香味,这小子没干好事。”

殷立哑了一下,这两个老东西说的倒也有理,他搭不上茬了。这么看来,让没羞没臊的人翻了盘,比想象的还要糟糕,他们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殷立捉弄人是有无穷的手段,可是对付二教宗、花娘、老金这些人,他就有些心有余力不足了,关键这些人的能量比他想象的要大,他总不能把他们当做敌人耍吧。

老金按他坐下:“苦寒之地,乐呵乐呵实际上不为过。”

贼九总是应和:“是你叫我们嫖的,我们是按令行事。”

“你们很会找我的话茬啊。”殷立哑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听上去不落下风的话词。他别有选择,只得又把教令让桌上一拍:“这教令还好不好使,我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你们听还是不听?”

贼九噗噗笑道:“又拿鸡毛当令箭,你这招不好使了。”

“殷立啊,老把令牌拿出来不好,这样有失威信。你看,我和赵夕指兜里的钱全让你诓骗了,咱也没怪你不是……。”老金把殷立按在桌边坐下,一本正经的耐心说道:“那姑娘跟妙音上师长得很像,这人事你肯定是办了,可你不能光吃独食,让我们饿着肚子吧。天子还不差饿兵呢,你比天子还大么。再说,这时候天色刚昏,妖兵攻城还早着呢。”

“老金,别把我往沟里带,我就想问教令还管不管用?”

“我们可是花了钱的,等我们办完人事,教令就管用。”

“行,你们玩,我回去把厨娘叫过来,让她收拾你们。”

“别!”老金、贼九、老杨头一听说厨娘,慌了神了。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得亏殷立知道他们的软肋,否则今天还就制不住他们了。此时,老金敛了老痞子的样子,也改了称呼,给殷立斟酒:“学弟,有话好说嘛。厨娘修为最高,她得坐镇前线,你把她招来实在不太妥当。要不这样,你先回军营,我们半个时辰之内准回,你看怎样?”

“还回什么回,呐你们看,厨娘已经来了。”

赵夕指倚窗瞧望,一直没说话,此时蹦出一句。

大家如雷震耳,你争我夺抢到窗边,朝外瞧望。

街上何止花娘一人,玄霜宗二十多人都在散步。

老金朝众人压手,嘱咐大家别喊,让他们过去。

殷立不听他这一套,朝外喊话:“喂,这里!”

喊完,卑鄙的把老金等人往外,自己则往后缩。

“大家看,是老金他们,进去瞅瞅。”玄霜宗一众老东西听喊,纷纷往青楼里扎堆进来。这下把老金、老杨头、贼九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屋里的姑娘们驱赶了出去。

他们三个追求厨娘二十多年,偷过厨娘内裤,看过厨娘洗澡,二十多年来乐此不疲。可以说,多年的禁锢生涯当中,厨娘是他们唯一取乐的精神食粮。当然,他们也挨过厨娘的打,并且是无数次,在他们心里,厨娘既是心上人,也是活阎王。

此时此刻,眼看厨娘进来了,他们岂能不慌。

但好在殷立自己也在场,此事尚算有人顶缸。

老金三人把姑娘们赶出屋后,一本正经的坐回桌边,假装啥事没干,假装喝酒。与此同时,他们盯着殷立,心里面想,叫你别喊,你偏喊,你以为你能撇清干系。

哪知殷立诡诈一笑:“各位,一会儿再见!”

见殷立领着大泼猴跑了,从后院翻墙而去。

老金、老杨头、贼九齐骂:“小兔崽子!”

……

殷立是翻墙出去了,却没有去远。

他以极快的速度绕到红袖招前门。

“喂,你们怎么全都在这里?”殷立诡诈百出,装作从后面追来,装作第一次来红袖招,装作和老鸨子不认识,领着大泼猴跨门而入,跟玄霜宗一众学长打招呼。

众人回头看见是殷立,哄然大笑。

大家伙跟他说,老金他们在二楼。

殷立大皱眉头:“我找他们半天了,想不到他们居然躲在这里喝花酒!厨娘,这几个人向来不服管,怕是教令也管不住他们,你面子大,一会儿你帮忙管管呗。”

厨娘冲他翻白眼:“这时候你想起我了。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平时待你不错,怎么一路上你总是重色轻友,渴了饿了你只顾齐宛柔,什么时候顾过我了。”

玄霜宗余人纷纷点头,也斥责殷立重色轻友。

殷立苦声道:“她身子虚,去年她一个人从齐国长途奔袭回帝都之后,就大病了很久,照顾照顾她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星月姐都能体谅,各位也都体谅体谅。”

厨娘道:“星月那是傻,我要是她,非揪烂你的耳朵不可。”

殷立道:“咱们别站在大堂上说话,上楼再说,好不好?”

一众不待老鸨子说话,噗通噗通上楼,只差把楼梯踏穿了。

当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老金、老杨头、贼九倏地站起。

三人脸颊抽搐,看见厨娘就想老鼠见了猫,全身都僵了。

老金陪笑:“各位都来了。我们就随便喝点酒,啥也没干,呵呵。要不各位也喝点?那个什么,赵夕指,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叫老鸨子多添两桌酒菜。”

赵夕指把头一丢:“我又不是你儿子,指挥得着吗。”

老金指挥不动赵夕指,尴尬的笑了笑:“我去叫去。”

第359章 赎身

厨娘喊了声等等,端起酒杯看了一看:“真的只是喝酒?”

老金、贼九、老杨头你看我我看你,腰杆一挺:“当然。”

厨娘把酒杯转过来,手指鲜红的唇印:“那么这是什么?”

老金手指殷立:“他先来,我们后到,这个你要问殷立。”

殷立早料到老金会有此一招了,他一进房间,就摸到了赵夕指跟前。此时听老金把火往他身上引,他悄声的跟赵夕指道:“在这紧要关头,你得帮我,否则这教令就没用了。你喜欢那姑娘,我可以帮你给她赎身。”

赵夕指大喜,一倏而起:“老金胡说,殷立明明刚到。”

老金、老杨头、贼九既悚又气:“你转眼就出卖我们!”

厨娘抬腿踹了贼九一脚,两手揪住老金和老杨头的耳朵:“平时又偷又看的,我就当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年来你们在太昌逛窑子还少吗,这里是哪儿,这里是北域沙郡,你们把人都丢到十万八千里了,国子监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殷立幸灾乐祸的笑:“再不听话,就用烹勺敲打敲打。”

老金气道:“小兔崽子,你整我们,还没完没了了!”

殷立敛了敛笑,故作正经,用他那瞎扯蛋的嘴巴吓唬老金三人:“老金、老杨头、贼九留恋风月,拒不执行教令,还污蔑我这个大教宗和二教宗钦点的执令人。好在赵夕指心存良知,帮我澄清事实,赵夕指功过相抵,就不予追究了,至于他们三个,拔了他们的裤子,给我阉了!”

老金、老杨头、贼九闻言,吓得捧着裤裆。

玄霜宗其余人也为之一震,这小子来真的?

老金愕道:“殷立,没必要玩这么大吧!”

厨娘也道:“我说殷立,别玩太过火了。”

殷立旨在立威,吓唬这帮难以管束的学长。

说实话,妖族攻城在即,老金三人修为极高,他那舍得动手阉人。现下,见满屋的老头惊得目瞪口呆,他立威的目的达到,于是见好就收:“好,既然厨娘这么说,那小弟就卖厨娘一个面子,这事暂不追究。不过各位学长,你们能不能卖我个面子呢?天快黑了,预防妖族攻城,大家伙是不是应该回军营了?”

见识了殷立的手段,众人哪敢不从,纷纷掉头下楼去了。

谁都知道殷立这小子是个混世魔王,连二教宗都敢戏弄。

如今殷立又手握教令,他要是出个阴狠的招子捉弄大家,那大家还有好日子过吗。故而,没人愿意学老金三人跟殷立对着干,免得引火烧身,自讨没趣。

……

出了红袖招,赵夕指把殷立拉到一边,要他履行诺言。

殷立让厨娘带人先回去,然后独独把高干和刘肥叫住。

一年前,高干为孟遂编过《孔丘著书》,孟遂给过他几万的酬金。时下,奔来北域沙郡的学子中恐怕就数他们俩最有钱了。殷立叫住他们二人正是为钱。他引手高干和刘肥,跟赵夕指说道:“你身上没钱了吧,总得找有钱的人借钱,这事才能办成。”

高干和刘肥丈二摸不着头脑。刘肥问:“借什么钱?”

殷立说道:“赵夕指说,红袖招有个姑娘怪可怜的,他想做个好事帮她赎身,可惜他身上没钱了,他想找你们借点钱。你们放心,我替他作保,只要回了帝都,他就还钱。”

赵夕指陪笑:“对对,回帝都后,我保证加倍奉还。”

刘肥道:“有殷立作保,借钱好说。你想借多少啊?”

殷立伸出一根指头,替赵夕指作答:“一千金足矣。”

赵夕指道:“什么,才一千?殷立,你不知道窑子里的老鸨子是看人看脸吃饭的的么,这些老鸨子眼睛毒,又市侩。今天她赚了我们一万多,我给她一千金,她肯放人才怪。”

殷立笑道:“不是还有我吗,我帮你去说,她准放人。”

赵夕指挠头笑了笑,朝高干和刘肥说道:“那就一千。”

等借到钱之后,殷立把高干和刘肥两人先打发走了。

然后同赵夕指返回红袖招,找老鸨子商议赎人一事。

正如赵夕指所说,老鸨子眼毒市侩,恨不能把自家的鸡蛋当成金蛋来卖,见殷立和赵夕指回来赎人,她就摆起了架子,做出一副很难商量的样子:“两位公子回来就是为了赎人啊,这可就不好办了,城西的刘大善人早就相中诗诗姑娘了,他这两天外出办事,叫我啊务必看好诗诗姑娘,说等他回城就来赎人,人家连钱都付过了。”

赵夕指道:“真巧啊,老鸨子,你想坐地起价吧。”

老鸨子道:“您要不信,我把契约拿来给您看看。”

赵夕指道:“行了,废话少说,您说要多少钱吧。”

老鸨子笑眼眯眯的道:“这不是钱的事,主要是刘大善人面前不好交代。公子实在喜欢诗诗姑娘的话,我呢也愿意成人之美。要不这样,等刘大善人回来,我赔他些钱财,这样也算是个说法了。公子,七折八扣您就给一万金吧。”

赵夕指道:“什么,一万金!你当我是冤大头么!我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什么样的窑子没有逛过,哪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一万金,我能买五十个上等的女奴了,你这儿的姑娘是一枚金币吧,别家哪怕是名动一时的红牌也没有超过二百金的,你跟我要一万!”

老鸨子道:“公子消消火,这不是我要的数目,关键是刘大善人出价五千,我赔他个倍数,也是为了避免两家争吵,这是应该的,您说是吧。”

赵夕指气呼呼跟殷立说道:“我说什么来着,她这是讹上我们了。”

殷立伸手叫赵夕指拿钱,赵夕指把一千存票交给他,他把钱拍在桌上:“老鸨子,就这么多了。你别说什么刘大善人了,有没有这个人你我心知肚明。我不说我们今天在你这里花了多少钱,我就只跟你说说诗诗姑娘。这姑娘的性子外柔内烈,她不肯卖身,你逼她,八成她还会自寻短见,与其到时候落个两头是空,你还不如卖给我们,稳赚不赔岂不好。”

这话掐中了老鸨子的软肋,她勾着头,眼珠梭动想了想。

继而呵呵笑道:“公子真会说话,只是您给得太少了。”

殷立拿回存票,跟赵夕指道:“不卖就算了,我们走。”

老鸨子一急,上前扯住他们:“我卖,我卖还不行吗,什么都让公子说对了,她是寻死觅活的,您把钱付了,人你就领走好了。”

殷立把存票递她手上:“老鸨子,你真是精得没话说。”

第360章 妖族发起攻击

给诗诗姑娘赎了身,赵夕指高兴得只差蹦起来。

他心里就想啊,殷立有妙音,我有诗诗,改明儿派人搜罗,一定还能找到跟典星月和广寒相貌相似的女子。只要把三个女子都凑齐了,那才叫齐人之福呢。然而,等他们把诗诗姑娘领出来之后,他却高兴不起来了。

走在街上,诗诗姑娘总是拉着殷立的衣角。

赵夕指看着看着,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对劲。

“殷立,啥意思,敢情我的钱是给你花的!”赵夕指郁闷已极,看看殷立,又看看诗诗姑娘:“你们俩够亲热的,照这么下去,好像就没我什么事了。”

殷立笑道:“是,是你花的钱,对人家好点。”

他薅住诗诗的胳膊像递东西似的递给赵夕指。

赵夕指一阵兴奋,像接宝贝似的忙伸手接住。

其时,天色已黑,从红袖招走出来没多久,忽见东山的烽火台燃起火焰。从沙郡自西向东五百里,共设有六个军营,两百个烽火台。烽火台燃火,就说明妖族正在从东山那边发起进攻了。

殷立掏出教令抛给赵夕指:“回军营命大家赶去支援!”

赵夕指接住教令,问话:“我回去请支援了,那你呢?

殷立道:“我先过去!”说时,领着大泼猴奔袭过去。

……

烽火台燃火传讯,左近的军营均都第一时间抢步赶去。

乔恩这边也召集军队,并且传令国子监一众赶往抵御。

玉鼎宗的学子较为活跃,识大局,听令跟随乔恩去了。

但玄霜宗的一帮老家伙也不说不去抵御,但却拖拖拉拉,毫无战心,气得乔恩甩袖而去;直到赵夕指带着教令回来传令,他们才追上乔恩,沿着围墙朝东面山顶奔去。

沙郡地界五百里的两百个烽火台,平时是荒废的,只有在每年结界开启的这一个月才会派兵驻扎。每座烽火台上都驻有两百个士兵,日夜勘察,轮番不休,传递讯息都较为及时,少有延误。所以,殷立抵达东山山顶之时,妖族兵勇也才刚到山脚下。

但见得妖族黑压压一片聚在山脚,朝山顶发起攻击。

这是一支由鼠妖组成的先锋,体大如人,牙尖爪利。

烽火台上的两百名士兵拉弓射箭,做着英勇的抵御。

殷立没来得及跟士兵们打招呼,就率大泼猴跳了山。

大泼猴变得无比巨大,在妖族的兵勇里面横冲直撞。

殷立则脚踩莲花,悬停半空,默运功法,施展高级火技《末日劫火》。此技是一种火雨式攻击技能,乃用命星聚力,招引陨石火雨。只见他功法施展开来,天上的黑云顿如火烧变得赤红一片。紧跟着,从云层内嗖嗖嗖的坠下无数的火石,火石虽小,但连续不断,如同下雨。

砰砰砰……!

火石坠地,连续下了约莫半分钟的时间。

砸死烧死无数鼠妖,山下也是陨坑无数。

烽火台上的士兵们见状,举手欢叫起来。

这时,大部分军队仍在爬山,但乔恩所率的先锋军队和左近军营的高手也均抵达山顶。当然,国子监一众比乔恩等人早到片刻,见殷立跟妖兵已经杀了起来,当下也不多作犹豫,拔刀的拔刀、挺剑的挺剑掩杀了下去。

而乔恩呢,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帅才,处事不惊不慌。

他令三千先锋同时发力,布下气墙结界,以策万全。

然后令左近军营赶来的高手下山支援国子监的学子。

……

国子监一众学子均操神技,面对区区鼠妖自然可以轻松应付,但这毕竟只是妖族先锋。况且巡山鼠妖繁衍极快,数量庞大,杀完一批又来一批,事实上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殷立指挥:“厨娘、老金、贼九,随我往前杀。”

说完,又补充:“其余人留守山下抵御鼠妖!”

他这么指挥是有道理的,他自己、厨娘、老金、贼九都是洗髓境高手,往前掩杀纵然杀入妖族主力,纵然不敌,也有余力自保。四人加上大泼猴一路砍杀,徐徐前进,哪料宋大中、典星月等人也在后面跟了过来。

殷立转身喊话:“你们跟过来做什么!”

宋大中说道:“留下防守不好么,干嘛往前掩杀?”

典星月也道:“是啊,妖族势大,哪能杀得尽绝。”

殷立道:“妖族出兵也善用战术,巡山鼠妖繁殖快,死不足惜,妖族派鼠妖做先锋,摆明是想消耗我方兵力和功力,而且今年的攻势比往年凶厉,照这样下去,不出半月,我方就疲软无力了,那时还怎么跟妖族主力打?趁我们四个现在体力充沛,我得找到主力,先跟它们打一场,挫挫它们的锐气。你们赶紧回去,别再跟来了!”

前方远处一座山峰上,黑影摇曳,八成就是主力。

要知道,妖族种类颇多,个个都具有极强的杀伤力。且不说其他,单说殷立交过手的宝树王和嗜血妖蝠王,其攻击力就相等于洗髓境高手,而且它们数量庞大,极难应付。所以,宋大中、典星月等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跟来。

殷立四人领着大泼猴渐杀渐远,顷刻就不见了踪影。

典星月望着前方混混沌沌的黑暗,心里是惴惴不安。

山顶上的乔恩看见殷立率人远去,不由得神经一紧。

他看过《抗妖笔录》,其上记载:北域妖地有混沌之气,其气甚毒,我军只可在左近排兵布阵,不可远涉出击。也就是说,殷立四人这一去,是异常凶险的。乔恩手按腰剑,暗暗运劲,把剑柄捏得咯吱作响。他喃喃说道:“这小子胆子可真大!据说去年吴刚导师带队深入妖地,就险些丧命了。时下妖族主力就在前方,他胆敢主动出击,他不是找死么!”

商元听他说话,接了个茬:“没有这么严重吧?”

乔恩道:“以防万一,得做安排。龚严,你带两万人下山从正面杀出,结一个星斗大阵。商元,你率关中铁骑从左右两翼杀出,用星斗大阵做掩护,给我来多少杀多少!先把国子监的人手替换下来,一旦殷立那边有什么险情,国子监一众也可随时出击救援。”

商元和龚严拱手:“末将遵命!”

第361章 殷立被吃了

大泼猴在前面开路,殷立、厨娘、老金、贼九在后。

五道身影在北域妖地一望无边的草地上纵横跳跃着。

沿路,巡山鼠妖试图左右阻击,都被他们一一击杀。

前方的山影轮廓慢慢清晰起来,其上黑影蠕动,不知蹲着多少妖物?

“各位且驻,等我把那山劈开!”殷立一分为四,本尊、黄泉化身、智匙化身、五香化身同时跃起,在大泼猴的肩头上蹬足借力往前弧跃而去。四个殷立同时施展《炎龙斩》操刀劈下,这《炎龙斩》比一般时候挥刀砍杀的威力强上数倍,它不仅附含战技本身的力量,并且还是施术者力之所及的全力一击。

可想而知,四个殷立拖刀劈下,情景可谓相当壮观。

这一刻恍如战神天降,无数奔袭的鼠妖停步仰望着。

厨娘、老金、贼九心血膨胀,此时脱口:“厉害!”

厨娘和殷立相处时间多,见过他诸多奇技,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但老金和贼九就不同了,他们虽然知道殷立很强,却没有见过他出招,此时目睹这惊人的神技,一时傻了。化……化身!臭小子的化身比佛印的分身术厉害太多了,菩提灵骨当真玄妙之极。老金和贼九心想:“奶奶的,跟殷立过招,怕是走过二十回了?”

四个殷立身在半空,四把刀突地燃起火焰,煞是好看。

在人随刀落之际,刀身忽然变大变长,向前延展开去。

与此同时,刀身上的火焰吞吐而出,化成了四条炎龙。

砰砰砰砰!四把刀砍落下去,响起天雷般的四声巨响。

那山竟被殷立劈开四条口子,一时就像天崩地裂似的。

冲击波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刀也发着刺耳的龙吟声。

四条炎龙在山上来回穿插,肆虐了十秒才化成青烟。

此招一过,巡山鼠妖似受到某种命令,全线撤退了。

殷立没敢冒进,收拢分身,跳上大泼猴的肩头。厨娘、老金、贼九也纵上大泼猴的肩膀,借着大泼猴高大雄壮的身躯眺目看去。在山峰开裂处燃着熊熊大火,大火边上有数不尽的焦尸,殷立这一招确实杀了不少妖物。

不过,被杀死的妖物不过沧海一粟,微不足道。

在火光映照下,妖族主力依然盘在山上和山脚。

这些妖物好像也在观察着他们,此时没有进攻。

厨娘指向山腰黑漆漆一团妖物:“宝树王、嗜血妖蝠王、孔雀冥王,北域妖地的三大煞物都到齐了。大家快看,左边山脚是思春犬,右边山脚是断掌熊,山腰上是半兽人。不计巡山鼠妖,单说这里起码有十万妖物。殷立,这些妖物比鼠妖强多了,你确定要打?”

殷立道:“当然要打,大教宗不是说妖族今年比往年要凶猛得多吗。既然这样,我料这还不是妖族复出的真实实力。我们要不摸清它们的底,以后这仗就没法打了。老金和贼九,你们对付妖兵主力,别让它们缠住我们。厨娘、老泼猴跟我杀上山去。”

厨娘、老金、贼九应声说好,四人正欲行动。

老泼猴这时候闹起别扭,呜呜呜的比划起来。

厨娘问:“泼猴儿啥意思,它说什么呢?”

殷立道:“它说前面有混元一气,它不肯去。混元一气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吧,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害怕?好吧,老泼猴留下跟老金和贼九应付妖兵主力。厨娘,那山已经被我劈开了,咱们分从左右两边杀上山去。”

说时,两人几个起落跃过妖兵,纵上山腰。

山腰有半兽人阻击,二人分两路杀上山去。

她们俩行为相当,厨娘是二品洗髓境,殷立是一品洗髓境。

但殷立是《双命星体》,修为却相当于二品洗髓境。况且他还修炼了二教宗兜授的《混元一气》,又有菩提分身,真实实力比厨娘还要强悍很多。可以这么说,在国子监除了大教宗、二教宗、花娘之外,就数他最强了。

登上山顶,周边是黑烟密布,极具寒冷。

殷立游目一扫,对应的是一只黑翼孔雀。

这只孔雀有变身后的大泼猴那么大,周身散着冰冷的白气,四周又盘绕着黑黑的混沌之气。殷立知道,这便是孔雀冥王了。他跟宝树王、嗜血妖蝠王都交过手,深知这两种怪物的可怕之处。妖族三煞其中之一的孔雀冥王,他没有交过手。

不过,他对孔雀冥王有一些初步的认知。

国子监的书籍记载,孔雀冥王周身十米之内是不能近身的,因为孔雀冥王之所以叫作冥王,那是由于它有冥阴之力,任何试图靠近它的物种,都会被冻结。

殷立选择孔雀冥王,是怕厨娘对付不了。

因为他修炼的混元一气有炼冰这一环节。

所以,此妖之术恐怕只有他能够抗得住。

“嗷!”那孔雀冥王见殷立登上山顶,伸直脖子朝天嗷叫。声冲天际,音扩四方,殷立只觉刺耳,赶忙蒙住耳朵。嗷叫声落,孔雀冥王突然拍击翅膀,兜着双腿朝殷立扑击过来。它双眸如月,散着阴冷的光芒,奔步间死死盯着殷立,煞是可怖。

十三米、十二米、十一米、十米……!

孔雀冥王迅速近来,殷立顿觉寒气侵体。

虽然他有混元一气护体,但仍冷得发抖。

好在他修为不弱,运气抵御,却能抵抗。

眼看孔雀冥王近前不到五米了,这个距离刚好适宜搏杀,殷立提刀意欲出击,却发现迈不动步子,勾头一看,下半月已经冻结成冰了。他忙催气向下游走,试图破冰脱身……。然而,时间不等人,这时候孔雀冥王已至,抬起巨爪往殷立踩落下来。

殷立举刀相迎,朝孔雀冥王的爪子砍去。

但却没有用,孔雀冥王机警,迅速缩爪。

与此同时,张开巨嘴朝殷立哈了口寒气。

那寒气哈来,殷立顿时变成了一团冰块。

孔雀冥王趁机叼起冰块,一口吞了下去。

此时,厨娘正在左边山头对战嗜血妖蝠王,当看见殷立被孔雀冥王吞下肚去,当即破开嗓子急喊:“殷立!”喊时,身形往后疾退,先避开蝠王的攻击,然后脚踩金莲跃过让殷立劈开的山崩裂缝,赶去对面营救。

第362章 诛三煞

话说,殷立被冻成冰块,让孔雀冥王一口吞了。

那冰块呈七十五度直接滑进了孔雀冥王的胃里。

绿绿的胃酸像毒火一样迅速溶解着冰块。

而殷立置身冰块,却并没有失去意识。要知道,他已炼得仙骨,加上又有混元一气的底子,纵然被冻结了,身体机能依然正常,意识也依旧清晰。孔雀的胃部没有冥阴之力,殷立觉得好受了许多,于是没等冰块化开,他稍运功力,破冰而出,跳上去抓住胃壁。

“敢吃我,那你就该倒霉了。”

殷立借力往上一纵,举着刀刺破了孔雀的胃。

而后,仗着纵势从孔雀冥王身体内破体而出。

孔雀冥王鲜血迸射,凄厉惨叫,疼得直打滚。

殷立身在半空,见厨娘跃飞过来,他忙喊:“这家伙厉害的很,回去!”

厨娘没听他的,在半空搀着殷立,而后双双落地:“怎样,没受伤吧?”

此时孔雀冥王打滚惨叫了几声,忽又踉跄站起,它的贯穿伤愈合得好快。

厨娘拉着殷立往后疾退:“这里全是混沌之气,除非你能砍了它的头,否则不管多重的伤,混沌之气都能及时修复它的伤口。殷立,不能再冒险了,这些妖物有混沌之气护着,很难杀死的。还有,我们若是受伤,混沌之气也会侵蚀我们的伤口,我们根本没法止血,这场搏杀原本就不公平,咱们还是撤吧。”

殷立道:“这些我知道,再等等,我还有绝招。”

孔雀冥王比宝树王、嗜血妖蝠王厉害得多。殷立交手一合,已经知道它的厉害,它的冥阴之力恐怕只有太虚仙家才能抵抗得住。不过,交手对招比拼的未必就是实力,以下克上的打法,殷立是有经验的。

所以,不等孔雀冥王完全康复,他选择突然出手。

殷立的《双瞳赤金睛》极具火候,他施展瞳力,释放黑渊之火。

这黑渊之火有湮灭之妙,孔雀冥王纵然厉害,也难忍受湮灭之疼。故而,孔雀冥王身上着火,拍击翅膀,蹦蹦跳跳,惨叫不已。殷立趁机再下杀手,他把厨娘推开,提刀跃起,朝孔雀冥王砍去。

十米、九米、八米、七米、六米、五米……。

闯入冥阴之力的范围,殷立一点点接近着孔雀冥王。

冥阴之力简直就是一个寒冰结界,阴冷到了骨子里。

他人在半空,随着身形的冻结,弧跃之势嘠然而止。

但,就在身体完全冻结的刹那间,殷立召出黄泉化身。由是,黄泉化身在本尊冻结之时,举刀接力,噗的一声砍下,孔雀冥王的鸟头便自脱体飞离,脖子上的伤口像瀑布似的狂喷鲜血,庞大身形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厨娘眼珠圆睁,狂咽口水,不可置信的看着殷立。

他居然成功了,孔雀冥王就这样被他一刀砍了头!

厨娘知道,殷立从施展瞳术,到举刀跃起,然后释放化身,最后砍杀孔雀冥王,期间的时间间隔只有区区五秒钟。在这五秒的时间内,殷立必须要对冥阴之力做出准确无误的判断,否则即使释放化身,也很有可能冻结在半途,无法杀敌,反而被杀。

除了精准无误的判断之外,还需要无穷的勇气。

厨娘怔了片刻,喜奔向前:“你胆子也太大了。”

黄泉化身招呼她:“走开点,我要破冰出来了。”

厨娘稍退三步,殷立震碎冰块,本尊纵跳而出。

厨娘指向山对面:“还有两个,我们一人一个。”

这时候,孔雀冥王虽灭,但身处山顶,依然有极大风险。

蝠王和宝树王的实力相比孔雀稍弱,但仍不能掉以轻心。

这两个妖物已经跃过刀砍之裂缝,朝她们二人杀了过来。

殷立扬刀遥指:“你对付嗜血妖蝠王。宝树王的吸附之力专吸人血,你是女人家,我不能让你流血,这家伙就由我对付。”说话间,两人分从左右出击。殷立跟宝树王交过两回手,时下他的修为与当时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了,加上对宝树王了如指掌,因此以化身做诱饵,本尊出刀砍下宝树王的树身人头,一切看去轻松自如,毫无困难。

厨娘这头也快,她修为高,能轻松避开蝠王的声波攻击。

她持勺敲打,以手化刀,两个回合,便将蝠王砍成两截。

此时,国子监一众不知何故一窝哄的全都杀到了山顶。

……

原来,乔恩在己方阵线一直瞧望着殷立四人的动静。由于天黑辨析不了他们的真实动向,初时乔恩看见像是殷立举刀劈开了前面的黑山,后来就全无动静了?而且巡山鼠妖突然全线撤退,显得无比诡异。他把不准形式了,于是叫上己方十余名牧星高手和国子监一众救援而来。

一众来到山脚,大泼猴、老金、贼九正与妖族主力混战。

见他们三个杀得妖族主力堆尸如山,一个个这才松口气。

但刚刚松气,忽又听到厨娘在山顶悲喊:“殷立——!”

这声喊从山顶传下来,如雷贯耳,所有人都觉出了事了。

乔恩、老金、贼九领着国子监一众抢步上山,给予救援。

就连大泼猴也破除了对混沌之气的忌惮,急急切切跟去。

一众从山脚杀到山腰,又从山腰杀到山顶,透过山缝冒腾起来的火焰远远眺望,刚好看见殷立以下克上砍杀孔雀冥王。众人大笑,原来是虚惊一场。没等大家伙靠近,殷立和厨娘又分别砍杀了宝树王和嗜血妖蝠王,出招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所有人都痴了,妖族三煞死了,这仗难道就这么结束了?

“好个神乎其神的功法,我小瞧你了。”乔恩望着殷立,心里是百感交集。他对殷立不是很了解,更没见过什么化身,今日得见化身之妙,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考录国子监不到三年的学子,修为竟到了如此境界,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乔恩的带来一帮将军正交头接耳,议论着殷立的功法。

殷立名号早传得天下尽知了,因为他是二教宗的徒弟。

这些将军以前听过殷立如何如何厉害,心里不免质疑。

现下,亲眼目睹他斩妖除魔,神技无双,也都震惊不已。

第363章 群妖乱舞

此时,国子监一众也是感慨万千,对殷立既嫉妒又羡慕。

典星月眼眶盛泪,面部表情尽是痴迷:“殷……殷立。”

齐宛柔没做声,心里却说着话儿:“你没事就最好了。”

吴国郡主吴瑶、鲁国郡主鲁金枝等一众女学子拱手在胸,一脸的崇拜样儿。殷立简直就是天神下凡,英俊无比,假如时光可以倒流,她们愿意把身托付,只可惜当初她们把殷人看得极低,对殷立不屑一顾。她们对典星月和齐宛柔羡慕之极。

看着同窗女子痴情盈望,男学子心里甭提有多难受。

被殷立碾压的滋味并不好受,如芒在背,痛苦得很。

但也有例外,赵夕指就有些恬不知耻了,他以为大家伙羡慕他,于是趾高气扬环扫同窗,心道:“瞧瞧你们这副德行,平时不知道跟殷立交好,这时候羡慕我有用吗。你们都比不了我,我跟殷立关系最好,咱们是铁哥们,你们就羡慕吧。”

正陶醉间,老金一指头敲在赵夕指脑袋上。

赵夕指疼得捂头搓揉:“你打我干什么!”

老金轻骂:“娘的,出卖我,不该打吗!”

赵夕指道:“有本事的话,你打殷立去。”

老金扬手欲打:“我不过他,我就打你。”

赵夕指托着他手:“呵呵,殷立来了。”

“不是让你们留守阵线,怎么全都来了?”殷立收刀回鞘,在火光缭绕之间,看见不远处有人,凝目细看,认清了来人的面貌,于是近前问话。若是在以前,殷立施展过黑渊之火,瞳力耗尽就会暂时失明。但自从机缘巧合得到先祖殷昌的纠正之后,他的《双瞳赤金睛》早已今非昔比,虽然修炼日浅,没有炼出三瞳,但却告别了瞳力耗尽就失明的现状。

赵夕指见殷立走过来,本想上前秀一秀他们之间的交情。哪知吴瑶、鲁金枝、童百荷等六七个女子均往殷立身上一扑,一个个拉手拽胳膊的,甭提有多亲热。赵夕指插不上手,他要再扑上去,就只能抱殷立大腿了。

他冲鲁金枝等人埋怨:“喂喂,你们是女的,能不能收敛一点。”

鲁金枝等把他当空气,根本不搭理他,都只昂着脖子朝殷立笑。

鲁金枝嗲嗲笑道:“你累不累?我给你捏捏手吧。”

吴瑶把鲁金枝挤了一挤:“你渴不渴?我带水了。”

童百荷女汉子似的拍打殷立肩膀:“你很棒吗。”

其他女子对殷立也是百般献媚,摇来晃去。得亏这儿还有其他旁人在场,要是没有其他人,估计还更亲热,脱衣卸裤对殷立来个霸王硬上弓也不一定。总之,这些女子一改往常的矜持,争风吃醋,变得略显放荡,这哪还是国子监的学子,简直就是窑子里出来的窑姐吗。

典星月远远瞅着,两手掐着衣角,没有做声。

场上男子见状,忍不住干咽口水,暗暗抹汗。

老金被撩得心痒难耐,奶奶的,还有这种福气?当下冲到殷立身边,不知趣的往众女子里面挤:“我也杀了不少妖兽,你们怎么只摇殷立,不摇我啊?”

众女“去”了一声,撒开殷立的手,逃开了。

老金气喊:“你们什么意思,我有钱,有钱。”

殷立得脱自由,轻拍老金肩膀,轻声道:“你逛窑子逛糊涂了吧,人家不是窑姐,有钱你就想卖人家啊。不过,还是谢了,幸亏你替我解围,否则我非得被她们摇散架不可……。咦,厨娘呢?”转身回头,瞧见厨娘杵在远处的凸石之上,像在看着什么?于是喊:“厨娘,该走了!”

厨娘听喊,朝殷立招手:“殷立,快来看看!”

殷立见她神色慌张,跑过去问:“怎么了?”

厨娘遥指:“你眼力好,你辨辨那是什么?”

殷立顺她手指瞧去,只见后山底下不远有一团黑物在朝这边奔驰过来。殷立借着微弱的月光,凝眸运目仔细辨认,不由吓了一大跳:“在地上拱的好像是宝树王,天上飞的好像是嗜血妖蝠王,还有……还有孔雀冥王,为数怕是不下于一百!该死的,群妖乱舞啊这是!”

厨娘禁不住打哆嗦:“别发愣了,快跑!”

两人跳下凸石,急急切切招呼大家快逃。

众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听喊转身便跑。

大家伙边跑边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厨娘道:“后面杀来一支更厉害的妖物,大家别慌,有序撤退。”

众人听罢,吓得后背发凉,催发脚力,跑得比殷立和厨娘还快了。

山腰上还有不少半兽人、断掌熊、思春犬,它们似受命令,把下山的路全给堵死了。幸好大泼猴威武强悍,帮大家伙杀出了一条血路。等逃下山,奔驰一阵,回头眺望,草地蠕动着无数枯枝,却是许多宝树王越追越近;天上飞的嗜血妖蝠王、孔雀冥王也击翅杀来。

殷立见众人大多脚力不济,忙喊:“都跳老泼猴身上去!”

大家听喊,纷纷往大泼猴身上一跳,由大泼猴代步而驱。

而殷立自己呢,却没有跳到大泼猴身上去,他顿住步子,把地劈开一条裂缝。然后,双手用力提举,将方圆一里的草地整个提举了起来。最后催功运气把草地往追击的妖物推抛而出……。这块草地脱离他的手,就像一面巨墙在半空中飞着。

砰地一声,草地落下,把追击在前面的妖物全压在底下。

众人趴在大泼猴身上,又被殷立拔地而起的神勇震惊了。

乔恩更是晃头摆脑,疑声道:“他真的只是洗髓境吗?”

殷立只想阻挠妖物的追赶,见起了效果,忙掉头就跑。

一众逃回阵线,等爬上山顶,乔恩便急忙下令结阵。

他令士兵抛下燧人石,以火符为引在山下布了一道火墙,只有燧人石发出的火不息不灭,才能抵挡宝树王。然后,他又令人调取兵符,安排一万名弓箭手夺取制空权,只有以兵符作引,增加弓箭灵性,才能对嗜血妖蝠王和孔雀冥王造成有效的伤害。

第364章 妖帝之徒

大家杵在山头,手按兵器,瞧望着山脚下的妖物。

奇怪的是,这些妖物异常平静,没有跃火的行为。

乔恩排兵布阵已毕,走过来跟国子监的学子说道:“我刚看了一下,孔雀冥王略有十只,最难缠的就是它了,大家切记,不要让这妖物靠近,你们有使弓箭的可以射它眼睛,我阵线之地没有混元一气,倒也能射伤它……。殷世子,孔雀冥王甚多,倘若有一两只过了线,只能依靠你和大泼猴了,否则让它在我方肆虐一番,我们所有人都要被冻结了。”

殷立点头:“将军放心,我不会让它们过线。”

国子监一众听罢,知道此时只有弓箭才抵抗。

于是,没使弓箭的人,赶紧过去领了弓箭。

双方一个在山脉顶上,一个在山脚之下,彼此对峙了约莫五分钟。突然,有一只嗜血妖蝠王跃过火墙,高高的顿在半空中。殷立举手高喊:“大家都别胡乱射箭,蝠王背上有人,看她要说什么!”

全军听他这么一喊,都把弓箭收敛了起来。

嗜血妖蝠王背上矗着一名女子,这女子一袭长发拖在了脚下,目力不及的看着她就像看见了鬼似的。但殷立凭借火光却看得清楚,这女子的相貌比广寒、齐宛柔要略胜一筹,可以这么说,如此好看的女子世上恐怕也只有妙音和典星月可以相媲美了。

殷立和这女子四目相交,一时看得呆了。

那女子眼放秋波,提袖沾嘴朝殷立咯吱一笑:“世间传言果然不虚,殷世子年纪轻轻居然就炼得如此手段,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呀,你那化身运用很好,我手底下这些玩物还不够你杀的。”

殷立踏步上前,登上凸石:“你是谁?”

那女子笑道:“你可以叫我赤霄娘娘。”

什么!赤霄娘娘!听过她名号的不由吓得倒退了三五步。

赤霄娘娘是鲲冥妖帝的弟子,她跟妖帝一样都极少现世。

但她的大名却远播宇内,在各大典籍中时常都能翻阅到。

殷立心想,糟糕了,妖族三煞就已经很难应付了,偏偏又冒出这么一个妖女来,看来今晚恐怕守不住了。想到此节,额汗如豆般涔涔落下。旁边的齐宛柔看出他的担忧,悄声道:“你不用担心,你跟泼猴儿专心对付她,不用领会其他妖物。我是《玄阴病体》,能抗孔雀冥王的冥阴之力。”

殷立闻言大喜,朝赤霄娘娘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

赤霄娘娘说道:“我主说,今年我族只要囤积兵力,全力攻击,国子监就一定会派世子过来,果不其然啊。你明白我说的意思了吗?我主派我来,是想诚邀世子到我冥寂冰宫做做客,不知世子肯不肯随我一往?”

殷立笑道:“你让我考虑考虑,一个月之后给你答复。”

“哎,一个月后结界封闭,你还怎么答复我,看来你是不同意的。好吧,既然你不答应,我再另想办法吧。今晚是你我初次见面,就当给你个薄面,我先撤了。”赤霄娘娘驱驾嗜血妖蝠王调头跃过火墙,领着一众妖物去远。

看着妖物离去的身影,全军上下抹汗的抹汗,瘫坐的瘫坐,放佛刚从死门关淌过似的,能把命捡回来,已是万分的侥幸。国子监众学子吓傻眼的也不止一个两个,谁能想到书籍里描述的赤霄娘娘居然出现在这里?

总之,官兵和学子都觉得,今晚好过,那么明晚呢?

殷立环目一扫,看见满是沮丧之人,当下打个哈哈,给官兵和学子打气:“都别怕嘛,既然知道妖族的主力在咱们沙郡,那就可以请甘导她们支援了。我这就给甘导传讯,请她们过来四五个导师。这儿离齐国边郡只有不到两千里,她们骑跨髯公虎的话,一天就到了。”

老金道:“那你还不赶紧的,呵呵,甘甜挺好看的。”

殷立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你比赵夕指还……。”

“殷立,你别扯我啊。”赵夕指听殷立提他,都觉得难为情。他这样一个离不开女人的人都不禁害臊了,老金居然不知羞耻,还咧嘴笑,脸皮真不知道有多厚了。赵夕指恨不能拱拱手,甘拜下风:“老金,你心里随便怎么想都行,可你嘴巴能不能留点情,别说出来。”

老金笑道:“我就是直肠子,甘甜本来就很好看吗。”

殷立没好气道:“那要跟厨娘相比,谁更好看一些?”

老金听他提到厨娘,把头一缩,赶紧闭嘴不说话了。

殷立心想,幸好你还有个害怕的人。他都恨不得把老金赶回国子监去了,没有解除禁锢之前,他就喜欢捧着厨娘的内裤整天意淫的家伙。自从二教宗解除禁锢以后,他就越发猖獗,简直一天比一天骚。殷立敢肯定国子监的女同窗们都被他偷过内衣,因为典星月和广寒的内衣就经常失盗。

典星月见殷立脸色不好看,扯扯他:“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随他好了。对了,我出门的时候,给你带了一壶酒,你过来,我拿给你喝。”

殷立嗯了一声,随从典星月去了一旁。

两人远离人群,依偎着坐在凸石之上。

典星月从石头缝里取出酒,拿给殷立。

殷立一边喝着酒一边摆弄着镜像铁书。

他措辞迫切,向甘甜发送了求救讯息。

赤霄娘娘奉妖帝之命而来,摆明是为了菩提灵骨。殷立不知赤霄娘娘的虚实,但可以肯定的是,赤霄娘娘一定跟典籍所述一样可怕,他没有信心可以战胜她。加上,大泼猴对混沌之气颇为忌惮,如果真跟赤霄娘娘交上手,殷立不知道大泼猴能不能帮上自己。

要是换作平时,殷立早就逃之夭夭了。

可眼下他身负教令,决不能轻易离开。

为今之计,殷立走是走不了的,他只能把希望寄托给甘甜等几位导师身上,希望她们接到自己的传讯,不作一丝一毫的耽搁,赶来救援。

妖兵已退,这晚平静下来,再无险事。

官兵和学子坚守到天亮,才倦倦回营。

第365章 诗诗的恳求

回到军营,大家吃早洗漱,然后洗衣睡觉。

唯独赵夕指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到处寻人。

昨天在红袖招买回来的诗诗姑娘不见了?

赵夕指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极不好受。

他缠着殷立,要殷立帮忙一起寻找。两人在军营四处转悠,最后在一处地下水沟找到诗诗姑娘。赵夕指大喜,把她架出水沟,问她干嘛躲在这里?诗诗姑娘苦声说道:“妖族进犯,你们这里的兵爷都认为奴家是妖女,我……我害怕,怕兵爷又来抓我,所以我就……。”

赵夕指道:“怕个球,谁能认出你的身份?”

诗诗姑娘整理肩衣,露出酥肩,其上纹有一只血色的鲲鹏:“不瞒两位公子,咱们厄尔曼人世世代代遭受妖帝的威慑,妖帝给我们制有规矩,凡出生的新生儿,肩头都要刺上这个血印,否则就不能在北域妖地过活。所以这么一来,兵爷们就很好辨认了。”

赵夕指笑道:“你跟着我,没人敢抓你。”

诗诗姑娘道:“谢公……公子,可奴家毕竟是厄尔曼人,不应该待在这里。两位公子都是好人,你们能不能再行个好送我回家,你们花的钱,奴家保证双倍奉还。”

“不行,我赎你可不是为了放你回家的。”

“奴家以为你是好人,原……原来……。”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嘛我也不是坏人,过些时候你跟我回帝都,我肯定不会亏待你。这样不行,万一你跑了怎么办?嗯我得找个脚铐把你烤起来。”

“要是这样,那奴家……奴家就不活了。”

“啥!你可不能自寻短见,我还没碰你呢。”赵夕指惊了一下,这辈子难得见到这么好看的妞,怎么能说让她死呢:“就算……就算碰你了,你也不能死,我觉得咱们有缘,你好好伺候我,说不定那天我一高兴,就把你给娶了。哈哈,哈哈,到时候你做了我的世子妃,岂不比你待在厄尔曼部落强一百倍。”

赵夕指认为凭自己高贵身份,再加以许诺,什么样的女人不能俘获。再说了,厄尔曼部落只不过是北域苦寒之地,物资匮乏,简直不是人能够过活的地方,诗诗姑娘要是知道好歹,就该从了他。哪知,他拍打胸脯说了一大堆什么娶啊世子妃的,人家诗诗姑娘压根儿就没动心,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这他就不解了,不就是一个落难的姑娘吗,何以如此倔犟?

他以为给宋大中当过几天亲大哥,世上女子都可信手摘来。

“行了赵夕指,我看人家去意已决,强扭的瓜不甜,你要是放她回去,她还会记你的好,你要是把她逼死了,那你啥也得不到。”殷立本来不想吱声,见赵夕指给人家颁赏许愿画了个饼,那不等于拿钱砸人家吗,这诗诗姑娘清新脱俗,哪能说得动。

赵夕指道:“放她?忙活了半天,我啥也没捞着,凭什么。”

殷立把赵夕指拉到一旁,笑道:“你真这么喜欢她?够了够了别脸红了,你要喜欢她,那你就该放她回去。明年这个时候,你带上聘礼去一趟厄尔曼部落,找她爹娘提提亲,这事不就结了。反正话我就说这么多了,放不放随你。”

赵夕指苦着脸道:“你说的倒也在理,就怕他爹娘不肯。”

殷立打个哈哈:“你有钱,她爹娘敢不肯,给我拿钱砸。”

赵夕指呵呵笑道:“说的是,敢不答应,老子砸死她们。”

纠结明白,考虑清楚,赵夕指走过去搂了搂诗诗姑娘,该办的事没办成,搂一搂也不枉白忙活一场。主要是感触一下身材轮廓,硬软程度,到底值不值得?赵室的风格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淋尽致,不过相比老金,他还算比较绅士。

搂完了,他表现极具阔达,大手一挥说要放诗诗姑娘走。

诗诗姑娘却道:“奴家出不了城,你们能不能送我回去?”

殷立不等赵夕指答话,说道:“对不住了,诗诗姑娘,我们身负教令,不能擅离职守,我可以送你出城,至于回家嘛,你就自己回去吧。我们晚上还要抗击妖兵,实在抽不开身。”

“妖兽吃人不吐骨头,奴家怕是没到家,就给妖兽吃了。”诗诗姑娘薅住殷立的胳膊,眼泪窝窝、楚楚可怜的摇了摇:“公子,您就行行好,送奴家一程。您骑上髯公虎去我家,最多不过小半日的路程,送完奴家,您回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呢。求求公子了,奴家……奴家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好的。”

赵夕指心里一酸,说道:“你记我就行,记他的好干什么?”

诗诗姑娘使劲点头:“嗯嗯,两位公子的好,我都会记得。”

殷立好难抉择,这姑娘太像妙音了,有时候看着诗诗,他会有种恍惚所以的感觉,总觉妙音就在他身边似的。此时,诗诗悲戚的恳求声,在他听来,就像是妙音口吐莲花,他心境激荡,根本没法拒绝了:“好,看在大司马为厄尔曼人说好话的份上,我送你一程,也不是不可以,但事先申明,天黑之前我一定要赶回来。”

诗诗姑娘抹泪一笑,把手按在胸口,鞠了鞠躬:“谢公子。”

赵夕指看看殷立,又看看诗诗:“什么意思,又撇开我了?”

诗诗姑娘也朝赵夕指鞠躬谢道:“公子大恩,诗诗不能忘。”

赵夕指挠头笑道:“呵呵呵呵,不用多礼了,我也送送你。”

当下三人径直来到城门边,向守城官讨要了两头髯公虎。

赵夕指心想,两头髯公虎三个人骑,路上可就舒服了喏

他要诗诗姑娘与他同跨一骑,可是诗诗姑娘不愿意。

于是,赵夕指只能酸不溜秋的独自一人骑跨一头,而殷立和诗诗姑娘像对神仙眷侣骑跨着一头,三人就这样荡出城去。殷立料想,天黑之前就回来了,故而没有通知国子监一众,也没有带着大泼猴,她们三人算是偷偷摸摸溜走的,甚至连出城的理由也没有告会守城官。

第366章 可疑的诗诗姑娘

草原辽阔任我行,三人两骑笔直往北,并列而驰。

两头髯公虎四蹄翻奔,前蹄和后蹄几乎同起同落。

虎步龙行之际,耳边灌风,左右景色是分速倒退。

疾驰片刻,回头眺望,沙郡城早已不在眼帘之内。

赵夕指几次喊话,要诗诗姑娘过来他这边。也不知道是风声贯耳,还是假装听不见,诗诗姑娘搂着殷立就是不肯搭腔,到最后索性把头偏到一边,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了。赵夕指越想越火,伸手薅住殷立的缰绳使劲一拉,两头髯公虎同时勒步:“殷立,我花了钱,半点好处没捞到,好处全让你捞去了。我明白了,敢情我忙来忙去,最后给你忙的!我提醒你,她不是妙音。”

“你事真多,我骑虎要走,是她自己跳上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殷立试着掰了掰诗诗搂住他腰间的手:“诗诗姑娘,你别缠我啊,你还是去他那边吧。”

赵夕指张开双臂,咧嘴笑道:“对对,来我这边。”

然而诗诗摇头不语,骑在殷立身后,搂得更紧了。

殷立手指诗诗的手:“看看,掰开,她又粘上了。”

赵夕指气得猴抓挠腮:“我后悔了,我看她不会记我好的。刚刚在军营里面,她还肯跟我说话,奶奶的她哄我啊!哄完我,这会儿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了,楚楚可怜的样子是装的吧!走,调头回去,还是照旧锁了她,老子的钱不能白花。”

诗诗咬咬牙,眼睛里露出一丝杀意,但转瞬即逝。

她愁眉哀目的求道:“别回去,奴家没……没装。公子,是您帮奴家赎身的,奴家当然只记您的好,奴家没有跟您同乘一骑,是因为你老是动手动脚。公子要是真心待奴家,您就不能这个样子,我家已经不远了,等回到家,奴家会好好报答您的。”

赵夕指消了火:“你要这么说,那我就不计较了。”

诗诗轻抿嘴巴,微微笑道:“多谢公子体谅。”

说完话,三人提缰,纵虎又放蹄驰骋起来。

就这样往北奔行了两个时辰,再往前万里皎皎,全是雪地。三人深入雪地没一会儿,根据诗诗姑娘指明的方向,又调转向西奔驰。赵夕指侧头偏脑想了想,他纳闷了,不是说厄尔曼部落在纳纳草原吗?纳纳草原不是在西北方向吗,怎么径往东走?

他越想越觉不对劲,向诗诗姑娘讨问因由?

诗诗却道:“公子有所不知,纳纳草原本来草肥水美,很适宜牧马牧羊,可不知道为什么近年来荒化严重,很多地方都长草了,所以我部落在五年前就东迁了。”

赵夕指道:“就算东迁,那也是择草而居。”

殷立对厄尔曼人的栖息地是不了解的,但听到赵夕指这么一说,顿时起了疑心。他勒虎顿步,回头问:“他说的对,就算东迁,也是择草而居,你干嘛把我们带到这个冰天雪地里来?”

诗诗道:“雪地很少有妖兽出没,奴家绕着走也是为了大家好。公子若是不信,可以先去西边看看,照髯公虎的速度,半个时辰准能到纳纳草原。”

“快晌午了吧,时候不早,还是先回吧,我们明天再来。明天我问乔将军讨两头三阶髯公虎,这样就跑得更快些了。”殷立不起疑则罢,只要起了疑心,行事就格外谨慎了。诗诗姑娘指的路线也确实可疑,他不怕遭遇妖兽,却怕落入有心人的陷阱。于是,索性终止,调转虎头往回走,他想回去找人问个明白,厄尔曼人是否东迁,守城官兵不可能不清楚。

殷立调转虎头往回走,诗诗姑娘非但没有异议,反而表现得通情达理:“是奴家的错,奴家错估了路程,差点耽搁了两位公子的大事。对……对不住了。”

听她这么一说,殷立的疑心又消减了大半。

但事情终归存疑,回城问个清楚也是好的。

三人沿着来时留下的脚印先往西面奔行一段路程,然后脚印折转向南,他们调转虎头又向南奔驰。然而,往南行驶不到五分钟,忽见前面的雪地里蠕动着许多藤枝,眺望一看,远处杀来了五个宝树王。

三人大惊,遂折转向西,企图避开宝树王。

可是刚刚调转方向,西面的天空上又飞来好几只嗜血妖蝠王和孔雀冥王。诗诗姑娘急喊:“快往东逃,只要逃到我们部落就安全了,我部落有鬼墨荒火,可退三煞。”

殷立和赵夕指听喊,急急掉头,往东奔驰。

赵夕指道:“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三煞妖物?不是说北域的妖物通常白天是不出来活动的,我们沿路上可是连一只妖物也没遇到,到底是谁传的讯?”

诗诗苦道:“这个……这个奴家也不知啊?”

殷立嘴角微翘,暗哼一声,没接她们的话。

往东奔行十多分钟,殷立见前方不远有座雪山,山脚处有个洞口,于是策虎而入。三煞妖物奔袭近前,不停的拱着洞口,宝树王、嗜血妖蝠王和孔雀冥王都是身形庞大的妖物,一时没能拱进来。殷立、赵夕指、诗诗姑娘弃了髯公虎,趁机往山洞里面探寻。

山洞很窄,曲曲拐拐走了很长一段路程。

拐了一个大弯,突见光亮,找到出口了。

三人大喜,钻出洞口,外面依然是冰天雪地。

殷立目露寒光盯着诗诗的背影,他打算再试探一下:“诗诗姑娘,不能再往东走了,妖帝早就盯上我了,你们厄尔曼人未必敢开罪妖帝,如果我去了厄尔曼部落,说不定你们族人也会响应妖帝的命令捉拿我。即便厄尔曼部落肯帮忙驱赶三煞妖物,恐怕日后会为你们召来灾祸,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结果。事到如今,我们护不了你了,幸好此处距离厄尔曼部落不远了,咱们就此别过吧,你躲到山洞里去,我俩帮你引开妖物,你自己趁机逃吧。”

诗诗摇头含泪:“公子,求您不要丢下我。”

殷立叹口气,却不说话,扯上赵夕指就走。

他一边走一边瞄向山洞,洞口内有一身影。

第367章 摇身一变变回原形

那藏在山洞里的身影不是别个,却是殷立本尊。

原来,殷立通过妖族三煞的出现,几乎确定诗诗姑娘可能并非厄尔曼人。正如赵夕指说的一样,北域妖物通常白天是不出来活动的,而且他们沿途也确实没有撞见一只妖兽。也就是说,妖族三煞突然现身,摆明是有人暗中指挥。所以,殷立一下子就怀疑到了诗诗姑娘。

妖族三煞堵住西南方向的去路,目的明显不过。

这是要把他们往东北方向驱赶啊,这是个阴谋!

殷立虽然察觉诗诗姑娘有重大嫌疑,但他不动声色,擅作主张钻进山洞。因为世间山脉,凡有山洞入口,就必有出口。他想借这个山洞探明诗诗姑娘的真实身份,也想借这个山洞脱身,故而趁着探寻出口之际,殷立化身而出,藏起本尊,为的是应对即将可能发生的变化。

“嗷!”只听雪山那头一声尖锐刺耳的鸟光鸣声。

说变化果然就起了变化,妖族三煞居然翻山而来。

诗诗姑娘哎呀惨叫,一惊一乍的跑过去,一把将殷立从后面抱住:“我……我害怕。公子,您行行好,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家还很远,你叫奴家一个人怎么回去。”

赵夕指薅她胳膊:“你怎么老抱他,你抱我才对。”

到这节骨眼上,他居然还有心吃醋,他拽了拽诗诗,居然拽不动。赵夕指纳闷了,她不是很柔弱吗,我怎么拽不动她?想到此节,心头一震,忙提醒殷立:“殷立,快说撒手,这娘们修为高得很,她假惺惺做戏呢!”

“哼——!”诗诗姑娘鼻哼一声,突然往后跃开。

而殷立身上莫名多了一条龙须绳,他被捆绑住了。

赵夕指大惊失色,挡在身前:“你果然有诈啊!”

诗诗咬牙恨道:“姓赵的小辈孺子,你险些坏我好事,看我一会儿不活剐了你!”

赵夕指看看翻山而来的妖族三煞,又看看对面的诗诗姑娘,心里一阵惶恐,不过他还算讲义气,没有撒腿逃跑,而是保持着镇定。他骂道:“娘的,老子花了一千金,居然卖了你这么一个东西,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殷立道:“赵夕指,既然咱们上了当,那就得认,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有话好好说嘛。诗诗姑娘,我猜你不是厄尔曼人,你到底是谁?”对话之余,他用肩膀靠了靠赵夕指,悄声道:“一会儿我杀出来,你切不可恋战,背我进洞即可。”

赵夕指怔了一下,没太听懂,却又不好询问。

诗诗姑娘笑道:“其实昨晚我们见过面了。”

殷立愕道:“莫非你是……,这怎么可能?”

诗诗姑娘大笑,摇身一变变回原形,竟是赤霄娘娘。

赵夕指惊悚得眼珠欲爆,暗呼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赤霄娘娘欠了欠身,笑道:“当然有可能,本娘娘的悟道之术乃是《天罡三十六变》,我一直藏而不宣,世上没有人知道我的变化之术,今天不妨告会于你,算是本娘娘对你推心置腹了。殷世子,我主诚心相邀,为表诚意,他老人家嘱咐我不准动用武力,所以欺瞒之处还请海涵。当然,也请殷世子不要做无谓的反抗。”

殷立心道:“好啊,搞了半天,原来是你在捣鬼!”

心念之际,笑道:“我都让你绑了,还能反抗吗。”

说着说着,眺向北面:“咦,那边有人,妖帝么?”

赵夕指和赤霄娘娘顺着他目光瞧去,却啥也没有。

当然啥也没有,这是殷立的脱身之计,当他转移赤霄娘娘的注意力时,本尊已然从山洞内提刀跃出,朝赤霄娘娘劈砍过来。眼看大刀片子就要砍到赤霄娘娘了,化身催赵夕指:“你愣什么,快背我进洞!”

赵夕指反应过来,背上殷立的化身就往山洞里窜。

这时,洞外本尊劈中赤霄,赤霄以混沌之力作盾。

但听嘭声巨响,气浪翻滚,卷起满天的雪花。殷立的本尊偷袭得逞,可是赤霄深不可测,并没有受伤,她只是被殷立大刀激发出来的炎龙和刀气逼退了十数米而已。

本尊不敢恋战,收刀回鞘,撒腿就跑,逃进山洞。

山洞内的赵夕指扛着殷立的化身正使劲往前奔逃。

本尊追上他,轻喊:“还往前跑什么,往上跳!”

赵夕指哦了一声,两人蹬足借力跳到洞顶之上。

这山洞的洞顶有六七米高,其上狭窄,到处都是尖锐的凸石。二人抓住凸石固定身体,卷缩在洞顶,屏住呼吸不敢出气……。赤霄娘娘追进山洞,一边追赶一边气呼呼说道:“好狡猾的小子,早就对我起疑了,居然不动声色!”

等赤霄娘娘去远,殷立招呼赵夕指轻轻跳下来。

解开化身的捆绑,等化身回窍,殷立道:“走。”

赵夕指余惊未泯,急慌慌道:“往往往那边走?”

殷立道:“你吓傻了吧,我引赤霄进山洞,她这会儿没反应过来,往南面洞口追去,我们当然就从这个洞口出去。赶紧跑,她一会儿反应过来,咱们就逃不掉了。”

出了山洞,殷立抬头看山,刚翻来的三煞不见了。

他料,妖族三煞必是受赤霄的感召,又翻了回去。

殷立大喜,眼珠转动,盯着被自己砍裂的地面。

那地面裂缝长十数米,深达六七米,正好藏身。

两人跳下去,蜷缩在地裂凹处,不敢乱动半分。

赵夕指道:“这也太明显了,那妖女再又寻过来,咱们就完蛋了。”

殷立使劲拔了一块岩壁挡在身前:“没法子,这四面全是雪地,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免不得留下痕迹。如果我们一边逃一边清理痕迹,咱们也根本逃不远。只能跟她赌一赌了,赌她不了解我们的功法,赌她不会寻来这儿。”

隔一会儿,天空盘起嗜血妖蝠王和孔雀冥王,飞往四方搜寻。

看来赤霄娘娘意识到上当了,所以才令蝠王和冥王高空俯览。

再隔片刻,赤霄娘娘从山洞南面寻回北面洞口。她杵在洞外,往四方张望:“奇了怪了,山洞里没人,四个方向也没人?两个小子难不成还会遁地之术?国子监没有这种功法呀,日向帝国也没有这种悟道之术,他们不可能遁地逃走。

于是,她又钻回山洞,折腾来折腾去,还是没有找到人。

无奈之下,只得腾空飞起,高空俯览。她想,殷立这小子必是扫清了逃跑的痕迹,躲在其中一座雪山里。她令妖族三煞仔仔细细的搜山,但搜到傍晚,依然徒劳无果。

“臭崽子,不找了,我把南面堵死,我就不信你不出现。”

第368章 掉进陷阱

等到天黑,殷立和赵夕指从地底裂缝处悄悄的爬出来。

殷立认为天空说不定会有大鸟窥探,所以提议向北走。

两人各持兵器,一边走一边清理痕迹,翻过四座雪山,突然刮起暴风雪。殷立不犹反喜,暴风雪一来,可迅速清理掉他们留下的所有痕迹。当下二人折转向西,快速奔行。不知跑了多少里地,将到天明时分,他们俩才转头向南奔跑。

殷立算了算,他们的脚力不慢,向西跑了差不多一千里。

如果从这里向南,穿过千里草地,就该到加曼帝国了吧?

殷立心想,这片草地不应该有太多妖兽,因为大部分妖物可能堵在去往沙郡的路上。殷立分析的很清楚,北域妖地的妖物再多,也不可能密不透风的拉上上千里的防线。所以,打从这里向南,穿过草地,去加曼帝国的边境,相对比较安全。

等两人爬过雪山,淌过雪地,天色已经是微微发亮了。

殷立认为此时天亮,不能冒险出雪地,于是他们俩钻进雪地和草原接壤的一处林子。那林子不大,树木稀稠,实际上并不宜藏身,但林中有一土包,土包底下一扇极小的门,开门进去是个地窖。

地窖里全是衣料、茶叶、美酒、吃食等生活日用品。

赵夕指道:“谁这么小家子气,囤积这些玩意儿。”

殷立道:“北域妖地只有草和雪,它长不出别的玩意儿,这些物资应该是从沙郡和加曼帝国边境采购的,别小看这些物资,在这里可是宝贝。我猜,前面不远可能就是纳纳草原了。看来,等天黑了,咱们还得往西走两百里,然后南下可能才会到加曼帝国。

“别说这么多了,这里有酒有肉干,先吃点喝点。”

“行了,我不饿,你自己吃喝吧,我去门口把门。”

殷立顺着石梯走上去,把门打开一条缝隙,靠在哪里闭目养神。

他睡去一会儿,赵夕指却在地窖里大吃二喝,搅得地窖稀扒乱。

“汪汪!”正睡得香,突听外面传来狗叫声。殷立趴在门缝里往外看,有十多条狗拉着一个大雪橇,雪橇上杵在一个身穿兽衣的男子。那些狗拉着雪橇进入林子,正朝地窖方向驶来。殷立把门关紧,招呼赵夕指:“有人来了,躲起来。咦,你怎么把这里搞得稀扒乱,抓紧时间整理整理。”

两人快速把倒翻的酒桶扶正,扫清满地的吃食渣子。

然后借着十几个酒桶的高度做掩,蹲在墙角躲起来。

隔了片刻,门被推开,那兽衣男子钻了进来:“门口的石块全给搬开了,锁也被撬了,准是哪个混小子溜进来偷吃了,一会儿回去定要查个清楚。”他嘴里一边唠叨一边顺着石梯往下走,走到底下,发现有些许的食物残渣,于是又骂:“这帮臭小子,偷吃了也不说打扫干净,你别让我逮到,让我逮到,我非打你们个半死不可!”

唠叨完了,开始搬运吃食,搬完吃食,又搬酒桶。

“咦,谁躲在里面!”那男子搬运酒桶时,依稀瞧见墙边有两只脚,于是喝喊。

殷立和赵夕指见躲无可躲,抓起旁边一块布料,纵跳而出,将那布料罩在那男子头上。然后,两人片刻不留,夺门而去。等那男子拿掉头上的布料,追出来的时候,他们早就没了身影。这男子一阵纳闷:“谁呢?平时喜欢偷吃的这帮臭崽子可没有这般手段?莫非是赤霄娘娘传令的那……那……?”

……

殷立和赵夕指逃出地窖,纵上树梢,几个起落去远了。

二人飘出林子,打算朝西走走,却一个不慎掉进雪坑。

“啊!”雪坑底下插着几只尖锐的铁器,赵夕指让铁器刺穿了脚掌,疼得惨叫一声。他捧着脚,骂道:“该死的,原来是个陷阱!差点伤到我命根子!殷立,你……你没事吧?”

“我有混元一气,普通铁器伤不了我。你忍住别喊,我帮你把铁器拔出来。”殷立扫开插在地上的铁器,抓起赵夕指的右脚,稍运功力快速拔出。赵夕指颇有男子气概,紧咬牙腔硬生生的挺着。殷立从兜里掏出回阳丹,替他止血敷药,他的疼痛才稍有减缓。

赵夕指道:“怎么办?我一时走不了了。”

殷立吻指:“嘘,别嚷嚷,上面有动静。”

两人屏住呼吸,抬头看着陷阱的窟窿口。

突然,窟窿口伸出一个脑袋,朝下张望。

二人瞧得仔细,那是个姑娘,身着兽衣,肩夸弓箭。那姑娘捧着嘴巴,又惊又喜:“你们……你们没死啊!太……太好了,我还以为我杀了人呢。这陷阱是我用来猎熊的,对不住,对不住了。我我我,我这就把你们拉上来。”

“不必了。”殷立搀住赵夕指跳了上来。

“你们……?”那姑娘盯着他们俩出神。

“姑娘,我们还要赶路,不跟你多说了。”殷立给赵夕指来了个公主抱,举步前行。赵夕指又恼又气,哪有男人抱男人的,嚷着要殷立背他。殷立没好气道:“我还不了解你吗,背你,你非顶死我不可。别叽叽歪歪,就这样了。”

眼看殷立二人往西走去,那姑娘追上前拦住:“你们谁是殷立?”

殷立和赵夕指怔了一下,殷立说道:“你怎么知道殷立这个人?”

那姑娘道:“赤霄娘娘昨晚知会首领,要他派兵堵住南下的路,说要逮一个叫殷立的人。你们往西走是没有用的,再往西三百里就是混沌不化的地方了,哪儿全是混沌之力,去不得去不得。往南走,也不行,天上有大鸟搜寻呢。”

殷立道:“你们首领要擒我,你为什么要替我通风报信呢?”

那姑娘笑道:“哦,你是殷立啊!其实,咱们厄尔曼人是有两个阵营的,像我们一直想往南迁徙,而首领这些人却想留在纳纳草原,继续为妖帝效命。昨晚,赤霄娘娘传令,我们本来打算敷衍了事,有人知道你是国子监二教宗的徒弟,怕逮了你之后,会遭国子监的报复。可是,可是首领一意孤行,非要来真格的,我们也没办法。”

第369章 厄尔曼部落

厄尔曼人有两波阵营,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这姑娘长相甘甜且又颇具豪迈,绝非说谎。

殷立问:“既然如此,请姑娘指条明路?”

那姑娘说道:“你们等等我,好不好?”

殷立指向雪地里的一方凸石:“好,我俩在那边歇息一会儿。”

那姑娘点点头,转身去了,她脚力颇快,很快就荡出了雪地。约莫不到半个时辰,这姑娘去而复还,带来两套兽衣,丢给殷立二人:“你们俩换上衣服,我领你们去我家。你们俩先在我家待三五天,到时候等前线防御松下来,你们再走不迟。事到如今,你们只能去我家了,你们放心,我家很安全。”

赵夕指坏坏的笑道:“殷立,听她的吧,我们还是躲躲的好。”

殷立斜目看着那姑娘,在心里判断着。见这姑娘瞳孔无邪,一言一行都很正常,他才卸下戒心,点点头道:“就听姑娘安排,谢谢了。哦对了,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道笑道:“我叫图灵,你们可以叫我灵儿。”

殷立和赵夕指不再多言,脱掉衣服丢进陷阱埋掉。

而后,换上兽衣,随从图灵姑娘往纳纳草原走去。

赵夕指不要殷立的公主抱,他要求图灵姑娘背他。

那图灵姑娘在草原长大,生性阔达,她哪里知道赵夕指心里的小九九,她只当自己害得赵夕指受伤,竟然答应下来,一路背着赵夕指……。殷立跟在后面,看见赵夕指极具享受的样子,他嘴角堆着冷笑,要不是赵夕指讲义气,他恨不能上前一把掐死他,简直丢人。

但转念一想,自己何尝不是被女色所迷。

赤霄变成妙音的模样,他便有些持不住。

尽管明知是假的,心里也一直在排除,可是只要看到诗诗姑娘,他便抑制不住想起妙音。如果不是对妙音有着倾慕之心,他又怎会一步步踏入赤霄的陷阱……。不过话说回来,他倾心妙音也没有错,要怪只能怪赤霄精于算计。

“哎。”想到这儿,脑子里又浮现出妙音的样子。

他禁不住发叹,不知妙音现在可好?长公主可好?

……

三人走出雪地,爬过一段斜坡草地,眼前陡然一阔。原来翻过斜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庞大的城邦。此城与日向帝国的城邑是不相同的,这儿大多以帐篷为主,石楼为副;乍眼看去,每五六百个帐篷为一个整体,每个整体之前相隔约五百米的距离。

除此之外,草原上放牧着无数的牛马羊群。

图灵的家很近,下坡底下第三个帐篷就是。

厄尔曼部落是以家族为一个整体,图灵这个家族有人丁一千四百多,帐篷石楼有三百七十一顶,牛马羊群六千余头……。三人走到家门口,只见帐篷外面杵着二十多名白胡子老头,有几个老掉牙的还杵着拐杖。

殷立顿步,望着老头子们:“这是什么意思?”

图灵笑道:“没事的,都是些老人,不怕的。”

赵夕指在图灵背上也笑:“你怀疑图灵姑娘是赤霄妖女变的啊,赤霄才不会背我呢,她都不准我碰她。图灵姑娘嘛比较靠谱,我信她。”

三人进帐,那二十多名白胡子老头也跟了进来。

帐篷挺大,里头摆有三张矮桌,桌上呈有酒肉。

主席位坐着一个戴兽牙项链的老头子,其他两桌是空的。

奇怪的是,跟进帐篷的一众老头和坐在主席位上的老头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殷立和赵夕指,放佛他们俩是什么珍惜野兽似的。殷立向图灵轻声问:“我看着他们,瘆得慌,你不会把我们的身份跟别人说了吧?”

“我家人很好客的,他们不会乱说。”图灵放下赵夕指,引手主席位的老头,又引手旁边的一众老头,介绍:“这位是我们大族长,这些是我们族群各支各脉的族长,他们听说你们要来,都想来见见你们。”

等图灵引荐完毕,那大族长脸带笑容站了起来。

他把手按在左胸前,朝殷立二人行了个鞠躬礼。

其余族长退避两旁,也依照此法行了个大礼。

那大族长引手两张空桌,开口说道:“欢迎两位到纳森部做客,请坐。”

这大族长的名字就叫纳森,此处三百七十一户人家组成一个小部落,以他之名称作纳森部。可想而知,大族长的威望有多高了……。图灵见殷立和赵夕指发愣,把他们推到桌边坐下:“大族长想请你们喝酒,你们就喝呗。”

赵夕指道:“喝酒是其次,这阵势摆明有事要说嘛。”

大族长纳森笑道:“公子快人快语,其实能有什么事呢,咱们大伙儿不过是想见见国子监的俊才而已。听说你们是前天刚到沙郡的,当晚还打了一场硬仗,带队的是殷世子殷立吧?听前方战报,说这个殷立很是了得,只带了三个人就敢闯入兽军主力,砍杀三煞。不知道两位公子,哪个是殷立啊?”

殷立拱手:“我是。”

纳森点头:“很好很好,世子器宇轩昂,目运睛光,一望便知修为极高了。怪不得赤霄娘娘亲自出马,扬言要活捉你。世子放心,我纳森部一直心向南国,做梦都想迁徙南下,所以我部不会出卖你们的。两位大可以安安心心住着,咱们厄尔曼部落有两万余人,两位躲在这儿就好比石沉大海,赤霄娘娘没那么容易找得到你们。”

殷立笑道:“多谢大族长收容。不过,如果是图灵姑娘出于本心想帮我们,这我相信;可大族长为什么也要帮我们呢?您手上捏着族人的性命,不该这么轻率吧。晚辈心想,大族长不是想见见我们二人这么简单,您一定是有大事要说,有事说在前头,对大家都好。”

他看得明白,大族长如此客套,八成是与南迁有关。

于是他话锋一转,心里暗笑,吹嘘赵夕指:“这是赵国世子赵夕指。赵国地域辽阔,十分富庶。从沙郡到赵国边界只有三千里,也十分便捷。你们要说的事,他或许能帮上大忙。”

赵夕指被吹得洋洋得意:“对,什么事我都能帮忙。”

第370章 做梦都想南迁

帐内的各脉族长交头接耳,有些点头,有些露笑,看去很是兴奋。

纳森扬手令大家止声,问殷立俩:“莫非两位知道我想说什么吗?”

赵夕指哈哈笑道:“知道,你们最缺的是物资,明年我派人送来。”

纳森眉头微挤,有些不喜了:“为了区区物资,值得我们冒险吗。”

殷立心想,这么看,就是为了南迁之事了。厄尔曼人原本是日向帝国的子民,是仙翁的结界将他们分割了出去,他们在北域妖地真正过活了三千年,可谓苦到了极点。一年前,大司马阎松密谋叛乱,厄曼尔人就参与过,厄尔曼人参与的目的就是为了南迁……。殷立觉得南迁之事,他人微言轻做不了主,这事暂时只能敷衍了:“赵兄,大族长刚才说了,他们做梦都想南迁,你赵国辽阔富裕,是完全可以接纳他们的。”

什么,厄尔曼人南迁!赵夕指这下吓傻了。

好你个殷立,你害我啊,我怎么可以接纳!

帝国子民把他们当妖人,我接纳就是找死。

赵夕指冲纳森呵呵的傻笑一声,暗暗的踹了殷立一脚。

殷立笑道:“大族长,我殷国和赵国都可以接纳你们。只不过这事还得向朝廷奏明。您放心,回去后我和赵兄会联络各级官吏、各国国主,大家联名拟个章程,到时候我和赵兄挑头,进宫奏明太后。至于太后准不准?这个……这个就说不好了?”

赵夕指长舒口气,我以为你害我,你奶奶的吓我一跳。

当下随身应和:“呵呵呵呵,大族长放心,这忙我帮。”

纳森摇头:“这事跟朝廷没什么好说的,三千年来,我们跟朝廷说的还少吗。我厄尔曼人之所以从日向帝国分割出来,是因为仙翁布下的这道结界。仙翁当年说,结界以北是妖地,不论飞禽走兽、贩夫走卒均为妖物。仙翁随口一句话,就害得我们三千年回不了家了,这么多年,咱们早看明白了,仙翁把我们定性为妖,朝廷哪敢接纳咱们。”

殷立道:“大族长既然明白,晚辈就不敢打包票了。”

纳森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笑道:“你当然能打包票,这封信是我刚刚草拟的,烦请殷世子带回国子监,交给仙翁。殷世子是二教宗武乙的爱徒,武乙寿元将尽,在他弥留之际一定会传位给你,所以殷世子在国子监的地位是很高的,想必你是能见到仙翁的。这封信就烦劳你带给仙翁吧,也烦请你在他跟前为我们说说好话。”

图灵近前接过那封信,转递给殷立:“你要收好哟。”

殷立把信收了,略加思索,这事也不是没希望办成。

天下人不知仙翁已逝,当今国子监是大教宗和二教宗主事,只要把信交给他们二人就可以了。以大教宗和二教宗的脾性,他们应该会给一部分厄尔曼人一个公平的定性。估量好自己的能力之后,他道:“我会跟仙翁据理力争的。”

帐篷里先前人人都怀揣着南迁的心思,翘首以待,气氛紧张。

此时,气氛懈下,一众老头子咧开所剩无几的牙口大笑起来。

纳森也笑得极为开心,他拧起酒坛子,邀殷立和赵夕指喝酒。等三人干完半坛子酒,纳森欢喜着说道:“两位世子先前的提议也很好,如果我们获得南迁的机遇,那我们就去殷国和赵国定居,到时候还请两位莫要拒人千里呀。”

赵夕指道:“这事好说,只要你们能够南迁,来多少人本世子都欢迎。我赵国上方郡有百里草场,你们正好迁到那儿,那草场用来牧马牧羊最合适不过了。”他说话时,贼眼溜溜的盯着图灵,北域妖地的女子鼻高眼媚,别有一番风情啦。

纳森连连抚须点头:“既如此,那就先谢了。两位先在我部住上几日,待我派人到前线打探军情,一旦有机会,我便派人送你们回去。哦对了,既然见过两位世子了,咱们就不再讨饶了吧,你们歇息。图灵,好好照料两位世子。”

图灵嗯啦应了一声,把大族长、小族长送出篷去。

隔一会儿回篷,图灵趴在桌上,托着双腮,鼓动大眼珠子看看殷立,也看看赵夕指,笑道:“你们来了真好,大族长令人去咱们的秘密地窖搬好吃的东西去了。你们没来之前,每年过年我才能吃上糖果、甜糕,还有干果什么的。现在好了,今天我能吃个饱。咦,你们怎么不吃啊,这盆里是牛肉,很好吃的。”

赵夕指盯着她胸,脱口道:“牛肉哪有人肉好吃。”

图灵惊啊一声:“你你你说什么,你要吃人肉啊!”

赵夕指抹了把口水:“呵呵,没有,我不吃人肉。”

殷立横眉怒目对他:“瞧你那德行,你都恨不能钻她胸……胸……。”

图灵勾头看看,又看看赵夕指的眼睛,忽然双腮一红:“世子,你……。”而后,捂着胸口逃也似的掀开门帘出去了。赵夕指伸直脖子,瞧着她羞羞逃跑的样子,忍不住吹口哨:“你别跑啊,我就不信你不回来。”

殷立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够了吧,你这人真是没救了,只要是个母的,你就往上蹭。你说你调戏她做什么,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你有点分寸好不好。”

赵夕指压低嗓门:“他们有求于我们,怕什么。再说了,这些荒外之人不在乎这些的。我听说从加曼帝国穿过去,那最西面的有些蛮荒未开的小部落,就有一些很奇特的习俗,如果有客人造访,有些小部落就会拿女人招待客人,客人要是不愿意,人家以为你不尊重他,人家还不高兴呢。喂殷立,你说这个纳森部会不会也有这种习俗?”

殷立朝他翻白眼:“别做白日梦了,这几天你老实点。”

赵夕指道:“万一有呢,你说我愿意呢还是愿意呢?”

殷立恨不能掐死他:“吃肉还堵不上你的嘴,你脑子除了女人还能有点别的吗,你要再这么没完没了,丢人现眼,我阉了你!”

第371章 赵夕指犯错

隔一会儿,殷立和赵夕指吃完酒肉,图灵进帐收拾。

她倒阔达,给赵夕指如此窥视,出去一趟就没事了。

大族长派人送来南国名酒、名茶、甜品、糕点,图灵照单全收,笑盈盈的拿去给殷立二人吃。她把帐篷收拾的干干净净,移走酒桌,摆上床铺和茶桌,坐在桌上陪他们俩吃喝说话。

晚上,大族长令人宰了一头羊,生起篝火腌烤。

而后,安排十几名善舞的女子陪殷立二人戏耍。

纳纳草原每到晚上,到处载歌载舞,围火吃食。

夜晚火光缭绕,一眼望去,仿如天空繁星闪闪发亮。

赵夕指好这一口,跛着脚跟这些异域女子跳到半夜。

他却不知道大族长等各脉族长一直都在暗处观察着。

看见殷立高卧树枝,独自喝酒,他们摇头叹息,这么多漂亮的姑娘在下面跳舞,你还有心思喝酒,想送个女人给你都这么困难。但是,当看见赵夕指猴骚的样子,他们却喜欢得不得了,这小子贪这一口,那就太好了。

纳森派人把图灵叫来,遥指殷立和赵夕指,问:“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图灵笑道:“挺好的啊,能从赤霄娘娘手中逃脱的人,当然非常好啦。”

纳森哈哈轻笑:“我问的是,殷世子和赵世子,哪一个是你喜欢的?”

图灵捧脸转了圈:“大族长,您干嘛问这个呀,我哪有喜欢他们嘛。”

身旁的各脉族长大笑,有人说她喜欢两个字都刻在她脑门上了。纳森也笑:“图灵啊,你们心里怎么想的,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了,还想瞒人呐。我有意把你许配给他们俩其中一个,你愿意不愿意?”

图灵咬咬嘴唇,朝殷立和赵夕指望了望:“一切听凭大族长做主。”

纳森点头:“你没有异议,那就最好不过了。你跟他们俩熟识一些,把你嫁过去很合适。本来我有意将你许配给殷世子,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他压根儿不近女色,或许他早有心上人了吧,咱们也不好相逼。这样吧,我把你许配给赵世子,成亲之后,你就随他们南下吧。”

图灵愕道:“随……随他们南下,就我一个人吗?”

纳森道:“嗯,你要切记,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姻缘,你肩膀上的重任不轻,我纳森部一千四百三十三人能不能南迁,就全看你了。殷世子若是对我部南迁一事不积极,你要动员赵世子过去说服他,你明白吗?”

图灵沉吟半晌,使劲点头:“嗯,图灵明白了。”

事实上,她对殷立更有好感,但任务高于一切。

北域妖地是苦寒之地,物资匮乏,要啥没啥。

如果只是苦倒还罢了,关键是妖帝太过残忍。

假如嫁给赵夕指能让族人摆脱窘境,她愿嫁。

“乖孩子,委屈你了,去洗个澡,准备一下吧。”纳森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摸了摸图灵的头。

……

篝火边,赵夕指跛着脚跳啊跳的,都快成兔精了。

这些异域女子不准他动手动脚,可他忍不住手痒。

结果,十几名女子害怕他的贱手,都让他整跑了。

赵夕指只觉没趣味,掰了支羊腿坐在火边啃食,啃得没意思,于是把殷立喊下来陪酒。两人喝到半醉之时,忽见图灵退去兽衣服饰,穿着一身蓝衣裙袍从暗处走了过来。赵夕指擦擦眼睛看了看,拍打殷立:“我说什么来着,纳森部就有那种习俗。”

殷立取笑:“人家是来聊天的,你少做白日梦了。”

图灵近前,朝赵夕指伸手:“深夜了,跟我走吧。”

赵夕指像打了鸡血似的,薅住她的手,跟她走了。

殷立扬手喊了声“喂”,话声刚溜达出口,手就让一名异域女子一把抓住。殷立赶紧缩手,说了一句打出生以来最无知的话:“还真让赵夕指说对了。姑娘,我要是不愿意,你家大族长不会不开心吧?”

那女子咯吱笑道:“您领你去睡觉,您不愿意吗?”

殷立完全让赵夕指带进沟了,傻道:“我们俩睡?”

草原女子阔达:“你一个人睡,我只负责服侍您。”

殷立长舒口气,放心跟她去了。说实在的,妙音、典星月、赤霄娘娘三人的美貌可以说是天下三绝,他三绝之中已占其二,再加上一个广寒容貌也不俗,世间女子已不能让他动心半分了……。回到帐篷,那女子确也千娇百媚对他百般引诱,结果他却睡着了,气得那女子只跺脚。

……

次日清晨,有人在门外喊话,把殷立唤醒。

殷立穿衣起床,开门迎出,那人告诉他,赵夕指昨晚酒后乱性把图灵姑娘给睡了,此时大族长正不知如何处置,请殷立过去协商……。殷立左思右想,不对啊,赵夕指不是说有这习俗吗?事情究竟如何,还得到现场勘问明白才能下结论,于是他跟来人去了酒后乱性的案发现场。

图灵姑娘的帐篷内,只有纳森、图灵和赵夕指三人。

赵夕指裸着上身,好像犯了错孩子似的站在角落里。

图灵勾着头坐在床上,眼泪像瀑布似的滴落在地上。

纳森则坐在门边,把权杖杵得砰砰作响,长吁短叹。

“大族长,您先息怒!国子监此次下山执行教令,晚辈是领队人,我的人犯了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殷立一进门,就先声夺人,把错揽了下来,冲到赵夕指跟前,拧起他的胸襟:“好你个赵夕指,一下山你就犯错误!”

赵夕指口齿打滑:“我我我……,我们是两厢情愿的。”

“你让人拿住把柄了,还说得清楚吗,你我现在寄人篱下,咱们俩想活命,就得让人家出了这口气,你就忍忍吧。”殷立悄声跟他说了一套话。然后瞄见旁边有马鞭,取来抽打赵夕指:“我让你犯错!让你犯错……!”

大族长纳森罢手:“行了,事已经做了,打有什么用。”

殷立收起马鞭:“大族长的意思,难不成还要杀了他?”

纳森苦声道:“嗯,我厄尔曼人生性阔达,不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种规矩,但赵世子犯下的事情,在我们这里同样是死罪。不过,念在他酒后失智,这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图灵已经……已经……哎,总而言之,身为大族长,我得替图灵做主,赵世子必须对她负责。”

第372 赵夕指成亲

殷立眼珠梭动,偷瞄图灵,又看了看纳森。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想跟赵室攀亲啊。

如果赵夕指对图灵负责,一来纳森部就跟赵室有了瓜葛,二来也是在赵夕指身边安插了个眼线。这招美人计够绝,怪不得昨晚那名女子对我百般引诱,敢情你也想把这招美人计用在我身上呀。不过话说回来,纳森部为谋南迁,有此一计也情有可原,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反而赵夕指白捡了个媳妇,成就了一件美事。

“赵兄,你愿不愿意对图灵姑娘负责?”

“愿意,愿意,可负责是什么意思呀?”

“你听不懂人话啊,意思就是你娶她。”

“不行!不行!”赵夕指连连晃手,一阵惶恐。他脸色极苦,表现得极具恐婚似的:“就这点事还要负责,要是每个女人都要我负责,那我家里不知道娶了多少了。”

殷立心想,娘的,你把这里当青楼了吧。

纳森冷哼两声:“哼哼,人生在世,以信为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负责,这个道理就是学堂里的小孩也明白,你却给我推三阻四!我厄尔曼部落的女子在你眼里就是一件玩物么!你不想负责也行,强扭的瓜不甜,我不强人所难,我这儿容不下你,你走吧。”

“好好好,我负责,我负责还不行吗。”

赵夕指跟死了爹似的,做出艰难的妥协。

人家纳森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不同意这门婚事,就要被驱赶出去。外面草原上到处是兵勇怪兽,此时被驱逐,定被赤霄妖女锁定,这等于是自寻死路。

殷立忍不住想笑,玩吧,玩出火来了吧。

这是赵夕指应受的惩罚,他不打算求情。

他想,经此一事,赵夕指也该收敛了吧。

别每次不分场合乱搞,弄得所有人难堪。

比如宋大中嫂嫂金莲沦落成为暗门子,当然,他不认识金莲,可他却去捧场了。这事要是让宋大中知道,非得跟他玩命不可。殷立把这事藏在心里不说出去,一来可怜金莲的遭遇,不想让宋大中知道她还活着;二来也是帮赵夕指遮掩。

“好,既然你答应了,那今天就成亲,现在就成亲。你们俩还不能暴露,这成亲嘛不能声张,就一切从简了吧。”纳森派人把各支各脉的族长都请了过来。然而令人写了一份婚约文书,要赵夕指和图灵签名画押。各脉族长和殷立身为见证人,也签名画押了。

最后,把帐篷稍作打理,摆上成亲物事。

赵夕指和图灵换上婚衣,午时秘密拜堂。

期间,赵夕指放佛贞操被夺,眼角含泪。

以至于入洞房这事,他也没了半点情绪。

成婚当天,纳森比赵夕指还要高兴,他令人宰杀了一百头猪养,分发给各支各脉。晚上的时候,纳森部燃起五十多处篝火,载歌载舞,那篝火之光把这天都快燎燃了。殷立见婚篷里亮着灯,图灵出来跟大家伙戏耍,却不见赵夕指出来,于是进去瞅瞅,打个招呼。

见殷立掀帘进帐,赵夕指把被子蒙头盖上,不愿理他。

殷立双手抱胸站在门口:“行了赵兄,你就认命吧。”

赵夕指蒙在被子里说道:“我困了,你让我睡会儿。”

“你不是喜欢跳舞的吗,今晚的厄尔曼女子比昨晚的更好看,你不出来耍耍?”殷立捧着笑嘴走到床边,拿女人勾他。见他无动于衷,掀开被子一看,却见白条条一个倮男,简直辣人眼睛:“你睡觉不穿衣服的吗,你这是什么臭毛病!”

赵夕指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使劲的从侧面翻身过来:“你就知道在旁边看我笑话,你要帮我想想办法,我何至于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你以为我想这样,拜堂的时候咱们……咱们喝的酒肯定被人下了药,你小子仗着混元一气护体,人家毒不了你,我没你那么大的本事,害得……害得我一天没消停过,我现在手脚没力,穿衣服我都……我都穿了了。娘的,不知道这药怎么这么厉害,毒本世子就像毒……毒牲口似的。”

殷立强忍不笑:“这要恭喜你啊,你家血脉天赋有传人了。”

赵夕指煞白的嘴唇皮子扁了扁,半哭半泣说道:“你还幸灾乐祸,我家祖传的药我没来得及吃,这下血脉天赋要外流了,我爹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咦,还有得救,等那孽种生出来,到时我一把掐死,对,到时候我就掐死。”

殷立摸摸他的额头:“你脑子没烧啊,怎么尽说胡话。你以为你还是在逛窑子,图灵姑娘已经跟你拜了堂了,婚书一式两份,你们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赵夕指咧嘴笑道:“你说的好像有些道理,是这么回事。”

殷立半笑半哄:“人家图灵姑娘长得多好看,你不吃亏。”

赵夕指问:“有妙音好看吗?有星月还有广寒好看吗?”

王八蛋,你居然还想着妙音、星月和广寒!你这家伙色心不除,说不定哪天我就跟宋大中一样了。殷立转睛想了想,笑道:“她们几个都差不多,不过图灵姑娘更特别一些。不怕跟你说实话,我看到图灵姑娘,我都心动了。那高鼻子大眼睛的,足够你吹一辈子的牛了。”

赵夕指喜道:“你这么一说,她好像是挺特别的。”

继而喜了又忧:“可这也太快了点,我没准备好。哎,我赵夕指怎么说也是正人君子,咱们跟图灵姑娘才认识一天,应该相互之间多了解一下,这婚事搞得又神秘又快。哎,这不是本世子的性格。”

殷立暗暗抹汗:“你还正人君子!对,你是你是。”

嘴上虽然说“你是你是”,可他心里面却在作呕。

殷立诡诈,甚至有些下三滥,他都不敢自称君子。

赵夕指居然鼓吹自己是正人君子,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殷立心想,亏你好意思说出这种话,要不是因为你下手太快,何至于弄成现在这副模样,一个人说话也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明明是出了名的声色犬马之徒,却搞得像是黄花大闺女似的。

第373章 抢走图灵

两人正说话间,图灵姑娘突然掀帘闯了进来。

她气喘吁吁:“殷世子,快帮忙扶他起床!”

殷立和赵夕指面面相觑:“发生什么事了?”

图灵压低嗓门说道:“首领派太和将军过来搜查,估计是来搜你们的。昨天,大族长派人在篷子里挖了个地洞,你们赶快去地洞躲躲。”说时,移开一个大木箱,木箱底下有快木板,掀开木板是个地洞。

赵夕指大急,光溜溜的从床上滚了下来。

“殷立,发什么愣,快帮我穿衣服!”

“穿什么穿,下去吧你。”殷立一脚踹他屁股上,将他踹下洞去,而后拿上武器和赵夕指的衣服也跳了下去。他把衣服丢给赵夕指:“嘿呀,地方本来就不大,你别挤我啊,赶紧的,自己穿好。”

上面,图灵把成亲的物事也丢下地洞。

而后,盖好木板,把木箱移过来压好。

隔一会儿,太和将军带兵闯了进来。

十几名士兵翻箱倒柜寻了半天,一根毛也没找到。太和将军满意的点点头,令士兵们退下,然后抚动灰须,朝图灵笑道:“灵儿,一年不见,你是越长越大,也越长标致了。嗯,脸色也好,滋润有光色,水灵灵的挺好挺好。”

说时,眼放绿光,忍不住伸手要摸图灵的脸蛋。

图灵退步避开他,然后把手按在右胸口,鞠躬。

“将军别说笑了,请问您查完了吗?”

“查完了。走,跟我出去,我有事宣布。”太和将军尴尬的收回忍不住的脏手,然后很绅士的掀开门帘,朝外引引手,等图灵出去,他嘴角泛起一丝狡笑,跟在她后面也出去了。

……

地洞里,赵夕指听着太和将军和图灵的对话,心气不打一处来。

奶奶的,这鸟人说话的声音色眯眯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等太和将军和图灵出去后,他心里酸酸的,嚷着要爬出去。

殷立扯他:“你消停一会儿,躲得好好的,出去干什么!”

赵夕指道:“图灵跟那个鸟人出去了,我有点不放心。”

殷立盯着他看,没好气说道:“我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早上叫你跟图灵姑娘成亲,你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愿意,从头到尾你都不带一张笑脸。刚刚你还跟我诉苦说什么太快了,没准备好。这会儿你又不放心了,舍不得了。”

赵夕指干笑:“你说她挺好,那我也觉得她挺好了。”

殷立无奈摇头:“你藏好别乱动,我帮你出去看看。”

他怕了赵夕指,伸手挪开木板和木箱,从地洞钻出来。

听声响,外面有很多人,他走到门边蹲下,轻撩门帘。

账外聚有两百多人,男男女女列队站的整整齐齐的。大族长纳森和太和将军就站在棚外边上,他们俩暂未说话,看着士兵们清点人数。隔一会儿,清点完毕,士兵报说这一区共计两百零五人,数目不差。

太和将军上前两步,手按腰刀,扫视在场众人:“各位,赤霄娘娘的传令,想必大家都清楚。本将要警告大家,谁敢私藏要犯,不管是谁,一旦查出来,全族上下连罪处置,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应声答话,呼声颇高。

但有少数知道殷立的人,胆小的勾着头。

太和将军看出端倪,指那几个勾头之人:“怎么回事你们,哑巴了!”

纳森见状,忙上前打圆场:“他们几个喝酒喝多了,将军不必在意。”

太和踮起脚尖,望了望篝火边的酒肉:“我说纳森,你们部族挺富裕的吗,光这儿的几堆篝火,就烤了十多头猪崽子和羊崽子。你那酒也不少啊,不是我们的羊奶酒,全是从沙郡添购的上好美酒。你既然这么富裕,那本将就不明白了,怎么每月上供给咱们的吃食酒料扣了扣啊!你把吃的喝的全藏起来了吧?”

纳森鞠躬赔笑:“岂敢收藏,这些酒都是大前天刚刚买回来的。”

太和鼻哼一声:“哼,骗鬼吧!今年赤霄娘娘亲自指挥攻关,妖兽攻势甚凶,沙郡城白天晚上都紧闭城门,往年是官兵私下里与我等做买卖,今年谁敢跟我们来往。纳森,藏了就是藏了,其实各部都有私藏,也不是只有你这么做。只不过,你们杀猪宰羊,喝的伶仃大醉,这未免太张扬了,我能替你遮掩,可我手下这帮弟兄就不好说了。”

“明白,明白。”纳森躬着身子一再赔笑。

他招了个兵勇过来,吩咐他取二十坛酒来。

太和拍打衣甲,去除灰尘,显得对酒毫无兴趣:“打发要饭的吗。”

纳森小心拱手:“我部也就这点存量,要不我再加二十只羊崽子。”

太和拍他肩膀,手指图灵:“我不要你的酒肉,你把她送给我吧。”

纳森张大嘴巴:“啊——!这这……,图灵还小,这不太合适吧。”

“哈哈哈……,一个小丫头而已,别小家子气嘛,就这样了。”太和不顾反对,上前直接扛起图灵,就这样领兵走了。听着图灵的呼救声,纳森部竟是无人敢救。

殷立看到这一幕,蒙了一下,真让赵夕指说准了,这鸟人真大胆!

篷外杂人太多,他不能擅自出去,只朝外招手,轻喊:“大族长。”

纳森听喊,掀帘进来:“哎,你都看到了,让你看了场大笑话。”

殷立问:“你们怎么任由他把图灵姑娘抢走了,这人什么来路?”

“什么!谁把图灵姑娘抢走了,是不是那个鸟人!”赵夕指衣衫不整的从地洞里爬了出来,别着腿软弱无力、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问:“我刚才没听错吧,是不是图灵姑娘让人抢走了?”

纳森摇头深叹:“哎,好好的一对鸳鸯,偏让这家伙破坏了。赵世子,这人咱们惹不起,抢了就抢了吧,为表歉意,你可以从我部族当中再选一名女子。”

赵夕指道:“我这人有个毛病,没人抢的妞玩玩可以,可我不感兴趣;有人抢的妞,那才招人稀罕哩。再说了,本世子要是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那我这个世子不是白当了。何况,我又不是配种的牲口,不能什么女人都要吧。图灵姑娘今天刚刚跟我成亲,婚书都签字画押了,我怎么能不管她呢。”

第374章 动心动情

纳森锁眉闭目,沉吟半晌:“还是算了吧,你管不了。”

赵夕指说道:“你小瞧我们了吧。殷立,你说是不是?”

殷立没有他的心那么大,救人一事摆明是不可取的,他们自己还深陷在困境当中,是死是活还要依靠纳森部上下遮掩,这会儿凭什么救人。不过,他对这件事充满了疑惑,身为一个将军,就算再色胆包天,也不能当着几百人的面说抢女人就抢女人吧,这岂不成了土匪路霸了吗。所以,他问:“大族长,你们厄尔曼人部落的每个部族难道还有贵贱之分吗?这将军到底是什么人?”

纳森苦笑,拍拍殷立的胳膊,说出了许多厄尔曼部落的事情。

原来厄尔曼部落在首领以下,设有四大柱国将军,自古皆然。

首领和四大柱国将军世袭罔替,他们的部族的民众是上等人。

而其他部族则低人一等,首领和将军缴纳口粮之时,其他部族远比首领和将军的部族交纳的口粮多出三四倍,可谓是苦不堪言。如果仅是苛捐杂税倒也罢了,关键是厄尔曼部落自古以来还要为妖帝供应童男童女。

上等部族和下等部族向妖帝输出的童男童女的数量各不相同。

上等部族每年向妖帝输出五十名,下等部族则要输出四百名。

这也是妖帝为什么准许厄尔曼部落活在北域妖地的真实原因。

但有个奇怪的现象,上等部族过的舒坦,生育反而不太积极。

而下等部族为了繁衍不至于中断,努力生育,反而人口渐多。

总而言之,由于人口缺失,此部历经三千年,始终无法壮大。

幸运的是,厄尔曼部落在妖帝的荼毒下,依然存活了三千年。

至于那位太和将军正是四大柱国将军之一,其他三位将军分别是太古、太贤、太章。太古和太贤对下等部族颇为照顾,也一向主张南迁;太和与太章则嚣张跋扈,时常蛊惑首领拉拉敏奇,反对南迁……。今晚,太和正是因为位高权重,无所顾忌,才敢当众抢走图灵姑娘。

“哦——,照这么说,人是救不了了。赵兄,大族长说的对,咱们现在没这个能力救人,还是算了吧。”其实,如果有这个能力,殷立也不甘做个缩头乌龟,就怕救人不成,反而暴露了身份。他做事向来先求自保,没有把握的冒险他一般不会去做,何况图灵姑娘跟他也就两天的交情,犯不着充当救世主,反而害了自己的命。

殷立就是这样一个人,铁石心肠,从未更改过,这是他的恶。

但他也心存善良,当他得知厄尔曼人的遭遇,动了恻隐之心。

他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帮助纳森部南迁,但仅仅是纳森部而已。

至于其他人,他可不想多管闲事,因为他的善念只有这么多。

“殷立,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图灵是不是帮过你?”赵夕指双手抱胸,把头偏到一旁,他想用这通用的肢体语言告诉殷立,不救图灵,那就是忘恩负义。

“当然,她帮过我,这个人情我会还她。”殷立决定的事情,很难动摇,他拍拍赵夕指的肩膀,笑道:“纳森部总共有一千四百三十三人,他们做梦都希望迁徙南下,这也是图灵姑娘所希望的,我应该做的是帮她达成心愿。假如我听你的去救人,不管救不救得了,恐怕最后都会暴露行踪,这种做法得不偿失。再说,那个叫太和的又不会杀她,你担心什么。”

纳森点头:“殷世子说的没错,救人事小,南迁事大。”

“你们往我身上拱了把火,我烧得正旺的时候,你们又一盆冷水泼下来,什么意思!我不管什么事大事小,你们不救人,我自己去救。”赵夕指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把刀插在腰间,夺步要走。

殷立拉住他:“你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学会犟了?”

赵夕指道:“你说过的,你说她和妙音、星月差不多。”

殷立昧着良心道:“没错,我是这么说过,那又怎样?”

赵夕指道:“假如妙音和星月给人抢走了,你救不救?”

这一下,殷立哑巴了,假如妙音和星月给这叫太后的鸟人抢走了,他何止救人,他恐怕还要把太和部族一众全都杀光才能解恨……。赵夕指的话太突然了,殷立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也没料到短短不到半个时辰,赵夕指居然对图灵动心动情了?

这也太快了,半个时辰前,赵夕指还对自己的遭遇百般痛苦。

就因为他说三个女人差不多,赵夕指就像开了情窍陷了进去。

殷立抽打了一下自己嘴巴,暗道:“我干嘛要多这句嘴!”

赵夕指赌气似的哼了一声,撒开殷立的手,掀帘出去了。

殷立紧追几步赶上,拦他:“你等我几分钟,我陪你去。”

赵夕指大喜,眉开眼笑:“太好了,好好好,我等着你。”

事到如今,殷立还能说什么呢,赵夕指荒淫问道十几年,难道遇到一个喜欢的,他阻止不了打了鸡血的赵夕指,此刻也只能帮忙了……。殷立掀开门帘,进去大族长纳森问大族长有没有厄尔曼部落的地图?

纳森怔了一下:“殷世子,你听我一句劝,这险冒不得。”

殷立笑道:“我没那么短命吧,您放心,我会随机应变。”

“哎,你们既然决定救人,我若再拦,就显得我不近人情了,怎么说这也算是图灵的福气。也罢,我给你取地图,是福是祸你们自己掂量着办。”纳森回自己歇处,取来一份纳纳草原的地图交给了殷立。

这份地图并非纳纳草原的全部,它只囊括了方圆三十里。

在这三十里,河流、牧场、部族、营帐标识得清清楚楚。

整个厄尔曼部落共有十八个部族,总人口二万五千余人。

首领部族在西面,四个柱国将军的部族团团的围着首领。

依照地图所示,太和部族距离纳森部有约二十五里。

殷立和赵夕指仗着月黑风高往西奔行,两人修为都极高,但凡有人靠近,立时便能察觉,他们把身子趴在草地上,等人去远,方才继续前行。他们一路绕开其他部族营帐,多绕了约五里路。将要临近之时,殷立忽然察觉到前面好像有个陨镜世界。

第375章 潜入太和部

这个发现,令殷立心头一喜。

有个陨镜世界,就有了保障。

假设救人之时万一暴露,他们便可神鬼不知的躲进去。

可是等他翻过一片坡道再看,心又不由得凉去一大截。

前面不远灯光燎亮,应该是首领拉拉敏奇和四大柱国将军的部族。在几个部族的正中央,其上空百米悬浮着陨镜世界。那陨镜世界原本是隐形的,但似曾遭受过某种外力的爆破,以至于残损严重,偌大的入口就这样半隐半现的裸在了外面。

也就是说,这个陨镜世界的入口已经被某种力量爆开。

看来,假设暴露,只能杀人灭口,或者另寻他法逃脱。

两人绕到太和部,太和刚刚带兵回来,他们刚巧追上。

太和部是倚林而居,容易藏身,两人纵上树梢眺望,看见太和扛着图灵姑娘进了一座石楼。石楼门口有兵勇值岗,四周又全是围坐篝火的民众,一时不好近前。

赵夕指道:“想去石楼,绕不开这些吃肉喝酒的人。”

殷立扯扯兽衣:“我们这个装扮,蒙混过去并不难。”

赵夕指笑道:“装醉吧,你最会装蒜,一定装得像。”

两人从跳下树,彼此邀着肩膀,走着酒步,闯荡进去。赵夕指说的没错,殷立善会装蒜,此去石楼需绕五十余顶帐篷,十余处篝火,他每经一处篝火,总要小闹一场,抢人家的酒喝,弄得人人厌弃,却没人怀疑他们。

走近石楼,因有兵勇值岗,两人没有轻易接近。

殷立道:“石楼后面没人,我们从后面跳上去。”

赵夕指道:“楼顶有火光,上面恐怕有不少人。”

殷立捡了几个石子揣进兜里:“我有办法应付。”

这座石楼占地颇广,但上下只有三层。二人绕到楼后,把武器藏好,跃到三楼,不过没有翻上楼顶,他们手抓凸出,贴在墙壁,只伸个脑袋上去偷瞄着楼顶……。楼顶有一堆篝火,火边坐着五个喝酒吃肉的士兵。

殷立从兜里掏出一颗石子,瞄准对面一颗大树。

他正要仍,一士兵忽然站起,朝他们这边走来。

殷立和赵夕指赶紧缩头,身往墙壁贴得更紧些。

那士兵过来,不紧不慢脱去裤子,朝楼下撒尿。

那尿伴着羊奶酒的骚味,滴得赵夕指一身都是。

殷立见状,使劲憋气强忍不笑,憋得好生辛苦。

赵夕指这头呢,一边承接尿液,一边咬牙暗骂:“狗杂种,把本世子当夜壶了,是吧!要是换作别的地方,老子非宰了你不可!”他明白的很,杀这个士兵容易,但杀了人之后,他们俩就暴露了,与其暴露之后被赤霄娘娘宰杀,还不如受点屈辱。

等那士兵撒完尿,赵夕指已成落汤之鸡。

他强催功力,将身上的浓尿抖擞个干净。

殷立悄道:“什么味儿,你尝出来没有?”

赵夕指道:“你别笑我,想办法上去吧。”

殷立伸出头去,手持石子瞄准对面的大树掷去,将一根树枝拦腰打断。断裂的树枝咯吱作响,五名半醉半醒的士兵听到声响,扭头看去。这时,殷立和赵夕指迅速翻上屋顶,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楼梯口;两人顺着楼梯而下,竟像到了迷宫似的,里面的过道错综复杂,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两人迷路了。

石楼内的人多房间多,旮旯也多。

但凡遇人,二人就往旮旯里一躲。

过道时不时过去几名端着菜盘子的下人。

殷立心想,这叫太和的八成是在吃饭吧?

这些下人不穿兽衣,他们头戴棉帽,统一穿着乳白色的棉衣。殷立躲在暗处看着几波人来来往往,心里有了计议。他领着赵夕指跟在下人身后来到二楼,闪进厨房。厨房挺大挺干净,门口墙壁上挂着许多棉帽和棉衣。

殷立和赵夕指偷了两套,悄悄换上衣服。

然后厨子出锅,他们随从下人去端酒菜。

最后堂而皇之的又去了三楼,去了宴厅。

宴厅里除了太和,还坐着四大柱国将军之一太章,其余都是婢女。

殷立和赵夕指把菜上桌,学着下人躬身退下,然而他们却不走了,在外屋观看四五个士兵赌钱。殷立料想,这石楼内不算兵勇,只算主人、奴婢、下人起码也有一百人左右,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光明正大的看人赌钱,一时之间不会引人怀疑。

外屋和里屋只搁一个屏风,殷立俩能隐约看清里面情形。

宴厅内,酒菜已经上齐了,太和和那太章将军却没动筷。

太和脸色不太好看:“说好这个点,他们俩又迟到了。”

太章笑道:“他们来迟一点更好,咱们俩再商量商量。”

太和摆手:“不用再商量了吧,南迁一事我坚决反对。”

太章哈哈笑道:“我们俩向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反对是自然的,咱们在这儿是人上人,发号施令,为所欲为;如果南迁,咱们可就全变成下下人了,到时候只能是任人宰割。可是这一回事情不简单,咱们对付的是武乙的爱徒,这老头子一辈子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这小子要是栽在我们手里,国子监能绕得我们吗。我看咱们俩应该统一一下意见,等会儿太古和太贤过来了,是不是应了他们的意思,开个口子让这小子离开?”

太和道:“国子监的确不好惹,可妖帝也不能得罪啊。何况这小子是不是躲在咱们纳纳草原,谁也说不准。目前我们掌握的线索仅是雪山上留下的那排十多里的脚印。那两个脚印只能证明他们是往西边来了。咱们西边是什么地方,混沌未化根本没有去路,保不齐他们道路受阻,又往东去了呢。”

太章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这小子就在咱们眼皮底下呢?”

太和把手按在额头上想了想,说道:“先听听太古和太贤怎么说吧。”

两人说话间,屋外人影一晃,太古和太贤两位将军跨步而至。

此二人身着黑甲,把手按在胸口点点头,直接坐在了餐桌边。

第376章 开个口子

古贤章和四人向来意见不合,彼此关系并不甚好。

看到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太古和太贤脸色就不好看了。百姓穿的是兽衣,喝的是腥臭的羊奶酒,有时吃的是没有油盐的烤肉;而太和在家却摆了一桌如此丰盛的夜宵,桌上五十多道菜,十多道甜品,奢侈到了极点。

他们俩互望一眼,决定速战速决,不愿在此多作停留。

太古道:“太和兄,太章兄,不知你们商议得怎样了?”

太和引手酒菜:“咱们边吃边聊吧,来来来,下筷。”

太古道:“我们刚刚吃过了,你们经管吃喝,无妨。”

什么意思,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们,你们连尝也不尝一口,这么不给面子,还有什么好谈的!太和不由火大,抓起筷子往嘴里猛灌了两口菜……。他们四人的将军之职和首领一样都是从祖宗手里传下来的,地位相当,就算不给面子,那也没法。

太章看出气氛不对,忙道:“二位贤弟,你们说要谈事,太和兄把你们请到家里来谈,还特意为你们准备了这么多酒菜,你们都不下筷,这事还怎么往下谈。”

太古嘴角微翘,不答话,不动筷,反正就是看不惯他们俩。

然而太贤不同,他招呼旁边婢女:“把这些酒菜全打包了。”

太章好气又好笑:“喂喂喂,你打包走了,我们吃啥?”

太贤笑道:“老和为我们俩准备了这么多酒菜,这话可是你说的。老和一番好意,我不能不领情啊,只是我现在饱,吃不下。等我打包带回去,一会儿我俩跟将士们一起吃。”说完,又催那婢女:“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包好。”

那婢女看着太和,太和把手怒挥:“听他的,给他包好!”

太贤把手按在胸口,朝太和点头:“我说老和,别那么大火气呀,你要舍不得,我大不了不包了。行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我认为两位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咱们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一些。我就一句话,殷立不能栽在我们手上,否则后患无穷。”

太和道:“你别危言耸听了,谁不知道你的长远目光就是南迁。我劝你就不要再做白日梦了,三千年来人家都不肯接纳我们,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就能扭转乾坤吗。两年前你就一意孤行过,结果阎松计败,我厄尔曼一众勇士全死在了太昌,就连你也险些被捉。”

“那次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证明不是所有人反对我们南迁。”

“我还是一贯认为,南迁不符合我们的利益,以后你别再提。”

“你有你的注意,我有我的主张,南迁的可以暂搁不谈,咱们应该存异求同。当务之急,开个口子放殷立走,是符合我们大家利益的。假如殷立栽在我们手中,我们得罪的就不单单是国子监了,到时候兜天府、灵隐寺、龙庭、乃至月影阁只怕都要找上门来。把天下人都得罪光了,你说,妖帝还能护得住我们吧。”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我却不信。”

“如果说殷立体内有菩提灵骨呢,他能不能掀起巨浪?”

“什么!此事当真!”太章与太和闻言,悚然立起。

“别激动,坐下说。”太贤压压手,示意他们坐下:“我从南边回来才六天,有些事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今晚我就跟你们说个明白。阎松败露,并非部署不周,而是遇上了强劲的对手。妖后查不清的案子,殷立却只花了两天,可想而知他的能耐了。阎松计败,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回来,便是在暗处观察殷立,我想在南迁的问题上寻一个有用之人。我随他去过兜天府,又随他还回太昌,这一路上所见所闻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说到这儿,顿了顿语,见太章与太和微张嘴巴聆听着,于是便将路上见闻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他曾秘密乔装跟随殷立去过奉天城老祖庙,亲眼见证殷立大闹庙会,亲眼见证殷立卷入杀人案,也亲眼见证殷立赤条条的从道祖仙宫逃下山。在殷立返程路上,他也远远瞧见九宫、玉虚、黄龙、魏无极为了争夺殷立体内的菩提灵骨而大大出手;之后,又乔装成平民亲眼目睹殷昌、名器与殷立、花娘的那场大战。

太章与太和听完,气嘘不止,哑然失色了。

菩提灵骨是祖上一直流传下来的一个传说。

他们想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怀灵骨。

他们更加想不到兜天府和月影阁居然对殷立几番围堵擒拿,而殷立这样一个被他们低估的小子却能在各路仙家的围堵之下应付自如,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他们忽然明白,为什么妖帝和赤霄娘娘要搜拿殷立,原来也是为了菩提灵骨。

太贤见他们俩埋头思索,料来已知厉害,于是趁热打铁又道:“事我都说清楚了,我料殷立必在我纳纳草原,要不要开个口子让他走,你们给个答复。再有,仙翁的封印还有二十三天才能重建,如果殷立迟迟不归,我料国子监、兜天府、灵隐寺、龙庭、还有月影阁收到消息,只怕都会派人过来,到时咱们可就成众矢之的了。”

太和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开个口子吧。”

太章也道:“这事干系重大,我也同意了。”

太古大喜:“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办。”

“等等,还在打包呢。”太贤不急不躁,瞅着桌上的酒菜。几个婢女拿来十个菜篮子,将桌上的酒菜连盘子一并装了进去。而后,太贤叫亲兵过来提走菜篮子,最后才告辞离开。

等他们离开,太和嘲笑:“真是蠢蛋!”

太章不理解:“太和兄的意思是……?”

太和左手负背,右手抚须,在餐桌边来回兜步。

隔一会儿,突道:“菩提灵骨现世,机遇难得,他们俩不在乎,是他们傻,咱们可不能轻易错过。别忘了祖上传言是怎么说的,聚齐菩提灵骨,可摘神籍,宰执天地。殷立这小子居然来到咱们纳纳草原,那就注定菩提灵骨是你我之物了。这是天意啊,我第一次有一种操握天地的感觉,奇妙,奇妙无比。”

第377章 救出图灵

太章见他两眼放光的样子,不由打个冷战:“太和兄,你没开玩笑吧?我们厄尔曼部落,就数太贤修为最高,他是一品洗髓境,咱们俩只不过是二品牧星境。你刚没听太贤说吗,殷立这小子已经是一品洗髓境了,我们俩能打赢他吗?就拿赤霄娘娘来说,她也不认为我们打得过殷立,所以她传令,叫我们发现殷立的踪迹,就立即传信,由她赶过来擒拿。”

太和道:“你别忘了咱们还有鬼墨荒火。”

太章道:“啊!你要用鬼墨荒火对付他!”

太和道:“老章,咱们俩分头行事,你领上亲兵赶去前线,太古和太贤一旦开了条口子,你要派人密切关注。切记,只能远远观望,万万不能打草惊蛇。我去嗣风塔请鬼墨荒火。”

太章道:“好,你豁得了,我也不能怂。”

外屋,殷立和赵夕指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关于里屋的谈话,他们俩听得真真确确。

这叫太和的鸟人野心大得不知天高地厚。

一个屁大的将军也敢打菩提灵骨的注意。

不过,听了这么多,也不算白听,起码知道厄尔曼部落不会向赤霄娘娘通风报信了,这是好事。还有,太古和太贤两人是有意放走自己的,基于这一点,殷立对逃出北域妖地多了几分信心,到万不得已之时或许可以求助于太古和太贤……。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救人,假如不救的话,赵夕指万一来个脑子抽疯,大大方方的暴个露,那就得不偿失了。

太章走后,太和也离了餐厅,去了二楼。

殷立和赵夕指微微勾头,远远吊在后面。

他们打扮成下人模样,也没人怀疑他们。

看到太和进了一间房,赵夕指料想,图灵必定就在此屋之内。他猜想着太和老头子进屋后将对图灵做的事,心里不禁一酸,本世子的女人,你也敢碰,看我不阉了你!想到此节,提步就要往里屋冲。殷立拽住他:“你脑子抽疯啊,急个屁啊,图灵姑娘今晚不会有事,你没听见那鸟人说要去什么嗣风塔么,他进屋不会待太久。走,别愁眉苦脸的,跟我来回走动,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

两人见一处旮旯内藏着几把扫帚和撮箕。

于是,拿出扫帚和撮箕,装作打扫过道。

果然,太和进屋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

眼见太和急匆匆的下楼去了,两人提着扫帚和撮箕过去敲门。

见没有人响应,殷立催使暗劲推开屋门,当下两人掩门而入。

屋内,梁上五花大绑的吊着一名女子,此女正是图灵姑娘。

图灵看到他们悄悄进屋,大喜:“殷世子,相……相公!”

殷立吻指:“嘘,别一惊一乍。赵兄,给你媳妇松绑吧。”

赵夕指搔搔头:“呵呵,媳妇?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狗*的鸟人,简直暴殄天物,女人是拿来吊的吗!”赵夕指一边骂一边放下图灵,帮她松了绑,紧接着急问:“那鸟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告诉我,老子阉了他!”

图灵摇头:“没有。我拼死反抗,他就把我吊起来了。”

赵夕指忽觉脑袋一轻,绿帽不见了:“幸亏来得及时。”

殷立轻轻压手:“行了行了,别腻味了,该出去了。”

赵夕指问:“怎么出去?还从楼顶走吗?楼顶有人。”

殷立道:“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就不难了。我刚见那旮旯里有几口麻布袋子,我去取一个来,一会儿把图灵姑娘装进去,你扛着她走。门口士兵要是问,就说太和将军令厨子腌了两只红烧乳猪,味道极好,准备送去前线慰劳太章将军的亲兵。”

赵夕指点头:“这说辞好,那个太章的刚好带兵去前线了。”

殷立开门,见左右没有人,取来麻袋,令图灵姑娘钻进去。

事关绿帽,赵夕指不敢马虎,扛上图灵姑娘随殷立下楼。

门口值岗的侍卫并不疑心,任由殷立和赵夕指出屋去远。

殷立二人绕到石楼后面,取了武器,径出太和部。等远离了各部族,赵夕指卸下麻袋,放出那个差点让他戴了绿帽的图灵姑娘。图灵道:“你们救了我,我就不能留在纳纳草原了,太和将军不会放过我的。你们俩也一样,怕是不能待在这里了。”

殷立道:“太古和太贤有意放我们走,我打算找他们帮忙。”

图灵道:“万万不可,太古和太贤两位将军跟前有太和将军安插的眼线,我们若是去见他们,就等于是暴露了。殷世子,相公,我们纳森部有个秘密地窖,不如先去地窖里躲几天,等风声过来,我再想办法联络大族长。”

“不行,过了今晚,太和就部署好一切了,到时想逃都难了。太和不是说去什么嗣风塔了吗,趁太古和太贤为我们开了口子,咱们要赶紧突围。”殷立思路清晰,困在北域妖地,时间一久,形式只会越来越恶劣,如今失去纳森部的全力帮助,躲也只能是暂时。他铺开地图,分析形式:“纳纳草原距离沙郡有一千里,中途必有妖兽阻道,咱们不能冒这个险;加曼帝国的燕州藩镇只有五百里,我料太贤考虑过距离的问题,他的口子一定就开在燕州藩镇。我们往西走。”

三人绕到北面,朝西前速奔行,奔了约莫百里。

等远离的厄尔曼部落,三人又趁黑夜折转向南。

走了差不多两百里,见草原上横着一排的亮光。

你些火光不用猜,必是厄尔曼士兵对他的封锁。

不过,殷立猜得一点也没错,在与燕州藩镇对应的那一段路确实黑灯瞎火,这八成就是太贤给他开的口子。虽然口子找到了,但殷立却知道太章的亲兵就伏在暗处,过去容易,就怕身后跟着一条尾巴。

赵夕指催:“走吧,你愣着做什么?”

殷立锁眉:“你让我评估一下利害。”

图灵的修为也就是初级,她跑不快,赵夕指一直背着她。此时遥指那片开出来的口子,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那太和鸟人叫那个太章领着亲兵埋伏在四周。可那些只是伏兵,他们追不上我们的。”

第378章 鬼墨荒火

殷立道:“我在想,咱们日向帝国的结界跟加曼帝国是不同的,加曼帝国的边境有道祖的加持,只有燕州节度使才能开封,万一这个节度使晚上不肯放我们进城,那我们岂不是走了一条死胡同。”

赵夕指冲他翻白眼:“来是你叫来的,现在又不敢过去,你到底想怎样嘛。”

殷立手指前面一片小林子:“我们到树下歇歇,在太和没来之前,我们不过去。现在距离天亮差不多还有两个时辰,希望这个鸟人不会那么快过来。咱们就向天祈祷吧,希望可以等天亮,那时燕州节度使看得见城下情况,他才有可能放我们进城。”

图灵点头:“相公,我觉着殷世子说得在理,咱们去歇歇吧。”

三人走近林子,赵夕指放下图灵,背后大树。赵夕指刻意在殷立面前宣扬,指示图灵给他捏腿捶背。他一边享受一边朝殷立挑眉眼,瞧我这阵势,你嫉妒吗?妙音、星月、广寒没给你捏腿捶背过吧。

殷立懒得看他那副损象,扁嘴摇头跳上树去,歇在了树枝上。

夜晚的纳纳草原凄风苦冷,时不时的响起一阵呼呼的风响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殷立眼利,瞧见东面二十里外晃着火光。

那光不止一点,而是有数百点火光,他料必是太和领兵而至。

殷立跳下树:“太和来了,等不到天亮了,我们现在走!”

赵夕指赶紧背上图灵,三人往口子边一荡而去。这条口子开有半里,经过时没有察觉到伏兵。殷立提醒,伏兵可能在前面,叫赵夕指下脚谨慎,小心陷阱。三人从口子边突围出去,奔跑了约莫五里,便依稀觉得后面有人了。

依照地图显示,打从这里到燕州藩镇可能还有两百里的距离。

殷立和赵夕指耗费功力全速奔行,不到半个时辰就到城下了。

果如殷立所料,由于天黑,燕州节度使宋廉拒不解封结界。

这下殷立、赵夕指、图灵可就进退两难了。殷立跟宋廉好声好气诉说历劫经过,阐明身份,宋廉依然不为所动,拒绝解封。赵夕指气不过,破口大骂:“不识好歹的老东西,你再不解封放我们进去,等本世子逃出北域妖地,非领兵灭了你不可!”

宋廉大怒:“口出狂言的妖人,有本事你现在就灭了我!”

殷立说道:“别跟他对骂了,事到如今,只能往东走了。”

图灵道:“使不得,从这儿到日向帝国边境有六百里,听大族长说,赤霄娘娘在边境线上布下了两个宝树王、两个嗜血妖蝠王、两个孔雀冥王,还有上千个半兽人。她布了一个天罗地网,咱们去的话非给她擒住不可。”

殷立眼睛一寒:“既然这样,那就主动往前迎一迎,杀了太和与太章这帮狗杂碎。他们背着太古与太贤过来擒我,带的兵必然不会太多,等杀光了他们,咱们再来求宋廉开封。只不过,太和好像有什么鬼墨荒火,这火好像挺厉害,你们走我后面,千万不要靠近我。”

图灵担忧:“殷世子,鬼墨荒火不是凡火,你要当心。”

三人往北面迎了两三里,殷立提刀望着奔来的一干人等。

赵夕指二人遵循警告,没敢往前,站在殷立身后二十米处。

……

太和、太章率兵三百疾追而至,当看到殷立提刀站在那儿,一众不由一愣。这小子跑得好快,我们没有追上他,他就该进燕州城才对,何以站在这里迎我们?

太和借着火光往前看,瞧见图灵居然也在,不由蒙了一下。

难道这俩小子潜入我家了!该死的混蛋,连我的人也敢抢!

不对!后面那小子怎么搂着图灵,莫非是图灵引狼入室的?

想到此节,他极恼怒:“图灵,你通敌买族,给我滚过来!”

图灵把赵夕指搂了搂:“我相公在这儿,我不会怕你了!”

太和气得龇起牙口,找了个靠山,就不把本将在眼里了!

大敌当前,他暂不搭理图灵,朝殷立道:“你就是殷立?”

殷立把刀插地,双手撑着刀柄:“没错,我是你殷爷爷。”

太和大笑:“哈哈哈……,我当有什么三头六臂,原来就是个小白脸。我家下人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倒是合适的很。姓殷的小子,识相的束手就擒,否则打起来,我怕我手重,要是一不小心打残了你,那就不好了。”

“你人不错,很会替别人考虑。”殷立赔了个笑脸,却是阴险诡笑。但接下来,他把笑一敛,绷紧脸颊,从牙缝里蹦出:“所以我决定第一招不杀你,我先打残你!”

话落,瞬间向前移去十米,欺到太和身边,飞起一脚。

“砰!”这一脚踹在太和的小腹上,直踹飞出去十米。

太和刚才见殷立赔笑,话说得漂亮,他正洋洋自得呢。

他没料到殷立要出手,以至于门户失守,被殷立所趁。

太和从地上爬起,半跪在地,噗的一下喷出一嘴血雾。

图灵捏着拳头,拱在胸前,看得好生解恨:“踹得好!”

太和抹去嘴角血迹,手指图灵:“把这叛徒给我杀了!”

在太章的指挥下,众士兵往赵夕指和图灵扑杀过去。

殷立拔出插在地上的刀,左右随意砍了一刀,刀身随体气内劲的延伸而瞬间变大变长了五米,砰砰两声,把左右两边的地面砍出了两道裂缝……。往图灵扑杀过去的士兵,冲在最前面的十个人,竟给他这两刀砍成肉渣。

太章急令士兵后退:“这小子好厉害!搞不过他!”

然而,就在殷立砍杀士兵时,太和已经缓过气来。

趁着殷立应付士兵,他掏出一支黑金葫芦,拧开葫盖,把葫嘴对准殷立默念了两句口诀。突然,从葫嘴里喷出一道黑火,那火去势迅疾,瞬间将殷立周身十米方圆的地上全都点着了……。尽管殷立有混元一气护体,但身上着火,依觉疼痛不已。

他疼痛得左右疾奔,跳出那黑火燃烧的场地。

但即使跳出火场,却扑不灭身上燃烧的黑火。

“啊!啊!啊……!”他疼得在地上打滚,放佛身体要湮灭了似的。

第379章 赵夕指被抓

图灵捧着嘴巴,失声惊呼:“啊!是是是,是鬼墨荒火!”

赵夕指见殷立痛苦凄叫,一时慌神:“我我,我来救你!”

他脱掉棉衣,纵步往前跃去,把棉衣往殷立身上一盖。

图灵急喊:“相公,那火危险,不要靠近殷世子!”

可惜喊迟了一步,赵夕指盖在殷立身上的棉衣瞬间着火,那黑火顺着赵夕指的手掌把他也点燃了。赵夕指的修为原本就没有殷立高强,他一着火,疼得在地上来回翻滚,惨叫声好比杀猪:“着了!着了!哎呀!哎呀……!”

“哈哈哈……,”太和、太章,与一众士兵大笑。

大笑几声,太和捂着肚子,又呕了口血:“臭小子,你确实很强,你那一脚没留余力,原本是可以踹死我的。可你不知道,本将早有防御,我穿的是我族‘绝缘神装’,本将神装裹体,不仅不怕鬼墨荒火,也可以抵消物理攻击和法力攻击一半的伤害,你想一招致我于死,没那么容易!哈哈哈,哈哈哈!”

图灵咬咬嘴唇,遥喊:“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太和目光一寒,盯着图灵:“你个小骚包,这个时候知道求我了,本将现在对你不感兴趣了。弟兄们,今晚辛苦了,这个小骚包就当本将犒赏你们了,把她带回去,任由你们处置。”

众士兵大喜,一窝哄的往图灵那边扑击了过去。

这时,殷立忍着湮灭之疼翻身起来,往前一扑。

他扑倒一名士兵,一拳打死,与人均不敢往前了。

太和咦了一声:“到这地步了,还想负隅顽抗吗!”

“这……这不是鬼……鬼墨荒火,这是……这是黑渊之火!雕虫小技而已,你以为我……我抗不住么!”殷立歪歪倒倒站直身子,虚弱的高举双手,昂起脑袋,使尽全力嘶叫一声:“啊——!”

随着嘶叫声越嚷越大,殷立的眼睛慢慢的闪起红光。

紧接着,殷立身上的黑火缓缓的朝眼睛涌流了进去。

太章愕道:“啊!他眼睛!难道他是魔鬼不成!”

太和也紧张起来:“哼,好啊,算你有两下子。”

他自知降伏不住殷立了,于是将半昏不醒的赵夕指扛上,领兵逃也似的跑了。

图灵追出十数步,但自知救不回相公,只得跺脚干着急。她扭头看看殷立,见他目运红光,身上的火焰一波一波的涌进眼睛,她心里高兴又紧张。她喊:“殷世子,相公让他们抓走了,你能不能快点?”

殷立也急,他把脚重重一跺,使全力催运瞳力。

身上的火焰加度往上涌,片刻全钻进了眼睛内。

火灭之际,他身形一软,踉踉跄跄栽倒在地。

图灵奔上前,搀他:“殷世子,你怎么了?”

殷立罢罢手:“不用扶我,让我调息片刻。”

图灵道:“还调息啊,相公被他们抓走了。”

“别吵!”殷立盘膝坐地,提气调息起来。

盘坐约五分钟,他才消除体内的湮灭之害。

当下收功,缓缓站起,喃喃说道:“好厉害的黑渊之火,比我家先祖释放出来的火焰还要厉害!”其时,他只是一品洗髓境,修为相当于二品,他自己释放出来的黑渊之火的杀伤力只到先祖的一半,与刚才的火焰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了。

否则,刚才也不会被火烧得如此痛不欲生。

幸亏他学过《双瞳赤金睛》,有抗击之能。

既然自己没有被烧死,那就活该他们死了。

殷立问图灵:“你跑不快,我背你可好?”

图灵点点头,搂住殷立脖子,跳上背去。

两人从太古、太贤开出的口子返回纳纳草原,路上忽遇一士兵。那士兵是太和刻意留下传信的,那士兵告诉殷立,想救同伴,就去嗣风塔。那士兵害怕殷立,说完就连滚带爬逃跑了。

图灵道:“嗣风塔是我们部落的圣地。”

殷立问:“不认识路,你给我指方向。”

图灵提醒:“等会儿你要小心,嗣风塔里的鬼墨荒火是万年不灭的。”

殷立禁不住打个冷战,鬼墨荒火跟黑渊之火的特性相同。黑渊之火根据施术人的瞳力强弱,熄灭的时间各不一样,但终归是会熄灭的。而这个嗣风塔里的鬼墨荒火居然可以万年不熄!殷立知道,太和释放的鬼墨荒火是从那个嗣风塔里取出来的,只取出来这么一点,杀伤力已是如此厉害,塔内情形可想而知。

殷立心想,这是个陷阱,看来一会儿免不得还要被焚烧。

尽管猜到这是个陷阱,殷立却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相比妖帝和赤霄娘娘,太和只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幸运的是,太和对菩提灵骨感兴趣,起码这会儿他不会传送消息把赤霄娘娘喊来,这一点对殷立是有利的。

两人奔到部落栖息地时,日头升起,天色已经大亮。

前面有几个士兵奉太和的命令,在前面给殷立开路。

经过篷区,百姓们抢步出来观看,有人咦声不断。

“咦咦咦,那个不是纳森部的图灵姑娘吗?”

“是啊,天刚亮,她怎么跑我们这里来了?”

“那背她的男子是谁?怎么看着像南方人?”

“对哟,还真是南方人,难道他是……!”

图灵听到大家的议论声,向来阔达的心不由一羞,要殷立放她下来。殷立道:“太和必有诡计,我背着你才安全哩。你要有个不测,赵夕指的脑子又要抽疯。”

图灵扁扁嘴:“他哪有脑子抽疯吗,他又不是个傻子。”

殷立没好气道:“他不是傻子,他是地地道道的色鬼。”

图灵不以为然:“哪有男人不好色的,何况他是世子。”

殷立咦了一下:“你倒想得通,你这一点比我家星月姐和广寒强得多。当初我收留齐宛柔的时候,广寒头几天总跟我甩脸子,星月姐也有好几天不跟我说话。她们俩这样真不好,我又没对齐宛柔做什么,她们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图灵道:“你说的这几个姐姐,一定长得极为好看吧?”

殷立笑而不答,步子加快,不知不觉来到了首领部落。

第380章 嗣风塔

首领部落的正上空悬浮的是爆破了入口的陨镜世界。

图灵遥指陨镜世界:“那就是嗣风塔,你小心点。”

殷立惊哦一声,原来嗣风塔就是陨镜世界,怪不得鬼墨荒火如此了得,原来既非神火,也非凡间之火。走到嗣风塔的下方,隔得近了,看的跟清楚。从悬浮在天上的嗣风塔上面悬挂着三条竹编的绳梯,绳梯上有三五士兵再往上爬。

引路的士兵示意殷立爬上去,殷立诡笑,说要撒尿。

引路的士兵给他指明茅厕,殷立背着图灵走去撒尿。

图灵在背上挣扎:“你撒尿,还背着我做什么吗。”

殷立走到茅厕边,放下图灵:“站在这里别动。”

而后掩门而入,他没有撒尿,而是使了个手段。

他将黄泉化身、智匙化身、五香化身秘密召出。

最后把化身留在茅厕,本尊提着裤衩带门出来。

“上背,我带你飞上去。”殷立背上图灵,走到嗣风塔下面,蹬足借力往上一跳。跳到五十米高度,升势锐减,他忙催运功力,脚化一朵金莲,踩着金莲又往上一跳,从嗣风塔的入口窜了进去。

首领部落的百姓昂头观望,张大嘴巴齐放哦声。

在他们看来,殷立身轻如燕,不是跳,而是飞。

就在部落百姓和士兵们昂头惊叹之时,三个化身从茅厕一闪而出,三两步窜进了旁边的一顶帐篷,制伏帐篷里的人,暂时栖身于此,静静候着本尊即将发出的信号。

……

嗣风塔内,有兵勇数百,太和亲自押着赵夕指。

赵夕指绑着龙须绳,动惮不得,无法杀敌逃脱。

除了太和、赵夕指和士兵外,还有太章和首领。

他们三人说着话,太和把殷立身怀菩提灵骨的事一股脑的全说了。首领拉拉敏奇一直倾听着,他向无主见,太和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太和越说越兴奋,他也跟着兴奋。这个首领拉拉敏奇生得腰圆体胖,平素好吃懒做,他要不是仗着祖荫,当个普通族人都不合格。

不过,他胆儿小,兴奋归兴奋,可他却也担心。“老和啊,你这么做我是赞成的,这么大块肥肉咱们有幸能啃上一口,那可真是老天眷念。可是,赤霄娘娘那头万一知道了,咱们不好交差啊。”

太和笑道:“有了菩提灵骨,咱们还用怕她吗。”

太章也道:“对啊,到时咱们带几人偷偷南下。”

太和补充:“只要菩提灵骨在手,南下又何妨。”

赵夕指见他们那股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劲,实在是憋不住了,噗噗的笑出声来:“对不住,我实在憋不住了,你们自娱自乐的样子真是太可笑了。连太虚仙家都拿不住殷立,你们凭什么。本世子给你们提个醒,你们最好给自己准备好棺材,别到时候死都死得不安心。”

啪!赵夕指一话未完,脸上就中了太和一掌。

赵夕指大怒:“狗杂种,你都打了我十拳了!”

一话未完,太和操起拳头又是一拳打他脸上。

赵夕指的脸红肿得像猪头了,此时的他恐怕连他爸妈都不认识了,他哎哟哎哟两声,说道:“我说,你打我可以,别总打我脸啊。我平时逛窑子就靠这张脸,那个骚娘们看到我,不爱得死去活来。”

太和道:“这就是多嘴的下场,不想挨打,就别再吱声。”

赵夕指道:“我说的是事实,你们根本不是殷立的对手。”

太和道:“笑话,他若敢来,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殷立背着图灵从入口处闪了进来:“是吗!”

太和见殷立上来,赶紧掐住了赵夕指的喉咙。首领拉拉敏奇和太章逃命似的躲在了太和身后。三人神情紧张,尤其太和,刚刚还口出狂言要让殷立死无葬身之地,此时见到殷立,却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挟持赵夕指不停退步。

殷立可不敢轻敌,一上来就拿眼珠子左右横扫。

他得弄清楚这里地形,否则没开打就输了三分。

嗣风塔就是一个极小的陨镜世界,没有山,没有多余的地,整体上就一个庞大的宝塔。宝塔共有三层,是圆形结构,入口就是宝塔的塔门,而塔门破损严重,石头砖瓦,口子开得很大。在宝塔中央有一个大大的黑窟窿,从黑窟窿里冒这一团黑火。

赵夕指大喜,喊:“殷立,图灵!”

图灵认了认,问道:“你是谁啊?”

赵夕指没好气道:“我是你相公!”

图灵道:“啊!你怎么大变样了?”

赵夕指道:“这鸟人专打我的脸!”

图灵催殷立:“殷世子,救相公。”

“放心,你相公死不了。”殷立放下图灵,但却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有多余的动作。他神情轻松,注意力并不在拉拉敏奇、太和、太章身上,而是依旧我行我素的环扫着嗣风塔的一切情景。

“殷立,不想他死,就放下兵器!”太和掐着赵夕指脖子的手紧了一紧。

“你不想死,就放了他,你只有一次机会。”殷立眉头一锁,寒光闪闪。

“这是本将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你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既然你不肯放下武器,那你就下去救人吧!”太和满脸狰笑,这一刻谁都看得出来他接下还有狠招。果不其然,话声刚落,他便将赵夕指推下了嗣风塔中央的冒着黑火的黑窟窿。

殷立疾冲两步,脑子轰鸣作响,怒哮:“你找死!”

太和笑道:“你可以跟我动手,就怕支撑不住。我忘了告诉你了,以他的修为,他顶多能支撑一分钟,一分钟之后,他便会化为齑粉。你现在跳下去救他,还来得及。”

殷立冲太和鼻哼两声:“你最多还能活两分钟!”

话落,薅住图灵的胳膊,将她从入口边仍了下去。

最后,一个疾步闪到嗣风塔中央,跳下了黑窟窿。

太和大笑:“拿鬼墨荒火炼你,岂能炼不出灵骨!”

他挥手,令士兵把藏好的铁盖子拿来盖紧黑窟窿。

而后,笑道:“首领,太章兄,等着看好吧,鬼墨荒火乃灭世余力演化而成,即使太虚仙家中了此火,若不能及时抽身,也会被焚为灰烬。这小子投入,我敢保证,即使他修为再高,不出半个时辰,必能炼出菩提灵骨。”



第381章 诛杀太和

话说图灵被殷立从嗣风塔入口仍了下去。

她疾坠之际,想不通殷立何以要这么做?

此时坠下,她忍不住凄声惨叫:“啊——!”

听到空中传来的凄惨叫声,躲藏在帐篷内的三个化身迅速破帐而出,跃到三十米高处,伸手接住图灵姑娘,而后安全落地……。图灵闭着眼睛,惊慌失措的手舞足蹈,正等着摔成肉酱,但等了半天,察觉自己没死,于是睁眼,却看见三个殷立冲他发笑:“啊!怎么回事!殷世子,你……你怎么变成三个了?”

三个化身只笑不答,图灵搔头想不通透。

周边的百姓哦声不绝,张大嘴看傻了眼。

三个化身没有独立思想,乃本尊感召操控。

黄泉化身朝五香化身道:“图灵姑娘,他背你。”

待五香化身背起图灵,三人把身一纵,一飞冲天似的跳了上去。

这个时候,太和正得意洋洋是这那句“这小子投入,我敢保证,即使他修为再高,不出半个时辰,也能炼出菩提灵骨”这句话。他刚把话说完,就看见三个殷立纵上嗣风塔来,他脸色变得顿如死灰,惊恐到舌头打结:“你你你,你不是跳……跳下火炉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又变成……变成了三个?”

黄泉化身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能活两分钟。”

图灵提醒:“他穿着绝缘神装,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太和定定心神,左右环扫,见首领拉拉敏奇、太章,以及所有兵勇都躲去了角落边,他心里嘲笑,有什么好怕的。当下,虚张声势,昂头朗道:“图灵说的对,我有绝缘神装护体,你想杀我,没这么容易。别忘了,先前你全力一击,本将也只是受了点内伤而已。”

“是吗!”黄泉化身和智匙化身齐扑而上。

黄泉化身从正面进攻,引太和与自己过招。

智匙化身则绕到后面,将太和的胳膊锁柱。

两个化身承继本尊同等的修为,速度极快。

太和跳梁小丑而已,怎招架得住前后夹击。他的左右胳膊被锁,任凭怎么挣扎也挣扎不脱,这下他慌了,急喊:“首领、老章,大家一拥而上,救我脱困!”

这时候已经是人心惶惶了,所有人都吓破胆了。

首领、太章、士兵哪敢救他,纷纷从入口跳下。

有些胆小不敢跳的士兵,蜷缩墙角,紧张之极。

太和气得只差呕血:“都是一群混蛋,胆小鬼!”

“你胆子大,我都佩服你了,你哪来的勇气敢打菩提灵骨的注意!”黄泉化身朝太和脑袋拍了一下,而后将他的绝缘头盔、绝缘战甲、绝缘手套、绝缘战靴全都脱了:“你不是说我打不死你吗,现在你再挨我一拳试试。”

太和嚣张傲气顿时全无,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赔笑哀求:“世子,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我说过,你还能活两分钟,现在超时了。”殷立面对敌人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别说太和下跪求饶,哪怕跪舔他的脚指甲,他也会照杀不误。端见智匙化身将太和死死按在地上,紧接着,黄泉化身手起刀落,便将太和的脑袋砍了下来。

一众不敢从入口跳下去的士兵吓傻眼了。

他们磕头求饶:“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图灵从五香化身背后跳下来,替士兵求情:“殷世子,杀了太和就够了,这个人本来就该杀。但这些都是我们纳纳草原上的士兵,他们也是受太和命令行事的,你可不能大开杀戒啊。”

“他们只要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我不杀他们。”黄泉化身扭头看了看那些求饶的士兵,然后把太和的尸体和脑袋从入口扔了下去。最后去揭火炉盖子,但他的手触到盖子,却让一股封印之力震退了四步……。他把酸麻的手掌端在眼前看了看,问图灵:“这盖子有封印,怎么破解?”

图灵挠挠头:“有封印吗,我不知道吔?”

她问士兵:“你们谁知道怎么破解封印?”

士兵里头有个年纪稍大的起身回话:“这个盖子需要首领的鲜血才能解封。”

黄泉化身指向那士兵:“你下去告诉你们首领,这上面还有两百多个士兵,想让他们活命,他就得流点血,叫他派人把血送上来。”

那士兵应诺一声,急忙从入口爬了下去。

隔了好一会儿,有人送来一小竹筒的血。

五香化身让开道,把两百多的士兵放了。

黄泉化身则用血破开封印,揭开了炉盖。

砰!鬼墨荒火从黑窟窿的炉口喷了出来。

“糟糕!里面的火势太大,他们动弹不得。图灵姑娘放心,赵兄现在很安全,只不过要等我灭了这火,他才能出来。你一夜没睡,可到里面稍作歇息。”黄泉化身引手墙角,示意图灵去里面,而后穿上绝缘神装,以防赤霄娘娘突然杀到。

三个化身在殷立本尊的意识操控下,盘坐在入口,闭目养神起来。

此刻,殷立唯一担心的就是赤霄,他怕厄尔曼人向她发送了讯息。

……

太和被杀的消息,像瘟疫似的在厄尔曼部落传开。

各部族的大族长带着本部兵勇纷纷赶来驰援首领。

太古、太贤收到消息,也第一时间赶来首领部族。

不一会儿,嗣风塔下面就聚集了差不多一万余人。

见太古和太贤匆匆赶来,首领拉拉敏奇如见救星:“太古太贤啊,你们来了就好,你们来了就好啊!贼寇殷立侵占我圣地,还……还杀了太和将军,此贼恐需你二人出手才能制敌啊!”

太古、太贤闻听此言,如雷惊耳,怔愣了半晌。

太贤对殷立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他认为以殷立的聪明睿智,受困于险地,隐藏心中唯恐不及,不到万不得已又怎么杀人呢,这岂不等于暴露行踪了吗?基此疑点,太贤问:“殷立为什么会在嗣风塔?他平白无故为何杀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首领拉拉敏奇:“太和要炼他取骨,这是好事。”

太贤惊悚得倒退了两步:“炼他取骨!首领,你好糊涂,你老是听信太和的谗言,太和简直是疯了!人要有自知之明,纵有野心,也要看看自己的实力够不够,那么多仙家都拿殷立没法,他凭什么!”说完,他又拧起太章的胸襟,咆哮:“还有你!你向来跟太和沆瀣一气,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昨晚我说开个口子放殷立走,你们俩却在背后搞小动作!”

第382章 向赤霄传讯

太章结结巴巴“我劝过太和兄,可他不听。”

太古脾气火爆,受不了了,跑过去就是一拳打在太章脸颊上“你还狡辩,太和被杀,那是活该,我看你也该死!你知不知道你们捅了天大的炉子啦,殷立这小子是有仇必报的,咱们厄尔曼人的劫数就要到了!”

太章惶恐起来“那赶紧给赤霄娘娘传讯吧。”

拉拉敏奇点头“对对,请赤霄娘娘收了他。”

“不可。其实也没有太古兄说的那么严重,只要我们不在为难他,这个梁子我看是可以化解的。我还是那句话,殷立不能栽在我们手中,否则后患无穷。”太贤的心思要缜密一些,他抬头望着嗣风塔想了想,又道“首领,太古兄,太章兄,咱们四人的意见必须统一,不能再背后搞鬼了,赤霄娘娘那头暂不传讯,我先上去见见殷立。”

话毕,蹬足借力,一飞冲天,窜入嗣风塔。

太贤是一品洗髓境,他有短暂置空的能力。

他悬在空中,没有脚踏实地,真正走进去。

看见殷立的三个化身坐在入口边上,他愣了一愣,随后手按胸口鞠了一礼“殷世子。”见殷立没做声,他忙又喊图灵“图灵,他这是……?”

图灵喜叫“将军,快救救我相公!”

太贤完全糊涂了,相公?什么相公?

这时,黄泉化身插了嘴“瞎叫什么,你相公不会有事。”

太贤手按胸口又点点头“殷世子,我来与你诉说误会。”

殷立操纵黄泉化身缓缓站起“将军请进。昨晚将军到太和部赴宴,恰巧我在,将军据理力争要放我走,这说明你我之间没有误会,你不用费心说什么了。我跟厄尔曼人也没有误会,想杀我炼我都是太和一人所为,元凶已诛,我不会株连旁人。”

太贤走进来“哈哈哈……,原来昨晚殷世子暗伏在旁,我们竟不知道。得亏世子听到我们之间的谈话,否则这个误会我是百口莫辩了。只不过,你诛杀太和的事闹得有点轰动,我族上下都传开了,这里面有不少是赤霄娘娘的暗桩,我想捂恐怕也捂不了多久,你还是赶紧逃吧。”

是啊,赤霄精于算计,她在厄尔曼部落怎会不设暗桩呢!

看来砍杀太和这事应该缓缓,杀得太早反而对己不利了。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那也没法,殷立手指黑窟窿“我本尊困在下面,没有两三天怕是出不来的。将军,与其让别人传讯,还不如由你传讯的好,你把赤霄娘娘招来吧,在这儿我想我能应付妖女。”

太贤问“赤霄娘娘非同小可,你确定你能应付?”

殷立道“烦请将军把图灵姑娘带下去好好照料。”

太贤看看图灵,疑惑不已“图灵刚说相公,难道你们……?”

殷立笑道“我哪有这福气,她说的相公是赵国世子赵夕指。”

太贤心头一喜,三千年来,厄尔曼人被视为妖人,与日向帝国从没有通过婚。没想到图灵居然打破了冻结千年的玄冰,而且她捕获的不是一般人,却是一国世子。在他看来,图灵破除常规,等于是扫清了南迁一事的大部分障碍。这是好事,他当然喜不自禁。

“既然你有把握应对赤霄娘娘,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太贤对殷立是有信心的,因为他亲眼目睹过殷立创造的许多奇迹,当下不再多言,领着图灵爬了下去。

……

首领拉拉敏奇、太古、太章见他下来,询问会面结果。

太贤没作解答,他令传讯兵释放赤霄娘娘留下的烟花。

然后传令驰援的各部不要聚拢在此,叫他们带兵返回。

不仅如此,他还把自己带来的兵勇都打发去了前线。

拉拉敏奇不解“我说太贤,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既然给赤霄娘娘传了令,干嘛又把人全都打发走了?太和是我四大柱国将军之一,大家伙过来寻仇报复,咱们应该让大家亲眼看看元凶伏法。”

太贤道“首领,难道你不觉得太和是死有余辜吗?”

拉拉敏奇道“这话说过了,他好歹是我族的将军。”

太贤道“没错,他是将军,可他也是我的族的罪人。他有三罪,我族遭受妖帝祸害了三千年,谁家没有向妖帝奉献过童男童女,近年来日向帝国局势动荡,正是我族南迁的大好时机,可太和为了一己私利蛊惑首领,阻碍南迁大计,此其罪一;自打继承将军以来,太和嚣张跋扈,吸食民脂民膏,强抢民女,弄得民怨极深,此其罪二;今天,他又野心膨胀,敢于同各路仙家为敌,不顾我全族百姓的死活,意欲炼取菩提灵骨占为己有,此其罪三……。有此三罪,难道他不该死吗。”

拉拉敏奇没了主意“这这……,太和他他……。”

太古劝道“首领,你就别这啊他的了,老和的死确实是他自找的,幸亏他没有炼出菩提灵骨,否则别说各路仙家绕不了我们,哪怕是妖帝也放不过我们了。他捅下这么大的篓子,太贤兄这是在给我们找补呢。”

拉拉敏奇看向图灵“那她通敌,也不知罪了吗?”

太贤笑道“图灵哪有通敌,殷立不是我们敌人。相反的,咱们应该跟他交上朋友才对。你不知道,刚才就是他让我传讯给赤霄娘娘的,他说他有应对之策,这份胆识和随机应变的能力不得不让叹服。假如我们与他为敌,将来绝没好下场。对了首领,有个喜事我正要向你禀告呢,图灵已经跟赵国世子成亲了,我族将来南迁的重任还得依靠图灵才行,咱们非但不能治她的罪,还得补上一份聘礼才行。首领,南迁是大势所趋,你不能再左右摇摆了,我族百姓实在是活得太苦了。”

太章见风使舵“太贤兄说得太好了,我赞成。”

拉拉敏奇道“既然都无异议,那就这么着吧。”

一众说话之际,西面飞来一人,正是赤霄娘娘。

太贤等人听人传报,立时站好队形,恭迎法驾。



第383章 抱赤霄大腿

赤霄娘娘划空而至,太贤掩盖事实编了个慌。

他说殷立潜入厄尔曼圣地,企图盗取绝缘神装,太和将军带兵相迎,结果被殷立砍杀。他也道出部分事实,说殷立本尊不幸坠入鬼墨荒火的火种炉,所幸并无大碍,但上面却有他的三个化身保驾护航,极难应付。

赤霄娘娘点点头,褒奖了拉拉敏奇及各将军。

她令围观在嗣风塔下的厄尔曼人撤退十余里。

然后,像一只彩蝶缓缓的朝嗣风塔飞了上去。

嗣风塔内,殷立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毕竟,操纵三个化身拔刀戒备。黄泉化身穿有绝缘神装,自然当仁不让杵在最前面,智匙化身和五香化身则分站两旁。当赤霄娘娘升腾起来之时,黄泉化身首先出刀,劈砍过去。

三个化身既承继了殷立的修为,也承继了他的战技。

所以此刀乃出全力,使的是《炎龙斩》,砍势迅猛。

但,赤霄娘娘掌握混沌之力,在身前画一符号,便挡了下来。尽管挡下来了,在刀气和炎龙的双重攻击下,她被冲击波足足震退了十余米……。赤霄娘娘笑道“殷立,犯得着一见面就开打吗。听说你坠进火种炉子,鬼墨荒火乃灭世余力幻化而成,非同小可,就连我也仅能支撑半柱香的时间,你掉进去,我很担心,我想救你出来。”

殷立操纵黄泉化身说道“不用劳你费心,我死不了。”

赤霄娘娘惊了一下“怎么可能呢,你让我进去看看。”

殷立道“何必假惺惺,这一战在所难免,你出手吧!”

赤霄娘娘道“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你我之间原本可以和和气气,你干嘛这么大的反应呢。我说过,我主对你没有半点恶意,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呢。”

殷立咬牙笑道“我也喜欢你,喜欢得恨不能吃了你。”

赤霄娘娘噗吱一笑“你喜欢妙音,难道也想吃她吗?”

“哪来那么多废话,你怕擒不到我,就去搬请妖帝吧。”

“你啊你,跟我动心眼么,放心吧,我不搬请我主的。”

“那你就休想擒拿我了。我再下面等你,够胆的话,你就跳进来跟我打。”殷立嘴含狡笑,扬刀遥指,随后同智匙化身和五香化身投进了嗣风塔中央的火种炉子。

赤霄娘娘怔了一下,仗着绝缘神装,跟我来这一套。

当下化作一缕黑烟,飘进嗣风塔,也一头扎了下去。

……

话说赵夕指被推下火种炉子,殷立本尊跳下去营救。

火种炉子是个天然火炉,事实上就是一个地下洞穴。

洞烘着黑焰,翻来覆去,如涌似浪,殷立找到赵夕指,见他凄声不断,正在湮灭,于是顾不得自己也身受其疼,抓起他就往上跳,怎奈上面的洞口被盖子封住,殷立让封印之力反弹了下来……。出于无奈,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把赵夕指往岩壁凹处一藏,然后盘坐在赵夕指身前,尽可能的帮他阻挡黑火的侵袭。

他不得不催运瞳力吸食焚烧自己和赵夕指的火焰。

只有不停加大力度的使用瞳力才能保全两人性命。

他眼睛的红光越闪越亮,产生极大吸力,不仅吸光了燃烧在自己身上和赵夕指身上的火焰,就连洞翻来覆去的鬼墨荒火也直往他眼睛里钻……。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不敢挪移半寸,因为赵夕指很虚弱,倘若他身上再被点燃,很可能就烟消云散了。

期间,他默默运思,操纵三个化身砍杀太和。

之后,太贤飞上来诉说误会,他又与之交谈。

最后,赤霄娘娘忽至,他操纵化身投下火炉。

智匙化身和五香化身一跳下来就回窍本尊了,殷立却没有召回黄泉化身,因为黄泉化身穿有绝缘神装,可以在火海里纵去往来,不受侵害。关键是,赤霄娘娘从洞口扎了下来,他需要黄泉化身与之缠斗。

端见赤霄娘娘在洞口下方不远的半空中显灵。

她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肯不肯跟我走?”

殷立操纵黄泉化身举刀遥指“你放马过来!”

“好!”赤霄娘娘体运混沌之力,长长的发丝无风自扬,形象恐怖之极。突然,从她身体内迸出一股冲击波,冲击波裹挟着淡黄色的妖气向四面散去……。这招是冥寂冰宫的妖法《混沌妖气》,此乃混沌之力凝聚而成,任何人置身在妖气的范围之内,行动都要受制,速度会减缓一半。

紧接着,赤霄娘娘闪电出击,一脚踹将过去。

黄泉化身持刀砍她的脚,居然慢了不止半招。

砰!黄泉化身中招,仰飞开去,重摔在地。

殷立本尊愕道“这气有古怪,我的速度!”

尽管瞬息间处在了下风,但他并没慌张失措。

他心生一计,驾驭黄泉化身爬起,挡住本尊。

“雕虫小技,有本事你再踹我一脚!”本尊和黄泉化身同时喊话。喊话之余,黄泉化身持刀戒备,然而本尊在黄泉化身的掩护下,偷偷的暗催瞳力,运用瞳孔的吸力将周边的鬼墨荒火凝集成团,蓄势待发。

“我有半柱香的时间可以跟你周旋,别说一脚,十脚也没问题,只要你承受得住。”赤霄娘娘身疾如电,朝黄泉化身飞扑过去。

但就在这时,黄泉化身忽喊“好我跟你走。”

赤霄娘娘愣了一愣,这小子又想搞什么名堂?

她见黄泉化身丢掉大刀,朝她走来,她心头不由一喜,难道殷立服软了吗?

“你鞋底踩屎了,我帮你擦。”黄泉化身走到她跟前,勾头看她的脚笑了笑,忽然躬下身子真往她的脚薅去……。赤霄娘娘勾头看他,皱皱眉头,他能这样服软,我却不信……。黄泉化身擦擦她的鞋,突然将她大腿抱住“你身上好香哟,跟我抱一会儿。”

赤霄娘娘挣扎“你……你放肆,不对劲!”

“不对劲”两字刚出口,胸口已被火团打中。

原来,殷立本尊就在黄泉化身抱住赤霄双腿的时候,催运瞳力将凝聚的火团弹射而出。而赤霄娘娘呢,大腿被抱,身子不禁一酥,失去了应有的应变能力;由是,赤霄被火团击中,胸口巨疼难挡,整个人往后仰飞开去。

黄泉化身乘机脱她的鞋子,撒手退回原地。



第384章 吸纳陨镜世界

“啊啊……。”赤霄捂着胸口轻轻呻吟着。

火团击身,她感觉火钻了体内,疼得钻心。

呻吟几声,方觉香脚踩在石上,没了鞋子。

她抬眼看向殷立的黄泉化身,见他嘴角挂笑,双手拿着她的鞋子在胸前晃来晃去。赤霄大怒,朝殷立本尊喝喊“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你都用,你知不知道羞耻二字!”

殷立冷笑“再有机会,我定要脱你裤子。”

“你!你简直就是个二流子!”赤霄动了真怒,扬掌欲作击打,但钻进她体内的鬼墨荒火在她提气之际,迅速往五脏六腑烧去,她疼痛难忍,只得作罢,往洞口飞去“算你狠,我在外面等着,我就不信你不出来!”

殷立故意气她“提醒你,把裤子扎好!”

赤霄气得脸色涨红,哼哼两声,钻出洞口。

然后盘膝坐地,运功排解体内的鬼墨荒火。

她想不通,殷立的本尊何能抵抗鬼墨荒火?

她更想不明白,殷立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够驾驭鬼墨荒火袭击于她?难道他修炼了《双瞳赤金睛》?不对,传言说殷室的《双瞳赤金睛》早就失窃了。况且,这小子的眼睛跟当年殷昌完全不同,当年殷昌的瞳孔是红色的,而殷立的瞳孔却只有一丝红圈,这显然不是《双瞳赤金睛》。

可惜她没有深入了解殷立过往的修炼历程。

她也不知道殷昌已将赤金睛悟到更深层次。

如今的殷昌,瞳孔早就由红变黑了,只有在施展瞳术之时,他的瞳孔由一变三,方才见红。而殷立得到先祖传授的修炼要诀,眼睛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若知道这些,就不会有这么多疑问了。

赤霄运功完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脚袜。

稍作运思,嘴挂一笑“这小子可真坏。”

转而盯着洞口,又不禁来气“等你出来,看我不打你半死。”

……

殷立在火种炉的山洞里一坐就是三天,他除了吸食鬼墨荒火之外,还要调息排解火毒的侵害。三天的时间,他竟将满洞的鬼墨荒火全吸入了眼内。说来真是一场造化,他那原本没有修炼成功的三瞳,经此三天,居然炼成了。

这意味着他的瞳力倍增,可吸纳陨镜世界,承载于瞳孔之内。

这三天,赵夕指虽然被殷立护着,但免不得时常被毒火燎到。

好在只是燎到而已,并没有点燃,可他每次都疼得哇哇惨叫。

赵夕指的惨声一天响起几十次,鬼墨荒火的毒性可想而知了。

此刻,火炉洞中的火已被殷立吸食干净了,殷立叫他从岩壁凹处出来。赵夕指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伸手试探,一步一步的往外挪,怕死怕疼的样子看着让人不觉好笑。殷立没好气道“像你这样子,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赵夕指道“这里又看不清楚,万一还有火呢。”

殷立指眼“鬼墨荒火在我眼睛里,你怕屁哟。”

赵夕指呵呵了两声,步子迈得稍大一些了,他微蹲身子,昂头看着殷立的眼睛“你把鬼墨荒火都吸进眼睛里了,是不是可以烧死外面那个臭娘们?”

殷立摇头“哪有这么容易。听她说,这鬼墨荒火是灭世余力幻化而成,毒性极烈,我的黑渊之火跟这火的属性相同,所以我能吸它。可是这些火吸进去,烧眼珠子,我得运气逼出部分毒性才能承受,但毒性一除,这火就没有那么厉害了。不过,这三天我瞳力倍增,烧死你倒是轻轻松松,但却烧不死她。”

赵夕指道“那可怎么办,咱们打不过她啊?”

殷立笑道“你就留在这里,我出去跟她打。”

赵夕指薅他胳膊“你确定不会死灰复燃?”

殷立撒开他手“瞅一瞅你那怕死的样子。”

当下不再多言,将智匙化身和五香化身召唤出来,然后本尊和三个化身同时飞出洞口。黄泉化身有绝缘神装护体,正面对战赤霄娘娘,本尊和另外两个化身从旁协战……。一众交手两合,殷立将赤霄娘娘引出嗣风塔,随后留下三个化身应战赤霄,本尊则身形一沉,从百米高空坠了下来。

太贤、太古、太章、拉拉敏奇等了三天,不见有任何打斗。

正纳闷不解,忽听空中传来打斗声,均从营帐钻出来观看。

这时候,殷立刚好从空中落下,他找太贤讨要图灵姑娘。

太贤派人把图灵叫来,殷立不多话,提起图灵飞了上去。

他把图灵仍进嗣风塔,然后抓紧时间催使瞳力,眼放红光投射在嗣风塔的入口。那入口触光,竟慢慢闭合起来,他居然把嗣风塔裸在外面的入口修复好了。更诡异的是,他三瞳旋转,产生极大吸力,将隐形的嗣风塔吸进了瞳孔之内。

“妖女,现在没人拖累我了,你想抓我就难喏。拜拜。”

殷立哈哈一笑,操纵三个化身撤招,四道身形弧跃而去。

赤霄娘娘哪肯舍弃,边追边道“好小子,原来你真会《双瞳赤金睛》!有趣,有趣的很!可我就不明白了,你的瞳力何以如此厉害,居然可以承载陨镜世界?你比你先祖厉害多了。”

殷立一个弧跃就是一千米,落下地面,又继续往南奔逃。他边逃边回话,吓唬她“知道我的厉害了么,我吸了不少鬼墨荒火,我劝你别再追我,否则我放火烧死你!”

“狂妄!”赤霄娘娘腾飞在天,越追越近。

两人速度极快,片刻间往南疾驰了三十里。

眼看就要追上,赤霄娘娘默运功法,使了一招《千丝万缕》,顿时她那秀丽的长发以极快的速度往前生长,试图擒拿殷立,这发丝恍如活物一般将半边天也遮挡住了。

殷立回头眺望,惊了一下“什么东西!”

还没反应过来,本尊和化身均被发丝缠住。

这些头发丝简直比龙须绳还要坚硬许多。

他运气震,震不开,用刀砍,却砍不断。

“别砍了,没用的,我冥寂冰宫的功法岂是你能破得了的。”赤霄娘娘慢慢的收拢发丝,她那香气扑鼻的身子随着发丝的收拢也慢慢的朝殷立靠拢过来。



第385章 石像投影

殷立暗呼糟糕,赤霄的功法实在邪门的很。

他不知道,学习冥寂冰宫的功法,除了增进修为,还需要修炼好混沌之力。因为冥寂冰宫的每一项功法的施展都是自身修为和混沌之力的释放。所以,混沌之力邪门,那么功法自然也就邪门了。

眼看赤霄靠拢过来,且张开双臂要抱他。

殷立灵机一动,喝喊:“看我黑渊之火!”

喊声方落,赤霄身上立时燃起黑黑的火焰。她对《双瞳赤金睛》不甚了解,以为殷立吸食了鬼墨荒火,释放出来的黑渊之火,必然毒性极强,由是一时慌神,拿手遮脸。这么一来,就给了殷立可乘之机,他的本尊和化身均都缠发中挣扎出来。

殷立并且在第一时间将嗣风塔投向了半空。

本尊和三个化身直窜入口,躲进了嗣风塔。

等赤霄娘娘反应过来,殷立已经封上入口。

“殷立,这入口你怎么给封上了呢,你是怎么做到的?”赵夕指刚从火种炉爬上来,他跟图灵正缠绵说话,突见殷立从外面闪了进来,于是咦了两声,忙即发问。

“啰嗦,好好待着吧。”殷立没空搭理赵夕指,他把黄泉化身身上的绝缘神装脱下来,穿来自己身上。时下,左右没有大敌,化身已没有多大用处,他随后又把三个化身召回本体。

“殷世子,那是我族的神装,用完了你要还我。”图灵脾性率直,心里藏不住事,她见殷立摆弄绝缘神装,感觉他有意侵占,心里舍不得,忍不住出口索要。

殷立拍拍衣甲,耍赖:“熟归熟,话可不能乱说,这套神装是我从太和手中抢来的,理应归我。宝物这东西向来是能者居之,到谁手里就是谁的,有本事你们跟我打一场,赢了就是你们的。我也不是耍赖,要不然别人为什么总是打我菩提灵骨的主意。”

图灵叉起腰:“殷世子,你这是裸的明抢吗!”

赵夕指拉她,小声道:“算了算了,你争不过他。”

图灵道:“你说话干嘛这么小声,你还怕他不成?”

赵夕指昂起脖子:“谁说我怕他了,我是怕教令。”

图灵道:“太贤将军说,神装是给我当嫁妆的,你不想要啊?”

赵夕指呵呵两声:“这个……殷立,这个是嫁妆吔,你看呢?”

“行了行了,过几天还你。不过现在不行,那妖女功法邪门,我有神装护身,就多一份胜算。”殷立把大刀插地,坐在地上直搔头,苦思南逃之策:“我要是把悟道之术参透,何至于受制于她。”

赵夕指道:“好歹现在是安全的,先慢慢想辙,明天再逃。”

“就怕进来容易,出去难。我猜那妖女必会调来妖兽伺机在侧。”殷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逼到死角,以往不管多难,他总能想到办法脱身。可是身处北域妖地,四面旷野,连座像样的山都很难找到,他实在是有计难舒。此刻,他端起右手手掌在眼前,看着掌心的符文图案:“什么狗屁天赋,跟仙家斗法,这《大悲手》一点用处都没有。”

赵夕指笑道:“血脉天赋就是这样,你修为越高,就越好用。好比咱们赵室的《离骚炎体》,也有一门天赋之术《熏天焰火》,我现在使用,威力就不是很强。再说了,仙家嘛自然是不好对付的,等你晋升到太虚境的时候,《大悲手》就可以对付仙家了。”

“等我晋升太虚,还不如找找有什么宝贝。”殷立顺着楼梯往上看,陨镜世界常有奇珍异宝,这绝缘神装就是此间神物。嗣风塔共计三层,上面说不定还藏有什么神物也不一定。他问图灵:“这塔里还有什么宝贝吗?”

图灵摇头:“我只是普通族民,哪会知道这些。”

殷立从地上爬起:“你们歇着吧,我上去瞧瞧。”

赵夕指和图灵好奇心起,她俩也想爬上去看看。

三人顺着石梯爬到二楼,其情形结果跟楼下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与楼梯口对应的一尊石像。其实,楼下也有一尊石像,那石像脸生鳞片,酷似鱼脸,扛着一把月牙铲。而第二层这尊石像是个猪脸,大耳肥肚,扛着一柄钉耙。

殷立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不是猪幼蝶吗!”

赵夕指惊讶着道:“啥!你说这是猪幼蝶?”

殷立颇觉激动,围着石像打转:“没错,这就是我们殷室的镇墓神兽猪幼蝶!这儿怎么会有它的雕像呢?难道说,上一世天地崩碎之前,它就住在这儿的吗?”

他对猪幼蝶有着感恩的情怀,忍不住摸它。

但,手触石像,石像的眼睛顿时射出光芒。

那光射在对面的墙上,竟是一副光影图画。

画居然是活的,画中景象是一潭水池,周边冒着冰冷白烟,烟雾中趴着一头黑野猪。诡异的是,那黑野猪似乎感应到什么,倏地从地上爬起,朝天狂啸……。

殷立看到此景,吓得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赵夕指也惊吓不小,傻不愣登看着殷立。

殷立把手端在眼前:“那个地方我记得,那是乌沙堡的后山,难道这景象是真的?猪……猪幼蝶也是真的吗?没错,一定是真的,它刚刚感应到我了,这太不可思议了!”

赵夕指觉得新奇,也触摸石像:“咦,没反应啊?”

殷立使劲呼吸了几口气,:“你让开,我再试试。”

他把手掌往石像上一案,石像的眼睛又投射出光芒,对面墙上的光影图画依然是一潭水池和一头黑猪。那猪长相体型,可不就是没有变身之前的猪幼蝶吗。殷立缩回手,说道:“我现在可以肯定的说,上一世猪幼蝶就住在这儿,否则这石像不会起反应。”

赵夕指不解:“那为什么我摸石像,就没反应呢?”

殷立道:“可能是彼此心有牵挂,才会有反应吧。”

两人正说话间,爬上三楼的图灵从石梯上走下来喊话:“原来每一层都有一尊石像吔。第三层的这尊石像好像是只猿猴,你们要不要上来看看?”

殷立和赵夕指听喊,面面相觑:“不会这么巧吧!”

第386章 大泼猴来救

随图灵来到三楼,瞥眼一看,可不就是一尊猴像吗。

殷立和赵夕指愣住了,这猴像正如他们心里所想的。

那扛着铁棒桀骜不驯的猢狲模样,正是大泼猴。

“嗨嗨,这下总该有反应了吧。”赵夕指精致勃勃的抢先一步触摸猴像,昂头摆脑,神气活现。他想,不管怎么着我给大泼猴喂过酒、送过食,这猴子心里该有我才对。哪知,这尊猴儿就像窑子里的窑姐,有钱的时候反应大得去了,没钱就全当不认识你了。

赵夕指勾头泄气“还是你来,它只认你。”

殷立笑笑“它认的不是我,是菩提灵骨。”

赵夕指道“没准就是菩提灵骨起的效应。”

“你们俩闪开一点,别挡住它的眼睛。”殷立不知道能看到什么景象,心里颇为期待。他把手按在猴头之上,猴眼投射光芒,对面墙上的光影图像却是广阔无边的草原。大泼猴、甘甜、吴刚等一众导师和同窗正在与妖兽厮杀。

在混沌之气的肆扰之下,大家均受伤不轻。

大泼猴似乎有感应,停手罢战,呜呜叫着。

赵夕指奇问“你听懂它说什么了吗?”

殷立紧紧盯着墙上画面“它在叫我。”

赵夕指大喜“跟它说说话,看它能不能听见?”

殷立摇头“它只能感应到我,交流却是不能。”

赵夕指急得直蹦“想法子叫它过来救我们啊!”

“或许它感应到我的方位了。”殷立指向墙壁上的画面,画面里的大泼猴兀自纵起,脱离人群弧跃而去,不知道它要去什么地方?殷立道“可能它已经来了。”

“哈哈,哈哈,有救了,有救了!”赵夕指抱着猴头亲了一口,转身搭住殷立肩膀,说道“殷立,跟你在一起总能化险为夷啊,呵呵,我现在恨不能嗦你一口。”

殷立倒吸一口凉气,推开他“你敢,什么德行!”

赵夕指哈哈大笑,把图灵一邀,下去坐等救援去了。

殷立没有撒手,一直按照猴像,对面墙上的光影图像随着大泼猴的奔跃时时刻刻变幻着场景。殷立心想,大泼猴对混沌之气颇为忌惮,它此次赶来营救,究竟能不能克服心理障碍?就算克服了,这一路上少不得要与妖物厮杀,大泼猴纵然凶厉,恐怕也是双拳难敌妖多啊。

殷立暗暗担心,他知道赤霄娘娘此刻必在部署。

东面和西面两个方向只怕重兵压阵,三煞云集。

此时不能与大泼猴交流,纵然担心,也无可奈何。

他略作迟疑,熄了光影图像,背靠猴像坐了下来。

他不知道大泼猴的具体方位,究竟它何时才能杀到近前,殷立无从判断,只能隔一会儿按一按猴头,通过墙壁上的光影图像做出正确判断。如此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泼猴仍在草原上狂奔疾跃,偶遇妖物,都叫它撕得粉碎。总体来说,是一路无阻。

但黄昏时分,大泼猴忽然闯进了妖物的防线。

成千上万的巡山妖鼠、半兽人、思春犬、断掌熊将它包围得水泄不通。其实这些小妖对大泼猴造不成太多伤害,关键除了小妖之外,还有三四十个宝树王、嗜血妖蝠王、孔雀冥王。妖族三煞的攻击力悍强,况且又有如此之多,况且又有混沌之气助长它们的气焰,一时之间大泼猴陷入了苦战。

殷立大急,匆匆下楼,施展瞳力欲开陨镜之门。

赵夕指道“干嘛开门?那婆娘在外面哩,你可别把门开早了。不是说大泼猴也是《双瞳赤金睛》吗,我想它到了之后,会跟我们开门的。”

殷立道“那妖女对我的布防必不会超过十里,我刚看见老泼猴闯进防线,我猜它可能已经到了,我若不开门出去接应它,我怕它闯不过这一关。你们俩留在嗣风塔,别跟着出来捣乱,我去了!”

话毕,开门而出,第一时间将嗣风塔纳入眼睛。

腾临半空,眺目望东,果见群妖乱舞,有战事。

此刻,赤霄娘娘在他左手边不远,也高空展望。

见殷立蹦出来,她笑容满面“你出来了。”

“大教宗,这里呢!”殷立朝左边扬扬手,胡乱喊话,见赤霄娘娘转身回头,他忙脚下催气,往东面划过去。双脚落地,又即跃起,两个纵跃就去了三四里远。

赤霄娘娘惊悚的转过头去,却发现啥也没有。

一时好气又好笑,这伎俩殷立对她用过一次。

她拍打额头“我怎么不长记性,小坏蛋!”

当下,脚底生云,瞄准殷立追击了过去。

……

殷立的速度哪能跟赤霄相比,眼看就快被追上了,眼看赤霄的发丝朝自己卷来,殷立奔步不减之际,随机应变召出黄泉化身举刀朝赤霄劈头砍去……。赤霄微顿,引发丝缠住黄泉化身,负于背后。但这么一来,殷立又逃远了,窜入妖群,与大泼猴汇合了。

赤霄道“这小坏蛋简直比泥鳅还滑。”

这时候,殷立已经跳上大泼猴的肩头。

他有神装护体,可以抵消物理攻击和法术攻击一半的伤害,所以孔雀冥王的冥阴之力已经不能冻结他了。而大泼猴的道行相当于太虚仙家,它自然是不怕冥阴之力的。

群妖乱舞,密密麻麻,地上和天上全是妖物。

殷立施展瞳力,朝天上和地下释放黑渊之火。

他记得赤霄娘娘在假扮诗诗姑娘的时候,曾无意间透露,妖族三煞惧怕鬼墨荒火,所以他才释放黑渊之火来退敌。殷立的眼睛吸纳过大量的鬼墨荒火,此火助长了他的瞳力,使得他可以随心所欲放火。虽然殷立把鬼墨荒火的毒性排去不少,使得囤积的瞳火变成了黑渊之火,但两种火的属性是相同的。

故而,火势一起,有些小妖瞬间化成了齑粉。

而妖族三煞身着黑火,凄凄惨叫,慌忙逃去。

大泼猴狂喜,此时方知黑渊之火可敌三煞,于是操弄瞳力也放起火来。放火之余,纵上半空,抓住一只窜逃的嗜血妖蝠王,双手一掰,将其掰成了两半。



第387章 叮当叮当,脖子生疮

殷立遥指赤霄娘娘:“老泼猴,杀了她!”

大泼猴捶胸怒吼,先摆个吓唬人的姿势。

殷立拍它脑袋:“别摆谱了,杀了妖女!”

大泼猴呜呜两声,摆个资质都不行吗。它原地跳起,弧跃到半空,双手紧握高举过顶,朝赤霄娘娘头顶打去。毫不意外,赤霄悬浮在半空一动不动,引发丝缠住了大泼猴。也不知道这个赤霄妖女是个什么东西,她的头发诡异到了极点,简直比宝树王的藤枝还要难缠。大泼猴被发丝缠住,也极难脱身了。

“机会来了!”殷立从大泼猴肩头上跃起。

在跃起时,殷立召出智匙化身和五香化身。

三人挺刀分从上中下三路朝赤霄娘娘杀去。

殷立本尊砍向赤霄的脖子,智匙化身刺赤霄的胸部,五香化身刺赤霄的腹部。三人同时出刀,身如闪电,况且双方相隔只有数米,赤霄防得住上路,防不住中下两路,可谓是首尾不能相顾,危机瞬息之际,她只能选择不停后退。

但就在这时,负在她背后的黄泉化身张嘴咬在她肩上。

“啊。”赤霄好不疼痛,忍不住轻轻的呻吟一声。

殷立见赤霄没有收回发丝,说明她的心神不够乱。

于是想个烂招,唆使黄泉化身在她后颈亲上一口。

赤霄只觉一股电流直击脑门,顿时连骨头都酥了。

这么一来,缠绕大泼猴和黄泉化身的发丝也松懈下来。大泼猴和黄泉化身乘机挣脱束缚,逃出了赤霄的攻击范围。殷立这头迅速召回三个化身,招大泼猴喊话:“不要恋战,快,往南跑!”

赤霄擦拭后颈,怒喊:“殷立,你个小混蛋!”

殷立回头坏笑一下:“叮当叮当,脖子生疮。”

“小混蛋!你简直是个无赖,无赖到家了!”

赤霄气得火冒三丈,默运驭兽术,往南追赶。她在前面飞,后面跟着数十头嗜血妖蝠王和孔雀冥王,地上跑着无数小妖和宝树王。其实,赤霄心里有数,大泼猴一来,恐怕再难擒到殷立了,可她就是气不过殷立的无赖样,非要追到不可。

此时,大泼猴雷厉风行的往南边跑。

而殷立,轻松的矗在大泼猴的肩上。

就这样,大泼猴带着殷立逃跑,殷立就有充足的时间阻击后面的追赶。他一路上施展瞳力,大肆放火,烧得妖兽们四散溃逃。尽管赤霄不怕黑渊之火,但身陷火狱,一样有湮灭之疼,这种疼痛需要用功力抵抗才能消除,但如此一来,她的追赶势必慢下,始终追不上殷立。

双方争驰,不知不觉奔了两百余里。

其时太阳下山,天色变得暗淡下来。

尽管光线不足,但依能眺见燕州城。

赤霄心道:“该死的,让他逃了!”

大泼猴奔到燕州城下,殷立求见节度使宋廉。

城头上的士兵禀报去了,但宋廉却迟迟未到。

眼看赤霄率领黑压压一片的妖兽越追越近,殷立在四周放了一把黑渊之火,先把一众妖兽阻挡在外,然后提刀在手,等待赤霄杀来……。然而这时,大泼猴突然瘫倒在地,它气喘吁吁的,捧着大腿上的一道伤口。原来,刚才陷入苦战的时候,它让孔雀冥王偷袭了,孔雀冥王的爪子堪比神兵利器,即使大泼猴素称金刚之躯,也抵受不了如此锋利的爪子,它的大腿和腰部被划出了两道血口子。

“老泼猴,你还挺得住吗?”

殷立从它肩头跳下,查看它的伤势,见其流血不止,且又神情疲倦。他怒嘿了一声,朝城头喊话:“不等了!告诉宋廉,我是国子监殷立,叫他派人速去沙城求援,三天后的午时,我会准时出现。”

说完,目运红光,施展瞳力,把嗣风塔释放出来。

然后,打开陨镜之门,举起大泼猴钻进了嗣风塔。

……

“啊!殷世子,你你你,你托着什么啊!”

图灵看到殷立托着大泼猴钻进来,吓了一跳。

“别怕,别怕嘛。”赵夕指哈哈大笑,见殷立把大泼猴放在角落边,他拉着图灵走到大泼猴身边,好像是他家的宠物似的,要图灵只管摸:“你放心大胆的摸,不用害怕,这是我们国子监的神兽。有我在,它不敢伤你。”

大泼猴听不惯这话,冲赵夕指龇牙:“吭!”

吼声太大,只差把赵夕指和图灵的耳膜震破。

图灵捂着耳朵,吓得倒退三步:“它好凶。”

赵夕指凑到大泼猴耳边:“什么意思,不给我面子?”

大泼猴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使劲把头一丢,不理他。

赵夕指哈哈一笑,自己找台阶下:“它喜欢闹脾气。”

“我看你喜欢闹脾气还差不多,你没看见它身上全是血吗。走开一点,别挡着我,我要给他上药。”殷立冲赵夕指翻了个白眼,挤开他,掏出回阳丹,碾碎成末,合口水搅拌,涂抹在大泼猴的伤口上。

大泼猴止住了血,一张猴脸才渐渐好看了些。

“殷立,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赵夕指见大泼猴受伤,心头绷得紧紧的,他盯着那封闭起来的陨镜之门,想象外面的情形,不由打了个冷战。

殷立道:“这还用问么,外面当然全是妖兽。”

赵夕指愁道:“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你炼有一身仙骨,不吃不喝也不会死,可我顶不住啊,我都四天没吃饭了,再躲上几天,我非得饿死不可。”

殷立道:“饿不死你的,我们现在在燕州城下。”

赵夕指和图灵异口同声:“啥,到燕州城下了?”

赵夕指笑道:“开什么玩笑,你还能带着嗣风塔满世界跑啊。”

殷立笑笑:“我们带着你们跑你们泡了一圈,你们不知道吗?”

赵夕指和图灵面面相觑,她们没置身嗣风塔内,哪会知道这些。

赵夕指上前摸摸殷立的额头:“奇怪了,殷立,你没发烧啊?”

“发什么烧,你没发觉我施展瞳力的时候,瞳孔一分为三,重叠旋转吗?”殷立靠在大泼猴身边坐下,瞳孔缩成一点,回忆着自己与先祖见面的情形:“我曾受高人指点,那高人教会我炼取三瞳的诀窍,三瞳可载陨镜世界于目。这几天我吸了不少鬼墨荒火,瞳力大增,机缘巧合炼好三瞳。所以,我才能带着嗣风塔来到这儿。”

第388章 赤霄败退

赵夕指定定心神“你你你,你说的是真的?”

殷立奇道“跟我说话,你躲躲闪闪干什么?”

赵夕指道“我怕你脑子抽疯,你没抽疯吧?”

殷立好气又好笑“你带图灵姑娘去二楼吧。”

赵夕指道“为什么要去二楼,有事发生吗?”

殷立伸出拳头“没错,我怕我忍不住揍你。”

赵夕指呵呵笑了笑,带上图灵乖乖去了二楼。

少了赵夕指的胡搅蛮缠,殷立耳根为之一净。今天他耗费了不少功力,正好打坐调息。大泼猴的伤势好的极快,到下半夜就已经结疤,血气也恢复了大半。掐算时间,估摸着天色已经亮了,殷立把赵夕指夫妇叫下来,打算出去大战一场。

赵夕指胆儿小“我们可不可以不出去?”

殷立道“我进来的时候故意说三天后出去,我是骗赤霄妖女的,我怕她性子急,把妖帝招来。所以我们今天出去是最佳时机,大泼猴的伤势已经好了,它能抵抗赤霄妖女,如果我们现在不出去,你就等着妖帝收拾你吧。反正这回出去要跟赤霄妖女拼命的,我们只有击退了她,宋廉才会放我们进去。所以你也得出把力气,图灵修为低,她可以不用出去,但你是二品牧星境,你还能躲得掉吗。”

赵夕指拍拍胸脯“我是讲义气的,我只是担心打不过。”

殷立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把看家本领使出来便好。”

赵夕指看着精神焕发的大泼猴“它伤好了,我就不怕。”

图灵在胸前捏了捏两只小拳头,笑喊“相公,加油。”

赵夕指大大方方的嗯嗯了两声,心里却一直在打鼓。

他暗暗抹汗,加油个屁,你二百五,不知道凶险么?

此刻,殷立手提大刀,手捏刀把,捏得咯吱作响,与赤霄的最后一战,他也有些紧张。深吸了好几口气,施展瞳力,陨镜之门缓缓开来。然而,门外却是尸横遍野,妖兽、士兵躺了一地都是。除了尸体之外,草地也是坑坑洼洼,战火燎烧。

什么情况?殷立呆住了,大刀不由自主脱手掉下来。

赵夕指上前捡起他的刀“你干什么呢,刀都掉了。”

从陨镜之门迈出,只见城头站满了弓箭手,嗖嗖嗖响,箭像下雨似的射出。飞箭落处全是大妖小妖,那些妖兽并不攻城,而是攻击着城外不远的二十余人。那二十几人正在与赤霄娘娘激战,他们会使《缩身符》和《倍增符》,赤霄娘娘诡异的发丝竟奈何不了这帮人。

城头上不知道是谁喊了声“殷世子出来了!”

这声喊传出,此间战事顿止,妖兽们愣住了。

赤霄娘娘和那二十几人同时朝殷立这边看来。

赵夕指见状,哈哈笑了两声,看看自己的刀,娘的太小了不够威风,于是耍弄殷立的大刀,无比嚣张的嚷道“赤霄娘们,来来来,让本世子跟你过两招!”

“撤!”赤霄娘娘冷哼一声,往后漂飞数米。

群妖们得令,纷纷掉头,一窝哄的撤离战场。

这一刻,城头上的士兵、战场上的二十余人都蒙了。妖族势大,几次攻上城头,杀我士兵数千;三煞和赤霄也极为难缠,杀我方高手数人。显然,赤霄妖女对殷立是势在必得的,可眼下殷立出来了,她却要逃。

他们要是知道殷立的厉害就不会犯蒙了。

赤霄本意是想肃清此间的所有救援力量。

然后再等待殷立出来,专心一致对付他。

哪知殷立说话不算话,说好三天后现身,这才一晚他就出来了。赤霄娘娘有自知之明,救援力量尚未肃清,如今又面对殷立和大泼猴,她自知难以招架,索性撤离。

“小坏蛋,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赤霄娘娘离去之时,回头看了一眼殷立。

她运功送语,声调混有笑意,像是调侃。

殷立坏笑,在赵夕指耳边咬了几个字。

赵夕指点头,朝赤霄娘娘笑喊“叮当叮当,脖子生疮。”

赤霄娘娘只觉好生羞耻,咬咬牙怒哼一声,加速去远。

这一刻,殷立方感身心一松,这一劫总算告一段落。

他收了嗣风塔,闭上眼睛,昂着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

燕州节度使宋廉打开城门,径直走来。他把赵夕指认成殷立,拱手行礼“前几日世子到城下,因天黑难辨,未能解封放世子进城,还请莫怪。”

赵夕指只当跟他赔礼“算了算了,有酒有肉就行。”

宋廉笑道“那是当然,请世子一行到我营帐歇息。”

这时,战场上的二十多个男女收敛兵器也走了过来。

殷立认识她们的服饰,这些是兜天府的人,不简单。

由于殷立穿的是铠甲神装,以为他是跟班的,因此兜天府一众也把赵夕指当成了依他,朝其拱手。当中有一名兜天府的中年道人笑道“世子深入妖族领域,失了音讯,家师闻听消息,差我等日夜兼程赶来驰援。不曾想,刚到燕州,就听说世子困在城下,栖身陨镜世界以避其祸。恐世子有失,我们出城迎敌,激战不到半个时辰,世子竟然又出来了。看到你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赵夕指感到奇怪,怎么都冲我说话,我好像没这么大面子吧?

他只是喜欢装蒜,人又不傻,于是手指殷立“其实他……。”

不等他说完,殷立打断他话“我是赵夕指,各位幸会幸会。”

赵夕指不知道殷立搞什么鬼,顺应着道“对,他是赵夕指。”

那中年道人见赵夕指客客气气的介绍同伴,当下也将一众同门做了介绍。这中年道人名叫天矶,是玉鼎真人的首席大弟子;在他左手边一个中年道姑名叫红衫,是九宫真人的首席大弟子。至于其他人都是她们俩的同门师兄弟妹。

赵夕指装不好殷立那副亦正亦邪的德行,反正天矶道人介绍谁,他就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兜天府一众早闻殷立大名,对他这个冒牌货礼遇极佳,不是含笑就是拱手。

当初殷立去兜天府进修,由于种种原因,兜天府的学徒没人见过他。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见过,殷立大闹兜天府,险些烧了仙山,这事兜天府人人尽知。当初殷立赤条条的从通天宫逃下山的时候,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看见过的,只不过殷立像一阵风从他们眼底下跑过,没有人看清楚殷立的脸。

正因为殷立大闹兜天府的行径,使得他名声大噪。

关键殷立闯下这祸,道祖不仅不怪罪,还很赏识。

因此,兜天府一众对他大多都好奇和敬仰。



第389章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一众进城,节度使宋廉令厨子烧菜,在府中设宴。

府中宴厅左右有数十张矮桌,大家在蒲团上坐定。

殷立、赵夕指、图灵、大泼猴是坐在一起的。趁大家刚刚坐定,没来得及叙话,赵夕指悄悄问殷立:“你搞什么鬼,你干嘛要我冒充你?”

殷立笑道:“不是我要你冒充我的,是他们把你当成我了。不过这样也好,咱们就讲错就错,我不喜欢跟兜天府的人打交道,你帮我应酬一下吧。对了,吃饱喝足,你就向他们告辞,咱们回沙郡去。”

赵夕指点头:“这可是你求我的,不是我要冒充你的。”

其实,冒充殷立令他倍感兴奋,比逛暗门子还要兴奋。

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如堕云雾,使得他忘乎所以了。

宴厅里,上酒上菜的下人来来去去,颇为热闹。兜天府一众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有的人说两句话,偷瞄一眼赵夕指;有的人则毫不避讳的看着赵夕指。大家说话的声音,时小时大,都在议论着这个貌似殷立的东西。

当中有一叫钱风的男子锁着眉头,看赵夕指的眼神颇为不善。

这钱风就是两年前跟随九宫和月池一起潜入陨神之殿的男子。

可惜的是,当年殷立尾随他们师徒时候,他并不知道是殷立。

所以,当时他对殷立只是匆匆一瞥,到现在早就没了印象。

“钱师哥,听说月池师妹跟他……,你说是真的吗?”一个女子在钱风耳边嚼字,此女名叫美智子,自打见到赵夕指开始,她眼睛就散射绿光,投入极深。

“住口!月池师妹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给她扣上一个不贞不洁的名声吗!”钱风压低嗓门喝断美智子的话。当初月姬被杀,国王对外宣称被杀的是月池,故而他以为月池已经死了。正因为如此,他才对殷立如此仇恨,因为月池被杀之时,殷立是在场的,他恨殷立捕获了月池之心,他恨殷立没能搭救月池。

美智子气道:“你干嘛吼我,人家两情相悦,哪有不贞不洁嘛。”

钱风道:“哼,什么两情相悦,我们兜天府跟国子监两得着吗。”

这时,酒菜已经上齐了,宋廉笑吟吟的引手叫大家好吃好喝。

大泼猴呜呜两声,率先抱起酒坛子喝将起来,众人哈哈大笑。

天矶道人等人轮番敬酒,赵夕指、殷立、图灵举杯相迎,喝了足足一坛。酒入豪肠,初时不觉,但没过十分钟,殷立就察觉不对劲了。这酒气在体内发酵,烧身烧气海烧经脉,简直比剧毒还烈。殷立忽然想起二教宗在温泉池里骗他喝的怪酒,那酒是用不蒸水酿造,即便是二教宗也不敢多喝;而此刻她们每人喝下了整整一坛,这是要命的酒啊!

大泼猴道行很好,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醉倒了。

但,赵夕指咬牙隐忍,显得痛苦,已分不清人了。

最严重的是图灵,她修为低,趴在桌面上直抽筋。

绕是殷立炼得仙骨,此时一样头晕脑胀:“你们……!”

天矶道人离桌上前,对殷立和赵夕指道:“你们修为高些,喝了不蒸酒,不会有太大问题,至于着姑娘,那就只有对不住了。师尊交代,菩提灵骨干系到天地存亡,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还请两位见谅。”

说完,令人取来捆仙绳和龙须绳,把他们一众捆了。

然后,派人把他们扛进后院,分开关押。赵夕指和大泼猴捆在一块,用的是捆仙绳;殷立和图灵关在一个房间,用的是龙须绳……。殷立虽然醉了,但意识清醒,等到了关押的房间,他暗暗运功,将酒气逼出体外。

见图灵醉得直吐白沫,他召出化身,帮本尊松了绑。

紧着,运功施救,将图灵体内的酒气也逼出了体外。

“兜天府还有完没完,连不蒸酒都用上了!”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殷立焉能不怒。见图灵没什么大碍了,于是把分身绑好,悄悄开门出去。门外是个庭院,可能是因为她们俩不重要,所以没人值岗。殷立偷偷的潜到左厢院,那院中有一男一女看守着客房。

其中一个是美智子,她时不时的掀开窗叶,着迷的往客房里面看。

殷立跳上屋顶,偷偷揭开屋瓦,看见赵夕指和大泼猴就关在房内。

他正打算想法子进屋,这时候钱风突然闯了过来,他嚷着要进屋。美智子两人负责看守院屋,见钱风醉醺醺的,眼冒杀气,自然不敢放他进去。美智子劝道:“钱师哥,你先回去醒醒酒,等你酒醒了再来,好不好?”

钱风醉挥双手:“让开,再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你先喝杯茶压压怒火,我就放你进去,好不好?”美智子把他按在院桌边坐下,见他鼻哼两声,没有反对,于是把旁边的师弟拉到一旁,嘱咐:“快给钱风师哥沏杯茶去。”说完,在师弟耳边嚼字:“去把红衫师姐请过来,快去!”

等师弟应命去后,美智子笑吟吟的又过去安抚钱风。

而就在钱风闯来闹事之时,殷立把准时机,趁她们争执的时候,从屋顶飘下,以极快的速度掀开窗叶翻了进去。他想解开捆在赵夕指和大泼猴身上的捆仙绳,但这捆仙绳不是凡物,砍不断解不开,而且是越解越紧。殷立无奈,只好先运功逼出赵夕指身上的酒气,然后再图脱身。

赵夕指醒来,只觉头晕脑胀,身上处处有灼烧之感。

他断片了,使劲晃头:“我怎么了?醉……醉了吗?”

殷立吻指嘘了一声,道:“什么酒能把你醉成这样。”

赵夕指四下里看了看,愕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把我和泼猴儿捆在一起的?难道是……!他们也是冲菩提灵骨,我明白了,怪不得你要我冒充你,你拿我当挡箭牌,你这人不仗义,快解开我。”

殷立笑道:“我试过了,这绳子厉害,我解不开。”

赵夕指道:“啊!那我怎么办?你不会不管我吧?”

殷立没好气道:“一惊一乍做什么,我不管你,能偷溜进去跟你说话吗。依我看,这绳子应该是道祖炼制的法宝,不得要领是解不开的。这样好了,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守在屋外的那个叫美智子的好像对你有意,你现在醒了,没准她一会儿会进来跟你说话,你要想方设法套问套问解绳的法门。”

第390章 畜生别吵

听说有人对他有意,赵夕指把垂在脑门上的头发一丢,叹道“哎,走到哪里都免不了这种事。一会儿兜天府的姑娘们要是都来找我说话,你说我哪里消受得起,万一她们激动起来,拔我的衣服,你说我该怎么办?”

殷立恨不得掐他一把“人家不是窑姐,你少臭美了。”

赵夕指晃晃捆绑的身子“你把泼猴儿弄醒,它打呼。”

殷立道“老泼猴道行高,它只是醉了,这酒气伤不了它。这样挺好,就让它睡吧,把它弄醒了,人家姑娘可能一害怕,就不敢进屋了。”

赵夕指道“也对,只是呼噜声太大,有点破坏气氛。”

殷立翻起白眼珠子“你都这副德行了,还想着气氛。”

“那是当然,我这叫临危不乱。我吹我吹,这头发怎么老是吹不上去。殷立,我头发乱了,帮个忙,给我捋捋。”赵夕指翻出下嘴唇,朝上吹气,使劲吹啊吹的,瞥眼看见殷立做着一副恼怒的样子,他又道“怎么忽然气成这个样子了?”

殷立正欲发飙,忽听到屋外来了一帮人。

他压下火气,把身一闪,藏到了床底下。

……

屋外,红衫道姑带着四五个师弟妹赶来。

钱风依是我行我素,他发起酒疯来,谁来了都不怕,嚷着要进去杀了殷立给月池报仇。红衫初时还骂,后来见骂不用,索性封了他的神识,令人把他抬了下去;之后嘱咐美智子“你做的很对,在师尊没到之前,不要放任何人进屋。哎,月池之死,多多少少跟殷立有关,我怕没等师尊到来,他就被人杀了。”

美智子愕道“不会吧,我看大家对他挺友善的。”

红衫道“大家伙是对菩提灵骨友善,不是对他。”

美智子笑笑“师姐,你忙去吧,我会守好他的。”

红衫点点头,留下美智子和两个师弟带人去了。

只等红衫离开,美智子叫两个师弟把住院门,然后她自己倚在窗外,掀开窗叶往里面瞧望,看着此刻正在装晕的赵夕指,咯吱一笑“睡的可真香,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护你,你刚刚就没命了,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感激我啊?”

听到此话,赵夕指按耐不住本性,突睁双眼。

“好啊,应该感激,你想我怎么感激你?”

美智子大吃一惊“啊!你你你……!”

赵夕指道“刚听你说话还挺顺口的。”

美智子咽了一口香甜的唾沫,定定心神,柔声道“你好厉害,喝了……喝了一坛不蒸酒,居然醒得这么快。就是……就是师尊,也得运功调息,才能醒酒。”

赵夕指道“别隔着窗户说话,你进来。”

“好啊,正好我有好多话想问你。”

美智子笑眼盈盈的从窗外翻了进去。

那件亦儒亦道的浅蓝色紧身衣裳包裹着硕大的胸脯,原本又鼓又大,随着她动作幅度的加大,胸口上下摆动,如同枝上的柚子,看得赵夕指眼珠欲爆,心境激荡。

“哇!”看着看着,赵夕指的口水都馋出来了。

美智子走过来,蹬下问“你怎么流口水了?”

赵夕指笑道“呵呵,酒劲太大,有点呕吐。”

美智子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嗯,我去给你沏杯茶,让你醒醒酒。”

赵夕指盯着她脖子以下“不用,闻到你的香气,我就能顶住了。”

美智子噗吱一笑“你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夸月池师姐很香的啊?”

赵夕指蒙了一下,月池是谁?他不认识月池,可他会装蒜,点点头“说是这么说过,不过不是夸,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女人嘛,哪能没有香味呢,你说是不是。”

美智子点头“说的也是。你能跟我说说你跟月池师姐的事吗?”

如果说大教宗是太虚境仙家,那么赵夕指就是装蒜界的仙人,他明明不认识月池,偏就能装出很熟悉似的“你说月池啊,我跟她发生了很多事,你想听那一段?”

美智子双手托着下巴,极有兴趣的盯着赵夕指看“我想听陨神之殿那一段,我听月池师姐说过一点,她说你和她当时被大泼猴劫走了,可她没跟我说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说说呗,大泼猴为什么没杀她,是你救了她吗?你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赵夕指美滋滋的,虽然捆着,但有姑娘在侧,不乏趣味。

“是,当时泼猴儿是要吃她的,我不准它吃,它才没吃。不过我家泼猴儿调皮,有时候兽性大发,几次又偷袭月池,后来实在没法,我就搂着她,她才逃过一劫。”

“啊!你搂她了,难道她回来朝思暮想的,那后来呢?”

“后来我做了个动作,说她是我媳妇,泼猴儿才罢休。”

“噗噗,这话你说的出口,你当时做了什么动作啊?”

“你闭上眼睛靠过来,我学给你看。”赵夕指色眯眯的,不停的咽着口水,见美智子慢慢的闭上眼睛了,他忙又急促的催道“对,就是这样,慢慢的靠到我肩膀上;对,靠在我肩膀上不要动,放松放松,再放松。”

美智子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哪里经得起偶像吹嘘。

她身体放松下来,上半身几乎就依偎在了赵夕指身上。

赵夕指伸出舌头,润润嘴唇,正要下口,床底下的殷立见状,急了眼了,这不是有意败坏我的名声吗!虽然他奸猾狡诈,名声并不太好,可色魔脱胎这种奶香味的名声,他却是不想承担,于是踢了一下床脚“砰!”

美智子警醒过来“什么声音!是不是有……有人!”

赵夕指瞄向床,解释道“畜生的声音,畜生别吵。”

继而把肩膀往前蹭了蹭“别怕,有我在,靠过来。”

美智子嗯了一声,幸福甜蜜不知所云的又靠了过去。

赵夕指仗着美智子的痴念,趁机在她额上啵了一下。

美智子吓得弹跳而起“哎呀,殷世子你你……。”

赵夕指道“我当时就是做的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吗?”

美智子脸红耳赤“原……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不早说。”



第391章 殷立变身

殷立在床底下气得七窍生烟了,殷立不知道赵夕指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叫他套话,他却风花雪月,一味装蒜。殷立不理解赵夕指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身陷囹圄,还不忘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自己胡扯瞎掰也就算了,偏把他也拖下水了。

可恨的是,赵夕指欺诈不成,却要把人家赶走。

关键要问的话,要办的正事,他全抛至脑后了。

“该死的!”殷立怒极,忍不住暗骂了一声。

他用指头扣下一块小木片,朝赵夕屈指弹去。

赵夕指后脑勺上中招,立喊“等等!”

美智子皱起眉头“你不是要我走吗?”

赵夕指回顾殷立嘱咐的话,问“我想问问,你们干嘛这么对我?”

美智子勾着头难为情的小声说道“是师尊吩咐我们这么做的。他说菩提灵骨干系到天地存亡,不能任由一个毛头小……啊不。他是说不能任由你带着菩提灵骨到处乱跑。就比方说这几天,你好端端的干嘛要去妖帝的地盘,你说你要是让妖帝擒走了,那还不是遗祸无穷了吗。我师尊也是为了大家好,你就见谅见谅吧。”

赵夕指正经起来,也还有模有样,他冷哼“哼,你家师尊多心了,我不愿意,谁也拿不走菩提灵骨。哎哟,这绳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怎么越挣越紧?你告诉我,要怎么样才能解开?”

美智子沉吟片刻,偷瞟了一下赵夕指“这绳子叫作捆仙绳,是道祖用天地劫灰炼化而成的,师尊说只有这个绳子才能克制你的化身,想解开他,得用解绳符咒。”

赵夕指眼珠梭动“我跟你没怨没仇,你应该解开我。”

美智子摇头“我解不了,解绳符咒在天矶师哥手中。”

问完该问的话,赵夕指闭上眼睛,装模作样不说话了。

那正经模样简直比大教宗还要正经,活脱脱一个仙人。

美智子痴了一下,起身道“那我……那我出去了。”

赵夕指嗯了一声,睁开半只眼看着,见美智子碎着小步,开门而去。赵夕指噗噗偷笑,他把头发往后一丢“有趣,我料定她对我有意,有趣得很。”

……

床底下,殷立早就气得两眼冒血光了,利用他的身份欺诈无知少女,关键还表现得如此无耻,换成谁也好受不了。等美智子出去后,过了小片刻,他从床底爬出,一个箭步冲上前,一脚揣在赵夕指屁股上。

赵夕指原来疼得直呼哎哟,但回头看向殷立时,却变哑了。

他眼珠欲爆,看殷立就像见了魔鬼似的“你……你……!”

殷立骂道“我什么我!在这节骨眼上,你还死性不改!”

赵夕指忽然莫名其妙问一句“智子,你不是出去了吗?”

殷立提起脚,作势又要踹他“说什么屁话,我是殷立!”

“你是殷立!”赵夕指一脸的不可置信,哆嗦着嘴巴说道“你你你,你真是殷立?你的悟道……悟道之术有进步了,那边有镜子,你自己到镜子边照照去。”

我悟道之术有进步了吗?哄我么?殷立半信半疑。

当下走过去照镜子,这不照不要紧,一照吓一跳。

镜子内的自己居然变成了美智子,连衣衫也一样。

他蒙了一下,只觉身体发热,有一股气流在经脉内窜行。他赶紧盘膝坐地,徐徐引导着这股气息。如此运行了一个周天,脑门真气崩出,把屋顶射穿了一个洞,然后真气回拢,他居然从一品洗髓境晋升到了二品。

然而,屋顶洞破瓦穿的声响惊动了外面看守的人。

“什么声音!谁!”美智子和两个师弟踹门而入。

当看到殷立变化之身,美智子三人顿时哑然失色。

殷立趁机欺身向前,以闪电之速封了她们的神识。

“殷立,别伤害美智子。”赵夕指素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见殷立出手制住美智子,遂出声劝阻,生怕殷立不知轻重害了美智子。殷立听喊,伸手搀住仰倒下来的美智子,赵夕指很满意“这还差不多,轻拿轻放,别磕着碰着了。”

殷立叉腰恼道“你再罗里吧嗦,我杀了她!”

赵夕指噗笑“你叉腰的样子,真像个娘们。”

“我懒得跟你嚼舌根。”殷立暗运目力,把嗣风塔投放出来,然后把美智子三人以及赵夕指、大泼猴从陨镜之门扛了进去。他嘱咐赵夕指“美智子现在没有意识,你若敢乘人之危,坏我名声,我回来阉了你!”

赵夕指正色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刚才我是跟她闹着玩的,我被绑着,我能做出什么坏事,真是的。再说,强人所难、乘人之危的事,我一向不屑为之。”

殷立不再多言,窜门而出,把嗣风塔收进瞳孔。

时下,他变身成了美智子,正好将计就计脱身。

掩门出去之后,殷立先去找自己的化身和图灵。

他把化身召回本尊,随后把图灵也收进嗣风塔。

时间紧迫,殷立知道自己和赵夕指无辜消失的事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于是,他偷来一根龙须绳和几枚金币,运功将金币熔化,然后将龙须绳往金汁里浸了浸。等到龙须绳的颜色浸泡得跟捆仙绳一样,他又折回到关押赵夕指和大泼猴的客房里。

殷立冷冷一笑“这招李代桃僵,相信足能应付了。”

他把美智子的两个师弟从嗣风塔放出来,用那根制特意作好的龙须绳将他们二人捆好。等一切准备就绪,殷立掩门而出,学着美智子的碎步小跑和柔甜的声音,跑到前院,逢人便喊“不好了不好了”。

天矶道人见她神色慌张,迎出来问“怎么了?”

殷立学美智子的腔调“殷立他们被人救走了!”

天矶愕道“这不可能啊,殷立进城不到半日,谁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

殷立急慌慌的道“这事邪门的很,我去解个手回来,殷立他们就消失不见了。而且……而且我们的人居然被捆仙绳给捆了,这这这……,我都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第392章 泼猴发怒

天矶面对殷立变化的美智子,不曾有半点的怀疑。

他听殷立这么一说,如堕云雾,半晌没回过神来。

谁这么大本事,解开了捆仙绳?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半信半疑不敢全信,但跟随殷立来到后院,闯进客房,见捆仙绳果然捆着两个师弟,他才相信这是真的……。殷立催他“师兄,别发愣啊,把人解开了,咱们还得调派人手去追,否则师尊来了,咱们没法交代。”

天矶点点头,从兜里掏出解绳符咒,欲作施法。

这时,殷立哈哈一笑,将那解绳符咒抢了过来。

天矶不明究竟“师妹,你抢我的符做什么!”

“谁是你师妹。”殷立拍去一掌,将天矶击退数米,而后掩门而出,跳上屋顶,几个纵跃逃去两三里。逃出燕州,径直往东,又狂奔了十余里,回头看见甩开了追赶的人,遂变回原形,投放嗣风塔,钻了进去。

他学过一点符术,最基本的施法套路还是会的。

他依照符纸的纹路文字默默念动,把手指一指。

捆在赵夕指和大泼猴身上的捆仙绳就自动解了。

赵夕指得脱束缚,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图灵。其实他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他只是天赋如此,有时候性情使然也在所难免。说实话,他原本就有恐婚症,好不容易承认一个媳妇,对他来说并不容易,图灵的安危还是能够牵动他心的。

他把图灵搂在怀里,摇她肩膀,又拍打她脸。

其实图灵早醒了,只是全身上下仍有炙感,使不出一点力气,那么睁眼也觉吃力。可她心里敞亮,感受到赵夕指的关心,她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于是使劲全力眯开一条眼缝,无力的道“相公,我没事。”

碰巧,美智子的神识这个时候自动解封了。

她拍打额头,迷迷糊糊“我这是在哪儿?”

殷立不答话,悄悄的捡了捆仙绳揣进兜里。

而后,靠在大泼猴庞大的身躯边盘膝坐下。

他悟道之术刚有进展,需静心归纳其要诀。

“这儿是陨镜世界。”赵夕指不像殷立排斥兜天府的人,此刻也就他愿意出声答话了。他朝美智子招手,试图叫她过来,企图来个左拥右抱,享那齐人之福。

“哎呀,你你……你怎么解开捆仙绳了!”

美智子见赵夕指招手,瞪大眼珠悚然不已。

赵夕指高深莫测“解开捆仙绳有何难。”

美智子左右顾望“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赵夕指道“我刚说了,这里是陨镜世界。”

美智子惶恐的看看打坐的殷立,又看看打着呼噜的大泼猴,再看看赵夕指怀里的图灵,心里一阵恐慌,问“你是不是想扣押我?你别扣押我好不好?你放我走吧。”

赵夕指可打不开陨镜之门,再说殷立抓的人,他也没权力放人。冒充别人有时候免不得出现诸多尴尬,他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继而朝殷立说道“那个什么,赵夕指,你别打坐了行不行?放不放人,你给个意见说句话?”

殷立眼不睁身不动“等我们安全回到沙郡再放不迟。”

赵夕指冲美智子耸耸肩,摊摊手“他说的对,你们兜天府的人都是一群狼,我们得拿你当个宝押着。不过你放心,我拿人格担保,我们不是狼,肯定不会伤你半分,我对你一定就跟当日对月池一样,呵呵呵呵……。”他把图灵放在大泼猴身边,拿衣盖好,容她好好休息,然后朝美智子招手“泼猴儿快醒了,你最好别让它看见你,来,跟我去楼上。”

美智子经他一说,心境一寒,只得乖乖随他去了。

……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大泼猴伸个懒腰,醒了过来。

那酒劲太毒,整整睡了半日,醒来竟还晕晕沉沉。

它见殷立闭目打坐,以为他睡熟了,没去打扰他。

在楼下癫步走了半圈,它便径自爬上三楼去了。

嗣风塔是它以往的家,但它上万年没有回来过了,对这个家早已没了多少印象。它只依稀记得三楼是它蜗居之所。然而,等它爬到三楼,看见赵夕指和美智子骑它雕像的脖子,不由勃然大怒,这简直就是对它的亵渎。

“吭——!”大泼猴捶胸咆哮,要杀她们二人。

“哎哟,我的妈啊!”赵夕指吓得寒毛直竖,朝大泼猴罢手无果,于是拉扯美智子逃下楼去,一边逃跑一边喊“救命!救命啊!泼猴儿要杀人了!”

逃到楼下,灰头灰脸躲到殷立身后,方觉安全。

大泼猴追下楼,盛怒之下,一拳往赵夕指打去。

赵夕指使劲压下美智子的头,自己也趴倒在地。

她们俩趴倒了,殷立盘坐在侧,就成了活靶子。

如此一来,大泼猴脸盆大小的拳头势必要打到殷立。眼看拳到,殷立突然高举双手,竖立一道气墙。砰——!拳头击打在气墙上,激起的冲击波把整个嗣风塔震得摇摇晃晃的,而殷立却浑然无事。

大泼猴见打到殷立,慌忙退步,生怕打伤了他。

它瞪大眼睛看着殷立,见他没事,才放下心来。

殷立收功睁眼“够了吧,你们闹什么闹?”

大泼猴指向赵夕指,呜呜的说了一段猴语。

殷立怔了一下,回头看着赵夕指“什么,你们刚才……!”

赵夕指尴尬的笑了笑“我想教她弃暗投明,没别的意思。”

此刻,图灵恢复了少许力气,她使劲坐起“她们怎么了?”

殷立无奈的摇头,说得再多都是废话,谁叫赵夕指是赵夕指呢,哪个不知道他那点德行。殷立懒得再扯这种乱事,暗运瞳力准备开门出去。然而,就在他刚要施展瞳力之时,陨镜之门居然被开启了。

“都往后退!”殷立意识到有人要进来了,拔刀伺机在侧。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陨镜之门走进来的竟是猪幼蝶。

猪幼蝶变了身,扛着钉耙,学人走路,挺着大肚缓缓走入。

这一下,把赵夕指、图灵、美智子吓了个半死,她们知道,这猪的模样与二楼雕像一模一样。赵夕指猜想,难道这就是殷室的镇墓神兽猪幼蝶吗?我的天了,它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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