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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问道》


第一章 归京,一人惊一城

“遥映人间千百态,恰似九天落玉珠,”前朝闻名遐迩的大词人顾言曾这样形容玉陵城,意思是这玉陵城宛如九天之上落下来的白玉翠珠,囊尽了人世间的众生百态,仅此一词就可道出玉陵城的非凡。

确实,仅从表面来看,这玉陵都城之内酒肆林立,画舫临江,街边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就连街角巷尾的乞丐都比一般的都城要多很多。夜幕之下更是歌舞升平,靡靡之音顺江而动,唱曲的、吟诗的、醉酒的、被权贵欺辱讨饶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真可谓是囊尽了众生的喜怒哀乐贪嗔痴。

当然,玉陵城的闻名不仅仅在于它容纳了众生百态的热闹,更为重要的是它有一个闻名天下的名头———天渊国国都。

天渊国,建国仅不到百余年,初代帝皇武昊天起初只是前朝一名小小的将军,后带领其手下六大战将在前朝动乱纲纪崩坏之时硬生生杀出一片天下。

百年前最后一战前朝太子不知用什么办法请来拥有四百年历史的黎国阻击,当时黎国派出的是号称永胜将军的赵括,其统兵三十余年,为黎国打下万里江山未尝一败,端是骁勇无敌,永胜不败。

那一战两军对垒于天下险地天渊,永胜将军统兵三十余万气势如虹,兵戈刺穹,但最终被武皇手下第三战将杨继以三十万大军大破之,那一战直杀的是血流成河,黎国三十万大军尽数被抛尸天渊,从此划天渊为界,黎国十余年来未敢来犯寸地,此后武皇以天渊为国名,立朝惊天下。

国都威名凭国而重,正是如此玉陵城随着天渊国日益强盛而愈发地位特殊,可谓是天渊国国脉气运聚集之地。

这一日已近黄昏,玉陵城外护城河上波光涌动,在血红的晚霞之下如同一条条血蛇游动腾跃;河岸之上城门之前,一些批零商贩信使劳工已经准备收摊归家,他们的脸上被红霞染上一抹红润,同时附带着一丝安逸的满足,盛世民心安,端是实话。

希聿聿……在一片混乱收摊的嘈杂声中骤然传来一声马匹的长嘶,这声嘶吼如春雷炸落,似兵戈击鸣,一时间让城门口的百姓劳工为之胆颤,举目而惊。

“赤兔,我说你能不能快点,这一路走来八千余里,老子骑你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的清楚,你除了吃吃青草拉拉马粪还能干些什么,当初本少爷挨饿的时候真该将你的肉割下来做马肉烧饼吃!”

城门地平线近天远端,一人一马缓缓朝着近处而来,马长嘶,霞似血,古道西风乱,公子衣带卷,这本是玉陵城外比较常见的一番景致,只是今日却有不同。

半盏茶功夫一人一马已入近前。马是好马,长鬓根根油亮滑顺,马尾一动似狂风而涌,四蹄立地稳如泰山,眸中带着丝丝孤傲,全身红缎子般的毛发在夕阳中如血甲加身,就算是一众不懂马的平民也知道这是一匹难得的良驹,百年难得一见。

马虽好马人却非好人,在这良驹之侧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亦或者应该说是一名小乞丐。

这名少年一身装束破烂不堪,外袍上面都是破洞,露出里面的内衣也满是污垢,一头黑发更是如杂草般随意披散,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竟连真实面貌都看不真切,这样的装束在玉陵城最为繁华的街头巷尾倒是颇为常见,正是那些乞儿的标准打扮。

但这样一个疑似乞儿的少年手中却甚是随意的牵着一匹英武不凡的万金良驹,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让人更为无语的是这看起来眸中傲气凌空的良驹对这少年似乎没有什么不满,即使是少年口中嘟囔着要拿它的肉做烧饼,即使是少年将自己肮脏恶心的破鞋脱下来在那马缎子般的皮毛上抽一两下,那马都没有任何表示,仅仅是眸中闪过一丝委屈之意而已。

良禽择木而栖,良驹择主而随。如此良驹自有其傲性和血性,这一点从那马偶尔看向四周的眼神就显而易见,很何况它先前的嘶鸣明显带着一丝金戈之气,能发出这种嘶鸣的马多是血战沙场的战马,其血性更甚,轻易绝不能辱之。

如此显而易见的常识如今却被打破,那少年的举动明显对这宝驹没有丝毫爱惜之意,随手近乎辱之,但是这铁血良驹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之意,这端是奇异,算的上一则奇闻异事了。

此情此景一时间在玉陵城外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少年过往之处议论之声鼎沸,几欲盖过外围护城河汹涌水流之声,轰动异常,就连城门口的守卫都在讨论此事。

“哈哈,玉陵小城,本少爷又回来了,春苑楼,江万舟,满城烟华脂粉香,琼浆香果美娇娘。这一路我可是梦到你们千万次啊,真是想死我了。”入城之后那少年先是用脏手摸了把脸,随后扯着嗓子在城门通往外城的主道上大吼了几句,少年的声音虽然清脆而朝气十足,但是在极重礼教和修养的国都这种举动无疑异常显眼,行人纷纷为之侧目,对他指指点点,眼中露出厌恶之色。

“赤兔,本少爷说了走快点你听到没有,这一路把我饿的,现在想起醉仙楼的烧鹅熊掌就口水直流,妈的,都怪那死老头子,不然这些东西都不配入小爷之口,何曾像现在这样需要惦记?”对于周围行人百姓嫌弃的眼光少年显然并没有注意,只是回头和身侧的宝马如此说道,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不忿之色。

“快点,快点,到了那儿本少爷请你喝醉仙楼的仙人酿,说起来你也好几年没有尝过那酒的滋味了,”少年自顾自边说边走,对于周围行人愈发诧异的眼神好似浑然不知。

醉仙楼是外城最为声名远播的酒楼,同时也是价格最为昂贵的酒楼。里面最为简单廉价的菜品都是几十银钱起价,而那少年口中的仙人酿更是一壶几十金,足够京都富饶之地的平民百姓生活小半辈子,能在醉仙楼吃的起菜的的人非商贾巨富即王侯世家,普通人大概只能闻闻醉仙楼飘出来的酒香罢了。

如今这形似乞儿的少年口中似乎对这醉仙楼完全不在意,倒像是入楼吃饭对他来说是最为寻常之事,就连那价值数金的仙人酿对他来说也只是喂马之物,这让周遭行人为之咋舌,不知这少年真的是来历惊人还是天真无知。

少年虽然看起来身形孱弱但是脚下却甚是有力,迈步之间坚定而稳妥,所以走的并不慢。身后的良驹不知道是不是听说有佳酿可饮,原本有些随意拖沓的状态也改善了不少,这不由又惹来了少年的几句谩骂。

这古怪少年引起的轰动如同江潮般由城外涌入,最终在外城蔓延发酵,当然这仅仅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这种情况也仅能成为百姓饭后闲聊谈资,入不了帝都权贵的唇齿。

约摸盏茶功夫那古怪少年已深入外城,一路走来必定成为焦点,只是对这少年来说这样眼光并不能引起他的注意,神色如常,轻松谈笑自若,一路走来已达醉仙楼处。

彩灯朱窗檐飞扬,玉阶乌楣飘天香,如此形容这整街最为显眼的醉仙楼无疑非常贴切。

巍峨而不夺势,精巧而不俗套,既有酒楼该有的市井之气又不乏高雅之质,单凭如此门面可胜寻常酒肆茶楼百倍,不负盛名。

少年没有犹豫,径直朝着醉仙楼走入,只是如此非凡之地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松便可踏入,还未临近便遭到伙计的呵斥和白眼。

“你敢阻我,看起来小田确实是有本事了,*的伙计也这样牛气,得了,今天心情不错,不和你计较,把这个给你掌柜,让他来见我,”对于伙计的呵斥少年似乎并不生气,只是从破破烂烂的衣袋中随意掏出一块褐色的形似铁牌的东西扔给了那个伙计。

醉仙楼的伙计也并非没有眼力之人,听到这少年古怪的话不由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加之少年身后那价值万金的宝马,所以他虽然犹豫,但还是拿着铁牌入楼去见掌柜,临了还警告了少年不能入内。

驾驾……少年立于楼前等待,远处由远及近几声驾马之声传来,听到这马声少年皱了皱有些污垢的眉眼,明亮的眸中闪过一丝怆然。

“看起来我离开的时间确实是有些长了,长的这外城中所有人都忘了,忘了还有一个我这样的人,忘了这外城之中到底是谁做主。”少年用手轻轻捋了捋身旁宝马的长鬓,口气平静道。

第二章 铁令,如王亲临

少年记得他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暮色渐近的日子,一样的残阳似血,一样的芳华中透着一丝凄凉,如今景致如旧,少年的心性却比往昔要平静许多,至少这马踢踏之声和小伙计的白眼并没有引起他任何心绪波动。

“君子虚怀若谷,立于人前当如渺渺之气或如汲汲风动,行动而神不动,”这是小的时候那个少年口中的老头子对他的教导,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似乎那老头子的教导在他这里出现了某种无法预料的偏差,这种偏差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个少年本身。

“管他什么虚怀若谷,管他什么让人看不透彻如风如气,难不成这世俗百态谁就能看的透彻?我便是我无论如何谁也不可能将我完全看的透彻,”这是少年离开这玉陵城时对那老头子所说的话,换来的只是略微暗淡的一抹眸光和一丝白发,少年知道,这一走情况不详,结局难料,但却也不得不走。

“老头子,过刚易折,如今我回来你却未来,想来格局已然不妙,我虽不愿涉入,但却也不得不涉入,罢了,生在局中又如何能长在局外呢?”少年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高出于外城所有建筑一截的一座八角阁楼微微凝住了神,夕阳余光映在他污垢的小脸之上并没有什么独特的气质,唯一特殊的就是那双眸子似乎格外通透,宛如悬世明镜一般。

“是谁,本少爷听说今日有人带良驹入京赶往醉仙楼,良驹何在?”就在少年看着远方的阁楼出神之时之前的马蹄声以近停熄,此刻在他侧方不远处约摸六七匹骏马并头而立,随着一声清脆的少年郎的声音传来,一马踢踏走来立于少年身侧。

“果然,果然是好马,此马立如老松扎根入地,形已初具狮虎之形,眸中傲气凌神,妙哉妙哉,今日竟让我遇此良驹,此生无憾,此生无憾。”那立于马上锦袍皮靴的少年策马出列之后眼中看到的都是那形似乞儿少年身侧的宝马,对那少年完全视若无睹,仿佛那少年完全不存在一般。

“若是每日可乘骑此马那当在众公子中出尽风头,妙,实在妙极,”锦衣少年此刻满脸通红,一双眸子如饥狼看食,口中的话也词穷显露,显然是激动异常。

希聿……就在那锦衣权贵少年盯着那良驹品味之时那良驹忽然长嘶一声,这一声嘶叫如平地一声春雷端是让人心惊,那锦衣少年胯下的骏马更是前腿一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若不是那少年反应快提前从马上跃下的话一定会栽一个大跟头,但即便如此那少爷也有些狼狈,身形踉跄,锦衣略微凌乱。

噗通……噗通,在那少年站稳之后仿佛是连锁反应一般,另外一侧追随他的那些随从的座骑也都瑟瑟发抖跪了一排,一时间倒弄得这一群来人狼狈不堪,场面极其混乱,不论那些随从如何训斥鞭打那些座骑依旧俯倒在地方抖若筛糠,像是遇到什么它们最为畏惧的东西了一般。

“血马,这是一匹血马,”这个时候只有那乞儿身畔的无鞍宝马傲然而立,它浑身火红色的毛发此刻在残阳之下倒真的像是染血一般。

看到此中情形那锦衣少年郎眼神愈发激动,对于之前的狼狈浑然不在意,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眼前这马。

少年是这外城禁军一统领独子,生性最喜宝马良驹,见之必想方设法得到,加之其父也算是京都权贵之人,所以一般人也惹不起他。

正是因为少年有此癖好,所以其父手下之人也会为他留意这些,今日在那乞儿少年携带良驹入城之时便被其父手下的守城军士发现上报,正是如此这统领之子才能这么快得到消息,一炷香时间不到便已然赶至。

初见之时这统领之子约摸能看出这马确是良驹,但此刻听到这马长嘶之下众马伏地宛如朝拜君王一般他才意识到这马远远超出了他的估计,这竟然是马中至尊中的血马。

所谓的血马只是一个统称,一般的宝马良驹血统出身都极有讲究,要不能杂交相配,但是这血马不同。

血马出身于野马群中,初时和普通野马无异,之后随着年龄增长会开始争夺马群之王。由于其血统不高出身不正所以会极度劣势,多半会成为马王的磨砺之石,结局无非就是泣血而亡,暴尸荒野而已。

此等结局几乎已成定局,但数十万之中总归会有那么一两个例外,这例外就是血马的诞生。

偶有普通马匹在争夺马王过程中存活下来,其不断挑战争夺不断落败但可不死,最终磨砺之石反倒崩碎尖刀取而代之,成为野马群中的王。

这种马王的上位是通过不断流血而战,满身伤痕碎骨来换取的,可谓是浴血逆天争夺命运,所以被称为血马。

血马不可降不可辱,凡人不可擒,擒之宁死而不屈不弯,其性刚烈可见一斑。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得到这种血马,更别提是拿这种马当座骑了。

这统领之子是好马之人,这种传说中的马中至尊他自然是知晓的,并且他知道这种血马并非不能驯服,至少在这玉陵都城之内就有那么几匹,只是少的不超过十指之数而已。

想到这里锦衣少年先是狂喜,而后心中的激动又猛然熄灭变凉,好像是被披头倒灌下一桶凉水一般。

如此良驹血马,他也只闻其名未曾见过,但如今却被这乞儿少年随意拿着草绳牵着,那这少年的身份还会仅仅是个乞儿吗?

“快,快请那人进来,你个不长眼的东西,天杀的……”就在那锦衣少年揣度这乞儿少年身份的时候醉仙楼里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之声,不多时一衣着紫色碎花长袍,腰系月牙白玉珏的富态中年人从醉仙楼小跑出来。

那富态中年人手中恭敬捧着一褐色铁牌,铁牌正面铁钩银划一杨字,周围是旌旗兵戈为纹,除了其上面的杨字看起来颇为气势不凡之外也并未有甚特殊,但此刻这铁牌被那富态中年人置于手中仿佛是端着其身家性命,生怕一个不甚将那铁牌掉在地上亵渎一般。

这番声响自然也惊动了那统领之子,看到这富态中年人之后他的双瞳一缩随后目光落于那中年人手中的铁牌之上。

这中年人是此处醉仙楼的掌柜田汉,作为京都外城乃至天渊国最为声名远播的酒楼的掌柜田汉绝对不是一个普通酒楼掌柜那么简单,其背后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就算是这少年的父亲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一切少年是清楚的。

正因为他清楚这些所以看到这田汉如此态势他异常不解,随后稍加查看便知晓这田汉做如此态势的原因便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枚铁牌,所以他的目光由那田汉最终放在了其手中的铁牌之上。

“这,这是杨王铁令?”最终看到那田汉手中的铁牌之后锦衣少年先是一愣,随后脸色立刻大变,转而看向那束手而立,面上带着一丝笑意的乞儿少年。

“看起来我消失的时间太久,你们不认识我,倒还认得这破牌子,这真是人世间的一桩悲剧!你说是不是,赤兔?”看到这恭敬的田汉和脸上冷汗几欲流出的锦衣少年这乞儿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随后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收,明亮的眸子最终还是落在了那田汉手中的铁牌之上。

看到这铁牌如此威势乞儿少年眼中逐渐模糊,最终汇聚成一个身影。那身影在外人眼中豪气凌空,气吞万里如仙如神,所有人对他都仰慕万分,难望其项背,但对于这乞儿少年来说那人只是一个发鬓已经斑白的老头子罢了,只是按照他的猜测,现在这个老头子怕是并不好过。

“你,你是三年前被杨王流放八千里的杨,杨文锋小王爷?”看到这乞儿少年默不作声那统领之子脸上的冷汗更甚,最终咬了咬牙口中颤颤出声,只想得到那个他不敢相信的答案。

杨家铁令为外城外姓王侯杨王之令,此杨王正是数十年前那以一己之力亲领其手下三十万杨家将士大败黎国永胜将军赵括三十万虎狼之师,当今天渊之主武皇亲封的六大外姓王侯之一的杨继。

当年武皇封王,其手下六大战将和军师智囊尽数被封异性王,只是除杨王之外其它王侯府邸皆于内城皇宫周围,谁也不知道杨王为何要将自己的侯府建于外城而放弃这玉陵城乃至这天渊国最为神圣的地方。

虽然杨王放弃了成为那最为神圣与神秘的一份子,但是仍然不影响其成为这天渊国最为有权势的几人之一。杨府天楼在这外城可谓是最为显赫的府邸,内城之人不出杨王可在外城称王。

杨家铁令这世上只有三块,杨家三父子各持一令,当年的杨家铁令持之可调杨家铁甲,如此自可看出这杨家铁令所代表的东西有多恐怖,几欲等同于杨王亲临了。

第三章 往事如烟欲登楼

杨王何许人也,及冠便随武皇乱世争霸,大小战役未尝一败,睥睨天下,傲立绝巅。三十岁不到便封异姓王,被誉为天渊武皇之下第一人,据传不只其用兵入神,杨王自身实力也仅次于武皇,当年黎国战神赵括便是被他在万军之中斩于马下,当真是一代天骄。

不止如此,天渊建国之后战事息,兵戈止,马放南山,一代战神杨王抑武崇文,参与朝堂政事也颇有见解,如此人物当真是集天地之灵秀,为上苍之宠儿。

“银枪寒芒震天下,胸中沟壑填学崖。”武皇御笔亲提对杨王赞叹不已,说其不止武可安邦,文亦可治国,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全才之人。

自古才情绝艳之辈不乏追随崇拜之人,更何况杨王本身威势滔天,如此外城百姓平民对于杨王的崇敬和认知隐隐比深居内城高高在上的武皇更甚,几乎外城所有和杨王有关的东西都被人刨根究底的了解,这杨王铁令自然在外城人尽皆知。

至于这铁令如何会在一乞儿手中这确实是值得商榷的事,只不过这事在田汉和那统领之子想到记忆中那件事之后他们心里也各自有了一个相同的答案。

武皇杨王一身玄功已近仙神,几十年可保持自身不死不灭这是天渊国人尽皆知的事。武皇育有六子三女,杨王仅有两颗香火,而田汉他们心中的答案正和这两位大人物的子女有关。

皇族子女深居内城不为世人所知,加之杨王府邸活动在外城居多,可被人察,如此世人自然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位之上,尤其是这位的家人更是吸尽了眼球。

杨王长子杨延幼时便学兵法韬略,修行之法,十余岁时以兵法败尽杨家军众将,同年踏入感之一境,如此修行境界寻常之人终其一生难入之。

世人多道虎父无犬子,此话用在杨延身上最是适合不过,他宛如月夜之下的一抹不坠流星,其父皓月之光并不能遮掩他自身的光芒,甚至隐隐有超越之势,毕竟当年杨王于此年纪也未曾有如此了得。

杨家父子二人在天渊如同两颗烈阳般炫目,真当所有人都觉得杨家是被上天垂怜之族时发生了一件意外,也正是这意外将原本神圣无暇的杨府惹上了一丝尘垢。

此尘垢在外城无人敢提,但民众心中都有一个名字,一个被誉为上苍对杨家构造中一记败笔的名字。

杨文锋,杨王第二子,玉陵外城让所有人觉得是噩梦一般的存在,虽然这些人的反应有些夸张,但其事迹确实不怎么光彩,尤其是当初那件他捅破天的大事,更是让他的恶名昭昭。

杨家第二子从小不学无术,唯一的乐趣就是在外城茶馆酒楼流连忘返,其十岁之后更是朝入酒楼夕入烟花之地,也算是破了京都子弟最早入烟花场所的记录。

除此之外,这杨家二少爷极为厌学,文从礼乐经史,武到兵法韬略,通通不能入其法眼。

但是对于烟花之地他所看上的姑娘却向来是过目不忘,经常为一曲而豪掷千金,在京都的风月圈中杨家二公子素有“散财童子”的称号。

虽然这杨家二公子只是风流浪荡,不学无术,但是却也没干什么烧杀强掠,奸淫残忍之事,说起来顶多算的上纨绔子弟,啃老附势之徒。

只是人心终究免不了嫉妒,看到家事出身强于自己的公子少爷总免不了暗自说声豪门多纨绔来掩饰自己内心最为深处的酸楚。

知书达理的国都贵公子们稍有不慎就会被冠上纨绔子弟的名头更何况这本来就劣迹斑斑的杨家二少爷呢?

本来纨绔无罪,但是在三年前这杨家二少爷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咋舌的举动,这举动的震惊程度说是天渊国建国之后最轰动的事也不为过。

三年前武皇欲招杨家大公子杨延为驸马,皇家赐婚虽是大恩但对一对新人或许仅仅是政治婚姻罢了,并无感情之说。

但圣旨召书已下,无论什么婚姻都必须进行,这本已是定局。

天家办事讲究规矩总归是多的,先是下发圣旨召书,其次礼部选择良辰吉日和定下仪典,最后还有天司部配合星象卜筮,零零总总的规矩估计要准备大半年之久,只是那一次不同。

当年的婚事流程甚至仅仅走到第一步就完全胎死腹中,原因就是这杨家二少爷。

那日宣旨太监和聘礼亲队还未入杨府便被杨文锋拦下,他夺了圣旨公然宣称其兄乃当世麒麟之子,怎能随便一道圣旨,一位凡女就可嫁于他的长兄?

杨文锋此话一出顿时在玉陵城引起轩然大波,武皇是谁,天渊国主天之子,其子女自然也是皇家天女,但是在杨文锋口中这身份傲然,尊贵异常的皇家天女倒变得一文不值了。

若是普通王侯将相之女以杨家地位这话最多也就是无礼至极倒不会有什么后果,但这话说的是天家之女,关乎皇家颜面,这事就大的无法估量。

当时宣旨太监听到此话之后勃然大怒,当街训斥杨文锋,且盖上一顶灭门大不敬之罪,但是没想到的是杨文锋对此混不在意。

“公主天女又如何?一副皮肉顶着一个出身,和我这纨绔又有何不同,嫁于我尚且勉强,如何配得上我那兄长?”当时杨家二少爷坐于玉阶之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吊着一根牙签懒散开口,身上锦袍散乱,浑身酒气,十足的痞气和无赖之色。

如此态势让所有宣旨仪仗之人全都大惊失色,此话对内廷长久被皇权尊贵熏陶的他们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其实不只是他们,所有天渊国百姓对这样的话都难以接受,如此大不敬之语近乎等同于谋逆造反了。

在杨家二少爷这样一闹之下旨是再也不可能宣成了,那些宣旨太监和内廷之人全都脸露怒色而后急步返入内城,看那样子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他们是急着回去告状,这一状告上去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将心提了起来。

皇家天颜不可辱,辱之轻者诛杀之祸,重者灭门绝族,每次必伴血腥杀戮,而这次的主角是权势滔天的杨家,这样更是令人瞩目。

宣旨太监刚返回皇宫还未等消息传出杨王便亲自将杨文锋压入内城,同时重枷自锁,领子请罪,一时玉陵内外城举城震动,所有人都觉得这对杨家来说是一大祸事,一时间杨家二少爷纨绔败家的名头半天之间随风卷过玉陵城的每个角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来也算是武皇仁厚,杨王入内城之后武皇仅是训斥了杨家二少爷几句之后轻自解下杨王身上枷锁赦其无罪,如此一来杨家虽无罪,但是这与天家结亲也自然而然作罢。虽然这事到这里也算善了,但是毕竟关乎天渊国天家和最为权贵的豪门名声,自然广为流传,当然,作为事件中心的杨家二少爷也自此成名。

“敢于天家相比肩,纨绔还看杨二郎,朝入酒池醉金迷,夕宿烟柳花红巷,杨家威,杨家赫,累累功绩难抵过。”此事之后玉陵城街头巷尾都流传如此歌谣,意思是纨绔子弟中以杨二郎为首,杨家的累累功绩在未来都不一定可抵得上他犯得过失。

在这事之中普通人看的是热闹,但是对于有心权贵之人却看到了很多不寻常的东西。比如这杨家大少爷对此事竟然无任何看法,甚至连面都未曾露过,比如武皇的处置和杨王对待此事的态度都是那样令人难以琢磨。

此事之后杨家二少爷并未有何改变,依旧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偶尔还是会干出许多荒唐嚣张之事。只是全玉陵城都以知晓这杨家二少爷对于天家皇族都混不在意,又会在意其它的什么呢?加之这外城本身就没有比杨家更为显赫的家族了,所以一时间这人在外城几欲成为土霸王,无人敢去招惹。

这样混了几年之后杨文锋几乎将外城的一些权贵豪门得罪了个遍,最后可能杨王也觉得这个二子实在不成器,于是在某一日将杨文锋赶出玉陵且下令将其流放天渊八千里,三年之内不能返回,这样一来这杨家二少爷算是告别了这玉陵城,而玉陵城也告别了这位放荡纨绔的少爷。

如今杨家铁令重现,杨家已知的那两位此时都绝不可能出现在此处,那么此处杨家铁令的拥有者自然不言而喻。

好马统领之子和这醉仙楼的掌柜都曾经听说过这杨家二少爷杨文锋,此刻见到其本人如此样子仍然不免有些惶恐,这位可是亲爷爷啊,若是按照他当年的行事风格,那此刻这几人恐怕都将不好过。

“看起来你们是想起来了,难得,难得还有人对我有些映像,”一身乞儿装的杨文锋挠了挠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只是这笑容都对他面前的两人是一种折磨,他们不晓得今天如何才能从这位大爷手中逃脱。

第四章 嬉笑胡闹风起时

面对乞儿少年一副嬉笑的面容这锦衣统领之子和田汉都浑身发冷,实在想不到今天如此时运不济,这煞星回来的第一天就被他们触了霉头,要想善了岂非易事?

尤其是这统领之子,此刻心里早已经将那报信之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心里琢磨回去之后如何整治那个不长眼的奴才。但这些都是后话,如今最为重要的是眼下这关如何过。

按照之前听说的这人脾性,他们理当没什么性命之忧,只是不免会损失一些东西,当然,这些东西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有的时候可能生不如死。

据说当年一二品大员有一独生子极为好色,有一次不知何事这人竟然惹了这位杨家二少爷,之后这杨家二少爷也没怎么教训那位公子,只是用百年墨在那公子的脸上书写“好色”二字。

这百年墨对普通人来说也算地上是一奇珍之物,此墨遇水不化,极难消除,而杨家二少爷在那公子脸上写的那二字正是用的此墨。从那以后那公子再也没有在玉陵外城的花街巷弄之中露过面,一直到这杨家二少爷被流放之后据说那公子才将脸上的百年墨字消除掉,从此谈杨家色变,简直就像老鼠遇猫一般。

如今这二人又惹了这杨家煞星,至于他们会得到什么待遇那也正是他们所担心的。

“看你看赤兔的眼神如同当年本少爷看到杨柳楼的头牌花魁旖琦一般,看起来应是好马之人。

所乘之马“大宛云,”纯种大宛驹中万中选一,奔走如风,蹄动如踏云,也算是马中极品了。”

乞儿少年伸出脏兮兮的手摸了把身侧宝驹的马臀随后向前踱了两步看向那跪在地上的统领之子的坐骑开口。他的动作很随意,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又或者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没什么需要上心的必要。

“是……是的,”那统领之子听到这乞儿少年的话之后有些犹豫也有些忐忑的开口,毕竟这人实在是恶名昭彰,谁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什么结果。

啪啪啪,那乞儿少年看了立于下侧拱手而立的统领之子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一排白牙在阳光下几乎要熠熠生辉了。

“流放的日子里饿的不行的时候我就总想将这赤兔宰了吃,要不是想着这家伙也算是跟了老头子许久加上偶尔也能驮驮本少爷的话我早就煮了它了。”

说到此处那乞儿少爷又回头看了看身侧的无鞍血马随后舔了舔舌头,那样子倒像是真的对这血马宝驹的肉特别感兴趣,吓得那血马连打了几个响鼻。

“这一路也没尝上马肉是什么滋味,正好现在有这么一匹正宗的大宛良驹,不妨尝尝是何种滋味,你说是不是?”乞儿少爷又咧嘴一笑随后看向那统领之子,这一眼直看的那统领之子浑身发凉,几欲昏厥。

这“大宛云”是他费劲千方百计才弄来的好马,为了得到这宝马他付出的东西和利用的东西几乎是他和他父亲人脉关系的极限了。

他虽好马,但这马已是他所有马中最为珍贵宝贝的一匹,不然他也不会天天乘骑出来显摆炫耀,甚至就连他那位父亲想要再弄这样一匹都是不可能的了,可见这马对他来说的意义是什么?

难得倒是其次,只是这统领之子确实是好马之人,对他来说这好马比之美玉娇妻甚至生身父母都让他痴迷,让他眼看着良驹而不可得简直会让他痛苦万分,更别提从他手中夺走他所拥有的良驹了。

“本公子刚从穷乡僻壤荒芜江湖中回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吃,倒不如请你们吃马肉。不过我手头就这么一匹马还是老头子的,说不的得给他个面子,这样好了,就吃你这大宛云的肉如何?”

“古人有云,久别归乡当烹羊宰牛为宴,既然京都公子都附庸风雅,说不得我也得学学他们了,这样吧,三日之内将你这马送入杨府,良驹为宴不比那牛羊更加风雅?”

乞儿少年负手而立,看起来倒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只是在眼前这两人看来这人明显就是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实让人无语。

对于那统领之子来说,如今这杨家二少爷不是要夺走一良驹而是要夺走他的心头肉,这对他来说委实有些残酷。最为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要拿他最为在意的东西当做那盘碟菜肴入人口腹,这绝对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只是不能接受又如何,眼前这人若真是那杨家煞星他又有何办法,难不成倾尽所有来一番以卵击石?虽然这统领之子不是什么才俊翘首,文韬武略也不见得强到哪儿去,但是权衡利弊得失这种事他还是知晓的,毕竟这是所有京都豪门公子耳濡目染的东西,即使不刻意去学也懂个七八分。

“是,是……”那统领之子闭了闭眼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之后浑身疲软身子摇晃了几下,仿佛连站着的力气都有些不足。

“好,还算有些眼色,至于这醉仙楼嘛,以后本公子若来便只做本公子一人生意,你看如何?”那乞儿少爷有些玩味的看了一眼身侧的统领之子随后轻轻扭头,余光扫了另外一个醉仙楼的掌柜淡淡道。

“那是小子的荣幸,醉仙楼时刻恭迎公子,”相比较而言这田汉倒是没有任何犹豫,恭敬的拱手道。

“既然如此便散去吧!耽搁这么久我也饿了,现在我可是穷的很,没钱请你们吃饭,不过三天后有这良驹宴,也算是借花献佛了。”乞儿少爷挠了挠杂草一般的头发,随后大步踏入眼前朱栏玉砌的醉仙楼,留下了失魂落魄的统领之子和那些傻眼的奴仆路人。

京都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尤其是在有心人眼中有些事绝对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入这些人的耳中和心中,杨家二少爷流放归来这样的事绝对是值得他们立刻知晓的事,所以就在这杨文锋在醉仙楼中大快朵颐的时候有关他的消息早已经乘风而动,吹入所有京都权贵府中。

这醉仙楼也算是有能耐,在杨文锋入楼之后他们竟然真的将楼内权贵尽数遣退只招待形似乎乞儿的杨文锋一人,当真是下足了本钱,给足了面子。

话说这杨文锋入楼之后坐一雅座,点了一桌子酒肉菜肴之后便大吃大喝起来,吃喝品相着实让醉仙楼的伙计觉得这人大概是一辈子没吃过饱饭的人。

“喂,小伙计,别光顾着给我上菜,去沽二十斤仙人酿给我饮马,那家伙估计也是馋的不行了。”乞儿少年刚吃了一块鹅腿,将满手的油腻在桌布之上抹了抹,随后招手对一伙计开口道。

听到这人的话之后那伙计不由面露古怪,但是想到掌柜的交代之后也没敢犹豫,转身沽酒去了。

乞儿少年装束的杨家二少爷酒足饭饱之后打开一侧的红木雕花镂空窗榭看向外面,此刻这酒楼之中只有他这么一位客人,在菜肴齐全之后他又烦那些个异样眼光的伙计仆从将他们遣散,所以这素雅而不失堂皇的楼层雅间之中只有杨文锋一人而已。

残阳余晖已趋于消没,只留下淡淡的几乎看不太清的一抹余光。

夜色即将降临,酒旗搭布微微卷起一个边角,起风了。

“我这次回来怕是现在已传遍玉陵,恐怕这风,今天要让很多人难以入睡了!”杨文锋自斟自饮了一杯随后将手伸出窗外感觉了一下指间的徐徐春风微微眯了眯眼。

“还是这样冷的刺骨,”此话从他的嘴里说出不知是指这风还是指其它的什么东西。

起风了,在如今的年岁里春风当如美人吐息,温润而气如幽兰,将所有枯死无力的大地唤醒过来。只是在某些人眼中,这风或许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变化,尤其是这玉陵都城。

对于这城中的某些人来说,这里何曾什么时候没有过风,这风又何曾有过什么区别呢?

透过窗榭外残阳的最后一抹余光杨文锋的目光最终聚焦在了远方建筑群中的一截露出的塔尖之上出神,那塔尖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建造楼台中虽然也算是显眼异常但也不算是多特别,其风格也和大多数常见的八角佛塔无甚区别,只是这塔对杨文锋来说却有其它的意义。

第五章 痛之为痛视至痛

那座塔在他心中并非和在普通人心中一样代表着杨府巍巍地位滔天权势,对他来说那塔如同当初那个固执的老头一样。

如今塔依在,奈何人已散落天涯。杨文锋虽然很纨绔,虽然举止轻挑而不尊礼法,但是他却是一个聪明人。

若是当初,别说已入玉陵,便是离京都千里他的消息一样可以被老头子随时知晓,如今他已入京到此那个家却没有任何反应,那只有一个可能,家已非家。

这座城对于他们杨家来说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如鱼得水风光无限,功高震主这样的道理向来都不是一句空话。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杨王被冠于功高震主这样的评价无疑是十分合理,合理的甚至这个词天生就是为他而创造出来的。

震主岂能被主容?虽然这玉陵内城中那个最为让人晦涩莫深而且坐于最高位的皇从来都未对杨家表现过敌意,但是杨家真正的这几人都知晓,这份近乎过分的宽容是有代价和缘由的。

杨家铁军三十万奉命镇守天渊,这三十万杨家铁骑是和他杨继生死相随而走下来的,虽然之后杨继进京封王后便从未再回过天渊,也从未对这三十万杨家铁骑发号过任何施令,甚至军权全都交予天渊守将,但是所有人都知晓,这杨家铁军永远都是杨家铁军。

建国之初,当时朝中文官武将对于杨继是否被封异性王有异议,一部分人是因为嫌杨继杀业太重当初不该坑杀黎国数十万大军,另一部分人则是心怀鬼胎觉得杨继已然深受恩宠,不该再继续临头加封,得异性王位及人臣之最。

无论基于何种目的,这种争议确实产生了,此争议一度在当时的朝堂之上引起巨大波澜,当时六部六阁对于此事也难以决断,一时此事让它们陷入两难。

此事传入天渊,天渊杨家三十万铁军联名上书为杨继请封,据说当时那请封书铺开可由太极殿直达皇城外,端是让所有人心惊。

十万铁甲兵戈寒,有心人自然不会觉得这三十万联名请封书仅仅是三十万个名字而已,这代表三十万冲天兵戈,若是草率处置必然后果严重,严重到可颠覆动荡整个天渊。

收到请封书当天武皇亲令直接越过六部六阁直接封杨继为杨王,封号忠勇,赐四爪团龙王袍和杨王府邸,这事便算是定了下来。

若无此事,谁也不可能知晓三年内无声无息居于皇城之中的杨王还能有如此能量,通过此事不乏有心人用手段渗入杨家铁军打探情况,这打探大都被发现,未被发现的回来之后也只有一句话,杨家军中仅一将,这一将是谁自然不必多说。

离军数日血薄凉,从此马侧无故人。本身军队是热血之地,但是一旦离开之后血就会凉,最终曾经的战友也会对你选择遗忘。但是杨继人已卸甲却仍有三十万铁军如此忠诚,这让多数人瞠目结舌而心中怨怼,凭什么,凭什么这狗日的杨王身上总会有如此幸事?

不管其他人对杨王如何怨怼都改变不了其背后三十万杨家铁军对其绝对的忠诚这个事实,这件事之后朝中关于杨王的争议更大,朝中大臣尚且如此,那位高高在上的武皇难不成会无任何触动不成?

在杨文锋看来,这杨家王府之所以建于外城不乏老头子一些对局势透彻的观察,亦或者是对那高高在上的人的一丝试探,这份试探常人或许难察也看不出武皇的回应,但是身在局中的杨家人又如何看不出来呢?

武皇的手段不发则已,一发则如深海巨澜,隔着巨海无法窥探但是却能量惊人,潜龙在渊,动则惊天动地。

那一年杏花微雨,夜色下整个王府中蒙着一层雨雾如同凉纱,后院中的杏花在雨中弥漫出淡淡的甜腥气。小杨文锋这个时候仅五岁而已,被王妃抱于杨王常驻的八角阁楼中相聚,还未入阁天色便风云变幻,一时间黑云遮天,似墨旗累累随风而卷,而后雷鸣轰动,红色闪电似锁链又如蛟龙浮云,真乃天降异象。

墨云遮天蔽日席卷而动,最终小文锋看到在那如同灭世的天象之中倏忽而出一金色巨瞳,那巨瞳俯视着他们母子二人不带一丝情感,冰冷而残酷,眸中竖瞳似天地间亘古久存的天渊,在小文锋看来那竖瞳时刻都能将他们母子二人完全吞噬掉。

虽然年幼,但是那个时候的小文锋心智早已成熟,他幼小的身体里本来就装着一个和他年龄不符的灵魂,或许这杨文锋的身份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个奇迹的轮回了。

面对如此场面,小文锋虽然也很惊慌但却还不至于到手足无措的地步,对于那云层中如神魔之眼的巨瞳他更多的是一种好奇与惊疑的心态,因为这是他之前多年陪养的世界观所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虽然这几年幼年生活他也知道一些,但是如此直观地看到这场景对他来说还是足够震撼。

那神魔巨瞳在漫漫涌动的墨云之中如山岳般屹立不动,又如九天之上的神衹天罚般冷漠无情,总之给小文锋一种危险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出来,更趋向于一种本能。

随着时间的加深那种危机感越发明显,而后那原本无焦距的巨瞳似乎将目光落在了他们母子二人身上,一刹那间空气和时间似乎都如同泥沼完全迟滞凝固了一般,小文锋感觉整个人都被完全定死在了原地,有种任人宰割的意思。

“堂堂皇室难道行如此不堪之事吗?”就在小文锋无法动弹之时他身前的白衣母妃忽然动了,她轻叱一声,随后身若惊鸿飞仙翩然而起。

羽衣在风雨之中飘扬而动,随后一条条耀白色光辉似飞仙之力如雷霆天光般从身材单薄的王妃身上涌动流淌。

漆黑雨夜,雷声,雨声,阴阴风声,这些阴冷腐败之景都在王妃面前消散隐匿,仿若这一人的光芒便遮盖了所有尘世污垢一般。

倾世绝艳一时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翩然于空中的王妃,在小文锋眼中他的娘亲从来都只是一个性格温婉,六艺俱佳的女人,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朝夕相处的娘亲有这样一面。

王妃周围华光涌动,衬托着她宛如一轮圣洁明月,周围的华光一条条吞吐似龙蛇似厉剑,一道一道绞杀着天空弥漫而至的乌云大雨。

轰,那云层中的巨瞳微微一动,而后周围雷电交织如同天劫。随着那巨瞳向下俯视压迫那灭世般的气势和景象也紧随而动,一时间两方如同日月相对,鹬蚌相争一般。

小文锋此刻的身体已经完全被压制的无法动弹,那种感觉就像被某种力量束缚住了一般,思维虽还可继续,但是身体却早已无法动弹分毫。他虽然通晓事理要比孩子强太多,但是眼前的情况他上一个人生从来没有过这种概念,所以一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对峙依旧在继续,王妃虽然此刻风华绝代但是似乎也抵不住那宛如神迹和天罚的巨瞳,华光开始被压缩碾碎成碎银光斑最终殆尽,而那巨瞳也开始完全俯视而下,快要接近王妃。

噗……一口血染红了那不染尘世的白衣,最终白衣喋血,仙子跌落凡尘。

“走……”王妃从空中跌落之际回头看了小文锋一眼,那一眼是如此凄绝而悲婉,和之前那绝世芳华不染尘世判若两人。

那一眼在杨文锋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也是他对于这个世界和这个人生的一个认同,彻底让他开始决定融入这个人生之中。

一眼仿若看过了他整个人生;一眼仿若将所有的心思和慈爱都注入其中;一眼仿若包涵了她的整个灵魂,一眼便是一个苍凉轮回。

“娘亲……”杨文锋心中哽咽呐喊,他眼睁睁看着那不染尘埃的白衣摔落在泥泞污浊之中如白莲入泥但是他却无任何办法,那种无力是他永远的伤痛。

当初眼看着挚爱魂归而无奈最终郁郁而终,如今同样是这种感觉,一种痛连续两次,连续两个人生,这是老天的闹剧还是他的悲剧?

随着王妃坠地小文锋闭眼,他不忍继续看下去,看着那至亲狼狈凄惨之景,就在他闭目的刹那那天际巨瞳也已落在他的头顶。

浑身开始变得疲软无力,思维开始陷入混沌不清,最终天旋地转。

或许这是他又一悲剧人生的归宿,可惜,可惜的是这个人生他好不容易准备开始就已经将要结束。苍天不仁万物刍狗,不知是到底是苍天不仁还是这就是他的定数,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是多余了。

“滚,伤我妻儿,该杀……”就在小文锋感觉身体里的一切都将离他远去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而后他感觉被人挡在了身后。

意识模糊之际小文锋看到一熟悉的背影挡在他的身前,那背影身穿朱红蟒袍,背后披风在风中微微扬动,这一背影立于此地似乎将漫天风雨和灭世天罚都隔绝了一般。

“不要怕……不要怕……”那背影转身只是一副平凡的面容,并没有什么英姿傲气和丰神冠玉,比普通人多的仅仅是一双坚毅的眸子罢了。

这便是那外界传言如天神临世,功盖寰宇气吞六合八荒的杨王,其实他也只是一个人罢了,也有人所应该有的所有天性和弱点,只是这些都不会在平日里表现出来而已。

此刻小文锋的眼神依旧停留在那坠落在泥泞中的娘亲,心痛的感觉伴随着心脏的收缩而愈发清晰,但是他的意识却已经开始模糊,带着一股恨意开始模糊。

第六章 旧人旧景不依旧

小文锋记忆中最后的片段便是他的父亲转身而后扬手,一瞬间从他身上崩发出一股滔天大势,转而一只巨手朝着苍穹扶摇直上,看那架势颇有与天空墨云中的巨瞳不死不休的意味。

最后的结局到底谁胜谁负小文锋并不知晓,但是自那之后他的母亲虽未身死但却大病,没支过半年便香消玉殒。

那段记忆很温馨,每日陪母亲读书散步,在和煦的春光中吟诗;荡漾于碧水莲池之间;母亲温暖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温暖的拥抱,这些都是他记得的这一世最美好的东西,只是这份记忆虽然美好但是却并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似乎所有美好的东西老天都会嫉妒,容不得它存在的时间过于长久,于是他的母亲还是走了。

对于母亲的去世杨文锋是痛苦和怨恨的,这份怨恨不止对于那害他母亲殒命的势力,更多的是对他那个功高寰宇,海内无双的杨王父亲。

一世的记忆早已能让杨文锋明白什么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明白他母亲的厄运绝对是因杨王而起,所以他恨。

杨文锋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再世为人,所以对他这一世来说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名留青史权势滔天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甚至一开始连亲情对他来说都是多余,对于这个世界他恍如一个过客一般。

让他在意这份情的人却因为另外一个至亲而殒命,而且多半是为了权势和财富这些肮脏的东西,一如上一世他为了这些东西而违心虚与委蛇一般,这让他如何能不恨?

原本杨文锋觉得他的这份恨他会保持一辈子,只是当他母亲去世他放浪形骸的那段时间里,在外界看起来如仙神一般高大又如修罗一般冷酷无情的杨王几天之内就已两鬓斑白他便再也恨不起来了。

“当年我以为征服了这个天下得到所有别人数生难以企及的高度便是一种幸福,这种幸福自然会因我而给予你们,但是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对你们来说,这样的幸福只不过是一种痛苦的束缚。早知如此,我又为何要征战天下?为何要作这狗屁忠勇王?

可是现在想来,若没有这盖世军功的经历又如何能遇到你娘又如何会有你们?如此看来,这因因果果委实如同一团乱麻,别说什么天道轮回因果报应,要我说这就是过日子,过日子哪能不磕磕碰碰,只是我们的磕碰让我们难以承受罢了。

你老子我不信轮回不信因果,我只知道谁让我们的日子过得不痛快我便朝死了打他,打到他的日子比我们还不痛快为止。”

杨继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盯着皇城的那个方向,小文锋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矛盾感和一丝怨恨,只是这些情绪都转身即逝,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你们是我和婷儿的孩子,我不敢向你们保证什么,但我们的本意是不想让你们摄局,所以我会尽力,只要我活着一天!”这是杨继对他兄弟二人所说的话,因为这话他杨文锋的兄长决定亮剑入局,于是便成为这天渊国年轻一代最为瞩目的明珠。

这条路杨文锋没有选,杨家一门本来瞩目,出了一个白衣绝世嫡长子不输杨王已经足够甚至过于瞩目了,若是再出一个,恐怕皇城中那位的手段就不会是隐晦而不清不楚了,若是明着挥动屠刀,那对于他们才是最为难以周旋的事。

想到这些的时候杨文锋捏了捏眉角一阵头疼,这些事想来就让他觉得恶心想吐,倒不如不想来的实在。

“也该回去看看了,不知道老头子现在的状况如何,失踪于玉陵,狗屁失踪,也不晓得现在我那珠玉兄长有个头绪了没有!”杨文锋抹了抹嘴巴上的油脂拍了拍屁股起身向外面走去,身后田汉和醉仙楼众伙计看着小王爷离去的背影一阵咋舌,谁能想到当年那以最纨绔胡闹在外城闻名的小王爷如今竟然是这般举止粗鲁,行为乖张的人,着实让他们难以和心中那个对此人的印象相联系。

天间此刻最后一抹残光也已被夜色吞没,苍穹如同一块黑色幕布般遮蔽无穷天光,星辰未亮月色未起华灯先上,此刻外城主街道两边的商铺酒肆已经开始有食客和无聊闲逛的世家子弟开始准备醉生梦死了,杨文锋就一身破烂打扮身后跟着赤兔马一步一步向一个方向走着,不急不躁。

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他已到侯府门口,因为杨继在外城素有威名所以这在外城杨侯府邸虽然占地最广,气势最为不凡但是周遭却几乎没有什么商铺和嬉闹场所,甚至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了。

这一情况在繁华几欲醉人眼的京都是极为稀奇的,就算是那些朝中官宦世家和朝中权贵的住处虽然一样与普通百姓相区别隔离,但是周遭还是会有一些商铺商贩这些个人烟,哪像杨府,周遭数里内几乎没有任何喧闹之景,就算是偶尔有人路过也大都禁声而行色匆匆,似乎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一样。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倒不是杨王府的人刻意安排也非杨文锋的纨绔之名造成,反而是来自于民众的自觉。

这是一种潜意识的敬畏,自觉本能的将自己摆在了低一个台阶的位置,虽说人的人格生来平等但是却耐不过自降身份,这或许就是人性中的一份缺陷吧!

朱门石狮,巨形匾额上书忠勇王府几个鎏金大字笔走龙蛇颇有气势,正门对面一赑屃驮碑,碑文只四个大字“天渊柱石,”这几个字一眼便知出自一人手笔。

下笔气势无匹,就算是不懂书法意境的普通人都能隐隐感觉到上面一股王霸杀伐之气铺面而来,能写出这样几个字的人自当不凡,仅几个字便可让人生起敬畏之心。

““天渊柱石?”武皇确实对我们一家不吝赐恩,只是这杀伐之意到底是你武道之意还是你的警告呢?”看着这几个由武皇亲笔被所有天渊国人视若珍宝的几个字对此刻的杨文锋来说却有些可笑。

虽然杨王和王妃从来没有说过那夜的金色巨瞳到底是什么,也从来没有提过造成他母亲重伤殒命的人是谁,但是从他们时不时看向内城时复杂的眼神杨文锋又何尝猜不出一些什么东西。

这三年虽说是被流放江湖但又何尝不是游历天下?在这江湖几年杨文锋也听说了很多事,包括他的父母和皇城中那位的事迹,虽然真假难辨错综复杂但是毕竟也算是有迹可循。

种种迹象一般人虽然难以看出什么,但是这么些年身在局中的杨文锋又怎会看不出来?

一山难容二虎,玉陵已有皇城,皇城已有内城,内城之中武皇镇压国运,又何须一个几乎拥有同样声名的杨王呢?

看着这生活了十几年的旧地杨文锋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思绪有些恍惚。

在这里他曾经为此生最爱之人披麻戴孝目送她的棺木抬出王府;在这里他曾经醉酒恣狂将皇钦羞辱至极而后将第一纨绔之名坐实,直到三年前他一人一马在夕阳坠落之际从此地离开,如今想来这些事仿佛都像是昨天才发生一般。

“此后将以何种面目活终究难以由得了自己,”杨文锋扭头淡淡道,也不知道是说给身后的良驹还是说给自己听。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杨文锋苦笑了一声而后缓步上前叩门,三声叩门声之后传来朱门沉重的咿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大开的朱门。

首先出来的是两列身披血红色盔甲手持制式弯刀的府兵,这几十号府兵分庭而立脸上一脸冷漠,无形之中一种压抑感铺面而来。

这杨家府兵均出自杨家军之中,不同于其它王侯的府兵,杨府的府兵极具战力,据说仅有的一千府兵便可攻占外城任何一处府邸,其实这也实属正常。

杨家铁军自天渊之战之后又历经清扫前朝动乱,而后还和杨王一同马踏了开国之初动乱非常的整个江湖,说句不客气的话,杨家军马蹄下踏的从来不是地,而是血海尸山,这样的杨家军战力何须质疑?

“如此迎接,倒也别出心裁,是谁的主意?”灯光中血甲弯刀折射出刺人眼球的寒光,让人禁不住眯眼。

“是老奴,几年不见,殿下还是如此开朗啊,让老奴佩服!”杨文锋话音刚落门庭之中一身穿紫色碎花秋菊绣袍,腰系深绿翠玉头发斑白的老头弯着腰缓缓走出,老头有些驼背,但是看起来精神却分外的好,颇有面色红润富态龙钟的味道。

“原来是管家姜凉?怎么,老头子不在今日这杨府竟然由你做主不成,看你的样子莫非是想与本世子动手?”

杨文锋呵呵一笑倒也没有因为此不善场面而生气,只是双眼扫了扫两边的府兵转而将目光停留在中间那老头的身上,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第七章 无知是把杀人刀

听到杨文锋的话那姜凉红润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很自然,丝毫也没有因这位世子殿下的话觉得任何尴尬。

“殿下是王爷亲子,老奴自然不敢冒犯,只是殿下被流放江湖时日不短,有些事怕是不曾知晓。”姜凉朝着门前的杨文锋拱了拱手作了一揖,只是那两侧亲兵手中的弯刀刀锋依旧如雪,不曾收回。

“你是想说杨继半年前失踪于玉陵,而后我兄长暂领王侯位,驻天渊,离王府?”杨文锋微微眯了眯眼,打了几个哈气,看那样子似乎是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是无聊的要紧。

“看起来殿下虽然流放于江湖但是心却在玉陵,朝中之事倒也知道不少,当真让奴才刮目相看。”

听到姜凉老头的话杨文锋不由嗤笑了一声:“玉陵如此多的美妞,若是我不惦记那岂不是要被别的王八蛋惦记?”

“好了老头,有什么话快说,有屁就快放,天色不早了,今晚已经有足够多的人失眠了,本世子可不想做其中的一个。”

看到位于中门之中颇有一番无声得意的姜凉杨文锋很夸张的咧了咧嘴,脸上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杨王失踪,延小殿下暂领杨王之位,恰逢天渊有变,小王爷外出朝堂驻守天渊,武皇下旨,京都杨府一切事宜皆有我负责。”那姜凉拱了拱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神态也不像先前那样恭谨。

听到姜凉口中已不再以老奴自称,脸上明显也摆出了一副不是下人的倨傲神态,看到这一幕杨文锋脸上的笑意更甚,笑靥在雪白刀锋中印的分外明显。

“这话的意思是什么,莫非意味着这王府如今不姓杨反倒是姓姜不成?”杨文锋几根修长的手指在脸颊一侧轻轻敲了几下,还有些风尘的脸上一直停留着那散不去的笑意。

姜凉在王府做管家也有十来年了,对于这个老头杨文锋的印象并不深刻,依稀记得每次出门入门此人必躬身相迎相送态度甚是恭谨,据说此人是杨继军中马夫,在杨王卸甲之后念其不易最终收入杨府。

碌碌无为之人并不一定有一颗甘愿籍籍无名之心,野心和贪欲往往是一个人前进的动力。

恰如这管家姜凉,籍籍无名了这么多年,此刻一朝有机会便不再隐藏心中那份野心,只是这样的人,要么成王,要么成鬼。

“不敢,只是既奉武皇圣旨便要忠君之事,掌管杨府是我份内之事,请殿下配合。”姜凉依旧是一副不冷不淡的表情,只是这种表情和杨文锋印象中他当初的态势相比,那着实让杨文锋恶心,恨不得将之前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如何配合!”

“首先殿下的开支之后由我每月固定发放,不得过奢,这赤兔是杨王坐骑,殿下乘骑不合身份当入府再议。其次,殿下之前行为过于放荡不羁,不尊礼法,望殿下日后行事谨言慎行,莫要误了杨府威名!”姜凉不温不火的开口娓娓道来这几句,虽然他的语气并不能听出不敬成份,但是话里的意思明显是反客为主了。

哈哈哈……哈哈……听到姜凉这几句话之后杨文锋不由大笑,笑的前俯后仰趴在身后的赤兔身上,看那样子似乎要将心肝脾肺都要笑出来一般。

“咳咳……咳咳……你这话实在是好笑,这简直是我平生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好不容易杨文锋才忍住笑意,随后一手扶着腰一手擦了擦笑出来的泪。

“我说老匹夫,你是不是晚上搂着媳妇儿睡觉忘了自己已经醒过来了,你可知道你这样的话是在对谁讲吗?”止住笑意的杨文锋脸上的笑意此刻已全然消失不见,只是冷冷的盯着那姜凉如此开口道。

“别和我说什么武皇亲旨,违抗皇命对我杨文锋这样的纨绔来说又算的了什么,莫非我杨文锋之名你是第一次听说不成?”不等那姜凉开口杨文锋冷笑着继续道,他虽身着乞丐服浑身污垢,但是在这衣着华贵的姜凉和这满身煞气血甲的杨家府兵面前并没有任何的黯然,似乎浑身上下有股莫名的气机。

这气机其实并不是什么主角光环所带来的,之所以拥有这种气机完全是在杨府这么多年作威作福和在这这玉陵城中横行多年所培养出来的。

之前在这玉陵外城,有谁敢为难这拥有杨王铁令和杨王亲自庇护的杨小殿下,除非是真的活的不耐烦了,这样长久下来他杨文锋又怕外城之中的何人和何种势力呢?况且眼前的一切还是每日对他毕恭毕敬,几乎可以说是他的私人手下奴隶的杨府势力,这样他更没有惧怕的可能性了,虽然此刻的形势和当初的形势似乎有些不同。

“老奴自然知晓殿下当初在玉陵的“赫赫威名”,只是殿下莫非以为如今的玉陵和当初的玉陵一样吗?”说到赫赫威名之时姜凉的口气有些刻意,杨文锋自然知晓这刻意是什么意思,但是如今对他来说,这小小的讥讽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杨爷已有三年未现,延殿下也有三年未归,如今剩下殿下一人,想必是无法掌握这京都杨府的诸多事宜,还是听一句老奴的劝吧!”姜凉并未急着动手,依旧不冷不热的开口,感情是对这一过程颇为享受。

也是,没有了杨王和兄长的护佑,面对似乎已经掌控了整个杨府连杨家铁军出身的杨家府兵都完全被姜凉掌握在手中,最后加上一道名正言顺的圣旨,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杨文锋又能翻得起什么浪呢?

确实,此刻杨文锋所遭遇到的情况和姜凉相比确实是天差地别,但是他对此却没有丝毫的担心,看起来反倒像是和那种只有个酒色皮囊而无脑子的纨绔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对于某些人来说,他是龙便永远是龙,无论如何游浅滩遭虾戏,只要他回来,只要他展开躯体,他便永远是龙。

“唉!该说的我已说完,殿下进府好生安歇吧!”姜凉看着眼前当年对其拱手作揖毕恭毕敬的小王爷如今却形似乞儿孤身位于下首,这对他来说心中不免有些惬意。

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比反客为主让当初自己仰视的人仰视自己来的痛快吗?

说来真要姜凉对杨文锋下杀手他确实不敢,但是羞辱束缚他自问如今做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今下马威已给,他也略微满意,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不怕没有机会,于是他极其不恭谨的打了个哈切转身不再管这名存实亡的殿下准备回府。

“以下犯上本就是杨府大忌死罪,不知姜管家你这老狗可准备好待宰?”就在姜凉转身之际杨文锋也打了个哈切,他身后修长的两根手指此刻夹着那张杨王铁牌微微把玩着,同时眯眼看了看杨府两侧刀已出鞘的府兵缓缓开口。

刷……听到杨文锋的话之后姜凉蓦地转身一脸阴翳,他今天本不想大动干戈,只是既然这小世子如此不识好歹,那他也不介意让他吃点苦头。

“送小殿下回府,”姜凉冷哼一声随后摆了摆手,他这一摆手两侧数十血甲府兵同时握刀而动,一时间数十雪色刀锋在月下闪动冷冽清辉,盔甲之声铮铮,气势颇为不凡。

“当真天真无知,无知是把杀人刀,杀了多少荒唐之人呐!”杨文锋微微一笑,对于弯刀血甲置若罔闻。

“可有人替本世子杀了这个如此无知之人?”杨文锋转头看了看身侧的赤兔血马,用手轻轻抚了抚马鬓,对于眼前如此跳梁小丑简直不忍直视。

是,他杨文锋是纨绔,是不尊礼法,但是不代表他蠢笨,一朝得势便以为可以颠覆一个最为显赫的权贵势力,这样可笑的行径简直比杨文锋远走江湖遇到的那些顽童孩儿还要天真,这样的人竟然能在杨府活到现在,这让杨文锋对于在江湖上听到的那个赫赫威名的杨府不免心中有些打了个折扣。

天色忽然变得有些昏暗,夜风涌动将杨文锋本就破烂的衣衫吹起,让他不由感觉有些微寒。杨文锋微微抬头看了看,原来恰巧一块乌云遮住了云月,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

“如此趋炎附势之徒,该杀,”杨文锋的话音刚落杨府一侧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人影未现一银色寒光映血色铁衣与冷冽刀锋转瞬而至,就在此刻杨府之中也有一寒光后发而至,两道冷冽几乎同时没入中门那姜凉的身上,一洞穿胸口一穿透咽喉,可怜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姜凉如今已然殒命,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晓。

第八章 愿此生可护你安好

“还真是无知的要紧,这样的人竟然可以活到今日,怕是老头子对他也是庇护了!”看到那砸倒在地的姜凉的尸身杨文锋再未停留半分目光,他理直气壮的从原本姜凉站着的中门方位走入杨府,路过姜凉的尸体时也未曾停留半分,直接踩踏而过。

“恭迎世子回府!”两边弯刀如雪的血甲府兵同时单膝跪地握刀高呼,呼声似将天际那遮蔽星月的乌云都震散,露出一片洁白。

月色斜射入中门,不只杨文锋,就连原本似乎听命于姜凉的府兵对他的死都没有任何反应,任由他的尸身躺在那里。

姜凉的身上有两处血洞汩汩流血,洞穿喉咙那豪光似乎如碎银月光般完全没有了痕迹,而在他的胸口如今斜插一把几寸长的弯刀,看那弯刀的样式竟是贵族子弟用来装饰把玩的腰刀。

“刚回来就遇到如此多的倒霉之事,看起来这风确实是难停了,来人放行,不要管他便是。”已经消失在府门之内的世子殿下的声音缓缓传出,随后彻底在风中消散殆尽。

踢踢踏……未及片刻之前那马蹄声的主人已至府前,此人是一俊俏公子,着银白色锻绸长袍,头戴浮云君子冠,腰间垂下一翠色深玉,典型的玉陵贵公子打扮。

细致来看,此公子的长袍区别于文士衣袍的宽松而被束紧,脚下的长靴也是牛皮厚底,一张俊郎的脸上多了一丝坚毅和粗犷的味道,下马干净利落,不是出身军伍世家便是本身习骑射武艺了。

“还是如此无礼,搞不清状况!”看到侯府两侧已起身收刀的府兵那白袍少年冷哼了一声随后大踏步进入杨府,事先杨文锋吩咐,果然无人阻挡。

“看来我是多余了,这种废物也妄想掌控杨府,真是可笑,怕就算是这府中的那些个怪物不出手连你们都会对他出手,是不是?”走到姜凉尸身之前少年瞥了瞥地上的尸体开口随后又看了看两旁默不作声的杨家府兵道。

少年可不傻的天真,如此行事的杨家府兵明眼人一看便知非姜凉一个小小的得势管家便可掌控的。莫说是他,就是那纨绔殿下若是没有杨王铁令恐怕这些浴血沙场铁骨铮铮的好男儿怕也不会被他掌控。

少年看了一眼两侧无人作声的杨家府兵随后大踏步向杨府内走去,轻车熟路好似回家。

少年入府之后两旁的府兵便干净利落的将前几刻还耀武扬威的管家的尸身收拾了,随后杨府闭门,好似这一夜没有任何事发生一般。

人命如草芥,尤其是那种不懂事的人命,在这玉陵国都又何曾胜过草芥呢?

京都杨府,方圆占地百八十里,其内亭台楼阁,花园游湖应有尽有。这些在权贵林立的京都自然不必多说,除了这王府是由武皇亲旨由工部修建几乎可与内城皇宫内的建筑相媲美之外,这杨府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其内一通体漆黑的八角佛塔。

据说此佛塔高九十九丈,登斯楼可将玉陵外城繁华全景尽收眼底,除此之外无论在玉陵任何位置看这八角佛塔都遥遥与六九天星交相辉映,似乎那塔和天星便为一体。

民间传说,六九天星为佛教两大圣星,两者相交相映,一生一死代表轮回生生不息。

六十年前杨王天渊填尸三十万,血流如海尸骨如山,那天入夜九星大胜六星衰如萤火摇摇欲坠,后佛家众山门寺院传言这是杨王所造杀念太重,人间死气过剩至死星胜生星衰。

三十年前,一代圣僧观藏于九华山悟道,那时天降无量香雨,九华山周围香云化莲佛光涌动,最终观藏乘云莲飞升,让佛家名声大噪,盖过了在各国扎根深远,历史悠久的道教。

是夜六星胜九星衰,生星强于死星,故世人曾言,观藏成佛可度亡魂百万,可消世间疾苦。

关于杨府此楼玉陵城大部分人都相信是杨王自觉造孽过深所以要以此佛塔镇压杨府煞气。还有一种江湖传言此佛塔是王妃所造,具体作用当与王妃诞生的江湖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关系无人知晓。

数十年前江湖各宗门山寺动乱纷争不断,甚至有些势力渗入京都影响朝局,一时杨王震怒,带八百铁骑和王妃马踏江湖。

当时魔宗血日不服被八百铁骑围山,杨王携白衣王妃两人对上血日宗主和六大长老外加圣子圣女,那一役血日宗门高层全被诛杀,不攻而破。

此战武力可逆伐苍天的杨王自然不必多说,令世人震惊的是杨王妃那一袭不染风尘的白衣。

白衣舞动,仙光流转,刹那诛敌仇。谁言女子多忧愁,谁叹红颜多祸水,岂不见杨妃临世不染尘,岂不见白衣卿本无敌姿?

若是没有游历江湖杨文锋从来都不知晓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母妃在江湖中竟然有如此大的名头,几欲盖过其父,看起来当年那一夜的母妃才是真正的杨妃,风华绝代不染尘的杨妃。

无论各种流言蜚语,这八角佛塔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其绝对不凡。事实上的确,不只这佛塔,这整个杨府便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至于能够完全弄明白这杨府虚实的大概也就不过一手之数的人罢了。

杨文锋知道这九层八角佛塔里面其实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又可以说是一个囊尽众生轮回的宝地,此中玄奥当年他未曾体会,只是大概清楚罢了。

此刻在这杨府中央的八角佛塔顶层有一灰衣白发老人正从上面俯视,老人虽脊背有些佝偻,脸上的皮肉也已松弛,但是从其轮廓和站立时的姿势便可看出这老人年轻时也是雄姿英发,骁勇善战之辈。

老人在这里站了好久,从杨文锋于府门之前到现在他甚至都没有移开过一步,佛塔虽高但是却并不能遮挡老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回来了,回来就好,不枉我所筹划的一切!”老人转身轻声开口道。

“当年偶然谈起,你曾说过这姜凉虽然老实本分但是却并不是老实本分之人,若不得势当无碍,若是得势定会露出獠牙。

我看他当年为我牵了那么多年马这些年在王府也算是老实辛苦想来这人也算是老实,现在看起来论看人程度我还是不如你啊!”老人扭头对着这顶层佛塔墙上一面壁画喃喃自语。

事实上这偌大的顶层之中并没有多少东西,除了一面壁画上画着一副白衣女子礼佛图之外还有一方书桌几沓宣纸和笔墨纸砚,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多余的东西,倒显得有些过于简单了。

“在这里已陪你三年,这么多年倒是难得清闲,不知道怎么的,每当看到这礼佛图我就想起你当初揍我的样子,那个时候你可真没有后来的温婉,倒像是一泼辣妹子。”老人自言自语对这壁画上的女子低声述说着。

若是此刻有人听到老人的话一定会惊讶万分,任谁也不敢相信此刻皓首白发身材佝偻的老人竟然是当年那个气吞万里如仙如神不死不老的杨王,这几年京都都流传杨王失踪于玉陵也有人猜测是入了内城被武皇所禁,但是谁都没想到杨王一直就在这杨府高楼之中,而且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婷儿,当初怀锋儿时他便对你下手,生锋儿时你曾劝我舍弃这王侯身份和你远走,记得我当时说过,我说过我会护佑我们一家安好,可惜,可惜我并没有实现,一如当年答应的护你一世安好一样没有实现,我想你是会怪我的。”

杨王叹了口气随后眯了眯眼想起当年的一切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笑意。

那时刚及冠替未成皇的他办一差事,当时自己还是一名小小的先锋将在江湖遇到当时从江湖玉临山入世的王妃莜婷。初见一眼便惊为天人,从此入了他杨继之心。

杨王行事向来志坚而决绝,不然之后也不会有此成就。当时初见莜婷确定非她不娶之后便踏马于王妃前肯定开口:“嫁于我,之后愿用一生护你一世安好。”

杨王此番举动得到的并不是美人青睐而是一顿结结实实的暴打,按照后来王妃所说,觉得这人是一神经病,而且是那种病的不轻的人。

被打的鼻青脸肿之后换来的是周围江湖人的哄笑,只是杨王看着王妃认真的重复了那一句话“愿我一生护你安好。”

“江湖深深深几许,刀风起,剑雨飘,此后便言不由己。情初动,心已留,那年玉临山下,我许了你一世安好,如今我食言了,便用我的一生来偿还。”杨王宣纸铺桌,手上狼毫笔走龙蛇写下几行字,随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墙上的王妃,满脸黯然神伤。

第九章 不知朝中风云起

挥毫浓墨透纸三分,杨王的字算不上有什么书法大家或者是某些技巧在里面,但是观其笔墨内容闻其哀声,无不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那种味道倒也算不上是哀伤忧愁,就像是有种东西憋在胸口喘不上气一般。

一人登顶楼三年面壁,尤其最近一年更是几乎足不出户,这样才有消失玉陵的传闻。这三年杨王日日对壁上王妃仙画低语呢喃些往年旧事,除此便是一笔写几句怀缅,这样的生活倒也说不上就见得比那些穷困潦倒衣不果腹的日子更加艰难,但是这份神伤并不见得谁都能承受。

“小婷啊,当年他第一次出手时锋儿还未出世,第二次出手废了锋儿致使你旧伤新伤迸发,这些我不是不知道,但是却真是狠不下那份心。

这些我便不说你也知道,第一次你说算是报了他知遇之恩,第二次你说是报了他提携之恩,如果还有第三次,是否还有恩可报?”杨王长叹,发鬓之间似乎又斑白了几缕青丝,当真是黯然。

玉陵内城皇宫深院,子午中央线自午门横分深宫,其中央最后一殿宇气势恢宏磅礴,似九霄云外琼楼仙阁,殿门上匾额上书太极殿,正是武皇朝堂核心。

自从当年太师徐博温提出整改吏治清减程序之后这天渊国一般事宜皆由三阁六部处理,三阁于太极殿下首分侧而立,文华阁主文政,武泰阁主兵戈,天星阁主星象气运,三阁统领六部,几乎天渊国的大小事宜皆由它们所主持,可谓是掌控朝纲,主持社稷之器。

这些年武皇亲政的时间越来越少,虽然如此但是这江山社稷到底是武家的天下,所以武皇亲旨仍然凌驾于三阁六部决议之上,武皇仍然是那个位于天渊国顶端的人。

太极殿武皇负手而立,其容貌算是俊郎非凡,除了面相稍稍多了一丝风尘时光痕迹之外倒像是一游历天下的风流士子,颇有“风起披袍仗剑行,”的味道。

这份气质要真出现在京都富贵豪门贵公子身上倒也算的上是名副其实的冠盖满京华了,只

是这份气质出现在一以攻伐武力立国的帝王身上却显得有些奇怪。

“百年之内天渊将开,这百年注定又是一乱世,皇上可是在担忧这天渊气运?”武皇负手立于九龙皇位之旁,太极殿偏门一纶巾儒士打扮的中年人缓步走入,正要行礼便被上首武皇抬手阻止,一时间那中年人身前一透色气晕似乎倏忽而出倏忽而灭,很自然便将中年人这一跪挡下。

“博温我们之间不必多礼,要说这国之气运朕并不担心,那些个动乱岁月我们都曾杀过来,又怎会再怕什么乱世?”身穿九龙御天袍的武皇从玉阶之上走下,一双眸子看起来倒是颇有恢宏浩澜之意。

“当年我们有杨家血甲用尸身填补不足的气运,有五位王侯平定四方,若是如今动乱,我们还有什么?”这个以智谋闻名的当朝太师名头并不比天渊声名鹊起的杨王差,只是自天渊国安之后他多居于内城掌控全局,露面机会少了很多,这几年倒是略微有些低调,但是低调却并不代表可以轻视,在多少人心中即使是面对杨王也并不想被这当朝太师盯上。

“杨继之事,你也怪朕?”听到身旁这位几乎陪伴了他半辈子的智囊武皇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深沉的眸子看向太极殿外杨府方向。

“臣非此意,当年战乱将息,封王之事是必行之事,如今国安,藩王并不该继续存在下去,尤其是世袭罔替的藩王,当年的老伙计虽说不可能有不臣之心,但是谁敢保证后代藩王呢?

佣兵者必自重,长安骄纵者必不臣,削藩王之权是必行之举,只是……”这位以心狠手辣,心智如妖著称的天渊第一谋士略微停顿了一下,下半句话终还是未说出口。

“只是如今动手,对这些老兄弟来说,委实有些残酷是不是,尤其是对小杨来说,那些手段几欲断掉兄弟恩情。”武皇平静的接过身旁徐博温的话,看向杨府的眼神之中依旧古井无波,就连这最为善于察言观色的智囊也看不出武皇之意。

“只求结果不求手段本就是最为基础的权谋之术。”聪明的臣子必然不能明确表达对帝王心思的妄加揣测,徐博温这样说显然是个聪明人。

“当年的老兄弟啊,如今能和朕亲近的实在是没人了,就连你我也变得不如从前,更何况小杨。

当年我们纵马驰骋疆场发誓不可平庸至死,当年那样凶险的日子只有我们几个熬了下来,如今却要对他们动手,只能说世事无常!”武皇长长叹了口气略微停顿了一下。

“十年前天星阁望星,杨府三星并起,贪狼,七杀,破军三星汇聚,主天下大乱江山易主,而今观杨府形式确有大势。

虽有星象如此,但朕不是迂腐之人,也并不想对老兄弟下手,只是那年太子炎儿和寰后出手之后和倾世王妃对峙,朕出手便注定了一切。

伤杨王二子本是好事,杨家有一子瞩目已经足够,何必非要绝世双璧呢?”

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内只有武皇平淡的声音,近乎于是自语呢喃了。期间徐博温没说任何话只是静静聆听,似乎他本来就没有听到这些一样。

“倾世王妃毕竟是那个王妃,她这一去毅然决然,用一去到底换取了多少东西,到现在朕也弄不清楚。

当年飞仙舞动,钟灵毓秀的她当真是天下女子中的魁首了,就算是如今,朕依然觉得这天下女子估计也唯有寰后和她二人而已,那年雨夜她伤于我手并不致命,只是用命去布一颗天大的棋子,搅动这天下的棋子,也算是气魄非凡了。”谈起杨王妃武皇的口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似惋惜又似惆怅。太极殿中一人说一人听,谁也料不到看起来平静的天渊玉陵如今早已风起云涌,只等那乘风搅云的天龙腾空。

杨王府内一切如旧,死去的管家丝毫没有对杨府有任何的影响,至少杨文锋此刻闭眼沐浴享受的仍然是他最熟悉的那个婢女的按捏,至少杨文锋所熟悉的一切都未曾改变。

杨府从来不缺乏俗人打理,但俗人却从来不可能做到对杨府的任何掌控,甚至连他杨家父子习惯的摆设那自以为掌控杨府的姜凉都不可能做的了主。

或许姜凉早已清楚,他自认为他掌控的杨府其实也不过是几个俗人丫鬟婢女的杨府,真正的杨府他从来不曾掌控。就连长久跟随王妃王爷的马夫奴才都对他冷眼轻笑,这些他都明白,但是他就是不相信,不相信连杨王的奴才都高人一等。

够了,这些年卑躬屈膝在杨王身侧已经够了,他姜凉不服气,不服气同样是一个人怎可差别那般巨大如天渊,于是在他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机会的时候他想放手一搏。

见到杨文锋淡然的看着那血甲披身的杨家府兵时姜凉心中或许已然知晓这场赌他输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蝼蚁亦可望龙,他姜凉为何不能有成龙之愿呢?

没有对错善恶,只是一个为了追求更上一层人生的可笑之人罢了,难不成这世界上这样的可笑之人曾经少过不成?

杨文锋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姜凉之事,他微微起了起身露出健壮的背肌和胸膛,这几年游历江湖别的收获倒是没有,只是整日偷鸡摸鸟,上山下河,身子倒是壮实了不少。

“公子这几年受苦了……”看着泛黄肌色杨文锋裸露的上半身点点伤疤和淤青痕迹一旁的粉衣婢女哽咽了一句,眼角竟然泛起了点点泪光。

粉衣婢女虽是一副普通纱裙打扮但是自身容貌却非常清净,眸中水汽氤氲,乌发半挽似遮月棉云,身材更是凹凸有致别有风情,此等女子和闺阁秀女又有何差别?

“还是我家脂粉乖,这满京城的人似乎都忘记我了,就连那死老头子都不知所踪,此刻能记起我的恐怕也只有你了。”看着可怜楚楚眸光流转的婢女杨文锋顿时感觉古人所说秀色可餐确有其事。

“你可别说,这几年在那破山庙树林狗洞中窝着的时候没有想别的,就想着小时候抱着你和猫儿一起睡觉的情景了,当真是温香满怀啊!”杨文锋眯着眼长长吐了口气随后看了叫脂粉的婢女一眼。

“公子……”听到世子殿下的话婢女脸色一红在这浴室之中更显旖旎,满室春色。

“对了,小猫儿去哪儿了,为何没有见她?”看着脸色俏红的脂粉杨文锋忽然响起他的另一个婢女,于是随口问道。

“自从公子被王爷流放江湖之后小猫儿就和王爷吵了一场随后便也入了江湖,如今也不知道身处何处!”听殿下提到那个和她朝夕相处却性格迥异的姐妹脂粉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黯然。

第十章 世人于我如镜花

听到脂粉的话杨文锋微微皱了皱眉眼中不由闪过那一抹靓丽女子的身影。和脂粉娇羞稳妥的性格不同,小猫儿一向是性如烈火铸钢,和死老头子杨继的性格一样,宁折不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公子不必担心,小猫儿是杨府出身,不会堕了杨府的威名,说不准哪日便从江湖归来,和公子一样安然无恙。”见到自家公子的脸色不喜脂粉低头低声安慰着,似乎生怕面前的公子有半点不开心一般。

“老头子和我娘亲的安排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如此行事,不知道对自幼便生在王府身不由己的你们来说委实有些不公平了!”看着这自幼便被安排在杨文锋身旁的婢女他微微叹了口气,老头子如此行事,自然不是为自己随意弄两个伺候人的婢女而已。

“公子别这样说,奴婢的性命都是王爷救的,这些年杨府就如同我的家一般,为了王爷和世子,让奴婢做什么都行?”婢女微微低头随后又猛然抬头眼神坚定,似乎是害怕世子不相信,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微微握拳眼神坚定,不带一丝虚情假意。

听到娇弱婢女的话杨文锋微微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别说你的命是谁的或者要为谁付出什么,任何东西尤其是和你自身相关的东西都是你自己的,没有人可以剥夺。”

“公子怎么说这样的话,莫非是不要奴婢了不成?”杨文锋的话还未完全说完那粉子女子已然面露戚戚之色,一双如水眸子愈发显得氤氲模糊,泪水已经打湿了眼眶。

“傻丫头,本公子就是这么一说你又何必这样当真呢?别说我没有这样的打算,就算是有你这楚楚动人的模样又有谁真的舍得抛弃?安啦!”看到女子的模样杨文锋未说完的话也不继续再说下去了,他伸手将婢女揽入怀中轻声低语,仿若情人的眼泪弥漫。

“还是公子最好了!”听到杨文锋的话女子转忧为喜,一双眸子明亮通透,让人看了不由想要拉到怀里抱上一抱。

“哈哈哈……我最好了,这话你这小丫头在家里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你在外面说,恐怕是要笑掉大牙的,这玉陵城谁不知道,本公子的纨绔几乎无可救药。”听到脂粉的话杨文锋仰头大笑,直笑的肚子都要疼了才停下来,似乎这话荒唐的有些实在不像话。

“那是外边的人不懂少爷,他们的眼都瞎了,分不清楚好人坏人,”听到自家少爷的话婢女撇了撇嘴自然而然开口,她的话脱口而出没有半分虚伪犹豫之意,看起来这话倒是真的发自本心。

听到婢女的话杨文锋摸了摸脸上的水渍眼中露出一丝欣喜,看起来还是自家人懂自家人,只是这毫无缘由的完全相信倒也算不上是什么正义之言。

只是这世界上的正义哪有那么多,就算是有也早已被世人扭曲风化的微末不堪,如此又如何能谈得上什么正义呢?

“对错,如今又哪里有什么对错,这玉陵城只要一人说你纨绔然后一直流传,加上有一个我这样的身份,就算是不纨绔也要被说成纨绔了。

不过纨绔又有什么不好呢,本世子就是纨绔如何?坏人就要有坏人的样子,不然都是虚伪的好人那这个世界该有多么恶心。”杨文锋从浴盆中缓缓起身随手接过胭脂递过来的毛巾擦拭了一遍。

“更衣,这一次的坏人哪怕是被老头子埋怨我也要做到底的。”杨文锋眯眼看了看外面灯火辉煌的王府,他心里早已知晓外面那个人等了他很久但是他对那人并不感冒,即使他们几乎算是青梅竹马玩到大了。

沐浴更衣之后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的事了,杨文锋一身墨绿色文士打扮,头戴碧色浮云冠,配上一张本就清秀精致的脸蛋简直和之前乞儿装束的判若两人。

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庭院深深,草木竹影如水葕交错,一轮月亮已升半空,配上过道回廊檐角的宫灯,整个小院倒是满院通亮。

月色之下庭院之中一白衣少年傲然而立,那白衣少年站立之势如一枚挺直标枪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玉陵都城之中那些个贵公子或多或少的靡靡之气。

“没想到我回这玉陵头一天迎接我的竟是三殿下,这倒算是杨某的荣幸了!”看到玉阶之下的白衣少年杨文锋甚是随意的拱了拱手随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立。

听到杨文锋的话少年猛然转身,一对星眸死死盯着玉阶之上那个熟悉的脸庞,坚毅的眉目之中微微皱了皱。

“你可知杨府如今形势?”白衣少年的声音在月色之下显得有些冷漠,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看起来疲软而慵懒的杨文锋身上,似乎想要在那个身体上洞穿出几个窟窿一般。

“什么形势,游历了八千里江湖对于这朝堂之事倒是没什么兴趣了,怎么,殿下有兴趣说说看?”看着和幼时一样喜怒都习惯藏匿的少年杨文锋薄唇微微上翘泛起了几缕笑意。

“杨王失踪,杨延两年前驻守天渊,一年前黎国和武唐在天渊处蠢蠢欲动,三个月前东夏余孽动兵,三国集结兵马五十万由长陵王带领,持讨伐本国檄文临近天渊。”白衣少年淡淡说着这些随便一件在如今都算是轰动全国的大事,说这些的时候他看着杨文锋似乎想从杨文锋脸上看出什么东西,但可惜的是听到这些杨文锋的脸上始终是面带嬉笑,似乎这些对他来说完全算不了什么,这让那白衣少年心中不由肝火涌动,恨不得朝着那张脸打上几拳。

“上个月三国军队已到天渊和杨家军针锋相对,五十万对三十万,你二哥带的军队,若赢也是惨胜,若输恐怕逃不过军法处置!”白衣少年重重强调了二哥两个字,为的就是提醒这位已经在几年前陌生的让他不敢相认的儿时玩伴。

“就这些?”杨文锋收起脸上的笑容随后看着白衣少年淡淡说了这样一句。

“就这些!”听到从杨文锋嘴里说出的这几个字白衣少年咬了咬牙,眸子里都要冒出熊熊烈火了。

“今晚夜色不错,温酒赏月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出去的这几年,真是忘了好酒的滋味了。”对于那一双杀人的眸子杨文锋完全无视了,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随后转身朝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皇子殿下想来便一起来吧!”懒散的声音传入白衣少年耳中宛如一根刺直插入心脏,怒火终究还是没有忍下,如同压抑已久的岩浆喷发。

“站住,听了这番话竟真能无动于衷,真能喝的下酒?”轻风浮动,刹那间原本还立于庭院之中的白衣少年已然立于杨文锋身后,他一只手如铁钳般死死抓着杨文锋的肩膀,只听到一阵骨头轻轻的响动声。

嘶……杨文锋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脸色变得阴霾。

“踏入感之一境界很了不起吗?除了欺负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还能有什么用,”杨文锋忍着痛冷冷开口,背对着白衣少年再没有多说一句。

刷……就在白衣少年想要开口反驳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侧一道冷冽的杀气滚滚而来,这股杀气似乎骤然而起没有任何前兆。

白衣少年放手倒退,一道刀光如惊鸿死亡之舞,又像是平白一道迅疾电光般向着他的喉咙刺去。

一刀出仿若这周围天上地下都是刀光涌动,白衣少年置身于这古怪的飞刀气场中不由惊骇,如此飞刀世间少有。

叮……一声清脆的金铁交织声响起,只见楼阁地上一把带着粉色绸带的小巧飞刀已断成两截,同时那白衣少年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背过了手,背后那只手的两根手指缝中鲜血流淌,被他藏在了衣袍之中。

踏如感知一境感官强于普通人百倍不止,除此之外体魄筋骨已炼成金刚不破如此依旧被一柄普通飞刀所伤,可见这飞刀的恐怖之处。

“不许伤他!”一道娇滴滴如出谷黄莺般女声从两人侧面响起,随后只见一粉色衣裙翩然而动,几眼之间便已经到了杨文锋的身侧。

“原以为你这几年游历流放会有点出息,没想到荒诞更甚,竟然学会躲在女人身后了。杨延走时让我照拂杨府一二,你这个样子,怎么对得起你的兄长和杨王?”白衣少年冷冷笑了几声,看着杨文锋沉声开口。

听到白衣少年的话粉衣婢女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却被杨文锋转身摆手阻止:“那你觉得我该如何,痛哭流涕然后说自己错了要痛改前非,还是说指天发誓奋发图强呢?

武景宣,你是身在天家的皇子不识人间疾苦,若是按你的认知来要求别人,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世人眼中我纨绔,我笑世人不自知,不要忘了,曾经你们这些天骄在我眼中算个屁啊!我如今这个样子,你难道不明白拜谁所赐?看你的样子也没想过,可以让杨府忍气吞声的人,自己好好想清楚再来做这幅让人恶心到想吐的正义姿态吧!”

杨文锋冷冷说完这番话随后转身离开,一路过亭台回廊再没有回头一眼。

第十一章 府依旧,人依旧

杨文锋一番话一时间倒是让武景宣楞在了原地,他的记忆慢慢回到了幼时,那个时候杨文锋和杨延是声名显赫的杨王世子,而他更是这天渊国最小的皇子。

幼时杨延武道天赋已显,在同龄人之中除了当时的太子殿下和寥寥几人之外无人能敌,就连天赋同样绝佳的武景宣也只能望其项背,隐隐有冠绝同辈的势头。

但在偶然的几次玩闹和结伴中当时的小文锋先是在文辞方面展示出惊人的天赋,诗词歌赋文史圣理竟都过目不忘而且融会贯通。除此之外没过多少时日就又发现其体质极其适合进驻武道,很有可能是另一个杨延,如此文武双全之人简直已不能用天之骄子形容了。

当时知道这事的人寥寥无几,恐怕就是皇家和杨府几人知晓其它皇室宗亲尚且不知。武景宣记得那个时候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看过杨文锋之后都感叹生子当如杨二郎,能让武皇如此评价,年轻一代怕是再无人了。

年幼之时年龄相仿的杨家二子和武景宣最是投缘,毕竟都是天之骄子互相自然更易相处。记得当时三人开玩笑未来若武景宣荣登皇位就让杨延掌兵戈文锋掌文政,三人好兄弟共同治理这个泱泱天下。

只是就连武景宣也没有料到几年之后王妃辞世,从那以后杨文锋如彗星陨落,先是行为荒诞纨绔不堪,而后武道一落千丈,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这些年以来武景宣不是没有留意过杨文锋,只是听到的都是一些关于他的荒诞之事,其中让他彻底死心的就是他阻兄娶妻那件事,经过那事之后武景宣再也未曾留意过这位儿时玩伴。

人的成长本就是一个改变的过程,或参天而起或弯曲坍圮,在武景宣的心里杨文锋就是那长折了的大树,彻底没救了。

这些年他一直觉得是王妃病逝之后导致杨文锋性情大变,但他却一直以为正如所有人以为的那样,王妃是正常病逝的,如此以为其实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杨王妃是何许人也,虽是女子但足以担得起惊才绝艳这四个字,早年和杨王征战四方不知有多少敌方枭雄和江湖高手殒命于飞仙之力之下,加之天渊立国之后杨王功盖寰宇,除了皇城之中自己这一家子还有比杨府更为显赫的地位吗?

如此想来,天渊之中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奈何的了王妃,但是今日杨文锋如此开口难道是在信口开河不成?如若不是那他这话的意思就值得商榷了,能让杨府忍气吞声之人会有谁,这个答案是个人都会想到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父皇,难不成君臣只能是君臣,而不能再是手足兄弟吗?”月色下白衣武景宣低头呢喃片刻随后转身向杨府之外走去,至于杨文锋的话对他有什么影响那就不得而知了。

杨府边缘有一小湖名唤回声海,湖边有一小院格调清丽,其内只种了几株垂柳和红樟外加一些丁兰香草,这小院正是杨文锋的起居之所,若是让外人得知一向跋扈嚣张的杨二郎住处竟如此简朴怕第一时间会觉得走错了地方。

湖名回声海,院名冷香小筑,这些听起来略微有些书卷气的名字正是出自被誉为玉陵第一纨绔的杨文锋之手,只是这地方一般只有杨文锋和两个丫鬟就连杨王来此地的次数也少的可怜,不为其它只因为杨文锋不想这里被喧嚣和尘烟沾染只想作为一休憩之地而已。

至于回声海和冷香小筑名字来源不过是杨文锋上一世的一些执念罢了,其中滋味只可自己独自品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小院之中正中央是一棵树冠硕大的合欢,合欢之下放置一木竹躺椅和小木桌,上面放置清茶点心,此刻杨文锋正眯着眼睛躺在竹椅之上望着天空,眼中眸光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四皇子那些话你不必在意,这些日子脂粉在杨府都看到了,虽然老爷和大公子不在,虽然外界传言我们杨家不行了,但是我知道,咱们杨府依旧无人能比,”立于一侧的婢女俏生生开口,眸中这位从小到大相伴的世子殿下一直让她感觉有些难以琢磨,如同一团迷雾一般。

年少之时才华初显但是也只是初显从不张扬,这和争强好胜的少年心态完全不符,在年幼时她和另外一位贴身侍女见识过杨文锋的天纵之资后总想着能跟着自家少爷张扬得意一番,岂料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自家少爷的心态似乎总是和正常少年有些不同,怎么说呢,似乎是多了一些沧桑和沉稳,这些形容词也是如今长大之后脂粉才想到的。

不管怎么说,杨家二郎天纵之资这样的事从来都没有流传出去过,仅有寥寥数人得知,而如今这天纵之姿也早已淹没在如海的纨绔之名之下,怕是知道这事的人也不相信杨二郎还拥有那天纵之姿。

“五十万甲士已临近天渊,父兄遇阻我被流放,如此局面若说不是有人设局鬼都不信,既然局已摆出而我又如何不入局呢?我倒要让他们看看。杨家不是说垮台就垮台的。”杨文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有些小思绪的婢女淡淡的笑了笑,丰神如玉。

“至于武景宣说的话,他说的没错啊,我本来就是一介纨绔,我若不纨绔那些个跳梁小丑又如何肯安心?来小妞,给大爷笑一个看看,保不准这玉陵第一纨绔第一散财童子会将这整个杨府都送于你,”杨文锋故意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但是扭头看到婢女一幅玩味和期待的表情之后不由错愕随后撇嘴说了声无趣便起身入了暖阁。

“希望明早是个暖和的天气,看看黄历是否适宜外出辱人,”懒散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在安静的小筑之内倒非常清晰,听到这话之后那叫脂粉的婢女连忙点了点头小跑着出去了,听到屋外的细碎脚步杨文锋又不由撇嘴,自己胡乱碎语别人就按着自己的意思来,这实在是天下最无趣的事了。

“一力破十法,以绝对的实力破局,这是你们的想法吧,既然如此我便为你们造势,”屋内有人低语,低语声声冷冽如刀,倒不像是那个嬉笑无赖的杨二郎了。

一夜无话,玉陵城的夜空依旧如故,不会像人心起伏会为一个人的回来有任何改观,第二日杨文锋还未起身便被一阵轻巧的脚步声吵醒,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个时间来这里的杨文锋不用睁眼也知道一定是自己那贴身婢女。

这两婢女一个随自己入江湖而紧随其后,一个留在杨府昨日一手飞刀用的委实出神入化,这些表现都远不是应该出现在一个婢女身上的,只是对于这一切杨文锋早已不在意或者说是早已有所察觉,他那惊才绝艳的母妃和狡猾入狐的父亲要是不在他身边的人身上做些手脚他自己都不相信。

“殿下,宫里有人带圣旨来了,说是要让你接旨呢,”门外脆生生的声音刚传入便紧随着一阵推门声而后杨文锋便看到脂粉端着一盆水慌慌张张走了进来,晨曦入屋,一切倒像是居家普通百姓的生活,简单紧张却不失温馨。

“何必慌张,既然圣旨必须我来接,那就让宣旨的等着吧,”杨文锋不紧不慢起身接过脂粉手中的铜盆随后随手抹了抹她额头沁出的汗珠,四目相对倒是让婢女略微有些脸红。

看到婢女的样子杨文锋不由觉得她有些可爱,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笑意:“离家久了忽然想起咱们杨府的糯米软糕和秋梨莲子汤了,正好早点还没上,你去取两份来我们一起吃。”

听到自己主子的话脂粉樱桃小嘴张得滚圆,要知道她才从外面进来,宣旨太监还在杨府正院等待着,那太监说让杨文锋接旨时那副样子恨不得眼睛都抬到天上去,模样得意的有些不像话,似乎这道旨意是他下的一般。

脂粉虽然看不惯这副狗仗人势的嘴脸但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所以着急廖火的赶紧过来,但是现在看自己的少爷竟然还想着吃早餐,这让她不由感叹自家少爷真是心比天大。

“怎么,一份圣旨而已,早接晚接又有什么区别,抗旨的事都做了还在乎迟一点?”杨文锋显然看出了自己的婢女在想些什么,他淡淡自语随后踱步走到桌前洗漱穿衣。

是啊,自家的主子当年可是抗过旨拦过皇家仪仗的人,区区接一道圣旨自己紧张个什么劲儿?真是被外面的风言风语影响了,忘了这杨府还是杨府,这杨家二少爷还是杨家二少爷。想通这点之后脂粉脸上露出两个酒窝随后小跑着出去准备自家少爷要吃的东西了。

第十二章 国天渊战天渊

天渊国以天渊为国名,因此之举天渊天下闻名。说起天渊也算是一处自然鬼斧神功的奇迹之地了,其东面有一山名唤玉临山,山上有一宗门名唤飞仙阁,飞仙阁据说每一代都只有弟子两三名,修太上大道,掌飞仙之力,出山便要惊动整个江湖。

百年前江湖公认的第一高手天道城城主天机曾经和那一代的飞仙阁中人交手,当时飞仙阁传人年仅二十多岁,如此年纪竟然在天机手中走过百招之后才落败,一战惊天下。

当时那飞仙阁中人一败之后又入山,曾对着天道城发誓,若是不能将天机从江湖武榜第一的位置赶下的话将不再出世,如今百年过去,天道城依旧,武榜榜首依旧,而那飞仙阁的人当真没有在江湖中露过面。

数十年前飞仙阁终于又有人入江湖,这一次入世的人更是闻名于天下,此人是一惊才绝艳的女子,后来的杨王妃,天渊帝国武皇亲封的一品夫人。

江湖传言,杨王妃未嫁杨王之时也去过天道城和天机交手,至于胜负无人得知,有人说是战了个平手,有人说是杨王妃在百招之后同样落败,但是无论哪种传言都相信杨王妃和天机是能过上招的,如此飞仙阁名头更胜。

要知道天机是谁,是近几百年来被评为武道魁首,冠绝江湖和春秋五国的绝代人物,其一身玄功已然通玄,据说已近传说中道家所记载的白日飞升,佛家说所的立地成佛之境,这样的人也只有最近的三教圣人可能压他一头,能和这样的人过百招如今的江湖据说不超过一掌之数,如此飞仙阁实力可见一斑。

除震惊江湖的飞仙阁毗邻天渊之外,这天渊还是天然的春秋五国的国界,而这一国界纯粹是天然产生,并没有人为的一点痕迹,也不知是五国因天渊而建国还是天渊因五国而名为天渊,总之这两者之间冥冥之中存在着一定联系。

天渊东玉临山之后是黎国,其西千里之外赤壁之内是大明王朝,北面东海奔腾,海中千岛林立,陆地边缘加上千海岛是大阳王朝,除此之外春秋五国仅剩下近百年崛起的天渊帝国和武唐王朝。

天渊武唐两国临近,除此之外其它三国之间和这两国之间都有沟壑天堑阻隔,这天堑往来尽头无人得知,即可入戈壁荒漠又似从茫茫大海之中延伸而出,自然而然的将除了天渊武唐之外的三国和两国互相隔离,可以互通的只有几条前人修筑的栈道,这些栈道都是各国要地皆有重兵把守。

曾经也有游历之士和各国派去专门勘探各国之间地质线路的堪舆郎费劲心思去研究这跨越整个大陆和海域的天渊,但是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什么类似于神怪传说中的来历就是没有结果的结果,说到底也没有说出个大概出来,最后的解释也只能归功于上天自然,故取名天渊。

有国名天渊,有壑名天渊,百年前新国灭旧国,之后破大黎,灭东夏后宋南楚三国,此后便是春秋时期,春秋五国,天渊立天渊。

百年后,同样是天渊险地华鲁山原,此刻黑灰色兵甲如同一股静止的洪流般静静停留在山坳之间,此处是一军营,规模大概可容纳兵士五万人,如今五万兵士都立在原地看着最前方将台之上那同样是一袭黑灰兵甲的稚儿,那稚儿的兵甲并无什么特殊,唯一的区别便是兵甲相对看起来年代比较久远和上面的纹路比较复杂之外和他们的兵甲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少年神色平静,整张脸看上去虽然如冠玉明珠但确实是稚气未脱,尤其是这下面半数以上都是当年和杨王东征西讨过的老卒,在这些人面前那台上的少年就更稚嫩了。

虽然如此,但是此刻那少年站于将台之上下方的将士仍全都神色肃穆而庄重没有丝毫轻视之意,不为其它,就凭那少年身上的一袭旧甲就足矣赢得这份尊重。

甲是杨王甲,兵是杨王兵,少年名唤杨延,是杨王子。

杨王当年曾在军中下令,将军和将士所穿战甲和食宿必须一致不能有特殊,除此之外,伍长战甲有纹一十,校尉战甲胸口有圆纹,之后递增各有各纹络。兵甲有纹络者战时受所有士兵监督,不论将军伍长,战场必须和士兵同生同死,若士兵死三分之数而将未死者,斩立决。

此令一下军需无人敢克扣,战时皆有一颗死战之心,如此杨家铁军才是那称霸五国的杨家铁军。

军旗招展,山原之中的风凭白带着一丝凄冷,除此之外似乎还带着一股子血腥味道,杨延的鼻子微微抽动了几下而后微微眯眼看向一个方向,那个方向延伸而过是天渊天堑,当年杨王就是在那里坑杀了黎国将士三十万,当年那一战已经不能用尸堆如山血流如海来形容了,只是那些个尸体终究沉入天渊太深太深,深的已经早没了任何痕迹,让世人遗忘了那一战的惨烈。

血的教训有的时候并不能让人记忆深刻,如此只能让血流的更多,伤疤更深,才会记忆深痛刻骨。

“各位都是叔伯,照理我站在这个位置肯定不够资格,但是如今我父不能入天渊便只能由子代劳,当年此地此战杨家铁军一战惊天下,难不成过了这些年杨家将便可任由别人欺辱不成?”杨延对着台下的三万甲士开口,他的声音并不大,也没有什么煽动情绪的语调在里面,但是仅这一句话就让下方的众将士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煞气。

杨家铁军,杨家血军,如铁坚不可破,沐浴战血方是血军。

“外界传言我父老矣,杨府危矣,敌将讨伐檄文上书杨王老矣,借口失踪避战,我如今想问,我杨军可会避战?”又是淡淡一句,说这句话的时候杨延不自觉的抬头看向玉陵杨府的方向,若是算来他那位弟弟应该从江湖归来了,这一归怕是很多人要耐不住寂寞,他理当送一份大礼给那些个跳梁小丑看看。

“死战……”在杨延说完这一句之后他旁边一骨瘦如柴的中年人接口说了两个字,这中年人看起来确实是瘦弱的不行,一身甲袍似乎要将他完全罩在里面一般,但是就是这中年人听起来中气不足的两个字却让下面三万将士眼中煞气如洪水蔓延。

“死战……死战……”山坳之中阵阵呼声排山倒海,上云霄入天渊翰山岳大地。

敌军已临近,战前该说的已经说完,接下来便是真正的大战,只是这大战或许对某些人来说仅仅是一个玩笑或者是一个权谋试探之中一朵小小的浪花罢了。一朵浪花便是无数人命,这是说不出的残酷,也是说不出的黑暗。

战争对于李凉来说一直都很不陌生,通常权谋之士精通于权谋计算,对于战争自然也要想的丝丝入扣,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习惯和责任让他们不得不深谙战事。

此刻李凉看着眼前的世子殿下微微点了点头,说是世子殿下但若是不算居功的话这少年也该称他一声叔叔的,毕竟和杨继那家伙一起大半辈子,他的儿子叫自己一声爹都不过分,何况是一句叔叔呢。

“殿下做的不错,如此一番话加上如今杨家的形式,足矣调动起杨家所有将士的血性,如此便算是个好的开始,至于接下来的事五分运气,三分实力,两分对手失误,”李凉如今已经换了一副文士打扮,青衫纶巾显得儒雅,只是那份瘦弱总让人觉得有些病怏怏的味道。

但是若是你看着他的样子就觉得他好对付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杨家将六军,风林火山雷阴,其中李凉带领的阴军既没有风军那样一往无前迅疾如风也没有火军那样气势如虹攻无不破战无不胜,但是这一支阴军是自春秋之后各国公认最不想面对的军队之一。

李凉当年作为杨王谋士就以难知难料其计谋而闻名,之后他带兵更是如此,你和他的军队交手根本想不到会和他在哪里交手,或是军心或是粮草又或者是后勤,反正李凉总是能通过非正常的手段破敌,让地方将领大为头疼,暗地里都叫李凉是绝户将军,总玩这些阴谋诡计总有一天会有报应,要么绝户要么短命。

本身李凉对于这些说法是嗤之以鼻的,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辈子他根本就没有娶妻生子,按照他和杨继喝酒时的说法就是,既然那些人这么想要他绝户那他干脆就遂了那些人的心愿,省的天天被念叨的心烦。

当时不知是喝的烧刀子过于烈还是怎么回事,李凉只依稀记得说了这句话杨继干咳了几声眼眶通红随后骂了句滚犊子,哪天让你嫂子给你介绍个好娘们儿,随后又骂娘说是烧刀子真带劲,这一幕是十年前,之后他来天渊不到半月杨王妃殒命。

第十三章 阳谋,亢龙有悔

那女子的风华绝代在杨家军中是所有人心中的一抹神圣,确实,那样的女子又有谁不为之倾倒呢?

当年杨继娶亲之时也算是遭众人妒忌而羡慕了,只是没想到如今还未到回首往事如烟的年纪多年前王妃便已逝去,这一度让人唏嘘天妒英才,恨苍天不公。

王妃逝去那天武皇昭告天下,听闻王妃病逝杨家三十万甲士素镐加身齐哀王妃辞世,那一日李凉避帐一日不出,滴水未进粒米未进。

他虽然每次见到杨继都说那家伙是走了狗屎运,一朵鲜花插在一堆狗屎之上,但是他知道王妃对杨王意味着什么,也知道杨妃之死肯定不会是什么病逝,正因为如此他才难以接受。

在天渊建国武皇登基之时李凉就早已预见他必然会对杨王下手,当年封王之时他曾就不赞成杨继封王,更不赞成那三十万联名书入京,只是这整个局势他虽可看清但却非落子人,之后的局势他也无法控制。

之后杨延降世声明远播被誉为第二杨王,如此李凉就知道情势对杨家来说更为不妙,这份不妙不仅仅落在外围,更有内部之人掺和,杨家铁军三十万当年尽数忠于杨王,只是那是战国纷乱烽火连天的时候,如今天下无战事,将士封侯,有多少人的心中甘于自己的位置呢?

杨家军六军,哪军带兵之人是个善茬,哪个不是浴血多年从战国纷争中杀过来的,若是杨王在他们可能甘心为将,但若是杨王某一天不在了呢?就凭他的一个顶着人杰之名的嫡子和那纨绔不堪的杨二郎?

谁服?别看他们平日一个个毕恭毕敬的对这两个世子,但指不定心里如何想的。在乱战皆平之时曾有人大致估算过战功,据说天渊战功半分都在杨继身上,而杨家六将每一将战功都足矣封王,如此赫赫战功无论如何都比一个未经战事的世子殿下来的更有说服力。

内忧外患杨家已是高楼危厦,李凉自然不会就此认为杨家将要倾覆,再危险的大厦也毕竟是大厦,要倾覆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说倾覆便倾覆那杨家还是杨家,还是这三十万铁军之主吗?

只是对于李凉这种人来说,他们看到的永远都是局势之外的延伸,若是不能预见局势的发展那还不如做个一介武夫来的痛快,还凭什么称得上是杨家第一谋士,春秋鬼才呢?

如今杨王失踪是一个机会,在这个机会之下那些在暗处的獠牙已经开始隐隐显露,只是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机会对杨家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

“我这里是第一处,接下来你需在其它五军露面,最好将之前的话多说几遍,如此虽无甚大用但却也胜在可以留下颗种子。”看着微微皱眉的杨延李凉口中的话不由停滞了一下,随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可是认为此手段用在杨家军身上过于阴翳了些,不怎么正大光明?”李凉似乎是猜出了杨延的心思淡淡的看着他开口。

“理解但是不容易接受,毕竟我杨家军声明在外,我如此行事算的上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吧!”杨延和李凉对视随后也露出一丝苦笑,倒也算是苦中豁达了。

“不必多说,我二弟说过,这人心总是被利用的,不是被人便是被事,很难自己什么都知道,知道了也是自找烦恼罢了,”还未等李凉解释什么杨延就自言自语道,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向外走去,步伐坚定。

“二殿下确实不凡,说的极为在理。”背后传来李凉如此一句,听到这句话之后杨延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若是他那二弟在这里听到有人说他说的话极为在理的话那他一定会得意的忘乎所以的,可惜,可惜他们兄弟相见却还需些日子。

想到杨文锋之后杨延挺了挺脊背步伐又稳了几分,出帐上马向着另外一处杨家军驻地进发。

一日之内杨延走过了杨家六军,也见了六军各自将领,那几人各有特点,按照李凉的说法就是魑魅魍魉什么小鬼都有,确实是特殊的要紧。

一日之后杨延归来和李凉商讨与三国联军的战事,李凉只有一句话,可败不可胜,败的越彻底胜的便越多,仅此一句就让杨延无法理解。

据杨延所知,今三国大军虽然号称有虎狼之师五十万和长陵王,但这数目多有夸大成分,况且杨延熟读兵书早已明白,联合行军虽气势不凡但却弊端也过于明显。

各国出力很少会出动真正精兵,就算是有真正出力的也会导致军队过于稂莠不齐,这样的军队杨延有信心可大破之,如今未战便要先输,而且李凉又说这不是什么计策,就是要杨家军输,这让杨延十分不解。

视敌以弱本就是兵家常用手段,只是这种手段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胜从来没有说是直接求败的,若是求败那还为何一战,直接丢盔弃甲不是来的更直接一些?

对于杨延的疑惑李凉只有一句:“世子殿下可信杨继,若是信当依李凉之言行事,”此话一说杨延心中再无顾忌,转身向帐外走去。这个天下若他的那个父亲都不能相信那他还能相信谁呢?

华鲁山原一片萧飒之景,破败的战甲和折戟半掩在黄沙之中,偶尔片片血迹如野花般点缀出一幅惨景,当真是一战山河寂。

此刻华鲁山原之上平亭山几骑战马并排而立,马上几人身披将军战甲,这种战甲和普通将士的制式战甲差别很大,样式也和天渊将士的泾渭分明,一眼便可看出非天渊将领。

当头一将领头束发髻,一身青色战甲之后裹着一袭披风在山顶迎风招展,身侧其它几人自觉和他错了一个身位,自然而然衬托出将军的不凡。

此将长陵王也是战国时期崛起的有名将领之一,最为难得的是他还身负皇家血统,是当今武唐皇帝的亲叔叔,战国时期为武唐连年征战也算是战功赫赫了,也正因有此名头和身份才能在此次三国联军之中封帅。

平亭山上可俯视战场,此刻下方各色战甲如一股洪峰般向着前方进发,前方数量不俗一支军队如散沙般溃散,丢弃的战甲和军旗不计其数,这一副场景看在此位纵横战国的长陵王眼中让他微微皱眉,心中有些说不出的不痛快。

胜者杂乱不堪,三色军甲冲锋哪里是冲锋,分明都是摇旗呐喊捡一些破甲战旗换军功罢了。反观那溃败之师,整个颓败虽然看起来似乎是无一战之力军心溃散,但是从细节中一般的将领都能看出有古怪。颓败之师只留破甲旌旗而无一具尸体留下,而且从头到尾两方军士可曾有一次正面交锋?

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且屈的还是战国灭了两国的杨家军,这样的话若是有人相信长陵王徐春一定会觉得那人脑子有毛病。

看着下面自己所领将士那些个杂牌军的举动和身后一众眼中欣喜的各国将领徐春就不由头疼,事实证明这世上脑子有毛病的人还真是不少,真的有人以为杨家将可如此轻易就大败。

激荡山风之间长陵王调转马头策马下山,胜不像胜败不像败,这种战事还有什么好指挥好观看的,也只有留下的那几人看的一腔热血流淌,自以为将纵横战国的杨家将踩踏于马下,可名垂千古了。

三日之后,杨家军战败,退守三百里而且还在退,几欲退出天渊含谷关,一旦含谷关破敌军便可长驱直入马踏中原,借含谷关而攻城略地,这是天渊王朝无论如何都无法承受的。

这一日天渊战报传入,原先被天渊帝国封住消息的天渊百姓此刻全都知晓这一战事,一时间名声鼎沸,久不经战事的百姓惶惶不安。

天渊含谷关隘口之上一身白袍的杨延和李凉负手而立,两人举目看着前方远山沉默不语,在他们眼中仿佛已经可以看到在百里之外三十万兵马依次分批列队攻伐而致,但是两人依旧没有人开口说些什么。

“三军败退没有出力,这一次战事算得是对杨家的一个陷阱又何尝不是对杨家的一个机会?”杨延在风中微微眯了眯眼,身后是烈烈血红杨家王旗。

“还退吗?”

“退,退出含谷关最好,到时候才有的好戏可看,这些个布局人身在局中却不知自己给自己摆了个死局,是,纵横捭阖围堵斩杀都算得上好手段,但是他们偏偏忘记有的时候一颗王棋便可斩大龙啊。”李凉在风中裹了裹身上的狐裘咳嗽了几声,脸上依旧是一副苍白病态的模样。

“亢龙有悔才无敌,我今有阳谋一计策,可破敌军五十万。”风起吹天澜,兵戈鸣铮铮,却也难敌得过羽扇纶巾一笑间。

第十四章 杨王扶摇朝天门

玉陵内城正中是皇宫神阁,宫墙之外被几座建筑环卫,这些建筑大都是一些王侯将相府邸,其中玉陵六王侯之中五候府邸都位于此地,加之三阁阁老居所,这内城之中可谓是囊尽了玉陵最为顶尖的几名权贵了。

当时皇宫建成武皇亲令说这天下取得非他一人之功,所有功立社稷之人皆可居于内城,取共坐天下之意,当时这份旨意被天下士子和百姓广为称赞,说是武皇有上古贤主风范,而当时出现了一个意外,战功最为彪炳的杨王主动居于外城,这事一时在玉陵也算是一桩奇事,引起一众人等纷纷揣摩。

有人说是杨王为将多年不喜朝堂这些繁琐迂腐之事,有人说天渊立国之后吸纳了很多前朝和战国被杨王灭的两国的一些旧臣,杨王因此和武皇政见不合借此表达自身不满,还有的甚至揣测是不是这事和那白衣王妃有什么桃花风流韵事,也算的上是集思广益了。

当年杨二郎游历江湖时曾和一江湖书生相谈甚欢,之后和那书生一起呆了几个月。有一次两人拿杨二郎自己编写的假秘籍换酒喝,换到酒后被掌柜识破追杀了整整五条街,之后两人在城外土地庙中就着偷来的老母鸡大快朵颐,喝醉之后扯淡扯出过这个问题。

杨文锋记得当时书生曹信大着舌头曾说过:“狗屁什么贤德,分明就是怕人造反而找个借口做人质而已,这么简单的道理也只有傻子看不清楚。”

曹信的话让杨二郎颇为同意,那一日借着酒气他也对着庙中土地骂道狗屁的贤德武皇,满肚子坏水还装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真是让人看着恶心。

只是本应世人皆知的道貌岸然手段到头来却取得了贤德美名,这是何种世道。还是曹信说的好:“民之所以愚皆因朝堂愚,当这个朝堂之上大多数人都装糊涂为武皇造势的时候,那些个普通老百姓又何尝不会糊涂呢,他们如何会想太多,他们所需的只是一个可以接受流传在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关于杨王府邸不入内城这个决定当时李凉是持反对意见的,按照他的说法就是先姑息后待时而动,只是这话换来的是杨继一句狗屁待时而动,让老子的妻儿和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住的那么近老子不放心,不就是违逆武皇一次吗,当时违逆他又少了不成?

听到这话之后李凉苦笑,一朝天子一朝臣,当日兄弟是当日,如今那人已经成为天子是否还会念一份兄弟情?

果然,几年之后发生了极为隐秘只有几人得知真相的王妃雨夜案,此事之后杨家武家之间的情谊真的便没了几分,而后金瞳入杨府,半年杨妃殒命,杨家二子纨绔不堪,这事之后仅连带的几分情谊是一分不存。

今天的朝堂之上热闹非凡,先是一般不参加朝会的三阁元老中文华阁主程珏露面之后武泰阁阁主毋文义也从玉阶之上踱步而来,这两位一露面原本讨论今早新得来的天渊大败的众官员全都闭上了嘴巴,原本怒骂杨家长子无用杨王无故失踪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原本慷慨激昂的是另外一批人一般。

“今日朝会武皇亲旨宣杨文锋入皇城太极殿,杨家二郎可曾入宫?”玉阶之上程珏朝着下方的群臣环视了几眼随后随口而问。

老阁主这番话说出之后下面三品以下消息不甚灵通的官员开始小心议论,感情还有人不知道杨家二子已入京此时听到阁老的话才算得到消息,仅凭此消息落后一点当三品之下小官就不稀奇。

反观朝中二品以上大员听到此话神色都未曾有什么变化,感情之前早已得到消息,自然不会觉得有甚稀奇之处,唯一稀奇的应该就是这杨二郎刚回玉陵便被武皇召见,而如今杨王失踪,而今日天渊大败的消息又传入玉陵,这个时候入宫此中深意必然不简单。

“应该是还在家享用早点吧,”六部之中礼部尚书吕青一本正经的开口回答程珏的话,听到这位一品大员的话下面群臣一阵莞尔,若不是估计两位阁老在此恐怕都要笑出声来,杨家二郎纨绔之名谁人不知?

话说杨文锋此刻竟然还真的在和丫鬟脂粉享用早餐,炸的酥黄的糯米软膏入口甜腻,配上爽口清淡的秋梨莲子汤正是相得益彰,这一相得益彰让杨文锋极为陶醉,这一陶醉就陶醉了两个时辰,也足足让外面的宣旨太监等了两个时辰。

原本那太监是极为恼怒想要发飙的,但是一想到当年杨文锋所做之事便不敢再有造次,况且这里是杨府,杨府之中无皇家,就算是皇亲国戚在这杨府之中都不敢有太过造次的举动,又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宣旨太监呢?

“不错,还算是懂规矩本分之上,赏这位小公公百金出去吃早点,”杨文锋甚是随意的从那宣旨太监手中随手接过圣旨而后提步出门,淡淡的吩咐了这样一句。

听到这句话之后小太监不由面露欣喜,原本来杨府宣旨是那些大公公不愿干的差事,说是杨家多凶徒所以临时抽派他来的,刚来之时他还装作很厉害的样子给自己壮胆让那些丫鬟侍卫看,没想到现在竟然可以得到百金赏银,这对他来说是一笔巨款,按照他现在的酬劳恐半辈子都攒不够这些银钱,如此让他站个几天都不亏。

谁说杨家多凶徒,宫里的那些公公就是会瞎扯谎,至少小太监韩骆就觉得杨家二少爷人很不错,婢女也很可爱,这不还对着他这个小太监作鬼脸偷笑吗?

杨家二少爷出门之后已有侍卫牵马而至,马是赤兔血马,如今宝鞍加身更是神俊不凡,说来能骑此马还归功于幼时老头子整天抱着他在这马背之上胡闹,久而久之这马对他倒是熟络,最终也愿让他乘骑和他玩闹,这让他那大哥很是嫉妒,一直弄不清楚都是从小和这血马赤兔接触,为什么武道一日千里的他却始终不得和赤兔亲近,反倒是不喜武喜文的杨二郎得这畜生的青睐,简直是没有天理。

翻身上马入皇宫,一人一马迎着朝阳驰骋而去,马是万金宝马,人是杨王世子,赚足平民百姓眼球。

驰马入宫之时杨文锋下意识看了杨府中央那九十九丈髙的塔楼,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看,只是总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存在。

塔楼顶楼,杨王已是一头白发,此刻他俯视那一骑而去的二子长叹一声随后举目望向皇宫内城方向轻轻开口:“是时候该出来了,老李啊,你这一手阳谋亢龙有悔,当保二郎无恙,算是为杨府死中求生,不亏鬼才之名。”

看起来已迟暮的杨王身上一股气机莫名流转,随着这气机的涌动这整座塔楼似乎都开始微微晃动,而后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气机。

故老相传,有塔名阴阳,阴主神魂意念之法,阳主肉身武道修行,入塔修行一日千里,能证无上武道,能修禁修之法。

杨家九十九丈塔楼有名,名曰阴阳。

当杨文锋入宫之时朝会将散,一般的朝会都在太极殿旁的武英殿进行,由三阁阁老主持。今天的朝会因为武皇有旨要在太极殿见杨家二郎所以破例在此地进行,这一个早朝本来是谈论天渊之事,结果反倒成了讨伐杨家大会一般。

群臣一个接一个的控诉杨家恶行,从杨王到世子无一幸免,几乎可以装订成一本杨家恶行册子来了,高座于朝堂之上的武皇整个早朝基本没有开口,一直都是静静的听着那一条条谏言,谁也不知道他是何种态度何种心态。

杨二郎入宫下马一步一步从皇宫中央轴道入玄武门,经正阳道最终登上玉阶,在玉阶之上被一身穿文士衣衫的老者挡住去路。

“贪狼现世,是福是祸?”老者盯着杨文锋似乎想要将他的整个灵魂都看透一般。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杨文锋赖皮一般的回答随后还对着老头做了一个鬼脸,听到他的话老头也莞尔一笑,不由觉得自己关注的这一少年看起来倒也不甚可恶。

“今日入宫可为杀我?”杨文锋看着这巍峨皇宫之中如今唯一的一名老头子开口问道,语气倒是说不出的自然洒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次老头子的话让杨二郎哭笑不得,随后举目望向玉阶尽头的那座权柄高阁的太极殿,迈步而去。

“三十年得闻太上大道,后太上无情转入情;五十年傲立武道巅峰。一身修为近天地大势,今我夫妻二人愿以此修为,开天门……”

正当杨文锋迈步之时外城杨府九十九丈阴阳塔忽然涌出无上气机,此气机犹如天威浩荡,又如翰海巨澜冲天而起,而后杨府上空浮云涌动,不多时竟露出一个风云漩涡出来,那漩涡之中竟然隐隐有电光流转,而后天雷轰鸣,在天光惊雷之中一人影踏空而起扶摇上青天。

一声开天门,九天之上天门开,有父名杨继,有王名杨王,今朝朝天门,天下谁不惊?

第十五章 一誓一愿开天门

杨王朝天门,这一日玉陵上空天光不断吞吐,雷声不断轰鸣,宛如一番天劫灭世之景,让所有百姓都跪地朝拜。

这一日杨王大呼开天门,随后一人迎雷劫而上九天,最终硬悍天门,朝着武道极致而去。

战国春秋八百年,有多少天之骄子武道巨擘。自古武道分三品,一品成势有三,人势,地势,天势;二品纳气吞吐,体内气机流传不滞;三品立基感知,武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寻常之人只可沦为武夫而难入武道,入武道者才可谈武。

传说一品之上还有境,道家白日飞升,儒家证圣人大道,佛家立地成佛,武道开天门,这些都远在一品之上,达到这些境界的人八百年来不过寥寥几人,都是惊才绝艳万古无一之人,如今杨王开天门,若成则青史留名,若败尸骨无存,此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也。

皇宫之中太极殿前老者和杨文锋并肩而立。老者看着远方那无穷天威眼神迷离,多少年了,自从百年前观藏成佛九华山之后江湖朝堂之上这样惊才绝艳之辈未有一人,他不是不知杨王了得,但此刻看来还是小觑了杨王。

“果真不负七杀之名,杨王不愧是杨王,”老者由衷赞叹。

身侧杨文锋一声不吭的看着那九天之上的一抹身影阵阵入神,按他的能耐如今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如普通百姓般欣赏天光,但是他还坚持举目看的入神,仿佛可以看到九天之上的情景一般。

“你本不必如此拼的,留几年老命颐养天年不好吗?不就是一个狗屁王位,不就是一个狗屁荣华富贵,武氏要给给他便是了,何须如此?”杨文锋在心中喃喃自语,或许是看的太过入神,眼前的一切竟然变得有些模糊起来,眼睛开始有些酸胀。

“杨王了得,这一声开天门何曾是开天门,简直就是开出了一番新天地,只是如今强硬硬悍天澜说到底还是有些过于刚烈了,不知道杨王是否想过这一点,若是想过,可能功成?”那一身气质不凡如浩瀚天相一般让人难以琢磨的老者自语。

听到老者的话杨文锋一声不吭,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杨府上空的惊世天光,眸中说不出的悲凉,浑身上下隐隐也冒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三十岁前攻伐天下我为兵王,三十岁之后武已成势,

今开天门,借我杨家将士浴血军魂,

若开天门必为天下百姓守国门,

若开天门必保杨家军流芳百世,

若开天门必镇守天下正气至死,

我开天门,不为永恒长生,不为武临绝巅,只为将士血流不白流,只为国事天下事皆为百姓家事;我开天门不为束之高阁,不为入那九天神仙道,只为幼子长子可笑看这世道,此愿此誓可开天门否?

杨王看着那漫天滚滚雷霆和无穷天光大吼道,这一吼玉陵城池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刻太极殿中礼部左侍郎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数落着杨王杨府何事何事不合礼法,何事何事当何罪,说到激愤之时几乎要说出禽兽不如几字时外面忽然传来轰鸣天雷之声,紧接着就是杨王那开天门所誓所愿和可开天门否近天音一问。

原本嘈杂的大殿之中所有声音忽然戛然而止,那些弹劾杨家的;那些因杨家军败于天渊而暗自嬉笑的;那些觉得杨家已要倒台处于倾覆边缘的群臣一时间面面相觑,各自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想说出口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杨王二字宛若压在天渊群臣头上的一座大山,山不自崩天不崩,仅凭人力又如何能崩?

俯视殿中群臣武皇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苦笑,刚才那些口如悬河趋之若鹜的群臣似乎和现在这些鸦雀无声的众人不是一群人一般,这些个人若不是会帮衬着处理一些简单的政务偶尔可以曲解一些黑白是非,武皇实在不知道自己耗费粮食银钱养着这些人有什么用处。

“杨王入天门这也算是我玉陵一幸事,众爱卿和朕出去一起看这武道幸事,也算是不枉同朝为官一场了,”说到同朝为官四字时武皇微微加重了几分口气,随后下龙椅出殿。

武皇这话在有心人耳中自然听出了某种意思,在无心人耳中只是觉得之前弹劾杨王是否太凶太狠,如今倒是有些尴尬了。只是尴尬是官场上最转瞬即逝的东西,转眼之间便将这份尴尬抛之脑后,没有一副厚比城墙的脸皮你又当什么官混什么政坛呢?

不枉同朝为官,那之后是否可同朝为官这又是另一说了,满朝皆为杨王惊,可是这朝堂毕竟还是武家的皇朝啊。

只为幼子长子可笑看这世间,听到这句话杨文锋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胸怀天下心系百姓,牢记军中老卒和战场热血,有父如此杨文锋一直觉得这是一种悲哀。这些东西虽然看来情义髙过天,但是对于杨家妻儿来说又得到什么,几句虚伪的称道和赞赏,寥寥几笔褒奖笔法,之后该骂还是骂,该谏还是谏,当真可笑的要紧。

只是如今这一句愿长子幼子可笑看长生证明在那老头子心中自己和他所看重的东西等同重要,如此别说是游历江湖三年,便是从此渺渺江湖路,从此朝堂富贵皆云烟,那又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杨王开天门,愿为杨王添一力。自杨王天门之愿之誓传遍玉陵之后无论是城中百姓还是那些街头巷尾的乞儿和临江画舫舟阁的歌女都抬头望向上空那恍如灭世天相中的一袭身影。

与此同时,天渊三十万杨家将士无论是在战败跑路还是驻守兵营都被传令举兵戈向天,一时间兵戈之气气贯长虹由天渊入玉陵,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所有道行达到某种程度的人都可感觉到这股几乎可以破碎苍穹的兵戈之气,无人不惊,无人不惧。

好一个开天门的杨王,好一个无敌的杨家军。

漫天光霞云雷涌动,条条闪电似虬龙又如枷锁将一方天际封锁,电光天光之中隐隐可见一虚空大门缓缓开启,开至半数而后停息,随后杨家阴阳塔之上条条飞仙之力吞吐喷薄,一道道兵戈之气杀伐惊天,天门终究还是开了。

接下来就是杨王入天门出天门,一身修为超一品,最终雷声熄电光止,玉陵还是玉陵,杨府还是杨府。

“强开天门,总会付出代价的,”古怪老头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随后看了一眼下阶的杨家二郎微微眯了眯眼,杨家又躲过一劫亦或者说是又胜了一局。

等到杨文锋平息心情的时候老者已经消失,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已成功开天门而无踪影的父亲不知怎的感觉心里莫名一阵揪心的疼,天门真的就这么容易开,杨文锋不信。

刚才天门大开阴阳塔中飞仙之力涌动杨文锋的身体自然而然产生感应,随后便感觉那漫天汹涌飞仙之力溃散于天地,号称修到极致可长生飞升的飞仙之力尚且如此,那破天门之劫付出的代价可见一斑。

“传杨家二子上殿,”正当杨文锋暗自估量揣测之时小太监的声音在耳边淡淡响起,是了,今天他杨文锋要面圣,这次面圣之前杨王失踪杨家军大败,倘若是那样的局势那杨文锋会面临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今杨王开天门,他倒是大致可以想清楚,自己今天怕是要得到什么虚伪至极的好处了。

杨文锋拾阶而上,在太极殿之下遥遥看着群臣皆立于太极殿之前,正前方一袭滚龙袍头戴平天冠的大概就是武皇了,要说这武皇自己上次见到的时候应该是十多年了,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他也算是修炼有成,竟然看不出丝毫老态。

杨文锋继续沿玉阶而上,身前群臣身后空荡,整个正阳道中只有他一人缓缓前行,前方群臣的目光看着他如冷刀子般不屑而充满敌意,杨文锋莞尔,不敢欺负老子也只能对付对付小子了。

“老头子,听说当年你每次上朝都是孑然一身,无人会和你一道,这一次我便替你了,其实不和这些可笑可怜的人一道也算不上什么坏事,”杨文锋在心中暗暗自语,随后坦然自若的迎着那些人的目光,紧接着就看到那些人的目光开始变得惊愕而后趋于惶恐。

杨文锋扭头,一袭滚红四爪蟒袍,一头白发迎风飞扬,再见结伴,再见已是白头。

第十六章 父子二人齐上殿

正阳道中轴线上那人影走的极慢,一身滚红色王袍在风中微微扬起,满头皆生华发。

看着那人影群臣之前的武皇微微眯了眯眼随后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身后除两阁阁老和六部尚书中的一二人之外其余人眼中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想到来人昔日的威势有些人的双腿甚至都在微微抖动着,生怕被此人日后清算。

正阳道通往太极阁一共有玉阶三百八十九阶,这个数字恐怕只有工部修筑工匠和记载册子中有明确的数字,但是这个数字是杨王只要上朝便会重新数过的。

这么多年来杨王上朝从来没有人敢与其并肩而行,一方面是资格不够,当初武皇亲封的六大军王两位是建国之后追封,一位病逝于建国之初,另外三人除杨王之外其二人各守南北边境,家眷虽在玉陵但是人却不在,这样一来能和杨王并肩的除了三阁阁老之外就只有天渊太师寥寥几人,偏偏这几人平素基本居于皇宫内城之中,,上朝每次都比群臣早上半个时辰,这样一来杨王和他们同日上朝的机会就少的可怜。

除此之外,杨王嗜杀这样的名头从当年坑杀三十万敌军就一直是其的一个污点,这些年杨王在时还无人敢提,但是自从几年前其淡出朝政而后彻底失踪借此发挥文章的人就多了,加上杨文锋之前的一些行事和杨府一些小的过失都被无限放大随后泼到了杨王身上,可以说群臣虽然不说但是却大都对杨王怨恨而孤立,若是可以的话恨不得用奏折将杨王活活参死,又如何会和他并肩而行呢?

这一切杨王知晓但是却并不在意,按照他的话来说看到街角边只会嘤嘤狂吠的畜生他是连踹一脚的兴致都没有,这样一来每日数台阶便成为他上朝时得消遣。

今天不同,今天的杨王没有再数台阶,他的眼中全是玉阶半中的那个少年。阳光之下少年身着素色长袍玉簪束发,脸廓比几年前是成熟了一些,身子也健壮了一些,此刻少年也正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随后眼眶沉重,血浓于水,至亲毕竟还是至亲,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都一样。

少年身后是群臣的人头攒动和薄凉憎恨的眼光组成的背景色,杨王拾阶而上最终和杨文锋并肩而立。玉阶之上杨王虽然一头华发但是面容仍然俊逸,看得出年轻时的俊朗非凡,杨文锋也是面如冠玉,气宇轩昂,父子二人单从此时来看不愧为将门虎子。

“回来了?”

“回来了。”

“这一路走来受苦了,恩,是比当初健壮了些,当初的你倒真像你娘,没有点男子气概,现在看来还是像我一些。”杨王拍了拍杨文锋的肩仔细端详。

“其实都像,”杨文锋咧嘴笑了笑随后开口。

“看来你娘算是没有白疼你,儿子还是和娘亲,不过是都挺像的,”

“都一样亲,”杨文锋沉默了片刻随后开口道,他盯着杨王满头随意披散的白发微微看的有些入神,转而脸色有些难看。

“因为武皇还是因为我兄弟二人?”杨文锋指了指杨王的白发声音有些发冷,按照杨王武道造诣当不至于如此衰老,除非遇上什么特殊的事,而杨文锋能想到的对杨王来说的特殊事就这些了。

“两者都有,”对于二子的问题杨王并没有隐瞒什么,他了解这个二子,虽然这么些年他无论是在外界还是在家中性情都有些跳脱但是杨王知道这个二子的心性到底有多可怕,这种事想要瞒着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那这一次是摊牌还是羊入虎口?”杨文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沉默的目光淡淡的开口,转头回顾的时候他隐隐能看到那一袭黄色龙袍加身的武皇,看到那身影的时候他握了握拳随后又松开,扭头看着杨文等待一个答案。

“都不是,这一次是放虎归山,只是或许……”杨王的话说了一半便停了下来,随后看了看自己的幼子最终还是没有将后半部分话说出了,亦或者他自己都没有做好这个决定。

“只是需要我留在这里当一尊纸老虎?”杨文锋笑了笑随后接过杨王的话,今早杨家将败于天渊三百里这样的消息杨文锋来时早在京都大街上听得耳朵都起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本来觉得好笑,但是想到天渊那“鬼才”李凉所在加上他那个大哥,这样的败仗自然而然是他们的某种手段。

若说杨家军会败于三十万随意拼凑起来的杂军,那还不如让杨文锋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呢,开始时杨文锋还不知晓这计策的意义何在,但是现在见到杨王开天门,见到他所说的纵虎归山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事的目的。

颓败的杨家军不是退而是进,只不过他们进的是玉陵帝皇的心。同样的道理,杨王失踪后突然显世开天门这同样是攻心,攻的就是武皇的那颗帝王心,攻的就是武皇不敢赌。

三十万大军加上一个开天门的杨王,这样的组合这样的战力恐怕经历过战国时期的人都清楚威力如何,如今杨家军败退其实就是一种态度或者是一种宣告,若是武皇敢于在天渊对杨家动手那等于是逼杨家反。

当年战国末期杨家所向披靡,最终不是没有人想过天渊会杨武二旗并立,也没有人会怀疑杨王是否有这样的实力,甚至大部分人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形式,只是最后击退黎国之后杨王毅然卸甲离军,这才最终破除了二皇旗并立的说法。

若是如今武皇在杨王出世之后仍然对杨家下手那就真的是给杨家反的一个正当理由了,那个时候杨王若是联合武唐大黎而过,加上无可匹敌的杨家血军,那样天渊是否可以抵挡真的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这便是李凉和杨王的阳谋,也算是和武皇的第一次交手,这次交手的*便是杨文锋入京,至于结果如何还是要看杨文锋的结局。

“你看,这些群臣看我们的目光多像是想将我们吞入腹中嚼碎下肚,若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落在他们手中那下场可是要多惨有多惨了,”看着杨王复杂而犹豫的眼神杨文锋不在多纠结之前纵虎归山这样的话题,而是随意笑了笑道。

“别怕,走,我带你上殿,跟在我身后,”听到杨文锋的话杨王愣了一愣随后直了直腰有些豪迈的开口,说完两步走于杨文锋之前,宽广的背影将前面群臣的目光都挡了下来。

“管好你自己吧,一把年纪了,头发都拼白了,下次还要白哪里?”看着直起来仍然有些身体佝偻的背影杨文锋眼眶有些沉重,随后向前走了两步和杨王并肩。

“好,今天就让我父子二人上朝,我倒要看看这满朝长着人样的东西会做出多么不是人的事出来”杨王爽朗大笑,大笑之声在太极殿前隐隐可闻,听到这笑声群臣都看向武皇,皆惊心。

仰天大笑玉阶上,天子在前当不知,如此飞扬的行事到底是无敌杨王。

杨王携子来于太极殿前,就在这大殿之前参见武皇还未等二人参拜武皇便朗声大笑:“杨王入天门,我天渊朝中又出一尊武神,当真是幸事,特敕杨王从此朝圣可不拜,其它的朕当真也没什么可赐予你的了。”

武皇的话还未说完群臣之中的眼中早已显示出深深的妒忌,朝圣不拜,这样的殊荣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这此中所代表的地位如何却不言而喻,如此地位这天渊群臣之中除了那三阁阁老和太师可比肩之外再无人可比。

“谢陛下,臣今闻我天渊边境大军临近,恳请陛下准臣入天渊,平叛乱,守国门……”杨王谢恩之后随后拱手开口道,这话一说出两阁阁老六部尚书都眼睛都跳了跳随后看向武皇。

这些年一般国事武皇基本不会让杨王亲办,看起来是体恤杨王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杨王要返回战场,而且还是轻率自己的三十万杨家军返回战场,这对武皇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纵虎归山,若是真的让杨王回天渊那可就不仅仅是纵虎归山,那简直就是天龙翱于九天上,世人再难望其项背了。

“既然杨王如此为国为民,那朕便准奏了,今封杨王为骁勇大元帅,统天渊杨家军三十万平三国联军,杨王择日启程。”武皇看着杨王淡淡开口,这一金口玉言一说出满朝哗然,没有人想到武皇会如此轻易放杨王离京,就算是那些个就混迹于官场中的尚书侍郎这些人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这当真是让他们意外。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就是武皇身侧的两阁阁老,自从杨王开天门之后他们从头到尾都未说一句话,似乎这些事对他们来说可以漠不关心一般。

“谢陛下,”对于武皇如此轻松答应杨王倒是也没多大意外,他了解这个当初他辅佐的人,这个当初他辅佐的人也了解他,既然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招数套路那多说什么倒是有些做作了,倒不如等着对方下一次出招来的痛快。

第十七章 血溅太极殿死谏

此事就这样如此一锤定音,清楚此中玄机的人自然清楚而不意外,但是总归还是不清楚不明白的人居多,所以就有了群臣错愕而惊骇的眼光。

“臣王超冒死进谏,天渊之事自可由朝中其它将领统领,比如兵部尚书彭稚就是极为妥当的人选,杨王毕竟多年未出玉陵,恐难对于战事这些年已有些生疏,由其统兵天渊怕是难以取胜,”群臣之中一文臣出列叩首,持玉牍朗声开口。

“臣进谏,王中丞所言极是,臣另有一言望武皇明察,杨王已封异性王,当从此退出朝政军政以示臣子之心,自古功高者必出奸雄,当年战国之前三国争霸,北魏不正是被功高盖世的曹阿太篡位谋逆最终倾覆的吗?”又一文臣手持玉牍叩首,这一番言论几乎是明着针对杨王了。

如此谏言一出后来陆陆续续又叩首几位大臣,这些大臣的进谏只有“附议”二字,一时间这太极殿前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杨王和其子一时间倒是处于了风口浪尖之上。

“呵……好大的排场啊,让杨某远离朝堂军政颐养天年,这听起来确实是一件不错的事,只是你们让彭稚接手天渊,让他统领三十万杨家军,你们问问他,他敢接手吗?”面对群臣和武皇杨王傲然而立,他俯视着眼前跪地进谏的几人眼中无喜无悲。

“杨王盖世,彭某自愧不如,”听到杨王的话统领天渊兵部的兵部尚书彭稚微微思索了片刻随后看着杨王开口道。

说这话的时候彭稚的心中不由暗骂这些文臣真是蠢货,从武皇的态度明显可以看出今天不适宜对杨家发难,但是这些人还做这样的蠢事,尤其是这蠢事还拖累着他,这让他极为不爽。不爽归不爽但是让他和杨王那个老狐狸在这个时候较真他还真是不怎么敢接手,从战国时期一路杀伐到此刻而且长座异性王这些年,若说仅仅是凭借功劳和运气的话那彭稚打死也不相信。

能在阴谋阳谋交织的官场浩海中长久屹立不倒的人那他必然也深谙这套东西,想要拿这些拿不出手的东西对付他当真是可笑至极。

“盖世不敢说,只是多流了几身血多杀了几个人而已,不知今天让杨某颐养天年的诸位,你们凭什么,就凭一口空空知乎者和那爬上小娘们儿肚皮的力气,我看倒不如由你们去抵挡那三国联军来的好,不是号称三寸不烂舌可敌万军的吗?”杨王继续近乎调笑的开口,丝毫没有顾忌依旧高高在上的武皇。

“杨王此言差矣,文臣安邦定国,武将保家卫国,本就不是一码事,如何可殊途同归?”还是那将杨王比作篡位谋逆的那个文臣,此文臣看年纪似乎是才入朝不久,就连名字很多大臣都不认识,此刻竟在群臣之前和杨王理论,这份胆识和气魄倒是让那些自诩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士子之风的大臣颇为欣赏。

“哈哈哈,摇几下舌头说几声功高震主便可安邦定国,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各人自己清楚,在此地装来装去说几声春秋大义难道不可笑?”杨王还未开口身侧的杨文锋朗声笑了几声随后很夸张的打了个哈切,看那样子似乎是困乏的要紧,忍不住昏昏欲睡一般。

杨文锋此话一说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跪着的人都将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随后怒目而视,完全像是看着毕生死敌一般。

杨王开口说些什么除了那些过于刚硬的文臣之外几乎没人敢公然和其顶撞,就算是那些刚烈文臣对于杨王的一些话都不敢过多的反驳,毕竟是那个血洗战国一人灭两国的杨王,仅是这份骇人的战绩便可将所有人压死,何况杨王本身虽褒贬不一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代人杰。

但是你杨文锋算个什么东西,不就会靠着一个好的出生投了一个好胎吗?纨绔浪荡之名都已传遍玉陵了的人今天竟然敢开口数落我们这些满怀大义的士子,这对于群臣来说简直是个耻辱。

“世子可知兴周八百年姜尚,旺汉四百年张良?按照殿下的话这些都是摇舌无用之辈了?”有文臣冷冷的傲然开口,语气说不出的不屑,似乎和杨文锋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口水一般。

“女人胸前都有温柔,只是大多数那两团肉是不够的,敢问这位叫的最凶的大人,你觉得你胸前的两团可足够温柔?”杨文锋抬眼看了那文臣一眼,这话直气的那文臣嘴唇发白,看着杨文锋的眼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果然,此子果然不负纨绔之名,朝堂之上如此粗俗鄙陋的话都说的出来,简直是胸无点墨,一介匹夫之辈,这几乎是所有群臣心中的声音,他们此刻看着高高在上的武皇,不知下面群臣如此这位最高的存在是什么意思。

“群臣所奏朕会考虑,只是战事吃紧一切以战事为重,杨王统兵这件事休要再议,况且这江山本就是他替朕打下的,朕自然相信他。”看着玉阶之下群臣的目光武皇微微笑了笑随后一锤定音,看起来倒是对杨家完全信任宽厚,只是这在杨文锋眼中感觉却是那么刺眼。

“小家伙,朕听说杨继将你流放江湖八千里,现在看来确实是稳重了不少,”这个时候武皇俯视看向杨王身侧的杨文锋蓦然开口,听到武皇的话杨文锋微微一愣随后抬头,他确实没有想到武皇此刻会在意他。

“三年前你替兄长拒朕赐婚当真是折了朕的面子,怎么,现在你有没有兴趣做朕的女婿?”武皇和杨文锋对视,随后轻轻笑了笑,英气不减的脸上倒是看起来和善而亲切。

武皇这番话说出之后群臣更是哗然,先是恢复杨王军权,之后又有意思招纨绔的杨家二子为驸马,难不成武皇对杨家来说当真是如此信任不成?

对于彭稚这样高居尚书之位的人来说他们早已料到武皇今日必然会对杨府采取怀柔手段,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武皇的手笔竟然如此之大,先是纵虎归山如今竟然还要引狼入室,这让他们也照实惊讶了一番。

“武皇三思,若对杨府如此恩重势必让群臣心中不满,况且杨家血军三十万,陛下难道不应防备吗?”又有言官上奏,此次的话说的就远比之前要露骨许多几乎是明着说提防杨王谋反了。

“臣冒死上谏,求武皇收回成命,不能让杨王统兵,否则若有一天天渊之中再生一国届时武皇该当如何?”进过三番五次进言和杨王作对而且说的一次比一次严重的这个刚入仕不到三年的文臣这次终于被有心人记住了名字,马海,为吏部执笔郎官阶不过从五品。

“放肆,你是何人,太极殿前竟说出如此荒唐之言,朕念你入仕不易又是一心为国,姑且罚你军棍五十,算是对杨王一个交代,下去领罚吧,”马海一国出一国的话说出之后群臣哑口无言,似乎是一种默认,也算是一种无声的支持,只有武皇脸上难看训斥和杨家二位面露轻松之色,气氛一时间倒是有些不清不楚。

“武皇,臣之心天地可鉴,杨王一日不除天渊一日不宁,今日若是纵虎归山,当年战国之景他日必降临天渊,臣死不足惜,若臣一死可换陛下改变旨意,那臣今日就是撞死在这太极殿前又何妨?”那文臣马海对着武皇三叩首,头头着地印血,之后起身傲然看着杨王。

“杨继,你今日可敢说你从未有过不臣之心?”马海看着负手而立的杨王高声质问。

“杨家血军三十万眼中只有杨可有武?玉陵外城杨王之名可在武皇之上?杨家麒麟长子和纨绔二子心中可有天家?”马海在太极殿前对着群臣武皇连声质问三声,随后朝着太极殿旁玉石包裹的石柱迎头撞上,一瞬间血溅太极殿,群臣骇然。

如此刚烈之人世所罕见,敢于以命死谏当真是国之栋梁,只可惜杨王老匹夫势大,当真是可惜了这一位未来的治世之能臣,天渊之人才。

第十八章 一人破甲三十万

马海血溅太极殿,一时间气氛变得说不出的沉默和压抑,群臣的目光或看于犹如无事发生的杨王父子暗骂一句不愧是战国屠夫,或落于高高再上的武皇和两阁阁老之上,等待着一个答案。

自古以来议事殿中不染血,就算是判除一些重刑重罪也都是在午门之外进行,议事殿本就是议论朝纲之所,岂容胡作非为一言不合便要脑袋撞柱或者如泼妇骂街般信口开河?正因为如此这太极殿前溅血可大可小,主要还是看武皇的意思。

之所以说气氛有些奇怪还有一点就是自马海头撞石柱之中血流如注,但是任凭那血染红玉阶武皇和杨王都没有表态或者是说些什么,武皇只是在高台之上微微皱了皱眉看了杨王两眼便沉默,而杨王更是老神在在,本就不大的双眼微微眯了眯,不知道的人看着他还以为他在打瞌睡呢。

杨王这幅态势群臣并不意外,毕竟马海是针对他,如今闹得头破血流性命不保杨王自然乐的看笑话,但是武皇不同,这事在他这一国之君面前发生,无论如何他都应该有个态度才算是合理。

马海所言句句诛心,尤其是诛帝王心思,难不成武皇心中就真的对杨家无所顾忌吗?厚封厚赏可以说是武皇念君臣之情,但是又何尝不能说是武皇是为了先稳住杨家而做的权益之计呢?

其实在一些久经官场的老狐狸眼中有些事是再明白不过了。当初的王妃辞世杨二郎纨绔,之后的杨二郎替兄退婚不了了之,然后就是他被杨王放逐江湖远离朝堂,最后的杨王失踪又出山,这些看起来杂乱但是合理的事其实背后都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只看谁是执线人罢了。

杨王势大武皇忌惮其实这道理大家都懂,群臣或因公因私想让杨王倒台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江湖朝堂无论哪个都不是和人讲道理的地方。

杨王统兵三十万,麾下六部在战国时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若是杨王不在武皇可能尚且有机会抽丝剥茧般采取一些手段,但是一旦杨王出世那杨家军就永远都是杨王的杨家军,谁也无法将手插入其中。

没人比和杨王一起征战过来最终成皇的武皇了解杨家军的恐怖之处,那是一支无法用常理推断的部队,就像当年的杨王一般,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人会做些什么,再想些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才是最为恐怖的东西。

杀人不过一丈刀,最怕难斩人头时。

杨王的人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人头,那是三十万百胜之师的人头,这让武皇如何下刀?

不能下刀但是身为武皇却也不能示弱,所以武皇此刻在沉默,或者是在等杨王一着棋手。

武皇之所以沉默是他相信杨王知道他的意思,召见杨二郎之事他已经给了杨家一个交代,而且还放杨王出玉陵,他自问明面上已经给足了杨王面子,若是杨王如今不给他一个台阶下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杨王也明白武皇的意思但是他却并没有出声,这些年以来这朝堂之上针对他的人不可谓不杂,像是今天这种行事刚烈之人也不可谓不多,但是这些年他都没有计较过什么。归根结底他这些年还是念着一份兄弟君臣之情的,但是这份情自从王妃辞世之后真的点滴都不剩了,如今有子在旁,他又如何能让自己儿子同样受这份肮脏之气呢?

“呵,朝堂之上文士为国原来不只是仅会摇舌,而且还会流血,这倒是让我长见识了,朝堂如战场果真不是一句空话。”杨王虽未开口在他身侧的杨文锋倒是缓步而出,环视群臣笑着开口道。

这个时候群臣看着他父子二人的眼光仍然是那种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目光,对着这些目光杨文锋忽然想起曾经杨继说过的一句话:“如今的玉陵朝堂那些群臣的眼光就像是一团烂泥,虽然不会有什么伤害但是也要往你身上糊上几团狗屎一样的东西,让人看着恶心。

确实,今天这么一看确实恶心。

“如此为国为民之臣,硬是用脑袋撞出了个满朝皆惊,武皇当重用此人,方不负各位大臣为国为民劳心费力的为我杨家浪费了这么多口水。”杨文锋终究还是给武皇一个台阶,也算是杨家给了武皇一个台阶。

一个台阶代表还未到兵戈所指的地步,既然如此那便偃旗息鼓待到下次再战。

“果然游历江湖是历练人的,看来我的那几个儿子也需要下江湖去锻炼锻炼,”不管杨文锋的话是讽刺还是调笑亦或者是正儿八经,总之算是缓和了局面,这不由让武皇看向这些年素有纨绔之名杨家二子的眼光有些不同寻常但又有些理所当然。

毕竟是杨王的二子,寻常百姓和臣子相信他武皇又岂会相信?

“来人,将他抬下去,如此举止轻浮之人,就算是死了也死有余辜。”武皇扭头对着两旁的侍卫冷声吩咐,这一开口等于是赦马海无罪了。

不只如此,在有心人眼中看来这马海以后的仕途恐怕要一马平川步步高升了,敢于当朝在杨王面前如此参谏杨王而不殒命者那就只能说明武皇并不想要这人的命,既然被武皇如此对待还怕不显于朝堂之上吗?

这一日的朝堂注定不平凡,杨王一步入天门后重新掌控杨家血军;文臣血谏一代杨王;武皇欲招杨家二子为驸马,这桩桩件件注定又是一场惊天大局,这次入局人是谁,掌局人又是谁,只待一朝风云起。

最终所有的事已尘埃落定,武皇开口退朝群臣作雀儿散场。散场之时武皇转身入太极殿,杨王和杨家二子转身下殿,迈步之时武皇和杨王都停顿了一下,群臣看到此情形一时也有些愣住以为还有事要发生,但是最终仅仅是停顿了一下,谁也没有回头,谁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程老,你们这些读书人花花肠子多,你给咱说道说道,看看他俩今天这算什么,”玉阶之上几乎和武皇并立的两阁阁老此刻终于是开口了,一身轻甲披身,面貌黝黑更像是中年庄家汉的武泰阁阁老对着身旁一身黑色文衫头发斑白的老人满脸堆笑着开口。

中年人本就面容普通气质不显,此刻作如此态势当真和种田庄家汉无甚差别了,幸好此刻他是背对着群臣而且群臣大都已下殿,不然看到此时掌管天渊所有军事的武泰阁阁主竟然是这个样子,当真是要惊掉人一地下巴。

“你这个小狐狸,这些年这幅老实的样子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老郝说的不错,你这武泰阁阁主就是这样子骗来的,”被叫做程老的程珏正是天渊掌管所有文事朝政的文华阁阁主,此刻白了那黝黑中年人一眼,没好气开口。

“依你毋胖子那玲珑心思难道会看不出来?”程珏摸了摸胡子左右看了看已经看不见的武皇和杨王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一个风华绝代,一个冠绝天下,说白了就是一个比一个狐疑狡诈,都是他娘的满肚子坏水,比我胖子还坏,鬼才能弄懂这两人的心思呢。”被叫做毋胖子的黝黑汉子骂了两句随后吐了口唾沫,看起来极为不讲究。

“若是前些年,他们这些从战国一起过来的人可能还有些情意存在,但是这些年天下安定,各地藩王分地而治,杨王虽在朝实则在野,这些年那些个藩王将领谁威势又能盖得过他呢?如今天渊的局面看似平静但实则已是高楼危筑,况且武唐大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保不齐什么时候当年的战国乱世就会降临,到时候是哪国存哪国灭可就不是你我能说的清楚的事了。”

程珏看了看远方微微偏西的日头喃喃道,眼中说不出的迷离,也不知道是被此情此景所感还是对未来局势的迷惘。

“管他那么长作甚,该来的迟早会来,倒不如回去睡个好觉,来一句你们常常文绉绉说的什么天凉好个秋来的实在。”毋胖子抱臂枕于脑后随后踱步走下玉阶,看着他洒脱的样子程珏不由苦笑了一声随后也下玉阶。

这一日杨王入天门玉陵人尽皆知,只是在人们还在津津乐道未绝的时候杨府那九十九丈塔楼又一次爆发出冲天气机,之后晚霞尽染天际之时杨王于塔楼之上披甲,随后长身入天际,身后滚滚红霞如血一般随杨王滚滚向西而去,九十九层塔楼气势冲天,在杨王离开之后久久未散。

还在这一日,天渊千里传信,溃败三百里的杨家军突然不退反进,最终吹起反攻号角,半日之内失地尽收,三国联军不战而溃,反而是主动退后二百里,这样一来杨王威名顿时被推到顶端,世人皆言,杨王一人之名可破甲三十万。

第十九章 江湖影子往事

三月十八晚,杨王一人踏天携九天红霞赶往天渊,滚滚红霞宛如血海般沉浮,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皆惊。对朝堂来说杨王出玉陵代表着又一大局的开始,对江湖来说,这个江湖又多一尊超越一品境界的绝代高手,傲视天下的天道城和这一代飞仙阁的传人可是有敌手了。

更何况这一代的江湖诸位高手并起,剑道出了一尊绝代高手陈泽芒,据说仅仅用一指剑芒便让琅琊武榜排名第十六的高手败亡,其剑意极为霸道,隐隐有一代剑仙的风采。

剑道有陈泽芒使刀的则出了个丁鹏,这丁鹏擅使弯刀,其刀刀意和刀势相容,与人对敌通常只出一刀,一刀将毕生的刀意刀势斩绝斩尽,当真是狠辣决绝。

除剑刀两道之外这数十年间还出了一位以枪术冠绝天下的人物,此人独创了一柄三尖两刃烂银枪,十年前手持此枪于东海之上挑战当时刚坐实武道第一人的天机,那一战据说一人枪断沧海,一人掌压沧海,最终天机胜但是浑身染血,之后他曾言此人武道当是一品成势无疑。

这位独战武道第一人天机的使枪高手最终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就连名字都无人知晓,恍如彗星一般转瞬即来倏忽而去,但那一手银枪当真是在江湖起了不小的波澜。

除了这些武道魁首入一品境的人之外,四教之中还有一批号称儒圣,佛陀,真人,魔尊的这些人,这些人的境界不能按照常理推断,但估摸不会低了,不然也不会屹立江湖千年之久。

这样一来这个江湖的高手实在是不少,但是可开天门,达到一品境之上的人被证实的也只有寥寥不过一掌之数的人罢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杨王,而且这杨王还是朝堂之人,这就更微妙了。

当年天渊建国之初江湖和朝堂的关系就很微妙,天渊几位重臣武将包括武皇都是有武力在身的,况且当年他们皆在江湖门派中拜师学艺,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都是出身在江湖中的,这样一来江湖中的规矩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初成的朝堂。

那个时候的朝堂臣子有的时候因为某项政令或者是某种举动惹恼了江湖巨擘经常就会被寄来一纸亡书,之后遭江湖人士或暗杀或明杀,很多朝堂中人已经到了谈江湖色变的地步。

这个时候南有杨王携王妃荡平江湖第一魔宗血日,北有梁王马踏万佛宗,一时间江湖最为声名显赫高手如云的江湖宗门被两人倾覆,这才震慑住了江湖,从此江湖不临朝堂,但是朝堂也难管江湖事。

当年朝堂马踏江湖靠的多半是人海战术,用人命硬生生堆死了两个江湖大派,之所以没有继续下去难免也是顾忌江湖中一些绝代高手,但是现如今杨王开天门,江湖中几人是其敌手?

是那高座天道城的武榜第一天机还是那剑道绝代高手陈泽芒,这谁也弄不清楚。

江湖影子不是一个宗派也不是一个组织,它代表一个称呼,一个足矣让江湖人谈之色变的称呼,杀人第一人。

传说江湖之中只要被影子盯上的人那就真的和被影子缠身一般,除非你可以永不见光永不露头,不然必然逃不过他的杀手,一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的血和泪。

血是杀人血,泪是众生泪。

其实影子一开始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租地主家的田按时交佃金,与人和善见人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可能正因为如此不管是邻里还是地主家看门的总会有意无意的欺辱他一番。

影子一开始从来不计较这些,他总觉得被人辱骂一句或者是欺负几次也不算是什么,只要有口饭吃偶尔能吃顿肉就好了,一切的转折都在一个夜晚,一个对任何人来说没有什么特殊的夜晚,一个对影子来说改变一生的夜晚。

那个夜晚影子照常回家,天色还未暗下来,天色转暖之后在门口乘凉的人不少,各自三五成群的瞎扯淡哪家婆娘的屁股大,哪个寡妇长得俊俏,平素瞎扯淡无非也就是这些内容,没什么新鲜之处。

“呦,李石头又回来了,怎么,今天是不是该请咱几个喝酒了?”看到影子几个平日里就占尽他便宜,经常说是借其实是拿他的东西,三天两头还糊弄他让他请喝酒的几个汉子又如此开口道。

“好嘞,正好今天刘老爷发了两贯钱,咱们几个喝几盅,”依旧是笑呵呵的没有半分脾气转头去沽酒,临走时后面传来让他捎两斤肉的声音,依旧是笑笑面对,不去计较这些。

当影子沽酒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走到村头就看到地主家的几个护院拿着棍棒从他的身旁经过,等到他进村的时候就看到邀他喝酒那几人和地主家的几个护院相跟而来,看到他的时候不由分说一棒子就打在了他的腿上。

影子倒地,紧接着那几个护院就将他手中的酒拿过仰头喝了几口,随后剧痛中的影子便听到了一段这样的对话。

“王哥,刘老爷家的狗就是他打死的,他邀我们在我家喝酒,肉是他拿的,你看这是……”一个汉子对着刘地主家的护院搓着手堆笑着,这一人平日就好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在村子中不学无术。

“是啊,是啊,就是这家伙,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实际上滑头的很,昨天还拿了我一张锄头未还呢?”又有人开口,这一次说话的人影子没记错的话是最喜欢拿他工具不还的一人。

周围另外几人听到这话之后也随之仿效,一时间倒地的影子倒是成了最为不学无术游手好闲之人了。

这个时候的影子腿被打折正倒地痛的满头大汗,听到这几人的话之后他目露惊恐,抬头充满不解的看向那几个平素里和他称兄道弟的人,结果换来的是几个古怪的笑意,那笑意意味深长但是却很好理解。

“好了,你们几个没事了,没想到看着老实的一个人竟然是这幅德行,真是他娘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是带头的护院说的话,随后毫不客气的朝着躺在地上的影子踢了两脚,又吐了几口唾沫。

“刘老爷说了,找到杀他狗的人朝死里大,打到叫不动为止,”影子听到这话还没来得及辩解几句身上便开始落下棍棒,一声一声棍棒打到肉上的声音影子听得无比清晰,他叫的也无比凄惨。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似乎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敲碎了一般。叫,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的吼叫,仿佛每一声都是难以形容的绝望。

在影子留下最后意识的时候看的是过来围观的村民,这些人之中他有帮过他们收割庄稼,有帮他们盖过屋子甚至还有帮他们交过佃农的人,但是所有的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冷眼和嘲弄,无人出一声开一口。

“恨,我恨啊,”这是影子最后吐血说的话,说完之后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身下剧痛而没有知觉,浑身伤痕累累。影子费力抬起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断了,浑身也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这个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双臂和手扣着地一点一点的向家中爬。

影子爬的很慢,一身的伤口不断淌血,等到天明时也没有爬多远。村子里的人早起耕地看到他没有人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对着他指指点点而过,这一切影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没有多说一句。

第二十章 心之所向一

不怕穷苦悲欢最怕人性薄凉,对于影子这样的普通人,尤其可以说是窝囊的普通人来说其实是很容易满足的,无非就是一饭一粥,一笑一语和善罢了,但正是这样的人往往连如此简单的东西都被剥夺殆尽,既然一无所有那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若是前路无活路,我便一命扣青天。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成河,匹夫一怒虽渺渺,但谁又能断言一人不可逆出一片天地呢?

说来影子所住的村子其实有一个很朴实的名字叫善村,意思是家家与人和善之意。确实,善村的村民除了特殊几人之外其它的也大都与人为善,有外村的人进村从来不必担心食宿问题,但就是这样的村民却那样对影子,那样对一个几乎有求必应的老实人,这实在是一件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人心确实是一个看不到边际的深渊,你若是想用真善去填满它只会让它慢慢习惯然后变得理所当然,永远碰不到底。

恩多必养白眼,情多必变薄凉,说到底都是惯的,若一开始没有恩没有义也不会存在什么薄情寡义。

这一日黄昏善村的人归来时只看到一地斑驳的血迹,地上的李石头已经不见了踪影,此后几月之内这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开始善村的人还偶尔提起这个人来当做饭后谈资或者笑料,但是随着时间的加深最终似乎所有人都将他忘记,偶尔再提起也不过是无聊的一笑罢了。

某一日善村来了一位黑袍人,这黑袍人一身漆黑斗篷,就连面容都被遮掩起来,除了一双血红的眸子之外再没有什么裸露在外面。黑袍人进村,抬手之间百屋坍圮,善村成一片废墟。

之后黑袍人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全村人抓于一处空地,之后用及其残酷的手法将善村所有人先是弄残,之后取酒壶斟,每斟一杯便虐杀一人,当着村子里所有的人虐杀。

或是碎四肢后斩百刀杀;或是剥皮挫骨杀;或是碎尽全身骨杀,那一日善村宛如人间炼狱,呼叫之声传出数十里,当真是惨烈至极。

最终善村没一人生还,全被黑袍人虐杀。当时的黑袍人每杀一人在那人弥留之际便仰天对着那人大笑,直到那人死去死不瞑目,那黑袍人在杀尽善村之人后掀开斗篷露出一张极为普通的脸,若是没有那血红色的眸子常人一定会以为这人是个极为老实的庄稼汉。

黑袍之人正是当年失踪的李石头,那一日他被一人所救而后被赐予一段修行之法,那修行之法名唤《一念成势》,可将一念化天地大势,执念多深势有多大,李石头对于这个善恶不分的世界所恨所憎的执念足矣撼天动地,如何能不成势?

修行之法除武道一途之外还有意念一途,武道可以自身之力撼动天地也可将天地大势熔炼己身而意念一途则可借天地大势最终超脱,两者说不上谁强谁弱,大道千万殊途同归,最后不过是一条路罢了。

两种修行方式武道多是日积月累徐徐渐进而后功成,对于武道来说只要根骨和天赋没有问题,多些毅力和功夫总归会是有一定成效的。

意念修行不同,意念修行极为看重本心和执念,若是本心和执念不够通透完全无法入门和修行,入门之后基本很难前行,但是一旦前行往往便可一步跨越一个大境,当年的观藏就是一朝明悟直接由一名二品念修一步跨越一品立地成佛,端是惊艳世人。

江湖之中一般人修武道,只有四教那些极为讲究思想本愿的人能修念修功成,而江湖影子其实就是一名念修,而且是一名一品境的念修。

执念不分善恶只由己,对于影子来说他的执念便是这个世界和那些人留给他的恨,这恨便是那颗念修种子,若是一日不恨世他便不是那个江湖中人人畏惧的江湖影子而是老实人李石头了。

江湖影子在江湖杀人从来不分善恶是非,也从来不管合理不合理,似乎他所杀的人仅仅就是为了发泄和喜欢而已,没有其它的原因。

杀人总有理由,总会或多或少避免触及自己内心的一块禁地,碰到和自己相似之人下不去手非常正常,但是影子遇到那些老实巴交和当初自己一样的人总是忍不住送他们一程,不为其它,只是为了不让他们继续在如此世界继续受苦罢了。

若说影子杀人是为了快乐其实是无稽之谈,其实每杀一人影子眸中的血红就深一份,看到的这个世界也愈发变得如血雾笼罩,这种感觉其实说不出的难受,但是他仍然要继续杀下去。

既然这个世界孕育出这些恶心的人心,那他杀一个便少一个,虽然杀不尽但是这个世界少一些畜生空气毕竟还是要好一点,这便值得他去杀。

江湖影子每年的一日都会回善村一趟,自他屠戮全村之后那个村子便变的阴气森森夜晚更是哀嚎不绝,自那之后善村周围方圆百里的村子都迁移一空荒无人烟,正合鬼神志异小说中荒村野冢的景象。

一身黑袍的影子坐于荒草丛生的残垣断壁之上手提一瓶最为廉价的烧刀子自斟自饮。朦胧月色之下野草摇曳风声唳唳,耳边间歇性的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呼喊之声,听到这些叫声影子仰天长笑,笑声也凄厉惨然。

“原来传说中杀人不眨眼号称杀人狂魔的江湖影子竟然也不是完全麻木不仁,”如此凄凉荒野之地忽然传来一声妙龄女声,这女声听起来颇为慵懒,似乎是刚睡醒出阁的富家小姐一般。

“杀人不眨眼是真,麻木不仁也是真,真是稀奇,今天竟有人主动来找死,你可知道其实能亲自感受一下死亡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黑衣影子对月又饮下一杯酒,随后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坐于荒冢一块青石上的女子。

女子身着白色毛皮衣裙,头上也系着两根白色绒条,整张脸五官秀气中带着一丝雍容,那女子半坐在青石之上体态妙曼,该凸该翘的地方都极为标志,最为主要的是这女子坐在那里就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慵懒之气,仿若坐于床头的女子诱人一般。

“血色世界不好看吧,一念成势,杀势杀到最后是不是将自己的魂也能斩杀干净?”慵懒的像是一只白猫的女子又随意懒散的开口,此话一说黑衣影子猛的站了起来,随后手掌朝着那少女一掌推出。

月色朦胧之中一只血色手掌迎风而大,血掌之上鲜血欲滴,哀嚎之声不绝于耳,此一掌出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浓重的血腥气感染而后停滞,紧接着便是一股气机将少女牢牢锁定。

血掌声势渐大,最后临近少女的时候周围的枯草断垣都被那血掌的掌风带起,天上风云起,地上沟壑深,一掌出便是一条人命,这么多年几乎很少有人能在影子的血掌之下生还,眼看少女也要步入后尘。

“血霞八百里,世子回玉陵,江湖影子难道还不去玉陵吗?”看到那声势浩大杀气浓郁的血掌少女依旧是慵懒的半坐在青石之上,她轻启朱唇,口中淡淡说出这样一句。

“你是谁?”听到那少女的话之后影子骤然挥手,他挥手之间那如修罗一掌的血色巨掌猛然溃散,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我是谁真名已经有些不记得了,只是有人叫我小猫儿,所以就当一个小猫儿吧,”少女雍容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随后不由抬头看了看玉陵的方向,她知道那个人就在那个方向,现在应该是要登楼了吧。

第二十一章 影子入杨府

“十年前那人救我一命也算是将我带入再难脱离的境地,如今你携那人当初的话来就真的觉得我会信守承诺?”看着这自称是小猫儿的女子影子脸色冰冷的开口。

崩……在影子开口之后那叫做小猫儿的女子轻身飘落到一旁,那形态当真如猫般矫健灵活,简直悄无声息。

在少女飘离原地之后她原本坐着的那块青石忽然碎成齑粉,谁也不知道影子是何时出手又是如何出手的,但是那年纪不大的少女偏偏就是知道而且还躲了过去,这不由让影子有些惊讶。

影子出手其实自然而然用上了成势的手段,以己身之念借大地之势而后气机外放,这气机无声无息,若低于他境界的人基本很难察觉出来,此气机蕴含了大地之势而攻伐,自然威力极大,远超一般的三品高手致命一击了。

“还不错,能躲的过我两招,但是接下来呢?”影子冷冷笑了笑而后又一次仰手,这一次同样是在他的掌心慢慢浮出一块血红的手掌,那血红手掌远没有之前消散的那只凝实具象,相比较而言其实非常模糊,仅仅就是一个轮廓而已。

如此虚掌本不应该比之前那看起来无限接近实掌的杀招有威力的,但是就是这样一只模糊的手掌被影子托在手掌却传来阵阵厮杀之音,那厮杀之音让那少女心中隐隐不安,与此同时在影子周遭忽然有鬼影倏忽而出又倏忽而逝,周围的空气开始弥漫浓浓的血腥之气,影子的眸子也变得全被血红遮住,仿若流淌着鲜血一般。

“堂堂一品高手对付我这小女子还要用天地大势,真是小家子气,”那叫做小猫儿的少女琼鼻微皱,对于眼前凶险的状况全然不在意,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那个素有凶名被江湖人冠以一人杀人数万的杀人狂魔江湖影子。

“那人对我虽然有恩但是你可知道江湖影子在江湖中最是不分黑白是非的,今天就算是那人来我也会照杀不误,何况你一小女子?”黑袍影子双眼血光流转,如同两盏血红色的灯笼一般骇人。

“以杀为念自然不会为何事何物而改变,但是若是入玉陵杨府可以还你一个眼前清白,你可还会杀我?”小猫儿伸了伸懒腰随后懒散的开口道。

“不和你多说了,说多了累啊,这个江湖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办,去不去由你,”少女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她的动作很轻盈,身法也非常诡异,消失就如同出现般让人难以察觉。

“眼前清白,我的眼前还能清白吗?”看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影子沉默了很久随后手中的血掌消散,他慢慢摘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周围是当年善村的遗址,想到这些年已经被忘掉的那些往事影子不由仰天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哭腔,说不出的诡异。

杨王府内塔楼气势冲天久久不散,这份撼天动地的气势在杨王离开之后一直持续了半日光景,直到月华铺满亭子才缓缓消散。

玉陵内城之中武皇站于玄天台微微闭眼感受着那股气机沉默无声,他明白杨王这入天门的气机如堂而皇之是什么意思。

“少爷,老爷这一走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冷香小筑之中玲珑婢女脂粉看着负手立于夜合之下的白衣公子俏生生的开口,她在这一天亲眼看到了杨王那入天门如天人一般的盖世无敌风采,也看到了那满头银白长发在风中飘散和自家公子并肩而立的景象。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自己公子和白首杨王的背影脂粉忽然莫名涌现出一种感伤,这份感伤来的不明不白但却非常深刻,那背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父子二人将要生离死别永不再见一般。当然,当时自家公子和杨王的谈话脂粉并没有听到,但是自杨王走后一向在脂粉眼中是笑看世间一切的公子久久一直看着那杨王走后的漫天红霞沉默,如今都不曾说一句话。

其实杨文锋和杨王并没有说什么,两人的谈话完全不像是三年不曾相见的父子谈话,相反只几句话而已,但是这几句话对两人都是足矣了。

“头发都白了,还要拼到什么程度,”杨文锋看了一眼身侧的杨王淡淡的开口,语气没有担忧也没有痛心。

“你们兄弟二人一日不能展翅这杨府便一日有我,”杨王笑了笑。

“再说了,那些江湖志异中关于一些仙人或者是侠客时总是说一头白发如何如何,我如今这个样子难道和他们的潇洒风流不像,我倒是觉得挺有高手风范的。”一头白发无风而动,在杨文锋眼中浮出白茫茫一片,杨文锋眼前顿时湿润。

“那些显得无聊的书生鬼话你也信?”杨文锋长笑一声,笑声说不出难受。

“也是,这个世上我最讨厌那些闲着无聊一口一个圣人礼,两手空空一张嘴的书生了,”杨王也是跟着笑了笑。

“头发都白了还能撑多久?”

“撑到撑不动为止,”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让杨文锋不由撇了撇嘴。

“下次再见,或许我便不是这幅德行了,这些年你这把老骨头也算是不容易,天渊有杨延,能歇就歇着吧!”

“你现在这样子,已经让我意外了,放心,我是开天门的杨王,不是那么容易被收的,”杨王侧身看了身旁面容逐渐成熟的幼子眼神柔和,他本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看到杨文锋举起来的手。

“该走了,如今风起,晚些风大,家里暖和,有风也不怕,”说罢杨文锋转身和杨王对视了一眼,其实看着杨王这满头华发杨文锋是想对他说一声这些年对不起的,但是这样矫情的话到了嘴边他偏偏又难以说出,只好张了张嘴沉默。

“该走了,我杨继有如此二子,死又何妨?”这话说完杨王扶摇而起直入九天,携滚滚红霞出玉陵,留下看着他背影出神的杨文锋。

“乌鸦嘴,不能说些好的?”杨文锋又是无奈摇头随后转身回冷香小筑,在冷香小筑中一站便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若不是脂粉开口恐怕他还要继续站下去。

“何时回来?问君西游何时归,恐有背影无归期,”杨文锋喃喃自语,他很清楚这一次在太极殿上杨王和武皇背道而驰谁也没有转身代表着什么,若是杨武两家之前可能还存在一点点情谊的话那如今转身怕是将那仅有的情谊也抛之脑后了。

杨王临天渊,未到三日天渊大捷,三十万三国兵马被杨家军打的溃不成军,几乎还未交战便逃之夭夭,当捷报传入玉陵之时朝堂之上群臣无声,还是那个永胜不败的杨王,如此杨王朝堂之人何人可压制?

和朝堂不同,这一捷报倒是让玉陵百姓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大截,与此同时无敌杨王的名头更是深入人心,京都杨府一度有人远远观望,敬仰之情明显至极。

第三日杨府在午时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说是客人其实也不是因为无论是杨府守卫还是护院无一人发现此人是什么时候进的杨府,也无人认识此人是谁,只是照例巡检的时候看到这人一身黑袍头戴头蓬的立于九十九丈塔楼之前一动不动。

此人未来多久九十九丈塔楼自开随后那人便踏入其中,这期间有守卫想要阻止询问但是却不能前进一步也不能开口一声,,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一般,等那人进塔之后急忙有人去禀报世子殿下,没多久杨文锋便来到了阴阳塔前。

第二十二章 身不由己为生存

这九十九丈阴阳塔自杨府落成之日起便由杨王和王妃督建而成,据说建塔之日杨王专门请祈山黄老教最善祈禳之术的真人挑选日期开建,何时开建何时塔成都极为讲究,就连塔檐所朝方位和地基深浅都是经过严格督办的,据说此塔塔成之日杨府方圆百丈地下轰鸣,六九天星星象混乱,可谓是天地为之共鸣。

塔借天地势,一塔定乾坤,这是很多玉陵百姓乃至于朝中大臣口中口口相传的对此塔的评价,此话所言非需也非实情。

要说此塔借天地大势那是必然的,建塔成塔时辰可谓是迎合黄道吉日,此黄道吉日为天相时辰之势;塔身地基包括飞檐走向都严格按照风水堪舆之术所坐,塔身稳坐地龙龙脉之眼,汇聚八方地气,凝合十方风水,当是地势极致所在;如此一来天时大势和地利大势已然占全,唯一所差的就是人杰之势。

武道成势分三势,其中天地大势为武道头身,若武道成天地大势那就是一品高手中极为顶级的存在,这整个六国四教不过百十来人而已。

但是无论天地大势如何玄妙,如何是武道头身,若是没有基础便如空中危楼时刻面临坍圮倾覆的危险,所以要想入武道一品必然先悟人身大势,天上地下中间为人,若是无人这天地存在又有何意义?

武道如此这阴阳塔的建筑同样如此,若是无人杰之势那即便是此塔如何如何迎合天地大势也只是一座枯朽石塔罢了,幼时杨王锋曾和他的大哥偷偷入此塔,但是发现此塔除了塔内墙壁之上多了一些符篆刻纹和古怪图画之外一人未有,这样一来二人便觉无趣,事后因偷入塔被杨王惩罚时二人还很不服气,觉得非常冤枉。

一座无人塔而已,何必如此在意?

当时杨大郎还未识字但是杨二郎毕竟早慧,二人出塔之时兄弟齐转身,隐隐看到塔身之上有若有若无的东西浮现。

当时杨延和杨文锋嘀咕怎么这塔之上有战旗和兵马冲杀,而杨文锋则在塔上看到了两行字,那字杨二郎敢肯定这辈子和上一辈子他从未见过,但是他却能懂那两行字的意思,这曾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塔身书曰:千年回首两茫茫,文武何人争锋芒。天门尽头踏无尽,江湖绝巅笑江湖。

如此逍遥霸道之语当不是杨王所叹所感,既然如此那又会是谁?

兄弟二人所看截然不同,之后年幼的他们互相争执打赌,最后甚至带着王府中的婢女和护院偷偷再来看过,可惜的是在这塔身之上除了他兄弟二人再无人能看出其它,还一度笑他俩童言无忌,这让杨文锋哭笑不得。

之后几年对于阴阳塔上的两行偈语杨文锋曾一度耿耿于怀,也曾想过为何塔身之上兄弟二人所看截然不同,但当时毕竟年幼,对于这个世界的了解也远远不到那种程度,再到后来王妃殒命塔楼之前杨文锋一夜纨绔,自那之后事便在没有考虑过,如今临塔不免又想起当初心中那个小疙瘩。

杨文锋抬头看这巍巍塔楼,此刻这通体漆黑的塔楼在杨文锋看来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特殊,所谓的塔身书文和夺目气势都已作石牛入海云深无迹,这个时候影子入塔杨王离塔杨文锋忽然隐约之间明白了什么。

非塔无人杰,只是人未至。如今人入塔,且看乾坤变。

看着那大开的塔门杨文锋抬头看了看远方天际已逐渐消散的血霞微微叹了口气,他的眼中露出一丝罕见的悲哀和无奈,随后苦笑了一声一步入塔。

生当逍遥乐纵横,奈何生在王侯家,有朝一日风云散,哪怕天下换不还。

无论是江湖和朝堂最悲哀的两字便是生存,为了苟延残喘哪有什么逍遥自在快乐欢喜,万千亿张面具累计成万千伪善,当一人尝试去揭掉面具的时候他便在这整个世界中格格不入举世皆敌。

佛曰:“爱恨苦乐贪嗔痴皆是空,心若不空何以成佛?”

道曰:“无所不容自然无为,心不清净如何飞升?”

儒曰:“一口正气养浩然,胸无大气岂能成圣?”

魔曰:“我自一念起一念休,不疯魔何以成魔?”

四教皆有其最为核心的价值体系,只是无论体系如何到头来都建立在生存之上,就像杨王当初开玩笑对杨文锋说所:“什么皆是空,什么清净无为都是屁话,若是连肚子都填不饱整天屠刀悬颈的看那些整天叽叽歪歪的家伙还有没有时间胡说八道。“

当初杨继此话杨文锋笑骂他是粗人之言,杨文锋上一世也是一袭锱袍载酒行,一卷书卷笑天下的翩翩公子,自然对这话本能有些抵触,但是如今想来或许杨继此话也未尝没有道理。

若是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的,那他杨文锋和杨家何必面临如此境地,他又何需落拓江湖八千里,如今被迫登塔楼呢?

杨文锋入塔之后开始登塔,一步踏入他的眼前便是一张张笑的狰狞的面容,而他则躺于泥泞的地上手脚具废,身上是鞭痕和棍棒打出的淤青,一动之下疼痛刻骨,足矣铭心。

“刘老爷家的狗真的是李石头偷的?”杨文锋可以清楚地听到周围人群中那些呢喃的低语,他仿佛可以一心多用般对于周围的风吹草动都能觉察而出,虽然他自身还是躺在地上狼狈不堪只有半条性命的李石头。

“他哪有那个胆,是个人都知道李石头老实的是个石头,是个人也知道刘老爷家的狗是许六子偷杀的,这不是明摆的事吗?”

“这李老实平时帮衬我们也不少,要不然替他说句话?”有村民看着躺在泥水中只能痛哼哼的李老实到底还是有些恻隐之心的。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儿知道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这老实吃亏本就是他自找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这样的人就是用来顶包欺负的,别和老子叽叽歪歪影响老子看好戏,多少年没看到有人被打成这样了,看着心里还真是有那么一丝不舒服呢?”那农妇旁边的汉子骂了自家娘们儿一眼随后继续扭头看着地上狼狈的李老实,偶尔还和旁边的村民笑着指指点点说风凉话,哪有什么心里难受的样子。

“老实吃亏便该如此,这便是这个世道,咳咳……”地上的李老实亦或者是杨文锋咳着血脸上露出凄厉的笑容。

“娘,那狗不是李叔叔杀的,我见到是那许流氓,他上次还想欺负你的,”人群之中有幼童小声对着她的寡妇娘亲开口,结果话刚说出便被他的娘亲捂住了嘴巴,嘴里只能发出呜呜之声。

“不该管的不要管,咱们孤儿寡母惹了他们这些人谁能帮咱们,李石头吗?”幼童的娘亲笑声训斥他,同时赶快抱着他离去。

看热闹嬉笑的人在这里持续了一炷香之久,这一炷香的时间之中杨文锋身在李老实之身当真是受尽了世态炎凉之感。那些嘲弄,那些指指点点,那些窃窃私语都像是一把把尖刀刺入他的心脏,加之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和他朝夕相处的村民,这样一来等同于尖刀之前又涂抹了毒药,刀刀要命。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因为这雨人群终散,这对杨文锋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

雨越来越大,最终如同天塌了一个窟窿一般倾盆。杨文锋想要爬回家中,但是每爬一下指甲都渗出点点血珠,身体的伤口也开始撕裂,浑身被血水泥水包裹。

狼狈痛苦?这个时候就算是最为痛彻心扉的词都形容不出那种感觉,若是硬要强说那便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一无所有,想来似乎他从来就什么都没有拥有过。

遮天蔽日如珠帘垂下的雨滴在杨文锋的眼中开始变得如血般通红无情,他微微扬起头看着这被雨水倒灌的世界仰天大笑,天上一道惊雷骤然而现,整个世界便如血一般,也不知道是这个世界本身就充满血泪还是杨文锋自身满是血泪。

第二十三章 一步可成势

风雨雷电夜,在杨文锋眼中这整个世界下的不是雨而是血,他的眼中那种血红愈发浓郁,慢慢的不只是雨,到最后这村社土地,这草木竹石似乎全都是沐浴在血色之中一般。

杨文锋还在泥泞和血水之中慢慢爬,每爬一寸伤口便被撕裂一寸,每爬一寸体温和意识便流失一分,或许是该死了,或许真的是该死了。

死亡其实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那种死亡的过程,就像被某种怪物一口一口的吞噬掉体内所有的东西一般,而杨文锋此刻正在经历这一过程。

若是这个时候还有情绪的话那杨文锋或者是李石头的心中恐怕只有一份极端的恨了,如此世态如此人心在李石头心上留下了一份刻骨的伤痕,这份伤痕足矣颠覆以往他这辈子所坚持的东西,这份坚持若是被颠覆了,那李老实便不是李老实了。

他的心里开始恨,这种恨不仅仅是针对那些陷害和冷眼旁观的村民,这种恨开始上升到恨整个世界,或许这种情绪依旧不能叫做恨而只能叫做极了。

极则如剑锋所指,似悬崖塔尖,无论何事何物走到极致超出所有可以理解的范围皆被称之为极。

一物入极必有异,极则无所不立无所不破,入极之人之物当算是天地之中遁去的一抹未知,吉凶难测,祸福自知。

恨尽天下人,怨生在此世,若是一朝我无敌,当斩浊世还清白。

泥水之中的杨文锋终于开始爬不动了,他全身的温度已经降到了一个冰点,意识也逐渐失去到能够思考的程度,昂着的满脸血泪的头终于埋在了泥水之中,大雨滂沱,大雨之中自有可怜之人,但是无同情之人,世间悲哀即如此。

李石头的意识开始模糊杨文锋的意识也开始呈现这一状态,慢慢的,他开始感觉到某种东西,但是这种感觉应该算不上叫什么感觉,说到底应该是一种本能才是。

在这种感觉之下杨文锋意识之中出现了一些东西,这种东西对杨文锋来说非常熟悉,但是在他没有意识状态之下也不知道这熟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反正见到这种东西他便有一种想要毁灭的感觉,似乎毁灭这种东西是他生来便该做的事一般。

说来也奇怪,那些熟悉的东西似乎非常弱小,只要杨文锋一个念头便可以将它们完全毁灭一般,就这样杨文锋不断地去毁灭那些东西,一直重复又重复,慢慢的本来他的眼中是什么色彩都没有的,当有一天他又毁灭了那样一批东西之后他的眼前开始变成一种淡红色,那种淡红色就像是一个个光点汇聚而成,让杨文锋非常舒服。

既然如此那便继续吧,就这样眼前的红色愈来愈明显,最终由浅红变为深红,直到在这无边无际的意识世界中出现了一座红色巨门。

那红色巨门古朴而厚重,整个门上都是玄奥而难以理解的篆书和纹络,看着那门杨文锋终于开始有了可以简单思考的意识,不在像之前那样只能本能的做一些事。

看着眼前的血色巨门杨文锋还是很疑惑,这血色巨门看上去就像是血液凝聚而成的一般,门上面还有血水流淌,血雾弥漫,看起来说不出的诡秘莫测。

最终杨文锋在那血色巨门之中屹立了很久很久,在这种状态下他也没有什么时间概念,不知是一年还是百年,也有可能是一瞬而已,他在等待着,等待着这血门开启,因为他本能知道这血门会为他开启。

“今有天门名杀戮,入天门则悟杀之极,杀之极无我,无人,无心,只有杀与不杀。可入否?”巨门巍峨而动,最终缓缓开出一道缝隙,那缝隙之中无情之音直透心扉,让人为之胆寒。

看着那屹立于天地之间缓缓打开的巨门杨文锋并未有丝毫的犹豫,他一步一步走入那打开的巍峨巨门,心中无喜无悲。

入那巨门之后杨文锋的意识逐渐恢复过来,只是这种意识或许不能叫做是他的意识。虽然杨文锋此刻的感觉都非常清晰,但是这种感觉给他的感觉总像他自己是一个旁观者,这所有应该做的决定似乎都是另外一个人所做,而他的意识附着在另一人意识之上,可以感觉到所有但却非他所做所想。

入那巨门之后睁眼回到现实之中,这个时候李老实亦或者是杨文锋浑身的伤痕和断骨全都恢复如初,漫天的滂沱大雨忽然像是被某种力量与他隔绝,他的周遭再无冰雨下落,也再无狼狈可言。

远方不远处一中年人撑着一油纸伞款步走来,那男子身上裹着一身黑袍头戴斗篷,在漫天大雨之中撑伞而行,恰逢夜幕深沉,夜色雨雾阴霾之中这样一身打扮倒是有些像索命的鬼差一般。

那黑衣人走于李老实身前盯着李老实看了很久然后发出一声长笑,那笑声在珠帘雨幕之中传出很远很远。

“当真有人可一步成势,如此执念当为大家,答应我在我需要的时候随时帮我办一件事你便可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可愿意?”那黑袍人看着李老实淡淡的开口。

这个时候李老实忽然注意到,原来先前那珠帘雨幕不近人是这黑袍人的手段,此刻二人相对而立,除了他们周遭之外依旧是风声雨声,只是既然这黑袍人有此等能力又为何非要撑伞,这让李老实难以理解。

不过这个时候李老实是没有时间想这些的,在他的认知中这黑袍人不是鬼差便是神仙,既然他如此开口李老实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他重重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答应黑袍人的要求。

本来这条命已然交代,如今不但未死答应一事还可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这样的机会对李老实来说是稳赚不陪的买卖,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照此本修行,你执念已初入成势,怕是一日千里,此日之后你便是江湖人人畏惧的影子了,”中年人说完之后一甩身上的黑袍和斗笠撑伞而行,雨夜之中李老实看到了那个面容。

极为普通的面容,看起来和一般的书生儒士并没有什么不同,随着他的离开漫天大雨重新倒灌而下,李老实连忙将那人扔出的本子揣进怀里跑着离开。

本来李老实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仙的,但是自他翻来那本书卷之中他便相信了。本来李老实是一个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大老粗,但不知为何那本书卷上看起来非常复杂的文字他一看便能看懂,似乎这书卷天生便是为他准备的一般。

在山间找寻了一处山洞李老实开始按书中所载修行,说是修行其实就是每天重复他昏迷时得那个梦,那个一直用意识毁灭一些东西的梦,如此修行加之其它一些简单的法门李老实当真是进度一日千里,只用了几个月他便可用自己的意识去控制周遭的一些东西。

或许李老实自己都不知道如今的他已经是一名靠着意念足矣媲美一品高手的存在了,此刻杨文锋完全就是李老实,当感觉到自己意识变得如此强悍之时他也是为之惊骇。

一念可动天地大势,一念可主宰迷惘众生,这分明就是念修中一品成势的境界,如今这境界被一个农夫三个月所达到,这若是传出去简直是要颠覆整个江湖的消息。

早些年杨文锋曾看到过也听说过四教中有些天纵人物可一步跨越一个大境界,但是如今在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普通人身上切身感觉还是不由惊骇万分,可如此一步成势的人如今看来还是一个普通人吗?

第二十四章 当杀戮成为一种

三月之中李老实出世,此刻他已然是一名成势的一品高手,一念便可主宰普通人的生死,对于李老实来说此刻他最想做的便是复仇,复那不明不白的仇。

原本在李老实这样的人心中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复仇的念头出现,可惜的是世事无常,如此世道硬生生将这样一个人所有心中的老实和善良都摧毁殆尽,此刻唯一有的也只有心中的恨了。

回村杀人不过是顺手为之,但是当看到当初耀武扬威欺辱他的许流氓毫无抵抗的在他一念之间便殒命的时候李老实心中忽然涌现出一种快感,这种快感在他又随手杀掉那作威作福的刘地主之后更加明显,几乎成为了一种享受了。

或许李老实没有注意,这种快感和他昏死之后在那梦境中摧毁重复无穷的东西继而整个世界开始变化的感觉是异曲同工的,李老实没有觉察出来但是此刻的杨文锋却已经觉察了出来。

眼前开始出现一抹猩红继而转瞬即逝,李老实忽然想起自己当初所做种种狼狈之事时这些自诩善良朴实的老乡那一张张嘲弄的笑和刺耳的声音;忽然想起这些他拿出真心去对待的村民一次次将他当做傻子来对待;忽然想起当他即将死去的时候他们竟然还是在笑,笑声那样刺耳,那样心寒。

既然如此那便杀吧,这些畜生死在他的手中也算是他的一种超脱了,于是李老实的心中再也没有犹豫,下手也更肆无忌惮。

善村最后死的是那个寡妇和他怯生生的儿子,那个小孩李老实印象非常深,平素见了李老实总是乖巧的叫一声李叔,这一声李叔叫的当初的李老实心里暖烘烘的,至少还有人尊重他,即使这是个小孩子那也是一件足矣开心的事。

看着那个小孩乖巧略带害怕的脸李老实嘴角咧出一丝笑意,他伸了伸手想要抱住那个孩子,但是那个孩子下意识的躲了开来。

“你这个坏人,变成李叔的模样杀人……”少年虽然眸子里充满恐惧但是还是如此开口道,说着他便钻入那俏寡妇的怀中,

“魔头,你会有报应的,”那年轻风韵犹存的寡妇死死地盯着李老实咬牙切齿,她的脸上此刻再没有平日里那丝懦弱,反倒多了一些强硬和坚定。

“魔头,报应,哈哈哈,这老天还会有报应?”见到这番景象李老实一口将手中提着的烧刀子全部灌入口中仰天长笑,这笑声凄厉且充满怨气,一时间风起云涌,似乎这个天地都在和他产生共鸣一般。

“你们是好样的,算是一颗善良的苗子和我当初一模一样,但是,但是你们迟早会和这些人一样,一样苍凉无情,冷眼笑看热血凉的,”李老实低头脸上挂满了泪,他指了指满地的尸体低声呢喃着,形似癫狂而又伤悲。

“既然迟早会成为畜生,那便趁着是个人的时候早早解脱吧!”闭眼挥掌那母子二人便被抛向天空,李老实的脸上一滴泪滴落,空中母子二人如血色烟火般轰然爆炸,尸骨无存。

“我知道杀戮是一种罪,但是既然这世界是这样的世界,那我便自愿承受这种罪,”李老实身手摸了摸弥漫在空气中的血雾闭眼,此刻的李老实再也不是当初的李老实,从此江湖多了一个凶名赫赫的江湖影子,少了一个可怜之人。

李老实在尸山血海之中站了很久很久,他的耳边那些凄厉的惨叫久久回荡,眼前仿佛骤然跳脱出一抹猩红又消散,李老实转身离开,一念之间火海纵横,将那些皮囊都烧的灰飞烟灭,不留痕迹,似乎这些臭皮囊从来就不曾在这个世界出现一样。

切身感受着李老实的心思变化和那心中不断涌动的悸动杨文锋或许明白了他的情况。

《江湖志异》中有记载:天地大道万万千,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某种大道种子,寻常之人终生难勘大道,种子自然也就是死的,但是有些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可以触发心中的大道种子从而唤醒自身大道,这李老实天生便是身有杀戮种子的人。

能唤醒自身大道的人万中无一,如今看来这李老实便是那万中侥幸存在的一人,如此他便入了杀戮之道加之其入道之时的心思极为偏激所以有了一丝极境的味道,换句话就是说这李老实一步入成势其实多半是入了杀戮之极境。

之后杨文锋继续感受李老实这些年的经历和心境,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了这所谓的阴阳塔其实不过是一个父亲给自己儿子留下的后手罢了,只是这后手若是流传出去一定会震惊天下,实在是大手笔,即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杨文锋都为之咋舌。

杨文锋此刻的经历等于是他清楚地见证了杀戮之极诞生,也就是说若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杀戮之极的人是江湖影子的话那第二个一定就是杨文锋,如此简直是为杨文锋入念修埋下了一颗无比扎实的种子,而且这种子已然开始冒出嫩芽。

杨文锋闭眼继续感受着李老实的经历,自己慢慢体会着,只待那一刹那的开花结果。

之后的李老实彻底变为江湖影子,开始的时候他杀人还有些顾忌和犹豫,但是当时间的推移之后他眼中的世界开始被血红色迷雾覆盖,在他的眼中这个世界开始是一种冰冷的氤氲血红,而他杀人也越发没有道理没有犹豫。

杀的人愈多李老实心中的那种刺激感就愈发强烈,强烈到最后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杀戮的习惯。

在李老实的眼中他杀的那些人根本就不能叫人,他们都是畜生,都是那种冷眼旁观造成世态炎凉的罪魁祸首,不杀不行。

那些好人,那些老实人,李老实为了避免这些人重新经历他的罹难也都顺手杀掉,可以说到了这种程度杀戮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种习惯,一种无法改变的习惯。

没有不能杀之人,也没有不该杀之人。眼中的世界开始由淡红变为血红,那些本来如同血雾的氤氲也变得如同血浆般粘稠,心中的刺激倒是开始逐渐消散或者说是已经习惯到麻木,李老实终究变成了江湖影子。

杀人只有想不想杀愿不愿杀,实力日复一日水涨船高,很多自诩行侠仗义的高手来找江湖影子结果都死在其手下,其中不乏一些二品甚至接近一品的高手,但是无一例外,无人能杀掉影子。

但是这样的影子快乐满足吗?杨文锋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影子的心境已经趋向于一种病态,无论杀多少人,泄多少愤他都一直保持着一种状态,无喜无悲,真的只有杀戮的习惯了。

月夜下他曾经偷偷照过一次镜子,镜中的那人面容依旧老实憨厚,但是眸子早已经变得血红如兽,眼前的世界仍然如同浴血一般,只看了那镜子一眼影子变将那铜镜攥的粉碎,那一夜他杀人上千,黎明的时候在山谷中仰天长啸,啸声响彻山谷。

每年的一天是江湖影子不杀人的一天,这一天他会带着一壶廉价的烧刀子回到当初那个小村庄,那个叫做善村的小村庄如今早已经荒芜草深,就连当初的残垣都不剩多少,但是来到这里影子的心里总会莫名的安心,就像当初没有无穷杀戮之前一般。

日复一日的血色世界,夜复一夜的凄厉号叫,这些年李老实已经被这些折磨到习惯了,只是这种习惯时刻都在消磨着他的灵魂和意识,他不知道他究竟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为何坚持。

有的时候李老实会猛的冒出一个念头,其实当初若就那样死了的话或许比现在要好太多,这种念头一直被他死死地藏在心底,而他继续习惯着那无穷无尽的杀戮,直到如今,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第二十五章 入一塔再入一塔

眼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在这血红的眸中所看到的世界自然也不可能是清白无恙,杨文锋虽然不凡但他也只是个寻常人罢了,这杀戮之极的特性这么多年江湖影子都无可奈何到他这里又怎么会有什么改变呢?

眼前的塔楼在此刻的杨文锋眼中如同掩盖了一层血红色的薄雾一般,至于眼前的李石头则像是一个浴血的人影,原来这便是入杀戮之极的人眼中的世界,确实是无什么清白可言。

不只如此,在这一刹那杨文锋的耳边那些凄厉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叫声让他的心神时刻都在一种摇曳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的心态确实极为不稳定,或许这也就是当初的李石头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种性格的原因。

“切,别说什么大话,你如今感觉到的杀戮之极只是九牛一毛罢了,别说什么在你眼中的世界全都一样,如何,现在的滋味如何,还一样吗?”看到杨文锋血红的眸子和他逐渐留下脸颊的冷汗李石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随后开口道。

李石头的话杨文锋没有回答,此刻他正竭力保持着自身的清明,也是真的没空搭理这个疯子。或许是因为他的灵魂本身就和正常人不同,亦或者是他的父母曾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什么后手,时间不长,大概李石头喝了两口酒的功夫杨文锋眼中的血红便逐渐褪去,眼前便又是清明一片。

确实,清明的世界确实给人的感觉要好太多,只是这份清明之中蕴含了多少看不到的黑暗谁又能看的出来呢?

“可以的小子,真是家底深厚,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摆脱出来,但是你别觉得是你自己有多了不起,这杀戮之极若是你的,怕是你此刻便要永远坠落其中,不过也用不了多久,既然你执意要以杀戮之极作为你入念修的种子,那么迟早有一天会和我一样的。”李石头又灌了一口酒眯了眯眼惬意的开口道。

“别这样说,你这样说多了我都要有些后悔了,后悔此次登楼,”杨文锋白了一眼这个看起来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但现在实际上是个唠叨鬼的李石头,若不是给了杨文锋这杀戮之极算是对他有那么一丝恩情杨文锋恨不得立刻就将这人踢出杨府。

“唉,都说杀人多了会有报应,像我杀了这么多人怕是十八层地狱都不够格关我,到时候单独给我定个赎罪的地方那可真是寂寞如斯啊,对了,说不准几年之后你这小子会来陪我,算起来这也算是一桩幸事了。”李石头又喋喋不休的提起酒壶,这个时候杨文锋很不客气的探过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口。

“我说你有完没完了,要死就乘早死去,赖在这里再说我要被你烦死了,”杨文锋铁青着脸对着李石头吼道。

见到杨文锋这个样子李石头得意的笑了笑,似乎对于这一切颇为满意一般。

“小子,实话说谢谢你,多少年了,多少年我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和人痛快的说过一番话了,作为报酬,我给你一个忠告,无论何种目的的杀戮都是一种罪过,别等到要赎罪的时候才后悔,到时一切晚矣。”

李老实笑着看着杨文锋说了这样一句话随后伸手去拿杨文锋手中的酒壶,这一次杨文锋没有阻止也没有多说什么,静静的看着他仰头将剩下的仙人酿牛饮殆尽。

“虫儿飞,虫儿飞,飞过红叶湖,蝉儿叫,蝉儿叫,叫到秋意凉。玉郎归家迟,迟了饿肚皮,肚皮咕噜噜,湖水咕噜噜。”李石头耳边忽然想起这首当初在善村流行于幼童口中的童谣,这童谣不知道是哪位村民胡乱编的,在如今听起来却异常顺耳如同。

“该走了,该赎罪了,这些年,我错了……”李石头苦笑了一声随后闭眼,他的眼角缓缓淌下两行清泪,整个身体顿时死气渐生。

这个时候杨文锋的意识忽然有些不同的感觉,怎么说呢,如同感觉到了某种东西骤然永远消失于这天地之间,这种消失是永远而彻底的,杨文锋想了想随后似乎意识到这是什么。

太古而传,天地分三界,得道而入神界,成人则在人间,人死入冥界,但是如今杨文锋似乎清楚地感觉到李石头死后就真的永远消失在了这天地之间,并无什么入冥界之说。这样的结果若不是太古流传有误就是真的像是李石头所说,杀戮本就是大罪,而如今他彻底消散那便是赎罪了。

“杀戮是罪吗?你这话唠放心,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成你这幅模样的。”看着眼前这生机全无的李石头的尸体杨文锋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继续入楼,至于这尸体自然有人会妥善处理,不用他去费心。

杨文锋走到一塔临近上二塔的地方停了下来,别人只看得到这杨府巍峨九十九丈塔楼的不凡之处但是却看不到这塔楼之下的塔楼,实际上这阴阳塔本身就是两个塔身,两塔身一上天一入地,如同镜子反射一般,如今杨文锋登了阴塔自然应该登阳塔。

杨家这阴阳塔不同于一般理想的阳塔在上阴塔在下反而反了过来,至于为什么是这种构造杨文锋也不是太清楚,他只是知道这地下的塔楼似乎是镇在一条地下龙脉的龙头之处,蕴势极为巧妙,但是具体的功效他还并不清楚。

杨文锋从此地入阳塔,这阳塔一塔的地方和阴塔一塔的地方构造差不多,若说区别的话就是那阴塔之中最终是入了一个江湖影子坐镇,最终给了杨文锋一颗杀戮之极种子作为念修根本,但是这阳塔之中在塔楼的中心有着三件兵器,一剑,一刀,一枪。

剑是古剑,鲨皮吞口作剑鞘,剑柄螺纹交织外镶一颗深绿翠玉,即使是入鞘之剑依旧让人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势,尤其是如今杨文锋已然入了念修门槛,对此感应便更加清晰敏感了。

枪是红缨长枪,这枪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和杨家血军用的长枪并没有什么不同。精铁做枪头,不同于一般的蜡木做柄,杨家的长枪一向也是精铁所铸,一般非膂力过人之人是不能掌杨家长枪的,所以在杨家铁军之中一般用杨家枪做兵器的都是当中的佼佼者。

刀是弯刀无鞘,在杨文锋这个角度来看那整个刀呈现一种淡黄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造成,整个刀身看起来完全没有那种金铁锋锐的寒光反倒给人一种钝钝的感觉。虽然感觉如此但是那刀所散发出的气势一点都不逊色于那莹白长剑,

若是那莹白长剑的气势是那种凌厉的要刺破苍穹的话那这刀散发出的气势就是凶势滔天,这种气势是一种主动地凶悍,几乎引起杨文锋压下的杀戮之极开始蠢蠢欲动,仅凭这一点这刀就不是普通的刀。

如此三件兵器立于此地让这整层塔楼的气势都变得极为特殊,凌厉和凶悍交织,唯一比较普通的就是那柄长枪,只是那柄长枪能和那宝剑和弯刀并列,就真的很平凡吗?

杨文锋缓缓走到那三件兵器之前,这个过程他走的极为费力,实在是这三件兵器散发出的气势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若不是这些气势并不能针对杨文锋和无人掌控的话杨文锋都不清楚自己是否能走的过来,实在是太可怕了。

立于这三件兵器之前杨文锋先看到的是那莹白色长剑,看着那长剑剑柄之上深翠色的玉石杨文锋不由愣了一下,随后眼前不由恍惚,似乎看到了那一袭让他这辈子都为之魂动心痛的白衣。

第二十六章 一剑斩天龙

那古剑之上镶嵌的深绿色玉石是杨文锋幼时佩戴在腰间的玉珏,那玉珏是王妃亲手系着他的腰间特意安置让他一直佩戴着的,这玉珏他曾一直佩戴到十来岁所以印象颇深。

但是真正让他映像深刻的是这枚玉珏在一次他和他的母亲争执的时候被他亲手摔在地上拂袖而去,当时争执的缘由便是杨文锋不愿选择修行这条路,争执到最后王妃和杨王都没能说服他,而他在那个时候也从来没有打算过如今这样的生活。

当初随手拂袖将玉佩丢落杨文锋便没有弯腰去捡,事到如今这玉佩还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看着这玉佩他不由想到了当初他的一些行为,如今想来不由苦笑,看起来他确实不是什么懂事的孩子,甚至连普通家的孩子都不如。

那时杨文锋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是把今世当做扶摇大梦一场,既然生在富贵王侯人家不必为生活琐事烦忧那便是最好的事,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自自在在逍遥度日,至于出人头地光照门楣这样的事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前世经历的那些依旧历历在目,既然前世不喜那样的勾心斗角举世瞩目那么这一世又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如此便做一清净散人,碌碌无为逍遥度日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有这样的想法自然不会去考虑什么修行和显露才气,即使杨文锋的文采在上一世就已然趋于颠覆随便就能震惊天下,即使他身具极为适合修行的根骨,但是只要一颗心不愿意,那么即便给了他整个世界也是枉然,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和任何人任何事无关。

当初杨文锋并不知晓他这样的想法有什么不对,每每看到兄长杨延经历各种残酷修行之法的时候他总是为之不解,这种不解包括看到杨王每每忙于朝政和修行勤奋不拙,看到王妃整日提心调胆的为杨府担心,这些杨文锋都看在眼里,心中却无喜无悲,只有不值。

如此权势滔天,如此声名赫赫还缺什么?既然什么都不缺那又何必将自己置身入一种奔走劳碌的境地之中呢?

人心所想要得到的永远无休无止,这是在经历了一世之后的杨文锋已然看开的事,即便是得到整个世界那又能怎么样呢?心若不轻即便是得到整个世界那也是强加给自己的枷锁和负担,最终看来得到了很多,但是却也失去了很多。

之前的那些年杨文锋一直都被自己这一种认知所影响着,正因为如此杨家本来应该是有玉璧麒麟儿一双的,结果世人只知杨延却无人识二郎。

游离江湖八千里看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和人情冷暖,回京之后看到杨王那开天门之后的满头华发和兄长远走天渊的凄凉杨文锋终究还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其实在当初王妃殒命的时候就在他的心里生根,此刻只不过是更加清明罢了。

其实无论如何过活,一个人归根结底是不能完全为自己一人过活的。他本身就和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的牵连,最难扯断情字一线,只要有情便身不由己不能为自己而活。

王妃为了什么殒命,杨王为了什么白头,杨延为了什么一人远走天渊,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一个家,但是对于杨家来说,杨文锋一直是那个坐享其成的人,他从来没有付出过什么,但是得到的却比任何人都多。

这些年武皇为了加强皇权整合朝政到底对杨府都用了什么手段杨文锋之前是一概不知的,即便是最凶险的时候都一直有人替他抵挡,而他从来都是站在结实臂膀后面的那个人,无风无雨。

先是王妃后是杨王,一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像样的去为杨家做过什么,就连自身修行也直到现在才开始进行,至于之前的流放江湖八千里更是逃避了玉陵城内一次武皇欲做出的大动作,说是江湖凶险其实真正的凶险无疑都已经被杨王独自一人抵挡,不然也不会有杨王失踪半年这样的事出现。

事情到了如今,杨文锋若还能保持着之前那样的心境无忧无虑的话那他就真的不是人了,之前几年他不懂事也已经好几年了,享受父母兄长拿命和无穷凶险换了的清净也够久的了,现在无论如何也该他了。

一想到这些杨文锋的眼前便是王妃从半空坠落泥潭的那场景和杨王背负血霞远行时那飘扬在风中的满头刺眼的白发,他这些年欠的债够多了,这一辈子怕是都难以去偿还干净,只能尽力为之。

看着眼前的莹白色古剑杨文锋缓缓伸手握住,在他握住那剑柄的刹那间他周身的一百零八道穴窍猛的发出淡淡微光,这些微光由那剑柄上的翠玉为引,一时间杨王锋的周身熠熠生辉,看起来如同一尊仙神一般。

“二郎,你终于还是来了,”杨文锋握着那剑柄慢慢闭上双眼,眼前是一大江滚滚而逝,他的母亲杨王妃一身素衣持剑立于那滚滚江畔,一头黑发迎风而动,看着杨文锋的眸子慈祥而柔和。

“母妃……”看着江畔那一张熟悉的脸杨文锋不由流流满面。素衣飞扬长剑在手,身后是骤然飞腾而起的巨浪和江水咆哮的嘶吼,在这些背景的承托下杨王妃显得那样安然若素,简直就是一尊白衣女剑仙。

滚滚大江奔腾之声更甚,铺天盖地的巨浪重重扬起转而下落,江上无风而起浪,此浪来的诡异自然非同寻常。

“武家的走狗,若是想动手那便动手吧,我自有一剑接着,看你能奈何,”杨王妃持剑转身对着那滚滚奔流的大江开口,一人一剑自有倾世无敌的风采。

王妃开口之后那滚滚大江猛然静止了那么一瞬间,紧接着便如一挂九天垂落的银河般倒挂而起,大江而起云雷而动,一时间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一条大江从地流向上天,端是一副奇景。

“杨王妃,多年以前我武家能让你殒命,多年之后你一魂又能有什么作为呢?”一道声音从那倒灌九天的大江之中传出,紧接着那滚滚江水缓缓两分,一只黑色的龙头从那江水之中缓缓透露出来。

那黑龙只露出一个龙头,但是即便仅仅是一个龙头也给杨文锋莫大的威势,看着那如同一座府邸的龙头杨文锋的全身仿佛都被禁锢住了一般无法动弹,这是一种本能上的禁锢,如同某种低血统的动物见到高血统的动物一般。

“今日即便是有你的剑魂在此我也要斩掉这一孽子,三番五次逃脱,如今杨王不在玉陵,我倒要看看还有谁可救你……”那黑龙张口吐出这样一句话,他一双暗金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杨文锋,眸中无喜无悲。

那眸中看着杨文锋让杨文锋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亦或者是说杨文锋不是对这黑龙的眸子熟悉而是对它散发出的气势熟悉,没有错,这种气息和当初在杨府袭杀他和王妃最终导致王妃重伤之后半年不到便逝去的气势如出一辙。

“武德宗,武家培养出的一群走狗,我今天倒要看看有我在此,你武吉又能做什么?“

“当真是要找死,既然如此便成全你,”那黑龙无比自信的开口随后开始从那大江之中慢慢又探出半截身躯,紧接着携带着无穷雷电宛如灭世般长着血盆大口俯视而下,看那样子是打算活吞了杨文锋母子二人。

“看清楚,娘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一剑斩天龙,”看着那滚滚而来的黑龙王妃面无表情,她回头对着身后的杨文锋淡淡的开口,手中缓缓握住手中的剑柄。

第二十七章 相望泪两行

黑龙携滚滚雷光从那倒灌天河的大江之中探出大半个身躯,整个黑龙虽然面目狰狞但是在杨文锋的眼中也算不上什么,只是那黑龙的气势太过巍峨磅礴,简直就如同一座巨山从头顶覆压而下,纵然是杨文锋想要抵挡也从心底里失去了这种勇气。

这是一种本能的弱小,和信心与决心无关,如同蝼蚁望苍天,又似萤火争皓月,压根就没有半分能提起抵抗的勇气。

大江之畔王妃回眸一笑而后手中长剑气势凌厉,那莹白长剑还未出鞘似乎便已然可断沧澜,王妃身上飞仙之力流溢而出随风而动,在他的周遭如同一层冥冥薄雾萦绕沉浮,在这一瞬间王妃好似要御乘云霄而举世成仙一般。

“我有无尘一柄,可斩天龙可斩仙,武家匹夫,可敢一试?”王妃停立半空飘飘乎如冯虚御风,手中莹白长剑横陈半空,做一拔剑起手势。

这一刹那杨文锋看着半空之中的王妃忽然感觉神思有些恍惚,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切是如此真实但是半空之中的王妃却显得那样飘忽不定,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这片天地之中一般,这让杨文锋的心中难安。

“筱婷,我武吉今日携天渊武帝家气运大江势要断杨家一条血脉,无论他身具贪狼星运还是如何今日都必须死,包括你杨王妃,生前未能杀你,死后斩一倾世王妃魂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半空之中黑龙声势滔天,似乎一念之间便可毁天灭地。

此刻的杨文锋已然清楚眼前的情况和内城之中那个高高在上的武家有关,他之前也想过武家会对他动手,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如此之快。

杨王才入天门出玉陵武家就等不及了,难不成他就真的不怕杀了自己杨王携三十万血军杀入玉陵,难不成他就真的不担心一入天门可称人仙的杨王一人杀入皇家,难不成武家竟真的强大到如此地步?

半空之中王妃和黑龙对峙,王妃做一横剑拔剑之势,一时间在她的周遭飞仙之力涌动不休,慢慢竟如同百千万凌厉剑气肆意纵横一般,王妃闭眼,顿时整个天地似乎都变得窒息与黯淡,都在为这一剑而积攒气力。

“这一剑当初曾为武家斩平魔教,这一剑曾助武家掌控江湖,如今这一剑还当还于武家,这一剑一势名唤断水流,一剑断江水倒流。”王妃朱唇轻启,一时间整个天地都回荡着杨王妃的声音。

手中莹白长剑慢慢出鞘,先是露出一寸紧接着露出半柄。剑气破空,天上那黑龙携带的滚滚雷光乌云在这半柄出鞘剑的气势之下如同泡沫般缓缓消散破碎,如此可见这一剑当真有斩断大江沧澜的气势。

事实上杨文锋此刻根本看不到王妃手中的长剑的剑身,亦或者是说这无尘压根就没有剑身只有剑势,剑势便是剑身,剑身便是剑势,一剑而出便用尽毕生所修剑势。

王妃手中的剑终究还是全都出鞘,事实上她拔剑的速度很快,但是不知为何给人的感觉却似乎像是异常缓慢一般,似乎拔出这一剑连周围的时间都为之停滞了那么半刻一般。

出鞘只有一剑,一剑挥出风云雷电具动,杨文锋此刻的境界根本看不到那一剑的风情,但是他能感觉的到在这一刹那间王妃身上透漏出的那一缕缕让人心悸且恐怖的气机,这气机在这片天地流转,似乎整个天地都为这一剑颤动一般。

一剑一势断水流,事实上一剑一势如今早已合一,一剑便是一势,此剑势集王妃毕生所养剑势,携她全身飞仙之力扶摇而上青天,只为一剑斩大龙。

滚滚剑势刺破苍穹一荡断空,刹那间似乎携带着似乎可斩断这片天地的威势斩向大江之中携武家气运而来的黑色巨龙,此刻那巨龙原本冰冷冷的眸子也开始有了一丝郑重,整个龙头之上蓦然涌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周身电光乌云滚滚动天际。

在没有多余的对话和多余的酝酿,那惊才绝艳的一剑携剑仙之势和那已近乎成仙神的黑龙向撞,没有什么威势滔天的气势溃散,没有天崩地裂江水倒流,甚至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能量溢散而出。

原本都是可傲视天下众生遨于九天之上的武道巨擘,如今交手倒反如一副默片交织出的景象一般悄无声息,周围那刺破苍穹的剑势已然消失不见,那黑龙原本仙神的压制力也完全消失,九天之上一身白衣素服的王妃持剑而立,那黑龙此刻也完全从那倒灌九天的大江之中完全显露而出,两者相望对峙,无声无息。

“好一剑一势断水流,不愧是倾世王妃,不愧是绝代剑仙,”黑龙瓮声瓮气的开口,杨文锋看着此刻的情形不知如何。

对于这话白衣王妃并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对于这样的评价一点都不在意,她缓缓转身看着地下的杨文锋,绝世容颜之上泪珠滚滚。

“二郎,当初你不愿入武道,虽然我和你爹都曾经劝解过你,但是当你一意孤行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欣慰的,若是那样的话你自可一世逍遥,不去管什么朝堂权谋后世评说,那样活一世岂不乐哉?

如今再见已是天人相隔,既然相见那便代表着你已然放弃了当初的想法要入武道,这对你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这灾难将会伴随你一生一世,你是那样向往自由自在的,让你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你一定身心俱疲。

让你去面对这一切都怪你的爹娘无能,若是可以的话娘真的想多活两年再为你挡风遮雨,替你承担这一切,但是如今再说什么都是枉然,即便是我魂飞魄散也不能为你遮挡所有的风雨,未来还是要靠你才行。

身具杨家骨血你一定要有骨气,你从小和你爹爹生分,他心思比较沉重遇事也不和你们多说,但是这些年他何曾不是倾尽所有去爱着你们兄弟二人?

你不愿学武他从来都没有强迫过你什么,你不愿接触朝堂诸事他便一人抗下所有,其实按照他的性格这辈子得到的已经够多的了,他这些年硬撑着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为你们兄弟二人撑起一片可以成长起来的大伞吗?

你不知道,你爹这人心里其实是蛮看重世人评说的,但是这些年被人嗤笑怒骂,被朝堂众臣隔离,甚至不惜和武皇反目最终被后世史官冠上一顶弄权造反的帽子也依然如此行事,他为的其实不是别的,只是你们兄弟二人而已。”

天地之间似乎只有王妃的声音在杨文锋的耳边回荡,母子二人对视,泪水已然挂满脸颊,起初只是一行清泪,王妃话音刚落杨文锋眼中的泪便止不住的开始往下流,他俊秀的面容尽显凄惨。

“若无武皇成帝又如何有你杨家恩威滔天,如今杨王自误强行违背圣意,如此才有玉陵白衣陨,如今你们还不死心,总有一天杨家会被倾覆,”空中那天人化身为龙的武德宗之人蓦然插话道。

“滚,若是有一日我杨文锋成龙而起必定颠覆你武家,如今你可能杀我?”杨文锋满脸清泪但是不堕声势,他仰头直视着空中那黑龙眼神充满杀机。

对于杨王来说可能还会顾忌当初的兄弟情义和之后的君臣之礼,但是他杨文锋不同,对于他来说这狗屁武皇和这天渊帝国在他心中不占半分位置,他杨文锋绝对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狗屁情义去姑息什么。

第二十八章 身化飞仙种子

对于这天渊武家来说杨文锋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好感,唯一的感觉就只有恨了,从那一日王妃坠落九天染尘之后这份恨就开始埋下种子,直到王妃殒命这份恨意更甚,这些年杨文锋心性的改变大都是因为此事开始。

“好,乱臣贼子,非杀不可,今日赔上我武吉一命换你这包藏祸心的杨家二子一命也算不枉此行了,”那黑龙一双暗金色的眸子冷冷的盯着杨文锋开口道,到如今似乎还是将杨文锋当做砧板上的鱼肉。

“武家走狗,你真的以为入了天人境界便真的是天人了?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如今我还是身在杨府,你真的就觉得这杨府是你说来便来,说杀我便能杀掉我的地方吗?”杨文锋抬头看着那黑龙冷冷的开口道。

虽然这些年杨文锋对于杨府的实际能量了解并不深,但是即便是不用脑袋去想也能想到有他在的杨府而且还在这对杨家来说凶险异常的玉陵国度这杨府之内要是没有后手的话那杨王就不是杨王而是一介匹夫了。

“我知道你在想着这些年杨继暗中笼络的那些人,那些人虽然强但是老夫携带着武家帝王气运足矣蒙蔽他们一段时间,况且如今这是玉陵,是我武家立国根本所在,你真的觉得你杨府就能凌驾于我武家之上?”

“武吉,废话不必多说,我那一剑足矣将你斩杀,我说过了,有我在一刻你便休想动我儿分毫,”半空中的王妃满脸不舍得看着杨文锋,似乎一眼都不愿错过。

“我承认,你这一剑的风情足矣触摸到天人境,若是当年没能杀你,你这出尘再如尘的剑心势必会更上一层,到时候可能开天门的便不是杨继了,但是还是我那句话,此行必杀杨二郎,”黑龙依旧是一副冷漠的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

“我倒要看看,你今天如何杀我儿,”王妃转身傲然而立,原本消散殆尽的那种绝世气机又开始在她的身上缓缓凝聚,手中长剑氤氲模糊凌厉异常。

“别费劲了,刚才交手我们都已油尽灯枯,就算是再挤压能挤压出几滴水来,所以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留点时间和你儿子的魂一起入冥界吧,”看着素衣王妃的气势那黑龙狰狞的嘴角微微上扬,此刻他已然完全脱离于身后的那滚滚向天的大江,十来丈的身躯鳞甲铮铮如刀锋上扬。

一阵风抚过衣带翻飞,而后那黑龙缓缓消散化出一道人影,那人身穿玄色道袍,手持一截桃枝,鹤发童颜颇有一副得道高人的卖相。

“我武吉自成天势之后便再未出世,没想到这一次出世便是离世,悠悠江湖千百载,我不能在上面留名也不能就这样老死于深山之中,所以这次我还是来了,这一趟可知杨家底蕴,也算是我为子孙后世留下的一些福泽吧,怎么,倾世王妃不一起上路?”那黑龙化成的老者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此刻的语气倒是有些洒脱了。

滚滚大江水声轰鸣,偶尔掀起巨浪滔天,周围狂风肆虐,也不知是巨浪掀起的大风还是大风吹起的巨浪。

那玄衣老者此时的衣裐翻飞,而后面带笑意闭眼,一阵狂风骤起那老者竟然缓缓消散于这天地之间,他的消散远没有来的时候那样气势滔天,这让杨文锋难以理解,尤其是之前他还说出必杀杨文锋这样的话。

对于这武吉的话杨文锋相信他不会是无端放矢或者是故弄玄虚,毕竟废了这样大的力气,而且对于这已踏入天人境界的老怪物来说绝对不会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既然这样的话那一定便还是有后手存在。

后手是什么,此刻杨文锋和王妃都不敢掉以轻心,两人都神色庄重,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曾几何时杨文锋对于武道颇有微词,在他的眼中修武乃是粗人陋习,这天下万事万物岂是武力蛮力便可主导的?但是如今看来,和他母妃并肩而战也是一件幸事,曾经他本拥有这样的机会,但是他都一直没有珍惜,如今一切晚了才悔不该当初。

如今的杨文锋即便是想和王妃并肩而战他又有什么资格呢?凭什么,凭那刚刚从父亲安排的手段取得的微薄杀戮之极还是凭自己自诩那可傲视整个天渊的才气?还是说凭借他那韬光养晦不显于世人的真面目,这些即便都算是一些手段但是在如今都没有任何作用,他还是只能躲在王妃的背后苟且偷生。

说什么并肩而战,一切都没有改变,就像当初王妃为了他而喋血一般,如今同样的境地,他这个拥有两世记忆的不凡之人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可笑的逃避罢了。

哗哗哗……在那武吉消散之后他身后倒灌九天的大江开始巨浪滔天,那声势愈来愈大也越来越不稳定,似乎这滚滚大江随时都会失去控制从九天之上砸落下来一般。

莫名的气机开始弥漫,紧接着那倒灌九天的大江竟然真的倾斜而下,滚滚大江朝着杨文锋母子二人笼罩而下,无处可躲无处可逃,唯有面对。

“以一条天人命携武家气运大江足矣将你二人淹没了吧,这一次我看谁还能救下你们?”天空轰鸣,这声音仿佛是浩浩天威般俯视众生。

“武景延……”听到这声音杨文锋咬牙切齿,这个声音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当年玉陵白衣王妃案杨家曾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力气去调查,最终查出的竟然是武皇长子所筹谋,如此便掀开了之后武杨两家的暗自争斗交手,对于这位间接杀死自己母亲的人的声音杨文锋至死也不能忘却。

“二郎,今日这武家真是下足了本钱,竟然敢拿四份气运来做赌注,若是我不能抵挡那你便想办法逃吧,母亲没用,不能为你继续挡风遮雨了,你要争气,当对得起杨家儿郎的身份,”王妃回头笑的凄惨,这笑刹那间刺的杨文锋满心疼痛难忍,几欲昏厥。

和当初一样回眸一笑,和当初一样凄凉决绝,杨文锋还没来得及去叫一声娘亲,还没来得及去阻挡一下王妃便持剑扶摇而上。

“娘……”杨文锋泪流满面对着那素衣背影凄厉大喊,紧接着便看到那白衣如同浮游一般被那滚滚大江淹没再也看不到一丝踪迹,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机。

魂归去兮归何处,冥府不知路,若是一日我回首,该去何处披麻衣?

阴阳何物是阴阳,难知何命数,若是逆乱阴阳路,是否能教魂归途?

杨文锋眼睁睁看着王妃消失于漫天江水之中手足无措,又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为了自己而倾尽所有,只能看着,自己只能看着,如此经历还不如让他杨文锋殒命来的痛快。

“武家,好一个天渊武家,”杨文锋抬头举目望苍穹,他的双眼血红一片,心中那股无法抑制的杀心骤然而起,随之愈发浓郁,随时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杀戮之极,今日我杨文锋便入杀戮之门受杀戮之极,哪怕是今后为杀而疯魔,哪怕是日日夜夜无穷无尽被怨气缠身,哪怕是无魂无魄,这代价我都自己承担,只愿开杀戮天门,”

杨文锋睁着一双血红色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天空开口,这一刻这天地之间竟然真的隐隐有杀戮之气显露。

“愿以我一魂之力化为种子,二郎,杀戮轻易不可入,他日你若入了杀戮之极,那我母子永无再见之日,”就杨文锋满心杀机几乎要抑制不住意识之中那杀戮之极的时候在那滔滔大江之中忽然倾泄出一道飞仙之力,你飞仙之力带着王妃的声音骤然没入杨文锋体内,一时间杨文锋血红的眸子逐渐恢复清明,泪流满面。

第二十九章 一刀断气运大江

头顶滚滚气运长河已然临近,杨文锋痴痴的感觉着体内不断涌动而后凝聚的飞仙之力出神,他知道这是他的母亲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他母亲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

杨文锋摸着自己余痛未消的胸口喃喃自语:“娘,你放心,二郎现在懂事了,你等着二郎,终有一日二郎会让我们一家团聚的。”

此刻那气运长河已然临近杨文锋的头顶,若就这样倒灌而下别说没有修为的杨文锋,就算是一品高手也不见得可以活下来。

这气运本就是这天地之间最为奇妙玄奥的东西,国有气运人也有气运,只是这种气运是否真的存在一直都被人觉得是冥冥之中的未知之数,如今看来不但真的存在而且这武家老天人竟然还有手段运用。

事实上杨文锋虽然不忿但是此刻他对于这气运长河也没有任何办法,王妃剑魂已消,杨府之内的手段又被遮盖,如今只能凭借他杨文锋一人而已,可是他一人能做什么呢?

按道理来说他是什么都不能做的,只能眼睁睁等着被这气运长河淹没,眼睁睁等着死亡降临,但是不知道为何,这武家气运愈接近杨文锋的心中反倒愈发平静,平静的似乎这气运大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一般。

“定……”就在那滚滚大江倒灌入杨文锋头顶的时候杨文锋抬头轻轻说了一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有把握,但是总觉得似乎只要自己想,这气运大江便真的无法奈何他分毫一般。

杨文锋开口惊天,那滚滚大江竟然真的就被他一字定在了头顶长空之中,在他的头顶巨浪滔天,那些水花似乎都要飞溅到他的脸上,耳边还有轰鸣的水声,但是那大江就是灌不下来,硬生生被定在了空中如同静止了一般。

“怎么可能,气运长河没有作用,这怎么可能,难不成你一人的气运竟然强过我武姓帝家的气运不成?”如此一幕显然没人能理解,这天地之间此前那武景宣的声音又再次显露,这一次是充满震惊,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切太过不可思议一般。

“不对,若是有此气运你怎可降生杨家,在你的身上我看不到一丝气运,对了,你,你竟然是无一丝气运在身的废物,哈哈哈,难怪,难怪这气运长河奈何不了你,一个什么气运都没有的废人,亏我这些年还将你当做大敌,”空中那声音略微停顿了之后忽然大笑道,对于武家太子的话杨文锋无喜无悲,在他的认知中气运之说本就缥缈无常,仅凭此便能决定王朝覆灭个人命运杨文锋是万万不信的。

“小子,不管你是什么武家什么太子,但是既然违反了我和杨继那老家伙的约定便不能就此离去,这样吧,这武家气运如此雄厚,断上几分也算不得什么,”就在这滚滚大江气运顶在杨文锋头顶之时这片天地之间又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中年人说的,话音刚毕远方天际忽然涌出一道刀光。

刺凌凌一刀刀光从远方天际而来,这刀光无声无息,但是所到之处所有的东西都瞬间灰飞烟灭如同泡沫遇到火苗一般,刹那间这片天地都在这道刀光之下被完全撕扯开来,灭世一刀,当真是灭世一刀。

这一刀瞬间而至,在杨文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那刀光便从他的身前划过,一时间他的魂魄似乎都要被这刀光所夹带的气势逼出身体一般,好在这一刀似乎并不是针对于他反而那些刀罡有些还护住了他,不然仅仅这刀气便足矣将千万个杨文郎斩杀殆尽。

一刀从身前划过斩向那滚滚气运长河,一刀长河断,抽刀断水水不流,如此灭世一刀斩过之后那气运似乎被焚烧殆尽了,竟然真的完全被斩的干净利落没有半分痕迹留下,这一刀将武家气运长河斩断之后随之这片天地也崩散殆尽。

杨文锋满脸冷汗睁眼,眼前还是杨家地下塔一层,眼前还是一剑一枪一刀,只是不同的是那莹白长剑原本通体华光已湮灭殆尽,就连剑柄之上那深绿色宝石也四分五裂,似乎整柄剑失去了灵魂一般。

杨文锋手握剑柄感受着体内那凝聚于丹田气海的飞仙之力种子久久没有动作,无尘已然无魂那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刚才那一切若是大梦一场虽然残酷但是若是梦的话那该多好,只是杨文锋现在感觉着自身的变化很清楚那一切都不是梦,他的娘亲身陨魂消,如此是否还能有再见之日?

杨文锋握着剑柄久久没有动作,这一日他一直抱着这柄如今几乎成为废铁的长剑沉默,时而面色凄厉时而脸色阴晴不定。

这一日玉陵北面九龙山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毫无症状的地龙翻身造成整个九龙山变得满目狼藉,山上乱石崩碎青松翠竹凌乱不堪,最为严重的是武家在这里修筑的皇陵有一座因此崩散开来,一时间玉陵之内议论纷纷,都说这是天之异像,代表着将要有大事发生。

这一日位于玉陵千里之外的天渊杨王父子二人登山北望久久无声,沙场凉风拂过,杨王满头白发迎风而动,他微微闭眼,脸色说不出的凄凉无力。

“父亲,今次出玉陵,为何不带二郎前来,如今留他一人在玉陵怕是……”接下来的话丰神如玉的杨延并没有继续开口。

“延儿,我这一生自问对得起这天渊百姓,也不辜负他武家,你们兄弟二人为我而累,姑且算是提前尽孝了,但是你娘亲这一辈子自从被我哄入杨府之后便再没有过上哪怕一天的舒心日子,这一辈子我算是欠她的了,唯一算是她亏欠我的就是她走得比我早,但是现在看来,就算是她走了我也没能让她在下面安稳。”满头白发的杨王看着杨府的方向微微怔神,眸子里有种说不出的伤感之色。

“这天下人都觉得我杨家在这天渊国中声名赫赫仅次于武家,我杨继可入殿不跪,在朝堂之上看谁不顺眼就可任性叱责辱骂,但是世人可曾知晓,正是这声名赫赫才是这世界上最为痛苦的事啊,这些你还小可能无法理解,但是你是杨家长子,总有一天你要继承这份家业,为父今日和你说这些就是要你有个心理准备,这杨王并不是那么好当的。”杨王扭头看了看几乎已经可以和自己并肩的长子语重心长的开口道。

这些年他基本就是由着这两个孩子去选择未来的路很少去干预,嘴上说着二人是他的儿子,老子没有亏欠儿子这么一说,但是这天底下又有哪个父亲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呢,看到儿子受苦,又有那一次不是心生愧意?

“你弟弟从小的心性和常人不同,这些年我知道他的心里因为你娘的事其实是恨我的,甚至没有叫过我一声爹,这些我都不怪他,甚至心里还有一些希冀,希冀他真的能做一个富贵闲人,但是你看,他还是从江湖回来的,回来就注定要面临这肮脏的世道和那血海尸山,实话说,当我在阴阳塔上看到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的时候我都想抽自己两巴掌,我当的是什么狗屁杨王让儿子遭这样的罪,但是当我看到他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知道,他已经长大了。”风中多了几丝唏嘘长叹,当初只恨富贵少,如今却恼富贵多,当真是世事无常。

第三十章 出塔不可同日而论

天渊边境有山名回望山,山名是当地驻守边境的将士所取,意思是希冀登临峰顶之后回望故土可解相思之情,只是这天渊和故土隔着又何止千山万水,即使这回望山穿云而入直插九霄也难以将天下净收眼底,更何况这回望山并没有那么高,只和普通的山丘无异。

山顶风咋起,二人憔悴损,杨王父子两人立于风中面容悲戚,只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得到玉陵杨府那里的情况。

“这些年父亲应该知道二弟不是那不思进取只剩纨绔的公子哥,他会回来我不信您完全没有预料道,况且这些年他在江湖中得到了什么和什么人有交集我们虽然不清楚,但是自娘亲死后那纨绔杨二郎真的就是纨绔了吗?依我看从那个时候开始二郎已经不是我们所认知的二郎了。”

难得和杨王谈心,此次谈起自己的那个二弟他不由心生愧意,这些年虽然是他一直扛着杨家的担子,但是在他的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他那个二弟所遭受到的苦楚一点都不比他少,相反那些苦楚都是一些看不到的刀口子,一刀一刀在他的心上留下难以抹去的疤痕,刀刀诛心。

“自你娘亲死后二郎便强加给自己一张枷锁,这些年他带着枷锁一直活着,如今你我入天渊,这份枷锁便更深更重,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希望他从江湖归来,奈何他还是归来了,这样一来便等于自寻苦难。

二郎从小心思深沉而爱钻牛角尖,他太聪明了,聪明到有些事我不用多说他便明白,正是因为如此他的性子才会重情而走极端,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将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身为新的杨王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弟弟,若是有一日遇到他失去理智只凭一情字行事的时候你一定要多劝劝他,我就你们这两个儿子,谁若是出了事都会让我死不瞑目的。”山顶之上杨继的眼前模糊了几分,远处风动树梢,滚滚绿滔如同当年那三十万甲士冲杀而过一般如同江潮,又是一阵沙场凉风吹过,杨王下意思晃了晃头眼前的一切又都开始清明了起来。

老了,幼时总觉得说老了很有感觉,如今当真是老了的时候才发现还是年幼的时候好,至少年幼的时候还有为自己所求拼杀的机会,而如今只剩下一点余威,而这缕余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日薄西山了。

看着老夫满头的白发杨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虽然子不语,但是子心知。在杨延心中早已将那个二弟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若是谁敢动他,那便是与整个杨家为敌,杨延绝不姑息。

“如今二郎替我二人留于武家天子身畔,武家当真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吗?若是狗急跳墙,那二郎……”思索一番之后杨延举目看向玉陵的方向有些担忧的开口,他不是蠢笨之人,虽然杨王没说为何没带杨文锋来天渊但是他自己也能猜到。

那武家当真可能将杨家一门全都放虎归山,怕是杨王能出京也是存了不知道什么念头,既然杨王都出京了那自然要留下点杨家的要害在手中,否则那武皇可能睡的安稳?

“当年二郎入江湖我登塔三年遥遥望皇城而坐镇玉陵,期间武家有一十八次想要动手入江湖杀二郎,但是都没有成功,那些人怕不是武皇派出的,就算是这些年和咱们杨家作对的那些臭虫也多半不是武皇的手笔,其实我们都心照不宣,只要我杨继一日不死他不能断我杨家血脉分毫,这是我们兄弟二人的默契。

他一日不出手我便一日是杨王,所以即使当年你们娘亲发生那样的事我都没有和武家翻脸,当然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有你娘亲本身的意愿在里面,另外一部分原因就是武皇还没有入局,其实我们都清楚,这都是两家之间的较量而不是三十万杨家军和天渊国之间的较量,正因为如此,二郎虽然身在玉陵凶险,但是我这老家伙一日不死他武皇便一日不会动手,至于其它的魑魅魍魉我杨家足矣应对,他们若是想来便让他们知道,我杨家不是他们这些小鬼臭虫可以触犯的,”说道此处杨王不由直了直有些佝偻的身躯,他确实是老了,如今只有这个时候刻意为之才能看出当年杨无敌的风采。

二人在这回望山顶又停留了几刻便下山去了,下山之时杨王靠前杨延于后,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那佝偻的背影和那随风而散的杂乱白发杨延的眼角忽然有些发酸。

记得当时杨文锋远走江湖的那一夜兄弟二人曾谈过几句,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自然不会故作忸怩之势,那个时候杨延曾经问过杨文锋他为何执意要远走江湖,是不是这一走便再无会玉陵之日。

按照映像中杨文锋的心性他这个二弟是绝对能做出这样的事的,能说出“如此世道我如过客,悠悠百载不过大梦一场”的那个少年是否会在意这个世道中的杨家谁也说不清楚,尤其是那几年他每每狂性大发,执意纨绔,虽然杨延从来都不相信杨二郎真的纨绔,但是那到底是一种韬光养晦还真的是一种自我放逐谁也说不清楚。

杨延记得他问出这样的话的时候杨文锋沉默了很久之后忽然仰头大笑,笑到癫狂笑到肚子抽搐都止不住:“哥,这十来年我们在杨继和母亲的背后过的*逸了,自那一日母亲辞世之后我便知晓我们不能过的这样安逸,否则那一日是母亲,再一日会是谁呢?况且,杨继老了,他是真的老了,若是什么都让他去担着,他那老头子又能担起多少呢?我就想啊,那一日我能从他的肩上接下那担子让他稍稍安生的活几年,也算是不负身在杨府享这几年清闲富贵了。”

说完这些话杨文锋猛的止住了笑声随后抬眼眯着看了看玉陵内城皇宫的方向而后转身入江湖,从那一刻起杨延知道他这个二弟活的其实并不比他轻松,如今更是一人替杨家留于水生火热的玉陵之内,如此行事又如何是一纨绔子弟能做到的呢?

“二弟,放心,我绝不会让老头子临老还不得安宁的,”杨延回头又看了一眼玉陵的方向,这一看之下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平日里无拘无束喜闲庭游湖的二弟正冷着一张脸冰冷冷的面对整个玉陵一般,他转身跟上已经走远的杨王,眼神说不出的坚定。

玉陵城内杨府阴阳塔中杨文锋怀抱长剑一日一夜之后出塔,出塔之时他的手中仍然持着那柄毫无神性的无尘剑,剑柄之处那破碎的玉石被他小心的收了起来交于下手手中交代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修补,虽然他早已知晓,没有飞仙之力种子在那玉石之中就算是那玉石能修补好也再无华光,但是他还是交代了下去。

出塔的时候杨文锋回头看了一眼这阴阳塔而后低声呢喃:“娘你放心,终有一日你我母子二人会再见,到时若是有冥界,我便入冥去接你。”

如此之后杨家二郎出塔离去,入塔出塔便是两人。一份杀戮之极为念,一颗飞仙之力化种子,念修武修都已入基而踏入其门,如此立基之后便是大鹏初展翅,蛟龙透角出,为之后扶摇直上入九天立下了两道最为坚实的夯石,今日之后的杨二郎和昨日的杨二郎再也不可同日而论。

第三十一章 最痛不过反目

这几日玉陵出了几则轶事,这几则轶事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玉陵百姓在茶余饭后都不知晓该拿哪件下饭。起先疑是玉陵第一纨绔的杨二郎归京,之后便是杨王玉陵开天门踏霞而去,紧接着便是玉陵郊外九龙山皇陵崩塌,位于九龙山之上的第一宗门武德宗山门一片狼藉,被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折腾的不像话。

要知道在玉陵乃至天渊百姓心中武德宗一直都是道家正宗,这些年每每被武皇册封之后地位更胜,几乎可以说是正统承认的第一宗派了。此宗派在玉陵周围每每有百姓当做仙门宗派尊敬,时不时也会去求取一些喜乐安康和治病救人之法,因为经常有求必应所以也是声名远播。

如今这仙门宗派竟然会遭受这无妄之灾,这不由让那些最喜乱揣测的平民百姓犯嘀咕,莫不是这是老天降下的什么征兆不成?

一时间最近几日玉陵之内街头巷尾流言不断,不是谈杨王便是谈武德宗九龙山,原本最喜欢津津乐道的纨绔杨二郎反倒是提起的最少的,或许是前些年谈腻了,亦或者是杨二郎回京之后还未作出什么出格新鲜之事,况且他的荒唐事和这两件大事相比倒真算不得什么。

匹夫不谈国事只谈荒唐之事,不关心天下只关心天上,如今杨王九龙之事对他们来说便是天上之事,恨不得将所有当时的场景都推敲琢磨的无丝毫误差,又怎么会去在意其它的什么事呢?

事实上杨文锋这几日也不算是没做什么纨绔荒唐之事,当日归京那好马的统领之子被杨文锋教训说是要用其坐下大宛云做马肉宴席邀请众人,知道杨文锋的身份之后那统领之子自然不敢忤逆杨家世子的意思,于是在这一日乖乖将那良驹牵入杨府。

看到那个统领之子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将手中的大宛云宝马交到杨府厨子的手中之时杨文锋就在一旁冷眼旁观,临了的时候淡淡的叫了声那统领之子的名字,那少年的名字叫做杨乾,杨二郎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并不是因为他有多纨绔或者是做过多么荒唐的事,他之所以知道这少年是因为其父杨贺。

杨贺,曾任杨家军先锋校尉,当年曾和杨王参与过天渊三十万战三十万的血战,当时活下来的杨家军将军无一人,活下来的校尉也只有三十六人而已,就连当时的六部统帅也死了三位,杨继自身也差点殒命,活下来的人之间的关系便不仅仅是生死兄弟这几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当年杨继入京之时杨家军中有半数以上都不愿意杨王入京,还有一半支持杨王自立为王,这其中的代表就有后来杨家军六部中的三位新上台的统帅,这几个统帅无一例外都是当初活下来的仅存的几位校尉之一。

最终杨王执意入京,最终带来的老兄弟便只有寥寥几人,其中有些厌倦了朝堂争斗难以适应便退隐于闹市之中,而杨贺是少数几个坚持下来并且在朝堂之上最终站稳脚跟的那几人之一,最终被任命为玉陵巡防营统领,掌管整个玉陵的安定和规矩。

那位巡防营的统领杨文锋见过,小的时候每次见到杨文锋总会恭恭敬敬的弯腰叫一声世子殿下,最后换来杨王的一阵苦笑,杨王曾经说过,他杨继的儿子便是这几个老兄弟的儿子,对别人需要守什么尊卑规矩,但是和他杨继不必来这些让人看着不舒服的举动,话虽如此说,但是真正在杨王成为杨王之后这样做的也不过一指之数,而杨贺俨然不在这些人之中,所以对杨文锋一直很尊重。

这份近乎献媚的尊重直到后来杨文锋开始纨绔于玉陵做过很多荒唐事一直没有减少,当年的杨文锋能在外城横冲直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有他那个杨贺叔叔的纵容,不然掌管京畿重地的巡防营岂能完全没有一点动作?

按理说这样的关系杨文锋本不应该为难杨贺之子,但是在杨文锋手中还有一些东西让杨文锋觉得很不爽,所以他才临时起意决定如此行事,况且这样的为难或许对这杨乾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

杨府有一假山名唤迷人眼,在那迷人眼下面有一处秘密机构,机构名字叫做哨子,每天都有来自江湖和朝堂之上源源不断的消息来到哨子处最终被归纳总结,记不清楚什么时候杨文锋曾经和杨王进过那哨子,当时正恰逢关于杨乾的一些事被送至那里,而出于对老兄弟后辈的关心杨王曾看过一些,看完之后久久无语。

那份资料详细的记载了杨乾于何年何月为了得一良驹将一退役老兵当众鞭挞,那良驹是那老兵相伴了大半辈子的坐骑,最终那在沙场活下来的老骥挨着老兵哀鸣而抵死不走,最终老兵倒地老骥被杨乾所杀,这事当时杨文锋是和杨王一起看的。

原本杨文锋以为按照他这个便宜父亲的性格一定会重重惩治杨乾,最不济也要要他半条命,但是杨王并没有说什么,仅仅是长长的叹了几口气便把此事作罢,当时的杨文锋对此十分不解,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故人之子难下手,难不成别人的命便不是命?”当这话从十来岁的杨文锋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杨王怔怔的看了很久最终脸上露出屡屡无奈之色。

“当年的血战不容易,你不知晓那是何等惨烈,就说那杨乾的父亲,那场血战他身上的刀伤不少于三十处,这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劳苦功高便可概括的,自我征战他便和我相随直到我成为杨王他才娶亲最终老来得子,就这么一根独苗你说我能扼杀让他绝后?”杨王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无奈之意。

“你知道现在的禁军统领吧,为什么爹这些年对于那些朝中大臣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儒道大家都没有低过半分头,但是每次见到禁军统领蒙磊便躲着走?当年随我进京的六部统领只有蒙磊一人,后来因为其子入杨家军在一场边境混战中因为犯事延误军机大事被你李叔斩了,从那以后蒙磊便自称从未入过杨家军,此话便处处和为父作对,但是为父从来都未曾怪过他分毫,甚至顶着一个怕了他的名头也无妨。

自那天渊血战之后我不怕什么朝堂之上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不怕什么血战沙场流血流泪,我最怕的是这些当初的老兄弟一个一个的离我而去,当年一战将杨家军打没了大半部分,这些活着的兄弟不仅仅是为他们而活,也是活着那些死去的兄弟的一部分,所以我要照顾好这些老兄弟,因为我怕,我怕如果他们在我活着的时候就遭罪等我死了就真的没有面目去见那些早早就下下面的老兄弟们啊!”杨王仰头长叹,一番话听的杨文锋也是无话可说。

世事痛苦之事莫过于经历生死最终反目,同甘苦而难共富贵,人都有一颗私心,所以对于杨王此番做法杨文锋虽然不赞同但是却也能理解。

但是现在不同,如今杨家正处于水生火热生死存亡之际,虽然有杨王开天门在先,后有杨延珠玉继承,最终还有杨文锋一颗暗子和三十万杨家血军,表面看起来杨家还是威势滔天但是杨文锋知晓这也仅仅是表面了,事实上杨家此刻正如那倾倒的危楼高厦,说不好哪天就完全倾覆而下了。

若真是到了那一天杨家该依仗什么?若是后继都是想杨乾这样的人那也不用看什么对局了,结局早就已经注定,正是因为如此杨文锋才选择教训一下杨乾,不求能改过,但是至少要表现一个态度,别以为靠着父辈功荫就真的高枕无忧为所欲为,杨王做不出的事来我一个纨绔世子可是能做出来的。

第三十二章 一剑便是一品

在经历了杨王开天门和九龙山地龙翻身之后玉陵都城着实掀起了一股波澜浪潮,但是这浪潮终究还是会慢慢熄灭,就像这天下大势,无论之前多么征战不休纷纷扰扰终归会迎来一份稳定,相反亦如是,稳定之后也会将有乱世不期而至,这份历史波澜谁也无法阻挡。

这几日杨文锋倒是颇为安稳,自出阴阳塔后他便未曾出过杨府,除了那一日杨贺携良驹入府之时短暂的露面之后杨府内的女婢和下人便多数没再见过这位被放逐了三年之久的世子殿下。

有下人说曾经在杨府后湖看到过世子殿下泛舟于湖中半日抱剑独立;有人说看到过世子殿下经常出入杨府迷人眼假山附近,还有人曾经在夜深人静之时听到世子居住的小院有清亮的歌声传出,据传那一夜有婢女看到世子殿下坐于屋檐翘粱之上一身白衣如雪,碎银般的月光在他的身上剪出一丝一缕清辉,当真是倾倒那些个女婢了。

事实上抛开那些纨绔事迹不谈,杨二郎的皮囊还是不错的,更多的趋向于一种柔和温婉,和杨王妃更为相近一些,身上远没有杨王那股子沙场磨砺而出的粗犷和戾气,可能也正是这一点原因,杨府的护卫和男工对杨文锋没有什么好感,认为其过于秀气,但是婢女和京都的歌女才人倒是对杨文锋这份皮囊颇有好感。

这几日不管这些杨府的婢女和下人对杨文锋之前的感觉如何,只是如今都感觉到了一点,这位世子殿下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了,具体怎样不同没有过多的接触他们也说不清楚,只能胡乱揣测。还有一点显而易见,这几日无论这些下人在哪里见这位世子殿下都发现了一个共同点,杨家二郎开始佩剑了。

杨家子弟和下属因为出自沙场所以选用的兵器大都脱胎于适合于战场的兵器,其中又因杨王使枪,所以杨家军中上到统帅都尉下到普通兵士都已能提杨家枪为荣,实在不行的就退而求其次选择杨家战刀或者战矛,至于剑一向都被认为是战场之外的兵器,杨家几乎无人用剑。

其实在那些纵横沙场的战将见过最多的佩剑的群体便是那群整日好讲圣人礼自诩风流仗剑游说列国的士子们,只是那些战将的眼中士子配的剑不过是个装饰品罢了,真正拿来对敌简直就是个笑话,更别提仗剑上战场了。

这些久居杨府的下人虽然也没有上过什么战场但是每日耳濡目染听那些护卫讲那些沙场的事也逐渐有了一种倾向,认为男儿应提枪持刀杀敌,仗剑而夸夸其谈实在是让他们有些难以认同。

如今自家的主子竟然开始佩剑,难不成他也是想学学那些最喜纵横之术和游说劝学的士子们,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绣花枕头罢了,这实在是有些堕了杨府威名,不过对于这样一个被公认为纨绔不堪的主子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好在还有那杨家大少爷,杨家不至于毁在这样一个纨绔子弟手中,总算算得上万幸。

另外还有一点值得奇怪的是这号称不惜万金的纨绔杨二郎所配的剑非常寒碜,整个剑鞘看上去呈现一种灰白灰白的旧色,那种旧并没有什么古剑的韵味,只是单纯的破败不堪,就连唯一剑柄上看上去像是深绿色翡翠宝石的装饰也是碎裂的,谁也弄不懂他怎么会配这样一柄破剑,连那些最为普通的士子佩剑尚不如,又怎么能配得上他第一纨绔的名头呢?

但是奇怪虽奇怪,杨文锋还就真自出塔之日起就开始佩戴那柄破剑,这几日无论是在杨府内出入还是说闲暇休憩他都将那剑至于身旁,似乎下定决心人在剑在一般。

今日清风细雨,在屋内隔着珠帘可以看到雨落回声海的缕缕波纹荡漾,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响声自家公子不知道又怎的突然诞生了要出去的想法,而且这次出去不让她脂粉作陪,这倒是让她有些不满。

“从前最羡慕那些仗剑风流侠士舞剑时的潇洒,今日我不才,也愿一试,”说完这话脂粉便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在他的眼前。

只见一身白衣的杨二郎从冷香小筑的二楼一跃而下,身势堪堪坠落之极足尖点了下檐角那最为枝繁叶茂的一株芭蕉,随后整个人便如一缕烟雨般融入那斜风细雨之中,脂粉在窗前吊呆伫足看了良久,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回声海说是海其实只是一方大湖,大湖和玉陵城的航运大河玉陵江的分支相连,虽然是湖但是看起来却也颇为宽广,也算的上小海了,平日里脂粉没少和自己殿下在湖中泛舟,但是这一次杨文锋并没有踏足湖边的小舟,他身形飘逸,踏着那湖中一片片泛起如佛掌的荷叶向湖中心疾驰而去,远远看上去颇有一番侠骨风韵。

踏足于湖中之后杨文锋稳稳的立在湖中央,他就这样漫天细雨之中孑然而立,随后缓缓从身后带鞘拿过那柄已经无神的无尘。剑已经无神,早已经失去了神剑该有的风采,只是在杨文锋手中它必然会从新诞生出剑神,蒙尘必然不会长久,和杨文锋自己一样,该出鞘的时候终究还是会出鞘。

杨文锋微微闭眼随后睁开,眼前的雨已然如血一般,那丝丝血雨落在湖面宛如落在杨文锋的心间一样开始荡漾,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他看到的和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到底是这个世界本身就该是血红色的还是说这是他杨文锋接受杀戮之极应该承受的代价,杨文锋不清楚。

想不清楚心绪波动愈发明显的杨文锋只做了一件事,他开始横剑,手中一柄剑直直的指向远方天际,随后开始缓缓舞动。

剑舞的不快,几乎每一次挥剑就连远在冷香小筑的脂粉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只是杨文锋挥剑的姿势异常认真,几乎每一次挥出都努力保持着特定的规矩。舞剑带鞘,舞的不是杀人剑,舞的只是一种怀念和心情。

随着杨文锋舞剑而起,剑势开始缓缓酝酿,慢慢的在杨文锋渐渐血红的眸光之中也开始出现一人影,那人影一袭白衣如雪,一样舞剑,手中剑流光奕奕,一招一式身合大道,似乎她舞的也不是剑,而是将整个天地大道都舞入了一柄剑之中。

看着那身影杨文锋眼中的血光渐消,随后沉默良久跟着那身形开始舞剑。剑起风雨散,随着杨文锋的剑舞动在他周围的漫天风雨似乎都静止了一般,紧接着那些空中细雨开始在杨文锋剑势的带动下如一幕布般将他缓缓裹住,同时带动的还有脚下原本平静无波澜的湖面。

回声湖上白衣舞剑,斜风细雨不须归,满湖的莲叶如绿潮般在湖水波澜起伏中跟着起伏,而杨文锋立于湖中央继续舞剑,所有的一切都以他做核心之势,似乎这个时候这片天地的主人便是持剑的他。

远方屋内的婢女脂粉看到眼前这一幕早已为之倾倒,那白衣如同谪仙的人是他的世子殿下,被世人称作纨绔的世子殿下,若是这般绝世风采都不足以被世人承认,那这个世界还真是可笑的要紧。

“一为之盛,不可再呼,原来这便是一品高手的境界,可惜,今日只是取巧罢了,”闭眼于雨中舞剑的杨文锋缓缓睁开双眼叹了口气而后不再舞手中的长剑,随着他剑势的停滞雨水又开始落于他的身上,脚下的回声湖也趋向于平静,似乎刚才的一切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三十三章 坐等局势开

自那日杨文锋入阴阳塔之后他便得到了别人难以企及的大机遇,无论是那可为念修之基极致的杀戮之极还是最终王妃剑魄注入他体内,这些都足矣弥补之前杨文锋对于武道的荒废,也可以说这便是当年王妃和杨王的安排,只是杨文锋没有想到这安排竟然如此的惨烈。

其实对于武道修行杨文锋早已有过心里准备,那一次武家动手最终虽然没能杀掉他这个杨家二子但是却也不是没有收获,最大的收获便是让倾世王妃重伤不治和废了杨文锋的根骨,这些年杨文锋从来不去触碰武道一方面自然是有韬光之意,然而更多的是他本就无法修行,寻常的修行之法他本就不能运用。

当初得知杨文锋武道被斩断的时候杨王气急败坏恨不得就此杀出玉陵但是最终却被王妃劝下,王妃说事情还有转机,只是转机如何她一直不肯知晓,一直到最后半月,王妃将一身飞仙之力注入杨文锋一百零八处穴窍,用一身的修为来孕养自己儿子的体魄根骨,如此杨文锋才得以延续武道。

但是那代价是杨文锋难以承受的,原本王妃重伤还可过活一段时日,但是仅因为散尽毕身功力而香消玉殒,最为让杨文锋难以接受的是他几乎是被禁锢逼迫之下接受那近乎是她母亲生命的飞仙之力,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至深的痛呢?

此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杨文锋对于武道完全是一股厌恶和抗拒之心,即便是他的母亲在临终时曾劝解过他但是他还是无法接受,因为此事他和杨王之间始终有一道横亘在父子之间的矛盾。

浪迹江湖八千里的时候杨文锋不是没有遇到过那种屹立于武道极致的家伙,其中一个还和他游历数月,只是那家伙完全没有一点武道高手的风范,隐藏的也极为深,若不是偶然的机会杨文锋都不曾知晓那人是足矣登临武榜之人。

只是无论见过多少侠义风流杨文锋从来都没有过修道的打算,就这样一身飞仙之力在他身体穴窍之内孕育了他的体魄有小十年之久,如此孕养他那当初被废掉的体魄不但可以修行,只怕是根骨比之一些武道天才也差不了多少。

在杨文锋入京之后见到杨家局势他还并没有修道之心,但是当看到杨王一人开天门,看到他在风中那一头华发和玉阶之上佝偻身形面对虎狼群臣的时候杨文锋开始决定跨过心中的那道槛。

不是为了入一品开天门,不是为了仗剑江湖无敌手,也不是承认了武道非匹夫之勇的小道,他杨文锋只是不想再让那老人多失望几分罢了,他已经老了,现在能让他舒心几分便是几分吧。

既然修武道那便要修出个天下第一,那江湖之上不是有什么号称掌握武道天道的天道城城主天机吗?听着名头极为显赫,显赫的让江湖之中那无良的家伙提起来都是一脸黯然久久沉默,其实就算他不说杨文锋也知晓那家伙必定在天道城受过什么刺激,既然是兄弟他杨文锋自然是有义务去帮那家伙讨回几分公道。

还有那什么飞仙阁,在江湖之时曾偶然听说他的娘亲出自飞仙阁,但是飞仙阁最擅太上忘情,弟子不能入世,她的娘亲等于是破了飞仙阁的规矩所以不被飞仙阁承认,甚至若不是杨王和王妃本身实力强悍加之是朝堂之人又有三十万杨家血军那飞仙阁必然会找王妃清算,这让杨文锋听着很不爽。

他不管什么忘情不忘情的破规矩,只是那飞仙阁不是号称出阁弟子便稳居江湖前三甲吗?不是敢说倾世王妃堕入世俗让其蒙尘吗?那杨文锋就在这尘世之中持王妃之剑入武道,有朝一日倒是要看看那飞仙阁的出阁弟子到底有多不凡。

倒也不是杨文锋狂妄到如此地步,只是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他杨家本身就早已是四面树敌了,江湖之中飞仙阁和天道城还算不得什么,想那稳稳占据天渊江湖宗派榜首,和武家穿着一条裤子的武德宗无论说什么也是和杨家不共戴天的。

就在前几日,那老怪物武吉不惜不入天门不修长生也要化龙携武家气运斩杀杨文锋若不是有王妃一剑魄和和杨府之中藏有的暗手的话说不准就真的被他得手了。除此之外还有那当年被杨王夫妻二人携带血军灭掉的魔教余孽,仅凭这些便几乎将大半个江湖包含了进去,他杨文锋若是没有在江湖举世皆敌的心态又如何在武道一途前行?

正因为如此他杨文文锋明知那杀戮之极为基是在悬崖边上行走,明知道选择剑道前方的大家和高山多如过江之鲫,但是他仍然是义无反顾,他很清楚,自他从江湖归来那一刻他便没有退路,这些都是他需要承担下来的东西。

在接受了那杀戮之极和唤醒一身飞仙之力之后杨文锋这几日一直在适应,原本不曾接触武道的他猛然被灌以如此汹涌的大力,就算是被飞仙之力孕养多年的根骨,就算是比寻常人强悍许多的意识依旧难以适应。

这就像是山中沟渠,若是猛的被暴雨涨水灌入难免破坏根基而支离破碎,这几日无论是泛舟静坐还是月夜长歌杨文锋都在尝试抑制心中那杀戮之极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努力归纳压缩疏导体内的飞仙之力,这个过程急不得,不但身体上要保持清净而且心理完全也要稳得住,正因为如此杨文锋这几日不敢离开杨府一步,怕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前功尽弃。

就在刚才他体内和心中所被赠与的东西终究要全面爆发出来,没有办法他只能舍弃掉这些多余的东西将它们归还于这天地之间,虽然这很可惜,足矣让江湖之中很多人为之发狂,但是杨文锋没有办法。

该舍弃的东西就算是再珍贵也该舍弃,若是强行留下难免会超出自身承受范围,到那个时候馈赠便不是馈赠而是祸害了,所以杨文锋在今日毫不犹豫的将高于自身的飞仙之力和那杀戮念力疏散出了一大部分,疏散到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说不心疼其实都是自我安慰,若是全部吸收容纳那几乎便是两位一品高手的毕生实力,但是如今就这样被散去了大半,这样的奢侈浪费就算是杨文锋也心疼的难以多说什么,只能自我安慰至少算是体会了一次一品高手的实力和所站高度,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这么一番动作杨文锋也算是稳稳踏入武道立基的境界了,只是体内的飞仙之力虽然得以解决但是那杀戮之极却是极难控制,每次稍一动用杨文锋都有身陷杀戮无法自拔的危险,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如今杨文锋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解决了自身最为切实的问题之后杨文锋才得空回头看一看自身的处境,按照他的预料既然杨王已出京掌控三十万杨家虎狼之师那么武皇必然会将他困于天渊当做一质子,这是最为稳妥的一招,当然还有一招杨文锋也曾想到,只是这一招走出便是一步大招,后手之多难以预料,不知道武皇有没有那魄力去下那一步大招。

不过这几日杨文锋显然不需要多担心什么,他还有几天清闲日子可享受,坐等那局势的开局,至于如何入局,如何破局那非杨文锋所能料到,毕竟他不是那可将天下置于手中的鬼才谋士,世事如何还需看过再行定夺。

第三十四章 一步超脱的是心

杨文锋于回声海中散尽体内多余的飞仙之力和那杀戮之极强加给他的体悟之后也算是稳稳居于入基层次的高手了,当然,入基只是堪堪踏入三品或者说是踏入武道门槛的境界,但是即便是这样的境界也非寻常之人难以踏入。

武道之难难于撼青天,第一难便是先天根骨之难,第二难在于跨足门槛之难,第三难为武道心境之难,这几难大都是普通人穷尽一生难以跨越的门槛,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江湖最终其实只不过是一少群人的江湖,并非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

当杨文锋大致解决掉自身这个境界面临的重大隐患之后发现了一个比较尴尬的问题,他静静的站在湖中一株荷叶之上尽量保持身形放松,同时忍受着天空落下的丝丝细雨湿透衣衫。

这个时候丫鬟脂粉还站于冷香小筑之上,刚才自家公子在斜风细雨之中一柄长剑舞动天地那样的气势实在是有些骇人,剑舞风雨停,持剑似乎便可引起整片天地山河湖泊的响应,那白衣舞剑的身影足矣在她心中刻下绝世风采,久久难以磨灭。

就在脂粉刚从刚才那场景中沉浸过来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家少爷正立于湖中对她招手,对于这样的动作她愣在了原地不知自家公子是何意思,最终又看到公子的手指了指湖边轻舟她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是让她泛舟而过,于是披上蓑衣拿了一把牡丹刺绣缝面的油纸伞小跑着下楼去了。

等到脂粉泛舟来到湖中央的时候杨文锋仍然是一身白衣的立于那荷叶之上纹丝不动,原本还有那么一丝绝世高手的风韵都被浑身湿透贴身的白衣和一缕缕湿透的长发破坏,看到轻舟临近杨文锋很小心的踏入舟中,但是即便是这么小心还是将脚下的荷叶踩破湿了鞋袜。

看到自家少爷这番模样脂粉不由愣在原地久久不知说些什么,直到杨文锋弹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她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你真的以为我能一步入一品,达到踏波而动一举一动引动天下大势的境界?”杨文锋白了自家婢女一眼摇头笑道。踏足武道之后是要比一般寻常人强上太多,无论是反应灵敏还是身体强度都有质的飞越,但是想要达到之前杨文锋踏波舞剑那样的气势至少也需达到二品感知顶端甚至接近一品才有可能。

被自家公子识破心思的脂粉先是垂手但是紧接着又赶紧点了点头:“公子是可能的,别人不可能不代表公子不可能,脂粉相信公子,”像是生怕杨文锋不相信一般,一向性格柔和娇羞的婢女直直的看着杨文锋信誓旦旦。

“别以为胡乱给我灌迷魂汤就能逃得过让我淋了这么久雨的惩罚,别的东西没有,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这世上有一步入一品甚至超越一品的人物,但是我绝对不在这些人的行列之中,所以呀,你就别恭维你家公子了,不实在,”听到脂粉的话杨文锋哭笑不得,他随手捏了捏眼前可人儿的琼鼻淡淡说道,换来美人的白眼和微微皱眉不由觉得好笑。

一步入一品这样听起来匪夷所思的情况虽然如翎毛凤角般但确实存在,比如那一步超脱的佛门观藏,又比如前不久将杀戮之极给予杨文锋的江湖影子,他们几乎都是一步便完成质的飞越,可谓一步便得超脱,让人羡慕震惊。

但是在杨文锋的了解中知晓这种情况实际上是有极大的局限和风险的,那江湖影子虽然入了一品高手行列却从此陷入无穷杀戮之中身不由己,而那佛门观藏自九华山雨无量香华得证佛门无上果位之后就再未曾露过面,看其情况也并不会好到哪儿去。

所谓的一步超脱没有什么固定的方式方法,但是杨文锋曾经参考过很多例子和记载最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只要是这类一步超脱的必然和念修有极大的关联。换句话来说,这类人几乎都是心中有某种可以引发意念强大到极致可和天地大道共鸣的东西,江湖影子和那些三教魔门中此类大成者几乎都是如此,只是心中所想所念不同罢了。

和这些人不同,杨文锋知道自己不可能也不会将自己置于这种境地之中,不因其它,武道修行终归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将自身锤炼到极致方不惧任何外物才算是真正的超脱,况且杨文锋有自知之明,自己虽然不凡但是想要达到那几乎可以说是寥寥无几的一步超脱几乎是不可能的,自己那样想也算是*罢了。

风雨之中婢女泛舟而归,看着一身蓑衣在温润的春雨之中划桨而不被雨中风景掩盖姿色的脂粉杨文锋没来由的笑了笑,或许在他这个年龄立基武道达到伪三品境界算是不错了,但是他自己却知道身边的人其实早已经超越他不知道多远,就连眼前的婢女似乎修为都要高过他一大截子,这让他表面看起来仍然是难成大事。

泛舟中的脂粉恰好回头正看到自家轻笑的世子殿下,看着这多年一直如旧,除了王妃身陨那段时日之外便一直都看起来无拘无束笑容满面的少年她不由觉得有些神色恍惚,似乎觉得这笑容仿佛是在梦中一般看起来朦朦胧胧不很真切。

她没来由的想到,或许这样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是这位被誉为纨绔之首的人所想要的生活,反而这才是他脖子上最重的枷锁,无法挣脱无法卸下,如此想来再看他,委实有些落寞可怜。

一路无话,二人泛舟回楼,回楼之后换了一身干净舒爽的衣服之后杨文锋照例盘膝静坐疏导温养体内那飞仙之力,他很清楚无论是多大的机缘和馈赠,若是自身不懂珍惜努力都是空中楼阁,随时都会倾覆,所以这段时日杨府上上下下看到的都是那个变的特别不正常的世子殿下。

静坐修行不知时日长短,这一坐便到了傍晚时分,外面风雨骤歇,被婢女早早打开的窗户外透露出一股清新自然的气息,杨文锋精神为之一震随后起身望向窗外,窗外是偌大的回声海,在清风之中那回声海上原本都还未长出花骨朵的荷花如今都已盛开出朵朵青莲,这些青莲在风中亭亭玉立摇曳,焕发出无限生机,一时被杨府中人誉为神迹。

这神迹的本身缔造者实际上便是如今立于窗前的杨文锋,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从体内挥发出的飞仙之力竟然拥有这样大的生机之力,如此情势也让他或多或更为了解体内飞仙之力的性质。

除了常规的修行之外杨文锋这几日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杨府内的藏书阁,经过这么多年杨王的刻意搜寻和积累杨府内的藏书阁可以说是一座偌大的宝库。

藏书阁一共十八层,前九楼是经史通略圣人典籍,后九楼便是武学秘籍修行之法,此前多年杨文锋来着藏书阁最多只上前九楼,这些日子他开始上后九楼观看那些种种修行之法,博采众长这样的话不敢说,至少多看点东西终归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值得一提的是这杨府之中如此重要的藏书阁辅助看守的只有一嗜酒如命的中年人,这中年人大概要比杨继小上几岁,这么多年杨文锋每次来似乎这人都没有清醒过,最多的情况就是看到这人提着笔在纸上随意画着一柄柄简单勾勒出的刀,刀是弯刀,人也通常直不起腰来。

杨文锋每次来都会提一壶酒给这奇怪的中年人,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和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中年人喝了他的酒之后身上猛然迸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那气势外人无法感受似乎只是针对杨文锋一人而已,如此气势之下刚刚感受过一品境界的杨文锋很清楚,这气势比自己体会的那一品境界只高不低。

第三十五章 愿持你所持之剑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嗜酒如命醉生梦死不知岁月的中年人此刻就这样盯着杨文锋一动不动,他不动杨文锋也无法移动分毫,在此等气机锁定之下若是妄动杨文锋不知道是否会牵动这恐怖的气息蓦然爆发。

中年人满脸络腮大胡,身上披着一件洗的发白的青布袍子,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和平素那个整日醉酒大汉确实是一人无疑。但是这人身上的气机,那种似乎可以撕裂这方天地的凌厉气息是杨文锋之前从未感受过的。

中年人双目如刀盯着杨文锋不语,那是真正的双目如刀,杨文锋初时和其对视在他的眸子中似乎看到千万柄刀光扑面而来,而此刻他本人站在这里虽纹丝不动但却无疑是一把已经出鞘可毁天灭地的绝世战刀,故杨文锋连和其对视的资格都不曾有。

“十年前和杨继老匹夫打赌于是坐于这杨府之中,其实我们都知晓,当初不是他杨继赢了我,而是我根本就不想赢罢了,悠悠江湖数十载,不知多少英雄辈出,但是我若是不想输,谁又能让我输?”那中年人回头望了一眼远方天际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幕朗声开口,此话听在杨文锋的耳朵里让他不由为之咋舌。

这邋遢老头到底是谁啊,开口便是如此嚣张,当真觉得有那四教三阁和几大宗派的江湖是他一个人的江湖了?就算是已经被公认为是天下第一的天道城主天机也不曾敢公然说出如此狂语,而这籍籍无名的邋遢汉子又是哪一根草地里的野葱呢?

“小子,你是筱婷和杨继的儿子,这些年老子也算是有意无意的注意过你,每次你小子带着那酒来的时候我虽然嘴馋但是却对你极为不顺眼,你可知道为什么吗?”那中年人身上原本可撕裂天地的凌厉气息在其开口之后骤然消失殆尽,似乎从来便没有出现过一般,让人顿觉恍惚。

“顺不顺眼是你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听到邋遢汉子的话杨文锋活动了一下身体随意开口,虽然他杨文锋知道若是眼前的人想要对付他的话那他基本是没有任何胜算可言的,但是他杨文锋不是傻子,既然这人没有动手的打算自然便不会针对于他。再说了,这可是在杨府之内,杨文锋不相信杨继真的会在杨府之中安排一个*给他的二子,若是那样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厚道。

“哎呦,我说你这小子挺不上道的,你知不知道若是没有老子的话你能那么容易从那天人手中逃脱,有那么容易入了武道?况且你一个连三品都算不上的家伙,难道就不怕我一指便斩杀你?”中年人继续喋喋不休,这个样子自杨文锋来此地之后就从来没有见到过,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这个样子杨文锋更加确定其有事。

听到中年汉子的话杨文锋没有出声,他扭头和此刻完全像是一个普通人的中年人对视,片刻之后那中年人终于还是心虚了,他搓了搓手随后目光游离。

看到这深藏不露的中年人做如此态势杨文锋撇了撇嘴便扭头向那藏书阁中走去,既然他不说,他杨文锋才没有那闲情逸致去揣测对方的心思是什么呢。

“喂,我说你小子这是什么态度,你去问问你老子敢不敢摆这副脸色给我,喂喂喂

……你小子别走啊,话说你背着一柄破剑算什么?”在杨文锋即将踏入藏书阁之际那奇怪的中年人仍在后面喋喋不休,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找杨文锋的目的何在。

“学剑能有什么前途,这江湖之上那些天资卓绝一茬接一茬的年轻人都他娘的去学剑了,可是到头来可有一个问鼎的没有?要我说学剑看似风流倜傥趋于大势,但是大势却也是失势,学剑的到头来终究难以问鼎,包括你那惊才绝艳的娘,到头来还不是落的个惨然下场?”

中年人看着杨文锋脚步不停最终无可奈何的开口道,听到他这话杨文锋停下了脚步随后扭头死死盯着那中年人不语。

这中年人说的不错,其实在那阴阳塔中面对三件兵器杨文锋已然知晓那便是杨王给他的选择,剑是王妃之剑名唤嗜仙,刀是凶煞之刀可引杀戮,至于那最后一柄朴实无华极为藏拙的长枪则无疑是杨王杨继的杨家枪。

在这三件兵器之中那弯刀可谓和已得杀戮之极的杨文锋极为般配,两者结合无疑是最为合适的选择。其次就是杨家枪,杨继的杨家枪道和之前江湖上流传的那霸道枪势颇为不同,杨继的枪道中术而不重意,这和江湖之上高深的武道基本是背道而驰的,但是偏偏这被誉为武道中的“奇淫巧术”的枪法却让杨继一路在武道之上前行最终得开天门,这倒是让曾经考虑武道的杨文锋感触颇深。

至于剑道呢?在此处入塔之前杨文锋从来就未曾真正感受过那“风霜雪刃,飞舞漫空”的绝世剑道。这并不代表着学剑之人会少,相反,在江湖甚至朝堂之上剑道一直都被誉为武道正气的代表,学剑者入过江之鲫一般,恐怕其它武道和器道加起来的总数仍然和学剑之人差的太多。

剑道自春秋乱战开始之前就和礼制关联颇深,颇为著名的《春秋繁录》中就有记载:“礼之所兴业,剑之在左,青龙象也。”在这之后佩剑多成为天下士子的标配,逐渐形成“古之君子,皆以佩剑自卫”的景象。

朝堂正统如此又何况江湖草莽之中呢?在江湖之上剑道也一直经久不衰,先是有春秋剑仙吕东轩的剑道飞升为传说,之后又有书剑王柏氹一人一剑纵横江湖百余年压得四教和其它武道中人难以抬头,最终一人为亡国守国门只身挡下数万兵甲力竭而亡,如此先例自然让后人对那绝世剑道心生仰慕欲投身。

但是正如眼前这中年人所说,也不知是不是先前两位将剑道的气数用尽了,之后的江湖剑道虽然也曾出现过绝世人物但是最后却再无人能登顶,似乎连一个好下场都求不得。

百年前江湖之中出了一位最有希望得证剑仙的孔轩,不到三十岁便靠着剑道登顶一品,甚至就是当年的绝世王妃和其相比都黯然失色的厉害,当时天道城尚且无主,杨王还是一名小小校尉,而这刚过而立之年的孔轩便隐隐已是江湖第一人,可谓是冠绝天下,惹来了多少英雄悲叹,多少美人青睐。

但是可惜,可惜的是这孔轩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境界大跌,先是败给当时刚入一品后来的天道城主天机,之后又败给魔教魔尊,甚至手中长剑乾坤都被折断最终人走天涯,这在当时不知道迎来了多少人的唏嘘和感叹。

孔轩之后剑道比较知名的就是后来的倾世王妃了,但是最终王妃嫁入杨府之后也很少动剑,以至于杨文锋原本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用剑。况且当初王妃虽然绝世但是在江湖之上都曾知晓她的剑道打不过那天道城的那高高在上莅临武道绝巅的天机。

王妃之后是陈泽芒,其是隐隐有剑仙的风采,但是在江湖之上公认其境界最多和王妃持平,连当初那剑道魁首孔轩尚且不如,如何能抵得过号称五百年无敌手的天机老怪呢?这样看来剑道虽然也有其风采,但是在近百年却永远被压着,再也不负盛名。

近百年之内和天机老怪过手而勉强可抵挡一二的只有两位,一个是那过招只出一刀的丁鹏,一个就是那无名枪客,至于用剑的除了败于天机手中的王妃之后再也无人敢去和天机一战,如此形式更是让人感觉剑道已失势,虽然表面看起来风光但是剑道大山早已坍圮破败。

杨文锋知道这些,知道这剑道并不适合他,但是他还是没有犹豫的选择了学剑,不为其它,只因为这是他母亲手中所持之剑。

第三十六章 谁道纨绔不成龙

持所爱之人所持之剑,走所爱之人未曾走完的江湖路,这便是杨文锋踏足武道的初衷,只愿有一天可持母亲所持长剑登顶江湖,护佑所要护佑的人平安康乐,这就够了,至于其中的艰难险阻亦或者是失败的狼狈,,这些只需要交给他杨文锋一人承担便足够了。

“我所持的并非是剑,你可知晓?”杨文锋看着近乎于低声下气的中年人握了握腰间长剑淡淡开口,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再理这古怪而实力强悍的中年人踏入藏书阁之中,只剩下一脸愕然呆呆立在原地不动的中年人。

“持的不是剑,修的也不是武道,如此心性,如此让老子看得上眼的年轻人怎么他娘的想不开去学剑了呢?罢了罢了,杨继你他娘的不是个东西,没想到却能生出个如此对老子胃口的儿子出来,当真是恶心到老子了。

当年老子和你赌的是你夫妻二人势必会反出这玉陵,你也确实是个榆木脑子,宁可妻离子散也不愿反这天渊,我虽然看不得你这种死板的行径但是我却说话算数,如今你病虎入山,可曾后悔想要从头再来也再无可能?”那神色有些落拓的中年人看着杨文锋的背影自言自语,随后忽然发现在藏书阁大门口他经常打盹的地方放着一瓶酒,酒自然是杨文锋带来的,看到这酒之后中年人眼神一亮,暗骂了一声管他娘的提酒便喝。

藏书阁中的杨文锋径直朝着上一层走去,杨府藏书阁他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因为上一世的关系所以在他年幼之时总是习惯性的先去了解这一世的那些经史诗文,而恰好这藏书阁中有够杨文锋这辈子研究的这些东西,所以当年他来这里来的异常勤快。

但是之前的他从未登过这藏书阁上一层存放武学典籍的地方,现在想来当真是浪费了太多的习武道光景。

经史诗文不必多说,至于这武学典籍则是当年杨王和王妃带兵踏灭魔宗血日之时笼络过来的,那个时候不只是血日魔宗,在另一处还有梁王马踏万佛宗,那个时候的江湖可以说不是江湖而是一锅浆糊,一锅被兵戈铁马搅拌的浆糊。

在这浆糊之中谁也怕被杨王所持的勺子捞起来,这种情况在血日和万佛宗灭后更加剧烈,以至于杨王前一天开口说一句哪门哪派有什么功法不凡,第二天那宗派便乖乖将功法送入杨王手中,不管是什么不传之秘还是镇派之宝,妈的,宗派都没有了还镇个狗屁?

正是那个时候江湖浆糊时期杨继趁机收拢了这一楼的武学典籍,虽然在这期间朝堂和其它实力也都插手收拢了不少,但是大头还是在杨府这里,所以当杨文锋随手捧起一本《平陵剑决》看到上面的简介说是一品剑决的时候差点觉得这是不是杨王在哪里弄来的假货。

之后又随手翻开一本拳谱《开山拳》上面写的竟然也是二品上乘拳谱的时候杨文锋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名字听起来和街边那些摆摊的卖的二十文三本的武学秘籍又有什么两样?

继续大致看了看杨文锋尴尬的发现这满层的武学秘籍之中竟然都是二品以上的武学典籍,竟然连一本三品或者是立基的那种粗浅的典籍根本就没有一本,一本都找不到,这个时候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当时杨继在江湖之中是多么的不讲道理,多么的恶名昭彰。

其实正该如此,那老家伙的脾气向来说想什么做什么,印象中除了王妃之外就没人能制治的了他,后来可能因为自己的冷漠所以那老头子对自己的脸色也是颇为看重,除此之外还真的没见过他鸟过谁。

想起当年那老头子装模作样的绑着自己去内城之内和武皇认罪的时候杨文锋的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那哪里是去认罪,分明就是去走过场了。

当时大殿之中只有寥寥数人,这些人之后的杨文锋都认识,基本就是和老头子和武皇打下江山的那几个活着的当朝显赫。进入太极殿中杨继那家伙还未开口武皇就笑着解开绑在杨文锋身上的那几根麻绳说这事也算是他考虑不周,没有事先问过杨府的意思。

接下来就是互相做戏了,什么嫁入天家是杨家之幸,什么害怕杨家出自武门配不上公主金枝之类的鬼话,从头到尾杨文锋就站在原地装聋作哑,最后就连杨王呵斥让他下跪谢恩之时也因为武皇的一句“侄儿不必如此”借坡下驴而没有跪,说到底只是让他没来由看了场乏味的戏罢了

事后杨继还得意洋洋的和杨文锋说只要他在就算是皇帝又如何,在明面上还不是得客客气气的?只不过他的得意在杨文锋冷漠的一句“那我娘呢”这样的话顿时萎靡,随后悻悻在杨文锋前面没有再多说一句。

现在想来在王妃死后改变的又何止他杨文锋一人,痛心的的又何止他杨文锋一人?杨延在天渊展露峥嵘头角是为了什么,杨继这些年累死累活最后闹得个满头华发是为了什么,那样一个谁都不鸟的汉子在几年之后却要一直看着自己儿子的脸色过活,而且都是承受着那刻骨心痛,他杨文锋可以拿杨继撒气,但是杨继能拿谁出气?他只能受气罢了。

想到这里杨文锋定了定神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一本剑谱之上,这楼中的武学典籍确实是浩如烟海,但是静下心来看总有可以能看完的时候,况且杨文锋也不见得就是要将这些剑决剑谱统统学会,他现在要做的只是了解和巩固,最终选择出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出来。

翻阅了几篇剑决和剑典之后杨文锋发现这些流传下来的剑道秘籍总的来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重剑招,一类重剑势,二者虽都可称之为剑道却差异极大。

重剑招者出手剑如书中民俗杂谈,繁若天上星广如云中雨,重在一个偏奇,手法颇为赏心悦目,稍不注意便会忽视其中厉害无法自拔最终丧命其中。而重剑势者更看重的是自身剑道心境,其出手往往平淡无奇,用的是最为简单的招式却能达到最为重要的效果,当真是如那明史风流,返璞归真到了一个相当难得的境地。

听起来后者剑势更为玄奥骇人,但实际上在江湖之中剑道还是以剑招为重,不为其它,只因为剑势一道,入门难,想要精进更难,其更多是讲究一个心境之意,心境到了剑势自然也就到了,若是心境不到剑势自然难进一步。

而剑招不同,剑招入门易且只要根骨不赖肯下功夫就算不能大成终究还能做个二流高手,倒也不亏什么,远远不像剑势那样极端,况且两条路走到最后毕竟殊途同归,大成之后也不见得有强弱之别,这样一来自然很多人要学那剑招而非剑势。

这江湖数百年,剑仙吕东轩重剑势而乘剑道飞升,书剑王伯氹重剑招一人可抵数万兵甲,之后除了王妃剑势剑招都有涉猎之外那孔轩和陈泽芒也是分习剑势剑招,可见这剑势剑招都可登临剑道绝巅,只不过是看持剑之人是谁罢了。

在这藏书阁呆了大半日之后杨文锋起身揉了揉额头之后下楼,这一日看了不少剑典剑决之后也算是小有收获,只是这个过程对于杨文锋来说并不能改变什么,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那观藏一脚成佛的大顿悟,也没有王伯氹一人一剑压得整个江湖抬不起头来的霸道,但是他却有一份不急不缓可水滴石穿的毅力和这杨府莫大的底蕴,如此他又何尝不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呢?

杨文锋下楼出阁之后迈步而回,途中恰巧听到有几个丫鬟在谈论这玉陵城中的风流韵事,最终在他们的言语之中听到了秋水庭合会几个字眼,之后便是一个个在这玉陵之中极具盛名的年轻翘楚,听到这些婢女谈论这些名字时那恨不得立刻投怀的语气杨文锋不由微微一笑随后看向天渊那个方向微微愣神。

“老头子,纸老虎也得有个老虎的样子,不然可是镇不住场面的啊!”年轻世子喃喃自语,之后眼神猛的变得有些认真。

世人言我是纨绔,谁言纨绔不可为龙?

第三十七章 秋水亭合会

说起这秋水庭合会起初只不过是春末京都那些个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聚在一起互相捧贺的聚会罢了,起初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与关注,但是当几年前本朝号称词坛魁首的严鼎良偶然一次参与其中并做了一首著名的《秋水庭合唱》之后这合会风头便彻底席卷整个玉陵,再加上之后的加上朝廷有意无意的推广,这秋水庭合会便愈发出名。

起先只是文坛盛会,多是一些风流才子和落魄江湖书生参与其中做些诗词歌赋以出风头,之后随着合会规模的扩大,加之在这合会上出了朱希尊和阎希两位词坛大家之后这合会的规模就空前扩大,这几年更是除了诗词合唱之后又加入了武会,吸引了一众在武道方面感兴趣的青年翘楚参与其中,成为玉陵文武齐全的大合会。

这样的合会在玉陵仅次于每年的科举武举了,基本上在这次合会中一举夺魁或者是小有名气的在之后的科举武举之中也应该不难入榜,就算是落榜了也会因在这合会上露过风头而名声大燥,最终不可能籍籍无名,如此更加增加了这秋水庭合会的规模,几乎可以说是科举武举的门槛了。

关于这秋水庭合会在杨文锋出走江湖之前也曾关注过,其中比较让他在意的就是那号称落。拓江湖载酒行的朱希尊了。若是没有记错的话那年的秋水庭合唱朱希尊正是凭借一句“苦雾滴成雨,平林翳作峰。”一举夺得当年当年的秋水庭合会词坛榜首之位,之后更是著有《载酒集》名篇,在严鼎良之后隐隐有成为词坛第一人的趋势。

在这之后本来世人都以为朱希尊会凭借此声势一举夺得他考了二十年都未曾考过的科举,然后扶摇直上乘势高座庙堂,这本来就是像他这类落拓江湖的书生最奢望得到的,而经过这秋水庭合会之后他绝对是轻而易举便可得到的,但是他却选择了放弃。

一身素袍一葫芦清酒,轻吟一句落拓江湖载酒行,他便真的载酒行了,一时间世人动容,或钦佩或诽谤,而杨文锋却有些理解。

据传言,朱希尊和其妻妹相恋,若是有功名在身可娶其妻妹,寒门则不可,于是朱希尊二十年来致力于功名,但就在几年前,妻妹远嫁他人之后郁郁而终,就在这一年朱希尊秋水庭登顶词坛,佳人已逝,功名与我何干?

这些年秋天庭合会陆陆续续出现过很多文人骚客和武道翘楚,但是这些人在杨文锋心中都没能留下太多的印象,唯有一个朱希尊,一个落拓江湖载酒行的朱希尊能让杨文锋佩服。

为所爱之人可赴汤蹈火,为所爱之人亦可放下万里江山和千万荣华,如此重情之人岂能不佩服?

今年的秋水庭合会会出现什么样的人杨文锋并不关心,他此刻要做的无非就是那水滴石穿的活儿,一点一滴的去侍弄自己的武道修为,只待收获的那一天便可,只是不知道这大势能不能让他等到收获的那一天。

本来秋水庭合会已经和杨文锋无关,可是就在临近傍晚时分有一帖子入了杨府冷香小筑,那帖子做的很精致,是玉陵都城富贵人家最喜用的花染纸笺,上书“秋水庭合会望君至”几个字眼,如此请帖让杨文锋不由愣神。

这秋水庭合会原则上请的都是那些文武翘楚,这两样无论是那一样都和他杨文锋沾不上半分钱关系,况且有那纨绔之首的名头在那儿顶着,是谁竟然会给他下这份请帖?

“少爷,这帖子倒是做的分外精致,看起来倒像是女子所设计的呢?”看着树下杨文锋手指微微夹着把玩的请柬旁边的脂粉眯了眯眉目开口道。

“是不是少爷当年的相好知道少爷回来了,特意给少爷送来的?看起来我家少爷的魅力确实难得,离开玉陵三年五载仍然教红颜相思,”看着身边的脂粉微微皱起的嘴角和那酸意十足的话杨文锋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我说脂粉啊,快去看看咱们家的醋坛子是不是碎了,怎么我闻到这么酸的醋味呢?”杨文锋不怀好意的看着亭亭玉立的娇女子忍不住调笑到,被他这么一说脂粉的脸色一红,随后轻轻跺了跺脚。

“好啦,这是秋水庭合会的请帖,有人嫌你家少爷太清闲了,想要给我找找乐子呢!”杨文锋翘了翘嘴角了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谁知道那合会上会不会有你的老相好呢,”听到杨文锋的话脂粉的脸色才稍稍有些放松,随后又像是不放心般的小声嘀咕了一句。

听到婢女这话杨文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这京都的沽名钓誉之辈何其多,其中又以那些自以为风流的名仕之徒最好名声,你公子我这名声要是也能让他们邀请那可真是天方夜谭了。”

“只怕是会无好会,山中无老虎,我这只猴子怕是谁都想要找机会来捏一捏的。”少年自言自语的看着远方的天际眯着眼睛开口道,恰巧远方一片飞鸟朝着这个方向汲汲而过,暮色已近,百鸟归巢。

“只是我这只猴子不是谁想要捏就能捏的,杨继走了,我这只纸老虎怎么说也得能撑住门面不是?”杨文锋笑着起身,随后枕着双臂向着屋内走去,留下一个佳人原地似懂非懂的立着而后摇头准备晚餐去了。

秋水庭合会在几日后的春末时刻,这两日杨文锋依旧在杨府内闭门不出,依旧是在打理自己体内的武道种子,此刻他已然算是立基巅峰的修为,但是若是要进一步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需要将体内武道种子夯实基础,然后等待着一个契机,当然杨文锋此刻也不着急,只当是百无聊赖的打发时间罢了。

倒是脂粉也不知道是不是杨文锋那天的话的缘故,这几日她倒是对于这秋水庭合会颇为关心,跟着她杨文锋或多或少也对这一次的秋水庭合会有了一些大致了解。得知这些信息之后杨文锋也是颇为惊异,饶是见惯大场面的他也举得这次秋水庭合会的手笔不凡。

据脂粉所说,这次参加秋水庭合会的人在文坛上除了最近几年在京都颇有才名的王熙,杨昭等年轻一辈,还又更早之前就成名许久,被誉为文坛基石的柳青州和欧阳洛等人,这些倒也引不起杨文锋的惊异。

真正让杨文锋惊异的是另外一批人,其中以发起这次秋水庭合会的三阁之中的文渊阁阁老为首,紧接着就是那三个武姓之人,这三个人杨文锋非常熟悉,正是武皇的两子一女。

武景宣当初和杨家二子颇为熟络,若是没有之后的那些事或许他们现在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对于这武景宣杨文锋自然非常熟悉。

豪门多纨绔,若是有意外那武景宣就是那个意外,有一句说一句,若是不带任何情绪去看,那武景宣确实堪称玉陵年轻一代的真正翘楚了。

这次的秋水庭合会除了他之外还有康亲王武景腾以及明凰公主,康亲王是武皇的第三子,这位亲王倒是之前和杨文锋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倒是这明凰公主说起来倒算是杨文锋的熟人了。

当年沸沸扬扬让杨文锋“名声大振”的据亲事件中的主角正是这位明凰公主,说起来杨文锋倒是和这位明凰公主没有什么交集,那次的事件也说不上是谁针对谁,只是杨文锋的一次对于那时杨家所处形式的一种试探罢了,至于对于双方造成的影响那便不是杨文锋所考虑的问题了。

人在朝堂之上自然身不由己,既然她为天家之女,既然杨文锋为杨家之子,那么两人就必须为各自的身份所累,至于天家之女被拒多丢的颜面和杨文锋坐实的第一纨绔之名只不过是如海之石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

皇家极重声明,正是因为如此皇家子女一般很少参与一些面临大众的集会,在这类集会中若是表现出众则过于张扬疏民,若是表现一般则堕了天家之名,而这一次秋水庭合会除了这三位参与更有文渊阁阁老这样近乎是天渊国文坛扛鼎人物主持,这样一来这次的合会就要考虑其性质如何了。

当然,这样的机会对于一些京都寒士亦或者是小门小户一些自诩才气的人来说自然是难得一遇到机会,若是在这次的合会中稍露峥嵘被人物色,那前途自然不必多说,而且这次合会的大人物无论是人数还是重量级都堪称未有,那机会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只不过这些都不是杨文锋所要考虑的问题。

身处豪门的他本身就不在意被人趋之若鹜的机会,在他看来既然本身不可能邀请他参加的合会如今竟然邀请了他那自然是有别的原因,事实上自他入京那一刻他早就已经处在了整个风暴中心,这短短几日无论是入京面圣还是踏足武道在他的心里都早有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些“征兆”来的如此快如此频繁。

“呵……看起来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当真是忍不住了吗?”杨文锋一手捧着一本《南华八式》另一手剑指探出直指远方,眼神中自是凌厉,当真有了一丝一剑在手天下我有的剑客风采。

第三十八章 要挟

入了三月已是春始,每年的秋水庭合会到这时已开始陆续有人张罗,玉陵城外渭水之畔杨柳青,晓风捧叶,芷兰丁草铺地,几处造型极有讲究似怀古又似迎今的凉亭阁楼不夺势也不突兀,倒是和这勃勃春景映衬的极为妥帖,当真算的上是设有良辰美景了。

每年的秋水庭合会在此举行不但极为符合文人雅士踏春兴致,而且周围景致别样,对于遥径甫唱,逸兴遄飞的文士创作更是有利,也算的上是京都之外一处名景了。这几日这里陆陆续续已经开始有关于秋水庭合会的布置。

文人集会原本自是素雅而不张扬为宜,只是这几年来随着京都权贵子弟的大量涌入这一传统不免不保,加之今次合会有那几位天渊大人物的参与就更不可能太过鄙陋,这样一来自然不免前期的早作打算。

随着合会日期的临近关于这一届合会的讨论不免已经在玉陵掀起,随后愈演愈烈以至于原本并不怎么在意的杨文锋也随着脂粉的关注而被她灌了一耳关于这次合会的消息。

据杨文锋听到的消息,这次的秋水庭合会之所以会有文华阁老和皇室参与极有可能是为了秋后的科举造势,原本这秋水庭合会在这几年就有这样的趋势,但是之前只不过是大趋势下的一种默认,朝廷从来没有表明过态度,但是这次不同,这次几乎算的上是朝廷公开承认了。

这背后所吐露出的信息让杨文锋不由有些难以琢磨,按照天渊的传统,朝堂和江湖乡野是拥有明确分割的,两者很少会有交集,这一点从当初的杨梁二王一南一北马踏江湖就能看出来,就算是和朝堂关系看似亲密的武德宗也很少能够参与到朝堂的事中,但是这一次却有些例外。

为何朝堂要借江湖乡野的秋水庭合会为科举造势?结合这几年玉陵之中或多或少透漏出的风声苗头杨文锋敏锐的感觉到天渊似乎将要又大事发生,具体是什么大事他现在不可能了解到,但是在这种大势之中,他杨家处于这漩涡风暴之中,想必是会首当其冲的受到影响了。

“看起来这个世界要比当初的那个复杂很多,我这姑且也算的上是来到了当初所认为的仙佛世界了,可惜,仙佛还是拥有一颗丑陋的人心。”杨文锋停下孕养体内的飞仙之力喃喃自语,有消息传入杨府,秋水庭合会就在这两日举行,该入京的人已入京,该去的人也做好了准备。

这几日杨文锋体内的飞仙之力已经被他逐渐稳固,但即使是只有当初王妃三分之一的飞仙之力又被杨文锋自行散去大半还是让杨文锋很难承受,如今他体内稳固的飞仙之力隐隐有种起伏的动静,只要杨文锋在此做出突破那便能完全稳固下来,不然长久下去终究是个问题。

武道境界的提升犹如登山览景,一山之后往往柳暗花明,但是最难得便是跨过面前这山,这道理杨文锋自然是知晓的,所以他此刻停了下来,寻找登山的契机。

契机说来就来,已在眼前。

四月十五,秋水庭合会开启,这一日渭水之畔早已经人头攒动,无论是自负风流的还是附庸风雅的都想要见见这难得一遇的盛会,当然,这秋水庭合会的真正核心之所大多数人是无法进入的。且不说那外围五人一队无缝隙巡逻的禁军,就算是无人巡看一般人若是不被允许进入恐怕也难以踏入半步。

所有人都知道,每年的秋水庭合会都会有“矩”阵存在,一般人根本难以进入半步,今年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外,而且今年更甚,只因为今年秋水庭合会多了一位文坛巨匠天渊阁老。

天地万物宇宙洪荒都有其自在规矩,古人云:“圣贤勘破造化成就大自在,无矩,”这里所说的无矩不是代表圣贤可以跳脱出规矩而截然独立只是说圣贤可以勘破所谓的自然规矩而不受其约束,更有甚者可以利用大道规矩,当然,这里的利用和不受约束不代表其能改变。

盖其变者或不变者观之,则矩不变而与世推移。但就算如此,能稍稍利用利用一点这大道规矩已经算的上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虽说不一定是圣贤但是至少算的上一方能人了。

无论是文武念修或者佛道魔皆是寻求大道,达到顶峰皆可以斑窥全,以自身之道与大道规矩相连,这便是矩阵的由来。毫无疑问,这天渊国三阁之一的阁老自然是站在文道顶峰的人物,如此人物坐镇于此,其所构造引申出的矩阵自然更为不凡。

这矩阵对于普通想要捣乱的人来说无疑和天渊边境的天渊一般难以逾越,但是对于杨文锋来说不同,虽然他也把自己归咎于捣乱的那一份子,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捣乱份子的觉悟,更没有对这矩阵有半分畏惧敬畏,说起来实在是十恶不赦。

秋水庭合会的中心之所普通人自然难以接近,当然想要进入也不是不可,但必须接受所谓的破题,起笔,润色,回峰路转,等几个所谓的考验,这种考验无非就是这些京都贵公子和平民老百姓刻意做出的身份划分,其难度自然可想而知,据杨文锋知道的,自从这秋水庭合会兴起以来唯有一人通过了这几个考验,那便是当年落拓江湖载酒行的朱希尊了。

对于杨文锋来说朱希尊这种人他是钦佩的,但是钦佩不代表他会像大多数无聊的天之骄子那样固执的掩盖身份证明自己,杨文锋从来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更不喜欢麻烦,所以他来赴会的时候很是招摇。

杨文锋是一个人来的,本来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招摇过市的声势,但是当他拿出那块杨家铁令给例行公事巡岗的巡防营副官看的时候那些所有集合而来开路的巡防营将士硬生生便造成了这种声势。

其实这也不怪杨文锋,这巡防营当初成立正是杨王一手促成的,里面的很多将士都曾是杨家将士,就算是后来加入的听杨家铁军轶事也不由心向往之,这样一来见到杨王铁令他们的表现自然有些夸张。

江湖流传,这天渊将士有一半姓杨,三分姓梁这种话虽然有些大逆成分但是却也不无道理。

如此嚣张跋扈的行事自然会引起这些自诩君子和文人的不满,于是暗地里骂的或者是戳脊梁骨的不在少数,杨文锋自然知道此刻自己在这些人眼中是什么形象,只是他不在乎那便无所谓了。

这些巡防营将士一直将杨文锋护送入这秋水庭合会的外围依旧没有散去,杨文锋本不打算停下,倒是也不在乎这些人一直跟着他帮他涨声势,但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去路,杨文锋想走就必须将这人踩在脚下才行,杨文锋虽然跋扈淡漠但至少他不能不把人当人,所以他停了下来。

“为何挡路?”巡防营中一名校尉出口询问,这名校尉姓曾名牛,在巡防营也算是有些日子的,当初入巡防营之前他曾经在杨家军中待过两三个月,那段时间一直是他心中最珍贵的回忆,如果能的话他倒是宁愿重新回到杨家军中,这样的想法不只是他一人,而是在杨家军中待过的将士的所有人的想法。

“请出示请帖,此地无请帖者不可入,”那名前面挡路的人身穿一身清白青衫,身形挺拔面容普通,不普通的是这中年人身上的那股波澜不惊的气质。

一人拦如此众人而仍如面对清风拂面般淡漠开口,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质问的曾牛听到中年人的话皱了皱眉角随后扭头看向杨文锋,显然他是在等待杨文锋的回应。

听到那中年人的话杨文锋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他如此想着但是嘴上却什么也没说,缓缓从怀中掏出那精致的纸笺递给面前的中年人看,周围的巡防营将士大都面无表情,只有少数几个面容略显稚嫩的将士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按照道理像杨文锋这样的身份和地位遇到半路挡道的除非是皇亲国戚否则他们这些算的上是杨家军分支的巡防营应该二话不说就将来人驱逐甚至“就地正法”的,但是那些个在他们眼中天不怕地不怕见了皇子公主尚且翻白眼的老兵条子今日却并没有发火,那不成他们口中心中日日念着的杨家军姿态都是假的不成?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个玉陵第一纨绔的杨家二郎,此刻的场面就算不剑拔弩张怎么也不应该如此和谐才是,他们想不通这些骁勇彪悍之人和那纨绔恶名在外的世子怎么就真的乖乖将请帖拿了出来,这样也太掉价了,难不成眼前这人真的有什么惊天的身份让这些人都顾忌?

事实上眼前这人确实不凡,身后也一定有某些势力做靠山,这些杨文锋自然一眼便能看出,但这并不是他和那些杨家老将士止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们尊重人性。在杨家人看来,只要一人仍然将自己当成一个人来看待,仍然有人性可言,那便值得尊重。

这一项是杨家人的传统,就算是例外的杨文锋也继承了这一点,所以即使他当初纨绔不堪但是真正做出的践踏人性或者是不将人当人看的事几乎没有,除非是他心中的敌人,那些让他心中怨恨难平之人。

说到底杨文锋的心性还不是一个纯粹的杨家人的心性,在杨继他们看来,就算是敌人也值得尊重,这一条在杨文锋这里行不通。

虽然眼前的人可能是他的敌人,但至少现在还不是,所以杨文锋止步,而其它出身杨家军中的老将自然更不会做出那些寻常鹰犬所做的俗世。

“不错,是公主殿下的请帖,只是不知道杨家世子敢不敢和我走上一遭?”那满中年人手持请帖随后抬头直视杨文锋,眼神不惊不动,一如满池春水。

“这秋水庭合会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多规矩了,难不成你还要要挟世子殿下不成?”听到面前中年人不咸不淡的话曾牛微微皱了皱眉而后开口,说这话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那半分不像杨家家主反倒是有些秀气的杨文锋。

杨王消失玉陵三年,当初关于杨家倒台的风言风语犹在耳边,如今杨王离京镇守天渊,只留下一个纨绔而不懂事的二子,是不是随便一些杂鱼都能来触犯杨家了?眼前的中年人自然不是杨文锋的朋友,事实上曾牛并不喜欢杨文锋,但是此刻他却坚定的站在杨文锋面前,此刻只要他在就不能让人为难这杨家二子,不论他纨绔还是不成器,他都是杨家人。

一朝杨家人,生死便护其左右,这是所有心在杨家军中的将士的认知。

第三十九章 前不见文,后不见武

曾牛此话一开口场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起来,有些沉不住气的将士已经将手放在了刀柄枪身之上,反倒是整个事件的核心杨文锋倒是一脸淡然的态度,就连平日里一直挂在脸上的嬉笑也变得极浅极浅,让人看不透这位天之第一号纨绔此刻在想些什么。

“要挟?怎么,什么时候这掌管玉陵防卫的巡防营成了杨府私兵,看你们的样子似乎眼中只有杨王可有武皇?”那中年人听到曾牛的话冷笑道,他本就是游离于朝堂之外的江湖散人,最初听到杨王轶事的时候没来就就产生一股子厌恶心理,或许是对那马踏江湖的蛮横所膈应,又或者是痛心本就一团散乱的江湖又被朝堂势力搅成一锅子浆糊,如此心态自然恨乌及屋了。

“呵,好大一顶帽子,不知道先生名讳,是明凰手中的鹰犬还是她请来的世外高人,难得这样上道,知道大树地下好乘凉这样的道理。”一直未动声色的杨文锋嗤笑了一身随后露出标志性的嬉笑。

既然来人点名说出杨文锋手中的请帖出自何人之手,那来人的出处也就不言而喻,加上杨文锋记性还不错,还记得自己似乎和这位明凰公主似乎有些仇怨,这样一来那一切就都容易解释了。无非就是一个有些势力的记仇女想要借此机会报复一下当年得罪过他的男人罢了,要说这世间恐怕没有比女人更记仇的东西了。

“麓山陈鹿鸣,都说杨家一子如明珠一子如苍狗,如今看来杨家世子嘴上的功夫倒是真的不错,可不知身上留了几分杨王虎胆,只敢嘤嘤狂吠还是敢和我走上一遭?”对于杨文锋那算得上刻薄的话那儒士打扮的中年人口中也没客气,虽然依旧不动声色但一点不肯在口头上吃亏。

“陈鹿鸣,三十岁便踏入纳气之境,之后自入儒道,据说又踏入念修,曾经被朝廷招揽最终拒绝而作闲云之态,大侠,你的名头倒是不小啊!”听到眼前的中年人自报家门之后杨文锋不由咋舌,正如杨文锋所说,这陈鹿鸣在江湖中算的上是大有来头了,最近一次关于他的消息称他离入天地大势已不远,这样一个几乎要踏入大宗师境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当做寻常喽啰来看待。

“我说大侠,你这大人物怎么入了明凰的阵营,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加倍给行不行?”杨文锋咧嘴一笑继而继续插科打诨,他倒是不担心眼前已是武道小宗师甚至在念修上可能境界也不低的陈鹿鸣会真的威胁自己的性命,但是若仅凭对方一句话就和对方走这样的事杨文锋还做不出来。

看到眼前这位嬉笑打诨的少年陈鹿鸣不由有些诧异,他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人和那个几乎将玉陵朝堂和江湖搅得天翻地覆的无上杨王联系到一起,再怎么看眼前这少年也只是一个身在富贵人家的纨绔罢了,实在是配不上明凰对这人的评价。

“你当真要龟缩到底?放心在这里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过份之事,”陈鹿鸣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他说的倒不是假话,此刻就算是他想要动手也至少要解决掉这些个巡防营的悍将,若他真的在玉陵敢做出这样的事那无疑于和整个天渊国宣战了。

“是公主要见你,”本来陈鹿鸣是不打算和杨文锋说这么多的,在他看来原本按照他的那种激将法稍稍激一下杨文锋,只要是个玉陵男子势必会为了面子而和他走一遭,但是这杨文锋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一点都没有身为杨王之子应该有的傲气,这样一来他也只能无奈妥协了。

“噢?是明凰要见我,难不成嫁不成我哥真的看上了我不成?”杨文锋一句话让一直云淡风轻的陈鹿鸣不由腹诽,就连那些个巡防营的将士神色也有些古怪,看起来这杨二郎玉陵第一纨绔的名头当真不是浪得虚名。

“曾叔,既然是明凰公主要见我,我不去倒是显得有些小气了,也罢,总不能让女方太主动,我和他去了,兄弟们辛苦了,秋水庭之后我请大家去满江楼喝酒。”胡搅乱缠的杨文锋终于答应了陈鹿鸣的要求,那一声曾叔让这巡防营带头校尉不由有些眼红。

在他的心中当年的大将军的儿子如今可以叫自己一身叔那就算是让他马上去拼命他也认了,只是还没等他感动的情绪稍稍酝酿一下杨文锋后面的话就让他哭笑不得起来。

“陈先生,我知道您是江湖宗师,但若您真的做出不顾身份的事,那可要掂量掂量,”临走之时看着木讷的曾牛留下这样一句话,随后在场的数十名巡防营将士齐齐拔刀,那一刻刀光刺眼杀气扑面,当真是彪悍。

“果真是无敌的杨家铁军,就算是稍有遗风都大为不凡,”和杨文锋并排而行的武道小宗师开口感叹道,未涉世之时他就听说过当年马踏江湖的杨家铁甲有多么彪悍,如今虽未见到真正的杨家军但仅从这些人身上便足矣以斑窥全了。

“无敌谈不上,只不过比一般人多点情义罢了,这世上无情无义的人何其多,区别于他们之外的就显得有些难得了,就像是入了武道立基一般,这基础是什么,往往就决定了之后的路如何,你说是不是?”原本陈鹿鸣只是随便感慨一句也没指望这纨绔子弟能有什么回应,但是想不到杨文锋却有这样的认识,这倒是让他有些诧异。

“你这个比喻不错,但是却有失偏薄,武道和做人不是一回事,人生而不知,知错焉能改之,但是武道却是逆天夺命之路,一旦踏错很难更改,犹如坠入深渊,只能越坠越深,”陈鹿鸣略微思索了一番随后说出这样一番话。当然,这话只是他有感而发,并未有过多的思索和考虑,只当是和后辈随意闲谈罢了。

听到陈鹿鸣的话杨文锋皱了皱眉脚脸色有些变化,他说这些并不是闲的无聊随意开口,如今他已经开始涉足武道,好不容易遇到一位武道小宗师怎么也要抓住机会了解一些武道上的心得才是。

“我不这样认为,若性格薄凉而龌蹉,焉能改之?难,太难,好比武心,若你看得到天门洞开,岂能只瞭望于感知?若你只能望到感知,又如何可能想到之后的成势?”杨文锋摇头争辩,喃喃自语。

“有很多人朝着巅峰拼命攀爬,一步一步无比踏实,但是当他爬上一座山头才会看到原来有更高的山在后面,当有一天他们终于以为到了一座再无人比他们高的山顶之时也就是他们止步的地方,其实不是没有更高的山顶,只是自己没有站在更高处的心,自然看不见更高而已。”无论论文还是谈武,首先当然要脚踏实地,但脚踏实地不代表目光短浅,若一味看低自己那谈何未来潜力?杨文锋相信这世界有很多会当临绝巅的道理,这便是他杨文锋的一条道理。

他自顾自边走边说却没注意到身旁的陈鹿鸣早已一脸呆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文锋这一番话原本是想从这位小宗师口中套出一些武学心得出来,岂料却是变相启发了这位自五年前便差一步成势的麓山奇才。

当年三十岁纳气之后而后从浩瀚书卷中自悟儒道本就是为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知道这差一步成势便是咫尺天涯,这五年以来他陈鹿鸣一直再思索如何成势全然不理其它,当年的意气风发曾想武道若无尽头他便修到尽头的豪气早已变得稳如罄石,沉稳到最后便只想成势,感叹成势之路艰,若能成势便可朝闻道而夕死,当真是在山脚看不到后面更高的峰顶。

如此心态本无错,可能若干年之后他也能磨出个成势大宗师出来,但是之后因为道心满足绝对会故步自封,而且这个磨出成势也绝对没有那么好磨,今日杨文锋这番话虽然不能助其成势,但却为他陈鹿鸣未来的武道埋下一颗种子,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

杨文锋转头看着这位麓山小宗师呆立原地便猜出其可能是有了感悟,想到此间他不由暗骂了一声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原本想要套出点东西出来最后却机缘巧合成就了这不知道来者善不善的人,当真是让世子殿下腹诽不以。虽说有所悟但也绝不会仅因少年一句话便可一步成势,所以在短暂的明悟之后这位小宗师便很快清醒了过来。

“自我入玉陵城以来听到过你很多传说,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名不符实,玉陵第一纨绔当真是纨绔?”陈鹿鸣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面前和自己对视的少年,虽说接触时间不长,但是能说出山在我脚下,我眼中无峰这样道理的纨绔陈鹿鸣当真没见到过。

面对陈鹿鸣玩味的神色杨文锋并无任何被拆穿伪装的尴尬神色,他这次由江湖入朝堂本就是为了搅乱这一池浑水,更何况在玉陵为杨家当一尊纸老虎怎么也要有点儿虎气出来,这样一来又何惧锋芒显露?

“世间无奈人无奈事一二三,如何过活当真能由自己决定?有人想我杨家出纨绔,我不纨绔总归会让人失望!”杨文锋和眼前这由武入儒的大才对视而后坦然开口。

“走吧,我现在倒是有点期待你和明凰相见的情景了,”陈鹿鸣含笑而行,他很清楚明凰是何等不凡之人,只是如今看起来眼前的少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左右不过一个冠冕堂皇的泄愤罢了,还能如何,难不成真能嫁我不成?”杨文锋嬉笑一声,随后紧随而去。

这一路走来伴绿水,穿楼阁最终来到山脚一处平坦之地,周围丁兰芷草自不必多说,只是被一凉亭阻了去路。

“就在此处?”看到停下步子的陈鹿鸣杨文锋开口,左右顾盼四下无一人影。

还真是女子心态,泄愤之前先摆谱冷落一番正主才露面?亦或者这其中还有其它的算计,这些杨文锋不用想都能猜出。

算起来他当初故作态势虽然因武家而起但确实也和这明凰公主没有太大关系,他杨文锋也不过是利用了一场天时地利罢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文锋今天才来了,不然的话仅仅一个小宗师的陈鹿鸣即使是大才也不见得能将杨文锋“请来”。

“好了,我已至此,劳烦转告公主,她想要何时来便何时来,这个地方不错,适合大梦一场。”杨文锋轻笑两声昂首入凉亭,他虽喜睚眦必报,但是也犯不着和一女人计较,今日便让她出口怨气又如何?

“当真如此大度?”陈鹿鸣转身之时发出一问。

“和大度无关,只是我们两者的恩怨是非委实有些说不清楚,我来我等并不就代表了我错!”入凉亭之时杨文锋的声音飘散入风。

“当真是嘴硬!”嬉笑一声而后大才离场,徒留下瞠目的杨家二少爷。

飞檐入空,翠色包裹,亭是落子亭,景是醉人景。杨文锋踱步入亭入座,眼下石桌为一棋盘上刻纵横,右手侧是一只棋盅。

“以棋为局,以我为子?”杨文锋看着这一切喃喃自语,自看到这亭中独独一份棋具以后杨文锋几乎可以确定之后发生的事要和这桌中纵横有关。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没有道理,但是杨文锋偏偏就有这样的感觉,也许是和自他落坐于棋局之前那种心中奇怪的感觉有关。

杨文锋伸手抚摸眼前石刻嘴角不由微微翘起,这种感觉很熟悉,上一世的他虽因心态而难成国手,但是不见的他对这对弈之道就一窍不通。琴棋书画诗酒花,君子之道棋位于榜眼,他杨文锋又如何不会不精呢?

在他右手侧是白子,对面却无一子一盅,这让杨文锋有些困惑,虽然如此但他还是没来由的捏起一子,白子先行。

在这秋水庭青山绿水亭台楼阁深处同样有一落子亭,此落子亭和杨文锋所处落子亭几乎一模一样,不同的是此刻里面正坐着一位身披飞凰青羽纱衣的绝色女子。那女子右手侧同样是一棋盅,只是棋盅里面是一盅黑子,而此刻那女子也轻轻捏起一枚棋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落子亭,落子便是选择,我倒真有些期待,你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路。”女子朱唇微启,黛眉微微一皱,仅此姿态便如霁月清风,高贵冷艳,让人不敢生出接近的心思。

“明凰自幼习文,虽为女儿身却隐隐有君子之气,其心更是恪守圣人之心,其行恪守圣人之礼,假以时日必定一鸣惊人,今日她有意试探杨家二子,不知你以为如何?”在这秋水庭的最深处是一处山脚,山脚之下有露天几席铺在草地之上,身后是垂天瀑布从山顶倾泻而入湖中,水汽氤氲蒸腾,云霞明灭似仙琼。

“杨家一门何等显赫,何等不凡,那杨文锋又岂是庸才?只是当年玉陵白衣案被废了体魄,依我看就算是选择,他也极有可能和明凰踏上一途。”山前飞瀑绿水湖旁二老者对坐而论,这两位老者锱衣玄冠,如同两位普通的老儒,但是能坐于此处的必然又非普通人。

“此次秋水庭合会你竟然会来,就算是为了两个月之后的文试替武皇囊尽天下英才也不必如此,难不成又是为了这威威杨王不成?”左手那华发渐生,轻捏颌下短须的老者淡淡开口。

“当年六王两算子,如今李凉和杨王雄聚天渊,坐江湖而望朝堂,谁要动杨家可要掂量掂量了!”捏须老者长长叹了口气随后遥遥望向天渊方位,老者自称徐博温,徐博温者,身局天渊国太师之位,其位不亚甚至高于杨王。

“温老儿,当年太子策划玉陵白衣案,你虽没有参与其中但也干净不到哪儿去,此番来此地倒是恶人先告状,怕是自己要为难昔日袍泽吧!”当朝太师对面是一面容清癯的老者,老人抬手三指捏起右首侧的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春秋之前是何世道,人人惶惶而抱头,有人杀父母至亲大笑;有人卖友求荣而心安,但是为什么你们几个老东西能活下来,能结束那五百年未有之乱世,依我看那杨王还是太笨太蠢,但也蠢得理所当然,蠢得让我等无地自容啊!”老人满饮杯中酒,长吐一口气,似乎想要吐尽满腹郁气。

“当年有人赋诗,权贵杀尽英雄汉,一片世情天地间,黄口小儿就如此了得,老夫今天想要看看这小儿如何挡得住天下我辈无趣之人,”敢于一人一口评天下人的人很多,但是有分量的却只有那么几个,天渊国文华阁阁主自然是其中一个。

秋水庭深处两位天渊国大人物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在了杨文锋身上,若是秋水庭其它自诩风流人物的家伙得知这样一个真相大概都会感叹世风日下了吧!

虽然杨文锋在这秋水庭合会被两位大人物留神,但不代表这秋水庭合会就真的是为他一人开的,此刻来自天渊各地的青年才俊也都已经蓄势待发,准备来一个一鸣惊人了。

本来每年的秋水庭合会京都公子和声明显赫之辈都可轻松入内,但是今年不同,除了特殊几个如杨文锋明凰这样特殊显赫之人可以随意进入之外,其余诸人若是想要进入就只有各凭本事了。

和会入场即是破题,所谓破题便是选择,选择破己身行路难题。这一刻数以百计的青年才俊都开始从不同方向顺溪而行,从不同的方向步入那“矩阵””之中。

无论何种方向无论何人,入“矩阵”便都面临着一次选择,此刻有人耳中听到种种先贤颂书之音;有人听到棋盘落子如泉水叮咚;有人听到铁马冰河入梦来般的波澜,也有人在原地什么都没听到,一片枉然;更有人听到刀剑齐鸣,长枪刺破苍穹的气概,不同人有不同的路,此次和会只是一次选择的机会。

“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有人口中喃喃自语,随后一步踏入“矩阵”之中;“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有人满脸知足,同样迈步而入。

“为什么,你们都在说些什么?为什么我无法向前,”看着先前两人踏入那“矩阵”之中另外一些人也急了,他们随之迈步,但是却无法前行,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一般。

“矩阵”之内便是本心,你们倘若想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为了什么,能得到什么,便难以踏入。”笼罩大半个秋水庭的矩阵之中有人声传出。

“浑浑浊世,可笑矩阵,”那声音传出之后矩阵之外一身着玄色披袍的少年没来由嗤笑。

这少年面容普通和寻常少年郎无异,不同的是他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平静的看着那几乎让所有为之动容的“矩阵”,如同可以看透浮生的老者,微微咧嘴一笑之后那个少年便不管身旁对他怒目怪他亵渎的其他人,向前一步一步踏入“矩阵”之中。

“既然他能入得矩阵,既然这矩阵能为他而开,那么他便能为他入这矩阵,便能破这矩阵。”少年一步一步向前,身侧是一柄木刀,手握刀柄便不论前方不论身侧。

少年一步让所有看到他举动的人目瞪口呆,但惊骇之余更多的是考虑自身如何进入,毕竟来这里不是为了感叹他人,更多的是为自己谋取。

虽然入这“矩阵”并非易事,但若是这秋水庭和会人人都难以踏入那便太过有违初衷,所以虽然有很多人无法迈入这“矩阵”之中,但是也有不少人入内。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如同风起卷大地般无声无息,对于落子亭内的杨文锋来说都毫无关系。此刻他手中悬空的那枚棋子终于缓缓落下,落子无悔。

第四十章 他去的地方我也去

啪……棋子落于棋盘之上如玉珠落盘,伴随着一声脆响,杨文锋眼前如同大雾弥漫,氤氲模糊而后逐渐清明,他闭上眼再睁眼,便站在一处蜿蜒曲折而上的山道之前。

草木兴荣,溪流入涧如鸣佩鸾,山道在山中隐约明灭,看不清真容。

杨文锋微微皱眉随后望向一个方位,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心中隐隐能感觉到那个方位的那个人,那个似乎想要找他寻衅之人。

“摆出这样的矩阵,就是为了如此无聊的满足一个小女子的报复,果然,杨继业说的不错,读书人最是小见识。”杨文锋抬头咧嘴一笑。

“既然想要让我登山,那我可要上去看看了啊!”杨文锋抬眼望了望那云雾缭绕,清风自来的山巅轻松开口,似乎他走到那里是那么理所当然一般。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说完这句话他就很自然的,闲庭信步般的走上了那条山间小径,全然没有突兀而来此地的不安与仿徨。

就在杨文锋落子之时另一侧的明凰也将手中棋子落于棋盘纵横之上,一样的情形,一样的成竹在胸,不同的是明凰本就是布局之人,而杨文锋却是主动入局之人。

在两人踏上环山小径之前便已经有人最先踏入,这些人走在不同的山路之上,显然登山之路不只一条,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这便是破题入矩阵之后所面临的起笔了。

虽说有些人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同可以看懂卷子上的题目,但是要如何起笔是另外一回事。其实这矩阵之中的山路并无特殊之处,只是作为一支能否被拿起的笔罢了。

杨文锋一脚踏入那条山路之上耳畔便开始风声不绝,起初只是如同耳畔美人吐息,而后开始逐渐加深,如同大风肆虐。

杨文锋一步一步,眼前草木皆不动不晃,周围虫鸣鸟啼和寻常无异,似乎那耳边恍恍大风只是他耳边的另一世界而已。

风声,只有风声,此刻他仿佛行走于狂风涌动的漩涡之中,虽其它感官正常,但耳边的世界却在侵蚀他的世界,令他举步维艰。

“好大的风啊,大的老子都要走不动了啊!”杨文锋随口骂了一句,但他脚下还是稳稳的一步一步向前,虽然很慢,但却从未停下来。

不同于杨文锋,山的另一侧,一身羽衣的明凰耳畔却是淅淅沥沥的雨声,那雨声如玉珠落盘,又似出壶入杯的琼浆,非但没有对她造成任何阻碍,反倒是相得益彰。

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吸引着局外的两人。

“我这矩阵,普通读书士子,心诚且坦荡之人可入可登山,至于他们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们心中沟壑有多深,若是修士入阵,无论是念修亦或者是武夫,登起山都不会轻松的。”

“看那杨二郎登山的态势应该是身具修为了,看起来当年的玉陵白衣案只不过是白白浪费了一份兄弟情罢了!”徐博温长叹了一口气。

“看起来那明凰是你故意放水了,那丫头如今修为怕是不低,能走的如此轻松显意,显然是有些蹊跷。”

听到徐博温的话这位文华阁阁老狠狠瞪了同样满头华发的当朝太师一眼。

“圣人也有世俗心,再说了,明凰那丫头也算是老夫的弟子,她能走到哪一步老夫很清楚,何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要不是她要求,我恐怕不会让她走这个过程。甚至不会让她做这个所谓的选择。”这位以明理、通达、大义昭著于世的老人此刻竟然心安理得的说出这样的话,最为奇怪的是同样名声昭昭的天渊太师竟然没有半分奇怪。

“你这老家伙,还是这样的蛮不讲理而又理直气壮啊!”徐博温白了他一眼而后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风声雨声读书声,刀鸣剑振大笑声,选择啊,何其难!”

此刻那矩阵之中,有人如杨文锋般耳边大风弥漫;有人如寻常登山一般无知无觉;有人才走了几步之后眼前便出现歧途,走上另一条路之后便出了矩阵,眼神迷惘不知发生何事。

“今日合会,只是机缘而非定论,出矩阵只代表我的路对诸君无任何可取之处,须知路在脚下,而非别人脚下。”整个秋水庭和会之中人人可听恍恍之音,随后目露谦恭神色,如闻道一般。

“何必多说这些?有些事都点透了,不是太无趣了吗?”

“后辈人人皆不易,岂能因我而坏了心境?况且我辈读书人,即便不能让人人为天地立心,也绝不能坏人本心。”老人说的那样坦然而问心无愧,看的旁边的当朝太师一阵咋舌。

“既然是本心,又怎会因你一矩阵,一句话而改变呢?”

“如今世道,人人心中皆有大恨大怨,他们看不透,想不通,我这个读书人自然要说些什么,我辈读书人,不能救世,也至少不能误世啊!”老人长长叹了口气,他没有经历过那人人皆无魂的春秋大乱,但是却活在这人人皆不安的世道。

清风飞瀑,草长莺飞,当朝太师饮尽杯中清茶随后身形一动,如烟尘而散,只留下同样沉重的一声叹息。

矩阵之中此刻有半数人已然出局,另外半数已走到歧途,再半数则还是走在眼前的一条路上,款步而走。

遇歧途而出则,本身或者与那位天渊阁老“志趣相异”或者是心有污垢不能入;遇歧途而择,虽未必从文但本心却未失,只是择不同方向;至于眼前只有一条坦途的,则说明和他文华阁阁主修一样的心,走一样的道,且心志如铁,不动不摇,这类人不只有修行之人,也有寻常读书人,无论哪种人都是今日上上之选。

此刻杨文锋早已走的很是艰难,起初只是耳畔大风,然后演变成眼前也开始大风弥漫,让他一路颠颠撞撞,一步难于一步。

三月末花四月初草,鹅黄柳叶溪水叮咚,这一切杨文锋都已难听,难见,难闻,但是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得到另外一侧那个女子行路的势头,这让他异常不爽。

虽说他心里早已经没有了那种少年人赌气的幼稚心思,但是他还是不能忍受自己如此轻易的就被那人嘲弄,所以他依旧费力的走着。

体内的飞仙之力已经被他用到了极致,只不过虽然他在阴阳塔被种下一枚种子,但毕竟他现在也仅仅立基而已,就算是再强他又能强到哪一步呢?若是仅仅是体魄上的压制也就罢了,现在的杨文锋明显感觉得到自己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甚至那杀戮之极都在蠢蠢欲动,这让他不由在心里骂这位德高望重的文华阁老。

其实杨文锋也不曾知晓,在这矩阵之中所遇阻力越大说明其修道之力越盛,除去那些完全没有修道天赋的意气书生以及“有失公平”的明凰外,其余在矩阵中的人未必就比杨文锋好多少,反观杨文锋反而是这些人中靠前的存在。

“杨王几乎到了武夫极致,安邦方略虽大开大合但也不失偏颇,其长子为人中之龙,怎么连幼子也如此了得,怕是比之兄长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难怪武皇难安!”阁老坐于草席之上饮茶自语,他眼中看着自己面前的棋盘,上面影影踪综,正是矩阵之中的那些人。

杨文锋大口大口地喘息,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行走。可笑,当初那落魄江湖八千里都走过了,何况这小小的矩阵?况且杨文锋可以确定,无论那明凰如何不忿,无论这位文华阁如何想要帮她,他们都不敢对自己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

毕竟这里还是玉陵,毕竟杨家三十万将士还在天渊,毕竟杨王还是那个杨王。

虽说如此但是这一路走的还是窝囊,还是累呀!杨文锋又走了一段终于眼前的压力微微减弱了几分,虽说如此但是身上的压力却丝毫没有减弱。

眼前是两块石碑挡路,后面是两条不同的山间小路,看到这两块粗糙的挡路石碑杨文锋很没风度的一屁股靠着一块石碑坐下。

“我说你一个堂堂三阁阁老至于这样开后门吗?我看你莫非是想让我成为第一个累死的异姓王公子?”杨文锋很没风度的用袖子擦了擦满头大汗而后大口大口喘息。此刻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对面的那个人已经超出他很远很远,几乎快要登顶,这让他不由咋舌。

“这娘儿们,当真是厉害,早知道当初让我哥娶了她也不错啊!”依旧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某人开玩笑一般。

“难不成这小子,当真知道我能看得见听的见他所说?”青山绿水之畔老人神色古怪的自言自语,但紧接着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些不对,而后望向眼前的棋盘。

本来按照老人“特意”的安排,杨文锋和明凰走的两条路和其他人都不同,两者可互相感应,到一定程度会遇见。其他人不可能也不会走上他们两个走的两条路。但是此刻老人竟感觉到事态已经横生枝节,有人自己走在了杨文锋所在的那条山路之上,而且速度极快,似乎是着急追赶杨文锋一般。

老人并不慌张,他眯眼静静看着棋盘,那是一个腰跨木刀的少年,那少年眼神坚定,脚下一步不停,正已极快的速度接近杨文锋。此刻那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他在这里,所以我也来了,他去的地方我也去。”似乎是解释又像是自己强调,说完这句话那少年继续向前,一步不停。

第四十一章 他的局定不了我的路

少年走的很快也很执拗,此刻身在局外的老者看着这位古怪少年竟然觉得有些惊讶。

他看不出这少年到底选择的是什么路,若是有修为在身倘不会在他的矩阵之中走的如此轻松写意,若是无修为的心有沟壑仕子也不像,这倒是让老人有些奇怪。

这少年明显是为杨家二世子而来的,而且看他的样子应该不是那种寻杨家报仇的江湖武夫杀手,既然这样那老人也就默默看着他罢了,退一步说,就算是有人对杨家二子不利,就算是有什么阴谋味道在里面,这少年毕竟还在他的矩阵之中。

老人毕竟是文华阁阁老,他的念修达到何种地步他很清楚,谁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谁又言百无一用是书生?岂知书生意气,书生意志最能化腐朽为神奇。而他身居文华阁阁主之位,几乎隐约算是这天渊文人的领袖,如此他身负的书生意气和气运到底有多么强大几乎只有他自己知道。

既然如此,别说是一名佩刀少年,就算来的是那已经踏入一品境界的武道宗师又怎么样呢?

杨文锋依旧坐在石碑旁修养身息,虽说此刻眼前可以看的清明,但身上和耳畔那风声,那无穷的压力却没减弱多少。杨文锋费力抬起头看了看眼前挡路的两块石碑冷笑了一声而后释然,真要把他逼急了大不了他不走便是,反正这玉陵第一纨绔之名他早已坐实。

“呦!还是这么狼狈不堪,和当初一样无用,”就在杨文锋气急败坏之时他的耳边忽然就响起这么一个轻佻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耳畔明明弥漫着大风呼啸的压力,但是却很清楚的听到了这句话。

听到这话杨文锋先是一愣而后面露古怪神色,他微微抬起头瞟了一眼来过的方向,那里此刻一身穿玄色衣袍的少年正面露耻笑的看着他,腰间悬挂一柄看起来有些突兀的木刀。

“小,小木刀?”看到眼前的少年杨文锋先是一惊随后瞠目结舌,若不是眼前少年那双太过坚毅的眼神过于与众不同,杨文锋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某种幻觉。

呵!听到杨文锋的话那古怪少年先是冷笑了一声而后顺手握住了腰间木刀刀柄,刹那间场中杀气弥漫,就算是这山径之中原本对于修士来说的那种巨大的压力都被这杀气卷消了几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不过你又不告诉我你叫什么,成天配着把木刀,不叫你小木刀叫什么?”看到那面露冷笑浑身杀气腾腾的少年杨文锋虽然嘴上认怂但是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害怕的神色,反而有些惊喜。

当年在江湖偶然相遇结伴而行,也是偶然的机会这少年表现出如今的气势,只不过当时他是为了杨文锋真的出手了,所以现在杨文锋相信他不会出手。

和当年一样,他最听不得杨文锋见他小木刀,哪怕叫他木刀都无所谓。

杨文锋暗自咋舌,去掉一个小字也不见得好听到哪里去,况且这配木刀的少年当真很小啊!

“姓杨的,我要你带我回家,”被杨文锋称作木刀的少年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屁股也坐在另外一块石碑旁,坚毅的眼神微微眯着看向远方天际的几朵白云。

“得嘞,”这一次杨文锋倒是没多问多说什么,或许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又或许他相信眼前的少年,他知道这少年要做的事一定会去做,也一定能做成,不管前路如何。

就这样,两人一下子忽然就都不说话了,少年是本来话就少,而杨文锋是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

“我说,你怎么会和我走一条道,而且我记得我开始踏上这条山道的时候可没有别人。你追了我多久才追上?”两人互不开口的对坐了半刻钟之后杨文锋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他问了木刀少年一个最简单也是对对方来说最无关紧要的问题。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有些秘密有些人生杨文锋绝对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所以他此刻尽管满腹疑惑和奇怪但是却并没有如放水大坝般滔滔不绝地去追问一二。

“我进此地之前听很多人说过,此矩阵可以让人选择脚下的路,可以让人走出一个未来人生,你们天渊的人这样可笑?

还有你,当真觉得进这矩阵对你有半分益处?”木刀环视了周围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我说你能不能别说的如此轻描淡写的,要知道这矩阵可是天渊文华阁主的矩阵,包含了其巅峰一品成势的感悟啊!”杨文锋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

“那又如何,就算是天道城的天机也不可能决定的了谁的命!”说到天机木刀的眼中明显露出了一丝隐忍的痛苦之色,虽然这样的情绪只是倏忽而过但是杨文锋还是清楚的感觉得到。

“你的父亲杨王,当初也不过是贩夫走卒罢了,可是如今呢?路,永远都在自己脚下,若你想不通这点,也就别浪费那飞仙之力和杨王给你的那些别人百世都难有的机缘了。”木刀少年轻描淡写的这样说着,但这话听在局外阁老耳中却让他不由心惊,这个少年是什么人,如此年纪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意味着什么?

“你说的对,我家老头为我做的确实太多,如今我走这矩阵,也正是为他做些什么!”杨文锋抬头看了看西方,他不由又想起了那天夕阳如血的景象。

曾经婢女脂粉抱怨过杨王和他大哥将杨文锋一个人置于如此险地,但是杨文锋却很清楚,恐怕如今的局面是他的父亲杨继能做到的最好的局面了。至于危险,那这个大陆最神秘叵测的天渊就真的那么容易驻守吗?

“呵,你这个样子,还能继续吗?”听到杨文锋的话木刀不置可否。

“立基到这儿也就是极限了啊!不过,既然我能走到这里而且还没有见正主,就这样离开怕是我和那明凰都不会甘心吧!”杨文锋喃喃自语,随后他长长喘了一口气,十分费力的站了起来。

“两块石碑挡路,我看要想过去必然有一定讲究,那文华阁的老头不会老糊涂让我移这石碑吧!”杨文锋伸手摸了摸眼前的粗糙碑面,这石碑之上什么都没有,唯一的特点就是又厚实又高大,正是好拦路石。

“乱世书生如何自处。”当杨文锋摸着那挡路石碑自己揣摩的时候石碑之上忽然有这样一行字慢慢凸显而出,像是问杨文锋,又像是有人自言自语一般。

看到碑上石文杨文锋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木刀,他以为也会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波澜,但是木刀的眼神依旧坚毅平淡。

他慢慢走到另一块石碑前伸手,而后那石碑同样浮出几个字,不尽相同而又有相差。上书“太平盛世何须侠!”同样不知是问还是答。

“呵,太平盛世书生治国最易也是最难,侠以武犯禁,乱世书生最是无用,太平盛世武夫最难处理啊!”杨文锋咧嘴一笑,本来就清秀的面容笑的竟然有一丝出尘的味道。

“哎,我说木刀,你愿意做书生还是武夫,来个选择?”杨文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若他的想法没错,那此刻的两块石碑才是让他选择的题。

“我这一辈子,也就只有一刀了啊!”腰跨木刀的少年淡淡开口而后随手握住腰间刀柄。

铮……冷锋出鞘的声音,而后如霁月清辉一闪而过,冷冷的,淡淡的,悄无声息的一刀,刀是木刀却有绝世宝刀的感觉。

刹那间整个山间清风动树影,溪水叮咚,白云浮动,这一切本该动态的景象忽然就那么静止了一瞬,仅是一瞬,杨文锋很清楚,这一瞬他能感觉到还是和木刀有关,不然他是感觉不到其中差别的。

云淡风轻的一刀,在杨文锋完全醒悟过来的时候木刀面前那块拦路石碑已经分崩离析的找不到痕迹,只留下一脸淡然的少年。

当年第一次见到这少年杨文锋就觉得这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是个武道天才高手,当时杨文锋对于修道还是一个门外汉。此刻杨文锋已然立基巅峰,但是愈发觉得木刀少年是个高手,而且高的没有边际。

事实上不只杨文锋,就在木刀出刀瞬间,草席之上的老人也腾地站了起来,老人面露惊容,几乎坏了多年来一直无惊无喜的心态。

“如此年轻的一品高手,这江湖,当真是要负了天下不成?”老人面露苦涩,之前他虽然知晓这佩刀少年不简单,但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少年竟然已经是那一品成势高手。

在老人的映像中,如此年轻的成势之人,除了八百年前的两位剑仙就数到近百年那位剑道大才而后无影无踪的孔轩了。只是那两位都是用剑的,用刀的天才人物据说是一个叫丁鹏的和天道城的天机老怪交手过,也是只出一刀,莫不是就是眼前的少年?

第四十二章 山顶风景大好

原本老人觉得眼前的少年会是那用刀和天机老怪过招而不死的丁鹏,但是细细思索又觉得不像。

眼前的少年那一刀虽然有一品成势的风流气概,但是除了那一刀以外此刻那少年身上的气势又没有了一品境界,此刻在老人的矩阵之中,若是有人能完全掩盖自身气机除了境界比他这位文华阁老高之外就无其它法子了。

此刻他程阁老明显感觉得到少年并未达到一品成势,若是未达一品高手能和天机那老怪物交手?别说交手了,估计连天道城都未能进入,如此说来少年绝不该是那使刀的丁鹏。

可是少年是谁,他究竟以何种办法用出那惊才绝艳的一刀的,虽然在他的矩阵之中但是老人也并不能完全了解到一切。

“乱世啊,战国五百年乱世刚刚结束不到百年,如今天下又将大乱,难不成真如当年那位亡国之君所说,他们结束的春秋远远没有结束。”犹豫了一番之后老人叹了口气又缓缓坐于草席之上。

老人自诩当年不过是一愤世书生,本以为乱世人杰的天渊武皇平了那战国乱世就会换来一个书生向往的天下太平,本以为自己一腔抱负可书生治国,可惜啊,可惜还没来得及他挥斥方遒这个天下第一大国的天渊自身就出了问题。

想到此间郁郁之处,老人不由想起了朝堂之上那个出于草庐而发迹于朝堂之上的桑姓后辈,那后辈他偶然见过几次,辞色锋利全然不像是贫贱出身色厉内荏的书生啊!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到那个后辈老人就看好那个嚷嚷着法无禁止即可为的儒生模样却一副法家态势的后辈,或许是那后辈身上那股子无惧无畏的气概感染了他,又或许那后辈想做的也是他想做又不能做的。

看到如今杨王离场的朝堂,看到这“人才济济”江湖武夫如禾苗迎风而长的态势,老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这不是他想要的盛世啊!

老人坐下长长饮茶一杯而后又变得无欲无求,有些事他懂,他想做,可是他做不到,或许这便是无奈了。

腰配木刀的少年除了气息有些微微紊乱之外并未有其它神色,他转头看了杨文锋一眼然后侧过身子,意思很明显是问杨文锋走不走这条路。

瞧着他如此霸气却又这么轻描淡写的样子杨文锋一时间倒是有些无语了,他明知道木刀很厉害,但是每次见到他这家伙都让他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感觉自己就算修行,这辈子都很难企及对方。

两块石碑上书两行字,杨文锋初见便已经了解,一碑代表文路,一碑则代表武夫之路,很明显这便是要他杨文锋选择了,可是在他杨文锋看来,这世间人生百态路有千万种,难不成就能将他们简单归到两条路上不成?

“没有你那份霸气呦!”杨文锋顶着压力慢慢走到那另外一块石碑前轻轻触摸那块上书“乱世书生如何自处”的石碑轻言一句。

“乱世书生当还世间一片清白,书生意气慷慨赴死就义!”杨文锋话音刚落他手下的石碑也寸寸断裂而后消散于空中,眼前山路崎岖显于眼前。

“走吧,再不走该让人等久了!”杨文锋回头招呼了木刀少年一声而后走上了那条文仕之路,他能很清楚感觉得到山的另外一侧那明凰已经临近山顶,而对方此刻却停了下来,既然停下来就有可能是在等人了。

“书生确实是该还世间一片清白啊!”矩阵之外的老人似乎是听到了杨文锋的自言自语,他点了点头而后轻轻挥手于棋盘之上。

“明凰,或许你和武皇对于杨家,都做错了啊。”老人起身收盘,缓缓起身向着另外远方的亭子走去。

就在此刻,整个矩阵之中除了无法前行的,除了路遇歧途而出的,除了杨文锋明凰二人,就只有寥寥数十人而已。这数十人之中一多半都不曾修行,其余两人算是有念修的潜质,但是也仅仅入门,矩阵未对他们施于压力。

就在老人起身挥手棋盘之后杨文锋身上那大风呼啸之感也已失去,他浑身感觉一阵轻松,而后在原地沉默了一刻随后同木刀沿石径而行。

杨文锋起步稍晚,而另外一侧一身清高的明凰则是羽衣轻浮于山风之中,她静静地立足于山中一棵合欢树下不言不语,无喜无悲。

除他们两人之外其余数矩阵数十人自然走出山径来到山顶,山顶是一块平地,有飞瀑从云雾之中垂落而下如大河之水从天上来,有翠湖碧波荡漾,湖中绿影交错,在这平地之上有几处凉亭,此刻离众人最近的一处凉亭中有一老人缓缓走出。

“今日能走到此处的人都与我这老头有几分缘分,本来读书人是不该谈什么缘分的,但是我这糟老头子又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与诸位的相遇,姑且这样说吧!”老人微笑着面对着面前的数十人开口,他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凸显出的几次老年皱纹非常明显。

虽然老人说的很随意但是下面众人却并未因老人的话而放松下来,他们都不是很清楚眼前的老人是谁,但是直觉告诉他们能在这里见他们的老人不会很普通。

“我叫程钰,当年只是一个小山村的穷孩子,之所以今天能在这里,只因为多读了几本书,读懂了几分道理罢了!”老人说的不紧不慢,可能是有些乏了,便很随意的坐在了亭前的石阶之上。

老人很随意的坐于石阶之上的样子其实在亭前仕子眼中应该是于重于礼教的君子风度不符的,但是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不为其它,只因为程钰这个名字。

二十年前著书《四库》囊尽天下英才气运事事,十年前又写出《礼记》,《战国》两书,可谓集儒家大成于一身,今为天渊文华阁老,这样一个老人谁又会,又干觉得他无礼呢?

“今日看到你们玉带轻裘,束冠配珏,当真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啊!今日和会让我这老头子想到了战国后期天下书生也曾有过这样的和会。”老人语气很和善,如同一个知天命的老叟,他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看着眼前的士子们。

“当年战国纷争不断,连带着那些读书人也变的流离失所无处安定,于是有些人动了些心思,也做了些错事,其中最被后人口诛笔伐的莫过于西楚的牧桀,有人认为他当初作为西楚最为声名远扬的当代圣人不应娶兄嫂而误国,我想他的故事诸位都应该听说过吧!”老人随意开口但是亭下少年们却并不能随意处之,正因为如此心态所以对于老人的话都不敢畅所欲言,以至于此刻场中竟无人回应。

看着庭下少年们的神色老人脸上还是和善如风,只是眼中露出了一丝无奈之色。此刻老人不由又想到了整个朝堂都认为和他不和的那个人当初的模样,当年那人面对诸位朝堂诸公,面对那些书生眼中的圣贤前辈又何曾有过噤若寒蝉?

“牧公之事归于《世语》惑溺一卷,书上说牧公中岁时其兄在南楚宫变中被处死,后牧公占其妻而夺其子,贤名污秽,愧对胸中万千圣贤之礼。”短暂的沉默与拘礼之后终于还是有人行礼开口。

随着此人的话场中其它几位少年也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此事众人都有所了解。

“贤名污秽?我记得《世语》中没有后面几句评语吧!”老人对着开口的少年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世语》之中自然无评论之语,只是牧公做出此等荒唐之事,终究不合礼法有伤风化,”听到老人的话之后那少年略微有些犹豫但还是如此开口。

自战国以来儒家一直被视为治世经国,做人过活的准则,其中无论治国还是做人都离不开一个礼字,儒家重礼是以牧公的做法自然算得上离经叛道了。

“有伤风化,不合礼法,今天我这个老头子冒昧问问诸位,在各位心中到底是礼法重要还是人伦情义重要?”四下无一人开口,无一人出声,只因在场诸位都不明白老人想要说些什么。

“当年南楚兵变,牧公其兄身败名裂,按南楚律其妻其子皆为罪奴,若非牧公有功于新朝,娶其嫂而认其兄之子,恐怕其兄血脉至亲都早已断绝,这是不尊礼法,但是却不悖于人伦啊!”老人轻声开口,与此同时他轻轻抬头看了一眼山的另一侧方向,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当年同袍染血的兄弟二人的反目。

山的另一侧景致不俗,但是更为不俗的还是那株合欢树下的女子,女子虽然轻纱遮面,虽然体态寻常,但是她浑身上下透出的气质却极为瞩目。她就这样静静立于树下便胜过一切云霁风清,明明是白天却让人想到月下美人。

山间杨文锋因不受先前那压力的影响如今已行至山顶,少年青衫而立,身后是面无表情的佩刀少年,两人看着眼前的女子都不由心生摇曳。不同的是一人可惜觉得这女子倒也配的上他大哥,而另一人却是欣赏那女子不动不摇,不蔓不枝的无垢姿态。

三人相遇反而无话,杨文锋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为何没有开口,木刀很简单,这些事本来就和他无关,反倒是身为布局人的明凰也不开口就显得有些奇怪。

第四十三章 道义于其它无关

杨文锋一直相信,若是没有明凰今日他也不会来此地赴约,原本他以为今日之事只是为了当年那桩旧事,但是现在面对相处,他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有些人只看一眼便能看出她是能做何事的人,而眼前的明凰正如其名。九天之上动云霓,再怎样也不会去和草鸡雀儿争食稻米谷壳的。

他们就这样站在原地不言不语,最终杨文锋挠了挠头开口:“我说公主殿下,难不成你真要嫁与我不成?”此话一说出口杨文锋本人倒是没觉得什么,倒是一旁的木刀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有些变化,他龇牙咧嘴,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无耻程度。

呼……听到杨文锋的话女子轻轻一动,而后山风呼啸,她微微抬起头用那双明亮的眸子看着杨文锋,那目光似春风迷人眼,但又藏着刀光冷冽而来,一眼就让杨文锋楞在了原地。

烈烈罡风迎面而来,刹那在杨文锋眼中化为刀光剑雨,漫天杀机的尽头是一席白衣染血,而他自己仿佛又回到孩童时候一般。

“明凰,你别太过分!”杨文锋缓缓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冷漠和无情。在他刚才意识中那喋血女子正是他的母亲,那杀机分明是针对他心里最难以释怀的一部分。看起来眼前的女子不仅是气质不凡,还是一名实力强大的念休。

按照杨文锋现在的情况原本是抵挡不住明凰这近乎可以另所有感知以下境界无从还手的手段,只是不知为何在最后的一刹那她自己收了手,于是杨文锋也没有做出反击。

“这些年除了江湖三年我未观你,其余时间你韬光养晦金玉其中,如今还要如此败絮其外?”明凰轻声开口,语气不急不躁,她轻轻摘了一朵夜合花,微微有些凝神。

“当年太子曾经说过你杨家是貌恭而心离,你杨文锋明明本就是天赋奇才却要纨绔行事,不是包藏祸心又是什么?”女子和杨文锋对视,似乎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到答案。但是从杨文锋眼中看到的确是浓浓的嘲讽。

“杨继当年助你武家打下天下曾经说过这一辈子他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国家社稷,唯一愧疚的就是那些随他打下江山却全都埋骨他乡的兄弟将士,整整三十万人,整整三十万人呐!”杨文锋转头看看了天渊方向幽幽开口道,他长叹了口气,没有经历过那样的惨烈根本不懂杨王的悲怆,他杨二郎同样不懂啊!

“现在不知道春秋六王他们当初可曾后悔,可曾想到如今这堂堂天渊竟如此?”

“就算是我武家有负于你杨家,但至少不负天下百姓,”明凰说的理直气壮,她自然懂得功高盖主与狡兔死良弓藏这样的道理,但在她看来这个世道安稳,远远胜过几家悲欢离合,无论是他武家还是杨家。

“不负天下百姓?如何个不负法?”杨二郎和明凰对视,两个还未及冠的少男少女在这里谈论天下兴亡,未免有些可笑,但此时此景却并未让人有这种感觉。

“自武皇入玉陵以来,天下仕子皆入我朝,战国时期百姓流离失所,满地枯骨,异子而食,而如今虽有乞儿穷苦,但是书中却再无人相食字眼,虽有富足豪阀欺人,但却无一人只值五十文的说法,至少我们尽力了,至少这天渊国尽力了啊!”明凰说的理直气壮,可谓是浑身正气铮铮,丝毫没有一丝女子该有的孱弱和轻柔。

“道理始终是道理,即便是你武家对得起整个天下,对得起所有人,但是错就是错,若只是因为你所谓的大义便无对错,那也不过是十足的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而已,不过是一国与一人的区别。”杨文锋冷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嘲讽十足的表情。

“还有,别拿你所谓的道理来说服我,若不是当年那旧事算我利用于你,我才懒得和你这天之娇女说这么多,”这一世为人,杨文锋从来就没有将这个世界所谓的大义放在心里,况且他曾经也经历过太多所谓的大义牺牲,之后呢,之后谁会记得那些牺牲的人?

道义便是道义,不分大小,也不是谁就该牺牲于谁的。

“当年的事和如今的事都不过是立场不同,我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与你纠缠,今日相见我就想看看,看看你这在某些人眼中的奇才到底如何!”明凰将手中的夜合轻放微微叹了口气,她看杨文锋的眼中没来由竟然有些许认同。

“如今看似百姓皆安,流离之人大减,但这些都是武皇想要百姓呈现的,上蔽下听,如今人人皆不知孤苦安危,皆恍恍过活,天下仕子皆不敢大声说话只敢叩头,这便是太平盛世吗?”杨文锋皱了皱眉眼,眸子里显露出淡淡的怅然,他虽不愤世嫉俗,但是他却看不惯如今这个天下,这个他的至亲拼了命才建立起来的天下。

“话不投机,多说无益,我今日来只是想问一句,你杨家,会反否?”明凰叹了口气,很轻描淡写的吐出石破天惊的这句话。

她问出的可能是朝野上下,甚至是整个天

听到明凰一问,杨文锋先是一愣随之又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他嬉皮笑脸的开口说了两个字,让旁边的木刀少年都为之咋舌。

杨文锋对整个天渊年轻一代最为不凡,最可称之为明珠的女子说:“你猜?”

之后便是很长时间的无语,而后明凰转身离开,再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明凰走后杨文锋很痛快的大笑了几声而后示意木刀少爷一起下山,看到杨二郎的眼神原本很少话的少年很难得的问了句他真的不打算见那隐隐成为文坛共主程老夫子了?结果换来杨文锋一句对男人尤其是对老头子不感兴趣,最后只能闭嘴。

在山的另一边一群年轻仕子听完程老夫子所讲牧公之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这沉默由一个叫阳明负冠少年打破。

这少年对着文华阁阁主轻轻作了一揖而后转身离开,少年没有任何一句话,显得有些无礼,但是亭子前的程老没有多说什么,自然更轮不到其他人说多余的话。

“程老,我虽然明白你意,但是我却不愿去完全认同,礼法即礼法,虽为人情但却可用其它方式,何必非要越礼?”在那少年走后石阶下几人中又有一少年走出。

这少年的话倒是有几人赞同,但是敢于开口的却独独他一人而已。老人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今日他看到了杨文锋,看到了阳明,还有这敢于开口的少年,收获已然不小。

“你叫荀攸是吧!”老人淡漠开口,没来由的冷漠让底下的学子凌然。有人同情看向出声少年,觉得他唐突鲁莽顶撞了文华阁老。

“是的!”叫荀攸的少年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化,随后有些犹豫的开口。

“今日和会后,望诸位能记得今日所走之路,不负本心方是我辈书生意气啊!”老人并未看少年一眼,也并未对这个自己看好的少年有其它表示,只是淡淡说了这样一句便轻挥衣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老人挥衣,还在此间之人眼前瞬间感觉如同大雾弥漫的恍惚,而后豁然开朗。有人于湖畔之间驻足;有人盘膝于扶柳之下;有人面壁思索如翻书,而后他们清醒发现眼前无阁老也无凉亭。

此时的杨文锋也感觉周围景致一变,他仍然坐于落子亭之中,不同的是旁边木刀少年挺身而立,棋盘之上白子已落数十处。

杨文锋托腮思索,随后洒然一笑。棋盘之上虽无黑子但是杨文锋却也能看出其实黑白不过五五之数罢了!他杨二郎喃喃自语:“反与不反,又岂是我杨文锋一句话便说了算的?”

亭中杨文锋坐着,木刀少年站着,两人脸上都露出冷笑。杨文锋冷笑的是他想说的后一句话。

若是他说了算,十几年前他娘死的时候他便反了这狗屁王朝。

而木刀少年冷笑是觉得这杨文锋活的也太过不自在,如同一头困兽一般。

在这和会的另外一处,明凰也和那个实质上算的上他老师的阁老相见,相顾无言,两人似乎都有些心思。

“杨家二子如何?”最终还是程老开口。

“浪荡不羁但惊才绝艳!”明凰缓缓开口,同时看到的是老头点头的动作。

“当年的事,母后和大哥做我可以理解,让我不解的是我父皇的态度,如今看来,杨家三人,确实太过惊艳,难怪如此。”明凰黛眉轻皱,今日见最为声名狼藉的杨家二子都让她有此感觉,那另外两人又怎会相差?

“我听说当年你们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怎么,那时你就不曾对他兄弟二人动心?”老人笑着开口,换来的是女子一记白眼。

她长长叹了口气而后像是喃喃自语:“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就算是记得如今也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第四十四章 仙人一指

杨文锋离开秋水庭和会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这样的和会自然没有人关心他是否能有所收益,毕竟他的名声实在是不怎么好。

士子爱惜羽翼远胜于常人,所以连闲谈都没来由的清高一些,更何况今日的文坛盛世?

两人在巡防营的护送下离开的时候周遭讨论的都是今日和会中最终见到那个故弄玄虚的老人的才子们,其中出现最频繁的是两个人,一个名阳明,另外一个叫荀攸。

很有意思的是这两人倒是不见得才气冠绝,也不是技压群雄,而是对待老夫子的态度引起轩然大波。

“看吧,如今这世道,可还是那冠盖满京华的时候?书生所言皆是别人脸色,真是那叫什么来着,噢,世风日下。”杨文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和腰挎木刀的少年喋喋不休。

结果话音未落换来少年一记冷冷的白眼:“你一个第一纨绔说出世风日下来不觉得可笑?”

听到木刀少年的话小王爷并未有任何愧色反而很无赖的点了点头。

“喂,我说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你那出手,怎么形容呢,就是霸气外漏,让我一度觉得你就是天下第一高手了,今天能不能透个底,你到底是几品?”

杨文锋记得当年江湖行见到木刀少年那惊才绝艳的一刀,当初他未曾了解武道所以只觉得那一刀太过玄乎,但是如今他初窥武道仍然觉得看不懂他那一刀到底达到了各种程度。

“真想知道?”木刀眼神一凝随后盯着杨文锋开口,这一看倒是把杨文锋看的有些心里发毛。

“咳咳……我看还是算了吧,让你的高人形象一直留在我心中吧!”杨文锋怎么都觉得木刀现在的眼神有些不善,干咳两声道。

“小王爷不想知道,老夫倒是想知道一二!不知阁下是否可以告知?”就在二人交谈之际,忽然天空传来一人如此话语,宛如平地一声惊雷。

此刻杨文锋和木刀少年已然离开秋水庭和会走入玉陵城外,而随着天空中那人声传来一人飘飘乎从云层中御空而显,那人长袖飘飘,束冠而华发,颇有天上谪仙风采。

这一刻,玉陵城外所有百姓皆不动不语,他们只能看着,身体却如草木竹石,杨文锋咋舌,而木刀少年却如临大敌,手握木刀刀柄。

天上仙人御风而落,他立足于二人身前数十丈的距离不言不语。此刻虽距离不近但是以二人眼力却也能看出仙人模样。

那是一位长者,身材修长遥遥若高山之独立,面色较白和大多数江南书生一般。他的脸棱角分明,虽岁月添了几缕皱纹但是却为比人身上加了一丝饱经沧桑之感。令人惊讶的是此人身上的气质,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如美玉般无暇,又如玉树临风优雅,似乎他站在那里就代表了这天下风流人士。

“此人……不简单呐!”杨文锋不自觉吸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境界?”身侧配木刀的少年全身也是气机流转,他的眼中早已只剩下眼前那一人,他的手中也只有一刀,时刻准备出手的一刀。

“老夫芈平,南楚亡国之人,今日入天渊,只为南楚鸣不平!”中年儒士淡淡开口随后望了一眼身后的玉陵城,他的眼中有惆怅,有怨怼,但更多的却是忧伤。

老人自报家门的话在杨文锋心中掀起波澜巨浪,他自幼虽纨绔但在读书一事上却从未有过松懈,而读南楚史籍中芈平的名字无疑是最占分量的一人。

芈平出生南楚贵族,幼时未及冠便才气显露,及冠之时诗文已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文多奇谲逍遥,如天垂千象,让人读来莫不觉得其诗文只应天上有,读来只能下跪磕头之感。

当时战国诸国,说到才气诗文只有其一人而已,其一人便仿佛占了天下所有风流。当真是千古绝唱领风骚于世间。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此人十六岁入宫被楚王封大夫之职,二十岁提出举贤才,禁朋党,移风化,命赏罚,十二字改革,使南楚国力一度成为诸国最强,那时谈到芈平,所有人都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此惊才绝艳,如此风流无双的人物?

可惜的是楚王虽贤却胸无大才,且帝王心思多疑难测,以至于南楚后期弃芈平变革不用,罢黜其大夫职位贬其入荒地。

当年南楚灭国之际,芈平临危受命,当时南楚大部分地方已然沦陷,军队也十不存一,但是芈平硬生生却拖住了南楚的颓势。虽然最终南楚依旧被灭国,但和芈平并无太大关系,甚至很多人认为,若是芈平没有被罢黜,南楚和天渊胜负不过五五之数罢了。

据说当年南楚鄞都被破,杨王和芈平商讨未过,于鄞都内将楚国皇室尽数斩杀,之后芈平饮鸩酒大醉作《离骚》而亡,为何今日有仙人从天而来,自称芈平?

难不成这世上真的天空仙界,有人死后成仙而临?这种事他杨文锋不信。

“我芈平,半生文士自诩诗文经纬无所不精无所不能,那日你天渊屠刀下落血流成河,终幡然悔悟。

投笔从戎,文士也未必不能成为让这个天下震颤的武夫啊!这几十年我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那些圣人之语,百家之言成为我修这天地大道最大的助力,今日我恨,只恨我修道太迟,恨我入此境界太晚啊!”

此番话从前方的长者口中说出本是喃喃自语,但是不知为何此刻所有玉陵城的人,上到武皇阁老下到平民百姓都听到了他的话。

“初入武道,我便以立基一击,也不算得上以大欺小!”这一次芈平仅仅是针对杨文锋一人开口,此番言语之后他随手一指杨文锋,随后便扭头望向前方的玉陵城。

那芈平的一指很随意,但是却让杨文锋瞬间毛骨悚然。那是一种本能的感觉,他知道他必须用尽全力去抵挡,哪怕稍有侥幸便会当场身死道消。甚至于就算是他用尽全力,手段尽出也不见得能挡得住这天人立基的一击啊!

在这一瞬间杨文锋异常清醒和冷静,他看到身旁的木刀少年木刀已然出鞘几分,但是却被他大吼阻止。

“就让我接他这一招又如何?”

大吼以后杨文锋瞬间眼神变得血红,通过这段时日的熟悉他也算初步掌握了那江湖影子的杀之极,虽不能达到对方那种念修一品境,但至少对敌保持绝对冷静和狠辣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也算是杀之极的一种表现。杀戮之极,眼中无所谓爱恨情仇,无忠孝礼义,无人更无己,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戮而存在。在这种状态下和人交手目的只有杀死对面,不会考虑其它因素,甚至自己的生死都不会考虑,又怎会被其它外物所影响?

在这种状态下那一指的威力已落在他的身上,只一瞬间杨文锋便感觉宛若泰山压顶的压力。

那压力不仅仅来自于芈平一指的威力,杨文锋在这一瞬间明显感觉他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开始对他产生压榨。

气流如刀,刀刀在他的体魄之上纂刻,似乎每一刻都想要将他的一切剔除。脚下大地震颤,那力量想要让他跪下,想要揉捏摧残他的所有。杨文锋抬头望天,在这一刻天在头顶百万丈之外,但给他的感觉却在眼前,他不能登天,却能被吞噬的一无所有。

他浑身颤抖而恐惧,一刹那间他感觉自身的存在是一种多余,仿若他本就不应该于这天地之下存在,也没有存在的理由。

这种状态下他体内的飞仙之力自然而然开始集聚翻滚,他手作剑指终于有了动作。

这一刻杨文锋体内所有的飞仙之力都已经凝于指尖,也只有如此他才能勉强发出一击反抗。这个时候杨文锋心里大骂眼前的芈平,“什么劳什子南楚最风流之人,分明是最无耻之人。”

这一指若真的是立基一击的话那这个世界上估计所有的立基修士都要去死了。不只立基,杨文锋也算是见过几个高手宗师,这一指的威力恐怕比较二品纳气宗师也不逞多让,甚至有些地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凝聚体内所有飞仙之力的一指加上杀之极已然是杨文锋此刻能用的最强手段。可是当他准备递出一招的时候却发现有些尴尬,因为这一招竟不知落于何处。

此刻他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对立面。那风,那云,那天地,那空气,虽然知道最终的一切根源都是那数十丈开外的长者,但是如今寸步难行,他又如何针对那一人?

终究他还是递出那一招。那是一剑,这一剑的剑招本是前些日子他所观《平陵剑决》所录,威力倒是稀松平常,但取意却有几分味道。

这剑决招式如雨中泼水,一旦用出之后连绵不绝却又虚实不定,名字和剑招特色都有“平林漠漠烟如织”的意思。

本来这二品剑决剑招还算是有特别之处,可是如今无奈的是他杨文锋在对方如此威势之下压根就用不出什么剑招,只能用这剑决中的一刺而已。

除去剑招之外就是这一剑本身所具有的剑意,剑意这种东西说白了就如同小娘子的姿色一般,可能初现惊艳,但是倾国倾城绝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的。

这些时日杨文锋所想到的剑意也最多是初具雏形,他勉强模糊的考虑到剑意本身和他出剑时的心境有关,但是具体剑意如何他仍然不算清楚。

第四十五章 明月与长风

剑意这种东西说白了和念修的概念很像,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更看重的是自身的明悟,你懂便是懂,若是不懂,就算把它放在你面前你一样是不懂。

比如世人都知晓当年观藏飞升时的心境为世间大善,即愿成佛之后度所有世间之人人心向善,无怨怼,无蛮横,无嗔痴。

又比如杨文锋知晓杀之极甚至都亲身经历过杀之极的诞生,但是他到如今也仅仅是稍稍能利用一点此间心境,若说完全掌控,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剑意其实和这两种情况异曲同工,就算你清楚知晓,就算是把最为无敌的剑意摆在你面前,若是你没有此间心境,无孕养而亲为之,根本对于武道无任何裨益。

但纵然这些都证明杨文锋这一指威力对于眼前他面临的情况是无用之功,却不见得就是杨文锋太弱。其实立基不过是刚入武道罢了,在立基时便有杀之极作为念修,便有飞仙之力为种,便开始孕养剑意,这些随便哪种情况都不是一般立基修士能做到的。

他这一剑递出明明只是对着虚处一剑刺空而已,但是却乍然迸出一声轰鸣,宛如平地一声惊雷炸裂。

这一声之下让城门口的百姓为之心惊,先有仙人从天而降,又有地起天雷,如何让他们这些人不心生敬畏?

杨文锋剑指出一剑看起来只是一击,但其后续却蕴含一十八道气劲,层层递出一层接出一层。但可惜的是只一层劲力递出未来得及续上第二层劲力杨文锋就感觉到了周围气机蓦然加大了几分。

噗……他感觉喉头一甜随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只听得砰的一声,杨文锋终于还是抵挡不住被那铺天盖地的压力强行被压的跪在了地上。

杨文锋心里很是恼火,他倒不是觉得失败或者是被人如此压制会如何,只是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有些不甘心。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之前不主动修行是一种错误。

武夫虽蛮狠而难登堂入室,但走到极致未必不能风流而意气风发。力量,那种压倒一切的蛮横力量有的时候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即使你再有道理,它就是不管不顾靠着蛮力压你,你又能如何?

杨文锋此刻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即使他自诩胸有沟壑,即使他拥有杨王公子的身份,身后可能有三十万杨家血甲,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可是有些人就是这样,纵然后悔,纵然不甘,可却也是无可奈何。

杨文锋已然口吐鲜血,单膝跪于地上,他的脸色已经惨白,浑身颤抖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这是立基的威势吗?”就在杨文锋苦苦支撑之时一道身影立在了他的身前。那身影很单薄,身对这样的压力他虽然能抗住不倒但是却也是浑身微微颤抖着,可见他面对这一切并不轻松。

虽然如此但是那少年还是努力将手放于腰间的刀柄之上。当他的手握住刀柄的刹那间仿佛所有的压力对他来说都已烟消云散。

“每次遇到你这个白痴,都无好事!”杨文锋只听到木刀少年轻轻说了这样一句话,紧接着他浑身的压力忽然全都消散。

接下来他便看到了木刀少年狠狠一刀斩向那中年男人的背影。这一刀不是很快,似乎被一股力量阻挡,少年刀过头顶,却也难以下落。

周围蓦然开始起风,而后少年的木刀周围竟然开始出现细微的火光和电光,令人惊异的是那明明是一柄木刀,但是却并未在这种声势之下折断而且继续缓缓下落。

这一刀在下落的过程中仿佛在蓄势,随着它的动作,木刀少年周围开始是轻风继而开始狂风涌动,随后他头顶的云也开始剧烈下垂,仿佛苍天都开始下坠一般。

刀势落于胸口的时候木刀少年另一只手终于也落在刀柄之上,这一刻他手中的木刀周围开始变得扭曲模糊,而后一道数十丈的透明刀光如划开水波一般向着那芈平斩去。

那一刀出手,刹那间玉陵城外地面一道深壑笔直划过。与此同时,原本低垂下坠的云海瞬间消散殆尽,一刀地动云散,这一刀的风情让杨文锋为之咋舌。

这一刀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径直斩向那芈平,临近那人的背影之时那人都没有任何动作。随后杨文锋和木刀眼睁睁看着那刀斩入中年人的背后却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无声无息。

“如此年纪便能斩出接近天势的一刀,难得,当真是难得。可是年轻人,这条路,要走何其难啊!”中年人背对着木刀少年轻声开口。

“每一刀都是全身精气神,若有一天真要斩那天机,岂非要将自身置于死地甚至魂飞魄散,听我一句,活着,总归是好的啊!”中年人继续开口说话,此刻杨文锋身遭的压力已然消失,不知是被木刀一刀斩散还是中年人做了什么手脚。

“当年我南楚有白衣可入皇宫而斥楚王,那是何等意气!今日天渊,百姓人人非聋即哑,可有人敢高呼武王之姓?”芈平缓声开口,这一刻他依旧是在针对整个玉陵城。伴随着他的话那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伸出双手在身前一抓而后一按,这一刻玉陵城内所有关于武皇的雕塑画像悉数破裂毁坏,而后碎成粉末。

“这样的君主,只可自身为明月,可曾觉百姓之艰难?既然如此,那便明月落凡尘,从天上下来看看吧!”

这一刻,玉陵城方圆百里之内的天空骤然变暗,如同夜幕突然降临。而后随着芈平遥遥一指,在他所望的方位蓦然出现一轮明月。

明月挂于玉陵城上方正中央的位置,其下方正是天渊皇宫之所。此刻那轮明月骤然光芒万丈,显现出如同彗星坠落的光芒。

明月照玉陵,清泉石上流,可惜的是没有雅致而宁静,多了几分萧瑟凄凉。此刻玉陵城外原本平静的护城河水波浪翻滚如同沸水,而全城上到铁骑凶兽下到鸡犬鸟虫全都瑟瑟发抖仿佛感觉到了末日一般。

那轮明月就这样缓缓下坠,整个皇宫都处于这轮明月之下,似乎用不了多久那轮明月就将径直落于玉陵之中,一月激起千层浪。

看到眼前这一幕杨文锋不禁血脉喷张,这他娘的哪里是一介武夫,这一人就足矣抵得上千军万马,这样的手段又岂是普通人多就可以抵挡的了得?在感叹这芈平逆天的手段之外杨文锋还有些疑惑。

“不应该啊,这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对了,这芈平这样的手段是不是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了。”杨文锋一面感慨一面扭头问身旁的木刀少年。他虽然自认为对这修道已然了解不少,但那事实上只是理论上的了解,真正的修道风采他其实是未曾见过几次的。

就算是他爹是武道超一品高手,就算是他亲眼见过杨王开天门,见过那梦中的一剑斩天龙和一刀断沧澜,但是这些都像是做梦一般不怎么真切,远不如此刻这一人想要战一城来的震撼。

“虽然他很强,但是却不如天机,若是拼死一战,你爹也不一定会输于他!”木刀少年认真的盯着眼前这近乎于天神的手段喃喃开口道。

“我说木刀,你确定?这种手段还算不上天下第一,这他娘的都把月亮从天上弄下来了啊!”杨文锋还是有些不太确信的道。

听到杨文锋的话木刀少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对其怀疑有些不满:“引动天地异像,说到底还是自身气机和道术借这方天地完成的,顶多算的上是借,或许他已经超越一品境界,但是想要做这天下第一可是要困难太多太多啊!”

“既然是这样,那现在的情况就更不对了,玉陵城那武家难道没有一位拿得出手的高手了?就这样让他在这里胡作非为?”这才是杨文锋想要问出的重点,如若这芈平如今已天下无敌那这样做无人阻挡那也算牵强可说,可要知道就算是已经无敌百年的天机也从未做过这样疯狂的举动,也不曾让如今这样强势的天渊无语过,何况听木刀的话这芈平的手段虽然可怕但却非无敌,既然如此那天渊武家会忍让如此之久倒真是有些说不过去。

“哼,无非就是一些算计,依我看这芈平这一战也不是单纯的出气,朝堂之人,从来活的都不痛快。”

听到木刀这话杨文锋倒是很赞成的点了点头,或许杨继也是这样不痛快的人,若他生于江湖而未入朝堂或许如今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天空那轮明月依旧带着势不可挡的态势向着皇宫下坠,起初只是坠落,慢慢的,在芈平的挥手之间下坠的速度骤然加快,近乎于是砸了。

“明月出天山,长风几万里,如今有明月落于玉陵之下,岂能无风?”如此爽朗的一笑,而后那一袭白衣语气疏阔而壮丽,他朗声开口吐出二字:“风起!”

随着芈平吐出风起二字,他双臂招展仿佛凭虚御风,而后平底起波澜,起先不过寥寥几缕清风,但不过片刻便大风呼啸,而后层层如刀般向着玉陵城中席卷而去。

古人有云有大神通者通常一语成谶,可另天地为之动容,如今这芈平,岂非已经是那一语成谶的天上神仙?

此刻那一轮当空明月几乎已然要砸于玉陵皇宫之内,这时得玉陵城内所有的百姓都如坠深渊,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头顶那光芒万丈但是却带着末日般气息的明月即将落在他们身上,乌云滚滚而动,雷声轰鸣而起,夹带着一轮无可阻挡的明月要将他们卷入毁灭之中。

哭声,大喊声,跪地祈祷声,哀鸣声,声声从那城中传出,这一刻无比繁华无比奢华的天渊国度仿佛即将变为人间地狱,而这一切只是一个人,一个本该坠河自尽的亡国之人所造成的。

“他当真是要毁了这玉陵,该死,难不成武家当真就要放任不管这一切?”看到眼前几乎已经要将这玉陵毁去的光景杨文锋咬着嘴唇有些气结,要知道他并不是担心城中的武家,而是担心他杨家那些他关心的人和这满城的无辜百姓。

反观身侧的木刀少年,自出了先前的一刀之后他便再没有动作,全程都是在观察芈平的出手,不知是眼前这一切当真在他心里和他无关还是他觉得自己对于这一切也无能为力。

就在那明月已然接近玉陵上空之时,从玉陵或许是说从皇宫的某个方位忽然爆发出九道粗壮如百年老树的光柱。这九道光柱轰然从地下轰向空中的那轮明月,若是仔细看可以看出那九道光柱之中由有一道光柱中有一条龙影蓦然而现,发出一声龙吟而出;有一道光柱中有飞凰展翅而过撞向天空;其余几道有些里面有人影重重凭虚御风,有些里面电闪雷鸣如开天劈地,这些光影都在这九道光柱之中一显而现而后全都又融入这光柱之中,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空中的那轮明月撞在了一起。

明月与光柱轰然而撞,并没有发生那种想象中天崩地裂而地动山摇的景象,一切都像是水月无声,两者相撞或者说是还没有撞在一起的时候空中那轮明月就已然悄然解体,以至于那光柱撞上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便也随之而消失。这浩大的光景如同一场儿戏,只留下了满城百姓的心有余悸。

“清风有用,自可翻书育人,若是用来杀人,倒是有些落于下乘了!”百丈之前那意气风发的长者洒然一笑而后轻轻向前挥了挥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原本那烈烈如刀席卷而出的罡风也瞬间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此刻从场中的杨文锋到满城百姓甚至到一直默不作声的武家皇宫之中都不知道这芈平到底是在做些什么,没人知晓为什么他不惜耗费自身如此气机引动出这样威震天下的大场面却这样虎头蛇尾般草草收尾,如同是恶作剧一般。

其实他芈平倒不是不想用这玉陵城狠狠发泄一番,只不过这玉陵城不只是武家和灭他南楚的那些人,还有这满城无辜的百姓。他芈平亲眼见过战国之时的遍地狼烟,见过满城百姓颠沛流离;甚至亲眼见到过南楚都城被灭国时鄞都的惨状,他如今又怎么会拿这玉陵百姓来出气呢?

第四十六章 我心所属,南楚之南

“当年战国纷争,南楚所破实属必然,但是南楚百姓可也有罪?今日我芈平虽然知道就算是我倾尽全力也不能对这玉陵城做些什么,但是当年的南楚面临所面临的屠城光景今日也让你玉陵百姓感受一番,算不上过份吧!”芈平缓缓转身对着杨文锋开口道。

“当日杨王屠南楚皇室独独放我芈平一命,当时他和我说要我看着这天渊一定会胜过我的南楚,那时的杨王意气风发,彼时的他不知见到老夫是否还有当初那样的自信?”

“这样说来,前辈今日是要为南楚皇室报仇?”听到人看起来只有中年却自称老夫的芈平的话杨文锋表现的倒是有些平静,像是丝毫不关心自身的安危。

听到杨文锋的话中年人只是微微笑了笑:“当年杨王入鄞都并未对我南楚百姓下手,杀我南楚皇室不过是各为其主,老夫就算是心有恨意也会找他算一算当年的帐,不会和你这小娃娃过不去。”

“杨王未曾对我南楚百姓下手,可是广陵大将军,当年鄞都之内我南楚数十万百姓的血,是不是该用阁下的脑袋来祭奠一番?”紧接着这句话满口杀气,这一句话针对的是玉陵城内所有的人,似乎是一种宣告。

这句话说完的瞬间芈平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杨文锋他们眼前,就在他这话传遍玉陵之时皇宫之内的武皇叹了一口气而后身形也消失在了皇宫之内,于此同时在皇宫天星阁内一相貌普通的老者也迅速起身向外面走去,一步踏出便已不知去向。

“这下子要热闹不少了,这样一尊大佛,可是不那么容易送走的,”已经对这非比寻常的手段见怪不怪的杨文锋嬉笑了一声自言自语。

“别忘了,是你父灭了南楚,你就那么放心他不会针对你出书?”

“为什么不确信,依我看这芈平十有八九是念修修到了极致,这样的人心境已经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犯不着和我这一个小喽啰说谎,还有,你怎么知道芈平刚才那样的手段不是真的要攻打这玉陵城?”杨文锋有些不解,刚才芈平那种手段绝对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可是现在看来,木刀少年分明早就知晓了。

“我怎么知道?”

“那你刚才表现的那样平静?”

“废话,他灭他的城又不是杀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需要担心?”

“你……”听到木刀少年理所应当的回答杨文锋不由翻白眼,看起来他的眼中确实是只有他手中的那把刀而已,对于杨文锋表现出的一点善意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就在杨文锋和木刀少年说话之际在之前秋水庭合会的老头此刻终于叹了口气向着玉陵城门走来,而在皇宫之中另外一处的某个花园之中向前和程珏说话的徐博温最终也是叹了口气却没有任何动作。

而就在玉陵西边真正的天渊险地杨王也感觉到了此刻玉陵有一人气机流转不停如同涵盖了这天地的书卷一般,只不过杨王并不知道此人是谁,更想不到是他当年看重的那个读书人和亡国之人。

“会是谁呢?这样的气机像是由读书人入了天人境,玉陵那边倒是有一天程珏,但是这分明不是他的气机流转!”杨王眼中有些疑惑,难不成这天地之间又多出一尊人间天人,若是这样的话那可是一件大事。

芈平说了要用广陵将军的头来祭奠南楚百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出城,他左手提着一面带怒容的男人的头颅,右手提携一壶酒,很淡然的立在原地,像是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芈平,你太放肆了!”玉陵城中有一明显有些克制的怒声大吼道,但是却并无人出城来战。

“在玉陵之内老夫奈何不了武皇,在天星阁范围内我也奈何不了你,但是出了玉陵城,我虽战不胜,但是想要留住我,怕是你们齐上也做不到吧!”老人淡淡回应了一句随后便不在开口,而芈平这话说话之后玉陵之内再无人开口,显然是默认了老人这一说法。

“看起来他确实是实打实的人间天人境了,玉陵之内的高手能胜过他,确实是不能留他啊!”听到中年人的话木刀少年有些感叹,如此境界对他来说才算是入了武道,可惜的是他还得继续努力拼命才行。

这广陵将军杨文锋也曾听说,当年他的父亲最后一战破鄞都之时被皇命强制要求返还,当时接替杨家军的正是这位将军带领的兵马。最后战事熄,这位将军也一度被有意无意的推出来拿来和杨王抗衡,甚至被派遣入杨家军接手,若不是有之前的三国联军攻天渊恐怕现在这位将军还在天渊。这些都可以看出这位广陵将军绝对是武皇的亲信,也绝对是朝堂之上的红人,可惜现在连头都被人取了提在手里。

“我南楚有百姓百万就有百万甲士,有男丁死绝女将血战,何等惨烈;鄞都十万百姓宁可尽数死绝也绝不跪地求饶,血流百里不绝;我身在南楚,心之所属更在南楚!”中年人面朝南边泪流满面。

“头颅一颗可做旗,有酒一杯可歃血,大王,有我在,南楚,不会灭的!”芈平仰天大哭而后大笑,他手中的酒先是浇于地而后尽数浇于口中。狂士,风流之士,性情之人,舍他其谁?

“何必如此?南楚,那样的南楚,再也回不去了啊!”不知什么时候芈平身旁悄无声息的出现了另外一老者,看着身侧当年自己最为钦佩的明珠,程珏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什么滋味。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如今被整个天渊誉为文坛领袖的老者也曾是南楚遗民。

听到同为南楚遗民的老人的话芈平没有再说什么,他将手中的头颅和酒壶随手一抛之后转身迎着夕阳走去,剩下原地站立的老者神色悲戚,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他何曾不想回到当初的南楚,何曾不知寄人篱下宛如丧家之犬的痛苦,但是这天下不仅是南楚的天下,这天下的百姓也不仅仅只有南楚的百姓啊!他程珏此生心向南楚,但却非仅有南楚。

“你非我,但因知我所求,知我所愿,你很好,但是我不是你……”隐隐有声音传入耳畔,让已年过半百的老人眼眶沉重,他知晓的道理身为南楚天纵奇才的芈平又何尝不懂,只是他不愿不想去懂罢了。

程珏老人呆呆的看着芈平身形消失的地方有些愣神,而此刻的杨文锋同样有些发呆。对于芈平这种心中只有南楚,此生也只为南楚而活的心思他是可以理解的,读书人,尤其像他那种读书读到几乎通晓天地大道理的读书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无法改变的信念,而南楚就是他心中那道过不去的槛,这不难理解。

让他不解的是这芈平今日在玉陵城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绝不可能只是给玉陵城一个警告杀一个广陵将军这样简单,若仅仅如此那这位人间天人倒是大气的要紧,可是看其对南楚的执念理应不会如此简单,可是事情的后续是什么倒是让杨文锋难以揣度。

“当真是不痛快,若今日我是芈平,哼,不把这玉陵城搅得天翻地覆都对不起自身那一身通天的手段,”看着离去的芈平木刀冷哼了一声,对于这些什么忧国忧民什么观大局已行事他最是反感,他活这一世只凭自己的本心过活和一刀行事,至于其它,全凭他的心思了。

“所以说你不是芈平,也做不到芈平所做的事,若是可以你也几乎是圣人了啊!”对于木刀少年的话杨文锋没有回应只是大大翻了个白眼,但是另外一边的程珏倒是悠悠说了这样一句话。

“圣人?你说芈平已经成圣?”程珏的一句话倒是让杨文锋大为惊讶,何为圣人,才德全尽谓之为圣人,这是儒家人格追求最为极致的表现,若不是知行完备至善极致的人是完全不足矣称之为圣的。

“或许如今为天地大道所做的不足矣称之为圣,但是其修为和信念怕是离成圣不远矣,芈子还是那个芈子啊,当年他就是让我仰视,让整个天下仰视的存在,如今修道也是如此如此的让人生不起半点与之抗衡的心思啊!”程珏犹豫了一番,似在回味又似在感慨,目中透出追思之意。

看到这程珏如此年过花甲依然表现出年轻人崇拜甚至有些犯痴的样子杨文锋便不由为之气节,要知道仅从年纪上来看芈平可是要比程珏年轻不少,最主要的是那人还是个男的,这就让杨文锋有些无语。

“得了,还圣人,我看他倒是挺记仇,还好只是一指,还立基一击,这天下有这样的圣人?”杨文锋看到这文华阁老的样子忍不住泼冷水道。

对于杨文锋的话程老先是一愣而后横眉冷对怒发冲冠,就差一拳打上来了。

“竖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要知道那可是芈子对你的抬爱,好好想想你之前面对了什么,想想立基是什么,就算是你老子杨王也不一定能指点出你这些,哼,武夫岂能和圣人对大道理解透彻?”

程珏变现的一点也没有文坛领袖的气概,反而有点像是山间无教化的野民一般,呵斥了杨文锋一顿之后便挥袖而去,留下原地两个目瞪口呆的少年。

“看起来,这芈平在这些文士心中,还是颇有重量啊!”对于程珏的表现杨文锋只能苦笑着自言自语,事实上他不过是感觉气氛有些奇怪所以随意开口罢了,没有想到这老头子竟然反应如此激烈。

第四十七章 柳暗花明后无村

不管怎么说,芈平的一人攻一城虽然只是徒有声势但是却还是在玉陵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这风波之大将每年最为热闹和惹人关注的秋水庭合会都弄得有些黯然失色。而且不只是在普通百姓之间,芈平这次的出现引起的轰动在天下文士和玉陵那些官老爷,皇亲国戚之间更为显著。

很显然,不管是学识还是修为此时的芈平都可以算得上是古今大风流大意气的人物,这样的一个人随便一个意气用事都可能对天渊甚至是这个世界作出巨大影响,又如何能让人不去重视呢?

百年前战国纷争还未开始之时这个天下更是混乱不堪,当时的时代和传说中的上古时代并称为人类历史的“黑夜”。而当时“黑夜”的源头便是当时的儒家初圣也就是儒家的创始人一人莫名其妙的将当时最为强势的始秦王朝的君主斩杀,之后更是一人几乎抗衡了整个始秦王朝最终被当时所有王朝围杀,之后天下士族群龙无首而且被各大王朝纷纷抵触,最终儒家甚至一度到了灭亡的地步。后来的史学界研究战国纷争的历史时很多人都觉得之所以有后来的五百年乱世与这场儒家覆灭有很大关系。

若不是后来儒家陆续出了几位类似于圣人的大人物最终力挽狂澜并且在战国各国中都担任要职的话,或许儒家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倾覆,若是那样的话作为主流思想崩坏那样整个历史或许都将重演,而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个儒家初圣。

如此可见一斑,要知道像芈平和初代孔家圣人都不仅仅是一个寻常武道圣人,他们是儒家圣人,代表的很可能是整个儒家士子,这样一来其威势绝对更加骇人。

“这些四教中的大人物往往出手都要比同境界的武夫骇人,他们对于这个天地的理解,恐怕在其擅长方面几乎天下无敌了啊!”似乎是在回忆刚才芈平的威势,木刀少年一直很坚定的眼神一时有些恍惚。

“比如道家对于这天地道理最是意气,而佛家则对于这众生道义极为出众,至于魔教和儒家对于这人心变幻有及其独特的理解。魔教崇尚执念的放大和人性自我,而儒家则看重道德人伦和人活着的秩序性,”似乎是知道杨文锋接下来要说的话,木刀少年破天荒继续多说了几句。

木刀少年这一番话倒是让杨文锋有些新奇,他如今只是初步接触修道,虽然对于一些基本东西都能通过王府藏经阁了解,但是有些东西,尤其是这些涉及到一品境之上的一些东西杨文锋还不是很了解。

“这样说来,四教圣人可是要比那纯粹武夫厉害不少呢!”杨文锋似乎是有些懂了木刀少年的话,喃喃自语陷入思考。

“糊涂,修道一途走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无论是四教圣人还是武力证道都有其强悍之处,至于是什么你自己想,自己走过才知道,当然,若你修道只是为了强身健体的话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虽然你有一个不错的家底但是这些只是帮助你起点高点,至于终点在哪里,你得问问你自己,”木刀少年没来由有些恼怒,这让杨文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因为这木刀少年偶尔的神经质对于他来说早已见怪不怪。

至于少年所谓的修道的殊途同归杨文锋则更没有过多考虑,那对于他来说还很遥远,他虽然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到那境界,但是现在没到就代表那境界对他来说还是浮云,好高骛远这样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程珏的话不只是气话,芈平这亚圣对于所做的可绝不仅仅是无聊泄愤那么简单,算你走运在立基就能有这样变相的圣人引导,至于是什么,别问我,就算是我告诉你,你的心不懂,你的身体不懂,你就还是不懂的。”这一次木刀少年说的话有点多,他的话让杨文锋有些若有所思,不过这就是这一次特殊,说完这些之后木刀少年抬脚就走,不在多说一句,也不再给杨文锋发问的机会。

这一次对话也是两人自江湖分开之后最长的一次对话,之后二人便返回杨家府邸。木刀少年直接进了王府的藏书阁,在这之前杨文锋特意带木刀少年去那里和守阁的奇怪老头打了声招呼,但这显然是多余的,因为看那老头和木刀少年的表现,两人似乎早就见过面的。

不过这些杨文锋也没有过多的去过问,他并不认为在江湖认识木刀少年是一种巧合,如此想来那木刀少年和王府有什么关系也就可以很容易就能理解了。只是不知道他杨家的底蕴还有多少,他杨家尚且如此,那武家呢?安置好木刀少年之后杨文锋便开始继续他的武道修行。说是安置其实他也没做什么,木刀少年的目的很明确,而且似乎他之前来过王府,他所去的地方也似乎事先被安排妥当,倒是不用他去操心什么。

事实上自获得飞仙之力和杀之极以后的杨文锋从来都未曾松懈过,他自然明白机遇难以决定武道修行这样的道理,已经荒废了这么多年的他自然不能再浪费分毫光阴。

他想要成为那个天下第一,他要举世无敌,就必然需要付出超出别人万于倍的努力和痛苦。

所以他吃饭时是在考虑所阅武学经典,走路时是在孕养体内飞仙之力,得空就稍稍刺激那杀戮之极让自己适应,如此已经三个月之久。

事实上没人知晓,就在他参加秋水庭和会的时候也无时无刻不在孕养体内的飞仙之力,除了必要的时候停下其余时间他不敢松懈分毫,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面对芈平那一击的时候可以那样展现出他自身的实力。

若不是那样几乎于变态的修行方式他一个入武道不到三个月的小子如何能做到面对那一指的反应呢?

当时杨文锋的做法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立基武夫所能做到的。这里面自然有博闻武学经典的关系,也有异常珍贵可以说是举世罕见的杀戮之极的功劳,但若不是已经熟练掌握这些的话那拥有这些也绝做不到杨文锋当时所能做到的,而杨文锋掌握这些仅仅用了三个月,若这些传出去该让人多么心惊。

但是得到这样杨文锋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也不言而喻,他对于自己几乎已经用了最为残酷的自制手段。就像如今,他本来应该是去和当年幼时那些伙伴见一面,述说一番离愁别绪或者小聚几天,但是他却没有。甚至一从秋水庭和会回来安顿好木刀之后就一头钻入藏经阁中,几天都没有出来过。

这几日除了见过他的贴身丫鬟里面之外杨文锋一直在翻阅一些关于立基方面的书籍,他在找一些东西,一些或许是大部分武道修行人都忽略的东西。

芈平那一指和木刀少年的话让杨文锋对于立基的认知发生了一些变化,甚至在这之前他就有些想法了。

如今所有关于武道修行中对于立基的说法都是孕养自身气机,说到底就是借助功法将天地气机化为己用。在所有的认知中这孕养气机最为重要,气机孕养越踏实越好,除此之外也就是关于气机孕养所需注意的和可能遇到的问题,仅此而已。

但是杨文锋感觉似乎这种说法差了点什么。按照书上的说法他感觉武道就像是窃天地大道为己用,若是那样的话修道无非就是修天地大道。

但是天地大道就在那里,修到最后岂非是看谁窃取大道多少?这在杨文锋看来是一种误区,正真的修道和天地大道的关系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的心中有个很大胆的想法,或许大多数人从修道开始入门便错了,或许这种修道到最后也会战力惊天,也能力拔山兮气盖世,但却不是正途。

这种想法开始还未得到杨文锋的重视,但如今想到芈平和木刀少年的话他这种念头就又开始显露。

立基立的什么基,修道又修的是什么道?我懂便懂,不懂谁也无法告知于我?杨文锋捧着一本《立基于气》喃喃自语。

这几日关于这个问题他已经想的绞尽脑汁但是却还是没有丝毫头绪,甚至于如今他都开始放弃孕养体内的飞仙之力以及杀戮之极,因为他不确定他走的这条路会通向哪里。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在书籍中找出答案这个想法,事实上如果书中真的有答案,那么这么多年也不会几乎所有的修道者都如此按部就班的进行了。

想通这点之后杨文锋毅然出阁,他原本计划去找木刀少年,但得知其已入那座塔去闭关修行只好作罢,于是他找到了守阁人。

“这就是你的问题?”听到杨文锋所说的一系列想法以后那邋遢中年人兴趣泛泛的打了个哈欠眯眼看着杨文锋。

“虽然我如今只是立基谈这些为时尚早,但是……”

“什么为时尚早,若是你一开始就是糊里糊涂的修行,那这辈子也就是在假境徘徊,难堪大用!”未等杨文锋开口说完那中年人就瞪眼道。

“你说感悟大道就是窃取大道,那么我问你,你可是这天地的一份子?”今天的中年人看起来是心情不错,按照以往的脾性很难会和杨文锋说如此多的话。

“自然算是!”杨文锋没敢多说什么只能装鹌鹑点头。

“那不就得了,这大道属于天地,难道不属于你?”

中年人一席话让杨文锋顿时茅塞顿开,宛如惊蛰一道春雷,将整个世界变得豁然开朗。

“老夫这辈子最讨厌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大道大道的来讲修行,道就是道,就在举手投足之间,哪里有他娘的那么神秘?”

看起来只是中年人却总是以老夫自称的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杨文锋特意带来的仙人酿打了个酒嗝。

“按照你这样的说法,那岂不是人人每天都在修道?”对于邋遢中年人的说法杨文锋只当他是在吹牛扯皮,其实若不是几个月前这怪人透漏出了一次惊人气机杨文锋根本就不会觉得他是什么高人。

哪个高人会整天醉生梦死,袍子上沾着泥,头发里趴着虱子,就差一只破碗和竹棍就能去要饭了。

“狗屁不通,我说杨继那老小子再怎么不堪好歹也算得上过了天门,而莜婷当年也算惊才绝艳,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榆木脑袋的货色出来?

我问你,你所谓的修道应该持什么心境?”

这怪人显然对于杨文锋的话很是恼火,看着杨文锋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神经病一样,这让杨文锋也异常不爽。

但是谁让他如今是求人呢,即便被这怪人如此嘲弄他也只能像孙子一样忍着开口:“修道之心应坚如磐石不动不摇,虽千万人吾往矣!”

“狗屁不通,狗屁不通啊!”中年人摇头否定!

“应如山中清泉,不垢不净度脱于外物?”

“你想当和尚啊!当和尚你也照样修不了道!”

“应契合于天地,为天地正道立心立命?”杨文锋此刻也有些无奈,事实上修道的心境该是如何他也不曾知晓,只是看过的书里都是如此说的。

“可笑,真他娘的可笑,按照你的说法修道的人都他娘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了,那这个世界可真是要太平了呢!”怪人一口酒一口大笑,当真是将杨文锋的回答当成了饮酒笑柄来下酒的。

“小子,你虽然自诩聪明过人,但是比起那木刀少年在武道上的资质要差太多了,你所说的这些心境是真的有人成就过大威神力,但是这样只是他们的心境,你和大多数人一样将他们照搬过来,是你的吗?

别人的心境你懂吗?就像老夫所说,对老夫来说这一口酒就是一场修行,告诉你你能理解?可惜,世人都是你这种自觉聪明的蠢货,哪里配的上真境界?”

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中年人便又大口喝酒,而后再也不理会呆在原地的杨文锋,酒喝多了便眯眼蒙头鼾睡,鼾声如雷。

杨文锋立在原地过了很久很久才缓缓离去,直到这一刻他才感觉自己即将踏入武道。

世人广说圣人之道,说利益存亡当如何如何,可惜,可惜世人多愚昧,不知圣人之道在于心在于行。他们本没有圣人之心,盲目跟于其后,到最后又如何能悟得了所谓的道呢?

杨文锋此刻虽然已经清楚这样的道理,但是却并不代表他已然完全可以顺水推舟的修行下去。他还未曾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心境,属于他自己的武道,如今他只不过知道他要走的是条怎样的路罢了。

这一次杨文锋没有再去藏经阁寻找答案,他知道这次的答案只能由他自己去找,找出最适合他自己的那一条路。

另外,他已然进入立基巅峰这么久,但除了接那芈平一指之外他还从未和人交手过,这也是大大问题。

武道修行可不比读书习字。闭门读圣贤书或许可以博观而约取,但是武道修行不同,若只是纸上谈兵那到最后也不过是空中楼阁,不值一提。

这个问题也是杨文锋这几天一直在考虑的问题,但身处玉陵都城之内行事本就束手束脚,况且他还顶了一个天大的名头,这让他想要亲自出手也无甚机会。

“天暖蛰虫出,那些虫子蛰伏了这么久,或许也该让它们出来活动一下了!”杨文锋自言自语之后便继续开始孕养体内的飞仙之力。

路他已经想通透,那么现在他的修行可以义无反顾继续下去,而接下来这一条路上将有多少人成为他的脚下之石那便要看多少人不知死活了。

天明日上三竿之时杨文锋出府了,这一次和三年前一样身畔带了些普通随从招摇过市,唯一特殊的地方只是身侧跨了一柄无甚光彩的长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杨文锋刚出府之后这个消息便开始在外城流传。

流传消息的内容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无非是外城第一纨绔终于憋不住了云云!而杨文锋这一次的目的地也没让这些流言失望,他要去的地方正是多年以来一直恶名昭彰的地方,玉陵第一烟花之地——春宛楼。

第四十八章 端坐于此,静候佳音

其实这便是他杨文锋的选择,恢复以往纨绔的行事风格,等候所有暗处的那些魑魅魍魉现身来与找他的麻烦。

其实在这之前,在杨文锋还未游历江湖之前的那段看似糜烂不堪的生活里他所面对的刺杀和暗杀就已经到了令普通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现在回忆那段时光,若不是有杨王暗中安排下的那些高手异人以及杨文锋天生的生而知知,恐怕一般的将门子弟早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沙场,江湖,朝堂,想要针对他杨家的人太多太多,以往这些都是麻烦,但是现如今却都成为杨文锋的重要“资源”。

杨文锋这次出府和以往最为不同的地方便是他如今所带的随从真的就是一些普通随从,并未有任何的暗哨布置,这便是他所做的考虑,直面以往的那些肮脏与危险的手段。

其实杨文锋这一次有些兵行险招,毕竟杨家的敌对势力太多太多,而且他们所用的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如今的杨文锋也不是当年只知之乎者纸上谈兵的杨文锋了,况且如今还在玉陵之内,若真有危急状况也不至于太过致命。若这样他都不敢冒险一试,那谈什么将来面对那一座座武道大山而无敌呢?

虽然三年未曾来过,但是春宛楼第一烟花之地的热闹场面也绝不会因为他杨文锋一人离去而减弱分毫。

门前宝马香车不绝,阵阵靡靡之音未至近前便早已让人醉了心魄。当年作为这春宛楼最为重要的消金客,人还未到便早已让楼中的姑娘翘首以盼了。

只是未入楼之前杨文锋碰到了几个熟人,这倒算是意外惊喜了。原本杨文锋也打算过些时日去找对方,却没有想到这样心有灵犀了一次。

“我的杨哥哥,我可算是见到你了,你要再不出来哥们儿还以为你出家当和尚了呢!兄弟我天天在这春宛楼翘首以盼,今日晨起听闻你要来可是起了个大早!”杨文锋刚到春宛楼还未下马便看到一体态臃肿,面色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少年激动的对着他开口道。

少年红光满面,此刻笑着的脸上在阳光下泛起一阵油光,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天真无邪的少年郎一般。

在少年身侧还有一少年也对着杨文锋面露微笑,这少年身穿一白衣上绣着数朵大红牡丹,手中一把折扇却被染成扎眼的绿色,配上少年一副白净的有些过分的面色,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他有些浮夸。

“怎么,本少爷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多少雏儿又下了你的毒手,又有多少蜜桃被卫寅勾引了啊!”见到面前二人杨文锋也是仰头大笑了几声而后跳下马来。

“看你说的,这春宛楼最标志的雏儿我可一直给杨哥你物色着呢,不信你问问嬷嬷,哪次有新的货色我可都是想着你呢!”憨厚面容的小胖子随手拍了拍旁边一半老徐娘的屁股一下,有些开怀。

“是呀,杨公子你离开玉陵的这些年祝公子可是天天念叨着您呢,就连在那小娘子的身旁都叫着您的名字呢!”旁边的老鸨掩口轻笑,倒也算的上风韵犹存了。

“这事嬷嬷你怎么知晓,我看呀,卫寅是不是在榻上叫过杨哥的名字你才最为知晓呢!”小胖子看了一眼身旁那个白衣少年有些意味深长的道。

“就你啰嗦,杨哥这些年在江湖上一定得手了无数仙子侠女,还不快进去让其一一说于我们听?”对于他小胖子的调侃白衣骚包少年也没有生气,很风骚的扇了扇手中夸张的绿扇,然后拉着杨文锋就要往里走。

这二人可以说是杨文锋多年的狐朋狗友了,当年在外城之中声名最为狼藉的非三人莫属。

这面容憨厚的小胖子叫祝芝,父亲是这天渊国首屈一指的大商阀,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富可敌国了。而这卫寅和杨文锋一样都是这官宦子弟,而且他的身份一点也不比杨文锋逊色多少。身为当朝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卫国公的嫡长子,这哪一种身份拿出来都让别人掂量掂量。

这三人组合在一起可谓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三个人凑到一起那可真的要在这玉陵外城之内为所欲为了。当年三人所做的那些事一直被外城的百姓拿来教训儿孙,甚至那些官宦人家的人也拿他们当做最为反面的教材。这些年外城所有长者口中最为熟络的教育后辈的话就是“千万别学那三个败家玩意儿?”这败家玩意自然也就是他们三人的专属了。

事实上这些年杨文锋虽然经常宿花眠柳,也做过不少荒唐奢侈的事,但是归根结底他还是有些注意分寸的。但是这两位就不同了,可谓是臭名昭著,杨文锋第一纨绔的名头很大一部分都和这两人有关。

三人踏入春宛楼之时早已被姑娘们团团围住,而后被蝶花乱舞般簇拥到了二楼一处靠窗临江的位置。这其中的过程无比香艳,卫祝两位可以算的上是上下其手,没有丝毫顾忌了。

此刻的杨文锋也无奈的停下了孕养体内飞仙之力的过程,这种环境之下实在是难以让他分心它用。算上来他如今也不太着急,体内的飞仙之力似乎已经到了一个饱和阶段,如今孕养也不过是更加熟悉其运用罢了,修行效果不是太大。

“杨公子,据说您当年对春宛楼的姑娘们那是“威猛异常”呢,今日见了奴家怎么一直发呆呀,难不成是奴家不合公子的胃口不成?”就在杨文锋停下孕养体内飞仙之力的空挡已经有一少女婷婷坐于杨文锋身旁,姿色和身材自然都属上层,此刻眼波流转,整个人都快要倒入杨文锋的怀里去了。

“哪能呀,姑娘如月下芙蓉,生的让人流连忘返,本公子我怜惜还来不及呢!”杨文锋也不客气,顺手将欲语还休的小娘子揽入怀中,饮尽美人杯中酒。

“看吧!我就说这哄骗小娘子的功夫还是要数咱们的杨哥了,想当年多少漂亮的小娘子都拜倒在杨哥的金戈铁马之下!”祝芝将一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搂在怀里随意调笑着。

而三人中最为风骚的卫家公子身侧则是一风韵犹存的妇人,年龄不大不小,显然这安排的女人都是按照三人不同的口味而特意安排的。

祝喜雏,卫喜妇,杨家儿子喜鹧鸪!这是玉陵城所有烟花之地对这三人一直流传的名声。意思是祝胖子中意那十二三岁未经人事的少女,而卫寅则喜欢妇人,至于杨文锋则比较喜欢那些含羞带怯如同鹧鸪一般的女子。

三人坐于此处吃喝玩乐好不自在,期间主要是谈论杨文锋的江湖行和这几年玉陵城的一些奇闻异事和这两人的荒唐事,当然少不了春色满怀,旖旎风光。

“杨哥,听说你刚回来就教训了那巡防营统领的儿子,把他最心爱的良驹下了口,绝,真是绝!”显然杨文锋吃马的事早已被当做又一荒唐事流传遍了玉陵,不过这事之后那巡防营的统领和他的儿子倒是没有任何反应。秋水庭和会之时巡防营的人对他这个杨王公子表现的也是异常尊敬,这让杨文锋心里有些波动,希望这巡防营的统领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毕竟是杨家军中出来的将领,毕竟是他父亲当年的袍泽,能喝酒他自然不想和对方刀剑相对。

三人在这里谈天说地,连带着整个春宛楼的注意都到了这里,那些个姑娘和侍从都无比殷勤的在这里服侍着,毕竟这三位可是有名的挥金如土,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会天降横财。

毕竟之前的先例太多太多,有一婢女不过是为杨家公子剥了一颗荔枝便被杨公子当场赏了张万两的银票,也有位少女颇为对祝公子的胃口当场送下珍珠翡翠头饰一套,价值不可估量。况且三位也是属于比较好伺候的主,虽然有些奇怪嗜好和浪荡不堪,但是却也没有什么动兹便伤人夺命的举动,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但在今日,在杨文锋他们来之前恰巧有几个京都贵公子和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也在这春宛楼内。自杨文锋三人进来的一切场面和行为举止都被这几人看在眼中,他们也算的上是这玉陵城数一数二的膏粱子弟,可是如今受到的待遇却和对面那些人不可同日而语,这让这几人有些恼火。

如果是当年杨王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确实是不敢有什么不满表现出来,但是如今杨王早已离开玉陵,而武皇这些年对于杨家的态度也耐人寻味,那么现在他们凭什么要忍让这三人呢?

“我说你们这些龟公当真是没有骨头的畜生,怎么着,早到你们的亲爹就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不成?”最终这一桌上有一人率先发难,将手中酒杯摔了个粉碎。

第四十九章 就是有银子

说起来这一桌的几个人身份倒是也并不比杨文锋他们差太多,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如此张扬行事。

这一桌子上,有两位侍郎的公子,有一位鲁国公的二公子,另外摔杯的是这玉陵禁军统领的儿子,其余的人则是一些年轻有名的文人翘楚。

事实上这春宛楼虽然对杨文锋他们那里的服务太过周到,但是毕竟是这玉陵第一春楼,自然也不会做的太过厚此薄彼,况且这一桌子的人也是身份尊贵,这样就更不可能冷落这里了。

实在是杨家公子他们挥金如土行为不羁的名声太过厉害,以至于即便这春宛楼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但是这些龟公姑娘们也会下意识的表现特殊,而这些表现在早已对这三人不满的其它人眼中则被放大了无数倍,所以才有了眼前这出戏。

“哎呦,蒙公子怎么好好就生气了呢,今日杨公子刚来我这儿伙计们有些新鲜劲儿,是我这里招呼不周了,这样吧,今日诸位的玩乐由我请了就当是赔罪,希望蒙公子您多多海涵呐!”这春宛楼的老鸨也算是见惯了诸多场面,第一时间便过去做出了反应。

按道理老鸨的这番话已经给足了对方脸面,况且也点出了杨文锋的身份,正常情况下各位膏粱子弟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往往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是今日的事明显没有那么好过。

“区区小钱本公子还未放在心上,只是你这春宛楼打开门来做生意,难不成还要店大欺客不成?什么时候这春宛楼改成杨王府了,这烟花之地莫非也要登上朝堂不成?”这一次出口的是鲁国公的公子王毅,他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些话,看起来非常随意。

只不过这话里带刺的样子让杨文锋非常不爽,他将春宛楼和杨府联系在一起不言而喻,还有刚才那禁军统领蒙磊的儿子蒙骁两人可谓是指着和尚骂秃驴,都将矛头指向杨文锋。

这样一来就让杨文锋有些哭笑不得了,原本他出来的打算是惊动那些暗地里的魑魅魍魉来砥砺他的武道修行,但是却没想到跳出这么一些臭虫出来,倒让他有些倒胃口。

“我说王毅,蒙骁,你们两个像奸夫*一般一唱一和作甚,怎么,看到本公子们受人欢迎不乐意呀,嫉妒呀,乱咬人呀!”杨文锋还未开口旁边的卫寅便率先开口道,对于这样的挑衅他显然是轻车熟路的应对了。

“受欢迎?看看你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恶心不恶心,要不是看上你们的银子,哪个愿意和你这死人妖待在一起?”蒙骁显然百无禁忌,骂人也是连连粗口不断,单从这方面来讲确实是继承了将门豪放的风格。

但是这样的话显然是没有经过脑子的,对于别人还行,对于久经“骂场”的杨文锋三人来说简直就是俏娘子遇光棍投怀送抱一般。

听到蒙骁的话杨文锋和祝胖子相视一笑,似乎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一般。

“我说蒙公子呀,你怎么说话不经脑子?你也说要不是我的银子,可是在我们身上根本就没有要不是,我们就是有银子,恰巧银子也足够这一辈子都让这些人来欢迎我们?怎么,蒙公子若不服气自然也可以拿银子出来!”显然卫寅也明白杨文锋他们一笑之意,也微笑开口道。

“今日来服侍我们三位的,所有下人皆可得银千两,至于姑娘们嘛,自可领银万两,本公子说话算数,所有这春宛楼的有教无类,有一个算一个!”卫寅的话音未落另一旁的祝芝便接着缓缓开口。

他这话一开口楼内顿时鸦雀无声,大概数秒之后便又开始人声鼎沸,转而引起轩然大波。时间未过稍许这楼内除了极少数几位平日身价极高素来自视身份的花魁外,其它人几乎都蜂蛹向这三人一侧挤来。

开玩笑,莫说这万两白银,就是那千两银子也足够一般的姑娘赎身还有结余。至于那些下人仆从完全可以依靠这笔银子而富足一生,这如何能不让他们疯狂?

几乎就是在他们反映过来的瞬间便都向这边挤来,以至于春宛楼周边的几条楼廊瞬间爆满,甚至于那些木质栏杆都被人潮挤的颤颤巍巍,有些不堪重负。

这一景象让杨文锋三人对面遥遥相对的那一座顿时再无人侍候,事实上不只是他们,在这一瞬间除了杨文锋他们那里人满为患之外其它的客人也都再无春宛楼的下人。

只不过这一切很明显就是三人针对王毅蒙磊他们这一桌子所故意为之,所以此刻他们这一桌所有的人脸色都异常难看,尤其是蒙骁,若不是旁边有人劝阻他几乎就要掀桌而起了。

“祝芝你这样做是否太过下作,”看着眼前这一切王毅冷哼一声高声开口。实际上并不是他想高声,只是此刻这春宛楼被杨文锋他们三人这么一闹异常热闹,他不高声开口也不行。

“下作?王公子我没有听错吧,我们花的是自己的银子,非偷非抢,这下作二字从何说起?莫不是你们花不起这区区几十万两的银子,也不让别人花不成?

当然,若是你们真花不起,倒也可以试试各位的人缘如何,看看他们是喜欢这白花花的银子还是和各位交情不错!”

杨文锋一手持杯饮入口,另一只手轻轻敲打着桌面,面无表情的遥遥看着对面先寻衅的一群人。

这一番话说出之后让春宛楼中其它还未离开的玉陵权贵子弟都哄堂大笑起来,大家都是出来找乐子的,自然不会放弃看好戏的机会。

“满身铜臭,俗不可耐,难不成这就是各位的教养?”另外一位儒士打扮的年轻人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养气功夫统统已经还给了天地老师,满脸气的通红。

“我就是俗,就是有银子,你们能怎样,来咬我?”祝小胖子洋洋得意,同时在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那种神情确实有些欠揍。

这种做派一摆出来顿时让王毅他们那一边的人无法再去说些什么。不管他们如何攻击或者是愤怒,对面三人就是一句有银子,这就让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尤其是配上那些个下人姑娘此刻都摩肩接踵的拥在对方那面,这一情况就更加无解。

说起来这一桌子上的人好几个也算京都豪门了,毕竟能来这春宛楼的人若不是家中极有富余根本不敢踏入这楼中半步。要知道这春宛楼号称玉陵第一烟花之地,一般的富豪商甲在这里根本就不够看的。

但是这几人再怎么有钱也绝对做不到杨文锋他们那样的举动。动兹便将数十上百万两的银子挥霍出去,这笔钱他们家中不缺,但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几人用在此处。

而且就算他们现在为了出气能做到和对方抗衡,但是看杨文锋他们的样子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更为疯狂的举动?毕竟第一纨绔之名摆在那里。

事实上杨文锋他们就算是再有钱这样挥霍也确实是有些过分。只不过不巧的是这春宛楼的生意和这祝芝以及卫寅家的关系颇深,说白了他们在这里消费很大程度上都是自己花钱买自家的东西,这样一来杨文锋也沾光不少。

“我看呀,他们几位是真的囊中羞涩,各位春宛楼的,你们就都散了吧,该去干嘛干嘛,银子嘛照常给,我说话算数,都挤在这里也不妥当,免得惹王公子他们生气,万一将你们这春宛楼给砸了,本公子以后可没地方可去了!”祝芝和那些个伙计和姑娘们挥了挥手如此开口,这样一开口对面就算是脾气再好也要气的七窍生烟。

“诸位公子都消消气,大家来春宛楼都是看得起诸位姑娘,今日自然是我们招待不周怠慢了各位,不过既然让大家如此不快奴家也自然要给大家赔礼道歉的!”这春宛楼的嬷嬷到底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知道再这样下去必然要闹的无法收场,此刻下场来打圆场。

“怎么,嬷嬷你要亲自下场来赔礼道歉?这倒也算的上未尝所闻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算!”听到老鸨的话卫寅咋舌开口。

“瞧卫公子说的,妾身一把年纪,就算是想下场也入不了眼不是?各位,前几日我春宛楼新得一花魁,恰巧这位花魁今日在淮舟之上,今日便要入楼,这便是代我春宛楼赔礼之人。”

老鸨的话顿时在好不容易平息的楼中又惹起轩然大波。一位春宛楼的新晋花魁,那绝对是绝色丽人,若今日能一睹芳容那倒值的很了。

第五十章 我很随意,你们继续

自天渊建国以来也算是稳定了数十年,这期间其国力也是日趋强胜,正是如此各地的烟花青楼,酒肆赌坊在近几年也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崛起。

各处烟花之地都会有几位头牌姑娘做花魁来镇场面,这些花魁往往才艳双绝,是难得的佳人。而春宛楼的花魁和这些又有区别,每年春宛楼只有寥寥不过五指之数的花魁能入楼,这些花魁莫不是整个天渊最惊才绝艳的美人,让无数人为之倾倒的存在。

玉陵有好事之人曾评这天渊美人,其评判标准后来被爆出竟然是春宛楼评选花魁的标准,如此可见这能入春宛楼的花魁是多么难得而又惊艳。

本来今日这春宛楼就有好戏可看,没想到现在又能得见花魁,这让今日来春宛楼的权贵子弟都大呼值得。

“春宛楼又添花魁,难得,实在难得,也不知又是怎样一丽人。”听闻这消息之后王毅那一桌几人脸上也露出惊色。

“噢?又有佳人入楼,这算是我这一次回京听到最好的消息了!值得满饮此杯。”杨文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拍手称快。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兴趣,之前那些年他也见过这春宛楼的几位花魁,确实是美艳不可方物,而各有其不凡之处。

“茵珞姑娘来了……茵珞姑娘来了!”就在楼中众人还在为这花魁入楼的事纷纷议论之时门外一小厮快跑入楼边跑口中边叫着。

这小厮的话音未落多久,杨文锋便听到春宛楼东面临江那里传来划水的声音。他抬头向外望去,只有一艘花船和几名婢女立在岸上,和一个绿衣背影。

春宛楼的木门吱哇一声开启,而后几名婢女先入,而后就是这身穿绿衣宛如暮冬时那一抹春色的茵珞花魁款步入楼。

就在这短短议论的功夫春宛楼便早已布置好了一切。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和骚乱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可见这春宛楼的名声毕竟还是有其合理性存在的。

自那绿衣女子入门之时这春宛楼几乎是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她轻移莲步,身材婀娜多姿,几步之间其身上独特的气质便足矣动人心魄。

可惜,可惜的是这绿衣花魁头上一薄纱遮面,众人只能遥遥隐隐看到其面容轮廓和那近乎无可挑剔的身姿,这不失为一种遗憾。

少女入楼走入这春宛楼的中心对着所有人轻轻行礼,其一蹲一起之间婷婷如花飞花满天,仅一个动作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

“今日初次入楼,有缘为诸位献上一曲实属幸事!”女子亲启朱唇,音如玉珠落盘,清脆而不失体面,含蓄又不少风情。

“今日有幸听花魁一曲,幸事,幸事啊!”有风流之辈率先开口,语气中说不出的激动,而恰巧那场中花魁对他低头示意,这让他更为为之倾倒。

“是呀!茵珞姑娘有心了,”

“姑娘一曲,及得上苏某这辈子听的曲子!”有此先例之后这楼内除了一些自恃身份的人之外,顿时有不少人随之仿效,而这花魁又向场中盈盈一拜而后落座于场中摆设的古色瑶琴之后。

场中顿时安静下来,只见那女子轻扶衣袖缓缓将十根玉指放在琴弦之上。

叮……先是一弦扣一弦很简单的起调,如水滴落于湖面慢慢在楼内荡漾开来。这起调很慢,倒是和大多数曲子的起调大相径庭。

几手清脆简单的起调之后曲子便开始缓缓铺展开来。开始如同水流无息,泛泛而动,缓缓的,轻轻的,流过溪涧,漫过草苇之间,最终恍惚入耳。

大概过了数息之后曲调骤然加快,似大雨倾盆而落,又如平地大风忽起。这曲调虽然骤快但是却并未显得突兀和刺耳,正反倒是有些平缓的味道,那种感觉如同大雪崩山,明明惊天动地却无甚大的声响。

曲子进行的极快,一层未落另一层便紧随而至,忽高忽低,忽起忽落,起初入耳似春风细雨绵绵,如今大开大合仿若天上地下徜徉而过。

杨文锋心中暗赞,这曲子确实是不凡,音调倒是其次,主要是藏在这琴音之中的淡淡如同愁绪一般的情绪让他有些怅然。在他听来这曲子明显是有自身情绪的,在高低起落的琴音之中杨文锋竟然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之中。

刹那回到他母亲去世的那晚他一个人在灵柩之外默默坐了一个晚上,悲痛欲绝!又一个瞬间他又仿若躺在母亲的怀里,温暖而祥和,让他久久难以清醒。

铮……乍然一声尾音,如银瓶炸裂,顿时场中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曲收音歇,春宛楼内满楼寂静无声。

“好曲子,好曲子啊!”过了很久,一直到场中佳人起身行礼所有人才都从刚才的琴音之中清醒过来。王毅看着下面那婷婷绿衣忍不住开口称叹,如此佳人抚琴,他这辈子都未曾有刚才那样的感觉。

事实上杨文锋也是如此感觉,只不过他从曲子中醒来的要比众人早些许,此刻他看着场中花魁,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桌上轻轻敲打,眼中流露出不一样的光彩。

“这等佳人,值得我们兄弟三个出手啊杨哥!”祝胖子此刻显然也是在这一曲之下欲罢不能,而另外一侧的卫寅也点头感叹,唯独杨文锋未发一言。

“今日花魁入楼,按照本楼的规矩,花魁今日可自行挑选公子在今日共度良辰!接下来可就看各位公子的了!”茵珞行礼之后老鸨又很淡定的如此开口,这话一说出来又在场中引起具大波澜。

这花魁入楼是有规矩可以自行决定陪谁不陪谁,但是没有料到今日第一次入楼这花魁便要在场中选出一位来相亲,这让今日来到这春宛楼的公子们都暗呼值得。

若是往日先有风声传出花魁择人那必然场面惊人,各种权贵才子绝对蜂拥而至,那竞争绝对异常激烈。但是今日不同,事先竟然无半点风声传出,虽然此刻春宛楼内的权贵也不少,但是和正常情况下花魁露面的阵仗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

这样一来竞争就少了很多,虽然很多人也知道有杨文锋他们这些最顶尖的纨绔子弟在这儿他们的机会也少的可怜,但至少也是有一定机会的。

“那么敢问茵珞姑娘,你的条件是什么?”有人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这个问题也是此刻所有人都最为关心的问题。

“这春宛楼号称是风流才子第一,美人春色倒是其次,茵珞未入玉陵之时就曾听过不少从这春宛楼中流传出的那些惊才绝艳的诗词曲赋,心向往之,今日不知可有公子让茵珞见识一二?”场中佳人朱唇轻启,而后盈盈一笑,倾倒众人。

这茵珞如此开口场中的众人自然明白其意思,这是要以文采而定佳人呐!

这在春宛楼中是最为普遍的一种方式了!自古以来这春楼烟花之地就是文人墨客流连之地,在这种地方一旦有喜欢的佳人自然不能和平常一样表达倾慕之意,这样一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诗词歌赋被创作而出。

另外还有就是那些绝艳的诗词被广为流传也大都是从这些花魁歌女口中唱出而后被众人熟知,而春宛楼作为这天渊最为知名的青楼,在这里诞生和流传出的传世经典自然不在少数。

无论是当年文坛扛鼎的严大家还是后来杨文锋若倾慕的朱希尊都曾在这里留下墨笔,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春宛楼中以才气而相争也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了。

“既然茵珞姑娘这样说,那总该有个意头让大家各展才华,这样吧,今日茵珞姑娘入楼,便以茵珞姑娘为题做赋,以琴做诗如何?”王毅轻挥折扇开口道,他自诩这些年也算的上饱读诗书,况且他们这一桌子上还有几位当今太子殿下所供奉的才子,其中有两位更是在秋水庭和会中走到了最后,这样一来他便更有把握。

王毅这样说在场的人倒是也没有什么反对的,毕竟这比拼文采和以什么为题无关痛痒,况且这以美人和琴音为题也不算什么偏门,所以也就无人去多说什么。

“杨哥,怎么办,没想到这花魁竟然好那些酸文人那一套,我们三个人当中也就卫寅总拿把扇子装风流,指望他来赢花魁怕是没什么戏了!”听到王毅这么一说祝胖子可是有些头疼了,他如此开口换来了卫寅的一记白眼。

而杨文锋则是嘴角含笑,什么也没说,这让祝胖子以为他已然彻底放弃了。

这样一来场中已然陆续有人开始作一些赋出来。敢于出来献丑的自然也都有两把刷子,格式什么的也算是工整,但大都无甚新意,不免落入古人的名篇之中,有些不伦不类。

有新意的又不免才气不足,虽也说得过去但是却不够严谨,用词不是过甚就是力度不足,几盏茶功夫过去也没出一首可以技压全场的出来。

“我听说杨公子当日也去了秋水庭和会,想来诗文也必然不凡,久闻杨公子从不放过美人,今日难不成不下场?”一番无果之后对面的王毅看着他们这一桌有些不怀好意的开口道,这明眼人一看就是*裸的挑衅,让杨文锋旁边的祝胖子二人恨的咬牙切齿。

第五十一章 一言惊起千层浪

相对于祝卫二人杨文锋倒是没有过多的表示什么情绪,事实上自场中开始有人作赋之时杨文锋就注意到对面王毅他们似有意无意的往他们这里看,如今发难也完全在杨文锋的意料之中。

毕竟之前他们三人也算是让对面灰头土脸了一番,按照京都各权贵公子的脾性自然是谁都不能服谁,不找回场子来才算是奇怪。

“本公子是去过秋水庭,只不过在那里遇到了一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小鸟,那只小鸟呀,和茵珞姑娘的涵养差的远呢!”杨文锋轻笑了一声而后开口,那位公主一直被誉为九天仙凰,杨文锋偏偏不喜欢她那故作高深的态势。

“至于这赋吗,不值一提,若是想做,随手便可为之!”他轻轻提起酒壶倾倒下一杯醇酒,脸上的表情懒散而*。

杨文锋这话说话那绿衣花魁明显一愣而后掩嘴轻笑:“这位就是杨公子?小女子入玉陵以来,杨公子的大名倒是如雷贯耳,怎么,今日难不成对我这小女子也感兴趣不成?”

“本公子对所有的花魁都很感兴趣,若不能一亲芳泽那可真是遗憾!”杨文锋的脸皮向来很厚,对于那花魁也是随意调笑着,况且这花魁在他看来有些不一般,这样他就更有兴趣了。

听到二人如此对话,王毅脸色一变而后又露出不屑神色。这杨文锋的纨绔之名在玉陵可谓是人尽皆知,但他说他会作赋王毅打死也不信!若是这样声名狼藉的家伙都能作出可以赢得场中所有人的赋那王毅宁可相信这太阳明天不会升起。

“既然随手便可为之,那便请杨公子让我们诸位开开眼界吧!”王毅脸上带着嘲弄的神色冷笑着。

“急什么,还未看得这春宛楼中自诩为风流大才的各位所做大作,万一我一激动作出一赋让诸位再无勇气作出那岂不是很尴尬?所以呀,就请你们先吧!”杨文锋这话一说出口让场中其它所有人都为之咋舌!

这是要多么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尤其是那些书生学子这样的感触更深,你说你一纨绔子弟纨绔就纨绔吧,竟然还在这春宛楼中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来,当真以为这楼中都是草包不成?

而对于杨文锋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和他同桌的两位死党除了佩服的五体投地再也其它想法。

“杨公子这话……倒自负的紧呐!既然如此,那便由我来作赋一首为大家助助兴!”最终还是王毅他们那一座有一年轻书生打扮的人站了出来。

这书生一出座顿时有人认出他来,他叫华飞,最近一年之内在这玉陵之内也算得上是才气显露了。今年这春宛楼中有几首不错的词正是此人所做,而且当时秋水庭和会最后见到那程珏的十几个年轻人之中他也是其中一个。

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华飞自出场之后便面不改色,他轻轻合上手中折扇而后饮罢杯中茶才缓缓踏出一步,观其姿态修养无不气定神闲,仿佛这一切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这让杨文锋有些不爽,似乎刚才他说的话是为这小子所说一般。

“有美人入楼,步步缓风碎花落,珠环相配,如痴如醉!

其形似霁月高悬,不垢不净,绿衣叠落,层起芙蕖婷婷,层落倾人心醉!”这华飞缓缓踱步开口,似乎这赋从他口中说出便和与人相谈一般随意。

况且其赋虽指的是花魁却无一字一句实写花魁,无论是写其形还是其穿着都看似毫无相关,实则已然凸显其气质和仪态了。

更为让人惊叹不已的是这华飞之后口中所作之赋继续脱口而出,其神态自若,口中词句华丽精准而不断不滞,长篇大论之下竟很少有言辞瑕疵之处。

其赋中美人形如月,如雪,如流芳之冰兰,转而写其仰慕之心不绝。其文笔如潺潺溪流婉婉道来,温润而不失奇丽,简约而不少大气,可谓是一篇难得的作品。

“这华飞确有大才,如此美人赋竟在顷刻间便随口而出,果然不愧被太子收入麾下好生供养!”听到华飞作出如此惊人的赋在他一旁的王毅不由心神震动,他之前在心中也做一赋,但是如今再听这华飞之赋便再也没有拿出让众人一观的勇气了。

另外一侧的杨文锋听到这华飞所做的赋也是暗自点头,其赋虽略有瑕疵,在用词上有些随意与俗气,但整体而论绝对是瑕不掩瑜,这也让杨文锋对这些号称“冠盖京华”的富足书生子弟的映像有些改观。

“杨哥,这小子胸中貌似有些笔墨,这样一来风头都被他强去了,可惜,可惜我们这里每一个会作这什么狗屁赋的,要是这花魁爱什么珠宝首饰名人字画就好了。”祝小胖子看着大出风头的华飞异常不忿,但是显然此刻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要他拿钱可以,让他作赋倒不如杀了他。

“实在不行,要不卫寅你上吧,你是卫国公的公子,整天一副风流骚包打扮,这关键时刻就看你了!”左右看了看祝胖子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卫寅身上。

看到祝芝的神色卫寅一摊手而后还了对方一记白眼:“我说胖子,这有没有文采和出身打扮有关吗?就算是有关,你看这华飞今日这势头,你就算是把翰林院那些翘楚拎出来也未必及得上吧!你让我出去丢人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得看杨哥同意吗?”

“别吵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区区一赋而已,我来便是了。”杨文锋摇了摇头而后来开口道。

“我说杨哥,兄弟我服你,没关系,一会儿真要有人往死了笑话你,兄弟我们绝对不放过他们!您就请好吧,放心大胆的写,死乞白赖的写,不就是一花魁吗?”听到杨文锋的话祝胖子对着他竖着大拇指唾沫星子横飞,但这话让杨文锋有些哭笑不得,这显然还是觉得他根本不会作赋!

事实上文采这种东西杨文锋是最不缺的,不只是今生,上一世的他便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文人之一,在那个年代有人说他诗词才气是第一,有人说是第二,但绝无人会说其在三甲之外。至于如今这所谓的赋,对他来说又算的了什么呢?

他的才气只在幼时偶然表露过几次,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这些年装傻充愣就更不会展露,况且这也涉及到他此生最为重要的秘密自然会更加谨慎。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杨家只有他在玉陵,而无论是京城之内的他还是京都之外的父子都随时立于危墙之下,他现在已经没必要再藏在暗处了。

他现在必须锋芒毕露,他露的越多那么也就越证明他有价值,如此他留在玉陵的意义和作用也就越大。

古时附属国往往会送质子入主国,其质子必然是其王最疼爱且最有可能继位之人,如此方表诚意!而他杨文锋,最为锋芒毕露都杨文锋显然才是一名合格质子。

另外,他杨文锋还有他自己的打算,这在文坛广林之中展露头脚说不准也会让他的打算更好的实施。

今日春宛楼内,杨文锋便要以一赋来扬名,不只是他的名,也是他背后所背负的那个世界的文坛之名。

“她动则媚态横生,心魄为之夺舍,静则雪落雨歇,心旷神怡,叹此佳人,何故碧落凡尘?”华飞怡然独立,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他举手投足之间莫不静好儒雅,杯酒之间从容不迫便将一赋潇洒作出。

“好,好一美人赋,华兄不愧是我玉陵年轻一代文坛翘楚,我看风采不输当年的严老啊!”在华飞点头示意赋成之后便有文士忍不住道!

此刻早已有人将其赋记录下来,随着华飞的落座周围也适时想起一阵赞叹。他这一赋一出,顿时得到场中大多数人的认可,而原本像王毅那等人物也不由折服,不敢再出来献丑。

“华公子确实是大才,小女子前段时间对于公子的《迷神引》也有耳闻,今日竟能亲得一赋,当真是荣幸之至呢!”茵珞对着华飞遥遥行礼,而华飞也起身缓缓回礼!

因此一赋,原本一直有人出面作赋的情形立刻被完全改观,那些自诩有才的风流文士尚知不如,更何况其它的权贵公子呢?一时间这楼内都陷入了对这赋的讨论之中,相信今日之后此赋便会在这玉陵之内传出,借着这花魁入楼恐怕知名度会更加恐怖,

此刻早已无人记得之前杨文锋和王毅之间的闹剧,所有人都在谈论这篇赋的场面忽然间让杨文锋有些恍惚,他记其了上一世,上一世那场中卓尔不群毅然独立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不正是他自己吗?

“姑娘,为本公子倒酒!今日高兴,适作一赋!”杨文锋起身高声语,在这一刻他看着场下所有人。心中古井无波,亦没有对手。

第五十二章 我是一个有文化的纨绔子弟

杨文锋此时起身开口无疑让场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他刚才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也足矣让所有人听到,正当这春宛楼内所有人都在谈论这篇美人赋流传之后是这同为玉陵六公子的荀攸可以胜之一筹还是说那最擅风花雪月的曹子安可分得几分风头,但是如今杨文锋却站了出来。

按照原本王毅他们的想法,如今这春宛楼内既无荀攸也无子安,唯一可以和这华飞才气相媲美的就只有一个与他们同座的宋祈,而这宋祈则以诗文建长,况且是和他们结伴。另外就算是荀攸子安亲至也不见得鹿死谁手,原本他们以为今日得花魁青睐是极为稳妥,但却没料到见此赋后竟还有人敢出场。

等众人反应过出场之人是谁之后这气氛就更加热闹了,杨文锋在今日得场中绝对极为令人瞩目,但是其瞩目的原因只因纨绔放荡而绝非才气,如今被誉为第一纨绔子弟的他要出场挑战早已才气冠京华的华飞,这如何不会让人贻笑大方呢?

看到杨文锋如此不识时务的出场王毅也是冷笑一声,经华飞瞩目之后他本没有想起继续去和这杨文锋过不起,岂料如今他自己跳了出来,这就让他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了。

“呵……我第一次听说这玉陵第一纨绔竟然会作赋,那么请吧杨公子,今日让大家开开眼,看看这杨家子弟是不是都深藏不露,过河拆桥呀!”王毅未开口他身旁的蒙骁便率先发难,其实这蒙骁和杨文锋不对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当初蒙骁的大哥正是死于杨家军中,而蒙骁的那位出身杨家军中的禁军统领的爹也从此和杨王成为仇人,所谓仇人见面怎么能不让人眼红?

“蒙公子,你说话可得注意着点,就算是你家老子他是否敢这样说杨家,就算是禁军统领也得掂量掂量位份吧!”对于蒙骁的话杨文锋并未回应,但是另外一旁身为卫国公长子的卫寅却不客气的开口。

卫寅这么一说让对面的人为之一惊,虽然杨家主要两位人物已经出了玉陵,但是他们只是出了玉陵,手中还有那凶名赫赫的杨家铁甲,况且那杨王本身也是超一品的绝世高手,那位的凶名让他们一想就为之胆寒。

“蒙骁,我家那老头子死板,不和你们计较,但是我不是他,以后你们蒙家和我们杨家再无半点瓜葛,你父亲替杨家卖的命流的血一个大统领之位加上这么多年杨家的忍气吞声已经还的差不多了,若以后我再听到此类话,你们可要小心了!这玉陵外城,虽然杨继他不在,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来踩一踩杨家的,”杨文锋盯着对面的蒙骁*的说出如此强硬的话,于此同时他环视了一下在场的其它人,眼中的意味不可谓不深长。

杨文锋此时这么一说好像才提醒了众人,是的,这段时间都在流传杨府势力将大不如以前,但这些也都只是只言片语的传闻罢了,实际上杨府这段时间从来没有过什么实质性的衰落。他们此刻在这里和杨文锋掰掰手腕没有关系,若真的惹怒来了杨家,他后果会如何谁也不清楚。

不谈那些巡防营的老将和兵部的一些老将军,就算是杨家那累累战功摆出来去评理也够他们喝一壶了。谁知道到时候武皇是什么态度,谁知道杨王他们会不会忽然返京,这些都将杨府放在一个超然地位,不是随随便便想去触犯就能触犯的。

“我杨文锋纨绔了这么久,可就算我是这玉陵这第一纨绔,谁又告诉你们我一无是处呢?诸位听好!”看这场中那些沉默不语的权贵子弟,看着那满是不甘的蒙骁杨文锋嘴角微微翘起,而后端起手中的酒杯缓缓出座。

“有一丽人,不知生长于何兮,被轻舟兮携芳华,面含睇兮又宜笑,款款行兮容华耀!”杨文锋开口轻语,他手中酒杯轻托,眼中环视着众人,本就英俊偏柔和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不凡。

此句一出场中顿时传来一阵唏嘘之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世子殿下竟然真的会作着赋,而且其赋开口便极为工整,不只文承旧时最为风靡的楚辞,而且如此应景,这着实惊呆了春宛楼所有的人。

“看来,这杨家公子的确不简单,,仅这几句足矣胜过场中大多数人了!”听了杨文锋所作赋的前两句王毅这一桌另外一位才气显露的宋祈便缓缓点头开口,而在他身旁的华飞则一言不发,不知再想些什么。

“这,难不成这杨文锋真的会作赋,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看着那一挺拔身影蒙骁下意识的否定。

“别急,只是两句而已,看不出端倪,往下看,说不好不过是虎头蛇尾,在那儿背了两句来应付,”这个时候王毅也有些心虚起来,不过杨文锋过去对众人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以至于他现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除了他们之外场中其它人也都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这其中表情最为丰富的便是杨文锋身旁的两位死党,连他们都以为这是活见鬼了,此刻的杨文锋哪里还是那最烦书文的玉陵第一纨绔?

另外,杨文锋这赋一出那花魁茵珞眼中也闪出异样的神色,她不动神色的看了看身侧两位贴身婢女,她们此刻也是满脸不可思议的神色。

俯视着众人的神色杨文锋洒然一笑,这一笑代表他杨文锋如今终于要做回自己,也代表他终于无法继续以往那看似荒唐实则惬意轻松的生活,对于他来说不知是一种幸事还是一种不幸。

“她顺长廊而入楼,来时沾妆委露。理鬓清秀,落花入领,众人见之,精移神骇,忽焉思散。

观其形也,华鬓髣茀似浮云盖月,腰袅袅兮若流芳执素!骆衣飘飘,轻裾带风。延颈秀项,肩若玉削,皓质呈露……”杨文锋继续缓缓出声,他时而低头暂思,时而回首望向那花魁,又或轻饮杯中那樽酒,其风采自然不输先前的华飞半分。

事实上杨文锋所处那个世界对于这美人赋有太多及其惊艳绝伦的,本来他随意借鉴一篇也无伤大雅,只不过为了不太过惊世骇俗他还是自己随意拼凑修饰出了几句,但就算是这在他看来有些不伦不类的句子在此刻也足矣引起轩然大波,让所有人望尘莫及。

果然,随着杨文锋那赋缓缓进行下去场中已再无半点声响,此刻所有的目光都已聚焦在了那白衣公子身上,而杨文锋此刻也神情恍惚,仿佛回到了之前自己所生活的那个世界。他再无半点顾忌,杯酒之间其才气便足矣倾倒众人。

春宛楼无声无息这是极为少见的情况,但是此刻无论是袅袅丝竹音还是推杯换盏的声音都已消失,整个春宛楼内只有杨文锋一人的声音而已。无论是惊讶的,怀疑的,诽谤的,怨怼的都不约而同的藏在心里,他们不想也不敢去打断杨文锋,那是一种独特的气质,让所有人都必须等他赋成方可开口。

“有美人兮,远观则心旷神怡,近处则黯然销魂。遗情想象,顾望怀愁,若问此人为谁,乃楼中茵珞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杨文锋的赋也终于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收尾,但是更为诡异的是杨文锋赋成之后一直到他回到座上着春宛楼内依旧寂然一片。

所有人皆不言不语,只有少数几人手中笔尖轻动在记录着这一篇赋,大多数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神色,而场中的花魁茵珞则是目中奇异之色更重。

“好,我杨哥这赋绝对算的上是冠绝古今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文锋身旁的祝胖子,本身他对这些就没有兴趣也不知道好坏,不过他看到众人的反应和杨王锋怡然自得的神色他便尽可能的去称赞对方,其实不论好坏他皆会如此的。

祝胖子这一嗓子众人才惊觉,而后便是惊天的喝彩声和钦佩之声不绝于耳,这个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又一惊世之作在这春宛楼内诞生了。

谁也没有料到今日竟然真的有人可以压过才气如此之胜的华飞,而更没有料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杨文锋,此刻所有人一定会相信今日之后这杨文锋的大名一定会更加让人如雷贯耳,让所有玉陵年轻一代皆不如其声明。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一定是在那儿剽窃的,这样的赋怎么可能出自你手?”在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中蒙骁面如土色,显然杨文锋这一表现彻底震惊了他,让他难以接受如今的场面。

他如此一吼也算是吼出了多数人的心声,他们很多人都看着杨文锋等待着他的一个回答但是却换来的是一声冷笑。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谁说我这纨绔就不能有才气?既然你这样说那么我就承认今日这赋是我剽窃的,你又如何?”杨文锋浑然不在意对方,转而继续饮酒。

“你们听到了,你们都听到了,他说了,这是他剽窃的,我就说这怎么可能?”听到杨文锋的话蒙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此刻他已然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努力证明着。

“蒙骁,别闹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华飞还是觉得,杨公子这赋确不是我等可以做出的!”看到蒙骁的样子原先引人瞩目的华飞苦笑了一声而后起身开口。

他这么一开口顿时让蒙骁又愣在原地。一脸难以相信的神色。

“杨公子这赋,无论是其结构框架还是那宛若九天而下的词句我之前皆未耳闻,杨公子能在短短杯酒之间作出如此赋,恐怕就算是已百年逝去的严老和如今文华程阁老不过如此,我等皆不如啊!”华飞对着杨文锋遥遥作揖施礼,脸上满是敬佩之色。

“华兄过誉了,文章一途本就讲究妙手偶得之,今日这赋成,少不了运气成分,况且这赋确实有他人功劳,”杨文锋起身回礼,他没有想到这华飞竟然会开口为他说话,显然对方能名扬玉陵自有其胸襟和气度。

第五十三章 终于等到你

“我辈读书人,谁又不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前行,杨公子过谦了,今日幸得此赋诞生,当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其实不只是华飞,场中其它一些文士也自可判断出杨文锋此赋是否剽窃。

能作出如此赋的人本就不多,况且此赋极为应景,极为真切的和今日花魁入楼的情景相融合,无论是写美人形态还是其入楼的情况都是今日春宛楼的情况,就算真的有大才会为杨文锋替作又如何能如此完美的预料的今日此情此景呢

“过去是我等坐井观天了,杨公子才气蒙尘这么多年,倒是让我等庸才惭愧不已,希望日后杨公子不介意,多多交流才好。”陆续有人向杨文锋表示好感,而杨文锋也是点头示意。

“杨哥你真是藏得太深了,就连我俩也想不到,你竟然真的能做出这赋来,而且压倒了众人,当大醉一场了!”看着此情此景最为震惊的还是多年与他交好的同座两人,卫寅忍不住提起酒壶灌了几口压压惊,而祝芝也是不住点头。

“你们也没问过我不是,再说了,你们不是最为厌烦这些吗?我们和他们呀根本就不是一类人,何必去和他们套近乎呢?”杨文锋有些耍赖的笑着解释。

杨文锋很清楚,自古文人皆是如此,他们敬佩敬仰那些和他们志同道合之人,一向怀着“非我族类不可亲近”的清高态势,但是一旦得到他们的承认往往便是死心塌地的承认,没有半点虚假,这便是文人结交的关键所在,显然杨文锋今日这一赋已经被他们归于同一类人之中。

“该死,这天下当真有如此传奇的事,一个整日醉生梦死宿花眠柳的纨绔子弟竟然会有如此才气,这怎么可能?”王毅算的上是有些墨水的文士子弟了,他自然清楚无论是华飞还是其它人所说的自然不假,但是他还是难以相信这一切竟然发生在杨文锋的身上。

“王兄难道忘了曾有大才说过,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吗?或许啊,这杨文锋便是这样的人,唉有此人在,别说这玉陵年轻一代就算是放眼那些老学究们怕在才气方面也不一定能及得上了!”听到王毅的话华飞有些苦笑的开口道。

“华飞你这话太过了,我承认他杨文锋是有才,但不过一赋而已,不见得他的才气就真的到了那种冠绝古今人的地步了,”同桌有文士觉得华飞的话太过骇人,要知道杨文锋现在也才不过及冠之年而已,怎么会达到那样的高度?

听到对方的话华飞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摇头感叹。在他看来这文章才气一通便会百通,能做出如此赋的人难不成在文章和诗词方面会是庸才?

“今日能得华飞公子一赋已属幸事,没想到还能得见杨公子此赋,小女子怕是三生有幸了,不知各位还是否有惊喜呢?”喧闹一番之后还是花魁开口,只不过这一次众人都没有再出场。

华飞之赋尚无人能及,何况杨文锋那一记猛药呢,众人也都清楚,今日能与这花魁共度的十有八九是杨文锋了。

“杨公子之才我自难及,不过见识过了如此让人不敢开口的赋之后我还想见识一下杨公子的诗,请杨公子切勿拒绝!”花魁的话音刚落王毅那一座的宋祈行了个礼站了出来,他倒是没有什么挑衅的意思,是真的心动了。

这宋祈和华飞同为玉陵六公子之一,其最为擅长的便是诗,最为痴迷的也是好诗,今日见识到杨文锋作赋的水平自然也忍不住想要切磋一下的心思。

“刚才王兄说是以茵珞姑娘的琴音为题,那么我们就以琴音为题意思意思?”这宋祈生怕杨文锋拒绝便强先开口。

看着对方的神色杨文锋也知道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恶意于是便点头应允下来。他今日既然出头便没有必须再继续隐藏下去,多点风头少点风头也是无所谓了,况且他也想见识见识这以诗文见长的宋祈会作出什么佳句来。

见到杨文锋点头宋祈面露喜色而后转头望向那花魁茵珞:“敢问茵珞姑娘,刚才姑娘所奏的曲子虽然新奇但应该是楚曲吧!”

听到宋祈这样问后那花魁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她所奏琴曲确实是楚曲无疑。自天渊灭南楚之后很多南楚移民便流入天渊,所以那些南楚遗民带来的楚曲也在天渊流行开来,这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献丑了,姑娘琴音虽清奇但是却难掩琴中情怀,楚人思楚所以楚曲也多思楚啊!”宋祈轻声开口而后便随之吟出两句诗来。

“伶伶琴音声不停,谁知楚人离别情?”

宋祈这两句诗一出这春宛楼内不少南楚遗民都极为感同身受,当年南楚极重文,以至于南楚灭国之后大批文人志仕都随之流入天渊,如今这天渊文士可以说很大一部分都算的上是当初的亡国遗民了。

赋重文笔和框架,而诗则最重情怀,如今这宋祈借这楚曲来诉说南楚遗民情怀自然算的上是上佳之作。

“宋兄诗才的确不凡,只是茵珞姑娘的琴音在我听来并未显示思楚情怀,这情怀恐怕和琴音无关,”

“胸有忧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这便是我所做的诗,望宋兄斟酌一二。“此时无声胜有声,此时无声胜有声!”听闻杨文锋此句子之后宋祁喃喃自语,口中重复低声念着。

确实,从那花魁的琴曲之中听不出半分忧思和怨怼,他宋祁也不过是通过那楚曲推测茵珞是楚人自然会有南楚移民的情怀。其诗虽然极佳,无论是情怀还是韵脚都属上乘,但过于去借琴曲和楚人来抒其情怀,这在杨文锋看来是有些瑕疵的。

但是杨文锋那引用于前人经典的一句则是将意象用到了极致,虽然只是简单的直抒胸臆但是却最深入人心。

杨文锋这诗虽然是以琴音为题但是却没有一个字提到琴音,虽然未写琴音,但仅那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又将场中所有南楚遗民的情怀都融合在了这一句之内。况且不知是楚人,所有听完那琴音的人恐怕都有无穷的感慨和想要说的话,只不过这些话到了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而杨文锋那一句诗却恰好将所有人的感觉都表现了出来。

“好一句此时无声胜有声,今日之后,这玉陵若是有人再说杨公子你是纨绔子弟,那么我等可都没脸见人了!”华飞轻轻拍手称扬,显然杨文锋并未让其失望。

华飞拍手称快之时众人依旧在对比思索两首诗的优劣之处。宋祁的诗自然极为不凡,而杨文锋的诗起初读来过于直抒胸臆,虽然也算不错但是却无甚出彩之处,不过随着众人细细品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体会到杨文锋那诗所包含的特殊的韵味。

用最平凡的句子抒发最为朴实的情感,如同人生往往于一苦一咸,一步一印,一瓢淡水一箪食之间便最为幸福。

“此时无声胜有声,好一个无声,确实,无声确实好过有声,如此佳句恐怕之后这玉陵之内年轻一代再无人能及得上杨公子你了!”宋祁怆然而后将身侧一杯酒举头饮尽长长吐了口气。

“杨公子,宋某心悦诚服,望日后能有更多的机会拜读大作!”宋祁拱手行李礼而后退了回去。

这宋祁一番话之后所有人又将目光聚在了杨文锋的身上,尤其是那些春宛楼的姑娘。那目光更是热切,几乎恨不得投怀送抱一般。开玩笑,一个又满腹才气又挥金如土的客人谁会不喜欢,更为难得的是杨文锋那一副皮囊也是百里挑一,这就让这些怀春少女更加难以抵抗了。

“杨哥,你看那些姑娘的眼神,恨不得将你吃了,这以后呀,你勾引那些小姑娘就更容易的手了!”看着如今场中的场面祝胖子有些神色戚戚的开口道。

“瞧你说的,今日我对杨哥是真的佩服,只是杨哥兄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看着场中异常火爆的场面卫寅脸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他很认真的看着杨文锋全然没有了先前以往那种浪荡的样子。

“兄弟不必多说,你的意思我懂,只是有些事不是我们想如何便如何了,我很想这样和你们一辈子糊里糊涂,只是这一辈子实在是太长太长了!”杨文锋也很认真的看着卫寅语气有些颓唐,这么多年相识相知杨文锋自然知道这卫寅也绝非世人所认知的那样,或许真如他自己所说,这一辈子太长,长的连糊里糊涂下去的时间都熬不住,只能努力带着面具过活。

“既然杨哥你知道那兄弟我便不多说些什么,这玉陵满城权贵公子,怕是没有一位及得上我们的祝少爷了!”卫寅轻轻笑了几声而后看着正在那里对着一位姑娘上下其手*的祝芝有些无语的开口。

“你又说我什么坏话了,你们两个说的是些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祝胖子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放在桌子上,有些故作生气的看着两人。

“我们夸你呢,夸你呢,不信你问问杨哥!”卫寅笑着向着杨文锋眨了眨眼,而杨文锋也配合性的随声附和。其实卫寅所说并无道理,三人之中或许只有祝芝不受家世所累,不受世俗所扰可以随心所欲按照自己的想法过活。

第五十四章 我来不代表输

杨文锋今日在春宛楼内一赋一诗足矣让楼内所有风流才子自叹不如,恐怕今日之后这玉陵城内他杨二郎的传奇声名将会如飓风般席卷入所有玉陵人的耳中,而这一切完全在杨文锋的计划之中。

一赋一诗之后这春宛楼内不仅仅是那些烟花女子龟公仆人都抢着想要去杨文锋那一座伺候,那些个风流才子们此刻也都惊于杨二郎之才,想要放弃以往对其看法而与之结交,一时间倒是分走了不少新入花魁的风头。

其实惊艳于其才之前那些个权贵公子虽然对于杨文锋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对其纨绔行径倒是没有那么深恶痛绝,大家都是玉陵年轻一代的人中龙凤行乐一番也无关痛痒,只不过是杨文锋做的比较过了,但是因为其身份倒也说的过去。而那些个风流士子在这之前可是对其行为深恶痛绝耻于与其为伍,如今惊于其才之后回想当初这杨家二郎也不过是做了些荒唐事,真是什么欺男霸女丧尽天良的事也没他什么份,这样一来众人这么快便能对其印象改观也是说得通的。

毕竟世间大才都有其独特的想法和做法,有些异于常人或者是有些行为比较狂放不羁也是可以理解的,这是那些风流士子自己给自己的解释。

一番热络的亲近和奉承之后这春宛楼一波接一波的浪潮才逐渐平静下来,这个时候都在讨论那一诗一赋以至于那茵珞花魁最终入楼离场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倒是杨文锋心里有些波动,不知道今日自己是否会有收获。

酒过三巡之后杨文锋便没有在多喝多少,只是一边和两位死党插科打诨一边暗暗孕养体内的飞仙之力。这武道修行虽然说机遇和悟性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那颗坚定的心,杨文锋不认为自己的武学天赋会是那种惊世骇俗百年难得一遇之人,所以他只能勤加练习,只能忍受寂寞和孤独去一遍一遍的加强自身的修为,他知道能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

大概过了一两柱香的时间一姿色不俗的婢女来到杨文锋那一桌小声邀请杨文锋去内楼说是奉了花魁之名,这小丫鬟如此一说顿时又引来了祝卫两人的调笑和嫉妒,本来二人想要沾着杨文锋的光也去和那花魁亲近一番,但是被那婢女义正言辞的拒绝,说是那花魁今日只见杨文锋一人。

若是平素其他人的话那这两位绝对不是那么好说话,但是今日独亲芳泽的人是杨文锋就另当别论了,二人胡搅蛮缠了一番将你小婢女逗得面红耳赤之后才作罢,而杨文锋心思一动而后一个人跟随着这婢女进入内楼。

这春宛楼作为玉陵最为著名的烟花风月之地不仅门面建的颇有讲究,一方面有春宛楼遥立一方面有淮舟在江和其相辉映,另外这春宛楼的内楼也绝对算的上是春宛楼另外一招牌了。

作为烟花之地这自然少不了宿花眠柳和姑娘们容身之地。这春宛楼的内楼布置各有章法,有些如美人闺阁,有些似船舶马车造型,还有些甚至特意修建如茅草屋子一般,这些屋子都有对应的青楼女子,其目的便是满足了京都那些奢靡的权贵各种不良嗜好,这让当年初上春宛楼的杨文锋叹为观止。

这春宛楼最内层便是那些花魁的住所,不带这一位新入楼的茵珞这春宛楼内的花魁有八位之多,只是这些花魁春宛楼从不对其约束,所以平素大都不在这烦闷的楼内,如今杨文锋估计这内楼之内也就仅仅刚入楼这一位花魁而已。

转了几处廊角之后杨文锋便和那婢女到了这新晋花魁的闺阁之中,这花魁的闺阁布置自然不必多说,无论是那些大的桌椅还是小的杯盏都极有讲究,按照杨文锋的眼见这一屋子的布置下的功夫估计不比皇宫中那些妃子公主的差多少,毕竟是花魁,这身份在这春宛楼中也算的上是一人之下了,这些待遇对于在天渊各地赚的盆满钵满的春宛楼来说还是拿的出手的。

这个时候那茵珞已经由一身绿衣换了一身粉色纱裙,朦胧之间将其体态展露无疑,一般人怕是还未饮酒便醉了大半,其风采气质和容貌身材的确当得起这花间魁首的称号。

“杨公子今日才气如洪小女子佩服,适才在外楼人多口杂多有不便所以才请公子来茵珞阁中一叙,怠慢之处还请公子海涵。”杨文锋入阁之后那茵珞盈盈做礼,声音舒舒软软让杨文锋心思有些摇曳。

“今日能得见花魁还能一亲芳泽这对本公子来说便是值了,若茵珞怕怠慢那尽心服侍本公子就好,”杨文锋轻车熟路的调笑着而后随便坐于桌前,自入这屋子听到这茵珞的第一句话他便知晓今日必然会有些收获。

入座之后便陆续有婢女送来一些酒食,这些酒食都是上品自然不必多说,杨文锋同着花魁插科打诨着,对方不出手他自然也不会先有什么表示。

“据说这春宛楼内的花魁杨公子不只见过一位,不知道公子是如何让他们动心的?”茵珞款款起身落座于杨文锋的身边,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杨文锋转头便看到一双若隐若现的“山峰”被粉纱包裹,而那茵珞也有意无意的靠近他。

“不过是有幸得见一面,哪里可以让花魁动心?”杨文锋半真半假的应付着对方。

“公子说笑了,公子如此家势又如此才气,又有哪位女子不想与之亲近?”那茵珞此刻和先前在外楼之内大不相同,脸上春色荡漾带着一股子媚态,这让杨文锋都暗骂了一声狐狸精。

对方进一步凑近杨文锋,胸部都贴到了杨文锋的手臂上来,更为过分的是说这话的时候茵珞手中捏着一枚酒杯送入杨文锋嘴边,吐气如兰,亲近异常。

“如此说来,茵珞姑娘你也想与我亲近了?只是本公子听说一般太美的女子投怀送抱都不是什么好事,姑娘不会是要使美人计了吧!”杨文锋很大胆的一把搂住这位新晋花魁,有些调笑着开口道。

“公子说笑了,在这玉陵外城之内谁不知道杨家的威势,谁敢对您耍心眼呢?”对于杨文锋的举动他明显感觉到对方有些慌乱,但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而后不着痕迹的从杨文锋的怀中抽身出来。

“刚才听姑娘琴曲满楼皆寂,不知是否有幸在共度良宵之前再听姑娘一曲呢?”对于这花魁的异常举动杨文锋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饮下那茵珞递过来的一杯酒而后笑着开口。

听到杨文锋这么一开口那花魁轻轻点头而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她心里虽然有些奇怪这玉陵第一纨绔公子和她所得到的消息有些差别但是这些却也影响不了什么,既然对方主动投怀送抱她哪有不从之礼?

屋内只有两人,琴音悠悠响起之时杨文锋为之一愣但是转而他便将意识中那杀戮之极调动起来,瞬间便从那迷离诡异的琴音中清醒过来。

这次的琴音单单从音律的角度讲和之前的那曲子都属上乘,但是这曲子就算是再好也还不到那种能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神曲境界,尤其是这一次,杨文锋利用着那杀戮之极依旧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琴音如同连绵不绝的线一般一直向着他的意识渗透,这种感觉比先前在外楼要强烈的多,他杨文锋相信若不是他有杀戮之极就算此刻他已入了感知一境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了这琴音。

琴音袅袅不绝,杨文锋知道他若是不先露出破绽对方也一定不会出手,于是他假意抵抗了一阵而后便装作和先前的样子一样目露留恋之色。

这个时候阁内又入两人,这两人正是先前陪着茵珞的两名婢女,此刻她们两人哪里还有先前唯唯诺诺羞羞答答的样子,俨然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

“公主,对付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废何必还要这么麻烦,由我们二人将他解决了就是了,至于您耗费精力将他制住?”先前为杨文锋带路的丫鬟有些不以为意的开口道。

“你有所不知,今日这杨二郎展现出的东西和我们得到的消息差别太大,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局,但是你们也查看过了,今日确实是这杨文锋一人前来,这样的话看起来是我多心了,虽然他藏有些才华,但是不碍什么事!”此刻的杨文锋一声不吭听着三人的言语,而三人也不知道杨文锋此刻异常清醒。

“说起来这家伙真是没脑子,他不知杨家面临什么样的局面吗?竟然敢这样堂而皇之的一个人出门,而且还敢入了小姐的闺阁,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不知道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才华?”这是另外一名婢女的话。

“这玉陵外城之内本来就是他杨家的天下,或许是嚣张跋扈惯了吧,不管怎么说,今日他敢来他就是输了!”那茵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她本就是亡国之女,在这天渊国内苟延残喘多年,本就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手刃仇人,可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她却有些不知所措,想到先前杨文锋的那一诗一赋这种感觉就更加深刻,让她有些犹豫。

“谁说我来,就一定代表了我会输?”就在三人自顾自交谈之时杨文锋淡淡的开口道。

第五十五章 搏杀,以命换命

杨文锋开口之时自然也没有闲着,他坐于桌前便暗暗将全身的精气神都调养至巅峰,起身之时他手中还拿着一双夹菜用的象牙筷子,但是此刻那筷子已经有一支直接从杨文锋的指中穿透了一名婢女的喉咙,而另外一支则指着另外一名婢女。

他这一出手极为快,不仅仅是运用了一本武学秘籍的出鞘剑的绝技,而且夹杂着他此刻调动到极致的飞仙之力,所以虽然只是一双筷子却和最可怕的杀人剑没有什么两样。

那名被杨文锋一招洞穿至死的婢女此刻仍然两眼瞪得滚圆,可能他到死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或许她还没有来得及想便已经死了。而此刻还有两人未死,最为惊讶的自然是她们两人。

“你,你竟然……”看着倒在地上的婢女那茵珞一脸不可思议的神色,而另外一名婢女反应很快,直接向后面一倒要避开杨文锋指着她的那一剑。

那婢女后倒杨文锋手中的筷子也随之而紧跟,宛如跗骨之疽一般。那婢女倒地之后未等杨文锋的筷子插入喉咙便猛的一侧头,她的速度极快,堪堪躲过了杨文锋这一击,不过脸颊却被刺中,顿时血流如注。

摆脱这要命的一剑之后那婢女一个起身不退反进,她的身形很快几乎眨眼之间便到了杨文锋的眼前。对方的拳头径直向着杨文锋胸口砸过来,而杨文锋几乎是本能反应般将手中的筷子收于胸前。

咔嚓,一声筷子折断的声响而后杨文锋倒退了两步,与此同时那婢女死死的看着自己拳头上的那几乎洞穿她手掌的半截筷子咬牙切齿。

“你竟然已经立基?”那婢女盯着杨文锋眼中杀意丝毫不加掩盖。

“你竟然已经感知,看起来我是该努力了,这感知一境如今竟然这么不值钱?”杨文锋掩嘴咳了几声有些苦笑道,刚才那简简单单的一拳就让他体内的气机有些凝滞,对方的实力可见一斑。

其实杨文锋已经非常重视对方,甚至于动手之际他便率先发难将其中一人一举击毙,但是尽管如此看起来他的重视程度还是不够,没有想到第一次交战便遇到两名感知境界的小宗师,还有一名手段未知的花魁。

“你,你不是已经被废?怎么可能还能立基,难不成这是你与那人合伙的一个圈套,不可能,你们水火不相容,不可能的,”此刻杨文锋与那感知境的婢女对峙而立,而一旁的花魁茵珞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着杨文锋满脸惊异。

“公主不必多说,他不过是立基而已,我们两人一起上,就算他今日隐藏再多也无济于事!”听到那花魁的自语那婢女咬牙狠狠道。

就在那婢女开口之际杨文锋已经动了,他的身形一晃径直冲向那婢女,在他冲出去的刹那已经开始将体内的气机流转到极致。他一手作剑指头藏于身后另外一只手握拳径直向着那婢女的头上轰去。

那婢女反应也极快,在杨文锋出手的瞬间她竟然后发先制也迅速出一拳,她这一拳探出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在拳风中响起,杨文锋在避开与其硬碰硬的时间仍然有余力侧目,没想到如此娇小柔弱的女子竟然走到是刚猛路线。

感知一境最为玄妙的便是可以调动天地元气为己用,看起来这婢女倒也只是初入感知,明显仅仅只能将这天地元气用于己身,还远远达不到可以随意变化为力而运用自如的手段,不过对方如果真要到那样的境界杨文锋也就没必要拼命了,因为那完全是两个层次无法逾越的。

但就算是如此对方无论是体魄还是速度也非杨文锋可比,况且对方对于这周遭气场和气机的变化感知也是极为敏感,可以说杨文锋只要出招对方就很快可以感知到他周围气机的变化做出应对,这就更加加大了两人之间的差距。

正是因为如此杨文锋才不敢和对方硬碰硬。

见到杨文锋避开自己的一拳之后那婢女显然也明白了杨文锋的弱点所在,这样一来她更加得理不饶人,一双秀拳或直接轰杀或横扫竖砸,而杨文锋从始到终都在这屋内凭借这这段时间所学身法腾挪躲避,屋内风雷之声阵阵却不毁任何器物,而杨文锋闪躲之间虽然险象环生但是却硬生生没有被那婢女打中一拳。

叮咚……就在二人宛如双人共舞般相互缠斗之时屋内忽然想起一阵琴音,那琴音初闻如水落溪涧转而呜咽哀鸣,让人听来不免心碎。

这琴音响起转而*让杨文锋的思绪也开始变得迟缓,在这琴音转入最为悲悯的时候杨文锋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母亲的身形,就在他强行控制自己的意识之时那婢女的一拳已然轰到了他的脸上。

杨文锋情急之下变招已然来不及,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生生收拳和对方硬悍一拳。这一拳之下杨文锋猛然倒飞出去撞烂了几张椅子,起身之后他的嘴角渗出几丝血迹,而那婢女也在这一硬悍之下倒退了两步。

“竟然可以抵挡住公主念修的手段和我纠缠如此之久,以立基境界竟然能硬抗我一拳,看起来你藏得还真是深,假已时日怕是我们再也难奈何与你,如此,你更该死。”那婢女看着半跪于地上的杨文锋冷冷道。

在她开口的时间她依旧不依不饶的一进再进,而在她接近杨文锋一拳轰向杨文锋的头颅之时杨文锋也动了,此刻的杨文锋没有再躲避而是直接侧头随后也一拳向着那婢女的脸上招呼过去。

此刻的杨文锋双眼变得血红,就在他被对方一拳轰到吐血的瞬间他便意识到那琴音对他意识的干扰是极为致命的。也就是在他倒地刹那他意识内那杀戮之极便不受控制般的自发引动。

这杀戮之极一旦引动杨文锋意识中那些畏惧和理性便会随之而降到最低转而变为为杀戮而存在。此刻的杨文锋意识就算是他自己也极为难控制,正因为如此那琴音对他意识的影响也几乎变为不存在。

在那杀戮之极的影响下杨文锋与那婢女交手的手段也变得凌厉异常,对方那气势汹汹的一拳杨文锋本来可以闪避但是如今却没有反而选择搏命。

那女子风雷一拳如山巅崩裂刹那而至,几乎贴近杨文锋头颅的时候却又半途变招,不是她想要变招,而是她那一拳如果继续下去那杨文锋的一拳也会轰杀在那婢女头上。

两招相交之际便是两人共同陨命之时,他杨文锋的命金贵那婢女的命对她自己而言也绝非可以随意舍弃,如此她便不得不变招。

她变招杨文锋随之而递招,那女子一拳偏移之后杨文锋随之化拳为掌托地,紧随其后便是一脚如狡兔蹬腿踹向那婢女的胸口。

杨文锋这一脚虽然凌厉而变招出其不意但是却也难以奈何对方分毫。那一腿递出对方又是后发先至,她只是随手在杨文锋腿上一拍一按之下杨文锋便感觉腿上气力随之而震散疲软。

两人近身交手只是简单几招但是已然是在搏命,感知一境的婢女胜在境界高于对方,而杨文锋唯一的手段便是搏命或者说是一场豪赌,赌对方不敢拿命来和他换。

两人分开便又瞬间纠缠在一起,近身肉搏之下招式几乎便是凭借本能而做出反应,两人虽然出手凶狠但是却仅仅腾挪于一室之内而很少破坏室内摆设,外人若是观之倒是有一种另类的美感?

花魁的婢女拳拳如风雷平地而起,又夹带着汹涌气力蓬勃而来,虽然杨文锋凭借着杀戮之极往往都能找到和对方以命换命的手段,但是几番交手过后也已被那婢女察觉。

“想要和我以命换命,你一个立基巅峰就算是再为不凡又能如何?不过是饮鸩止渴罢了。”那婢女很藐视的看着杨文锋淡然开口,就算是对方如今脸颊染血,拳峰破裂但是杨文锋却不得不承认对方此刻依旧有那么一番气势犹存。

“你,也没必要乱弹,当年杨继灭那几国皇室基本都已尸骨不存,偶然听他说过那个后宋还有个亡国公主,看起来就是你了吧!”杨文锋喘着粗气双眼血红,他死死顶着对面的对手不敢有丝毫松懈。一方面是对方给他的压力确实大,另一方面则是他要努力控制自己意识中的杀戮之极。

那杀戮之极用于死战之中确实有好处,但是那毕竟是杀戮之极,若是一个不小心沉沦其中那江湖影子便是下场,只会让自己成为一台杀戮机器难以脱身。好在杨文锋不过是借对方的杀戮之极领悟念修,其实已经不是纯粹的杀戮之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勉强控制。

“亡国之辱,卞都变青城之恨殷芷箩不敢忘记分毫,多年游荡于天渊如游魂,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听到杨文锋的话那花魁亲咬嘴唇,眼中透漏出浓浓恨意。

就在那花魁话音刚落对方婢女又出杀招,这一次对方完全舍弃了之前那些拳式章发,很简单的一拳又一拳接踵而至,典型的一力降十会的法门。

这一次不论杨文锋如何搏命招式对方都是后发先至与其硬碰硬,虽然这样一来对方无法很快的击杀杨文锋但是却又将杨文锋逼至必须闪避的境地,这样下去也逃不过一死而已。

第五十六章 一指不知

“我这一拳可碎人骨如冬夜枯树,你怎么硬抗?”对方一拳直接从侧面抡出一个大弧而后砸落于杨文锋的腰间,杨文锋则不言不语,原本撞出的一肘临时变招顶在对方那一拳之上随后借着对方千斤力道临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我这一拳如千机变化,你看的到我出拳,可能看到我的拳锋起于何处落于何地”那婢女出拳的速度骤然加快,在平地顿时爆发出无数拳影让人难辨真假。

这一次杨文锋避无可避,他整个闪避位置都被对方的拳势笼罩,况且他也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判断出那如暴风骤雨般的快拳到底哪拳势真的哪拳又是虚招,他只能硬接。

他化拳为掌,全身的飞仙之力如同枯井勃发一般努力汇聚在他的那一只手掌之上。他或拍或推,或抚或按,虽然速度和气机也算得上是极为难得但是却还是难以和对方抗衡,随着对方的拳风迸发气机杨文锋一退再退,最终还是难以抗住对方最终的一记重拳而被砸的倒飞出去。

“真是不知道你是耍什么手段还是说找死,境界低于我还敢单手接我的拳招,”看着靠墙吐血的杨文锋那婢女用嘲弄的眼神看着杨文锋无比冷漠的开口。

“不就是感知而已?你,还有什么手段,牙尖嘴利吗?”杨文锋缓缓抬头用那双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对方,他吐尽了口中那些秽血随手用手抹了一把,将半边脸染得血红。

看着对方那几乎如同地狱囚徒的模样那名为茵珞实叫殷芷萝的亡国公主心里有些不安,这些年被整个天渊传为纨绔的是这年轻人,就在刚才作出那傲视各路文士公子的一诗一赋的也是这个人,而现在这个人竟然可以在她那琴音影响下和感知一境的小宗师斗的难解难分,殷芷萝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会让她吃惊。

“不知死活,我还有一拳,风起时拳起,雷动时拳收,拳出,不死不休!”那婢女不再准备和杨文锋多耗时间,毕竟这里还在玉陵城,虽然她们此刻已然确定杨文锋没有援手,但是谁知道会不会节外生枝,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她们自然不会错过。

你婢女一直以来都看起来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但其实她的内心也是极为震惊。原本她们得到的消息是这杨二郎不过是一个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罢了,谁料对方一出手便杀了她那掉以轻心的感知一境的同伴还伤了她,如今比她第一个境界竟然还和她缠斗了如此之久,这如何能不让她惊讶?

这样一想之下更加坚定了她要快点杀死杨文锋的想法。对方不过及冠之年便如此了得,武学才气尚在其次,单单这隐藏之心就不是几人可以做到的,若是再等几年对方羽翼丰满恐怕再无人能有机会杀死对方,如此今天他必须死在她的手里才能让她安心。

正如对方所说,她那一拳还未递出身侧便隐隐有风声流动,那女子的衣袍猎猎作响如风旗招展,见识到对方的拳法和手段杨文锋不由咋舌,明明是一女子修武路线竟然如此刚猛凌厉,真是耐人寻味。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想要他杨文锋的性命,杨文锋虽然是想借实战养自身武力但是他却还没有想不开,所以这第一次实战便遇到这样的高手是他没有想到的,但是不管想没想到如今他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死地,他只能死战而找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线生机。

那婢女步步紧逼杨文锋,这一次她的拳头没有再不加掩饰的出手而是藏器于身,无论她如何靠近杨文锋又无论杨文锋如何躲闪对方都始终没有出一拳。

而且无论杨文锋退于墙角退无可退还是说他勉强奋力主动出手都未曾换来对方的任何攻击,只是那婢女一直都将她的距离保持在足够她一拳的距离,而杨文锋整个人也被她身侧的浓郁气机包裹,如同网中罗雀无法脱身。

敌人一直未出手并不见的是什么好事,对方既然不会放过他那自然也不可能是在与他玩笑,所以久久未出手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还未到出手的时机,这样让杨文锋心里更加不安,他很清楚对方如此蓄势的一击到底会有多么可怕。

渐渐的杨文锋的心里开始烦杂,他知道对方恐怕很快就能等到他彻底难以坚持下去的时机而一击将他毙命,但是这即便是杨文锋第一次真正的实战,即便是面对感知一境界的高手他也很清楚他自己绝非没有任何机会。

杀戮之极是念修中最为极致的存在,完整的杀戮之极可令人一步成势;飞仙之力是他母亲拼尽性命留给他的东西,号称无物不破极致可飞仙的东西;加之那杨府藏书阁无数秘籍经验和不久前芈平的仙人一指,这些东西随便一样都堪称惊世招化,如今这些造化汇聚在杨文锋一个人身上,他又如何会如此简单便死于此地?

其实杨文锋在和这婢女最初的交手之后他右手就始终未曾动过,此刻他的右手两指作剑指状,在那两指之间不时有一两缕气机泄露一二,吞吐如青蛇吐信一般。

那婢女在蓄势等待着最强的一击杨文锋又何尝不是?他这一剑指起手脱胎于藏鞘养剑意的说法之中,而体内大半的飞仙之力汇聚则是将所有气力都打造出一剑刃,可以杀感知一境的剑刃。

这些即便是不凡但是却还是不一定能够达到目的,这一手杨文锋真正想要使出的还是面临那芈平一指时所使出的那可谓是他在这个境界最为强大的一剑一指,招式和气机流转倒是其次,最为难得的是当时那一指所包含的心境,那不是杨文锋想要用便时刻可以具备的。

“你,死定了,当杨继老贼得知这个消息不知会如何?”看着杨文锋完全被猫抓耗子般戏耍着那婢女还有闲情逸致咬牙切齿的开口。

对于对方的挑衅杨文锋没有多说什么,他在这闺阁之中闪转腾挪即便是被对方气机包裹心里却还是很清楚他该做什么该怎样做。

“我这一指,起于我心,可是我心通往何处又寂于何处?”又是一个急退之下杨文锋那一双血红的双眼竟然开始恢复清明,这是他脱出杀戮之极的表现。

“一指所指的是我的心,是我心之所向,所向的只是无愧二字!”这一刻杨文锋竟然呆呆的立于原地再无其它的动作,即便是对方那如渊气机铺面而来将他压制的几乎要吐血,即使他连呼吸都开始困难但是他还是仍然没有动作。

“这一指是立基,是天地所赠与,但是,何是立基?既然如此,那这一指便叫作不知吧!”杨文锋喃喃自语,他的话没有人听到,像是说与这天地一般。

他在原地不动,他杀戮之极已散,他全身气机一泄再泄。那婢女此刻的拳意已孕养到极致,而杨文锋此刻糟糕的状态对方也完全可以察觉到,她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于是终于出了那一拳。

这一拳按照杨文锋的境界很难看出其出手,正如对方所说,这一拳是风起时拳起,拳还未看到便率先感觉到对方身畔那汹涌气机夹带起的恍恍大风,这一拳不仅仅是一拳,而是对方体内所有感知一境修为的凝结,是对方的身体,对方的心,对方的所有武道。

千钧一拳,对念修已颇有心得的花魁可以最为直接的感觉到这一拳的恐怖之处。这一系列交手之中她一直都看在眼中,虽然她承认杨文锋确实隐藏的极为深,也知晓他这个年纪这样的修为已经极为难得,但是她也可以确信对方不可能抵挡住这如此霸道而玄奥的一拳。

虽然这个婢女仅仅是感知初境,但是此刻她这一拳无论是精气神都堪称绝巅,绝对已经触及到感知一境的第二个境界,几乎可以达到气机外放而感知利用天地气机的威力,这样一来杨文锋本来就低于她的境界显示出的劣势就更加明显了。

不知道为何,亲眼看到国仇家恨的仇人的儿子死在她的眼前她这亡国公主竟然没有丝毫快感,或许不是亲自动手吧!她如此安慰自己。

雷声平地而起,这一刻那婢女身畔不只是风声气机喷涌,似乎还缠绕着滚滚天雷,风雷拳法不过是一二品拳法但是这婢女确实是将它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伴随着风雷之声和死亡的气息杨文锋无比平静,此刻的他面临的状况和那天那芈平出手时的情况无比相似,甚至是更为凶险,这种经历不是能刻意创造出来的。

不同于芈平那次,这次虽然同样凶险但是却并不是毫无希望,尤其是这种凶险是杨文锋所要追求的东西所以这次他的出手也比那一次要有章法许多。

风雷一拳将要将他的头轰的支离破碎之际杨文锋脸色竟然洋溢着淡淡的笑意,他始终背于身后的右手终于出手了。

那是一指,更是一剑。

一剑贯穿于那婢女额头,一指之下对方体内气机全消死的不能再死。

这一指感觉不到任何气机流转也没有任何的玄妙招式,似乎带着一种疑惑又似乎带着一种质疑的意境,顷刻间将杨文锋所有孕养的气机和他脑中看到的那些剑意秘籍都熔炼在这一指之下。

一指不知,杨文锋此刻再没有比这一指更强的手段了。

第五十七章 都付笑谈中

春宛楼内花魁闺阁之中此刻已然乱作一团。除了地方那些昂贵摆设全都破碎殆尽之外地方还有两具女尸和一半跪在地上的年轻公子,在这闺阁的一角是妆容精致却面容发白的花魁,花魁的光鲜亮丽和地上的景象对比非常明显。

杨文锋竭力一击杀死对方之后全身也瘫软下来,他不得不半跪在地上以便稍稍恢复一些气力。

除了那耗尽他所有的一指之外对方最后一手对他也造成了重创,虽然婢女的一拳没有全部招呼在他的身上但是那汹涌气机的侵袭确也好生了得,这一次真的是极为凶险,若是没有之前那些天大的造化和面对过芈平的一指此刻的杨文锋绝对也是一具尸体。

虽然他现在堪堪胜了却也不代表高枕无忧,这里不是他的家,还有一位楚楚可怜却恨不得活剐了他的亡国公主,这倒是让他有些无奈,若是最终这样死了那可真是憋屈至极。

“你,你是那个玉陵第一纨绔的杨二郎?”原本以为对方会说什么大仇得报或者冷嘲热讽一番的杨文锋竟然没有想到对方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他不由洒然一笑而后点了点头。

“你,你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你不是纨绔不堪,你不但才气惊人而且还杀了我两个感知境界的同伴,你,到底是什么人?”名为茵珞实际叫芷萝的后宋公主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杨文锋。

看到对方的反应杨文锋已然明了,感情这位公主还是一朵不知世道为何物的温室花朵,看起来天渊国的世道确实稳定不少,她这样的女子竟然还能如此安稳的活到如今,不得不让杨文锋感叹。

按照趁你病要你命的生存法则来说此刻杨文锋如此态势对方理应二话不说过来补上几掌或者几刀才对,哪里还有多余的功夫去问东问西来纠结杨文锋为何和传闻中的不同?

“咳咳……我自然就是那个杨文锋。”杨文锋捂住咳出的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努力尝试调动了一下体内的飞仙之力却感觉体内空空如也,而五脏六腑也如同碎掉了一般。

他勉强变现出不是太严重的样子而站了起来,看到他起身那芷萝公主脸上露出畏惧之色,哪里还有刚才杨文锋刚进屋时那种风情万种妩媚妖娆的样子。

说起来对方的表现倒是让杨文锋有些奇怪,之前这女人无论是在外楼还是弹琴干扰杨文锋都表现的落落大方和不俗,但是现在看起来却胆小而天真,看起来之前的表现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

“你是不是也受了重伤,对了,一定是,你不可能轻易杀了这两位杀手的,”就在杨文锋起身的时候那女子有些怯怯的自语道,说着她也站起身来。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才能对得起我的父皇,对得起后宋子民。”芷萝稳定了一下情绪而后咬牙切齿的开口,这个过程她一直是在自言自语,显然是自己的心里都不坚定自己要做的事,这看的杨文锋有些啼笑皆非。

“我说公主殿下,这些话是谁教你的,还有那些什么美人计,你一定练得也很辛苦吧!”杨文锋终于还是忍不住打断对方的喃喃自语莞尔笑着开口。

听到杨文锋的话女子花容尽失,她呆呆的看着对方咬了咬牙有些没有底气的开口:“没,没有,我就是要杀了你。”

“为了你口中的复仇,为了对得起你的子民?”看着对方的模样杨文锋有些不怀好意的开口,他已经很清楚这亡国公主一定是被忽悠过来对付他的,只是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竟然会让这个天真的女子来对付他这个阁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

空长了一幅倾倒众生皮囊的芷萝公主坚定地点了点头,顺带着还握了握秀拳,这模样明显是在掩盖心中的忐忑和恐惧。

“我说公主殿下,我又没杀你后宋一人,也不曾对你那荒唐父皇做过什么,你要报仇不去找杨继却来杀我是不是欺软怕硬?

况且就算是杨继灭后宋也不过是为这天渊武皇效力,要报仇你更应该去找他武家,到最后你都不敢去却来找我这个个纨绔子弟,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杨文锋理直气壮地和对方胡乱瞎扯,看到对方脸色阴晴不定杨文锋更是忍俊不禁。

“我韩林叔叔和欧洋伯伯他们自然会对付你说的这些罪魁祸首,至于我年纪还小,对付你这纨绔子弟就够了!”芷萝公主皱了皱鼻子没好气的开口道,此刻她显然已经忘记了刚才那场恶斗,现在倒是有点像是和杨文锋斗嘴的意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这亡国公主的话杨文锋听出对方并不仅仅是她一人而已,她口中的韩林杨文锋在一些后宋史书中见到过,对方不但带兵打仗极有一套而且据说膂力过人武力超群,而那欧阳伯伯必定也是后宋一某位遗老,如此说来倒是还真的不能小觑了这位天真公主。

“我想你这次出来是瞒着他们出来的对吧,难倒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杀不了我你会面临什么情况?”杨文锋随意胡乱和对方掰扯,看着公主的心性和表现很容易就可以判断出对方身后如果有人的话是真的不可能让她来组织这场刺杀的。

“你要知道这是玉陵城,就算是你杀了我你怎么出城,怕是你连这春宛楼还未走出去便会被人抓到,按照我的人的性子恐怕你这一辈子就真的会成为这烟花之地陪酒陪睡人尽可夫的女子了!”杨文锋板着脸故意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果然,他这话一说出那芷萝脸上不由就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随后又被自己强行掩盖。

“你胡说,刚才我的同伴说了,你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我现在杀了你自然会有人来送我出城,你还是先担心好你自己吧!”她挺了挺胸脯故作镇定老练的开口。

她这么一说杨文锋不由噗嗤笑出声来,对方明显仅仅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子罢了,不过这次她说的还真对,但是杨文锋基本已经确定对方是不会真的能下得去手杀自己的。

不过从这女子说的话和那两个杀手的只言片语中杨文锋还是可以听出一些端倪出来,显然他们这次所谓的刺杀计划是背后有人谋划的,只是这人既然敢谋划杀他怎么会弄来这么一个天真的亡国公主,实在是有些蹊跷。

不过这个答案应该很好找,按照这位公主的心性杨文锋从对方醉了套出这个人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

“好吧,就算是你今天杀了我成功逃离,可是你要知道我父亲是谁,为了找出杀我的凶手他一定会宁可错杀不会放过一人,到时候你可能可以逍遥自在,可是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你而流血?”杨文锋拉过一张还算完整的桌椅老神在在的坐下,不慌不忙宛如和对方在闲聊。

“不会,到时候你杨家一定会被覆灭,那人答应过我,只要你死了他就会对杨家出手!”

“你就那么相信那人,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那人给我关于我的消息都是假的,他如此强大的势力为什么不安排更为强大的高手甚至是一品成势来杀我,反而安排你们来?”杨文锋心思异常缜密,虽然是和这亡国公主拉扯但是他心里却也将这件事分析了一番。

“身为后宋的公主你应该也读过书通晓一些道理吧!没听说过鹬蚌相争吗?我猜今日你杀了我不但不会有人帮你还会将你的身份显露,到时候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就准备面对杨继和三十万杨家军的怒火吧!

相反,若是我杀了你,恐怕你的那些叔叔伯伯更会对我杨家不死不休,最后无论如何消耗的只会是我们杨家和你身后的那些人,最多加上我们两个倒霉蛋的!”杨文分锋这次半真半假的出声,实际上这些也就是他的分析,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你,你胡说,不可能的,那人也是和你杨家不死不休的局面,我听欧阳叔叔说过的!”听到杨文锋的话芷萝公主脸上顿时更加犹豫不决,她黛眉轻皱双拳送了又紧,显然也是在衡量杨文锋所说的话。

对方的样子已经很明显,看起来杨文锋的猜测就算是不全对也八九不离十了,这时候对方心里自然也有考虑,杨文锋所要做的就更多“善意的提醒。”

“那你欧阳叔叔他们和那人合作了?”杨文锋自己讲地上倾倒的酒杯提起自斟自饮了一杯淡淡开口。

“要你管?”看到杨文锋老神在在的样子犹豫不决的女子翻了一个白眼,看起来对方已经把杀对方的事暂时抛弃了,这让杨文锋真的不知道如何来形容眼前的女子。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没有,你家大人可不像你傻的可爱,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杨文锋满脸嘲笑的看着对方那堪称一颦一笑都让人着迷的脸庞,想到对方心性他就更想笑了。

“你住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让我放过你罢了!”看到对方的样子女子气更加不顺,狠狠跺了跺脚瞪着杨文锋。

“终于说了句聪明话,不过不是让你放过我,而是你我本就无恩怨。”杨文锋收起脸上的笑意很认真的道。

“狡辩!”女子显然是很不甘心,气鼓鼓的冷哼了一声。

“战国纷争不断,不管是你的父皇昏庸无道还是说这天渊武皇他们借机上位,归根结底不过天下大势而已,我想就算是你的那些经历过当年残酷战乱的叔伯们虽然不甘如今恐怕也释怀了大半,古今一国兴衰一国灭亡,不过是当时事当时了,如今都成了历史,就只能就着一杯浊酒,都付笑谈中了!”杨文锋叹了一口气缓缓饮尽杯中那一樽酒,这番话是他的想法,可惜世人都难以是这种想法。

第五十八章 杨家二郎美名传

“你想的美,你天渊杀了我后宋那么多子民,现在一句话就像算了?痴心妄想!”对于杨文锋的话那芷萝公主不假思索的反驳,而这也完全在杨文锋的预料之中。

“后宋死了无数军民,可是天渊死的那些人他们不是人,战争就是一台杀戮机器,站在上面就别想全身而退,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嘛?”杨文锋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看起来这女子确实是没有什么坏心思,以至于杨文锋都放下心思把自己的感慨和对方倾述了一二。

“谈谈正事,要么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杀我的,要么你今天就杀了我让杨家和你那些好不容易逃过战国烽火的遗民去和杨家死磕,”杨文锋摊了摊手换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其实他此刻的心情倒是非常放松,虽然他算是受了重创但是好在面对的是这个天真可爱的公子,所以也算不上有什么危险。

杨文锋说完这一番话之后便不在言语,他看着对方时而皱眉时而偷看自己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我今天放过你,我走了找人来抓我?”考虑了许久之后那女子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显然对方虽然涉世不深但是还算不上完全傻的什么都不去考虑,至少还知道想想后路,只是来刺杀他的时候怎么就不想好退路呢?

“放心,本世子答应你,只要你告诉我谁让你来的我不会找你麻烦,”杨文锋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但是紧接着就换来了一声嗤笑。

“你一个纨绔子弟的保证?”

“本世子殿下答应女人的事从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信去打听打听!”结果又是几记白眼,对方明显是不相信这世子殿下的名誉。

“喂,我走了之后你不会自己去联系你的那些叔叔伯伯?相信他们现在一定是找被拐卖的孩子找疯了,你应该很轻松便能联系上吧!”杨文锋叹了口气,看起来这骗骗小姑娘名声还真的不能太坏,不然对方可不会轻易上当。

听到杨文锋的话芷萝终于送了口气,但是随后便将身侧的一块铜镜丢了过来:“你才是被拐卖的孩子,你们一家都是!”

得了,出力不讨好,杨公子的好心显然是没有得到什么好报。

不过最终这芷萝公主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杨文锋并没有多好意外,他本就知晓对方一定会出手,但是却没有想到如此心急。

武景炎天渊国的太子,未来这个国家的九五之尊,这样的手段既可以让杨家和那些亡国遗民互相消耗又不用他自己出手,真是好计谋。

“这两个感知境怕也是随便找的和杨家有仇的江湖中人,你们这一趟能杀我最好,若是失手也无人会找到武家太子身上,那么最好的结局便是你我相安无事!”杨文锋看了对方一眼脸色阴晴不定,还好这位亡国公主是这样一幅赤子心态,还好他杨文锋也不是真的纨绔不堪,不然这自然不万无一失的一招棋。

“我偶然听这两个人说她们好像是什么血日和天机城的弟子,”听到杨文锋的话这芷萝公主心里也信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小声的有些不情愿地开口。

“新仇旧恨,虱子多了也无妨,就让他们尽管来吧!”杨文锋摇了摇头而后起身离开,看着对方的背影芷萝公主竟然有些难以适从,不敢相信对方就这么容易就走了。

“喂,你就这样走了?”她忍不住对着对方那清瘦的背影开口。

“不然怎样,难不成你还真要我一亲芳泽不成?”杨文锋没有回头只是笑着传来这样一句。

“去死!”身后咬牙切齿的声音不加掩饰,杨文锋不用回头便可以知道对方一定又是跺脚握拳的样子,这样想要杀杨文锋与杨家为敌的对方当真是可爱的要紧。

杨文锋踉踉跄跄的从春宛楼后门出去,出门之后他便专挑一些阴暗角落和巷弄行走,到了一处偏僻地方之后租了一架马车确认安全之后才让对方驾车到杨府附近。

这一战杨文锋可以说是惨胜,甚至可以说是运气占了极大的因素,若不是对方从一开始就让他占了先机,若不是他是杨王之子身怀各种常人难以企及的手段,若不是那亡国公主心善杨文锋又如何能活下来?

仅此一役之后杨文锋明白了一个他致命的失误,他太小看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那些魑魅魍魉的力量,如今看来对方随便出手一次对他来说都得搏命。虽然说他极力想要突破自己的武道瓶颈但是他却不想找死,如今看起来他当初以战磨砺的考虑确实是太过危险和没有经验。

小心谨慎的回到杨府之后杨文锋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很艰难的回到冷香小筑见到自己那个可爱的婢女之后还未来得及和对方开个玩笑便瞬间瘫软下来,压抑很久的伤势让他如今已经很难再有什么举动了。

杨文锋突然来这么一出把脂粉吓得魂魄尽失,顿时泪流满脸,又是忙得扶他躺在床上又是要出去请大夫,甚至想要去杨府某些地方请那些藏在暗处的那些怪人,若不是杨文锋终于努力开口拦住她恐怕她要将整个杨府的底蕴都挖出来。

其实杨文锋虽然受伤很深但却并未伤其根本,只是力竭和被那霸道气机重创了一番体魄有些受损,这样的伤势本就致命,加之杨文锋那被飞仙之力孕养多年的体魄和恢复力其实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

确认这一点之后脂粉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之后得知杨文锋竟然和感知境的高手交手之后那泪水又是忍不住流,最终在杨文锋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行这样的冒险之事之后她才幽怨的看了杨文锋一眼出去找一些疗伤的药物。

大概过了三四天之后那些疗伤圣药加上飞仙之力的恢复杨文锋的伤便好的七七八八,就这样还是被脂粉按在床上多躺了一两天才得以出门。

出门之后杨文锋又立刻马不停蹄地去杨府的演武台练功,经过那一死战之后他体内的飞仙之力此刻已经稳定而达到巅峰,而且他对那杀戮之极的掌握也愈加趋于成熟,甚至他觉得如果他现在想的话是可以突破立基一境的,但是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样的武道似乎有些不对。

无论是芈平的话还是他两次用出的那巅峰一指,甚至他身边的那些绝世高手都让他觉得寻常那种按部就班的武道似乎存在一些问题。比如说立基巅峰之后本该尝试借助本身的气机和天地之力沟通,之后慢慢炼化天地之力沉入气海,最终借气海为桥梁和天地之力沟通化为己用,但是这样的武道让杨文锋一度感觉不是他想要的。

尤其是经过这巅峰一指之后杨文锋总感觉那一指相对应的武道才是他所追寻的东西,只是如今他再次尝试用出那一指却如论如何也无法达到那时的状态,这更加让他坚定他要找出适合他的武道的决心。

他又一头扎进藏书阁,在他翻了又翻那些典籍没有答案之后他又尝试去找那守阁人和木刀少年,但是对方都没有给他答案而让他自己找,这一度又让他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就在杨文锋还在努力寻求解决办法的时候自己的婢女就兴师动众的找到了他,看到对方一副兴奋欢呼雀跃的样子杨文锋满头雾水,最后从对方的口中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你这几天未出门不知道,这几日玉陵城中你的名字已经成为街头巷尾最为轰动的新闻,还有还有,现在杨府周围已经有很多老百姓都在围观等着你现身呢!”脂粉看着自家的公子满脸自豪,她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

“你那美人赋还有那句诗现在已经成为玉陵所有才子佳人争相谈论吟诵的名篇,我出去买扇子那些画扇上面都是如此题词呢!此时无声胜有声,公子你这一句怕是足矣登顶今年的风月评了!”还未等杨文锋开口说些什么女子便欢呼雀跃地止不住开口。

“不就是随便一诗一赋吗?至于引起这样大的动静?”杨文锋有些疑惑,他知道那一诗一赋足矣引起一些轰动,尤其是相对于他之前的恶名来说造成的影响也绝对不小,但是却没有想到会像脂粉口中引起那样的动静。

“随便?公子你知道不知道,那那美人赋被华飞亲口承认才气不如,而你那诗更是被各大才子公认为是这些年难得一见的佳句呢!”脂粉白了一眼杨文锋有些无语。

“你是不知道,听说那此时无声胜有声都传入了文华阁老的耳中,还有一些翰林院的大儒也出声夸赞,只是这些人好没道理竟然有几人说这诗不可能出自公子之手,真是气人呢!”说到这里脂粉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有些愤愤不平。

“哈哈,我都不气你气什么,忘了你公子在玉陵的名声了?”杨文锋笑着捏了捏对方的脸颊有些无所谓地开口,对于外界的评论杨文锋早已免疫了,况且他这样出名对于某些人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没有人出声抹黑他反倒是觉得有些不正常了。

“放心吧公子,现在好多才子都为你说话,我想今后再也没有人污蔑你了,如今你杨二郎的美名一定会传遍这玉陵城!”脂粉的一句话让杨文锋有些恍惚,或许从此刻开始他杨文锋将要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了!

第五十九章 连番激战

事实上经过那春宛楼事件之后杨二郎的才气很快和其当初的纨绔之名一般在这玉陵都城之内被广为流传,茶肆酒坊,茶余饭后都能听到关于他杨二郎的传闻。

民间传闻杨文锋之前之所以那样纨绔是因为丧母之痛让他痛不欲生之后的自我放逐;也有传言说杨二郎是流放江湖的时候见到了民间疾苦最后浪子回头金不换;还有人说是他杨文锋是为了争夺世袭罔替的杨王位,所以这些年才装出纨绔姿态,如今杨王和长子都出了玉陵他才崭露头角。

反正这些日子杨文锋的婢女脂粉对于这些八卦闲谈都极为感兴趣,连带着让杨文锋都听到了不少关于他转变如此之大的传闻。那些传闻的离谱程度足矣编著为一本传奇志异,这不得不让杨文锋感叹这些人的想象力之丰富。

对于这些传闻杨文锋还没空去理会,如今他的武道境界基本稳定在了立基巅峰,但是无论他是查找一些典籍还是其它办法仍然难以找到突破的契机,或者说是适合他走到武道,这让他一筹莫展。

多番尝试思考之后他还是觉得应该从那一指开始入手,他一直觉得被他叫做不知的一指不仅仅是他此刻最为巅峰的一招手段,那一指的心境和状态明显不仅仅是一式招式而已,他觉得那将是可以帮助他度脱立基的关键所在。

但是那一指虽然他已经运用了两次却还是摸不着半分头绪,那两次的运用就像是在某个特殊时机的一种顿悟,在那种状态之下无论是对气机的把控还是心性的稳定程度都是无法言语的,杨文锋相信那才是最为适合也是他最想要走的武道。

之后的几番尝试和思考之后对于他来说那一指所代表的那种境界还是如空中楼阁一般无法触及,无奈之下杨文锋还是决定按照之前的计划通过实战来解决这个问题,他相信那种境界是只有在他实战之下才能体会到的东西。

之前的计划对于差点送命的杨文锋来说显然是失败的,那样虽然可以给他带来实战的机会但是威胁程度远非他能控制得了,若不是运气好怕是第一次就会当场殒命。他虽然需要那种搏命的实战经历但是却不是这样境界悬殊过大完全靠运气活命的机会,所以之前的计划不得不放弃,正因为如此杨文锋来到了杨府的“迷人眼。”

“迷人眼”是一处假山,算的上是杨府最为重要的几个地方之一,其原因就在于其下哨子可以算的上是他们杨家的五官,杨家几乎所有重要消息的来源和沟通都是由哨子总领负责,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哨子无特殊设立,主要负责人是八个哨将和其统领下的哨兵。这八个哨将所负责各个不同的方向,有负责消息收集的,有负责传递信息的,还有的负责培养哨兵的,他们八个互不干预其部下也很难会有交集。

这哨子的原型是杨家军中的情报收集机构,八大哨将完全独立是为了防止就算是某一部分出现意外也绝对不会让大局完全失控,这也是当年军师李凉所指定的方略,一直延续至今。

这一次杨文锋进哨子所要找的便是负责信息收集的哨将,他找对方的目的就是可以从对方那里得到他想要的可以让他武道更进一步的信息。

迷人眼下面其实并没有什么秘密,它只是一处稍微隐蔽点的休息之所,但是每次来这里的哨将将会令这里变得充满秘密。就像是现在,杨文锋在这里得到的三十多个对杨府有敌意的立基巅峰的江湖人在玉陵隐藏的地点,这在有心人看来绝对是个算的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了。

负责收集信息的哨将很普通,他自称叫张良,杨文锋知道或许出了杨府他也可能叫李良,对方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上的气质都再普通不过,任谁见到这样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对方会拥有多大的能力,只有杨文锋清楚,这样的人才最为可怕。

“公子,哨子的信息不会绝对准确,这些人之中有三个人怀疑可能隐藏有实力,其它的基本不会存在太大误差,其实这些人对杨府也没什么威胁,不过是制造一些小麻烦吧了!”这名看起来完全是普通老百姓的哨将看着杨文锋开口,他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位这些天在玉陵引起轩然大波的杨家二公子又有什么动作。

“我知道了,辛苦了!”杨文锋倒是没有和对方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事实上杨继那些势力和那些老部下与杨文锋的交集本来就很少很少,加上那些年他做的那些事所以这原本就少的交集就更所剩无多了。

不过杨文锋毕竟还是杨继的儿子,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杨家的势力即使是心里对他不在意但是却也不会做出什么敷衍了事的举动,这或许就是杨继这些年用血泪换来的一种铁血般的信任。

走出哨子之后杨文锋便开始计划着去和他得到信息的这些人交手,这一次他选的都是一些立基巅峰的人,既不会让他轻易处理掉对方也不会让他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这样的行动不仅仅是为了让他找寻那种他想要的境界,也是为了磨砺他的实战之路。

第一次交战的是兵部尚书的一名亲信,或许是因为他主人的影响又或许是授意,这名立基巅峰曾经带人数次在杨家一些俗世基业的地方找麻烦,对方倒是也不敢闹出什么人命或者是有大的动作,无非就是一些小打小闹罢了。

按照哨子的消息,这个人每半个月都会去城外替那兵部尚书收一些例银,杨文锋选择交手的地方正是他回玉陵的路上。

若是没有这次行动计划杨文锋竟然不知道平素为他制作点心的师傅竟然是一名易容高手,对方的易容手法极为高明,反正按照杨文锋的眼光是根本看不出半分他原本的模样。

这杨府究竟还有多少杨文锋所不清楚的秘密是另外一回事,对此杨文锋也不是太感兴趣,这些秘密都是他那位兄长应该掌握的东西,他又不继承杨家这一摊子事,朝堂权利斗争这种事他尽力辅助对方即可。

原本杨文锋以为对方无论如何也算是一名立基巅峰的修士,就算是杨文锋的立基再不凡对方也有的一战资本,但是杨文锋显然是高估了对方也是低估了自己。

仅仅是一招,连杀戮之极杨文锋都未曾进入,就是一招蕴含飞仙之力的拔剑式就废了对方。或许是对方太过轻敌又或许是在玉陵如此之久早已经忘了如何搏命,这是杨文锋的想法。

但是之后半月之久的数次行动之下杨文锋才明白不是对方的问题而是他的立基实在是太过霸道强悍,这些立基巅峰最强的也仅仅是逼他用出了一整套的二品剑决配合杀戮之极而已,别说逼迫他杨文锋到生死之境而体会那种境界,就算是威胁都没有造成半分。

这一次杨文锋选择的是一个哨子所说的疑似隐藏实力的对手,这个对手是一名教书先生,就这样一位普通的教书先生曾不止一次上书朝廷杀了杨王,最为经典的便是一封百罪书,里面详细的撰写了杨王百余条罪状,虽然朝廷对于他的上书没有什么表示但是沉默却也说明了一些朝廷对杨王的微妙态度。

这一次决战是在那教书先生的小院之中,交手和结束都很快。对方竟然是一名二品念修,完全可以做到掌控天地元力来对敌。杨文锋的杀戮之极难以抵挡对方意念的侵扰,而他一身的飞仙之力和剑招体术也在对方掌控天地元力的压迫下难以招架,可以说这是一场完全无悬念的战斗。

杨文锋倾尽全力的一剑抵出便被那书生虚空一掌拍得气机全无,对方随意挥手舞动杨文锋便可以感觉周围似乎凭空出现一些透明的剑刃朝他挥舞斩杀,若不是体魄强悍加之杀戮之极的反应恐怕杨文锋连逃的资本的没有。

这一战别说是体会那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他能活着回来也已经算是对方留手了。在这一战之后杨文锋见识到了念修强大到一定地步的可怕之处,除此之外他也明白之前他可以赢那感知一境的婢女是多么侥幸。

碾压的一战过后杨文锋休养了两天,这段时间他也曾派人去那春宛楼探听过那天真公主的消息,令他讶异的是那位天真公主竟然还保留这新晋花魁的身份,只是不居于春宛楼内而已,看起来对方背后的亡国势力还是有些不安生。

几日之后杨文锋又继续自己的挑战之旅,有了几次经验之后杨文锋刻意压制自己的境界和对方对敌,终于在接下来的十几次战斗之中他又以立基初境的实力感受到了那一指的感觉,这让他欣喜若狂。

这一次他清楚的感觉到那一指用出的时候他的体内完全没有了所谓的飞仙之力和气机,那一刻似乎所有的气力都瞬间融合入他的血肉。不仅仅是那些气力那一刻他意识之中的杀戮之极也瞬间消散殆尽只为了那一指而存在,杨文锋很清楚这种感觉才是他想要的。

没有什么念修,没有什么气机流转和那些气海储天地之力作桥梁,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而已。他杨文锋的武道,不靠大道天地来的认可,不靠天之力地之气的成势,他要靠的是他这一身,一心,一念 ,立基,立基,他自然要凭自己立于这个世界。

第六十章 各方猜忌

此番连连激战之后杨文锋终于顿悟,这连番征战不仅仅是对他实战经验的提高,更是为他找到了前进的方向,这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没有白费心机。

这段时间一心征战无暇他故,事实上关于他杨文锋的传闻这玉陵之中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隐隐有愈演愈烈之势。自那一诗一赋之后开始只是惊异与猜度,后来有华飞他们出面澄清之后原本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但是之后陆陆续续有翰林院的大儒和一些自诩有才之士的怀疑一直让这话题不断。

原本若是杨文锋出面也可减弱这风波,偏偏这段时间他消失不见这就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更有了借题发挥的资本。什么不敢露面怕露馅,什么纸老虎之类的话越来越得人心,杨文锋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虚名有什么表示,但是这段时间倒是将那脂粉气的不清,这让杨文锋不由啼笑皆非。

原本杨文锋不打算去理会这些事,但是仅仅三天的时间便有十来封号称要与其才学“交流”的书信送于杨府,这书信之中不乏一些文坛早已扬名的人物,其中一位便是自见到那一诗一赋之后便一直怀疑是代笔之作的翰林院大儒。看到这大儒信中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号称自己是“献媚于群,畏缩于实”杨文锋便有些来气,这样一来他倒是想看看这些号称博古而治世的大儒到底有多少斤两。

杨文锋懒得给对方回应,这段时间他所致力的还是修为的问题。这些日子他尝试将体内所有孕养的飞仙之力融入自身血肉经络之中,原本他认为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举动,因为那飞仙之力的霸道和强悍他不确定他的血肉是否可以承受。

但是令杨文锋惊讶的是这个过程异常轻松,他那些孕养在体内的飞仙之力融入血肉之中好像江流入海一般自然,思索一番之后杨文锋明白这或许和他这些年的体魄一直受飞仙之力的孕养有关。

如此看来,他的母亲虽然离开他但是却给他留下了一条康庄大道,或许这便是她原本可以多活一段时日却仅仅半年就香消玉殒的原因,明白这些之后杨文锋又不由有些神伤。

玉陵内城之内已然是暮色时分,白天气势恢宏人声鼎沸的太极殿在此刻也变得安静的有些像它在地上的影子一般没落。此刻在这太极殿内的玉阶之上龙椅之前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正和一老人蹲在地上透着那恢宏的大门看落日余晖。

“此时无声胜有声啊!”更像是游侠一般的武皇叹了口气感叹道,或许是感觉蹲着有些吃力他干脆坐在地上靠着龙椅悠哉。

旁边的老人眯着眼没有作声但是却分明点了点头,老人的目光从那余晖之上落在了眼前的帝王脸上,似乎再等待对方说些什么。

“你说小杨那小子怎么那么有福气,妻子惊才绝艳也就罢了,怎么两个儿子也如此神秀,就连朕,也是羡慕的很呐!”看着老人的目光武皇微微笑了笑。

看到武皇的神色老人心中有些波澜,他也算是一朝元老了,但是对于这个皇帝他始终是看不透,就像是现在他不清楚对方这话是玩笑还是暗自一些东西。

“太子殿下和众位皇子也各有不凡!”老人笑了笑神色有些拘谨。

“程老,来坐下聊,别紧张,咱们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不顾仪容了!不瞒你说,这台阶可是比那龙椅要舒服太多了,坐在上面端着一整天可真是不容易啊!”武皇升了个懒腰拍了拍身旁的玉阶示意对方也坐下。

对于这种僭越举动老人并没有排斥,实话说当朝的天子虽然在一些政事上面处理的让老人难以接受但是却绝不能说对方是一个暴戾的君子。相反,对方虽然出生行伍但是对于他们这些文臣还是极为尊重的,而且对方的治国方略和为人处世客观的说算的上是一代贤君了。

“这天下最难坐的位置怕就是这张椅子了啊!”老人坐下之后也笑着开口。

“可不是,当年我们几个老兄弟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想着能在兵荒马乱中混个将军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就足够了,后来眼看可以得天下了这人心也就乱了,想当初我可以豪饮百杯,如今再喝酒,还未入口便想的是这些烦人的政事,连酒啊,也变成苦的了。”武皇自顾自感叹着,他的眼中此刻哪里有一国之君的霸气与威严?

“说起来那些老兄弟如今似乎也就小杨最为得意,他的两个儿子朕小的时候就真的喜欢他们,不瞒你说,我许配明凰是真的想要他们一样的女婿,可惜啊,这两个小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说这杨二郎,小小年纪怎么就能作出如此深谙人事的诗句,这小子小的时候就一副老气沉沉的样子,这么大年纪就懂得韬光养晦,你说说看,你和太师那样七巧玲珑心肝的人在这个年纪可会像他这样行事?”武皇笑骂着开口,他的脸色没有什么恼羞成怒也没有什么忿忿之气,就像是在说些玩笑话。

“什么七窍玲珑心,不瞒陛下说,老臣小的时候笨的很,三岁还走不好路呢!”名满天下的文华阁老摸了摸胡须丝毫没有诉说幼时糗事的尴尬之色。

“这杨王的二子臣见过,不凡,确实不凡,假以时日或许又是一个可以颠覆一个时代的人物,一如当年战国的苏覃一般。”

“当年身配七国相印最终霍乱七国的苏覃,苏覃确实是天纵之才,一个李凉一个博温仅仅得其半才便可纵横捭阖,先生觉得杨二郎回成为那样的人物?”对于这程珏的评价武皇有些讶异,他没想到这一向稳重的阁老会如此赞誉对方。

“那孩子悟性和心智尚且不谈,但是其心性和才气怕是八百年也难得一遇,按照老朽的看法,或许他未来很可能是另一个芈平,至于苏覃,他不是做不来,怕是不会去做而已。”若是外界那些质疑杨文锋的人此刻若是听到这两人这样的评价不知会作何感想。

“朕的几个儿女成器的也不过两三人,太子多疑善权谋,明凰虽深得我意却奈何女儿身,至于景宣性情太过刚正,他们几个互相又不亲近当真是让朕心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话题又转移到武皇的几个子女身上。

这个时候程珏便不再敢随口谈论,武皇话中似乎无意但却也可能有意,作为臣子他不能去议论皇亲,尤其是这里面还有个太子。

武皇转头看到对方一张绷紧的脸不由有些无奈,话到了这里也就不便再继续下去,他轻轻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而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那已经出现月亮的远方天际。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作为一国之主的他开始觉得孤独,这种孤独日日夜夜伴着他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了。想到这些他长长叹了口气起身,目光所及之处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唤他喝酒。

前殿过后是后宫,自古后宫便多阴诡冷暗,可是自玉陵建都寰后入住中宫之后这后宫之中就很少有什么阴诡之事发生,甚至连传闻都很少,不得不说这算的上是一个奇迹。

中宫除了必要的礼制之外一切从简,其内部各物陈列无一奢华之物,就连那些屏风画饰也都出自寰后之手。此外这寰后每日必巡视后宫一遍,自建都至今无一中断,就连一次重病不起还仍然派人巡查,这样的行事风格就算是有些对其不忿的妃子也不得不佩服。

寰后最喜作画,除了日常差事之外多余的时间她便在中宫之内作画。此刻她的面前是一副水落石出图,这图画了一半她便停下笔来,似乎在考虑下一步的落笔,而她身旁只有一秉笔太监候着。

“这死水一滩怎么就能无缘无故露出石头来,看起来当初我们都大意了,这水还未死透啊!”寰后斜眼看了一眼身旁的那老太监意有所指。

“昨日我听陛下说那一诗一赋算的上文采斐然了,今日我亲自读了一番,确实是不凡。除此之外明凰见过那人,说是体魄已然无碍,如此该当如何?”

“老奴已经得知翰林院的刘彦已经决定对那人出手,在那之后老奴亲自再去一趟,那人想翻江倒海怕是不会有什么机会。”头发已斑白的老太监弯着腰低眉顺眼。

“此事你去最为妥当,炎儿这段时间不在玉陵这些小事就应该由我这个母后替他办妥,说起来虽然他的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但是每当想起对方我这心里都有些不舒服,当年的她于我一如现在她的儿子于我的儿子。

她的下场就由她的儿子继续下去吧!”说完这句话寰后将手中的笔重重的在纸上画了一道天堑,眼见这水落石出图算是毁了。

第六十一章 人人言道,人人无道

自杨文锋扬名之后整个玉陵城关于他的留言就没有停息过,加之这几日翰林院士刘彦和那几位年轻翘楚的推波助澜使这股风波愈演愈烈,但无论外界如何杨文锋始终不曾理会。

这几日他致力于完善他的武道将之前所走的路推翻重来,虽然已经将全身的气力融入血肉之中但是这条路却仅仅是开始,这是属于他的武道,也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走下去。

无数次的尝试和改变之后此刻他的武道已然面临一个关隘,他需要一个契机去突破,这个契机他不明白是什么只能等待。另外最为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路如何去走,既然他不想走大多数人修道的那条捷径他就必须自己开拓出另外一条。

既然他不想养气于体内就只能想办法将那些天地元气以另外一种方式融合于他的武道,他的想法本身是将那些元气不断融入血肉强化己身,但是如今他还未踏入感知一境,无法感受吸纳元气。

另外,就算是他踏入感知一境这条路也不见得能走得通,毕竟这是一条谁也没有走过的路。

既然决定了要在武道上走出一个天下第一来那么按照老路来走又如何能超越那些早已深谙此道的老不死们?如果无法超越他们,如果无法做到天下第一那么这武道对于杨文锋来说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最终在妥善理清自己的状态之后杨文锋现在最为重要的便是突破立基踏入感知,只有踏入感知他的武道才算真正开始起步,而这个突破的契机可能是心境也可能是其它,此刻他着急也无用。

这段时间闲来无事之时杨文锋也曾关注过一些人和事,除了那亡国公主之外还有先前那纨绔爱马的巡防营统领的儿子,只是两者都没有什么动静。

另外还令他分神的就是那所谓的“才学交流。”刘彦号称是翰林院最恪守圣人礼制的院士,但是看其出身便能看出一些端倪。

刘彦出身于江北淮安,和当朝礼部尚书是同乡,而礼部尚书是太子一方的势力,这样一来对方发难于杨文锋就情有可原了。

看这刘彦的一些著书对方确实博学而通理,除此之外那些联名的翘楚有那么几个人也绝非泛泛之辈,但是仅仅凭借他们就想要将杨文锋压死那也太过想当然。

读书明理,翻书看书都不过是自己的一番心路历程,心中有道持之以道,皆一往无前矣。

我辈读书人,若是连自己的道理都不敢坚持下去,若是没有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所读所明的道理也都不过是别人嗟来之食。

对方定了地点是“六里亭”,这六里亭在玉陵也算是一处闻名之地。当年天渊立国尚儒,这六里亭便是当年武皇所建,之后天渊各地都有六里亭,为的就是代表儒家的“六德。”

这一日杨文锋按时赴约,本来赴约之前是有杨府暗中布置的高手护卫但是却被杨文锋制止,就像之前他想引蛇出洞一般。

这些时日的修行杨文锋隐约感觉到那个他突破的契机必须将他置于一种真正的死地或许才可能会有机会,这种机会几乎可以说是拿他杨文锋的命去换,他不得不换。

这便是杨文锋的性格,他若是执意于某件事必然要将他执着的事办到完美,上辈子读书如此,这辈子修道亦如此。

他如今必须面对那些强于他数倍的敌手,若是可以对敌而活便多一分突破的机会,他宁可拿命去换那个机会也不甘心停滞不前。

六里亭顾名思义,六里之内有六亭相连,六亭之内有曲径想通。杨文锋入第一亭的时候等待他的是一名年轻公子,这名年轻公子于亭内独自读书饮茶,自有一番风雨巍然不动的气势。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若你也是读书人,当通晓圣人之礼,我所观所读你可曾读过?”年轻公子将手中的那卷书置于石桌之上,那分明是《礼记》中的修身篇。

“圣人云,修身治国平天下,你连修身都做不到,又何曾会通晓圣人之礼,又何曾能有真才实学?”对方咄咄逼人步步紧逼,杨文锋还未开口对方便已经攻心。

听到对方的话杨文锋洒然一笑:“真是愚蠢,你口口声声圣人如何如何,我又未说我想做圣人,也未曾想过追寻什么圣人之道,你聒噪这些作甚?”

杨文锋一句话便让那公子顿时面临讶异之色。事实上他和那华飞,宋祈两人也有些交情,来这里之前他已经相信那诗赋确实是对方所作,本来按照他的理解对方既然身负才气必然和他一样都是儒学之人,但是却想到这全然是他的一厢情愿。

“还有,我看你也没必要读什么《礼记》了,修身治国平天下和身负才学又有什么关系?我就算是醉生梦死但我就是才气胜于你,你若是不服也可学我醉生梦死啊!”杨文锋很不怀好意地盯着对方。

这帮人想要在儒家道义上羞辱折损杨文锋这点小心思杨文锋又如何看不出来?从对方选这六里亭就足矣说明问题。但是他们这一套对别的读书人来说有用,但是对于杨文锋来说却无关痛痒。

他敬佩于那些高风亮节恪守道义的儒家风范,也读过无数的儒家经典,但是他却并不是那些儒学的狂热追随者。儒家那些看的比性命都重要的那些东西在他这里不过是无数过往美景,能得到算幸运,若是得不到他也不会去强求。

如此,这些饱读儒学的大儒和才子那些手段对于他杨文锋来说都将是镜花水月,他来之前便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难道这些圣人之礼在你这里全然不重要吗?若是如此你还算什么人?”对方气急败坏,原本气定神闲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

“迂腐不堪,圣人就不是人?不遵从他们所说的礼制就不是人?若是有一圣人说人应和狗同食同寝你也照做?还有,修身尊礼,你可看到边关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穷苦百姓他们生活的多么卑微肮脏?他们的生命中只有活下去二字哪里有你所谓的礼,或许他们在你眼中也不算是人吧!”杨文锋一连问了对方几个问题,这样一来这儒生顿时面红耳赤随后张了张嘴像是想要反驳些什么。

“你信不信,今日你再说一句我便给你一剑,圣人不是讲究舍生而取义?今日我就让你名动玉陵,成全你舍身顽抗我这纨绔子弟的大义,你敢不敢再多说一句?”杨文锋很潇洒的将背后负着的那柄无尘连鞘拍在对方的肩头,他嘴角含笑的盯着对方眼中却说不出的冷漠。

手中的无尘稍稍用力便将令对方弯腰屈膝,杨文锋手中的力道并未停下,生生将对方压的跪倒在地上不能起身。

地上狼狈不堪的男子浑身冷汗直流,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胡闹而胆大包天的一个人,原本他觉得靠言辞和道义便能让对方无地自容但是却没想到无地自容的是他自己。甚至他觉得今天便是被对方折辱但是只要抵挡了对方便是一桩美谈。

可惜,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以为而已。当失去性命的恐惧和威胁来临之时他才晓得以往通晓的所有大义在此刻都化为一背冷汗,此刻他不由浑身颤抖连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放心,杀你这种人。会脏了我这好剑!”看到跪地浑身抖若筛糠的年轻人杨文锋轻蔑一笑而后负剑转身,他离开亭子走向另外一亭。

一亭连一亭,亭亭皆有人拦路。可惜,可惜无论是那些年轻儒士还是翰林院中的翘楚所针对杨文锋的无非就是儒家那些君子六德还有什么道德大义之类的东西,而这些在杨文锋这里丝毫没起半分作用。

比言辞锋利杨文锋自然不会差于他们,何况杨文锋还有一股子蛮不讲理和一剑了之的昏招,这样一来这些拦路人对其都是一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一路走来很轻松,每亭不过盏茶功夫便已结束,最终杨文锋走到了这六里亭的最后一亭。

这次亭中是一中年儒士,这中年儒士盘腿坐于亭前,男子身前铺了一张雪白宣纸和两枝狼毫两方墨砚。

“敢问公子,这一路所走可有道否?”中年儒士正襟危坐出声便满是正气。

“不论有无道否都是要走下去的,敢问先生,如今人人言中有道,脚下可有道否?”杨文锋眯眼看了看这挡道于前的中年儒士反问一句,对方显然不是那翰林院的刘彦,但是看其风采也非凡夫。

“人人言道便至少眼中有道,可喜亦可赞,”对方气定神闲朗声开口。

“人人言道,人人却无道,可悲亦可叹,”杨文锋向前迈了一大步,几乎便要踏在那中年

儒士身前的雪白宣纸之上。

第六十二章 大梦不觉,如何自知

两人的对话从开始便是各持己见争锋相对。那中年男子认为既然人人都能口谈道理那么眼中便自然会开始有道理,这是好事。但是杨文锋则不然他觉得这世间最不缺的口谈道理心中却无道理的人,这样的人愈来愈多并非幸事。

“有趣,现在的年轻人确实有趣,看起来我确实是老了,老则老矣吧!”看起来只有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儒士没来由感叹道,他这辈子有过坎坷也有过风光,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这样一个有趣的后辈。

“且不谈人有道否,君可知何为道?”对方含笑开口,随后他轻轻摆手示意眼前的杨文锋坐于他的对面。

对于这样一个奇怪的中年人杨文锋也不知对方底细如何,只是观其形听其语杨文锋便可以确定对方一定不简单,甚至不是他可以轻易能应付过去的。

杨文锋也不含糊,席地坐于中年人对面和对方面面相对:“那么敢问先生,可知何为道?”杨文锋反问对方以退为进。

中年书生不再言语,他右手提笔轻轻在墨研中点了点而后在纸上划下一横,纸上只有一笔却又消失不见,书生的一笔似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留下。

“道生一,却又不是一,我这一横,是道却又不全是道。就像是这天地万物,都是道,却又皆非道。”书生执笔起伏不定,最终幽幽开口终于还是将笔至于墨砚之上。

“自战国之前百家争鸣到儒道诞生,无论是那些圣人先贤还是市井百姓人人心中皆有疑惑,人这一世究竟为何而活,名利纷争,红颜易逝,最终垂垂老矣该死却不想死,他们心中皆有一信念,这便是他们活着的道。

“枝头柳绵生,青杏绿水绕,霜杀百草枯,冬雪万物蛰,生生不息的规律便是道。

“我眼中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又一个的圈子,万事万物皆在这圈子中兜兜转转难以度脱,而我观你却游历于所有圈子之外,要入非入,要出非出,今日问道便是如此。”中年人抬头看着眼前这还未及冠的少年,看到的正是一张面无表情的面孔。

他仿佛看到大地远方的一缕曙光或遥遥坠落将熄未熄,他似乎看到了中原世界万丈云海齐齐翻滚低垂。

“先生所谓的道皆不过是所有人的一厢情愿罢了,心之所向却不一定是道,万物规律也不见得是道,所谓的道不过是我们所称呼的一个名字罢了,它存在便存在,不存在便不存在,难不成找不到道,定义不了道,这个世界就要毁灭,所有人都要抹脖子自杀不成?”杨文锋轻笑一声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先别忙着开口,就算是你所说的,前人所说的道皆是对的,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就拿今天的情况来说,你们这些人仅仅因一诗一赋便要搞出如此声势来为难于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君子不器你们都知道,可你们今天还是这样做了,仅仅凭借着纨绔便无才的本能认知便将我全盘否定,而你们所谓的翰林院大才出于何种目的更是有待商榷,可这又如何呢?你们人多,你们皆是儒家得意子弟,站在一起污人误人皆是对的,皆是道,又何其可笑?”

“实话说,开始杨继说最讨厌你们这些读书人我还有些恼火,不过见识到你们这些读书人簇拥的朝堂和这个中原风气我忽然有些觉得杨继是真的爷们儿,你们这些读书人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啊!”杨文锋冷冷的笑了一声而后霍然起身看着依旧坐在原地不动的中年人。

“所以啊,你们这些人所谈的道,所讲的道,我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杨文锋负手而立虽然声势极为自负于傲气,但是心里却不见得有那么痛快意气。

他所说皆是他所想,但是身出这样一个大世,他杨文锋能说能意气用事,但是他能做什么改变什么就又是一回事了。

“我身后是一片荒野,没有道也没有了路,你,可还会走下去?:”对于杨文锋的话中年人没有辩解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也只是缓缓起身侧了侧身体让出一个一人左右的位置。

杨文锋知道对方不是那翰林院刘彦,但是今日他既然来了又如何会退走,就算是前方没有路那又会如何?他不再犹豫也不再和对方过多纠缠什么,只是从对方身畔经过之时忽然感觉身上多了一些什么东西,等他走过那中年人之后再回首时那中年人早已消失不见。

杨文锋低头看了看自身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带着些许疑惑继续出亭前行。实话说这中年人和之前那些人都很不一样,杨文锋感觉虽然自己辞色锋利但是若是对方真的和他相较的话他并不见得能让对方让道,但是对方还是让他走下去这让他疑惑不已。

正如对方所说再六里亭最后一亭之后便真的只是荒野一片,杨文锋走在没有路的荒野之上一个人显得分外孤独与寂寞,即便是他自己毫无感觉。

这一路只有他一个人一步一步走下去,杨文锋感觉并未走多远便已经到了暮色时分,他有些疑惑,按照他的感觉这天不应在这个时辰便暗下来才对的。

暮色越来越重,杨文锋开始感觉有些不同寻常,慢慢他忽然听到远方有读书声缓缓入耳然后在那书声传来的方向开始出现一丝豪光。

“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不诲焉!”那读书声起初有些声音但是却渐渐悄无声息。

杨文锋继续前行,然后遇到一群人,这群人之中有老有小,他们或嬉笑打闹或端庄正气,杨文锋本来是想上去和他们打声招呼但是不知为何话刚想说出口便感觉如哽在喉,他感觉和和这些人无话可说。

这群人从杨文锋身边擦肩而过之后便再无声无息,这个时候天空不知为何竟然开始下起大雪,只是这如鹅毛般的大雪最终落于地上不熔不化却不曾在杨文锋的身上留下哪怕一瓣,最终银装素裹却与他无关。

雪地之中只要他的一行脚印,不远处一片孩子在那里嬉笑着堆雪人掷雪球,远方有几座茅草屋炊烟袅袅,从屋子里传出一阵炒饭的香味沁人心脾。

杨文锋忽然感觉有些累了,他看到在那茅草屋子的一旁有一株绿意盎然的不知名的老树,老树下有一张石桌和两张石凳,杨文锋走过去一屁股坐于石凳之上看着远方孩童的嬉戏,闻着米饭的香气感觉说不出的受用。

这一坐便不知时日,不知为何,眼前的孩童,鼻中的香气一直都在。那些孩童也曾走过来和杨文锋嬉闹但是却只是在其一丈周围,屋内有朴实百姓想请他吃饭留宿却也不曾能扰到他分毫。

从始到终杨文锋一直坐于石凳之上不言不语却又面带微笑,他从不参与到这些人的快乐之中,仿佛看着这些人的快乐便是他最大的快乐。

渐渐的他眼前的孩子开始长大,那些茅屋内的百姓开始入土为安,最终孩童变父母,父母有孩童,而不曾变化的始终只有杨文锋一人而已。

他仿佛坐着睡着入梦,这大梦一场之下只有他停留在了原地,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某一天,这个村子来了一位浑身浴血的男子,这男子身披金铠腰配长剑,他踉踉跄跄的跌于村口最终被几名孩童所救。

那男子在村子里住了几个月,这期间他也曾来过杨文锋身旁看过对方但是最终却也并不能靠近他,只是这个男子的面容和杨文锋竟然有几分相似,两人似乎存在着某种莫名的联系一般。

男子人很和善,每日不光帮村民劳作修缮,其它时间还教那几名孩童一些防身之术。几个月后男子要离去,离去之时留下了那身金甲,同时也留下了一个承诺。

开始村民们并未有过多的想法,依旧是每天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只是某一天村子里又来了个外人,闲聊之时那个外人知道了金甲的事于是走后没几日便带来了大量的衣帛和器皿来村中将那金甲换走。

这些衣帛和器皿在小小的村子引起轩然大波,最终因分配不均的问题这个村中人人心中都开始有了一些裂痕,毕竟同食同住如此之久也不会真的为了这些衣帛而互相残杀,但是那个承诺呢?

一件金甲尚且如此,那人的一个承诺会得到些什么东西这些朴实的村民无法想象。

一家皆一家的人开始离开,为了找寻那个不知能否找到的承诺,最终村子中再无一人。

杨文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再也看不到孩子们的身影,也再也无法嗅到那米饭特有的味道。

这一年又是大雪,这一次杨文锋并未和之前那样置身事外,这一次的大雪将他整个人整个心全都掩盖。他感觉很冷,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就只有了他一人而已,他想要睁开眼看一看,想要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但是却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做出哪怕一个动作。

第六十三章 你不求道,可曾求心

这银装素裹的世界皆被白雪皑皑掩盖,或暗或灰,或脏或乱最终都将变成一片白,宛如丧缟。安静,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就像此刻这个世界真的只有他杨文锋一人而已。

无论是之前的故作纨绔还是之后的主动入局,说白了杨文锋只是凭借着他一心一愿在行事而已,他就像是一位行者,一路走走看看,遇到自己所喜所念便所留,至于其它的一切对他来说皆是过客,而他对于其它亦是过客而已。

其实之前那中年人和他坐而论道之时杨文锋真正想说的便是一句话:“这大道与我何干?这一域人惶惶如翁中鱼鳖不知天地广阔;这广阔天下礼道崩坏再无道理又如何;这举国皆醉心满城皆疯癫又于他何关?”

他从不求道,或许他曾经求过,但是他所求所愿皆空之后他便只有寂寞。一心寂寞,一心孤独,此后便是过客。

大雪最是寒人也最是寒心,在这村中再无一人在杨文锋终于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却即将被冻死之际还是来了一人。

当浑身积雪被扫除时这个世界也已雪停无声,杨文锋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满脸皱纹的脸,那张脸即便早已分辨不出年轻时的样子但是杨文锋还是一眼便认出他便是当年来那个村子浑身浴血的年轻人,那个依稀和他有些相似的年轻人。

“为什么?”杨文锋的嗓音有些沙哑,他看着已是暮色沉沉的老人开口道。

“你不来便无事,你毁了这个村子,毁了一切。”

“我不来便无事?毁了这里的不是我,是这里,”老人洒然一笑而后拍了拍自己胸口的位置。

“年轻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对这个世界太多的不满意,你觉得这个世界辜负了你太多,也觉得你和这个世界无甚瓜葛,但是你真的就能够置身事外?”老人一屁股坐于杨文锋旁边的石凳之上似喃喃自语一般。

“要知道,无论是后天的道义学说不继还是大势皆是黑,你所处的世界还是在这里,在你的心上,你不求道,却该求心,求一个问心无愧啊!”老人拍了拍胸膛之后又如同安抚不听话的稚童一般拍了拍杨文锋的肩头开口。

杨文锋猛然抬头,对面坐的那老人形态已然开始模糊,但是音容笑貌不正是他自己吗?

他杨文锋自来这个世界以来不信因果不信气运云云,对于那些至圣先师的道理他敬佩却不拘泥,他所相信的唯有他的一颗本心而已。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杨文锋对面有一身影模糊缥缈不定,对方道音入杨文锋耳久久不散是提醒又像是训斥。

“谬矣。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先动。”又有一朗朗书声传来,这次似乎带着些许欣慰和赞同。

“无论是心还是道,皆如你所说,不重要了,你想要的,我想要的,所有人想要的都不过是个结果罢了,至于过程,只是一场大梦,该醒了吧!”最终耳边悠悠传来一声叹息,如同一声划破天际的春雷。

杨文锋缓缓睁开双眼,此刻他还是盘坐于最后一亭之前。亭前笔墨纸砚皆如初,纸上雪白一片,亭前再无一人,此情此景恰如最终他所听到的话,不过大梦一场罢了。

经此一梦之后杨文锋原本心中的郁气虽依旧难以释怀但是却也通透许多,他不知道先前的中年人是谁,但是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亚于那一人惊一城的芈平。他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在他看来也不必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对方该让他知道的时候也必然会让他知晓。

杨文锋起身伸了伸懒腰继续前行,他没有忘记前面还有一只老不死的家伙等着他呢!

六里亭之后真的是荒原,荒芜人烟的地方最是杀人灭口之地,所以当杨文锋看到眼前一黑衣遮面之人丝毫没觉得这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

那黑衣人站在荒原之中,周围渐有翠色的草木开始不过随意摇曳但紧接着便开始疯狂晃动起来。

杨文锋离那黑衣人大概数十丈的距离,此刻还未开口便已然如烈马奔腾般向着对方的方向极极一撞而去。声如擂鼓,杨文锋这一路而过尘起草木折,翻飞的衣角如斧披刀斩般累累作响。

看到杨文锋奔袭而来那黑衣人嘴角微微笑了笑而后身体微微前倾,他这一动周围仿佛有一股看不见的气力凭空将其托住而后推其前行,同样是奔袭,黑衣人所过之处无声无息但是地上却沟壑纵横,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两者皆如两道迅雷,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然临近。大概数丈距离的时候那黑衣人先动,他只是手掌轻轻向前一推一抚,刹那之间一道肉眼可见的磅礴气流便从其掌中喷涌而出宛如蛟蟒。

感受到那磅礴催山的气机杨文锋不退反进,接近那股气机之时他的身形只是稍稍停顿了一瞬便径直撞在那气流之上。

平底起惊雷,杨文锋一进再进,那道气流在其蛮横的横冲直撞之下竟然直接被摧毁殆尽。那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做出多余的动作杨文锋便已然来到对方身旁。

那黑衣人反应也是极快,仓促之间之间一拳砸向杨文锋胸口,而杨文锋也是不讲道理般的和对方互换一拳。

双拳到肉之后两人皆翻飞出去,不同的是杨文锋直接在荒野之中一退再退最终半跪于自己划出的沟壑之中而对方只是退了几步便稳稳站于原地,连消散力道这样的举动都不曾做过。

杨文锋默默咽下口中涌出的那口血而后死死盯着对方,如此手段,如此实力,对方是感知一境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同于之前杨文锋交手过的那些勉强可以算是感知境的人,眼前之人是实打实的感知,感知九境对方至少也越过其三。

这样的人杨文锋根本是不可能敌得过的,但是那又如何,敌过于否打过才知道,若是还没打便想后手那他杨文锋的武道不走也罢。

他起身而立将背后的长剑持于手中,这剑自楼内取出之后杨文锋便一直将其带于身侧,便是不方便携带之时也会时时用体内气机孕养一番,剑名无尘,自飞仙种子入体之后此剑再无之前神韵。

杨文锋相信又朝一日这剑在他的孕养之下必定会再次扬名于天下,或许不仅仅是为了扬名,只是为了有点念想罢了。

自王妃辞世之后无尘再未出鞘,此刻对敌没有神韵的无尘自然也不适合出鞘,况且杨文锋孕养剑意本身所走的也是闭鞘养剑的路数,此刻自然也不会轻易出鞘。

他就这样连鞘持剑遥遥指着对方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他不动但是对方显然不想继续和他对峙下去以免夜长梦多。

“还不逃?”黑衣人显然觉得这一战未免有些太过轻松写意,他轻轻弯下腰双手在两侧随意拽了两把草叶子在手中把玩。

“我想到那个刘彦不是东西,但是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个东西,连露脸都不敢?”杨文锋抹了抹有些草渣子的脸挑衅地看着对方。

黑衣人笑了笑忽然觉得眼前这小子倒也不是那么讨厌,但即便是这样对方也必须去死。如此一想他便将手中的两把草叶子向着那少年扬了过去。

两把草叶宛如数十柄飞剑瞬息而至,杨文锋手中的连鞘剑在对方挥手的刹那便也跟着动了起来。

《平陵剑法》,一剑起势,气机未断便又迅速递出一剑,七剑之后杨文锋手中的连鞘剑仿佛催生出了一片逆向而上的光晕,那非感知一境之后特有的气机外放,仅仅便是靠剑势剑招而递出的一招。

光晕时断时续但是却不曾断绝,只听丁零当啷几声之后杨文锋便又持剑于身前,而地上不过多了几缕断草罢了。

虽然此刻杨文锋体内气机翻涌奔腾难以控制嘴角也渗出一丝血迹但是他还是挡住了对方的这次出手。

看起来对方这次出手无甚稀奇,但是其草叶之上夹带着的磅礴气机仅一片怕是足矣让普通的立基巅峰死于非命,纵然是杨文锋的立基巅峰异于常人但是也绝对不是仅仅凭借这二品剑法和剑意便能轻松抵挡的。

其实这黑衣人的武学招式和手段都稀松平常,但是仅仅境界和气机这种东西便可以弥补其所有的不足了,况且对方真的没有其它的手段?杨文锋可不会觉得这感知三境的高手仅仅是凭借气力和境界过活的。

第六十四章 惨烈搏命

“小子,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你的气机依旧仅是入基罢了,仅仅入基依靠剑招之势便能抵挡我的手段也算得上罕见至极,如果换了一个感知初境的人说不得还真的奈何你不得,可惜,可惜!”那黑衣人轻轻拍了拍手而后笑的轻松写意。

他背手放于腰间而后从身后掏出一成圈的黑色长鞭轻轻一挥,那手中长鞭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软绵绵趴在草地上等待着致命一击。

黑衣人手中的长鞭微微打了几个卷便在周围形成了一道小型龙卷,那龙卷瞬间起又瞬间灭,但那长鞭周围的草木土石皆化为齑粉散于风中。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玩味的看着手中提着不知是剑还是棍的杨文锋,他手中的长鞭有意无意挥动几下皆有磅礴气机流转。

“真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自信,你认为经过春宛楼和这几天玉陵的几番出手之后没有人会对你下必杀之心?你凭什么,就凭这区区立基吗?”

这是那黑衣人最后的话,就在他话音还未落之时杨文锋依旧出手,这一次还是先发致人,因为他感觉这次再等那黑衣人出手他很难有机会反击。

近身之后依旧是最为熟络的《平陵剑法》,只不过这次的七剑之后杨文锋剑招一转变得极为刁钻和古怪。原本的《平陵剑法》运用的多是气机和剑势,而此刻他手中的剑明显是在靠变化反复而迅疾的剑招取胜。

《千劫》如同棋手打劫一般变化无常,此刻杨文锋手中的剑或斜刺而上直取其双目,但剑刺到中途猛然一变却又收剑转而抹向其喉。又有一剑腾空而起顺势而下宛如九天银河垂下却在下落的过程中化落势转剑画圈避开最为容易击中的头颅而刺向对方胸口。

这《千劫》可谓是极剑招的大成者,在杨府的藏书阁中其也算是顶楼的一品武学秘籍了,这剑法的核心便是一个变字,其手法几乎悖于所有剑招的常规,每一剑都让人防不胜防,可以算的上是千变万化了。

杨文锋这一变招又快又狠,起初几剑便将那黑衣人逼得险象环生,其中换招最为诡谧的一剑杨文锋回剑的刹那便顺着剑势又从腋下递出一剑,这一剑直接刺破了对方脸上那块遮面,若不是对方躲闪太快怕是直接就被刺穿脑壳了。

可惜,若对方是之前那春宛楼的婢女杨文锋绝对有信心凭借着这一手段将对方正面杀于身前,可是眼前的男子不同,这变剑势为剑招只不过是让对方狼狈了几瞬罢了。

看到对方拿出长鞭之后杨文锋第一反应便是和对方近身交战,虽然他的剑近身威力也不如拳掌,但是绝对会比对方的长鞭来的灵活占优。

但近身之后杨文锋发现他的想法其实有很大的问题,开始几*攻是占优,但是对方了解他的手段之后手中的长鞭一收便瞬间将劣势转优。

那黑衣人收起的长鞭在手中作环状,随着杨文锋的剑招展开对方或砸或格挡,附带着感知那强大的气机于杨文锋手中的无尘相撞震的杨文锋握剑的手都开始隐隐颤抖起来。

手中长剑又一次和对方相交之后杨文锋看到对方的眼神中露出一抹戏谑的神色,就在他感觉不好的时候已然来不及。这剑鞭相撞之后瞬间一股极为磅礴的气机从对方那里传来,杨文锋被这气机之间撞的向后翻飞出去,而对方也趁势拉开足以展鞭的距离。

“果然,杨家果然是富得流油,随随便便出手都是一品武学典籍,可就算是人间天人的秘籍在你立基手中也不可能赢得了我,今日你无论如何努力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离开杨文锋一段距离的黑衣人持鞭遥遥指着他,那持鞭的距离和方位都完全封锁了杨文锋再次突进的可能。

“差距就是差距,武道修行不是一本秘籍或者是一些取巧的手段就能弥补的,或许不用多久你也能感知,可惜,可惜你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一想到这里我就很兴奋呢!”那黑衣人桀桀地笑了笑而后身形一晃同时一鞭抽出。

快如闪电的一鞭,杨文锋在对方开口的时候便已经开始提防,但就算是如此也不过是堪堪躲开对方那随便的一鞭而已。

那一鞭落空在地便又如同有了灵性的毒蛇,落地之后瞬间弹起,伴随着土石迸溅的声势又折回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叮向杨文锋的喉咙。

杨文锋此刻早已经进入杀戮之极的境地,那一鞭落地杨文锋便已经回剑护住自己,但即便是如此也不过是艰难地横剑挡住了那一鞭不至于被一鞭锁喉。

叮……鞭剑相交竟然传出一阵金铁交击的声响,那一鞭被横剑挡住之后顺势缠在了剑鞘之上,此刻杨文锋看的很真切,这黑色长鞭之中缠着无数似金非金,似铁非铁的乌黑丝线,如此一来这鞭自然不亚于任何利器。

那长鞭缠上剑鞘之后杨文锋便同时转剑想要摆脱它,但是对方手中的长鞭此刻如同跗骨之疽般缠绕在他的剑上,任由他如何挥剑拔剑都无法摆脱。

“去吧!”对方轻笑着开口而后顺手扬鞭,这长鞭一扬杨文锋便感觉不好,但就在他想要撒手后撤之际已然来不及。

崩……他眼睁睁看着那长鞭夹带着他手中的长剑在汹涌的气机之下向他抽打而来,纵然他已经送手,纵然他已经撤开了一小段距离但是那一鞭一剑依旧重重地拍打在他的身上。

杨文锋瞬间倒飞在了三丈之外,落地之后在地上划出一道一丈来深的沟壑,沟壑周围杂草全无,寸草寸木不生。

咳咳咳……几乎就在他倒地之后便又强行起身半跪持剑,按照他的经验,只要对敌期间只要有口气便一定要第一时间防止对方继续的攻势,毕竟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的事谁也乐意去做。

看到对方并未得理不饶人之后杨文锋的嘴角终于渗出了一缕血迹,随后便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被强他数十倍的气力强硬拍飞,就算是他体魄被飞仙之力孕养多年,就算是他的立基远远强于其他人但也只是保证在这一击之下他没有直接毙命罢了,即便是如此也算得上是罕见之极。

此刻他体内所残留的些许算是击败对方一缕曙光的气机也早已如暴风骤雨下的湖面般动荡不堪,他体内无论是气机翻涌还是经脉血肉都已经到了随时便会枯竭的地步,杨文锋很清楚,现在他最多就是剩下一击的光景而已。

杨文锋勉强杵着手中的剑起身,他慢慢将手中无尘剑鞘上沾染的尘土拂去而后将长剑背会身后。

“怎么,还不拔剑?再不拔剑你还有机会?”那黑衣人看着杨文锋,手中的长鞭此刻竟然如同一根长刺般抖落的笔直。

“立基如此也算好苗子,说起来这杨家血脉就是不同凡响,看在你老子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个痛快的吧!”话音未落那人手中的长鞭便笔直地向杨文锋的喉咙刺来。

那长鞭似剑又如同长枪,杨文锋感觉不到这一鞭之上的任何气机,但是这才是最为可怕的。这一鞭显然是将所有的气机都附着在了其上,无任何外泄和表露,大道至简,深海波澜,一鞭无敌。

面临这种境地杨文锋很清楚此刻恐怕只有他踏入感知一境方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就算此刻踏入感知也仅仅是可能活下而绝非胜于对方,而这意味着此刻的境地基本算得上是有死无生了。

面临那一鞭入喉杨文锋最终还是未曾选择感知,他一退再退,那一鞭始终距他的喉咙不过一尺距离,如同勾魂锁链一般。

一退百十丈,身后脚下被强大气机和体魄牵动下尘土草木碎石飞舞,退无可退,杨文锋很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鞭已经力到巅峰,他在强退躲避那黑衣人又何尝不是在这个过让这一鞭变得更为可怕与无懈可击。

杨文锋猛然停下而出一指,这一指一出已经是他所有的手段,是他整个立基巅峰甚至一脚感知所有气机的凝聚,是他两世为人的感悟,是他放下所有又拿起所有的执着。

他曾富贵奢侈眼无权贵;他曾身无长物落拓江湖千万里;他曾见识过市井无赖斗殴耍混;他曾见过有一少年手持木刀只有一刀。

后来他见了大执念者一步成势;他见了一刀断江一剑斩天龙的无敌;他甚至见了芈平一人站在一国之前的不平;武道的星河灿烂百舸争流他杨文锋见过,听过,如今他来了,如何这样轻易就走呢?

“这他娘的天下第一,还真难呐!”杨文锋暗自骂了一句而后一指落在了喉前一鞭之上。

平地波澜起,一指压一鞭。杨文锋这巅峰一指点在那一鞭之上所有的气机和声势都戛然而止,仿佛这一指本来就放在那一鞭之上一样,两人的巅峰一击感觉竟然似乎还没有刚才对撞的气势强烈。

杨文锋一动不动,那黑衣人也是鞭指于前,但是此刻两人的脚下竟然凭空塌陷了几寸,似乎这块地方原本就是如此一般。

彭……原地骤然响起一声巨响,随后那黑衣人手中的长鞭竟然寸寸断裂掉落在两人脚下,杨文锋那一指一指没有收回,他就这样直直的站着,而那黑衣人已然感觉不到对方身上的任何气息。

第六十五章 高手尽出

一指对一鞭,立基对感知,本来是无任何悬念的结果却硬生生被杨文锋拖到了这种程度,无论是天赋还是资源亦或者是后来的努力都在此刻汇聚在一起让他完成立基去战一个感知三境的小宗师。

但这也不过是火中取栗罢了,耗尽所有气力倾尽全力也不过换得眼前的结局,他杨文锋也说不上是赚了。

此刻他全身已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如同一段朽木,而那黑衣人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脚下是寸寸断裂的断鞭。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立基修士竟然可以将他逼到这种程度,竟然断了他的长鞭,重创了他的体魄,甚至若不是境界和元气领先对方太多对方这一指完全可能让他落得一个惨烈的下场。

他不明白,即便对方是那无敌于世的杨王的儿子又如何,难不成在玉陵外城不讲道理在这武道修行上也如此“无赖?”

他抬手捂了捂嘴随后咳嗽了几声,随后放下手抹了抹手掌心咳出的血渍。

“这一指,哪里是立基的一指,分明有几分成势的气势了!”黑衣人自言自语,而后他眯眼看了看对面倒地不起的杨家公子,先是无语继而大笑。

他终究还是赢了,不管是以境界欺负对方还是被立基所伤,说到底他是胜者,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该走了,再拖一会儿怕那些大人物也不一定能拖得住呀!”黑衣人喃喃自语,他向杨文锋走去,一阵风从远处吹来竟然带着些许凉意。

大风起尘飞扬,正是割头颅的好时候。

此刻在这六里亭东南方向百里之外的杨府之中有五道身影如彗星般疾驰而出,其中四道身影或在巷口一闪而逝或在外城那些房顶一跃在跃无人察觉,而最后一道身影则直接冲天而起,起于杨府之上后并未停歇,直接穿透云海立足于九天之上。

起先冲出的四道身影在临近六里亭附近皆被人所劫,这一日无论是玉陵内城之中那些皇家隐藏的高手还是千里外的武德宗的那些道教真人都清楚感觉到这四个方位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狼烟烽火的元气爆发。

千里之外的武德宗原本便是道家三大传承之地,经历过本朝武皇垂青敕封了几位天师之后便隐隐有成为第一大教的气势。

此刻九龙山上最高的那座山峰顶部一座道观隐隐立于云雾缭绕之间,那道观气势倒是未有多气势磅礴之势,但那返璞归真的感觉却有无尽岁月沉淀下的韵味。

在那道观之前两位身披道袍长须白眉的黄紫道人负手立于云海之前,他们遥遥望着远方,那个方位正是六里亭的方向。

“四名成势,看起来杨家这次真是急了啊!”一位看起来稍稍年轻一些着杏黄道袍的道人眯了眯眼看起来像是和旁边的道人说话又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武兄啊!十年前你登观星台观杨家三人呈杀破狼之势,原本我等方外之人当顺其自然,但我们武德宗和这天渊武家气运本就息息相关,加之你和武吉,武昊的关系,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杏黄道袍身旁执浮尘的道人长长叹了口气。

“掌教真人当知虽然我于这天渊皇室颇有渊源,但也断不会和武吉那般意气用事,只是这破军贪狼七杀本就主杀戮,皆更有霍乱天下的气势,那杨王本就桀骜不驯,他的两个儿子皆不同凡响,若任由其发展,怕难免成祸。

况且今日之事,并非我武平天出手,如今那杨家二子命如油灯岌岌可危,也算谓我心忧了。”这道人自号武平天,仅仅其道号便不可谓不嚣张,但作为这武德宗屈指可数的大真人他也确实名副其实。

传说这武德宗一共有真人九数,除了天渊武皇敕封的三位大真人在,其他几位都是在不同年代硕果仅存的人间仙人。

当代武德宗掌教李淳白执掌武德宗已一甲子,当年敕封真人首当其冲便是这号称“当兴武德”的道家第一人。

事实上这李淳白很清楚,他这道教第一真人也不过是明面上的招牌罢了,这九位真人之中数位可以算得上他的师祖,就连如今身边这位武平天论资排辈也让他不好招架。

况且除了这九位洞天真人之外,其余隐藏的那些不知道哪个年代的“老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呐!

“八名成势相对,这是多少年都不曾见过的盛况,不知道那杨家二子是否能逃过一劫!”李淳白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拂袖便欲转身离开。

“这气势,是,是他!”就在他转身之际蓦地又猛地回头,此刻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更为磅礴的气机。

这气机若隐若现,就算是他李淳白作为武德宗的掌教对气机极为敏感也很难摸清这股气机的起落与隐现。但是从那股气机乍然而起的刹那间他李淳白还是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武吉修的是枯隐,这些年他一直隐世不出以至于在外界根本无任何声明,就算是这武德宗内也鲜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就在不久之前这武吉出世,谁也未曾想到他出世不到两日便离世。这武德宗关于这些大真人都有其气运祠,而那一日武吉的气运祠轰然倒塌,就连代表其三魂七魄的本命画像也瞬间自燃风化,这代表其完全身死道消。

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武吉这种几乎已成天人的道教大真人就算身死其神魂也不可能轻易消散。

别人不清楚但是他李淳白很清楚,像武吉这种四教大成就之人死后都自有其去处?

当日武吉身死道消之时李淳白和武德宗的其它几位大真人都隐隐感觉到了武吉的气运消散,之后又感觉到了一股强悍的气机流转,而那股气机和如今这气机颇为相似。

“看情况应该是武夫气机,霸道,凌厉,不是皇宫那几位,这气机,是出于杨家的!”那叫武齐天的道人显然也感觉到了千里之外那如刀的气机。

“杨府之中成势之人也有那么几个,但是这人显然不仅仅成势,怕是足矣过天门了,真是想开开眼界,看看还有谁在帮那杨家!”

道人眯了眯眼,原本波澜不惊的目中蓦然多了一缕精光,他背着的手轻轻搓动了几下手指,场中刹那间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道友慎重,我等若是出手可事关重大,况且那杨继和三十万杨家军……”李淳白点到即止。

“这杨家气数,终有一天会尽!”武齐天平白留下这样一句话而后拂袖去了,留下他李淳白长长出了一口大气。

六里亭四方八位成势一品高手互相捉对抗衡,他们的气机各自紧咬着对方,这四方天地之间再无人可以踏足。

六里亭方圆百里之内有星光灿烂而起砸向另外一个方向,还未落地便如同烟花般爆裂散开,如同雪满人间。顷刻之间周围地面出现数百个一丈左右深入地下的深坑,恍如神迹。

又有一铿锵之声久久不绝于耳,音还未绝地上便绵延出一道深壑突兀而出如同地下巨蟒翻滚般钻向另外一处。而那里则更加干脆,地上一小山般大小的巨石被一人影托举于手中直接投掷而来砸在那裂开蔓延的深渊之上,刹那间山摇地动巨石纷飞,一片狼藉之色。

“你我皆成势,非要战至不可收拾方罢休?”有人高声语,声如晨钟振聋发聩,而另外一人则是冷哼回应并未多说什么。

成势之后的气机流转在同境界眼中就如同烽火狼烟,真因为如此成势之后与人对敌基本不可能出现出其不意的情况。同境界的彼此互相感应,低于成势的则犯不着去出其不意,这就造成了这个级别的交手太过引人注目的尴尬情况。

但是此刻除了武德宗那两位大真人和玉陵内城几位有心人之外其余就算是已然成势也皆感觉不到那如汹涌波涛般的气机。

“虽说杨继那老小子不是个东西,但是那小子倒着实让人喜欢,为了对付这么一个小子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杨府上空九霄之上罡风阵阵,有一蕴袍长须的老人凌空而立,那老人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袍子上不知是油渍还是腰间那葫芦里酒的酒渍。

“这个江湖,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死心啊!”老人摇头晃脑而后长叹口气。他缓缓向前踱了一步刹那间便消失于远方。

这老人正是杨府中守着藏书楼的那个杨文锋眼中的酒鬼。只不过此刻的他明显比杨文锋日常所见要老了许多。

很多年之前,在天道城还未有那个天下第一老怪之前的江湖依旧有武夫极致的剑仙与体魄无双的战神,但是都曾经被一个叫一刀的家伙败过。可惜的是有幸知道一刀名号的人不是已经驾鹤西去就是成为一方巨擎,偏偏这一刀又不喜虚名,以至于几乎称霸一个时代的高手却在江湖之上籍籍无名。

其实这一刀本名不叫一刀,他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胡清漪,当年叫一刀是因其境界,如今不想叫本名是因为他已经是一个不修边幅,在杨家躺了十来年的醉鬼,过去对他来说已然便是过去了。

第六十六章 感知不感知

一指对一鞭,立基对感知,本来是无任何悬念的结果却硬生生被杨文锋拖到了这种程度,无论是天赋还是资源亦或者是后来的努力都在此刻汇聚在一起让他完成立基去战一个感知三境的小宗师。

但这也不过是火中取栗罢了,耗尽所有气力倾尽全力也不过换得眼前的结局,他杨文锋也说不上是赚了。

此刻他全身已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如同一段朽木,而那黑衣人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脚下是寸寸断裂的断鞭。

他从来没想过一个立基修士竟然可以将他逼到这种程度,竟然断了他的长鞭,重创了他的体魄,甚至若不是境界和元气领先对方太多对方这一指完全可能让他落得一个惨烈的下场。

他不明白,即便对方是那无敌于世的杨王的儿子又如何,难不成在玉陵外城不讲道理在这武道修行上也如此“无赖?”

他抬手捂了捂嘴随后咳嗽了几声,随后放下手抹了抹手掌心咳出的血渍。

“这一指,哪里是立基的一指,分明有几分成势的气势了!”黑衣人自言自语,而后他眯眼看了看对面倒地不起的杨家公子,先是无语继而大笑。

他终究还是赢了,不管是以境界欺负对方还是被立基所伤,说到底他是胜者,他还活着这就够了。

“该走了,再拖一会儿怕那些大人物也不一定能拖得住呀!”黑衣人喃喃自语,他向杨文锋走去,一阵风从远处吹来竟然带着些许凉意。

大风起尘飞扬,正是割头颅的好时候。

此刻在这六里亭东南方向百里之外的杨府之中有五道身影如彗星般疾驰而出,其中四道身影或在巷口一闪而逝或在外城那些房顶一跃在跃无人察觉,而最后一道身影则直接冲天而起,起于杨府之上后并未停歇,直接穿透云海立足于九天之上。

起先冲出的四道身影在临近六里亭附近皆被人所劫,这一日无论是玉陵内城之中那些皇家隐藏的高手还是千里外的武德宗的那些道教真人都清楚感觉到这四个方位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狼烟烽火的元气爆发。

千里之外的武德宗原本便是道家三大传承之地,经历过本朝武皇垂青敕封了几位天师之后便隐隐有成为第一大教的气势。

此刻九龙山上最高的那座山峰顶部一座道观隐隐立于云雾缭绕之间,那道观气势倒是未有多气势磅礴之势,但那返璞归真的感觉却有无尽岁月沉淀下的韵味。

在那道观之前两位身披道袍长须白眉的黄紫道人负手立于云海之前,他们遥遥望着远方,那个方位正是六里亭的方向。

“四名成势,看起来杨家这次真是急了啊!”一位看起来稍稍年轻一些着杏黄道袍的道人眯了眯眼看起来像是和旁边的道人说话又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武兄啊!十年前你登观星台观杨家三人呈杀破狼之势,原本我等方外之人当顺其自然,但我们武德宗和这天渊武家气运本就息息相关,加之你和武吉,武昊的关系,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杏黄道袍身旁执浮尘的道人长长叹了口气。

“掌教真人当知虽然我于这天渊皇室颇有渊源,但也断不会和武吉那般意气用事,只是这破军贪狼七杀本就主杀戮,皆更有霍乱天下的气势,那杨王本就桀骜不驯,他的两个儿子皆不同凡响,若任由其发展,怕难免成祸。

况且今日之事,并非我武平天出手,如今那杨家二子命如油灯岌岌可危,也算谓我心忧了。”这道人自号武平天,仅仅其道号便不可谓不嚣张,但作为这武德宗屈指可数的大真人他也确实名副其实。

传说这武德宗一共有真人九数,除了天渊武皇敕封的三位大真人在,其他几位都是在不同年代硕果仅存的人间仙人。

当代武德宗掌教李淳白执掌武德宗已一甲子,当年敕封真人首当其冲便是这号称“当兴武德”的道家第一人。

事实上这李淳白很清楚,他这道教第一真人也不过是明面上的招牌罢了,这九位真人之中数位可以算得上他的师祖,就连如今身边这位武平天论资排辈也让他不好招架。

况且除了这九位洞天真人之外,其余隐藏的那些不知道哪个年代的“老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呐!

“八名成势相对,这是多少年都不曾见过的盛况,不知道那杨家二子是否能逃过一劫!”李淳白微微皱了皱眉而后拂袖便欲转身离开。

“这气势,是,是他!”就在他转身之际蓦地又猛地回头,此刻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更为磅礴的气机。

这气机若隐若现,就算是他李淳白作为武德宗的掌教对气机极为敏感也很难摸清这股气机的起落与隐现。但是从那股气机乍然而起的刹那间他李淳白还是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武吉修的是枯隐,这些年他一直隐世不出以至于在外界根本无任何声明,就算是这武德宗内也鲜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就在不久之前这武吉出世,谁也未曾想到他出世不到两日便离世。这武德宗关于这些大真人都有其气运祠,而那一日武吉的气运祠轰然倒塌,就连代表其三魂七魄的本命画像也瞬间自燃风化,这代表其完全身死道消。

这种情况几乎是不可能的,武吉这种几乎已成天人的道教大真人就算身死其神魂也不可能轻易消散。

别人不清楚但是他李淳白很清楚,像武吉这种四教大成就之人死后都自有其去处?

当日武吉身死道消之时李淳白和武德宗的其它几位大真人都隐隐感觉到了武吉的气运消散,之后又感觉到了一股强悍的气机流转,而那股气机和如今这气机颇为相似。

“看情况应该是武夫气机,霸道,凌厉,不是皇宫那几位,这气机,是出于杨家的!”那叫武齐天的道人显然也感觉到了千里之外那如刀的气机。

“杨府之中成势之人也有那么几个,但是这人显然不仅仅成势,怕是足矣过天门了,真是想开开眼界,看看还有谁在帮那杨家!”

道人眯了眯眼,原本波澜不惊的目中蓦然多了一缕精光,他背着的手轻轻搓动了几下手指,场中刹那间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

“道友慎重,我等若是出手可事关重大,况且那杨继和三十万杨家军……”李淳白点到即止。

“这杨家气数,终有一天会尽!”武齐天平白留下这样一句话而后拂袖去了,留下他李淳白长长出了一口大气。

六里亭四方八位成势一品高手互相捉对抗衡,他们的气机各自紧咬着对方,这四方天地之间再无人可以踏足。

六里亭方圆百里之内有星光灿烂而起砸向另外一个方向,还未落地便如同烟花般爆裂散开,如同雪满人间。顷刻之间周围地面出现数百个一丈左右深入地下的深坑,恍如神迹。

又有一铿锵之声久久不绝于耳,音还未绝地上便绵延出一道深壑突兀而出如同地下巨蟒翻滚般钻向另外一处。而那里则更加干脆,地上一小山般大小的巨石被一人影托举于手中直接投掷而来砸在那裂开蔓延的深渊之上,刹那间山摇地动巨石纷飞,一片狼藉之色。

“你我皆成势,非要战至不可收拾方罢休?”有人高声语,声如晨钟振聋发聩,而另外一人则是冷哼回应并未多说什么。

成势之后的气机流转在同境界眼中就如同烽火狼烟,真因为如此成势之后与人对敌基本不可能出现出其不意的情况。同境界的彼此互相感应,低于成势的则犯不着去出其不意,这就造成了这个级别的交手太过引人注目的尴尬情况。

但是此刻除了武德宗那两位大真人和玉陵内城几位有心人之外其余就算是已然成势也皆感觉不到那如汹涌波涛般的气机。

“虽说杨继那老小子不是个东西,但是那小子倒着实让人喜欢,为了对付这么一个小子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杨府上空九霄之上罡风阵阵,有一蕴袍长须的老人凌空而立,那老人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袍子上不知是油渍还是腰间那葫芦里酒的酒渍。

“这个江湖,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让人死心啊!”老人摇头晃脑而后长叹口气。他缓缓向前踱了一步刹那间便消失于远方。

这老人正是杨府中守着藏书楼的那个杨文锋眼中的酒鬼。只不过此刻的他明显比杨文锋日常所见要老了许多。

很多年之前,在天道城还未有那个天下第一老怪之前的江湖依旧有武夫极致的剑仙与体魄无双的战神,但是都曾经被一个叫一刀的家伙败过。可惜的是有幸知道一刀名号的人不是已经驾鹤西去就是成为一方巨擎,偏偏这一刀又不喜虚名,以至于几乎称霸一个时代的高手却在江湖之上籍籍无名。

其实这一刀本名不叫一刀,他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胡清漪,当年叫一刀是因其境界,如今不想叫本名是因为他已经是一个不修边幅,在杨家躺了十来年的醉鬼,过去对他来说已然便是过去了。

第六十七章 敢问路在何方

那人立于杨文锋身侧阵阵读书声入耳,杨文锋依稀听到那读书声中有少年郎晨曦开窗诵读的稚嫩之语;有唏嘘长叹抑郁不得志之声;还有慷慨激昂壮怀激烈之言,而那人正是今日与他在最后一亭坐而论道的中年读书人。

那中年人或者说是此刻的老年人低头咳嗽了几声而后又抬头看了看临近他脸庞的那柄刀微微笑了笑。

“先前只是一神魂罢了,这些年我看到过很多有趣的年轻人,他们有的身居高位,有的大智若愚,还有的啊,怎么说呢,算的上年少便不正经了,可是这些人来来回回都走在自己定下来的路上,你呢,你的路在哪里?”

老人可能是觉得站着有些累,扶了扶长袍缓缓蹲下身来。

先前中年儒士问过杨文锋脚下是否有路,之后他给了杨文锋一个他想到的答案,那个答案杨文锋看到了,可是那毕竟不是他的答案。

如今老年儒士再问他的路,那么他杨文锋的路在哪里,他可以看到,可以想到,但是他却不一定能让那条路留在他的心里。

“我在你眼中看到沉沉暮霭,你才几岁,不过及冠而已,我看你不像是个少年,反倒像是垂垂老矣一般!

其实啊,今天来见你一开始我是想看看你这不同于所有人的年轻人到底有何不同,但是现在看到你我就不由的来气啊!”仿佛是真的气急一般,他吹了吹胡子,作怒发冲冠的模样。

杨文锋如今想要开口却无法开口,其实不只是他,自这老人出现场中除了他一人不受影响之外其它所有东西都被某种莫名的规则所改变,就连时间和空间似乎都已停滞。

杨文锋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生气,更不知道为什么会见到他之后生气,他感觉很无辜,所以只能赌气的瞪着他头顶的老人一声不吭,其实他也无法去开口说些什么。

“瞪什么瞪,我知道你小子不服气,但是你又有什么可不服气的,及冠之年该干什么,该去冲去闯,去冒险,而不是步步为营步履维艰地去算计谋划。

我不清楚你这么小的年龄怎么会去考虑什么道的问题,还得出什么道在人心,你不求道求人心这些唬人的道理出来,但这些是你该去考虑的问题吗?

路在脚下,就算是没有路,你还这么年轻,走着走着也就有路了,何必非要去找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出来,那样坦荡的一生,岂不是太无聊了吗?”老人的口气慢慢变得平缓下来,他看着杨文锋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位不成器的晚辈一般。

“当年我也和你一般,如今回首往事,遗憾啊!你如今伤势惨重,就算是勉强能恢复也绝不会简单,可是你若想说些什么,便说吧!”老人的话似乎有些矛盾,他明知杨文锋无法开口却又让他想说要说的话,这让杨文锋不由气极。

“我说个鬼,从哪里跳出来的神经病,枉费了这通天手段,唧唧歪歪啰里啰嗦的!”杨文锋虽然不能开口却可以在心里暗骂。

事实上他也不是刻薄之人,只是如今身负重伤,若不是意识强悍太多可能他早已陷入昏迷,但此刻强忍痛苦却在听这些废话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年轻人啊!等到你老了的时候自然能理解人老了自然话就多了,看到一些事都想要开口说上一说。

其实读书人也是如此,见到世间不平事,听到无理之言便忍不住要开口,我这个老了的读书人的话自然更要多一些。”老人捏须自嘲般笑了笑,脸上的皱纹积累成了菊花一般。

“你竟然可以看出我所想,那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今日找我所谓何事,难不成只是寻开心不成?”听到对方的话杨文锋有些愕然,他知道对方很强,但是却没有想到真的有人可以强到看穿他想法的地步,这让他无法理解。

“我说了,读书人看到不平事便总想说上一说管上一管,你们杨家,你皆是这世上的不平之人不平之事,我自然想要来说上一说。

这是一开始的想法,但是见到你之后我忽然发现你是一个很有趣的年轻人,如此就更值得见上你一面了!”可能蹲着也有些累,老人干脆坐在了杨文锋身边靠着他言语。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方坐下的时候很碰巧挨住了杨文锋手臂上被那长鞭所夹带的气机扫出来的伤口,疼的杨文锋倒吸了一口凉气。当看到老人微微翘起的嘴角之后更加加深了杨文锋的怀疑。

“我这辈子读过太多书,懂得太多道理,见过太多人,可是我还是觉得无法理解你,要说我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所以年少便通透太多,可你不过一王侯世子,而且身负气运也早已被冲散殆尽,你又如何和年少的我那样像?”老人说这番话说的极为理所当然,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这话有多大的自夸成分。

“你不是能看透我心里所想吗?那你倒是猜猜看!”其实杨文锋心里也没底判断对方是否能看透他的来历和底细,如此开口也有试探的成分在里面。

老人摇了摇头而后开口:“这世界上哪里有人能真的看透人心,我不过是能听到你所想说的话而已。”

老人这样一说杨文锋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若对方真的能看透他的秘密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生来如此,岂能由人?”杨文锋如此回应对方,换来的却是大大的一记白眼。

老人双手靠后撑地抬头看了看远方天际,杨文锋如今还无法感受到百里之外那几乎要将一方天地都撑破的气机但是老人却感受的到。

老人皱了皱眉随后托地慢慢站了起来:“江湖盛世,朝堂盛世,百花齐放,消耗的却还是这方天地呀!百年耕耘,何时贫瘠?”老人拍了拍手上的断草喃喃自语。

“得了,也该有个结局了,其实说了这么多,我这老头子还是稀罕你这后辈,之前有我,之后就该有你了!”老人有些欣慰得笑着而后手掌缓缓按在了杨文锋的头顶。

刹那间六里亭之内风云变换,风声雨声之后便是人声鼎沸。地上无一人,人语天上来,恐惊天人语,仙人抚我顶。

老人一抚之下杨文锋体内原本枯竭的气机顿时如同枯木逢春般逐渐开始复苏,不仅如此,那复苏之后的汹涌气机开始很自然地融入于他的每一寸血肉之中。

“你要走武夫之路我成全你,可你要知道,武道天道最终也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老人缓缓抬起那抚于杨文锋头顶的手轻声开口。

几乎在一言一行之间那汹涌气机已然全都融入杨文锋的血肉之中,此刻杨文锋可以很清晰的感觉到他血肉之中如同溪涧水流的气机流转,那种感觉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去日苦多,去日苦多,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即便是如此,年轻人还是该有年轻人的意气用事,万千计谋藏胸中,不如一醉一樽酒啊!”老人转身离开,几步之后身形变得开始模糊不定,最终消失于远方。

刀刃寒光一闪,那黑衣中年人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杨家世子,再见了!”

那原本未落下的刀终于要落下,可惜,可惜在那刀刃离杨文锋的喉咙不过一尺距离的时候被两根手指夹住再难下落分毫。

“再见了,”这是那黑衣男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在这句话传入他耳之时另外一指已经落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气机涌动,宛若一柄利剑直接贯穿头颅,那黑衣人双目瞪的滚圆,他的后脑勺此刻已然多了一个汩汩流血的血窟窿。

轰然倒地死不瞑目,这个过程只是眨眼之间而已,那中年人一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已人事不省的俎上肉能如此轻易便恢复然后一指要了他的命。

“这个世界,当真有仙人不成?”看着地上已是感知的中年人的尸体杨文锋喃喃自语。此刻他体内的气机和之前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那血肉之中流淌着的如潺潺流水的气机分明是感知一境才可能拥有的,换句话说,此刻的杨文锋已经入了感知。

一抚之下便能水到渠成的感知,如此手段若不是仙人又会是什么呢?

杨文锋用力握了握拳而后闭眼感受此时自身的情况,他的感知和所有人都不同,他感知的并非这天地大道,他感知的仅仅是他自己而已。

他双指还夹着那精钢匕首,只是微微用力那精钢匕首便一折两段。看起来他这将所有元气融入血肉之后他的肉身体魄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如今这体魄,该与佛教之中所记不坏相仿了!”杨文锋喃喃自语,之后他胡乱抹了把满是尘土血污的脸一步一步向着远方有去。

杨文锋走的很慢,每一步踏出都在地上留下浅浅脚印,他在调动适应体内如今感知的气机。

地上大概留下百十来个脚印之后便没有了痕迹,此刻杨文锋已然走过六里亭最后一亭,最终有五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拦住去路。

五人皆为立基巅峰,不过都丧命于杨文锋的几招平陵剑法之下。未出鞘的无尘剑夹带着如同烟尘密不透风的汹涌剑势摧枯拉朽般便将五人横扫而过。

入了感知的杨文锋,无论是元气还是气机流转都融入他的武道,甚至就连他本为念修的杀戮之极也被他打碎重组,这样纯粹的武夫之路本就擅战,这几个拦路之人自然不过一剑了之而已。

第六十八章 各自归位

杨文锋很清楚这些来杀他的人并不简单,或许可能和那刘彦有关,但绝不仅仅于他有关。

一名感知三境,五名立基巅峰,别说他刘彦是区区一翰林院士,就算他是朝廷二品大员想要弄出这么一堆势力也绝非易事,几乎不用想杨文锋也清楚这件事背后又有那未来天子的影子。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杨家动手让杨文锋有些窝火,就算身在它国却依旧时时为难于杨家,可想而知这武景延对杨家是多么难以释怀。

之前的多番动手杨王从来未曾有过表示,这样的举动杨文锋很清楚是什么原因。除了杨王心中细枝末节的君臣兄弟之情外还有可能就是保护与顾虑。

顾虑武皇真正的手段,保护他们兄弟二人。

正因为如此,就算是王妃辞世杨王也未曾动用杨家势力去真的明里暗里和武家作对。或许这便是武皇和杨王的默契,不涉及江山社稷的争斗他武皇不会真的明着出手对付杨家,可是一但涉及到两方势力的争斗那几乎可以明着说是一朝两国了,武皇就算再如何顾及也不可能忍受。

当然这些仅仅是杨文锋的猜测,事实上武皇如何想他根本不知道,甚至于他的父亲想法如何也从来未曾对他们兄弟二人提起。

多年前杨文锋对于杨武两家之争不感兴趣,三年后游历江湖而归他依然兴趣缺缺。

他不主动去争却被人妒,抛开那不可化解的丧母之痛,零零碎碎他武景延做过多少腌臜之事让杨文锋都懒得去想。

“忍字心头一刀,到头来伤的只会是自己啊!”杨文锋将手中的无尘剑重新背负于背后,如今他已感知,他已开始一步一步变强,也该让那武景延明白一些事了。

在杨文锋赶回杨府之后他才知晓今日的杨府几乎算得上是底蕴尽出了,其实这也算是预料之中的事,在面临几乎丧命的境地之时杨家几乎无任何援手,这在玉陵外城杨家控制的范围之内几乎不可能发生。

纵然是杨文锋有意去独自面对一些敌手而砥砺自己的武道,纵然他已然走了几乎危急自身性命的路,但是他也很清楚,身为杨家二字他不可能真的任由自己行事。

尤其是在这玉陵外城之中,若有人告诉他他的那个杨王父亲对于他的安全没有什么安排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所以他敢于去拼命,敢于去走别人不敢尝试走的路,某种意义上讲这对他的武道并非什么好处。心中有了依赖,到最后自然不及破釜沉舟走的长远。

但事实便是事实,他是杨家二子,他父亲是杨王,这些依赖本就是他必须拥有的东西,他只能选择拥有。

可是今天,就在这玉陵外城之中他杨文锋是真的差点被别人一刀割去头颅,原因只有一个,有人拦住了他杨家的势力,至于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杨文锋相信,今日若不是最后那老人的出手那么明年的今日便会是他的祭日。

一番洗漱用餐之后杨文锋便坐于杨家主堂的那座气势恢宏的大殿的屋脊之上晒太阳,这次六里亭一行让他有些疲惫和阴郁,尤其是与那个不知是谁的高人的接触让他不得不考虑一些事。

他独坐于阳光倾泻之下温暖如香玉满怀的屋顶,一方面去考虑一些事一方面也是再等,等今日之事该给他一个结果的那些人回来。

救他的人先是中年与他论道最终让杨文锋经历了风雪入梦来,杨文锋言道,言道在人心。之后那人又是一副老人模样最终劝他要意气一些,到头来杨文锋变得有些困惑,他是什么样的人,该做些什么,该如何去做,这是个问题。

最初不过想糊涂潇洒一世,抱着我乃是行人的想法。之后被亲情所感,被所处位置所累不得不去隐忍不发,之后的之后,留给他的更多是责任,守护这些对他来说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责任。

或许再多一点,多一点前世那点执念,身为书生却未能平天下事的执念,虽然他自己不承认但却无比真实的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他由开始的冷漠变得伪装自己,最终到现在的谋定而动,发生在他身上的任何小事都值得他去考虑一番权衡利弊。

他何曾不知晓他不过及冠年龄,他何曾不想杯酒豪情,天下事都不过一饮而醉。可若是那样,他老父头上的白发还会再多几缕?他长兄肩上的担子还会再重几分?他夜里入眠之后会不会梦见已故的母亲?

有些东西明知很向往,但若想得到却终究没有想起来那样简单啊!

日落西山不过几番思索之后,暮春的黄昏还有些许凉意。杨文锋斜依屋脊最终等到归来四人,在这之前他都不清楚这杨府中高手有几人。

当得知四人皆为成势之后杨文锋还是着实震惊了一下,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整个天渊江湖和朝堂之上成势高手屈指可数,如今自己家里一下子冒出四位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事实上这份震惊由不得杨文锋,毕竟在这之前江湖流传,成势已然是江湖顶峰,修道绝巅。任何一个成势高手皆可符天地大势开宗立派,他们若是不死战,几乎无人可杀之。

一人攻一城的南楚芈平是成势;开天门而登天的杨王是成势;那天道城屹立于江湖百年的第一高手天机据传也是成势,虽然也有人说他已然人间成仙,虽然江湖有传四教和武夫在成势之后还有境界,但那不过是一些江湖传闻罢了,真正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的还是立基,感知,然后成势登顶武道绝巅。

如今杨府忽然之间多出了四名为其效力的成势高手,杨文锋很难想象杨王到底是用何种手段做到的,这些人应该都是油盐不进才对,能让他们甘心情愿效力于此这份底蕴确实是有些深不见底。

“小殿下今日以身涉险实在是有些大意了,我等四人得知消息想要出手之时皆被同境高手相堵结,若不是殿下福泽深厚恐怕真的会有闪失!”四人之中看起来最为年长同时身材也最为魁梧的中年人立于台阶之下对着屋脊上的年轻人轻轻弯了弯腰道。

“郭先生,今日之事是在下鲁莽,只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今日你们未曾救我竟是被另外四名成势高手挡住了,那么你的意思是今日六里亭之中还出现了另外四名成势?”杨文锋猛的从屋顶之上站了起来神色有些不自然。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又如何拦得住我等?”那被杨文锋尊称为先生的中年人曾自报姓名为郭小红,听到这个名字的杨文锋之前也是啼笑皆非不过顾于对方毕竟是成势高手杨文锋也未表现出来。

“我被一地势高手拦住,他移山而战我短时间内难以脱身;至于他们三位,施勇和任渡分别被人势高手所截,而孔茵遇到的应该是一名念修成势,最为棘手。”郭小红目光转向另外的三人示意道。

“是念修成势无疑,若有机缘恐怕要接近天势,我不敌他!”四人中唯一一位女性成势身穿深紫色裙袍,虽年过芳华却风韵犹存,如今出声倒是让杨文锋眼前一亮,这是他除了他母妃之外见到的唯一一位巾帼高手,自然钦佩。

“人势,地势,天势?成势还另有境界区分?为什么我所观那些秘籍和江湖志异从未提到过?”听到几人的叙述杨文锋顿时有些疑惑,在这之前他只知成势已然是立于江湖顶端,最多也就是成势之后还有所谓的人间仙人和什么四教圣人,但是这成势之中的天地人三势他还从未听说过。

“并非境界区分,只是根据所附势不同而在成势之中默认的区分而已,”四人之中的唯一一名叫孔茵的女性轻笑一声目光柔和的看着杨文锋告于对方。

那孩子的娘亲当年冠绝江湖之时她还是豆蔻年华,可以说她能有如今成势王妃给她的帮助无疑是巨大的,如今看到这孩子脸上依稀带着王妃旧容让她不由心生亲近之心。

“附势?何为附势?”杨文锋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其实无论是书中还是江湖传闻对于这成势记录本就少的可怜,而成势高手又可遇而不可求,所以想要得知关于成势的一些实质性的东西也非易事。

本来杨王和王妃皆是成势,不过之前的杨文锋对于武道提不起半分兴趣,如此竟然从未和对方聊过此事,现在就算是他想要了解也来不及了。一人已乘鹤西去徒留伤悲,另外一人也离开玉陵远在天渊。

“所谓附势……”

“住口,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难怪杨继那老小子不让你们和这小子太过亲近,你们这些人除了误人子弟还能做些什么事?”就在孔茵将要解答杨文锋的疑问之时忽而从空中传出一声打断其话语而且毫不客气的数落于对方。

听到空中传声四名成势的脸上都有些难看,但是当看到那从空中一坠而下落在屋脊之上和世子殿下并肩而立的人影之时脸上的怒色便悄然消散甚至露出畏惧与尊敬的神色。

那身影是一邋遢老头,他落于屋脊之上后便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了杨文锋的身旁,顺手扣了扣鼻子而后斜眼瞪了杨文锋一眼。

第六十九章 悠悠之口保命

“喂,臭小子,问这么清楚是想成势不成?”老头骂了世子殿下一句而后仰头长长打了个哈切。杨文锋定睛一看顿时又惊又乐,眼前的老头并非别人,正是他往昔无聊之时经常带酒与对方胡扯的藏书阁守阁之人。

“你这老小子怎么这副模样,几天不见就老的急着想去见阎王爷了,怎么,这几日没有我去送酒你就馋白了头?”杨文锋随手拍了拍老头的肩膀也不嫌弃对方那破烂袍子就像坐于对方身旁。

正要坐下之时杨文锋忽然想到下边还有四名成势高手,继而忽然又想到对方从空中而落的场景,一时间他便明白了很多东西顿时身体僵硬,不知该不该坐下。

“你们四人还不走?杨继这些年和你们交代了什么莫非都忘了不成?”老头低头俯视下面四人,似乎完全不知晓对方四人是成势高手一般。

令杨文锋无语的是老人如此呵斥那明明可催山填海的成势高手竟然屁都不敢放一声,在对方的目光下宛如不懂事的孩童。他们四人向着邋遢老头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就这么退走,从始到终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呵呵,你这小子说的话也算是有几分道理,若是你死了没有人送酒,我这老头子确实要馋死啊!怎么,你那是什么眼光?”邋遢老头看着杨文锋随后便踢了对方一脚,但是却被杨文锋机灵地躲了过去。

“喂,老头儿,我知道你是个高手,但是却没成想你竟然高到这种地步,竟然连成势你都不放在眼里,今日是否痛快点,给我透个底,你这高手到底有多高?”躲过对方一脚之后杨文锋鬼笑了一声而后又摆出一副死皮不要脸的样子。

刚才有四名成势在场然后这老头从九天之上坠下那霸气模样虽衣衫篓缕但仍无法掩盖身上那无敌的风采,正是如此才让杨文锋有些忐忑拘束。如今成势已走,这老头又摆出一副平素讨酒倒地的无赖光景,让杨文锋顿时轻松了许多。

再说杨文锋心中也有数,就算这老头来头再大,能奈通天但是只要对他没有什么觊觎加害之心那便没有什么需要过多的担心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天上下落而来之前顺手在哪儿牵了一壶酒,看那瓶子无非就是市面上不入流的烧刀子罢了,但是这老头似乎浑不在意,满饮一口之后打了个酒嗝。

“有多高?怕是比你这杨府阴阳九楼要高出不少,我说你小子一向心里长了八九十来个心眼的,今日怎么就会开口向那几个榆木疙瘩问这么不入流的问题?”老人没好气的又一口酒下肚,眯着眼神色安逸。

“成势如何你只有走到那里才可知晓,提前知道一切岂非固步自封?况且那四个人,不过是捡来的成势边角而已,他们岂能叫成势高手,你问他们,哪天自己断送了自己的路都不知道!”

听到老头的话杨文锋一时间大概明白了老人所指为何,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敢肯定:“为什么?他们只是告诉我一些成势的基本东西,就算无意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严重吧!”

杨文锋这话一说出口看到老人脸上的样子便知道他这话实在是不应该说,老人连连摇头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

“成势如登山,我问你,若是你登山之前有人告诉你几条路你是会走他们告诉你的路还是会自己找路?就算是你有自己找路的心,但是你能控制住自己不受前人所走的影响?

莫说那几人的成势不过是虚势而已,就算是天机老儿将他成势的所有告知于你,你就能成为第二个天机?实话告诉你,真正的成势莫不是自己走出自己的那条路,别人的经验的感知可以让你强于一时,但最终不过镜花水月。”

邋遢老人说了这么几句之后脸上的厌倦之色更重,看到杨文锋还打算开口老人气的直接将脚上的破鞋脱下来作势要砸过去,估计是想到了破鞋是他仅有的东西,最终还是没舍得砸了杨文锋。

“别和老子说什么修武了,你一个刚刚感知连武道门槛都没摸到的家伙现在就想成势的天地,你无聊的紧老子可没那功夫在这里和你废话。”老人重重吐了口唾沫便起身要走。

“你老子走之前让我转告你,若是有一天真的有人对你下杀手要老夫出手一次,今日非老夫之功老夫自然不会算作出手,但是小子,你若继续胡闹下去惹恼了这武家,到时候就算是老夫我真的想要保你,但能不能保住也尚未可知,老子和你非亲非故自然不会拼老命做这个买卖。”说完这番话老人便跳下屋顶随后一步三晃地向着藏书阁走去,只留下一道佝偻的背影。

立在原地的杨文锋在夕阳之下足足愣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也跳下屋顶向着杨府的一处假山方向走去。

五月,花褪残红青杏小,眨眼之间这玉陵城便又快迎来这洪宣年间最为重要的大事之一。举国科举,殿试之后平步青云无疑是当下所有读书人最梦寐以求之时。

过去的两个月间这玉陵城之中发生的大事不在少数,先是杨王开天门离京,秋水庭合会;再到之后的九龙山地龙翻身皇陵坍圮,最后的南楚圣人芈平一人攻城,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足矣举国轰动的。

相较而言,春宛楼再次添了一位花魁,还有杨文锋再次回到玉陵然后一鸣惊人才气显露,这些对于有心人来说也是大事,但是和之前的那些大人物大事件相比这些事就真的难以掀起多大的涟漪了。

今年若是往年科举自然不会引起多大的轰动,但今年乃是大笔之年,举人考贡士,贡士成进士而后金榜题名就在今年,如此自然不同凡响。

早些日子的秋水庭合会算是科举的预热尚且如此更何况真正的科举?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今年春天这玉陵城中的文士翘楚才会如此多,除了那玉陵六公子之外还有自言风流才子的曹子安,另外玉陵之南的苏覃和玉陵之北的杨昭皆是才气十足之人,他们在玉陵如此之久也莫不是为了今科科举。

同样的,他杨文锋所等所盼的也是此科科举。自天渊立国之时便重文轻武,到了此时这种风气更胜,科举三甲都被视作是文曲星运临身,加之皇家的鼓吹,如今一旦得中三甲再依附于某个大人物的门下几乎可以算的上是板上钉钉的仕途畅通了。

若是他杨文锋高中进士甚至是三甲那么他武家将会如何?其实杨文锋很清楚,武家之所以这么久可以容忍杨家长存除了那三十万铁甲之外还有一层更为重要的原因,此原因非杨家而在于天下。

说白了就是既要吃下这块骨头但是吃相也要好看,至少不能落下个狡兔死,走狗烹的恶名。他武家要在正面扳倒杨家就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个可以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的理由,所以说阻止武家撕破脸皮的除了那三十万铁甲之外还有天下人心。

这些年无论他杨文锋纨绔还是杨王跋扈,但是这些都从未在老百姓身上体现过,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每逢战事杨家人冲锋陷阵平定战乱,他们看到的是如今依旧守在天渊国门的杨家众将士,说到底杨家军的无敌,无敌在此,无敌在民。

正因为如此,杨文锋再次回到玉陵之后锋芒毕露。他的名声愈响,才气愈大,那么他所背负着的杨家光芒也就越胜,若是如今杨家全都在武皇控制之下那此番举动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如今玉陵只有他杨文锋一人则不然。

若是如此声名鹊起的杨文锋在玉陵出了什么意外,而恰好这意外若是和皇家扯上那么一点关系那天下人会不会议论武家暴戾失政杨文锋不清楚,但是谄害功臣嫉妒贤能这样的流言绝不会少。

所以说杨文锋在玉陵表现的越优秀,越光芒耀眼他武家越不敢在明面上作什么文章,这样的他更加安全,也更加有利于施展他的计划。

如此,此科科举杨文锋必然会去参加,也必然会得中进士。

第七十章 平静之后再起波澜

天渊险地,那道横跨几片大陆最终延伸入海的天堑如旧,纵然是填了三十万将士的尸身也不曾有丝毫的迹象证明这天渊的深度,也不曾破坏了它的神秘性。

曾经有传言这天渊是人间登仙的必经之路,只有入了这天渊才能脱去凡胎。后来观藏于九华山一步成佛,加之之前的那些武道高手硬开天门,久而久之这天渊成仙的言论便不攻自破。况且这天渊深不见底,一眼望去漆黑如墨,加之阴雨天气还会薄雾冥冥,哪里曾有丝毫的成仙迹象?

战国天渊最后一战之时数不尽的尸体尽数被抛于其内,血浆如泉涌般倒灌其中,战后一片凄惨之景如同人间炼狱,之后便又有传言,这天渊是通往鄞都鬼煞之所。

此刻杨王和他的长子立于一座矮山之上,这山虽然矮但却也能看到这绵延万里的天渊一角。父子二人看着那阳光直射入天渊最终被吞噬殆尽的场景都不曾先开口。

“据玉陵那边的消息称文锋如今已然名扬于玉陵,这些年他一直不曾展露,如今我等不在此举怕是不妥啊!”最终还是杨延先忍不出开口。

他很清楚如今玉陵那边的严峻形势,这样一来便更加担心在那里的二弟的处境。

“放心吧,只要我一日不死,我那位老兄弟就不会出手太过分的,况且这天渊,最终还是需要人来守的!”满头华发的杨王穿了一身粗布衣衫,此番看上去真像是一普通老头。

“前些日子我感觉到那一刀出手和玉陵城中的一位老不死相对,之后家里传来消息,那日四名成势也动了手,他们出手必然是你二弟危及性命,这才是我所担心的。”老人长长叹了口气,随后有些无奈地摇头。

“四名成势和老前辈都出手了?这怎么可能?”听到杨王的话杨延大惊失色,在他看来这些人可以算的上是玉陵杨府之中最后的防线了,他们若是都出手那是否意味着家里那边已经到了生死存亡关头。

“没有真的打起来,只是互相摩擦碰撞了一次,这些日子你二弟为了修习武道可谓是用尽了手段,我为他所准备的那些东西显然不能令他满足,最终选择脱离我的布置自己行事!

在我的安排下至少在玉陵城内他是不可能会出事的,但是这样一来他的武道修行最终也不过足矣自保罢了,本来足矣自保便是我和你娘的目的所在,但是你也知道你二弟的性格,既然入了武道他又怎能任由自己作武道中的一介凡人呢?如此一来,危险自然难以避免。”

说这些话的时候杨王目光始终望着玉陵城的方向,他虽不说但是杨延却可以看出他眼中的忧色。

天下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出众,但是他们却不希望看到倔强的子女为了出众而重伤了自己啊!

“之所以让你们兄弟二人修道是因为我和你母亲的对手不只在于朝堂之上,还在于江湖,你二人武道修行不求问鼎但求自保,为父劝不了你的弟弟,但是希望你千万不要为了武道而铤而走险啊!”杨王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

“父亲放心,我自然有分寸,杨家铁甲,这朝堂之上的杨家必然有我。”杨延眼神坚定道,随后嘴角又露出一个微笑。

“其实父亲你不说我和二弟也知道,你和娘只不过是怕我们受苦所以不说,但其实你们心里还是希望我们中能有一个人在这江湖之上留下风采的!你们的心思我清楚,二弟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长子的一番话让已经两鬓斑白的老人有些哭笑不得,他扪心自问是不是自己真的表现的那样明显。

“如今的玉陵之内已然非我们可以完全摆布,既然如此便只能相信你的弟弟,我已经传信让家里那边全力配合他,一会儿我去问问你李叔,看看他能否看出那小子在玉陵玩的什么把戏,说起来你那个二弟倒真是和你那李叔有些像,都是聪明人,聪明的有些不像人!”老人摸不摸鼻子而后脸上露出笑意。

父母虽不愿子女冒险但是看到子女争气的样子还是忍不住为其自豪。

远在天渊之外的玉陵城内,杨文锋依旧沉溺于每日的藏书阁观书,这些日子除了重新看了那《平陵剑法》和《千劫》之外他还另外看了一些关于身法和拳脚功夫的秘籍,融会贯通自然不可能,但是追求神似还勉强能做到。

事实上杨文锋练习剑法本身就拥有别人无可匹敌的优势,他的母亲本就是剑法大家,虽然这些年没有刻意去教过他什么,但是从一些其它方面的教导对于他的剑法修习绝对起到了无法估量的促进作用。

比如幼时便开始练字,比如陪他玩的那些刺击游戏,这些在如今杨文锋修习剑道之时全都展现出它应有的价值。

练字时的精气神凝聚,下笔便知笔下骈俪风景是否足矣入人眼球,一横一竖都如同出剑,稳时当如巍峨山岳,动时则如九天雷霆不拖泥带水,如此方能写好字,练字如此,练剑亦是如此。

他的娘亲是公认的女子剑仙,自然不会简单地手把手教他练剑,况且就算是她想教那时的杨文锋却未必肯学,如今回忆那时的一点一滴方知其良苦用心。

练字早已让他在剑意方面可轻易入门,而那些玩闹的刺击和偶尔的一些玩笑话则是关于剑招的手段,虽然她不说,但是杨文锋还是明白,他的娘亲还是希望他能仗剑走江湖。

这些日子还是每日见那邋遢老头,依旧是来时顺手带几瓶仙人酿,并未因知晓老头可能是比成势还高的高手而改变。只是杨文锋旁敲刺击地和老头打探过那天的事,可惜的是就算是高手如他也不曾知晓当时那救了杨文锋的老头。

据老头所说,当日发生的事明显是有计划地,六里亭那八名成势高手的交手明显被人刻意遮盖了气机,至于杨文锋他们那里成势以下的小打小闹则更加没人注意到。最后老人说杨文锋能不能活着回来他们几人都不知晓的时候杨文锋不由地有些呲牙,很明显他觉得这些人实在是有些不靠谱。

追查无果之后杨文锋便不在过多的去纠结什么,只不过他刻意留意过自身的武道修行,还是担心那神秘人是否在他身上做过什么手脚。这些日子的观察下他自己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最后实在不放心又去找了一次那邋遢老头,最后被对方撇了撇嘴骂了一顿。

按照那老头的话来说,区区感知也值得他一看,简直让他掉价。说是这样一说但是杨文锋还是能感觉的出对方最终是认真看过的。

“臭小子,走了狗屎运能走出这样的路来,”最终杨文锋离开的时候听到对方嘀咕得自言自语而后便又酩酊大醉去了,如此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解决了武道方面的问题之后杨文锋便开始着手准备接下来的科举,事实上所谓的准备也不过是放松身心罢了,毕竟上一世的他也是在科举中一鸣惊人过的。况且按照他的了解,本朝的科举算的上是开放许多,并不是非得按照某某某圣贤的注解去答题,也不必启用特定的答题格式,这样一来自然就更加轻松了一些。

本来朝起而练字诵诗,日落而泛舟湖上这样的日子会持续的科举开始,但没曾想还是有人闲的无聊非要跳出来生事,而此时的杨文锋恰好去偏偏想要生事。

依旧是那翰林院,依旧是当日不曾见人影的刘彦。这些日子对方一直在放出风声说当日的杨文锋并未去六里亭,言外之意便是他心虚不敢应战,如此人物能当上翰林院的院士倒是真的让杨文锋大开眼界。

不只如此,那日和杨文锋论辩过的号称翰林院的翘楚们也明显附和那刘彦的话,本来开始杨文锋对于他们的挑衅没有太在意,但是既然对方如此不要脸那他不做些什么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开始对方可能只是试探性的旁敲侧击挑衅几句,随着杨文锋一直未曾回应对方便变本加厉,演变到现在竟公然在翰林院门前张榜挑战书,说是随时等候杨文锋应战,既然如此,他杨文锋应战便是了。

翰林院的选址很有讲究,除了古色古香规矩气味十足的建筑和那门前十来块据说是圣贤亲笔书写的醒世恒言之外,院内也有水流经过。那些个翰林院的学生除了诵读圣贤书之外每每闲暇之时也流觞曲水列坐其次,不说是否学得圣贤之理,至少圣贤其形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第七十一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

翰林院和国子监作为天渊最知名的两大育才之地一直以来关系都很微妙,相比较国子监而言翰林院则多了几分隐含的功利性,无论是那些翰林学士或者是那些作为供奉的年轻翘楚都和皇室以及朝堂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也正是因为如此翰林院的名头相较于国子监来说名头相对要大一些。

自当朝太子的三师三少四位出自翰林院之后这一现象更胜,连带着那些个翰林院出身的文士都不自觉地觉得高出别的读书人一等,要不是国子监有当朝文华阁主坐镇恐怕翰林院早压得玉陵内城的国子监抬不起头来了。

或许长期以来如此行事以成自然,所以他们明目张胆的指责挑衅杨文锋,但可惜的是杨文锋并不是他们能用几句混淆视听的大道理和那些诡辩所欺负了的。

所以杨文锋今日来了翰林院门前,他来的很高调,而且不只是他来了,他还带了一百二十名杨家府兵来到了这翰林院。

既然对方无理取闹那杨文锋也自然要和对方无理取闹一番,所以他很不客气的令这一百二十名府兵将翰林院的院门堵了起来,他今日就是要这些所谓的“集天下正气于身”,和“为天下人鸣不平”的读书人无门可走。

这一举动确实是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自翰林院开院以来确实是无人做过这等蛮不讲理有辱圣贤之地的事来。

杨文锋坐于马上眯眼看着这算得上是集礼制与人杰为大成的翰林院一言不发,门前是百名身披战甲手持弯刀的杨家府兵,在这气势恢宏的院门楼下的一侧石壁上是那张早已经传遍玉陵的挑战书。

杨文锋轻轻提了提马缰走到那挑战书下立足观看。“翰林诸士,静候尔至”他轻轻读了那战书的最后一行而后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对方的意思很明显,翰林院中随便一人皆可在文采修养之上对战他杨文锋,确实是够狂,尤其是这份狂妄是在被杨文锋走过六里亭之后,希望对方真的有这份狂妄的底气。

杨文锋下马走于那封战书之下抬头看了看便举手很干脆地将那战书揭下而后揉作一团置于手中,随后他转身走于翰林院的院门之前负手背对着整个翰林院,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个翰林院并不被他放于眼中。

自那一百二十名杨家铁甲封住翰林院大门之后院内便早已经乱作一团,由起初的怀疑到之后的震惊最后化为愤怒,随后便熙攘成群驻足于院门之内。

“何等蛮子竟然敢挡住翰林院门,还不赶快给我让开?”有主事的院士满脸怒气呵斥院门两旁持刀而立的披甲将士,结果换来的却是不为所动。

“好呀,我就不相信你们真的敢如此行事,”见到无人理睬之后那中年院士似乎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他气的长长甩了甩衣袖便跨步向着院门外迈出。

可惜,可惜对方的豪气与志气还未完全显露便消散殆尽,他的一腔热血不平被一把雪白锃亮的刀尖逼退,退的化为一背冷汗。

对方的脚还没踏出那门槛一旁的一名杨家府兵便拔刀指向对方的喉咙,本来那院士还想多说些什么,但是当看到对方眼中那冷漠的眸子之后本来要说的话便不自觉地咽下了肚。

“本朝武皇曾颁布圣旨诏书,翰林院内不起刀兵,尔等是受何人指使,莫非想要造反不成?”被逼退的中年院士余惊为消,他不敢开口但是那人群之中却有人敢开口。

那是一名年纪很轻的翰林供奉,他这一开口在众位翰林院的同僚中顿时引起共鸣,尤其是那些年轻学子和一腔热血的翰林翘楚们,平素他们优越惯了,也傲然惯了,如今竟然被人堵在院门之内,这简直是他们无法容忍的事。

虽然那些个满身煞气眼神漠然的兵甲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心中也难以平静,但是他们心里很清楚这是是玉陵,而他们受着这玉陵之中最高存在的那位武皇的庇护,如此他们又怎么会相信有人真的敢在此地对他们动武?

“好一句造反,闭口开口便是造反,这翰林院还真是最擅混淆视听啊!”院内群情激奋,院外一人轻轻拍手而后冷笑开口,院外一人的声音盖过了院内所有人的声音。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是圣人之道。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这也是圣人之言,可惜,这些圣人之言放在你们这翰林院前真的只是一方石碑摆设,依我看你们也不必以什么学士自居,一群无赖痞子罢了!”杨文锋这一句话不可谓不刻薄,尤其是对于院内的这些人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对他们侮辱至极了。

“何人,何人竟口出狂言?”

“宵小之徒,焉敢于此地狂吠不止,不怕自取其辱吗?”

“敢于如此辱我等,敢问阁下有何成就,恕我直言,就算是文华阁老程老先生和那独占南楚风流的芈平也不曾在翰林院前放此豪言!”

一石激起千层浪,杨文锋的话音未落便数人争锋相对,讥讽的;怒斥的;各种声音自院内传出院外不绝于耳,于此同时那些学士都开始向前拥走,大有一涌而出教训杨文锋的势头。

刷……杨文锋只是抬头看了那蜂拥人群一眼门前一百二十名杨家铁甲便齐齐扬刀,一百二十柄刀尖如同阳光下的碎银一般,不会夺人心魄但多半会夺人性命。

刹那间万籁俱寂,那些院内众人皆被这百柄刀锋所指,虽然他们可能不相信对方真的敢于在此处动刀兵,但眼前此情此景还是让他们有些胆寒。

“呵呵!文士风骨,”杨文锋冷笑了一声,随手将手中那早已皱破不堪的战书置于地上,他的脸上满是嘲弄,心里却如负千斤。

他本就是读书人出身,无论是今时还是往夕,他自然不会去故意刁难或者是践踏那些读书人的风骨,但是今日见到这些读书人他很恼火,恼火的让他忍不住去做些什么。

“张口闭口便是造反,没有君王,没有权势,你们能做些什么,会做些什么?”杨文锋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是胸中块垒让他不吐不快,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心里却恨不能将这些人一刀了之。

盛世书生最是幸福也最是不幸,所幸则可以安乐无忧不必担心绵延战火烧尽手中书卷,不幸则是手中有书卷,口中有风骨,但是心中却空空如也。

“前朝有人面朝此地慷慨赴死,今朝也有人敢于朝堂之上怒斥君主,这些人很多出身于此地,他们今日若是斥我,骂我,恼我,恨我我都受得,但是凭你们,凭那刘彦就像恶心到我?痴人说梦!”杨文锋一脚将那地上的战书踩得粉碎朗声开口。

他这一番话夹带着感知内息,仿佛在那些书生心里高声而语一般,一时间场中万籁俱寂,竟没有了群情激奋之景。

“呵,原本知道杨公子才学不俗,却没曾想到一张嘴倒也是不弱于人,口谈君王权势便是没有风骨?你可知道就连当初的孔家圣人也曾依附于当时的始秦王朝?”

有人从院中出声,踏声而来两旁学士皆如水纹而分。

俊逸出尘,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配上那挺直的身躯,这个人站在那里便是一身正气,让人难以产生为难之心。

“书生风骨,在于心,不在于行,”来人继续朗声而行,他就这样走出了院门,原本立于院门之前堵着院门的杨家铁甲在对方的话语声中竟然愣了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了台阶之下。

看着和自己平视着的年轻人杨文锋嘴角上扬,他淡淡地撇了一眼那些还未从畏惧中恢复正常的学士们,随后又低头看了一眼那早已碎裂在脚下的破纸意思不言而喻。

书生风骨是不在于行,但是眼前的这些人连行都做不好又怎么会有心呢?

“废话也不必多说了,刘彦在何处,让他出来见我便是!”数百名杨家铁甲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瞬间刀锋所指,但是被杨文锋摆手阻止了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开口道。

“世子殿下既然敢带人拦于翰林院前,可见将门之风过胜,若刘先生出来恐怕是秀才遇上兵了吧!”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自顾自咧嘴笑了笑。

“你是谁?”

“在下荀攸,”

“你就是号称玉陵六公子之首的荀攸,怎么,刘老匹夫不敢出来换你替他?”

“小生也不敢和世子殿下对着干,你这样飞扬跋扈又有哪个读书人敢和你面对面坐而相争?”

没有过多的试探,杨文锋问对方便答,只不过一个问的有些心不在焉,另一个回答的也像是在开玩笑一般。

“废话不必多,你若是不敢和我对着干就给我让开让那刘彦出来,你若是不让我可就要进去了!”杨文锋也无甚耐心和这位玉陵才名极胜的公子纠缠什么,多说的几句话已经算是给对方极大的面子了。

对方呵呵一笑却依然挡在翰林院门口看那架势颇有一夫当关的意思。杨文锋不再管对方,一步踏出便向那翰林院走去。

别人怕他这饱育权贵的翰林院,怕那太子三师,把这未来的天渊之主,他杨文锋却不怕。今日他就是要入这翰林院,就是要折辱这些士子小人,他倒要看看那太子是否真的敢跳出来和他硬碰硬,看看那武皇是不是真的忍不住了,拥有与三十万杨家铁军

玉石俱焚的魄力。

今日为难翰林院这些小人是轻,针对太子萧景炎是重,他杨文锋要让这太子知道,对方既然敢三番五次对他兴风作浪便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今日别说是一个玉陵公子之首,就算是太子三师来了他杨文锋也要让这翰林院不那么安宁,至于那哗众取巧的刘彦恶心对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要一并处理了。

“大家都是读书人何必要这么粗暴呢?不如放下刀熄熄火,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看到杨文锋迈步依旧立于翰林院门口的荀攸轻声开口道。

他的话很轻,像是喃喃自语一般,但是他的话刚一说出口翰林院门前那一百二十名持刀而立杀气腾腾的杨家铁军瞬间手腕颤动,紧接着一个接一个手中弯刀皆抛于地,与此同时所有人都抖若筛糠,像是浑身不受控制一般。

与此同时,原本向前迈步的杨文锋刚好抬起一脚,这一脚抬起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仿佛定格在了刹那一般。

“自古多少书生低头于甲士之下,今日甲士若是低头于翰林院也算的上一桩美谈了,各位,请吧!”那荀攸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数百名杨家府兵便如同牵线木偶一般弯腰低头。

“念修!还不出声更待何时?”有杨家铁军此刻颤颤巍巍反抗着同时怒呵道。

“杀!杀!杀!”听到最先开口之人之语其余诸位杨家铁军皆同时开口长哮杀字,一时间翰林院前杀声骤起,如同沙场点兵。

第七十二章 一山一海困一人

当年的战国诸国纷争,数不尽的武将如同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有像是赵括那样的豪阀将帅百战不败的;有像是芈平那样投笔从戎的儒将;但是大部分还是像杨继那样既无什么显赫身份,也非惊才绝艳之辈的普通将领,他们需要不断地搏命方能在当时的大势之中活下来。

如同将领一般,当时的甲士也如此区别。黎国甲士清一色的制式铠甲战刀以精钢打造,既轻便又防护精良,当时的杨家军比起来要差太远。

不仅如此,当时赵括所带三十万号称勤王的赵家军还有另外一批约摸千人的隐秘部队,这千人部队皆为修武之人,战力极为可怕。

当然这些人中大部分不过是武夫七八品的,立基的虽然不多但是却也不再少数,除此之外就是感知一境的数十人。另外,这支部队的最高统领竟然是一名成势高手,这样的军队哪里是军队,简直就是一把大杀器。

组成这支部队的甲士在与杨家军初次相对便让对方吃尽了苦头,那个时候杨家将每每与之对上莫不是折损异常,甚至达到了一个可怖的地步。

当时那些甲士之中便有念休的存在,依靠念力便能让杨家将不战便败,加之那些个体魄惊人的武夫,这支部队一度让杨家军无法处理。

后来据那些老一辈的杨家甲士说当时有高人指点,以战场杀气破那念休念力,列阵而战消耗武夫气机,如此便能用多余对方五倍兵力生生磨死对方。

这一方法确实可行,正是因为此法才有了杨王后来带兵便可降服了这天渊江湖,而从那以后这一法子便被杨家军保留了下来。

这数百位杨家府兵仅有一半是从战场退下来的甲士,他们身上历经百战的那战场杀气经过特殊法门长啸被激发而出虽然人数太少不足矣击败不知境界的荀攸,但是已经勉强可以立足于,不再被对方控制。

“好,不愧杨家血甲之名,不拜便不拜吧,小生还是讲些道理的!”那荀攸做满脸无奈状,他摆了摆手而后转身看向杨文锋。

“他们不愿意,二公子作为读书人怕是应该拜一拜吧!”那荀攸微笑着开口道,他这一声在寻常人耳中如同劝言,不温不火没有半点脾气,但是这一声传入杨文锋之耳却如同口出天宪,刹那间杨文锋五感均失,浑身上下便要不受自己控制。

“区区念修,当真以为一句话便口含天道不成?”杨文锋心中轻嗤一声而后浑身气机咋起,那一身磅礴气机透体而出只一瞬间便震散了周围影响他行动的天地元力。

“我所见所听,所闻所说,自然由我自己,”杨文锋张嘴开口,虽然他嘴中无一字吐出。

杨文锋闭眼而后再睁眼,气机随意而动,看似从体内流转而来,却又像是从脑子意识中凭空而生,看起来很矛盾但却实为正常。虽然念力为虚气机为实,但是在感知那时杨文锋便已然将所有都聚于一体,对他来说念力和元力已无分别。

虚实合一,他可用元力去战念力,也可用念力战元力,这是他杨文锋特有的路。

正因为如此,此时感知九境已达其三的荀攸只能感觉到那受他控制的天地元力被对方震散,但是却压根没有感觉到对方同时也破了他的念力封五感。

“读书人不和人翻书讲道理却要动武,怎么,莫非当日六里亭滚回来的那几个人没有告诉你当日情况?还是说你觉得感知一境就真的了不起,随随便便想让我跪便跪,想拜便拜?”杨文锋重重踏下原本临空踏不出的那一脚而后转身冷笑。

听到杨文锋的话荀攸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异色,对方可以破了他的元力束缚他能理解,毕竟他已经知道杨家二公子再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但是对方如此轻描淡写便破了他的念力封五感而且还不曾让他察觉,这份能力便让他不能再去小觑。

“既然文斗改成武斗那本公子也能接受,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感知之后第一战,战的便是这玉陵公子之首的荀攸,杨文锋没有掉以轻心,但是却更不会有不战而退之心。

“既然二公子迫不及待,那小生便和你应上几手,也算得上是互相讨教了!”荀攸和杨文锋面面相对而后轻轻弯腰抱手作揖,行力之后他的神色也变得极为郑重,显然这一战对于他来说也不是说说而已。

他荀攸郑重非对方是杨王之子而郑重,也非对方实力叵测而郑重,他之所以郑重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对方应该和他是一类人。那诗赋他曾读过,那杨家的处境他也细细品味过,易地而处,他似乎明白眼前这个年轻少年身上背负的那重不可见的担子。

“我只有一山,一海,先看一山如何!”荀攸双手缓缓拂袖双手作托举装,开始场中无任何动静,随着他口中一语顿时在他的手中有山岳缩影一闪而现又一闪而逝。

“行路之难,难抵昆仑,书中有路,也有一山,书山有路,可否拾阶而上?”荀攸朗声开口,他手中的山岳虚影一闪一灭之间愈加真实。

“有请公子登山!”荀攸大喝一声,似幼时每每晨起面朝朝阳诵读先贤之声那般清脆,又似朝闻道般若痴若狂。

他手中书山托起作供奉状,轻轻一推之下那剔透山影更像是一方小印般稳稳从荀攸手中飞出撞向杨文锋。起先那山影不过手掌大小,飞出的几个呼吸之间便迎风而长,到杨文锋面前之时已经足足有八九人高下。

掌中书山忽隐忽现而去,在那山岳虚影周围寥寥几笔字词清晰可见,荀攸脸色凝重地看着那山岳说是撞其实不过是移到杨文锋面前,脸上不动神色心中却波澜起伏。

自他读书起便听惯了当初战国时期的烽火狼烟,其中先生提到最多的便是战国无书生,战国无士族,那是时候读书人好像还没有路旁的乞儿活的快意。口中若高声语,手中若持笔必然引来屠刀悬颈,毕竟匹夫尚可持刀,你一介书生拿着一支笔能打仗杀人不成?

那个时候被杀的最多的除了战俘便是书生,其中刀下读书人躺下最多的便是眼前少年的父亲。有圣贤曾说书中有群山万座,读书如登山,可战国之中有杨王在,书生手中连书都不敢有,哪里还能看到书中那璀璨群山万丈?

所以,荀攸这些年不仅读书也修行,他的道理在书中更在他的身上,他不想再看到有朝一日中原再次出现礼教崩坏,书山破碎。

看到那书山飞越面前杨文锋浑身气机已然趋于巅峰,他先是退了一步然后一脚蹬地另一脚微微弯曲,提手向前递出一掌。

面前有山如何,我便要一掌开山,山中有路,我不走便是,又能奈何?

杨文锋这一掌气势并未过于锋芒毕露,气机夹带其中,虽然一掌递出隐隐有风起,但已经算得上是颇有神华内敛的雏形了,毕竟整日将自己埋于那些一品二品的武学秘籍之下,若还是像那些江湖草莽般出手那他杨文锋也就不必修武了。

只是这一掌还未与那书山向撞面前的书山便消散殆尽,杨文锋先是愣了那么一瞬,随后毫不犹豫将原本那一掌趁势向上,不知何时那荀攸口中的书山已经悄然落于杨文锋的头顶,此刻夹带着万钧气势便向他镇压而来。

崩……翰林院众人只是在那么一瞬间看到有山影负于那个纨绔子弟的头顶紧接着便看到那人一掌击在了自己头顶的空出,眨眼之间那山影已然不见,很多人甚至有种怀疑自己看花眼的想法。

这个想法刚一出,耳边便响起一阵山岳崩塌的声响,众人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只看到杨文锋双脚已入地几寸,在他周围风声咋起,转而尘土飞扬。

年轻杨家公子一手依旧停留在头顶,他浑身衣袂翻飞,本来英俊的脸上此刻面无表情,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事实上不是杨文锋不想还手,只不过那对方那一山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先是念力调动天地元力化山而来,这倒稀松平常,不过气力之争罢了,真正困住杨文锋的是此刻他脑中的那座书山。

此刻的杨文锋意识之中赫然存在这一座大山镇压他的意识,他的意识好像是被一座山岳横亘于面前阻隔着和他本身相合,若是无法越过那座大山他便难有意识。

“书山有路,古来读书人眼中心中的路本来就很多,真正难得从来不是无路,而是选择的路,你说是不是?”杨文锋闭眼看到有人立于身前大山之上朗声开口,那人风采绝佳,正是读书感知的荀攸。

第七十三章 千剑开山

千剑开山

念修,起于一念修于一念,那荀攸作为感知三境的念修面对同样感知的杨文锋占据了先手自然占据优势。

要知道武夫战念修唯一的优势便是体魄和气力,如此近身搏杀方能彰显手段,若是站开了遥遥而对则还是念修更强一些。

不说那天地元力皆可化凡作为其杀伐手段,就单单让他们心平气和的用念力去干扰你的意识镇压识海这些的手段就远非同境界武夫可以应对的。

杨文锋此刻面临的就是如此境地,如今已经不再是气力之争而是念力之争了。

杨文锋闭眼立足于识海那百丈书山之前眼神淡然,那书山周围有圣贤笔记一闪而现;有虚影夹带风尘之气缓缓登山;在山顶之上更是有紫气氤氲如九天仙土,这一座书山便如同读书人的圣地一般。

“看似路多却都不过歧途罢了,你这书山皆为贵人,哪里有读书人的路啊!”杨文锋轻声开口,但其声却如滚滚天雷轰鸣一般响彻此方天地。

“一直以来读书人便分两种,垂座朝堂之上一种,苦读多年落榜朝堂是另外一种,可在我看来,总归还应该有第三种人的!

当年杨继杀得读书人是多,也杀的狠,以至于后来成了读书人的死敌,但是如今你们这些读书人骂他,参他,在朝堂之上群情激奋恨不得杨家死尽死绝,但是你们不奇怪为什么现在的杨继却不动声色?

他不是怕你们这些个读书人,而是他觉得盛世之中有你们这些读书人敢说些话也还不错,但是在那个乱世,在那个只有血泪的世道,读书人的道理,如不能救世便要祸世!

后宋的严嵩山,南楚前期的李家权相他们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之人,抛开他们不谈,就算是那些个寻常仕子又有几个不是为了功名而读书,他们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时代不需要这些个读书人。

今日我和你说这么多,不是要证明什么,更不是要洗干净杨继身上的污垢,只是因为我觉得你这个读书人还算是个读书人罢了!至于你所谓的书山,我今日破了也就破了!”杨文锋口中之语如口出天宪,毕竟这是他的识海之中。

下一刻他不再和对方多说什么,也愿意再听那荀攸的话,他只身拔地而起宛如飞升上神一般。

“剑来!”杨文锋立足于那书山之前的虚空之上,双手缓缓撑开,他一手作抓举状另外一只手按向地面又缓缓提起。

随着杨文锋的开口,顿时有剑从天上垂落而下,起先只是几柄,而后不过刹那头顶之云皆碎,千百柄血色长剑带着煞气皆从九天之上而落。除此之外,另有百剑从地面升至半空,一时间有剑一千八百柄悬浮于杨文锋身侧,如同拱卫仙神一般。

那杀戮之极本就是念修极致,虽然被杨文锋融于武道之中但是却依旧存在于其身,这一千八百柄血剑便是那杀戮之极所化。

“看我千剑破山!”杨文锋看着眼前的百丈山岳豪气万丈,他一手负后一手作剑指,而那一千八百剑随着他的动作皆上升而后剑锋所指为他手中剑指所指之处。

指动剑动,随着杨文锋一指探出那千柄血剑如同剑雨倾盆般随之而出,千柄剑气龙卷铺天盖地划破此方苍穹,一时间剑气森然,别说是一方书山,此刻即便是真正的仙山怕在这千剑之下也不见得可以安然吧!

并未有惊天波澜,千柄杀剑几乎不分先后刺入那书山之中,悄无声息气氛诡异,然后几乎在刹那之间那百丈书山便瞬间分崩离析。

原本波澜壮阔堪称神迹的千剑开山就这样寂静无声恍如一朵花开又像是大雪崩落无声,杨文锋睁开眼眼前无山无剑,依旧是翰林院门前之景。

他与那荀攸交手,寻常人最多不过能感觉到先前那一掌与元力硬悍的气势,至于真正交手外人自然无法感知,所以此刻大部分人看到的是杨文锋立于原地不动,而荀攸亦不动。

这段时间翰林院那些个学士供奉开始有人窃窃私语,言语之中自然是疑惑之多,怕如果荀攸不是被誉为翰林院下一代掌院之人的话恐怕就有人要跳出来说故弄玄虚了。

杨文锋收势而后望向他对面的那个读书人,此时的荀攸脸色有些苍白,显然对方那千剑破山对于他来说也没有那么轻松。

“你那一海若也是如此,也就没必要出手了!”杨文锋沉声开口,话音刚落他整个人蓦地俯冲而过,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然立于荀攸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

“若是死战自然不会如此,但今日我必要取那刘彦狗命,你不必挡,也挡不住!”杨文锋一手已经抬起,如此距离,就算是荀攸感知三境但是在这样的距离要面对一个武夫的近身搏杀怕也没多少胜算,况且杨文锋也并非寻常武夫。

“当真没得商量?”书生咧嘴笑了笑看着眼前的少年开口。

“你当知我不只是为了一个刘彦,此番和你多说,不过看你还算顺眼罢了!”杨文锋低声开口。

“能得公子顺眼,也算不错,那小生今日便告辞了,只是呀,这翰林院有一矩阵,你若是想要破了,怕是要让这圣贤碑皆认可你才行啊!”那荀攸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竟然就真的这样后退几步撤下阵来,并未继续出手用出他所谓的一海。

荀攸退后,几乎就在那时翰林院之中隐隐有九名老儒联袂而出,那九位老儒除了一人稍稍年轻,其余八人皆灰发白须,看样子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龄。

“没想到你非但自取其辱,居然还敢在翰林院前大动兵戈,今日若是识趣承认乖乖回去继续做你的纨绔子弟,若是不识趣,那便尽管来试试吧!”九名老儒之中最年轻的那一位立于翰林院门前看着杨文锋沉声开口,其余八位缓缓走于翰林院门前那八块圣贤石碑之下席地而坐皆没有多说什么。

“你就是刘彦?”看着对方杨文锋咧嘴笑了一声,他轻轻拍了拍原先和荀攸对战时身上沾染的尘土有些*的开口。

“当日你像条老狗一般不敢出现,藏头露尾派出几个杂碎便以为万事大吉,那几个杂碎今日不敢露面你就没有问问他们是为什么?对了,还有一个,我给你带来了!”杨文锋说着便转身走向一旁的坐骑。

“哼,竖子逞口舌之快,”显然那刘彦的脸皮也非寻常人可比,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对方的脸上并未因杨文锋的话而表露出什么怒色。

杨文锋从坐骑右边的解下一个布袋,与此同时那刘彦也走下台阶立于离他最近的那一面石碑之前。

杨文锋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一伸手直接将那布袋扔在了刘彦脚下。那布袋是解下的,杨文锋扔过去之后从那布袋中骨碌碌滚出一个东西,刘彦一看顿时脸色有些难看,那正是当初去刺杀杨文锋的那感知一境的人的头颅。

当初由大内那位牵头针对杨文锋做的那个局原本他刘彦也以为是天衣无缝,谁曾想凭白多出了那么多的变数。甚至就算是后来收局之人全都归来他们竟然都不知道杨文锋这个局中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直到后来事情落幕之后得到确切消息是杨文锋回到了杨府刘彦他们几人才得知真相如何,而那个负责结局杀人的人他们也一直没有联系上,直到此刻方才见到对方的头颅。

“是不是很失望?怕是宫里那位和你未来的主子都认为一个感知杀我足矣,可惜,可惜你们打错算盘了,那日你们未能杀我,今日我便要杀人了!”杨文锋收起脸上的笑意,一双眸子充满了杀气。

“哈哈哈,果然乱臣贼子,在玉陵城中都敢如此大逆不道,若是出了玉陵该当如何,岂不是更要有那不臣之心?”听到杨文锋的话刘彦仰头大笑,今日在此地他既然敢现身自然是有把握保证自己的安危。

不过今日对方竟然敢如此行事,那就算是陛下念及旧情不愿出手其他两位怕是也不会忍让对方,尤其是这翰林院可以说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府邸,杨文锋如此大闹在刘彦的眼中就是在找死。

就算是有杨王和杨家三十万血甲护佑于他又如何,就算是明着不能杀他还不能教训他吗?今日刘彦就要好好教训一下对方,让对方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江河日下的笼中鸟雀罢了。

谁也不知道就在杨文锋大闹翰林院之前已经有一封密文送于天渊,也无人知晓此刻有一人已然悄无声息坐于翰林院的院墙之上,还有一人正从玉陵内城之内缓缓向着这里走来。

内城之内正有一身穿红衣的太监立于一手持画笔的妇人身旁,等那妇人做完画之后红衣太监终于还是小声开口。

“娘娘,今日就算是我出手杨家那位也一定会出手,若真玉石俱焚怕是陛下哪里!”红衣太监欲言又止,而那雍容妇人皱了皱眉头随后吐了一口长气。

“可知那日是谁救了他?”

“不知,只是若要瞒过布阵的老奴,非成势大成不能为之啊!”红衣太监也长长叹了口气,随后便看到那妇人脸上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

“今日不宜出手,便让他们各自去闹好了!”妇人最终还是没有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这也让旁边的红衣太监舒心不少,其实只要玉陵城中坐于龙椅上的那位不点头,谁又真的能和那杨家死磕到底呢?

第七十四章 一点见芒破阵

衡阳关,天渊沙场之后的第一道关隘,这里之前是天渊沙场,之后便是居庸关和雁门关然后直达中原,因为前方边境有三十万杨家军坐镇,所以在衡阳关虽然位置极为重要但是平素也无甚大事发生,而衡阳关守将范淹也乐的逍遥。

这份逍遥尤其是在杨王入天渊之后就更胜了,毕竟若是杨王坐镇的前方都失守那他范淹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范淹不管朝堂之上那些放虎归山的风言风语,反正他只知道有杨王在这天渊边境他很安心,就连睡觉都比平素要安稳许多。

只是这几日这位衡阳太守注定不能睡的安稳了,就在几日前有哨骑回报今日衡阳关外开始有兵甲聚集,开始不过千骑,演变到现在已经大约万骑。

开始范淹以为是那武唐要大举进攻立刻就想要联系前方的杨家军,毕竟离他最近战力最强的便是天渊的三十万血甲,但是细想之下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要知道若真的是武唐大军来犯的话他们又如何可以悄无声息的越过那三十万边境杨家军来到这衡阳关的,除非是天渊失守,但是这样的想法还未产生便已经被他自己在脑海中扼杀下来。

天渊那三十万有杨王坐镇的杨家军是什么样的战力别人可能不会感同身受地清楚,但是有幸经历过战国末尾余烬的范淹很清楚。那可是被誉为打断战国脊梁,一军可战两国的存在,若是真的有部队能悄无声息地攻克他们镇守的天渊那岂非天兵天将不成?

静下心来的范淹最终抱着小心使得万年船的心思又派出数十哨骑探查,结果这些哨骑用了不到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其实就算他们不回范淹也已经看到远方日落平原之上那些甲士的身影了。

圆纹黑甲,整齐划一,不分将士甲士,列阵很是随意,丝毫没有军队列队其次的样子,这样的特色整个大陆似乎只有杨家军这样一支军队独树一帜。杨家军虽然也讲究制式但是却很少重视列阵,这是从战国时期便一直流传下来的特点。

这一下倒是让范淹有些迷糊了,这些杨家军放着好好的天渊不去镇守无端分出这么多人来他这衡阳关干嘛?最近也没曾听过衡阳关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发生啊?

况且这样一支庞大部队来的毫无征兆,既无调兵圣旨命令也无例行公事般的递呈相关公文,似乎便是一时兴起便来了一般。

对方可以不按规矩办事但是范淹却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他抱着忐忑的心思叫手下的幕僚写了一封信送入了那衡阳关前的杨家军帐之中。信中的口气不可谓不委婉,其中也是极为隐含地提点到对方这样无端调兵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很客气的问对方来衡阳关是否有什么事要发生或者是执行什么公干。

范淹这封信的意思其实很明显,若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就各回各家,他范淹也绝对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这次无端调兵也不会向朝廷上报什么。

这封信送到之后范淹只得到了四个字,无事,勿扰。这四个字让范淹百思不得其解。这两万大军都到了他衡阳关之前了还叫无事勿扰,这就相当于让这衡阳关所有人都装瞎子聋子啊,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好在这些杨家兵甲只不过是在衡阳关外安营扎寨而已,并未有其它多余举动,这倒是让范淹悬到喉咙的心又咽回了喉咙。

但是这两万铁甲一直逗留于关外还是让其寝食难安,加之联想到种种关于杨王的谋逆传闻,让范淹不得不审时度势。

这几日范淹每日三餐皆不过半碗,每日登关楼不下数十次,关内将士都从未见过这位太守大人什么时候如此勤快过。以至于衡阳关内诸位将士们私下里都在议论是不是他们这位太守改了性子,想要临老在这玉陵官场上再搏一搏,为子孙后代留点余荫。

这些风言风语也传到过范淹的耳朵里,但是范淹哪有心思去管别人怎么说。这些狗日的家伙,怎么就没半点心眼,当真就不怕那两万兵甲破关而入不成?

其实范淹也很清楚,这确实不能怪自己的将士,事实上除了玉陵朝堂之上那些动嘴皮子极为厉害的官老爷们之外几乎无人会认为杨家军会反,包括他范淹,即便是如今铁甲临门他也依旧不相信。

道理很简单,这个玉陵有一半是杨家军打下来的,他们若是要反当初一国而分就罢了,何必要等到此时?

况且杨家将士为玉陵守国门每战皆死战,每战皆死人,天渊有这样的将士可以说他们所有沙场将士的骄傲。

他范淹可以毫不犹豫的从心底里信任杨家将,若有选择他宁可选择同样去镇守天渊作为那些将士中的一人。但是今日他身为衡阳关守将,身为天渊国的一位太守,他却不能让自己这样毫不犹豫的相信。

他范淹这些年也曾听过关于他的种种“风评,”朝中有人将他比作杨家将的裙下之将,说是他只能想个娘们儿一眼躲在杨家军的后面小心谨慎度日,也有人说他范淹是这玉陵所有守将之中最无血性也最能混日子的将军,这些个言语他范淹皆可不闻不问。

范淹一直都很清楚,将士无战,将士武功这整个玉陵百姓才能轻松啊!范淹不争但却心里却一直有一个底线,正因为这个底线,今日若是他最为钦佩的杨家将士真的破关那么别说是这些将士,便是杨王亲临,他范淹也一定是第一个死守之人。

衡阳关两万杨家铁甲的异动只半日便传入玉陵内城之中,传入那位以贤德著称的君王眼中。于此同时,杨二郎怒闯翰林院的折子也一并送入,武皇看完之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甚至让那些传讯碟子以为是什么捷报。

等那些碟子离去之后武皇轻轻将那两封折子覆于桌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类似于这些针对杨家的折子武皇都选择“息事宁人,”就像是现在,两万杨家军聚集于衡阳关外朝堂之中就无人知晓。

有时候武皇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是贤德的有些过分了,刚有这个念头他便苦笑地摇了摇头。

“小杨,一起经历过天渊大开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会反了天渊?这些小孩子之间的意气之争,你知道我是不会插手的,而你也别意气用事啊!”武王自言自语,他端起旁边的杯盏抿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茶很苦,这个天渊最贵重的人的心里又何尝不苦?

翰林院门前争锋相对,有人带一百甲士要入翰林院摘人头颅,有人不想被摘头颅,双方没道理可讲便只能动手。所以一百二十名将士刀锋所指,而另外的一边只有九名老儒和一群学士,这场面无论怎么看都无甚悬念。

“兵者,利于国乱于世,该退则退!”有盘膝坐于石碑之前的老儒开口,与此同时他轻轻挥了挥衣袖而另外几位连带着刘彦的儒士皆背靠石碑。

刹那间一道透明光晕从翰林院中心蔓延而出,那光晕如同水纹般波光粼粼而后涌动而出直到蔓延覆盖了整个翰林院。而随着那老儒的挥袖,一百二十名身披将士的杨家府兵如同木偶被江河冲撞一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便被冲散于翰林院门前。

“难怪,难怪敢如此厚颜无耻,原来有此矩阵?”看到那笼罩整个翰林院忽隐忽现的透明光晕杨文锋平静开口。

他向前走了一步,随后又走了几步,临近那翰林院门之前猛的探出一指。

一指无知,翰林院之前平地起惊雷。杨文锋的一指恍如轻轻点在空中然后静止不动,紧接着一点剑芒在阳光下一闪而过。一点剑芒存于指尖如游鱼般在空中游曳,刹那间众人耳边传来阵阵剑鸣,几乎同时所有人眼中皆闪过一剑。

在杨文锋的一指之下那透明光晕终于显露而出,而在那透明光晕之上,杨文锋的指下是恍恍百点剑芒闪动。

剑气满院前,风起,剑声不熄。明明看起来只是一指却让人觉得那是一剑刺出,那一剑似朝天一问,问的是道理,是不息与不屈。

感知之后杨文锋对于自创的这一指已经可以运用自如,说是一指其实不妨说是一剑,他这一指本就是剑意集大成而改头换面来的。

百点剑芒破阵,开始不过针锋相对,之后有剑芒从杨文锋指下四散飞出,一点剑芒便是一剑。

洞穿杨柳枝,一分地上石,翰林院周围的杨柳与地上的那些最为坚硬的大理石都在这些四散而出的剑芒之下被损。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倒霉学士的四肢被逸散而出的剑芒划过,顿时血流如注哀嚎不断。

崩……争锋相对不过几息之后一声巨响响彻整个翰林院。如长剑折断又似大石而崩,杨文锋随声而退,一退再退之后最后撞在了一大树之上。

一撞之下枝叶摇曳坠落,满地皆是碎绿。少年背靠树干单膝跪地,他一只手按在一片巴掌大的树叶之上,面无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体内气机却如沸水翻涌不停。

第七十五章 向天借一刀

如今杨文锋这一指无知已经趋于成熟,这一指可以说是无任何招式可言,但其中的气机流转和意境已经远远非寻常感知的手段可以比拟。

倒不是说杨文锋的武学天赋就真的到了那种触类旁通,随随便便创出一招就能如此不同凡响,实在是先前太过厚积薄发才有此刻这叫做无知的一指。

不说杨王夫妇皆是一品成势高手他从小耳濡目染,也不谈他落拓江湖八千里见到的那些个像是木刀少年一般高的不见边际的高手,就自他勤修武道之后所见到的那一茬一茬的高手就足矣是一般武道中人一辈子也难以见到的了。

南楚最风流意气的芈平一人攻城他在,杨府之中那能用出这个世界上最为凌厉一刀的老头更是他这些年频频打交道的对象;最后还有那个救过他的手段通天却啰里啰嗦的奇怪老头,这些个人又有哪个是等闲之辈?

所以说杨文锋的武道注定是在金山银山之上赚取银钱,加上杨府那个囊尽半个江湖的藏书阁,若是有人将这些细节全都了解,必然也不会感叹杨文锋这一指的强悍。

但就是如此强悍的一指,几乎可以说是感知三境之下最为凌厉无敌的一指竟然没半点成效反而将杨文锋震退,如此可见这翰林院的矩阵必定不凡。

也是,若是偌大一个翰林院如此轻松便让杨文锋肆无忌惮那确实也太过名不符实了。

最为强悍的一指无法破阵之后被震退的杨文锋平缓了一下体内的气机随后缓缓起身,起身之后他将原本负于背后的长剑细绳一把扯断,背上长剑持于手中然后一步一步前行。

似乎是相应杨文锋的动作,那原本被冲散溃败的杨家府兵也都再次积聚,他们列阵而前手中长刀皆相互交击发出铿锵之声,数次击鸣之后四散开来皆提刀而冲锋,宛如战场搏杀一般。

纵横战国的杨家军当年六部征战各有特色,但总的来说整个杨家军都很少打那种摆兵布阵将整个军队拉出来列坐其次宛如表演般的军阵之战,也正是因为如此很多稍长此道的战国名将都将杨家军称呼为土寇之士。

在当年杨家军还未强大到分为六部的时候他们就从来不打那种几乎可以说是一卒换一子的军阵之战,倘若真的陷入地方的军阵之中杨家军的理念便是集中所有精力死战于一处,这样搏命的决策在那些个运筹帷幄的名将眼中看起来很笨拙可笑,但是却蛮不讲理。

就算真的入了阵法死门走的是一条绝命之路,那么只要填的命足够多未必便不能填出一条活路出来。于是当年的杨家军就这样蛮不讲理地在战国战场上经历了无数次湮灭重生,杨王也和他的部队一般不知道在生死边缘徘徊了多少次,如此才换来了今日的杨王和杨家军。

换句话说,在杨家军眼中从来就没有破不了的阵法,就算是有,用命和血也足矣破去,如此这翰林院的矩阵又如何能让这些杨家府兵望而生畏?

百人提刀奔袭,临近那翰林院门之前止步而持刀临空一斩,那气势迫得原本敢开口的那些士子供奉皆面如土色,或许此刻他们才知道所谓的威武不能屈是需要莫大的勇气。

百刀几乎同时斩在翰林院之外的虚空之中,如同杨文锋的一指,那百刀一样停留在空中无法下落分毫。

“屠刀悬颈与我和关?书生胆气,自可高声语,不怕惊扰天下人。”这次又是另外一老儒开口,他这一语如从九天之上传出,翰林院中滚滚雷声轰鸣,伴随着他这一句话在百位杨家府兵身旁轰然炸开。

刹那间这些杨家府兵手中的弯刀皆四散崩碎,他们无人会弃手中战刀,所以连带着自身也皆如遭雷击,百名府兵皆抛飞四散摔落于地口吐血沫,更有甚者一条手臂已寸寸炸裂,但即便是如此依旧无人哀嚎无人叫喊。

就在这些杨家府兵被抛飞而出之际杨文锋也持剑而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股残风,下一刻他便出现在那刘彦身前数十丈的距离。显然那刘彦也看到了杨文锋,但是其眼中却无任何惊慌之色,反而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老头子,借我一刀,只用一刀。”临近那刘彦杨文锋忽然双手持剑如同持刀,他蓦然开口眼中的杀意不加掩饰。

此刻杨府之中整日大醉于藏书楼的邋遢老头抹了抹眼角的眼屎而后打了个大大的哈切:“我这一辈子最恨这些个误人误己的虚伪小人,这些他娘的读书人,最是可恶,小子,借你一刀又何妨?”

老人亲声开口而后随手挥出一掌刀,那一掌挥出一道虚幻刀影直接斜斜地掠向云霄之中,原本杨府上空还残留着几朵雨云瞬间一散再散,碧空无云。

杨文锋那如同一刀的一剑刚好举起还未落下便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嘴角噙着一缕笑意随后毫不犹豫地一剑换作一刀迎风而下。

他今日既然敢来这翰林院闹事自然不会没有半分准备,那一百二十名府兵只是见面礼罢了。自他杨文锋来到此地便有人向玉陵巡防营通报,然而一直到如今,亦或者一直到杨文锋将这翰林院闹个底朝天那些巡防营的人一样不会出现,这亦是杨文锋见面礼的一部分。

当然,这些都是小打小闹,杨文锋自然不会以为如此手段便能大闹翰林院,杨府哨子自然知晓翰林院中这座矩阵,也自然知晓这翰林院背后的那些厉害的人物,所以杨文锋既然敢来便绝不会白来。

来之前他软磨硬泡之下有了这远在杨府的老头的天降一刀,除此之外杨府之中那几位成势高手也都随时蓄势待发。这些不过是应付明面上的麻烦和场面,说到底不过是比拼谁打架的拳头更硬一些罢了。真正重要的手段还是衡阳关外那两万杨家铁骑,有了那两万铁骑就代表杨王的态度,如此在这玉陵城中那些个能欺负了又想要欺负杨文锋的人物就得考虑考虑,他们是否也能欺负得了杨王,欺负得了三十万杨家军。

杨文锋一剑或者是一刀劈下,于此同时有一刀从杨府而来,从九天之上而落随着杨文锋的一刀也顺势从天际一斩而下,几乎就在这一刹那间整个杨府到翰林院天空的积云都被这一刀而过斩得消散殆尽。

一刀斩尽浮云,可能斩的断这翰林院的矩阵?

杨文锋那持剑而斩的一刀终于落下,而那九天之上借来的一刀也夹带着破天一刀的气势一落而落最终跟随杨文锋的一刀同时斩在矩阵之上,这一刀看似杨文锋而斩,却又是百年前的一刀一斩,那一刀的风情,足矣天地俱惊。

就在这一刀落于翰林院的矩阵的同时,整个翰林院亦或者是整个玉陵城内所有的刀具,无论是那些武器铺子里最为寻常的普通弯刀还是那些被藏于宝库之中削铁如泥的绝世锋刃在这一刻都同时发出铮铮之声而鸣,仿佛都在为这一刀而共鸣。

杨文锋的无尘剑带着剑鞘一斩而下,这一次他手中剑在几乎要斩到了那刘彦的脸上的时候最终僵持了下来。

此刻若是有人俯瞰整个翰林院就会发现,上到云霄天空下到玉陵外城一刀横亘于翰林院之外想要一斩而过却最终无所得,两者都在僵持,似乎都想在今天将这翰林院一刀而断。

九天之云皆碎,满院周围尽是刀痕,所谓的绝世高手也不过如此。

“不过投机取巧来的一刀,又如何破得了我翰林院的矩阵?不是想取老夫头颅吗,你凭什么,就凭这么一刀?”矩阵之中的刘基面沉如水,他背靠圣人石碑目中说不出的嘲讽。

此刻那些翰林院的学子大都因害怕被殃及池鱼而躲入了矩阵之中,此刻见到这位蛮不讲理的杨家二子似乎用尽手段似乎也难以入这翰林院便不由松了口气。

“圣人之地,哪容此人玷污,再过片刻巡防营必然回来执法,到时候我等再上书朝堂,我倒要看看这竖子还敢如此无礼不成?”先前被杨家府兵持刀逼退的那名老供奉吹胡子瞪眼道。

他这话说出之后有人响应但依旧有一大部分人沉默不语。此刻翰林院之外一片狼藉,先前杨文锋和荀攸交手便摧残了那些百年老树,断枝败叶散乱了一地,如今他率百兵破阵更是气势惊人,加之众人眼中虽看不到那惊天一刀却明显感觉地道整个翰林院被一股凌厉迫人的气势笼罩。

看着周围那些大理石地面和周围院墙之上新添的千百道刀痕,明眼理智的都清楚如今形势依旧不容乐观,他们虽然也恼恨杨文锋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次翰林院确实是惹上了一个*烦。

第七十六章 一抚一刀散

原本和杨文锋交手的荀攸此刻早已退入了翰林院之内,此刻他一个人站在众人身后又听到众人低语不由觉得有些寂寞。

之前和杨文锋交手,不服气是肯定的,不过他心里也很清楚单凭武力他确实也难胜对方,其实他很想和对方坐而相论一番。他想要告诉杨文锋,翰林院之中不仅有这些附势而读书的读书人,还有他荀攸,他还想问问对方,既然此时无声胜有声那么他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来此地胡搅蛮缠,可惜,这些他都没有机会能问出口。

听到还有人提到巡防营,提到要上书荀攸便感觉有些可笑。杨文锋已经在这里大闹了大半个时辰,若是巡防营和他们的陛下想要制止的话怕是早就有动作了,可能会等到此刻?不要说杨文锋看不起这些人,荀攸看到这些人也是头疼不已哭笑不得。

“就凭这么一刀?”听到可以算得上是他荀攸半个老师的那人这样一句话荀攸不由龇牙咧嘴,这哪里是一位翰林院院士该说的话,分明是江湖草莽的意气之语嘛!

况且不是先前说好的那封挑战书是才气和学问之争嘛,怎么到了此刻全然变成了刀剑之争?出身将门的杨文锋不讲道理也就罢了,怎么他们翰林院的这些个先师也都投笔从戎,放下书本非要和对方打出个你死我活来,这让出身翰林院一直以儒生自居的荀攸不由得觉得脸红。

也正是如此,原本想要离开的荀攸又选择留了下来,他也想看看今日这场荒唐之战最后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不过借了几分天时地利,就敢如此口出狂言?小子,再来一刀试试,”这一次这句话并非只有杨文锋听见,那声明显带着几分恼怒的话从九天之上传来如同仙人开口·。

有人说再来一刀于是杨文锋便再来一刀,他重新高举手中长剑,再次一刀而下。他举刀,那些原本被矩阵崩碎的杨家刀也同时浮于半空,那些个散碎刀片自行重组化为一百多柄碎裂弯刀也一斩而下。

这又一刀再次斩下,原本横亘于天地之间欲斩翰林院却僵持不下的那一刀气势大增,而那矩阵终于不再若隐若现而是整个浮现于世。

整个矩阵在这一刀之下像是一巨大泡沫般将整个翰林院笼罩其中,而这泡沫看起来如同一张已经落了几子的棋盘一般,其中有九个棋子正位于刘彦等九名老儒背靠坐着的那九块石碑的地方。另外还有一子落于翰林院中央如同落子天元,还有四子分别落于翰林院东西南北正四方位,若真的是有人下棋于此那显然这落子之人棋艺也不怎么样。

此刻在这一刀之下背靠九块石碑的那九人浑身剧震,他们很明显感觉得到背后的石碑在剧烈晃动着,似乎随时将要崩碎一般。而就在此时,翰林院最中央有一座钟亭,原本只是负责提醒学子时辰命名叫做警示钟的那一口铜钟忽然自行钟声大作响彻整个翰林院。

“虽然聚集了这玉陵之内半数儒家气运,但由这几个人操持怕是也抵不住这如此意气的一刀,噢?有人来了,这下子除非那胡清漪也过来,不然这一刀也怕是不成了!”同样是身披青衫的一老儒坐在翰林院的院墙之上自顾自开口,自杨文锋破阵开始他就一直坐于这院墙之上,只不过似乎所有人都不曾看到这人一般。

这名老儒白须白发看起来早已过了不惑之年,但是就算是此刻坐于院墙之上整个人也依旧直立挺拔如同苍松一般,不过除此之外他倒是也没有其它特殊的气质,单拎出来倒像是一身子硬朗的教书先生。

若是杨文锋此刻能看到这名老儒一定不会陌生,也一定不会奇怪对方如何能瞒得过所有人的眼睛坐于此处,毕竟这位都是能使万物俱寂的人了,能悄无声息地坐于此处又有什么奇怪呢?

自翰林院钟声大作之后所有位于院内的人都明显感觉得到脚下大地一阵颤动,似乎整个翰林院真的要被一刀劈成两段一般。而那如同泡沫般包裹整个翰林院的矩阵此刻在那一刀之下也剧烈颤动着,似乎随时都会破碎。

“今日之事又非江湖之事,老前辈就不必意气用事了!”眼看那矩阵就要在这一刀之下被迫翰林院之中忽然有人开口,那人先是走到钟亭轻轻拍了拍那剧烈而响的警示钟,而后临空一步,一步立于翰林院的上空。

他锱衣玄冠,一身黑色贮丝罗纱,背后绘有斗牛踏云图,那身衣袍只要是稍稍混迹玉陵官场的人都不会陌生,一品太师朝服,来人自然便是太师徐博温。

身为当朝太师尤其可以说是亲手缔造了这玉陵官场规矩的徐博温自然气度不凡,他虽无刻意而为但是站在那里便自然而然威严强势,仅仅是低头看了下方那些个翰林学士一眼那些个心高气傲的学子便都不由低头,无人敢与之对视。

“你不必提醒老夫什么,也不必拿你的朝堂来压我,老夫行事不过顺心而已!”杨府之中手提酒壶只用一刀的老头冷笑了一声而后又随意躺在了藏书阁门前酩酊,似乎也不再打算出手。

对于这位江湖武夫极致的话徐博温只是微微笑了笑也没有再去多说什么,今日既然他都来了那对方自然是不会再来,若真的要来就不是这种阵势了。

“杨家小子,闹够了没有,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凭空而立的徐博温苦笑了一声而后随手一拂,他这么一拂之下翰林院门前那九块石碑瞬间发出冲天光芒,而后隐隐约约在那九块石碑旁都浮现出一虚影,那些虚影也随着徐博温的一拂而甩手一拂。

一拂之下天地清明刀光退散,原本一斩而下的杨文锋也被这一拂推地退后数步,浑身气机刹那崩散,他拄剑半跪在地上,看着空中那身影眼中说不出的愤恨厌恶。

当年的杨府旧事这些年一直让杨文锋耿耿于怀,或许不只是他,整个杨家都在为那件旧事而如鲠在喉,而当年将杨王唤走的正是这位当朝太师,这个当年和杨王一起打下整个天渊的男人。

虽然说当年王妃殒命和这位徐博温没有直接关系,但是杨文锋却一直不相信当初这个人就仅仅是被蒙蔽而传唤,而相同的是杨王应该也不相信,正是因为如此,自那件旧事之后杨王也几乎再没有和这位当朝太师打过交道。

“好了,不过小孩子闹着玩罢了,各自散去,今日之事不必再提!”徐博温拂散那一刀之后朗声开口,他这话一说出口翰林院那些学子供奉虽然心中不满但是却无人敢说什么,都默不作声重新走入翰林院中。

徐博温依旧立于空中,他俯视着地上那持剑少年眼神复杂。身为局中人他自然知晓当年这位孩子体魄根骨已然被毁再无法走上武道,但是如今看来怕是当初所有人都错了,今日看到这孩子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子和寰后又都开始有了动作。

当初杨文锋从江湖归来到后来和杨王联袂上殿,这期间自然不乏有心之人的调查,而他徐博温也有意无意看到过关于杨文锋的信息。他当初从江湖而归的时候还手无缚鸡之力,如今不过两三月便已然感知,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修行速度,加上如今此子展露出的各种实力,自然不免遭人忌惮。

让徐博温不解的是当年他是看着这个孩子由天赋异禀到纨绔不堪的,其中缘由他也能猜出一二,让他不解的是既然当初选择韬光养晦那么如今又为何选择如此高调行事呢?

就算是要给那些个暗中窥探算计没有杨王的杨府的跳梁小丑一个警告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带人来翰林院取人头颅,如此行事是给谁警告那可就说不准了。

“太师今日莫非要杀我不成?”杨文锋拄剑而起,右手有意无意地放于剑柄之上,他看着空中的徐博温眼神毫无惧色。

“你父亲兄长都不在玉陵,杨府之中便只有你这么一个杨家人了,该有些担当才是,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再胡闹可就过分了,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徐叔叔,今后若有难处可来找我便是!”看着那和王妃长得七分相似的孩子徐博温到底还是不忍过多的训斥,说到底他心里还是有些亏欠养家的。

“既然今日太师不杀我,那我可要继续破阵了!”杨文锋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随后他重新持剑而行,他自然知道徐博温不可能杀他,他也清楚今日或许他也难有作为,但是他却想要试一试。

书上说,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可是今日他想做做那撼大树的蚍蜉,忍了这么多年,他杨文锋今日就想一吐心中不快。

第七十七章 有人守阵,有人破阵

听到杨文锋说继续破阵那刘彦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今日之事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没有料到杨文锋竟然有此手段,也没有料到他原本想着会有的后手并未出手,但是自太师徐博温来到此地以后他便再无任何想法了。

听到这位当朝太师,也是这翰林院的始建者话里的意思自然是不会对杨文锋下狠手,这样一来本想借势对其敲打的想法也就自然消散于刘彦的胸中,甚至他早已准备好受到这位太师的训斥,但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转机。

眼前的少年竟然和这位当朝太师说要继续破阵,这是多么滑稽而又有勇气的事。

刘彦自认识这位太师起就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样悖逆过对方,即便对方是杨府的世子刘彦也不觉得徐博温会如此纵容对方,况且对方也不是那个世袭罔替的世子。

“小子,今日你也折腾的够了,何必非要胡闹?”徐博温叹了口气,直到此刻他还是以长辈的口气自居,并未表现出半分当朝太师的威势欺人,但他越是如此杨文锋却越是觉得恶心,

他不再和对方多说什么,只是一手持剑一手作拔剑状一步一步向着翰林院走去,那一院门那么大,里面那个人那样惹他心烦,他今日为什么不能走入院门摘了那个人的头颅呢?

看到不曾止步的杨文锋徐博温终于也不再言语,他只是站在半空看着那个倔强的少年,今日他肯定不会为难对方,但是也绝对不会让他踏入翰林院胡作非为。

既然对方想要闯阵那便让他闯吧!徐博温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抹,一抹之下原本散去的矩阵重新浮现,这一次并不是那九位感知儒士主持矩阵,这一次是已然成势不输杨王的徐博温亲自守阵。

已经失去了向天借下的一刀;已经失去了杨家甲士百位;也已经失去了最为巅峰丰沛的气力,如今的杨文锋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用什么才能破了眼前的矩阵。

“娘亲,记得当年你和我说这翰林院和国子监是天下文士皆向往之所,你说你希望有一天我能随我心意不学武道来这里读书。

你还说想亲眼看到我冠盖满京华,看到我能得中进士,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呢!”杨文锋走的很慢,他一直看着翰林院的那座大门,口中小声自言自语。

“娘亲,今天我来了,可是你呀,却没说话算数啊!”想到那个人杨文锋眼角不由有些泛红,这些年他纨绔玉陵城,他落拓江湖,不知有多少人骂他,但这些他都不在乎,他最难受的是听到别人骂他没娘教,他很想告诉所有人,他杨文锋的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杨文锋这些自言自语没有人能听到,但是那个一直蹲坐在墙上无人发现的老头却一直注意着他,此刻他的话别人没有注意但是他却悉数听于耳中。

“或许你不来是对的,若有一天你看到我在这样的地方求学,怕也会不乐意的吧!”杨文锋像是一直和他的娘亲呢喃,而他的手也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剑柄,他孕养于鞘的剑意今日或许要现世了。

“小子,有这样的地方,不知你娘是否乐意,老头子我呀,反正是不怎么乐意!”那院墙之上的无名老头也小声开口随后一跳之下落在了杨文锋身边。

这一刻一老一少结伴而行,两人皆自言自语,两人皆不满眼前这座翰林院。

“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杨文锋朗声诵读翰林院前的第一面石碑,那碑文出自儒家亚圣,置于此地正是为了劝戒诸位翰林学子。

杨文锋读诵此语之时嘴角微微翘起,说不出的讥讽。

“施诸己尚不能,岂能施于众人?”

少年身旁的老人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在少年还未来得及拔出手中长剑之时老人便率先挥出一掌。

原本太师重启矩阵之后那些碑文未受冲击并未有异象,但在这老人一掌之下眼前石碑刚亮起光彩便瞬间暗淡下来,随后毫无征兆猛然崩碎,惊的旁边的老儒目瞪口呆。

这九块石碑可以说是这矩阵的阵基,加之正四方的建筑为骨架支撑,配上中央警钟作核心,如此矩阵便是他徐博温在成势之后在这翰林院所布置。

若这矩阵仅仅是他成势布置而成那也无甚稀奇,之前那九天之上的一刀仅仅凭借他们几位老儒唤醒此阵便可抵挡显然不是区区一成势布置的矩阵便可做到的。

当年布置这矩阵他徐博温有意将此阵与这翰林院的根基相交合,不仅如此,此阵之中还加持了那汲取气运的法门,虽然不可与国子监那座大阵相较而论,但是却也可汲取这天渊儒家气运几分以御敌。

要知道自这天渊一统之后天下各式气运虽百舸争流但最终也逃不过百川入海的局面。自天渊一统之后有堪舆师与天星阁的高人曾勘察过天下气运,那时天下气运便开始一大半流向这天渊皇朝之中,如今怕是点滴不剩了吧!

这些个气运之中曾经有几国的残存气运,也有那些逐渐天下归心的天下士子的儒家气运和其余十不存一的战国诸子百家的残余气运,最后便是一些个江湖宗派气运,这些气运都如同江河入海一般汇成这整个天渊王朝的气运。

气运之说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去趋之若鹜,但是极擅此道的徐博温自然不像市井村夫般胡乱揣度,在他这些年有意无意的了解到,其实无论是一国,一城,亦或者是一人其实都不过是活个气运二字罢了。

一国有气运方能奉天承运,一城有气运方能养育十万数人,而一人的气运则决定了其未来走向,所以这气运无论是对于谁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

这翰林院的矩阵已经饱受儒家气运熏陶多年,今日更是有徐博温亲自主持,可以说徐博温今日坐镇于此可以很轻易便汲取几分儒家气运,如此占据天时地利,就算是之前那杨府之中已经远远高于寻常成势高手绰号一刀的老头亲临怕是也难以破阵吧!

可就是如此矩阵,此刻竟然在一个少年的面前开始崩散,尤其是这个少年还未曾做什么举动,这便足矣让他徐博温目瞪口呆。

其实惊讶的不仅是徐博温,作为当事人的杨文锋同样很吃惊。他今日是想意气一次,但是这意气却没有任何底气,说到底不过是少年人的不服罢了!之所以强闯翰林院,一方面是本身作为读书人一点执念,另一方面则是杨文锋很清楚,既然今日来的是这位太师而非圣旨,那么今日之事无论多么过分他依然可以全身而退。

这些杨文锋都曾想到,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真的可以破开这翰林矩阵。

“小子,难得意气一次,尽管放心,最后一次,就当捡来的馈赠吧!”耳边传来陌生但是却让杨文锋印象很深刻的声音,听到这话杨文锋先是一愣,随后撇了撇嘴。

他想到了这段时间对他照拂多次的老头子,他想到了那个碎言碎语的读书人,他想到了那个手段通天却无甚风采的家伙,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谁。

“学海无涯却也易达,心正则天涯咫尺,反之咫尺天涯,读书人若是连这个都弄不明白,枉读书啊!”耳边又是一声长叹,这一刻剩下的八块圣贤石碑原本摇摇欲坠的架势更胜,甚至开始出现裂隙,似乎随时都将彻底崩碎。

身为主阵之人也是列阵之人的徐博温心神大惊,那几个感知境的几个老儒虽然此刻也感觉到了整个矩阵的变化但是他们却不过是门外汉看屋外风雨,远远没有徐博温这个撑伞人感觉的切实。此刻的徐博温明显感觉到整个矩阵都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像是风雨缥缈下的茅屋,随时都将有可能覆灭。

“何方高人大驾光临,莫非不知人间规矩不成?”立于翰林院上空的徐博温怒斥一声,随后他大袖一挥,那些原本立于翰林院门前的学士供奉在刹那间便被全部被移至翰林院之内,一脸茫然。

将那些学士供奉移至院内之后徐博温才稍稍安心一些,身为一品成势高手他很难想象究竟是何等人物才能让他毫无察觉之下便要将这矩阵覆灭。

要知道成势高手只要出手在同样是成势的对手眼中就如同烽火狼烟一般醒目,据说那威震江湖百年的天机城城主,那个天下第一早已超出成势,与人交战是可以掩盖自身气机的,但是徐博温知道今日之人绝对不会是那个天下第一。

其实相对于其它成势高手徐博温知道的更多,尤其是经历过那战国动乱与天渊建国之后他知道的便更多了。比如他知道在这个浩大世界之内不仅仅是那些诸国和江湖便占尽所有,世界之上还有青天在上,大地之下亦有酆都在下,此间中人自然不乏高人。

当然,这些高人想要无敌于人间,将人间至于股掌之间也并不可能,正如徐博温之前所说,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就算是那些远远高出人间巅峰的那些人要在人间兴风作浪也必须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甚至付出了也终不可得。

但是除了这些人,徐博温想不到今日之事还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耐,他甚至不清楚对方不惜破坏规矩难不成就是为了破一个翰林院的矩阵,帮一个藩王世子?

徐博温此刻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考虑这些,他只能将那些学士供奉们移至院内让他们少受危险,另外就是尽全力稳住这方矩阵和对方相抗。

第七十八章 有人闲庭信步战成势

原本静立于翰林院之上的徐博温挥袖之后便收袖,随后他向前重重踏出一步,这一步踏出正好踩于一块濒临碎裂石碑的方位,如山岳稳立于大地,一步落下那石碑顿时趋于稳定,止住崩势。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诚不欺我!”一步踏出之后徐博温朗声开口,随后他又向前踏出七步,七步之下步步踩碑,步步稳如泰山,步步镇压而下。

“上古人间有九座仙山登天,故而有传说,不登山如何登天?今日仙人下凡,不下山怎能来人间?”徐博温连踏出八步之后高声开口,世人若遇仙人不敢高声语,他徐博温可从来没有不敢高声语过。

开口之后徐博温身后忽然出现了九座山岳虚影,那九座山岳气势磅礴,巍峨缥缈,当可镇压一切魑魅魍魉。

“昆仑、蓬莱、方丈、瀛洲、岱舆、方壶、员峤、岱宗、武德”徐博温轻声喃喃自语,随后连连虚空出指,每次一指都对应一座仙山虚影,每一座仙山虚影都镇压一座石碑,亦或者说是阵基,就连那最先已经崩碎的石碑也有大岳镇压,如此彻底将风雨飘摇的矩阵镇压下来。

矩阵之前的杨文锋此刻被那九座山岳虚影压制的再无法向前一步,此刻的他不过是感知而已,就算是再不凡也仅仅是感知,在这成势手段之下没半分可以走下去的可能。

“若是有一天,你就像今日这般,明知不可为,明知如蚍蜉一般,可还会继续下去?”耳边那老人这次似乎没有向前那么唠叨,倒是变得有些正经起来。

“不会,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虽可敬却不可取!”杨文锋看着那九座无法反抗的石碑有些失落,他清楚今日只要有徐博温在他必然无法做些什么,虽然有些意气,但是这少年意气最终也不得不妥协。

“唉!不可取吗?”老人长长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似乎有些遗憾和失望,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奈。

此刻翰林院内有琳琅满目的读书人,虽然惊慌但是到却也热闹;玉陵外城有贩夫走卒,内城有王侯公卿,各有各的活法;此外春秋五国,一国一气运,此消彼长;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江湖,大到海纳百川,小到鱼龙混杂。

无论是翰林院,玉陵,五国还是江湖都是那样精彩,而这些精彩都和此刻站于杨文锋身侧的老人无关,就是是现在他站在这里却无一人可以知晓其存在一般。

老人很寂寞,习惯讲道理的他讲了一辈子道理,最终和这个天下讲道理,可是此刻他却不想讲道理而只想从身边这个少年口中得到一个答案,尽管这个答案让他更加寂寞。

“既然明知不可为,就等可为再为,日子总是有的,今日我无法改变局面,但是我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还有很多个明后天,到那时再来看看,可不可为!”杨文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身边的老人呢喃。

“不就是个成势吗?谁还没个成势的时候?”少年似乎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是否能成势,即便是这百万人只一人的境界他也从老没有怀疑过。

听到少年的话老人心神大震,这些年他一直在做那件所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在这条路上老人可谓是前无古人,可是他一直坚信他是对的。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见识过太多的波澜壮阔,也见识过太多的世态炎凉,他身边有过很多志同道合的人,也有过很多和他背道而驰的人,直到如今又一个年岁他开始怀疑自己。

如果他是对的,那么这么多年他为何依旧如蚍蜉一般过活?就算是被世人尊称为圣的他在千百年时间的侵蚀下也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虽然不至于放弃所走的路但是却也不免失望。

此刻听到少年的话老人心情大好,看起来他确实已经老了太多,远远没有很多年之前的意气了。

蚍蜉撼大树,确实不可操之过急,就像是少年说的,日子确实还很多,即便是他的日子不多了,但是除他之后别的人还有日子,该对的,总会对的。

“孩子,短短十多年的时间你我见过数千次,当然你真正有印象的只有三次。分别是我悟道之时,悟道之后,以及现在,勉强不得道。

之前见面不过是选择种子的过程,实话说那时的你并不入我眼中,非是天赋和性格,只是道不同而已。后来我以悟道的我与你相见,你虽然让我惊喜但是却还是差了点东西,至于悟道后的我最是洒脱,也最是不喜欢你,他认为你过犹不及,过慧易折。今日我就是我,与你相见却是最喜欢你啊!”眼前九座山岳虚影镇压矩阵,那种压迫已经到了杨文锋所能承受的极限,但是对老人来说那些山岳呀,矩阵呀都完全不存在一般,他就这么闲散的和杨文锋聊着天,浑不在意。

杨文锋此刻已然开不了口,但是他还是死死盯着那矩阵和半空之中的那强大的身影,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杨文锋还是不服的,他也没有认输。

对方是可以鼓动所有士子来编排杨文锋;徐博温也可以以成势的强大来镇压杨文锋,但是这些只是因为杨文锋还没有能力来和对方讲道理,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对的。

有些事对的就是对的,纵然举世皆认为错的,也不能妥协,这是他杨文锋的道理,没道理可讲。

“怎么,还是不服气啊,不是你小子说的吗,日子还很多,成势也不算个啥嘛!”看到身边少年的神色老人有些戏谑道。

听到老人的话杨文锋翻了翻白眼,他现在打不过对方还不能不服气吗?反正对方也不敢真的杀了他,倒不如能撒泼打滚的闹就闹一场,过了这个村也就没这个店了。

“其实啊,你说的没错,成势,真的不算什么的!”老人终于开始正视眼前的这个矩阵,同时轻轻摇了摇头,他确实是对这个翰林院有些不满,连带着对那个徐博温也有些不满了。

杨文锋看不到身边的老人但是却可以听到对方的话,听到对方说成势真的没有什么的时候杨文锋罕见的没有什么表现,见识过老人的手段他已经有些相信了对方的话。

“当年有人谣传不登山何以登仙,后来被我锤了一顿,抹去了几座所谓的仙山,记得那时的我说过,脚下之路,皆是成仙之路,”老人喃喃自语,此刻他不在和杨文锋闲聊更像是自己和自己对话。

满头华发的老人向前走了一大步,这一步踏出顿时有百花齐放于脚下紧接着又转瞬即逝,似乎这一脚真的是要等仙一般。这一脚之下被徐博温以自身成势手段强行凝聚成的九座阵基仙山顿时摇摇将山崩。

“而现在,我想说,人间何须羡慕天上?”老人又向前走了一步,这一刻那九座山岳虚影顿时分崩离析,消散天地间。

顾不上惊骇,在九座山岳分崩离析之后徐博温立刻便从袖中甩出一枚印章,那印章质地古朴,是用最为普通的玉石雕刻而成,上面只有四个字“君臣不欺”。这方印章是当年武皇还未成就霸业的时候两人闲聊之时徐博温刻下的,那时他就相信武皇终究可以成为君主,而他要的不过是不欺二字罢了。

这方印章甩出之后在空中晃荡了几下,随后立于翰林院警钟的上方,之后不过杯水功夫老人便清晰感觉到此刻翰林院中的变化,其实不仅仅是老人,就连那些普通学子此刻都似乎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比如他们心中感觉开始安定,又比如有人感觉意气风发,当然他们都不曾感觉到此刻已经有浩如烟海的气运开始汇入这翰林矩阵之中。

此刻坐于上书房正在翻看一本儒家经典的武皇蓦的起身,随后他又强自镇定下来持笔写了封秘信,之后推开门叫身边的太监立刻将此秘信送于天星阁。

此外千里之外的武德宗最高处那座气运祠堂旁边的真人祠堂蓦然爆发出惊天气机,感受到此等气机的李淳白身形一动消失于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真人祠堂门前。推门而入之后他便看到那些每日供奉不断地香火在那些真人画像之前凝而不散,逐渐显现出几个模糊的轮廓。

“到底是谁,竟然能惹得天人震怒?”看着那些模糊轮廓李淳白满脸震惊,先前他是感觉到了徐博温的气机,但是绝对想不到武德宗的异像会是那里引起的。

“君臣不欺,倒是有点意思,可是这满城的儒家气运到此却是没意思了啊!”老人闲庭漫步,感觉到这几乎可以镇压任何成势高手的满城气运他依旧不慌不忙。

他不惊慌有人惊慌,此刻汇聚如此多的儒家气运的徐博温自信就算是那天道城主来此也足矣一战,但是此刻却依旧无法感觉到来人的分毫气机,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下面他所俯视的那个仅仅感知一境的少年,这不由让他感觉有些滑稽可笑。

第七十九章 不知是否天上来人

此刻玉陵城内不只是徐博温,内城之中有几人也早已炸开了锅,他们何曾没有感觉到徐博温的大动肝火,也何尝没有感觉到天星阁内隐隐而动的那份皇家底蕴,但是他们都不曾感觉到对手是谁。

玉陵内城之内的武皇最终还是坐不住了,于是上书房中多了两个人,一个是文华阁主程珏,另外一个便是皇后身边的那个红衣太监。

“陛下这么急叫臣前来可是为了翰林院那边的事?”看着手持墨笔最终又将笔至于笔架之上的武皇程珏率先开口。向前翰林院那边出事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原本也是抱着看戏的态度观望的,本来他想看看杨文锋到底有多大能耐,可是看到徐博温大动肝火之时他就再也坐不住了,因为他也无法感觉到对方的来路。

“唉,确实是棘手,程老你也知道徐太师的手段,如今竟然逼得他动用儒家气运,说到底来人还是太过于强大了!”武皇长长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随后瞥到了红衣太监欲言又止的模样。

“魏老,你在我天渊也有些时日了,寰后和我视你为长辈,延儿更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我的为人你也清楚,有什么事不妨直说。”看起来正值壮年的武皇低头看着那低眉顺眼的红衣太监眼中却无分毫轻视。

这天渊之中四下无人之时武皇对几人从来不已帝王自居,更多的时候只是用我字平辈相称,很多年以前多杨王如此,如今对眼前这两人亦是如此。

“陛下这样说折煞了老奴,”那红衣太监听到武皇的话微微欠了欠有些佝偻的身躯,看到对方这样的举动武皇也是有些无奈。这些年他不是不想重用这位大人物,只是对方固执的一直以奴才自居,久而久之武皇也就随他去了。

“当年天渊大开陛下也是知道的,对了,当时陛下还未成皇,其中玄奥如今也算是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自那时天渊洞开之日起,多少和我同时期的老不死都已化为一抷黄土,留下的人前些日子我倒是见过一个,就在杨府之中,在当时也算的上是无敌于江湖了!”红衣太监缓缓开口,眼中透露出几丝追忆的神色。

“那依先生的意思,今日在翰林院出手的是小杨府中之人?”武皇轻蹙眉头,此刻他依然叫杨王叫小杨,依旧还是将对方当做亲近之人,即便是两人都不可能再亲近。

“不是的,那人的气机我还是能感觉到的,但是今日这人的气机,我的感觉很不真切。之前我曾经用心感觉过,但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在有那么一刹那间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我竟然有了一丝当年天渊洞开时的感觉。”红衣太监摇了摇头,他只能用错觉这个词,此刻强如他也不敢确定。

“你是说,又到时候了?一个大年将又要来临?”听到红衣太监的话武皇满脸惊容,想到前些日子接来的关于天渊涌动的折子这份惊容更甚,男子已经开始失去一位尊贵至极的人间帝王该有的从容之色。

作为一国之君武皇自然知晓这个世界的与另外两个世界之间的一些规矩,当年的天渊大开之时他可以说是气运极佳最终抓住了一些东西才有今日天渊气象,若是再次天渊洞开这个天下会面临什么,天渊国会面临什么,那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虽说他如今也和那两个世界的人打交道,但那也是建立在彼此规矩之内的打交道,若是天渊洞开则不然,但时跨过天堑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所以这消息让他不得不惊,不得不重视,以至于多年平静的心态最终出现动摇。

“这些年太师也曾感觉天渊异像,加之天星阁观星种种迹象表明,或许天渊真的要再次大开,可是我没想到会如此之快。”武皇叹了口气终于又稳住心态,尽管他心里早有准备,但是此刻还是没有那么容易释怀。

“陛下放心,虽然有那么一丝感觉,但细细琢磨应该不是,况且,况且杨继不是仍在天渊吗?”红衣太监的话说了一半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

不得不说,当年天渊洞开最大的受益者在红衣太监看来天道城的那位算是一个,另外一位就是面前的这位天渊国主,或许还有一位杨王也算的上,不过现在在红衣太监看来杨王已经走断了他的路,离自掘坟墓已没有多少时日。

当年最大的受益者一位成为江湖君主,另外一位成为了人间帝王,不可谓不是机缘通天。但是代价呢,江湖纷乱武夫作祟尚且不谈,那战国国战死了多少人间之人,正所谓有得必有失,只不过失去的未必能得到罢了。

听到红衣太监的话武皇轻轻点了点头,而这个时候的程珏却一声不吭,他虽然贵为文华阁主,但是却并未经历过当年的建国,有些事他虽有些眉目但是却并不去深究,就像此刻,他就像是皇帝身边的扈从一般,两耳不闻,一口不张,有时候知不如不知。

他程珏以后起之秀能走到今天成为三阁阁老和当年打下江山的老人列坐其次并非只靠才气厚重如山岳和书生意气,其实所有和程珏熟悉的人都知道,三阁阁老之中,就他看起来最为朴实无华,但却是真正的大智若愚。

其实武皇对这为文华阁主也有些无奈,说他忠于江山社稷绝对没错,但是在武皇心里却总觉得对方身上少了一些东西,怎么说呢,似乎是忠君爱国,但却绝不仅仅忠于自己。

“程老对于此事有何高见?”说到底武皇还是不能无视这位当朝阁老,于是手中拿起一卷书卷看似随意却并不随意的问到。

先前像是一直发呆的程珏此刻依旧不慌不忙,听到武皇的话他稍稍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微臣以为此事绝对不可能和天渊有关,这些年虽然杨府有些行事不合规矩,但是杨王此刻在天渊,就断然没有天渊异动而不动声色的道理。”程珏拱了拱手,对于屠杀了战国书生无数的杨王程珏说不上喜欢,但是他却也不是昧着良心说话的货色。

不论对于武皇如何,杨家对于江山社稷和百姓安居来说绝对是没得说的大功,就冲这一点就值得他程珏为其说上两句公道话,况且对于杨家那二小子,程珏也是有些喜欢的,即便是这次的大闹翰林院行事有些胡闹莽撞还是不影响这一点。

“你们两个说的朕也想到过,但是今日翰林院之事毕竟起于杨家那个小子,加之朕得到了一些消息,所以说还是有些不放心呐!”其实武皇和谁都没有说,此刻正有两万杨家铁甲正徘徊于衡阳关外,若是得到这样的消息不知面前这两位还能不能像如今这样相信杨王。

可是即便是知道这样的消息,即便是翰林院那边形式难测,即便是他如何怀疑,从始到终武皇都没有对于杨家真正做些什么,道理很简单,怀疑也仅仅是怀疑罢了,说到底他还是相信他那位老兄弟的。

所有人都不清楚,为什么杨王妃辞世杨王没有反,为什么杨文锋如此折损皇家颜面,在玉陵外城横行肆虐武皇从来没有过问过,就算是明知放虎归山他依然让杨王离开,即便是如今杨文锋大闹翰林院依旧如此。

其实事情很简单,当年战国纷争,杨继身上有不下三十处刀伤,其中有两处几乎致命的伤口,那是杨继替他挡下的。而那个时候他也不止一次率兵救过已经仅剩几名兵卒的杨继,其中不乏两人都几乎面临死局的情况。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们两个是人中之龙,也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天下不应该是他们的。但是那个时候,那个无法想象的乱世,不是你觉得怎样或者说你有多么不凡就能如何如何的,那个时候总会让人觉得一个不小心所有人都会死的。

他和杨继从那样的乱世中活了下来,已经不能仅仅用生死兄弟来形容了,所以他可以容忍杨王很多,而杨王亦可以妥协很多,这是私人交情。

除此之外,即便是当年的王妃殒命,杨家二子出玉陵,杨王消失三年,这些事都表明杨武两家的交情已然不在,但是有些事就是这样,哪能说不在便不在?

况且即便是抛开这些不谈,他武皇也绝不相信杨王会假公济私,其实他很清楚,这天渊也只有他杨王守着最合适,也只有他守着,这天渊百姓才过的安稳,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武皇心里还是要承认,杨王心中装着的百姓不比他要少。

“陛下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老奴觉得,此刻更应该等天星阁那边的消息!”红衣太监叹了口气随后望了望头顶,那意思不言而喻。

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若是上头的要来和他们为难那可真是一件棘手的事了。

“我们有我们的规矩,况且上面的这些年就一直没有消息,若是有变,总该有些征兆才是……”

“此事是有些蹊跷,不过陛下放心,若真的是上面的人自降身份来到这里兴风作浪,反倒是好对付的,”红衣太监微微弯了弯腰开口,他毕竟是知道很多细节的,对于翰林院的事他虽然有些担心但是却还不到那种恐惧的程度。

“也是,此刻说再多也是多余,不如就等太师那边的消息吧,而且相信过不了多久,天星阁那边也会有动静的。”事到如今武皇也只能无奈开口。

“希望不是上面的人,如果真的是,那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啊!”武皇拂了拂袖自言自语,眼中中闪过一丝冷意。

仙人来到人间是几乎无人可敌,但绝非举国不敌,况且玉陵的天上难道就真的没有仙人,他武皇就仅仅是个人间帝王不成?

第八十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这些日子玉陵城实在是有些不平静,连带着玉陵城的百姓都开始见怪不怪起来,就如同今日翰林院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最平静的反倒是这些玉陵百姓了。

其实也不是他们不想凑这份热闹,只不顾这翰林院原本就不是寻常百姓可以随便靠近的地方,不像是国子监,相对于翰林院国子监虽然位于内城之中却相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要亲近不少。

虽然国子监也不是可以随便出入但是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先生在外城讲学,而且会定期组织一些学子儒生入国子监进行学识交流,而且这些学子书生不分贫富贵贱,如此一来这些普通百姓对于国子监的了解倒是要比翰林院多过许多。

况且今日,早在杨文锋入翰林院之时就有巡防营在翰林院周围美名其曰“抓捕江湖罪犯”而清场,如此一来翰林院那么大的动静竟真的没人注意到。

当然,所说的没人注意指的仅仅是普通百姓而已,对于江湖人士和有心人来说那边的动静绝对不小,甚至称得上是惊涛骇浪了。

徐太师用那一枚印章汲取无数儒家气运汇聚于翰林矩阵之中,此刻的翰林院内莫说是一名成势,就是再来几位想要破开这矩阵也绝非易事。

如今的翰林院就像是被一条大江淹没,偏偏置于其中的人反倒是可以随波逐流,但是若要截断整条大江,将整条江水汲取殆尽却难如登天。

就像是此刻的杨文锋,他只是稍稍尝试着往前探了一步整个人就被抛飞出去,落地之后体内原本早已枯竭的气机算是彻底溃散,他本想试着站起来却最终力所不及,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怎么小子,这就不行了?”耳边传来朗声一笑。

“书声入耳如晨钟暮鼓,克己复礼;行乎礼而行,这里每日书声不断,当得起天下行礼!”利于空中的太师骤然举起双臂,四方气运除了一半流入那方在空中摇曳的印章之外其余皆萦绕于他周围,如春风相随。

随着他轻声开口,整个翰林院顿时响起阵阵读书声,这读书声传遍翰林院每一处又传出周围,与此同时,随着这些朗朗书声响起,陆续有几位如山岳一般的身影浮现在了翰林院周围。

开始不过一位手捧书卷,紧接着便又有一位捏子而立,不过须臾功夫便出现了整整五道身影立于翰林院周围,他们或青衫长袍,或仰头长叹;或对酒当歌;或负手而立,只有一点相同,他们都是这世上最为意气的读书人。

“大手笔啊,五位儒家圣人,如此一来就算是没有道理也变得有道理了,你说是不是?”有人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杨文锋说话,反正他杨文锋是听得一字不落。

“难怪你小子不行,你看看,这口口声声的圣贤之语,就算是我呀,都不知道该讲什么道理了啊!”

“狗屁道理,不过是欺人太甚,人多了不起啊!不过是欺我年幼实力不济罢了。”似乎是终于受不了耳边老人的碎碎念,杨文锋有些生气的骂了一句,其实或许更多的是不甘。

“其实啊,还是有些道理的,只不过这些道理却不是你的道理罢了,既然今日是你来此地,那么不妨说说你的道理?”老人笑了一声,像是在问杨文锋但口气却更像是肯定。

说这话的时候杨文锋还依旧跪在地上无法起身,他勉强抬起头看着那模糊如影魅的五道身影,虽心向往之但却并不想只能膜拜。而另外那位奇怪的老人眼中虽然欣赏,但眼中更多的则是清平,如同屹立山巅俯瞰群山。

“我当年曾豪言,入我门者无不可言,后来有后辈又说谨言慎行,你觉得呢?”老人语气还是古井无波,这个时候的他倒是多了几番高人气象,和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

“若要我说,心中有良知,口中有道理,说与不说都无甚意义,那些天大的道理,懂不懂虽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做。

胸中沟壑千万深,行时却背道而驰,这样的读书人,委实不如目不识丁的老实人。”杨文锋不再和这位能力通天的老人打哈哈,此时的他与彼时的他有些不同,一如此时的老人不同于先前他所遇到的那个老人。

“其实,世上最可敬的是读书人,可是,最可恨的也是读书人啊!”杨文锋浪费了很久的力气最终还是没能站起来,最终他只能两手一摊有些怨气地开口道。

在这十几年之中,他杨文锋做过很多没道理的事,也做过很多荒唐的事,可是他从来未曾觉得在这些事上他是有道理的,而这些翰林院的读书人这些日子的行事,莫不是将自己当做了道理,何其狂妄,又何其可憎。

“知行合一……可敬又可恨的读书人,哈哈哈,说的不错,读书人呐,确实可敬也确实可恨!不过,不论是可恨还是可敬,都和老头子我脱不了关系啊!”老人大笑了几声而后又长叹了口气,他看着杨文锋满脸的欣赏而杨文锋却看不到他,只是一脸的坚毅。

老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阳光下略微有些阴柔但却有一双坚韧眸子的少年,他就这样坐在树荫之下一动不动却带着掩盖不住的光芒,此时的少年就像很多年以前他坐在树荫下高声诵读一般的光景,而他看着他一如当年他的先生看着他一般。

“今日,我定然不是一个让你可恨的读书人呐!”这句话老人只是自言自语并未让杨文锋听到,而且这句话更像是迟暮老人的轻声呢喃,但是老人下一句话却让杨文锋目瞪口呆,或者是让所有玉陵城内的人都目瞪口呆。

“今日,我在这里,哪个读书人有道理要讲,有道理敢讲?”老人这一句话整个玉陵上到武皇太师下到平民百姓皆听到了,甚至所有人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就在这一刻,翰林院内太师徐博温借来的汇入矩阵之中的儒家气运瞬间消散殆尽,另外,玉陵城中所有的文庙,无论是供奉着哪位至圣先师或儒家圣人此刻他们庙中燃着的香火都蓦地从中间齐齐折断,像是被人掐去了一般。

老人一步一步慢慢踏空而起,身形也逐渐开始显露出来,他走的很慢,如同拾阶而上。于此同时,六里亭方向有个和老人相貌之十之七八模样的中年人一闪而逝来到老人身侧,而杨文锋身旁也出现一个老人走了过去。

三个人相伴而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三人走着走着便又变为一人,最终老人站在了杨文锋的头顶,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个方位正好可以是面临整个玉陵城的方位,老人站在这里,面对着整个玉陵城,也面临着整个人间,他要在人间讲道理,谁能不听,谁敢不听。

“敢问先生,可是对我玉陵有何不满?”面对此时显露身形的老人徐博温缓缓作揖行礼,非他不愿强势面对,而是如今他已不能强势。

对方站在这里他所凝聚而来的气运便消散殆尽,而且如今就算对方站在他的面前他依然无法感觉出丝毫气息流转,如此显然对方非他所能抗衡。

“再等等,今日既然来了玉陵,就让我看看,这玉陵头顶仙人意欲何为?”老人转头看了一眼玉陵皇宫方位而后又看了看和玉陵遥遥相对交相呼应的武德宗方向随后抖了抖衣袖。

“你徐博温算是出类拔萃的读书人,以经纬之才安邦定国本无过错,只不过安邦定国所为的究竟为何,可曾想过?”老人看了一眼立于虚空之上的当朝太师微微摇了摇头。

当年的天渊洞开,他作为最为主要的镇守之人自然也留意过眼前这位冠绝春秋的读书人,不过在他看来,如此读书人是不多但却也绝不是唯一,如今看来他的眼光还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听到老人质问徐博温默不作声,倒是谈不上什么对错与否,只不过是不想去辩解什么而已。有些道理,他也懂,也想去做,但却不能去做,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说来的简单。

“建国天渊之前的武昊天是何等意气,最后的那个选择,虽然有今日成就,但可曾后悔?”这一次老人是面对玉陵内城皇城而问,而问的正是当今武皇。

“还有你们,当年又是何等潇洒于人间,如今自束高阁,可曾感觉过高处不胜寒?”老人先是望了望武德宗的方向,转而仰天质问,看似想要一个答案,但其实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刚读书有成的时候他觉得道理存在于天地之间,何物无理,何处无道?后来在他被冠以天下读书人魁首的时候他觉得有些事并不一定就有道理可讲,于是他做了一件翻天覆地的事,为的并不是所谓的道理。

今日他面对这位被誉为春秋大才得读书人,面对这可谓是一国即是中原的天渊国的人间帝王,面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九天仙人,他高声质问,虽然不是和他们讲道理,但是却也觉得自己很有道理。

“我姓孔,字仲丘,我已坐镇人间千年,只要我还在此,你们高高在上也罢,掌控酆都魂灵也罢,都只能用些苟且手段而已,这座人间,你们来过,你们不要,就别妄图再谈什么掌控了!”

一直到如今老人终于算是自报了名号,他这一开口除了玉陵之上的天空蓦地千层云霄滚动之外,算的上是中原边角的武唐王朝上空也雷声齐鸣,风起云涌。除此之外,春秋五国另外的黎国,赤壁之内的大明,千岛环绕的大阳都有惊天异像而现。

或山岳齐震,或龙卷袭天,或巨浪如龙扶摇撞向海天一线,当真是天地皆同力,皆因一人而来。

第八十一章 与天上地下讲道理

眼前的老人自报家门之后徐博温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便又平静了下来,想到传闻中这人的那些事,想到对方可以算的上是高的可怕的地位他自然也就能理解了为何他可以如此手段通天。

只是他徐博温不理解,传说中这位天下文人的祖宗不是早已在一人和和一个王朝的较量之中殒命了吗,为何今日千年之前的古人又会出现于此?

最初读到这位堪称是儒家创始人的老人的故事是在一些野史之中,当年初通文墨且血气方刚,只觉得这位老人以读书人的身份可以搅乱一个王朝是何等霸气的举动。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脚下走过的路越长徐博温便开始不怎么认同这种举动了。

搅乱一个王朝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君王暴戾殒命是不错,但之后王朝分崩离析而天下大乱陷入无法预料的黑暗历史,最终受苦受难的还不是那些无法反抗的普通百姓?

幼时负籍游学正值天下大乱,他经历了太多的颠沛流离和无奈苦楚,最困难的时候甚至饿到与野狗争食,这些在他看来都未曾动摇他内心当时为生民立命的读书志向。

直到有一天,他游学至大泽即今日的天渊大泽郡,那里当时正值灾荒加之战乱刚过简直可以说的上是令人发指的贫瘠。徐博温在那里仅仅待了半日便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离开,虽然那可能让他英年早逝但是他却毫不犹豫。

他永远忘不了在大泽郡见到的那一幕,到处是尸体,而尸体旁边则是简陋的炉灶,守尸而食,那是何等恐怖又是何等悲凉的事。直到他徐博温离开的时候那些平民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毫无生气,那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一具尸体,亦或者是看到了可以活下去的食物。

从大泽郡离开的徐博温后来侥幸遇到了当时的武皇和杨王才勉强活了下来,曾经他对他们两人说过如此场景,当时武皇握着拳头说若有一日他当了皇帝一定要让乱世永不加于民,而当时的武皇还仅仅算的上是一个副将,手下兵马不过几千人罢了。

其实那个时候武皇所说的话又和何尝不是当时徐博温心愿?虽然那个时候他还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也不是享誉天下的读书人。如今虽然他成了皇帝,他也成了一人之下的当朝太师,但是当年的心愿却从来不曾变过。

正因为如此,即便是武皇现在一些政令和手段可以说的上是愚民或者是利用民心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防止乱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徐博温从始到终无论是和杨王反目还是其它的有悖于他本心的徐博温都选择了站在武皇这边。

先前面对老人的质问徐博温其实想说,虽然他如今不再意气风发,也不再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但是如果这一切可以换得天下大安,可以换得再无守尸而食的那一天,那又如何?他徐博温愿意去做而绝不后悔。

此刻的杨文锋也是终于知道了三番五次救他和他有瓜葛的老人究竟是谁,这个名字在战国时期或许还如雷贯耳,再之前可能更加闻名于天下,但是在春秋之中或许大多数人已经忘了这个名字了。

毕竟可以说的上是间接覆灭了一个王朝,之后的王朝又有哪个会推崇这样的人呢?而即便是开创了儒学但是因为此举后来被几乎斩草除根而又死灰复燃的儒家弟子对其也是三缄其口,如此一来后来知道他的人就更不多见了。

杨文锋自幼在博览群书方面从来就没拉下,而他自然也在一些野史和其它史书之中知道一些关于老人的只言片语,但是他从来未曾想过真的有这个人存在,更未曾想过有人竟可以与世长存千年之久,如此人物哪里还是人?

华发老头背负双手仰天大笑三问,这一刻就算是徐博温也心神为之动容,读书人的意气风发前些日子他见过南楚芈平一人攻一城,今天又见到老人一人质问天上地下人间,此生身为读书人也足矣!至于他此生不会也不可能意气风发,也没多少遗憾了。

“孔丘,你当真要和天地作对不成?

你当真要将这人间带着走向覆灭?”

滚滚九霄之上有人声伴着雷声轰鸣而至,其中一道声音来自武德宗上空,另外一道却来自于天渊。

武德宗真人祠堂内那些原本氤氲模糊由烟火凝聚而成的模糊人影此刻在李淳白的满脸错愕之下全都飘散而出,下一刻,约摸二十几位由烟火凝聚而成的神仙真人冯虚御风齐齐望着玉陵城的方位。

当武德宗上空的仙人大喝之后这些烟火真人仿佛全都被赋予灵魂活了过来,他们或窃窃私语,或傲然而立,或抬头远视俯瞰人间。

在另外一个方位,原本正与军师李凉相谈一些旧事的杨王忽然蓦地站了起来,随后他顾不上和李凉打声招呼便一闪而逝,下一刻再次出现已经是在天渊的正上方。

强行开天门之后的杨王已经是满头白发,此刻他看着脚下蜿蜒盘旋薄雾冥冥的天渊皱紧了眉头。这条恍如神迹的天渊对于杨王来说并不陌生,一直到今天他一个人静下心来仿佛还能听到当年那场大战的号角声。

当年将三十万敌军抛尸于此,并不是他杨继丧心病狂实则是无奈之举,即便是行如此无奈之举最后若不是有大人物力挽狂澜恐怕今日的天渊也不会如此太平。

就在今日,就在刚才,杨继忽然感觉到这天渊之下又有异动,所以他顾不上和李凉多说一句便来到此地。此刻他分明感觉到天渊之下有一种特殊的气机涌动,为了以防万一他心一横直接一坠而下入了天渊。

大概下坠了约摸百米高度杨王停滞在了半空,他的周围依旧是被层层浓郁的黑雾包裹,但不同的是这些浓雾之中开始蓦然闪出一张张诡异的人脸,而下一瞬间便又都消散不见。

“当真要这人间万劫不复?”有声音从天渊之下传出,如噩梦之中的梦魇低语,又似地狱之下的鬼魅冷笑。

“有我在此地,有杨家铁甲三十万镇守天渊,也镇守人间,何惧尔等?”杨王大呵一声而后脚踏向天渊之下,几乎同时他身后一道几乎有数百丈高的身影也随之踏出一脚。

天渊之下轰然震动,那些如浓墨般漆黑的雾气瞬间消散殆尽,周围隐隐有凄惨的啜泣声传来,紧接着就是无穷无尽的哭喊惨叫。

“杨继,你当年逆天行事,坑杀同胞而镇压天渊,如今还谈什么镇守人间?”有人厉声质问,几乎同时,那些凄厉惨叫之声更胜,似乎随着对方的质问而质问。

“当年之事于公于私我都别无选择,于大局而言我问心无愧,即便是对于这些人间之人有愧,我杨继自当一人承担!”听此质问之声杨继先是脸上有些悲凄之色而后目光坚定,他沉声开口表情再无变化。

“好一个问心无愧,当真是冷血无情,面对当年被你坑杀的三十万冤魂依旧如此冠冕堂皇!”又一声仿佛从地狱深处低沉的*,那些黑雾之中的凄惨面容依然如旧。

“酆都想要入住人间,可问过老头子我这一剑?”杨王未曾开口便有一声从天渊上空传出。

天渊之上云海翻腾,慢慢地有一道剑尖先是在阳光下沐浴而出,由透明逐渐展露轮廓,似乎由阳光化为的剑尖穿透云海猛的刺入天渊之内。

在云海之上隐约有一道人影立足于渺渺风云之上作持剑状,那人俯身看着之前的一剑轻声开口:“向阳养吾浩然之气,化剑!”

一剑尖落于天渊之下如石沉大海无声无息,不过那些黑雾之中的凄惨面容和杨王耳边的凄厉声音都戛然而止,如同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杨王抬头看了看天渊之外若有所思,随后又看了一眼玉陵城方向,最终踏空而去回到营帐之内。

“姓孔的,纵然你人间无敌又如何?当真觉得自己能一直守着这方天地不成?”最终天渊深处还是传来一声低吟,只是无人能再听见罢了。

在武德宗阵容祠堂之前那一位位香火烟雾凝聚而成的仙人活灵活现互相低声私语,他们不曾注意不知何时在他们前方的空中同样有一人影氤氲模糊,如从烟尘之中踏出。

“各位仙人如今下凡是想永远留在凡间?”人影朗声笑着开口,与那一位位仙人遥遥相对而无丝毫敬畏。

听到这人影的话那些仙人大部分都面露怒色,更有两人怒斥:“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两人开口随即便踏出两步,但随即却又止步。

“你们有你们的大道,与老夫无关,至于天理如何暂且不谈,既然在人间自然要讲讲人间的道理。”立于仙人对面的人影笑着自言自语,随后他抬手轻轻一拂。

一拂之下有清风徐徐,蓦然间似乎山河恍惚之间倒退开来。读书人一拂,当拂去世间污秽,拂出天地清明。

在这一拂之下那些仙人身形顿时随风飘散,还未等他们说些呵斥一些什么便已烟消云散,只留李淳白一人愣在原地。

“你们这些躲在人间捏着鼻子等着走的人就继续当缩头乌龟便好,老头子我懒得与你们计较,但若是你们坏了规矩,可要掂量掂量了。”拂去仙人的人影也随风消散,只是在武德宗留下这样一句话。

第八十二章 与天上地下对弈一局

除了天渊几处天人酆都“显圣”之地,春秋五国那些神异之所几乎同时皆有一人而去,一人破万千异像最终还人间一个风平浪静。

这一日整个大陆皆震,相较于这些动静翰林院中发生的这些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小打小闹了,只是或许谁也不知晓这震惊整片大陆的源头此刻正位于翰林院之中。

如今这位悄无声息镇守人间千年的老人就站在一个少年身旁,他问天问地也问玉陵太师,但从始到终未能有人反驳他一句。

看着这位老人和少年徐博温一阵头疼,少年是杨王的儿子身份显赫不假,但是他又是什么时候得到这样一位老怪物青睐的,以至于此刻别说是他来此地,恐怕就算是武皇亲临也无半点作用。

“老头子,今日这番显摆,当真是生猛,我就想问问,你连番帮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杨文锋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更不相信什么天赐机缘。他确信在这之前他和这个读书人的老祖宗没有半分交集,如此就更要有防人之心了。

“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长的心眼太多,反而不好。”听到杨文锋的话老儒生翻了翻白眼随后有些气结。

感情他临老不要了老脸如此行事在杨文锋眼中却是图谋不轨多于其它,这让他实在是无语。

“听老夫一句,多思者必心累,多情者必心苦,你呀二者皆有,怕是无药可医了,与其想着如何拿起,倒不如想着如何放下。”老人顿了顿结过看到对方不为所动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就像今日,管他修为高低,管对面是否是成势,既然想要对方的头颅,尽力去取就好了,管他什么后果。”

听到这句话之后徐博温眉头紧锁神色有些难看,今日若是这孔家圣人一心要为杨文锋出头,恐怕谁也没办法。

“凭什么,他想取刘某人头便可取,大闹翰林院却无事,就因他是杨王之子,就因为有你这绝世高手相护?若是如此,刘某今日自可去死,但绝不屈。”刘彦此刻从翰林矩阵之中走了出来一脸正气凌然,他的话掷地有声,倒显得如今是杨文锋仗势欺人了。

“刘老说的对,凭什么他杨文锋想如何行事都可以,而我们却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顺从,这天渊到底是武家天渊还是他杨家天渊?”有人从人群之中朗声开口随后也站了出来。

“徐太师,各位院士说的不错,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任由他杨文锋妄为,不然法不正法,国不为国呀!”一时间群情激愤,那些翰林院子全都站了出来为刘彦分辨,同时对杨文锋怒目相向。

听到脚下的嘈杂之声徐博温眉头皱了皱看了刘彦一眼沉默不语,他又何尝看不出此刻刘彦的那点小心思,但是那刘彦毕竟是这翰林院之人,若是任由杨文锋今日杀之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徐博温转头又看了一眼满脸笑意的老头,此刻那已然算是人间无敌手的老书生一直不开口只是满脸笑意,但是那笑怎么看都带着一丝失望。

或许这便是当年战乱纷飞读书人死绝的时候老人不曾出手的原因,或许杨继说的没错,读书人有的时候确实是该杀不该留。

“要杀便杀吧,今日老头子就和你小子最后任性一次,今日,天上地下人间无人可阻挡于你。”老人随意开口,他看了一眼天渊皇宫之内的天上,又看了一眼徐博温,那意思很清楚,他知道天渊最后的手段,但是那手段对他无用。

其实不用老人示意徐博温也明白,若非如此为何这边的动静这般大玉陵皇城之内却无半分动静,自然是知晓却无能为力。

老人这一句话说出口那些翰林学子的不忿之声更甚,而刘彦的脸上也无半分动容,即便是见识过之前那些通天手段他们却依然悍不畏死,此刻一直沉默的杨文锋眼神有些冰冷,但也有些恍惚。

“六里亭派人诛杀,之后又鼓吹造势,如今却如此正义凛然,不累吗?”杨文锋冷笑了一声抱着手臂盯着刘彦开口。

“是,这些都是老夫所做,你确有才不错,但是却令老夫不齿,就像你杨家有赫赫战功却依旧让人不齿一样,臣不像臣成何体统?”如今的刘彦似乎已经做了必死的决心,反倒是有些释然。

“要杀便杀,杀死一个刘彦还有更多的刘彦,这天渊朝堂之上你杨家注定站不住。”刘彦昂首开口,又向前踏出几步。

“刘老所言不虚,今日要杀他连我们几根老骨头一起杀便是了,”和刘基共同主持矩阵的几位老儒也随之站了出来,与此同时那些翰林学子也皆不屈。

杨文锋看着这些人神色有些凄凉,他不言不语随后将长剑负于身后而后摆了摆手示意那些杨家府兵跟着他离开。他这一走不仅仅是刘彦和一众翰林学子一愣,就连立于半空的徐博温和孔家圣人也都没有想到。

“罢了,这便是是我杨家的结局,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诸位如愿时不要后悔。”杨文锋的声音冷冷传出,和那席卷而来的冷风一样冰冷。

到头来还是虎头蛇尾的收场,杨文锋的意气终究还是化为了悲凉,倒不是说他此刻心慈手软,更不是认同了刘彦的话,只是今日就算是他讲刘彦杀了,甚至将翰林院的所有人杀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除非他能将整个天渊朝堂覆灭,不然这样的情况并不会有任何改变,既然如此,又何必意气用事做这些无碍大局的事呢?

“人心呐,便是如此蛮不讲理,今日既然来了也该见见当年的小朋友了!诸位好自为之,好好做你们的读书人。”两袖清风的老书生起身一步踏出而后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翰林院前只剩下徐博温安抚众人同时严厉警告众人不得将今日发生的事散布出去,末了他也御空而去,他要赶快进宫面圣,毕竟有这样一个人还活着而且还在天渊之内对谁都不是什么好事。

徐博温拍马赶到皇宫之中的时候得知武皇正在御书房见一位重要人物,非圣谕不得入,就连他也被拒于门外。在门外徘徊的时候遇到了身份神秘的红衣太监最终得知武皇所见之人正是那孔家圣人。

“先生可知此人如今现身是何用意?”徐博温作揖向老太监开口。

“老奴也不知,当年对于此人老奴也是只偶闻其名并未真正见过,甚至当年也很怀疑此人是否真的在世,如今看来真是神迹,此人怕是比之天道城的天机老怪还恐怖,谁又能知晓其心里想的是什么。”红衣太监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这一年有太多的惊才绝艳之人露面,尤其是这些人都和玉陵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如此对于天渊国不知是福是祸。

御书房之内武皇和孔丘相对而坐,在他们中间放置着一张棋盘,两人皆正襟危坐竟是在对弈。

“当年天渊立国,朕和先生见过!”看着面前的老人武皇神色有些恍惚,当年天渊最后一战胜过之后天渊之中异像频发,最终便是面前的这位老人提出抛尸三十万于天渊最终平息异像,如此天渊才能安稳立国,之后武皇想要找此人的时候却并未找到。

“当年老夫走的时候曾问过武皇,是先有天上还是先有人间,当时你未曾回答,现在看起来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孔丘捏起一枚棋子淡淡开口。

“放心,今日我来并非为难于你,只是要你答应一件事。”老书生手中的棋子迟迟未落,说是对弈但是两人都是持子未落子。

“先生请讲。”武皇表面云淡风轻但是心里却未必如此,毕竟眼前这个人曾经一人杀了当年的始秦皇帝,令始秦皇朝土崩瓦解,谁知道他会一不开心做出什么事来。

“这些年我和这天上人间对弈,我本占据地利,但是正因为你们这些人这原本的地利也不复存在,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互不干扰各自落子,如今老夫有一子在你这里,不求其它,只求你顺其自然,给他三年时间不去扼杀。”

“先生说的是,杨文锋?”武皇略微思索了下然后开口,自老人出现到现在一切都是围绕着杨文锋其用意自然容易猜。

老人点了点头嘴角露出笑意,那个小子还真是不省心,一会儿还得多费些唇舌让对方相信自己才好。

“你不必面露难色,这期间无论你的儿子还是其它的什么人动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老夫只要你答应你自己不亲自出手对付便好!”老人看着武皇又补充到,他自然不会让杨文锋作温室中的花朵,但是却要摆脱一些他身上的枷锁。

“老先生放心,即便是你不说朕也不会如此行事,原本我武家和杨家是可以君臣共分秋月的,可惜造化弄人,但无论如何,朕不会将事做绝。”武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对于他们两家的事他实在是没法多说,剪不断理还乱。

“如此,那老夫就可以放心大胆走了,不必和你讲“讲道理”了,”老人笑了笑而后起身放下手中的棋子疏忽而去留下一脸愕然的武皇,武皇自然知道老人口中的讲道理是如何讲的。

第八十三章 我欲乘风归去

回到杨府之后杨文锋并未顾得上疗伤便去了藏书阁找到守阁的一刀,他知道他先前那样离开那孔家圣人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再次找上他,在这之前他必须要了解一下对方。

野史之中的那些记载杨文锋记得的七七八八,他想要知晓的是对方到底有多强,万一对方与己不利又该当如何。

听完杨文锋的描述之后一刀先是无动于衷,而后越听脸上的严肃之色越圣,最终一改先前散漫的样子。

“如此境界,怕是真的人间无敌了。怕是去了天上也要身居高位。”胡清涟灌了口酒自言自语。

“小子,不知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明明一个才感知的蝼蚁却偏偏净招惹一些惹不起的人物,按你所说的,这姓孔的估计除了那天道城的天机老怪,其它人对上他没半点胜算。”

听到胡清涟的话杨文锋试探试的问道:“您老也不成?”

听到杨文锋的话胡清涟眉头一皱转而又露出冷笑:“你小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老子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没什么好丢人的。”

胡清涟这么一说杨文锋原本的笑意不由凝在了脸上,他没有想到对方承认的如此干脆,一点都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那,你和他差多少?”杨文锋小心翼翼地开口,他本就不熟悉一品高手的手段,仅仅见过几次这个层次的人出手,结果都是惊天动地压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老夫到最为巅峰的状态和他交手,我死他废,如今嘛,这老头占据着这人间天下,就算是天下所有成势齐上怕是也无济于事了。”胡清涟摇了摇头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么生猛?你别不是自己打不过就使劲夸张吹嘘他吧!”杨文锋先是惊骇不已而后满脸不信的偶像。

“你懂个屁,连感知都刚踏入,和你多说也是浪费唇舌,有空去问问你老子,别有事没事烦老夫来。”胡清涟吐了一口唾沫,没好气开口。

“我说老前辈,这孔家圣人如此帮我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要不等他来的时候你陪我见见?壮壮声势也是好的嘛!”杨文锋死皮赖脸的陪笑到,这也是他今日来此地的目的,在他看来杨府之中最为实力高绝的也就是这位不着边际的老酒鬼了。

“帮你是你的造化,怎么,你以为他是在你身上图谋不轨?我说小子,在那人眼中你有什么好图的。别说一个破王侯的二子,就算你是这天渊国的皇帝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啥是对方惦记的吧,”胡清涟没好气的翻白眼。

要说杨文锋也算是胡清涟从小看到大的,对方倒是挺对他老头的胃口,但其实和那孔家圣人说的一样,他最不喜的便是杨文锋这种事事都谨小慎微的个性,一点都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意气风发。

“那老家伙连当年的始皇都敢斩杀,按照你所说估计算是和上面下面的人都杠上了,这样的老变态想要对付你还需要什么算计?或许只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一个无意之举罢了!”胡清涟刚说完这话随后脸色一僵,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话说的实在,倒是让老夫我听得舒服的很呐!”场中蓦然传出一声爽朗的笑声,而后就有一老儒打扮的书生站在了杨文锋和胡清涟身旁。

老儒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没有任何尘土的简陋袍子而后对着胡清涟竖起了大拇指,结果换来的却是对方的一记大大的白眼。

被胡清涟这么一瞪老人倒是没有半分尴尬的神色,他呵呵笑了笑而后自来熟的去探手拿胡清涟放在地上的酒瓶,但是却被对方抢先夺在手中死死握住。

“何必如此小气,不就是当初老夫我劝过杨继那小子最终害你输了这场赌局吗,至于记恨到现在?况且我当年也算是为大局考虑,这些年你虽自困于此地但过得不是也还不错嘛!”孔丘有些悻悻然地开口。

“滚,你该知道我不给你好脸色是为了什么,还说什么坐镇人间,当年天渊巨变你可曾出手?”看到这老儒打扮的老书生的出场方式胡清涟自然猜出对方是谁,想到当年的旧事他的气就不打一处出,哪里还会让对方喝酒。

“若是我没有出手今日岂会是这样的局面?今日来见杨家这小子一方面是安排一些身后事,另一方面就是最后去做一些事,成就成,不成将来就靠他们这些年轻人啦!”老书生有些唏嘘,他看着杨文锋同时扭头看了看天渊的方位,眼中露出难以言表的神色。

听到老书生的话胡清涟难得也变得严肃起来,倒是杨文锋一脸茫然完全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

“那个,两位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杨文锋感觉气氛有些沉闷打了个哈哈说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话,话音未落便换来胡清涟的冷哼。

“我说你小子正经的时候和蛮牛一般死犟到底,可是这个时候却又油腔滑调的,老头子我呀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和我悄悄说一说?”老书生倒是哈哈大笑,有些玩味的看着杨文锋。

“你小子可不能走,老头子我这些年试过这么多的办法,临了算了一算最后见到了你小子,是遗憾还是希望就看你了,”老书生走近杨文锋本打算拍拍杨文锋的肩膀结果没料到被对方躲过而拍空,这样一来他的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老前辈,咱们还没有那么熟,再说你们所说的完全和我是两个层面的东西,赎我愚笨,不堪重任。”杨文锋面无表情地开口。

不论这孔家圣人做过什么或者是有多大能耐,也不论胡清涟所说的那些话,杨文锋只相信他自己。况且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杨文锋也听出了一些端倪,他们所谋的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那是他此刻无法接触的层面,过早的摄入对他来说绝对没半点好处。

什么天上人间,什么天渊洞开,他杨文锋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未深刻,也还完全未走到这个世界的顶端,又如何需要去考虑那些在寻常人眼中的“神迹”?

看到这老书生在杨文锋面前吃瘪胡清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伸出手对杨文锋竖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好吧,好吧,是老夫我操之过急了,你现在大可不必考虑这些,但到了将来……你呀,你们杨家或许都躲不过去,谁让你们总是让人欺负呢?”老书生呵呵一笑,笑的面无表情却有些悲凉。

“那是以前,只是以前……”杨文锋吐了口气狠狠开口,老书生说的不错,他杨家也确实是被人欺负的有些惨了。

“只是以前吗?”老人低声呢喃,其实他想告诉这个少年,不管是以前还是之后,他杨家,他杨文锋或许都逃不过这样的宿命了。

“小子,答应我,趁着还可以,尽量让自己快意一些,还有,将来,尽力让人间少悲凉,少妻离子散,”老人语气忽然变得有些忧伤,他走到杨文锋身旁认真地看着对方,比以往看那些最精彩的圣贤书还认真。

“我知道,我的要求有点过分,但是,老头子我,已经没有人能托付了啊!”老书生长叹一口气,身形飘忽不定。

此刻的老书生全然没有了天下读书人共主的那种气势,也没有活过人间千年的快意,倒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最后的遗言。

看到面前飘忽不定喋喋不休的老人杨文锋最终还是没忍住,他望着眼前这个刚认识不久还不算熟悉的老书生有些犹豫道:“你已经活了这么多年,现在不能继续活下去吗?”

听到杨文锋的话老书生爽朗一笑,虽然对面的少年依旧一脸冷漠但是他还是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些许的关心,这对于老人来说就已经知足了。

“并非不能活下去,你放心,我今日一去是要和这天上地下讲讲道理,在人间讲了这么多年的道理,也该去烦烦他们了。”孔家圣人指了指天上地下满脸嘲讽。

“他们指手画脚了这么多年,你能和他们讲通道理就见鬼喽!这么多年了也没见有什么长进。”胡清涟灌了口酒毫不客气地揭对方的短,搞的老书生吹胡子瞪眼最终照样是无话可说。

“若是讲不通道理呢?你会怎样,会死?”杨文锋再次询问,其实遇到这档子事他本身是抗拒的,他从不相信别人,也不相信什么道理,但是他却相信一个字。

情字心中起,无因无果,不知所起更不知所终,心中有情的人最讲道理也最无道理,不受世俗羁绊也最难逃脱羁绊。

老人在十里亭救过杨文锋一次,在翰林院或多或少也算是帮他解围,这便算是给予杨文锋的恩情,无论对方是否有目的,或者有何目的都不能改变对方对他有恩这一事实。杨文锋不能忘恩,所以看到老人身形缥缈不定他不能不开口,也无法真正做到坐视不理。

第八十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被一些知情人誉为人间之人无出左右,世事难料不出其心的老人看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被人愤恨过,被人嫉妒过,被人算计过,自然也被人关心过,但是即便是经历过所有人间之人之事的老人在这一刻也不免很开心。

被所在意之人在意,世间最快意之事莫过于如此。

老人哈哈大笑而后朗声开口:“自然不会,我还没看到人间处处烟火太平,还没看到那些狗娘养的天上地下的家伙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模样,更没看够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层出不穷怎么舍得去死?

姓杨的小子,让老头子我再告诉你一件书上没有的道理,如果你和一个人讲不通道理怎么办,打他娘的呗!”话音之后便是大笑,大笑之后徐徐春风而起,王府之中春意阑珊,那个老书生的身形也终于消散在了春风之中。

“真是千年王八万年龟,活的越久越老不正经!”不在持刀在手的邋遢高手胡清涟听到老人最后的话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没好气地开口。

杨文锋深表赞同,破天荒觉得这不正经的胡清涟难得说了一次正经话。

这位号称镇守人间千年的老书生消散于春风之中后杨文锋便不怀好意地看向胡清涟,这一看看的对方直呲牙,心中又将那挨千刀的老不死骂了个狗血淋头。

杨文锋的意思很明显,等着对方给他一个解答。

在决定修行武道之前杨文锋对于武道有一个大致了解,不说有多精通但是却也绝对不比一些小宗师对于武道境界的了解差,见到那芈平一人攻城的手段之后杨文锋觉得自己了解的还是太少。

于是他拼命去寻找属于他自己的路,最终踏入感知而且融汇创出了那名为不知的一指,后来又或多或少的从胡清涟这里了解了一些而且还向对方借了一刀,但即便是经历了这些如今看来却也不过沧海一粟。

这莫名老头的手段,那徐姓太师轻松唤出的圣人可轻易战一品成势的法门,还有之前双方的关于什么人间天上地下的对话,什么天上仙人,这些都是他杨文锋不曾知晓和了解的。

“知道那么多对你的未来非好无益,原本杨继便交代让我不要让你知晓太多,但是没想到这个老王八蛋会现身,他这一现身让你提前知晓一些东西不知是好是坏。”胡清涟晃荡着手中的酒杯感觉到其中所剩不多的酒不由有些愁得慌,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愁壶中无酒还是愁眼前这事。

“我他娘的也不想和你遮遮掩掩的,凭你这小子的弯弯肠子多少也能猜出一些什么,我能告诉你的只一点,这天下无论是你所居的天渊国还是其它春秋五国都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所谓的人间权位极致的帝王其实也不见得就不会仰人鼻息,或者换句话说,这方天地又有何人不是在仰人鼻息过活?”胡清涟有些不忿同时也有些无奈。

“小子,以后你一定会知晓,至于现在你不要多问我也不会再多说什么,若是到以后你走不到可以知晓一切的地步就当你老王八蛋看走眼就是了,老夫我管他娘的那么多作甚?又管你这么多作甚?”胡清涟一口饮尽壶中的仙人酿步履蹒跚地走向远方的那座楼,夕阳之下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很快便消失在了杨文锋眼底。

看着胡清涟的背影杨文锋双手抱于脑后觉得有些忧愁,结果双手刚一动便牵动了之前在翰林院所受的那些伤,这下子就更愁的慌了。

自与老人相识以来老人说过很多次,少年要意气风发,即便是落拓江湖也要载酒行。可是如今的家里已经不堪重负,似乎将来的人间也会不太平,那么意气容易,可是要放弃这些意气,放弃可以快意恩仇,放弃可以口吐酒气下笔惊风雨,放弃剑气纵横泣鬼神,放弃这些他本可唾手可得的东西然后捏着鼻子接受那些诡谲阴谋,接受满身污浊,这才不容易。

恰巧,他杨文锋上辈子和这辈子都不喜欢做太过容易的事。

翰林院的事原本应该在这玉陵城引起不亚于芈平一人攻城的轩然大波,但是在某些大人物的有意为之之下竟然就这样硬生生被压了下来。不过压是压下来了,但是那天的事到底在那些个翰林院的诸位学士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若是那位被他们称之大逆不道的小王爷仅仅是嚣张跋扈,借着杨府势力和杨家军威折辱了翰林院也就罢了,他们也有话可说。可是如今除了刘院士亲口承认其确实有才之外,号称玉陵第一才子的荀攸也完全输于对方,而且最后就连当朝太师也对其无能为力,若不是不知为何对方收手,或许对方真的可以摘了刘院士的头颅而去,到那个时候翰林院才是真正受了奇耻大辱。

如今翰林院众人虽然保住了明面上的一点点面子没让人当面杀人,但是事后无论是那些学问还浅的学士还是教人育人的院士其实心里都有一个问号。

他们做的是否是对的?既然杨文锋有才,既然是他们先于对方而挑衅对方,那么对方大闹翰林院也是他们咎由自取。而所谓的杨家不臣,他杨文锋不臣,所以他们便要匡扶正义埋汰杨家所有人这样的道理,他们是认同的,但是总觉得在哪里有些不对。

不过读书人的道理有时候委实是一团乱麻,就连那位至圣先师也未必能讲的清楚何况这些个本就读书没多少年的读书人呢?

这个在翰林院学士心中的疙瘩委实存在了几天,不过也就是几天罢了,之后这些个读书人便和大多数读书人读书遇到的习惯一样,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便暂且选择跳过,至于会不会翻过来再去想想那且日后再议。

况且眼前有一件对于这些读书人最为重要,堪称决定他们身家性命的大事将要到了,他们又哪里还有更多的精力去考虑这些问题呢?

今年是元光十六年,距离上一次会试已经过了三年之久,也就是说这一年又到了三年一度的会试春闱。

也正是因为会试的临近所以这一年玉陵城内的读书人显得尤为多,自上一次的秋水亭合会便能瞧出端倪。这几日国子监那里也是人满为患,甚至接连数天排队听讲的人都到了国子监门前那些个石碑之前,有的眼看无戏入内便索性直接开始抄写那些石碑碑文,毕竟也都是些名家贤者的至理名言。

临时抱佛脚,万一真的管用在春闱中可一举中第,即便是最末的榜尾进士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毕竟历朝历代的读书人,无论品性如何,无论学问深浅,都逃不过和庙堂扯上关系。

寻常读书人读书无非便是求得功名利禄,抱负大一些的则求取治国平天下,如今这偌大的玉陵熙熙攘攘的读书人所求无非这两样。正因为如此,这三年一度的春闱就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天渊国的春闱有别于前朝春闱的三月而是推迟到了每年的五月份,如今距离那五月春闱也不足两个月,这玉陵都城之内的读书人自然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加紧筹备这关乎他们前程的春闱。

每逢此时,相对于“亲近”寻常读书人的国子监就会有直讲和教授专门针对今科会试开课讲学,因为国子监向来主张有教无类,所以每逢这个时候国子监的热闹程度绝对算的上是玉陵一大奇观。

今科科举,除了才名最为远播的玉陵六公子之外据说在江南还出了几位号称江南几大才子的名士,另外中原齐鲁等地向来不乏儒家集大成者,而且据小道消息称今科科举会有一位身份高的吓人的大儒参与,其志不在状元及第而在见识如今读书人有多少斤量,如此大言不惭的话竟然没有多少人去反驳,可见这位大儒的身份之高,学问之深。

无论如何,如今的玉陵最为吸引人话题,最为惹人注目的无疑便是这即将到来的春闱,而且所有人都觉得今科科举绝对是除了天渊开国以来那科科举之外最为波澜壮阔的一届会试。

京都玉陵之外的官道上此刻有一辆马车缓缓行驶,车夫是一位中年汉子,头上带着一顶破斗笠,手中拿着马鞭也不怎么赶车口中随意吹着一首不知名的歌谣,马车走的很慢,似乎车中人并不急着赶路。

“我说先生,您这么大岁数了干嘛还要去参加那什么劳什子会试干嘛,老老实实待在学宫里不好吗?”可能是哼歌谣哼的有些累了,中年汉子随意和车中的人闲聊起来。

“恰逢乱世,我辈读书人又岂能置身事外呀!”车中人叹了口气,听声音倒是不像老态龙钟的迟暮老人,反倒像是年纪也不大。

“况且呀,我听说我的先生最近也出现在了玉陵,若是运气好能得见恩师一面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先生的先生在玉陵?”赶车的中年汉子大吃一惊,旁人不知车中人的底细但是他却知晓,他实在不晓得能让车中的这位称之为先生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八十五章 真人拦圣人

在这天渊国或者说是这整个天下除了像国子监和翰林院这样官办学塾之外还有四大学派,而这四大学派说是学派实则和那修道之人有关,并非只是普通俗世的教人学问而已。

这四大学派后来被称为四教,即天渊国最为盛行的儒教,武唐比较推崇的道教,另外的魔教和佛教则因为种种原因散落在每个国家化整为零。

这四教中抛开魔佛不谈,其中的道儒两教多少和俗世的联系都比较频繁,正因为如此所以这两教都在俗世设有学宫,这些学宫既教学问教义也教修行。

天渊国的儒教有五大学宫,五大学宫之下又有三十六学院,因为当年杨王的马踏江湖这些学院也受到影响大部分沦为纯粹教人的学院,但是五大学宫则一直留存至今,这些学宫之中出来的人无一不是儒家巨子,不但儒家经义学问了得而且道法也十分厉害。

事实上无论是儒教还是道教都有其独特的修道方式。他们这些人不修道则已,一但修道和那些寻常修道或者武夫则大相径庭。后者讲究根骨和锤炼,而前者不然,前者更讲它们所谓的道。

道之内,无法悟道得道一辈子都无法寸进的大有人在。但是一旦悟道一步登天,一步成势便可作那四教中可驰骋天地的圣人。说难可能很易,读书吃饭饮水间可能便成势,说易却也难,难如穷尽所有亦难如登天,玄之又玄。

这五大学宫之人莫不是那些既懂儒家经义教化又懂修行之法的不出世之人,也正因为如此,从五大学宫出来的人也都被公认为难以招惹之人。

如今这马车中所坐的人正是从五大学宫之一的野苹学宫所出之人,而且并不是那君子,贤者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位儒家圣人。

这五大学宫的宫主一直以来都很少露面,其各自所承哪位儒家先贤一脉也比较隐晦,谁也不曾想到这五大学宫之一的野苹学宫竟然承至于那被各个王朝所刻意回避的那位至圣一脉。

而且谁又能想到这野苹学宫的宫主竟然会如此不合规矩的来到这玉陵参加今科会试?

就这样,马车在官道上走走停停,遇到有些两侧风景不错的地方车中的那位学宫之主会示意赶车的汉子稍稍放慢一下或者干脆停下马车,一路走走停停离玉陵也愈发近了。

就在马车步入玉陵所在的京州境内不远的地方有两位寻常村夫在道路中央争吵,两个村夫的争吵声很大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赶车的中年汉子只好把马车停了下来。

“是俺先走到这里的,你凭啥不给俺让路?”

“俺也走到了这里,凭啥不是你给俺让开?”

“你这人讲不讲理,总该有个先后顺序吧!”

“是你不讲理吧!你看着俺一直沿着这条路直着走过来你还故意走到这里挡道,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车中的学宫之主和赶车的中年汉子听到两人这样的对话不由有些啼笑皆非。原来是两个人都走到了这里但是谁都没给对方让路结果两人便撞在了一起,现在谁又不服谁,结果就有了如今眼前这一幕。

“我说两位,路这么宽你们一左一右不就错开了吗?麻烦让一下!”赶车的中年汉子忍不住开口道。

“俺走这条道每天都是直着走的,就算是遇到马车俺也宁可停下等马车先绕过然后俺再过,俺就这毛病!”其中一位腰间别着旱烟脸色黝黑的村夫哼了一声道。

“你说这人讲不讲道理,这路是你家修的啊,凭啥你说啥就是啥,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另一位头带破斗笠,手中提着锄头的农夫也搭话开口道。

“甭提这条路是谁修的,这路是自然所在,是天地之所,怎么,朝廷修的就是朝廷的?”那位腰别旱烟的村夫冷哼一声,照样一步不让。

听到这句话车中的那位学宫之主猛然正襟危坐,他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第一次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张四五十岁的面容,两鬓略微有些斑白,他披着一张青色的袍子,那张脸如霁月之下的浮云,稍染尘色却清清白白,一双眼睛乍一看之下没什么特别,但是细看之下会发现那双眼睛让人看起来特别舒服,如沐春风,又如午后暖阳之下翻开的一页圣贤书。

其实这位学宫之主今年不多不少刚好过了古稀之年,在这数十年岁月中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捧书读书,后来他的先生让他要多看看世间风景,多走走这一条条被众人走过的路,所以他曾经花了很多时间走过了很多的山山水水,如今捧起书来是觉得有些不同,似乎轻松了很多。

其实在很多年之前,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位目不识丁的乡村少年,他的父母和如今道路上争吵的村夫并无两样。和大多数穷苦人家一样,他的家一样背负着繁重的赋税徭役,也一样会有不堪重负最终妻离子散的下场,若不是他的先生或许他现在早已是路边一抷黄土,后来他的先生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王羲颐,又后来教他读书,教他道理,即便是如今他的先生不认他这个弟子可他依然还是把对方当成他唯一的先生,亦或者是唯一的亲人。

如今他的先生既然出现在玉陵那自然有他的道理,而他王羲颐想要看看他的道理所以他来了,况且这些年他总是听到这天渊国什么国泰民安,什么民生安定,可他看到的并非如此,所以他也想看看这天渊国的朝堂,想看看那些想要入朝堂的读书人是什么样子。

如今有人拦路,拦路之人并非普通村夫,也难怪刚才他忽然感觉到了天机一泄而后又恢复如常,此刻一看一听之下才知原来是别有天机。

这哪里是两位山野村夫啊,分明就是遮蔽了天机的两位天地方外的大真人。

“道法自然,看起来应该是道宫那边的人了,怎么,两位真人如此悠闲自在来和我这书生讲道理来了?”王羲颐掀着帘子轻声开口。

听到他的话那车夫汉子原本打算下车去劝说两位村夫的心顿时收了起来,他放下马鞭握了握拳头,在他看来来和这位书生讲道理的也可能是来动手的,毕竟讲道理讲不过就动手的大有人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条路,到底是谁的?”那个腰别旱烟的村夫此刻的眸子刹那间竟然变得银光流传,他就这样直直的盯着王羲颐等待着对方的一个答案。

“身为儒家圣人,回答这个问题不难吧!”另外那名村夫同样满眸银光挥洒,与此同时这方天地瞬间变得万籁俱寂,似乎时光在这里一瞬间停滞不前一般。

竟然是那禁锢一方天地的莫大神通道法,看起来果然是来者不善,赶车汉子眯了眯眼就准备出手了。

“大逆不道!”那名腰别旱烟的村夫银白色的眸子看了赶车汉子一眼。

“一个半步成势的莽夫想要动手,你不会当真以为成势就算是这天地中的一号人物了吧!”那村夫并未出手,但是却气势迫人。

“高甲,先别忙着动手,既然对方是来讲道理的,那我就和他们先讲讲道理?”王羲颐向着车夫摆了摆手,同时看向这两位算的上是“上身”而来的道家真人。

“在我看来,这条路并不是谁的,人人走过,人人踩过,自然是先有人才后有这路!”其实这个道理和当年某位道家大佬和他的先生争论过的那个问题很像,而他的答案自然也和他的先生比较像。

当年他们所争论的是这大道之中是道为主还是这人为主,那位道家大佬自然推崇大道为上,而他的先生则说,若是无人悟道,道有何用!

当年如此,现在依然如此,这才是一脉相承。

“霍乱大道,果然是歪理邪说!今日你想走过这道路,且看这道答应与否?”那手提锄头的村夫怒目而视,随后他随手丢弃锄头浑身银光猛然炸裂,那样子如同将月光倾泄下的湖水披在了身上一般,神意盎然。

“讲不通道理,便要动手了是吗?”见到如此光景那赶车的汉子冷哼了一声随后走下马车。

看到那赶车汉子的动作另外一名腰别旱烟的村夫咳嗽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他的手微微动了动掐了一个古怪的法诀随后轻轻默念了一声。

“起”

在他说出这个起字之时,平地起波澜,就在那叫高甲的赶车汉子周遭猛然有风起涌动尘土飞扬。而几乎在瞬间,那些飞扬的尘土迅速凝聚为一根根牛毛粗细的针,那些针流转有莫名气机被牵引而出,那些气机一转而逝又一顺而出,如同一柄柄飞剑一般。

剑雨铺面而至,包裹四方天地,而那马车便是大雨之中孑然独立的一方天地,天地之中只有两人而已。

第八十六章 风叶惹千血

对于这铺面而来的剑雨马车中的王羲颐微微皱了皱眉但是却没有任何动作,而那马车下的中年汉子则面无表情重重向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迈出之后他又迈出一步,似乎明摆着没把那漫天剑雨放在心里。在第二步踏出之后那男子浑身的气势一涌而出,在这一刻他半步成势的气势一览无余,就像那烽火狼烟一般丝毫不受这雨夜的干扰。

几乎在眨眼之间那尘色剑雨便已至于面前,而那赶车汉子的反应也很直接。只见他身体向前微微前倾做出一个蓄力动作,随后直接一拳递出,这一拳粗看之下并无甚奇,就像是平素里那些平民老百姓打架时随意打出的昏招一般,只是直直一拳而已。

就在这一拳递出在半空的刹那忽然有一点如萤火般渺小的拳意开始攀升,而后那丝缕拳意开始迅速滋长,速度快的如同大河决堤一般一泻千里。

这拳意几乎就是在一拳递出的过程中便从无而趋于巅峰,而拳意趋于巅峰之时也正是那些剑雨落下之时!

嘭嘭嘭?

一声声爆鸣在空中砰然炸裂,那些剑雨在中年汉子拳头的一臂距离之内便猛然炸裂开来化为齑粉,尘归尘土归土。

据说有高明拳师练拳,每逢雷雨天便于风雨之中出拳,出拳之时身侧周围拳意如圆盖笼罩其身,风雨不能加身。练到高明之处一拳递出往往可以打的身前雨珠炸裂落于身前数十丈的距离,这种拳法如同高明剑法一般,重拳意而不重招式。

风雨欲来,天下皆避雨,或借伞披蓑;或檐下躲雨;或抱头鼠窜,而我身前只有一拳,一拳递出管他什么风雨都要遇我而退。

一拳之下那看似村夫实则某位道家真人所掐法诀也立即告破,随后那名叫高甲的汉子也没含糊,一动身便邻近那村夫身前。

悍然一拳直达面门,这一拳笼罩之下对方已然避无可避。

那村夫此刻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可以如此轻易的破了他的化土为剑的法诀,可即便是出人意外也觉不至于让他就这样惶然无措!

既然避无可避,那便无需再避。

在那一拳临门之时他也拍出一掌,这一掌快若闪电,由下而上直接拍向高甲的手臂关节之处。

这一掌即便是很快但若是挡那一拳怕也不可能,所以他这一掌的目的在于击打对方的关节而化解对方的拳劲。虽然他道家以术法和符箓见长,但是到他这种程度,体魄又如何会孱弱不堪呢?即便是附身于这副皮囊之中发挥不出所有的实力但是他也自信至少可以化解掉对方的一拳。

那一掌后发而致实实在在拍在了高甲的手臂关节之上,但高甲的一拳却也实实在在轰在了那村夫面门之上,此刻那村夫面门炸裂,整个头颅都少了一半看起来异常惨烈。

“哼,当真以为夹带着你神魂的这一副破皮囊就可以和我拼体魄了?简直可笑!”高甲不屑一顾地看着他拳下破烂的身躯冷冷开口。

其实对方那一掌并未没有效果,毕竟是道家真人的一掌,即便是削弱了体魄和神意但却也非人随随便便便可毫发无损的接下,所以此刻那高甲轰出去的那一拳手臂关节之处已经扭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看起来就像是完全被折断一般,只是似乎这对于他来说毫无影响。

“体魄?小道而,也只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才如视珍宝!”被那高甲一拳击碎头颅的村夫尸体身上竟有声音传出,随后有金色光影开始在那尸体之上星星点点汇聚,最终化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影。

“处一,我早说过这附身于肉胎凡体之上甚为不便你还不信,如今看来如何?不仅道法修为施展起来费劲,就连这躯壳也被人一拳打烂!”看着那浮于半空中的人影另外一名村夫有些幸灾乐祸。

“住口!”半空中那虚影呵斥了一声有些气急败坏!

“高甲是吧!今日本真人就让你知道你这武夫境界在我等修士面前是有多么无用!”名叫处一而显出真身的道人在半空中冷冷开口。

几乎就在他出口的同时那高甲周围忽然有风声大作,而后路旁随之而来飘下一片树叶!说来也奇怪,明明听着是大风呼啸但吹落的也仅仅有这一片叶儿而已。那叶子在半空滴溜溜转来转去随后飘在高甲身前竟然左右摇曳,不飘走也不落地。

“敕!”半空中道人轻喝一声随后伸手在空中勾画了几缕,这勾画的几下轨迹在空中将散未散,分明是大道气机玄之又玄。

道人口吐一字,高甲身前的那片树叶忽然迎风而动,每抖动一次周围的环境便扭曲几分,刹那之间便抖动了有一十八次。

此时已经临近午时,开始有附近村落的村民带锄而归,但是习惯了原路而归的那些村民今日每每走到一个地方便无论如何都走不过去。或原路而返,或游离周围,或莫名其妙的出现于另外一个地方。

就在那一片孤叶摇曳过十八次之后整个道路两旁忽然有另外一片树叶出现,紧接着便是第三片,第四片,第一百片,第一千片,这些树叶不知从何处而来,夹带着阵阵风声呼啸盘旋在整个道路周围。而道路两旁的几棵垂杨柳却都毫发无损,连一片树叶都未曾掉落下来。

“我取这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风为叶,以我道家法门牵引,你既是纯粹的武夫修为竟然不懂对阵我等修士要先下手为强,真是可笑!此刻你深陷万千风叶之中,怕是逃不过那风销血肉之痛了!”这位道家真人看着那此刻正处于万千风叶之中的高甲轻蔑开口。

之前他在开口的时候还在担心被这个半步成势的武夫近身搏杀而吃亏,所以在他开口之际早已暗自将自己的气机隐藏于那片树叶之上,同时隐晦积攒自身气机,这一刻两者相辅相成而突然爆发,就是那高甲想出其不意爆起伤人也不可能了。

果不其然,置身于这由道家真人气机为引而布置出的万千风叶之中他高甲就像是独自一人立足于千仞绝壁之上一般,大风呼啸,身形缥缈,随时都可能坠落而下。

处于如此境地高甲依旧沉默不语面无表情,他开始迎着那万千风叶摆出一个拳架然后开始打拳,几乎就在他有动作的瞬间半空中叫处一的道人也有了动作。

他的双手在半空勾画了几下而后遥遥指向处于万千风叶之中的高甲,而后那原本飘散滞空的漫天叶子开始飘向高甲身旁,似天地间一点雪将落于肩头,未落之时便又有铺天盖地的大雪将要落下,将自身压垮。

高甲的拳起手看起来很慢,起手慢慢拉出一个长拳然后环圆做出一个揽月的架势,在他还未做完这个姿势的同时那万千如同刀刃般的叶子已经破空而来。周围嗤嗤作响的空气被切割的尖锐声响如同快刀划破幕布一般让人心寒。

原本高甲那出拳的架势在这些叶子将他切割之前是不可能完成的,但不知为何,那明明看起来很慢的出拳竟然在那些叶子临近身侧的刹那间莫名其妙的就被他完成了。

一拳揽日月,高甲这看起来很慢的一拳在完成的过程中一身拳意和气机如同那漆黑月夜遥遥升起的一轮明月,一月独悬空,管它什么大风呼啸,管它什么平地千万惊澜。

这位道教真人运用大神通将风力化为树叶且辅之自身神意来攻伐正是那道家天人感应中的莫大神通,这位道人曾经用这一神通半日杀伐魔道中人千人不止,后来将这一神通唤作“风叶惹千血,”如今多年不用但威力一定不会弱于当年。

但下一刻道人的信心便没了那般坚强。只见那临近高甲身侧最先飘飞而来的叶子在离对方三尺左右的地方瞬间炸裂开来,漫天齑粉在高甲周围一散再散最终如雪遇耀阳一般在那里消散殆尽。

世人都说四教圣人神通天地,背靠天地则无敌,但是对于那纯粹武夫来说,天地都没有放在眼里,还会在意什么所谓的天地圣人不成?

第八十七章 一手捧书,一手捧天地

高甲做出一个拳势之后虽然看似平凡但是此刻却隐隐有种万法难侵的意思,这在那处一看来分明就是武夫即将走到极致武夫成势的表现,他脸色阴晴不定,看着自己的道法完全无用也没有继续出手。

那些漫天飞舞杀伐气机盎然的叶子纷纷化为齑粉如暮雪落于人间,高甲看着这一切面沉如水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继续打他的拳法,一拳一拳出拳沉稳,随着他的拳法慢慢施展在他的身旁蓦然开始出现一道身影和他身形一致。

他的拳发很慢,那道身影也很慢,但他每打一拳他的身旁便出现一道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陪他一起打拳,所以即便是他的拳很慢但是出现数百道身影也用不了多久。于是在这个山野官道上几乎挤满了打拳的那数百身影,那每个身影之旁那些叫处一的道家真人凝聚出的风叶也同时化为粉末。

叶如雪落又如雪消,几乎在高甲一套拳打完之后那些叶子也消散殆尽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几乎在那些叶落叶消的刹那间这个官道上所有的人影也一瞬间向着正中央的高甲靠拢而后和他融为一体。在那些人影融入他的身体之后高甲开始向前奔走,他盯着半空之中的那道人影眼如电光,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而后轻轻说了几个字。

“什么劳什子真人!”虽然他的声音很低但是那处一分明是听见了,他怒火中烧而后看向下方的另一个村夫模样的真人。

“还不动手更待何时?”看着对方的动作处一虽然依旧算不上多么惊慌但是却也没有先前那样的镇定自若了,他没有想到他所不屑的纯粹武夫竟然可以如此强势。

事实上他之前也和一些武夫交过手但是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棘手过,即便是面对两三个半步成势他也曾凭借亲近天道而轻易镇压,但是今日这位半步成势却似乎强的有些离谱,强的让他没有信心可以一人不伤筋动骨便可以解决。

“终于舍得开口了?还未动用压箱底的手段便不行了?”另外一位一直眯眼没动的真人洒然一笑而后面对奔走而来的高甲轻轻吐出一个字。

“封,”

就在对方吐出一字之后向前奔走的高甲身旁忽然有无数道家符箓一闪而出,与此同时那位被打烂身躯只剩神魂浮现于半空的处一也一手指向天空一手虚握而后反手负压而落。

此方天地之中云海翻腾,隐隐有天机垂落人间,高甲此刻入坠泥潭,竟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大千世界之中复有它界,那后来出手的道家真人本就是符箓一脉的得道之人,借着他的符箓与处一的手段两人硬生生从此方大天地之中抽取天机而自成一界,所以此刻的高甲则是被囚于一方天地之中。

高甲尝试着想要继续向前,但是此刻他所面对的不仅仅是两位道教真人的联手,还有一部分天地气机的镇压,所以即便是他想动却也动弹不得。

天机重重,无人可免。

“你这个纯粹武夫也算不同寻常,今日既然动手我便让你知道我等修道之人亦非只凭天道气运!”一直未曾出手的那位道人朗声开口。

他微微闭眼而后睁眼,一柄袖珍小剑从他的额头正中央缓缓探出,如同一尾青鲤探出水面。

“去,”道人轻声开口,随后他额头眉心那柄流散金光的袖珍小剑微微晃动了几下像是秀气孩童犹豫不决,而后刷的一下一闪而去。

刹那间剑气纵横,这么一柄不过小指长短的飞剑散发出的剑气逸满了两位道人结出的整个世界,如同一条真龙破海而掠向天际一般。

那柄飞剑笔直朝着高甲的头颅纵横而来,那抹剑气即便是未被大道压制也极难应对,何况是如今寸步难行的境地呢?

就在那柄飞仙即将斩去高甲头颅之时忽然悬停在了半空,它开始疯狂抖动如同被拖曳住尾巴的青鲤,一刻不能进。

“你们这些得道之人啊,到任何时候都是只许自己有道理,缪矣,缪矣!”直到此刻那马车中一直未曾开口的中年书生才出声。

他一只手掀起马车的帘子另外一只手探出两根手指作出一个夹击的动作,下一刻那原本悬停半空不能寸进的飞剑突然一闪而逝随后便出现在了他的两指之间。

“你们总是推崇大道自然,那这柄道剑也该回归天地大道,是不是啊?”王羲颐两指夹着那不断颤动的飞剑轻声质问。

此刻那之后出手的道人面无血色,他刚才清晰感觉到那柄他引以为傲的道剑和他之间的联系突然崩断,就像是一根细线被硬生生掐断一般。如今那剑在对方的手中,而他却半点感觉不到那柄凝聚他自身大道与符箓秘法炮制而成的本命飞剑的半分气机。

“你……你怎么可能还能与我们相抗?”那只剩一道金色虚影名为处一的真人颤声开口。

“你们是指它吧!”王羲颐送开帘子缓缓走出马车,他指了指头顶上空那片云海翻腾天机腾腾的天空平静开口。

其实这两位道人不过是道身所寄居在凡人身上罢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能运用对大道的理解达到所谓的成势,两位成势来拦当代一家学宫之主,虽然不算轻视但也绝算不上是重视。

之所以他们敢如此来拦路实在是还有后手,之前另外一名道人一直不曾出手一方面是观望,另一方面其实便是在等,等到此方天地的大道紊乱他乘机抽取大道气机成界以此来掩盖“上头人”的动作。

就在刚才他已然感觉不到此界之外的任何大道气机,也就是说此刻在此界,在此地无人能比创造出此界的他更强。

可是眼前的一切明显超出了他的预期,他的本命道剑就这样被硬生生掐掉和他的联系还谈什么最强?

“难不成你这儒家一脉上面还有人?”处一此刻也惊骇开口,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身旁这位符箓一脉的真人那柄道剑确实要强过他,但是此刻竟然被人轻描淡写夹在手里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呵呵,我们这一脉除了先生便只有在下了,当年先生和我说过很多次,我辈读书人,岂能作那窃取之事,又如何作那指手画脚自以为是的仙人?先生教导,我王羲颐不敢忘,既然今日有仙人出手,我自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已过中年但是却丝毫不显老态的这位书生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本有些古旧的书卷轻轻在夹在两指之间的那柄飞剑上碰了碰那柄飞剑便凭空消失在了他的指间。

“少年之时只知吃饱肚子便是最值得高兴的事,后来读过书以后倒是没有觉得读书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但是若是手中没有书的话我也会觉得非常遗憾,那种遗憾的感觉就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一般,所以啊对我王羲颐来说,手中捧着书便算是捧住了整个世界一般!”书生双手捧着手中的书籍神情肃穆,和文庙之中那些泥塑圣人的模样几乎一般无二。

“两位两具道身远道而来我本不想为难二位,但是两位这样嘟嘟逼人我自当仁不让,既然来了那留下便好!”王羲颐捧着那本书卷缓缓翻了一页,随着他翻书的动作此方天地蓦地光影流转,虚影明灭之间似乎整个天地都被翻覆而过。

高甲一身的禁锢随之而解,而之前那位老农模样的道人此刻也倒在地上,半空之中是两道金光黯然的身影明灭不定。

“你们这一脉都是大逆不道去,迟早香火断绝……”半空之中那处一愤恨开口。

似乎是响应他的话,这片天际之上隐隐有雷声轰鸣,在王羲颐上方云海之上有滚滚天雷电光流转,这次可不是什么小千世界而是真正的此方天地,只是寻常之人听不到也看不到此方光景罢了。

第八十八章 书生入城 少年读书

“什么读书人,不识时务,舍弃大道不走偏要自甘堕落!”有人声从九天之上落下只落于王羲颐耳畔,只有他一人可听可闻。

“前先日子我家先生似乎在玉陵警告过各位了,各位若是觉得我家先生欺负你们你们也可下来和我讲讲道理,”王羲颐笑着轻声开口,他仰头看着此方天际手中紧紧地捧着那卷古旧的书卷。

听到书生的话天上再无声音,滚滚雷声开始渐次消散,只剩下两尊愈发不清的虚影。

“事到如今我就想知道,你是如何在天人干扰之下动用大道气机的,你不可能是那纯粹武夫,还有,你如今到底是何种境界,天势九重?”那被夺去本命道剑的道人知道此刻基本难以逃脱所以干脆死心,他死死地盯着这位学宫之主极不甘心。

此刻对方展露的手段,莫说他仅仅来了一尊道身,就算是本身前来怕是也难敌对方。

听到对方的话书生轻轻摇头而后一手拿着书卷负于身后,他走下马车款步而行,每走一步半空之中的两尊道身便消减几分。

“难道,难道你已经开过天门不成,不可能,绝不可能!”感觉到周遭对自身压制愈发严重的气机处一颤声开口。

“我说过了,自幼时读书开始,除了活命手中的书便是我的整个世界了,所以我的道,就在我的书中,仅此而已,至于两位所说的什么天势,什么入天门,对我来说都很遥远,如果硬要说的话,那我应该算是人势吧!”王羲颐轻描淡写地随意开口,而半空之中的那两位道身在他的话音刚落便彻底消散于此方天地之间。

“先生真的只是那成势之中最低等的人势?”看着这一切高甲从始到终都未曾吃惊,他自然相信王羲颐的手段,但是最后对方说出他是人势之后他还是不免有些惊讶。

“怎么,觉得很惊讶?也对,这所有有望成势之人莫不想成那可时来天地皆同力的天势,不济也要成为举手撼动山河的地势,这人势向来是被弃之如鄙履,可是高甲你想过没有,这芸芸修道者,连人都做不好如何做那随意便可掌控他人生死的天上人?谬矣谬矣!”王羲颐抬头看了看天上脸色有些失望。

听到这位学问如日中天的先生的话高甲挠了挠头有点迷糊,不过随之他便释然,读书人的事他这个武夫向来是弄不懂的。

解决了拦路之人之后两人一马车继续向着玉陵方向走走停停,即便是领略沿途风景,即便是看过乡土人情可转眼之间也快要入城了。

这几日入玉陵城的读书人络绎不绝,连带着京城内的茶水都涨了几分银钱,每每早起无论是那些客舍还是酒楼都有读书声声声入耳,这样一来弄得一些不通文墨的粗鄙之人大为肝火。

祝芝便是这不通文墨之人的代表,所以今日一大早他便来到了杨府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杨文锋,当看到杨文锋也是手捧书卷之后他便如丧考妣,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说杨哥,你怎么也如此无聊,难不成这玉陵城内无酒也无美人了不成?”祝芝一屁股坐到杨文锋的对面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以后又放在了桌上直皱眉。

“没有酒?我想喝酒,要不我们出去喝,我请!”祝芝一脸希冀地看着杨文锋。

祝芝这个人很奇怪,若按他的身份和出手阔绰的个性原本他的朋友应该不在少数的,再不济也绝对不会缺少那些陪着他吃喝玩乐的酒肉兄弟,但他这个人偏偏就是只和杨文锋和卫寅出去玩乐,别的人不是看不上就是看不起,以至于此刻他只能来找杨文锋。

当年他们三个人相遇,一个是杨文锋“心怀叵测,”一个是卫寅“有心没胆,”就只有他祝芝是发至本心。三人开始在醉仙楼相遇又辗转到春宛楼从貌和神离到心心相惜,这其中的过程说来也不过是“臭味相投”罢了。

曾有一日卫寅被庆国公因上一辈恩怨而挤兑,庆国公豪掷万两黄金要购置他卫寅所看重的一棋谱孤本。本来卫寅虽喜手谈但也不至于非要这棋谱不可,但当时庆国公所讥讽的话为实有些难听了一些,卫寅虽脾气好却也受不了对方连番挑衅。

两人发生口角之时杨文锋和祝芝也在场,那庆国公所依仗的无非就是卫寅无法当家做主银子不足,而卫国公和长公主又知书达理非奢靡张扬之辈,断不会因此出面所以才有恃无恐。

当时是祝芝出手豪掷万金帮他卫寅争了这口气,尤记得当初庆国公和祝芝二人千金向上叫价,最后祝芝干脆以万金叫价一时惊诧玉陵,庆国公最后气急败坏不惜以权压人但是却换来了祝芝的一句大笑。

“我祝芝最不缺的就是钱,能让我看的惯的人的没有几个,恰巧他们两个算是,今日别说是你一个庆国公,就算是我们的皇帝陛下亲自来和我叫价我也要和他争上一争,当然,我也只是开个玩笑,毕竟皇帝陛下可不会做这么下作的事!”祝芝笑着从庆国公眼前拿走那卷棋谱的时候气焰不可谓不嚣张,但是当时豪掷万金就为了他卫寅的一口气,仅凭这一点便足矣相交。

与人相交虽然并非一次雪中送炭便可推心置腹,但是既可雪中送炭又能不畏自己酷寒的人还真没有几个。

自那之后卫寅虽然嘴上未说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将祝芝当成了兄弟。一次杨文锋和他谈笑,一半是试探心性,一半就是纯粹的插科打诨,那时他还是杨家二公子,他卫寅还是卫国公子,他们还不是兄弟。

杨文锋半真半假的说,其实这万金对于祝芝来说半文不值,既然半文不值他卫寅又何必那样感恩戴德呢?或许他祝芝这般行事还能拉上卫寅背后的卫国公,其实应该是他祝芝该庆幸才是。

当时的卫寅并没有气急败坏但是却也神色清冷,那种神色分明就是在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的话。

“我卫寅与杨公子不同,恩便是恩,怨便是怨,若是恩怨都在算计交易那便太无趣了!”

卫寅的话虽然未将矛头指向当时的杨文锋但是却对杨文锋来说也绝非好话,但当时的杨文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开心,他大笑着拍了拍卫寅肩膀然后洒然离开。

志趣相投无关身世无关钱财,自那之后卫寅和祝芝便和他杨文锋成为了真正的朋友,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们始终是朋友。

“祝芝啊,今日不宜饮酒,吃茶就好!”杨文锋翻了一页手中书笑着将祝芝已经喝完的那杯茶重新给他续满。

“无趣,真是无趣至极,卫寅那怂包怕他老爹也就算了,怎么连杨哥你也如此不济,咱们堂堂玉陵三少就因为一个科举就要解散不成?”祝芝气的只是呼哧呼哧喘气,但是手上没闲着,将杨文锋续上的茶水又一口饮尽。

“我就不懂了,你们俩一个是这天渊国最为权势彪炳的杨王之子,一个是卫国公和长公主的嫡长子,何必费这劲去参加那劳什子科举?”祝芝半躺在椅子上摆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祝芝呀,你想没想过,你老爹也有会老的那一天,我们这样子胡闹,能胡闹多久?”杨文锋淡淡喝了一口茶神色平静。

“杨哥,我发现一趟江湖走下来你变了,当日在那春宛楼你一鸣惊人,如今你越发变得让我看不懂,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祝芝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然道。

“我祝芝平生最讨厌别人讲道理,不过若是你杨哥讲的,我倒是姑且可以听一听!”半躺在椅子上的胖子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随后又摆出那副半死不活的嘴脸。

杨文锋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他自然不信祝芝真的能听进什么道理。

“若是有一天,你爹老的不能掌管你们家族,然后他想让你来接手,你想要接手却发现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杨文锋认真的看着祝芝问道。

“其实我们都一样,都算是有一个不错的爹,可是他们都是会老的,老的再也帮我们撑不起什么来,到了那一天,若是我们不能接替他们撑起他们这辈子留下的家当,我想他们一定会很失望的啊!”杨文锋没有让祝芝回答而是自言自语,说这些的时候他想到的是杨继那头刺眼的白发,想到的是他母亲的灵柩,想到的是他那个远在天渊的兄长。

“这样啊……我从来不在乎我家老头是不是失望,不过到那个时候,我祝芝又怎么会扛不起来呢,我们家族的那些家伙想和我争,痴人说梦!”祝芝很霸气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换来的却是杨文锋一记大大的白眼。

又互相扯皮一番之后杨文锋继续读他的书,而祝芝则是百无聊赖之际一梦而去,微微鼾声之中夹带着偶尔的翻书声,两人都很惬意。

这一年暮春来的似乎比往年早了一些,冬雪刚消融不久树叶就变得苍翠欲滴。就在这春来春未去之际,有一马车入玉陵,车上坐的是一座学宫之主。

在这学宫之主未入玉陵之前早已有大批士子负笈而入,与此同时国子监门前的读书声也愈来愈盛,这三年一度的取仕之路终于还是要开启了。

第八十九章 儒风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按照惯例每年的会试都会由礼部来主持,但是不同于前朝的规矩,天渊的会试虽然主考官也是由礼部的人来担任,但是副考官却不受限制,不过这几年以来六名副考官大多出自翰林院和国子监,其中由以翰林院为盛。

今科科举的六名副考官中有四名出自翰林院,相较于往年来说算是平衡了不少。这四名副考官中的两位在翰林院中的地位仅次于那位当朝太师,分别掌管翰林院的规矩和人才举荐,但是很奇怪,这两位号称“他的道理便是最服人的规矩”和“手握半数京羁文官苗子”的翰林院副院长就仅仅是两位年过半百的读书人而已。

他们不是念修更不是什么学宫的君子圣人,就单纯是两个读书人,虽然玉陵城里普通的读书人多于牛毛,但是以这两位的身份和地位,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学问,怎么也该是个感知念修才是的。

念修虽然是个稀罕玩意儿但是对于这些学问深重的读书人来说却不算是稀罕。毕竟念修讲究的是意识上的境界,而读书能读到他们那种程度意识上的境界又如何会低呢?

可偏偏这两个人就是未踏足于修行行列,这对于无数想要踏足修行却终不可得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大异类。

另外来自翰林院的两位院士正是那日杨文锋大闹翰林院与刘彦共同出手的九人之中的两位,而国子监的两位则是担任司业之职,今日相聚于此正是商议会试的相关事宜。

礼部这次的主考官是左侍郎晋心安,往年的会试往往是不需要这位坐礼部第二把交椅的侍郎大人亲自主持的,今年礼部的主考官派出了这位号称最擅礼制,最懂诗文的晋心安可见这次会试的不简单。

同于往年会试三科,律诗,经史书文以及策论,这几位互相商讨出题以及会试的具体事宜,大概到日落西山之时才商讨完毕,至于之后相关的弥封、誊录、校对、填榜等事宜自然不需要这几位亲自去操劳。

在商讨完毕之后左侍郎先行离开,从始到终这位侍郎大人都并未有多余的客套话但却并未失礼,这让翰林院身份较高的两位副院长大为称赞,而国子监的两位司业虽未如何“气盛”但是却也不卑不亢,相较于他们另外两位翰林院的老儒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是心底里其实是有些心思的。

显然前些日子里的那场翰林风波对于他们两人来说映像过于深刻。

晋心安离去之后国子监的两位司业也随之离开,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翰林院中的四个“自己人”。

“此科会试不同于以往,稍后无论是监考还是阅卷咱们几个老家伙都要上一些心,听说除了荀攸这几个读书人的好苗子以外江南那边也来了几个有趣的读书人,都是好后生呐?”这位翰林院副院长叫孙东阳,老人在天渊朝堂之上声名显著,除了他是前朝硕果仅存的几位大儒之外还在于老人的育才举荐,如今朝堂之上那些炙手可热的年轻人,那些将来有可能位极人臣的读书人有很多都出自他的门下。

“荀攸他们几个孩子确实不错,颇有儒风,但是我听说今科会试那王羲颐也要参加,若是那人参与的话……”相对于两位副院长稍微年轻一些的一位翰林院士神色有些忧虑。

“王羲颐,这老家伙不在他的野萍学宫待着来我玉陵作甚,既然他已经是江湖乡野中人又何必来朝堂之上搅局?”听到这位院士的开口另外一名院士也紧皱眉头。

别人不知道这王羲颐是何人那不奇怪,毕竟相较于普通读书人来说江湖之上的那几座学宫实在是太过遥远一些,但是这两位已然感知的老儒却很清楚当年的王羲颐的学问是何等的如日中天。

当年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就听说有一位年轻人游历诸国而试,这位年轻人在诸国大考中无一例外皆拔得头筹,但却又都拒绝了所有入仕的机会。

那一年秋,年轻人入玉陵,于各大文士集会中才气冠绝当场,同年秋闱于考场之前作诗文各一而后离去,那科会试有大儒尝试阅卷,据说当时那位主考官对此人文章惊为天人,扬言若是此人参与会试其他人终身无望会元矣!

这个人就是王羲颐,后来创立野萍学宫与其它学宫平齐而立,如今这样一个人要来参加玉陵会试又如何能不让他们几人重视呢?

先别提他是不是包藏祸心另有目的,就单单对方的身份来参加这会试就太过不合时宜,这样一个人若是参与其中让其他读书人如何是好,那状元岂非他囊中之物不成?

“王羲颐又如何?既然凭自身学问应试他便就是一个考生,既然是考生又有何区别?”另外一位名为柳青林的副院长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两人的说辞有些不满。

其实是非常不满的,那日杨文锋大闹翰林院其实柳青林是在的,但是当日那场面他不愿也不屑去和杨文锋相对,其实说到底也是没有脸去和对方多说什么。

读书人互相不服切磋学问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发什么挑战书往人家身上泼脏水逼对方来切磋实在是有些下作了,更何况对方来了却不谈学问而是要用比拼武力,这哪里是什么读书人分明就是泼皮无赖啊!

翰林院刘彦几人是太子的人不假,但是若不是孙东阳拦着他柳青林指不定就要在刘彦脸上吐口水了,如今听到这两人的话他又如何能不生气呢?

“我辈读书人,学问有高低不假,见识有长远亦无妨,但是在面对高于自身学问和见识的时候不能总想着是对方如何如何,最起码我们不应该去逃避他的!”年过半百的孙东阳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神色凝重。

“至少,我们要有决心,虽千万人吾往矣!”老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和柳青林扬长而去,他们决定去街边酒肆大醉一场,似乎不醉不足矣一泄胸口块垒。

玉陵的朝会向来不早,正因如此玉陵官员皆可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早饭然后怡然上朝,今日不外乎如此。

在这太极殿门前玉阶之上有两人比其它官员来的要早一些,一位是文华阁主皆国子监祭酒的程珏,另外一位则是刚刚在翰林院露面折腾出惊天动作的天渊太师徐博温,此刻两人并肩而立,目光所及之处则是整个玉陵。

“这满城的儒风四起,看起来你手中的儒家气运又要增添不少啊!”程珏瞥了一眼身旁的徐博温有些幸灾乐祸。

“再多也不过人家一手之数,最后还是要被那人一掌挥散殆尽,算不得数!”徐博温倒是没把程珏的幸灾乐祸放在心上而是淡然开口,这样一来弄得程珏也没有拿对方开心的兴致了。

“怎么说对方也活了这么多年,打不过不要紧的!”

“噢?那已经入了玉陵的王羲颐呢,你有信心可以赢过他?”对于老搭档的安慰徐博温没好气道,他们两人是成势不假,但是最近来的那些个人又有哪个不是立足于成势之上的人物?

芈平,杨府之中那个刀客,最后的那个强无敌的读书人,哪一个都不是他徐博温可以轻松应对的。

“我说你一个当朝太师老是想和人打架,这是什么意思?咱们这些读书人打架打不过对方不是很正常嘛!”程珏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

“正常?你可有想过,如果这些人真的要对我们天渊玉陵不利我们应该怎么办?讲道理讲不通跪下求饶,你是真的不懂假不懂?

你程珏潇洒至极,在你看来这天渊玉陵,这朝堂之上无论坐的是谁都与你关系不大,我与你不同,在我看来那些在玉陵城内胡闹至极的人,无论是芈平的一人毁一城,还是杨府中一刀劈开我翰林院大门那位刀客,在后来到无视我天渊一国直接到御书房和陛下讲条件的那个天下最早的那个读书人,在我看来他们皆是世间最快意了得的,但同时也是最可恨的!

这朝堂若不是朝堂而是江湖,他们皆得意,可惜,这里既然是我天渊朝堂,他们就该守我天渊的规矩。”徐博温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但是他的眼中却分明有怒不可遏的神色流淌。

“你所说不错,但芈平他们也未必有错,这错错对对一团乱麻,委实说不太清。”程珏叹了口气。

他和这徐博温相识很久,可以说这是他入玉陵为官认识的最早几人之一,可是要说关系呢确实也谈不上有多好。他程珏自认为做不到这徐博温对于天渊这样不管对错的忠君,他宁愿有空去和那不近人情的杨王喝几杯也没和这位同是天渊读书人翘首的当朝太师喝过几回酒。

在程珏看来,这杨王和他自己其实是一类人,虽然说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一姓家奴但其实他们骨子里却藏着一些叛逆。

南楚后期楚王的昏庸无道导致南楚覆灭,但是当时楚国大军却被芈平握在手中,若是芈平放开手脚不受楚王干扰,或许如今的天渊未尝不会是南楚。

试想一下,若是当时的芈平是他程珏,是那杨继会是如何,或许一样天命难违,但是绝不会是芈平这般,明明拥有复盘的可能却偏偏处处受制于那楚王,最后落的个醉看亡国又一人复国的下场。

“博温啊,你我皆是读书人,那么依你来看,如今这天渊,这朝堂是你想要的样子吗?”程珏看了这位当朝太师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而后又继续开口。

“天下太平是比之前太平了一些,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是好了一些,这些我都承认,是陛下和咱们群臣的功绩,这无人可否,也无人能否,可是如今这朝堂,难道就没有一点问题了?

你口口声声所效忠的天渊,所心系的朝堂已经开始长疮,可惜,无论是你徐博温还是陛下都知道,却并未去治,如此下去,这里烂一点,天渊烂一片,长久下去那战国纷争,狼烟四起,各地揭杆又会等到几时?”他程珏是这玉陵文华阁不假,等到了那一天他自然会殉国于这天渊,可是如今让他眼睁睁看着这玉陵腐烂,让他做一个睁眼瞎,他程珏办不到。

“我知道你程珏看不惯武皇和我的一些行径,尤其是对杨家对不对,但是你不能就因为他杨家一家就忘了这整个天渊国!”徐博温厉声开口,如同龙之逆鳞被抚。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在我这里,先有对错,先有道理,才有你所谓的大义,怎么,一个天渊既然容不下他杨家当初又为何要依靠他杨家去打下江山,如今落井下石,狡兔死,走狗烹,这样的道理,在我这里是无理的,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素来以待人温驯著称于世的程珏今日一样是争锋相对,即便是面对徐博温一样一步不让。

铛………两人话音未落便有上朝钟声响彻玉陵内城,原来不知不觉已然到了上朝时分。这一个早朝,当朝太师说以国为道理,而文华阁程珏则说他不讲道理,而此时这天渊玉陵之内儒风四起,道理出于口,却大都归还给了此方天地。

第九十章 天地正气流于朝堂

王羲颐入城之后并无任何波澜,丝毫没有一位学宫之主入玉陵科举而该有的动静,一方面是因为大多数人对于王羲颐这个名字所知甚少,另一方面是王羲颐实在是太过于低调。此刻的他和寻常儒生入京赶考一模一样,就连浑身的气机流转也被他掩盖的几乎不可察觉,所以别说是普通百姓,就算是此刻玉陵城内的一品成势高手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和高甲两人入住于一寻常客栈之内,干净还算是干净,就是有些杂乱拥挤,不过正值科举,此刻玉陵城内寻常客栈也大都是这一光景。

好的客栈自然是有的,但是相应的银子也要多掏不少,王羲颐觉得没必要便选择了这么一家,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有些心疼银子的。按理说不掏银子也可,依他的身份自然不会缺住的地方,但是他不想那样做,觉得也不能那样做。

他王羲颐只不过是一个读书人罢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无论是穷书生王羲颐还是野萍书院之主,他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一直这样觉得。

一夜休息之后王羲颐读书一卷,之后他便想要去杨王府看看,他想要看看他的老师给他收的那个家世显赫的师弟是个怎样有趣的人,可是犹豫再三之后他却没有去,其实这玉陵城此刻他是不该来的,他的那位小师弟他也不该见,可是他还是来了,因为他不想等。

当年他的先生走的时候他曾问过他的先生何时可见,当时他的先生让他等,他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于是不惜违背先生的话提前出世,那一次他最终见到了他的先生。

原本按照他先生的话来说他还应该等,先生的原话是:“见贤者出,世变者出,”可是他实在想不出他先生口中的贤者到底会不会出现,至于世间所变在他看来应该不远了。

出门之前他按照自身所学推演自身命数,最终推演所得结果只有“叵测崎岖,福祸自知”这八个字,如此谶语自然不是什么什么好事,可是冥冥之中他觉得这次他必须来。

在早市上吃了一碗香气四溢的豆腐脑之后王羲颐便向着翰林院的方向逛去,原本他是打算先去了国子监再去这翰林院的,岂料在他吃那碗豆腐脑顺便感知这整个玉陵城的动静的时候在那翰林院处感知到了他那位先生留下的气机,所以他还是打算先去那里看看。

翰林院在那场动荡之中所造成的损伤已经被完全修复,毕竟这件事传出去实在是有损皇威。立足于翰林院之前的王羲颐轻轻闭上眼睛手指搓动,他虽然做不到他先生那样可以汲取光阴片段但是看些支鳞片爪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他的意识之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王羲颐有些唏嘘,当某个瞬间看到他与那个负剑而立的少年并列而行的时候他不由热泪盈眶,因为当年他也曾这样和自己走过了千山万水。

王羲颐长长叹了口气,在他叹气的时候身旁同时传来一声长叹,王羲颐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转头去找声音的来处。

那是一位少年,衣着并不富派堂皇,典型的寒门子弟读书人,虽衣着简单却干净利落。少年那声叹气落地之后便要离去,而不知为何,王羲颐竟然忽然对这位少年有了些许兴趣,于是他主动开口道。

“敢问公子为何在这翰林院前唉声叹气,可是为今科科举而犯愁?”

听到王羲颐的话少年愣了一愣随后神色有些不自然,但随即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便笑着对王羲颐行了个礼。

“犯愁倒是谈不上,只不过心中有些不痛快,恰巧看到了这些圣人碑文上的道理有些感慨罢了!我刚才也听到了先生的叹息,却不知先生在叹息什么?”

“这些道理都是好道理,和当年我的先生教我的道理一样好,看到这些道理我便想到了他老人家,于是有些睹物思人了。”王羲颐平静的开口道。

这儒家虽由他先生这一脉而起倒是却不仅仅只有他们这一脉,后来分裂出的那些学说道理当然不乏歪门邪道,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好的居多,所以儒家一脉所出的被天下认可的圣人也最多。

“确实都是些好道理,只可惜,可惜这些道理都不是我的!”少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复杂。

“要是有一天,我可以讲些对这个天下颇有裨益的道理那该多好啊!”少年自言自语道,随后似乎是想到这句话的分量太重而身旁又有个陌生人不由有些脸红,他对着王羲颐到了个别随后便离去了。

看到少年离去的身影王羲颐不由哑然失笑,这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当圣人了,看起来现在的读书人不知道书读的如何,志向却不可谓不大。

对于这样一个奇怪的少年王羲颐并未过多在意,原本他是想入这翰林院一观究竟的,但可惜的是还未进门便被人拦住。按照守门人和街边百姓的话便是这翰林院可不是读书人想入便能入的,既然无法入内王羲颐也没有过多纠缠,摇了摇头又去了国子监。

和翰林院不同,国子监倒是没有什么禁忌,似乎只要是读书人便皆可入内观赏,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王羲颐眼前既有蕴袍寒酸的读书人,也有鲜衣怒马的富贵公子,此情此景让王羲颐心里不由轻松了许多。

国子监每月有三次讲学皆由国子监内学问高深的先生进行,甚至于连国子监那位当朝阁老兼任祭酒的程大人也曾亲自讲学,可惜今日并非国子监开课的日子于是来此地之人大都是报着观摩诗文而来。

国子监无论是广场之上还是回廊亭台皆有诗文,而这些诗文著作要不就是那些先贤的微言大义,要不就是早些年得中科举的一些好文章,例如上一届殿试状元如今的礼部左侍郎晋心安当年拔得头筹的那篇《经世论》也被收录于此,另外如今的文华阁主也是这国子监大祭酒的程珏所撰写的《谏君上十疏》也可在此地读到,如此一来那些家境贫乏的寒士也可借此机会得以抄写读阅。

王羲颐游走于这国子监之中看过了很多不错的文章和道理,其中有让他感觉有些不很妥帖的,但是大多数还是让他非常认可。

另外,在此地王羲颐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读书人,他们皆身怀正气而意气风发,此刻的国子监和玉陵城皆被这些读书人的正气包裹,若是这些正气皆流于玉陵朝堂之上,那玉陵天渊又如何不日趋强盛呢?

王羲颐离开学宫这一路走来在这天渊之内见到了很多场景,虽然这天渊国比之战国之时要好太多太多,但是却依旧有它的症结所在。

保暖果腹大多数百姓皆已得到,但人人心怀叵测,人人向往唯利是图,人人善恶动辄便不去分明,这样的世道在他王羲颐看来和战国时期比并未好多少,只不过一个谓之身死,一个谓之神死,如此而已。

如今的这些读书人皆踌躇满志的想要入朝为官,他们如今也都满身正气,如今的玉陵朝堂上的官员当初又何尝不是这些年轻人的模样,只不过时隔境迁之下那些浩然正气已经全都化为如今天渊朝堂的污浊之气,这让他王羲颐实在是痛心疾首。

他面露苦涩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与此同时身旁又同时传来一句同样的叹息声。

“天地有正气,我心亦光明,满眼清明梦,何苦负清明?”

王羲颐猛然心惊随后急急望向那个叹息而低声唏嘘的年轻人,一席蕴袍,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啊,既然天地还有正气,既然我心中也还光明,那么这个世道变得如何,我又如何能去辜负这片清明呢?这少年所说,所感不正是他王羲颐的大道?

王羲颐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仿佛看到了他自己当初一般。见贤者出,这位和他的大道相契合的少年不正是他王羲颐的贤者吗?

第九十章 天地正气流于朝堂

王羲颐入城之后并无任何波澜,丝毫没有一位学宫之主入玉陵科举而该有的动静,一方面是因为大多数人对于王羲颐这个名字所知甚少,另一方面是王羲颐实在是太过于低调。此刻的他和寻常儒生入京赶考一模一样,就连浑身的气机流转也被他掩盖的几乎不可察觉,所以别说是普通百姓,就算是此刻玉陵城内的一品成势高手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和高甲两人入住于一寻常客栈之内,干净还算是干净,就是有些杂乱拥挤,不过正值科举,此刻玉陵城内寻常客栈也大都是这一光景。

好的客栈自然是有的,但是相应的银子也要多掏不少,王羲颐觉得没必要便选择了这么一家,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有些心疼银子的。按理说不掏银子也可,依他的身份自然不会缺住的地方,但是他不想那样做,觉得也不能那样做。

他王羲颐只不过是一个读书人罢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无论是穷书生王羲颐还是野萍书院之主,他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一直这样觉得。

一夜休息之后王羲颐读书一卷,之后他便想要去杨王府看看,他想要看看他的老师给他收的那个家世显赫的师弟是个怎样有趣的人,可是犹豫再三之后他却没有去,其实这玉陵城此刻他是不该来的,他的那位小师弟他也不该见,可是他还是来了,因为他不想等。

当年他的先生走的时候他曾问过他的先生何时可见,当时他的先生让他等,他等了很久没有等到于是不惜违背先生的话提前出世,那一次他最终见到了他的先生。

原本按照他先生的话来说他还应该等,先生的原话是:“见贤者出,世变者出,”可是他实在想不出他先生口中的贤者到底会不会出现,至于世间所变在他看来应该不远了。

出门之前他按照自身所学推演自身命数,最终推演所得结果只有“叵测崎岖,福祸自知”这八个字,如此谶语自然不是什么什么好事,可是冥冥之中他觉得这次他必须来。

在早市上吃了一碗香气四溢的豆腐脑之后王羲颐便向着翰林院的方向逛去,原本他是打算先去了国子监再去这翰林院的,岂料在他吃那碗豆腐脑顺便感知这整个玉陵城的动静的时候在那翰林院处感知到了他那位先生留下的气机,所以他还是打算先去那里看看。

翰林院在那场动荡之中所造成的损伤已经被完全修复,毕竟这件事传出去实在是有损皇威。立足于翰林院之前的王羲颐轻轻闭上眼睛手指搓动,他虽然做不到他先生那样可以汲取光阴片段但是看些支鳞片爪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他的意识之中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王羲颐有些唏嘘,当某个瞬间看到他与那个负剑而立的少年并列而行的时候他不由热泪盈眶,因为当年他也曾这样和自己走过了千山万水。

王羲颐长长叹了口气,在他叹气的时候身旁同时传来一声长叹,王羲颐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转头去找声音的来处。

那是一位少年,衣着并不富派堂皇,典型的寒门子弟读书人,虽衣着简单却干净利落。少年那声叹气落地之后便要离去,而不知为何,王羲颐竟然忽然对这位少年有了些许兴趣,于是他主动开口道。

“敢问公子为何在这翰林院前唉声叹气,可是为今科科举而犯愁?”

听到王羲颐的话少年愣了一愣随后神色有些不自然,但随即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便笑着对王羲颐行了个礼。

“犯愁倒是谈不上,只不过心中有些不痛快,恰巧看到了这些圣人碑文上的道理有些感慨罢了!我刚才也听到了先生的叹息,却不知先生在叹息什么?”

“这些道理都是好道理,和当年我的先生教我的道理一样好,看到这些道理我便想到了他老人家,于是有些睹物思人了。”王羲颐平静的开口道。

这儒家虽由他先生这一脉而起倒是却不仅仅只有他们这一脉,后来分裂出的那些学说道理当然不乏歪门邪道,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好的居多,所以儒家一脉所出的被天下认可的圣人也最多。

“确实都是些好道理,只可惜,可惜这些道理都不是我的!”少年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复杂。

“要是有一天,我可以讲些对这个天下颇有裨益的道理那该多好啊!”少年自言自语道,随后似乎是想到这句话的分量太重而身旁又有个陌生人不由有些脸红,他对着王羲颐到了个别随后便离去了。

看到少年离去的身影王羲颐不由哑然失笑,这才多大年纪就想着当圣人了,看起来现在的读书人不知道书读的如何,志向却不可谓不大。

对于这样一个奇怪的少年王羲颐并未过多在意,原本他是想入这翰林院一观究竟的,但可惜的是还未进门便被人拦住。按照守门人和街边百姓的话便是这翰林院可不是读书人想入便能入的,既然无法入内王羲颐也没有过多纠缠,摇了摇头又去了国子监。

和翰林院不同,国子监倒是没有什么禁忌,似乎只要是读书人便皆可入内观赏,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王羲颐眼前既有蕴袍寒酸的读书人,也有鲜衣怒马的富贵公子,此情此景让王羲颐心里不由轻松了许多。

国子监每月有三次讲学皆由国子监内学问高深的先生进行,甚至于连国子监那位当朝阁老兼任祭酒的程大人也曾亲自讲学,可惜今日并非国子监开课的日子于是来此地之人大都是报着观摩诗文而来。

国子监无论是广场之上还是回廊亭台皆有诗文,而这些诗文著作要不就是那些先贤的微言大义,要不就是早些年得中科举的一些好文章,例如上一届殿试状元如今的礼部左侍郎晋心安当年拔得头筹的那篇《经世论》也被收录于此,另外如今的文华阁主也是这国子监大祭酒的程珏所撰写的《谏君上十疏》也可在此地读到,如此一来那些家境贫乏的寒士也可借此机会得以抄写读阅。

王羲颐游走于这国子监之中看过了很多不错的文章和道理,其中有让他感觉有些不很妥帖的,但是大多数还是让他非常认可。

另外,在此地王羲颐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读书人,他们皆身怀正气而意气风发,此刻的国子监和玉陵城皆被这些读书人的正气包裹,若是这些正气皆流于玉陵朝堂之上,那玉陵天渊又如何不日趋强盛呢?

王羲颐离开学宫这一路走来在这天渊之内见到了很多场景,虽然这天渊国比之战国之时要好太多太多,但是却依旧有它的症结所在。

保暖果腹大多数百姓皆已得到,但人人心怀叵测,人人向往唯利是图,人人善恶动辄便不去分明,这样的世道在他王羲颐看来和战国时期比并未好多少,只不过一个谓之身死,一个谓之神死,如此而已。

如今的这些读书人皆踌躇满志的想要入朝为官,他们如今也都满身正气,如今的玉陵朝堂上的官员当初又何尝不是这些年轻人的模样,只不过时隔境迁之下那些浩然正气已经全都化为如今天渊朝堂的污浊之气,这让他王羲颐实在是痛心疾首。

他面露苦涩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而与此同时身旁又同时传来一句同样的叹息声。

“天地有正气,我心亦光明,满眼清明梦,何苦负清明?”

王羲颐猛然心惊随后急急望向那个叹息而低声唏嘘的年轻人,一席蕴袍,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啊,既然天地还有正气,既然我心中也还光明,那么这个世道变得如何,我又如何能去辜负这片清明呢?这少年所说,所感不正是他王羲颐的大道?

王羲颐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仿佛看到了他自己当初一般。见贤者出,这位和他的大道相契合的少年不正是他王羲颐的贤者吗?

第九十一章 一个人与天下人背道而驰

今日能看到眼前这位少年,听到少年的唏嘘王羲颐相信这都是他的命中注定,之前在翰林院相遇如今又在这国子监相逢,如今让他的心境豁然开朗,他又如何不应该投桃报李呢?

王羲颐轻轻拍了拍那位自顾自感慨的年轻人肩膀笑容温和。

“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今日你我已经两次相见,相遇即是有缘,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少年显然之前没有注意到王羲颐,此刻看着笑容满面的中年人他终于反应过来,于是正襟而立执晚辈礼对着王羲颐拱手而躬身。

“晚辈王阳明,先前在翰林院就感觉先生气质非凡,如今又在这国子监相遇,难不成前辈是哪位儒家大贤?晚辈眼拙不曾认识?”少年行礼之后很自然的看着王羲颐开口道。

其实少年所谓的气质非凡不过是客气话,他王羲颐虽然贵为一方学宫之主,也曾可杀得得势高手,但是如今神华内敛,别说是他,就算是任何一位成势高手如今来看他王羲颐也不过是一位普通的读书人。少年之所以这样说一方面是客气话,另一方面则是此刻感觉眼前的中年人让他感觉有些亲近,至于原因他也不清楚。

“噢?你这样说莫非你认得哪位儒家大贤,你倒是说说看,不瞒你说,我是从西南那边来这玉陵城的,孤陋寡闻正想打听一番!”王羲颐也随手还了少年一礼,随后一本正经的开口。

听到他的话少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神色有些尴尬。

“不瞒先生,我也未曾见过一位儒家大贤,噢对了,前几个月倒是有幸见过咱们天渊的文华阁老程老,他应该算是一位,除他老人家之外可么得一位了!”

少年没有说,其实今日他之所以来这国子监也是因为这国子监和那位当朝阁老有关所以他今日才来的。当日秋水亭和会之中听了程珏的一番话之后王阳明便“有所悟”,只不过这所悟让他不是很坚定,恰逢如今科举,对他来说也算是一次大的抉择,所以这几天他心慌不已,今日去了翰林院又来了国子监只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答案。

“我虽然出身江南,但是因为从小家境并不太殷实,加之我又有些不务正业不好好读书,就连家乡那些个有名望的先生都懒得搭理我,就别提什么见过大贤了!”少年有些自嘲到,原本这些话他是不该和这位陌生人提起的,但是不知为何他今日就提了起来。

他本不是个善于和人打交道的人,或许是这些日子在这玉陵城中一个人闷了太久,又或许是这些日子太过心中烦闷,也或许是眼前的中年人确实让他有些亲近,所以他才不由自主和对方攀谈起来。

“不务正业?那这样说起来我俩确实有缘,我也被很多人说过不务正业,我的那些文章和道理也被很多人嗤之以鼻呢,说起来我们倒是难兄难弟啊!”王羲颐始终面容温和,事实上他说的也没错,因为他先生的缘故他和他这一脉都被天下正统的儒学所摒弃,就算他如今算是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也一样避免不了这样的事实。

他的野萍学宫除了那些本就不多的求学之人外真正他这一脉本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既然今日我们两次相遇,不如便去小酌几杯如何,可先说好,我在这玉陵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由你选,至于酒钱嘛,就由我这来付!”王羲颐笑着和眼前的年轻人开口。

叫王阳明的少年犹豫了一番随后像是想通了,反正自己如今也打算出玉陵而去,今日两次遇到这位古怪的读书人确实是有缘,就当是在这玉陵最后的君子之交吧!

如此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这国子监,由王阳明带路两人在玉陵城内东绕西绕最终又在小巷子里拐了几拐来到一处小酒坊之内。

酒坊确实很小,此刻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并无其它酒客,或许这么个地方也没有几个人会来。

“老曲,来两壶上好的梅子酒,老规矩,花生茴香豆先来,今天再加一碟卤肉,”显然王阳明和这酒肆老板非常熟络,在唠叨了几句之后老板便去陆续端来一些小菜。

“不瞒先生,小子在玉陵借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这酒肆也是偶尔发现的,不常来但却也熟络,这酒肆虽然简陋但自家酿的梅子酒味道还算甘冽,最主要的是价钱公道,童叟无欺!”王阳明的话说到这里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这位叫王羲颐的读书人不像是那种有钱的读书人,而他王阳明也囊中羞涩,况且在他看来,读书人喝酒喝的是抱负喝的是意气,至于在哪里喝酒,喝多好的酒则并无关系。

好在看王羲颐的样子也不像在意这些的人,于是两个看起来都和失意的读书人便在这小酒肆中喝起了这梅子酒。

酒入愁肠两人的话便多了起来,少年和王羲颐说了很多,比如他本有一个考过状元的祖父但最终却选择寄情于山水而穷困潦倒,比如他的那位父亲一心想考取功名却一生郁郁而不可得,而他就成了他父亲的唯一希望。

少年说了很多,王羲颐只是静静地听了很多,在听于被听之间两人之间却如绿水萦绕不止。

“这满玉陵的读书人如今莫不是想要考取功名,他们如今虽然读书地目地不纯但是却依旧有一颗济世治国之心,但是入仕之后呢,怕是一个留守本心的都没有!

王先生,不瞒你说,如今人人都说这天渊太平盛世,这世道也确实太平了不少,可是为什么我却感觉这世道却没那么太平,反倒和书里那战国烽火人不是人有些一样呢?”

少年显然喝的不少,所以此刻嘴里的话在酒肆老板听起来就有些像是胡言乱语了,而在王羲颐耳中少年的话却如琴音入耳心中大块。

既然相遇便是缘分,而缘分能让两人坐在一起便是志同道合了。与志同道合之人谈道理,这天下就没有如此快意之事。

“世人皆谓死生乃人生最大事,固然如此,所以这能温饱,能活下去便成为了每个人最重要的事。可是啊,可是世事无常!”王羲颐端起酒杯长饮一口酒而后又长长叹了口气。

“吃饱喝足之后会想功名利禄,会想青史留名,甚至于会想长生不死,自始秦以来到如今的天渊,盛世算是盛世不假,可说是乱世也不无道理。”王羲颐说到长生不死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眯随后抬头望了望门帘外的天上,随后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嘲笑。

“今日未曾尽兴,不知可否告知住处,他日定到叨扰一二,”王羲颐感觉到了周围的“天机重重,”他不想无故连累这位年轻人,虽然可能之后这种连累会伴其一身,但此刻他还是选择起身告辞。

“先生客气了,只不过这几日我便要回乡,原本还有些犹豫,经过和先生的一番长叹的之后我便想通了很多于是有了决定。我在这边的住所便在这酒肆后面的陋巷第二家,若是这几日先生要来便来就行了,别的没有,这梅子酒却能请先生喝个够!”听到王羲颐的话王阳明也起身拱手,而对方点了点头随后抬脚向着酒肆之外走去。

和王羲颐相谈之间对方言辞甚少,但是谈吐之间却颇为不凡,况且二人相谈各自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让王阳明不由心生亲近之意。

况且如此一番相谈之后王阳明已经决定最近便出玉陵而去,他不会去参加那被全天下读书人趋之若鹜的科举,不是他自暴自弃,相反,他要去做一件真正的大事,虽然这件事在天下人或许看来他王阳明永远不可能做到,但那又如何呢?

“虽千万人,吾往矣!”少年握了握拳头随后向着酒肆之外走去,背对玉陵城。

杨府之内,冷香小筑之内,读过几页书以后的杨文锋负剑立足于杨府阴阳塔之上俯视整个玉陵外城,他持剑于手缓缓将手中长剑指向内城的方向喃喃自语。

“全天下的唾弃又如何,我自可一人行之,你们都等着看吧!”他仰头长笑,笑着笑着泪流满面。

他如今修行已然感知,他如今才气已然在玉陵大显,他如今已然是个读书人将要去参与天渊科举,可是他忽然想到了他的娘亲。

他是那样的想,想着想着便觉得这个世界所有人都已和他背道而驰,想着想着便那样寂寞,寂寞得似乎只有他一人而已。

王羲颐走出酒肆没多远便遇到一位同样的中年儒士,只不过对方的装束要雍容华贵许多,两人对比之下对方简直就是高手风范十足,况且对方本来就是一名高手无疑。

天渊国当朝太师徐博温,此刻对方就站在这陋巷的街角默不作声。看着这位声动朝野的当朝太师,看着如今算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读书人王羲颐只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他继续缓缓前行,离徐博温也越来越近。在他一步一步无比坚定的踏步之中他看到了他的父母,看到了当初最开始教他的那位私塾先生,紧接着他又看到了这些年和他一起读书,一起游学,一起结伴而行的读书人。

他每走一步便和一些人擦肩而过背道而驰,最终这个巷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

此刻的玉陵城,有三人皆是一人,有三人皆对这个世界有些不满,同样有三人与天下人背道而驰。

第九十二章 千万人争相而上的科举

王羲颐对于这位天渊太师能找到自己并不奇怪,毕竟他不是他的先生,毕竟对方掌握着这天渊半数文脉气运,毕竟他此刻就在这玉陵城之内。

同属儒家学生,虽然志气不同但是却一脉相承,所以一早王羲颐便知道最早能够找到他的要么就是这徐博温,要么就是那位文华阁主,念修成势的程珏。今日他去翰林院本来觉得可能会遇到徐博温可是并未遇到,后来他开到国子监觉得会被程珏发现,却不曾料到在这里会等到徐博温。

对方立足于街角未开口所以王羲颐也未曾先说什么,他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当没察觉到此中玄机一步一步就要离去。

“不知王先生可否留步?”就在王羲颐就要走出这条街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就在这一句话之间,王羲颐已然感觉到这一整条街都开始变得飘渺不定起来。

此刻这条街就像是一方大湖,湖中气运如雾气弥漫升腾,而王羲颐则如同一尾在大湖中被囚起来的游鱼,不能泅渡。

听到对方的话王羲颐缓缓停下脚步但是却未开口,他自然比谁都能察觉到此方天地的变化,也不是真的走不出去,只是他此刻想要听听这位天渊国数一数二的读书人要说些什么。

“不知王先生此刻进入这玉陵城是为何事可否告知在下一二,先生毕竟是学宫之主,我天渊怎么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才对的!”徐博温看着对方认真的开口。

王羲颐哑然失笑,他原本以为对方会说的委婉一些,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直接了当,真是个不讨喜的读书人啊!也对,如今这里的气机和气运已然都快汇聚成一方小千世界了,再说什么客套话也确实多余。

“恰逢朝廷科举,我身为一个读书人参与其中应该没什么问题吧!”王羲颐说的极为平静,但是却让徐博温脸上阴晴不定。

一位超脱世俗的学宫之主想要参加一个俗世王朝的科举,为了什么,难不成为了入主朝堂做一位朝堂文臣,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年先生也是来这玉陵参加科举,当然那个时候这玉陵还是前朝都城,先生大才弃科考而去,留下诗文可是将那科科举的士子们压的喘不过气啊!对了,如今当年的士子还有几位在我天渊朝堂之上,对先生当日之事可是印象颇深啊!”

当日的王羲颐那样行事不但狂妄而且算是责辱了当时的朝廷科举,而如今他若是还想那么做徐博温第一个不同意。如今的天渊不是前朝,如今的世道也不是当年的世道,他岂能让王羲颐胡来?

“敢问徐太师,你是否曾有先生?”王羲颐随意开口,看似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当年他先生偶然在民间隐隐有被人提起的时候,随后他先生的一些学问也开始陆陆续续现世有了复苏的趋势,但随之便遭到了当时几大王朝的极力打压,手段之狠辣,行事之决绝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他的先生和他先生的学问早已在之前的时日中就被销毁捣烂,几乎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他先生早已经习以为常本不怎么在意。

但是那个时候王羲颐刚刚知道他的先生在做什么,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所以在他的心里一直为他的先生忿忿不平。

他王羲颐籍籍无名,被世间人认为不值一提,这些都无所谓,甚至于就算是他们不认同他的先生这也没什么关系,但是他受不了那些个诋毁,那些个受尽他先生好处的人间人如此的忘恩负义,加上那个时候的年少气盛所以便有了当年那一幕。

他游走于当时兴谤他们这一脉最为过分的几个王朝参与科举或者当时的文坛盛会,他就是要用被他们最为瞧不起的学问来让他们心服口服。说起来文人得以入仕这一先例当年正是他的先生所提出的,现在可好,骂的最狠,诋毁他们这一脉的也正是这些得以入仕的读书,他王羲颐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先生受辱?

记得当年他如此行事之后他的先生还曾训斥过他,那个时候他虽然嘴上认了错但是心里却并未释怀,如今他倒是已然释怀,对于这些他倒是看淡了许多。

“当日在下那样行事不过是为在下的先生鸣不平而已,此次来到玉陵我之前也说的很清楚,不过是为了见识一下这让所有读书人都趋之若鹜的科举罢了!”王羲颐并未隐瞒些什么,但是他也没有算盘托出他的来意。

“先生已然如此大才,想要观我玉陵科举我天渊自然欢迎,不如今日便随我进宫我自好生礼待!”徐博温作揖行礼很诚心的开口。

他不知道这位学宫之主所谓的当初替他老师鸣不平是什么意思,他也不知道这位虽声名不显的学宫之主的先生到底是何人,这些都于他无关,如今他所担心的是这位学宫之主会不会对这天渊朝堂造成麻烦。

他徐博温不知道这些学宫之主到底强大到了何种程度,但想来应该不弱于那些成势高手。虽然江湖和朝堂都传言成势高手少的可怜,但是他徐博温可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朝堂中人,也正因为他比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江湖的恐怖之处所以才对这些江湖中人更加小心谨慎。

这份谨慎在那芈平攻城之时让他确认他做的很对,虽然当初的芈平就算真的动手他们也有后手。但是在那日见识过那位初代读书人之后徐博温才发现他的谨慎远远不够,这也是他所担心的最大原因。

“天渊的朝堂,我一介平民草莽实在是不敢叨扰,或许有一天我会为了我家小师弟去上一去但想来不是现在,再说,我来这玉陵正是为了参加今科科举,这一点之前在我学宫求学的年轻人传出的消息并没有错。”王羲颐很是平淡的开口。

“放心,你不必想要和我动手,我来此地并非为了找你们天渊的麻烦,只是对于我的小师弟,你们千万也别做的太过分那就行了!”看到欲言又止作沉思状的徐博温王羲颐轻声开口。

“不知先生的小师弟是?”听到对方两次强调自己的小师弟如何如何徐博温不由有些纳闷,这玉陵之内的读书人谁能当得上这一学宫之主的小师弟呢?是那玉陵六公子之中的一位,还是早已成名于玉陵的儒道大家?

“天机不可泄露,既然我家先生没有提前我,我也不能多说什么啊!”王羲颐笑了笑便准备离开。

短暂沉默的徐博温最终还是收起了此方由他而来由他而成的矩阵,原本他也并未打算和对方真的动手,况且就算是动手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想到这里这位天渊太师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请记住先生的承诺!”最终他还是对着王羲颐的背影说了这些一句话,换来的只是王羲颐的一声轻笑而已。

接下来的几日王羲颐果真频繁地来找这位叫做王阳明的年轻人喝酒畅谈,大部分的时间是喝酒,另外就是王羲颐对那年轻人的文章和思想加以点评指点一二。

此少年的文章旷达而远博,字里行间灵气流散,颇有那么一丝震庭启寐,烈耀破迷的意思,最为难得的是其思想与他王羲颐一脉相承,当真是同道中人,这让王羲颐觉得这趟来这玉陵城实在是来的极对。

而对于这莫名其妙遇到的老先生王阳明一开始不过是君子之交罢了,但随后对于这位老先生的学问和见识越来越钦佩不已,最为难得的是两人言谈之间颇为惺惺相惜。

“阳明啊,你是一个有想法的读书人,也是一个聪明的读书人,今科科举,你若是参加必能得中进士,甚至于有望争那三甲中的一个位置!”这几天看着愈发眼神坚定的年轻人王羲颐最终忍不住开口道。

“先生,我想明白了,这科举我便不去参加了,”似乎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执念,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年轻人如释重负,长长吐了口气。

似乎是看到了中年儒士严重的疑惑年轻人洒然一笑:“这入朝堂固然是读书人最好施展抱负的路,这一条路算起来可能是对于我这种人来说最好走的那一条路,但是一条太好走的路我怕我会渐渐忘了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既然这朝堂之上已经有这么多读书人,既然他们已经都选择了这种相同的方式去改变这个世界,且不说好坏,但确实是有些乏味了,我呢如今倒不如选择另外一种方式,于乡野之中体悟道理,和市井之人一起懂得道理,这样也不错!”

少年似乎是怕刚才的一番话说的有些大了,于是脸上有些难为情,毕竟像他这样年轻的年轻人说这些总归会让人觉得是夸夸其谈而已。

其实王阳明不知道,听到他这番言语之后王羲颐心湖之中涟漪阵阵,能让一方圣人尤其是他王羲颐这种圣人心湖起涟漪的必然是可以影响天大的大事了。

“未来这教化众生的学问,这世间所有人的口中都将多出一个人的名字!”没有管年轻人是否听懂他王羲颐的话,他只是笑容灿烂地为年轻人送行。

这一次便算是道别,至于之后能不能见到对于王羲颐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他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王羲颐走的时候留给了少年几本书和一枚玉佩,玉佩上雕刻有“心之所学”四个大字,少年起初还不愿接受,但在他笑着说出不值钱只当纪念之后少年终于郑重其事的收下,而他也缓缓离开了这个叫做王阳明的少年。

传道受业,难觅知音,这样的情意便这样简单的分别,并不是他王羲颐如此薄凉,相反是更为深沉的一种感情和希冀。

走出少年所住的巷子之后王羲颐蓦然感觉心中有些豁然开朗,他缓缓抬头看向这整个玉陵城然后用一种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轻声开口:“那就让我看看这千万读书人都争相而上的科举到底如何吧!”

第九十三章 科举之中有人闲庭信步

天渊的科举自继承于前朝以后非但没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严谨,尤其是在那位几乎亲力亲为的太师的把关之下基本算是严实合缝到了极点,任你是皇亲国戚还是天潢贵胃想要走这条路入仕则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从府试,县试开始考起,最终能否得中进士这中间的过程是绝不能做假的。

当然,规矩之中自然也会有偷奸耍滑的路子,这科举的过程之中无论是作弊还是利用其他手段混过去也都存在,但这些手段到了会试这里基本就不可能进行下去,更别提什么殿试了。

会试之中除了那堪称密集的巡监之人之外还有一最为让想要作弊的普通读书人绝望的地方在于这天渊太师亲自主持所布置的一套矩阵,据说掌控这套矩阵的中枢之人可以监察到整个会试之中的考生,更有甚者可以看出每个人的才气和胸中学问是否深厚并一一记录,这样一来想要通过作弊而蒙混过关就变得更不可能了。

若是矩阵之中记录你胸无点墨而你却成绩傲然自然会有另外一套复查规矩,如此下来别说是普通读书人,就算是那些学宫之中与江湖之上修行的读书人想要在这科举之中蒙混过关都变得不太可能。

当然,这天渊朝堂虽然让人炙手可热,虽然这天渊国内也有高手如云,但是真正的修行之人来参加这科举其实并不多,除了像是荀攸这种本身就和天渊朝堂扯不清关系的一小戳人之外其余的其实并不多。

原因其实很简单,这江湖和朝堂之间的隔阂天然便一直存在,相互之间自不能混为一谈。

对于杨文锋来说他其实和那荀攸是一类人,虽然也算是江湖修行中人,但是和这朝堂之上的关系算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这一次杨文锋参加科举目的自然还和之前一样,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负面评价,为了自己在这玉陵之内当得起杨家的质子,实则也是为了保全自身和杨家。

到了他们这种程度,耍些小心机小诡计其实都不会伤筋动骨,这也就是之前无论明里暗里朝堂之上,还有那位太子殿下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都没有对杨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就算是一些影响在杨王出现之后也都土崩瓦解。

现在两家博弈则都是从长远考虑,武皇顾及百姓言论,顾及天家颜面,顾及君臣之宜,顾及明君声望,而杨家则也是顾及天渊百姓,顾及反臣恶名,顾及王朝手段,两者博弈无论如何都是在这些上面权衡利弊而已。

之前杨文锋纨绔不堪,一方面确实是心中义愤难平,另一方面也是使劲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那个时候杨王还在玉陵,他自然得韬光养晦让所有人觉得他是废物一个,那时顾及的是王朝手段,觉得武皇到最后可以撕破脸一举将身在玉陵的他们收拾了。

现在既然他放杨王离开了玉陵那他杨文锋如今能做的,做的最有效的便是让他的恶名昭彰变成美名。更有效的便是让杨家的声明更加显著,杨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越高他武皇想要动杨家就更要顾及。

这便是阳谋,也是只能对武皇而使用的阳谋,说白了对于杨文锋来说武皇虽然算不上什么千古圣君明君,但是却也绝不能算得上是昏君,也正是如此他才会顾及百姓顾及声明,也正是如此这种阳谋才是最有效的手段。

其实抛开一切不谈,武皇这位帝王其实当的并不坏,若不是一些政令和想法出现了问题的话其实算的上是一位明君了。而且杨文锋其实闲暇时也考虑过,换成其它人,就算是让杨王去做这个帝王也不见得能比武皇做的更好,说白了武皇如今让人诟病的地方与这个世道有很大关系,若是要改变这种世道则并非他一人之力而能为之。

但即便是这样,即便是知道这些道理也并不能让杨文锋去为他武皇尽忠职守。原因很简单,他们杀了他的娘亲,杀了这个世界和他杨文锋最为在意的那个女子,而且未来也可能杀整个杨家中人,让他杨文锋认命他做不到。

立场不同,道理不同,看待这个世界不同于是决定了他们走向对立面,如此而已。

按理说杨文锋虽然贵为杨家二子但是想要参加科举也应一步一步按程序而来,想要参加会试至少也应中举才可以,所以此次就算是他杨文锋说他要参加此次会试也没人会信。

其实若是没有中举的话杨文锋还真没有办法去参加这场会试,但是偏偏那几年被流放于江湖之中的时候就有一个叫杨文锋的年轻人于橘子洲的乡试中中了举人,虽然成绩不显但是却录有极为重要的自身信息,而这些信息正是参加这次会试的凭证。

当时杨文锋所留下的信息全是真的,而且还留有自身画像,只是当时在橘子洲天高皇帝远没人认识他这位杨家世子,就算是有人听说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以为同名同姓,况且杨文锋当时故意只是堪堪中举而已,这样一来就更无人注意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杨文锋来参加这会试之时所报信息经入场之人核实无误之后又掀起一阵波澜。

先前那人认出是杨文锋之后对其进行了阻拦,当然对方也不敢太过分,态度也还不错,只是委婉告诉他这位最近名声不那么纨绔的世子殿下他没资格参加这会试,但是没想到如今对方竟然真的有这个资格,这让他很是尴尬。

既然信息无误他自然不能阻挡,况且他本就不敢惹这杨家二少爷,于是便放了杨文锋入内,而入场之时恰巧遇到了身为玉陵六公子之一的那个宋祈,而后宋祁又过来和对方打招呼同时和身旁几人介绍杨文锋。

杨二郎的声明在玉陵是何等的众人皆知,若是之前的话这些个读书人怕是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但是经春宛楼那次以文夺花魁之后杨文锋在这些读书人里名声则不那么臭名昭著了。况且在宋祁和华飞的一致认可杨文锋的才华之后两人在玉陵读书人之中多次提及对杨文锋的佩服,如此一来杨文锋的名声自然开始好起来。

这个时候人们才想起这个杨二郎原先虽然经常放浪于酒肆花楼之中,经常做一些荒唐之事,但是似乎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对于那些普通人来说并未干过啥过份之事,如此一来他们对于杨文锋的看法改变的自然更为显著。

这种改变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在杨文锋一次又一次的出人意料最终破茧重生之后终有那么一天会彻底改变,而这一天自然不会太远。

“今日得见玉陵的年轻翘楚当真是三生有幸,不过今科科举我们怕都是没什么希望了!”就在杨文锋他们一行人相遇的时候另外一个方向也走过来两三人,看这两三人的装束颇有齐鲁之地的风格。

听到这其中一人的话杨文锋不由有些奇怪,齐鲁之地的读书人向来颇为自负,一向以文脉发源之地自称,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让人有些意外。

“不知阁下何出此言,还未开考便说如此丧气话!”和宋祁等人一行中的一人有些不忿开口道。

说这话的那个读书人脸上有些懊恼而后叹了口气:“今科科举据说有一位大儒参加,我想诸位都应听说过吧,但是前几日我遇到一位曾经在一位学宫之中求学过的好友告诉我,那位大儒就是一位学宫之主啊!”

此人的话一说完在场中人几乎同时脸上露出愕然转而是不信,而杨文锋对于此人的话也觉得水分太大。

事实上之前传言有大儒来玉陵参加科举在杨文锋看来也不见得是那种学问浩如烟海如空中明月那般的人物,可能也就是普通饱读诗书郁郁不得志又出世之人罢了,那种真正的儒家巨子又怎么会做出如此浮躁之事呢?

至于那五大学宫之主,按照杨文锋的猜测他们莫不是那种已经势通天地的儒家圣人了,学问尚且不谈,那种书生意气恐怕已经到了绝巅,况且五大学宫说到底其实更像是介于江湖和朝廷之间的势力,如此他们来参合朝堂之事就变得更为不可能。

在历年的记录之中,这五大学宫所出之人是有入朝堂之上的,但大部分都为客卿供奉很少担任官职,要说来参与天渊科举则更为罕见,所以此人的话别说别人不信,就连如今见惯了那各种神仙之人奇怪之事的杨文锋也不信。

“别说各位不信,我也不信啊,那些学宫之主可是连咱们武皇见面都要客客气气的大人物如今却要和咱们争,你们说咱们还如何能有胜算?”那位同样是参加科考的年轻读书人有些丧气,其认定了这次真的有一位学宫之主来参加这会试所以无比沮丧。

“就算是真的有一位学宫之主又如何,他们是德高望重,是地位崇高,但是我听闻他们也不过是江湖之中儒家的修行之人,我们比的是经史文章,考的是治世之才,未必就没有胜算的。”宋祁平素和荀攸接触较多,所以对于这些修行之事也略知一二,此刻犹豫了一番他如此开口。

“杨兄,素闻杨家和江湖接触颇深,而且当初杨王在玉陵开天门而出天门也引动天地异像,不知你可曾知晓这学宫之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宋祁忽然将话锋转向杨文锋,他这么一说其它人才反应过来。

是啊,如今有一位父亲曾经马踏江湖的杨文锋,而且杨王那身可开天门的武力本身就是江湖修行之人的极致,作为杨王的儿子杨文锋如何会不知一二呢?

“学宫向来少与外界接触,入世之人多是一些君子贤人,而且他们展现的术法武力多过学问所以学问到底如何倒也没人去关注,但是那些学宫之主既然能被称为儒家圣人那学问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光是能和天地共鸣的儒家意气就够压倒天下读书人了。”杨文锋并未有什么隐瞒,他曾经亲身经历过芈平那一指,也亲眼见过芈平的风流意气,自然知道这些个儒家圣人到底有多恐怖。

“不过既然是科举,我们未必没有机会,这经史文章本就讲究妙手偶得之,况且评考之人各有考虑,我们之需尽力便是,总不能因为前人学问便被吓得立在原地不敢向前了吧,我辈读书人哪能今人不如古人?”沉默了一刻之后杨文锋淡然的开口,他们这些读书人什么好的品行都可以有,唯独在此刻,在这关乎自身学问之道方面绝不能相让,绝不能对自己缺少信心。

“杨兄说的不错,不论是谁,不论身份不论学问高低,既然都是这科便没来由都得去争一争了,”宋祁点头认同,同时心中有些悻悻然,没想到这么多年的玉陵第一纨绔竟然是这样,这让他不由有些惭愧,看起来人言可畏确实可怕。

最终认可这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之后众人又相谈几句之后便各自走开,今科会试也即将开始,另外几处考场情势也大同小异,这一刻这天渊几乎所有得意的读书人都已入了考场准备争那一榜之名。

由于这会试参考人数较多所以往往分几个考场进行考试,其考试形式和前朝科举一般无二,共考三场三天,分别考经史,策论和诗词歌赋。由于为了避免参考之人作弊所以一旦开考便需要考生在这考场之中住上三天,每间考席皆有兵甲镇守,而且还不时有巡查之人,可谓极为严格。

不同于前朝,如今天渊的会试虽然严格程度更甚于以往但是条件却不知比前朝要好多少。前朝会试所谓的考席不过是一张放了一块木板和一只恭桶的小格子间,吃喝拉撒都在这里面进行,而且不同于如今,当年的会试虽然也是考三科但是却分九天进行,这意味着所有考生都必须在这样的格子间待九天,如此一来对于所有读书人都是一场极为难熬的考验。

如今的天渊国经过休养生息之后国力强盛,如今的会试所有考席都为两间格子间,一间用于考试休息,另外一间则放有恭桶用来方便,虽然也很简陋但是却不知比之前的科举好了多少。

按理说这样的布置会为有些心怀不轨的读书人提供更多作弊的机会,但是如今的玉陵是能人辈出的年代,而且更为特殊的是由于本身武皇他们就出自江湖,所以这天渊朝堂和这个江湖之间的联系总是剪不断,理还乱。

如今的会试有身为成势高手的徐博温所布置的矩阵,如此一来那些普通读书人的小手段是断然逃不过这矩阵的掌控者的,也正是如此如今的玉陵会试才能如此布置进行。

此刻的所有考生已然全部经过了身份验证和入场,这也就意味着今科科举会试算是正式开始了。

在这考场之中,杨文锋坐于考席之中闭目养神,这种感觉他不算陌生只不过稍微有些恍惚罢了,适应了此间氛围之后他继续孕养体内的飞仙之力,这段时间虽然他为了这科会试准备了不少但是武道修为却也从未放下。

踏入感知初境之后杨文锋找出了一本当初他娘留给他的关于孕养与流转飞仙之力的法门,这法门叫飞仙十八转,每一转又分九脉,而如今杨文锋也不过堪堪一转罢了。

感受着体内那股发丝大小的气机流转九处脉络之后又壮大了一丝杨文锋才开始研墨涮笔,准备妥当之后便开始等候第一场的试题。

如此情形在其它的几处考场考席之中都大致相仿,在另外一处考场之中这玉陵六公子的榜首荀攸也正襟危坐的等着,不过身为念修感知如今他可以轻易的感应到此刻的儒家气运是何等的磅礴壮大,同时他还若有若无的感应到了那座如同穹顶天幕遮盖此方天地的矩阵,叹为观止。

他很清楚他之所以能感觉得到和他那位一脉相承的翰林院长玉陵太师有很大关系,他也有信心今科科举他不会让那位不是他的先生却胜是他先生的那位失望。

和荀攸在一座考场之中的还有同为玉陵六公子之一的华飞,相较于身为解元的荀攸他自然没有那样气定神闲,不过此刻他们两个倒是心有灵犀的同时想到了同一个人。

杨文锋,那个之前还为玉陵第一纨绔子弟的人如今却让他们刮目相看,他们都难以理解既然拥有那样的才华又为何要做出自损声明的事呢,而且还一做就是那么多年。

“不知他可会来参加今科会试?”荀攸自言自语,随后又微微苦笑,想到之前的翰林院那档子事他就有些无奈,对方哪里是读书人,分明就是那最不讲道理的蛮子嘛!

同样想着会不会在今科会试之中碰到杨文锋的还有华飞,只不过他一样不会觉得杨文锋会来,抛开其它不谈,对方毕竟是杨王之子,又何必来参加这会试呢?

除了他们这几位玉陵翘楚之外这考场之中也有那江南士子风流端坐,更有齐鲁之地的年轻读书人**肃穆,这些读书人皆聚于此地,皆为入天渊朝堂,看到此情此景身为这天渊太师的徐博温很是欣慰,很是开心。

由于担心今科会试会出现什么纰漏所以一早他徐博温便高坐于矩阵之中俯视整个玉陵会试考场,此刻看到这天下士子尽入玉陵他心情复杂,同时也非常满足,至少如今来看这些年他所做之事是没有错的。

俯视着整个会试考场他便能大致看出这些个考生所负的文脉气运多少,这其中以荀攸和一位来自齐鲁之地的年轻人文脉气运最为壮阔,在他眼中如同烽火狼烟一般粗壮显眼。

另外类似于华飞宋祁等人的文脉气运也算的上是氤氲流转得天独厚,大致观望一番之后徐博温更是欣慰,看着这些身负文脉气运的一位位读书种子他便更加相信天渊的未来。

俯瞰大局之后徐博温便看向那位学宫之主,在徐博温眼中那位叫王羲颐的儒家圣人此刻让他看不到任何的文脉气运,这倒是让他一点也不稀奇,毕竟对方已经算得上是一方圣人,有让别人看不出自身气运这种手段也不是很稀奇。

此刻那位学宫之主蓦然起身,他很随意地迈出那间考席向外走去,而负责看守此间考席的甲士如同什么都没看到一般。

王羲颐在考场之中信步而行,期间他对于这天渊会试的考场布置微微点头,如此科举倒是对读书人是一桩幸事,当年若是他身在天渊为天渊的读书人或许也会觉得很幸运。

他走过一间间考席,同时也看过了很多优秀的读书人,而且这所谓的矩阵对他来说也无甚大用,对于他王羲颐来说,只要他想,那么他的双眼便比这座矩阵不逞多让。

随着王羲颐的出行徐博温的目光也随着这位麻烦人物在这考场之中而移动,最终王羲颐在一间考席之中停了下来,这一路行来除了徐博温以外自然没有一人能觉察到此中蹊跷。

而看到徐博温走到这间考席之外最终放慢脚步整理衣襟之后徐博温不由诧异,既然这考场之中无人能察觉到他的存在,既然他能在这考场之中闲庭信步那么做如此行径到底所谓如何?

徐博温下意识望向此间考席之人,这一望之下不由大惊随后猛然起身,而这个时候的徐博温则转身看向徐博温的方向随后摆了摆手又示意对方不要露面,可即便如此徐博温还是胸中波澜起伏,全然没有了当朝太师的那份沉稳。

第九十四章 笔下万千气象生

纵然徐博温之前想过很多次意外但是却未曾想过会有眼前这一幕出现,杨文锋,杨家二子此刻竟然坐于这考席之中参加会试,这让他觉得是如此的滑稽可笑。

天渊科举倒是从未禁止这些王侯将种子弟参加,不仅如此,若是有将种子弟可得中进士反而会沦为美谈,这也就是为什么卫寅身为一国公之子,当朝长公主的儿子尚且回来参加科举之仕。

但是杨文锋不同,他的父亲是杨王,是那个灭了战国南楚和后宋两国的杨王。当年这两国的读书人是何等意气风发,南楚楚辞与策论冠绝天下,后宋诗词到如今仍被称之一绝,但这些当年最为得意的读书人不知多少都死在了杨家战马之下,死在了那两场颠沛流离的灭国之战之中。

身在这样的杨家如今却要来考取功名,这是何等的可笑,又是何等的讽刺?

“杨继啊杨继,你杨家当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君臣君臣,你们为什么就如此想不开?”徐博温喃喃自语眼中露出痛心之色。

当年对于太子的手段徐博温自然是不赞同的,甚至就连后来的武皇出手他也觉得有失妥当,但是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如何是好,到最后就是一个死结,除了他们两家谁也结不开。

最终只能承认这个事实,之后的徐博温收敛心神之后便看向考席之中的那个人,他本想看看考席之中的少年身负文脉气运多少,但是一望之下不由瞠目结舌。

杨文锋身上竟然点滴文脉气运都不曾有,不像是一些胸无点墨的庸才文脉气运如丝缕而朦胧不清,更不像是如今这考席之中大多数考生那样文脉如布帛相绕,是一丁点儿都没有。

按照这种情况,杨文锋就应该是白痴才对,因为即便是普通人身上的文脉气运也会或多或少有一点,但他就是这样干干净净,如同一位身无长丁的穷酸一般,一无所有。

徐博温目露疑惑之色随即又想到了之前偶尔听那位心思深沉的寰后提起过,说是这杨家二子竟然身上无点滴气运,这样的人为何会生在杨家这样的王侯将相门第让她很是费解。当时的徐博温本以为这寰后不过是一时气恼杨家二子纨绔不堪不配为杨家子弟罢了,现在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

既无气运加身又无文脉气运,如此看来这杨家二子确实是一个异数,因为没有过多的推演和算计所以徐博温并不了解为何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但深谙气运法门的他可以肯定一点,这样的杨文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任何建树的。

但是他明明清楚这一点却还是放心不下,很简单,事出反常必有妖,就算是普通人,就算是一个乞丐也不可能身上无任何气运,但偏偏杨文锋,这样一个杨家二公子,一个前些天还才气明扬玉陵,一个如今来参加会试的人身上没有半分气运,这是何等的古怪。

察觉到此中不同寻常之后徐博温开始按自推演,按照他极为擅长的推演只术推演了一番之后还是一无所获,最终他咬了咬牙按照调动所掌握的儒家气运进行再次推演,最终结果却依旧不清不楚。

按照他的演算,这杨文锋似乎本来是身负大气运之人,但不知为何,他一身的气运竟然莫名其妙消散殆尽,即便是如今他行那可增加气运的事亦或者是其中法门依然无用。他的身体就像是一个黑洞,所有的气运加身之后都像是被吞没于需无之中,所以才造成如今片缕气运不加身的局面。

“到底是谁在他的身上做过手脚,是杨王?还是那个不让人省心的读书人?”徐博温喃喃自语而后陷入沉思。

其实徐博温并不知晓,早在他之前这玉陵之内的那个地位最为崇高的女人早已经在他之前进行了暗中调查,但得到的结果和徐博温的几乎完全一样,唯一比他徐博温知道的多一些的就是似乎有关气运这样的手段似乎在这个人身上没有半分作用。

徐博温如今的疑惑不解身为当事人的杨文锋并不知晓,此刻他已研磨好墨准备提笔,而他同样不知晓的是就在他的身旁还有一位读书人笑容温和而立,一如之前那儒家初代创始圣人一般。

会试第一场所考经史无非便是按先代圣人所注经略文章而解今朝的题目而已,所考题目和方式不难,难便难在可融古而咏今,既要提现自身文采思想又要熟悉过往经史注集,如此一来便不那么容易了。

况且这是天渊会试,得中进士是有一定数额的,也正因为如此,这经史文章更是择优而录,千万人过独木桥,其难度可见一斑。

杨文锋看着拿到手的题目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这题目还真是和他有些关系,确切的是说和他整个杨家都有关系。

行赏臣子之至论!

出如此题目之人要让这天下士子来说这论功行赏之至,岂不是要让天下人来评论他杨家的功与过?岂不是要所有人论如今这样被行赏至极的杨家是否该存在?

立于杨文锋身后的王羲颐看到如此题目也长长叹了口气,如此题目和明目张胆议论杨家存在如何又有什么区别?出这样的题目可就不单单仅仅是考察各位考生的经史书文和才气了!

这种题目通常答案有三,是与非以及中间那个,而出这个题目的人绝对要的不是中间那个答案,这样一来不是是便是非,等同于让他们所有人都表态。

“既然出了这样的题目,我便要好好写一写,如此才不辜负他武家的贤名!”杨文锋冷笑了一声而后终究还是提起了笔。

“虽然不知晓为何你身上有如此古怪,但既然先生见过你,既然你是我的小师弟,那我便要看看,你这一提笔落笔究竟能如何放声而鸣?”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王羲颐朗声轻轻一笑而后同时转头看向整个会试考场。

“我王羲颐如今就好好看看,这个天下的读书人笔下到底能落下何等的壮丽山河?又到底能说出多大的道理?”他王羲颐朗声开口神色自若,随后他轻轻将腰间放置的那本书捧于手中作出一个翻书的姿势。

就在这一刻,置身事外掌控着这整座矩阵的徐博温忽然感觉到这座矩阵剧烈抖动着,紧接着眼前的一幕让他瞠目结舌,再无法气定神闲。

他眼前的矩阵蓦然变为一方天地,如今这方天地宛如一块浩大幕布一般铺着于所有会试之人笔下,下笔写就整个天下,而这满场读书人无一人知晓无一人发现。

“且看这天渊士子笔下如何;且看诸生胸中胸臆如何;且看我辈读书人意气如何。放心,我并无恶意,太师依旧可以掌控此方矩阵,依旧入主于这会试之中?”王羲颐轻声开口,徐博温耳边轻轻响起他的话。

徐博温先是心中大惊而后半信半疑,但是此刻他分明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得到那方矩阵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似乎变了一番模样而已。

这位当朝太师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动手,一方面确实是如今对方还没有显露恶意,另外一方面是他确实为王羲颐的实力所惊,即便是他有把握可以治住对方但是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况且如今正值这举国士子会试,若是真的大动干戈实在是不妥当。

徐博温最后只能满腹忐忑重新坐下,他心中郁郁而不得快,胸中那份无力愈发明显。

天渊朝堂之人尤其是坐镇中枢之人如今皆胸中有两恨。一恨朝中一姓压得群臣难以抬头,一恨江湖武夫纵横来去不得控,前者他徐博温心中尚且还好,后者则是他心中最恨,此恨不解他郁气终难平。

做了这一切之后王羲颐也很闲式地坐于杨文锋身侧,他微微眯了眯眼看着杨文锋落笔,也看着这所有读书人落笔,看着此方画卷天地等待着笔下天地共生时。

这只有徐博温和王羲颐能看到的奇异景象之中这片画卷世界开始由一片空白慢慢浮现出一些场景,而这些场景所对应的便是那些读书人笔下所体现出的东西。

他们先是看到点点草木丛生,那些个草木如同冬日枯草一般,虽有点点绿意但却缺少生机。这是大多数普通人笔下文章所呈现出的意向,虽然内心看起来如草木一般茂盛繁杂,才气想法一丛多过一丛,但是却没有方向,更缺少那份精气神所孕养的生机。

有人曾说过,好的文章如山间溪涧一般,虽流水涓涓不如江河浩渺但却生机勃勃不曾断绝,文章脱离一摊死水不困于一方荒井之中方才登堂入室。

显然,这些个读书人笔下大都无神,不过这也很正常,若是人人皆文思泉涌,皆妙笔生花那这会试岂非多此一举?

当然,在这荒草之中偶尔必然会出现一些欣欣向荣。或有一束木兰郁郁葱葱让人好生欢喜;或有一片丁香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或有一棵垂柳平地而起,条条丝绦千万条。

顺着这些欣荣之景逆流而上看到的便是那坐于书案前的优异士子们,不出意外,这些人至少在这第一场会试之中有大概率会成绩优异凸显而出。

“太平盛世出才子确实不假,这些个读书人能生在此时算的上一桩幸事了!”看着此方世界此时此景王羲颐不由地想起了当初他的样子。

乱世之中读书人想要有这样共处一室,共分秋月的机会简直就是白日做梦,那个时候的读书人能侥幸活下来便算得上是一大幸事了。

如今这天下大安往往很多读书人开口闭口便提出要什么以死明志,提出什么命贵贱,生死次之,道义为先。其实对于这些话王羲颐往往抱着一种稍信一点但却不可全信的心态来看。没有失去过,没有到那种性命不保日日为生死而忧的境地谁也不知晓会究竟如何。

和王羲颐想的不同,看到这些意向徐博温更多的是一种慰藉,这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天下士子共报一国,若是如此,我徐博温当真死而无憾!”徐博温看着这满场士子下笔不缀满脸满足,从这一点来看,他如今倒是对王羲颐没有那么恼怨了。

“士子入仕原本就是对的,只不过我想要在这上面加上点希望,希望他们不会在这仕途之中迷失掉自己罢了,这样的希望应该没错吧!”视乎是看懂了徐博温的想法,亦或者是看到眼前的杨文锋那笔下的文章,王羲颐轻轻开口道!

几乎就在此时,在这玉陵外的某一处马车之内,有一个本该在玉陵会试之中参加会试的年轻人正在看着某个萍水相逢的读书人临别之时赠与他的那些书籍。看到那句“士子当以丹心读书,当以本心入仕,若能如故,真国士也。”的时候少年心如朝露大放光彩,他轻轻呢喃道:“王先生,你没有错。”

正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一老一少一问一答虽相隔那么远却又离的那么近,两人心思皆同心。

杨文锋自落笔以后便再没停歇,因为王羲颐一直在此地所以徐博温的目光也一直留在此地,而杨文锋的表现自然也在他的眼底。

“为何这王羲颐独独要站于杨家二子身旁,难不成他所说的师弟是这位杨家世子?”徐博温满腹疑惑,虽然他心中有此想法但是从心地里却不很相信。

他的眼中,这个可以看出文脉气运的矩阵之中杨文锋文脉气运无一丝一毫。不仅如此,此刻在王羲颐所布置的这方天地画卷之中,在这个可以看到所有士子笔下风景的画卷之中杨文锋的笔下是空白一片。

前些日子他徐博温也听说过杨文锋在春宛楼的事迹,也曾看到或听到对方所做的那首赋,当时他确实认为这杨家二子挺有才气,而且幼时杨文锋的不凡他也有耳闻所以并无讶异。可是他更相信他的眼前,眼前他笔下确实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当看到他文脉气运空空之后徐博温也曾想过当初他杨文锋所做之赋可能会是别人代为所做,毕竟玉陵第一纨绔的名头可比最近这个才气凸显的杨二郎要让人映像深刻的太多太多了。

两者他皆想过,可是这气运之说他徐博温是其中大家,他很明白这气运之重重的让人太难承受,倘若杨文锋当真不凡那必然有人蒙蔽天机遮挡了他的气运,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就算是他徐博温去做也几乎不可能做到。

动摇微风之间,所引动诸方事物瀚海巨澜不可控,更何况天机重重气运变幻。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即便是推演天机也非成势不可做,而且即便是推演天机所付出的代价也并不轻松,推演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遮蔽更改?

人间几乎无人可做,即便是天上之人想做也需承受这天地之间的规矩所带来的制裁,而杨家头顶是否有天人徐博温是很清楚的,就连这人间杨家都几乎举世皆敌更何况是天上?

可是如今那王羲颐分明就是对这杨家二子另眼相看,这一切又都那样的不同寻常,确实让徐博温有些不安。

“这杨家二子真是让人头疼,如此让人难以琢磨若是未来成长起来,对我天渊怕福祸难量!”徐博温眼神迷惘,不知该如何处理。

这个时候的王羲颐眼中杨文锋笔下也是一片空白,他这笔下铺就世界的手段完全可以看出一个读书人胸中的才气和意气但是如今他却一点也不心慌,因为他相信他的先生,况且他也能清晰看到杨文锋笔下所书所写,心中愈发安稳。

“源洁则清流,行端则影直。君之有德于臣,臣必不忘也,两者相诚,天之道亦人之道…………”杨文锋持笔之后心中无喜无悲,他如今落笔一切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并未掺杂太多自己的情绪。

这不代表杨文锋心中无怨无恨,相反,他心中对于这天渊武家的恨只多不少,但是如今这份恨更多的还是他们两家的私人恩怨,他杨文锋不会在这一点上混淆。

说到底,如今的武家虽然对他杨家不义但是对这天渊百姓还算是利大于弊,这一点杨文锋不会因为自己的恨便不去承认,所以此次科举他选择很正常的去参与,而他的这篇文章也很讲道理。

他要用这天下都认可的道理,用这天渊武家所推崇的《礼记》中的那些“礼”来告诉这天渊帝王一个道理,告诉他君臣之间该当如何。

“既然小师弟文章在前,我这个师兄也不能太差不是。”王羲颐看着杨文锋的文章轻轻笑了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他亦一步踏回属于他的那间书席。

“我王羲颐一直觉得,读书人不论书读的好坏,不论是否可匡扶社稷,可挽大厦于将倾,但至少要给这个世道添一抹光!”端坐于考席之中的王羲颐也提笔于手中,他虽提笔却迟迟没有下笔。

就在王羲颐提笔之时,整个笔下画卷中的那个世界忽然有一**日从地上冉冉升起,那**日大放光明,照便所有角落。

几乎就在此刻,这玉陵会试之中的所有读书人都心生感应,他们心中变得安稳平静,下笔也变得更为流畅。

“这王羲颐身为一大学宫之主,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他如此举动到底所为何事?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看看这所有考生的才气意像不成?”这个时候王羲颐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这考场之中的儒家气运猛然增长,这份气运如同一条大江汹涌入海一般从王羲颐身上扶摇而起。

这份气运在考场之中久久不散,虽然没有此方天地之内的文脉气运雄浑但却也并不逊色,徐博温尝试着干预融合这份气运但是却并不为他所动。这份气运徘徊停留在此方天地虽不为他所动但是却或多或少却会被这些考生所吸收一些容纳己身,这对他们来说自是另一番机缘。

“我能有此想法,能如此下笔,能如此意气,怕是得贤人相助!”就在另一座考场之中,出自翰林院实际是徐博温门下的荀攸喃喃自语,他本身便是一位念修,何况又和徐博温长期修行自然可以感觉此刻的变化。

原本荀攸的笔下是点点星光,但此刻他笔下的星光开始迅速聚拢而猛然升起,那些星光在王羲颐的日光沐浴之下璀璨耀眼升为一片星空,这片星空虽没有空中那**日那般耀眼但是却在此方画卷天地之中也极为瞩目。

文脉气运氤氲聚合如同天上团云!

察觉到此方异常之后徐博温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笑意,平素他很少给这位晚辈什么好脸色,也表现出对其浑不在意,但是他心里却很看好荀攸视其为嫡传弟子,如今这位弟子文脉气运如星耀苍穹,几乎除王羲颐外独占鳌头。

就在徐博温正心怀欣慰之时另外一个方位又猛然涌起一股浩浩荡荡的气运长河,那股气运在画卷世界之中体现为一条汹涌澎湃的巨浪从某个方位席卷而过,将那些点点绿意的枯木冲刷揉碎,不凡之气显露无疑。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又有一方异像在这画卷世界之中显露,那是一轮明月,皎洁柔和,将方圆千里之内染上一层白霜。

海上生明月,惶惶九天之上日月共生。

徐博温探查那两股不逊于荀攸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出处,其中一位来自齐鲁中原之地,并不是那几位徐博温所熟知的那几位文采斐然的读书人之中的任一人,名声不显籍籍无名。另外一人王羲颐无法判断对方来自何地,至少看其装束和习惯并不符合这天渊国界之中他徐博温所知的地界。

“这天渊之中何时涌现出如此优秀的年轻人?”徐博温心中有些不安,这份不安倒不是因为有人文脉气运大过他所看好的荀攸。相反,若是真的如此他反而希望这些年轻人越多越好,但是如今这种现像他心中总是感觉有些不正常。

这份不安和他徐博温所知道的一些“大势”有关,但是隐隐之中他又感觉似乎和那“大势”并无太大关系,至于到底其中有什么隐藏内幕他此刻并不清楚。

今科会试可以说是天渊立国以来这几次会试中最叵测难料错综复杂的一次,但即便如此,即便是他徐博温心中不安,狐疑,诧异这些情绪一一涌上心头,但是却并未到那种心中大乱的地步。

很简单,他是这泱泱天渊大国的当朝太师,无论是王羲颐这一学宫之主还是其它的什么人,甚至是那天上之人他也有底气和信心去面对,最不济也绝不会让对方为所欲为,这是他徐博温的自信,更是这天渊国,这个世界最为强盛的一国之自信,所以徐博温此刻只会冷眼旁观,他倒要看看这些牛鬼蛇神会如何做妖。

同徐博温不同,作为这画卷世界的主人王羲颐比所有人的感觉都深,他可以清楚的感觉这方世界中每朵花开,每株草的摇动和怎么会感觉不到那浪潮涌动和海上生明月呢?

对于这些异像王羲颐并未理会,自他离开学宫之时他已知晓此次来这玉陵城必定不是一番风顺甚至于对他来说可以算是他此生最大的危机,如今这些异像他虽不敢肯定但是却也约摸能察觉出一些端倪,即便是如此他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应对。

他王羲颐从一个山野村夫走到如今这条路上,看过了那么多的书,懂得了那么多的道理,如今见到了小师弟,找到了自己的一脉相承,他已经很满意很满意了,既然是这样,他又有什么难以割舍和畏惧的呢?

他将拿在手中的笔缓缓放置于笔研边缘小心划了划笔尖上的墨水而后抖了抖手腕,从始到终这位学宫之主都没有落下一个字。

在这所有考生笔下的画卷世界之中已然草木茂盛,日月星辰共生而起,之后又有几人文脉意像或如一挂瀑布倒垂而下,或如山岳拔地而起,皆为此间最优秀的读书人。

第九十五章 经史文章笔落惊风雨

在王羲颐的画卷世界之中如今如同百舸争流一般,像玉陵六公子之中的华飞,宋祁等人笔下风景都壮丽非凡,他们的经史文章文脉气运皆为此方天地的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山岳,巍峨雄壮。

和他们大致相仿,那齐鲁中原文脉发源之地的几个年轻人笔下也都山河顿生,毕竟和天渊玉陵相邻最近,之间联系也较为紧密所以文脉笔法皆雄浑壮阔。

这其中自然也有例外,比如那玉陵六公子之中最擅长写词的宋祁笔下则是衍生出郁郁葱葱的芭蕉树,那些芭蕉树如同一片绿海一般镶嵌于此方世界,婉约轻盈,柔美非凡。

而同样以文笔轻柔婉约的曹子安笔下则是朵朵碧水青莲,那一朵朵青莲在水中婷婷而立仙气氤氲涌动,恰似九天仙莲不染半分尘埃。

另外还有那来自江南道的才子们,他们的文章或化为青翠竹海傲然而立,如同江南那山丘之中坚定不移的片片翠竹不惧雨打风吹,也如江南百姓柔软温婉却又带着坚毅的性子一般。

还有人落笔之后笔下黄沙漫漫一望无垠,又有人落笔之后虽无物显化字里行间之中却传来阵阵哀鸣,有哭声渐渐同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般转而大声呜咽一闪而逝;又有亡国之歌哀声遍野楚音不绝,琴音不绝,钟鼓闷沉,号角呜咽,这是当年南楚亡国之时南楚境内满国皆是此绝望之声的缩影。

又有埙声起;又有放声高歌狂放之声起;又有满城诵经丧钟之声起。当年后宋百姓最喜吹埙,几乎到了人人皆带埙的地步。后宋民风豪放,每每遇到喜事,遇到热闹之事必吹埙而放声高歌,后宋又最推崇佛教,在国度汴梁之中曾有佛钟佛塔一十八座,当年后宋亡国,满城佛塔皆敲丧钟诵经文。

这些落笔之后阵阵殇痛之声自然是那些南楚后宋亡国之人的心情,他们人人痛心疾首却又不得不放下心中那份执念继续走下去,世间之无奈莫过于如此。

终于放下不可能放下的,终于活成行尸走肉,终于成为最无奈之人。

这画卷世界之中王羲颐原本对任何异像都无动于衷,但听到此刻这阵阵哀乐他不由长叹了口气。千秋兴亡,流离失所是百姓,赋税徭役是百姓,亡国发声痛不欲生是百姓,只有坐拥万里河山,看江山如画是君主,这是何等悲哀之事。

徐博温自然也听到了此间笔下放声之声,对于这位当朝太师来说他的感触并不深。经历过那场战国纷争他早已经习惯了成王败寇,也早已经习惯了改朝换代,这是大势没有任何人可做更改。

在他看来如今的天渊对这些亡国遗民算是最好的年代了,至少他们还可在这里落笔放声而不是在那屠刀之下大骂,至少如今这个天地下还有他们的栖身之所还有他们的立锥之地,他们所要做的,他徐博温所要做的就是努力让这天渊国更加强盛,至于可强盛多少年月他徐博温不知道,他也不认为会与世长存。

总之,从科举开始到此刻,第一场经史即将落下帷幕,而在这笔下画卷之中所有考生所书也几乎见微知著显露无疑。

这其中自然是以王羲颐的那**日最为耀眼夺目,文采也最为深厚不凡,可偏偏这位学宫之主面前的纸上却没有落下一个字。

除他之外,荀攸的点点星空和另外两个无人知来自何处的考生写就的海上生明月与大江入海流共分秋色,比之他们稍逊一些的便是之后的碧水青莲和满地芭蕉等等,总之除了那无人所知的两位之外几乎其他的都在徐博温他们的意料之中。

这个时候的徐博温看了看时辰又看了看王羲颐,已临近这场经史会试的末尾,这位学宫之主不写一字,看起来确实是没有来争这玉陵科举的念头,但是对方当初一直站在杨文锋身后观察了对方那么久到底所为何事他徐博温依旧没弄明白。

这个时候的王羲颐又缓缓站起身来,他转头同样看向杨文锋的方向轻轻点头。

“估摸着是时候了,”王羲颐轻轻笑着开口,而这个时候的徐博温也在看着杨文锋的考席之内,半点意像皆无,寂寂无声如同一潭死水。

事实上在如今这考场之内,能看到这画卷世界的只有王徐两人,而徐博温没有注意到虽然那些了不得的年轻读书人笔下文脉气运所化意像虽颇有神意,或波澜壮阔或婉约清纯但是却都少了点东西。

那奔腾流淌的江河和倒挂山巅的瀑布都只是似有似无地流淌看起来如同死物一般;那海上生明月明月所照波光粼粼的水面竟不动不摇,那片月光侵染下的水面反倒显得像是一块死灰铺就的地面;还有那星星草木,那片片芭蕉朵朵仙莲,这些原本应该生机勃勃仙气浓郁的气运意像竟都寂然不动。

王羲颐自然知晓这一情况,事实上这种情况他当然能够解决,依他的修为几乎可幻化出一个几乎完美无缺的书中世界了,但是今日能解决这种情况的不应该是他王羲颐。

“君臣君臣,若无君臣,若无功赏何来之极?”最终杨文锋落下最后一笔长长叹了口气。自他提笔写就到如今文章而成仅仅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而此刻就算是其它完全显露文脉意像的读书人他们依旧下笔不停,未完全完成这次的经史文章。

此刻的杨文锋笔下依旧无任何意像,无任何声响。他轻轻将手中的笔在涮笔缸中洗涮干净然后拿起手中的试卷轻轻吹着尝试吹干。

就在此刻,这画卷之中忽然有风猛然而起,紧接着那些个江水瀑布开始显现出猛烈奔腾之形。水面上波光粼粼开始起伏不定如同银蛇飞舞,片片芭蕉朵朵白莲在风中静静摇曳着,一切都开始焕发生机。

风吹雨斜落,随着这股大风呼啸而起这画卷之中开始有雨落下,这雨伴随着大风落入江河,落入瀑布,落入池塘,落入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

雨打芭蕉声声脆,落入莲间化成雪。那芭蕉,那莲花,那绿意翻滚如同海浪的片片林海,那一望无垠的枯黄沙漠都有星星点点的雨水点滴下落。

于是那雨打芭蕉声会在未来化为诗人笔下最声声不息的叹息声让人悠悠长叹;于是那雨中如雪,如雾,如白虹坠落人间的莲花会被人赋予纯洁如仙让人趋之若鹜;于是那林海翻滚让人心神往之;那江河奔腾瀑布让人心生波澜壮阔,而那枯死的沙漠也终究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让人们驻足,也会诞生出一抹绿意如末世之中的一点希望。

笔落惊风雨,那风雨是落笔之人的心声感悟,是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感情,愿这份情能化作春风,化成细雨,让世间所有人皆可察。

这一刻的杨文锋意识之中的那原本被他炼化为自身武道修为的杀戮之极猛然一涌而出,这杀戮之极是世间最为杀戮通天的极境体现,若是那么容易便被人炼化那如何能称得上是杀戮之极呢?

这杀戮之极凸显是因为此刻杨文锋的意识之中忽然又诞生了另外一种东西,这种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不是什么极境的体现,也不是什么念修的修行之法,但是那杀戮之极却能感觉地到这种东西对它造成了某种威胁。

而现实的杨文锋在落笔之后便突生了一种感悟,这种感悟他并不陌生,那是一种妙手偶得一传世文章的感悟,这种感悟在他前世最为惊才绝艳的时候完成那一篇让后世誉为五百年难得一遇的词时便是这种感觉。

杨文锋缓缓站起身闭上眼睛,他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而张开双臂,在这一刻他隐隐感觉到了那种登临绝巅,我笔下身前无一人,我之文章便是最得意文章的感觉。

“这,这是什么?”此刻的杨文锋身上那股气势猛然而起如同一条巨龙盘踞于这画卷人间仰天咆哮,感觉到这股子惊天气势又看到那杨文锋笔下风雨而起的徐博温蓦然间站起身形眼中充满惊异之色。

杨文锋就这样闭着双眼,而那画卷之中风雨依旧,落于所有考场之人的文脉意像之中无任何异样,反倒是此刻无论是荀攸还是华飞他们皆感觉到心头涌上一种感觉,那种感觉玄之又玄但对他们来说绝对有利而无害。

事实上不只他们,如今几乎就连那些资质鲁钝的读书人心中也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某种感情在增长,如果在此刻他们去写文章的话一定会发现他们所写出的文章较之往常会更上一层楼,不为其它,只因妙笔文章所成必是心中所感体现。

“果然,果然不愧是先生所收的小师弟,这份文魄便可抵得上此间所有文脉气运了。”作为亲手缔造这画卷世界之人王羲颐自然比所有人都更能贴切的感觉到杨文锋如今的情况,如今的杨文锋正凭借着这惊世文章在缔造属于自己的文魄。

这世上读书人很多,但是读书能缔造出属于自己文魂文魄之人却少的可怜,甚至于就连一些儒家圣人也仅仅是拥有“文气”,“文运”,“文神”三魂而已,而如今杨文锋凭借着自己胸中之情要硬生生凝聚出自己的文魄,这是何等的难得。

而且王羲颐能感觉得到杨文锋所成的这份文魄必定极不寻常,这是读书人的情魄,读书人的情自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感情,而是可以引领时代可以搅动天下大势的大情。

若是有儒家圣人认为这天下之人该一夫一妻相守白头才合乎礼法之后以此传授于弟子,之后他的弟子也会传授弟子,会延续他们这一文脉传承,而这一脉又有教化天下的能力,那么未来的天下可能便都会认同这一礼法,这便是例子。

假如这天下所有读书人对这天下苍生皆有情皆生怜悯之心那么这个天下势必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若是读书人皆为大势,为匡扶社稷,为君主朝堂,那这个天下必定一直便是分分合合永无休止。

这就是他王羲颐为什么不喜欢徐博温的原因,他觉得徐博温这种读书人是最优秀的那一批读书人不假,甚至在历史长河之中也能排得上名号,但仅仅是这些不值得他王羲颐敬佩,更不值得他先生认同。

杨文锋身上的那股惊人的气势还在不断攀升,而这份气势,这份几乎让徐博温都感觉有些恐怖的气势却没有对考场之中的任何人造成影响,不仅如此,临近杨文锋考席的一些读书人还感觉到了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文魄所成与文脉气运虽无关但是却有助于文脉气运增长,这又是少数几种可增长文脉气运的方式,但是偏偏杨文锋身上却无一丝一毫文脉气运存在。

事实上王羲颐对于杨文锋身上为何没有半分气运他也不是太清楚,他尝试过去推演杨文锋没有气运傍身的原因但是看到的却是一片迷惘,在杨文锋身上似乎是应该拥有一份天大的气运的,但是那气运却似乎被人强行剥夺了出去却又不影响杨文锋本身的生活,这让王羲颐充满不解。

既然是剥夺了对方的气运自然是从根子上让对方变得糜烂从而达到一种近乎无解的迫害,但是如今的杨文锋非但没有受到迫害反而以一种如同大鹏一日九千里的速度在成长,这又很难解释。

不过这并不是他王羲颐要去担心的东西,既然他的先生已经见过杨文锋,那么无论杨文锋身上有什么古怪他的先生都应该知晓,他的先生没有去帮小师弟解决那就说明这对杨文锋并无害处,自然不需他去担心。

看到杨文锋的异样,感觉地到他身上那不断攀升而起的气势徐博温站在原地心情矛盾复杂,他自然知晓杨家和武家之间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两者都和他关系莫逆这让他不知该如何去做。

若是站在武皇这边他自然应该去遏制杨文锋,但是理智觉得他不应这样去做,他总觉得武皇和杨王之间应该还有解决的余地,况且恐怕过不了多久这天渊就会发生巨变,到时候若是没有杨家那这巨变该如何应付?

“你们这两家啊,到是给我出了个难题,看这杨文锋这样还指不定会如何,且随它吧!”徐博温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自言自语。

好在杨文锋如今虽然气势惊人但是这份气势更多的还是对于读书人来讲的,这并不是那种武道修行的气势所以就算是成功至少不会造成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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