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十字架 - xp1024.com
《人间的十字架》


正文 第一章 痛苦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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町野一男下班后回到家。开门的是町野的妻子——聪子。只见聪子右眼角下面隐约可见一小块发青的淤血,右嘴角挂着一道划破的口子。

“脸上怎么了?”

“不小心摔了一下。”

“别骗我了,是不是又是公一?”面对丈夫的追问,聪子低头不语。

“到底出了什么事?”町野再也控制不住,直感到喉咙里有一股热浪往上涌。

“没什么!”

“脸都成这样子了,还说没什么!”

“现在一点儿都不疼了,用凉毛巾敷一下就好了。”聪子拼命想在丈夫面前遮掩过去。然而,走进客厅时,町野不禁愕然失色。

客厅里一片狼藉,空气中飘着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客厅柜的玻璃被打裂,自己多年收集的名酒滚到地下摔成了碎片。

拉门上刚糊过不久的隔扇纸被捅破了好几个窟窿,在他回来之前还没有来得及修补。虽然拉门可以修好,可多年收存的世界名酒却无法复原了。

“这也是不小心摔的吗?”町野的目光从地下的酒瓶转向妻子。

“嗯。不,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多说了一句。”聪子极力想平息丈夫心中的怒火。

作为母亲,聪子已不是第一次这样为儿子袒护了。

町野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公一拿桌上的镇纸狠命地砸向妻子的脸。镇纸打在眼上,差一点失明。妻子的腰不止一次地被公一踢踹,现在站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儿就受不了。

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妻子会死在儿子的手里。

“到底因为什么?”町野盯着妻子追问。

虽然妻子极力掩饰,但嘴角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淌血,眼角开始肿了起来。如果稍偏一点,后果真不堪设想。

“今天都快中午了,他还躺在床上不起。我说了他一句,他就不干了,随手抄起东西就扔了过来。”

“他现在去哪儿了?”

“闹了一阵子,就出去了,谁知道去哪儿了。”在公一的眼里,家长的权威早已荡然无存。任何的规劝只能招来一场更大的暴风雨。

面对可怜的妻子和肆虐的儿子,町野陷入了沉思:不错,公一是我的儿子,但曾几何时已经不是了。因为是独生子,我们给予他太多的溺爱。可是世界上那么多沐浴父母之爱的独生子,有谁像公一那样毫无怜悯之心、对生养他的母亲大打出手呢?

町野一男有时甚至产生一种幻觉,看见恶魔正在把毒爪伸向公一。以前那个从出生到懂事、人见人爱的公一已被魔鬼劫走,成了与町野家毫无共同之处的魔鬼之子啦。

这些年来,町野这个家在聪子小心翼翼的照护下才得以维持。町野即使几天不回家,也不用担心。聪子从不让孩子离开身边一步。现在公一都23岁了,还离不开母亲的照顾。公一明明知道没有母亲就无法活下去,却对母亲以拳脚相报,就像是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还在拿剪刀往救生圈上扎。

公一只是肉体上长大了,可头脑还停留在孩童时代。家里过度的溺爱助长了公一的玩世不恭和极端利己的个性。家里交待的事他从不放在心上,一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再去问他,他却说:“本来这件事就不应该让我做”。从那以后,家里再急再重要的事都没有找过他。

不仅家里的事,就连和朋友的聚会他也从来不遵守时间,迟到了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家里的人和了解他的人倒没什么,可别人有这么一次,下次就再也不和他打交道了。

好不容易托关系进了一所私立大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到两年就中途退了学。临时找的工作也没有常性,换了一家又一家,稍不如意,就不辞而别,好像这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每天不是睡懒觉就是看录像,再不就是和一群酒肉朋友下馆子,直到喝得烂醉。

町野家现在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全被公一打得伤痕累累。闹钟、暖瓶、台灯,甚至电视遥控器,不知换了多少个。家里凡是手能够到的地方连鸡蛋也不敢放,妻子不知多少次遭受鸡蛋的袭击,头发里沾满鸡蛋黄儿,到美容院用香波怎么洗,腥味儿也去不掉。

有时家长实在看不过去,说他几句,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家里几天不得安宁。就连町野也不得不退让三分。公一毕竟已长成大小伙子了,打起来哪是他的对手呢。

“求求你,别怪他,他还是个孩子,等以后长大了就好了。”

看着眼前被公一打得满脸伤痕的妻子还在护着他,町野的心在颤抖。他深深感到了一颗在跳动着的伟大母性之心,最无私的母性之爱!

然而,没有经过阵痛、没有听到第一声儿啼的父亲是不可能真正体会到这种母爱的。当父亲对孩子失去信心、甚至绝望的时候,总是母亲挺身而出,执着地寻求那怕是一点点的希望。

“他都23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町野对妻子的话不以为然。父亲总爱拿自己小时候和儿子比。

“你不是总说儿子的实际年龄才小学一年级吗?我看他是有病,只要病治好了,他会成为一个好孩子的。”

“我都忍了23年了,23岁应该是一个堂堂男子汉了,可他都做了些什么?我看这孩子已经完了,再等多少年也白搭,不可救药了!”

“别忘了你是他父亲,我们不管他谁管?这孩子离了咱们怎么办呢?”

“就是因为你总这么想,才把孩子给惯坏了。”

“怎么能怪我呢?我看是咱们孩子脑袋有病。如果不管,会越来越厉害的。”聪子极力说服着丈夫。

也许公一脑袋里确实有病。町野想起来,平时公一的困劲儿一上来,就像一堆泥,怎么叫也叫不醒。有时洗澡的时候,煤气还开着就躺在浴盆里睡着了。还有好几次把水壶坐在火上就去睡觉了,水都快烧干了还不醒,差一点儿引起火灾。家长怎么说也记不住。

也许聪子的话是对的,町野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天,公一从打工的超市扛回一大堆东西,全是厨房用的清洁剂什么的。为买这些东西用去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说是半价优惠,只对商场职工。

町野强忍住心里的火气:“你要是成了家,一下子把工资全花了,以后怎么过?”

“你不懂,这是半价,知道吗,半价!买得越多越赚。”公一的嗓门高起来。

“我知道是半价,可你把钱全花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以后喝西北风去!”

“你说什么呀?你是不是对‘我们公司’的商品信不过。睁开眼睛看看,这都是一级品,全是半价,不是职工还买不着呢!”

“不管怎么说,把工资全……”

“算了!我不听!”公一手一扬,转身离去。

父子俩在一起从来没有谈拢过。大人的话对公一来说,简直就像对牛弹琴。

他一口一个“我们公司”,然而稍不顺心,“我们公司”马上就变成了“该死的公司”。在公一的眼中,什么社会,什么工作,都靠边儿站。他变得越来越不听劝阻,越我行我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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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町野匆匆洗了个澡。晚上有重要的实况转播要看。他换好衣服走进客厅,看见公一躺在电视前的沙发上正在看录像。顿时,一股厌烦之感袭满全身。

实况转播马上就要开始了,因为工作的关系不能不看。町野耐着性子走了过去。

公一被录像的情节吸引住了。好像是一部电影录像片。

“把电视让给爸爸看一会儿好吗?”

“不行!”公一的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一个小时。事关公司的工作。”町野极力克制着。

“别烦我好不好,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说着,公一把手指在遥控器上狠按了几下,音量顿时大了起来。

“公一,你看的是录像,以后看也行,快把电视让给爸爸。”看到父子俩谁也不让谁,正在厨房里做饭的聪子慌忙劝道。

“说不行就不行。”公一冷冷地甩出一句。

“你说什么?”

“明天就得还,今天晚上必须看完。”

“推迟一小时看不行吗?”

“我要是就不让呢?!”公一的嗓门越来越高。

“公一!对爸爸怎么能那么说话。”聪子忍不住劝道。

“真讨厌!去你妈的!”公一顺手掠起放在餐桌上的苹果冷不防地朝聪子猛砸过去。

“小心!”听到町野的一声大喊,聪子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脸上被重重地砸了一下,顿时鲜血流了出来。

苹果打翻了正在炸东西的油锅。油洒在地上,“啪”的一声着了起来。

被吓得不知所措的町野慌忙拿起桌上的沙拉酱往地上撒。聪子也一手捂着脸一手拿着毛巾拼命扑打。直到把火扑灭町野才想起聪子脸上的伤。

“聪子,要紧吗?”看着满脸血水的妻子,町野担心地问。血从妻子的鼻孔里滴嗒滴嗒往下掉,嘴角也在不住地往外涌着鲜血。

“没关系。”

虽然妻子这样说,町野还是不放心。

“叫救护车去医院吧。”

“不用,稍微躺一会儿就好了,求求你,千万别叫救护车。”事到如今,妻子想的还是儿子的名声,怕邻里对儿子说三道四。

“公一去哪儿了?”

这时夫妇俩才发现儿子不见了。也许是看到自己闯了大祸躲出去了。

聪子被町野扶上床,敷在脸上的毛巾不一会儿就被血洇透了。町野正要换一块新毛巾,忽然“当”的一声,一颗石子样的东西从毛巾里抖出来掉在地上。町野弯腰捡起来一看,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原来是妻子的一颗门牙。

血虽然止住了,但剩下的门牙由于失去了支撑也开始慢慢松动。硬东西暂时不能吃了。

为了把儿子对自己的伤害掩盖到最小限度,妻子强忍着疼痛,装出什么都可以吃的样子。每每看到妻子吃饭时的痛苦样子,町野的心就颤抖。

这样下去,妻子的性命早晚要断送在公一的手里!

一个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危险幻觉开始浮现在脑海里,并剧烈地震撼着。

町野久久凝视着幻觉的深处。

“难道……我的儿子……,不……。”町野极力想从幻觉中摆脱出来,但这种幻觉却怎么也赶不走,轮廓越来越清晰。

町野害怕这种幻觉会变成现实而一直把它潜藏在心底,他没有勇气正视。

但是妻子掉落的门牙使他不能不转过头来正视它的存在。

町野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上:他必须在妻子和儿子之间作出选择。这是痛苦的选择,两者必须舍弃其一。

町野毫不犹豫地选留了妻子。为了把妻子从魔鬼的手里解救出来,必须铲除魔鬼。

是的,公一早已不是那个血脉相连的公一了,他已经变成了一具被魔鬼夺走了灵魂的“公一形骸”。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人生旅伴被魔鬼一点一点地蚕食下去。

町野突然感到过去的幻觉是这么清晰地展现在了面前。

如果不杀掉公一,缠在他身上的妖魔就会把妻子的血吸干,然后把它的毒牙伸向自己。

为了从妖魔的血口中拯救妻子和自己,必须铲除缠在公一身上的恶魔。

决心已定,然而还有一个障碍必须排除。

虽然儿子已是恶魔缠身,但妻子仍是那样地爱他。即使他已不是我们的儿子,她仍在执着地爱着,全然不知儿子的躯体已被毒汁浸透。

然而,她那份割不断的爱子之情又怎么能轻易抛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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町野终于决定对公一下手了。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决定。多少个日日夜夜,一想到公一的血管里流着自己和妻子的血液,他的决心就动摇了,手就发颤了。

然而,另一个声音在高喊:不,他早已不是你的儿子,你除掉的是夺走你儿子的妖魔。这也是你儿子对妖魔的报复。

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再犹豫。如果被抓住了,就和妖魔一起下地狱。

想来想去,町野最后决定制造一起交通事故。交通死亡属于偶发事件,伤害者和被害者之间不存在任何利害关系,而且伤害者也不存在任何杀人动机。再机敏的警察也不会想到亲生父亲会伪造交通事故来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町野天天神经质般地在心里念叨:我杀死的不是亲生儿子,是威胁妻子和自己生命的魔鬼。这是一种正当防卫。这种想法使他获得了精神上的解脱。

他编造的这些自欺欺人的理由,并不能证明他还存有一片父子情爱。

但是,血管里流动的相同血脉又是那样猛烈敲击着町野那颗颤抖的心。

町野思绪万千,往日的情景尽现眼前,好像就在昨天。

和聪子结婚后,聪子曾两次怀孕,但都没有保住。去医院检查,说是子宫后屈,即使怀孕也容易流产。婚后第三年,又怀了公一,三个月的时候出现先兆流产,不得不长期住院,总算保住了。

住院花去了全部积蓄,致使后来的家庭生活一直非常拮据。

在父母的精心养育下,出生时重3100克的公一眼看着一天天长大。在町野的记忆中,公一连一次感冒也没得过。

星期天一家三口儿去公园,胖墩墩的公一不时引来人们羡慕的目光。后来聪子又怀了孕,中间去医院检查得知孩子是畸形儿,只得做了人工流产。为了保全孕妇的生命,不得不连子宫也一起摘除了。

从那以后,町野和聪子把全部的爱都放在了独生子公一的身上。不可否认这也是对公一溺爱的一个原因。

但公一自小就养成了一种孤独怪癖的性格,干什么都是以我为中心,喜欢把自己憋在一个人的小圈子里。有时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他就把喜欢的玩具全拿出来摆一地,一个人默默地摆弄一天。他统治着自己建立的王国,使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语言。他把和外界的交往总是压在最小的限度。

在家里,年龄小还可以,但一进幼儿园接触到了外面的大世界,过去自己那孤僻王国的语言就再也行不通了。在这种“外压”下,孤独怪癖的外壳被打碎了,然而他却没有就势溶入到外面的大世界中去,反而更加加固了自己王国的外壳,并龟缩在里面。

对于他来说,只有自己的王国才是真正的乐园。虽然作为外界——社会的一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但王国之外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只不过是一片虚无的幻影。

这种思想伴随着他步入小学、初中、高中,并恶性膨胀着。

在公一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

正文 第二章 骨肉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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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警察局新宿署的青柳雅二站在私铁站台上等着电车进站。

今天是周末,站台上人来人往,大多是外出郊游的情侣和带着孩子的父母。

为了一起杀人案,青柳不得不放弃休息,出外去调查取证。

搜查本部已经成立了一个多月,可至今仍没有发现重要的线索。本想利用周末人们都在家的机会登门取证,但难得的好天气谁也不愿呆在家里。偶尔有没出门的,敲门进去,也大都是与案子没什么关系的老人。他们平时找不着人聊天,对青柳的来访自然十分欢迎,但他们几乎提供不出有价值的情况。他们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青柳只能默默地当听众,就像在拥堵的马路上开车的司机,除了耗费时间以外毫无所获。

青柳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打算再走几家,于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又来到电车站。

站台的扩音器传出广播员的声音,电车马上就要进站了。站台上顿时嘈杂起来,人们纷纷翘首企足朝电车开来的方向观望。

电车开过来了,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孩子!小孩掉下去了!”喊叫声发自站台的中部。

“快叫工作人员!”

“来不及了!”

“快叫电车停下来!”

等车的人们一片惊慌。青柳见状朝出事地点疾步跑去。车站的站台和电车车厢之间有很大空隙,车站广播不时提醒乘客注意脚下,但还是有小孩在电车进站前摔了下去。

青柳赶到出事地点,一眼看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摔倒在路基中间。可能是掉下去时哪儿碰着了,也可能是吓着了,僵僵地呆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在哭。

“救命呀!救救我的孩子!”站台上一位妇女发疯似地喊着,好像是孩子的母亲,她拼命挣脱众人的阻拦要往下跳。

电车在一米一米地逼近,眼看离孩子只有几十米了,司机突然发现路基上有人,马上紧急制动,但电车仍拖着巨大的惯性往前冲。

青柳上前挡住想跳下去的母亲,抢先跳下站台,不顾一切地朝孩子扑去。

青柳抱起孩子返身回到站台边,他托起孩子,把他送到人们从站台上伸下来的手里,然后想爬上站台。

电车还在往前疾驶。

已经来不及了,青柳松手后又跳回到路基上,打算利用电车车厢和站台之间的空隙躲过去。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就在他跳回到地上还没来得及抽身的一刹那,电车冲了过去。随着车轮制动时发出的咔咔声响,无情的车轮朝着来不及抽回的左臂肘部轧了过去。

孩子得救了,青柳却失去了左臂。虽然当即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但惊慌失措的人们却忘记了那一截被轧断的残臂,致使青柳失去了断手再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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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发生时,町野正去买烟。谁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要不是当时路过的警察舍身相救,公一早就没命了。

公一的命本来应该用町野的手,不,应该用町野的命来赎,但却由非亲非故的青柳用自己的一截手臂赎回了。当时面对舍身救子的恩人,町野感动得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然而,现在町野后悔了:那时公一怎么没被轧死呢!

要是青柳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自私的父亲,他会怎么想呢?

可是妻子的生命现在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公一的威胁。虽然公一的命是青柳用一截手臂的代价换回来的,但为了妻子,不能再犹豫了!

就在町野下定决心对公一下手的时候,有一天聪子来找他,妻子的话吓了他一身冷汗。

“是不是和青柳商量一下关于公一的事。”

“什么事非要和青柳商量不可?”町野感到心里的秘密好像被妻子看透了,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反问道。

“青柳是警察,对付像公一这样的年轻人自有一套办法,青柳的话公一会听的。”公一知道青柳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平常对青柳也惧让三分。

“可青柳是刑警,不是管少年的,跟他说不是给人家添麻烦吗?”

就要对亲生儿子下手的时候找警察,那不是向警察招供自己的作案动机吗!

“起先我也这么想,不过我想也许会有效果。家长、老师的话不听,警察的话,再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不会一点儿也不听吧。”

“弄到警察那儿更糟,只会适得其反!我自有主意,你不用操心!”

“你有什么主意?”妻子脸上充满了不安。虽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杀意,但她出于母性的本能,似乎觉察出了什么。

难道妻子提出青柳的名字是一种牵制吗?聪子提出和青柳商量公一的事,确因家中蕴藏着危险的火种。

数天后,町野下班回到家,感到家中气氛有些异样,按了几次门铃都没有反应。平常这个时候,妻子都是在家的,可今天……,里面的灯还亮着。

一股不祥之兆袭上心头,町野急忙用钥匙打幵房锁跨进屋门,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着刚刚泛起的尘土,给人一种难以按捺的騷乱感觉。

“聪子!”町野茫然地呼唤着妻子的名字。跑进厨房,炒菜锅坐在煤气灶上,刚做好的菜还冒着热气,电饭煲里的饭已经焖好,标志灯停在“保温”状态。

一定是做着做着饭突然想起什么急事跑出去了,过去就有过好几次。

公一也不在屋里。

突然,町野感到脚上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疼得不禁叫出声来。抬起脚一看,原来是一块玻璃碎片进到了鞋里。町野这才发现,一瓶葡萄酒从酒柜上掉下来摔到了餐桌底下。

町野越发不安起来。这时,客厅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町野忐忑不安地拿起听筒,是邻居家的岸本打来的。

“是町野先生吗?啊,是这样,您太太受伤了,现在正在XX医院。”

“受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头被撞了一下,可能有轻微脑震荡。公一君叫的救护车,正好我也在,就跟来了。”

“要紧吗?”

“只是轻微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看样子好像是吓着了。”岸本说完挂上了电话。

—定是公一干的!妻子这次肯定伤得不轻,否则是不会坐救护车去医院的。岸本说没有生命危险,可伤在头上,谁能保证大脑不受影响。想到这儿,町野立刻赶往XX医院。在医院见到了妻子,看样子精神还好,町野提着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都怪我,老是这么毛毛草草的。一点儿小伤,没事儿。”

“真的没事儿?脑袋里没出血?”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只是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头被碰破了一点皮。要是脑袋出血,现在早进手术室了。”聪子说着朝町野勉强一笑。

“可是,听说烦内损伤有很长一段潜伏期哩。”

“医生给我做了各项检查,说不用担心。”妻子说完又勉强地笑了一笑。

“公一去哪儿了?”

“咦,刚才还在这儿,哪儿去了?”聪子说着又特意朝四周看了看。

“难道你怀疑公一吗?”聪子从町野的脸上好像觉察到了什么。

“不是公一谁能作出这种事!”

“可是,这次不关公一的事!是他马上叫来了救护车,还把我送到医院,刚才还在旁边忙前忙后的,他可帮了大忙了。”

“你差一点儿就见上帝了,还护着他!无论如何得住院观察几天!”町野忍不住嗓门高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次真的不关公一的事。你要是怀疑他,他可真是冤枉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在楼梯上滑了一下。”

“在楼梯上滑了一下?那厨房地下的酒瓶是怎么回事?”

“那……,那是从桌子上震下去的。”聪子的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了,但她还在拼命争辩着。

不用再多问了,这无疑是公一干的,是他用钝器打了母亲的脑后部。

不能再犹豫了!再这样下去,妻子将要死在儿子的手里!然而,妻子也已经铁了心:即使死在儿子手里,也要宽恕他。

但是她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她不但是公一的母亲,更是町野的妻子!

町野不能没有妻子,他有义务保护她!任何威胁她的人,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不久,聪子出院了,医院开具了出院证明。所幸的是脑伤没有留下后遗症。

从此以后,町野除去公一的念头更强了。

正文 第三章 遗失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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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洗个热水澡了。青柳伸着四肢悠闲地躺在自家的木澡盆里,慢慢感受着身体的疲劳在悄悄地退去。

案子没有什么进展,青柳决定晚上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在搜查本部里实在没法睡。

直到水都快凉了,青柳才从澡盆里出来。妻子一定做好了可口的饭菜在等着。青柳拿过毛巾在身上擦着。当他瞟了一眼那边装内衣的衣筐时,不禁“唉哟”了一声。

衣筐上还搭着洗澡前脱在那儿的脏衣服!

“喂!拿一件干净的来!”青柳爱怜地朝里面的妻子喊了一声。妻子以前从未发生过这种“疏忽”。

“啊!真对不起。”美千代一边答应着一边抱着衣服跑出来。也许是忙着做晚饭忘了吧。青柳把手伸进袖口,突然感觉不对,不由得又“唉哟”一声。

“怎么搞的!这是长袖的,现在是穿长袖的时候吗?”青柳边说边往下脱。

“哎呀!对不起。”美千代拿来了“短袖”,脸上却丝毫没有对不起的意思。

“这不像你干的事儿呀,怎么回事?”青柳怏怏地说。

“你好长时间不回家,突然回来,我都有点儿不习惯了。”美千代有些不以为然。

换上内衣,青柳才觉得肚子饿了。坐在餐桌旁,妻子拿来了啤酒。

“一起来吧。”青柳说道。

“你先吃,我稍微收拾一下,马上就来。”妻子说完又匆匆返回了厨房。

“好长时间不见了,还不一块儿吃,什么事那么重要?”青柳觉得渴坏了,便自己倒满了一杯。一口下去,不禁又皱起了眉头。

啤酒根本没有冰镇。

看到妻子接二连三地出现“疏漏”,青柳想把她叫过来说几句,但由于刚发生了“短袖衫事件”,便忍住没再说什么。好长时间才回家一趟,青柳不想和妻子吵架闹得谁都不愉快。弄不好还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好不容易厨房的事“告一段落”,妻子走进餐厅坐在了青柳的对面。

“来,先干一杯。”青柳把“温啤酒”给妻子倒满了一杯。他使了个心眼儿,看她到底说什么。

“干!”两只酒杯“咔吧”碰了一下,咕咚咕咚一人喝了一大口。

美千代没有任何反应,什么也没说。她是没感觉到呢,还是装糊涂呢?

青柳开始感到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若隐若现。结婚二十年了。二十年来,也许因为没有孩子的缘故吧,夫妇间从未吵过架、拌过嘴,他们二十年如一日,恩爱如初。

青柳因事故失去了左臂,她成为他的名副其实的半个臂膀支撑起了半边天。青柳深深地感谢妻子,如果没有她,他的工作一天也干不下去。他感到自己的家庭是天底下最幸福美满的。

然而,今天晚上的“短袖衫事件”就像大地上的一股冷风在他们身边骤然旋起,令人感到寒气逼人。

起初,青柳认为也许是自己神经过敏,但同样的“疏忽”以后又遭遇多次。

过去,凡是青柳喜欢吃的,她总是千方百计地满足,可如今你不说,她就不动,甚至把他最爱吃什么也忘得一干二净。

他爱喝浓咖啡加一块方糖,结婚以来一直都是这样。可是现在她每次端来都是清淡的,而且十分坦然地加入两块方糖。你说她一句,她就“啊,对不起!”便完事。过去上班前,她总是把衣服提前熨好备齐,临出门前亲手替他穿好。可现在不是缺袜子就是少领带,有时甚至把破了洞的袜子和掉了扣子的衬衫也拿了出来。以前可以放心大胆地穿着去上班,可现在如果不事先好好检查一番,说不定会在外面出什么丑呢!

面对麻木不仁的妻子,青柳终于醒悟:她的心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如果有孩子,妻子把心放在孩子身上还有情可原,可他们没有孩子。那么,妻子的心飞到哪里去了呢?

青柳明白,美千代有了新的男人了。这个男人像幽灵一样杳然潜入他们的生活之中。现在已是进退两难。

真是太疏忽了!那个幽灵如此神速地掠走了妻子,而自己竟浑然不觉。

她开始越来越厌恶和青柳过夫妻生活,青柳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美千代不是那种能同时容纳两个男人的女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那种洁身感很强的女人。所谓洁身,就是对男人“保持自己的贞节”。但她最后终于拋弃了丈夫,选择了别的男人。

青柳怒不可遏。

当然,此刻他并不知道是谁夺走了他妻子,这仅仅是他根据已掌握的“证据”所做的猜测而已。难道就这样拱手相送了吗?不!一定要撕破这个幽灵的真面目!然而他听到另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即使知道是谁,又能怎么样呢?她那被夺走了的心还会回来吗?

在这种辗转反侧之中,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每天紧张的工作使青柳无暇顾及家庭的矛盾。

他在和社会邪恶搏斗的同时,却不得不提防后院的狼,担心妻子像羊一样被叼走。

有时,青柳甚至想把手头的案子放一放,先来对付后院的狼。但是他的职业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越发感到妻子投来的是憎恨的目光,这目光告诉他,她不只是对丈夫失去了兴趣。

她把身心全投给了那个男人,心里已经没有丈夫的位置,她的每个汗毛孔都透着憎恨。

二十多年的夫妻生活,青柳对妻子的心理了如指掌:既然有了值得爱的新男人,干吗非要只为顾全夫妻名义而绑在他(青柳)的身上不放呢?这越发增加了她的憎恨。

但是她不知道青柳已经“知道”了。只要青柳还不知道,为了她的“贞节”,她是绝不会先提出分手的,否则,就等于主动承认了自己的不贞。她背弃了曾经对青柳发誓过的诺言,她不能把真相向青柳坦白,所以她憎恨青柳。她要让青柳知道她已不爱他了,她要让他自己提出分手。

不能让她得逞!就这样永远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这是夫妻共同的炼狱!青柳决定默默忍受这份炼狱之苦。

然而,他的苦痛每增加一分,她的痛苦也随之加重一分。

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形式受到惩罚。然而,她正是这样一个女人,宁愿受到惩罚也要保持自己的“贞节”不受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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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偶然的机会,那个藏在美千代心中的幽灵露面了。

几天后的一天,青柳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调查一个案子,顺便来到了家里,他想看看妻子怎么样了。

妻子不在家。也许是买东西去了吧。不,他转念一想,肯定是和那个男的幽会去了。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好像猜到他在家似的。

他走过去拿起电话。

“我是P饭店,请问是今井先生家吗?”电话里一个声音问道。

“不是,你打错了。”

对方重复了一遍电话号码。

“号码没错,可这儿不是今井家。”

“对不起。”对方刚要挂断电话,突然,一道闪念在青柳的脑间滑过。

“等等!这个人住在我家旁边,也许为了传呼留了我家的电话。他现在不在家,有什么事告诉我吧,我会转告他。”

“今井先生订了3月8日的房间,我想打电话确认一下。”

“噢,3月8日。请问是什么房间、什么时候到?”

“是双人房,下午三点左右到。”

“谢谢,我一定转告。”放下电话,青柳深深呼了一口气。今井一定是那个男人的化名。他无意中粗心地把美千代家里的电话留给了饭店。可谁想到饭店会把确认电话打到家里呢?

3月8日美千代和那个男的一定在饭店有约会。饭店是市中心的一家市内宾馆。

那一天下午三点就去P饭店监视,揭穿那个幽灵的真面目!

然而,他听到另一个声音在反问: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即便抓住了那个人,她也不会回来了。美千代的性格难道你还不知道,那样做只会使她更从容地投向那个人的怀抱。

也许早晚要和她分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青柳决定放弃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情报。

说来也巧,3月8日搜查本部接到报案:一名杀人嫌疑犯将于当天潜在P饭店。搜查本部决定立即行动,青柳作为第二梯队参加,时间正好也是下午三点。

案子发生在新宿歌舞伎町的一条小胡同,两个小伙子和一个街头流浪汉擦肩而过,流浪汉故意找碴儿。双方由对骂开始动手,流浪汉打倒了一个,正要打另一个的时候,突然腹部挨了一刀倒在地上。两个小伙子匆忙逃离现场。被害者虽然马上被送往医院,但终因流血过多而死亡。经过现场调查,案子被定为故意杀人。

现场发现了一张P饭店的住房预订卡,卡上的预订日期就是当日。客人姓名填的是“山野宏”,预定抵达时间是下午三点。

按照卡上留的电话打了好几次,都没有人接。

预定卡是不是嫌疑犯掉的不得而知。即使是嫌疑人掉的,如果他发现丢在了现场,恐怕也绝对不会出来了。

但搜查本部还是决定不放过任何机会在P饭店设伏。一旦发现那个叫“山野”的人出现,前台服务员即打信号通知设伏人员。

青柳选择了大厅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在那儿可以清楚地看到前台。他用报纸遮住半个脸假装看报,同伴们分头埋伏在前台的周围。

饭店的大厅里可比在外面舒服多了,可时间一长也容易引起怀疑。他们不时地相互交换一下位置。

由于今天不是节假日,下午饭店大厅里显得空空荡荡,给设伏增加了很大困难。

空旷的大厅里坐着几个无事闲聊的男女,也许他们在等待各自情侣的到来,那里面说不定就有美千代的男人。大厅里不时走进几对“午后幽会”的男女。

青柳不时用眼角暗暗地扫一眼那边的男客,看有没有属于妻子看得上的。好像都不像她喜欢的类型,不是年龄太大,就是身体太胖,或者秃顶。

幽会的男女在大厅碰面之后,大都是先由男的去前台登记,然后女的紧随其后。然而,在搭伴进入房间之前、那美好时刻就要来临之际,他们在公众面前却极力保持着克制。选择市内饭店的人和选择鸳鸯饭店的人,其心理差别由此可见一斑。

三点快到了,嫌疑犯还没有露面,妻子也没有来。为了不让她看见自己,青柳把监视的位置移到了靠近前台的一个死角。因为,虽然一般客人都是从饭店的正门进来,但从外面也可以直接进到大厅的休息室,那里直通地下停车场。

青柳突发感慨,祈祷那个男的和妻子当中有一个人由于什么原因而来不了,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多心、那个“今井订房”的电话本来就没有那么回事。

三点刚过,一位客人走进饭店来到前台接待处。

“我叫今井,房间已经预订了。”声音传到青柳的耳朵里,他全身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眼睛死死盯住了这个人。标准的个头,虽然只能看见半张脸,但不难看出其中的庄重和沉稳。办完住房手续拿过钥匙,他转过了身子,脸正好对着青柳。他那阴郁的表情,锋利的目光,眼睛里泛着狡黠和贪婪,一看便知,正是美千代喜欢的那种类型。

“就是这个男人!”刹那间,青柳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他朝电梯间快步走去。

就在“今井”上楼几分钟后,美千代出现了。她从饭店的正门走进了大厅,尽管一改平时的发型和装束,戴了一副茶色的太阳镜,可青柳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美千代不知道青柳此刻正躲在大厅的一角监视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间进了电梯。从她急促的脚步便可知道,那个男人订的房间号早已印在了她的脑际。

青柳恨不得跟在她的后面当场捉双。然而他没有,这既不是出于职业的责任感,也不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

妻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夺走了。这就好比自己被夺走了一样,自己视为最珍贵的领域遭到了无情的践踏。现在已是一无所有,他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感受,因为他已经彻底看透了妻子。她那山誓海盟的“永恒的爱”被这种男人这么轻而易举地取代了。他内心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空虚和伤感。

青柳任思绪在这种空虚和伤感中自由纵荡,但工作的紧张之弦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嫌疑犯随时可能出现,纵荡的思绪立刻被执行任务的紧张所占据。

然而,一天的埋伏终于徒劳而返。一直到深夜,嫌疑犯也没有露面。

傍晚时分,在青柳他们撤离之前,妻子和那个男人带着完事后的满足分别从饭店离去。

幸而,执行任务的同伴没有人认识青柳的妻子。

正文 第四章 家人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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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走嘛!”大桥牙子扬着头,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

“这么近的路……”从饭店到那家餐馆不过两三百米远,筱泽干夫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虽然自己有一辆半旧的“皇冠”,但眼前这位娇小姐根本不屑一顾,好像一坐这车就降低了身份似的。

看着饭店前面等着拉客的出租车排成了长阵,筱泽想,实在不行就打车去吧,可这么短的路实在不值得。

“不嘛!你没见这么大风,冻死我了!”说着她拢了拢头上时髦的长发,这是她在最新潮的美容店做的。

没办法,只好上了一辆出租车。

上去后说了要去的地方,司机吃了一惊,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那不就在前面吗?”

“对不起,有点儿急事,我出双倍的钱。”

司机还是不住地叨叨。

可也是,等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排到,这么近的路刚够基价,放在谁头上也不会有好脸儿。可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哪会想那么多呢。她从小过惯了靠别人服侍的生活,与其说缺乏对别人的体贴,倒不如说她压根儿就认为不需要那么做。她的信条是,只要付了钱,我想干什么别人就得为我干什么。

饭店里的饭吃腻了,所以筱泽提议今天晚上到外面吃。

她点的是一家有名的法式餐馆。筱泽不喜欢吃肉,所以平时很少去法式餐馆。再说,饭店的法国菜比外面的要正宗得多。筱泽不禁皱了皱眉。

看到筱泽一副为难的样子,大桥牙子噘起了嘴。

“怎么,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吗?”和牙子约会吃饭,她点的都是最高级的菜,丝毫不考虑筱泽的承受力。一次约会差不多就得报销他半个月的工资。但是,一想到她那位财大气粗的父亲,把她弄到手就等于得到一大笔财产,筱泽的心便平静下来,权当是先行投资吧。

自从认识她以后,她那含情脉脉,她那调情似的撒娇,令他多少次心潮翻滚。她那不惜金钱精心雕饰的容姿令多少男人企足翘首,甚至同性之间也投来嫉妒的目光。她的柔情绰态令筱泽欲罢不能。

然而,筱泽在挑选女人上,自有他的一套标准。长相不是主要的,即便差一点,也要找有后台的阔小姐。这是最最明智的选择,不会有错。再漂亮的女人,她的脸蛋儿也只是昙花一现,她的魅力也不会保持永远。不能被女人华丽的外表所迷惑而遗误终生。

“今天晚上我想喝香槟。”进了餐馆坐在预约好的餐桌前,牙子说道。侍者恭恭敬敬地递上菜单,牙子伸出纤细的手接过来。

“请来一瓶最好的香槟。”这么一瓶酒,筱泽半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该你了。”牙子把菜单递给筱泽。

筱泽不喜欢在吃饭前罐一肚子酒。

他正要翻过去,牙子赶忙按住他的手说:“那我也退了!”

“怎么?”筱泽不解地问。

“还‘怎么’?你不点我一个人点有什么意思!”牙子露出轻蔑的笑。

“好,我点。”

筱泽终于从牙子那里学到了一课:两个人在外面吃饭,不能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而要考虑双方的平衡。

饭吃完了,侍者推来了甜点车,上面放着各种甜点。筱泽感到肚子已经鼓鼓的了,最多再来一小碗冰淇淋。

甜点根据个人的口味任选,可以一个人拿一份儿几个人分着吃。

“你喜欢吃什么,拿一份儿!”牙子劝道。

“实在吃不下了,你拿一份儿我吃一半儿就行了。”

“那像什么样子,快拿一份儿!”牙子有点儿不悦的样子,她从来没想过还有两个人分吃一份东西的事。这只有穷光蛋才能想得出来,根本不配到这种餐馆里来。

对于她来说,吃饭不仅仅是吃饭,而是享受气派。最重要的是要向餐厅的老板和周围的人显示自己的富有和体面,而自己的食欲则是次要的。

吃完晚饭后起身准备回旅馆。不巧,因为刚才下起了雨,等了一会儿一辆空车都没有。

“叫一辆包车吧。”牙子淡然地说。

筱泽无奈,返回餐馆去打电话叫包车。不一会儿,来了一辆“奔驰”。

到了饭店,两个人进了房间。就为了这一个小时的情欢,筱泽特意订了一个豪华套房。那种公司小职员才用的标准间,牙子是绝对不会进的。

不管怎么说,总算得到了她。

牙子有着女人所特有的对性的渴望,虽然进入那个极乐世界颇费一番功夫,但其奔放的体位,大胆的动作,简直不敢想像她是出自名门大家的娇小姐。再强壮的男人,面对这美妙动人的肉体,也会败下阵来。

虽然是萍水相逢,但他们相互配合之默契,连他们自己也感到惊讶。

现在,牙子“粘着”在筱泽身上。也许牙子是在逢场作戏,但筱泽却另有打算。自己不过是一个公司的小职员,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如果能和她订婚,就能一跃成为那个巨大企业集团的一员,成为集团总裁的乘龙快婿,也许能在那块庞大版图的一角寻得一个舒适的职位。即使得不到职位,到时他的千金小姐带来的嫁妆也足够了。

他打着如意算盘开始接近牙子,并讨好她,虽然这要花一大笔钱,但一想到这笔钱以后还会回来,便在所不惜。

这是一场赌博,筱泽决意把这场赌博赌到底。这笔赌金终于没有白花。现在,牙子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灼热”。

“我……,我再也不要离开你!”牙子躺在床上急促地喘息着。

“俺也是!”

“别说俺!”这个时候她还抱着尊贵小姐的观念不放。

“我也是!”

“我真想……和你结婚!”

“俺,不,我也是。可是你父亲能同意吗?”

“只要我说的,他什么都听!”

“可是,可是我们之间的身份……。”

“现在还说这些傻话!”牙子从鼻子里哼笑一声。

“话是那么说,可‘天下太平’的千金,怎么能嫁给一个小职员呢?”

“那怎么啦!我姐姐那位不也在父亲底下的一家公司吗?”

“噢!”

牙子的姐夫是大桥下属一家子公司的董事。

这更加激励了筱泽下这笔赌注的决心。牙子的父亲大桥平太郎在日本财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绰号“天下太平”,他以其强大的经济实力把势力扩展到了政界,被称为政界商界和执政党后台的大人物。牙子是大桥平太郎和新桥的艺妓生的第二个女儿。大桥和正房没有孩子,所以虽然牙子是庶女,但仍倍受大桥的宠爱。他把牙子当嫡女对待,甚至给她和自己一样的姓氏。牙子所说“我的话他什么都听”大概不是吹牛。

“我真想把你这个东西摘下来,把它永远埋入我的身体!”牙子激动得一时忘记了她的“高贵身份”。

“我也想!”

“一天见不到你,我,我也许会发疯的!”

“我也是!”

“下次我们什么时候再见?”

筱泽何尝不想天天见面,可他深感囊中羞涩,力不从心。但牙子已经对他这样倾心,他要趁热打铁,紧紧抓住她的心,直到划向成功的彼岸。这是一场马拉松式的赌博,现在就要抵达胜利的终点。

“听你的!”

他暗下决心要在牙子身上狠狠地按上自己的烙印。有朝一日,牙子的肚子隆起之时,就是我筱泽干夫出头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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町野开始为实现自己的计划做精心准备。晚一天,妻子的生命危险就会增加一些。

也许自己的行动是大逆不道,但更大逆不道的是虐害母亲的儿子。这是正当防卫,或者可以说是紧急避难。这是自己和他人(妻子)的生命受到危害时,为了避难而不得已采取的行动。所以,这种自卫行动所造成的损害如果低于受到侵害的程度,就不应受到惩罚。对于町野来说,妻子在他心中的分量远远大于儿子。没有儿子可以活下去,但如果没有妻子,他一天也活不下去!

问题是法院能认同这种价值比较吗?在法院的态度不明时,与其援用紧急避难法,不如伪造交通事故更安全。

町野决定请一星期的假进行准备。不知一周时间够不够。反正不能再拖了。如果顺利,也许一天就可以解决问题。

公一的生活没有一点儿规律。不去打工的时候,上午在家睡觉,中午起来吃完饭就又回到自己的屋里看录像。晚上有时候一出去就待到深夜或第二天天亮才回来,甚至有的时候昼夜不归。

他虽然考了驾驶本,但自从发生了一次小的事故之后就再也没摸过车。

町野也不知道公一每天到底都去哪儿。据说是去了高中时候的同学家,他们都没考上大学或者没有固定工作。在家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町野现在的任务就是摸清公一的生活规律。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公一从不把他的行动告诉任何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可公一对町野就好像是对敌人一样,在心里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町野计划先搞清公一的行动规律,然后在他的必经之地埋伏好,等他一出来,就开车撞上去。这虽然有点儿冒险,但确是最安全的,因为公一回家一般都是在半夜或黎明,这时作案被发现的可能性极小。町野甚至准备好了伪造的车牌,以防万一。

谁也不会想到杀人凶手是亲生父亲。现在万事俱备,只等着选择动手的日期了。

町野今天向公司请了一星期的假,准备明天开始行动。

当天夜里,公一没有在家。

“公一去哪儿了?”町野以前从没有问过公一的事,儿子在不在家他从来不关心,他巴不得公一天天不回家,家里还安静点儿,心情也好受些。

“啊,大概去朋友家了吧。”

“朋友家?哪个朋友家?”

“嗯,也许是佐佐木家,或是山本家。我也搞不清,问他也不说。怎么啦?”丈夫以前从未问起过这些,聪子不禁疑惑起来。

“没什么。今夜还会回来吧?”

“多半会吧!不过他可没准儿,谁知道呢!今天刮的是哪阵风?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公一来了?”

“啊,不能总这么放任他。下次他再出去,得问他上哪儿!”

“都二十三了,到哪儿去还要管!要问你去问!”

“你不知道他跟我不说话?”

“我也一样。弄不好就翻脸。”本来以为掌握公一的行动很简单,没想到会这么难。跟在后面监视是不可能的,连地方都不知道,埋伏就更谈不上了。如果掌握不到行踪,计划就得全部推翻重新修改。

这天晚上,直到深夜,公一还没有回来。以前也经常有不回来的时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正赶上要动手之前,町野不免焦躁起来。

“天都这么晚了。”聪子看着表担心地说。

她的担心是出自母性的本能,与旁边准备动手焦急等待的父亲有着天壤之别。

凌晨两点,突然间电话响了起来。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深夜的沉寂。这时候谁会来电话呢?

“我去接!”焦躁不安的町野挡住正要从床上起来的妻子。

“是町野家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的!”町野答道。

“我是玉川警察署,请问町野公一是住在这儿吗?”

“是的,他是我儿子。公一惹什么麻烦了?”他一定在外面犯了事让警察抓住了!一股不祥之兆顿时涌上町野的脑间。不知何时妻子也满脸焦虑地来到旁边。

“对不起,告诉您一个不幸的消息,有人在本署管辖区内撞车身亡。经查,被害者叫町野公一,我们想请家属来认领一下遗体。”对方例行公务似地说道。

“公一被车撞了,被谁?”惊慌失措的町野完全忘记了身边的妻子。

“肇事者已逃离现场,我们正在追查。遗体……”

对方通报了遗体的下落,町野茫然地握着电话,下面的话一句也没有听清。自己费尽心机要致其于死地的公一被车撞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喂!喂!”电话机里不断传出急促的呼叫。

“公一到底怎么了?”妻子紧紧抱住町野问道。她还不知道公一已经死了。町野猛然间醒悟过来,公一的死现在绝对不能让妻子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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町野决定自己一个人去认领遗体。

“公一出了一点儿交通事故,用不着两个人都去,你在家等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公一没事吧?”妻子还是不放心。

町野安慰了妻子几句,硬让她留在家里,便一个人去了玉川警察署。

公一的遗体放在警察署大礼堂的一个角落里。据说是在辖区一条小巷里出的事,被发现时已经没气了。

公一安静地躺在那儿,头盖骨被撞裂了,头发上沾满了血迹,血迹已经变干。面部没有太大的损伤,依然保留着生前的容貌。

“公一!”町野呆立在尸体旁边,禁不住呜咽起来。

“是您的儿子吗?”一旁负责办案的警察面无表情地问道。看到町野的神情,明知道无需再问了。这不过是履行一下手续而已。

“是我的儿子公一,没错。”町野自言自语地说。

“太不幸了。您的儿子昨天深夜被一辆汽车撞倒,看来汽车的速度非常快,汽车撞到了小腿靠上膝盖靠下的部位,说明出事的时候肇事车根本没有踩刹车。如果踩刹车,车头应该下沉,撞的位置还要低。从您儿子的情况分析,他是先撞到保险杠,被掀到发动机盖上,然后撞到驾驶室前面的玻璃窗上,最后翻滚到了地上。死亡原因看来是由于头部受到强烈的撞击,颈椎骨折。”

町野茫然地听着警察的陈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到面颊被眼泪浸湿了。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哭。他为自己的心态感到奇怪,为了除掉儿子,自己甚至请假制定了周密的计划。是的,即使儿子不被轧死,自己也会杀死他,而且是用同样的手段。现在儿子已经死了,可自己却在为儿子的死难过。我不应该难过,应该高兴才是。现在不仅省去了作案的麻烦,而且不用担心作案后被警察追查。不仅妻子的生命保住了,而且家庭也恢复了平静,应该感谢凶手才对呀!

然而,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这到底是谁干的?”口气中包含着对凶手的铭骨仇恨。

“已经向各署发出了通缉令。肇事车辆在现场留下了痕迹,很快就可以知道是什么车型。”

“一定要抓住凶手。我儿子才二十三岁。抓住凶手后,我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

“你的心情我们完全理解。”值班警察说着指了指一张桌子:“这是您儿子的遗物,请认领一下吧。”

桌子上摆放着从遗体上取下来的东西,有钱包、手表、香烟、打火机、手绢、鞋拔子等等。

“钱包里有一张医院的挂号证,我们是和医院联系才知道您家地址的。”

町野把公一的遗物逐个拿起来看着。被魔鬼夺走的公一现在又变成原来的公一默默地回来了。

儿子出生后他到医院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儿子第一次站起来会走时的情景,第一次叫爸爸时的激动时刻,幼儿园的入园式,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时的入学式和毕业式,一家三口出外旅行时的快乐……。儿子诞生后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似的又浮现在町野的眼前。

“这是……”町野从遗物当中翻出一样东西。原来是一串木雕的小葫芦,葫芦上系着一个骰子,是系在钱包或钥匙链上的小装饰。町野隐约记得这串葫芦的来历。

“这是在现场捡到的,是您儿子的遗物吗?”

“噢,在他上小学的时候,我们一家到高山市去旅行,路过一家卖纪念品的小店,是在那个小店里给他买的。这么长时间他还留着呐!”

町野只觉得眼眶一阵发热,低下头出神地盯着这串葫芦看。它是在去高山旅行时在日下部家对面的一家紫杉雕刻店买的。那天在市内观光以后,想去日下部家看看,等走到时天色已晚,已经闭馆了。大街上游人渐少,在寂静的街道上,只有那家小店的灯光格外引人注目,于是走进小店,看到店内摆满各种精细的紫杉雕工艺品。据说紫杉雕年头越长越发亮。听了店主人精彩的介绍,公一吵着要买,便买了几个,这串葫芦就是其中的一个。

已经十几年了,没想到他还保存着。葫芦透出乌黑的光亮,好像在炫耀它被长久保存的历史。

“是您儿子的东西吗?我们还以为是凶手掉的呢。”值班警察淡淡地说道。

“公一!你……”町野不禁感慨万分。小时候跟着爸爸妈妈旅行时买的纪念品他还这么珍贵地保存着,可是父亲却要致他于死地。

正文 第五章 错位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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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子知道了公一的死讯后,几乎处于半疯迷的状态,儿子是她生命的全部。尽管受到公一非礼的迫害甚至生命都受到威胁,但对她来说,失去了儿子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町野目睹了聪子对公一执着的母爱,他甚至感到一种不寒而栗的后怕。他庆幸自己没有对公一下手。虽说是为了保卫妻子的生命。纵有一千条理由,对于杀害公一的町野,聪子也是无论如何不会饶恕的。

町野差一点儿不仅要失去儿子,还要失去妻子。然而,现在和失去妻子已经没有什么两样。她已经沉入极端悲伤的深渊,再也浮不起来了。自从公一死后,她整天显得目光呆滞,精神恍惚,嘴里像诵经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在念叨。仔细一听,原来是在念诵儿子的名字。

必须想办法让妻子摆脱对公一的追忆,否则,她将变成一个废人。町野决定带妻子去旅行。

“我不想去!”妻子一口拒绝了。

“出去换换环境,对你的心情有好处!”

“不!那会使我更加想念和公一一块儿出去旅行的情景,更不好受!”从那以后,町野再也没有提旅游的事。

公一的葬礼非常简单,只请了双方的亲戚。屋里只剩下了夫妇两个人。一下子似乎安静了许多。聪子一天除了给町野做三餐饭以外,终日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对着公一的相集和遗物发愣。

一个星翻过去了,凶手还没有抓到,他们整日在焦急中等待。十天过去了,这天町野回到家,发现聪子的神情和前两天大不一样,过去像死人似的无神眼睛闪耀着光芒。

“你快瞧,不对呀!”她迫不及待地对刚到家的丈夫说。

“什么不对?”

“看!这不是公一的!”聪子手里拿着一串葫芦把它送到丈夫眼前。

“你说什么?这是在现场捡到的。怎么,不是在高山买的那个吗?”

“我看影集时突然想起来的。你还记得日下部家前面那个卖紫杉雕纪念品的小店吗?那个滑稽的店老板,我们去的时候,他不是还问每串葫芦有几个吗?”

“是吗?”町野实在有点儿记不清了。

“没错!你说六个,店老板说不应该说六个葫芦应该说六瓢,六瓢再系上一个骰子,就成了六瓢系骰,六瓢系骰就是无病消灾你还觉得滑稽,哈哈大笑来着。”

“好像有那么回事。”往日欢快的一幕蒙蒙胧胧地浮现出来。

“没错!所以应该有六个葫芦才对。可你现在数数?”

“六个葫芦……”听妻子这么一说,町野开始数起来。

“只有五个呀!”

“所以不是六瓢系骰,这不是给公一买的那个!”

“也可能是公一弄丢了一个?”

“可能是吧。也不一定!”

“不一定?那是谁的呢?”

“说不定是轧死公一的凶手掉的!”不错,警察也那么说过。可都买了十几年了,这么长时间,六个瓢掉了一个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见过公一带着它吗?”

“见过呀!”

“数过吗?”

“没数过,好像是六个。”

“也许出事的时候掉了一个。”

“说不定还在现场!”

现场他们已经去了好多次了,每次都买上鲜花和公一爱吃的东西放在那儿。

“再去找找看!”

虽然出事后警察已对现场做了严密的搜查,但不亲自去找一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我也去!”委靡不振的妻子又恢复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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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位于世田谷区等等力的一条偏僻胡同里。白天汽车为了抄近路都从这里走,显得十分嘈杂,但到了晚上,却十分清静。

事故发生已经十几天了,警察在现场做的标记也已模糊不清。第一次领妻子来的时候,妻子趴在那个令人心痛的标记上哭了好长时间不肯起来。为了不影响交通,警察硬把她从地上拉走。

夫妻俩在路旁摆上鲜花,然后就像篦头发似地寻找起来,然而什么也没有找到。那么小的东西,也许早就被风吹跑或者被雨冲走了。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又到负责办案的警察署打听,警察署说没有发现那种东西。

“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抓住他!”警察署负责办案的永井接待了他们,就是永井最早通知他们公一出事的。

案发后,警方展开了一系列调查:根据掉在现场的油漆渣儿查明车型;通过走访寻找目击者或知情人;对汽车修理厂、钣金工厂、喷漆厂一个不漏地进行搜查;同时通过媒介呼吁当时的过往车辆和目击者进行协助。但由于现场地区下了雨,肇事痕迹差不多冲刷一净,给搜查造成很大困难。

虽然不能断定葫芦是不是公一的,但葫芦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夫人说的,我也认为很有可能。”永井像揣摩什么似的看着葫芦。

“看来还是凶手掉的……”

“虽然不能断言,但很可能是凶手掉的。”

“再到买的地方去问一问。”

“如果不是你儿子的东西,就必须弄清它的来路。可是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这种东西哪儿都有卖的,很难作出准确的判断。”永井也显得有些悲观。

的确,这种“六瓢系骰”是紫杉雕中卖的最多的,而且价格便宜,不仅仅高山市,在歧阜县也广为出售。要找到这个葫芦的来路,简直比大海里捞针还难。

“不管怎么说,先把它放在这儿好吗?”永井建议说。

“好吧。”

正当町野准备告辞时,突然感到有人在他背后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在对他笑着,虽然是遥远的记忆,但这张脸他永远不会忘记。

“青柳君!是你!”

“啊!你们夫妇都在,真没想到在这儿又见面了!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吗?”青柳微微笑着。一只袖子插在上衣的口袋里。

“真是太巧了!好长时间没见了!”町野也大为惊讶,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公一的救命恩人。青柳是别的警署的,到这儿来也许有什么公事吧。

“是老朋友吧?”送出来的永井流露出吃惊的表情。

“嗯,十几年的老朋友了。孩子好吗?”青柳先后对永井和町野夫妇说道。

“嗯,还,还……”町野一下子结巴起来。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青柳顿时领悟到公一出了什么事。青柳以一条手臂为代价拯救了公一的性命,他当然有权过问公一的情况。

“不,我一直想告诉你。”

“孩子怎么了……”

“是这样,公一在这儿的管区内被汽车轧死了。”

“什么!轧死了!公一君……”刹那间,青柳不禁哑然失惊。青柳用一条手臂换回了公一的生命,公一死了,青柳那条失去的手臂也就毫无价值了。

“让我来说吧!”让父母述说自己孩子的死无疑是一种痛苦。于是永井接过了话茬儿。

“原来是这样,真想不到。真是太令人伤心了,我从心里表示慰问。”青柳说着,就像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一样深深地低下头表示哀悼。

“您舍命救了孩子的命,现在却变成这样,真对不起!”轮到町野道歉了。此刻他想到,如果自己亲手杀死了公一,怎么对青柳交待呢?这种道歉的话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公一君对我来说也像亲生儿子一样,但愿尽早抓住凶手。”虽然这不属于青柳的管辖范围,但他表示也要为抓到凶手尽一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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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一的死对青柳是巨大的打击。青柳用一条手臂换来了一个生命的延续,他常常以此感到自豪。还有什么比人的生命更宝贵呢。正因为这样,他忍受了失去手臂的种种痛苦。

由于失去了一条手臂,自己的后半生受到了多么大的限制。世界是为正常人而设计的,不仅精神社会是这样,物质社会也是这样。想想看,人类使用的工具、机器、穿的衣服、甚至各种首饰品,哪一样不是为正常人设计生产的。

青柳不时感到断臂的伤口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他去过多少家医院,找了很多名医,都说无法根治。

但一想到这疼痛是以一个生命的复归为代价,他就默默地忍受了。想到他所拯救的幼小生命的美好未来,他甚至觉得断臂的疼痛也减轻了。

但是,自己用一条手臂换来的年轻生命却被无情的黑手扼杀了。

“我的手臂究竟是为了什么……”青柳不禁用力咬紧了嘴唇。从今以后再疼痛时也不会有能够医治的特效药了。

他恨不得自己亲手抓到这双无情的黑手。青柳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美千代已不是过去的美千代。有了外遇的她早已失去作为妻子的名分,但她还在拼命地扮演着妻子的角色,青柳也在扮演着丈夫的角色。

青柳家已经变成了“戏剧家庭”,尽管如此,妻子和家庭对于他来说仍是不可缺少的。

青柳正在换衣服,美千代在一旁等得不耐烦。

“喂,有件事和你谈一下。”严肃的口气中充满冷淡和蔑视。

“什么事?干嘛那么一本正经的!”要是过去,她总是问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请你让我去到那个人那儿!”

“你说什么?”

“你应该知道!”美千代又逼了一句。

“知道?知道什么?”

“别装傻了!我和今井的事!”

“噢!那个叫今井的。”看来预订饭店时留下的那个名字是真的。

青柳以这种口气暗示他已经知道了妻子的不贞。

“那么说3月8日你在P饭店啦?”

“有一个紧急任务。你怎么知道的?”

“你回家之前,恋冢来电话说的。”恋冢是青柳的搭档。

“恋冢没有去P饭店。”

“本来恋冢也想去的,但他说不知为什么被派到了别的小组。”

恋冢平时和美千代很熟,所以和她无话不谈。

“那和你要说的有什么关系?”

“我们离婚吧!”

“离婚?你又在说傻话!”

“我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想我也不再是你的妻子了。”

“离婚必须双方同意。”

“所以现在和你谈,请你同意!”

“我不知道你和今井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只是你突然提出离婚,我毫无准备。”

“你知道我已经有了新的男人,明明知道妻子有了外遇,却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我讨厌和这样的人做夫妻。”

“难道没有一点儿重新考虑的余地?我们在一块儿生活了二十年,如果可能,我想今后我们也永远在一起。”青柳想,但愿妻子是“一时的糊涂”。

“没有重新考虑的余地,我已经想好了!”美千代的眼睛告诉青柳她已经铁了心。

“美千代,你醒醒!你的双眼被蒙住了!”

“我什么也没被蒙住!是以前的我被蒙住了双眼,现在我已经醒过来了!”

“你难道就这么绝情?”

“求求你!跟我离婚!我现在一分钟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呼吸同一间屋子里的空气!”

“美千代……”青柳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不相信那个曾经发誓“永远爱你”的妻子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妻子的目光里充满从未有过的憎恨。

“我,只想让那个人用双手来拥抱!”美千代的话像晴天霹雳深深地刺痛了青柳。原来是这样!青柳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这就是说,在他失去手臂之后,她就在满腹苦楚中煎熬了十几年!

“你还是你,只是少了一条手臂,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变,以前我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在你失去手臂时就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到底是哪儿变了,我也说不清,反正是变了,不是以前那个我爱的你了。我爱的是以前的你,不是没有手臂的你。在我遇见今井以后,我的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当今井用双手紧紧拥抱我的时候,我终于找回了以前的我……”

“住嘴!”青柳打断了她的话。眼前的这个女人甚至连妻子的外壳也没有了。她不仅背叛了青柳,甚至侮辱他。即使是一时的糊涂,也决不能宽容她。

青柳从未因肉体的欠缺而感到失落,相反地,他感到自豪。

然而那残缺的手臂不止一次地让他悔恨痛心:驾车和格斗时,总比同伴慢半拍;就在离罪犯一步之遥、眼看就要抓住的时候,却因单臂力量不足而使罪犯从手心里逃之夭夭。

然而他那天生不服输的性格使他站在了治安第一线。

没想到就连妻子也说什么“用双手”。尽管他怎么也做不到用双手拥抱妻子,但他自信有超乎残臂之上的爱和相互的信任。失去的只不过是一只手臂,但爱和信任的力量是无穷的。然而她却把爱和信任比做一只手。

面对掉在铁轨下无人相救的幼儿,就在列车冲过的一刹那,挺身相助,这就是青柳的性格。即使不是警察,他也会那样做。

这正是青柳的人生价值观的体现。美千代否认,甚至侮辱了青柳的价值观。

“好的!就按你说的,离婚!”青柳点头表示同意。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坚毅。奇怪的是,对她既没有怨,也没有恨,有的只是一种失望感:以前怎么爱上了“这种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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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六章 心灵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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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意外的发现而兴奋了好几天的聪子,最近重又陷入郁闷之中。

町野一去上班,她就拿出公一的影集发呆,她的身边摆满了公一生前用过的东西。

家中慢慢变得杂乱无章,喜欢干净的她起初还大面上扫一下,后来终于变得熟视无睹,甚至瓶子倒了都懒得去扶。

冰箱里的食品也是好几天以前的,有时甚至变了味儿的也端上饭桌。

“这都有味儿了,怎么还端上来?”

“啊?是吗?真对不起。”对于町野的话,聪子不以为然。用过的餐具堆满了碗池,垃圾堆得不能再堆了,家中飘溢着异臭味儿。

町野有时实在看不下去,提着垃圾去倒,她在旁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放在过去,如果町野去倒垃圾,妻子一定会一把抢过来,连手都不让他沾,怕被人笑话。

妻子的话越来越少,只要町野不开口,她从不主动搭话。即便说话,也总是前言不搭后语,听不懂她到底要说什么。

这天晚上,町野洗完澡回到客厅,看到妻子正跪在电视机前面。再朝电视机一看,町野不禁心里一惊,画面上什么也没有,电视跳在没有节目的频道,妻子望着荧光屏在发愣。町野担心妻子是精神失常,请来精神病医院的医生给妻子检查,诊断是患了忧郁症。医生说,这样下去病人的病情会加重甚至导致自杀,最好让病人住院治疗。但聪子说什么也不愿住院。

“把我关在医院里,会把我憋死的。我不会自杀,就让我待在家里吧。”妻子哀求道。

不能强迫病人住院。没办法,町野只好征求医生的意见,医生说:“即使住院也不能绝对保证安全。既然夫人坚持不住院,就只能进行门诊治疗。但是,医院开的药一定要按时服用。在您认为需要的时候,可随时让病人住院。”

接受治疗后,妻子的症状略有好转,说话不再像过去那样语无伦次了,表情也开朗起来,家务事也开始愿意做了,家里也开始变得整洁起来。

町野总算舒了一口气。现在对于妻子来说,最需要的是忘记过去的事,然而这需要时间。失去儿子的悲痛一辈子都不会忘,但时间是医治任何心灵创伤的灵丹妙药,再痛苦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结上忘却的硬痂。虽然硬痂下的创伤没有完全根治,但起码已经止住了流血。町野暗祝妻子心灵的创伤早日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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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6月下旬。公一死后两个月的一个晚上,和平常一样,町野从公司下班回到家。站在门外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开门。妻子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外出的。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上次妻子就因为“从楼梯上摔下来”被送进了医院,最近医生又警告说妻子有自杀的危险,町野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马上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屋子死一般的沉静,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聪子!”町野喊着妻子的名字跑进屋内。厨房里没有,看不出一点儿做饭的迹象,也没有饭香味儿。

起居室也没有。他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快步朝卧室走去。这是一间为妻子改装的和式卧室,卧室门关着。町野刚一拉开门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只见妻子的身体软绵绵地吊挂在拉窗的横框上,脚下有一个倒了的方凳。

“聪子!”町野发疯似地跑过去。

拉窗横框上挂着一条衣带,衣带系成一个环儿,妻子的脖子套在环里,看来是踢倒了脚下的凳子自杀而死。

町野把妻子抱下来。妻子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没有留下遗书。

“聪子,为什么?你不是保证不自杀吗?”然而,任凭町野怎么呼唤,妻子再也不会回答了。就在今天中午,町野还从公司和妻子通了电话。

什么症状减轻了,原来那都是装的。她的心灵深处的创伤不但没有愈合,而且还在淌着血。

“聪子,原谅我!你再不愿意也应该让你住院。是我害了你呀!”町野抱着妻子的尸体,就像当初看见公一的遗体时那样,想不哭,但眼泪还是忍不住啪哒啪哒掉了下来。

接到町野的报案,警察署立刻派人来到现场。他们对尸体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特别仔细观察了颈部的勒痕。如果是他杀,凶手很可能伪造现场,造成自杀的假象。尸检结束后,警察又详细听取了町野的情况说明。

町野知道自己受到了怀疑,但他并没有申辩,因为他明白:是自己把她推向了死亡。他在心里深深地忏悔着。

验尸的结果,结论是自杀,怀疑终于被解除了。

儿子死了,现在妻子也走了,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十五年前借钱买下了这份房产,虽然面积不大,只有30坪(约合100平方米),但现在一个人住,也未免显得过于空荡。

看着屋里被公一打过的痕迹,不免万重伤感浸入心头。屋内的一草一木,都印刻着对亲人的缅怀。

町野失去了往日的活力。每天上班就像丢了魂似地总是心神不定。所幸的是,所在的技术部门不像营销部门那样竞争激烈、关系紧张,周围的同事对他的不幸都深表同情。

“你不妨休假到海外走走,换换心情。公司的事不用担心。”有一天,部长来到他身边劝道。

町野虽然没有一点儿到海外旅游的兴致,但想到这样下去无疑跟废人一样,长此以往也会给公司添很大麻烦,于是决定听从部长的劝告到外面换换环境。

多年工作狂似的上班,他攒了一个多月的存休。

去海外太麻烦,不如在国内随便走走。到底去哪儿好呢?突然,町野的心中震了一下。

“六瓢系骰……”他的脑海里映出公一小的时候一家三口去过的高山的古老街道。当时正值寒冬腊月,到高山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从车站出来,只见住家的灯光在积雪中一闪一闪,远处的景物像幻影似的时隐时现。聪子不禁发出一声感叹,久久凝视着远处的灯光。

“真冷啊!快点儿走吧!”公一的声音唤醒了聪子的思绪,一家向幻影的深处走去,最后溶入了幻影的一角。

町野明白,去高山会更加激起对家人的怀念,但那幻影似的世界却屡屡唤起他深深的思念。

他越发感到只有那里的土地才能愈合心中正在流血的伤口。也许再访那条幻影似的街道,会和家人旧地重逢。他甚至感到那条街道上时间老人的脚步已经停止,离别的过去依旧如故,正在等待满怀忧伤的游客故地重游。

“对,就去高山!”

对于已经失去太多的他来说,也许这将成为一个新的人生转折。

现在正好是10月的高山祭结束的时候,街道也恢复了本来的寂静。高山现在已成为国际化的观光城市,赶上节日庆典,其热闹场面不亚于京都。那将不是走向幻影,而成了走向“幻灭”。

然而,现在正值红叶满山的季节,登山赏叶的游客一定络绎不绝。休假时间很宽余,町野拟定了行程,准备避开赏叶的高峰。他把高山作为行程的第一站。

在10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町野离开东京踏上了行程。

正值金秋时节,秋高气爽,车窗外一片金黄。在名古屋换乘高山线。当邻座的乘客转过脸来、两双眼睛碰在一起时,町野不禁“啊”的一声。

“真巧!在这儿又见面了。”町野寒暄了一句。作为答礼,对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开往名古屋的列车上,她就坐在町野的旁边,看样子二十二三岁,漂亮的外表好像被一种阴郁所笼罩。在车上,她始终没有再搭过一句话。可能是不想打乱旅途的安静吧。

抱着同样想法的町野于是也不再搭话,把视线转向窗外。

列车开始钻入山谷,满山的红叶已经落去,窗外一片晚秋的景象。寂静的山谷和清新的空气使人置身于城市早已忘却的神话之中。人们委身于高速列车这一现代文明的工具义无反顾地穿行在幽美的神话中。浓郁的秋色朴实无华地映满车窗,使人应接不暇,好像在催促人们忘却自己是机械文明的使者。

大部分旅客把目光从窗边收回,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如果说这是奢侈,也许没有比这更奢侈的了。

旁边的女人静静地看着书,偶尔抬起头看一眼窗外。

天空被重山遮挡,天色开始暗了下来,使人感到了山中袭来的寒气。列车好像开始下坡,速度骤然加快了,好像过了分水岭。

下午五点左右,列车抵达了高山。整个高山沉浸在薄薄的暮色里,天空中映照着秋日的余辉,成排的住家开始亮起了灯。幽静的街道又迎来了一批来自远方的客人。

走下列车,邻座的乘客微微欠了欠身。

“再见!”

“再见!一路保重!”

町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免惦念起她今晚的住处。

她不像是乡下人。单身女人一个人旅行的也不少见。说不定今晚还会和她住同一个旅馆。唉,不管她了,反正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见多少次也一样。

和上次带着家人来的时候一样,住处选在了高山一家最老的日式旅馆。

今晚来投宿的好像就町野一个人。终于没有和在列车上坐在一起的那个女乘客第三次相逢。

“这位房客以前在我们这儿住过吧。”吃晚饭时,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侍者看着町野说。

町野抬起头来,他早已不记得这个女侍者了。

“记得那个时候是和太太儿子三口人,这次是一个人吗?”

“真是好记性!每天那么多客人还记得这么清楚!”町野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侍者的脸,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我是长濑家的老人儿了,甭管谁,只要在这儿住过一宿,准忘不了。”女侍者说着老板的名字,使劲把上身向前挺了挺。

“真了不起,十几年前的事还记得这么清楚!”

“太太和儿子好吗?儿子工作了吧!记得那时刚上小学。”

“唉,别提他了,只长了个大个头。”见町野不愿意谈这个,女侍者赶紧换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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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过早饭,町野想到街上走走,于是出了旅馆。

日程很宽松,町野想在高山多待几天。他不喜欢那些装模作样的建筑和靠人工装饰的旅游街。较之那些远近闻名的名胜古迹,他更喜欢漫步在那些不知名的背街小巷,那里渗透着古老的气息。

来高山旅游的人很多,也许是为了迎合游客的喜好,高山的街面上依然保持着过去的古朴。太多的修饰将洗去历史的本来面貌。高山的一草一木都印刻着历史的痕迹。

今天虽然不是节假日,但上三町一带的古文化街上挤满了观光的游客,使人想起东京浅草商店街的热闹场面。古朴的街道现在变成了商店街,但古朴本身作为一种商品也焕发出勃勃活力。一到夜晚,打烊后的商店街使人一下子好像又回到了江户时期。

街道两旁低矮的店铺一直伸向小巷的尽头。这里的生意人全然没有京都观光地流行的那种唯利是图和市烩作风,依然保持着古朴的纯洁。但目睹着眼前熙熙攘攘、擦肩接踵的人群,这种古朴和纯洁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呢?

町野在上三町的街上无目的地走着,想不起该去哪儿好。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促成这次高山之行的六瓤系骰。

对呀,何不到那家商店去看看。记得它就在日下部家的对面。

穿过上三町来到安川街,街上一下静了许多。再往前走,是江名子川,过了桥就看见日下部家和旁边的吉岛家了。两家虽然都对公众开放,但游客似乎更对日下部家情有独钟。

十几年了,日下部家对面做紫杉雕的小店还在,十几年前那个六瓢系骰就是在这儿买的。小店上面“八幡洞”的招牌依然可见。

小店主人的脸庞已经记不清了,走进店里,只见一个男人正低头做着手中的活计。一定是店主人。店里十分冷清,与对面的日下部家形成鲜明的对照,成了被人们遗忘的角落。

店内摆放着做好的各种工艺品,有吓人的鬼面具,还有摆件、木盆、茶托等。都是以紫杉为材料雕琢而成,哪一件都透出浓重的地方特色。除了手工雕刻的工艺品,还有各种机制的纪念品,如六瓢系骰、木屐、狸猫、青蛙、汤勺、印盒、茄子等。紫杉是歧阜县的县树,据说古时在天皇即位时以紫杉为材料做成紫杉笏向天皇献纳,所以被称为“树中之皇”。

“脚蹬木屐走四方,钱财不尽滚滚来。”店主人煞有介事的介绍和十几年前完全一样,町野觉得好像妻子和儿子就在身边。当然店主人早已不记得他了。

“狸猫四肢发达,前腱有力,可以走鸿运挣大钱”。

“打着伞喝酒,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德有利”

“青蛙就是平安到家、返老还童、死而复生、失而复得……”

记得聪子听到这儿就咯咯地笑得前仰后合,公一则瞪着两只大眼睛显得似懂非懂。

“茄子的意思就是说,小孩要听大人的话。茄子开花就结果,大人的话是金科玉律。”

记得当时很多人听了店主人的介绍后,都纷纷解囊求购。他们连同六瓢系骰也买了一套。十几年了,当时的一套现在只剩下了六瓢系骰,六瓢又少了一瓢成了“五瓢”,不知道这是不是当年给公一买的那个。

“请问,这个六瓢系骰是您做的吗?”听完店主人的介绍后,町野问道。

“这是从批发店进的。”

“除了您这里,哪儿还有卖的?”

“6月初的时候,一位东京来的警察也这么问过。”

“大概是玉川警署的永井吧。”

“高山很多地方都卖。”店主人不假思索地回答。

“除了高山,别的地方卖吗?”

“好像……”

“六瓢系骰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卖的?”

“我在这儿已经干了二十多年了,从开店的时候起一直在卖。”

“噢,那卖出去相当多啦。”

“做这个的在高山只有一家。老板身体不太好,已经好长时间不做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随便问问。”町野支吾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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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八幡洞,町野径直向吉岛家走去。较之邻旁的日下部家的喧嚣,这里显得十分清静。日下部家的建筑豪华而粗犷,而这里则给人一种幽静细腻之感。同样是古朴的建筑,但两家风格各异的结构给人以截然不同的印象。日下部家适合于新婚夫妇蜜月旅行,而吉岛家则是一个人怀旧旅行的理想去处。

环顾着吉岛家细腻的建筑风格,町野此刻的心情更充满无限的惆怅和伤感。屋子中间摆着一张接待客人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来客留言簿,最上边的一页翻开着,上面有一行秀丽的字体。从左到右写着签名者的名字:相田由起子。落款的日期是今天。墨迹还没有干,好像刚签完不久。也许是和她前后脚进来的。前后页上没有同伴和其他人的签名。

刹那间,列车上那个比邻相坐的少女闪现在他的脑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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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七章 意外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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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山住了两天,大致的景点差不多都去了。即使是追朔往事中的旅行,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全都如愿。追朔遥远的过去,就等于揭开过去的疮痂。然而揭去旧的伤疤,就会喷出新的鲜血。町野决定让追朔的思绪停下来,不再继续往前走。

高山的街道上比刚来的时候又热闹了许多,接踵而来的外国旅游团队使高山又充满了一种祥和、离奇的气氛。一问才知道,原来把高山作为大本营的新教社团要在这里举行隆重的国际庆典活动。高山的悠久历史吸引了世界各国的新教徒。

町野决定在庆典活动开始前离开高山,下一站去北陆地区的山村。

来到车站,町野盘算着以后的行程,抬头看见墙上贴着高山通往各地的出租车价格表,其中有一处叫做“郡上八幡”。

町野隐约还记得这个地名。上次和家人来的时候,聪子想去那里,但因大雪封山只好作罢。

“不妨到上次没能去成的地方看看。”町野心想。早就听说那个地方是位于北浓山脉的一座美丽的山间小城。如果从东京去,中间要在名古屋、美浓太田倒两次车,而且从美浓太田下车也还有很长的路。比去高山要远得多。町野叫了一辆出租。

“去郡上八幡!”上车后町野对司机说道。

汽车沿着158国道一直向西驶去。穿过高山线,住家逐渐稀少,建筑也变得普通起来。

“这条路后天就没法走了。”司机显然是指新教的庆典活动。一会儿,汽车的右前方出现了一座雄伟壮观的建筑。

“那是新教的大本营,叫做神殿。”司机解释道。

但见“神殿”屋顶上那巨大的头盔凤翎形的横梁金光四射,横梁的中央有个西红柿状的红球。虽然没有过去的古朴,但作为高山的一个新景而放出夺目的光芒。

“据说建神殿时,要让那个凤翎形的横梁从高山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那个红球是太阳和火的象征,表示神雨从天而降。受到神雨沐浴的绿叶呈荷花状绽开四十八瓣,表示神威浩荡。若是傍晚从西面返回高山,耀眼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司机一边开着车一边“导游”着。为了筹备庆典,穿着特制服装的志愿人员穿梭在公路上。

据说通往郡上八幡的新公路已经建成通车,比过去更便捷了。途中超过了几辆观光大巴。从车牌上可以看出,甚至有从九州和东北地区来的。

“这些车都是去白川乡的。平时都这样,节假日便可想而知了。”看来司机经常在这条路上跑。

“白川乡很远吧?”町野想起当时聪子也想去白川乡,也因为大雪封山没有去成,而是去了高山郊外的民俗村。

“因为还要往回绕,要花两倍以上的时间。”司机似乎在暗示车费也要加倍。

“往回绕?那晚上能到目的地吗?”

“今天不太堵车,也许用不了那么长时间。”町野突然想到不妨到白川乡去看看,白川乡以大家族制度的发祥地而闻名,也曾是平家的故乡。

想到白川乡是妻子曾经想去而没有去成的地方,町野感到好像已经追朔到了过去的终点。他站在终点上,摆脱了失去妻子的悲伤,重新振作起来。

汽车朝着新的目的地疾驶而去。离高山越来越远,来往的车辆一下子少了下来。因为不是节日,去白川乡的车也不多。

前面的坡度骤然增大,车速慢了下来。驶过高山的街市,远处可见一条蜿蜒的山脉。司机告诉说那是北阿尔斯山,山脉中央可见一座直耸云霄的山峰,那是“笠岳”。十几年前去民俗村的时候,曾为它的奇异姿态所感叹,但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公路更加蜿蜒曲折,汽车在崎岖的山谷中缓缓而行。虽说已是晚秋时节,但山坳里的秋色正浓,散发出令人陶醉的气息,好像是在趁严冬来临之前的短暂时刻,把积攒的所有能量全部释放出去。

翻过几座山峰,汽车进入了山谷的深处。山中的村落时远时近,好像在和他们诉说着心中的悄悄话。一座巨大的水坝出现在前方。

“这是御母衣湖。”司机解说道。

町野听说过它的名字。据说为了建造这座水坝,400户居民的房屋被沉入湖底。看着湖中湛蓝的湖水,使人感到其中饱含着难以形容的凄怆。

“颜色很可怕吧。这是那些失去家园的人的悲愤之色。”司机说道。

“悲愤之色?怪不得呢!”

“也许是这个原因,没有人到这里来投水自杀。”

的确,湖面像死了一样沉静,湖水的颜色像是一块坚硬的绿色玻璃覆盖在湖的表面,即使跳下去也会被弹出来。

湖畔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向远处,周围看不见一户住家。起伏的群山和碧蓝的天空映照在湖上,本应构成一幅美丽的图景,但此时却显得无比凄凉。即便是匆匆一过的游客,看到这充满悲恨的色彩也不能无动于衷。也许世界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地方和这里一样,大自然的景象和人们的心理如此相似。一棵巨大的樱树向他们靠近。

“据说这棵樱树原长在一座寺内,后来寺庙被湖水淹没,村民们把它移栽到了这里。每年春天,原来村子里的人都要聚集到这棵樱树下赏花。随着岁月的流逝,每年来赏花的人越来越少了。”

町野不禁想像着村民中谁将是“最后一个赏花者”?

“太悲惨了!”町野自言自语地说。耳尖的司机听到后说:“你算说对了。这样的赏花真让人心碎!”

“对于失去家园的村民来说,这是唯一留下来的家乡纪念。他们是怎么赏花的呢?”

町野想像着村民们在这棵“悲伤的樱树”下赏花的情景。

久别的村民互致问候,叙说着重逢的喜悦,交杯痛饮,载歌载舞。

然而,一棵樱树却产生不了樱林中那樱花飞舞的景象。周围是充满悲色的湖水和荒凉的群山,这种赏花一定充满了寂寞寥寥的气氛!

过了“悲伤的樱树”,沿着湖畔继续前行,前面开始下坡。突然汽车前方出现了大都市的幻影,成排的房屋,屋顶一个挨一个,一直延伸到远方。

“这是御母衣水坝。据说是个填石式大坝,就是把岩石固定起来修筑而成。”司机的话把町野从眼前的错觉中拉回。堆砌的巨大岩石就像无数住家的屋顶,使人产生大都市的幻觉。

汽车继续下坡,沿途可见修筑大坝时留下的工地遗址。再往下走,出现了山形屋顶的建筑。没想到在这偏僻的深山里还有这种建筑。汽车进了一座小村。好像还有温泉。过了村子,右面是庄川,在庄川的对面耸立着一座山峰,格外醒目。由于山体滑坡,里面的岩石露了出来。

“那是归云山。战国时代,那里有一座城堡,后来被一次大地震埋在了里面。”司机指着滑坡的痕迹说道。

“这深山里还有城堡?”

“据说天正年间(公元1573年—1592年)发生了大地震,整个城堡连同一千好几百人都被埋了进去,和城一起埋没的还有黄金。按当时的价格值五千亿元!据说现在有关部门还在组织探宝!”

“真的吗?”

听到这里有一千几百人的城堡就已经令人惊讶不止,又说埋着五千亿元的黄金,简直像是天方夜潭。不知不觉,汽车驶进了荻町。白川乡在荻町的一角。据说这种山形屋顶的建筑是白川乡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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町野一直以为白川乡是那种山形屋顶建筑的大本营,可到这一看,才知道并不是这样。这里除了山形屋顶的建筑,还有很多普通的民居。新铺设的国道把街道一分为二,观光大巴一辆接一辆开进来。村里通了电和煤气,也有自来水,甚至还有钢筋混凝土的大厦。

古朴典雅的山形建筑物变成了旅游餐厅或卖纪念品的商店,游客们在导游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如果到了节假日,其纷杂程度一定不亚于大城市。历史的古朴正在一天天被现代的气息所淹没。然而,正是历史的古朴吸引了来自八方的游客。

在白川乡吃完午饭后上车前往郡上八幡。太阳开始向西偏斜,天色越来越暗。

“到远山家去看看吗?”

来的路上看到的第一个山形屋顶的建筑就是远山家,现在成为白川村最吸引人的建筑,目前作为民俗馆对游人开放。远山家的人住在公路边的钢筋混凝土房子里,与没有安装现代化设备、为观光而用的山形屋顶建筑形成奇妙的对照。

“不啦,直接开过去吧。”町野回答说。

汽车顺着来路飞快地开着。阳光被山峰遮挡,东面的山腹开始进入阴影之中,红叶不像来的时候那么鲜艳。

汽车重又开到御母衣湖边。

“到坝上看看吗?”

“好!”

这是妻子想来而没有来成的地方。作为旅行的纪念,站在湖畔可以亲身体验一下湖面的悲色。汽车离开公路开上了大坝。

从车里出来,湖面的冷风吹来,町野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湖的西岸完全进入了山的阴影,湖面的悲色显得更加浓厚。

对岸的山腹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着白光,没有人家的荒凉秃山像一具横卧的恐龙尸体。朝归云山的方向望去,山腹中地震崩落的遗迹给这荒凉的景色更加涂上一层凄凉。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曾几何时,这里还是一片美的乐土,但人类挥舞手中现代文明的屠刀,使其遭到无情的涂炭。原来构成大自然之美的群山、湖水,现在却带着无比的悲色,像在诉说着心中的遗恨。

堤坝上有台阶可以直下到湖边,台阶前拦着一道铁链,禁止游客进入。

“哎!好像下面有人!”町野只觉得视野的远处有一道鲜艳的色彩掠过。司机正坐在车里抽烟,显然毫无察觉。

町野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急欲弄清它的真面目。那分明是女人的装束!堤坝管理人会穿那么鲜艳的衣服?现在天都快黑了,一个女人下到禁止入内的湖边去干什么?

町野朝司机打了个招呼便顺着台阶走了下去。台阶很深很陡,町野下到了底下。只见一行脚印一直通向湖边,一个城里人打扮的女子站在那里凝视着湖面。湖面的来风将她脑后的长发微微掠起。

司机还说没有人投湖,但看着女人的后影,分明是在一步一步地朝湖中走去。女人觉得背后有人突然转过脸来。

“你……”町野刚要开口,后面的话不由得咽了回去。这不是在火车上坐在一起的那个少女吗?她背负着“死湖”的悲色站在町野的面前。

“又见面了!”她把上次町野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表情就像是一个被人看见做了坏事的孩子。

“我们是第三次见面了。我看见有人好像下到了禁入区,才过来看看。你在这儿干吗?”町野感到她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寻常的东西。

“看湖。多美呀!”

“就一个人?”

“嗯。”少女镇静地答道。

“你以后打算去哪儿?”

“还没定。”

“可是天就要黑了,夜里会冻坏的。”町野说着看了一眼她单薄的衣服,一件得体的西装,外面披着一件很薄的外套。

“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少女的口气里有一种不以为然的感觉。

“如果不介意的话,上我的车吧。我去郡上八幡,中途到牧户就有旅馆,从那儿也可以到高山。”町野极力劝说着。面前的少女好像在犹豫。

“也许我是多管闲事,但在这儿碰面终归还是有缘分。这么偏僻的地方,把一个女子扔在这儿,总不放心。”

“给你添麻烦了,真对不起!”那女子好像体察到町野的心情而一个劲地道歉。

“那么上车吧,这儿太冷了。”在大山的阴影中被寒风一吹,身子直哆嗦。少女大概被冻坏了,顺从地跟在町野后面来到车旁。司机见町野带来一个少女,投来疑惑的目光,但也没有再细问什么。

汽车又开始行进。当回到庄川村的牧户时,町野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她好像在问她下一步怎么走。

“真不好意思,我也一起去郡上八幡行吗?”她略带拘谨地问道。

“没问题,没问题。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巴不得有个旅伴呢!”看到町野表示欢迎,少女略微松了一口气。

“忘了告诉你了,这是我的名片。”町野说着掏出名片。

“啊,对不起,我叫木目田由起子。”少女也自报了姓名。

“噢,这个姓很少见呐。”

“是,树木的木,眼目的目,田地的田。”

“那么吉岛家的来客留言簿上的签名是另外一个人了。”

“吉岛家?”

“是这样,在高山我顺便到吉岛家看了看。一个比我先去的人在来客留言簿上签了名,叫相田由起子。于是就联想到了你。”

“那就是我呀!如果我们谁再早点儿或晚点儿,说不定就会在那儿碰上。真是太遗憾了。”她说着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到底还是你。可留言簿上写的是相田……”

“我那是横着写的!木目田横着写,老被人念错。”

“啊,原来是这样。”

不知不觉,汽车出了158国道。一过分水岭,所有河流便一起向东流入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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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八章 难忘的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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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前终于抵达郡上八幡。大街上还洒着夕阳的余辉。

首先得解决住的地方。

“你知道哪儿有好一点儿的旅馆吗?”和司机商量了一下,最后汽车停在了靠近山脚的一家老字号旅馆前。进去一问,说有空房间。

“如果不麻烦的话,让我也住在这儿行吗?”由起子说。

町野当然没有理由拒绝。旅馆的人也把他们当做是一块儿的,带他们来到一个面朝院子的房间。町野见状一下子慌了神。

“我们不是一起的,请准备两个房间!”由起子不置可否。

“吃饭也分着吗?”上了年纪的女侍者问道。

町野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吃饭在一块儿。”由起子连忙说道。

女侍者离开后,由起子道歉说:“对不起。也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我就做主了。”

“哪里话,我也愿意在一块儿。再好的饭一个人吃也没味道。”

“我也是。”

两人慢慢变得随便起来,俨然像一对旅伴。山村的夜早早降临。等进了房间安顿下来,天已完全黑了。和高山不同,这里听不到游客的喧嚣声。

晚餐安排在一间考究的单间里。据女侍者讲,这儿原是餐馆,后来才改为旅馆,菜肴以河鱼为主,拿手菜是郡上的鳗鱼料理。一会儿,菜上来了,果然名不虚传,其烹调手艺之高超无可非议,每样菜都令人垂涎欲滴。

两人相对而坐,町野不知不觉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的旅行刚刚开始。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对不住你。”町野简直不敢相信能和这么年轻美丽的姑娘在一起吃饭。对面的姑娘和她在火车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样子判若两人,好像已经摆脱了孤独的束缚,尽情地说笑着。风度典雅的气质中透出成熟的风韵。

从外表看,不像是已为人妻。是高级职员?还是职业妇女?町野心里暗自揣摩着。

“不,应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太莽撞了,打乱了你的旅行计划。”由起子微微欠了欠身。

“哪里话,能和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在一起,真像做梦似的。说实在的,在湖边见到你,好像你就要那么跳进去,真把我吓坏了。”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少女看不出一丝要寻死的阴郁。她把町野当做最可信赖的人,沉浸在夜晚欢快的气氛中。饭前的啤酒微微染红了面颊,那道紧紧关闭的感情闸门好像已微微开启。

好一副被男人用时间和金钱精心雕塑的肉体!

“让我把真实情况告诉你吧!”由起子看着町野神秘地说。

“真实情况?”

“是的,其实当时我真的不想活了!”

“如果那时你不喊我,也许我就跳下去了。我出来是在寻找我的归宿。”

“原来是这样。那我是多管闲事啦?!”

“不,是生是死当时我也在犹豫。是你的呼唤使我决定活下来。”

“其实我也不会游泳,当时真怕你跳下去,所以忍不住喊了一声。”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救命之恩!”

“别那么说,我只不过是碰巧路过。”

“我们三次巧遇,也许是前生有缘。”

“我也这么想。那么你不再寻找死的归宿了?”

“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要用捡来的生命体验新的生活。”

“这就对了,振作起来!噢,对了,这有一件小礼物送给你。”町野从身上掏出一个在高山买的紫杉雕青蛙。

“啊,真可爱!”

“青蛙可是死而复生哟!”

“太像我了。”

“祝你开始新的人生。”町野说着举起了酒杯。

“我一定用新的人生取代过去。”

“托你的福,我也返老还童了。”

看到两人亲密交谈着,女侍者除了上菜以外,其它时候则远远站在一边。

“哎呀!什么时候下雨了!”两人谈得投机,竟没有注意到外面下起了雨,雨点儿轻轻地打在屋檐上,发出巴哒巴哒的声音。

吃完晚饭两人互道晚安后各自回房。町野被由起子多劝了几杯,酒劲儿上来,一进屋便倒在床上呼呼睡去。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把他惊醒,一阵轰隆的雷声震撼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神经。町野翻身起来,打开门一看,一身睡衣打扮的由起子正呆呆地站在门外,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怎么啦?”町野吃惊地问道。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轰鸣。

由起子吓得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没事吧。”

“对不起,我,最害怕打雷。”由起子的全身在颤抖。

“千万别见怪,如果不介意,就到我屋里来吧!”町野说着把由起子让进了屋。

“真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也许你认为我太轻浮了吧,可我实在受不了,太可怕了!”

这时又是一阵雷鸣,由起子吓得捂起耳朵尖叫起来,脸色变得煞白。

“马上就会过去的,先在我屋里待一会儿吧。”

恐怖使她忘记了羞涩。她的失魂落魄、披头散发的样子依然掩盖不住那令人心动的妖艳。虽然他不敢抱有非分之想,但她的风韵如此强烈地打动着刚刚失去妻子的凄凉之心。

雷声不一会儿就远去了,由起子已经麻木的羞耻感好像一下子苏醒了。

“哎呀,看我这副样子,真不好意思。”

“我也一样,彼此彼此。”

“真不好意思,有件事你能答应吗?”由起子扭扭捏捏地说道。

“什么事?”

“今晚太可怕了,一个人怎么也睡不着。能不能让我在外屋睡?”

这是一间有里外屋的套间,里屋有十张席子大,外屋有三张席子大。

“那我去外屋睡吧。”

“哪能让你去?是我提出来的,还是我去。”

“没关系。小房间睡得更香,这么大的房间反而睡不踏实。”町野说着把被褥搬到了外屋。

“真对不起。”由起子一边道谢一边长舒了一口气,好像躲过了一场大难。也许她心里真的太害怕了。

町野帮由起子把她的铺盖搬了过来。如果第二天被别人猜疑就由它去吧。町野心里想。

和衣躺下,町野甚至想这可能是由起子的诱惑,但还是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如果真的有“缘”,就没必要太着急。就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可这次旅行的目的原本就不是寻求这种机遇。

为了把妻子从儿子的蹂躏中解救出来,他精心制订了除掉儿子的计划,然而最终却没能保住妻子。他肩负着这沉重的十字架踏上了追忆过去的旅途。他已没有余力再乘人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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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碧空如洗,很难想像昨天半夜曾有过一场电闪雷鸣,也许那是一场梦中的奇遇。

他醒来的时候,由起子已经起床正在化妆。化妆后的由起子显得更加俊雅庄重,与昨晚惊恐万状、衣着不整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看到打扮一新的由起子,他暗自庆幸,幸亏没有陷入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啊,今天睡过了。”町野眯缝着眼睛看着背对阳光正在梳妆的由起子。

“刚七点。把你吵醒了,真对不起。”由起子以为是自己把町野吵醒了。

“不,我每天总是这个时候醒。”町野还没有对由起子讲述自己的家庭情况。双方好像都不急于探寻对方的秘密。

由起子似乎也猜出了町野内心的隐情。

“今天天气真好!”

“雷电昨晚就已经过去了。”

“今天去哪儿呢?”由起子一个人小声嘀咕道。

“我想到郡上八幡看看。”

“带我一块儿去行吗?”

“怎么不行?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昨晚睡在外屋,但毕竟是同一个房间,町野感到和她亲近了许多。

“太好了!”由起子像一个天真的少女,高兴得一下子蹦了起来。

“你想去哪儿呢?”

“我?我对这儿两眼一摸黑,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不想看那些名胜古迹,想到不知名的小地方看看。”

“我也是。我特别喜欢那些富有地方特色的风味小吃,还有卖纪念品的小商店。”

“那我们想到一块儿去啦!”

两人在餐厅吃了早餐,然后结伴出了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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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上八幡比高山要小得多。高山位于高山盆地的中央,在现在的基础上还有发展余地。而郡上八幡则坐落在狭小的山谷里,受环境所限,很难再往外发展。

街区主要集中在长良川的支流吉田川的两岸。在吉田川的北面,小良川呈t字形与吉田川相汇,汇合点下游的河面顿时变宽。沿小良川左岸,狭窄的街道上依然保留着古老的建筑。

刚转晴的天空转眼又被乌云覆盖,不时落下几滴雨点儿。

他们决定去郡上古城,据说那里是这座城市的象征。古城建在一个小山顶上,虽然到古城用不了多长时间,但由于天色阴沉,最后还是决定坐车上去。

古城入口处立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当初修筑城堡时的情形。由起子看了一眼牌匾上的说明,都是很难懂的古文,便转向别的地方。登上三层建筑的天守阁向下望去,郡上的市容尽收眼底。

“大山就像一道屏障挡住了城市的发展。”由起子不无感慨地说。

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远处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城市笼罩在缭绕的云雾里。

“虽然挡住了城市的发展,但是时间也停住了,历史才得以保存下来。”町野接着由起子的话茬儿附和道。

“如果能在这里了却一生,人间的烦恼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城市的位置和大小并不重要,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烦恼和纷杂。关键是那里的人对这种烦恼和纷杂抱什么态度。”

“作为不负任何责任而匆匆一过的游客,我只是从它的外表来分析。让我超越现实我可做不到!”

“不一定做不到。的确,这里朴素的外表使人感到安逸,可每个人的欣赏角度不同,只要自己认为那个地方美就行了。所谓旅行的情趣就是这样,你不想看就背过脸去。这是每个游客的特权。”町野好像在说古城入口处的殉葬人牌匾。

“人干嘛要自寻烦恼呢?”由起子面对眼前的城市喃喃地说。

“你想想,人类的历史不就是一部寻求纷杂和烦恼的历史吗?如果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人生就不会有那么多苦恼了。人要结婚、生孩子,烦恼越积越多。人要追求金钱、地位、权力,他得到的越多,烦恼就越多。如果人们都满足于过平常的生活,那人间的争斗和战争也就不会发生了。可以说交通事故、各种公害、犯罪也都是人们无休止的追求的结果。但是人们绝不会放弃追求。”

说话间町野突然觉得,由起子似乎也是受城市的烦恼所驱使,才踏上了寻找人生归宿的旅行。

“您也有过人生的烦恼吗?”由起子问道。

“我……”町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对不起!也许我不该问。”看到町野欲言又止的窘态,由起子赶忙道歉。

“不,没关系。我已从烦恼中解脱出来,现在仍时常怀念过去那烦恼的时刻。”

“那是怎么回事?”

“最近,儿子和妻子先后离我而去了。”

“啊!”由起子的表情突然一变。

“现在已是一身轻,可多年养成了依赖妻子的习惯,现在感到没着没落的,怎么也不行。十几年前和妻子去高山,她就想到郡上来,可因大雪封山没来成,十几年后我终于替她实现了她的宿愿。”

“那我是不是扰乱了你对妻子的缅怀……”

“不!我是为了摆脱对妻子的怀念才出来的。我想如果整天陷入对妻子的哀思里,妻子也会为难的。与其那样,还不如到妻子没有去过的地方,谁知道却又追上了妻子的足迹,最后还是没能摆脱过去的烦恼。”

然而。他这次出来旅行的动机决不是为了忘掉妻子,而是通过对妻子的缅怀来寻求医治内心创伤的止血剂。自从碰到由起子以后,虽然不能说内心流血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伤口的疼痛确已减轻了许多。

面对和儿子年龄相仿的由起子,虽然没有非分的想法,但只要和她在一起,他便产生一种内心从未有过的舒畅。如果由起子的出现能够减轻失去妻子的悲痛,聪子也会同意他和由起子在一块儿的。他终于得出了自己满意的解释:也许他和由起子的邂逅是妻子安排的,为的是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我是不是太刨根问底儿了?”

“不,你不问,我也要说给别人听的。”

他们透过天守阁的窗户向下望去,街道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雾气中,祥和温馨的城市显得更加秘不可测。

“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云雾在林间飘荡,晨风敲打着山间的红叶。下到山底猛然回首,天守阁像一座云中的海市蜃楼,烟雾迷离,不由得使人联想起战国时代的武将修筑这座城堡时的欲望和野心。

城堡下古朴低矮的房屋鳞次栉比,清澈的河水沿着石砌的水道潺潺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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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两个人仍在一个房间。在由起子死气白赖的劝说下,町野把铺盖搬进了里屋。

“你怎么不问问我过去的事儿?”晚饭后由起子问道。

“我不想管别人的闲事。”

今天一起在市内走了一天,他们的交谈越来越随便。

“我的事儿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关心。”由起子有点儿不高兴似地抬高了嗓门。

“不,只是……”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有权问我为什么要去死!”

“你已经不想死了,十吗还要再问呢?”

“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想了呢。”

“真是犟脾气。那么你为什么要寻死呢?”

“什么‘那么’?别那麽罗嗦!”由起子撒娇似地摆了摆头,她那成熟的风韵里藏着意想不到的天真。这足以说明她向町野解除了武装。

“那么,好,不说‘那么’。你为什么要寻死呢?”

“这还差不多。”由起子含情脉脉地盯着町野。

“被男人抛弃了。多么陈腐的理由,是不是?”

“我不那么想。因为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不会随便寻死的。”

“我们也曾海誓山盟过。可后来他和一个大老板的千金好了,就像换一双拖鞋那样把我甩了。”

“你很爱他吗?”

“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现在一想起来就感到羞耻,我不是因为被他抛弃才想到死的,而是因为自己的爱情受到了蹂躏!”

“你真像是个性情高傲的烈女!”

“这能叫高傲?我是在惩罚我自己,我不能原谅自己把爱献给了那样一个人!”

“可是你死了对他没有丝毫痛痒,他反而更逍遥自在。”

“我已经懂了,所以我不去死了。是你救了我,使我懂得了这些。”

“你还年轻。前面的路还很长。”

“在今天我们登的城堡上,那里立着一个女人的牌匾。”

“我也看到了。”

“那个女人无端被城主拉出来当做殉葬人活埋了。如果仅仅因为被所爱的男人抛弃了就去死,那还不如一个殉葬人。”

“你认识到了这一点,就不会再去寻死了。”

“你真把我看透了!”由起子说着把舌头一伸,扮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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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两天的雨终于停了。雨后的城市宛如早晨刚刚梳洗完毕的少女,透出一股清新和艳丽,而雨中的郡上就像闺房深处害羞的窈窕淑女,压抑着内中的激情和鼓噪。雨过天晴,整个城市焕发出旺盛的活力,这种活力将积攒到夏天的郡上狂欢节。据说,到了那个时候,人们将把酒痛饮,彻夜狂欢。

为了改变一下环境,第三天晚上,他们住进了吉田川畔的一家西式饭店。夜间在灯火的映照下,古城的轮廓像幻影一样投在客房的窗户上,吉田川的溪流声在枕边缭绕。

在郡上八幡住了三天,差不多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所到之处他们无不感到小城深处所包含的无尽历史渊源。小城的地域虽然有限,但它的民俗风情和蕴藏的历史内涵使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

“欢迎下次在夏天的时候再来,到时候提前说一声,一定给你们留房间。”离开饭店时女主人送出来说道。从东京出来正好一个星期,时间还很宽裕。

“我打算回东京去。”由起子说。

他们虽然一起度过了三个晚上,但两人之间仍清白如初。町野身上仍留着男人特有的汗腥味儿。由起子当然知道和一个男人同住一室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对同居一室竟相安无事,并不感到奇怪。

在他们的意识中,男女情事早已消失。与其说他们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如说他们是因一种奇特的因缘而走到一起的旅伴,这种因缘也许很深很长。虽然这不过是人走茶凉的萍水之缘,但却注定涂上了难舍难分的浪漫色彩。

“那我也先回东京吧。”和由起子相识后,他感觉充实了许多。现在她要回去,他也失去一个人继续旅行的兴致。

“不,别管我,继续你的日程。”

“你一走,我一个人太寂寞了。”

“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我太高兴了,回去后又成了一个人,真不知能不能耐得住。”

“来电话!”

“岂止电话,我还想登门拜访呢!”

“那太欢迎了,一定来!”

两人一起回到了东京,站在车站的月台上他们依依不舍地道别。分手的时刻终于到了,望着由起子远去的身影,町野不禁百感交集。回想在御母衣湖畔和由起子不期而遇,以后的一切就像云雾中的郡上古城,仿佛使人置身于梦幻之中。那一幕幕就像走马灯似的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夜半的雷鸣,那不顾女人的羞涩站在门外敲门时的恐惧,那卸下女人的戒心向他求救时的风韵,在云雾缭绕的天守阁,那对乡间生活无比憧憬的天真话语,以及那深深印刻在她脸上的烦恼和阴郁,那沿着路旁清澈的流水像少女般欢蹦乱跳的青春脚步……它们就像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使人别梦依稀,但却又刻心铭记。

自己这半生从未有过风流艳遇,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町野没有休完假就上班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家为之一惊。

“老是牵挂着公司的事,即使在外面也不安稳。真是‘公司的奴隶’,没办法。”町野极力辩解着,生怕别人产生误解。失去妻子的空虚感虽还没有完全填合,但暂时让和由起子意外邂逅填满了。

“町野君,和走的时候真是判若两人,是不是在外面碰到了什么好事儿?”经同事这么一说,他好像才如梦初醒。原以为和由起子的不期而遇是两个人共同的缘分,现在他才醒悟到那是一个男人千载难逢的机遇!一种坐失良机的懊悔之感充满内心。

他几次想给她打电话,可拿起的听筒又放下了。他担心自己先找她会遭到耻笑,耻笑他才这么几天就耐不住了。

她那边也杳无音信。

“事到如今她不会再找我了。那不过是旅途中的小插曲。她已经融汇到了复杂的现实生活里。那个旅途中的‘救命恩人’,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一种自嘲感不禁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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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九章 夫妻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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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回来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天是礼拜天,快到中午,町野才懒洋洋地起床,先到厨房烤了面包,然后冲了一杯咖啡,一个人在餐厅里索然无味地吃起来。他刚打开电视想看看午间新闻,突然电话铃响了。他拿起听筒,听筒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我,木目田由起子。还记得吗?”听着这久违的声音,町野像是注射了一针兴奋剂,一下子精神起来。

“哪能不记得呢!我天天都在等你的电话!”

“我每天也在伸长脖子等,实在等不及了,就给你打了。没打搅你吧?”她的声音里不无埋怨的口气。

“哪里话,一点儿也没有。”

“真的?”

“真的。”

“那我现在就去你家行吗?”

“什么?现在?”

“看,不行了吧。”

“不,是太突然了。真的现在来吗?”

“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嗯。”

“在车站。”

“车站?嗯……”

“嗯什么?就是离你家不远的那个车站!”

“真的?我不是在做梦吧!”

“我想你都想疯了,也没事先告诉你就来了,请多多包涵。要是不方便,我现在就回去。”

“不,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现在就去接你。噢,对了,站前有一个叫莎夫兰的咖啡店,你就在那儿等我!”

“好,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町野匆忙把家里收拾了一下,然后直奔“莎夫兰”。

到了“莎夫兰”,在町野开门的时候,由起子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

“啊,好久不见了!”町野对着迎上来的由起子说道。

“我天天都在想你!”

才分开不过一个星期,就像分开好长时间的一对恋人,他们彼此端详了好一阵。

和旅行时不一样,她今天穿了一件朴素的连衣裙,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清新感。

“我买的蛋糕。”由起子晃了一下手上拿的一盒蛋糕。町野一看便知道那是从银座一家有名的糖果店买的。

“你还特意跑了一趟银座?”

“爱吃蛋糕吗?”

“非常喜欢!到我家去吧。乱得很,别见怪。”

“我正想去呢!可以吗?”

“当然!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买的蛋糕吧。”

“又被你看破了!”由起子说着,“哧哧”地笑起来。

“你这儿对我有一种吸引力。”说着她又缩了缩脖子。

“谁叫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来着。我有义务照看好你的未来。”

“说的好听,连一个电话也不来!”

“今天正想打,可被你抢了先。”

“别骗人了!”

町野带着由起子回到家里。进了屋,她一眼就看到装饰一新的佛龛上摆着聪子和公一的照片。

“您妻子和儿子的照片吧!让我也来上一炷香!”

“别客气,妻子会很高兴的。”

这是失去家人后迎来的第一个客人。烧完香后,由起子拿出点心。

“你喝点儿什么,咖啡还是红茶?”

“都行,我来吧!”

“别,你是稀客。”两人隔着茶几相对而坐。

“对了,照片洗出来了,我去拿。”町野拿来在郡上八幡拍的照片。由起子一把抢了过去。

“哇,太美了。”

“的确,每一张都像一副画儿,特别是再配上你,简直是锦上添花。”

“拍得真好!”

在都市长大的由起子和充满乡土气息的小城融为一体,更显出其婀娜多姿的少女之美。

“真想再去看看。”

“只要你愿意,随时奉陪。”

“太好了!”

也许是因为有了上次的“意外同居”,他们谈起下次的旅游更显得无拘无束。

喝完咖啡,由起子起来收拾桌上的杯子。看着不好意思的町野,由起子一面收拾一面说:“好容易有个报恩的机会,你还不让我表现表现?”

临出门时,由起子留了一句:“下次再来,欢迎吗?”

由起子走后,町野一个人想了很久:难道就这么把她的热情接受下来吗?

一个年轻女性凭什么到一个单身男人家里,而且他们之间的年龄又是差那么多。

当然可以把这看作是由起子的“报恩”。町野感到由起子给他出了一个难以猜度的谜。是把这个谜解开,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想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想早下结论,随便解开这个本不是迷的谜,从而破坏好不容易和她结下的友好情谊。

由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町野思绪中的混乱,依然频频造访。一进门便不辞辛劳地又是打扫屋子,又是洗衣服做饭。起先是节假日才来,后来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即使不是节假日,也经常相约晚上或下班后一起吃饭。

从她嘴里他得知她在一家大商社工作,担任这家商社董事的秘书。周围嘴快的人到处议论他从外面领回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姐。

年底快到了。一天下班后他们照例一起回家。

“年前有什么计划吗?”走着走着由起子突然问道,口气里带着郑重和严肃。

“没有。过去家人在的时候,年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那和我在一起过!”

“和你?圣诞节和一个老叔在一起,你不觉得委屈吗?”

“圣诞节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过!”

“别净拣好听的说,说真话!”

“我,说的是真的嘛!”由起子脸上有些不高兴起来。

“对不起。不过像你这么美丽漂亮的姑娘,圣诞节邀请你的人肯定不少。说和我一起过,太令人难以相信了。”

“相信我,因为没有你的帮助就不会有我的今天。”

“那不过是让你打消自杀的念头,仅此而已。”町野下决心要解开由起子的谜。

“仅此而已?说得怎么那么绝情……”由起子突然停下来,眼圈里含着泪水。

“对不起,也许我说得太重了。”看到由起子委屈的样子,町野怯生生地说。

“当然啦!”由起子突然冲进町野的怀里,使劲捶打着町野的前胸。过往的行人纷纷投过惊异的目光。

“对不起!原谅我!我真是个木头人!”

“以后我好好教你!”由起子温柔的面颊挂满了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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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公园的绿地,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再也听不到马路上的喧嚣。下班的白领族们,就像劳累了—天的工蚁,从附近的高楼大厦里走出来,然后又涌向地铁车站。

公园的中央,一个很大的喷水池喷出形状各异的花柱。旁边假山的小亭上,几个青年男女在嬉闹。

三枝章子一边欣赏着喷水,一边顺着小亭的台阶往上走。初冬时节,四周已是暮色昏沉,但一想到他就等在上面,不安感便一扫而空。旁边不时走过几对男女,一种就要见到男朋友的激情使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突然,亭子上方有一个矮墩墩的人影顺着台阶儿跑下来。章子于是停下了脚步,就在错身的时候,那人顺手猛然摘下她身上的背包儿。太突然了,章子毫无准备。

“抓小偷哇!快抓小偷!”待章子反应过来,人影已经跑到了亭子的下面。简直想像不到他那粗矮的身材居然能跑这么快。

章子突然想起带在身上的着色弹。这种着色弹是特意为银行防范小偷研制的,市面上还没有公开出售。由于最近住地周围的抢劫活动十分猖獗,所以她特意向上面要了一个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章子掏出着色弹使劲儿扔了过去,由于太慌没有投中目标,着色弹落在小偷的脚下炸裂。小偷趁着夜色飞也似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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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柳同意和妻子离婚后,反而轻松了许多。他虽然做了种种努力试图温暖妻子那颗冷却的心,但他永远也不可能再用双臂来拥抱她了。如果这是她提出离婚的真正原因,那么,已经破裂的夫妻关系永远也不会修复了。

美千代离开了青柳的家,说东西以后派人来拿。她似乎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和青柳呆在一起。青柳没有问她去哪儿,也许到今井那儿去了。青柳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虽然和今井只在P饭店见了一面,连他的住处和来历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是确实的:今井长着两只手臂,这是青柳所没有的。美千代击中了青柳的要害,她熟悉青柳的弱点,并轻松地抓住它而一举攻破。青柳决不会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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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8日晚11时,新宿兄弟饭店。

服务员关根领着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来到饭店三十四层的一间豪华套房。

看样子婚礼刚完,两人脸上还留着婚礼时的兴奋。

关根让他们在走廊等一会儿,然后掏出钥匙开门。

“请!”

门打开后,关根让客人进去。从客人进行电脑登记的时候起,在法律上便拥有了对客房的使用权,即便是饭店的工作人员,未经许可也不能随便进入,否则,便构成“侵犯居住权”。

新婚男女互相拉扯着进了房间。突然,出于职业的敏感,关根感到室内有一种异常的气氛。

他想上前阻止,可话还没出口,新娘已经松开新郎的手跑了进去。

刹那间,屋里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床上有人!”

“房间重复分配了?”关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开门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但确实已住了别的客人。豪华套房从门这边往里看呈倒L形,所以站在门口,房间大部分部位处于盲区。

已经分出去的房间又分给了新的客人,这是饭店的严重失误。

也许是因为今晚来了几个大团队,前台过于繁忙才导致这样的失误。这不仅使后来的客人感到难堪,而且也侵犯了先来客人的权利。

“实、实在对不起。”关根脸色变得煞白,忙不迭地向客人道歉。他是在向双方的客人道歉。

关根心里清楚,这是双人房!践踏了客人在床上的隐私,不是一声对不起就能完事的!

“马,马上给你们换新的房间。”关根对新婚夫妇说道。

不管怎么说,首要问题还是先把后来的客人从房间里叫走。

“这个人真怪,怎么一点儿也不动?”惊慌失措的新娘指着床上的人说。

“真的。是不对劲儿。”新郎也说道。按常理说,偷情的男女被人突然闯入早应吓得缩成一团。

关根越发感到问题的严重,他战战兢兢地走到床边。即便是侵犯居住权,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事到如今,还是先向先来的客人道歉。

床上是一个人。从露在枕头边的头来看,是个男的。看来不像原来想像的那样是一对伴侣。关根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男的一个人,也许能想办法让他原谅。可眼前的这个人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从身上盖着的床单,看不出有任何呼吸的征兆。

“难道……”新娘不由得叫出声来。

“请跟我来。”关根认为查看客人的情况不是自己职责范围的事,便强行把后来的新婚夫妇拉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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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的值班经理桥口接到关根的电话后,立刻带着两名前台服务员来到3406房间。从关根的声音里他知道事情非同一般。

桥口确信3406房的客人已经死亡,便向警方报了警。

按照通常的做法,如果客人还活着,一般是先叫医生,尽量不报警,毕竟这关系到饭店的名声。但现在客人已经死亡,而且明显不是自然死亡,饭店也就难以处理了。

青柳碰巧当晚值班。他接到报案电话后立即来到现场。据饭店反映,由于饭店出现了不应有的失误才发现了尸体,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饭店的失误,也许就要推到明天才能发现。

尸体的脖子上勒着一条浴衣上的带子。青柳翻过被害者的脸,不禁大惊失色。

死者鼓胀的脸已呈暗紫色。

“这不是今井吗?”

虽然在P饭店只看了一眼,但这张脸已深深嵌入了青柳的脑海中。

他用“双臂”把妻子夺走了,现在却成为一具死尸躺在饭店的床上。

“喂,青柳,有什么线索吗?”作为搭当的恋冢好像猜到了青柳的心思。

“但愿能发现什么!”青柳没有再说什么,便开始对尸体进行检查。死者推定年龄为30岁左右,身体健壮,外面只套着一件浴衣,里面什么也没有穿。虽然是双人房,但没有一点儿两个人呆过的痕迹。

青柳当即向总部搜查课报告。搜查课随即派出机动破案组。紧接着,青柳熟悉的那须警部也带领下属赶到了现场。

趁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对尸体进行了全面检查,同时听取了饭店有关人员的陈述,随后部署了侦查方案,一张搜捕的网迅速拉开。

从电脑住房登记得知:被害者姓名:今井昭一,年龄29岁,职业:自由新闻记者,住横滨市绿区青叶台一丁目XX,人数二人,随行者一栏没有写姓名,只填着“妻子”。

经到居住地走访,今井确有其人,但还没有结婚。看来饭店的电脑登记是属实的。

经对饭店方面的查询,房间是三天前本人直接打电话预订的。查阅饭店的旅客住宿登记簿,死者过去曾分别住过两个晚上,一次是在八月底,一次是在五月中,两次的登记上都没有同宿者。

据前台服务员说,当事人来店的时间是下午6点左右,只有一个人。

如果家住横滨,没有必要在东京找旅馆。而且下午6时也不是没车的时候。在东京或近郊有房子的人订双人房,一般只是为了男女间的情事,完事以后大多当晚就离开了。

今井在横滨市绿区买了一套公寓。作为自由撰稿人,他时常向各出版社和色情杂志兜售他写的访问记。由于他写的东西见地独特、妙趣横生,很受读者欢迎。

对室内的检查,没有发现格斗的痕迹,所有物品也没有搬动的迹象,枕头旁边的床头柜上散落着几张名片,都是夜总会应召女郎的电话联系卡。也许被害者原想从饭店叫陪宿女郎。按照名片上的号码给夜总会拨电话,对方起初支支吾吾什么也不说。

“难道你们想戴上杀人嫌疑犯的罪名吗?”在青柳的大声训斥下,对方才磨磨蹭蹭地说:当晚没有接到被害者的电话,也没有派女郎去被害者的房间。

也许被害者还没有来得及给夜总会打电话就被杀了。

“喂,你看,这是在床底下发现的。”恋冢手指捏着一样东西。青柳接过来,原来是一个模仿青蛙的形状雕刻的木雕,有三厘米长,外表呈黑褐色,上面没有出产地和制作者的姓名。

“真好玩儿,好像是地方的民间工艺品。它是死者的呢,还是……”青柳的眼前突然一亮。

如果是凶手的,那么他或她就应该去过产地。从青蛙的产地也许能查出凶手的线索。

“还有什么发现吗?”看到青柳用手又在床下的地毯上擦来擦去,恋冢问道。

“总觉得这个地方的颜色好像和别处不太一样。”地毯是绿色的,可青柳的指尖上沾了一片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好像是涂料似的粘物。

“没错。”

“好像不是原来就有的。”为慎重起见,他们又把鞋橱里被害者的鞋和搜查员的鞋检查了一遍,鞋底没有发现那种物质。青蛙和涂料状的粘物被作为重大的物证保存起来。

调查中发现,被害者没有预订客房服务。正因为如此,服务员在领着另一位房客来时才没能发现里面已有人住。

冰箱里少了两瓶啤酒,卫生间有淋浴过的痕迹,浴巾只用了一个人的,房间里看不出有男女情事的征候。经过周密的检查,除了“青蛙”和“蓝色涂料”之外,未发现任何凶手遗留的东西。

通过现场分析,大多数人认为:被害者先到了饭店,在等女方的时候洗了个澡,啤酒也是那时喝的,然后女方(?)来了,杀死了等得迫不及待的被害者以后逃离现场。作案时间大致在下午8点至10点之间。

与此同时,对那个没有露面的女人的行踪也展开了调查。

青柳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美千代曾经忘情地倒入今井的怀中,被他用“双手”拥抱;为此她离开了青柳。

“难道真是她?!”青柳心中的疑团怎么也抹不掉。

但如果杀了这个用“双臂”拥抱她的人,离婚的意义也就没有了。也许是两个人发生了什么口角,一气之下被她杀了?

和她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青柳知道美千代不是那种好冲动的女人,这一点从和他的离婚上也可以看出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

可是,一旦美千代和今井的事暴露出来,她必将首当其冲地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虽然已经没有半点儿的爱情所言,但出于过去曾经夫妻一场的“余情”,在后来召开的案情分析会上,青柳仍旧没有说出美千代的名字。他想亲自向该人进行调查。

被害者被送去解剖。

根据解剖的结果得出如下结论:死者系颈部气管受压窒息而死;死亡时间为11月28日下午8点到10点之间;未见性交痕迹。

行动会议决定了当前的主攻方向:从与被害者关系密切的异性入手寻找突破口!

正文 第十章 击中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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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新闻媒体迅速做了报道。

行动会议上明确了每个人的职责。

会后,一个外线电话打到青柳的办公室,青柳拿起电话。

“是你干的好事!”听筒里传出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不无质问的口气。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是你杀了今井!”

“你胡说什么?”

“你恨他,所以你杀了他!”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装糊涂了,你干的事你还不知道!”美千代的一阵连珠炮打得青柳措手不及。她不分青红皂白,只凭今井被杀的报道就认定是青柳杀了今井。这足以说明她已完全背叛了他青柳。

然而有一件事青柳却忽视了,经美千代这么一说,他才猛然醒悟:你青柳也有谋害今井的动机!

“冷静点儿。我正想找你,你现在在哪儿?”青柳环顾四周小声说道。幸而周围没有一个人注意他。

“我可不想看见你!”

“冷静一点儿,听我说!今井死前可能和一个女的在一起。你的情况很危险。”

“危险的是你!因为你恨他!”

“我干吗要恨他?对我来说,你已经不存在了,你以后怎么样我也不想知道。就跟你对我一样。不管他是今井也好、新井也好,都与我无关。假如我现在有了情人,你就把我杀掉吗?和这是一样的!”

美千代停了一下。

“可是警察可不那么想!”

“今井被杀的时候我正在署里值班!”

“这么说你百分之百的不在现场啦!”

“28号下午8点到10点你在哪儿?”

“在我妈家呀!”美千代意识到青柳在转守为攻。

“谁能证明?”

“家里的人都可以证明!”她所说的“家里的人”显然已把青柳排除在外。

“除了家里的人,还有谁?朋友、来客或者电话都行。”

“你是说家里人的话不可信?”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

“难道你也怀疑我?”

“我不相信会是你,否则那婚不就白离了吗?!”

“别误会!即使没有今井我也要和你离的!”

“我也这么想。长着两只胳膊的人也不是只有今井一个人嘛!”青柳的话语中充满挖苦和奚落。

尽管和美千代在电话里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但青柳消除了对她的怀疑,她不是凶手。而美千代似乎也解除了对青柳的怀疑。

但是,一旦两人暴露在被害者生前的人际圈里,他们势必将被列入“嫌疑犯的名单”。

随着调查的深入,发现今井曾多次利用其自由记者的身份进行敲诈。先探听到对方的丑闻,然后威胁要把其丑事曝光,心里有鬼的人只好给今井送礼。

调查中还发现了几个和今井有不正常关系的女人,里面没有美千代。在今井周围的女人圈里,美千代只不过是个后来者,还远远不够格。

考虑再三,青柳决定还是如实把今井和美千代的关系告诉那须警部。

那须听着青柳的报告,自始至终毫无表情。青柳报告完毕,那须问道:“那么你是怀疑夫人,不,现在应该叫前夫人了?”

“不,如果是她杀的,她是不会给我来电话的。”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那须凹陷的眼中闪出锐利的目光。

同时,经过对现场提取的涂料进行分析,得知这是一种特殊成分的荧光涂料,主要装在一种新型防身用着色弹中。这种着色弹是为金融机构防备抢劫而研制的。弹体呈圆形,直径70毫米,涂料装在里面,有情况时投向目标,弹体随即炸开,里面的涂料就会附着在对方的身体或衣服上,一旦沾上很难洗掉,成为肇事的有力证据。现在市场上不公开出售,只有出具公安部门的介绍信才能购买。

这种防备用着色剂出现在今井被杀的现场,这意味着凶手曾一度成为着色弹追逐的目标。

根据这一推断,对附近居民挨家进行了走访,结果发现案发当天下午6点左右,一位M银行新宿分行的女职员在饭店附近的街心公园遭抢劫,性急之下掏出随身带的着色弹投向抢劫犯,但由于太慌没有投中。弹体在路边炸裂,里面的涂料只溅到了抢劫犯的裤腿上。除此之外,在接近案发的时间和空间内,未再发现有人使用过着色弹。

看来,着色剂很可能随凶手的衣服和鞋带进了今井住的房间,这种着色剂在一般的洗衣店很难洗掉。

随即一封通函发往市区及近郊的各个洗衣店。

与此同时,对现场发现的“青蛙”的调查也有了结果。根据目黑区驹场“日本民艺馆”的鉴定,它是高山市的传统工艺品——以紫杉为原材料的,作者不详,但从其黝黑发亮的外表来看,估计制作时间已有半年或一年以上。由于紫杉中含有大量的丹宁酸,随着时间的增长,会慢慢地氧化变黑。为了加速氧化过程,有的作品还要在表面涂上一层白蜡或天然漆。这个青蛙就涂了白蜡。

调查中还发现,一家妇女杂志曾计划出一本《黄金周独身妇女游记》的特集,请今井为其撰写高山或附近地方的采访记实。看来青蛙很可能是今井釆访时买的纪念品。

然而,被调查的今井的朋友说,被害人不喜欢青蛙。

“那是指活的,一刀雕的小工艺品,谁见了都喜欢,买一个也不足为怪。”有人发表意见说。

可青蛙还是妇女和小孩买的最多。

青柳还是有些想不通。

即便当时觉得好玩儿买了一个,那本来就不喜欢的东西能保存这么长时间吗?

青柳突然想起不久前的一件事。那是4月初,美千代提出要到关西去几天,说是校友会组织的旅行。

“莫非那是她蒙骗我的借口,实际上她是和今井去了高山!”

美千代的“背叛”就是从那以后才日见明显的。如果是4月,那和青蛙“半年到一年”变黑的时间正好吻合。

于是青柳给美千代挂了电话。

“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美千代显然不想见面。

“我也想尽量在电话上说,可……。还是今井的事,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什么事?”

“见了面再说。”

“真没办法!”美千代终于答应见面。

在约定的一家咖啡店,两人见面了。这是俩人离婚后第一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你要讲实话。还记得吗,4月初的时候,你说校友会组织旅游,4月6日去关西玩儿了三天,在外面住了两晚上。”青柳直截了当地说。

美千代的表情显得很不自然,这在电话里是无论如何看不到的。

“当时你并没有去关西,实际上你去了高山!”

美千代呆呆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还有一个人是今井,对不对?”

“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许久,美千代才绷着脸冒出一句。

“我并不是因为这个责怪你,你我现在已无任何关系。至于你和谁出去玩,我也毫无兴趣。”

“那你究竟想问什么?”

“这个你有印象吗?”青柳拿出从总部借出来的青蛙,把它放到美千代的面前。

“这是什么?”美千代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高山的紫杉雕青蛙。”

“青蛙怎么了?”

“它掉在了今井被杀的现场,我想知道今井当时买了青蛙没有?”

“如果今井没买,你打算怎么办?”

“那也可能是凶手的。”

“也想知道我买没买吗?”

“我并不是怀疑你,因为你也可能买了送给今井。”

“那我告诉你,没有买!”

“你也没有买?”

“没有!”美千代不像是在撒谎。

“那么说这是凶手丢的啦!”

“这种青蛙高山到处都可以买到。”

“可至少是去过高山的人才可能有,也许是去过高山的人给他的。”

“去过高山的……”美千代忽然觉得好像想起了什么。

“有什么线索吗?”青柳盯着美千代若有所思的脸问道。

“我们去过一个叫吉岛家的旧居,据说在江户时代那是一家酒店。我们正要进去时,迎面有一对儿男女从里面出来。今井抬头看了一眼那个男的,显得特别吃惊的样子,那个男的表情也很不自然。但是,由于两边都不是一个人,所以没有说话就错过去了。今井好像认识那个男的。”

“那个男的什么样子?”

“二十六七岁,个子挺高,长得挺帅的。”

“跟他一块儿的那个女的呢?”

“从外表看像个高级职员,二十三四岁,长得挺漂亮。后来我听到今井还咕哝了一句,说‘那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再见到他们,你能认出来吗?”

“我想能!”

“除了在吉岛家,在别的地方,今井还碰到过熟人吗?”

“没有。不过我有件事想求你。”美千代说话的调子突然变了。

“什么事?说吧。”

“你以后对今井别那么直呼其名,他现在已经死了。再说现在对嫌疑犯还不直呼其名呢。你没有权力对他直呼其名。”

“你……”

“还有以后对我也别‘你、你’的。”

“那怎么称呼呢?”

“就叫我原来的姓!”

青柳听后一惊,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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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和美千代的会面取得了意外的收获。

一个大胆的推想开始在青柳的脑间酝酿。今井在高山的吉岛家碰见了熟人!这个熟人还带着旅伴!既然他们的活动怕被人看见,那么今井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太糟了。于是今井便以此为要挟开始对他们进行敲诈……。

“这太牵强了!”当青柳把自己的推想讲给恋冢听时,当即遭到了否定。

“怎么牵强?”

“既然要一起出外旅游,就要想到会在外面被人看见。即使被人看见这也不会成为被敲诈的原因。如果把这看作是杀人动机,未免有点儿……”恋冢对青柳的推想不以为然。

然而,青柳仍固执己见。假设今井在高山看到的正是以前曾被抓住弱点的猎物,而他的活动又极怕被人看见,那将会怎样呢?那不就被击中要害而被将死了吗?!

“嗯,要真是那样就被将死了!”恋冢点着头,好像已经跟上了青柳的思绪。

“去高山!查出青蛙的来路!”

“上面能同意吗?”

现场发现的青蛙还不能确定就是凶手的。既然弄清了死者确实去过高山,那么青蛙也很可能是死者本人的。但是为了取得第一手的材料,必须去高山!

可目前案子的主攻方向是摸清与死者关系密切的异性关系。

于是,他们一起来到那须警部的办公室。

“如果上面不同意,我想请假去!”

“青柳君一个人恐怕吃不消,我想跟他一起去!”恋冢终于和青柳站在了一条线上。

那须警部凹陷的眼里放出炯炯的光芒。

“有必要摸清青蛙的制作者!必须紧紧抓住死者熟人中有人去过高山这条线不放!马上去!但现在腾不出两个人,只能去一个,拜托了!”那须批准了青柳的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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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一章 延长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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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看报纸的由起子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啦?”町野问。

“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由起子指着社会版上的一张特写照片说道。照片的旁边配以大字说明:某杂志特约记者在新宿兄弟饭店被杀身亡。

“是你认识的人吗?”町野投来诧异的眼光。

由起子摇摇头说:“不认识。不过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说是杂志社的撰稿人,或许你曾接受过他的采访?”

“没有。好像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真着急。”由起子着急地摇了摇头。

“别急,好好想想,比如在外面旅游时碰见过没有。”

“旅游……”由起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想起来了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在什么旅游区见过。”

“哪个旅游区?”

“高山!”

“高山?”

“4月初去的,为了避开春天的旅游高峰,所以选择了4月初。就在和你错过去的那个吉岛家的门口碰上了这个人。他的眼睛好像粘在我身上似的,被他看得后背直发麻。”

从她的口气中很容易推测出,当时肯定有人陪她一起去,但町野没问。

“你是说4月初在吉田家碰到的那个人就是在饭店被杀的这个?”

“大概没错,我还是有印象的。”

“只那时候见过吗?这上面写的是今井昭一,二十九岁,特约新闻记者。”

“就那一次,以前从未见过!啊,对了。”由起子好像想起了什么。

“什么?”

“当时有人陪我一块去的,他好像认识这个男的。”她不打自招地供出了另一个人。

“噢,有人陪你去!”町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对方那个男的好像认识他。”

“对方是一个人吗?”

“还带着一个女的,好像三十七八岁,一副风韵尤在的样子。”

“也许是太太吧。”

“我看不像。”

“何以见得?”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们好像在避人耳目。”

要说避人耳目,由起子他们也同样。从报纸上的消息看,警方正在追查死者在饭店的同宿者。这个和死者一起去过高山的人也许已被列进嫌疑人名单了。

町野开始想像这两对伴侣在吉岛家相遇时的情景。

与旁边的日下部家相比,吉岛家显得生意萧条,门庭冷落。

造诣含蓄的格局,安定沉稳的结构,豪爽气派的建筑,无一不浸透着历史的痕迹。涂着红色亮漆的日用器具与屋内的色调巧妙地融为一体,其精美的设计像一块巨大的磁铁把游人吸裹进去。

深奥的房间配置使人想起独居内宅的佳人,其刻意的构思赢得了那些忌人耳目的游客的垂访。

虽不是忌人耳目的旅行,但他毕竟是带着对过去的追忆来到了吉岛家。由起子和他在吉岛家擦身而过的时候,也是在追寻过去的足迹吗?她不是曾经说过不能饶恕她自己把爱情献给了他的那种男人吗?但她却在追寻他们曾在一起走过的足迹。女人的心是多么的复杂、多么的不可捉摸!

“那个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却死了,一想起来总觉得太可怜了。”由起子微微耸了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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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的一刀雕依然保留着其创始人松田亮长的风格。

高山一刀雕的匠师虽然不太多,但由于其作品上都不留名,所以只能一间一间地去问。

青柳先去了市政府的观光课。恰逢一位对一刀雕很在行的职员负责接待,使他得到了很多有价值的资料。

—刀雕与奈良的人形和幕府末期的名家森川杜元的作品不同,其特点是所有作品不上任何色彩。

“高山有几位一刀雕师匠?”青柳问道。

“入会的大约60人,未入会的有40人。”

“入会和未入会是怎么回事?”

“就是紫杉一刀雕协会。”

“未入会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主要是一些正在学徒的和不想入会的人。”

“只看一下作品你能知道是谁作的吗?”

“风格各异,所以大体能知道。”

“你看看这个青蛙,知不知道它是谁的作品?”青柳取出带来的青蛙。

“嘿,田蛙!太少见啦!”那个职员仔细端详好一阵。

“这个作品把青蛙的滑稽和可爱都表现出来了。一定是学了很长时间的人刻的。可惜没有作者姓名。”

“据说是半年或一年前雕的。”

“是吗?……”职员凝思起来。

“怎么样?”看到职员半天不说话,青柳等得有点儿不耐烦,忍不住催促道。

“一刀雕大部分作品是面具呀、避邪的鬼脸呀、佛像和不倒翁之类的东西。很少见到有谁雕刻动物或青蛙什么的。即使有雕的,也比这个大。嗯……,雕这个的……”职员举出了几个一刀雕匠师的名字。

“也许是这里面的一个。他们都是亮长的嫡传,风格颇似。”

在60名会员当中,自己开店卖作品的有五六人,其他的都是自己在家做,然后送到批发店或东京、关西等地出售。

青柳拿着青蛙作者的名单来到高山警署,高山警署一位叫藤井的接待了他。

“一路辛苦了。6月初,东京玉川警署为高山紫杉雕的事儿也派人来过。”

“玉川警署的……”玉川警署的永井和青柳是老熟人,他现在正负责调查町野公一的被撞致死案。

“那个人是不是叫永井?”

“你认识他吗?是叫永井。他好像是为调查一个紫杉雕葫芦的事儿来的。那个葫芦是在大新町一个叫八幡洞的一刀雕小店买的。据说在那儿买的东西掉在了现场。”

“八幡洞……”这个名字在观光课职员列的名单里有它!永井办的案子是町野公一被撞致死案。这么说来,两个不同的案子在这儿相交了。青柳为这意外的发现吃了一惊。

虽然青蛙的作者不一定就在八幡洞,但青柳还是决定从永井曾经调查过的八幡洞入手。在观光课职员开列的作者名单中,“有店的”除了八幡洞外只有一个人。

如果青蛙是游客作为纪念品买的,最有可能是在店里买的。八幡洞的概率最大。

八幡洞在市内开了两家店,一家位于樱山八幡宫的上,另一家在大新町日下部民艺馆的对面。永井去的大概是大新町的那家。

藤井打算从警署派一辆车送青柳去。

“不啦,第一次来,正好顺路参观参观。”青柳谢绝了藤井的好意离开了高山警署。

现在是高山秋天的旅游旺季已过,年底年初的节日还没有到,到处都显得冷冷清清。然而还是可以看到为避开高峰而来高山旅游的零散游客。

高山警署紧靠高山法院,在高山站北面,周围万籁俱寂,没有一点儿生气。

沿着藤井指给的路往北渡过宫川,这时才终于有了到达高山的感觉。他走过一座叫弥生桥的小桥,沿着一条从宫川分出来的叫江名子川的小河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左边有一座桥,过了桥就看见日下部家了。日下部家对面是一大排卖当地纪念品的小店,八幡洞就是其中的一家。

店里没有客人,一位店主模样的人正在店里干活,好像是在刻一刀雕。

店内陈列着各种面具和其它的一刀雕作品。店主一边干着活一边抬起头说了一句“请进!”大概是把青柳当成了游客。

青柳一边看着店内的摆设,一边慢慢地走近店主。

“师傅,有件事想打听一下。”

店主停下手中的活,打量着青柳,也许这才知道青柳不是游客。

青柳拿出那个青蛙。

“这是您这儿做的吗?”

店主放下工具接过青蛙,凝视了半天,然后说:“是我雕的。”

“你还记得是谁买走的吗?”

店主上下打量着青柳,好像在问你怎么问这个问题。

“啊,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正在调查一个案子,为了获得一些情况作参考,想了解这个青蛙的买主。”青柳掏出名片递了过去。店主看了一眼名片改变了表情。

“这是我4月初做的。”店主想了想说道。

“还记得是谁买的吗?”

“是个男的,好像是个游客。”

“你看看是不是照片上这个人?”青柳拿出今井的照片。

“不是,不是这个人。”店主肯定地摇了摇头。

“他是一个人来的吗?”

“还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姐。”

“喔,还带着一个女的!”

“那个女的看到摆设的青蛙特别喜欢,让那个男的给她买。那个男的就订了一个。”

店主说着向店内摆陈列品的地方指了指。那里有葫芦、木屐、印盒、木匙等,青柳一下子就看到了也有这种小巧的青蛙。

既然是女的提出要买的,青蛙很可能后来到了这个女人的手里,那么,这个女人也有作案的可能。找到线索了,青柳的眼前突然一亮。

“青蛙是当场做的吗?”

“不,这种工艺品很费工,当场做不出来,所以他们又来了一趟。”

“让他们留下姓名和地址了吗?”

“如果需要邮寄,一般都让客人留下地址。可当时客人说自己来取,所以就没问。”店主的话就像一瓢凉水把青柳刚刚燃起的希望扑灭了。

“青蛙的活儿多吗?”青柳仍然抱着希望问道。活如果太多,也许会记错。

“青蛙的活儿一般不接,一年充其量也就三、四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做了,想再做起来。”

“雕这样的青蛙大概需要几个小时?”

“那要看那天的情况,有时也可能一天都做不出来。”。

“这个青蛙当天就做好了吗?”

“当时不知道几个小时能做好,所以告诉客人做好了送到旅馆,但客人说反正没事儿,利用参观的空隙时间随时可以来取,所以就没再问。”店主看着青柳失望的样子,非常过意不去地说道。

高山市内有60多家旅馆(加上小旅店有150多家),在这么多家旅馆里寻找连姓名都不知道的旅客,真好比是大海里捞针。

“噢,对了,那个人在我这儿订完青蛙就到前面的吉岛家去了。”

“吉岛家?”

“就在日下部民艺馆的旁边。一般人们都是先去日下部家,可他先去了吉岛家。所以记得很清楚。或许他们是看完日下部家以后到我这儿来的!”店主说话的后半截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嘟囔。

青柳想起美千代对他说过,在吉岛家曾和一对儿今井肯定认识的人擦肩而过。这一对儿说不定就是青蛙的订购者。如果吉岛家有当天的来客登记,也许就能发现青蛙订购者的踪迹。

“请问还记得他们到这儿来的准确日期吗?”

“看看交货单就会知道。”

“太谢谢了。”

主人一点儿没有嫌麻烦的样子,立刻去了另一间屋子。一会儿,拿着一个账簿回来了。

“搞清楚了。看,这儿有纪录,4月6日,田蛙一个。”

“是4月6日。谢谢!”

这样,再查一查4月6日吉岛家的来客登记,或许线头就接上了。

“今天承蒙多方指教,非常感谢。好不容易来了一趟高山,我也选一件东西留作纪念吧。”青柳把目光停留在其中的葫芦上。几个葫芦上系着一个骰子,他从货架上拿下来。

“请问这个葫芦……”

“这是六瓢系骰。”

“是无病消灾吗?”

“六个瓢上系着骰子,叫六瓢系骰。”

“啊,原来是这个回事。我就买这个作为来高山的纪念吧。”

“谢谢。”

“请问卖这种六瓢系骰的就您这一家吗?”

“不,这不是手工做的,高山市内和附近的纪念品店都卖,也许还运到外地去卖。”

“您这儿做吗?”

“不,是石浦町那边做的。好像现在老板身体不太好,暂时不做了。”

原来这是机器成批生产的,可永井凭什么认定是八幡洞的呢?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回去问问永井就知道了。

青柳出了八幡洞来到吉岛家,在入口处的柜台上买了票,青柳进到馆内,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青柳问柜台上的女馆员有没有参观者登记簿,女馆员投过一副怀疑的目光。青柳掏出工作证给她看,于是她从里面叫出一位负责人模样的男子。

“什么事呀?”负责人一副审问者的架势。

“我想打听一位4月6日到贵馆参观的人名。”

“本馆对参观者从不登记!”对方的回答冷淡至极。

“您知道4月6日到贵馆参观的人数吗?”

“入馆人数有记录,但从不对外公幵,大概是旁边日下部家的三分之一。”对方好像领会错了青柳问的意思。

“贵馆是否备有供参观者签名的纪念册?”

“要是留言簿倒有。”

“那也行,能让我看一下吗?”

“那个倒是可以随便看。”

“有今年4月份的留言簿吗?”

“今年的还都在。”

“留言簿都放在哪儿了?”

“在有地炉的屋子里间。”

青柳从柜台的侧面被领进去,然后顺着走廊从有地炉的屋子进到里间。里间再往里是浴室,后面就是马路了。每到冬天,午后的斜阳透过窗户温暖地照进屋里。

在里间的一个角落露出一张书桌,上面堆满了留言簿,封面上写着“随想记”。上面写着来自各地的参观者的地址、姓名和随想录等等。

青柳只关心4月6日的来访者。不知道青蛙的订购者是否在留言簿上有签名,如果没有,那么自己追到这儿来的线头不就断了吗?

青柳拿着留言簿一页一页地翻,心里暗暗祈祷着。不知是否与高山的地理环境有关,留言的大部分是女性。

“咦,最近町野也来过?!”青柳的目光在一页上停了下来。只见上面硬邦邦的只有町野一男四个字。从前后登记日推测,日期好像是10月下旬。这个时间正好是町野失去家人以后。也许町野这次高山之行的目的是为了解脱失去妻儿的悲伤吧。

留言簿的记载不是按照时间顺序,青柳翻了好半天也没找到想找的那一天。照在窗户上的阳光开始暗了下去。

柜台的女馆员端来了饮料,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比刚才见到时热情多了。

终于找到了4月6日。但是没有发现男客的名字,前后都没有。据说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姐,也许只是那位小姐写了,男的没有写。

青柳把范围稍微扩大一些,把1日到10日的名字全部抄了下来。看来大部分女性都写了地址。为了慎重起见,青柳拿相机拍了下来。

把这些女性一个个地过一遍,也许能从中筛出那个青蛙订购者的旅伴。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目前也仅此一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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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山回来后,青柳去玉川警署找了永井。他要弄清楚为什么永井要把批量产品的六瓢系骰的产地认定为八幡洞。

“那是因为被害者的父亲町野一男说他在八幡洞也买过同样的东西。”

“噢,町野一男买过六瓢系骰!”

“准确地说不是六瓢系骰。现场只发现五个瓢,或者是掉了一个,或者是一开始就只有五个。如果是五个,那就不能排除是肇事者遗留的可能性,因此我到八幡洞进行了调查,但现在还没有明确的结果。好像没有五个瓢的。”

“那就是说有两种可能性了。”

“是的。不管怎么说,正因为是在全国各个观光地都有卖的,所以才不好办。”

对交通逃逸犯的侦查必须速战速决。因为时间拖长了,罪犯很可能利用汽车的机动性远走他乡,或者把汽车拆掉或改装。案发后已经过了八个月还没有找到嫌疑犯的线索。

“可是青柳,你负责的案子与高山也有什么瓜葛吗?”永井转而问起青柳。

“现场发现了一个一刀雕的青蛙,那是高山八幡洞做的。”

“喔,那倒好像有点儿什么联系了。”

“正是。在八幡洞的对面,有一个叫吉岛家的老店,买青蛙的人去了那儿。十月下旬町野也去了那儿。我在那儿的留言簿上看到了他的签名。”

“那就是说,中间隔着一条街,两边各有一家旧门脸。”

“今后我要彻底查清4月6日的参观者。”

“祝你成功!”

“也祝你成功!”

两人从对方的眼中互相获得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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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吉岛家的留言簿上抄下的名字一共有52个。也就是说,从4月1日到4月10日这段时间,有这么多人在留言簿上签了名。其中男性8名,性别不明者2名,其余42名都是女性。其中有14名住址不明的应当排除。如果在住址不明者或没有签名的人当中有青蛙订购者和他的同伴,那就没办法了。

青柳一个一个地对。写明住址的全都过去了,没有发现谁在八幡洞买过一刀雕青蛙。那么说是在住址不明者当中或是在未留言者当中了?难道自己的这次高山之行本来就不应该去?一种失望感不禁袭上青柳的心头。

对被害者异性关系的侦查也进展不大,搜查本部笼罩在一股烦闷焦躁的气氛中。

町野和木目田由起子仍在过着奇妙的半同住生活,町野所说的“奇迹”在日复一日地延长着。

最近,不仅在周末,就连平日他们也住在一起了,可以说进入了完全同住的阶段,但两人依然没有迈出那“最后的一步”。然而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俨然像一对儿恩爱的夫妻。但是,他们并不是像兄妹那样没有意识到性。在町野的浅意识里,在自己的眼前卖弄女人的年轻和魅力的,可以说只有由起子。在这个意义上,失去家人的痛苦已完全解除。但是,他不断地提醒自己决不能贪得无厌。

再过几天就到年底了,这一天,青柳突然来到了町野的住处。

“前几天去高山出了趟差,刚回来。”寒暄过后,青柳说。

“嘿,我也……”

“顺便我还去了吉岛家,在留言簿上看到了你的签名,真是太巧了!”

“你也去吉岛家了?”

“我还去了八幡洞,买了这个。”青柳说着拿出六瓢系骰。

“唉,这……”

“据说在公一君被轧死的现场,也发现了这个东西。”

“可那是个五瓢,到底是公一的还是犯人的,现在还不清楚。”

“我听永井也这么说过。可我这个案子,现在已经弄清掉在现场的青蛙也是八幡洞做的。”

“真的吗?这里面好像有点儿什么关系。”町野惊讶地说。正在这时,由起子端着茶点进来了。

“别太张罗啦。”青柳睁大眼睛看着由起子,那眼光好像在说町野不该有这么大的女儿呀!

“啊,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木目田由起子。”町野忙起来介绍。然而没敢公开他们的“关系”。

“我是木目田,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啊,木目田。我叫青柳,多关照。刚才说你的名字叫由起子?”青柳一下子来了兴致。一般来说她的姓比较少见,可青柳似乎对她的名字更感兴趣。由起子这个名字并不少见呀。

“对不起,请问怎么写?”青柳又问了一句。

“自由的由,起来的起,孩子的子。叫这个名字的太多了。”她好像在问干嘛对这么俗的名字这么感兴趣。

“由起子吗?可是姓对不上。”后半句青柳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由起子怎么了?”町野问道。

“啊,是这样。在八幡洞订购那个青蛙的一对男女4月6日也去了吉岛家,那天在吉岛家的留言簿上有个叫由起子的女游客签了名,她签的是相田由起子。当天还有几个人签了名,只有相田由起子没有写地址,所以也就没法向其本人确认。”由起子的表情稍微有些异样,但她仍然没有插嘴。

“当然也有的人进去了没签名。可是这个叫相田由起子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个买青蛙的男人的旅伴。在町野去吉岛家的那一天,在町野的签名旁边又出现了相田由起子的签名。为慎重起见,我拍了下来。回来一对发现两个签名的笔体一样,两个签名都没有住址。于是我想,同一天去吉岛家把名签在一块儿的町野也许认识相田由起子。今天来打扰,这么说这位就是那个由起子小姐了?”青柳说完拿起一块点心放进嘴里。

啊,原来他是问这个。

“那个相田由起子就是我。那两个签名都是横着写的。木目田横过来写,很多人都读成相田。”青柳没有说话,点了点头等她说下去。

“在八幡洞买青蛙的是我的男朋友。他买那个青蛙给我作礼品。”

“那个青蛙后来哪儿去了?”青柳说话时的表情和声音虽然没变,但眼里透出一种期待。

“还给他了。”

“还了?”

“在我这儿放了几天,后来还给他了。”

“什么时候还的?”

“从高山回来不久。我把他给我的所有东西装在一起全还给他了。”

“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刚才我并不是有意在偷听,好像你们说那个青蛙掉在了被害案现场?”

“是的。”

“我在吉岛家碰到过那个被杀的人,他旁边还有一个30岁左右的漂亮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美千代。她的实际年龄是42岁,因为没有生过孩子,所以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

“我知道被害者那个时候也去了高山,据说在你们错身的时候,你的朋友好像有意地在逃避今井。”

“你怎么知道?”由起子吃了一惊,她并不知道今井的同行者就是青柳的前妻。

“我也知道你的男朋友长得很高很帅。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和地址?”

“你们怀疑他吗?”

“现在还很难说。”

“非说不行吗?”

“是的。不过我并不想干涉你们的隐私,你就把怎么还青蛙的过程讲一下好吗?”

青柳在心里猜度着由起子的来历。她是买青蛙的那个男人的女朋友,是不能忽视的人物。即便她说已经还了,但从种种迹象分析,不能排除这个女人作案的可能。木目田由起子比买青蛙的那个人更值得怀疑。

“我还是稍微离开一会儿吧。”町野站了起来。

“不,你别走!要不我就不说。”由起子的眼里充满了哀求。

“还是我先说一下由起子为什么在这儿吧,行吗?”町野好像在征求由起子的同意。由起子点了点头。

于是,町野把如何在高山遇到由起子、又如何在御母衣湖救她和一直到现在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至于青柳怎么理解那是他的自由,他好像把町野的话一字不漏地记在了脑子里。町野说完,轮到由起子说了。

一个新人物出现在案件厚厚的卷宗里。搜查本部对这个新人物展开了秘密侦查。

办案人员把他的照片拿给曾遭小偷抢劫的银行女职员辨认。她看了一眼说,那天天快黑了,长相看不太清,个头好像没有这么高,是个矮胖子。看来不像是这个小偷,着色弹的涂料是会传播的。看来也许他在什么地方和这个小偷有过接触。

通过对这个新人物的各方调查,青柳心中有了些底。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决定对目标小试一下,先看看他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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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二章 网中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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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走嘛。”牙子撒娇说。虽然到饭店才几步之遥。

“那好!我走着去,你在这儿等着叫车吧!”筱泽说。

“你这两天怎么冷冰冰的呀!”牙子虽然把嘴噘得老高,但没有再坚持。

“呼一下酒卷吧。”牙子说。酒卷是父亲的贴身司机。

“算了吧。这么点儿路把你爸的车叫来,太兴师动众了。下次我把我的皇冠开来。”

“让我坐皇冠?”

“你马上就会坐罗尔斯路易斯了。”筱泽望着牙子的脸微微一笑。

进了餐厅开始点菜。今晚的点菜,筱泽完全掌握着主动。

过去为了照顾双方的平衡,不想吃的也得点。现在再也不需要这样了,所有的菜都完全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付钱也用不着自己动手了,他可以悠悠地站在一旁看着牙子付账。

现在力量对比已经完全发生了逆转,他已经牢牢地掌握了这个女人的弱点。现在我是主人,她只是一个漂亮的女奴。

酒足饭饱,筱泽让牙子去柜台结账,然后走出了餐厅。外面到处是迎接新年的节日气氛。一阵凉风袭过筱泽微红的面额,使他感到太舒服了。

牙子付完账追了上来,她的长发被寒风掠起,身子缩成一团。

“真冷啊!”为了躲避刺骨的寒风,牙子拼命把头往筱泽的怀里扎。看到她这副样子,筱泽内心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快感。

“我已经捕获了‘天下太平’的女儿”。一想到这儿,一种优越感从心底油然而生。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容貌。为了得到牙子,他拋弃了那个女人。

以前那个女人具有女性应有的品德,但是她什么也没有。

对于筱泽来说,什么也没有的女人是最要命的,仅此一点,女人身上所有的美质都被一笔勾销。

“我的选择不会有错。”一个声音在筱泽心里说。最近这个声音的频率明显多了起来。以前这种声音却很少听到。

对他来说,这是唯一的选择,即使现在也没有改变,再选一千次也是一样。可是不知为什么,以前那个恋人的影子最近总是出现在眼前。也许是因为牙子的容貌和她一脉相承,尽管她们的性格截然不同。然而,这不是唯一的原因。

自从他选择了牙子,一点一点抓住了她的弱点,他的欲望随之也越来越强。一种已经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的不安感紧紧缠绕在他的心头。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唯一的选择不该有那种不安,但这本身就说明内心的不安在一天天增长。

然而,事到如今还能再退回去吗?他也不想再退回去。

“想什么呐?”不知不觉走到了饭店的门口,牙子盯着他的脸问。这张脸多么像以前的恋人。

“由起子!”他差一点叫出声来,张开的嘴赶紧闭上了。

“看,我的头发乱成了什么样子啦,再不洗洗简直没法见人了。”牙子讨好似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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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房间,冲了澡,筱泽从小吧台上拿下一瓶白兰地,一边喝着一边等着牙子从洗澡间出来。近来总是筱泽先洗。

“嘿,快点儿!”筱泽在外边等得有些不耐烦。突然,室内的电话响了。筱泽猛的愣了一下:没人知道我在这儿呀,牙子也没人知道呀。

电话执着地响着。筱泽终于忍不住拿起了电话。

“是筱泽先生吗?”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筱泽心里一惊,随即镇静下来,反问道:“请问你是哪位?”

“警察署的,有件事想向你了解一下。”还没等筱泽通报姓名,对方就不容分说地说,好像如果不答应,就要破门而入。

“请问有什么事?”筱泽暗暗承认了自己就是。

“见面再谈。”

“可我现在正忙……”

“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那我到楼下大厅。”筱泽不情愿地脱下浴衣,换上西服。

“嗨,去哪?”刚从浴室出来的牙子惊异地问道。

“马上就回来。有人有点儿急事来找。”

“真讨厌!再等会儿都不行!”若在过去,这种事牙子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下到一楼大厅,两个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个身体微瘦、只有一只胳膊,一个显得干练机敏。虽然从未见过,但筱泽明白他们绝不是不通世故的来访者。两人表情虽然显得很温和,但眼里却发出不寻常的目光。

“我是筱泽,有什么事吗?”

“很抱歉突然打扰,我是新宿警署的青柳。”一条胳膊的人颇有礼貌地自我介绍,另一个年轻的自称叫恋冢。

“两位找我有什么事?”筱泽耸了耸身问道。

“对不起,这个时候突然打扰,实在抱歉,这次来想请你看看这个。”青柳说着拿出一个塑料袋儿装着的东西。他的口气好像知道牙子正在房间里等筱泽。

“这是什么?”筱泽把眼睛投向那个塑料袋儿,原来是一个木雕的小青蛙。

“请问您对这个青蛙有印象吗?”

“嗯……”筱泽歪着脑袋。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了。警察盯着筱泽的脸。

“这是一刀雕的青蛙,是今年4月6日你在高山的八幡洞让人给做的。”

“啊,那个……”筱泽的表情有些异样。

“终于想起来了吧。”

“那个青蛙怎么在你这儿?”筱泽反问道。这等于承认了青柳的质问确有其事。

“你认识今井昭一吗?”

“我不知道什么叫今井的,他是谁?”筱泽的表情又恢复了平静。

“就是11月28日在新宿兄弟饭店被杀的被害者。”

“在饭店被杀……?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筱泽脸上变了颜色。

“因为,在现场发现了这个青蛙。”

“现场……青蛙……,哈哈,原来你们在怀疑我。那个叫什么今井的我根本不认识。再说这种青蛙哪儿都有。”筱泽说着痉挛似地狂笑起来。

“不对!我们已经调查过,这确实是八幡洞按照你的订购制作的。”

“这,这简直是……嗯,青蛙送人了。”筱泽显然有些动摇了。

“是木目田由起子吗?”青柳单刀直入地说。

“你们连这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据由起子说,她不久就还给你了。”

“我不记得还给我了。”

“这就成问题了。由起子说,连同你给她的其他礼品都装在一起还给你了。”

“我记得好像没有。”

“由起子说和你一起去高山的时候,在市内的吉岛家碰到了今井,你的表情是明显认识今井。”

“不知道,我从来没碰到叫什么今井的人。”

“当时和今井在一起的人也看见你了。”青柳目光逼人地说。

“和谁在一起的人看见我,那是他的自由,我不认识。”

“今井的同行人也说你认识今井。两个同行人都这么说。”

“但是我不认识。真的不认识。我和今井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们非说我和他有关系,拿出证据来让我看看。”筱泽忽然变得正言厉色起来。

“好吧。今天就到这儿吧,告辞了。也许还会来打搅,说不定就在最近。”青柳说完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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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牙子满脸的不高兴。

“到底是什么事,那么半天不回来。我今天可没那么多功夫!”

“没什么正经事!”筱泽好像在说给自己。

但是那天晚上,面对牙子的身体,筱泽却丝毫引不起反应,第一次陷入了疲软焦虑的状态。

那个该死的单臂警察。

没关系,只不过掉了一个青蛙,成不了重要的证据。

筱泽心里这么说着,稍稍平静了一点儿。但是那个叫青柳的警察不是说最近还要来吗?他感到一股不寻常的强大压力在慢慢逼近,那个警察肯定会像预告的那样再来。

必须加强防备!在青柳还没来之前,钻进“天下太平”的保护伞里去!必须牢牢地抓住牙子,要抓住她就必须肉体上占有她!

然而,筱泽越想越着急,越着急越陷入一种绝望状态。

“今晚你累了,别太勉强了,我也该回去了。”牙子的一句话使筱泽翻然猛醒,是的,这种事情是不能限定时间的。

“我的事跟你爸爸说了吗?”筱泽依依不舍地说。

“我正在找机会,我找准了机会再说。”

“快点儿,我都等不及了。”

“不行,这种事哪能急呀!”

“要是等着等着,你被别的男人抢走了,我可是鸡飞蛋打。”

“放心好了,我哪儿也飞不走的。”

“话虽那么说,可到你家提亲说媒的可是打破头哇。”

“最近可不是了。”

“你要背着俺偷偷去见面,那谁知道哇!”

“你吃醋啦。”牙子露出一种不置可否的表情,这种表情以前从未见过。这更加激发了筱泽的疑心。

“好了,别忘了你和俺可是一条绳子上拴的蚂蚱。”

“知道。可你老把自己叫‘俺’,我没办法。你叫我的时候请别叫‘你’。”

“你知道就好。”由于没能用身体获得牙子的保证,筱泽越发显得不安,只好在口头上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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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看?”在见完筱泽回来的路上青柳问恋冢。

“这家伙,心里有鬼!”

“你也这么看?”

“他认识今井。如果心里无鬼,就说认识也没事呀。”

“我也这么想。看来青蛙还不是要害。”

“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今井的关系,说明他和今井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大桥平太郎的女儿现在和筱泽打得火热,她和今井没什么关系吗?”

“今井和‘天下太平’的女儿?真有意思,不过现在还看不出什么。”

“抛弃木目田由起子,换成大桥牙子,筱泽的小算盘不言自明,可是号称太平女儿的人干吗要和筱泽搅在一块儿,这有点儿让人费解。”

“这一点如果能搞清楚,也许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男女之间的事只有当事者最清楚,可是今天看他们俩的样子,筱泽的态度粗暴得很,把太平的女儿像家臣似地呼来唤去。”

“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

“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事。”

“目前对这两个人要密切监视。”青柳对他的前妻,即今井高山之行的同行者依然秘而不宣。他要在宣布妻子和其情人的旅行之前,抓住更为确凿的证据。

不管怎么说,顺着青蛙这条线索,终于在网中发现了一个重大嫌疑人。今后只须慢慢收拢网口。

正文 第十三章 同命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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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青柳来了以后,永井一直有一种感觉,好像有某种因缘使青柳办的案子和自己办的案子在高山相交。

然而这种相交必须以下两个条件为前提。第一,在现场发现的“五瓢”必须是高山的八幡洞所卖,第二,必须是青柳追踪的罪犯所购。想着想着,自己和青柳办的案子里似乎叠现出了同一罪犯的影子。永井突然恍然大悟,也许这就是所谓先入为主吧。

是的,青柳说为了追踪青蛙的订购者去了高山,当时忘了问青蛙的订购者买没买“六瓢系骰”。如果青蛙的订购者同时也买了六瓢系骰,那么可能性的线索就接上了,因缘再加上可能性,线索就更粗了。

想到这儿,永井马上打电话问青柳。

“哎呀,我也疏忽了。眼睛只盯着青蛙,忘了问了。我还买了一个作纪念哩。”青柳一个劲儿地道歉。

可是即便青柳没有问,他也不该受到指责。一来六瓢系骰和自己的案子没有直接关系,二来永井的想法也仅仅是两个案子有某种因缘的可能性。

“八幡洞的主人查了送货登记簿。如果筱泽同时买了青蛙和六瓢系骰,登记簿上会有记录的。问—下木目田由起子也许就知道了。”

永井马上和八幡洞进行了联系,对方答复说:“六瓢系骰因为很便宜(300日元),一般不单独记账,而是和其它商品一块儿记账,所以记不清客户的具体姓名。筱泽订购青蛙的时候,还买了几个小东西,但里面有没有六瓢系骰就不清楚了。”

随后,永井又就同样问题询问了木目田由起子。

“你说的是那种六个瓢系着一个骰子的紫杉雕吗,买了!记得买的时候店老板问这有几个瓢?我们说有六个,他说不对,要像小孩平常说话那样回答。然后他就开始介绍,什么六个瓢系上一个骰子就是六瓢系骰呀,木屐是招财进宝呀,汤匙是找个好对象呀,我们觉得特别好玩儿,就买了。筱泽说给公司的同事带纪念品,也买了几个六瓢系骰。”

通过由起子的证言得知,筱泽确实购买了六瓢系骰。筱泽作案的可能性随之增大起来。

永井此时仍在告诫自己不能先入为主地认定筱泽就是作案者。因为交通事故在加害者和被害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在他们之间,却好像有一条无形的丝牵连着。

筱泽也许是因为某种因缘出现在青柳的案子里,这只是永井的一种感觉,但由于和自己的案子有关联,受这种感觉的驱使,永井决定搞清筱泽的来历。永井认为今井被杀很可能是町野公一被轧事件的延伸。但永井只把它作为一种猜测,并没有马上告诉青柳。

筱泽有一辆皇冠,这辆皇冠在事件发生后并没有修理过的痕迹。从町野公一被撞死亡的情况分析,肇事车辆应该也受到相当大的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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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们这些老头儿得先让开了。”吃完饭,在热闹的气氛中鹤冈银次郎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隔壁房间备有茶点,年轻人在一块儿互相谈得来。或者你们先到院子里转转。”大桥平太郎对当天作为主角的两个年轻人说道。

牙子今天穿了一件光彩夺目的和服,其文雅的举止和楚楚的风姿,在美丽的化妆和鲜艳的装束的衬托下更显得潇洒动人。使人看到其良好的家庭熏陶,即便这是掩盖了内部本质的外表美。这种外表的装饰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形成的,也需要相当的时间和金钱。

“快来看,他们俩站在一块儿多像一对儿漂亮的木偶娃娃。”松川武一眯缝着眼睛看着站在一起的儿子和大桥牙子,好像这桩婚约已经建立。

松川是新兴的财阀企业集团松武公司的总裁。最近松武公司在游乐观光业和房地产业方面的业绩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武彦是他的三子。

今天在这里举行了武彦和牙子的订婚仪式,证婚人是财界的头面人物经团联会长鹤冈银次郎。订婚地点安排在都内饭店廊园内的高级餐厅,这家饭店也隶属于松武公司。饭店建在市中心寸土如金的繁华地区。走进饭店一楼大厅,从全国各地运来的名石奇岩盖人眼目。溪水环绕假山,喷泉、人工瀑布顺坡而下,茶桌旁的石灯笼更增添了无尽的情趣。

其他客人都不让进来,两个人的订婚典礼占据了这所极尽奢侈的庭院。而这两个人都认为这是天经地义。

武彦大学毕业还不到两年,却已担当了松武主要企业的重要职务。他长着一副冷酷刻薄的面孔,小眼睛,薄嘴唇,却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冰冷的表情透着严肃和庄重,这正是牙子喜欢的类型。武彦对牙子似乎也是一见钟情。

作为这桩婚约的牵线人,鹤冈自有他的打算。通过为财界有力人物的子女牵线搭桥,一来可以扩大自己的势力,二来可以增添自己的情趣。在鹤冈的说和下婚约顺利进行,这本身就说明这桩婚事已成功了一半。如果被拒绝就等于不给这位头面人物面子。

两位年轻人手挽手来到了餐厅外的廊园。天气真好,一点儿风都没有。水池里的红鲤鱼听到两人的脚步声,立刻游拢过来。

“哎呀,真好看!”

“真的!太好看了!”牙子随声附和。

“我不是说鲤鱼,我是说你太漂亮了!”

“说什么呀!”牙子脸上泛起了红晕。

“都说红鲤鱼是游动的宝石,你看像不像游动的花圃。”

牙子把食饵抛向池面,鲤鱼纷纷游过去,还有的跳出水面。

“我来给你拍一张。”武彦立刻拿出随身带的相机做好了拍照的姿势。

“哎呀,真不好意思!”牙子撒起了娇。

鹤冈银次郎和年轻人的父亲坐在茶室里看着他们。

“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儿!”

“承蒙鹤冈先生从中说和,看到他们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我也很高兴。不过还是要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

鹤冈无意中说出了真心话。这次订亲仪式完全是按照鹤冈的说和进行的,仪式从一开始就和两个人的意志毫无关系。这无亚于天皇的意旨。至于他们自己的点头,只不过是履行一下形式而已。松川家和大桥家在日本财界各霸一方,两家结为亲缘,其意义早已超过单纯的婚姻。两家今后将在政略和商略上采取更加一致的行动,从而左右政界和财界的政策走向。即便他两个人说不愿意也行不通。然而他们本人也十分清楚在这样的巨商富贾家庭的身份,他们没有对家长的意愿表示反对。更何况牙子是庶生女子,只能对父亲的意志言听计从。能攀上松武家的嫡生子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大桥平太郎的威严之盛由此可见一斑。

“由此看来我总算没白忙乎,下面就剩下定办事的日子了。”

如果“天下太平”的千金和新崛起的松武的太子结为秦晋,我鹤冈的股票势必将噌噌地往上长。鹤冈满意地点了点头。

“牙子明年就大学毕业了,我看还是毕业以后吧。”大桥说。

“即使在上学期间办我们也没意见,不过还有好多准备工作要做,放在毕业以后也可以吧。”松川武一说道。

这时两个年轻人从廊园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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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川武彦和大桥牙子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筱泽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可能!牙子不会背着自己和别人订婚!

然而,当他明白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以后,一股愤怒之火涌上他的心头。

“这个女人,胆子还真不小,也不想想我要让她知道背叛我的后果。她应该知道我和她是同命相连,谁也跑不了。”

满腔怒火的筱泽连着给牙子家打了好几次电话,她都不在。很明显她在躲着筱泽。

“混蛋,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筱泽在心里骂道。

“牙子真的不在家吗?”筱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打电话了。一个保姆的声音都说牙子不在,筱泽仍不肯罢休地问道。

“小姐出去了。”保姆拘板地回答说。

“去哪儿了?”

“不知道。”

“那么请你转告她,就说有一个叫筱泽的人找过她,最近打算到警察那儿重新登记驾驶证。”

“重新登记驾驶证……?”

“你这么说她就明白。”筱泽放下电话不到三十分钟,牙子就打来了电话。

“你怎么搞的?我不是说过尽量别往家里打电话吗?”她的声音充满怒气。

“这话应该我来问。我问你,订婚的消息是怎么回事?”

“哦,你已经知道啦!消息好灵通呀!”

“现在报纸上通篇都是,傻子才不知道。难道你忘了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我不会忘的。”

“那为什么躲着我?”

“没有躲着你呀!那是碰巧我不在家。”

“你订婚的事是真的吗?”

“那只是报纸上瞎写,我从来不记得我和谁订婚了!”

“可是你和松川的儿子都见面了。”

“爸爸非让我去,我也没办法呀!”

“都怪你不早点把我的事跟你爸爸说,才到了这种地步!”

“早点早点,弄不好会把我赶出去。”

“你不是说你的话你爸爸全听吗?”

“那也得看什么时候!弄不好会弄巧成拙,这种时候说你的事,不把我打出去才怪呢!”

“真的没有订婚?”

“没有嘛!”

“那么我现在就见你,你马上来!”

“你……,现在让我出去哪行?”

“那好,我去警察局都说了,什么后果你不会不知道!”

“你想威胁我?”

“我不过是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你是不是有点儿神经不正常。你去警察局,完蛋的是你!关我屁事儿!”

“别那么激动!你现在能这么逍遥自在,还不是靠我?!”

“哼,我们现在是半斤对八两,别忘了你说的,我们是同命相连!”

“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去警察局最后完蛋的是我吗?有本事你去呀!”

“你以为我不敢去?”

“你就是不敢!你还不至于蠢到那种地步。”

“你要把我逼急了,我就做给你看看!”

“那你不就鸡飞蛋打了吗!别忘了有我才会有你!别弄颠倒了!”

“我一根毫毛都不会丢!”

“是吗?那么你的野心怎么实现?为了实现你的野心,你想永远控制我,让我像母鸡一样永远给你下蛋。可你连鸡都一刀杀了,这不是鸡飞蛋打吗?”

“那么请你记住,我想杀就一定能杀掉!”

“我记住了,所以你说什么同命相连!就凭报纸上的几个字就沉不住气了,这不像是你呀!”

听牙子这么一说,筱泽反倒慢慢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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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正文 第十四章 深情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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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柳那天来过之后,由起子整天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别那么太放在心上。”町野安慰道。

“我说的会不会把他给出卖了?”

“那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过讲了实话。”

“实话也许会把他推向悬崖。”

“那是他自己应该负的责任,你没必要那么苦恼。”

“他买的青蛙在杀人现场被发现,这……”

“不能说因为这个他就是嫌疑犯,青蛙也可能又送给别人了,也可能丢了被另一个人捡到了。”

“可我……总觉得做了一件对不起他的事。”

“他如果是清白的,怎么说都没事。你老这么自寻苦恼,只能说明你怀疑他。”被町野一说,由起子唰地一下子好像明白过来。

“难道你怀疑他……”町野刚要问,又闭上了嘴。因为他马上意识到问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由起子的情人把她抛弃了而找了另一个女人。他想知道那个男人抛弃由起子也许是出于一种好奇。但由起子从那个男人的作为中,肯定嗅出了一股杀气。

“如果他是清白的,自然会有公论。如果不是,你想包庇也是包不住的。既然青柳已经追查到了这儿,不久就会查个水落石出。即便你不说。”

“我,害怕!”由起子浑身在微微颤抖。

“你没什么可害怕的。”

“我害怕!我自己……”

“你自己……?”

“我,在我的心底,一直在祈祷上帝会惩罚他!”

“由起子!”

“我,我恨他!可是自从见到了你,好像就好点儿了。”

“所以没什么害怕的。”

“可是从那天警察来了以后,憎恨他的心又开始抬头。我的心好像又被他缠住了,好害怕!”

“再痛苦的伤疤时间也会医治它,别太着急。”

“快,抱紧我,抱紧!”

“……?!”

冷不防,充满女性气味的肉体投到町野的怀中。他怯生生地伸出双手抱住了她,感到她的全身在颤抖。

是的,由起子还在爱着过去的男人。为了从他那爱的亡灵束缚中逃脱出来,她让町野紧紧地拥抱她。在町野的身体中,男人的欲望像汹涌的潮水在翻滚。现在正是抖掉她身上那个男人的阴魂、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的绝好机会!她也希望他这样做!

但是町野没有再往前跨出一步。他希望得到的绝不只是一个产卵体!

然而她现在想要做的正是想把产卵体和母体全部奉献给他!町野终于明白了。

为了得到一颗新的产卵体并孵化它,他一直扛负着人间沉重的十字架!

眼看一颗沽白的产卵体即将被这沉重的十字架压成碎泥。

由起子在町野的怀中呻吟着。

“为什么你不……”由起子抬起头。

“不行!”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

面对怀中把爱的心扉全部敞开的女性,他却不能乘机而上。

也许正是击退那个男人的极好机会,但町野头上沉重的十字架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一个曾经要亲手杀死亲生儿子的父亲,结果把妻子也推向了深渊!这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说了你也不会理解的!再给我一点儿时间!”

“还在爱着你的妻子?”

“是的,也不全是。”

“我要等多长时间?”

“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

“也许更长。”

“我喜欢你,现在就想……”

“那你还犹豫什么!”

“人有一种控制能力,有时连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即使现在得到你,也并不一定好。我对你的爱我会珍重的。”

“你说你爱我了!”

“是的,我说了。”

“太好了!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吗?”

“当然。正因为我爱你,我才不能随便拥抱你。因为我不能把卵挤碎了。”

“卵?你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充满爱的卵!”

“噢,充满爱的卵。”

如果没有爱,被挤碎的卵也就无从谈起。即使不顾十字架的重压勉强得到了她,也不会切断以前那个男人的阴魂。正像由起子一语道破的那样,町野的十字架上就有妻子的亡灵。他不能保证什么时候才能从这枷锁中解放出来。

町野现在才醒悟到他是那么深深地爱着由起子。这种爱每加深一步,他身上的十字架就加重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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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以后,由起子和町野几乎以半同居的状态住在一起。由于他们一直没有发生肉体关系,也许还是应该叫半同住更合适。由起子每周只是回自己家一两次,取取信或邮件。

町野周围的邻居认为他拉回了个野女人,他也不做任何辩解,只说没有发生那种关系,因为事实也的确如此。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由起子在家里。如果她一天不在,他就寂寞得不行。她带来的衣服和杂物也越堆越多,这些东西和他的东西混在了一起,他已经不再把她当外人,而把她看成了家里的一员。

二月初的一天,由起子回家去了。町野一个人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儿,回到家里,打开电视解闷儿。刚打开电视,电话响了,是由起子来的。

“现在干嘛呢?”由起子问。

“正看电视哩,一个人看真没意思。”

“我也是,我已经想好了,我打算彻底搬到你家去。”

“那太好了,一个星期才回去一两次,搬过来也可以省去一大笔房费。”

“是呀,还得打扫卫生。如果你同意,我马上就搬。你不后悔?”

“我正想问你呢!”

“我要是后悔一开始就不去了!”

“那也是,好事要快办,越早搬越好!”

“下礼拜天就搬。啊,对了,我有一个装钱用的小皮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了,里面有我这边的钥匙,你帮我看看有没有。”

“钥匙都忘了,进不去家门了吧。”

“还有一把备用的交给门卫了。”

“你稍等一下,我去看看。”町野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在她说的地方确实有一个小皮钱包。

“有。”

“太好了!我还以为丢了呢。明天我带好吃的回去,今天晚上你先凑合一下吧。”

町野挂上电话回到电视机前,无意中朝钱包里看了一眼。里面装着几张一千日元的纸钞和一些硬币,还有几张百货商店的彩券和优惠券之类的东西、和钥匙放在一起。

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但他却有一种偷看别人隐私的内疚感。

突然,从钱包里滴溜溜地掉出一个东西。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个葫芦状的小玩艺儿。好像在哪儿见过!想起来了,是在高山买的紫杉雕葫芦。

由起子怎么有这个?既然她去过高山,身上有高山的纪念品就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单个的葫芦好像没有卖的,也许是六瓢系骰中的一个吧。可为什么只有一个在由起子这儿呢?

“难道……”一个念头迅速出现在脑际。

“不可能!”町野随即打消了这种猜测。

然而另一个不祥的猜测又清晰地闪现出来。如果这个瓢是在公一被轧现场发现的那个六瓢系骰中的一个,那会怎样呢?

“五瓢系骰”是不存在的,如果她是掉在现场的五瓢的失主,就等于说她在公一的被害现场。如果她是肇事者,通过以后的报道她当然应该知道被害者的身份,于是她开始接近町野,并潜入町野的家。可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种可怕的疑惑像暴雨前的阴云在町野心中越积越厚。

像由起子这样既年轻又漂亮的女性和町野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简直是个奇迹。町野感到每一天都是这种奇迹的延长,可是,如果她是怀着特定的意图来接近他,那就什么奇迹也不是了。

町野害怕这种奇迹被否定。如果不是奇迹,又是什么呢?也许是赎罪吧。如果也不是赎罪,那么像由起子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漂亮女性,怎么会来到既没有男人的魅力、也没有财产地位、更没有发展前途的町野身边呢?!

如果这是她在赎罪,就等于说由起子是町野用妻子和公一的生命赎来的!他的欲望无时不在受到这种赎罪感的谴责。难怪她和他虽然睡在一张床上,可他却从未对她的身体动过非分的念头。

然而,一对抱着同样赎罪感的男女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原想背着沉重十字架的只是自己一个人,没有想到由起子也和他一样也背着沉重的十字架。她的十字架也许比他的还要沉重。

是否把自己的想法向她挑明?那样的话,也许会失去她。不,不是也许,而是肯定会失去。她不会与知道她是杀死了自己儿子的人生活在一起。

然而,现在没有她,他的生活简直不敢想像。即便知道她就是杀死儿子的凶手,也要摆出不知道的样子。只有摆出谁都不知道的样子,现在的奇迹才能继续保持下去。虽然这样也许会加重十字架的负荷,但两个人承担总比一个人轻得多。

町野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把葫芦放回了由起子的钱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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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桥牙子和松川武彦订婚的消息也传到了青柳的耳朵里。

“不知道筱泽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青柳对身旁的搭挡恋冢说。

“肯定不会高兴。”

“最好他不会就此罢休。”

“你看他会罢休吗?”

“从筱泽和牙子的关系看,他们好像不是随便玩玩。”

“你是说……”

“从最近的观察来看,筱泽的气派好像大了起来。把个趾高气扬、骄横跋扈的大桥牙子使唤得服服帖帖,本来应该反过来才对。牙子和筱泽混在一起什么好处也没有。虽说男女之间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但大桥牙子像奴隶一样屈从筱泽还是有些蹊跷。”

“也许这正是筱泽的男人魅力之所在。”

“那为什么她还要和别的男人订婚?”

“也许是父命不能违吧。既然当了‘天下太平’的女儿,当然就要为政略而牺牲自己了。”

“这也很有可能。但是那样的话,筱泽的存在不就成了累赘了吗?假设筱泽和牙子的关系不是随便玩玩。”

“如果不是随便玩玩,那你认为是什么?”

“反正不是纯粹的谈恋爱。筱泽抛弃了木目田由起子而换成了大桥牙子,他自有他的如意算盘。但是他的如意算盘由于牙子的订婚而成了泡影。他的如意算盘越大,他就越不会就此罢休。”

“但他也只能是干着急没办法。也许他打算到时候大闹婚礼,但也只能落得个被轰出去的下场。”

“你想想,筱泽会不会手里捏着牙子的什么把柄?”

“牙子的把柄?”恋冢的眼睛好像一亮。

“筱泽的表现怎么看怎么奇怪。就好像是抓住了牙子什么把柄。也许那是致命的……”

“把柄?”

“是的。如果握着把柄,他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牙子也就骑虎难下了。”

“可是即便握着把柄,大桥难道不会用金钱来解决吗?”

“要是能用金钱来解决就好了。我总觉得筱泽还有比这更大的野心。那样的话,就变得更复杂了。”

恋冢好像恍然大悟。

“难道……,你是说牙子参与了谋杀今井的案子?”

“不能说绝对没有。”

“嗯,怪不得,怎么想‘天下太平’的女儿总是有盲点。”恋冢开始慢慢接近青柳的思绪。

“现在摸一摸大桥牙子和今井昭一的关系也许会得到什么。”

“你是说牙子让筱泽干掉今井?”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那就是说抓着了不是一般的把柄。”

“筱泽这家伙不是个普通的耗子给点儿吃的就行了。即便用钱来解决也要大价,少了他是不会干的。”

“只是别太贪了,别成为今井第二。”

“我也那样想,今井也许就是太贪了。”

“啊!”

两个人的目光一下碰在了一起。

两人不知不觉地把今井凶杀案和大桥牙子以及站在她身后的大桥平太郎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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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起子彻底搬到町野家来住了。半同住变成了“全同住”。十天后的一个早晨,由起子起床来到佛龛前,正准备上香,突然“哟”的一声。町野忙向那边看去。

“你妻子和儿子的照片怎么不见了?”

“收到里面去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那样好一些。”

“如果要是因为我,还是别这样,否则我会对不起你妻子和儿子的。”

“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他觉得妻子就站在他的背后:你明明怀疑她是杀害公一的凶手,却还要和她住在一块儿。

如果由起子是凶手,她也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被害者的仇视目光。

也许死者会不高兴的。但今后的生活里不能没有由起子。

于是他把妻子和儿子的照片藏起来,以求得一种“八方圆满”的解脱。

“可我还是觉得摆上你妻子和儿子的照片心里才平静一些。”

由起子——谋害者(?)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也许那也是出于一种赎罪的心理吧。

“平静?!”

“是的,好像他们被佛保佑着。”

“你也觉得他们被佛保佑着?”

“我好像有一种感觉,你的妻子已经把你托付给我,让我代替她好好地照顾你。”

“你……”町野的思绪完全陷入了混乱。如果由起子是为了赎罪而来到他身边,刚才的一席话从她嘴里是无论如何也讲不出来的,除非她有绝对的信心确信是他妻子让她这么做的。如果她是杀害儿子的凶犯,不管她如何请求,聪子也是不会赦免她的。

“怎么啦?”看着町野一脸迷惑的表情,由起子不解地问。

“你真的有那种感觉吗?”

“嗯。不对,你……,你是不是认为你的妻子在吃醋?可她却没有任何吃醋的意思。”由起子眼里充满了委屈。

“即便她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她也一定不会吃醋的。”

“你怎么知道?”

“你妻子肯定非常担心没有人照顾你,看到我来了,一定就放心了。她自己已经不能再照顾丈夫了,就对我说‘拜托了’,把你托付给了我。所以我知道。”

“妻子是那么对你说的?”如果她是杀害儿子的凶手,妻子是绝不会那么说的。

“是呀!于是我就向你妻子保证:你老公的事交给我吧。你妻子高兴地笑了,笑得特别开心。不信你瞧,从我第一天来到这个家,你妻子就在照片里开心地笑。”

“真的吗?”

“我骗你干吗!所以请你把照片放回原处!”

如果是凶手,这番话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但如果不是凶手,那个葫芦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毫无关系的另外一个?因为六瓢系骰在市场上到处有卖的,所以不能随便就认定哪一个符合掉在现场的那个五瓢。可是由起子身上为什么带着它,看来不是单纯的偶然。

“想什么呢?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由起子好像觉察到町野的表情。

“有件事想问你,你可别生气!”町野终于下了决心。

“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别管,你向我保证,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不离开这个家!”

“我,除了这个家,没有地方可以去。”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保证不离开这个家!”

“要走的话我当初就不来了!”

“向我保证!”

“好,我保证。”

“真的?”

“真的嘛!到底是什么事?”町野知道这种保证没有任何约束力。但事到如今必须弄清楚,否则妻子的照片和由起子不能在一间屋里共处!

如果确定她就是凶手,町野将面临在妻子和由起子中舍弃其一的选择。不,也许在这之前由起子已离他而去。

这时町野又陷入踌躇之中:如果保持现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要由起子不突然变心,就不会马上失去她。

现在是从怀中取出那颗产卵体的时候吗?既然由起子坚持说她已经得到了妻子的允诺,就不能再对她身上带着的葫芦视而不见。即使这个可以视而不见,也不能再对她的人性的扭曲保持沉默了!

“喂,我已经保证啦。”由起子不耐烦起来。

“那天我看了你的钱包。”

“啊,就是那个皮钱包,那天不是我给你打电话让你看看有没有钥匙吗?”

“我看到钱包里有一个紫杉雕的小葫芦。”

“葫芦……”由起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就是高山的一种纪念品六瓢系骰上的一个瓢。”

“在我钱包里?”由起子的表情没有变化。

“就在你钱包里。”

“等等,我看看。”由起子站起来拿过书包,从里面取出钱包开始翻。

“嘿,还真有,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可能什么时候混进去的。可是这个瓢怎么啦?”对由起子惊讶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伪装的成分。

“实际上在公一被害现场只发现了五个瓢。”

“五个瓢怎么样?”

由起子急着要町野解释。于是町野把五个瓢的来龙去脉以及另外一个瓢的去向的严重性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由起子深呼了一口气。

这回轮到町野急着要听解释了。

“我不是保证了吗,我不走!我也没必要走!”由起子爽朗地笑起来。

“那么你……”

“你怀疑我,我也没办法。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清白的,我和你儿子的事没有任何关系!”

“太好了!我并不是怀疑你,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不过这个瓢说不定就是从现场那个五瓢上掉下来的。”

“你说什么?”听由起子一说,町野好不容易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我是说那种可能也不能排除。”

“哪种可能?”

“去高山的时候,连同那个青蛙,我让他买了一套,有六瓢系骰和木屐什么的。后来我把这些东西装在一起全还给他了,是不是其中的一瓢脱落了掉在钱包里。所以这五瓢他一直带着。但五瓢系骰好像没有。”

“你是说公一可能是他轧的?”

“要是他的话……”由起子后半句没有说就咽了回去。但町野好像听到了她咽回去的后半句。

“如果是他,她会感触这种事的。”

他像扔一双破草鞋似地把由起子甩了,换了大桥牙子。不久就轧了公一。正当他做着美梦就要成为大桥家的乘龙快婿的时候,却出了这桩人命案,眼看到手的鸭子飞了。

“如果这是从现场的五瓢掉下来的,那真是可怕的因缘。”

“这可怕的因缘的线头你一直在牵着。”

“所以你妻子一直在看守着。”

“她一定会感谢你的,一定。”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告诉办案的警察。他一定会感兴趣的。他为了查找五瓢的线索曾经去了高山。”

“就是那个叫永井的警察吧。他曾经问过和我一起的那个男人在商店除了青蛙还买了什么。”

“哎,永井问过你?”

“他来电话的时候正好你不在,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没告诉你。”

“如果他和永井的案子有关,就等于和青柳的案子也有关。”

“就是今井在饭店被杀的那个案子?”

“在现场发现了他给你的青蛙。”

“太可怕了!他给我的东西同时在两个被害现场发现了。”

这也是一种缘分吧!公一的灵魂把你和我连在了一起。

“抱紧我!”由起子扑到了町野的怀里。他在静静地祈盼着。

町野的心在狂跳。看着怀里眼睛微闭的由起子那等待已久的柔软温和的嘴唇,他慢慢伏下身贴了上去。

正文 第十五章 来访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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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井听了町野的叙说显得非常兴奋。他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轻易地把两个案子拉在一起,可现在他的先入为主感却得到了强烈的证实。

“马上进行鉴定。到底是不是现场那个五瓢上掉下来的。如果它和现场的五瓢吻合,凶手不言自明。”

永井似乎感到在线头的一端鱼已经在咬钩。现场发现的五瓢系骰可以肯定不是被害者的物品,因为被害者的六瓢系骰中的一瓢不可能由由起子带着。如果鉴定证实,由起子的那一瓢确是现场的六瓢之一,那就将和青柳的案子连在了一块儿。一股上阵前的紧张袭满永井的全身。鉴定的结果,由起子钱包里的那瓢和现场发现的五瓢在断痕、颜色、涂漆、带子上的断面基本吻合。之所以说“基本”吻合,是因为两者分离了很长时间,断面的痕迹被磨平了。

六瓢系骰复原了,町野公一被撞致死案和今井昭一被杀案有关联的疑点越来越大。

永井立即和青柳通了电话。青柳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尽管筱泽干夫出现在搜查的视野中,但没有确凿的证据,搜查陷入了僵局。

而且筱泽和今井、大桥牙子和今井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至今没有发现一点儿线索。此时发现了筱泽在公一被害现场的有力证据,青柳自然大为高兴。

但是现在还不到传唤筱泽的时候。因为六瓢系骰还有可能是经筱泽的手又转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如果筱泽说和青蛙一起丢了,你也毫无办法。现在需要的是找到确凿的证据——肇事车辆。案发后搜查肇事车的行动小组一直没有间断工作,但没有取得明显的成果。

不管怎么说,应先问问筱泽现场的六瓢系骰(中的五瓢)是怎么回事,即使他耍赖也可以看看他的反应。

当永井把复原后的六瓢系骰拿给筱泽看的时候,筱泽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什么?”筱泽反问道。看不出有任何作假的表情。

“这是你在高山买给木目田由起子的六瓢系骰。”

“啊……”

筱泽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好像你们有什么线索了?”筱泽反守为攻地说。

“我好像也有这个印象,但当时小玩艺儿买了一大堆,到底买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

“不对,你买了这个葫芦!你送给了木目田,她说后来还给你了。”

“她说还了那就算还了吧。”筱泽没有再争辩。他好像并不知道那个六瓢所具有的严重性。

“实话告诉你,4月27日在世田谷区等等力发生了一起交通逃逸案,事故现场发现了这个葫芦。”永井直接进入谈话的实质问题。

“不可能。”筱泽断然否定。

“干吗说得那么死……?”

“你先别急。这种葫芦小玩艺儿在高山和其他旅游点遍地都是,凭什么就认定是我买的那个?”

这种反驳当初早就预料到了。

“当然可以认定。”

“怎么,难道上面有什么标记吗?”

“有!实际掉在现场的只有五瓢。剩下的一个在木目田那里。经过技术鉴定,木目田的一瓢是从绑在一起的六瓢上掉下来的。这就是复原后的六瓢。所以可以断定是你买的。”

“就……就算是那样,那种小东西也不会保存一辈子,给了谁我记不清了。”

“好好想想!它掉在了事故现场,忘了可不行!”永井步步紧逼。

“随你怎么说,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我肇事逃逸?这简直是血口喷人,请你们检查我的车好了。”筱泽强硬起来。筱泽的态度完全是当初预想的那样。

“你记得后来又给了谁吗?”

“不记得了,缺了一个瓢哪能再送人,也许扔了。”

“扔了?”

“你们警察难道没有这种事吗?旅行回来收拾一下,把没用的东西处理掉。当然,如果是收藏则另当别论。”

既然本人坚持说扔了,就必须有能够推翻它的证据。但是永井胸有成竹,因此他才没有带青柳。

“筱泽没有像你想像得那样都说出来。如果他心里没有鬼,葫芦的事他没必要隐瞒。看来筱泽害怕牵扯到今井被杀案里面。可这反而不打自招地说明他和今井被杀有关。”

回来后,永井把同筱泽的谈话情况告诉了青柳。还没到“短兵相接”的一步。

“不能把青蛙和葫芦分开,青蛙和葫芦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如果找到肇事车,就是最大的铁证。”

“既然筱泽的车没有痕迹,就说明他开的是别人的车。”

青柳的眼睛一亮。

“是的,我们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把他身边可能借车给他的人都筛了一遍。”

“筱泽身边有大桥牙子这么一个女人。”

“大桥牙子?”

“就是大桥平太郎的女儿。”

“就是那个‘天下太平’的……,听说最近订了婚。”

“对,就是那个大桥牙子。最近,筱泽和她混在一起了。”

“是真的?”永井往前探了探身。

“她最近撞进我们的网里了,从那个一刀雕的青蛙发现了筱泽,正在对筱泽进行跟踪的时候,又发现了她。”

“大桥牙子,这个名字以前从未听说过。”

“我们也感到不可思议。筱泽难道能和‘天下太平’的女儿搞成吗?不过他们的关系好像由来已久。看来在町野公一被轧之前,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了。”

青柳的话无疑是一种提示:牙子的车也应划为肇事车的怀疑对象。筱泽被列入嫌疑者的名单是木目田由起子提出失落一瓢之后。而在此之前的设想,只不过是永井在青柳的启发下在大脑中勾划的猜想而已。因而,筱泽和大桥牙子的关系仍在永井的视线之外。因为没有想到会和青柳的案子有关联,自然也就没有互通信息。

这时,搜查目标里出现了大桥牙子这一新的人物,而在同一时刻,恋冢也发现了重要的情报。

“据说从4月下旬开始,筱泽和牙子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牙子处于主宰的地位?”

“是的。筱泽从前连牙子家的家臣都不如,简直就像她的奴隶跑前跑后。”

“4月下旬,不就是公一出事前后吗?”

“青柳,你看这像不像牙子的把柄?”

“嗯,有道理!”

恋冢的情报也许将揭开筱泽和牙子的“奇妙关系”的真相。但还是不能帮助他们侦破今井被杀案的谜底。

永井根据青柳的提示,开始对大桥牙子及其周围的人逐一进行筛选。

她的母亲有两辆车,一辆是国产t公司的Gt车,另一辆是进口的轻型赛车。4月27日案发前后,t公司的Gt车几乎没动过,一直坐进口的轻型赛车。牙子从不动方向盘,全由母亲或朋友开。一个人出门的时候,或者打出租或者订包车。如果肇事车被解体,证据将无从查找。但经过到所属地区运输局调查,4月27日前后没有查到废车报告。

经过对现场采样的车体涂漆进行鉴定,查明其材质、颜色、喷漆工艺与牙子乘坐的Gt车属同一车种。

据此认定大桥牙子与公一交通致死案有重大嫌疑。搜查小组决定对大桥牙子进行传唤。然而对方是‘天下太平’的女儿,太平的关系网直通政界,甚至与警察的上层也有来往。如果证据不足仓促传唤,有可能被对方看出真实意图而对搜查不利。再者,她与松川武彦订婚,‘天下太平’和松武结为一体,构成了强大的势力。鉴于以上原因,警方不得不对是否釆取行动有所顾忌。

永井做出如下推测。

“大桥牙子和筱泽在用牙子的车兜风时轧死了公一,当时开车的是牙子,在下车查看被害者的情况时筱泽失落了‘五瓢’。筱泽劝不知所措的牙子赶快逃走,然后筱泽代替牙子开车逃离现场。肇事车最后很可能由筱泽处理掉了。案发后筱泽由此抓住了牙子的把柄,两者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对于永井的推测,一部分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应慎重行事。

“只要还没有找到肇事车辆,这就只能是一种推测。对车体的鉴定只能确定是同一车种,并不能认定就是同一个车。再说案发时到底谁坐在开车的位置,如果没有目击者,只能凭当事人的自供。现在传讯大桥牙子为时尚早。”

考虑到她身后的大桥平太郎的因素,最后慎重派的意见占了上风,决定先全力查找肇事车。然而,由于不能对住宅进行强行搜查,致使查找肇事车辆的工作难上加难。永井不禁气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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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泽感到警察在自己身边张开的网一天天地在收紧。

难道就这么束手就擒。那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切将付诸东流。牙子和松川武彦结婚将成为松武和太平集团那个大王国的王妃,筱泽将被当做殉葬人被抛向深谷。

“这不是笑话!”筱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如果去警察局说了,后果你不会不知道。”他想起了曾经威胁过牙子的话。

现在两个警察拿着青蛙和葫芦已经找上门来了。

“去警察局完蛋的先是你!”他耳边又响起了牙子的话。

警察说不定已经知道了牙子的存在,不,已经嗅出他和牙子的关系,查明她在案发时在什么地方只是时间问题。

筱泽把她当做制动器,牙子把他当做保险阀。也就是相互安全保证,任何一方崩溃了,则万事俱休。

这层利害关系牙子知道吗?也许她认为把筱泽作为殉葬人抛下去,自己就安全了。否则她为什么和松川的儿子订婚呢?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个秘密的计划开始在心中酿成。

如果自己被警察抓走,绝不能一个人完蛋,一定要把牙子捎上,‘天下太平’的千金,和她一块儿死也够本了!

在送走永井几天后,有个人来到筱泽的办公室找他。来人的名片上印着:“和平法律综合事务所所长 律师长岛实 地址 银座六丁目太平大厦”。

从外表看大约37、38岁或40出头,身量魁梧,干练中透出稳重。来人从未见过,名字也是第一次听说,名片上“太平大厦”的地址给人一种神秘感。

“我叫筱泽,请问有何贵干?”筱泽欠了欠身说道。

“突然造访,请多原谅。这次来是为了大桥牙子的事。”

长岛突然说起牙子的名字,令筱泽毫无准备。我们俩人的事这个陌生人是怎么知道的?

“小姐的事会长全权委托给我了。”他所谓的会长,就是大桥平太郎。筱泽对对方的来历略微有所觉察。企业中经常有一些靠董事会拉帮结派的经济无赖或心术不正的人,他们就靠干这个为职业。大桥雇用他们为自己服务,称作所谓“法律保镖”。

“既然全权委托,请问什么事呀?”筱泽做出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孔问道。

“筱泽先生,为了节约我们双方的时间,我想还是把话先挑明了。请按这个办,您和小姐之间的事就算清了。”长岛说着拿出一张纸放在筱泽面前。上面罗列着一些银行数据打印机打印的数字。

筱泽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金额是五千万,但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这是什么呀?”

“如您所知,这是一张支票,您不会认为这是个小数目吧。”

长岛的嘴角一咧露出一丝狞笑,贪婪的目光好像在说:别废话,老老实实把钱收着。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绝对没有!”长岛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嘴边的狞笑好像传到了全身。

“哪有收钱的道理。”

“这是我们的意思!”

“牙子知道吗?”

“当然!我受了小姐和会长的全权委托!”

“不,一定是牙子弄错了。”也许长岛只是充当使者的角色,并不知道筱泽和牙子之间的同命相连的关系。

这种关系不是区区五千万就能割断的,两个人被一条想割也割不断的纽带连接着,如果硬要用金钱割断,至少后面得再加一个零。

“筱泽先生,请原谅,我很了解您的收入。”长岛把手中的支票抖得哗哗直响。

“那又怎么样?”

“恕我直言,恐怕您一生也不会挣到这么多钱,为了自身的安全还是收下为好。”

“那就用不着您操心了,我并不是为了钱才和牙子来往的。”

“那你为了什么?您不会说是为了纯洁的爱情吧。您和小姐交往之前,谈过什么样的女人,我一清二楚!”长岛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然而他并不知道筱泽和牙子之间那条难断的纽带。如果他知道,也许绝不会充当这个使者的角色。牙子本身对这条纽带的分量恐怕也想得太简单了。

“哦,律师先生难道也充当间谍的角色,靠到处猎取人们的隐私过日子吗?”

虽然筱泽竭尽挖苦之能事,但长岛还是平静地说:“不过,你靠什么贏得了小姐的欢心那是你的事,会长想把你的良苦用心换成钱来支付,别不识抬举。为了你自身的安全,我劝你还是放聪明一点儿,就此成交的好。”长岛的眼中放出一道锐利的凶光。

“这是威胁吗?”

“岂敢。我这一片苦心都是为你好。要知道大桥会长可是说一不二的人,谁要是不顺从他的意愿,就或者被车撞死,或者得急病猝死,这样的人可不在少数。”

“这可不像是律师大人说的话哟。”

“当然,会长既没有动口也没有动手,都是偶然的巧遇。有人说那是会长的‘神功’”。

“一定是半夜给稻草人打钉子吧。”

“也许是吧,反正给稻草人打钉子也不犯法。”长岛发出一阵狩笑。

筱泽感到背后有一股凉气直冲上来。

“不管怎么说,支票我不能收。请你回去告诉牙子,她很可能搞错了。驾照重填的期限快到了,这不是用钱能解决的问题。”

“驾照重填的期限,怎么回事,那是?”

“你跟她这么说她就会明白,下次你再来的时候,把这个问题先弄清楚。”

连这个都没搞清楚还当什么使者!这回轮到筱泽笑了。

正文 第十六章 预期的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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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小组对今井昭一的住处进行了严格的搜查,希望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特别对名片、邮件、记事本、影集等进行了仔细检查,对检查中发现的可疑者一一进行过滤,但没有发现重大线索。也没有发现筱泽干夫和大桥牙子的名字。

调查中没有发现筱泽和牙子有谋害今井的动机。

但是青柳仍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筱泽和这两个案子有关!自从那天永井来说那个复原的六瓢系骰是筱泽在订购“青蛙”的同一商店买的以后,这种感觉便越来越强。

永井也持同样看法。虽然永井认定筱泽是最大的嫌疑人,但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而无从下手。如果发现筱泽有谋害今井的动机,就可以从今井被杀一案一举攻破。

今井作为杂志的自由撰稿人住在豪华的公寓里,公寓属其个人所有,屋内陈设高档华贵,衣柜里挂满各式名贵服装和高级领带,银行存折上有约500万的存款,除此之外还有相当于2000万的股票和其他有价证券。对于一个年仅29岁、毫无名气的自由撰稿人来说,这简直可以说是“超级巨富”了。

青柳从今井的生活气息中闻到了一股敲诈勒索的味儿。也许今井为了防备警察的搜查,使房间里找不出任何材料可以作为敲诈的证据。

存款中几乎没有支票拨入或银行划入的,大都是以十几万或几十万为单位由本人直接以现金分期存入的,即便是敲诈所得,从存折上也看不出丝毫痕迹。

在男女关系上,今井也十分谨慎。和情妇的幽会——包括青柳的妻子——似乎都在外面,居室里面闻不出女人的气味,看来对女人也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最后还是在饭店惨遇不测。

正在今井原住处搜查的青柳想起了妻子。

被今井所骗的美千代是悲惨的,然而比她更悲惨的是饱受夺妻之辱的自己。但是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两臂俱全和一条残臂毕竟不同。不管青柳怎么咬牙切齿,他也只能甘拜下风。

青柳记得,最后一次会面是为了向她了解今井是否在高山买过青蛙的事。从那以后再没有听到她的消息,自己也没有和她联系过。

突然一个闪念在脑中划过。虽然不知道今井在外面搞过多少女人,但有一点是清楚的,美千代是他生前搞的“最后一个”。美千代迷恋上了今井,今井对美千代也是热得发狂,这从她对青柳的厌恶中也可以看出来。美千代不是那种脚踩两只船的人,她对一个男人投入得越深,对另一个男人的厌恶就越大,可以说这取决于她的生理特征。

说不定今井在生前有什么东西交给美千代了。虽然今井对女人也保持着一种戒心,但他好像没有把美千代当做敲诈的对象。不过,即便把青柳的妻子当做敲诈的目标,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他不得不顾忌到她是警察的妻子这一点。

然而,设想一下他把敲诈的材料存放在警察妻子那儿,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吗?青柳感到手中的利剑已经刺中了盲点。

青柳决定马上给美千代打电话。好长时间没有和她联系了,离婚后她回了娘家。因为和青柳结婚已经二十年,娘家的房子已转到她弟弟的名下。弟弟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她在那儿住着很不方便,或许为了寻找新的生活途径已经离开娘家了。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美千代,看来她还住在娘家。也许是心情不太好的缘故,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想起她和情夫热恋时的欢快,现在的她和那时简直判若两人。也许是因为失去了恋人,家庭、丈夫全都没有了,那一直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了。青柳虽然非常同情她的境况,但没有复婚的打算。爱的火种在青柳心里已经完全熄灭了。

“哎呀,是你?有什么事?”美千代一副无所谓的口气。

“好长时间没见了,近来好吗?”

“还那样。”

“今天打电话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美千代每句话都减到最小限度。

“是为了今井,不,今井先生的事。”他想起她不让直呼其姓名的告诫。虽然没有爱了,但毕竟是自己的前妻,对夺走前妻的人还得恭恭敬敬地称呼,青柳感到好像有一股沉渣从胸中泛起。

“他的事我不想谈。”

“请务必帮忙!这对调查很重要。”

“凶手还没抓住吗?”她的口气好像在嘲笑青柳的无能。对丈夫的爱的丧失,使得过去对丈夫职业的理解和尊重也没有了。

“今井先生生前有没有东西存放在你那儿?”

“嗯,好像没有,我想不起来了。”美千代的回答冷淡至极。

“什么小东西都行,笔记本、文件、信,想想看?”

“那些东西,没有保管过。”

“他说过什么都没有。或者你认为有点儿特殊或奇怪的事,他说了什么?”

“没有哇。”她的回答真是让人没有一点儿脾气。

“什么也没有吗?”一种失望感包围了青柳,全身一下子软了下来。

“啊,对了!我倒是捡到了一样东西,不过不是他让我保管的。”美千代好像是刚想起来似地说道。

“捡的?”

“有一天我开车送他回家,他下车后,我发现有一样东西落在车里。后来给他打电话,他说先放在我这儿。以后他一直没来拿。”

“什么东西?”

“一卷胶卷。”

“胶卷?现在还在吗?”就像发现了新大陆,失望感顿时烟消云散。

“找找看,可能还在。”

“太好了,让我看看好吗?”

“好吧,反正他已经死了,留着也没用。那里面有什么线索吗?”

“很有可能。”

“那我给你送去。”

“别,半道上丢了就麻烦了,我去取吧。”

“你到这儿来?”美千代好像不希望他到她娘家来。最后决定在途中一家咖啡店碰面。

从上次因青蛙的事见过一面以后再没见过,美千代好像比过去瘦了许多。

“就是这个。”美千代进了咖啡店径直来到青柳的对面,刚坐下就把胶卷放在了他的前面。胶卷已经冲出来了,放在塑料盒里。

“谢谢。”青柳此时的注意力显然全在胶卷上。

“那我就……”美千代说着就要站起来。

“喝一杯咖啡再走嘛。”

“不了,我还有事。”

什么事呀这么忙?青柳心想。

正在这时服务小姐走过来,美千代无可奈何地又坐了下来。

“最近好吗?”青柳先把胶卷放在一边抬头问道。

“还好,就像你见到的这样。”美千代好像自嘲似地笑了一下。虽然导致夫妇感情破裂的第三者已经死亡,但隔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已不可能填平。虽然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来他们相亲相爱、相敬如宾。虽然他们面对面相坐近在咫尺,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像两个星座,相隔的是那样遥远。

两人尴尬地坐着,不知说什么好,正在这时咖啡来了。

外面秋风瑟瑟,而咖啡店里温暖如春。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品尝着咖啡。看到这个场面,谁都认为这是一对儿恩爱夫妻的构图!然而这幅构图幸福的色彩越浓,里面所蕴涵的不幸就越大。

青柳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感到深深的悲叹。两颗过去、而且就在不远的以前还紧紧靠在一起的心却不得不远离而去。现在看来,已经离得更远了。相互之间都在拒绝修复。

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两人又陷人了沉默。

“好了,那我就告辞了。”美千代站起身来,这回青柳没有阻拦。

美千代正想拿桌上的账单,青柳赶忙说:“我来……”

青柳话还没说完,美千代以不容反驳的口气说:“我们各付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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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柳把美千代提供的底片带回办公室,对着灯光把底片抻开,好像是出去采访时照的,都是一些平常的风景照,背景看不见有人物和鸳鸯饭店,找不出可以作为敲诈的内容。胶卷是35毫米、可以照24张的,一共照了22张。再仔细观察,好像是原宿和六本木的街景,还有几张照的是晚上的马路。人物大多是在街道上行走和过马路的行人,看不出有意追拍的构图。有几张好像是追拍行人的服装。把有行人的底片一张张放大,没有发现与案子有关的人。风景照有很多广告牌和招贴画,大多拍的是街头广告。

最后三张是晚上拍的,画面是一辆在大街上行驶的汽车,一张拍的是侧面,一张是斜后方,另一张是从后面照的,好像是在追这辆车时拍的。

青柳的眼睛好像被吸住了似的,他连忙把恋冢叫过来。

“有什么收获吗?”

“你看看这几张照片。”

“照片有什么不正常吗?”

“这两张看不太清楚,你看这张,是从侧面拍的。”

“嗯。”

“你看前面的保险杠。”

“好像是有点儿变形。”

“是吧。好像撞在了什么上面。如果角度再稍稍靠前一点儿就更清楚了。”

“也许是撞了以后被拍下来的。”

“极有可能。”

“那就是说拍照人看到了当时的场面。”

“车内很暗,看不清里面的人,可是车牌照被拍下来了,你看这张。”

两人面面而视。须知,拍照者可是靠敲诈吃饭的今井啊!如果被拍的车肇事逃逸,这真是绝好的敲诈材料!

“青柳君,照片和町野公一被害案有密切关系!”恋冢看穿了青柳的想法。

“没错。车后面的背景怎么看怎么像等等力那一带。”

“如果是那里就对上了。”

“对上了。”

两人不说也都知道什么对上了。虽然车辆的所有者尚待查证,但两人的心底更坚实了。

现已证实,町野公一被害现场发现的五瓢是筱泽干夫所购,那么,被拍的车里面当然坐着筱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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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柳立刻和永井取得了联系,永井带着事故现场当时的照片迅速赶来。

“不会有错,照片是在同一地点拍的。你看,这儿也有这个房子,石墙、院子里的树也一样。车型、车牌都和大桥牙子母亲的车一致。”永井把两组照片对照后肯定地说。

“不过还有一件事……”青柳像泼冷水似地说。

“我知道,是不是不能确定拍照的时间?”如果不能确定拍照时的时间,就不能肯定是在事故发生时拍的。肇事者很可能会辩解说保险杠是在别的时间和地点撞的,恰巧那个时候从那儿过。也就是说只是空间对上了,时间并没有对上。

“不管怎么说,事故发生时大桥牙子母亲的车在现场通过,这是不能否认的。而且在现场发现了筱泽的遗留物,而筱泽当时正跟牙子打得火热。”青柳又补充了一句。

搜查本部里顿时活跃起来,案情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大部分人认为:4月27日晚,筱泽和牙子同乘一辆国产Gt车从等等力的现场路过,在这里撞倒了町野公一后逃逸。筱泽下车查看时把“五瓢系骰”掉在了现场。他们以为没有人看到,却被今井昭一拍进了相机。于是今井开始进行敲诈。筱泽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杀死了今井。在作案过程中,筱泽又把一刀雕的青蛙掉在了现场。

在搜查会议上,也有人提出了不同看法。

“关于筱泽因被敲诈而杀死了今井,第一点,现场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筱泽的,第二点,即便彼泽受到敲诈也不一定就要勒死他。”

“敲诈的矛头是冲着大桥牙子的,也许出事的时候开车的是她。也可以认为筱泽为了解救牙子而杀死了今井。”

“也许牙子是凶手。”当初曾怀疑作案者是今井的情人。

“虽然不能说大桥牙子绝对清白,但青蛙不大可能转到她的手里;虽然不能排除女人作案的可能,但从小娇生惯养的牙子似乎不太可能。看来,极有可能是筱泽在牙子的唆使下杀死了今井。由此分析,筱泽和牙子的关系的突然变化也就可以理解了。”

对于青柳的说明,持不同意见的人表示同意。于是查找肇事车成了焦点。搜查本部下发了搜查令,对大桥牙子的居所进行了搜查。

但是车库里只有进口的轻型赛车,没有发现t公司的Gt车。进口车与今井底片上的车型不符,而且也没有碰撞的痕迹。

“那辆Gt车哪儿去了?”担任搜查的永井问道。

“几个月前出去,把车停在六本木的路边上,被偷走了。”大桥牙子回答。

“为什么不报案?”

“太麻烦了。再说车也过时了,早就想让母亲换一辆,这下正好。”牙子的表情毫无变化。

永井拿出放大的照片。

“这是你母亲被盗的车吧。”

“啊,好像是的。”

“车牌也对得上。”

“好像是。”

“你看前面的保险杠都变形了。”

“好像有点儿弯了。”

“不是有点儿,是变形。这是在哪儿弄的?”

“我问问母亲。”

“你母亲说想不起来了。”

“那也可能撞在什么墙上了。”

“哪儿的墙?”

“记不清了。”

“记得照片上拍的地方吗?”

“那能记那么清楚哇,也不光是我开。”

“你母亲说晚上她不开。”

“那我记不清了,怎么办。”牙子的口气突然硬了起来。

“这么严重的变形,没有相当大的撞击是不可能的,你连这么大的撞击都没注意到?”

“我确实没注意到,有什么办法。”

“也许当时和你在一起的人注意到了。”

“当时…在一起……”牙子的脸色一变,看来永井的话击中了要害。

“筱泽干夫这个人你不会陌生吧!最近他和你来往很频繁。保险杠撞弯的时候他没和你一起在车上?!”

“别开玩笑了。”牙子提高了嗓门。

“不是开玩笑!”

“那个小人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老跟在我后面。听到他的名字我就恶心,怕脏了我的耳朵。”

“脏了耳朵?”听了牙子的话永井不禁吃了一惊。

“我们身份不一样。我和他没有一点儿关系,吸的空气都不一样!”

“这话最好你当着他的面讲给他听。”

牙子把脸一歪。好像对自己涉嫌的重大案件根本不当一回事。也难怪,从小她就养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主习性,对她来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谁敢站在她面前大声吆喝。

与此同时,搜查本部对筱泽的家也进行了搜查,但没有发现与案情有关的线索。

“真不愧是,‘天下太平’的小姐,还挺难对付。”空手而归的永井回来后对青柳说。

“要是好对付,她就不会一边和筱泽好着,一边和松川的儿子订了婚。”

“筱泽会就这么罢休吗?”

“筱泽和牙子是轧死町野公一的共犯,如果筱泽是为了救牙子而对今井下手,他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把柄攥在筱泽手里就和松川的儿子订婚,也够胆大了。”

“最后也可能用钱解决,因为筱泽知道我们已经盯上他了。不过如果被抓住,再多的钱也只能烂在手里。所以筱泽肯定会孤注一掷。”

“汽车也可能被筱泽藏起来了。”

“很可能。他掌握着汽车就等于捏着牙子的小辫子,自己也安全。”

“这个混蛋,不会把车给拆了吧。”

如果汽车被解体,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根据搜查结果,搜查本部和搜查小组召开联合会议决定逮捕筱泽和大桥牙子。

“如果以肇事逃逸拘捕大桥牙子恐怕证据不足。在肇事车辆没有找到、今井拍照时间也不明确的情况下,不能认定这就是肇事时变的形。”有人提出了质疑。这是青柳和永井早就预料到的。

“的确,虽然拍照时间暂不能确定,但是请注意这样一个重要事实:今井在町野公一的被害现场拍到了大桥牙子母亲的车,而作为车主的母亲对此却丝毫不知。不管怎么说,今井和牙子、筱泽在空间上具有连接点,联想到青蛙和葫芦,可以先对筱泽一个人进行拘捕。”

最后积极派的意见占了上风,决定对筱泽进行调查。在传讯得到自供的基础上再正式签发逮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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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了!”筱泽接到搜查本部的传讯后,立刻想起青柳曾经对他说过“最近还会来的”。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在搜查本部,筱泽感到了自己的境况岌岌可危。

那须警部担任对筱泽的主审,永井和青柳分坐两旁。

“今天劳驾跑一趟。”那须的问候不卑不亢。

“让我不明不白地背黑锅,实在难受。”

“噢,什么黑锅呀?”那须装作惊讶地问。

“那,那是因为你们怀疑我才叫我到这来的。”内心空虚的筱泽一时语塞,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作为办案的参考。”

“办案的参考,那不就是怀疑嘛。”

“你要是清白的,有什么担心的呢?”那须不紧不慢地说,然后话峰一转:“我想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最近发生了两起案子,现场发现了两件东西,这两样东西可以确定都是你的。”

“这个我已经向当时办案的警察说了,青蛙送给了一个女的,我不记得她还给我了。葫芦我也说过已经扔了。”

“是这样。”那须眯缝着眼一边翻着记录一边点头。“那样的话,我们也就没必要特意叫你跑一趟啦,我也没那么多功夫。不过当然啦,我们尽量不耽误你太多的时间。”那须说着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那我就问了。刚才你的陈述当中有点儿矛盾。”

“矛盾?”筱泽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

“请问一刀雕的青蛙值多少钱?”

“大概是七千元左右。”

“葫芦呢?”

“市场上哪儿都有卖的,大概是三四百元吧,是和其他小玩艺儿一起买的,到底多少钱记不太清了,反正不是很贵。”

“当然。可是木目田由起子说,她把青蛙和葫芦连同你给她的其他东西都还给你了。”

“我说过我不记得还给我了。”

“不对!你说不记得还了的是青蛙,而葫芦还给了你,你说扔了!”说到这儿那须突然停下来,凹陷的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筱泽一下子愣住了,感到好像是哪里出现了毛病,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就是说七千元的青蛙你不记得还了没有,三四百元的葫芦还给你,你说扔了。一般来说,应该倒过来才对。”

筱泽的防线似乎开始动摇,那须的话击中了要害。

“木目田说把你给她的东西装在一起全还给了你。既然葫芦还了,那么青蛙更应该还了。”

“这、这……”筱泽不知说什么好,那须紧接着厉声喊道:“筱泽!现场的青蛙和葫芦都是你掉的,你还想抵赖吗!”

“不,不是我的。”筱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一张放大照片摆在了筱泽的面前。

“这张照片你好好看看!这是大桥牙子母亲的车!里面坐的是你和大桥牙子!”

“何以见得?”筱泽的话音里不无怀疑。

“所以我说让你好好看看。这是今井拍的!看!前面的保险杠已被撞弯,这说明已经撞倒了町野公一,慌忙之中你的葫芦又掉在了现场。车里面的不是你是谁?!后来你受到今井的敲诈,于是你就……”

“不对!”

“好吧,那么你就说说怎么不对。”

“不是我。我只是……”筱泽刚说了一半,突然好像被什么噎住似地不说了。

“只是什么?”

“没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那青蛙和葫芦会自己长了翅膀飞到现场吗?你想说只是受人指使吧!”

“不!”

“也许今井敲诈的对象是大桥牙子,即使敲诈你,你也榨不出什么油水,而牙子却是一只肥得流油的野鸭子。于是你在牙子的指使下杀了今井。但是她却没有买你的账,和另外一个男人订了婚。你看这样说合理吗?”

“不是我!”

“不是你?那是谁?她把罪过让你一个人背着,她却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多么纯洁至上的爱情故事。难道你就这么保持沉默,把所有的罪过一个人背着遥祝她的幸福吗?”

“不是我!不是!”筱泽哭着重复着这一句,渐渐哭声小了。

“你还想护着她也罢,可是她还想着你吗?我问起你们俩的关系时,你猜她说什么,她说听到你的名字就恶心,怕脏了她的耳朵!”

“脏了她的耳朵?”

“还说呼吸的空气也不一样。”

“牙子她真那么说了?”筱泽的脸色由青变白。

“我干吗要骗你。”

旋即在他的面前摆放了一台录音机,按下按钮,牙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个臭婊子!”筱泽大喊一声,脸色一下子变得像纸一样惨白。

“你拼命地护着她,自有你的盘算,恐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吧。”那须说得一针见血。

打算不久就夺取“天下”的筱泽听了那须的话,感到一种再也站不起来的屈辱。

“我不会让她好受的!”筱泽好像全身都在发抖,把牙咬得咯咯直响。

“你那么说也只是干着急没办法。”那须还在激他,筱泽完全陷入了那须的摆布之中。

“是她让我去的,可我赶到时,人已经死了。”筱泽好像是在接着话茬开始供述。

“你说的她就是大桥牙子,死了的人就是今井昭一,对不对?”那须把筱泽的话重新订正了一下。

“是的。那天晚上今井把大桥牙子叫到了他住的饭店。10点钟左右我打算和今井谈点事儿,去了饭店。来到今井的房间时,门半掩着,今井已被勒死在床上。”

“你相信有那种事吗?”

“那是真的。今井敲诈牙子,不仅要钱还要她的身子,我就遇到过一两次。今井越来越得寸进尺,牙子好几次哭着求我,让我想办法,于是我保证和她结婚,决定代她和今井进行谈判。”

“好大的一个结婚戒指。那么你去跟他谈什么呢?”

“和他谈把胶卷底片买过来。”

“可胶卷底片不在现场!”

“我打算先谈妥再买过来。今井不知道我是代牙子去和他谈的,所以底片即使不在现场也是可以理解的。”

“你没下手,那么你说谁是凶手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没动手。”

“那时候,青蛙掉了没有?”

“青蛙我作为吉祥物总带在身上,那天本想用手绢把手摸的痕迹擦掉,可能跑得太慌张,掏手绢时把青蛙带出来了。”

“地毯上的蓝色涂料也是那时带进去的吗?”

“蓝色涂料?我不知道。”

“那天下午6点左右,你在去现场的马路上有没有碰上一个抢女人皮包的小偷?”

“没有。下午6点我哪儿也没去,一直在公司的办公室里。”

筱泽的公司在京桥,银行女职员也说抢东西的不是筱泽。

那须决定把蓝色着色剂的问题先放下,于是继续审问。

“你既然不是凶手,为什么拿手绢擦手摸过的痕迹?”

“我怕要是警察知道我来过,我肯定会被怀疑。”

“也就是说你也被敲诈过?”筱泽逐渐被那须的问话牵着鼻子走。

“你不是说像我这样的也榨不出什么油水吗?”筱泽用那须的话在反驳。

“我说的是对大桥牙子的敲诈。你们被今井抓住的把柄也就是说全在这个照片里。”那须说着往桌上的照片狠拍了一下。

“你说今井不是你杀的,那你说说你的理由。”那须最后发起了冲击。

“4月27日晚上,我和牙子一块开车出去兜风,我们去了世田谷紧靠里面的一个公寓酒吧,我们都多喝了一点儿。回来的路上,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开进了一条小巷。当时是牙子在开车,我坐在旁边迷迷糊糊的,就听到砰的一声好像撞到了什么,我睁眼一看,牙子的脸都白了,说可能轧着人了。我心里一惊赶忙下车,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满身血迹躺在地下,一看就知道已经没救了。因为是偏僻小巷,没有一辆车通过,也没有行人。当时牙子吓坏了,我对她说已经没救了,然后就开车逃离了现场。当时也想到去警察局或医院。牙子看到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怕影响到他父亲的名誉。幸亏没人看见,把车处理了不会有人知道,她求我想办法。因为案发时我也在场,所以只好答应她。原以为不会被人看见,可没想到今井正好在场把我们拍了进去。”

“葫芦是那个时候掉的吗?”

“那有点儿奇怪。”

“怎么奇怪?”

“那个葫芦木目田由起子还了以后,牙子觉得好玩儿,就把它用吸盘贴在汽车的前玻璃上,也可能是在汽车振动的时候掉下来挂在了我身上,我下车查看被撞者的情况时带下去了。上车前我发现又捡了回来。所以不会掉在现场。后来,当警察拿着葫芦给我看时,我还莫名其妙呢。除非现场还有另一个葫芦。但是警察已经做过鉴定,证明那个葫芦是我的。”

“现场有两个葫芦?”那须和永井交换了一下眼色。也可能被害者也有六瓢系骰。被害者的父亲在认尸时把掉在现场的葫芦误认为是儿子的。

这就是说现场有两对儿葫芦。筱泽误认为是自己的葫芦,实际上一直拿着的是被害者的葫芦(六瓢)。于是现场就只留下了筱泽掉的五瓢。两对儿葫芦在现场被掉了包。

“汽车藏到哪儿去了?”

“汽车运到奥多摩的山林里拆了,车体的碎片分几处扔了。”

“物证消灭了,剩下的人证只有今井。你有足够的动机杀害今井。”

“我说了,我去的时候他已经被杀了。”

“谁能证明?有动机,本人也承认在案发现场,甚至留下了可以作为证据的青蛙。”

“不过我确实没有干,我只是受牙子之托去和他谈条件的。”

“你是怎么谈的呢?用金钱堵嘴太麻烦,于是你就三下五除二把他的嘴永远堵上了。”

“我没有干,你去问问牙子就会明白。”

“当然要问的。可是她并没有在现场,她怎么能明白呢?”

“牙子让我……让我……”筱泽一时语塞,没想到自己痛恨牙子的背叛而述说的供词却把自己装了进去。

“怎么?说不出来了?让我替你说,她让你杀死今井,对不对?”

“不对!她是让我跟他谈条件。”

“后来话不投机就把他杀了。”

“我说没杀就没杀。我要找律师。”

以上就是筱泽的自供,虽然是气愤至极所做的自供,但他并没有忘记自卫。他的供词,就等于说轧死町野公一的是大桥牙子,杀死今井的不是他。

“净说对自己有利的话,照他说的,他充其量也只能是个销毁证据罪。”青柳愤愤地说。

根据筱泽的自供,大桥牙子被传唤。虽然背后有大桥平太郎,但同案犯都已招供,他也无能为力了。

但大桥牙子泰然自若,把筱泽的自供全部推翻。

“说我肇事逃逸,完全是无中生有。那辆车借给筱泽几天后他就说被偷了。我完全相信了他的话,我做梦也没想到他轧死了人。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没有被一个叫什么今井的人敲诈过。我根本没有被敲诈的理由。完全是他编造的一派胡言。原来我只觉得他不可信,但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小人。”

“那么11月28日晚上你在那里?”那须耐心听完牙子的陈述后问道。那是今井被杀的那天晚上。

“我可是有不在现场的证明,怀疑我,那我可对不起了。”

“只是为了参考问一下。”

“11月28日晚上,我和松川在皇家饭店吃晚饭来着。”

“和参加订婚仪式的人在一起。”

“是的!”大桥牙子的表情不无颐指气使。

“皇家饭店,就是说紧挨着兄弟饭店啦。”那须仍像一尊佛像那样毫无表情,坐在旁边的青柳和永井不由得紧张起来。

“虽然紧挨着,但我一直没离开那儿。吃完晚饭去了酒吧,一直待到晚上12点以后。你可以去问松川和饭店的人。”

今井的遗体是晚上11时发现的。如果牙子说的属实,她的不在现场的说明将成立。

“这我们以后会证实的。那么4月27日晚上你在那里?”

“那么早的事谁记得住呀!”

“去年11月28日的事记得都那么清楚,今年4月27日的事倒忘了?”

“11月28日和未婚夫一起吃饭当然记得清楚啦!”

“筱泽说那天晚上你们去世田谷的公寓酒吧了。我们到那个酒吧进行了核查,酒吧的人说那天晚上11点确实看见筱泽和你在一起。”

牙子没想到调查得那么清楚,多少有点儿惊讶,但她立刻恢复了平静。

“一起去不一定一起回来呀。”

“你是说分着回来的?”

“没错。他那天喝了好多酒怕出事,就把车存起来,我坐出租回来的。”

“你这不是记得很清楚吗?那么,什么样的出租车也记得很清楚喽?”

牙子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但是调查的结果表明,事实是当天晚上一直到11点她一直和筱泽在—起。关于11月28日不在现场的说明,经询问新宿兄弟饭店,得到了证实。当天下午7点到9点半,牙子和松川武彦在饭店的主餐厅吃饭。吃完饭后在饭店最高层的普通酒吧待到晚上12点。这些得到了松川本人和多名饭店服务员的证实。在此期间曾离开去过几次卫生间,但根本来不及往返兄弟饭店。这样,牙子不在现场的证明成立。

正文 第十七章 共有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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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泽干夫以涉嫌杀害今井昭一而被捕。虽然他自己不承认杀人,但有作案动机,现场物证充足。

对大桥牙子却没有动手。根据筱泽的供词,基本上可以推断大桥牙子轧死了町野公一,但没有确凿的证据。

“今井的敲诈目标一定是大桥牙子,筱泽根本不值得去敲诈。要成为敲诈的对象,大桥牙子必须是肇事犯才行。”永井窝火地说。

“可是,如果筱泽要说是受牙子之托去杀今井,自己也会被怀疑。筱泽一定也急得不行。”青柳微微点了点头。

“着急的是我们。不过,筱泽如果真的杀了今井,他干嘛不说是牙子让他杀的?”

“他不愿意自己也成为凶手。既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牙子唆使的,万一说不好,杀人的罪过可能会由他一个人承担。”

“可是,他本人不承认是他杀的。”

“不能免于起诉吧?”

“一般来说,当事人否认的案子要慎重起诉。但筱泽的动机、证据俱在,恐怕不会免于起诉。”

“青柳君,你真的认为是筱泽杀的吗?”永井看着青柳的脸说道。

“你的意思是……”

“我现在觉得筱泽不像是凶手。”

“你说不是筱泽,那是谁呢?”

“牙子也不像。”

“嗯。”永井哼了一声。

“实际上我早就不相信筱泽是凶手。”青柳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我看也是。”

“如果他是凶手,他应该在取回底片毁灭证据以后再下手。留着证据就把今井杀死,如果后来底片被发现,很容易就会被查出来。即便有牙子的委托也应该先取回底片。这地方总觉得是个疑点。”

“对,我也有同感。好像今井生前把底片给了一个女的替他保管。”永井不知道那个女的就是青柳的前妻。

“再就是现场发现的涂料也是一个疑点。”

“你说的是银行职员打小偷的那种着色弹涂料吧。”

“筱泽那天下午6点根本没有去过扔着色弹的地方。”

“那会不会是小偷到筱泽那儿去了?”

“可能性倒是有,不过不太大。如果是那样,小偷到筱泽住处之前肯定会把涂料粘得哪儿都是。小偷抢了皮包后不会到处乱跑。我看最有可能是小偷在现场碰到了凶手。”

“那就是说,筱泽在来到今井的房间时,已经和小偷碰上了。”

“我秘密走访了筱泽经常去的洗衣店,洗衣店说筱泽没有在他们那儿洗过带有那种涂料的衣服。那种涂料一般洗衣店根本洗不掉。如果本人不是小偷,应该拿去洗的。”

“被害者有没有可能被着色弹的涂料溅到身上或碰到小偷了呢?”

“对被害者的衣服、鞋、随身物品都进行了严密检查,没有发现有涂料的痕迹。再说抢劫发生时,被害人一定已在饭店房间里了。”

“那就是说,是筱泽以外的其他人把涂料带进了房间。”

“是的。”青柳像咽了一口苦酒似地说道。

“既不是筱泽也不是牙子,那么凶手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

“今井干了好多贪得无厌的事,凶手从哪儿冒出来都可能。但是迄今的搜查却没有发现。”

“最可疑的是筱泽吗?”

对好容易才找到的最大嫌疑人现在却没有了自信。永井追查的凶手,也因没有确凿证据而站在筱泽的背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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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泽被铺的消息传到了町野和由起子的耳朵里。筱泽承认自己是轧死公一的案犯之一,町野和由起子都感到震惊。

“筱泽轧死了公一,真是可怕的因缘。”由起子惊恐万状,脸变得刷白。

“可是他说当时开车的不是他。”

“报纸上说是什么‘子’。当时跟他坐在一起开车的那个女的是大桥牙子。”由起子十分肯定地说,她对筱泽抛弃了她以后选择的对手太清楚了。

町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但是那个什么子却否认是她开的车。”

“他也没必要为她包庇,那个女的把罪名都推给了他一个人,而她却和另一个男人订了婚。”

“他看女的太没有眼力。”

“幸亏他没有眼力,要不我怎么会碰到你?!”

她的眼里似乎依然带着对筱泽的怨恨。

町野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如果筱泽和那个女的(虽然她自己否定)没轧死公一,町野自己也会杀死公一的。那样也就不会遇见由起子。公一的死招致了妻子的死,凶手不仅夺走了公一的生命,也夺走了妻子的生命。凶手是不能饶恕的,但是他们代替町野杀死了公一,本来应由町野背的十字架由他们替他背上了。虽然失去了儿子,却得到了由起子。其代价之深重,使他不能对由起子有非分之想。

筱泽被捕的第二天,永井和青柳一起来到了町野的家。

“看到报道了吧,不管怎么说,轧死您儿子的凶手之一已经抓住了。”永井向被害者的家属述说案件的进展情况时,总感到缺乏底气。也许是对于还没有抓住主犯而感到内疚吧。

“给你们添麻烦了。”

“今天一来向你报告,二来把这个还给你。”永井把六瓢系骰(无病消灾)放在町野的面前。六瓢终于物归原主。

“可这个不是公一的遗物呀!”町野把六瓢系骰拿在手里说。

“虽然很像,但这个不是在现场发现的。”

“你是说……”

“实际上六瓢系骰在现场掉了两个,一个是公一的,另一个是筱泽的,挂在车的前窗上。出事后,筱泽把公一的六瓢系骰误认为是自己的捡走了,这样现场就只留下了五瓢。”

“你是说在现场六瓢和五瓢被调换了?”

“是的。所以当时掉在现场的五瓢是筱泽的,这个才是公一君的六瓢。公一君的葫芦一开始就是六瓢,筱泽把它还回来了。”

“这是公一的……”町野拿起六瓢一下子贴在脸上。

“凶手还没有全部承认,凶手的同伙也还没有全部抓到,事情的真相也还有待进一步查清。但我们决不会让凶手漏网。今天我们先来向你通报一下。”青柳说。

“太谢谢了。公一和妻子一定会高兴的。”由起子端来了茶点。

“别张罗啦。”

两个人不好意思起来。

“没关系,这儿还有啤酒和咖啡。”

“别忙活啦,我们还有事。”

“今天在这儿一块儿吃吧。”

“也好,我们四个人搞一个结束仪式吧。”

永井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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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带来的六瓢放在了佛龛的牌位前。

“神佛也会高兴的。”由起子点上了一束香。

“公一到底还是一直带着啊!”

自从现场发现的五瓢被由起子带的一瓢证明不是公一的遗物以后,他不禁感到一种凄凉,可公一到底还是带着。作为全家到高山旅行时的纪念,即使身心被恶魔夺走了还一直带在身上。虽然公一已变成了一具活着的僵尸,但这个葫芦里还活着他的一部分。

“公一,也许你在那个世界将会善待你的母亲。”町野自言自语地说,好像牌位都在微微移动。

“希望你能真心接受由起子!”甚至听到了妻子那熟悉的声音。

“我早就说过这样我才放心。”

“爸爸,我也赞成。她是一个好女人,我都有点儿吃醋了。”公一的声音也听到了。

“我可不是和爸妈开玩笑!”

“你在嘀咕什么?”旁边的由起子问。

也许她猜出了町野心里的秘密。

公一的周年祭日快到了。听说筱泽被起诉上了法庭。

“好久没有给公一撒花儿了。”由起子劝道。

“准备搞法事。”

周年祭事要请亲朋好友参加,町野现在就开始犯愁,不知到时候怎么把由起子介绍给大家。

“噢,我说的不是去墓地,是去公一出事的地方。”

公一死后经常去墓地,但现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去了。

“是应该再去看看了。”

“我一次都没去过,我也想去看看。”

“你去管什么用。”

“嘿!怎么好像跟外人说话似的。”由起子扭过头生起气来。

“唉呀!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就别去了。”

“我不是为了好玩儿才去的。去那个地方只能引起你过去悲痛的记忆。如果能做到,我恨不得把你的悲痛分担一半,让我们来共同分担你的悲痛和愤怒。”

“由起子……”町野深深地为由起子一颗善良的心所感动。她感觉到了町野背上的十字架的沉重,她要减轻町野的负担,共同担起这份悲痛。

“太谢谢你了……”町野激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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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个星期天,两人一起来到了公一出事的地方,路上他们买了鲜花和公一爱吃的点心。

等等力位于目黑大街的东面,是东京为数不多的高级住宅区之一。目黑大街从东北向西南延伸而去,在这里,古老的院庭和现代化的大厦竞相争辉,形成一副交相辉映的独特景象。各界的头面人物很多人住在这里。

这里的路面高低起伏,街道两旁绿树成荫。即便在白天也非常安静,与外面喧嚣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照。夜幕降临,街道上早早便销声匿迹。

公一出事的现场可以从目黑大街斜插到环线8号国道,白天充满了来往的车辆。以前摆放的鲜花早已枯萎,车轮撩起的烟尘早已把事故的痕迹扫得干干净净。

“公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由起子一边说着一边把鲜花和点心摆放在路边。

“他的朋友家就住在附近,可能是半夜回家横穿马路时被轧死的吧。”

“路这么直,怎么谁都没看见呀。”

“公一穿的是灰色衣服,又喝了很多酒,对方可能也喝了很多酒。”

“既不是节假日又不是白天,马路上也没那么多车,怎么把车开到这儿来了。”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一定是喝酒太多怕被警察抓到。”

“可是小路上更容易被抓住。”

“喝了酒,心里总发虚不敢走大路。所以警察一般都在小路上埋伏。”

“真是不幸的相遇。”

由起子双手合十站在那里。马路上的汽车一辆接一辆飞驰而过,也许不幸的遭遇也在随时等待着他们。

“说起不幸的相遇,今井也正好在场,他更不幸。”

“是呀,如果那天他不在场,也不会被杀。”

“深更半夜的,今井到这儿来干什么?”

“也许他住在这附近。”

“可报纸上说他住在横滨呀。”

“噢。”

町野对今井的事毫不关心,今井和公一的被害毫无关系。

“也许今井是碰巧走到这里。”

“也许他的亲戚朋友当中有人住在这附近。”

“很可能是女的,极有可能是今井过去的情妇家在这附近。”

“噢。”

“那这个女的也太薄情了。”

“为什么?”

“今井被害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本来他们的关系就不太光明,当然不会出来。再说今井突然被害,她贸然出来,说不定自己也会被怀疑。”

“也许她有什么把柄被今井握着,今井一被杀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那这个女的还要感谢凶手了。”

“人都死了,凶手还要受到感谢,真是好凄凉的人生啊。”

由起子的话不禁使町野想起公一的短暂人生。他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呢?他的出生是为了什么呢?他来到这个世上什么也没有,就这么默默地死了。

他的死不是单单的交通事故,由于这场事故,甚至给他母亲的人生也划上了句号。如果不是交通事故,他也会被父亲结束生命。

他的一生给父母带来的只有麻烦和悲叹,而他出生的时候却成为父母的希望和幸福的源泉。随着他慢慢的长大,渐渐成为恶魔之子,由希望变成绝望,最后变成置之死地。

“要说凄凉,没有比公一再凄凉的人生了。他不仅带走了自己,还带走了他母亲,把剩下的父亲也推下了凄凉的深渊。”

“不,不能那么说,我现在有了由起子。”町野看了看依附在身旁的由起子,被风吹起的秀发飘逸着阵阵清香。然而那只是作为一个“奇迹”站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会远离町野而去,那沉重的十字架终归还要他一个人来扛。

他明白,她走了以后他将陷入更加孤独的深渊。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由起子好像看透了町野的内心。

“我哪儿也不去!”由起子像个孩子似地贴近了町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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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井为什么在现场?”

自从到公一出事的地方给公一上供回来以后,由起子的话在町野的心底久久萦绕。最初只不过是漫不经心地听听,最近越来越开始在心里强烈地震撼。也许由起子是随便说说,但他越来越感到里面似乎隐藏着重大的含意,她自己说的时候也许并未觉察到其中意义的重大。

肇事者、被害者、目击者三方在同一时间在现场遭遇。前两者在现场的理由警察已经说明,交通事故的双方一般无需有什么原因,不管怎么说他们来现场的原因已经知道,可今井是什么原因来到现场的呢?他难道也是偶然的吗?如果不是偶然的,他是抱着什么意图去的呢?难道他已经预料到交通事故的发生而事先准备好相机在那儿等待时机吗?町野把自己心中的疑惑讲给了永井。

“你说的很对,今井在现场的原因的确是个盲点。”

看着永井的表情,似乎蒙在眼前的幕已被拉开。

通过对今井被杀的动机的调查,发现了出事现场的照片,随后调查的注意力集中在了照片的内容上,而忽视了对摄影者在现场的原因进行调查。永井马上和青柳进行了联系。

“你是说今井为什么在现场?”青柳好像也被刺中了盲点。

“今井在等等力附近有认识的人吗?”

“嗯,没有发现。”

今井生前的人际圈子里没有人住在等等力附近。那么,今井深夜到事故现场去干什么呢?那附近也没有鸳鸯旅馆和汽车游客旅馆之类的设施。

“看来当初至少应该搞清今井和等等力的关系。”青柳虽然没有直说是调查的漏洞,但坦率地承认了调查的盲点。

正文 第十八章 难解的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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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今井和等等力的关系迄今处于调查的盲区,但青柳的心中还有一个更大的疑团没有解开,这就是今井被杀时大桥牙子不在现场的证明。虽然町野公一案她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不在现场,可今井案她却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她不在现场。

牙子不可能在谋杀现场,证明她不在现场的人也没有必要作伪证。可那个时间她却在离谋杀现场几步之遥的饭店和未婚夫共进晚餐,这多少让人感到有些蹊跷。

“从皇家饭店到兄弟饭店如果快走五分钟就到,加上乘电梯和作案的时间,来回二十分钟足矣。可是这二十分钟的谜如何才能解开呢?”青柳对恋冢说。

“青柳君还在怀疑牙子吗?”恋冢显出吃惊的表情。现在筱泽已被起诉,正在进行法庭审理。

“不,她不像是凶手。”

“那你为什么……”

“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儿对不上。今井被杀那个晚上,她偏偏那个时候在现场附近的饭店吃饭,你不觉得奇怪吗?”

“也许是一种巧合。”

“可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

“可是饭店的服务员证明她没有离开过那么长时间。再说,即使离开二十分钟,她以一个娇女之身蹬蹬蹬跑到旁边的饭店,蹬蹬蹬上下电梯,杀人以后再跑回饭店坐在未婚夫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吃饭,这简直不可能!”

“嗯,是不太可能。”

“那还是一种巧合。”

“也许是吧。”

青柳想起当初因新宿的一桩杀人案在?饭店设伏时,看到今井和美千代时的巧合。

与町野公一周年祭日差不多同时,松川武彦和大桥牙子的婚礼在市中心松武集团旗下的一家饭店举行。松武集团和天下太平两家结亲,婚宴的气氛不亚于电影明星的婚礼。

主婚人是财界的头面人物鹤冈银次郎。来宾中有政界财界的大人物以及各界的知名人士。在政府要人左右,保卫人员寸步不离,各报社的记者们簇拥在他们周围。饭店前后的马路实行了交通管制。

“这是有计划的谋杀。”目睹轧死公一的凶手在婚礼上尽情地说笑着,青柳内心充满了不快。虽然得到了其同伙的供词,但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你是说大桥牙子把同伙送到了警察局,自己成了快乐新娘。”恋冢十分了解青柳话中的意思。

来宾中也有警察局的要人,说不定还要当着凶手的面祝她新婚快乐。这真是绝妙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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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川宏是P饭店的前台服务员,主要接待客人第二天以后的房间预订,而当日的预订则由前台根据当天的情况办理。房间预订大都是通过电话或者写信和传真,也有本人或委托代理人直接到饭店来的,但为数不多。

电话预订一般是问明客人姓名、人数、房间的类型、抵达时间、天数、联系地址和付款方式等;来信和传真预订一般是向预约者寄送预约确认书;直接来饭店预订则根据客人的要求发给预订卡。

这一天,前台接待了一位顾客,来客要预订周末的双人间,客人名叫山野宏。听到这个名字菊川心中不由得一动。不久前好像接待过一个同名同姓的人的咨询。虽然不是什么新奇的名字,但由于发音和写法都和自己一样,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客人的容貌还隐约有点儿印象,二十多岁,像个公司职员。

菊川刚想向本人证实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想起那天警察在饭店埋伏等的人好像就叫山野,山野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来。从当时紧张的气氛看,菊川知道事关重大。

想到这儿,菊川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按照客人的要求发给了预订卡。

随后菊川给警察署挂了电话,当天值班的正好是青柳,接到P饭店的电话,一时间他竟怎么也想不起来山野和什么案子有关。

“啊,那天在歌舞伎町发生了一起杀人案,现场发现了一张房间预订卡。”青柳终于想起来了。

虽然青柳不直接负责那个案子,但作为第二梯队在P饭店埋伏,证实了夺走妻子的那个人就是今井。

“现在山野还在吗?”

“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青柳想起山野上次留的地址就不对。

“我把上次的记录作了对照,名字和地址都一样,肯定是同一个人,于是就马上向你们报告。”菊川报功似地说。虽然记录的哪一样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他订的是哪天?”

“这个礼拜六。”

“即使再进行埋伏恐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青柳想。

“这次他百分之九十会来。”菊川好像猜到青柳在想什么,口气中不无自信。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上次违了约,所以这次让他交了保证金。”

“哦,收了保证金。”青柳知道所谓保证金就是饭店向信誉差的客人收取的预付款。饭店一般很少向预订的客人收取押金,饭店连这点儿都替警察想到了。对方报功的声音可以理解。

“那太感谢了。”青柳不由得抬高了声音。

“他预定抵达的时间是下午6点。”菊川再次对警察表示了忠诚。

没想到无意中出现了歌舞伎町街头杀人案的线索。

“不过,预订同一饭店未免太胆大了吧。”

“也许他没发现把预订卡掉在了现场。”

“那上次为什么没露面呢?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那只有问他本人才知道,除了你说的原因,也可能是他或女方临时有事改变了日期。”

“青柳君,你认为预订卡的所有者是街头杀人案的凶手吗?”

“现在还很难说。也许是毫无关系的人丢掉的。但是卡上很干净,没有来往行人的脚印,看来掉在现场的时间不会太久,我怀疑和杀人案有某种关系。”

“这次埋伏我也去!”

“好!山野小子,看你这次往哪儿跑?”青柳的两道眉间现出坚定的决心。

正文 第十九章 正义的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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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起子提示,町野越发感到今井在现场的出现有些蹊跷。今井在现场附近地区根本没有警察所谓的土地证。在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深夜谁也不可能到那儿去闲逛。

最有可能的就是今井到现场附近地区去和女人幽会,然而这个女人还没有出现在警察的搜索目标内。

如果不是女人,又是什么呢?一个家住横滨市绿区公寓的男子深更半夜拿着照相机在等等力的居民区转来转去……。不可能是偶然出现在现场。

町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咦!”在一旁翻杂志的由起子突然惊叫了一声。最近每天吃完晚饭,两个人就坐在一起或看看电视、或看看报纸,俨然像一对夫妻。只要待在一起,即便不说话,也都沉浸在无比幸福的安详之中。即使分别干自己的事情,两个人的心也在沟通。

“看到什么新闻了?”

“你看,松川武彦和牙子的新居照片。”由起子把杂志的彩色插页拿到町野面前。

“真是电影明星级的豪华!”

“是超明星级的豪华,两大财团的王子和公主结婚。不过我惊讶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你看这写着地址,世田谷等等力X丁目。”

“什么?!”町野感到眼前好像有一道亮光闪过,眼睛被强烈的闪光照射,眼前几乎成了一片空白。

“这上面说,松川的父亲在他们结婚前就建好了,总耗资超过上亿元。三层小楼里面还有电梯呢。”

“那是什么时候建的?”说着町野从由起子手里一下子把杂志抢过来。

“上面写着,在和牙子订婚之前房子就盖好了,随时可以和任何人结婚。不过这有什么实际价值呢。”

“那就是说公一出事的时候,松川已经在那儿住了。”

“没错。”

“以前还没有想过今井和松川有什么关系。”

“今井和松川!”由起子刹时睁大了眼睛。

“杂志一点儿都没有登这方面的消息,也许是警方有意掩盖。”

“也可能。不管怎么说,松川的父亲是松武集团的总裁,具有很大的社会影响。不过你认为今井到松川家去了?”

“松川可以通过牙子认识今井。”

“不过那时候松川和今井还没有任何关系呀。”

“即使有也不奇怪。公一、筱泽、牙子和今井四人在现场遭遇之前,今井也许早已和松川见面了。如果今井和松川之间有什么关系,那今井来到现场就不是偶然的了。”

“今井和松川……”

由起子逐渐被町野的想法所吸引。但是他们对突然出现的松川没有一点儿印象。因为松川和牙子的结婚与今井没有任何关系。仅仅因为松川的家在等等力就和今井联系起来未免有点儿牵强。

“可是,即便今井和松川之间有什么关系,那又怎么样呢?”由起子问道。

“当然,仅凭松川的家在等等力这一个条件,还不能把今井连在一起。”町野好像看透了由起子的内心。

“那,还有什么?”

“今井被杀的时候,牙子正在旁边的皇家饭店吃饭,你知道陪她吃饭的是谁?”

“啊……”由起子豁然开朗。

“警察只盯着牙子在不在现场,而没有调查松川在不在现场。”

“你是说松川杀了今井?”

“我觉得有两个基本事实不能忽视,一个是今井在等等力的土地证,一个是他死的时候松川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警察也许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而正在对松川的周围进行秘密调查。如果还没有注意到,我想还是应该和警察联系一下为好。”

“一定是还没有注意到。如果注意到了,在我们把今井在现场的原因告诉永井时,他就应该有反应,那个叫青柳的警察好像对你的意见很感兴趣,我看警察一定是还没有注意到。”

“这不是我的意见,全是你的分析。”

“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抓住了问题的要害。”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告诉警察。这回跟青柳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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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町野和由起子注意到松川在等等力有新居的时候,青柳和恋冢正在P饭店等候“山野宏”的到来。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他们对他的到来抱有强烈的信心。预定时间马上就到了。

现在正是客人办理住宿的高峰时间,前台显得十分嘈杂。说好了山野来的时候,前台即打信号。这时进来一批美国的旅游团队,前台更加混乱起来,也许是风俗的不同,美国的客人显得欢快活泼。

虽然这对埋伏很有力,但也容易看不到信号。时针已经指到下午6点半,前台终于送来了信号。一个看样子二十七八岁的公司职员模样的男子正在前台办理登记手续。

青柳和恋冢若无其事地走到那个男人的背后,其他人员也纷纷向那个男人靠拢。青柳隔着他的肩望过去,看到登记卡上写着“山野宏”。

“请跟我来。”前台服务员说道。

“不,我吃完饭再进房间,请先把房间钥匙给我。”山野说道。也许女的正在附近等他。他接过钥匙正要去休息室,青柳叫住了他。

“是山野先生吧。”那个人停住脚步,满脸疑惑的神情。

“是。”

“我们是警察局的,有些事想和你谈谈,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青柳的话音刚落,山野的表情立刻由疑惑变为惊恐。

恋冢迅速靠过来和青柳把山野夹在中间。其他人员也过来把山野围住。也许他就是刺杀流浪汉的凶手,青柳及其他警察做好了一切准备。

山野从饭店被带到了新宿警署。掉在杀人现场的饭店预订卡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你的吗?”

山野点头承认。

“你记得它掉在哪儿了吗?”

“不知道。”山野摇着脑袋,惊恐的神色更浓了。审讯官感到了强烈的效果。

“如果不记得了,我帮你想想。3月2日凌晨3时左右这张卡掉在了新宿歌舞伎町二丁目的街道上,而在此之前,这个地方刚刚发生过一场争斗,一个流浪汉被杀身亡。”

山野的脸变得刷白。

审讯官接着说:“卡是新的,而且也没有行人踩踏的痕迹,很明显是刚掉的。流浪汉是你杀的吗?”

“不,不对,不是我。”山野的全身在微微颤抖。

“怎么不对?你说清楚!”审讯官步步紧逼。

“我,我什么也没干。”

“你说什么也没干,也就是说至少知道一些喽?”

“可,可是……”

“案件发生时你在现场,而且发现了你的预订卡。说什么也没干,可说不过去吧。”山野被逼到了绝境。

“那天我正好从那儿路过,一个流氓和两个男的在打架。”

“这就是说你看到了?”

审讯官立刻紧张起来。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打架现场的目击者。只是有几个行人从很远的地方看到两个逃犯的后影。

“那天凌晨2点左右,我从现场路过的时候想小便,于是就在附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解手。就在那个时候,两个过路的年轻人和一个流氓打了起来,两个人被打以后流氓被刺了一刀。我没敢动,怕弄不好也挨一刀。”

“为什么不报警?”

“我怕自己被牵连进去。”

“你就那么看着被害者倒在地下而离开了现场?”

“我害怕,我想,即使不报警肯定也会很快被发现,后来确实有人来了。后来我想,也许我受到了怀疑。”

“你看清两个逃犯的脸了吗?”

“看清了。”

“如果你再看一遍能认出来吗?”

“那个动手的人我看得特别清楚,可我怎么也不相信是他。”

“这个人你见过?”审讯官往前欠了欠身。

“是个名人。”

“什么名人?!”

“就是前两天和‘天下太平’的女儿结婚的松川武彦。”

“什么?你再说一遍!”审讯官惊讶不已。

“他老在电视和杂志上出现,就是他。”

“你没看错?”

“我想不会看错。不过长得相似的人也有,松武集团的人刺死了黑势力的人真让人不可相信。”

“另一个人你还有印象吗?”审讯官掩饰住惊讶继续问道。

“如果再碰到我想会认识的,看样子像是一个公司职员,三十多岁。”

随后对山野供述的可信性进行了讨论。虽然是令人惊异的新事实,但也不能马上相信。如果是胡说八道,又编得有鼻子有眼儿。即便为了逃脱自己的罪责捏造一个罪犯,也没必要偏偏把目标对准松川武彦。

消极派意见认为,“在还没有查出另一个同伙之前,不能轻信山野的供词。”

山野本人不是也说长得相似吗?这种证词拿到法庭上很可能被机警的律师轻易推翻。

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町野寄来的“关于今井在现场的原因”的分析。

消极派认为,在町野公一被害现场附近即便有松川武彦的新居,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现在还不能断言今井去过松川的家。

但是青柳受到町野的启发,他把今井的照片拿给山野看。

“你看看照片上的这个人,是你看到的杀人同伙吗?”

山野盯着今井的照片,使劲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他,肯定是这个人。”

今井和松川终于连在了一起,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今井被害一案仍旧没有结束,还处于对嫌疑犯的审理之中。筱泽干夫仍然否认是自己所为。此时一个新的嫌疑人出现在目标中。今井是松川杀死流氓的现场第一目击人。据山野的证词,今井虽然也是同伙,但直接下手的是松川。

对于今井来说,松川真是一块肥得流油的敲诈对象。随后松川和牙子之间开始了交往。他们俩成了今井眼中两匹膘肥体壮的猎物。

对武彦的敲诈远远超过对牙子的敲诈。自认为是松武集团的公子无人敢动他,和流氓打架一刀就把他给杀了。

事情如果被闹到法庭上,那么吃官司的不仅是本人,还要殃及松武家族。这是敲诈的绝好机会,由此分析武彦有浓厚的杀人动机。

负责今井案的搜查本部愕然失色。如果武彦是真正的杀人凶手,那对于警察和检察机构来说可就难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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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悉松川武彦和今井昭一是街道杀人案的同案犯,青柳心中的疙瘩一下子解开了。

“是呀,原来症结在这里,松川和今井在这儿走到了一起。”

今井被杀的当晚,牙子和武彦就在离现场不远的地方共进晚餐,一直为牙子不在现场感到迷惑不解,原来困惑的原因在武彦。当时武彦还没有出现在目标里。不过警察的嗅觉已经闻到了他身上可疑的气味儿。

然而,巧妙之极的是不在现场的证明。当时牙子是警察怀疑的第一目标,武彦于是成为牙子不在现场的证人,她的不在现场又反过来证明了武彦不在现场。

对牙子不在现场的情况进行了调查,但对武彦却没有做。对于武彦当晚的行动警方展开了秘密调查。

今井被杀的时间大致在下午8点至10点之间,而武彦和牙子当晚7点至9点半据说在皇家饭店的餐厅吃饭,10点左右两人离开餐厅到饭店最高层的咖啡厅一直待到凌晨零点以后。

“当时两人一直在一起吗?”

“9点45分左右,大桥夫人一个人来到咖啡厅,10点过后,松川先生也来了。”

“你说什么?他们不是一起来的?”面对青柳的大声质问,饭店咖啡厅的服务员吓了一大跳。

“9点半的时候餐厅来了电话,说一会儿两个人要来,要准备好两个人的座位,所以我们做好准备一直等着,一会儿大桥夫人被餐厅服务员领着来了,来的时候就她一个人。”

“松川……先生为什么没有一块儿来?”

“不知道。不过听餐厅的人说稍微晚一会儿来。”

“你还记得松川先生到咖啡厅来的准确时间吗?”

“10点20分,他来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表,所以记得很清楚。”青柳立即和当时领牙子来的餐厅小姐进行了核对。

“他说接到一个紧急公务电话,要马上处理,让我先领他夫人走。”

“松川先生吃完饭因紧急公务和夫人分手的准确时间是几点?”

“9点30分。”

“好,谢谢。”

“那期间就夫人一个人?”

“是的。”咖啡厅小姐回答道。

案情又出现了新的情况:松川武彦当晚隐瞒了自己的行踪,把新娘一个人凉了50分钟。50分钟足以到现场打个来回,作案时间绰绰有余,而且有作案动机。

但是警察依然采取慎重态度。对杀害今井的嫌疑犯现在正在进行审判,搜查本部也已经解散,嫌疑犯依然否认犯罪事实。正在此时,松武的公子作为新的嫌疑人出现,这等于否定了警察迄今的搜查结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轻易动手,警察们抱着脑袋深思。最初大部分人表示反对。

“即使今井和松川武彦是街道杀人案的同伙,今井也不一定就敲诈武彦,更何况还没有武彦杀害今井的证据。他即便当晚在现场附近和大桥牙子一起吃饭也无妨,这不能成为杀害今井的旁证。”

“杀害今井一案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但路边杀人案却已有目击者,我们是否可就路边杀人案传唤嫌疑人,听取他的陈述。”

最后,积极派的意见占了上风。

不管怎么说,路边杀人案有目击者,这是不能无视的。于是采取了迂回作战的方针,从另外一件杀人案入手,引出对本案杀人犯的招供,但是关于本案,在搜查手续上,实际上已经解决了。

作为警方来说,现在面临着做出最后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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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须警部懊恼极了。

自己负责现场指挥的案件已经逮捕了嫌疑人,现在正在审判中,却出现了新的嫌疑人。

如果新的嫌疑人是真正的凶手,就等于是错抓了无辜。在剥夺了人身自由的情况下提起诉讼,这是事关警方信誉的大失策。

为了掩盖失策,为了警察的名誉,对真相视而不见,永远装作不知道。遗憾的是,这种事情过去曾屡见不鲜。

为了警方、检察院和法院的声誉,即使原来提请公诉的证据被推翻也不撤诉,反而编造新的证据,制造出一个个冤假错案,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国家权力的面子和声誉。如果国家权力总是放在这上面,多少个证据也能伪造。于是“真实”伴随着权力而堂而皇之地被抬上法庭。

后藤晶次郎律师把不实之罪分为以下三种类型。

A有犯罪,有犯人,但把无罪的人认定为犯人;

B无犯罪,也不应该有犯人,却捏造出一个犯人;

C权力机构制造出的犯罪。

根据上述分类,今井案属于A类。但是,即便筱泽不是真正的罪犯,他也绝不是清白的,他有作案动机,而且本人也承认当时在犯罪现场,他还供认参与了另一个关联案件(町野交通事故被害案)。

如果筱泽不是杀害今井的凶手,那么也可以看作是A类的分支。

如果就这样把筱泽作为犯人提起公诉也是可能的,但为了掩盖失策而制造冤案,就等于自己动手在警察正义的旗帜上抹黑。

那样做根本不配做一名警察。不能用警察的职责和正义去换取那一点点面子。

那须决定对案件进行重新调查,即使违背上司的命令也再所不惜。

正文 第二十章 上天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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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警署接到都内町田市一家叫作“野猫干洗店”的报告,说根据警方的通告发现了沾有着色剂的裤子。

在案发现场发现一种着色剂的涂料,据此推断凶手身上很可能沾有这种涂料,因此,警方向市内、市郊的所有洗染店发出了通告,请求协查沾有这种涂料的裤子。

根据这家干洗店的报告,裤子的主人名叫川岛隆,家住町田坩,无业。

经过对裤子上所染涂料的化验,证实这是一种荧光涂料,和抢劫现场的涂料成分一致。侦察员们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因为这种涂料主要装在一种防盗用弹体中,市场上没有公开出售过。

自那次抢劫案后,在市内和市郊再也没有人使用过这种着色弹,这就是说,只有抢劫犯或者接触过抢劫犯的人身上才有可能沾上这种涂料。

接到报告,青柳、恋冢和其他几名侦察员迅速赶往町田市。

裤子的主人住在町田市新开发区的一所公寓里。

查阅管辖署的登记卡,上面写着:川岛隆、24岁、未婚,工作单位一栏没有任何记录,只写着店员。据邻居说,川岛平常很少在家,谁也不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

经进一步了解,川岛一年前搬到这里,平时很少和女人来往。

川岛的形体特征与肇事犯相似,经查没有犯罪前科。把川岛的照片拿给被害人辨认,证实和肇事犯非常相像。

5月8日晚6时,川岛回来了。在町田署警方的协助下,包围了川岛住的公寓。青柳和恋冢来到了川岛家的门前。室内开着灯。青柳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室内响了一下,随即又静了下来,大概是在揣摩外面的动静。

青柳又敲了一下。

“谁呀?”室内问了一声。

“警察。是川岛先生吗?”

里面好像突然一惊,门还是没有开。

“请问是川岛先生吧?”青柳又问了一句。

“警察先生有何公干?”

“有件事想了解一下。”

因为没有逮捕证,只要对方没有抵抗,就不能采取强制行动。

门开了一道小缝儿。

“请跟我们到署里走一趟!”青柳和恋冢做好了随时应付不测的准备。

“我什么都没干,凭什么要我去!”川岛大声叫道。

“有什么话到署里再说!”青柳和恋冢迅速冲入室内,其他人也进入室内把川岛围了起来。

川岛被带到新宿警署接受了严格的审查。表面上是调查抢劫案,但警察的真正目的是今井案。川岛承认抢劫是自己所为,但万万没想到事情并不这么简单。

“我根本不认识今井这个人,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川岛争辩说。

“可是在这个你没见过也没听说过的人的房间里却发现了一种涂料,和你送洗的裤子上的涂料成分完全一样,这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我根本没进过他的房间。”

“据我们调查,死者房间里的那种涂料那天只有你身上才有,你没带进去,那么是谁带进去的?”

“不是我!我不知道!”川岛几乎要哭出声来。

“如果不是你,就是你把它沾到别人身上了。你逃跑时撞到什么人没有?或者和什么人接触过没有?”预审员毫不放松继续追问道。

“不记得了。”

“你要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

“也许是那个时候……”陷入绝境的川岛好像想起了什么低声嘀咕了一声。

“那个时候怎么了?”预审员对他的小声嘀咕也不放过。

“那天我抢了包以后,打开一看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甘心,就想去饭店里再抓一把,于是就进了兄弟饭店。”

“兄弟饭店?”预审员顿时神经紧张起来。

“我从饭店的顶层开始摸,房间都锁着,没办法只好下去,正在等电梯的时候电梯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看样子二十七八岁,穿的很得体,趁和他错身的时候从他兜里偷了一个钱包。也许是那个时候把涂料沾到了他身上。”

“那是几点钟?”

“大概是晚上10点不到。”

“你还记得是几层吗?”

“记不清了,反正是靠上面的层次,上面层次的房间好,住的都是有钱人。”

“是不是死者住的那层?”

“啊!”川岛这才如梦初醒,脸一下子变得刷白。

“这就是说案发时你就在现场附近。”

“不,我只是想偷点值钱的东西。很多人都以为饭店安全,常有人不锁门。可是那天晚上都锁着,我一间也没进去,正想离开,谁知却出了杀人案。我一间都没进,请相信我。”

“到饭店行窃的小偷可信吗?”

“我就是想偷点儿东西,可没杀人,我说的都是真的。”

“小偷一开始也并不都是想杀人。”

“确实不是我干的呀。”川岛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吗?”

“不记得了。”

“钱包呢?”

“扔了。”

“里面有多少钱?”

“30万吧。”

“钱不少哇。还有什么?”

“还有几张卡。”

“什么卡?”

“有银行的存折,还有饭店的住房卡,存折是带密码的,所以没用过。”

“卡也和钱包一起扔了?”

“还留着,可能在桌子的抽屉里。”

根据川岛的供词,对其家中进行了搜查,找到了所要的东西。

于是,对松川武彦的逮捕被提到了议事日程。

尽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松川武彦杀死了今井,但要下决断仍需足够的勇气。逮捕松川武彦就是说要从根本上推翻过去的结论,而且,他是松武集团的公子,松武集团和警察的上层机关有着密切的关系。对他的逮捕必将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影响,各方面也将施加各种压力。

但是,不能为了掩盖工作的失误而犯更大的错误。根据那须警部和一线干警的申述,做出了逮捕松川武彦的决定。和以往的作法一样,还是先进行传讯,取得口供词再执行逮捕令。

“青柳君,恋冢君,你们去!”那须对青柳和恋冢下达了命令。

那须明白,走到这一步全靠他们二人坚韧不懈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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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0日上午7时31分,松川武彦正在等等力的家中吃早餐,青柳和恋冢出现在他的面前。

“对不起,我们是新宿署的警察。请跟我们到署里走一趟。”

“警察找我干吗?叫律师来!你们怎么连一点儿规矩都不懂!”武彦虽然嘴上气势汹汹,但脸色变得刷白,足以说明其内心的空虚。

由于是传唤,可以拒绝,但如果拒绝,警察将以此为由进行逮捕,武彦最后不得不接受传讯。

对着偎依在身边的牙子,武彦勉强笑了一下,“很快就回来。”然后登上了警车。

武彦来到新宿署被带进一间审讯室。对名人要人的传唤,有单独的接待室或会议室,一般不使用审讯室,武彦被带到审讯室接受传唤,足以说明警方的强硬姿态。

担任主审的那须和平常一样,在桌子后面正襟危坐,青柳和恋冢分坐两旁。

“今天烦劳到此跑一趟。”那须客气地说道。

“事出突然,甚感惊讶,不知有何公干?”武彦好像恢复了平静。大概在告诫自己千万不能乱了方寸让警察有机可乘。

“先生事务繁忙,我们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请问您认识今井昭一这个人吗?”那须射出了第一箭,武彦的肩膀突然抽动了一下。

“今井……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松川武彦做出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一个自由新闻记者,去年11月28日,在市内一家饭店被杀。我想你也许认识?”那须凹陷的眼中射出一道锐利的目光。

“我怎么会认识?我和那些记者毫无关系。”

“是吗?还有去年3月2日深夜在新宿歌舞伎对的街上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个地痞被两个男子刺杀身亡。有人证明两个男子中的一个就是今井。”

“那,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武彦的舌头变得有些不听使唤。

“有人亲眼看到,说另一个人就是你!”

“这,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全是造谣,真是荒谬绝伦。”武彦变得满脸通红,坐立不安。

“我们也不相信你会干这种事。但是今井被杀,有些事只好先问你了。”

“所以我说我不认识叫什么今井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今井是男的呢?”那须的眼里放出逼人的目光。

“那,那是因为在街头打架的都应该是男的,你抓这个话把儿想让我钻进去,那是枉费心机!”武彦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当然,你说的很对。”那须点了点头。

“那么你认识筱泽干夫这个人吗?”

“不认识!你们究竟想问什么?这些人我全不认识!”

“筱泽由于涉嫌谋杀今井已提交公诉。”

“我真不明白,既然已抓住凶手,你们还问什么?”

“那是因为他不像凶手,不,我们认为他不是凶手!”

“你们不是已经把他逮捕了吗?”

“我作出了一点小小的疏漏,经过后来的大量调查,我们发现还有一个凶手。”

“那是你们的疏漏,跟我有什么关系?”

“太有关系了,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你杀死了今井!”那须单刀直入地切入要害。

“你…你…你说什么?”面对那须的单刀直入,武彦一下子乱了阵脚。

“今井是你杀的!”

“你这是血口喷人!是侮辱人格!不,是践踏人权!我要叫律师。把你们这些人的脑袋都排起来剁了!你们知道我是谁?”松川武彦盛气凌人地大喊大叫。那须啪的一声把两张卡片放在武彦的面前。

“这是什么?”

武彦呆了一下。

“这是银行的存折和饭店的住房卡。上面都印着你的名字。”

“这怎么在……”武彦惊恐的脸上掠过一丝怀疑。

“这装在你的钱包里和钱包一起被掏了!”

“被掏了?”

“11月28日晚上10点左右,你和一个男的在新宿兄弟饭店34层的电梯口相遇。就在你们进出电梯的时候,他掏走了你的钱包。”

“这简直是胡编!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么回事!那个时候我正在皇家饭店和牙子一起吃饭,你们可以去调查!”刚才的盛气凌人变成了辩解。

“已经调查过了,那天晚上你确实在皇家饭店和牙子一起吃饭,可是9点半到10点20这段时间你却失踪了。”

“有一个紧急公务,我去打一个电话。”

“谁可以证明呢?”武彦一下怔住了。

“能告诉我给谁打的电话吗?”

“没告诉你的必要,那是个人的私事。”

“还有属于私事的紧急公务?”那须的话中不无讽刺。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那须歪着脑袋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什么想不通?”武彦开始被那须牵着鼻子走。

“即便当时你在兄弟饭店也没什么呀!兄弟饭店离皇家饭店那么近,因为工作的事去一下也没什么奇怪的,干吗那么当回事非要不承认呢?”

在那须的追问下,武彦自觉好像哪儿出了岔子,但一下子还反应不上来。

“那个时候去兄弟饭店,是不是有什么不便说的事儿呀?”

双方渐渐开始短兵相接。

“你是不是想逼我承认去了今井被杀的兄弟饭店?”武彦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噢!你怎么知道今井是在兄弟饭店被杀的?”

“那…那不是报纸上都登了嘛。”

“可你不是说不认识今井吗?既然不认识,对他发生的事怎么那么关心呢?”

本想把漏洞补上,没想到漏洞越来越大。

“我在报纸上看到今井在兄弟饭店被杀的消息。刚才你问了那么多,我当然认为是那个今井了。”武彦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好像你连今井被杀的时间都知道,否则你完全不必对去兄弟饭店那么神经过敏!”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不知道。我没有去兄弟饭店,所以我只能说没有去。我说的都是真的,哪儿错了?”武彦突然变得口气硬了起来。

“你撒谎!那天晚上9点半到10点20分你去了兄弟饭店3406号房间!”

“有证据吗?”

“这就是证据!”

固定在检验标本上的着色涂料放在了武彦的面前。

“这是……?”

“还记得那天你去今井的房间时在电梯口碰到的那个人吗?他偷了你的钱包,这是他身上染的涂料。”

“涂料?”

“这种涂料哪儿都没有,我们已经查明,案发当天在饭店附近只有那个小偷身上沾有这种涂料。而和钱包一起被偷的这两张卡可以证明你和小偷接触过,小偷没有进今井的房间。不,他不可能进去。即便小偷也可能接触到其他人,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今井的房间,因为今井不会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开门。所以把这种涂料带进今井房间的只有你!在你杀死今井把房间的门半开着逃走以后筱泽才去的。”

“不!不是我!”武彦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变得像白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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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川武彦终于供述了杀死今井的经过。

“那天晚上我和今井偶然相识,我们去一家夜总会喝酒,很快就熟了。喝完酒,今井说带我去好玩儿的地方,我就跟他去了。谁想到半路上碰上一个地痞,就打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会那样。等反应过来,那个地痞已经握着刀子倒在地上了。今井见状说快跑,然后就拉着我的手离开了现场。

“那种害群之马越少越好,我这是为民除害,所以自然没有人管。今井说万一警察追查,他可以证明是正当防卫。

“那以后不久,今井就开始对我进行敲诈。他威胁说,这种事要是说出去,遭殃的不仅我一个人,整个松武集团都会受连累。那个时候我和牙子正在谈恋爱,这也成为他用来敲诈的把柄。如果人们知道我喝醉了酒和黑社会的人打架,不但会影响我的终身大事,黑社会肯定也会进行报复。他紧紧咬着我不放,说什么我们是一个藤上的瓜,今后要像情同手足的兄弟一样。我不能容忍今后一生就这么被他纠缠。

“今井不仅对我进行敲诈,对牙子也不怀好意,就像使唤酒吧的女招待那样。

“有好几次,今井甚至明目张胆地索要牙子。11月28日晚,今井打来电话说他在兄弟饭店等牙子,让我把她送去,简直是欺人太甚。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杀死他。

“快10点的时候,我去兄弟饭店敲开今井的房间。他刚上床,等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然而今井死到临头还毫无察觉。他这是疏忽。

“我掏出钱和应招女郎俱乐部的会员卡对今井说,牙子今晚突然有点不舒服,用这个叫一名小姐来代替吧。他听后说,没办法,今晚只好使用替补队员了,说着便开始算账。于是我瞅准机会掏出绳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真是十恶不赦,就这么一下太便宜他了。我把钱收回来,离开的时候是10点稍过一点儿。我顺着楼梯下了几层,然后在另外一层又上了电梯。回到皇家饭店才发现钱包没了,我吓坏了。但是我走的时候仔细检查了现场,确认没有遗失东西才离开的,所以不会掉在那儿。给今井的钱是分着放的。没想到是在下电梯时被那个小偷给偷了。钱包里有证明我身份的东西,我想这下子完了。可是后来什么事也没发生,慢慢地我总算松了口气。可我万没想到沾在小偷身上的涂料跑到了我身上,被我带进了今井的房间。后来我发现裤腿上有一片蓝色的污迹,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儿沾的。后来我把裤子扔了。这真是上天的旨意,上天的安排。”

真相大白,举世震惊。各大报刊以称霸日本财界的松武家族出了杀人犯为标题大肆进行了报道。

社会对警方正视错误、一查到底的举动给予了高度评价。

因杀人罪和过失杀人罪被起诉的筱泽干夫被重新起诉。杀人罪的起诉被撤回,重新以过失杀人罪和违反公路交通法罪被提交公诉。

正文 一第二十一章 断臂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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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抓到了。”由起子说。

“真没想到今井会敲诈松川武彦。”町野毫不掩饰他的惊讶之情。

“是你的洞察发现了真正的凶手。”

“不是我,是你的眼力。”

“是你发现了松川的新居在等等力。”

“那天你不是在看一本杂志,发现松川的家在等等力吗?”

“是你把今井被杀的时间同松川和牙子在皇家饭店吃饭联想起来的。”

“咳,别争了,是谁想的不都一样!”

“真是的。”

两人发现争论得毫无意义,不禁都笑了起来。

“筱泽怎么样了?”

“好像以交通肇事逃逸和杀人未遂被重新起诉。”

“还没有发现牙子一点儿嫌疑吗?”

“只凭筱泽口说无济于事,肇事车已经被破坏了。”

“如果牙子是轧死公一的真正凶手,那才让人窝心呢!”

“怎么都一样,我早已不想他了。”

“为什么?”

“我感觉公一好像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过客?”

“他注定只能在这个世界匆匆一过,迟早要到那个世界。不可能出来两个凶手。”

即便筱泽(或牙子)不撞死公一,自己也会杀死他。要是那样,妻子决不会原谅自己的,那时背上的十字架不知比现在要沉重多少倍,而且由起子是绝对不会分担的。

如果是那样,自己就不会去高山,更不会碰上由起子。

筱泽想杀今井没有下手,成了“杀人未遂”,自己也想杀死儿子没有下手,不也是“杀子未遂”吗?不,自己已在心里杀死了公一,也许是公一为了不让父亲背杀子的罪名而先走了一步。

公一活着的时候,只看到他的凶暴和残忍,而他一旦成了他界之人,过去一家三口欢乐之情却倍感亲切。那种幸福之家早已是过世烟云,再也不会重返了。

“我想有个家!”町野正想得出神,由起子突然冒出来一句。

“有个家?”町野的思绪被拉回到现实之中。

“我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

“是呀,我也不能永远留你,如果有合适的,还是早点儿成家。”町野言不由衷地说道,他没有权力不让由起子走。

“你真是个呆子!木头人!”由起子冷不防扑到町野的怀中,用两手狠命地捶打町野的前胸。

“你说想成家?难道……”

“所以我说你是木头人!”

“可是我们的年龄……”

由起子和公一差不多大,他简直可以做她的父亲,町野从未想过和由起子结婚,他更想不到由起子会提出和他结婚。他觉得有这种闪念都是一种罪过。

“你说我们究竟相差多少?世界上像我们这样年龄的夫妻多得是。现在40岁和20岁是二比一,再过10年就是五比三,20年以后就是三比二,你看,年龄的差距在不断缩小,首先你就不应该有那种想法。要不就是你嫌恶我?”

“怎么会呢!”

“那就跟我结婚!你妻子也这样对我说了!”

“聪子……”

如果和由起子结婚,十字架的深重负担就可以分开承担。再沉重的十字架,两个人分担总是可以支撑起来的。

“这十字架对你一个人来说太沉重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是决不会放下的,所以我交待给由起子了。”町野的耳边传来了聪子的声音。

再从头开始,我和由起子会承起的。由起子说,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差距会逐渐缩小。也许十字架的负荷也会随之减轻。

“由起子!”

町野感到一种难以控制的激情从心底涌出,浑身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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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柳梦见和妻子紧紧拥抱在一起。

“再使点儿劲!”美千代喘着气说。

他的双臂强烈地感受到妻子那充满成熟的躯体在剧烈地颤动,于是他把全身的力气都汇集到双臂上,紧紧地搂住了美千代。

“啊,太舒服啦!”美千代大口喘着粗气。青柳突然感到力不从心,猛然从梦中醒来。

黑洞洞、凉飕飕的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失去的胳膊仍是原来的样子,那上面还留着妻子过去灼热的情感。

离去的妻子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他甚至后悔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曾和那种女人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唯一值得怀恋的是自己失去的手臂。

青柳从梦中醒来,妻子的灼情已不复存在,代之而来的是断臂的创伤又开始隐隐作痛。青柳不禁咬紧了牙关,这种疼痛是任何止痛药都无法医治的。

“由于这条断臂,也许我将忍受一生的失恋痛苦。”

青柳躺在黑暗中不禁苦笑了一下。

再重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结上疮痂,但断臂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却越来越重。这种疼痛也许将伴随着青柳度过一生。

<em>本书根据角川书店平成9年11月30日第十二版本译出</em>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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