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匪:押个王爷当相公 - xp1024.com
《人间有匪:押个王爷当相公》


第一章 这种女人不要脸

今天是国相府小姐出嫁的吉日,又或者说,是国相姑爷入赘的好日子。

可偏偏,国相府的小姐在拜堂前头半个时辰不见了,这简直就是啪啪的打了国相大人的脸。

自己的掌上明珠不见了,国相大人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宾客,带了自己的人势要把京城翻个遍。

京城中的一处青楼里。

海棠提起刚刚打上来的井水,一桶泼在本该在国相府里待嫁的女人身上。冰凉的井水湿透了全身,惊醒了躺在地上的新娘子。

霍寒烟只觉得后脑勺疼得厉害,睁开眼睛清楚了凑在自己眼前那个鬼面具之后,又吓得后退尖叫起来。

“啧啧啧,生的这么漂亮,又这么爱哭鼻子,难怪靳子松就算是要入赘,也要睡在你旁边了。”

霍寒烟还未反应过来,又见面前人的手里多出了一把匕首,在她脸边比划着。

“你敢!我是国相府小姐,我爹是当朝国相!你敢伤我一跟头发,我......”

霍寒烟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匕首的寒光一闪,紧接着面上就一阵疼痛。抬手摸了去,撤回来的手指竟然沾上了血珠子!

“你!”

话音刚落,右脸上同样的又是一阵刺痛。霍寒烟没有勇气再去触摸那道伤口,只能抬起袖子来挡住的自己的脸。

“我爹和我夫君不会放过你的!”

面具下的海棠嘲讽的笑了起来,她蹲在霍寒烟的身前,继续晃了晃手里的那把沾了血的匕首。

“就怕他们不来找我。”

海棠武功虽然不行,可多少还是有些耳力,知道国相府的已经过来找人了。可霍寒烟是个大家闺秀,自然听不见外头国相府正在寻人的声音。

鬼面具上露出的眼睛灵动的眨了眨,刺啦几声,那件刺目的嫁衣就这么被划破了。

“站起来!把这身衣服给我脱了!”

她的声音冷了几分,显得没了耐性。

霍寒烟放下了遮在脸上的袖子,两只手杵在地上,狠狠的握起了拳头。手里触到熟悉的松软,霍寒烟咬着唇,愤愤的看着面前的人。

一挥手,刚刚被抓在手里的沙土朝着那双眼睛就洒了过去。海棠机警,远远的闪开,又有面具做遮挡,但是根本没有沾上一点儿沙土。

“来人!快来人!”

刚喊了这么一句,霍寒烟的脸上就狠狠的挨了一个耳光。

海棠握紧了那把匕首,一步步,朝着她紧逼了过去。

“我本想要放你一条生路,现在是你自己求死来了!”

话音刚落,海棠手里的匕首翻飞一阵,那件刺眼的嫁衣就这么碎在了地上。连带着里头的里衣,都破烂不堪。

霍寒烟吓傻了,生怕这人一个狠手自己就会惨死当场。

“今日既是你的大喜日子,那我就再送你一份礼。”

最后一个字说完,海棠已经将霍寒烟拽到了地上,锋利的匕首从眼角滑到唇边,深深的一道血痕!

堂堂的国相府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和痛苦。霍寒烟两眼一翻,就这么晕了过去。

海棠收起匕首,蹲下身子,动手扯了扯霍寒烟的衣服,接着又摘下了鬼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

走出了柴房,海棠看着等在外头的人,淡漠开了口:“再把我带出这家青楼,咱俩就两清了。”

尹泽挑了挑眉,两清了?

今日他才刚刚回京,她就这么巧的撞了自己,又这么巧的拾起了自己从未遗失过的玉佩,之后便一直纠缠着要他还人情。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些不过就是她的小伎俩。

尹泽看了一眼大大敞开的柴房,指着里头露出大半截身子的人说:“你说要绑人的时候只说那女人抢了你的男人,可却没说人家是国相府家的小姐。”

霍国相,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这么大的人情,她说两清就两清了?

海棠嫣然一笑,姣好的面容下露出两个迷人的梨涡。

“国相府的小姐又怎么样,她今天从这里出去,就是整个东元国的笑话。”

“既然这么讨厌她,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

海棠看了他一眼,乖巧的窝进了他的怀里。“杀了国相府的小姐?我有这个心,却没这个胆儿。公子,你还是快些带我出去吧,一会儿国相府的人就要过来了。”

尹泽含着笑,“她抢的可是你的男人,你就这么容易的把她放了?”

海棠摇头,说:“总要慢慢玩儿,才有乐趣不是吗?”

尹泽顺势揽住她的腰肢,带着她往前厅走,一面又轻佻的摸了摸她的脸儿,又贴着说了几句话。

“承小王爷。”

国相府的人倒是机灵,一眼就认出了尹泽的身份,恭敬的喊出了声来。

尹泽怀里的海棠身子僵了僵,微微抬眼,他竟然还是个小王爷?

“哟!这是哪个府里的过来查案了?”

“属下们是国相爷府里的。”

“不对啊,今天不是国相大人招婿的日子吗,你们怎么还有闲心过来逛青楼?难道,你们新姑爷在这儿?”

国相府的脸色瞬间都难看了起来,尹泽这人向来都是这样,说的好听是松散闲逸,再难听一些,那就是骄奢淫逸,让人不齿。

要不是他爹承王爷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兄弟,他这样的品性,根本就配不上小王爷这个身份。

“有人擅闯国相府,相爷有命,全京城缉拿乱贼。听说刚才有人在这里听见女人喊叫,属下们就过来瞧瞧。”

尹泽面有不屑,搂了搂怀里的女人,“这里的女人总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国相府的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了,不敢再跟尹泽耽搁时间,告辞了之后,带着人就进去了。

大白日的,尹泽就带着海棠这么大摇大摆的从青楼里头出来了。上了马车之后,海棠才坐到了另外一边去,离他远远的。

“没想到公子身份这么尊贵。”

尹泽没说话,只是吩咐着驾车的小童,不急着回王府,要先去城郊的那处宅子。

“既然不同路,那我就这边下车了。刚才也说了,咱们的事情就这么两清了,王爷不用谢。”

说完了这一句话,海棠直接跳下了马车,惊得驾车的小童回身去问着马车里的主子。

“主子,那姑娘......”

尹泽挑起车帘子,一脸兴趣的看着已经走远的海棠。“叫人跟着她,看看她落脚在哪里。”

小童有些愤愤,不满的嘀咕着:“什么两清不用谢,她不过就是恰好捡了主子的东西而已。就这样她就敢让主子你帮这么大的忙。我看,没准儿那东西就是她故意偷去的,这种女人,真是不要脸!”

尹泽握着腰上挂着的那一块玉佩,看着远处的目光晦暗不明。

第二章 喜欢你家小王爷

国相府小姐从青楼里被抬出来的事情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听说,国相小姐被找到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凌乱不堪,那张美人脸也被人给划破了。

看样子,是被人给糟蹋了。

拜堂前失踪,又被人带到了青楼,毁了容不说,还被人给糟蹋了一回。任着哪个姑娘,都会觉得活不下去的。

国相大人收到消息之后,勃然大怒,亲自带人上街抓了几个碎嘴的人后,京城里再也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起这件事情了。

此时国相府里已经乱成一片了,宾客识相的散了,喜庆的红色也都给撤了。下人们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惹得相爷大怒,引来杀身之祸。

闺房中的霍寒烟醒来之后,一直闹着要寻死,不管是谁过来,统统被关在了门外头。

入赘的新姑爷靳子松一面拍着房门,一面说着好听的,就是不见霍寒烟开门。

国相霍椋赶来,冷沉吩咐:“把门给我撞开!”

吃着国相府里的饭,就得听国相爷的话。一干下人正准备破门进去,紧闭的房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霍寒烟站在门口,脸上刀疤纵横,眼泪混着血水,再沾染着头发,看着都吓人。

在场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霍寒烟贴身的丫头月儿更是两眼一翻,就这么吓晕了过去。靳子松愣在了原地,这哪里还是国相府的小姐......

“爹!”

霍寒烟站在门口,整个身子摇摇晃晃。她身后的整个闺房都被她的任性弄得尽是狼藉,琳琅的珍品都变成了碎片,几乎遍布了整个房间。

霍椋面色一沉,几步就走上了前头,用身子把自己女儿给挡了起来。

国相府的下人们都是会看眼色的,见是这般情景,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霍寒烟低着头,双手垂在两侧,紧紧握着拳头。站在门边的靳子松离的很近,他能很清楚的看见,霍寒烟手掌心里已经溢出了猩红的血迹。

“进去!”

霍椋隐忍着满心的怒气,低头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霍寒烟的身子微微一震,抬起头来看了靳子松一眼,有些不安的咬着唇,楚楚可怜。

房门刚被关上,霍寒烟的脸上就狠挨了一个耳光。

看着惊愣当场的女儿,霍椋的脸色更加难看。

“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霍寒烟扑腾一下跪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带了面具,我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子。”

“女人?”

霍椋的脸色倏然变得冷凝起来。“她还说了些什么?”

不敢隐瞒父亲,霍寒烟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霍椋,从她怎么在新房里晕倒,又怎么被人欺负。

她知道,向来最爱面子的父亲,这回是真的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而她国相小姐的声誉,也就这么毁了!

在自己大喜的新婚之日,成为了天下间最大的笑话!

她句句实话,用不着添油加醋。光看霍椋那副神情她就知道,自己的爹爹怒了。就算是翻遍整个东元国,爹爹也会帮她把这个仇给报了的!

“当初听我的话乖乖进宫,你现在就是宫里的娘娘!就算不做娘娘,以五殿下对你的心思,完全可以废黜了正妃扶正你。再不济,我国相府的女儿也会被嫁至亲王世子。要不是你非看中靳子松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人算计变成现在的样子!你......”

霍寒烟含着泪,近乎乞求的看着他。

“爹爹,就像是爹爹这一生都只真爱娘亲一人,我这一辈子,也就认定子松了。”

听她提起了亡妻,霍椋眼中闪过一抹痛色。脸色一沉,冷冷哼了一声。

“这件事情我会调查清楚。在此之前,你给我好好在府里呆着。你这张脸,挂的可是我国相府的名声!”

看着重新被关上的房门,霍寒烟忍着心里的气,紧紧抓着手边的一个琅瓷玉枕,高高的举起。刚要扔出去,又想起了霍椋跟她说的那些话,咬了咬牙,又悻悻的放下。

“寒烟?”

靳子松一直守在门外,听不到霍寒烟的任性,有些意外,也越发的不放心。

得不到回应的他,看着国相大人刚刚离开的方向,皱着眉的又敲起了房门。

想起自己因靳子松而受下的委屈,霍寒烟终于是没忍住,狠狠的把玉枕摔在了门上。

“滚!”

京郊的一处别院里。

海棠站在院中,有些惊愕的看着面前的小童。

“这个院子,真的送给我了?”

小童面带不屑,又碍于主子的命令,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海棠失笑,绕着院子的走了一圈。虽然说这里比不得自己曾经的山头宽敞,可是胜在雅致。

再说,她现在根本没有地方落脚,如果真的能有个可以住人的地方,哪怕是破烂要塌的屋檐脚下,她也会感激的。

“你家王爷,真的这么大方?”

小童正是之前驾车的那个,她所提到的王爷,自然就是承小王爷尹泽了。

“我家小王爷说,那块玉佩是家传的宝贝,如果丢了,我家主子是要重罚的。为了承谢姑娘拾遗的美德,所以才把这间别院相送。小王爷还说,姑娘且放心住着,不收你的租金。”

海棠倒是不客气,两个梨涡浅浅勾起,眉开眼笑的看着小童,忍不住抬手往他故作认真的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正巧了,我也没钱给租金。这别院,本姑娘就收下了!替我谢谢你家小王爷。”

小童捂着那半边被她掐过的脸,惊慌的后退了好几步,涨红着脸支吾的说不出话来。

海棠可是管不了他,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转了一遍。再出来的时候,小童的脸色才又变得正常起来。

“你家小王爷真有钱,屋里的摆设都这么齐全贵重。只是既然这么有诚意,为什么不干脆给我一套京城里的宅子,把我安排在京郊算是什么事情?”

“你这女人好不要脸!我家主子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还不知羞臊的得寸进尺!你......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海棠的双眼睁大,随后嚣张的就笑了起来。

“都是出来混的人,就不要讲那些虚的。是你家主子非要送我别院,又不是我朝他伸手要的。再说,他花的是他老爹的钱,你在意个什么劲儿?怎么,你喜欢你家小王爷?”

第三章 原来是个女匪

小童从没遇上过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带着几分薄怒看着她:“你少在这胡说八道!我对我家主子只有忠心,哪里会有你这么龌龊的想法!”

海棠翛然一笑。“明人不说暗话,我喜欢你们家王爷,你去帮我问问,要是你们王爷也喜欢我,干脆把我接回家得了。”

小童倒吸一口凉气,惊愕的再也讲不出一句话来。指着海棠的手指颤抖了半天,终于冷哼了一声,学着自家王爷甩开袖子,转身离开了别院。

这人一走,海棠脸上的情绪就都收了起来。

烈阳已经渐渐偏移,正往西下。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她在那一站,盯着自己的影子,一看就是好久。

别院外头的大榕树微微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见主子回来了,早已离开却并未走远的小童忍不住的嘀咕着。“主子,属下觉得你还是离这个女人远一些。”

“为什么?”马车里的尹泽微闭着双眼,回想着刚才看见的事情,唇角微微弯起,慵懒里带出一丝兴味来。

“那种跟登徒子一样的女人,粗鄙!低俗!老王爷要是知道主子您结交了这样的人,会生气的。”

尹泽睁开那双沉墨的双眸,“我倒是觉得,她很有趣。刚才在里头,她还说了些什么?”

小童想起了那个女人大言不惭想要跟着自家小王爷进府的话,有些厌恶。

“不过就是谢谢主子的赏赐,说了一堆奉承话而已。主子,咱们对她已经够不错的了,今后就没有必要再帮她。”

尹泽没说话,只是又玩起了挂在腰间的那一块玉佩来。

真是有意思。

“小童。”

驾车的小童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身后撩起了车帘子的尹泽说:“铭风回来以后,让她去查查这个女人。”

交代完了这一句,他纵身就跳下了马车,吓得小童慌忙的喊停了马车。

“主子你要去哪儿?”

看着已经走远的尹泽,小童一脸的哭相。今天的国相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王爷一定是等着主子回去问话的。现在主子自己溜了,那他怎么办?

铭风在酒楼里找到了喝得有些微醺的尹泽,还没等张口回禀去调查的事情,就听尹泽说:“父王在找我?因为壹国郡主联姻的事情?”

点了点头,铭风好意的提醒。“壹国郡主一行人已经走到一半的路程了,下月就要到达京城。老王爷是担心小王爷您,怕小王爷任性又出走而已。”

尹泽一口饮干杯里的美酒,轻摇着脑袋说:“听说壹国的郡主貌若天仙,是个特别娴雅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一向都是他自己喜欢的类型,怎么会想到要推到我身上来。”

说完这一通,尹泽又给自己斟满一杯,话锋一转。“罢了。打听的怎么样?”

“那名女子名叫海棠,玉峰山的二当家......”

玉峰山?不就是半个月前被靳子松带人剿灭山匪的地方么?

尹泽的眉梢高高挑起。“原来是个女匪。”

第四章 私奔的男女

铭风沉默了片刻,突然说:“虽说玉峰山有匪窝,可是他们向来道义,抢的都是贪官和奸商一类,从未伤及无辜百姓......”

尹泽摆摆手,止住了铭风接下来的话。他怎么会不知道,玉峰山上那帮山匪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公然反着朝廷。也知道,靳子松在那个土匪窝里的故事。

听说是山头上的女匪救了被人追杀的落魄靳家独子,本想着要押做夫君,没想到靳子松逃下山,带着一帮官兵剿灭了一帮山匪。

靳子松得了封赏,也有了一官半职。来到京城认识了国相小姐霍寒烟,两个人还看对了眼,不仅成了国相大人的乘龙快婿,官职也一连升了好几品。

只是没想到,那帮被剿的山匪里独独的遗落了海棠。更没料到,那女人竟然找上门来了。

尹泽突然笑了起来,低低沉沉,再到张狂快意。

“铭风,你把消息放到老王爷那边去,就说我看中了一个女人,想要,娶回去做王妃。”

……

当夜的海棠,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快速的穿梭在京城里。只见她身形利索的跳进了国相府,直接朝着霍寒烟的闺房那边就潜了过去。

“子松,你会不会不要我?”

霍寒烟隔着纱帘,娇楚滴滴的问着靳子松。

靳子松眉头紧紧皱起,不带犹豫脱口就答:“寒烟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就算是不要名,没了利,也绝不会不要你。”

“可是我现在已经变成了这样,万一我的脸......”

靳子松有些激动的扯开了挡在身前的纱帘,两步就跑到了她的身前,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家世和你这张脸。寒烟,你懂我的。”

海棠听得全身都恶心了起来,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这才从随身带着的竹篓里,拿出一条吐着红信子的小青蛇,稍稍推开窗户,轻轻的把蛇放了进去。

身边冷风一动,海棠还捏着小蛇的手腕被人狠狠抓住。她瞪大了双眼看着来人,抬起另外一只手,冲着他的面门就狠狠的劈了过去。

尹泽轻轻避开她的攻击,朝着她的手腕稍稍用力。海棠只觉得一阵酸麻,手心一松,小蛇就这么顺着墙根跑不见了。

“嘘。”

他把手指竖在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恰在这个时候,本来安静的院子里人声沸起,瞬间黑暗里燃起无数火把,国相府的亲卫们提着长剑,朝着两人狠冲了过来。

海棠有些懵了,还未反应过来时尹泽已经把她往怀里一带,不知往空中洒了什么。国相府亲卫门紧张的蒙住了口鼻,就这么一个空档,被他们围在里头的两个人不见了。

现场里渐渐飘过血腥,只一瞬,当时围在里头的亲卫就倒下了一圈,颈上有细细的一条血痕,是致命的一击。

可是刚才所有人都看见,那两个被围住的人,手里根本就没有兵器。

尹泽带着海棠从国相府出来,一路顺着小街小巷的跑,两个人倒不像是逃命的人,倒像是私奔的男女。

“你到底什么意思?”

第五章 不仅有财还有色

尹泽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已经抽回了自己手腕的海棠。

“什么什么意思?”

“帮我绑人,给我住的地方,现在还要救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海棠站在原地,有些谨慎的看着面前身份高贵的公子。往年她都一直呆在玉峰山上,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山下的小镇。这大京城里的纨绔公子想的到底是什么,她还真的猜不明白。

“我没钱,没姿色,王爷你到底是看上我什么了?”

尹泽有些好笑,更加有些好奇的看着她。过了良久,等海棠险些快要绷不住那张脸了,他才款款的说:“我是承小王爷,不仅有钱还有色,根本就不稀罕别人的。你?或许只是好奇,你对国相府的那两个人,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怨和恨?”

海棠神色一紧,眼底泛着冷意。“用不着你管。我跟你之间早就两清了,以后少在姑奶奶跟前晃悠。”

她转身就要走,谁知尹泽身形更快一步,又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白天才绑了霍寒烟,晚上又要去闹。你以为,刚才围着我们的那些人,都是谁养的?”

海棠心口一窒。她倒是忘记了,国相大人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那是个年纪轻轻就有极其狠辣手段的人,是多年一直稳坐一品国相位置的人,更是百姓们口中当世的第二个皇帝。

她能从国相府里抽身,实在是命大。

见她不再说话,尹泽穿着流云锦靴的右脚又往前迈了一小步。“怎么办,这次是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一个人情呢。”

海棠怒瞪着这个男人,怎么都觉得,她根本就是跳进了这个男人的坑里。

“你想要什么?”

尹泽慵懒的笑了起来,不羁里又好像带了几分认真。“你没钱又没姿色,除了这个身体,还能给我什么?”

海棠怒极,抬手就朝着他的胸口袭去。尹泽稳稳的截住她的手,有些无耻的握在手心里摩挲着。

“你要知道,你今天大闹国相府,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霍椋也会把她杀了。不如跟在我身边,做我的王妃。”

他的话音刚落,海棠就惊愕的讲不出话来。

王妃?

这对于她这个山野莽妇来说,是何等高贵的地位。

海棠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体因为这份笑意,都有些直不起来。

尹泽也不责怪,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笑停了之后,才听她说:“小王爷,莫非你喜欢我,才想要我跟你回去做王妃?”

海棠巧妙的把被他握住的手给抽了出来,有些嫌弃的在身上的纱裙上擦了擦。

“小王爷你这么想跟我私定终身,承王爷知道吗?”

他淡然的点了点头。“现在应该有人已经告诉过他了。”

海棠的神色沉了沉,连带着语气都冷了几分。“对不住小王爷的一片情深了,王妃这个位置,我看不上。”

他势在必得的逼近了一步,看着低自己一头的小女人。“国相府的势力岂是你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能够轻易抗衡的?你要是想要留在京城,那你就需要一个别人动不了你的身份。你想要报复,还得要靠我不是吗?”

她紧蹙着眉心,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尹泽。心里琢磨了千百遍,万千的思绪一齐涌进了脑子里,混乱一片。

海棠细细看着他的眉眼,俊美无双,又带着一些年少英气。身世好长相好,还许诺要给她王妃的位置。

这样的好事,海棠可不觉得是个甜头。

第六章 你懂得还挺多

“我大哥说,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从来都是骗小孩儿的。既然要做交易,小王爷何不干脆把话说明白了。你给我身份庇护,那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我想要跟你私定终身呢。”

承王府。

承王爷勃然大怒,指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人,又问了一遍。

“那个女人是从哪儿来的?”

“王爷......是,是青楼......”

“混账东西!”

承王爷脸色铁青,面前的桌子被他拍得震天响。

他老来得子,以为终于能够有后可以继承香火,没想到竟然生出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

“壹国郡主还有几天到?”

“最快一个月的行程就应该到京城了。”

承王爷冷哼一声,双手负在身后。“去把小王爷带过来。”

底下跪着的人一脸苦色,几乎是不敢抬头的回答着自家王爷的话:“小王爷已经在外头等着了,还有......还有那位姑娘......”

承王爷眼角一抽,冷哼一声,重新做回了主位。

还没等人过去请,尹泽就带着海棠进来了。

“父王。”

他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手揽着海棠,一边摇着折扇。

海棠稍稍的挣扎了片刻,抵不过他,只是冲着承王爷淡然的笑了笑,又行了个闺阁礼仪。

“民女海棠,见过承王爷。”

承王爷审视着她,见她素雅的装束一点儿也看不出红尘味儿来,眸中快速晃过一丝情绪。

“听说姑娘,是出身青楼?”

海棠笑得从容大方,无视话里的嘲讽和冰冷。

“海棠不是在青楼出生的,只是被人卖进去了而已。”

闻言,尹泽倏然笑笑,看着自己端坐在主位的父亲。

老承王爷冷沉又锐利的双眸直直射向了尹泽,意味深长常的说:“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尹泽像是随散惯了,放开了海棠,转身就坐在了椅子上。海棠独独站在那里,觉得这种高墙大院儿的生活,真的一点儿也不适合自己。看似平常的一对父子,可是那两双眼睛里,都在暗暗的较着劲儿。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海棠姑娘先下去休息,之后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

海棠巴不得的想要离开这里,得了承王爷的这句话,规矩的应了一道,随着候在一边的小厮就下去了。

尹泽看到那道渐渐走远的倩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吓坏我的王妃。”

承王爷留着尹泽在厅堂里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不知道两个人聊了些什么,等尹泽出来的时候,满面春风。

老承王爷却是沉着一张脸,吩咐着人明天一早去找个会看日子,把小王爷跟那位姑娘的八字拿去合合看。

这是要办喜事的节奏?

海棠和衣而睡,一夜好眠。翌日清晨,她刚刚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俊颜,吓得往后一闪,快速的就往自己的袖口里掏着什么。

“你在找这个?”

尹泽的手里把弄着一把小巧的匕首,这样东西要是刺进人的心口或者喉咙,定是当场毙命。

海棠抿着唇的看着他,眼底还留着一丝戒备。扫了一眼两个人穿的规整的衣服,倒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放心,说了不会动你。我是君子,说出来的话......”

“就是放出来的狗屁!”

海棠粗鲁的截断了他的话,冷冷不屑的从他手里把匕首给抢了过来。“你们男人说的话,也只是哄哄无知少女而已。只要是熄了灯,哪管别人长得什么样子,就算是看对眼的男人,一样可以当成玩物。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

尹泽不置可否的笑笑,从床边站了起来,伸了伸筋骨。

“没想到,你懂的还挺多。”

第七章 给尹泽陪床的

海棠嘴角一抽,也懒得过多的去解释。她在山寨里整天跟一帮男人在一起,就算是没有见过,听也是听得耳麻了。

哪怕是再粗暴无礼的话,也一点儿不会觉得害臊。

“你的八字我已经让人拿去了,这几天就安安分分的留在府里,乖乖等着做王妃。”

海棠一怔,“什么八字?”

“你的八字啊。”尹泽接过丫鬟手里的那套衣服,直接扔到了床上。“办喜事,不是要看八字的吗?”

海棠嗤笑着,又看了看被扔过来的那身纱裙,棉锦勾花的质地,一看就知道是好货。她伸手轻轻的触摸了一把,柔滑细腻,都不舍得穿在身上。

“你说,是国相府有钱,还是你们王府有钱?”

“怎么说我们都是王亲贵胄,他霍椋只是一个一品官员而已。要说长远,自然还是我们王府有钱。”

海棠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伸手把那身纱裙抓在了怀里。“恩,靠山吃山,这可是你们尹家的天下。”

换了衣服再出来之后,海棠除了看见一桌子的早膳,就没再看见尹泽的影子了。问了屋里的小丫鬟,相比昨晚上,人家倒是客气了不少。

“小王爷被老王爷叫过去了。小王爷说等姑娘换好了衣服,就先用早膳,不用等他。”

谁稀罕等他。

坐在桌前,望着那些精巧的糕点和花样甚多的早膳,海棠没出息的舔了舔唇角,豪气的抓过一叠点心,先吃为敬。

“你们家老王爷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正问着,一个身穿桃红衣裳的丫鬟又端着几样东西过来。看见海棠粗鄙的吃相,丝毫不掩饰心里的鄙夷和不满。

“老王爷在跟小王爷说姑娘八字的事情。”

海棠把她眼底的那些东西收进了眼里,挑了挑眉,放下了手里的糕点,轻轻拍了拍手指上沾染上的粉末,看着那个婢女。

什么八字,她无父无母,都不晓得是从哪个嘎达角落里蹦出来的,哪里会知道自己的八字。

再说,八字这回事儿,她压根儿就不信。

他们山寨里没有这么多的规矩,遇上了情投意合的就直接带上山里。就连他大哥的媳妇儿,都是被掠上山慢慢养出感情的。

可是听说,富贵人家是最看重这种东西的。八字不合四个字,就能把两个有情人这么生生拆散了。

“我的八字跟你们小王爷不合?”

婢女眼角一挑,颇有些瞧不上眼的意思。“我家小王爷可是金命。”

“金命啊,听着就不得了。”海棠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好奇的又问:“那这位姐姐,你的八字跟王爷合过没有?”

婢女脸色红了红,站在那里不再说话,只是神情相比刚才,要稍加娇柔一些。

海棠冷笑一声,又看了一眼怀春的婢女,海棠没忍住的笑了一声。

婢女回了神,知道她是看着自己,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没规矩怒瞪着她:“姑娘笑什么?”

“这位姐姐,叫什么?”

婢女站直了身子,“奴婢灵香,是王爷跟前的大丫头。”

“哦,灵香啊,我还以为你叫怀春。”海棠点了点头,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上上下下的扫了她一眼。“大丫头啊,就是给尹泽陪床的?”

第八章 四喜人

屋里还有其他的丫鬟,听见海棠这么说,都低下了被臊红的脸,拼命憋着笑。

灵香小脸儿先是红了起来,而后又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大丫头是伺候王爷跟前所有事情的,并非是姑娘想的那样。姑娘出身青楼,也别把所有人都想成一样。”

“我出身青楼又怎么了?我能让你们小王爷娶我做王妃,你这个大丫头服侍了这么久......他碰过你没有?”

灵香仗着自己是王爷跟前的大丫头,向来都对她们颐指气使,趾高气昂,还真的就把自己当成了主子。王府里的丫头,没少受她的气。

现在见灵香被人噎的讲不出话来,一众丫鬟心里头倒是舒服了,可是对王爷昨晚带回来的女人,多少也有些不满。

尹泽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承王爷唯一的儿子,是皇上最喜欢的侄子。如果承小王爷真的娶到了这么一个出身下贱又讲话粗鄙的女人,他们王爷的名声,不就更坏了吗?

灵香怒瞪着海棠,张口刚要反击回去,却见海棠抬手往她肩头上狠狠一推。灵香站在门口的地方,脚边就是不高不低的门槛,这么被人一推,重心不稳,直接就朝着后头跌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灵香身子又被人稳稳扶住。抬眼一看,心里的委屈瞬间就都涌了出来,紧紧抓着那衣袖,泫然欲泣。

“小王爷......”

海棠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小王爷来的真是时候,怎么好巧不巧的让这丫头就倒在你的怀里。王爷,海棠可是不依的。”

尹泽唇角弯起笑意,扶着灵香的手就这么一松,这丫头就狠狠摔在地上,好不狼狈。

海棠抿着笑,忙招呼说:“快,快把小王爷的大丫头扶起来。”

一帮丫鬟们都笑出了声音,却没一个人愿意上去把灵香扶起来。灵香难堪的爬起来,望着尹泽挤出两颗金豆子。

尹泽连个正眼都没瞧她,径直走到了海棠跟前。

“八字对上了,月底便是黄道吉日。”

海棠有些懵,这还真定下了?

“走,我带你出去选嫁衣。”

尹泽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就往外走,直到出了院子,海棠才刹住脚,语气凉薄的问道:“现在没外人,小王爷还要做戏给谁看?”

尹泽轻摇头,“你这女人,怎么一点儿情趣都不讲。”

“我与小王爷才认识几日,你就又送我宅子又要娶我做王妃,现在还要跟我讲情趣?我只是乡下地方来的小姑娘,小王爷你这样,奴家怕……”

尹泽笑意渐深,到后头竟是朗声大笑起来。海棠默看了他片刻,终于有些恼了。

“你笑什么?”

尹泽虽是止住了笑意,却藏不住眼里的轻松。“你这奴家两个字,也是从乡下地方学来的?”

他大步一跨走到海棠跟前,伸手揽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紧了紧。海棠错愕的瞪着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出手朝着尹泽的面门袭去。

尹泽截住她的手,将那只手放在自己心口上,一面又情意款款的低头望着她。“月底便完婚,你现在这么着急做什么?这些打情骂俏的动作,大婚后,洞房里,为夫陪你玩儿。”

说罢,他揽着海棠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府。踏出府门后海棠才后知后觉,她顿住脚步,“不对啊小王爷,有钱人家做嫁衣,不都让人家来府里头量身选料的么,虽说这婚事仓促,但也不能这么将就吧?”

尹泽毫不在意,“小爷的女人如何能将就得了。”

说话间,小童已经驾着马车过来了。海棠不愿再跟这么不正经的人站在一起,刚要上马车,又被她给拉了回来。

“算了,咱们不做马车。我带你逛逛京城大街,免得你总说你是乡下来的姑娘,没见识。”

海棠那一口老血恨不得喷他一脑门。好歹她也是玉峰山的二当家,当初寨子里抢了好东西,都是她第一个挑第一个选,哥哥们更是宠着她,但凡有点儿好货都往她跟前送。她海棠,还能稀罕大街上的小玩意儿?

……

“这是什么?”海棠手里头拿着个像是四个孩童挤在一起的小玩意儿,虽是木质,但雕刻的精致。

“这个你也没见过?”尹泽忍俊不禁,把她爱不释手的四喜人拿过来,“这东西买回去……倒也应景。”

小贩机灵,会做生意,刚才见海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便知道生意来了,给她推销的都是些颜色鲜艳好看又小巧逗人的玩意儿。这会儿又听贵公子说了这么一句,当即眼前一亮。

“公子与小姐可是要办喜事了?这位小姐瞧着心善,公子看着也大方,这样,这四喜人就算是小人送给公子与小姐的,当做是给二位的贺礼。”

小贩这通客气倒是把海棠弄得不好意思了。她虽是见惯了金银珠宝,但从小哥哥们便教她舞刀弄枪,她压根就没见过这样有趣的小玩意儿,适才刚到这就已经挪不动脚,几乎就把人家小贩卖的东西都给玩了个遍。人家现在还要给她送东西,她哪儿好意思。

海棠从尹泽手里把那四喜人给抢回来,“付钱。”

尹泽示意身后的小童掏银子,小童语气不善。“人家都说送的了,还给什么银子。”

“这四喜人是送的,但余下这些我都买了。”海棠指着小贩摊位上的东西,说的十分豪迈。

小童往自己主子身上看了一眼,见他点了头,这才不情不愿的掏着银子。见小童磨蹭,海棠干脆把他手里的钱袋抢了过来,给小贩扔了十两银子。

小贩故作苦闷的捏着那十两银子,“小人家境贫寒,也只有这么点儿手艺赚些碎银子,可今天还没卖出生意,找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海棠大手一挥,“余下的就都赏你了。”

尹泽点头,“嗯,都赏你了。”

小贩笑得合不拢嘴,一面说着恭喜的话,一面就要收摊回家了。小童瞅着海棠手里的钱袋,气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离了一段路,海棠才想起来问:“那小贩怎么知道你要成亲了?”

尹泽觉得她这反应实在是钝得可爱,他指了指一直被海棠捏在手里的四喜人,“这个,四喜人,你真的没听过?”

“我乡下人,没听过没见过不是很正常?”

小童不客气的嗤笑着:“四喜人,顾名思义那便是四个喜事,其中一喜便是洞房花烛喜。这四喜人哪怕是个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独独你不知道?你这乡下地方也太偏远了些。还有,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捏着这东西满街招摇,还真是不害臊。”

海棠在听见洞房花烛喜这五个字时还有些不大好意思,听到后头就来了脾气。尹泽将她拦下,笑言:“这东西虽然是个福气,但姑娘家这么拿着玩儿确实不大矜持。”

说着,他便取下腰间那一块玉佩,把上头的挂绳从玉佩上取了下来塞进她的手里,又用挂绳穿好了四喜人,稳稳当当的挂在了腰间。

“这玉算是我送你的,也当做是你承王妃的身份。”

“主子!”小童急眼了,这玉佩,哪儿能这么轻易就送人了!

海棠瞧着掌心里的这枚玉佩,实在有些捉摸不透这小王爷的心思。

尹泽把她带到一家铺子前,海棠抬头,却不见这一家的门面。里头走出个小姑娘,瞧见尹泽时愣了愣。

“陈妹,你爹在么”

小姑娘指了指里头,声音清脆好听。“在里头呢。”

尹泽点头,先一步进了铺子。海棠往那小姑娘身上看了一眼,也抬脚跟了进去。

铺子里清一色挂着的都是嫁衣,什么样式都有,嫁衣下的台子上都配着头冠和绣鞋,整整就是一套的。

听见说话声,海棠抬起头,正巧见尹泽与一位儒雅男人一同从里间走出。那男人看了海棠两眼,“这位便是新王妃?”

闻言,小姑娘眼中显露惊讶,正要说话,又听她爹说:“我这刚好就有一身新嫁衣,我拿来给小王爷瞧瞧?”

尹泽摇头,“我给双倍的价钱,你给我新做一身。”

男人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女儿把海棠带过去量身。小姑娘从进门开始就没停过对海棠的打量,看得她好不自在,语气也就差了一些。“你跟尹泽很熟?”

小姑娘摇头,“不熟。”

“那人家叫你陈妹妹。”

小姑娘一愣,笑道:“我爹给我起的名字,就叫陈妹。”

海棠眉心一跳,只得赔笑,“好别致的名字。”

量了身,海棠与陈妹一起走出去,恰好听见陈妹她爹对尹泽说了一句:“小王爷大婚,那傅大人家……”

“爹,量好了。”

陈妹这一声阻了她爹的话,尹泽见人出来,便告了辞。

出了铺子,海棠随口说:“陈妹她爹真逗,说什么都要带个新字。新嫁衣,新王妃……怎么,难道你还有个旧的?”

小童面色大变,扯了海棠一把。“你乱说什么!”

海棠光注意到小童莫名激动的情绪,却没看见尹泽微微沉下去的面色。

“你激动个什么劲儿,难道你们小王爷真有个旧的?”

小童有些急了眼,“我家主子的声誉都被你这个女人给坏光了!”

“够了。”尹泽把海棠拉到身边来。海棠觉得他这只手未免太过冰凉,抬眼看去,又见他面色无恙,依旧还是那个俊俏风流的小王爷。

“哪有什么旧的,你就是我尹泽独一无二的王妃。”

第九章 偷来的玉佩

定下了嫁衣,尹泽又带着海棠在京城大街上招摇了好一会儿,这才情意绵绵的拉着她回府了。

不到片刻,京城里每个人都知道老承王爷家那个玩世不恭的小王爷,要成亲了。虽不知道娶的是哪一家的小姐,但见过的都说,那小姐长得漂亮,能与东元第一美人霍寒烟相比。又说起那霍寒烟……

虽未有人明说,却各个都偷着笑。

晚膳时候,老承王爷把尹泽叫到了书房中,好一顿数落。

“你倒是出息了,你这婚事我还没跟皇上商议下来,你倒是先带着人出双入对,弄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你要娶王妃了!”

“皇上因为这事儿一直把我骂到现在才准我出宫,你倒是抱着美人屁事儿不管。”

“听说还有两家小姐因为这事儿殉情了,好在被人发现的早,救了回来,否则你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老子的到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还有那个女人,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一些,若她胆敢给我承王府抹黑,我第一个就杀了她!”

……

“我娘……”尹泽终是不耐的开了口,老承王爷浑身气势在这一瞬间都收了起来,两三步就走到了他跟前来。

“你娘怎么了?”

尹泽有些懊恼,“你话太多,我都忘了我要说些什么了。”

老承王爷气得想打人,收回半抬起的巴掌,语气沉闷。“好好想想。”

尹泽长叹一声,“没想到儿子这一场婚事竟让父王这般苦恼,不仅担心我被人戳脊梁骨,还要担心丢了脸。不仅如此,还说要杀了我的女人。若是我娘还在王府,定然喜欢海棠那性子,定然也会赞成这场婚事,定然……”

老承王忙改口说:“海棠那性子,确实像你母亲。”

“咦,父王只见过海棠一面就知道了她的性子像我娘了?”

老承王爷脸色铁青,实在想要狠抽儿子一顿。看着老承王爷那脸色,尹泽轻咳一声,说:“皇上那边就劳烦父王多费心思了。至于那两个什么小姐,人家殉情大概是因为前几日新婚的国相姑爷,跟我有什么关系?”

尹泽站起来,径直朝着门口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了脚步。“我娘说,等我那大婚那一日,她怕是要亲自来一趟的。”

老承王爷瞬间来了精神,声音里揣着两分激动。“她真的说了?你大婚就来?”

尹泽满面忧愁,“自然是真的。但皇上若真的怪罪,我也不想太难为了父王,这婚事要不就延期?或者干脆就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老承王爷阔步就往外走,“你等着,我现在就进宫,今日就将这婚事给你定下来。”

尹泽抿着笑意,直到老承王爷走远,才举步走出了书房。

海棠回来后一直在屋里捣鼓那些买回来的小玩意儿,一会儿弄弄这个,一会儿又玩玩那个,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尹泽那块玉佩来。

她把那块玉拿出来,放在掌心里细细端详着。虽不是行家,但也从这么多年打家劫舍的岁月里得出了经验,这确实是块好月。她隐约记得小童说过,这玉要是丢了,老承王爷定不会轻饶了尹泽。现在他这么爽快的把玉佩给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咦,这不是小王爷身上的那块玉么?”

海棠抬眼望去,见灵香并着另外一个丫鬟走了进来。灵香自然也看见了这块玉佩,一张脸都黑透了,几乎是小跑着过来,伸手就要来抢着玉佩。

海棠把手一收,同时伸出脚,灵香就这么绊倒在了她的脚边。一并进来那丫鬟一声惊呼,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扶灵香一把。

灵香大概是摔疼了,半天都没爬得起来。海棠冷睨了一眼,吩咐说:“愣着干什么,现在小王爷不在,没人抱着她,你还不赶紧把这大丫头扶起来啊。”

小丫鬟抿着嘴偷笑两声,这才把灵香扶了起来。灵香刚一站稳,便指着海棠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了小王爷的玉佩!”

海棠挑着眉,“你说我偷的?”

“这玉佩可是圣上赏赐,小王爷从未离身过。若不是你偷的,那这玉佩为何会在你手里?”

“还是御赐之物?”海棠笑了起来,没想到她一个山匪,竟然能用上御赐之物。瞥见灵香腰间挂着的穗子,又指着说:“把你这个穗子给我。”

灵香瞪着一双美目,“你这人!偷了小王爷的玉佩,现在还想要明抢我的穗子?”

海棠冷笑,“刚才倒是没想抢,现在你倒是提醒我了。”

说罢,她直接伸手去揪住了灵香的穗子。本该轻轻一拽就下来的东西,没想到灵香还给它绑死在腰带上了。海棠没拽下那东西,倒是把灵香吓得尖叫起来,抓着自己的穗子连连后退。灵香一叫,又再把身边那小丫鬟吓得一跳。

“叫什么叫!”海棠被灵香这一声弄得有些烦躁,干脆直接将人撂倒,又叫其余的几个丫鬟过来把人摁住,硬生生的扒了人家腰上的丝带,抢了人家的穗子。

抢了穗子也就罢了,等灵香咬牙爬起来的时候,海棠已经把那穗子给拆了,手法利落漂亮的弄了个绳儿出来,绑上了尹泽的玉佩,垂在了腰间。

“你!”灵香见她如此,嘤嘤的哭了起来。“你给我等着!”

丢下这一句,灵香转身就跑了出去。

海棠啧啧两声,问帮着摁过灵香的这几个丫鬟,“不就一个穗子,她这么宝贝的?”

先前与灵香一同进来那丫鬟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之前小王爷夸过她这个穗子,她才会这般宝贝。”

海棠恍然大悟,“这样啊,那我抢的倒是合情合理了。”她瞧着那丫鬟,问:“你叫什么?”

“奴婢茴香。”

“什么香?”

“茴……茴香。”小丫鬟回的战战兢兢,毕竟刚刚不仅看见海棠把灵香撂倒在地,还看见海棠把人家丝带给扒了。万一这准王妃一个不高兴,也会自己的衣服给扒了。

海棠眼角一抽,“这名字你们小王爷取的?”

茴香点头,指着屋里头其他几个丫鬟,“这是沉香,木香,丁香,但凡是小王爷的丫鬟,都以香为名。”

海棠眼角又抽了一阵,“你们小王爷特别喜欢香字?”

茴香惶恐的低了头,其他几个香丫鬟也都低下了脑袋。“奴婢不知。”

见她们都是一副惶恐模样,海棠顿时没了心情,摆摆手让人都退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尹泽又过来了。进门瞧见海棠的第一句话,竟是:“你昨日打了灵香?还扒了人家的衣服?还抢了人家的穗子?”

“哟,这状都已经告到小王爷跟前去了?”海棠毫不在意,捻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腻,馋的她多吃了一块。

尹泽在她身边坐下,见她吃的满足,也拿了一块送入口中。

“不是跟我告状,是告到我父王跟前去了。”

海棠一口糕点噎在嗓子眼儿里,茴香赶紧给她递了水,这才把这口气给顺了下去。

“她不是你的人么,怎么还能直接跑到老承王爷跟前去告状的,这不合规矩吧?”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是我的准王妃,她跟我告状有什么用,那便只能去找我父王了。”

海棠嗤笑,“老承王爷说什么了?”

尹泽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子,“已经打了一顿,还罚了这个月的银钱。”

这倒让海棠有些意外。“为何?”

尹泽想起昨日在书房与老承王爷说的那些话,笑意更深了些。“自然是因为父王心疼未来儿媳妇儿,所以借着这大胆丫头的事情以儆效尤,让不听话不规矩的人长长记性。”

他说起那最后一句话一字比一字说的还要重些,海棠知道,他这话是说给这帮丫鬟们听得。

“走,今日我带你在王府里转转,别哪天自己出门找不着回自己屋了。”

海棠娇笑,“找不着自己屋,那我便去小王爷屋里。”

尹泽凑到她耳边,“何必呢,我现在不就在你屋里。”

茴香知道自家小王爷不正经,但也没见过他这幅缠人的模样,更没听过他这么羞人的说辞,脸上的红一直热到了耳根。

海棠瞧着她那样子笑出了声,再把目光收回来时,恰恰瞧见被尹泽挂在身上的四喜人。不知为何,她的脸竟也热了起来。

经灵香那事儿之后,再没什么人敢来找海棠的麻烦。尹泽隔两日就带着她招摇的闲逛在京城里,只要她瞧上一眼的东西,统统都往承王府上送。

京城里个个都知道,承小王爷对那准王妃疼爱至极。不仅如此,就是老承王爷对这准儿媳也是格外喜爱,更在人前夸赞这未来儿媳乖巧懂事。

也不知道这女子前世到底是修了什么福,竟能投得这么好的命。

大婚前一天,茴香早早的把海棠叫起来,等她收拾妥当出门时见尹泽早已在门外等候。走近后看他的肩头有滴水渍,她抬手替他拂去,这才晓得他肩头上竟落了一层薄薄的露水。

第十章 怎么是她?

海棠把手收回来,轻轻捻着指腹上的露水。“你这是在这站了多久?”

“刚到不久。”

不见这几日一直被她挂在腰间的玉佩,便问她:“我送你的玉佩呢?”

海棠今日换了新衣,茴香又催的急,这才忘了那玉。再看尹泽,他今日又挂着那四喜人。海棠总觉得这四喜人有些灼人,匆匆移开视线,说:“你那玉佩我还要天天戴着不成?”

尹泽点头:“我不说了么,那是你承王妃的身份。”

茴香听后赶紧跑回屋里给她拿了玉佩,又顺手给她拿了件披风。等把玉佩给她垂挂在腰间后,尹泽这才满意的点了头,又拿过茴香手里的披风,给海棠披上,这才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他的手太过冰凉,显然已经在屋外站了许久。海棠侧眸看着他,见他眉宇间竟有些莫名伤感。

“你要带我去哪?”

“去了你便知道了。”

承王府的马车到了京城外的一处山脚下才停了下来,下了马车后,海棠才瞧见这一道长长的,直通山顶的石阶。

好在海棠是有点儿武功垫底的人,往日里也经常在山上山下的蹦跶着,这石阶倒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苦了小童和茴香,等她跟尹泽都已经登顶了,他们俩人还在半山腰上歇着呢。

“玉佛庵?”

“嗯。”尹泽应了一声,轻轻拍响了庵门。

片刻,就有姑子开门出来了。见是尹泽,便称呼了一声:“小王爷。”

尹泽颔首,并未再像京城里一样牵着她的手,而是自己先进去了。海棠抬脚跟过去,张口想要问问,但瞧着他步子有些沉重,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到了一处厢房,尹泽才停了脚步。姑子上前去敲了门,轻声朝着里头说了什么。几句之后,那姑子才对着尹泽点点头。尹泽快步走了过去,听见海棠跟着自己走动的脚步声,又停下来说:“你在这等一会儿。”

说话间,厢房里走出来一位妇人,穿着朴素的衣裳,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着,瞧着只是个普通的妇人,但那双眼睛却很不简单。

尹泽朝着妇人点点头,告诉海棠,“这是黎姨。”

海棠跟着喊了一声,尹泽这才满意的进了屋里。黎姨关上房门,就这么站在门口打量起了海棠。

海棠同样在打量着她,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羞怯与不自在,反而越发的大胆。

一盏茶的功夫后尹泽才打开了屋门,让海棠进来。

海棠进了屋,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与尹泽有四五分相像的美妇人。这妇人确实美,虽然带了年纪,尽管不施粉黛身着粗布,但她光这么站着就已经让人挪不开眼,可见年轻时到底是怎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

“这是我母亲。”

海棠怔住,这人竟是尹泽的母亲?老承王妃?

自打被尹泽接到承王府后,海棠一直没见过老承王妃,更没听那些丫鬟们提起过。她还以为老承王妃已经不在了,没想到……这老承王妃竟然在庵里一心向佛,青灯常伴?

尹泽把她带到老承王妃跟前,“你与我母亲聊聊,我在外头等你。”

说完后朝她笑笑,转身便离开了这屋子。

老承王妃的目光落在她腰间垂挂着的玉佩上,稍稍愣了一愣后,又开口问。

“你叫海棠?”

老承王妃这声音像是一根羽毛,挠得海棠的心窝窝都痒痒了起来。她一个女人都能如此,更何况那些男人。

“我是叫海棠。”

老承王妃深看了她两眼。“明日你与泽儿就要成婚了,我不问你别的,我就问你一句,若你跟我儿只能活一个,你会如何选?”

海棠一怔。谁能料到刚见面的婆婆就问了儿媳这么一个问题。

她想了想,还没等开口回答,便见老承王妃轻叹一声后又摇了摇头,指着桌上那一本地藏本愿经说:“罢了。你把这经书拿来,陪我读一段。”

……

陪着老承王妃念了一段经文后,老承王妃才借口说累了。海棠告辞离开,推门出去时并未看见尹泽,甚至连那黎姨也不见了。

海棠想着寻个姑子问问,谁知转了一圈,姑子没找到,倒是看见了呆呆站在庵门口的尹泽。

尹泽失神的望着某个方向,连海棠走近他身边都没察觉。

海棠顺着尹泽的目光望去,只见葱葱郁郁的林子,再看不见其他。

“小王爷这是看什么?”

尹泽转过身面对着她,唇角挂着浅笑。见她身上的披风有些散了,又给她拢了拢。“跟我母亲聊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让我陪着她念了一段地藏经。”

尹泽点头,“我们回去吧。”

海棠扯着他的袖子,将他喊住。“你不带我在山里转转么?”

尹泽笑道:“明日就要大婚,今日起,我们有很多事情要忙。”

海棠深看着他,“笑不出来就别笑了,没人勉强你。”

尹泽一怔,这回眼中才是真的带了笑意。他牵起海棠的手,带着她小心的走下石阶。

小童跟茴香大概是在歇息的时候就已经没了要往上爬的打算,一直在半山腰等着。见他俩下来,才跟着一起下了山。

不多时,黎姨才又回到了老承王妃跟前。

“他们下山了?”

“下山了。”

老承王妃顿了顿,又问:“你说,那女子如何?”

“这姑娘胆子大。”

老承王妃笑了起来,“胆子大有什么用。泽儿这么着急的想要娶妻,原来也只是随意敷衍我罢了。这姑娘,与他早晚要散的。”

海棠他们刚到承王府,就有人来说新嫁衣做好了,让尹泽带着海棠过去试试,不合适的还能再改改。尹泽让小童重新驾来马车,要带着海棠过去看嫁衣。

“他家面子这么大,衣服做好了都不往府上送的么?”

尹泽未开口,小童就先说:“陈师傅原是宫里头的绣官,裁衣刺绣那是天下第一,买他衣服的向来都是自己去买自己去拿,哪怕是宫里头的娘娘也是如此,谁这么大胆子敢让他给送到府上去。”

海棠想着陈妹她爹那儒雅的模样,心中感叹,原来他竟是这么大的来头……

到了门面里,陈妹将准备好的嫁衣拿来,展开在海棠眼前。

海棠虽是山匪,但也读过一些书,认识一些字。可当看见这一身嫁衣时,竟不知道该怎么说着衣服才好。这红嫁衣不知道是什么料子,光下泛着流彩,但嫁衣上对称的绣着金凤,以海棠花点缀,摆下还有一圈碧波。这些花绣与衣料上的流彩相得益彰,竟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觉得繁复招摇。

“如何?小王爷可还满意?”

尹泽有些恍惚,竟没听见陈妹她爹的话。小童轻咳一声,尹泽才回了神,点头说:“不错。”

陈妹一如上次,一直在盯着海棠瞧,见海棠望向自己,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带你进去试衣。”

“不必了。”尹泽突然开了口,“你手里的衣服从未差过尺寸,不必再试了。”

陈妹她爹了然,只是说:“那我这就提前恭喜小王爷了。”

尹泽淡淡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让小童拿上嫁衣就走了。

海棠看着那身影,突然两步就追了出去,挡在了尹泽跟前。

“小王爷要是真不不愿意,这亲不娶就行了,弄得好像是我强迫的你。”

说话间,海棠又要将身上的玉佩解下来。“这玉佩……”

尹泽脸色骤然冷沉,他抓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你既收了这玉佩,就容不得你不要。这婚事皇上都准了,也由不得你说个不字。”

海棠冷笑,“小王爷,你是要跟我动手么?”

“跟你动手又如何,你又打不过我。”尹泽的唇就贴在她的耳边,“没了我承王府,你有什么能力对靳子松动手。别忘了,现在国相府的人还在到处找你……”

他的话点到为止,也松了抓着她的手,站在一旁等着她做决定。海棠放开紧握的拳头,转身上了马车。

大婚这一日,海棠早早的就被这喊起来,光是沐浴更衣再加梳妆打扮这几样,就已经折腾了一两个时辰了。等吉时一到,海棠就被人塞进了轿子,从王府侧门出去,绕着京城转了一圈,又装模作样的把花轿抬来了承王府的大门口。

隔着喜帕,海棠看不见尹泽的样子,但想到昨日他那副伤感沉重的模样后又在心里冷冷发笑。

既是人家愿意的,她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了。

尹泽踢了轿门,又亲自把海棠迎出花轿,牵着她踏入王府,走过宴席,再迈入喜堂。

有人认出海棠身上的玉佩,惊讶道:“这不是小王爷的玉佩么,怎么在她的身上?”

“人家都是承王妃了,这玉佩怎么不能在她身上。”

“看来这小王爷确实偏爱这位新王妃,想当年傅大人……”

身边有人扯了说话那人一把,那人才悻悻住了嘴,怕被人责备,又准备退到了最后头去。

不只有谁又推了那人一把,那人便直接朝着海棠撞了过来。尹泽手快的将她拉到身边,人虽是护住了,但她头上的喜帕却不小心滑了下去。

海棠本就生的好,今日又精致装扮过,这一刻简直就是惊艳了所有人。

尹泽亦是怔了片刻,后才想起将海棠挡在身后,遮住了众人的目光。

突然有人高声惊喊起来,“怎么是她?”

众人循声望去,原是国相府入赘的女婿,靳子松。

第十一章 她化成灰我也认识

海棠在喜帕落地时,余光就已经看见了一脸惊愕的靳子松。当时她就知道,靳子松已经认出了自己。她想着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大不了跟靳子松同归于尽,没想到尹泽竟把她护到了身后。她对面前的承小王爷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股子信任,让她紧绷的身体顷刻间又放松了下来。

都知道承小王爷大婚,现在也都看清楚承王妃绝色的相貌了,但独独就不知道新王妃是哪家的小姐,是个什么样的身份。现在靳子松这一句,摆明了就是认识她,在场的所有人都竖高了耳朵听着,更有跟靳子松相熟的人等不及直接问:“子松,你认识这承王妃?她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不见娘家人来啊?”

靳子松咬牙切齿,“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

霍椋有意要提拔靳子松,从靳子松入赘国相府后就一直带着他出入各种官场和,有着这个国相岳丈,朝臣们几乎人人都会卖他面子。

但今日场合不同,靳子松说这话,那就是在砸老承王府爷的场子。

霍椋低斥了一声。“子松,不得无礼!”

老承王爷的脸色微沉,对靳子松这一句确实是有些不悦。事情本该就这么停了,偏偏有人不上道,又追着靳子松问了一句:“你怎么就认识人家了?莫非人家长得比霍寒烟还好看,你就惦记上人家了?”

“放肆!”

霍椋这一声满是怒火,那人才反应过来这并非是插科打诨的场合,面前的人也都是自己得罪不起的。现在被国相爷这么一训斥,那人双脚一软,差点儿跪地上去。

经此一闹,大家虽不敢再问,但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好奇的往海棠身上盯着瞧。

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被人划了脸毁了容,现在又听人玩笑般的说起这件事情,霍椋只觉得自己又被人当众嘲笑了一次。他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面色虽不变,但语气里已经不仅仅是怒火这么简单了。

靳子松自知这纷乱因他而起,又见岳丈已经有了杀人的眼色,心一横,抬手就指着被尹泽护在身后的女人说:“父亲,她就是玉峰山那个匪窝里的二当家,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认错!”说到这,只见靳子松眼里闪过一道冷光,整个人的情绪越发激动起来。“父亲,当日伤了寒烟的人一定是她!一定是!”

众人一惊,这承小王爷的王妃,这么好看的人儿,不仅成了玉峰山的二当家,还是糟蹋了霍寒烟的人?

不能吧!

“这玉峰山上的山匪,不都被被靳公子你报官剿灭了么?你倒是说说,小王这好好的王妃,怎么就成了玉峰山上的二当家?既然都剿灭了,又怎么说我的新王妃是匪头子?莫非,你对我承王府是有什么不满,才这般恶意诋毁小王的王妃?”

尹泽这话连自称都带上了,最后这一句话带足了气势,就是霍椋也被惊了惊。

“小王爷息怒,子松只是……”

霍椋的话还未说完,尹泽就接了口。“小王听说靳公子被那女匪给掠上山压寨,却隔了多日才下山报的官府。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靳公子能这般大义的确叫人佩服。但是要这么算起来,这霍小姐可就有点儿吃亏了。本以为嫁了良人,没想到却是妾室。”

“够了!”霍椋那张脸已经黑成了锅底,靳子松当众被人揭短,更是恨不得把脸埋到地缝里去。

海棠听见这话当即就笑了出来,好在有尹泽挡在自己跟前,才不至于又在这件事情上添一把柴火。

“泽儿,不得无礼。”一直冷面沉默的老承王爷终于开了口,他弯腰,将掉在地上的喜帕捡起递给了尹泽,“不过是小小意外,非得要耍什么嘴皮子惹得国相大人这般生气。今天可是我儿的大喜之日,这些事情就不必再说了。”

霍椋怒目瞪着老承王爷,继而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尹泽身上,这才重重冷哼一声,拂袖离去。靠山都已经走了,靳子松也只能跟上霍椋脚步,只是他脚步略显慌张,倒是显得额外可笑。

尹泽亲手给海棠遮上了红盖头,继续把礼成了,这场亲事才算是圆满了。

老承王爷脸色一直不大好看,众宾客们只以为他是因为刚才的事情而心里不快,殊不知……

“你给我过来!”

在海棠被送入喜房后,老承王爷就将尹泽叫到了身边,沉着脸,咬着牙,压着嗓,问:“你不是说今日你娘会来,她人呢?”

尹泽颇为惋惜的长叹一声,“娘最是疼我,我成亲她怎么能不来。大概是因为刚才的事情闹得她心烦,这又回去了吧?父王你也知道,我娘最讨厌这些事情了。”

老承王爷紧攥双拳,气得声音都带了颤色。“霍椋这个老匹夫!靳子松那个废物!”

霍椋回了国相府,带着靳子松就去了书房。刚刚踏进书房,又突然转了个身,狠手就甩了个耳光,把还未进门的靳子松彻底给打楞了。

“混账东西!我带着你出入场合就是想要让你多结交权贵,现在倒好,权贵没结交上,倒是把承王府给得罪了!得罪承王府也就罢了,你又让我国相府再丢了一次脸。我将女儿委身下嫁,到头来却成了所有人的笑话。靳子松,你好大的本事!”

靳子松心中愤恨不甘,又不敢在霍椋气头上冲撞了他,只能站在门口忍着他的骂。

霍椋见他如此,更是觉得这人窝囊,恨不得提起一脚把他直接踹滚出去。

霍寒烟听说了此事后急急赶来,还未来到书房前就已经听见霍椋对靳子松的愤怒训斥。她小跑过去,挡在靳子松跟前。

“爹,好好的你骂他做什么?子松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霍椋脸色铁青,但看着女儿带着伤的脸,心里更是恼怒:“我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把胳膊肘往外拐的?”

霍寒烟听出他这火气已经消下不少,这才敢大着胆子的拉着霍椋的袖子撒了撒娇,一面又给靳子松使着眼色,让他赶紧说些好的。

大概是有霍寒烟在场,靳子松也壮起了胆子。

“岳父大人,我没看错,那人就是玉峰山上的女匪!我被她囚在山寨中,日日都能看见她那张脸,我绝对不可能认错!我靳子松这辈子从未结过仇家,就是在京城里亦是如此。唯一与我有仇从而牵扯到寒烟的人,就只有玉峰山上的那帮山匪!那一日她一定是逃了,所以现在她来找我报仇了!”

霍寒烟心里一惊,“什么女匪?什么报仇?”

自己才刚问完这话,霍寒烟的心就陡然沉到了谷底。她突然想起自己大婚那一日掠了自己的女人,再联想起那一日那人对自己说的话,后知后觉的,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她转身抓着靳子松,觉得自己连头发丝儿都是颤抖的。“你看清楚了?”

靳子松慎重点头,“清清楚楚。”

“那个贱人在哪儿?你们怎么不杀了她!”霍寒烟喊得歇斯底里,活像个疯婆子。突然间她又跪在了霍椋跟前,狠狠磕了个头。“爹,你要为我做主!”

霍椋眉心紧皱,似乎还在犹豫和权衡。霍寒烟又哀戚的喊了一声,才听他沉沉开了口。“你有几分肯定,今日的承王妃就是当日的女匪?”

“十分!”靳子松语气万分笃定。

霍寒烟心里眼里就只有大婚当日的羞辱之仇,竟根本没听见霍椋刚刚那一句话中的“承王妃”三字,见靳子松这般肯定,就更是坚定要报复的心。

“爹,娘可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

提及亡妻,霍椋神情微痛。“查!若子松认错了人也就罢了,若真是那人,我霍椋,定要她生不如死!”

承王府。

尹泽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喜房,撵走了茴香,又走到海棠跟前,一把扯掉了她的红盖头。瞧着她那张脸,他眼里的醉意又变回了两分清明。

“小王爷喝醉了?”

尹泽一屁股坐到她的身边,灼灼的盯着她的脸。“在山寨里,你跟靳子松睡过了?”

海棠先是一愣,后头竟被他气笑了。

“靳子松?他也配?”

尹泽也跟着笑了起来,笑过之后,竟直接往后一倒,就这么睡着了。

海棠扯过喜被给他盖上,自己则是找了把椅子坐下。她望着熟睡的尹泽,竟渐渐失了神。等她回过神来时,外头的天已经全都黑沉了下来了。虽是回了神,但她依旧还有些恍惚。

这亲明明没必要嫁,他也没必要娶,她本是来寻仇的,却阴差阳错做了承王妃。被送到喜房时,她连着两次的想要扯了盖头,却听茴香说,成亲的规矩虽繁多,但女人就嫁这么一回,讲究讲究也好。她耐着性子一直没掀盖头,但没料到,尹泽揭了盖头后第一句话竟是问那个。

她轻步走过去,细细看着尹泽的眉眼。这承小王爷长得俊,身世好,靳子松不配被她睡,但他尹泽够格。海棠摘了凤冠,脱了衣裳,勾起唇角笑了笑,朝着醉酒的承小王爷就扑了过去。

第十二章 小王爷不行

当海棠飞扑上去,还未碰到他的一片一角,那原本睡着的人突然就睁开了双眸,眸子里带着笑,同时也掺着冷。

尹泽身体往旁边一避,海棠自然就扑了个空,等她翻过身时,尹泽已经压在她身上,占据了所有优势。

“小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尹泽看着她眼角的的狡黠,突然也来了兴致。他轻佻又利落的挑开了她肚兜上的带子,冰凉的手指从脖颈一路带过,激起海棠一片的小疙瘩。

“你这是在山寨里养成的恶习?看见男人就想要扑上去?”

这是尹泽第二次提起山寨的事情了。

海棠微微眯着眼眸,好像在笑,又似乎并不像。大概是尹泽真的有些醉了,根本就没法看真切。

“别的男人我不知道,但今天我可是跟小王爷拜了堂成了亲的,我扑你,天经地义。”

说着,她一个翻身就要把他压过去,但尹泽力气比她大,身手比她好,根本不用做什么,就又把她压在了身下。

“天经地义?”

尹泽一怔,他这才想起这场婚事正是他要来的,面前这女人,也是他自己选的。

在他愣怔时,海棠突然支起身子,朝着他的唇角浅浅吻了一口。尹泽一惊,竟猛地将她推开。海棠往后跌去,好在床榻柔软,倒也没摔到哪里。

她抓着要掉下来的布料,重新支起身子,无视尹泽眼中忌讳如深的神情,笑着说:“看小王爷也是青楼里的常客,更听过小王爷的花名,怎么真到了这会儿又正经起来了?”

尹泽抿着唇角,似笑非笑。“今日不行。”

“不行?”海棠目光移到尹泽的某处,眉心拧成了疙瘩。“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尹泽到底还是被她气笑了,要不是知道她的底细,知道她从小就混在男人窝里听多了这些荤话,他还真的要信了她是出身青楼的人。

原本都已经离得三尺远的尹泽突然蹦上了床,将海棠一齐拉倒在床榻上,另外一只手轻轻一拉,红色的喜被就盖在了两人身上。

海棠的身体猛地一僵,可说出的话依旧带着风情。“小王爷这是要干什么,不是说自己不行么?”

尹泽觉察到她的不适,竟有些想笑。

他还真当这个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原来只是虚张声势。

尹泽紧紧的将她禁锢在怀中,也不管她到底是穿没穿衣,那带子她到底是系没系回来,只觉得她肌肤滑腻,自己怀中香软。“今日洞房花烛,确实不该浪费了。天色已晚,睡吧。”

两人贴近的身体可以清晰的听见对方的心跳,海棠哪儿敢有睡意。倒是尹泽,不大一会儿,呼吸便渐渐变匀。海棠想要从他怀里退出来,她轻轻外里挪了挪身子,又被尹泽一把抓了回去。

“安分点儿。”

于此,海棠便不敢再动了。

海棠一夜无眠,反倒是尹泽睡得香甜。天微微亮时,海棠才终于下了床,穿上衣服,推门出去了。

屋外无人,清冷的很。海棠望着这偌大的承王府,又恍惚了起来。

等茴香等人前来服侍,喊了海棠,她才回了神。

“你刚刚叫我什么?”

“王妃啊。”

海棠皱了皱眉,终是没说什么。

“小王爷他……”

“小声点儿,他还在睡。”

茴香低着头偷笑两声,落在海棠眼里,倒有些嘲讽。“你去准备些吃的,我昨天就没吃东西,现在快要饿死了。”

茴香乖巧应下便离开了,海棠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屋,刚进去就正好撞上了尹泽的视线。尹泽坐在床榻,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一身喜服。

见她进来,尹泽直接唤了她的名字。“海棠,过来。”

因昨晚的事情,海棠再见他时总觉得有些硌得慌。她神情微妙的刚走到他身边,竟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只见他抬手见闪过一道寒光,速度快的她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

尹泽拉着她的手,把她指腹上的血滴在了她昨晚躺过的地方。海棠有些恼怒,她挣了挣,才发现尹泽的力气真的很大。

“小王爷,量够了,再多也没人信了。”

如此,尹泽才放开了她。

海棠有些恼怒的把手指的血渍放在口中吸了两口,“干什么不割你自己的?”

她说话时唇上还沾着鲜红的血渍,看着格外妖媚诱人。尹泽心里有些乱,“我怕疼。”

海棠气得不轻,一把就将匕首从他手里给抢了回来。余光瞥见那一抹嫣红,压根一点儿害臊劲儿多没有,反而是多看了他两眼,“小王爷懂得挺多。”

尹泽不可置否,他当着海棠的面脱掉了喜服,只穿着已经起了褶皱的白色里衣。

“王妃,小王爷。”

屋外候着几个眼生的丫头,打头那个手里捧着的是两套新衣。

“老王爷让奴婢们把新衣送来。”

尹泽睨了海棠一眼,“进来吧。”

丫鬟们鱼贯而入,打头的丫鬟生的清秀,低眉顺目,规规矩矩,只是来到床榻边时,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那两只耳朵竟烧得通红。

“奴婢服侍小王爷更衣。”

“不必了。”当着一干丫鬟的面,尹泽把海棠抓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你来。”

海棠眉心一跳正要动手,忽的眼眸一转,脱出他的怀后便拿起他的新衣,笨手笨脚的给他换上,再将那四喜人给他挂上。尹泽自己整了整这一身衣服,这才由丫鬟伺候着洗漱。等海棠收拾好自己,尹泽又催着她去给老承王爷请安。

刚到老承王爷那边,尹泽就被老承王爷给轰了出来。尹泽也不恼,依旧还是那一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样儿。倒是海棠,被请进了老承王爷的书房。

大概是山匪做的太久,遇上这么个地位尊贵官气十足的老王爷,再被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一瞪,海棠心里总有些发虚。

“父……老王爷。”

这一声“父王”海棠没资格叫,也根本叫不出口。想了想,还是喊了一声“老王爷。”

老承王爷默默看了她片刻,终于是开了口。“前日,他带着你去玉佛庵了?”

海棠点头,“是。”

“你……见着她了?”

海棠愣了愣,这才明白老承王爷问的是那玉佛庵里常伴青灯的老承王妃。

“见到了。”

老承王爷没再说话了,许久的沉默之后,才又继续问她。“她如何?可还好?”

海棠点头,“瞧着一切都好,只是……”

老承王爷神情一紧,下意识的往她那边走近了两步。“只是什么?”

“只是孤单了些。”

老承王爷眼中的亮色顿时黯淡了下来,虽是看着她,但神志显然已经神游到了那玉佛庵里。海棠轻咳一声,“小王爷还在外头等,那我就先出去了。”

“嗯。”

得了老承王爷这一声,海棠这才松了一口气。正要推门出去,老承王爷又突然喊住了她。“海棠。”

海棠那颗心突然就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她转身回头,“老王爷?”

老承王爷目光幽冷,说出来的话更是让她后颈一凉。

“既然嫁给了泽儿,那万事便要以承王府为先。承王府在,你在。承王府损了,你的庇护也就没了。玉峰山上的二当家,劫了靳子松的女匪,毁了霍寒烟面容和清白的你,若是敢做出对承王府,亦或者是对泽儿不利不忠,本王第一个就杀了你。你可明白?”

海棠浅淡的笑笑。“明白。”

她推门出去,反手关上书房门时,双手指尖还在发颤。

“他与你说了什么?”

海棠扯开僵硬的唇角,“小王爷床上不行,难道这耳力也不行么?我与老王爷说了什么小王爷站这么近都没听见?又何必再问。”

尹泽笑了笑,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海棠抗拒的挣了挣,他却越抓越紧。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对海棠说:“他说的没错,承王府在,你在,承王府损了,那就连抗衡国相府的机会都没了。你可以耍王妃的小脾气,但是靳子松,你现在还动不得。”

海棠一直低着头,尹泽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有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他紧了紧抓着她的手,才终于让她抬起了头。

海棠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我可以耍王妃的小脾气?”

尹泽一怔,这人怎么想起一茬是一茬。他点头,“可以。”

因他这一句话,除去还在养伤的灵香,其他曾经服侍过尹泽的丫鬟都被海棠欺负了个遍。有人告到尹泽跟前,后果就如同灵香,就算是把事情捅到老承王爷那边,老承王爷也根本不予理会,之后就再没人敢到尹泽跟前说海棠的不是。

没几日,京城大街小巷又传遍了,说是承小王爷肆宠承王妃,甚至还帮着承王妃将整个王府里的丫鬟下人都欺负了个遍,弄得整个王府鸡飞狗跳。

京城里一半人唏嘘,一半人羡慕。

这一日。

铭风如同鬼魅一般的出现在尹泽身边,尹泽睨了他一眼,“都办好了?”

铭风点头,“前两日霍椋已经派人去查她的身份,好在她之前所有的痕迹都已经抹去,再无人知道她是玉峰山上的二当家。”顿了顿,他又说:“属下在办这件事的时候,老王爷也派人办了同样的事情。”

尹泽有些意外,“是么?父王竟然会管这事儿。”

见铭风还未离开,尹泽便知他还有事情没说。“还有什么事情,一次说完就好。”

“霍椋的人查探不到她的身份,倒是意外查到了国相夫人遇害的真相。”

“国相夫人?”尹泽来了精神,“那可是国相大人的死穴啊。”

第十三章 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

当年霍椋随着皇帝南巡东元江山,定下三月就归,谁知竟去了半年之久。南巡前国相府夫人刚刚生了个女儿,怕夫人受委屈,霍椋亲自将娘俩送到了国相夫人娘家照顾。回京前,霍椋派人给住在娘家的国相夫人送了一封家书。知道夫君要回来,国相夫人便带着女儿赶回京城,想要一家团聚。

谁知,国相夫人在官道上遇上了贼人,死了,而当时霍椋半岁的女儿更是不知被贼人掠去了哪里。时隔一年半后,国相夫人的娘家人才带了个孩子找上霍椋,说,这就是他当年丢失的孩子。

见那孩子与夫人有几分相似,霍椋甚至都没有细问,便认定了这孩子的身份。

那个孩子,便是霍寒烟。

歇了会儿,铭风才看着尹泽的脸色继续说:“有意思的是,国相夫人当年遇害的地方正离玉峰山不远。”

尹泽微微皱起了眉,“那是那帮山匪所为?”

铭风不敢妄言,只是如实回答:“当时玉峰山上并无山匪。”

尹泽尚在沉思,铭风就已经自行离去。

想着那玉峰山……

“主子!”小童疾步跑来,喘的上气不接下气,“主子你倒是管管,她又闹上了!”

尹泽有些无奈,“她又怎么了?”

小童不敢说,尹泽只得亲自过去一趟。

尹泽赶到那边时,海棠都已经闹歇了。她让人把软塌搬了出来,躺在太阳下暖暖的睡了过去。院中站了个丫鬟,浑身都湿透了。地上一滩半干的水渍,还有个空了的水桶。

茴香见尹泽过来,吓得要叫醒海棠。尹泽给她打了个眼色,茴香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敢说,看了一眼睡着的海棠,这才退了下去。院子里的丫头早站的没了劲儿,这会儿看见尹泽过来,没忍住的就哭出了声音。

被人扰了清梦,海棠皱起了眉,却醒不过来。

尹泽复杂的目光扫过那丫头,那丫头虽不再哭,但那委屈的模样更显可怜了。

他把目光收回来,低头看着海棠。见海棠依旧蹙着眉心,他便伸手替她抹平。

她眉眼越看越显精致,肌肤柔滑细腻,闭着的两片羽扇随着呼吸轻轻浮动,鼻子小巧,唇色诱人。目光往下,他还能隐约看见她领子下头那漂亮的锁骨。

突然间,尹泽又想起了大婚那一日,他将她抱在怀中沉沉睡去的事情……

清醒过来的他猛地把手收了回来,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燥的厉害。

再低头,就这么撞上了海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把你弄醒了?”

尹泽快速敛去眼中情绪,直起身子,与她隔出些距离。海棠倒是没察觉,半坐起来舒服的升了个懒腰。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那丫鬟倒了下去。

“怎么你人一来她就倒了?”

尹泽哑然失笑,“你把人家弄得全身都湿透了,还在太阳下站了这么会儿,有几个人能扛得住?敛秋怎么得罪你了?”

海棠不经意的瞥了眼敛秋,凉凉说:“她没得罪我,她得罪了茴香。”

“不过就是丫鬟间的事情,你这个主子的瞎操的什么心。”尹泽看敛秋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摆明就是被冻坏了。见小童在一旁偷看,便让小童先把人送回去,请个大夫好好看看。

“慢着。”海棠拦下了小童,“我这个人,护短。”

尹泽沉沉看着她,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声,提醒她:“她是我父王的人。”

对,这丫鬟叫敛秋,不是什么香。她不是尹泽的人,是老承王爷的人。敢这么对老承王爷的人,在这承王府里,海棠还是第一个。

海棠抬头看他两眼,突然从软塌上下来,径直走到了敛秋身边,遮住了敛秋头上的光。

“小丫头,今日你运气好,有你们家小王爷替你求情。再有下次,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小童见她已经把话说完,赶紧找了两个人来把敛秋给抬了回去。海棠看着人家吃力的样子,轻声笑笑,“又不是真晕,搞这么大架势做什么?从这回去也不远,自己下来走吧。”

最后一个字说完,尹泽就见本已经晕过去的敛秋动了一下。两个下人有些犹豫,不知道承王妃这话里是什么意思。尹泽忍着笑,让他们赶紧把人送走,眼不见为净。

等人出去之后,尹泽才问她:“为何罚她?她怎么得罪了茴香?”

海棠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进了屋。尹泽跟上去,挡在了她跟前。“若是父王问起,我也好答。”

“不过就是丫鬟们的事情,你这个主子的瞎操个什么心。”

海棠用他的话把这问题给塞了回去,倒弄得他没了脾气。尹泽突然想起一事,心中实在好奇,就这么问了出来。

“你从小就在山寨中?”

海棠倒是没隐瞒,也无需隐瞒。“嗯,自我记事起,就一直在山寨里。”

“那你可记得你父母……”

海棠拉了把椅子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小王爷到底想问什么?你对我不是已经查的清清楚楚了么?”

尹泽把身子往她这边凑了凑,“就是查不到,所以想要问问。”

海棠用手扣住他的脖颈,把唇凑到他耳边,“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哥哥们将我捡上山,是哥哥们把我养到大。他们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吃饭练功喝酒睡觉,就是洗澡都在一条河上洗。”

她才刚刚说到这,尹泽就扣住了她的下巴。他微眯着眼,语气森冷。“一起洗澡?”

海棠突然大笑起来,揉捏着他俊俏的小白脸儿,“傻子。”

尹泽把她的手拿开,就这么转身离开,再进来时,手里头有多了条还滴着水的手巾。

“你……”

她这才刚说了一个字,尹泽就大步走到她跟前,那着了水的手巾湿哒哒的糊了她一脸。没等她反应过来,尹泽又抓着那手巾,往她脸上瞎抹一阵。

海棠把他推开,见鬼了一般的瞪着他:“你干什么!”

尹泽一句话不说,又拿着手巾往她眼睛上动作粗鲁的擦了两下。

海棠生气了。

“尹泽!你有病啊!”

尹泽把手巾往桌上一扔,笑得有些痞。“给你擦擦眼睛。”

海棠愣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原本满腔的怒火竟被他这番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小王爷你认真的?”

“做了我的王妃,那就得规矩点儿。若是再让我听见这番言语……”

海棠故意把湿湿的小脸儿往他跟前凑去,双眸晶晶亮,又有浅浅的梨涡,看的尹泽忍不住的想要捏上一把。

“再让你听见此番言语,你会如何?”

心里这么想着,尹泽也确实这么做了。“再让我听见,我就睡了你。”

海棠大笑出声,右手向下袭去。尹泽稳稳截住那只手,再高高举过她的头顶。海棠止住了笑,但停不下眼里的戏谑。

“小王爷不是不行么?”

尹泽把她往怀里扣了扣,“行不行,要试过才知道。”

海棠顺势把唇送了过去,“那现在就试试?”

尹泽眉心一跳,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再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两步。“今日,不行。”

海棠又是一声嗤笑。笑过后也不再胡闹了,拾起桌上那张手巾,拧干,把脸上的水渍擦了擦。

“明日胡太傅家有宴,你跟我一同过去。”

海棠的动作顿了顿,“小王爷不怕我去砸了胡太傅家的场子?”

尹泽把她手里的手巾拿过去,动作轻柔的替她擦着脸。“砸了就砸了,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顶着。”

“小王爷,老王爷请您去书房。”

见两人这般亲密,茴香便不好进来,就这么站在门口。尹泽知道大概这一趟大概是因为敛秋的事情,便不着急过去。

海棠把茴香喊过来,当着尹泽的面把茴香的袖子给撸了起来。“过来,我给你换换药。”

说是要换药,海棠自己却在那翻箱倒柜了半天。有男子在场茴香羞的不行,每每要把袖子放下时海棠又回头来凶她一句。茴香委屈巴巴,就只能遮遮掩掩的在那站着。

片刻后,海棠才有些愧疚的看着茴香,“这烫伤膏我不记得放哪儿了。”

尹泽瞥了一眼,确实瞧见茴香手臂上那一片烫伤的痕迹,伤口边缘通红一片,还起了几颗水泡。

“这怎么弄的?”

海棠仿佛才想起这屋里还有个大活人,故作惊讶:“小王爷怎么还在这,茴香不说了么,老王爷正找你呢。”

尹泽淡淡应了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茴香把袖子放下来,声音声若蚊呐。“奴婢已经擦过药的。”

海棠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那药能有什么用。等着吧,一会儿你家小王爷就给你送药来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尹泽就让小童拿了最好的烫伤药膏来。

书房里。

老承王爷有些头疼的看着尹泽,“你这王妃三天两头的找事儿,你就这么由着她?当初答应要把敛秋留在王府的人是你,现在任由别人欺负她的人也是你。”

“敛秋伤了茴香,海棠护短,这才罚了她。”

老承王爷又多看了他两眼,“你此番做法,是真的要放下她了?”

尹泽望着远处,笑得有些苦涩。“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第十四章 我这个人护短

见他如此,老承王爷也就不再提了。

“只是海棠那性子你也确实要管管,在府上闹闹也就罢了,别带出去还是这么个德行,丢了承王府的脸。”

尹泽站起来,抖了抖衣裳。“什么德行那也是我宠出来的,这承王府要是丢了脸,那也是我先丢的。”

他大步走出书房,留着老承王爷在里头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国相府。

尹泽查探出来的,霍椋自然也查出来了。再提起亡妻,霍椋悲愤至极,暴怒之下失手打死了两个下人,弄得国相府各个都心惊肉跳,就是霍寒烟,也没那个往上凑的胆子。

与此同时,国相夫人的亲妹妹,霍寒烟的姨母来到国相府,说要看看亲侄女儿。霍寒烟听闻孟庆月来了,面上露出厌恶。

靳子松见她不高兴,忙哄着她。“你不是跟你姨母最亲近,怎么今日又不想见她了?”

霍寒烟这才知道自己厌恶的太过明显,又把情绪转为苦涩委屈。“我现在都这幅模样了,哪儿还有脸去见我姨母。”

靳子松心疼的把她拥入怀中,“姨母来了,岳父大人那边不便打扰,但我们做小辈的总要去见一见的。你要实在担心,我陪你去便是了。”

“不要。”霍寒烟回答的有些急。靳子松奇怪的看着她,未等开口,又听她说:“我还有些女儿家的事情想要问问姨母,你在那,不合适。”

霍寒烟一副娇羞模样,顿时就让靳子松想到昨晚上两人深入浅谈的,关于生孩子的事情,心中一喜,便催着霍寒烟过去。

霍寒烟才刚到前厅,戴了一脑袋金钗银摇的孟庆月就冲了过来,将她一把抓住。霍寒烟吓得一跳,伸手要把她拉开。

“姨母你慢些。”

孟庆月松了手,心里却更着急了些。

见她如此,霍寒烟冷笑着问:“怎么,是你们没钱花了,还是表哥又闯祸了?”

孟庆月有些难堪。“不是这些事儿。”

“那又是怎么了?不说我就走了。”

霍寒烟脸上有伤,现在除了霍椋和靳子松之外,她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藏在屋里。见孟庆月这么婆婆妈妈,霍寒烟小姐性子一上来,转身就要走。

孟庆月将她一把拉住,霍寒烟咬咬牙,把手挣了回来,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孟庆月走到门口看了看外头,这才放心的来到霍寒烟身边。

“霍椋查到了当年的事情。”

霍寒烟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孟庆月额头急的直冒冷汗,“好在只是查到玉峰山,要是再这么查下去,你这国相小姐也不用做了!”

“不行!”霍寒烟苍白着一张脸,“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儿,怎么现在就被查出来了?你们怎么办事儿的?”

听见她这么说,孟庆月这心里头复杂的紧。“瞒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就被查出来了。”

霍寒烟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他现在才查到玉峰山?”

见孟庆月点头,霍寒烟更是恨得咬牙切齿。“都是那个女人!”

“谁?”孟庆月一着急,心里也跟着恨了起来。

霍寒烟摸着后牙齿的说出一个名字,“承王妃。”

孟庆月一头雾水,“承小王爷刚刚娶的承王妃?这事儿跟承王妃有什么关系?”

“子松见过那承王妃,说那承王妃,正是玉峰山上把他劫走的女匪!”

孟庆月倒吸一口凉气,“那匪窝不是都剿了么,怎么……”

霍寒烟紧紧抓着座椅扶手,恨不得把它捏碎。“要不是因为她,爹也不会查到这些事情。”说到这里,霍寒烟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有了计策。

“既然查到玉峰山,那就把当年的事情扣在那帮山匪头上。子松报官剿匪有功,爹看在这个份上或许还能多看他两眼,求个官职什么的。另外我这边再哄一哄,没准儿这事儿就这么过了。”

见孟庆月还有些担心,霍寒烟又冷了语气,“你现在还能想出更好的法子?让做手脚的人动作干净些,别把你们给卖出去了。”

说罢,霍寒烟起身就要走。孟庆月又把人拉住,心疼的看着她脸上的伤疤,“你这伤还疼么?”

霍寒烟一阵厌烦,毫不客气的把手收了回来。“这会儿想起问问了?刚进门时怎么没听见你这么问。”

说罢,她甩着帕子就走了。

孟庆月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离开了国相府。

隔日霍椋才刚刚下了早朝,宫里的圣旨也跟着下来了。靳子松,从一个入赘的女婿摇身一变成了从五品的御史。

连声谢过这位宫人,靳子松也懂规矩的给了赏银,等着宫人走了,靳子松才谢过霍椋。

靳子松倒是不傻,这官职只能是霍椋给他求来的。虽说只是个从五品,但壹国公主不日就要到京城了,到时候,可就是他这个御史大展身手的机会。

霍椋免了他的谢,又对他说了些语重心长的话,最后了才提醒他:“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跟我进宫封赏。”

靳子松难掩喜气,“是。”

刚回去,霍寒烟就迎了出来,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你知道爹爹用意么?若是这次做好了,往后你的仕途还用愁么?子松,你可不能让爹爹失望了。”

靳子松早想到了这些,这才如此慎重。“寒烟,我都明白,定不会辜负了你跟岳父大人的苦心。不过今日胡太傅那边我便不去了,一会儿岳父大人要带着我进宫封赏。”

霍寒烟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孟庆月做了这么多事情,也就是这一件办的最快,最让她满意了。

胡太傅母亲六十大寿,因他会做人,今日不少人都来了。胡府门前的马车停了一顺儿,海棠他们来的晚,马车便只能停在后头。

尹泽先跳下马车,伸手要把海棠抱下来。海棠把他的手挡开,要自己往下跳,尹泽一把把她拉下来抱在怀中,大步一跨,在众位小姐的惊叹声中,直接把海棠抱到了胡府门口。

“承小王爷,你这戏做的过分了吧,一会儿我还不得让人把脊梁骨都给戳断了。”

尹泽摇着一把玉扇,风流倜傥。“你是我的王妃,谁敢戳你脊梁骨,不想活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旁人想要打个招呼都不行,把其他家的小姐嫉妒眼红的要命。

进了胡府,尹泽更是光明正大的牵着海棠的手,又把成亲前的招摇招摇到了胡太傅家里。

“我找胡太傅说两句话,你跟我一起过去,还是要自己转转?”

海棠见那边都是男宾,倒不是避讳什么,只是她老本是打家劫舍的,这么多官场人,她心里虚的慌。

“我自己转转吧。”

尹泽交代了几句后就往那边去了,海棠找了个清净地方,一不小心就偷听了别人的墙角。

“我看着那承王妃也不怎么样,看她那走路的样子,粗鲁的像个男人。”

“粗鲁又怎么了,你刚才是没看见,承小王爷亲自把人抱进胡府的。也不知道她是有什么本事,能把承小王爷吃的死死的。”

“吃的死有什么用,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女人,这正妃位置坐不了多久的。听说大婚当天,她被人认出是玉峰山上的女匪。”

“我也听说了……”

从那几个官家小姐口中,海棠硬生生的听出一场戏来。从她把靳子松掠上山寨,再一路追到京城,再勾引承小王爷,再给小王爷迷得七荤八素。

这些事情说的比海棠自己还要清楚,放到茶馆戏楼里说演,那一定是座无虚席,打赏的盆满钵满。

“听闻壹国公主过几天就要到了。等人到了京城,知道自己的夫君已经成了亲,这壹国公主的脸往哪儿搁?”

海棠来了劲儿,干脆走过去往人跟前凑了凑。“什么壹国公主?听你们这意思,她是来跟尹泽成亲的?”

听她这么问,这几个官家小姐才注意到这么个脸生的人。想到刚才的话已经被她听了个全,几个小姐的脸都难看了起来。

海棠正听到兴头上,也懒得去管人家的脸色,“你们再说说呀,这壹国公主要是知道自己男人被抢了会怎么着?”

几个人面面相觑,终有人忍不住,八卦道:“这可不好说。当初皇上就是要让承小王爷娶了这壹国公主的,这两国都已经通了文书的了。现在承小王爷娶了王妃,放眼整个东元,根本就找不到另外一个适婚的皇子世子或是王爷,让谁娶了这壹国公主啊?”

另一位小姐叹了一声:“以前皇上多宠承小王爷这个侄子,但这事儿这么一闹,就连承小王爷成亲皇上都没什么表示,可见皇上是真的气了。这可怎么是好?”

“难不成……”先开口的那个幸灾乐祸,“把现在这个降为侧妃,又或者让小王爷直接休了,娶壹国公主做大?”

官家小姐们都掩口笑着,见海棠也跟着笑,有人这才想起来问她:“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家的?”

“哦,我,承王府家的。”

几个官家小姐都愣住了,“你说谁家的?”

“承王府,我就是承王妃。”

第十五章 国相府的秘密

几位小姐花容失色,齐齐的退到一边去。有人轻扯了另外一个,“刘月婵,你刚不是说见过承王妃,说她走路像男人嘛?”

那个被喊做刘月婵的姑娘愣了一下,没敢看海棠,支支吾吾的回答:“我,我那也是听来的。”

“我走路像男人?”

几位小姐一惊,更是脚底抹油就要开跑。海棠将路堵上,一步步把人逼回了之前的位置。

“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海棠笑得张狂。“自然是要算账了。”

有人将刘月婵一把推了出来,“话是她说的,我们也只是在旁边听了两句,你要算账,跟她算。”

刘月婵涨红了一张脸,最后干脆甩开了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帕子,抬起头直直的看着她。“是,是我说的。”

海棠笑了。

刚刚她听得清楚也看的清楚,刘月婵不过就是凑个热闹而已。人家把她卖了,她能这么爽快的担下事情,倒是让海棠有些意外。

“一人做事一人当,承王妃是要打还是要骂,月婵都认了。”

刘月婵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又逗乐了海棠。

她走过去,看着比自己低半个头的刘月婵。“我可是玉峰山上的女匪,得罪了我,不怕被我掠上山,吃干抹净?”

几位小姐尖叫着跑开,只有刘月婵一个人还杵在原地。

“她们都跑了,你怎么不跑?”

刘月婵愣了愣,就这么拔腿跑了。

海棠也跟着愣了愣,之后才把自己笑弯了腰。

尹泽摇着玉扇过来,见她一个人笑得这般开心,不觉的,竟也跟着笑了起来。“怎么笑成了这样?”

“遇上了个有意思的人。”

尹泽轻揽着她的腰,唇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有意思,弄得我也想要认识认识了。”

说起这个……

海棠把他推开一些,“我说小王爷娶谁不行,偏偏要把我推到承王妃的位置,原来只是不想娶壹国公主,所以随便拉了个人过来挡圣旨的?”

尹泽微眯起了眼眸,“你哪儿听来的?”他往海棠脸上掐了一把,“什么叫随便拉个人,什么叫我把你推到承王妃的位置上,不是你跟小童说让我把你直接娶回府上的么?”

海棠想了想,好像当时在京郊的宅子里,她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

“承小王爷。”一位穿着华贵的贵妇人喊住了尹泽,可目光却审视在海棠身上。

“这位便是胡太傅的夫人。”尹泽将海棠往身边揽了揽,“胡夫人,找小王何事?”

这还是海棠第二次听尹泽这么称呼自己。上一次是因为靳子松在众人前戳穿了她的身份,为了护住承王府的面子,他理所当然能摆出身份。但这一次胡夫人还未曾说什么,怎么尹泽就显露不悦了?

因他这一声,胡夫人倒不好说什么了。正巧胡太傅扶着老母亲过来了,胡夫人只得先赶过去。

那头顿时就更加热闹了。

海棠见他不离开也不上去,就只是这么站着望着远处,便要拉着他往前走。“咱们也过去?”

“你喜欢凑那个热闹?”尹泽那两只脚像是生了根,她光凭力气根本就拉不过他。

海棠松了手,“我不喜欢。”

尹泽收起了玉扇,“场面也走过了,要么就回去了?”

她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正要答应,却见胡夫人指着这边,在胡老夫人耳边说着什么。

“泽儿也来了?怎么不过来?”

老夫人有些高兴,朝着这边就过来了。尹泽无奈的叹了一声,“你在这等着。”

说完,尹泽大步上前,把海棠甩在了身后。他走到老夫人跟前,“见过胡老夫人,胡老夫人福寿安康。”

胡老夫人抓着他的手轻拍了两下,“长大了懂事了,前两年看着才有这么高点。”

胡老夫人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着,把所有人都看乐了。

“你一个人来的?”

尹泽点了头,“是,父王有事,今日未能过来。”

不远处的海棠只是抿唇笑笑,倒也没在意这个。她确实没兴趣去搅和那些热闹,更没心思去追究尹泽的话,见刘月婵一个人站在那边,就跟了过去。

离得近了,海棠才看清楚,这并非只有刘月婵一个人,刚刚说她闲话的那几家小姐可都在呢。

“我告诉你刘月婵,你要敢把别人拉下水,小心你爹的官职。”

刘月婵咬着牙,“我没拉别人下水。”

“还敢顶嘴!老承王爷已经发了话,谁敢再说承王妃跟玉峰山有关系那就是跟承王府作对。今日那些话若是传了出去,你也一并顶了。”

刘月婵都要哭了,“可那一句话明明是你说的。”

“你还说!”

那人抬起巴掌,眼看就要落在刘月婵脸上,海棠身形一闪,将那只手稳稳抓住。

见是海棠,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

“承,承王妃……”

刘月婵刚喊住这么一声称呼,后头又有人推了她一把。

“都是她,都是她说的。”

刘月婵低下了头,两只拳头紧紧握着。

“她说的?”

其余几个人恨不得把头都给点断了,刘月婵没说话,依旧这么低着头的站着。

海棠冷笑,一个个的挨着看了一遍,出口的语气仿佛淬着冰。“你们当我瞎了,还是当我聋了?我再问一次,这话到底是谁说的?”

那人没胆子再说,倒是被海棠抓着手腕的这个咬牙道:“怕什么?她现在是承王妃又如何?我还不信她能一直做承王妃!等他日我做了侧妃,承王府还会有你立足之地?”

“想做侧妃?那你怕是没机会了。”海棠眉梢一挑,用了些巧劲儿,借着把手甩出去的力道直接就把那一位娇滴滴的小姐给撂翻在地了。

啊!

一通尖叫惊扰了那边的热闹,更把一直抓着尹泽手的胡老夫人给吓得颤了颤。

“那边怎么了?”

尹泽一眼就看见了海棠,顿时眉心就跳了两下。

“老夫人,我过去看看。”

尹泽脱了老夫人的手,快步走了过去。胡夫人扶着老夫人,轻声撺掇,“娘,我们也过去看看。”

“承,承王妃,算,算了吧……”

刘月婵要把海棠拉开,却被她一把推开。“你走开些,别一会儿再误伤了你。”

看见不远处浩浩荡荡的一帮人,刘月婵急的直跺脚。

“海棠?”

尹泽赶过来时,海棠正踩在被自己撂倒的那位小姐身上。尹泽轻叹一声,将她一把拉了过来。“怎么又在欺负人。”

话虽是责备,但话中却是宠溺,听得刘月婵几个都傻了眼。

“不欺负她,难道由着别人欺负?”

尹泽眸光泛冷,“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欺负我的王妃?”

地上趴着那个早已哭花了脸,根本就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了。本想跟尹泽求个情,可看尹泽那模样,她哪里还有这个胆子。

“这是怎么了?”

胡夫人搀着老夫人,还携着一众宾客过来。地上那位狼狈爬起,扑进一位夫人怀中,“娘!承王妃欺人太甚,女儿不想活了!”

说完这一句,那姑娘便哭晕了过去。

一时间,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着尹泽身边的海棠,惊愕怀疑嘲讽探究……

那位夫人紧抱着自己女儿,“你便是承王妃?我女儿究竟是怎么得罪了你,你要这般羞辱她?”

胡夫人陪在她身边,口气责备:“纵使燕儿得罪了承王妃,承王妃也不能这么辱人。事情要是传出去,以后燕儿还怎么嫁人?”

海棠听着好笑,“这就赖上我了?你们隔这么远都看见我辱她了?既然看见了,那谁来说说,我怎么辱她了?”

这话一出,各个都不做声了。胡夫人把目光看向刘月婵几人,“燕儿就跟你们几个玩儿的好,你们说。”

这几个人都是亲眼看着海棠揍人的,这会儿谁还敢开口提这事儿。

胡夫人目光一扫,最终定在刘月婵身上。“刘月婵,你说。”

刘月婵紧紧咬着唇,正欲开口,海棠却抢了先。

“小王爷,这刘家在京城里是不是没什么地位?”

闻言,刘月婵唇上的血色算是退了个干干净净,心里只觉得羞辱。

尹泽颇为好奇的看了一眼刘月婵,“怎么这么说?”

“那为何人人都能欺负她刘月婵?”

海棠这一说一停,把人的心也揪得七上八下。刘月婵愣怔的看着她,搞不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先前有人说我是非,我才刚表明身份就有人把刘小姐推了出来顶了罪。后头又有人说我是玉峰山上的女匪,还是把刘小姐推出来顶了罪……”

众人皆是倒吸凉气,那抱着女儿哭的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了。前面那些是非也就算了,这女匪的事情……老承王爷可是亲自交代过的。

京城里除了天家,也就只有承王府和国相府不能惹。现在这帮丫头,是要把自己家给作死啊!

“是么?”尹泽突然开了口,锐利森冷的目光让所有人都心颤了颤。“小王也不知道该说是刘小姐可怜,还是其他人胆大了。”

“小王爷!”事情闹成这样,胡太傅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此事……”

一直没说话的胡老夫人突然盯着海棠问了一声:“泽儿你娶亲了?那香婉呢?”

第十六章 我,承王府的

香婉?

海棠还来不及惊讶,胡太傅就已经出声阻止。“母亲!”说罢,胡太傅又给自己夫人打了个眼色,胡夫人会意,小声的在老夫人耳边说了句什么,老夫人又懵懵懂懂的由她扶着自己离开。

香婉是谁?

先前跟着胡老夫人一同过来的官夫人里,面面相觑,见海棠看着这边,又假装无事的结伴离开。海棠转头去看身边的尹泽,见他刚刚就微冷的神情里又添上了一抹沉痛。

“我母亲这两年来越发的糊涂,还望承小王爷和承王妃多多担待。”胡太傅看着尹泽的脸色,赔着不是。

尹泽点头,“今日是老夫人寿辰,胡太傅还是过去看看,别让她老人家受了惊吓。”

胡太傅连连点头,见尹泽牵着海棠要走离开,本想多问一句,但想想那件事情,又没敢再提。

海棠又岂会看不出来尹泽与胡太傅两人是刻意避开老夫人提到了,那个叫香婉的人。心中疑虑越陷越深,她憋不住的要开口问,尹泽却先堵住了她的话。

“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海棠,做人得学着聪明点儿。”

海棠抬头看见,他亦是在低头看着她。他脸上是难得的正经,正经到海棠根本就不认识他了。

尹泽松开了的手,“你先回府。”

不等海棠开口,他就已经大步走开了。海棠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突然轻笑起来。

不过就是各取所需而已,怎么好像她就是个深闺怨妇似的。

海棠刚往下走了两个石阶,又听身后有人喊住了自己。

“承王妃,且,且等等!”

刘月婵一路追过来,喘了两口后才稳住了气息。“月婵,多谢承王妃。”

海棠一笑,“谢我什么?”

刘月婵脸上青红一阵,“月婵口不择言诋毁了承王妃,王妃你还帮我解围。”

“解围?”海棠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她们挨了打,受了辱,你说这笔账到时候该算在谁头上?是你的,还是我的?”

刘月婵神情微变。海棠见她被自己吓住,以为她真是怕了,抿着冷笑转身要走。然而刘月婵又跑到海棠前面来把海棠拦下,挺指了她的脊背。

“我与徐滟儿她们在一起,受了四年的欺负,我从未说过一个不字。但今日之后,我刘月婵再不跟徐滟儿她们来往。”

小姑娘说的眼眶红红,又满脸的倔强,像极了从前的海棠。

“说王妃是非,说玉峰山的事情,我刘月婵说过就是说过,绝不会耍赖不认账。若是要追究起王妃打人的事情,月婵也能给王妃作证,明明就是她徐滟儿口无遮拦要做侧妃,才会惹怒了王妃责罚的。左右刘府也跑不了,到时候王妃只管让人来刘府寻我就好。”

说完这么大一通后,刘月婵走的比尹泽还要潇洒许多。

“站住,我让你走了么?”

海棠一声下,刘月婵就只能顿住脚步,紧紧握着双拳,紧紧咬着下唇。

“你今日表明态度,不怕你爹官职不保?”

“四年前我爹爹被调职来到京城,因为不懂奉承讨好,只会明哲保身,在朝堂上一直被打压。可尽管如此,我爹爹也从未违背过他做人做事的原则。若是因为此事让爹爹丢了官职,爹爹也不会怪我的。”

海棠直直的看着她,突然走到她的跟前。

“刘月婵,你要不要跟我混?”

刘月婵一愣,“王妃说什么?”

海棠轻佻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儿,收手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把尹泽这个习惯给学来了。她不动声色的把手藏进袖子里,“你爹的官职我不敢保证,但我能说,只要我还是承王妃一日就没人敢动你一下。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也不管刘月婵有没有反应过来,海棠直接拉着人就走到了承王府的马车边上。小童不见尹泽,便问她:“我家主子呢?”

“你家小王爷心情烦闷,让我先回去。”说罢,海棠跳上马车,冲着刘月婵说:“上来,我送你回府。”

刘月婵吓得直摇头。“不必不必,我家马车就等在那边。”

海棠转头对小童吩咐说:“你去告诉刘大人家,让马车不用等了。”

小童一头雾水,“哪个刘大人?”

刘月婵盯着脚尖,声音极小。“刘福伦。”

小童这才明白过来,“哦,是刘冏卿大人。”

刘月婵似乎又难堪了两分。

海棠直接把刘月婵拽上了马车,“小童你去知会一声,然后送刘小姐回府。”

刘月婵想要下车,可海棠却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不容她挣脱。刘月婵有些恼怒,可一对上海棠那双眼睛,又不敢再动了。

小童去跟刘府的人知会了一声,把刘月婵送去了刘府。

刘福伦正好在府中,听说是承王府的马车送女儿回来,便把她叫过去问了情况。事情闹成这样,刘月婵不敢隐瞒,只得照实说了。

刘夫人听得心尖儿发颤,怕这些丫鬟不懂事的言语会惹来祸事。只有刘大人一身轻松,问刘月婵,“那徐家小姐性子娇纵,你早就该跟她断了联系。”

停了停,刘福伦又问她:“你可知承王妃为何一定要送你回来?”

刘月婵摇头,连刘夫人也不明白。刘福伦长叹一声:“她用承王府的马车送你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你刘月婵不能再被人欺负了。”

……

把刘月婵送回了刘府,要赶回承王府时,海棠才掀开车帘问小童,“冏卿是个什么官职?几品啊?”

“这你都不知道?冏卿就是太仆寺卿,从三品,专门给皇上管掌车管马的,算是个闲职,没什么用。”

海棠失笑,难怪只要一说起刘大人的官职,刘月婵就是一脸的难堪,感情是觉得自己父亲的官职太丢人?可是从三品,这官职已经不低了吧?

到了承王府门口,海棠又跟小童吩咐:“去找找你家小王爷,别让人丢了。”

不经意的瞥见一抹身影,她顿时就僵住了。

小童以为她还要说什么,正要开口问,可眨眼间,海棠就已经跑了过去。

那人动作极快,海棠追到大街上,却早就不见了那人的影子。她指尖发颤,那个人,为什么还活着……

第十七章 刘家是不是没地位

小童在酒楼找到了尹泽,等他喝完了那壶酒,小童才敢劝他:“主子,回去吧。”

尹泽又喊了小二拿了壶酒,喝了两口后才想起问:“她回王府了?”

“回了,但刚下了马车,也不知道她是看见了什么,又跑出去了。”

尹泽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让人跟紧她,别把人弄丢了。”

半个时辰后尹泽才一身酒气的回了王府,刚进府门就问门房:“王妃回来了么?”

“奴才不曾见过。”

尹泽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刚走到王府的回角亭他便察觉身后景物随风一动,转身,铭风已然站在他的身后。

他直接开口问铭风;“小童说海棠下了马车又跑了?她去哪儿了?”

“似乎是个女人。”

尹泽语调微扬,“女人?”

“王妃在京城大街跟丢了人,之后就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想必那个女人对她很重要。”铭风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画纸来,承给了尹泽。

尹泽将东西接过来,并未急着打开。“上次让你再查查霍椋夫人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铭风看着他手里的画纸,“小王爷看看便知。”

尹泽打开手中的画纸,看着画纸上的人像,自然的就想到了一个人。

铭风适时开口:“这是国相夫人的画像。当年国相夫人在玉峰山附近遇害,而王妃,恰恰又在玉峰山长大……”

尹泽心口一窒。国相夫人死的早,他从未见过。这一位,竟是国相夫人?

他再打开画纸,端看着画中人的相貌。

像。

从眉眼到她浅笑的梨涡,根本就是六七分的相像。另外那三分一个是温婉大气,一个又是娇媚可人。

他见过霍寒烟,可就算是霍寒烟跟国相夫人也没有这般相像。如此相像的面容,除了亲生母女之外,尹泽实在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关联。

难道,海棠真的是霍椋亲女?

尹泽把画像收起来,语气低沉:“霍椋也查到了?”

铭风摇头。“不知为何,霍椋的人在查到玉峰山时就给撤了回去,之后就听说他给靳子松求了官职。大概是靳子松做了手脚……”

“不是,靳子松没这个本事,霍寒烟也没这个本事。”尹泽万分笃定。他想了片刻,“当年找到霍寒烟的是国相夫人的娘家人?”

铭风回忆了一番,“是国相夫人的亲妹妹,孟庆月。”

事情捋到这里尹泽就已经明白了五六成了。“再去查查孟庆月。”

铭风领命,刚要离开,又听尹泽问起:“我娘今日如何?”

铭风神情顿了顿,似有犹豫。尹泽目光微沉,“嗯?”

“老毛病犯了,又固执的不肯看大夫,现在入了秋,再耽误下去恐怕要吃不消了。”

尹泽颇有些无奈,“你劝着她点。父王的话她不爱听,我的也不爱听。唯独你跟黎姨的话她还能听进去一些。”

铭风没说什么,身形一闪就不见了影子。这一次风不动,叶不摇,就是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了。

尹泽渐渐收拢手心,又在画纸完全褶皱之前再打开看了一次。

太阳西落天色渐沉时还不见海棠回来,尹泽才坐不住的亲自出府寻人。记得铭风提起了京城大街,他便直接朝着京城大街去了。

京城很大,上百条巷子几十条大街,但只有最宽最敞直通宫门那一条街才能被称为京城大街。

虽已经是傍晚,但大街上反而更加热闹起来。尹泽放缓了步子,目光搜寻在大街上。他面容俊俏好看,又是王爷出身,哪怕是穿着的再华丽也掩不了身上的贵气。他手里还拿着那把玉扇,行走间更显得风流潇洒,惹得大街上的男女纷纷侧目。

行至某一处,尹泽才看见站在一家茶馆旁边,一双眼睛来来回回盯着人看的海棠。他抿着唇线,正要朝着那个地方去,恰恰又有人兴冲冲的喊了他一声。

“承小王爷?”

他回头,稍稍的愣怔后才对对方释然一笑。“子辰。”

傅子辰指了指身后的酒楼,“父亲在上面,小王爷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必了,我……”尹泽再往前看,原本站在茶馆旁的人早没了身影。

见他似乎在找人,傅子辰也跟着往前望了一圈。“承小王爷在找什么人么?”

尹泽没回答,只是收回了目光。“卿卿也来了?”

傅子辰摇头,“我跟父亲提前了几日,卿卿前两日染了风寒,要稍晚一些才到京城。”傅子辰深看他两眼,又说:“听闻小王爷娶了王妃,恭喜了。”

尹泽笑不及眼底,“多谢了。”

见他不愿开口,傅子辰也不想多问,依旧指了指上面,“你,真的不上去了?”

“不去了,改日我再到府上拜访。”

说罢,他又原路折了回去。

尹泽回到王府时,海棠已经先一步回来了,正她端坐在椅子上喝着一碗羹汤。明明是个山匪,但这会儿又动作优雅漂亮,让人根本看不出底细。

尹泽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看不透这个女人。

“吃的什么?给我也来点儿?”

“你还没吃晚膳?”海棠放下勺子,直接把她面前这碗莲子羹推到他的面前。“小王爷不嫌弃吧?”

尹泽直接拿起勺子喝完了她剩下的那些莲子羹,“现在嫌弃倒也晚了。”

他让茴香把空碗拿下去,又屏退了其他的丫鬟,这才看着海棠。“你今天在王府门口,看见谁了?”

海棠抬起眼眸看着他,“小王爷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人的么,既然如此,还来问我干什么?”

这事儿,在海棠来到承王府的第一天就已经察觉到了。她原先还担心是国相府的人,但两日都不见有人动手,这才猜测是尹泽的人。

“我的人只负责盯着你,别人他们可管不着。”尹泽展开玉扇,扇两下觉得有些凉,又悻悻放下。他把椅子拉到海棠身边紧紧挨着,“你看见谁了?我承小王爷没什么本事,可要说在京城里找个人,那还是挺简单的。”

海棠眼前一亮,“你真能找得到?”

“先说说。”

海棠将信将疑,“你会画画么?”

尹泽有些得意,“我的画,在东元还是能卖得出银子的。”

海棠没搭理他,从案桌上拿了纸笔过来,“我说相貌,你把人画下来。”

……

尹泽听着她的描述,落笔片刻就有了模样。未等他歇笔海棠就把画像抢了过来,越看,她就越觉得心寒。

“这女人,也是你们玉峰山的?”

海棠冷漠的把画像扔回桌上,纸张一角落到砚台上,染成了墨色。尹泽把那一角给撕下来,又把画像上的墨迹吹干,这才喊着小童。她一个字都还没说,而尹泽就已经把事情都交代了下去。

“为什么?”海棠怔怔看着他,“为什么要帮我?”

尹泽失笑,“你是我的王妃不是么?不帮你,我帮谁?”

海棠心口一窒,沉默半晌终于说:“她是我大嫂,与我大哥感情甚好。她人好心善,长得也漂亮……那天她说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屋里躺着。出事时,她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跑。”

她的语气逐渐冰冷,最后更是压抑着颤抖。“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被囚在山寨里的靳子松能有机会跑下山报官府?山寨里的人虽不是武林高手却完全可以自保,可为何那一日各个都只是空有拳脚却使不出内力?直到今天我看见她了才想明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尹泽不用猜也能想到了,靳子松能下山报官府,大概就是因为海棠这位大嫂的里应外合,才会让官府这般轻易的就剿灭了一个盘踞山头多年的匪窝。而后靳子松立了功,她大嫂得了自由。

他再看海棠,这才发现她无声的哭成了泪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海棠哭的样子,他大概是泛着同情,竟然不愿意看见她这个样子,甚至还想要伸手给她把眼角的泪给拭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确实这么做了。

海棠突然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抓着。

“她的人,我要活的。她的命,我亲自取。”

尹泽把手收回来,“我答应你。”

入了夜,两人却毫无睡意。虽是睡在同一间屋子里,但两个人都是分开躺着。一人睡床上,一人睡软塌,偶尔来了情趣,也只是换换床位,互不打扰。

今日海棠揣着心事,辗转反侧,弄得尹泽更加烦躁。他半坐起来,斜斜的靠在软塌上,敞开的领口露出胸口结实的肌肉,比勾栏院里的小倌儿还要勾人。

“你就不能好好躺着?”

海棠趴在床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地上的绣鞋,声音软糯绵长,听着骨头都能酥麻一阵。“小王爷不也睡不着么?从你躺下到刚才,你翻了四十七个身,其中二十九个是面向我这边的。”

尹泽轻笑,“那你给自己数了没有?”

“放着这么俊俏的小王爷不留心,我留心自己有什么意思?”

尹泽隔着距离,灼灼的看了她片刻,突然下了床,直接走到她的床榻边上。海棠稍稍支起身子,抬头看他。尹泽抬起她的下巴,自己则是弯下身子,让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刚刚还红眼睛哭鼻子,现在又变回这副媚态了?你这女人,到底有几张面孔?”

第十八章 遇见故人

海棠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把他往下拉了拉。“小王爷又带了几个面具?今日在胡太傅府上……”

她的话还未说完,尹泽就抓住了她的手,把两人的距离拉开。“我说了,做人要聪明点儿,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

“不该说的不要说。”海棠收了手,乖乖的重新躺回床上,规规矩矩的盖好了被子,最后再睁着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无辜的回看着他。

尹泽被她弄得没了脾气,转念又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落了下风,便把人往里一推,再把被子一掀,就这么挤了进来。

海棠僵了一下,抓紧了被子。“小王爷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人睡不着。”

海棠有些抓狂,“你过来就能睡着了?”

尹泽眼中带着笑,“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上一次我不睡得挺好?”

上一次?那不就是洞房花烛那一夜?

海棠冷笑,直接掀了被子,翻身坐在他的上头。“小王爷,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我也是个正常人,偏偏你又不行。不行就算了吧,还天天弄这些有的没的。再这么搞下去,我怕我哪天真的会出墙找男人的。”

尹泽眸中的笑意倏然转冷,抬手间,一阵天翻地覆,海棠还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被压在了他的身下,对上他那双幽冷的眼睛,海棠暗暗心惊。

“爬墙和承王妃的身份你只能选一样。选前者,我现在就把你的尸体挂到墙上去。选后者,那你还是被我宠着的那个承王妃,要什么,有什么。”

海棠笑得越发妖媚,“我不过就是说说,小王爷还认真了?”她的手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他的后腰,细腻的肌肤如同蛇一般的滑腻,但是又惹出他浑身的燥热。

他烦躁的翻身起来,抓上软塌上的外衫披在身上,大步走出了寝卧。

尹泽离开后,海棠反倒是睡得深沉,茴香喊了两三次才终于把她叫起来。想起昨晚的事儿,便问茴香。“你家小王爷人呢?”

茴香一面给她更衣,一面又回答:“老王爷早早的被召进宫里,回来之后就把小王爷喊过去了。”

海棠点了头,也没多想。换好了衣服,低头瞧见这两只大大的广袖就觉得心烦,又把茴香喊来:“我难道就没有窄袖的衣服?给我重新换一件。”

茴香不解,“府上给王府准备的衣服都是广袖的。”

“都是广袖的?”

茴香点头,“京城里的权贵夫人和小姐穿的都是广袖的衣裙。若是王妃觉得不便,那奴婢一会儿又告诉总管,让他安排下去,给王妃做几件窄袖的。”

海棠有些嫌弃,这衣服到底是哪里好了?为了配上这衣服,她每天还得梳个累赘的头发,麻烦。

要等人安排做衣,还不如直接去买个现成的。

说起这个,海棠又想起了京城大街的事情。“茴香,你家小王爷给我银子了么?你给我揣几两,我一会儿要出府去。”

茴香从妆奁旁把之前就准备好的钱袋子滴给她,“王妃要去哪里?奴婢让人安排马车。”

“不必了。”海棠从茴香手里接过钱袋子,直接就走了出去。

茴香瞧见妆奁旁那块玉佩,忙拿着追了出去。“王妃你的玉佩。”

海棠皱了皱眉,“不带了。”

茴香又追过去两步,“奴婢叫两个侍卫跟着你?”

海棠停下来,冷笑着告诉她:“你家小王爷怕我爬墙,早就派人盯着我了,再喊两个侍卫,倒显得多余。”

茴香听不明白,也就没再坚持,只是悄声叮嘱海棠早些回来。海棠心一暖,将茴香拉过来,仔细的看了她手臂上的伤,见那伤虽然已经好了,但水泡的印记还留着。

海棠抿了抿唇,“伤没好就回去好好歇着。”

丢下这一句,她就真的离开了王府。

京城大街就没有不热闹的时候。海棠放慢了脚步,盯着身边来来回回的人,从街头走到结尾,依旧没再遇见过那个人。路过药铺时她想起了茴香,又进去买了一盒烫伤膏出来。

看着人流涌动的大街,海棠有些颓丧。想要寻一处最好能一眼就能看见整条大街的位置,广袖却不小心挂到了一家门面的招牌上。店里的小伙计急急跑出来,小心的把她勾住的袖子给弄下来,又连句的赔着不是,生怕海棠找他麻烦。海棠懒得跟他啰嗦,甩着袖子就走了。

不过几步之后她又折了回来,笑盈盈的看着人家。“你家是卖衣服的?”

小伙计心里直发颤,“是,是卖衣服的。”

她勾起唇角进了门面,看了一圈后,指着其中一件窄袖的裙装说:“我身上这个,换你这一套裙装如何?”

小伙计愣住,“换?小姐莫不是在说笑?你这一身可是难得的云萝丝锦,都能买下我们这一个门面了。你说一要换这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裙装,可不就是在说笑么。”

海棠有些惊讶,她这一身衣服竟然这么值钱?眼眸已转,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她抓起那块被勾坏的衣角,可惜道:“既然这样,那这门面就赔给我吧。亦或者,我去报官!”

小伙计这回真哭了。“我也只是个干活伙计……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

她抬手指着那一身窄袖裙装,“这也做不得主?”

片刻后海棠再出来,身上已经换了那一身窄袖的裙装,就是头发也只是简单的绾了个髻,光是看着自己的影子都觉得轻便了不少。

小伙计心口惴惴,站在门面里偷偷看着她。海棠把他喊出来,问他:“这里有哪个地方是能直接看见整个京城大街的么?”

“那。”

海棠顺着小伙计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一家酒楼,二楼有个转角处靠窗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整个京城大街。她谢过小伙计,跑到那酒楼里,见有人已经坐在那边,未有犹豫,直接就走了过去。

“公子,不介意我搭个桌吧?”

说话间,她已经直接坐了下来。

两个人,一条凳,就这么紧紧挨着。

傅子辰惊愕,“这位姑娘,搭桌可以,但你能不能坐到那边去。”

海棠看了他一眼,轻勾唇角,浅浅梨涡美的恰到好处。“这边风景独好。”

说完这一句,她又把脸面向了窗外。以傅子辰的角度来看,她的侧颜柔美里有裹挟着几分娇媚,但那双眼睛……

冰冷仇恨又显得锋利,如同一只高悬的孤鹰,随时都要俯冲下来杀死猎物。

明摆着是个不简单的人,但傅子辰偏偏就迷上了这一味毒药。

“姑娘是在找人?”

他将手边的酒杯倒满,正要举杯喝下时却被海棠拿起来一饮而尽。等她把酒杯放下,傅子辰才后知后觉她竟然与自己共用一只酒杯……

“公子的脸怎么红了?”海棠把酒壶拿过来,对口饮了两口,之后又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掩下了笑意。“这酒又不烈……”

傅子辰这才发现自己的脸竟有些发烫,他不自然的往旁边挪了挪,“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没有分寸。”

海棠一头雾水,“分寸?什么分寸?”

傅子辰轻咳一声,“自然是男女大防,肌肤之亲。”

海棠笑得狡黠,“我们万花楼里的姑娘哪儿有资格说分寸。”

说着,海棠矫揉造作的往他那边有挨了挨。傅子辰已经坐在了边儿上,再挪就要掉下去了。余光不经意的瞥见那人的身影,海棠猛地站了起来,在傅子辰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已经翻窗跳了下去。

偏偏酒楼下来了一辆马车,海棠这一跳把马给惊着了。那马前蹄抬起一声嘶鸣,之后就在街上横冲直撞了起来。马车车轮撞到了街边的摊子,只见一个粉色衣裳的小姐从马车里滚落下来,直接晕了过去。

大街上的人一下子就都乱了,海棠看着慌乱逃窜的人们,握紧了双拳。

现在这个状况,她哪里还能追得到人了?

马匹驾着马车奔到了前面,眼看马蹄就要踩到人了,海棠咬咬牙,运起轻功追上去,尝试着让马安静下来。可这马像是疯了一般,大街上人又太多,海棠根本就没本事制服这畜生。

她打家劫舍是一回事,但若是有人因她而死,那她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出神间,那匹马竟然发疯似的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海棠身后就是一对恰恰被她挡在了墙壁夹角处的母女,进退不得。若是海棠闪开,那马蹄恐怕就要伤了这对母女。

眼看马蹄就要落下,海棠背过身,将那堆母女圈在身前,紧闭双眼等待疼痛。只听马匹又是一声嘶鸣,接着就是一声闷响,之后……

整条大街都安静了下来。

海棠回头,见一个高大男子挡在她的身前,手中握着的那把剑上还沾着血,而旁边倒下的,正是被斩掉了头的失控马匹。

“王妃,属下送您回府。”

原来这就是尹泽安排在她身边的人。

海棠稳了稳心神,对心有余悸的母女俩歉意的笑了笑。她走到男子身边,让他收了剑,又指了指狼藉的京城大街,心里有些发虚。

“善后一下。”

回了承王府,回了自己屋里,海棠将买来的药膏扔进茴香怀中,“你家小王爷呢?”

茴香规矩回答:“先前着着急急的出府了。”

第十九章 不忙你,我帮谁

海棠还想着要回来问问尹泽京城大街的情况,再者也顺便问问他人找的怎么样了,没想到人家竟然出去了。

“他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么?”

茴香摇头,“这个倒是没说。王妃是有急事儿么?”

她皱了皱眉,“算了,左右他晚上还是要回来了。”说完,她指了指茴香手里的那盒药膏,“你们小王爷给的那个药我看也没什么用,扔了得了。我去药铺里问了大夫,他说这药用来祛疤最好了。你一日三次仔细擦着,别忘了。”

茴香心里一暖,原来海棠走时拉起自己袖子查看伤势,竟然是为了这个。

尹泽是小王爷,用的全是最好最贵的药,外头的东西哪儿能比得上。可海棠能想到这个,茴香心里甚是感动。从小被卖入承王府做奴才,但也只有今天她才觉得自己是跟对了主子。

茴香应下,小心的把东西揣进怀里,这才终于想得起问问海棠这一身衣服。“王妃你这身衣服怎么……”

海棠没多想,“这衣服给我洗洗放好了,以后让人多给我准备窄袖的衣裳,用一般的布料就行。”

茴香一脸难色,“可是这不合规矩,你现在是王妃的身份,还是要穿的像样一些。”

见海棠脸色稍显不悦,茴香又闭了嘴,见海棠没有再吩咐她才退了下去。退到门口时,海棠又把她喊住:“下去别忘了擦药。我这儿不用伺候了,你一会儿不用过来了。”

茴香应下,刚退出屋子又折了回来。

“王妃,老王爷请您去书房。”

海棠心里明白老承王爷找她大概是因为京城大街上的意外。

她也没什么顾虑,站起来就往外走。茴香把她喊住,小声提醒:“王妃若是去见老王爷那还是换身衣服吧。”

麻烦!

海棠换了衣裳,带着茴香过去了。她才刚进书房,老承王爷就开门见山直接问责:“今日你在京城大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打算如何?”

她没想打老承王爷问的这么直白。

往常都有尹泽帮衬着,今天尹泽不在,海棠心里就更虚了。

“嗯?”老承王爷冷哼一声,“这马连伤了八人,其中还有三个孩子两个老人。”

海棠一怔,急问:“伤势如何?可有送医?”

老承王爷锋利的眼眸洞察在她身上,“闯祸后怎么不知道先把人送医,现在倒是知道着急了?”

海棠不敢反驳。以前她闯祸都有山寨里的哥哥们给她兜着,到了承王府万事也有尹泽给她善后。她习惯了把事情丢给别人收拾,所以尹泽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又说要送她回府,她自然就又把事情丢下给别人了。

今日想来,她真是没出息。

“壹国公主不日就要到达京城,这几日京城里万万不能出现岔子。今日之事未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事情也被本王压了下来,那便算了。但早之前本王就已经跟你说过,你说话做事都要想想你身后的承王府。”

“海棠记得。”

老承王爷对她如此乖巧的回答显得有些意外,沉沉的看了她两眼后,又问:“你可知皇上之前已经把壹国公主指给了泽儿?”

海棠直视着他,点头,“知道。”

老承王爷继续逼问:“那可是一国的公主,而你的身份……若是将来这壹国公主要是闹起来……”

“海棠记得的,以后说话做事都要想想我身后的承王府。”

老承王府对此回答十分满意。“你明白就好。”说完这一句,老承王爷微抿起了唇角,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今日泽儿不回来了,你不用等他了。”

尹泽不回来关她屁事!

海棠退出书房后才反应过来,老承王爷这么说到底是误会了她跟尹泽,还是知道她为何要等着尹泽?

远处跑来一个丫鬟,近了之后海棠才看清楚,这正是上次在她那里挨了罚的敛秋。敛秋看见海棠站在书房门口,神情一变,后又露出两分得意,不仅放缓了脚步,在经过海棠身边时,还特地停下脚步,喊了她一声王妃。

茴香下意识的贴近海棠,把受伤的手臂往里藏了藏。

海棠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盯着敛秋看。敛秋脸上的得意有些绷不住,最后竟骄纵的哼了一声,直接推门进了书房。

海棠站在老承王爷的书房门口,声音不大不小的问着茴香。“茴香,这里不是老王爷的书房重地么、我身为王妃都要经过通传才能进去,敛秋怎么敢直接闯入老王爷的书房?”

刚刚进入书房的敛秋嘲讽的勾起了唇角,脸上的得意更加明显了。

“她这是老王爷的妾室还是老王爷跟前的大丫头?你说若是下次我再去玉佛庵里,该怎么根本老王妃解释?”

老承王爷脸一黑,虽没有明面训斥敛秋,但朝着敛秋袭来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书房外的海棠说完了这一句,便领着一脸懵的茴香大摇大摆的回去了。茴香忍不住,说:“王妃,其实敛秋不仅仅是丫鬟这么简单。”

海棠失笑,“难道她还真的是老王爷的妾室,或者是暖床大丫头?”

茴香张了张口,又没敢乱说,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敛秋跪在书房不敢抬头,也知道这一次她实在是太过放肆。但当她收到消息,就再也坐不住了。

“老王爷,敛秋想要离府两日。”

老承王爷没说话,书房里安静的有些可怕。敛秋低眉顺目,可语气又有些放肆。“想必老王爷也知道,小小姐受伤,敛秋顾念小小姐,必须要回去看看。”

“敛秋。”老承王爷语气低沉。“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奴才的身份?又或者,是王妃罚的还不够?”

敛秋浑身一颤,重重的磕了个头。“奴婢不敢。”

老承王爷冷笑,“你都敢不经通传的闯入本王书房,你还有什么不敢。”

敛秋手脚冰凉,知道是海棠刚刚那番话让老承王爷厌恶了自己。“奴婢听说小小姐受伤,心里着急,这才没了规矩,求老王爷责罚。”

老承王爷面色始终不大好看,但念在她的身份……“傅府回来后,自去总管那里领罚。”

敛秋松了一口气,谢过老承王爷后,匆匆的离了承王府。

当夜尹泽果然没有回来,让海棠白等了大半夜。虽然尹泽说过能帮她查出大嫂的下落,却迟迟未有消息。海棠早已知道大嫂就住在京城大街附近,更是连着两次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海棠心里越想越觉得不甘。她几次想要爬起来夜探京城大街,可一想起老承王爷的话,想着今后还要倚靠承王府来对抗国相府,也只得把想法给压了下来。

她从上半夜等到下半夜,终于在天亮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正午了,茴香才告诉海棠他回来了。

海棠寻到他跟前,开口就问他寻人的事情。尹泽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冷,弄得她是一头雾水。

“小王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没有找人的本事,还是我今日打扮的太好看?”

尹泽气息凛冽,裹挟着不悦。海棠收起了嬉皮笑脸,“我这是哪里得罪了小王爷?”

“你昨天在京城大街上伤了人。”

海棠点头承认,“这件事情老王爷已经说教过了,小王爷还要再说一遍?”

尹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有些狠。“你伤了人!”

海棠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我什么出身你不知道么?伤人算什么,我还杀过人。”

尹泽不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故意挑衅,可就是气她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王爷这般紧张又是彻夜未归……”海棠又凑了过来,“莫非昨天那匹疯马伤到的人里恰恰有你的相好?”

尹泽松了她的手,又将她推开一些。“我若有相好,那你这王妃位置也该易主换人了。”

“那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尹泽冷怒瞪过去,可当他对上海棠那双眼睛,又黯然的移开目光。“你大嫂昨晚已经离京了。”

“什么?”海棠喉咙发紧,“昨晚,离京?”

昨晚她若是真的夜探京城大街,或许就能遇上她大嫂,她怎么就怕了老承王爷,偏偏就怂了这一夜!

她看着尹泽,“你是昨晚就收到的消息,还是今早?”

“昨晚。”

海棠一愣,声音骤然转冷。“你说昨晚?你既然昨晚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她转身走出几步之后又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她离京去了何处?”

“未知。”

海棠僵在原地,片刻后突然冲到他跟前,用颤抖的指尖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尹泽你玩儿我是么?你说帮我查,我便信了你,你父王让我顾及着承王府,我就没有轻举妄动。可你现在告诉我她昨晚就离京了!你昨晚就知道消息,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气愤我伤了人,但她却跟靳子松联手害了我山寨里的四十七位哥哥!足足四十七个人!”

尹泽申请漠然,“他们是山匪,烧杀抢掠,死有余辜。”

海棠怔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第二十章 公子搭个桌

尹泽是小王爷,用的全是最好最贵的药,外头的东西哪儿能比得上。可海棠能想到这个,茴香心里甚是感动。从小被卖入承王府做奴才,但也只有今天她才觉得自己是跟对了主子。

茴香应下,小心的把东西揣进怀里,这才终于想得起问问海棠这一身衣服。“王妃你这身衣服怎么……”

海棠没多想,“这衣服给我洗洗放好了,以后让人多给我准备窄袖的衣裳,用一般的布料就行。”

茴香一脸难色,“可是这不合规矩,你现在是王妃的身份,还是要穿的像样一些。”

见海棠脸色稍显不悦,茴香又闭了嘴,见海棠没有再吩咐她才退了下去。退到门口时,海棠又把她喊住:“下去别忘了擦药。我这儿不用伺候了,你一会儿不用过来了。”

茴香应下,刚退出屋子又折了回来。

“王妃,老王爷请您去书房。”

海棠心里明白老承王爷找她大概是因为京城大街上的意外。

她也没什么顾虑,站起来就往外走。茴香把她喊住,小声提醒:“王妃若是去见老王爷那还是换身衣服吧。”

麻烦!

海棠换了衣裳,带着茴香过去了。她才刚进书房,老承王爷就开门见山直接问责:“今日你在京城大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打算如何?”

她没想打老承王爷问的这么直白。

往常都有尹泽帮衬着,今天尹泽不在,海棠心里就更虚了。

“嗯?”老承王爷冷哼一声,“这马连伤了八人,其中还有三个孩子两个老人。”

海棠一怔,急问:“伤势如何?可有送医?”

老承王爷锋利的眼眸洞察在她身上,“闯祸后怎么不知道先把人送医,现在倒是知道着急了?”

海棠不敢反驳。以前她闯祸都有山寨里的哥哥们给她兜着,到了承王府万事也有尹泽给她善后。她习惯了把事情丢给别人收拾,所以尹泽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又说要送她回府,她自然就又把事情丢下给别人了。

今日想来,她真是没出息。

“壹国公主不日就要到达京城,这几日京城里万万不能出现岔子。今日之事未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事情也被本王压了下来,那便算了。但早之前本王就已经跟你说过,你说话做事都要想想你身后的承王府。”

“海棠记得。”

老承王爷对她如此乖巧的回答显得有些意外,沉沉的看了她两眼后,又问:“你可知皇上之前已经把壹国公主指给了泽儿?”

海棠直视着他,点头,“知道。”

老承王爷继续逼问:“那可是一国的公主,而你的身份……若是将来这壹国公主要是闹起来……”

“海棠记得的,以后说话做事都要想想我身后的承王府。”

老承王府对此回答十分满意。“你明白就好。”说完这一句,老承王爷微抿起了唇角,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今日泽儿不回来了,你不用等他了。”

尹泽不回来关她屁事!

海棠退出书房后才反应过来,老承王爷这么说到底是误会了她跟尹泽,还是知道她为何要等着尹泽?

远处跑来一个丫鬟,近了之后海棠才看清楚,这正是上次在她那里挨了罚的敛秋。敛秋看见海棠站在书房门口,神情一变,后又露出两分得意,不仅放缓了脚步,在经过海棠身边时,还特地停下脚步,喊了她一声王妃。

茴香下意识的贴近海棠,把受伤的手臂往里藏了藏。

海棠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盯着敛秋看。敛秋脸上的得意有些绷不住,最后竟骄纵的哼了一声,直接推门进了书房。

海棠站在老承王爷的书房门口,声音不大不小的问着茴香。“茴香,这里不是老王爷的书房重地么、我身为王妃都要经过通传才能进去,敛秋怎么敢直接闯入老王爷的书房?”

刚刚进入书房的敛秋嘲讽的勾起了唇角,脸上的得意更加明显了。

“她这是老王爷的妾室还是老王爷跟前的大丫头?你说若是下次我再去玉佛庵里,该怎么根本老王妃解释?”

老承王爷脸一黑,虽没有明面训斥敛秋,但朝着敛秋袭来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书房外的海棠说完了这一句,便领着一脸懵的茴香大摇大摆的回去了。茴香忍不住,说:“王妃,其实敛秋不仅仅是丫鬟这么简单。”

海棠失笑,“难道她还真的是老王爷的妾室,或者是暖床大丫头?”

茴香张了张口,又没敢乱说,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敛秋跪在书房不敢抬头,也知道这一次她实在是太过放肆。但当她收到消息,就再也坐不住了。

“老王爷,敛秋想要离府两日。”

老承王爷没说话,书房里安静的有些可怕。敛秋低眉顺目,可语气又有些放肆。“想必老王爷也知道,小小姐受伤,敛秋顾念小小姐,必须要回去看看。”

“敛秋。”老承王爷语气低沉。“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奴才的身份?又或者,是王妃罚的还不够?”

敛秋浑身一颤,重重的磕了个头。“奴婢不敢。”

老承王爷冷笑,“你都敢不经通传的闯入本王书房,你还有什么不敢。”

敛秋手脚冰凉,知道是海棠刚刚那番话让老承王爷厌恶了自己。“奴婢听说小小姐受伤,心里着急,这才没了规矩,求老王爷责罚。”

老承王爷面色始终不大好看,但念在她的身份……“傅府回来后,自去总管那里领罚。”

敛秋松了一口气,谢过老承王爷后,匆匆的离了承王府。

当夜尹泽果然没有回来,让海棠白等了大半夜。虽然尹泽说过能帮她查出大嫂的下落,却迟迟未有消息。海棠早已知道大嫂就住在京城大街附近,更是连着两次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海棠心里越想越觉得不甘。她几次想要爬起来夜探京城大街,可一想起老承王爷的话,想着今后还要倚靠承王府来对抗国相府,也只得把想法给压了下来。

她从上半夜等到下半夜,终于在天亮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正午了,茴香才告诉海棠他回来了。

海棠寻到他跟前,开口就问他寻人的事情。尹泽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冷,弄得她是一头雾水。

“小王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没有找人的本事,还是我今日打扮的太好看?”

尹泽气息凛冽,裹挟着不悦。海棠收起了嬉皮笑脸,“我这是哪里得罪了小王爷?”

“你昨天在京城大街上伤了人。”

海棠点头承认,“这件事情老王爷已经说教过了,小王爷还要再说一遍?”

尹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有些狠。“你伤了人!”

海棠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我什么出身你不知道么?伤人算什么,我还杀过人。”

尹泽不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故意挑衅,可就是气她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王爷这般紧张又是彻夜未归……”海棠又凑了过来,“莫非昨天那匹疯马伤到的人里恰恰有你的相好?”

尹泽松了她的手,又将她推开一些。“我若有相好,那你这王妃位置也该易主换人了。”

“那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尹泽冷怒瞪过去,可当他对上海棠那双眼睛,又黯然的移开目光。“你大嫂昨晚已经离京了。”

“什么?”海棠喉咙发紧,“昨晚,离京?”

昨晚她若是真的夜探京城大街,或许就能遇上她大嫂,她怎么就怕了老承王爷,偏偏就怂了这一夜!

她看着尹泽,“你是昨晚就收到的消息,还是今早?”

“昨晚。”

海棠一愣,声音骤然转冷。“你说昨晚?你既然昨晚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她转身走出几步之后又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她离京去了何处?”

“未知。”

海棠僵在原地,片刻后突然冲到他跟前,用颤抖的指尖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尹泽你玩儿我是么?你说帮我查,我便信了你,你父王让我顾及着承王府,我就没有轻举妄动。可你现在告诉我她昨晚就离京了!你昨晚就知道消息,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气愤我伤了人,但她却跟靳子松联手害了我山寨里的四十七位哥哥!足足四十七个人!”

尹泽申请漠然,“他们是山匪,烧杀抢掠,死有余辜。”

海棠怔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不等尹泽开口,海棠又重重的推了他一把。她愤怒到了极致,连声音也是颤抖的。“是,他们是山匪,他们也确实抢掠过,但他们从没有烧杀过任何人!你小王爷本事这么大,你难道不清楚么?”

尹泽沉默不语,眼中似有纠结。

海棠懒得去探究,只是后退了两步,对他无声冷笑,“官家,果然如此。”

她冷然转身,大步离开。尹泽心中沉郁,亦是大步离开。走不了多远,就有小厮追了过来,将他送给海棠的玉佩递了给他。

“小王爷,王妃说,这个东西还给你。”

第二十一章 官家,果然如此

海棠直视着他,点头,“知道。”

老承王爷继续逼问:“那可是一国的公主,而你的身份……若是将来这壹国公主要是闹起来……”

“海棠记得的,以后说话做事都要想想身后的承王府。”

老承王府对此回答十分满意。“你明白就好。”说完这一句,老承王爷微抿起了唇角,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今日泽儿不回来了,你不用等他了。”

尹泽不回来关她屁事!

海棠退出书房后才反应过来,老承王爷这么说到底是误会了她跟尹泽,还是知道她为何要等着尹泽?

远处跑来一个丫鬟,近了之后海棠才看清楚,这正是上次在她那里挨了罚的敛秋。敛秋看见海棠站在书房门口,神情一变,后又露出两分得意,不仅放缓了脚步,在经过海棠身边时,还特地停下脚步,喊了她一声王妃。

茴香下意识的贴近海棠,把受伤的手臂往里藏了藏。

海棠一言不发,只是一直盯着敛秋看。敛秋脸上的得意有些绷不住,最后竟骄纵的哼了一声,直接推门进了书房。

海棠站在老承王爷的书房门口,声音不大不小的问着茴香。“茴香,这里不是老王爷的书房重地么、我身为王妃都要经过通传才能进去,敛秋怎么敢直接闯入老王爷的书房?”

刚刚进入书房的敛秋嘲讽的勾起了唇角,脸上的得意更加明显了。

“她这是老王爷的妾室还是老王爷跟前的大丫头?你说若是下次我再去玉佛庵里,该怎么根本老王妃解释?”

老承王爷脸一黑,虽没有明面训斥敛秋,但朝着敛秋袭来的冷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书房外的海棠说完了这一句,便领着一脸懵的茴香大摇大摆的回去了。茴香忍不住,说:“王妃,其实敛秋不仅仅是丫鬟这么简单。”

海棠失笑,“难道她还真的是老王爷的妾室,或者是暖床大丫头?”

茴香张了张口,又没敢乱说,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敛秋跪在书房不敢抬头,也知道这一次她实在是太过放肆。但当她收到消息,就再也坐不住了。

“老王爷,敛秋想要离府两日。”

老承王爷没说话,书房里安静的有些可怕。敛秋低眉顺目,可语气又有些放肆。“敛秋明白告假这等事只需跟何总管说便可,但前几日因为王妃……想必老王爷也知道,小小姐受伤,敛秋顾念小小姐,必须要回去看看。”

“敛秋。”老承王爷语气低沉。“你是不是忘了你是个奴才的身份?又或者,是王妃罚的还不够?”

敛秋浑身一颤,重重的磕了个头。“奴婢不敢。”

老承王爷冷笑,“你都敢不经通传的闯入本王书房,你还有什么不敢。”

敛秋手脚冰凉,知道是海棠刚刚那番话让老承王爷厌恶了自己。“奴婢听说小小姐受伤,心里着急,这才没了规矩,求老王爷责罚。”

老承王爷面色始终不大好看,但念在她的身份……“傅府回来后,自去总管那里领罚。”

敛秋松了一口气,谢过老承王爷后,匆匆的离了承王府。

当夜尹泽果然没有回来,让海棠白等了大半夜。虽然尹泽说过能帮她查出大嫂的下落,却迟迟未有消息。海棠早已知道大嫂就住在京城大街附近,更是连着两次让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海棠心里越想越觉得不甘。她几次想要爬起来夜探京城大街,可一想起老承王爷的话,想着今后还要倚靠承王府来对抗国相府,也只得把想法给压了下来。

她从上半夜等到下半夜,终于在天亮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正午了,茴香才告诉海棠他回来了。

海棠寻到他跟前,开口就问他寻人的事情。尹泽看着她的神情有些冷,弄得她是一头雾水。

“小王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是没有找人的本事,还是我今日打扮的太好看?”

尹泽气息凛冽,裹挟着不悦。海棠收起了嬉皮笑脸,“我这是哪里得罪了小王爷?”

“你昨天在京城大街上伤了人。”

海棠点头承认,“这件事情老王爷已经说教过了,小王爷还要再说一遍?”

尹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气有些狠。“你伤了人!”

海棠觉得他简直是莫名其妙。“我什么出身你不知道么?伤人算什么,我还杀过人。”

尹泽不是听不出她话中的故意挑衅,明知她不可能杀人,但就是气她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王爷这般紧张又是彻夜未归……”海棠又凑了过来,“莫非昨天那匹疯马伤到的人里恰恰有你的相好?”

尹泽松了她的手,又将她推开一些。“我若有相好,那你这王妃位置也该易主换人了。”

“既不是相好,那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尹泽冷怒瞪过去,可当他对上海棠那双眼睛,又黯然的移开目光。“你大嫂昨晚已经离京了。”

“什么?”海棠喉咙发紧,“昨晚,离京?”

昨晚她若是真的夜探京城大街,或许就能遇上她大嫂,她怎么就怕了老承王爷,偏偏就怂了这一夜!

她看着尹泽,“你是昨晚就收到的消息,还是今早?”

“昨晚。”

海棠一愣,声音骤然转冷。“你说昨晚?你既然昨晚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她转身走出几步之后又停下脚步,冷冷看着他,“她离京去了何处?”

“未知。”

海棠僵在原地,片刻后突然冲到他跟前,用颤抖的指尖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尹泽你玩儿我是么?你说帮我查,我便信了你,你父王让我顾及着承王府,我就没有轻举妄动。可你现在告诉我她昨晚就离京了!你昨晚就知道消息,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气愤我伤了人,但她却跟靳子松联手害了我山寨里的四十七位哥哥!足足四十七个人!”

尹泽神情漠然,“他们是山匪,烧杀抢掠,死有余辜。”

海棠怔然,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不等尹泽开口,海棠突然抬手重重的推了他一把,让尹泽没防备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愤怒到了极致,连声音也是颤抖的。“是,他们是山匪,他们也确实抢掠过,但他们从没有烧杀过任何人!你小王爷本事这么大,把我查的个干干净净,你难道不清楚么?”

尹泽沉默不语,眼中似有纠结。

海棠懒得去探究,只是后退了两步,对他无声冷笑,“官家,果然如此。”

她冷然转身,大步离开。尹泽心中沉郁,亦是大步离开。走不了多远,就有小厮追了过来,将他送给海棠的玉佩递了给他。

“小王爷,王妃说,这个东西还给你。”

看着掌心里的玉佩,尹泽怒从心起。他追到门口,揪着门房问:“王妃呢?”

门房吓得一跳,给他指了方向。

那个方向,是城门。

尹泽要追过去,又听门房说:“小王爷,王妃是骑马走的。”尹泽暗骂一声,让人牵了马来,快马追了出去。

海棠不知道大嫂去了哪里,只知道大嫂已经离京,那就一路追出去,只要是有人烟的地方她就闯进去。天涯海角,她一定能找得到!

她快马扬鞭闯出京城,不过半里路尹泽就追上了她。

“海棠。”

她不理,踢了马肚子,让马更快一些。尹泽叹了一声,跃起来,脚尖在马鞍借力,身体轻盈的落在了海棠身后,一手拥着她,一手抢走了她手里的缰绳,吁停了胯下的骏马。

“你发的什么疯?”

话音刚落,尹泽腰间就挨了海棠一肘。他明明可以躲开,但是他没有。

他紧了紧拥着她的手臂,硬是又挨了比刚才还要狠的一下。他在她耳边长叹,“你这力气也太大了些。”

海棠不做声,他这才发现她已是满脸泪痕。心突然软了下去,他只得无奈开口:“你大嫂……”

海棠突然用力掰开他的手,跳下马背。

“站住!”

尹泽跟着下了马,将她一把拉住。“你气性怎么这么大?”

海棠冷笑,“小王爷这话就过分了,我一个烧杀抢掠的强盗有什么资格在你面前说气性。”

尹泽皱了皱眉,“跟我回去。”

海棠不动,反手扯了他一下。“小王爷是怕壹国公主来你没借口搪塞敷衍?”她又是一声冷笑,“你小王爷这么大本事,我小小山匪强盗可没本事跟你做这场官场戏。”

她甩开了尹泽的手,再不看他一眼,也不要马了,大步就往前去。

尹泽现在原地,心里烦躁的厉害。“你要走?靳子松的命你不要了?”

她脚步不停,反而还更快了一些。尹泽沉了沉语气,“你真不回来了?”

她依旧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你找不到你大嫂的,因为她在我手里。”

海棠猛的回头,怒视着他。“尹泽你够了!”

“她真的在我手里。”

他没了嬉皮笑脸,语气认真,让海棠心口一窒。

“她确实离京,不过又被我抓回来了。海棠,你真的不跟我回京么,现在她,就在京城里。”

第二十二章 好久不见

海棠沉默下来,隔着距离,尹泽只知道她不喜不怒,除此之外根本就无法探究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尹泽缓步走到她面前,才落定脚步,脸上就挨了一下。

她没扇巴掌,她用的是拳头。

这一拳的力气不小,尹泽唇角都带了血丝。他淡然擦去,而后又稳接她的下一个拳头。

“怎么不干脆用你衣袖中那把匕首杀了我。”

闻言,海棠另外一只手里果真亮出那把匕首,朝着他狠刺过来。尹泽不躲,就堵她不会对自己真的下手。果然,匕首在要触碰到他的衣服时又被收了回去。

“我要见她。”

“嗯。”尹泽应下,手掌从她的拳头上滑到她的手腕,将她带着往前走。海棠越抗拒,他却越抓越紧。

海棠有些恼了。“小王爷,这不合适吧,玉佩我已经还你了。”

说起玉佩……

尹泽从怀中取出玉佩,亲自给她佩戴在腰间。海棠往后退了退,尹泽又霸道的给她拉入怀中。“别动!”

他亲手给她戴上玉佩,“这东西上次我也跟你说了,由不得你不要。海棠,别任性。”

海棠冷笑,“我哪有资格跟你小王爷任性。”

尹泽动了动唇,沉默片刻后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她扶上马,而他自己则是挤到她的身后,丢下自己来时那马,两人同骑一匹。

“你下去!”海棠冷怒。

尹泽两只手抓着缰绳,将她禁锢在怀中。察觉她又要动手,尹泽先扣住她的手,另外一只手则是点了她的穴道,调动缰绳,不紧不慢的朝着京城而去。

海棠虽然动弹不得,可那张嘴巴也没见闲着。

“王八蛋!你最好一辈子都别解开我的穴道。”

“你有权有势就能这么戏弄人?不怕遭报应啊?”

“等我回了京城一定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不举的怂货!”

尹泽抓着缰绳的手骤然一紧,指骨青白,可见,他动怒了。

“海棠。”冷沉沉两个字,更像是风雨前的可怕。

海棠肆意的大笑,“我说错了么?别人被你身份晃了眼不知道内情就算了,我是你拜了堂的女人,我还能不知道?嘴长在我脑袋上,我想说什么就什么说,莫非你小王爷……”

尹泽扣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了下去,堵住了她余下的话。海棠瞪着双眸,整个人都惊了。

片刻后尹泽才放过了她。她自己心里像是揣了七八只兔子,蹦跶的快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她不能动,窥探不到他的神情,却能感觉身后那人气息平稳,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她望着尹泽抓着缰绳的修长手指,愤怒突然窜了起来。

“王八蛋!”

良久,尹泽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我……向你道歉。你们玉峰山上的人确实没有烧杀抢掠,可他们却是借着这种方式公然反着朝廷。若不是我立场不同,或许我还真要佩服你那四十七位哥哥。”

“你大嫂的命,我交给你。但是海棠,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的身份已经不能再让你肆无忌惮的提起玉峰山的事情。我承王府不怕惹事,可到时候,我怕连我也救不下你了。”

海棠怔了很久,心里实在乱的厉害。她大概只听见了前一句和后一句,中间的那些甚至都无所谓了。

她抿了抿唇,只觉得口中似乎还有他的味道,唇上似乎还有他的温度。

“为什么?”

问出这一句,连她自己也都迷糊了。她这一句问的究竟是他那些话里的哪一句?

然而尹泽,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到了京城,尹泽未让身下的马停留,海棠认出这是回王府的路,又要闹起来。他先一步拥住海棠,在她耳边低语:“昨日才在京城大街闹了一回,今日你又骑马闹了一回。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承王妃日日都在京城街道上骑马惹事?这般招摇,我怎么带你去找你大嫂?”

听了这些,海棠也就没再闹了,只是心里窝着气,脸色自然就不太好了。

到了承王府门口,又体贴的将人给扶下马,之后再揽着她情深语浓的步入了王府。

两人刚回王府,京城里就传开了,说承小王爷惹怒了承王妃,气得承王妃快马离开京城。承小王爷追出去,甜言蜜语哄得王妃一阵开心,两人又相拥着回来,羡煞半个京城的人。

尹泽把海棠送入房中,让她端坐在椅子上,只交代茴香在屋外守着,之后便离开了。

小半个时辰后,茴香听见屋里一声闷响,推门进去,就见海棠摔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王妃!”

茴香要将海棠扶起,却被她一把抓住,只见她指了指自己的双脚,“麻了,快给我揉揉。”

茴香忍着笑,一边又偷偷看着她手边的匕首。海棠若无其事的把匕首收入袖中,看得茴香瞠目结舌。

“尹泽呢?”

“小,小王爷出去了。”

海棠咬牙切齿,“又出去了?”

茴香把手收了回来,怯怯的回着她。“把王妃送回来就走了。”

海棠突然一把将茴香拉到眼前,“你们小王爷,是不是在外面还有个相好?”

茴香后颈一凉,连连摆手,“主子的事情,奴婢不知。”

她在心里把尹泽骂了千百遍,她不自觉的用手擦拭着两片唇,直到把嘴角蹭的有些疼了才受了惊现一般的收了手。

之后又再把尹泽骂了个百八十遍,这才稍稍消停了会儿。

直到深夜尹泽才回来。屋里已经熄了灯,但他还是一眼就看见被里拢起的人儿。尹泽走到床榻边上,在那默默的看了片刻,才又走到软塌上,脱了鞋休息。

尹泽知道海棠还没睡,因为他才走近床榻就能感觉到被里躺着的人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突然想起今日在马背上的那一吻,让他有些失神,有些恍惚,等他回过神来时,他才惊觉自己竟像个女人一样的摩挲着自己的唇。

他烦躁的收了手,在软塌上翻了几个身,又干脆坐了起来,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再郁闷的穿鞋出去了。

听见房门被关上,海棠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可之后,又莫名的有些难受。

第二日醒来后,她刻意没有去问尹泽的行踪,只是茴香因为昨天的事情心里疑惑,免不了多看她几眼。正午之后,尹泽过来了。

海棠心跳漏了两拍,她低着头,玩着起床时就从茴香手里抢来的荷包。尹泽走到她跟前,她看见被他挂在身上的四喜人,竟觉得有些灼眼。

“起来,我带你出去。”

“不去。”她想也不想就拒绝。

尹泽弯下身子,语调微扬,“不去?昨天不是闹着要见她?今天又不想见了?”

她猛地站起来,脑袋差点撞上他的下巴。尹泽轻咳一声,自己径直就出去了。海棠追上她的脚步,随着他出了府,上了小童驾的马车。

马车驶过京城大街,又岔进了小巷子,到了马车进不去的地方,尹泽又把她带下了马车。

尹泽在前走,海棠跟在后。踏云靴和绣花鞋一前一后踏在青石板上,总让海棠有种自己在重复他的步子的感觉。

向来快意恩仇的玉峰山二当家,竟然脸红了一阵。

踏云靴停了下来,她的绣花鞋也只能停了下来。尹泽微抬下巴,“她就在里面。”

话音刚落,海棠就已经冲了进去。屋外守着两个人,本想要拦下海棠,见了尹泽便也就明白了海棠的身份。

她推开房门,从外屋闯到里屋,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大嫂。”

那人蹲在墙角把脑袋埋在膝里,听见这一声后才抬起了头,见了鬼一样的叫了起来。

她这么个反应,根本就用不着多问什么了。

海棠心痛,也更加心寒。

“好久不见,大嫂。”

见她惊愕恐惧的想要往后退,却因为已经是墙角得罪地址根本就无路可退,只能更加瑟瑟的缩在墙角。

“你,你是人是鬼?”

海棠一把抓住她胡乱挥动的手,“许秀娘,你说我是人是鬼。”

“啊!”

许秀娘尖叫着把手挣了回来,片刻后才察觉不对。她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海棠。“你怎么……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海棠凉凉看着她,“我不是早已经死了?大嫂,为什么?”

许秀娘愣了愣,突然朝着她扑了过来,将她紧紧抱住,把脸埋在她的脸上,哭了。

“你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许秀娘这哭声并未作假,一声声都是悲痛愧疚,海棠愣怔片刻,终于是心软了。

开始她是满腔的仇恨,就是进门是也依旧如此,可就是现在,她有些心软了。

许秀娘自从来了山寨对她就特别好。都说长嫂如母,海棠从小无母,对许秀娘感情自是不一般。

可是……

“为什么?”

许秀娘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放开海棠,擦去脸上泪痕,怯懦的看着她,“我不知道你还活着,若我知道,一定回去找你,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为什么?”她紧握双拳,“靳子松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对我们下次狠手。为什么?”

许秀娘松开紧咬的下唇,语气凉薄。“我恨他。”

第二十三章 另外一个自己

许秀娘的这三个字让海棠再次有了杀她的心,她强忍着对她的杀意,磨着后牙槽,质问她:“这些年我只看见你跟我大哥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许秀娘打断了海棠的话,仰头大笑了起来。“我被掠上玉峰山前,爹疼娘亲,还有感情极好,即将要过门的未婚夫婿。我本可以安安稳稳的嫁人过日子,可你大哥偏偏将我掠上山。我当时才十六岁,天真浪漫,他却把我毁了!”

许秀娘捶着胸口,一步步逼向海棠,声音越发尖锐。“我被掠上山五六年,未婚夫婿报官无门被打死在府衙门口,爹娘拖着重病死去,所有亲戚都不敢与我相认。我恨他入骨,你还说我跟他情投意合?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我跟他情投意合?”

海棠被她逼问的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再她又一次逼问下,海棠才喃喃开了口。“他将你掠上山不假,可他这五六年都把你宠上了天,不舍得你干重活,你要什么他都依着你,你想吃的想穿的,想喝的想要的他都紧着最好的给你……”

“我只想要回家!我只想要我爹娘!只想要我的未婚夫婿!我只想要回到五六年前的日子!”许秀娘带着哭腔大声的喊叫起来,吓得海棠都愣那了。见海棠不动,她更是发了疯的捶打着海棠。海棠没躲,身上脸上硬生生的挨了她好几下。

门外的尹泽再听不下去,大步走过来将海棠拽进自己怀里,守在门外的人随着他进来,将许秀娘狠狠的摁在地上,隔开了她的疯狂。

海棠急了眼,推开尹泽,冲上去对着那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放开我嫂子!”

地上的许秀娘突然哭笑起来,“靳子松让我下毒,我又把毒药换成了失去内力的药。没想到他们这么没用,区区几个官兵都防不住。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我害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我只想要回家,我只想要爹娘。”

说到后面,许秀娘的声音越来越小,接着就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海棠怔在那里,双脚仿佛生了根,灌了泥。她垂在两侧的双拳紧紧握住,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

尹泽走过去,凉凉看着许秀娘,“你想要如何处置她?”

海棠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张了张口,声音沙哑,“放她走。”

她仓惶的想要药逃离,刚往外走了两步的她很清楚的听见许秀娘说:“海棠,嫂子没白疼你。”

她不敢再停留,生怕又会听见些什么。一直走到巷子里的青石板路上,她才停了下来。尹泽撤回了守在这里的人,走到她跟前来。

“你当真想好了?”

海棠如鲠在喉。她依旧很恨,只是在听了许秀娘那些话后心里又突然生出了许多歉疚。终是他们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终是他们把人家逼成了这样。可许秀娘终究还是没舍得直接下毒,而只是抱着能有人活下来的侥幸。

说到底,许秀娘她心里还是有大哥的。

“小王爷。”有人上前,得了准后才如实回禀。“她撞墙自尽了。”

海棠心口一窒,一阵风似的跑回了屋里,却又只是杵在门口,不进去。尹泽个头比她高,越过她的身体,一眼就看见了外屋里装的头破血流倒趴在墙根脚的许秀娘。

他下意识的去看海棠,见她呆滞着神情,喘息却明显比刚才要大很多。尹泽明白,她是在压抑着情绪。

“海棠……”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眨眼间,她的身体竟无力的瘫软下来,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尹泽弯腰扶她,被她毫不留情的推开。“滚。”

他皱了皱眉,刚带着自己的人退到外头巷子里,紧着就听见了她的哭声。哭声从隐忍到肆意,听得他连连皱眉。

不过一会儿哭声就停了下来,海棠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身上还沾着一些血腥。

“我记得她家在玉峰山外屋里的一个镇子里,你帮我葬了她吧。”

尹泽点头应下,“好。”

尹泽带着她走出巷子,小童对她身上的血腥视而不见,等两人上了马车之后,又按着尹泽的吩咐驾着马车回了王府。

下了马车,海棠先一步进了王府,小童在身后小声嘀咕。“果真是山匪出身,人都杀的麻木了。”

尹泽沉下脸,抬手在小童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把你丢去喂狗。”

小童缩着脑袋揉着后脑勺,“我又没说错。”

“她没杀过人。”停了停,尹泽又说:“以后这样的话当着她的面不能说,私底下更是不能说。”

海棠早已走进去,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小童的话,但尹泽还是看见了她微微停顿的步子。

尹泽过去的时候,茴香正贴着房门一脸焦急的听着里头的动静。等尹泽来到跟前她才慌忙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的站着。

“王妃呢?”

茴香指了指里头,“回来后就把奴婢们赶了出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

尹泽抬手推了推,房门已经被海棠从里头插上了门栓。他皱着眉,把茴香叫到旁边。“里面什么动静?”

茴香摇头,“不哭不闹,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他重新走到门前,抬手要敲门时又莫名的烦躁起来。茴香见他摆着姿势却迟迟不见他把手敲上去,便大胆的喊了他一声:“小王爷?”

尹泽眸心一窒,收了手,吩咐茴香在这伺候好,又走了。

茴香一直在门外守着,就是夜里也只是在外头打个通铺。隔日一早,还是海棠把她喊醒的。

“你怎么睡这了?”

茴香担心了一晚上,这会儿见海棠眉眼精神的跟往日一样,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翻爬起来,被子里外的温差让她打了个哆嗦。“小王爷让奴婢守着你,奴婢就没敢回屋里。”茴香看了看天色,“王妃你怎么起的这么早?”说完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将地上的通铺卷了抱起来,“王妃你等等,奴婢这就去打水来。”

海棠把她拦下,“你先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茴香一拍脑门。昨日海棠正午就被尹泽带出去,回来后又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会儿肯定是饿了。

“王妃且等等,奴婢这就去拿吃的。”

茴香先把东西放回去,从厨房里拿了新做好的糕点后才想起让人去只会尹泽一声。谁知她才刚进屋,就见尹泽端坐在屋里,吓得她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糕点给摔下去。

“小,小王爷。”

尹泽嗯了一声,音才落,口里就被递来一块糕点。

“小王爷,尝尝?”

尹泽接过海棠递过来的糕点,小咬了一口。

“诶,大男人做什么这么娇气。”海棠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男人就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小王爷你这习惯也得改改,优雅是优雅,可一点儿男子气概都没了。”

她狡黠的笑着,一面又把手指往唇边送。触到自己的嘴唇才惊觉刚刚送进尹泽口里那一块正是她刚才咬过的。

海棠心跳漏了一拍,想起那一日在马背上的事情,她的唇更是一下就烫了起来。稳了稳心神,她又重新拿起一块喂进口中,之后才敢抬起眼眸,直视着他。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明亮,以前尹泽只觉得越看越精致,现在再看,竟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甚至会沉溺下去的冲动。

尹泽眨了一下眼,敛去了所有情绪。

海棠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追着他的脸灼灼的盯着看。“小王爷虚什么?那里虚也就算了,你这双眼睛怎么……莫非,莫非你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

尹泽被她气笑了。“你又胡说八道什么。”

她笑得娇媚撩人,“难道没有么?”

尹泽看的怔。昨天她还在痛哭许秀娘的死,今日又能这么跟往日一样说着气人的话。有这么一瞬间他似乎是看到了自己,故意做出另外一副样子,只是想要掩下自己的悲痛而已。

不,连着许秀娘她已经失去了四十八位亲人,而他只是没了一人而已。

一个女人尚且如此,他凭什么还是走不出那些回忆……

“小王爷?”

海棠站在门口,拿着一张帖子冲着他扬了扬。“你听见没?刘月婵邀我游湖,就在明日。”

尹泽神识归位,起身走过去,拿了她手里的帖子随意扫了一眼后又扔给了前来送贴的下人。“去回了刘府,明日壹国公主来京,承王妃要随我去宫里赴宴。”

这壹国公主明日就到了?

到了就到了,干什么还要让她去赴宴?

“那个赴宴,我就不去了吧?”

尹泽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你是承王妃,怎么能不去?但凡是皇亲一族都得去的。”

海棠眉心一跳眼角一抽,心里暗骂尹泽。她去这一趟,大概就是要挡下壹国公主的怪罪和他尹泽不愿娶亲的黑锅。

她不知道在心里琢磨了什么,再抬起头时,眼神又清澈又纯真。“小王爷,你不怕我把这宫宴给毁了?”

尹泽抿着笑,“怕什么?左右也是我宠出来的,大不了到时候我跟你一起挨罚就是了。”

第二十四章 壹国公主来了

第二天一早海棠就被茴香喊起来,洗漱后还没换衣就又被拖到了妆奁前。看着茴香已经准备好的一头金钗银簪,海棠直接拒绝。

“宫宴不是在晚上,怎么现在就开始折腾了?”

茴香给她梳理着头发,一面解释说:“宫宴是在晚上,但老王爷身份贵重,按规矩正午时候就要进宫的,王妃与小王爷自然也是要早早跟着一起过去的。”

海棠随性惯了,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些东西。她把茴香手里的梳子抢过来,“你去把我上次买回来的那身窄袖拿过来。”

“可是……”

海棠冷瞪她,“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茴香不敢再说,只能去把那身衣服翻出来。等她拿着衣服过来时,海棠已经自己随意的绾了个发髻,发间只有一支素淡的银钗。

“王妃你这样穿着进宫不合适吧?”

海棠没理她,当着她的面儿把衣服换了。系腰间丝带时,茴香又把玉佩递给她。她想了想,只是把玉佩拿过来塞进怀里,问:“昨日你们小王爷说今日去宫宴的都是皇亲一族,那那些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都不能去么?霍国相……也不能去?”

“今日只是接风宴,所以只是皇亲一族走走过场表表礼而已。明日的宫宴才是群臣百官携带家眷一起,会更加热闹一些。”

海棠眉心狠狠跳了两下,“明日还有?”

茴香偷笑,“明日那可是大宴,怕是得有一两个时辰呢。不过王妃若是今日露过脸,那明日不想去的话跟小王爷说一声也成的。”

海棠往茴香脑门上戳了两下,“笑我?你皮痒痒了?”她往外头看了看,“你家小王爷又去哪里了?在老王爷那儿?”

“今日一早小童就来把小王爷喊走了,好像出了府。”

海棠抿唇。“壹国公主进京城,走的是那条道?”

茴香想了想,“照着以前的路数,应该是从京城大街直接到宫门,宫宴后再回驿馆。”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吩咐茴香,“我出去一趟,正午之前回来。若是小王爷问起,你实话实说就行。”

茴香急的追出来,海棠又走的更快了些,隐约的只能听见两个字:“王妃……”

海棠离开承王府,直接就去了京城大街。百姓们大概早就收到了消息,还是真的就如茴香说的一样,多年以来都是一样的套数,更要外国使臣看看自己都城的热闹,所以今日的京城大街格外的热闹。海棠不喜胡太傅家那种官场敷衍,反倒是喜欢跟百姓们凑这种纯粹的热闹。

她刚挤进人堆里就已经觉察出不对,眼色凌厉的锁定刚刚与她错身经过的男人,迅速出手扣住男人手臂上的穴道。“还来。”

男人不理,闷着头的要挤出人群。海棠冷笑,跟上男人的步子,以匕首轻轻滑破男人腰间的衣服,冰凉和刺痛的感觉让男人浑身一阵哆嗦。

“还给我。”

她手上稍稍用力,男人吃痛,果真就松开了手里捏着的东西。

海棠稳稳接住玉佩后,将他拽出大街,再一脚将他揣进巷子里。她厌恶的掸了掸玉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你人模狗样,没想到竟然是个贼。姑奶奶的东西你也敢抢?找死么?”

男人看着她柔弱才敢动手偷东西,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好惹。见她还要动手,男人吓得连连后退,“你放我走,这事儿就当过了。你要再敢乱来……”他指着外头,“外头就是官府的人,我只要喊一句乱党就会有人冲进来。”

最后一个字说完,海棠的拳头就已经落在了男人的脸上。男人捂着鼻子哀嚎一声,疼的差点儿喘不上来气儿。海棠揣好了玉佩,张狂大笑。“你还敢贼喊捉贼?你知道姑奶奶是谁么?”

男人连连后退,捂着鼻子哭喊起来:“你知道小爷是谁么?小爷是梁州孟家独子,是国相小姐的表哥!”

海棠愣住,“你说你是国相小姐的表哥?”

男人以为吓住了她,露出几分得意来。只是他这一笑,鼻口里的血齐齐留下来,恶心至极。“我家有钱,又怎么会稀罕你那个破玉佩。不如你跟我回去,我把银子赔给你。”

无视他眼中的淫/欲和话里的暗示,海棠走近他,逼得他靠在墙角无法再退。“你说,你是国相小姐的表哥?”

男人的笑意僵在脸上,“这,这还有假?”

海棠笑得越发娇媚好看,“那就好。”

……

壹国公主的和亲队进了京城,已经有护城兵将百姓隔开,让出一条大道。听闻这壹国容颜貌美,生下来眉间就有一颗红朱砂。若不是她母妃犯了错,这和亲的事情也不用她来做。

百姓们各个巴着脖子往前看,都想要见见这位壹国公主到底长什么样儿。

和亲队行至一半时,突然有人赤身果体的从巷子里跑出来,惊扰的百姓纷纷让开了道。那人闯到和亲队伍前面后就倒地昏了过去,惊了队伍,也惊了京城百姓。

“前面怎么了?”夏侯关静见马车停了下来便问着身边带来的宫女含翠。含翠下了马车问了缘由,黑着脸的上了马车。

“公主,东元简直欺人太甚,我们进京无人迎接也就罢了,竟还让一个,一个乱民闯了进来,惊扰了队伍!”含翠说的隐晦,可她上马车时恰恰看见侍卫抬着那白条条的男人离开,简直污了她的眼睛。

夏侯关静睨了一眼轿帘,“一个乱民而已,赶走就是了。不过这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乱民出现?”

含翠不敢再说,又催着队伍赶快进宫。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夏侯关静倚在车壁上,神情淡漠。含翠心有不忍,“公主,那承小王爷都已经娶了别人,而东元现在又没有适婚的人选……不如公主在宫宴上请了东元皇帝,咱们回壹国吧?”

“放肆!”夏侯关静冷瞪她一眼,“这和亲是父皇决定,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

含翠脸色煞白的跪下来,“这和亲的承小王爷是早就定下的,可他却这么欺负人。奴婢只是不忍看公主受欺负……”

夏侯关静紧紧抓着膝上的裙子,“就算是要回去,本公主也要带着筹码回去!”

话音一转,她语气里的轻傲更加明显。“这承小王爷就算是要娶本公主,本公主也不见得会答应。可他竟然让本公主丢脸,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刚刚那个发疯的人你认出来没有?正是梁州孟家的儿子。”

“哪个梁州孟家?”

“啧!就是国相夫人娘家,那人正是国相小姐的表哥!”

“刚刚赤身裸体闯进来,又被人抬着出去的那个就是孟家的废子?”

……

听见外头百姓议论的那四个字,夏侯关静怒从心起。她猛地看向含翠,含翠心里咯噔,赶紧把头低下来。

夏侯关静紧握拳心,满脸羞愤。“他东元,简直是不把我壹国放在眼里!”

队伍已经走远,酒楼二层转角靠窗位置的海棠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她拍了拍手上的糕点碎屑,下了楼。刚走到酒楼门口,又遇上了那搭桌的公子。

“是你!”

海棠认出他来,笑道:“公子你来晚了,我刚刚跟别人搭了桌。”

傅子辰回笑的有些勉强。“上次姑娘那一跳……”

海棠惭愧,“吓到公子了?上次是我莽撞了,下次不会了。我要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与公子搭桌喝酒。”

傅子辰神情一滞,“姑娘你,是要回,回……”

看看日头确实也到了要回去的时候,海棠没时间跟他闲扯,快步的就走开了。错身经过他时不小心撞了一下,发间的银钗就落了地。傅子辰拾起银钗追过去,可京城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还未散去,这一眨眼的功夫,傅子辰已经找不见她的身影了。

傅子辰捏紧了手中的银钗,站在酒楼下往二楼转角靠窗的位置看了一眼。

万花楼么……

海棠刚回去就被茴香给抓进了屋里,梳妆打扮,再换上繁复的衣服,刚刚折腾好,尹泽就过来了。

“怎么这会儿才穿戴好?刚起?”

茴香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都不敢讲。海棠倒是淡然许多,“早就起了。小王爷有事儿?”

尹泽打了个手势让茴香退下,一直低着头的茴香竟还看见了,这等本事让海棠这个主子惊叹不已。尹泽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冷不丁的抬手往她脸上掐了一把。

“闹够了,嗯?”

海棠揉了揉脸上那一块肉,“小王爷发的什么疯?”

尹泽压下身子,一字一句的提醒他。“你今日在京城大街上是怎么羞辱孔安的?还要我再给你说一遍?”

“孔安?谁是孔安?”

尹泽眼眸微深,“就是那个被你扒了衣服踹到迎亲队伍前的男人。他就是梁州孟家的儿子,国相小姐霍寒烟的表哥,孔安。”

海棠不解,“不是说是孟家的儿子,怎么又姓孔?”

尹泽又往她脸上掐了一把。“人家爹姓孔,娘姓孟。霍椋的妻子是孟家的女儿,自然就抬起了孟家的名气。不过这名气也被孔安给废的差不多了。”

见她那一块肉已经被自己给揪红了,他竟没忍住的给她轻轻揉了揉。揉了两下又觉得气不过,再狠狠掐了一把。“敢把人扒得这么干净,你把我放在何处?嗯?”

第二十五章 宫宴前夕

海棠倒吸一口凉气,揉着被他掐痛的肉。“小王爷说话就说话,什么时候落得这么个动手动脚的毛病?”

尹泽被她问的一怔。似乎,他还真的不曾对别人这样过。

“他又不知道我是谁,就算我把他扒了他也不敢找上门来,不会让小王爷你难办的。”

尹泽沉下脸,加重了些语气。“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个?”

海棠愣了愣,突然把脸凑了上去。“莫非小王爷吃醋了?”

尹泽心口一窒,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海棠整个人就扑了上来。“小王爷这是开窍了?”

他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给撇开,理了理衣服,“胡闹。”

海棠虚扶了扶那一头的银钗金簪,“若不是你吃醋,那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今日不去宫宴了,明日再去好不好?”

“今日你揍了孔安,惊扰了壹国公主,明日你还想去咋皇上的场子?”

果不其然,尹泽的脸又比刚才要更沉一些,海棠大笑起来,用手肆意揉捏着他那张臭脸。在他真的要发脾气之前,又给他抹皱起的眉间,再给他扯了扯紧抿着的唇角。

“我认识的承小王爷整日嬉皮笑脸,你这张臭脸是学的你父王?简直白瞎了这张俊颜。”

尹泽将她胡作非为的手拉下来,“你这是夸我,还是在骂我?”

海棠把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自然是夸你了。”

尹泽低低的笑出声。他把海棠从自己怀里拉出来站好,又亲手给她扶正了钗子,整理了衣裳。

“大概是我前世造了孽,今生怎么遇上了你这么个不讲理的女人。”

海棠点头,“是啊是啊,大概是我上辈子修了福,所以这辈子能遇上小王爷这么好的男人。”

尹泽朗声大笑起来。笑声传到外头,让等在院中的小童愣了愣。

记忆中的承小王爷,似乎有多年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小童扯了扯茴香的袖子,“他俩在里面说什么?”

茴香红着脸把袖子给回来,声音细小。“我哪儿知道。”

小童哼哼两声,朝着里面喊:“主子,老王爷让你们一道过去用膳。”

屋里的笑声停了。茴香怨他扰了气氛,小童又傻愣愣的搞不明白。见尹泽拉着海棠出来,又哼哼两声别开了目光。

跟老承王爷用了膳,这就要赶往宫里了。老承王爷站在承王府门前,遥望着远处久久未动。尹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说:“别看了,现在早早进宫跟皇上把体己话都说完了,宫宴后或许父王你还能去一趟玉佛庵,给娘过个生辰。”

听了这一句,海棠才想起那个方向可不就是玉佛庵么?

原来今天还是老承王妃的生辰?

老承王爷又在承王府门前站了片刻,这才上了马车。尹泽拉着海棠上了后面那一辆马车,车帘才刚放下,海棠就追着问他:“今日是老承王妃的生辰?那不如我们就不去宫宴了,我们去玉佛庵看看老王妃?宫宴随时有,但今日……”

“今日宫宴你我必须出席,你说什么都没用。”尹泽睨着她,“你以为今日宫宴只是皇亲一族,那么明日你就能见到靳子松和霍寒烟了?霍寒烟名声容貌都被你给毁了,她还有什么资格进宫?壹国公主虽是靳子松接待,但大婚时候闹出那种事情,霍椋也不可能再让他在这两场宫宴里露脸。所以,你的如意算盘还需再好好合计合计。”

海棠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承王府的马车得了准,能直接驶进宫门,到了黄城内海棠才随着尹泽下了马车,由宫人领着往前走。海棠初到承王府时也惊讶过承王府的恢弘奢华,现在到了宫里,她才终于觉得玉峰山的山头到底是有多穷。

秉着尹泽的交代,也怕头上的钗子掉下来,海棠这一路走的还算是得体,没给承王府丢脸。

到了一处宫门,老承王爷先走进去,尹泽正要转身与海棠交代,又听老承王爷没好气的冷哼道:“你不用跟来了,你以为皇上还会见你?”

尹泽失笑,“那我带着海棠在宫里转转,宫宴前会赶过去的。”

老承王爷冷瞪他一眼,负手离开。有人正从正殿那边过来,身穿一品官服,正是当今国相霍椋。霍椋面色阴郁,走路间都能看得出来他闷在心里的滔天怒火,叫两旁的宫人侍卫都避之不及。

老承王爷在霍椋经过自己身边时还点头与他打了招呼,只是霍椋脸色太黑,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算是回应,之后便大步离开了。

霍椋走过尹泽身边时,他恰好帮海棠扶正了发上的一支钗子,绣着繁复暗纹的袖子正好遮住了海棠的脸。直到霍椋走远,尹泽才收了手。

海棠好奇的往霍椋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有所指。“小王爷真是心细,我这钗子还挨个的帮我扶正了。”

尹泽紧了紧她的手,“走吧。”

他对宫里算是熟的,与正殿隔开一些距离后便退了宫人,自己带着海棠往御花园去了,可刚到御花园,那一位宫人又急急跑来,说皇上有事要问他,让他赶紧过去。

海棠抬眸,见他眉眼深沉略带警告的看着自己,她轻笑,“小王爷放心去,我晓得轻重的。”

尹泽皱了皱眉,跨前一步贴近海棠,紧紧抓着她的肩。“这是在宫里,你最好真的懂得轻重。若是再惹事,恐怕我都救不了你。”

旁边的宫人只见两人低喃耳语,明摆着就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可那边还有皇上在等着,他也只能斗胆的再催一回。

尹泽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疼的海棠微微皱眉后他才松开了她的肩,转而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乖乖在这等我,嗯?”

海棠不耐,“知道了。”

尹泽这才算是真的放了手,跟着宫人离开。海棠收回目光看着面前这百花齐放的御花园,轻声嗤笑。

小半个时辰尹泽才从正殿里出来,刚出来就听碎嘴的宫人说皇上最宠的钱贵妃在御花园里打死了人。尹泽心里一个咯噔,冲过去抓着那小宫人的领子。“钱贵妃在御花园打死了人?谁被打死了?”

小宫人是认得尹泽的,见他如此,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听说有人冲撞了她,到底是谁奴才也没细问。钱贵妃的脾气承小王爷你也是知道的,只怕现在那人的尸体早已被丢出宫去了。”

尹泽心口一紧,推开小宫人便朝着御花园赶去了。

不知道是在哪个宫门口,远远的就听见了有人在训斥。

“这么宽的御道你偏偏要撞上来,你这人是不长眼睛么?”

“你们打碎了我家娘娘的药,这账我还没跟你们算呢!”

“明明是你……”

宫门口站了三个人,尹泽只一眼就从两人身上的异族服饰认出了她们的身份,他喊来一旁的侍卫,指着本朝的宫女问那侍卫,“那是哪个宫里的?”

侍卫看了一眼,“回小王爷,那宫女是钱贵妃娘娘宫里的。”

又是钱贵妃。

尹泽拧着眉心,交代了侍卫两句话。侍卫小步跑到那宫女身边把话传了过去,小宫女听了后惊愕的往尹泽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才给壹国公主请了罪,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匆匆离开。

夏侯关静说着那边看去,想了想,追了出去。

含翠一头雾水,也追了上去。“公主!”

尹泽走的并不慢,可就是以前总往宫里跑,许多宫里的人都认识他。再着他才大婚,自然是要恭喜奉承一番的。他心急着去御花园,无心应付,但还是被耽误了脚步,让夏侯关静追了上来。

“这位公子。”夏侯关静拦下他,见面前这人生的俊俏,风姿绰约,竟心动起来。再看他举止间更显贵气,大概是东元皇室的人……

“你是皇子么?”

尹泽勾着唇角,“不是。”

夏侯关静愣了下,“那你是皇亲国戚?”

“不是。”

“那你……”

尹泽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烦请公主让让,我还要去接我的妻子。”

说罢,尹泽直接绕过她,快步往前走了。

夏侯关静追上去,“你知道我的身份?”

尹泽显出几分不耐,“若不想别人知道,公主可以先换身衣服。”

“公主!”含翠追上来,阻了夏侯关静想要继续追上去的想法。“公主,一会儿宫宴就要开始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夏侯关静看着那道身影,不甘的咬着唇角。“含翠你去打听打听,刚刚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含翠更懵了。刚刚她连那人什么相貌都没看清楚呢,怎么问?她也才第一次来东元皇宫,上哪儿问?

夏侯关静看出她的为难,这才开了口。“罢了。若他是皇子或是皇亲国戚,一会儿的宫宴必然会再见。只可惜,他已有了妻子。”

含翠不屑。“有妻子又如何,若是公主喜欢,他那妻子就是有再大的娘家也得要给公主退至妾位。”

尹泽急赶过去,钱贵妃的人早走了,御花园中只见几个宫女和太监在清理地上的血迹。尹泽心一沉,随手抓了个宫女,“承王妃呢?”

第二十六章 承小王爷就是会讨人欢喜

小宫女被吓得不轻,看清楚是尹泽后,小脸儿又是一红。

“我问你承王妃呢?”

尹泽骤然拔高的语气吓得正在洒扫的宫人们抖了个激灵,一个小太监指着方向说:“承王妃,被钱贵妃带走了……”

尹泽心口一窒,来不及多想就追了过去。他早知道这个女人净会惹麻烦,他就不该让她单独留在御花园。人是他带进宫的,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小王爷!”

尹泽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寻声望去。有人站在对面湖心的八角亭里正挥手跟他打招呼,那一头的银钗金簪在阳光下还真的能把人的眼睛都给晃瞎了。

他松了一口气,顷刻间又凭空烧起了一心窝子的怒火。他冷着脸快步走向八角亭,海棠嬉笑着迎过来,看着她的笑颜,尹泽心火烧得更甚。

他一把抓住海棠,修长手指死死扣着她的肩,劈头盖脸的就骂了起来。“不是让你在御花园里等着,你个没见识的女人瞎跑什么?你知不知道这宫里……”

“承小王爷。”

一道慵懒娇媚的声音后,尹泽这才注意到坐在八角亭中的钱贵妃。他眉心一跳,松开了海棠却并未放开,而是改做揽住她的腰肢,将她贴在自己身侧。

“贵妃娘娘。”

钱贵妃又岂会看不出来尹泽对海棠的护意,联想到刚刚在御花园里的事情,了然的轻笑起来。“早听说承小王爷宠爱承王妃,今日也听人说承小王爷在殿前为承王妃挨个扶正头上的发钗,现在亲眼看着,才知道你们这感情是真的好。”

尹泽抿起的唇角弧度恰好,依旧还是一副厚脸皮的不羁模样。“我这王妃最爱惹祸,实在不让人省心,若她能学到娘娘两分从容三分优雅四分得体,小王才是真的放心了。不过就她这般相貌在娘娘跟前就已经败了,小王也只能将就了。”

钱贵妃开怀大笑起来。

海棠把手缩到他的身后,在他腰上的软肉狠狠掐了一把。

早知道他承小王爷不正经,但也没想到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竟然这么厉害。她的长相与比她大一轮的钱贵妃相比,摆明了就是自己的胜了好不好?

“承小王爷就是会讨人欢喜。”

钱贵妃的目光又来到海棠身上,深看了她两眼。“你这王妃,本宫也甚是满意。”

尹泽把揽在海棠腰肢上的手往自己身边收了收,顺势把刚刚掐在他身上那一下毫不客气的还给了她。海棠僵着笑,正想要还手时就见钱贵妃站了起来。

“真真是新婚燕尔,一刻也分不开呢。”钱贵妃走到两人跟前,意味深长的又看了尹泽一眼,“一会儿宫宴见。”

等钱贵妃走远,海棠才从尹泽的怀里出来。“刚刚她看你那一眼我怎么觉着有点儿猫腻,你俩以前有一腿?”

尹泽往她脸上狠揪了一把。“你找死是不是?”

海棠嬉笑着退到一边去,又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上的一个雕花精致的金镯子,“钱贵妃赏的。”

尹泽沉下脸色,把她手上的镯子拔下来检查了一番。觉着没问题,这才把镯子给她重新戴上,再将她拽到自己身边。余光往四周扫了一眼,这才问她:“御花园里怎么回事儿?”

海棠把袖子拉下来,轻描淡写。“没事儿,就是御花园里遇上了钱贵妃,闲着没事儿给她抓了个可疑的宫女而已。”

不见他再追问,海棠抬眸,见他脸上的不悦越发明显。她笑道:“事情就是如此,你不信可以去问问别人。与我有仇的又不在宫里,我懂得轻重。”

尹泽被她说的没了脾气,转身径直走了。海棠跟上他的脚步,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低着头的玩儿着手腕上的金镯子。

不多时,宫宴已开。

尹泽带着海棠入宴时,宴席上已经做了几位皇子皇妃,还有尹泽的几位皇叔。尹泽给海棠一一介绍,海棠也懂事的行了礼叫了人。一直默不作声看着她的老承王爷将她落落大方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捉摸不清。

她不是个山匪出身的女人么,怎么瞧着又与一般的大家闺秀一般无二。

入座后,海棠才揉了揉发僵的嘴角。“这宫宴什么时候结束,我能不能先回去?”

尹泽眼里含着笑,“今日这小小宫宴就受不住了?那明日你还来不来?”

“不来了。”海棠回答的干脆,一点儿拖沓都没有。

尹泽眼中笑意更甚,他心里期望的,也正是如此。

片刻后,尹泽又把她拽了起来,刚站稳还反应过来,又被她拽了一同跪下。

耳边是一阵万岁千岁,海棠心口狂跳,紧握成拳的手心已经溢出冷汗。

这便是东元的皇帝,这便是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的天子,这便是,哥哥们一直都在反着的人。

“海棠?”

尹泽轻声提醒,她回过神,见所有人都已经起身,唯独她还跪在那里。她正要起身,又听钱贵妃的声音响起。

“承王妃,皇上问你话呢。”

啊?

海棠愣住了,她刚刚出神,谁他娘的注意到皇帝说了什么?

老承王爷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尹泽恨铁不成钢的皱了皱眉。钱贵妃轻笑,在皇帝耳边小声说了什么,皇帝淡淡扫了她一眼。“那便算了,入座吧。”

海棠松了一口气,偷偷看了一眼皇帝龙颜,又匆匆收回目光,随着尹泽入座。入座后,她挪到尹泽身边,小声问他:“刚刚皇上问我什么?”

“你是耳朵不想要了还是脑袋不想要了,这个时候还敢出神想别的事情,嗯?”尹泽在她耳边,几乎是磨着后牙槽的说着。

高位上的钱贵妃轻喊着身边的天子,手指了指他们的方向,又在皇帝耳边说了句什么。皇帝望去,脸上虽没明显情绪,但眼中已经有了淡淡笑意。身边的皇后不甘被钱贵妃抢了两次风头,冷着脸的让人直接把壹国公主宣进来了。

壹国公主身着壹国最绚丽的服饰踏进殿中,她直视着东元皇帝,没有丝毫谦恭和不惧,目不斜视的走到殿中行了礼。

在座的都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虽然壹国公主出场时还觉得惊艳,但她这一副高傲神态,又着实是招惹了众人。

于是高位的东元皇帝不悦了,久久未允她起身。

夏侯关静心里咯噔一下,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做法不妥。她沉下心,又重新喊了一遍万岁,皇帝才开口允她起身。夏侯关静起身后,神态倒是比刚才要谦恭许多,再有她带来的一些壹国珍宝,这才冲淡了皇帝的不悦。

夏侯关静余光扫向皇子们的坐席,未见白日里看见的那人,心里微微失落。正要往别的席位看去,却听有人提议:“听闻公主是壹国才貌双全的第一人,今日公主来我东元宫中必然是有准备而来,今日宫宴虽小,不知公主可否先唱跳一曲,让我等开开眼界?”

海棠记得,这人是钱贵妃所出的五皇子。

含翠愠怒,这等做法,不是把他们壹国公主当成唱跳的舞姬了么?

夏侯关静轻踏一步,恰好挡在含翠跟前。“关静确实准备了才艺,但来到京城才知道原来东元对外客最高的礼遇便是两场宫宴,可关静只准备了一舞……”

她故作为难的又往别的席位看去,果真就瞧见了尹泽。她眼前一亮,再回头时,欣然道:“不过东元皆是有才人,若有人能奏曲,关静就可以跳舞。”

先前提议的五皇子理了理衣裳,自信满满的正要站起来,却听夏侯关静说:“关静请奏东元陛下,这一曲,让他来奏。”

她手指的,正是尹泽。

众人神情微妙,就是海棠也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尹泽拧着眉心,冷冷睨着她。“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海棠呵呵乐着,她就是仗着这里人多,尹泽不敢再掐她的脸,对她动手动脚。

“小王爷,如今公主已经把话撂下了,说东元皆是有才人,小王爷你顶着这么大一顶帽子,还不赶紧上去奏一曲?”

尹泽面向她,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捏住她的下巴,有些恶狠狠。“你就这么想要把小王推出去?”

海棠没想到他真的敢在这些人面前动手,急忙别开脸,“这哪儿是我推出去的,明明是壹国公主自己挑的。”

夏侯关静这才注意到他的身边还陪着一位女子,嫉妒心作祟,差点儿没让她下唇咬出血来。

老承王爷轻咳一声,尹泽才又把身子转回来,继续若无其事的喝着酒。东元皇帝微沉下脸色,可眼里又并无责怪质疑,语气更是偏宠尹泽。

“壹国公主相邀,泽儿觉得如何?”

尹泽甚至都没站起来,他端着酒杯朝着皇帝虚敬了敬。“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泽儿的性子,这吹拉弹唱我看得是挺多,但这玩意儿我可不会。”

众人一笑,夏侯关静期望的神情顿时凉了下来。她咬咬牙,指着他身边的海棠,“那便让她来。东元皆是才子,女子更是各个才德兼备。她,应该能奏了吧?”

众人更乐了。

五皇子不嫌事儿大,“承王妃,壹国公主连邀两次,你可不能丢了我们东元的脸。”

夏侯关静脸色一变,目光掠过海棠,再定在尹泽身上。

她竟是承王妃?

他竟是承小王爷?

第二十七章 才貌双全的壹国公主

奏曲?

奏什么曲?她只会揍人!

五皇子这一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海棠的身上。海棠看着只盯着尹泽的夏侯关静,突然起了身。她走到案桌前,故意用身子挡住尹泽。夏侯关静被阻了视线,脸色更是难看。

“承王妃,你这是应了壹国公主的邀请,要奏曲了?”

五皇子话中带着热闹,席上的老承王爷和尹泽统统都变了脸,就是高位上坐在皇帝身边的钱贵妃也对儿子的这番做法有些恼怒了起来。

“我不会奏曲。”海棠清冷的声音传透了整个大殿。

所有人皆是一愣。五皇子啧啧两声,“不会奏曲,那你为何要走出坐席?”

“我丈夫被别的女人盯着看,我还不能挡一挡了?”

尹泽握着酒杯的手骤然一紧,缓缓抬起头,灼灼的盯着挡在案桌前的那道背影。

殿里十分安静,顾忌彼此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高位上一直微沉着脸色的皇上突然笑了起来。天子这一笑,殿里气氛再次被缓了过来,虽都在赔笑,但各个神情各异,都在等着夏侯关静的下一次刁难。

“胡闹,回去坐下。”

夏侯关静没说话,尹泽也没说话,倒是一直沉默的老承王爷开了口。海棠冲着夏侯关静挑衅的笑笑,这才又乖乖回去坐下。只是她刚坐下,尹泽便往她身边凑了凑,在她耳边轻咬一声:“你真会给我惹事儿。”

海棠挑眉看着夏侯关静,见她那张脸都被气得铁青,心下只觉得快意。她也往尹泽身边凑了凑,将自己的手讨巧的放进他的另外一只手掌下面,由他握住自己。

外人看着是你侬我侬,鹣鲽情深,实则海棠那一只手差点儿被让尹泽被捏碎了。

“皇兄,我这儿媳妇儿确实是五音不全,让她奏曲倒是难为她了。臣弟记得五皇子颇懂音律,不如让五皇子奏一曲如何?”

钱贵妃的神情顿时就冷了下来。在与壹国联姻一事上,虽对外说是没有适龄皇子,其实早前皇帝就已经发了话,所有皇子皆不得与外族联姻。又怕壹国说东元高傲敷衍,只得千挑万选的把自来偏爱的外甥承小王爷匪推出去了。

原本事情就这么算了,没想到五皇子这么不识趣,竟想要承王府家的热闹。钱贵妃心中气得不轻,难道她这不争气的儿子不知道承王府的人向来护短么!

五皇子倒是跃跃欲试,正要请奏时,正好看见钱贵妃那一眼警告,便只得压下心中的雀跃,闷头喝起酒来。

皇上扫了五皇子一眼,“明日还有宫宴,先前公主不是说自己只准备了一舞么,那便等到明日再让你们开眼界就是了。”

夏侯关静看了一圈,轻哼之后高声道:“不必明日。关静初来东元,也不能扫了众位的兴致。那奏曲的事情,还是让我这侍女来吧。”

含翠行礼退下,片刻后再进殿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琵琶。等待时夏侯关静并未看向任何人,乐声一起,夏侯关静就着身上繁复的服饰翩翩起舞,舞姿随着乐曲变化而变化,时而轻柔时而快速,该妖娆妖娆,该婀娜婀娜,足以让人觉得精彩。

一曲舞毕,席间的几位皇子和几位亲王更是对其另眼相看。海棠戳了戳尹泽,“你觉得这舞如何?”

尹泽紧紧抿着唇角,并未作答。

夏侯关静得了东元皇帝的夸奖,第一时间就看向尹泽。谁曾想她偏偏看到海棠与尹泽说话的样子,收回目光的瞬间,心里又嫉恨起来。

这一舞后,宫宴上安排的歌舞就显得无趣很多,海棠看了片刻就没了兴致。将近半个时辰后皇上先行离开,而后皇后与钱贵妃也都走了,之后才有人放开性子的大声说话和大口喝酒。尹泽见海棠兴致缺缺,便带着她溜出宫宴,顺着御道要出宫。

夏侯关静追出来,拦下尹泽。“你就是原该与我联姻的人。”

尹泽将想要先走的海棠拉回来,“小王已经娶了喜欢的女人,皇上也已经收回了旨意,也许了公主在东元自行挑选夫婿,公主又何必纠缠。”

夏侯关静紧着就开口追问:“我挑的就是你,你可愿意?”

尹泽轻笑,“小王不愿。”

说罢,他带着海棠径直就走,丝毫情面都不讲。海棠好奇的想要转头去看看,还未有动作,就听尹泽凉凉说:“你要敢回头,我就拧断你脖子。”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海棠才把头上的银钗金簪和手上的金镯子都给取了下来。瞥见那只金镯子,尹泽又问:“钱贵妃为何要赏你东西?”

海棠拿着金镯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个?她说我性子爽快,不似一般小姐那样矫揉造作,心里高兴就赏给我了。”

尹泽又皱起了眉,“以后看见钱贵妃就离远些。”

“为什么?”

尹泽看着她,说:“你以为这镯子是她心情好才赏你的?你以为今日宫宴上她帮你说话是好心?她不过就是想要巴结我承王府而已。我父王与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她想要五皇子为储君,若是有我父王说话,那五皇子成为储君的可能就占了一半。”他把那金镯子抢回来,看了两眼又随意扔在马车里。“这东西她赏你了,我回头还得给她送个新鲜的回去,麻烦。”

海棠沉默了小会儿才开了口。“随便一句话就能把储君位置说下来,那你们这储君的要求也太不慎重了。”

尹泽冷瞪着她,实在是懒理她。

回了王府,尹泽先一步占了床。海棠站在床边磨蹭了好大一会儿都不见他起来让位,只能到软塌上歇着了。都已经熄了灯了,海棠也已经困了,尹泽还撑着身子喊着她:“明日宫宴你去不去了?”

“不去。”

“那明日你就在王府里待着,我早早的就要出去,要等宫宴结束了才能回来。”

海棠翻了个身,“你就是不回来也不用跟我知会。”

翌日,尹泽果真早早就出去了。海棠起来用了早膳,无所事事的熬到正午。茴香见她实在无聊,便劝道:“王妃为何不去宫宴,宴上有歌舞,还有别人家的夫人小姐,王妃应当多结交两个交心的才好。”

海棠想着在胡太傅家看见的那帮官家小姐,恶心的直摇头。她突然想起昨天临出门时尹泽提起的事情,又吩咐茴香。“你去安排马车,我要去玉佛庵。对了,再让厨房弄些老王妃爱吃的糕点,我要带过去。”

茴香神情微妙,轻扯着海棠的衣袖。“王妃,这事儿不太好办。”

“为什么?”

茴香往四处看了看,这才小声说:“你没发现王府里从未有人谈论过老王妃的事情么?老王爷下令了,承王府任何人都不能提起老王妃的事情。你让奴婢交代糕点这事儿,奴婢不敢说,厨娘们也不敢做啊。”

海棠眼前一亮,“怎么就不能提起了?”

茴香低着头,“奴婢来时何总管就这么告知,至于为什么,奴婢也不知。”

海棠多看了她两眼,也没再追问。“那就每样都做一份,我统统带过去。”

她前脚才出了承王府片刻,铭风就把消息送到了尹泽跟前。尹泽听闻她去了玉佛庵,皱了皱眉。“你也去跟着,别出了岔子。”

海棠到了山下才想起茴香爬不上这山,车夫倒是有些脚力,但海棠不放心让茴香一个人留在山下,于是她自己一个人来来回回的上下三次,终于是吧这六个三层的食盒统统都提上了山。

她拍响了玉佛庵的门,从气喘等到气息平稳才有人过来开了门。开门的姑子记得她,喊了她一声承王妃。

“师傅叫我海棠便可。”

姑子点头,让她进来。见她手上提着两个食盒,地上还放着四个,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都是些素食糕点,给老王妃带的。”

姑子欣慰,喊了人过来帮着海棠把食盒提到了老承王妃的厢房前,又帮她叫了门,这才离开了。

黎姨见她一个人来,有些意外。“怎么不见小王爷?”

“昨日壹国公主已经到了,今日宫中有宴,他与老王爷都走不开。”海棠将食盒提起来,递给黎姨。“听小王爷说昨日是老王妃生辰,今日我不去宫宴,过来给老王妃补个生辰。”

黎姨接过她手里的两个食盒,“这是小王爷还是老王爷让你送来的?”

她实话实说,“是我自己要来的。”她把食盒轻轻放在脚边,“若是打扰到了王妃,那我就先……”

“是海棠来了?让她进来吧。”

海棠进了屋的瞬间就闻到了一股药味儿。“您生病了?”

老承王妃面色比之前要苍白一些,她虚抬抬手,“老毛病了。”

黎姨已经抬着一叠碟子糕点过来,老承王妃看了一眼,正是她最喜欢的芙蓉桂花酥。她看着这桂花酥有些恍惚,几次想要伸手去拿,又把手收了回去。黎姨看不过去,拿了一块塞到她手里。“就一块,不碍事,多了我也不给你了。”

老承王妃轻咬了一口,面上显出满足。“多少年了,我想到我还能再吃一口这个味道,想当初……”

她停下了话语,一口一口吃的极慢,吃完了这一块后她才摆手让黎姨退下,将海棠留在了屋里。

第二十八章 再上玉佛庵

“今日宫宴,你为何不去?”

“不喜欢那些阳奉阴违勾心斗角的人。”

老承王妃轻笑起来,“你倒是坦诚。”

海棠见她还在捻着指腹的酥沫,小声说:“我再悄悄给您拿一块,不让黎姨知道。”

老承王妃先是一愣,后头直接笑出了声音。“不必了,我这身体,吃不了太燥热的东西。”

“那可有看了大夫?”

老承王妃笑意淡去,眼里的颜色也黯淡了下来。“老毛病,也就这样了。”她对着海棠招了招手,“你过来,与我说说话。”

海棠陪着老承王妃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不知道是她哪一句说的有趣了,又逗乐了老承王妃。老承王妃突然止住了笑意,直直看着她。

“你可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话?”

见她迷茫,老承王妃又提醒了她一遍。“若你与泽儿只能活一个,你会如何选择?”

海棠脑中炸开在马背上的那一幕回忆,唇上一热,心上却莫名的紧了紧。“为何不能两个都活?”

老承王妃动了动唇,开口却是一阵猛烈咳嗽。黎姨闯进来,让海棠先出去候着,又赶紧拿了柜子上的药丸给老王妃服下。

海棠退出厢房,等了好一会儿黎姨才从里头出来,淡漠看了海棠一眼,“天色不早,承王妃还是先回去吧。”

她看了一眼紧闭房门的厢房,正要离去,又听黎姨说:“主子说了,王妃以后就不要来了。”

海棠眼中闪过诧异,而后又点头,“好。”

离了厢房,海棠又走到了玉佛庵的大殿中。庵中的一位师傅正在那边忙着,见海棠过来,也喊了一声承王妃。

她没再纠正这一声称呼,指着师傅身前那一面满是油灯的墙问:“师傅,这是什么?”

“长明灯。”

“长明灯?”

“下界阴暗,点着这长明灯才能为死去的人照亮前路,才能让他们早日投胎做人,脱离苦难。王妃可有亲人需要点灯?”

海棠心狠狠抽痛了一下。“不必了。我的亲人太多,这里已经放不下了。”

师傅往墙上看了一眼,“王妃要燃多少灯?”

多少?玉峰山上,四十七具尸体。

“我家人多,上上下下,几十口。”

师傅意味深长,说:“几十口?那我这里确实是放不下。既然放不下,王妃何不在佛像前拜拜,若是王妃足够诚心,佛祖也能感知的话,也能帮他们洗清罪孽。”

她站在大殿中,望着高大庄严的佛像喃喃的问:“多在佛像和菩萨跟前拜拜,就能帮他们洗去罪孽?”

师傅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海棠站在原地愣怔了好大一会儿才动了动,可她并未走到蒲团前,而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磕头时,她的眼泪轰然而下。

天色黯淡后海棠才下了山,茴香都急的要跳脚,要不是车夫拉着她都要自己上山找人了。海棠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茴香察觉不对,也没敢追问,只是催着车夫赶紧回府去。

回了王府,海棠直接就回了屋里,闷头睡下了。宫宴结束,尹泽才回到王府,铭风就过来复命了。

“她回来了?”

“回来了。还是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

尹泽突然想起许秀娘死了的那一天,那个女人也是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他放缓了脚步,“今日在玉佛庵发生了什么?”

铭风把玉佛庵上的事情告诉了尹泽,尹泽了然。“她怕是想起了她那些哥哥。”这一句说完,他又问起另外一事。“昨日让去查御花园的事情,如何了?”

“后宫争斗而已。林妃让人在钱贵妃的点心上下毒,被恰好在御花园的王妃听见。当钱贵妃到了御花园时,王妃便当面识破了此事。”

尹泽眸心危险地缩了一下,“你说,她撞见了林妃的预谋,而后在钱贵妃来时才撞破了此事?”

见铭风点头,尹泽才失笑道:“那便是故意的了。大概是怕我承王府靠不住,所以提前找了条后路?难怪钱贵妃还赏她镯子,原来她也懂得阿谀奉承。”

回了院里,茴香急急就跑了过来。“小王爷,王妃她……”

尹泽打了个手势,茴香便自觉退了下去。他走到房门前轻轻一推,房门便开了。

屋里没点灯,他看了一圈后径直就走到了床榻边坐下。她背对着外面,整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他把被子拉下来,又给她把被沿拉到她的肩上盖着。

他收回手时,假装察觉不到她身体的僵硬,也假装不知被褥潮湿,更假装看不见她脸上的泪痕,又走到了软榻那边,躺下休息。

因在宫宴上喝了酒,尹泽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第二天醒来时海棠都已经把自己收拾妥当了。见他醒来,海棠走过去一把掀了他的被子。

尹泽忍着一胸腔的恼火,可在看见她那副笑盈盈的模样时,突然心疼了一下。

“小王爷醒了?醒了就起吧,小童都在外头等了好久了。”

尹泽半坐起来,声音沙哑。“等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他的面前就被递来了一杯温水。他看了海棠一眼,接过茶杯两口喝干。

“好像是什么傅府来人,要请你过去一趟。”

尹泽动作顿了顿,又把茶杯递给她,起来自己更衣净面就要出去。海棠拦下他,笑盈盈的凑上去,“小王爷要去哪里?带我一起去啊。”

他睨着海棠,“上次刘月婵不是给你送了拜帖?今日有时间了,你可以去刘府上找她玩。”

丢下这一句,他自己就走了。海棠轻哼哼,用了早膳,喊着茴香要去刘府找刘月婵。

茴香欲言又止,最后张口时却是说:“我们就这么过去,不送拜帖,是不是不太好?”

海棠啧啧两声,“我是承王妃,刘府还能拦着我不成?”

到了刘府,人家果真不敢拦,赶紧的把她给请到了前厅。刘夫人拉着刘月婵前来,一进门就要给海棠行礼。海棠直接把刘夫人拽起来,“夫人客气了,我这里不需要这些。”

刘夫人愣住,盯着自己被抓的胳膊,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海棠不好意思的松开了刘夫人,“我来找月婵玩儿,刘夫人能不能……”

刘夫人赶忙把女儿拽过来,自己就退了下去。

刘月婵怯怯的挪着步子,却不及海棠直接跨到她跟前的一步。

“你躲什么呀?”

“我,我……”刘月婵在那支吾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海棠随便挑了把椅子坐下,“是你先给我递了拜帖,怎么我来找你,你又不敢说话了?”她直勾勾的盯着刘月婵,声音有些冷。“还是你又跟着那些官家小姐编排我了?”

“我没有!”刘月婵涨红了一张脸,“昨日那些人还说了王妃你的不是,是我站出来给王妃说话的。”

海棠眼前一亮,把海棠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们又说我什么了?你又是怎么帮我说话的?快说说快说说。”

刘月婵有些哭笑不得,这承王府的八卦程度,怕是京城里哪家小姐都及不上她。

不过话说回来……

“王妃你昨日为何不去宫宴?”

“宫宴无趣,有什么好去的。”海棠又催了一回,“你快说说,昨日宫宴上怎么了?”

刘月婵神情微妙,琢磨一会儿后才斟酌着说:“昨日宫宴上壹国公主一舞惊艳四座,还有不少官家小姐也出来献艺了。”说到这,刘月婵又皱起了眉。“徐燕儿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话,说前日宫宴上承王妃你没敢应下壹国公主的相邀,害得我们东元丢了脸。一帮人跟着应和,着实气人。”

海棠轻嘲,“若是我出手,她壹国公主今日连宫宴也来不了了。”

刘月婵眉心一跳,大概知道她的意思怕是想要直接揍趴壹国公主。刘月婵掩口偷笑,“壹国公主对承小王爷似是不死心,宫宴中一直盯着承小王爷看,这脸皮也是够厚了。”

“前日宫宴后她还亲自追出来拦下我家小王爷,说……”

海棠没往下说,但刘月婵心里已经猜到那壹国公主会说什么了。刘月婵心中愤愤的抱怨了几句,小性子倒是挺合海棠的喜好。刘月婵又跟海棠说了些宫宴上的趣事,渐渐熟悉了海棠也就没了之前的不自在。

刘月婵几番犹豫,终是开了口。“王妃跟傅家熟么?”

“哪个傅家?”海棠浑不在意。“京城的权贵我一个都不认识。”

刘月婵咬着唇,说的很含蓄。“我看着傅家兄妹跟承小王爷挺熟的。”

“他们都是京中权贵,自然都挺熟。”说完这话后,海棠才后知后觉其中的猫腻。“你刚刚这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人跟徐燕儿一样想做承小王爷的侧妃?”

刘月婵垂下脑袋,“我不知道。但我看着承小王爷对那位傅小姐与别的小姐不同,或许是我看错了……若是王妃昨日也在,就能亲眼看看了。”

“傅小姐?”

海棠眸心一窒,心里莫名的烦闷。今早上小童不就说傅家有人来,结果尹泽匆匆忙忙的就走了。她开玩笑的要跟着去,尹泽不让,反而让她来刘府。印象里,似乎她也在哪里听过傅家……

她猛地起身,把刘月婵吓了一跳。

“傅家在何处?”

刘月婵心口狂跳,“王妃要做什么?”

海棠勾起唇角,“自然是要见见这位傅小姐了。”

第二十九章 谁捉谁的奸?

前厅门外候着的茴香听见这一声后浑身打了个激灵。海棠已经走了出来,越过她豪气万丈的吩咐:“茴香,跟我去傅府。”

茴香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呆坐在椅子上的刘月婵,咬咬牙,追上了海棠。“王妃,那个,要不咱们还是先回王府?这都出来一天了。”

海棠不理她,直接出了府,上了马车。“去傅府。”

马车上海棠一直靠着车壁假寐,茴香欲言又止,终是没胆子再劝她。茴香只气今日的车夫是这两年才来王府并不知道内情,只想要在主子面前博得好感所以干活儿特别有劲儿又不会看势头和脸色的二愣子。茴香悄悄看着海棠,心里有些急。

若是王妃因傅府的事情闹起来,小王爷到底是要偏向哪边呢……

到了傅府,海棠正要下马车时傅府的大门就开了,尹泽黑沉着一张脸从里头出来,看见承王府的马车时有些愣住。

海棠从马车上下来,眉梢一挑,缓步走了过去。尹泽黑沉着一张脸,快步朝她走去。到了他的跟前,又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霸道的将她塞回了马车里。

“回王府。”

茴香与车夫对看一眼,都没敢说话。茴香与车夫坐在一起,四只耳朵高高竖起,偷听着一帘之隔的动静。

海棠想要挑起车里看看那位傅小姐追出来没有,可指尖还未碰到车帘,尹泽又一个用力,直接把她拽进了怀里。她挣了挣自己的手,觉得莫名其妙。

“小王爷这是干什么?”她眉梢一挑,眼里有嘲讽。“是那位傅小姐惹你生气,你不好对佳人发脾气,所以就迁怒于我?”

尹泽又收紧了两分力气,声音微冷。“傅小姐?关卿卿何事?”

“亲亲?”海棠心里窝着火。“小王爷喊得好亲热。”

听不得她阴阳怪调的口气,尹泽一分分的收紧力气,另外一手又捏着她的下巴,“给小王好好说话。”

“小王爷好奇怪,你莫名其妙的给我来这么一出,还说我没好好说话?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是哪一句话没好好说了?”她故意抬了抬被他捏住的下巴,看似挑衅又像是控诉委屈。

尹泽压近她,“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傅子辰?”

“什么?”海棠一头雾水,明明是她来捉奸,怎么弄到现在自己反倒成了被逼问的那一个。“你说我勾搭谁?”

尹泽松开了她的手腕,从怀中取出一支素雅的银簪,“你告诉傅子辰你是万花楼里卖身的姑娘?他这两日拿着这银簪出入京城大大小小的青楼,只为找你。你还敢说,你没勾搭他?”

海棠别开脸,想要躲开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尹泽却加重了力气,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银簪又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所有的首饰都是我一手置办,各个我都记得清楚,你敢说这不是你的?”尹泽冷哼,冷睨着前面的车帘。“茴香,你可认得这东西?”

偷听的茴香抖了个激灵,撩起车帘一角看了一眼他手里举着的银簪,又赶忙的把车帘放下。“这银簪确实是王妃的。正是,正是那一日……”

海棠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有一日她确确实实就只戴着这银簪就去了京城大街寻人,之后就在酒楼遇上了那位公子,搭了桌。

原来是他!

见她这么个神情显然是已经想起了这个东西,也想起了傅子辰。尹泽脸色铁青,“你还真敢爬墙?”

海棠失笑,他推开尹泽,揉着发痛的下巴,故意挑衅。“怎么只准你跟别的女人亲亲我我,就不能我出墙去找别的男人了?你那个又不行,我为什么唔!”

他的唇铺天盖地的吻下来,让她的话戛然而止。

在她要动手打人之前,尹泽就已经松开了她。他斜眼睨着她,修长手指轻轻擦了擦唇角的暧昧东西。“你再敢说我不行,我在这就要了你。”

海棠恼羞成怒,“你本来就……”

尹泽将她扑倒在身下,比刚才还要霸道的狼吻强势的掠夺走了她所有的空气。海棠虽然把男人掠上山,荤话也是从小听到大的,但轮起实践来,她怎么比得上花名在外的承小王爷。她推搡躲避,纠缠间逐渐感觉到有东西咯了自己,未通情事的她伸手抓去,耳边一声闷哼吓得她匆忙收了手,错愕的望过去,迎接她的便是尹泽更为霸道的攻势。

她挣扎,反抗,直到最后被他抽去了所有力气浑身瘫软的由他放肆。

外头的茴香和车夫心跳如擂,燥热都已经红到了耳根下。

王妃说小王爷不行,但里头那动静……这小王爷到底是行不行啊?

见承王府就在前面不远,茴香轻轻拍了拍车夫,打了个手势,让他再往别处走一走。

行至半路,尹泽才松开了海棠,铁青着脸的坐到另外一边去。海棠脑中一片混乱。稳了稳心神,压下情绪一言不发的坐到他的对面,手里紧紧攥着那银簪。不见她吵闹发脾气,尹泽心口一窒,抬眸望去。海棠匆匆收回目光别开了脸,神情冷漠。

第二次经过承王府时马车才把马车停了下来,海棠先跳下马车,一步不停的走了进去。尹泽随后下来,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他紧了紧双拳,内心狂乱。

刚刚在马车上要不是他持着最后几分理智,他怕是真的会要了这个女人。

回了王府,尹泽唤来铭风。铭风先开了口:“外面私传王妃不敢应壹国公主相邀,丢尽了东元的脸。此事越传越广,现在整个京城人人皆知。”

昨日宫宴上徐燕儿的一番嘲笑尹泽不是不知道。只是当时他已经怼过徐燕儿,也亲眼看见过徐夫人教训徐燕儿,甚至连皇上也亲自为海棠说话辟了这个谣言,怎么今日又传的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徐燕儿不知死活,还敢把这话传出来?”

“不是。”铭风直看着他,神情微妙。“是敛秋。”

尹泽危险的缩了缩眼眸,“敛秋?”

他有些意外,片刻后又了然。因为敛秋的亲姑姑,正在徐家做工。

他沉下脸,“此事我来处理。”顿了顿,他又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京城大街出事那一日海棠见了傅子辰为何不报我?”

铭风有些意外,“不过就是搭了个桌,说的话甚至都没超过十句。”

“所以就不报我?”尹泽锋锐的冷芒一扫,声音更像是淬了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

铭风垂首,“小王爷自然是主子。”

尹泽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眼里的主子从来都只是我母亲一人。”

铭风单膝跪下,依旧垂首。“属下不敢。”

“以后但凡是她见过的人说过的话,我统统都要知道。”看着不远处前来的人,尹泽皱起了眉。“事无巨细。”

铭风微微侧眸,见了来人后微不可见的皱起了眉,后头对着主子颔首后悄然离去。

敛秋来到尹泽跟前行了礼后直接就问了:“是不是小小姐身体又不好了?”

尹泽轻摇头,“不是,是子辰。”

敛秋神情一紧,“少爷怎么了?”

尹泽深看着她,“卿卿叫人来说,这两天子辰日日都往青楼里跑,说是看上了个女人,把他爹被气得不轻,这才喊我去傅府里说说子辰。”

“女人?”敛秋紧紧揪着自己的袖子,“什么女人。”

“去青楼找,那自然就是青楼里水性杨花的女人。”尹泽走到敛秋跟前,“敛秋,你来我承王府也有四年了吧?”

敛秋点头,“是四年了。”

他望着远处,眼神有些缥缈。“你回傅府去吧。”

敛秋猛地看着他,“小王爷要赶我走?”

尹泽看着她,“那你选吧,你是要继续留在我承王府,还是想要回傅府?”

敛秋有些犹豫,似乎很难抉择。

“这话我就只问你这一回,以后我不会再问了。你这两日就先回傅府,好好想想。若是想要回傅府,你直接去跟何总管说一声就是了。”

他刚走出四角亭几步,敛秋就追了出来。“可是当初你答应了小姐要把我留在身边的。”

尹泽神情渐冷下来。“怎么,你还想着要用我承王府的身份嫁到傅府,成为傅子辰的正房夫人?香婉从小就心思单纯,你与她一齐长大,她自然把你当成姐妹,万事都能依顺着你。但我不是。”他缓和下语气,显得有些语重心长。“敛秋,从前你放肆,那是因为有她纵容你。可她已经死了四年,没人再纵容你了。你现在的依仗就只是我对你家小姐曾经的感情。敛秋,记住你的身份,别太过放肆,也别不懂得规矩。我对你家小姐好,不见得也一定要对你好。”

这番话让敛秋手脚发凉。她知道,尹泽一定是查到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是她散播出去的。她不甘的攥紧了双拳,“小王爷今日说这些,是以承王府的立场来说,还是为了承王妃来教训我。”

尹泽抿唇不语,神情里的不耐已经到了极致。

敛秋苦笑。“四年了,你终于还是忘了小姐。小王爷,你已经喜欢上王府里的这个女人,是么?”

第三十一章 包你药到病除

尹泽脚步一顿,“傅府什么事儿?”

“傅小姐叫人来请的,具体什么事情这倒是没细说。”

尹泽皱起眉,心里顿时想起昨日马车上发生的事情。旁边的下人见他站在那儿,便问:“小王爷,那王妃那边你还去么?”

“我一会儿再过去。”

下人了然,小王爷这是要去傅府了。

小童随着尹泽出府,小声的唠叨着昨日尹泽突然离开,把他一个人丢在傅府的事情。还未走到王府大门,尹泽又站住不动了。

“主子?”

“你去看看傅府又怎么了。另外告诉卿卿,以后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叫我了。”尹泽看着有些惊愕的小童,又提醒他,“委婉点,别把卿卿惹哭了。还有,把敛秋也带上,让她在傅府多待两日。”

交代完这些,他又原路折了回去。

海棠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察觉到有人给她换了敷在额前的手巾,冰冰凉的感觉让她整个头脑都清醒了许多。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好大一会儿才看清楚坐在床榻边上给自己换手巾的人是尹泽。

有这么一瞬间她浑身都不自在,身上明明发冷,又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可片刻之后又感觉自己心安了下来,甚至连不适的身体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听茴香说你昨日回来泡了个冷水澡?”

“睡觉时候连头发也没擦干?”

“今早起来还喝了冷茶?”

“你就是故意作出来的毛病?”

见她醒来,尹泽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责问。海棠扯开嘴角,梨窝浅浅,明明很牵强,却依旧很好看。“看,我不是把你作回来了么。”

尹泽沉着脸的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就这么盯着她看。海棠亦是直直的看着他,气氛一时间有些僵。

海棠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再开口,话却跟她心里想的不一样。“今日不用去傅府?”

尹泽镇定自若的别开目光,“在你眼里,我就是天天要往傅府跑的人?”

提起傅府……

他突然捏了捏海棠的脸,“以后再不许见傅子辰。”

海棠失笑,“说的好像我跟他很熟。我与他再熟,也熟不过你跟那位卿卿小姐。”

尹泽脸色更加难看,“我与卿卿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哪样?”

尹泽脸色难看的站了起来,负手离开。海棠浑身又不舒服起来,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疼。她有些懊悔,刚刚说什么不好,干什么要说这个来惹怒他。

现在他怕是真的要去傅府了。

海棠紧紧抓着身上的被子,不舍得骂自己,就只能在心里又把尹泽骂了个百十来遍。

不大会儿,尹泽又回来了。见她闭着眼睛在那磨牙切齿嘀咕,心里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他把手上端着的药重重放下,“在那嘀嘀咕咕些什么,骂我么?”

海棠猛地睁开双眼,怔怔看着他。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还真的是在骂我?”

尹泽压低身子逼近她,她无路可退,只能虚假的笑了笑。“小王爷真奇怪,好好的我干什么要骂你?”

尹泽勾起唇角,鼻子里又是冷哼一声。“起来,喝药。”

海棠下意识的摇头,“不喝,我多盖些被子捂一身汗就好了。”

“这床我还要睡呢,你捂一身汗不得臭死我?”

要不是现在没力气,海棠肯定是要对他动手的。尹泽把她扶起来,把那碗药地给她。海棠把脸一转。“不喝。”

“怕苦?”

尹泽眼里揣着笑意,“想不到玉峰山上的二当家,敢跟国相府对着干的海棠,也敢在皇上跟前献丑的承王妃,居然怕一碗风寒药?”

“你用不着激我,这药我一口都不会喝。”

尹泽笑意更深了些。“是么?”他吹了吹这碗汤药,幽幽说:“我不介意对口喂你,毕竟都已经亲过两回了,也不怕再多一回。”

海棠冷瞪着他,见他的唇已经贴在了碗沿,真有要对口喂她的意思,吓得她要去抢那碗药。动作太大,那碗药直接就洒在了被子上。

看着空空的碗底,海棠抿唇偷笑。尹泽若无其事的在被子上擦了擦手背上沾到的药汁,叫着茴香。“来把被褥换了,再给王妃重新换一碗药来。”

茴香不敢多言,动作利索的把被子给换了,又动作利索的重新拿了一碗汤药来。尹泽拿着白瓷勺子轻轻吹着汤药,眼角余光睨着海棠。“你再洒,我再给你弄一碗来。这一天我可以什么事情都不干,就光伺候你把这药喝进去。”

海棠眉心一跳,竟被他的霸道噎的说不出话来。尹泽把勺子送到她的唇边,“张嘴。”

她伸手要去接这碗,尹泽直接往她手背上拍了一下。海棠捂着手背,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却还是沉着脸,重新把勺子递到她的唇边。“张嘴。”

海棠心里纠结了一场,最后才喝下一口,立刻苦的皱起了眉。下一刻,她的嘴里突然被塞了个东西,清甜的果脯瞬间冲淡了药汁的苦涩。

她抬头看着尹泽,见他若无其事的又舀起一勺,“张开嘴。”

她像是魔怔了一样,竟听话的把这一晚汤药给喝完了。见果碟上还有几片果脯,她伸手就要去拿了一块低头咬着。尹泽将果碟拿过来,挑了快小的喂进嘴里。

“这怎么是酸的?”

她傻傻抬头,“明明是甜的啊。”

尹泽抿起唇,直接抢了她手里那一块送进嘴里。“嗯,这是甜的。”

海棠怔怔的看着他,下一瞬又突然扑了过来,毫无章法的咬在他的唇上。

占了一通便宜,海棠才放开他,笑盈盈的说:“这也是甜的。”

音刚落,他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席卷了她口中的所有药味,只有暧昧的气息。情到深处,尹泽直接压了上去。海棠原先拿在手里的果碟从被子上滑下去,啪的一声,碎了。

“王妃?”

茴香急匆匆的闯进来,看见床上那一幕后又红着脸的跑了出来,啪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海棠害羞的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数着他心跳的声音。

好一会儿了尹泽才把气息给缓和下来,他低笑着,满是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好休息,不许捣蛋。”

尹泽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又重新折回来。海棠重新拉上被子,只漏出一双眼睛偷瞄在他身上。

小动作可爱的不得了,挠的承小王爷心痒痒。他走到床榻便,扯了她蒙在脸上的被子,伸手在她脸上轻柔的揪了一把,这才弯腰捡起地上的破碎的果碟,转身离开。

海棠揉着脸上那一块肉,管不住自己的笑了起来。瞥见地上还掉着一片果脯,她直接下了床,把那东西捡了起来。

虚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她轻咬了一口。

甜的。

甜腻腻的。

转眼间海棠又起了心思。她打开后窗户,又回到床榻边,拖了鞋袜光脚踩在冰冷的地上,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刚坐了这么一会儿,她已经是浑身的冷意。

小半个时辰后,听见茴香在房门口与别的丫鬟小声说话的声音,海棠才跳起来关了窗户,回到床上躺着。

茴香开门进来,见海棠在熟睡,就没敢打扰。见床边放着的绣鞋没放好,又贴心的帮着摆正,这才放心的走了。

海棠贪恋暖暖的被窝,也没了要爬起来受冻的勇气,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时,茴香正端着一碗药过来。海棠嗓子有些干哑,“小王爷呢?”

“出府了。”

海棠心口一窒,眼里的颜色都灰暗了下来。茴香把那碗药递过来,“王妃喝药吧。”

说完,又把一碟果脯拿到她跟前来。

海棠望着那黑色的药汁,有些烦躁。“放下吧,我一会儿自己喝。茴香你下去吧,我再躺一会儿。”

茴香乖乖的把药放下,出去时还替她掩上了房门。

人一走,海棠又光脚下了床,端着那碗药走到后窗户,直接把药倒了下去。刚倒了一半,她心里又后悔了。

尹泽在她身边安排了暗卫,若是这些暗卫跟尹泽告状怎么办?

狠狠心,咬咬牙,海棠破罐子罐破摔,干脆把药倒得一滴不剩,这才满意的回来躺下,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当晚快到亥时尹泽才回来。他略显冰凉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片刻后又收了手,被她盖好被子,这才会软塌上休息。海棠迷迷糊糊,还没来得及问他今日到底是去了哪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整整两日,只要尹泽不在,海棠就直接把药到了,她光脚下地,在窗边吹冷风,终于是被尹泽被撞见了。

尹泽黑沉着脸站在门口,手上端着一碗药。他冷睨着海棠那双脚,踏进了屋里,把汤药重重放在桌上,之后才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海棠有些心虚,她把倒空的碗从后窗外收了回来,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一步步的往床榻那边挪过去。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桌上,一下,又一下。“怎么没胆子作了?”

海棠扯了扯唇角,“哪有作,只是药太苦,没忍住就给倒了。”

尹泽眉峰轻佻,“不想喝药?”

她抿唇不语。

其实她只是不想一个人喝药,想要把他留在王府里而已。

听见碗底触碰到桌面的声音,她抬起眼眸时尹泽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他擒住她的下巴,狠狠吻上去,再撬开她的唇齿,将含在口中的药汁渡给了她。

强迫她喝下了药,尹泽终于松开了她。

“不爱喝药?我有更好的法子,包你药到病除。”

第三十二章 一起染风寒

天旋地转间,她已经被尹泽压上了床。

海棠浑身僵硬,衣服被撩起来时更是直接打了个寒颤。尹泽似笑非笑,咬着她的耳朵低喃着:“现在知道冷了?不打紧,一会儿就该热了。”

翌日。

院中几个小丫鬟时不时的偷看着紧闭的房门,红着脸的偷笑起来。

“小王爷真狠啊,王妃都哭了多少回了。”

“王妃还生着病呢,小王爷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你们懂什么,风寒嘛,出出汗就好了。”

小丫鬟们一阵哄笑,最后这个自觉讲错了话,涨红了脸的跑开了,差点儿撞上了在一旁偷听的茴香。茴香轻咳两声,“都在这闲着干什么?不干活了?”

丫鬟们散去,院中就只有茴香一人了。茴香偷偷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一样是红着脸的走开了。

海棠浑身酸痛,懒懒的想要翻个身,可才刚刚一动,她腰间横着的那只手就紧了紧,又把她拥进了怀中暖暖抱着。

海棠恍然惊醒,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尹泽那性感迷人的下巴。目光向上看去,好看的唇线,好看的鼻梁,好看的眉峰,就是连他闭着的那双眼睛上的睫毛都这么好看。

向下……

海棠没出息,不敢看。

腰上的软肉被人捏了一把,海棠惊呼一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过来,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海棠脸一热,没出息的把脸埋进了被子里。被子里的暧昧气息让她越发燥热,热度侵袭了全身,让她白皙的肌肤瞬间变成了诱惑的颜色。

尹泽黑眸沉了沉,拉下被子,狠狠亲了她的嘴。

“如何?药到病除了没?”

他声音暗哑低沉,听得海棠心惊肉跳。

“你这什么狗屁法子……”

尹泽轻轻摩挲着她的唇,“我觉得这法子甚好。瞧你这精神不是比前两天要好很多?但你刚才那话显然是觉得为夫还不够努力,不如……”

“不要了。”

海棠急的抓紧了被子,要不是被子下他还拥着她的腰,恐怕她都要贴着墙面了。

尹泽低声笑笑,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胸口上。

知道她初尝情事所以他不能太过分,否则,他绝对有本事让她三天下不了床。

咳。

尹泽低咳了两声。

海棠从被窝里伸出手,往他的脸上没准度的胡乱摸着。尹泽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心放在自己的额头。“我可是被你染上风寒了,这事儿你要负责。”

“我,我要怎么负责?”

尹泽心情大好。“我怎么治的你,你也可以怎么治我。”

海棠抬起头,眼底闪过狡黠。“这可是你说的。”

尹泽点头,“我说的。”

海棠从他身上爬到另外一边去,大概是动作太粗鲁撞到了他。尹泽闷哼一声,将她重新压在身下,再把脸埋入她的颈窝。

“你是想要折磨死我?”

“我……”海棠刚刚才开口,尹泽的吻又落了下来。

念着她的身体,尹泽倒是也没再做过分的事情。亲过之后他先翻身下了床,自己换了衣服,随后才打开房门,叫茴香过来伺候。

茴香伺候海棠更衣洗漱,又给她梳头打扮,再把床榻上的被褥给换了。见床单上那一抹红色,海棠的脸又红了。

到了吃药时候,茴香直接端了两碗药过来。海棠眉心拧成了疙瘩。“这药我就不用喝了吧?”

茴香偷笑,“药还是要喝的。”

海棠作势要打她,茴香嬉笑着躲开。

“闹什么?”

茴香见尹泽勾着唇角,眉眼宠溺,便直说:“王妃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喝药了。”

海棠瞪着茴香,尹泽又瞪着海棠。“不喝药?又不长记性了?嗯?”

她抿着唇,看着那两碗药嘀咕着:“不是都一碗么?今天怎么要喝两碗?莫非还要把昨天的给补齐了?”

尹泽端起一碗,睨着她说:“不巧,我也风寒了。”

茴香闷头偷笑着。海棠又瞪她一眼,端起另外一碗药,见尹泽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便用手里这一碗去碰了碰他手里那一碗,“干了。”

尹泽都惊了。

海棠这次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尹泽亦是忍俊不禁。海棠捏着鼻子喝完了那碗药,刚放下药碗,尹泽又往她嘴里塞了一片果脯。

果脯太甜,直接甜进了她的心里。

国相府。

霍椋将手里的东西砸向地上跪着的亲信,“这么多天就只给我查出这些来?”

地上散落的都是这段时间国相府对海棠身份的查探结果。从海棠是哪个镇子出来,被卖入青楼,再到遇上第一个恩客尹泽,再到被他带回京城,娶进承王府。

从镇子到青楼,多人证实她的身份,根本就没有任何可疑。

“相爷息怒,属下对承王妃的两次别查都只有这一个结果。但是属下在追查的时候,还有别的人也在查。”

霍椋半眯着眼眸,“你说承王府?”

“不像。”

霍椋想了想,沉吟道:“的确不可能是承王府。老承王爷既然已经点头让她进门做正妃那一定是早早就查过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多此一举。”他神情阴郁,“难道靳子松真的认错了?”

一声暗哨响起,地上跪着的亲信下意识的抬头看着霍椋。霍椋轻点头后他才起身出去,片刻后又回来了。

“相爷,刚刚送来消息,一同追查承王妃的人是梁州孟府。”

“孟府?”霍椋大怒。“孟家这是什么意思?一个孔安已经在整个京城百姓面前丢尽了我国相府的脸,皇上那边自然更不用说。他孟府现在还想要插手管我霍椋的事?”

书房外的霍寒烟听的心惊胆战,也顾不上什么,直接就闯了进去。霍椋让亲信退下,霍寒烟便急急说:“爹,是我托姨母做的。”

霍椋把桌子拍的震天响。“谁让你这么做的?你当他承王府不知道这些动静?承小王爷大婚时闹出的那一场还不够,现在你还敢让孟家去查承王妃,你还要让孟家把承王府也得罪了?”

霍寒烟委屈不已,“可是女儿咽不下这口气。如果她真的是……”

“如果不是呢?”霍椋脸色铁青,“孔安的事情虽然被压下来,但满朝文武哪个不知道?现在你们这么明目张胆的跟承王府作对,是嫌孟府还不够丢人?”

霍寒烟被霍椋骂的红了眼睛,抬手擦眼角泪水的动作,和那委屈可怜的样子简直就跟霍椋故去的夫人一模一样,惹得霍椋心疼不已。

“罢了,你去告诉你姨母,让她把人撤了,以后承王府的事让孟家少掺和。”

霍寒烟暗暗松了一口气,乖巧的应下了。

“另外告诉孟庆月,再不好好管教孔安,下次再敢惹事,可别怪我大义灭亲。”

霍寒烟才被放下的心一下子又被提到了嗓子眼儿。霍椋也缓下语气。“不好好在房里待着,过来做什么?”

说起这个霍寒烟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她把脸上的面纱揭开,欢喜的跑到霍椋跟前。“爹你看看,我的伤是不是好了很多?”

这几日霍寒烟时时带着面纱,眼角那一处又用首饰的流珠遮挡,倒别有一番滋味。

霍椋看了看她的伤势,皱眉道:“还是跟以前一样。”

霍寒烟不高兴的抿着唇,“明明就是淡了!壹国公主给得药我日日都擦着,子松和月儿他们都说淡了,怎么爹爹就看不出来?”

小女儿娇态中,霍椋似乎又看到了亡妻。心中一软,终于又对女儿上了心。

“嗯,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淡了。”

霍寒烟的喜悦都在脸上。

“爹爹,壹国公主邀我出府,让我带着她在京城里逛逛,女儿可以去么?”

霍椋点头,“去吧,多带几个人。”

第二天,刘月婵突然来了承王府,想要见海棠。下人将她带到海棠跟前时,尹泽才跟她一起喝完药。

虽然刘月婵以往也去过徐燕儿家里,那会儿就觉得徐府有钱,可这会儿到承王府她才明白,什么是皇亲国戚,什么叫做奢华大气。

闻着药味,刘月婵担心的问:“王妃生病了?”

海棠点头,“风寒。”

旁边的尹泽插了一句,“一起染上的。”

刘月婵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头才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海棠嗔了尹泽一眼,尹泽这才朗声笑着离开。

“你怎么来了?”

刘月婵这才把害羞的头抬了起来,看着她说,“这两日霍寒烟跟壹国公主交往甚密,虽然没明着出入国相府,但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楼茶馆都有人看见她们腻歪在一起,你说奇怪不奇怪?”

海棠没琢磨明白,“人家就看对眼了,有什么奇怪的。不过霍寒烟那张脸还能出门么?。”

“不是这个意思。”刘月婵绞着手里的帕子,“壹国公主对承小王爷什么心思大家都知道,国相府跟王妃你的事情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不仅如此,壹国公主昨晚上还去找了徐燕儿……”

如果只说夏侯关静和霍寒烟,那海棠还只当是巧合。若是再加上一个徐燕儿……

“你说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她们几个腻歪一起准没好事。”

第三十三章 谁算计谁

谁说不是呢?

海棠把心思收回来,一瞬不瞬的看着刘月婵。刘月婵被她看的有些后背发凉,怯怯的问:“王妃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跑来承王府,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刘月婵被她问的一愣,而后又满脸羞愤的站了起来。“王妃是觉得我多事了?要不是担心王妃被人欺负,我也不用巴巴的跑过来了。”

说完这些,刘月婵转身就要走。海棠把她拉回来,哑然失笑。“当日你被欺负时也没敢甩手就走,怎么今天就敢在我面前耍脾气性子?”

刘月婵紧咬下唇,声音细小。“因为我把王妃当朋友,不愿意看你被人欺负。”

声音虽小,但海棠还是听得心中一暖。

“这是东元,还是在天子脚下,这夏侯关静还能翻天了不成?至于霍寒烟和徐燕儿……若她们真敢在我这里动心思,那咱们就走着瞧。”

刚说完这些的海棠话头一转,又拉着刘月婵咬着耳朵。“这两日,你可知道傅家有什么消息?”

刘月婵下意识的往先前尹泽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说:“这两天倒是没听见什么消息。”

海棠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刘月婵掩口笑笑,没戳破她。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刘月婵才要告辞离开。海棠抓了两块点心塞进她手里,哄小孩似的。“拿着路上吃。”

刘月婵小脸儿微红,笑得却是很开心。“那我先走了,改日我再来找你玩儿。”

海棠啧啧两声,笑得意味深长。“好啊,你玩儿我还是我玩儿你?”

刘月婵娇嗔,“王妃你怎么就没个正行。”

刘月婵前脚刚走,尹泽后脚就回来了。他轻捏一把海棠的脸,“你刚刚说想要玩儿谁?有我一个还不够,你现在连女人也不放过了?”

海棠笑着把他的手拉下来,“我要把她召进门,那小王爷还占了便宜呢。”

尹泽眉梢一挑,显得很有兴趣。“还有这等好事?”

海棠甩开他的手,有些恶狠狠。“你敢。”

他眼中带笑,又在她脸上轻轻揪了一下。“岂敢,岂敢。”

海棠把他不规矩的手打落,有些气恼。“你这动手动脚的毛病是不是得改改了,好好的小王爷,怎么总爱掐人的脸。”

尹泽捻着指腹上余下的柔滑感觉,神情像只偷了鱼的猫。“我对自己的女人动手脚,有谁敢有意见?”

她灼灼的盯着他,当着院里那些丫鬟们的面直接扑进了尹泽的怀里,冲着他的下巴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你要敢对别人动手脚,我跟你没完。”

每日都有尹泽督促着海棠喝药,她这一身的风寒倒是去的快。大夫过来给她看了诊,说她风寒已经祛了,以后多注意休息就是了。大夫才刚走,海棠让茴香给她找件窄袖的衣服,她要出府溜溜。

“大夫说了要多休息,王妃你怎么不听。“

茴香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然直接把她拖到了床榻,在直接把人摁了坐下。“王妃要是不听大夫话,奴婢就去告诉小王爷。反正小王爷多的是法子。”

海棠瞠目结舌。“你这丫头,胆子大了啊?”

茴香理直气壮,“奴婢胆子大,是因为担心王妃。如果不是担心王妃,奴婢才管不了这么多。”

海棠被她弄得没了脾气,脱了鞋子上了床,闷起被子不理人。茴香偷笑,“奴婢去给王妃做些糕点,王妃先睡会儿,一会儿奴婢再叫您起来。”

听着房门被关上,海棠一个翻身又爬了起来。看着衣柜里的几身窄袖新装,海棠满意极了。换上衣服,趁着茴香还没回来,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走出了承王府。

海棠在承王府里待的太久,这会儿站在这繁华热闹的京城大街,觉得自己又成了那个没见识的野丫头。

经过某处时海棠脚步一顿。面前的巷子长不见尾,可她却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日她一步步踩着尹泽的步子,记得再见许秀娘时的恨意,记得许秀娘的生生控诉,也记得那人最后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样子。

她整个人被悲痛侵蚀,连脚下的影子都觉得难过起来。

“让开!”

身后有人粗暴的把她推搡到一边去,海棠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了。她回头望去,瞥见远处那张熟悉的狰狞面孔,心下一乐,抬脚就追了上去。

她一路跟着那人到了另外一条大街,亲眼见他进了一家赌坊。海棠嗤笑,快步走出巷子,找了一家成衣店换了身男子装扮,这才又回到了赌坊前。

赌坊门前站着个黑壮高大的打手,正上下的打量着她。海棠目不斜视的往里走去,只是在经过打手跟前时,手法熟练的朝着打手怀里抛去一锭碎银子。打手接住碎银子揣进怀里,就再也没看过海棠一眼了。

赌坊里杀的是热火朝天,有几个哪怕是输光了身上的衣服也要捏着拳头想要扳回本来。

海棠啧啧两声,轻摇着头。扫视一圈,却不见她刚刚跟着那人。

“这位公子面生,是第一次来?”有个瘦小的男人凑了过来,上下审视着海棠这一身。

她这一身布料虽没有尹泽的贵气,但好歹也是那家店里头最拿得出手的一套衣裳了。配上她眉宇间的英气和这两日在承王府养得愈发白胖的模样,显然就是位纨绔小少爷。

海棠双手负在身后,语气轻傲。“这什么口气?你这书赌坊还是青楼?”

那男人显露几分兴趣,“公子瞧着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海棠睨着他,“你们这赌坊也太小了,就这么几个花样。无趣。”

她作势要走,那男人伸手要拉她。她避开他的手,神情不悦,“干什么?”

男人赔着笑,“公子不玩两局就走了?我们这看着小,其实大着呢。”他指了指墙角的那一扇门,“这后面的场子,才是最大的。”

海棠抬了抬下巴,“带路。”

男人把她领到了后面的场子,一面又偷偷看着海棠的神色。见她神情淡漠,似乎早就习以为常,男人心中的疑虑才渐消了下去,终于信她就是个纨绔公子而已。

步入场中的海棠一眼就看见了孔安,她直接走到孔安边上,耳朵辨听着结果。见孔安将五十两的银票压在小,海棠抿唇,掏出些碎银子,压在大。

银子一下去,海棠就被人起哄了。

赌坊里坐庄的人不屑道:“这位公子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这一桌每次下注得从十两起,你这一点碎银子,还是去外头玩儿吧。”

海棠装得天真,“你这把开了,我就有银子了。”

坐庄的看了一眼带着海棠进来的男人,见他点了头,这才开了色子。

大!

因已经一连开了好几把大,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次必定是小了,这才全部压到了那边去,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让这新来的赚够了银子,惹得不少人眼红。

孔安随意的往身边一看,并未在意,又掏出五十两的票子,压在了小……

一连五把海棠都赢了,手里的银子少说千两,而孔安已经输得凑不出十两银子了。

坐庄的脸色铁青,走到那男人跟前小声问:“五爷,这人摆明了是来砸场子的,要不要把她赶出去?”

被喊做五爷的正是那个领着海棠进来的人,他深这海棠,沉声道:“不急,看看再说。”

孔安那张脸黑的也是可以了,见已经有人下了注,他开始急了。海棠用手肘怼了怼他,递过去一张百两的票子,“跟着我下。”

孔安心里一乐,甚至都来不及细看她的样子,接过银票跟着她下了注……

连着好几把,孔安都跟着海棠赢了钱。旁边有人看见,也跟着海棠一齐下注。五爷目光紧锁在海棠身上,眼里已经有了戾气。正要准备喊人动手时,赌桌上的风势一转,竟让他们一连输了好几把。

孔安攥着手里的赢来的千两银票想要收手,海棠却将他抓了回来。“有赢有输才正常,你再等会儿,我们再扳上一局。”

想着她刚刚一连赢了七八局的本事,孔安又狠了心,跟着她下了注。这一会儿工夫里果真是输输赢赢,海棠再孔安手气好的时候就说不玩了,只是闲闲的看着。孔安杀红了眼,那疯狂狰狞的样子,实在有亏他的身份。

到了最后,孔安不甘心想要再回本,可手里没银子,就只能跟海棠借钱。到了最后,更是直接连家底都输光了。

“公子,你再借我三四百两银子,明日我亲自把银子送到你府上去。”

海棠厌烦的摆摆手,“我这都借了你将近万两银子了,你到底是还不还得起?”

“我如何还不起?我可是……”孔安拍着胸脯保证,可话说到一半又不敢说了。见海棠模样轻屑,咬牙说:“我给你写张借据,明日若是不还,那每日利息一钱银子!”

“一钱?”

“一两。”

“一两?”

孔安心一狠,再咬牙:“十两!”

海棠算了算这笔账,觉得合算,这才找人借了纸笔,让他把借据给写了。

外人看着热闹,但五爷却看出了门道。他喊来人,指了指海棠,暗暗的吩咐下了一些东西。

第三十三章 赌坊五爷

收了孔安的借据,海棠也不再多留了,要离开时又被人拦下来,说是五爷有请。海棠似乎早已料到会如此,轻笑后便这么跟人走了。

海棠被带到一处无人的小屋里,屋里站了四五个高壮的打手,屋里只有一张桌子,那位五爷正坐在桌前冷眼看着她。在进门时她就认出了这位五爷,片刻的意外后神情又重新冷静了下来。

“公子今日是来砸我场子的?”

海棠直接拉了椅子坐下。“没想到五爷这么亲力亲为,这么大的赌坊也需要自己跑堂?”

五爷不怒反笑,“公子说笑了。”

她把刚刚那张借据推到五爷跟前,“拿去。”

五爷不屑。“公子以为我这赌坊差这么点银子?”

海棠抬了抬下巴,“五爷这生意这么好,自然是看不上这么点儿银子的。但五爷还是先看看这利息……”

听了她的话,五爷还真的把那张借据拿了过来。看见上头写明的利息,五爷开口嘲讽:“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么?你今日借给他的银子,你以为他还不起?”

“孔安嘛,梁州孟家,国相家的亲戚。”

她的轻描淡写听得五爷眼皮直跳。“你既然知道他跟国相府的关系,那就知道他不能惹。现在公子这么做岂不是惹祸上身?”

海棠嗤笑。“我惹祸还是你惹祸?这借条是他巴巴的跟我借的银子,可不是我逼他的。他来你这赌钱也不是你逼着他来的吧?我明明白白借钱,你光明正大做生意,有什么不对?”

五爷寻思了一下,确实是这个礼。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公子,你这样是陷我于不义。你引得孔安下不了赌桌,还骗得他写下这张借据,明知他的身份还要如此,你究竟有何企图?”

海棠抿唇,睨着五爷好一会儿了才开口说:“没想到五爷是个怕事儿的。”她站起来想要拿回那张借据。“那算了,这银子我还是自己讨吧。”

她的手还未触碰到,五爷就把借据收了起来。“今日公子既然不是成心来玩儿的,那这银子我就不能给你了,自然,这借据同样也不能给你。”

意料之中。

海棠颔首,离开前又意味深长的看着五爷说:“五爷,如果我是你,这后面几局我必然让他翻倍赢。等他忘乎所以后自然就忘了这借据的事情,一日十两的利息,这得多少银子了……”

五爷不是没这么想过,所以才留下了这张借据。他目光凌冽的扫向海棠,“你到底是什么人?跟孔安有什么仇?”

海棠抿唇不语,自己推开门就走了。几个打手没主意的看着五爷,“五爷,就让人这么走了?这孔安,我们可得罪不起啊。”

五爷喊了个人到跟前,“去跟着,查查她的底细。”

海棠出了赌坊,又去了茶馆,听了半个时辰的说书,再去了酒楼,用赌坊里留下的最后一张票子豪气的要了上座。

吃饱喝足,她才悠悠的走回了尹泽送给她的那个在京郊的宅子,关上了门。

外头一直跟着她的人将地址记住后又在暗处蹲守了片刻,确实不见动静后才离开。那人才刚走,换好了裙装的海棠就出来了。望着先前那人藏身的地方,海棠勾唇冷笑,之后才离开了此处。

回到承王府,茴香一脸怨气的等在院中,见她回来,抬脚就跑了过来。

“王妃真是任性,怎么能瞒着奴婢出府?你这身子才刚刚好,要是又惹上了风寒,奴婢不得给小王爷给骂死?”

“你家小王爷呢?”

茴香摇头,“今日还未见过。”

海棠心里有些失落,“小童也不在府中?”

“好像是一起出去了。”

不知为何,海棠又想起了傅府,总觉得尹泽这一趟怕是又过去了。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茴香,看得茴香有些不自然。

“那位傅小姐,你见过没有?”

茴香神情微变,“奴婢不认识。”

海棠敏锐的逮着她微变的神情。“你真的不认识?”

茴香摇头,“奴婢常在府中,哪里认识什么傅小姐。”

“你去找个认识她的人过来。”

茴香苦下脸,“那傅小姐也没来过承王府,奴婢们也进不得傅府,哪里会认识她。王妃你这是强人所难嘛。”

海棠抿唇不语,就这么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茴香这次倒是没闪躲,就这么坦然的站着。海棠觉得没劲儿,独自进了屋。

上次尹泽让小童传了话之后,傅府就没再人过来请过尹泽了。傅子辰知道他要避嫌,就将他请到了京中常恭河里的花船中。

傅子辰心情烦闷,从坐下来就一直独饮,到现在已经是喝得有些微醺了。尹泽看不过去,将他手里的酒壶拿走,倒在白玉杯中一饮而尽。傅子辰见了又要去抢,伸过来的手被尹泽推开。微醺的傅子辰一个不稳,竟摔下了凳子。

尹泽将他拽起来,先开口堵住了傅子辰憋在嗓子眼儿里的话。

“要是再跟跟我说那个女人,我现在就把你推到河里去。”

傅子辰低声笑开,“曾经小王爷是我见过最长情的人,所以我以为你也会体谅我。没想到你娶了王妃,终于还是把香婉给忘了。”

尹泽沉默良久后说:“香婉虽然死了,但我心里始终都有她的位置,从未忘过。”

傅子辰摇头,“那一日卿卿跟我说,从前每每见你时你的眉眼神情总是悲伤。而现在每每别人提起承王妃,你眼中全是温情。”

尹泽心口一窒,“那就当我移情,可我从未忘记过香婉。但你说那女子,你还是早早忘了的好。”

“为何?”

尹泽突然一阵烦闷,声音不觉的就冷厉了起来。“一个青楼女有什么好?今日她对着你笑,明日就能去找别的恩客。这样的女人傅大人能容忍你把她娶进门?你傅公子的一世英名就不怕被毁了?”

向来温和的傅子辰突然怒了,“为何不行?你倒是说出个所以然来!你的承王妃不也是青楼出身?更传言她还是玉峰山的女匪。你承小王爷都能娶这样的女人,我为何不能喜欢她?”

尹泽沉下脸,“你再说一遍。”

傅子辰摇头,“看,我才说这些你承小王爷就已经急眼了。”

尹泽握紧了两侧拳头,冷怒道:“我再说一遍,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傅子辰瞧出他的认真,默默的提起一壶酒递给她,“喝酒吧。”

尹泽扬手挡开,酒壶落地,在花船里碎了一地,一言不发的走到外头,轻点脚尖轻功上岸,带着小童一道离开。

“主子,刚刚铭风过来了。”

“何事?”

小童听出他的不悦,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花船。“是王妃。”

尹泽顿住脚步,“海棠怎么了?”

“铭风没多说。”

尹泽眸色一沉,连脚步都满是戾气。

刚回王府,铭风就风一般的出现在尹泽身后,将海棠今日的行程告诉了他。听见她去赌坊呆了许久,尹泽脸色阴郁的更加可怕。

尹泽大步进屋,见海棠正在跟茴香比划着什么。茴香见他过来,吓得松了手里的东西。

“小,小王爷。”

海棠回头,惊喜的跑过去,把手里的东西比划在他跟前,他这才看清,这是件衣服。

尹泽脸色依旧不太好看,“这是做什么?”

主仆俩只顾盯着衣服,哪能注意到他的脸色。茴香帮着海棠把衣服贴向尹泽,“王妃看奴婢们缝补衣服就突然来了兴致,说要给小王爷做一身。奴婢觉得小王爷穿月白色的好看,但王妃又说太素净了,又挑了这个靛青的。不过要是做出来,肯定也好看。”

茴香这一通说完,海棠的手指就戳上了她的脑门。“你都说完了,我该说什么?”

茴香偷笑着退出门外,顺手给两人掩上了门。海棠嘟囔着:“关什么门,我都看不清了。”

尹泽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海棠这才看出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

他加重几分力气,面上带着薄怒。“你说怎么了?先前酒楼里勾搭傅子辰,今天还去赌坊玩儿了?明日你是不是就得去找小官儿了?”

海棠怔怔的看着他,“你今天没吃药?”

尹泽把她扣进怀里,“骂我是不是?”

海棠倒吸一口凉气,“松手松手。”见她神情不对,尹泽才将信将疑的放开她。海棠摊开手掌,掌心里已经刺入了半截缝衣针,看起来触目惊心。

尹泽心一沉,帮她把针拔出来扔到地上,紧接着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起来。“你傻是不是,这东西你还随身揣着?当暗器呢?你这么笨的人还没出手就能先把自己扎了,你还能干点什么?”

“小王爷你没事儿吧?”海棠把手心上的那滴血渍随手擦在身上,有把那身衣服拎起来,比划在他身上。

“你别动,我第一次给人做衣服,要是做毁了,你穿出去丢的可是你的脸。”

尹泽脸上的冰冷缓和不少,“你第一次给人做衣服?”

“嗯。”

得了肯定,尹泽唇角禁不住的勾了起来。他低头看看身上这只有个大体样子的衣裳,“我觉得有点短了。”

海棠抬起眸子,“男人怎么能说自己短。”

尹泽真是被她气笑了。“海棠,我短么?”

第三十五章 茶馆说书

海棠差点儿没把心头那口老血喷他脑门上。她脚步往后挪了挪,僵笑着敷衍道:“哪能,小王爷英明神武……”

尹泽把她手里还未成型的衣服扔到一边,又霸道的把她压上床,略带冰凉的手掌贴向她的肌肤,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把被子抓到身前,语中带着笑意。“小王爷想要干什么?”

尹泽微眯着眼眸,“不干什么,就是想要自证清白而已。”

他的吻封住她的唇,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凶猛霸道……

屋外的茴香遣散了院里的所有丫鬟,庆幸自己给两人拉了门。只是看着小王爷那样子,在听着现在屋里传出的动静,承王妃明天怕是要起不来了。

海棠一直睡到第二天正午才被饿醒过来,稍稍动了动身体,只觉得浑身酸痛。她撩开幔帐看了看,屋里早没了尹泽的影子。她自己起来换了衣服,又懒懒的挪到了桌边,喊着茴香。

茴香一直等在门外,听见动静了才敢进去,又叫人将一早就准备好的膳食端上来。海棠确实是饿得不行,持刀半饱时才想得起的问:“小王爷呢?”

“在前面四角亭。”

海棠放下筷子,“他一个人?”

“好像是一个人。”

海棠颔首,让茴香撤了饭菜,又见桌上的果子长得漂亮,又一手揣了一个。还未到四角亭,海棠就见尹泽身边多了个陌生的男子。但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那男子就不见了。

记得茴香说过,尹泽身边除了小童之外还有个武功极高的暗卫。那人,就是那个暗卫了?

她还未走到四角亭尹泽就已经朝她走了过来。见她手里拿着两个果子,就自然的接过一个轻咬了一口。

“怎么不多睡会儿?我早起那会儿看你睡得这么沉,还以为你会直接睡到晚上。”

海棠脸上微微酡红,唇紧紧抿着,指尖不安的揪着袖口,惹得尹泽朗声大笑。海棠恼怒的给了他一下,他才稍稍收敛了些。

“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去哪里?”

“左右就是京城里转转。”

尹泽把她带出府,不骑马不坐车,一路说这话晃悠到了京城大街。海棠还惦记着昨日在茶馆里听的那一段说书,闹着要他陪着自己去把今日的听完。尹泽口上嫌弃,但眼中又满是宠溺,从进了茶馆坐下听书,他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过海棠。

海棠听到兴起处,好掏了腰包赏了银子。说起银子,尹泽倒是想起了昨天她去赌场的事情。

“你会赌钱?”

海棠浑不在意,“我能给你赌回半个承王府的家底你信不信?”

尹泽冷哼,“跟谁学的?”

“我那些哥哥们什么本事没有?有会木匠手艺的,会炒菜做饭的,会赌钱的,会骗人的……”她把一直放在说书人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神秘兮兮的凑近他说:“还有在大户人家做过下人的,什么都懂。我这闺阁礼仪就是他教的。”

说到这,海棠有些小得意。“看上次去宫里,我压根没给你丢人是吧?”

尹泽眼眸一沉,“你那舞,也是跟他学的?”

海棠摇头,小脸儿上立刻兴奋起来,“是另外一个哥哥。你能想象得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跳舞的样子么?可好看了。要不是那一次他喝醉了,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还会这个。那次之后我足足求了他半个月,他才教了我那一支舞。”

尹泽淡笑着,“你那些哥哥真是可惜了。”

海棠脸上的兴奋瞬间黯淡了下来,唇边的笑意也僵了下来。尹泽后知后觉讲错了话,刚要开口哄她,忽闻一阵香风,紧接着,有人就坐在了他的另外一侧。

“承小王爷也喜欢听这个?”

尹泽抿唇不语,只是厌恶的皱起了眉。海棠冷睨着对面的壹国公主,勾唇轻笑。“公主,这么巧,你也喜欢听这一段?”

夏侯关静罔若未闻,眼中就只有尹泽。

“我一连往承王府递了好几张拜帖小王爷都给拒了,没想到今日还能在此处遇上小王爷。”她巧笑连连,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这便是你我的缘分么?”

见他面前的茶盏空了,夏侯关静又提起旁边的小茶壶给他倒满,像极了贤惠的妻子。

海棠伸手将那杯茶端过来,一饮而尽。“公主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劳驾公主做这种下人做的事情,有失身份。”

她的话音才落,夏侯关静就把那只小茶壶推到了海棠跟前。“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尹泽沉下脸,冷锐的眸光睨着夏侯关静。“公主这是何意?”

海棠突然凑过来挽住尹泽的手,扬起小脸娇问:“过来和和亲的公主都是在那边混不下去的么?怎么一国公主身边竟然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一会儿回府我们从府里挑两个机灵乖巧的送到驿馆给公主如何?总不能失了我东元的大国风范。”

尹泽轻笑,当着脸色铁青的夏侯关静的面亲昵的捏了捏海棠的脸。“王妃说的有理。”

夏侯关静恨得差点儿咬碎了一口银牙,双手紧握成拳,光从青白的指骨就能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承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我壹国,是想要挑起两国争端战事么?”

海棠无辜。“公主怎么就怒了,是我那句话说错了么?“她轻扯着尹泽的衣裳,“夫君,公主为何生气?是因为我说她不得宠,还是说我东元比壹国要大?可我东元确实是比壹国要大,否则她也不必过来和亲不是么?”

尹泽将她的手抓在掌心里,语气轻柔目光深情,“王妃说的都对,事实就是如此。”

海棠本只想要气气夏侯关静,没想到现在对着尹泽的深情,就这么沉溺了进去。

夏侯关静咬牙切齿,“尽管老承王爷是东元皇帝的同胞兄弟,尽管你是东元皇帝宠爱的侄子,但此事若是被外人听见,转身就能传到两国国君的耳朵里,到时候……”

“这是东元,我是承小王爷,到时候要是追查起来那也是从你壹国公主的嘴里说出来了,与我们何干。”尹泽截了她的话,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语气,听得海棠着实解气。

夏侯关静已经是气得浑身颤抖,可尽管如此,她依旧还是杵在那坐着,根本就没想着要离开。

“那梁三爷上门求娶小灯红,红妆十里,酒宴白桌……”

堂前的说书先生正讲到最精彩的地方,茶馆里的人个个巴着脖子的细听着。说书先生一拍醒目,端起茶水喝了两口,又摇头晃脑的说了起来。

海棠指了指说书先生,问夏侯关静,“公主可知下面的故事是什么?”

夏侯关静一如刚才,对她的话罔若未闻,根本就不带搭理。海棠也不恼,自顾自的说:“小灯红虽然出身不好,但梁三爷偏偏就喜欢她。把她捧在手心里一直疼着,夫妻二人感情甚好。可后来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富家小姐,偏偏就看上了梁三爷。梁三爷明里暗里的婉拒了不知多少回,那富家小姐就是要往上凑。”她一瞬不瞬的看着夏侯关静,“公主你说究竟是梁三爷话说的还不够明白,还是那富家小姐真的是脸皮太厚不知羞耻?”

“你指桑骂槐的说谁呢!”夏侯关静忍无可忍,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

动静太大,惊了说书先生,扰了一堂听客。

海棠泫然欲泣,“我虽然出身不好,但我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想让他休了我,绝无可能!况且我夫君上次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他不可能娶你,也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夏侯关静愣了一下,这不是刚刚梁三爷那后续的故事么?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自己被海棠推进了坑里,顿时恼羞成怒。

“你耍我!”

“夫君!”海棠怯懦的把自己塞进尹泽怀里,尹泽顺势搂住她,轻声安慰,之后才又看着夏侯关静冷面说:“公主,先前宫宴上小王已经当着皇上的面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此生只要我承王妃一人。你若还要对我王妃动手,那就别怪小王不客气!”

茶楼堂内唏嘘一阵。

“原来是承小王爷跟承王妃?”

“那一位竟然是壹国公主!啧啧,早听说壹国公主对承小王爷死追不放,原来真有其事。”

“承王妃与小灯红一样可怜。”

……

夏侯关静丽脸色着实难看,指着海棠尖锐的喊着,“你欺人太甚!”

有百姓听见,顿时叫嚷起来。“承王妃哪里欺负你了?她像是能欺负你的样子?”

“仗着自己是壹国公主就了不得了?这可是东元,天子脚下!”

说书人冷哼一句,“看来壹国也不过如此!”

听着周遭百姓的议论,夏侯关静顿时红了眼眶,仓惶跑了出去。

尹泽往海棠腰上捏了一把,“这回高兴了?”

走出茶馆,海棠才解气的笑出了声音。尹泽手中的玉扇在她脑门上轻敲一下,“一会儿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

海棠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这样才好,你要是敢休了我,那你就是没良心挨千刀的王八蛋。”

尹泽将她揽入怀中,“休了你,还不便宜了别人?我哪儿舍得。”

第三十六章 再见傅子辰

夏侯关静刚走出茶馆不远就遇上了含翠,含翠赶忙跑过来,小声抱怨。“公主怎么又怎么先跑了。这是东元,不是咱们壹国,要是公主遇上什么危险,奴婢要如何交代?”

含翠这才看清夏侯关静眼眶痛红,下唇苍白,已经被咬出重重的齿印,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含翠心里咯噔一下,“公主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夏侯关静握紧了双拳,指甲刺入掌心也不知。“去国相府。”

含翠不敢再问,跟着夏侯关静去了国相府。霍寒烟听说壹国公主来了,忙着收拾打扮一番,这才去前厅会客。

隔了这么会,夏侯关静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心头的火气反而更大了。霍寒烟瞧着她的脸色不对,忙叫月儿去找个丫鬟问问。

她步入前厅,装作看不出的样子。“公主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上次公主说喜欢吃东元的芙蓉桂花酥,还有酥皮鸭煲,若是知道公主今日过来……”

“承王妃,我要她死。”夏侯关静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恨意十足的一句话,听得霍寒烟变了脸色。

从夏侯关静主动与她结交起,并且明里暗里的打听承小王爷和承王妃的事情起,霍寒烟就知道夏侯关静是想要除掉承王妃,但这么久了,这还是夏侯关静这么直白的说出目的,着实让她惊讶。

想起夏侯关静刚刚的脸色……

“公主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夏侯关静突然怒摔了手边的茶盏,“一个青楼女而已,还敢嘲讽我壹国?不过就是得了承小王爷几天宠爱,凭这个她就能及得上我?简直不自量力!”

霍寒烟听出猫腻,揪着其中几个字眼:“她敢对公主不敬,敢轻看壹国?都知道壹国太子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皇上在朝中一直以他作为榜样要求众位皇子,我爹爹更是对他多加赞赏,她一个什么都不算的女人,怎么有这个胆子……”

这话全是捧到了夏侯关静的心里。太子是壹国骄傲,是周几国的忌惮。她与太子感情向来最好,但凡别人提起来,她是最为得意的。

“乡野粗妇,怎配得上承小王爷。”夏侯关静冷哼,“她抢我夫婿,辱我国土,这恨要是不算清楚,我夏侯关静决不罢休!”

霍寒烟心头跳了跳,“公主想要怎么做?”

夏侯关静凉凉的看着她,“你是东元人,是国相府小姐,人脉,手段,自然不用我多说。我不管你以书面方法,总之我一定要她死了就是了。”

霍寒烟面纱下勾起冷笑,这是把她当枪使了?

“公主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是国相小姐又如何?那可是承王妃,是承王府护着的人。我爹虽然是国相,但他承王府可是皇亲贵胄。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让我杀了承王妃,到时候追查下来公主你倒是撇的干净,我这边……”

她的话还未说完,夏侯关静就一把扯下了她的面纱,看着她脸上的伤疤冷冷发笑。

“我你夫君靳子松被女匪掠上山头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可听说你脸上的伤疤就是那贱人所为,你成亲当日毁了清白也是那贱人做的。你堂堂国相小姐,就甘愿咽下这一口气?我还以为东元人都是有骨气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霍寒烟心里窜起怒火。可她也记得上一次霍椋说过不让她碰承王妃的事情,但对于海棠,她的确是恨之入骨。

见她已经动摇,夏侯关静又缓下了语气,“我恨她,你也恨她,为什么不能联手?如我刚才所说,这是东元,而你又是国相小姐,这算是你的地界。而我从小在深宫长大,我有的是法子来治她。只要你我联手……”夏侯关静眼眸一转,心里倒是想起个人。“其实这事儿也简单,徐燕儿不是也恨承王妃么?”

尹泽带着海棠回了承王府,海棠回了屋里,拉着茴香继续弄着那件衣裳,尹泽则是唤来铭风,“你去查查,当年国相夫人出事时,一行人中除了那个孩子之外可还有人一并失去踪迹?另外,海棠说他们山寨里有个会跳舞的男人,看看两者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顿了顿,尹泽又说:“让人盯着夏侯关静,在多找几个人保护在王妃身边,寸步不离。”

铭风刚领命离开,小童又寻了过来。“主子,傅小姐……”

“何事?”

小童欲言又止,脸上神色有些焦急。尹泽心一沉,紧着就出了府。

海棠得知尹泽急匆匆的带着小童去了傅府,有些失落。撵走了茴香,抓着手里还未做好的衣服枯坐了一会儿后,又起来换了衣服,从侧门出去了,又去京郊的宅子把衣服换了,这才大摇大摆的去了昨日的赌坊,撒手的玩了几把。

“公子今日手气不错。”

海棠把刚刚赢回来的百两银了连带着些碎银子都扔给了五爷身边的人,“五爷是特地等我的?”

五爷笑笑,指了指上次两人谈话的屋子,“公子?”

海棠了然,跟着五爷过去了。刚一进屋,她就自来熟的拉了椅子坐下,“昨日孔安是不是赢了很多?”

五爷点头,语气却有些不好。“是赢了很多。”

她大笑两声,从怀里取出一块玉玦来递到五爷跟前。“现在五爷不心疼了吧?”

看着面前的玉玦,光看成色就知道价钱不菲。五爷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公子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我家有钱。”

五爷现在是眉开眼笑,这一块玉玦何止能抵消孔安赢走的那些银子,恐怕都能买下七八个他这样的赌坊了。收了人的钱,五爷的态度亦是好了很多。

“昨天我就已经放出了消息,但凡是京城里大大小小的赌坊,只要是孔安过去,就都给放赢。”

海棠笑意渐深,“如此,那就谢过五爷了。”

五爷收起了笑意,眸光逐渐变得深沉。“冒昧问一句,公子到底是何人?”

“问的太清楚对五爷你没好处。”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五爷,“倒是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想要跟五爷谈一笔交易。”

“公子想要谈什么交易?”

海棠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我要消息。宫里的宫外的,京城里的京城外的,我都要。”

五爷怔了怔,随后嘲讽的笑了起来。“公子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这不过就是个小小的赌坊,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公子家里这么有钱,想必家室不低,何须来我这里找消息。”

她直言。“家里的消息哪有五爷这里齐全。五爷如果还想再要这样的东西,不妨就考虑考虑。”

五爷捏着手里的玉玦,只说了一个字。

“好。”

海棠回去换了衣裳,正要回王府,突然有人拉了她一把。她回头,竟是脸上带着薄怒的傅子辰。海棠浅勾着唇角笑了笑,实则心里有些发虚。

“公子,好巧。”

傅子辰有些恼怒,“你不是青楼女。”

海棠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

傅子辰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你果真不是。”

她这才明白过来他这话问的是什么。上次不过是她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的就当真了。尹泽也说过,傅子辰拿着她那一支银钗挨个青楼的找人……

“你究竟是谁家的女儿?”

海棠挣了挣那只手,“松手。”

傅子辰没舍得松开,但却收回了不少力气。“为何骗我?”

她眉心一跳,“傅子辰你松手。”

傅子辰诧异,而后又惊喜起来。“你认得我?你是朝中那位大人的女儿?”

海棠眼角狠狠抽了一下,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长得没尹泽好看,身家也没尹泽响亮,光一个名字就以为整个京城的官家小姐都得认识他了?

“我……”

刚说出一个字的海棠突然怔住。是了,他是傅子辰,是傅府的公子,是尹泽的朋友,是傅小姐的兄长。

那傅小姐……

她勾起唇角,眼底又全是冷意。“听说公子在到处找我?我已经嫁了人,也生了两个孩子,公子以后不要找我了。”

傅子辰心口一窒,还真的就放开了她。“你,你嫁人了?”

海棠后退一步,与他隔开些距离。“是。“

傅子辰灰暗的眼眸陡然凌厉,他往前逼近一步。“我不信。我能为你寻遍所有青楼,可见我对你的心意。你既然知道我到处寻你,为何不来找我?你说你嫁了人,那为何我从未见过你丈夫?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海棠心狠狠一抽,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莫非要她说,自己的丈夫现在正在傅府里跟傅小姐在一起?

看出她的不自在,傅子辰有些无措,“我,并非有意……”

她一整张脸都冷了下来,“关你屁事。”

她转身就走,担心他在追上来,她就几乎是用跑的。到了前头看见了陈妹家的铺子,她干脆一头扎了进去。这一进去,洽洽就看见了一脸猥琐的把陈妹堵在墙角的孔安。

海棠冷声笑笑,走过来,一脚就揣上了孔安的屁股。

第三十七章 我嫁人了

傅子辰低下头,有些窘迫。“来时我忘了带银子,姑娘能不能……”

海棠挣了挣被他拉着的那只手,见他不放,只得无奈的说:“你倒是松手,松了手我才能拿银子。”

闻言,傅子辰才不好意思的松了手。海棠问那伙计,“他欠了多少银子?”

“十五两。”

她瞥了傅子辰一眼,十五两的银子,都不知道他这是喝了多少壶多少坛了。她取出二十两银子扔给那伙计,“银子不用找了,你叫人把他送回府上去。”

说罢,她转身要走。傅子辰追上来,把她拦下。“姑娘要去哪里?”

见她神情有些不耐,傅子辰又轻咳两声。“上次姑娘掉了只银钗被我拾到,但我又不小心给弄丢了。今日既然遇上了姑娘,那我便赔你一支。”

他抓起海棠手腕,步子间还有些踉跄,但是力气大的出奇。傅子辰从小在京城长大,对京城大街熟的不能再熟,拉着海棠走了不远的距离就到了京城里最好的首饰铺子。

掌柜的认得他,见他带了姑娘来,眉开眼笑。“傅公子,这位姑娘是……”掌柜的笑得越发暧昧,越过她的称呼,直接招呼说:“姑娘瞧瞧,可有看得上眼的?”

海棠有岂会稀奇这些东西?她挣了挣被他拉着的手腕,语气有些冷。“松手。”

傅子辰不理她,手上力气更是紧了两分。“去把你们店里最好的簪子给我拿来,金银玉器,统统都拿来。”

大生意啊!

掌柜的合不拢嘴,招呼伙计赶紧把最好的首饰都拿过来。

海棠又挣了挣,有些不耐。“再不松手我就不客气了。”

“别动。”傅子辰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看的海棠浑身不自在。

掌柜的随着伙计一同过来,随口说:“上次傅小姐拿过来的那个玉镯已经修好了,傅公子今日一并拿回去?”

傅小姐!

海棠心凉了半截。尹泽去了傅府,茴香说他大概是去找傅公子,可现在,傅公子不是在这么……

那尹泽,真的是去找了那位傅小姐?那个叫卿卿的女人?

“这个如何?”

傅子辰拿着一支银簪别进她的发间,虽然好看,但又觉得有些素净,又取了下来,换了另外一支。掌柜的送来一支玉簪,他只看了一眼就给拒了,余光瞥见一支蔷薇花的银簪,上头还落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雕刻的十分精细。他动作很轻的给她别上,这才满意的点了头。

“还是傅公子挑的好。”

掌柜的溜须拍马一阵,听得傅子辰心情大好。他从怀中取出几张百两的票子递给掌柜的,指着其中几样说:“这些我都要了,另外卿卿的玉镯你叫人一并送去府上。”

掌柜的连声应下,叫人跟他去后头取东西。

傅子辰抿着笑,满目柔情的看着海棠。“可还有喜欢的,要不再试试别的?”

“不是没带银子么,怎么又随身揣着这么多的票子?”

听出她话里的冷意,傅子辰这才轻咳两声,“刚刚是没想起来。”

海棠冷笑,真是信了他的邪!

好一个想不起来。他跑出酒馆时明明就醉的不轻,拉着她走时虽然踉跄,但显然已经清醒了很多。这会儿看他这个样子,摆明了从一开始就假装的!

她有些生气的要把头上的银簪取下来,心里突然有想起了先前去了傅府的尹泽。心里堵着气,她又把手收了回来。

“这簪子就算是还了你的酒钱,你我两不相欠了。”

她转身要走,傅子辰心里一急,直接拉住了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海棠失笑,这傅家公子该说是太蠢还是太痴情,她骗的他跑遍了京城里的所有青楼,他竟然一点儿也不气,还敢不死心的追问她的名字?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问,“听说你到处在找我?”

傅子辰有些诧异。“你知道?”他目光灼灼,根本就舍不得从她身上挪开。“是,你说你出身万花楼,我就去万花楼找。你不在,我就挨个的把京城里的青楼翻了个遍。”

他逼近她,“你根本就不在青楼,你根本不是红尘女。”

不见他显露丝毫怒气,海棠错愕,“我这么戏耍你,你就不生气?”

傅子辰轻笑,呼吸间又浅浅的酒香。“开始是生气,但后来又不生气了。找不见你,说明你不是出身青楼,我就更有可能娶到你。”

海棠一怔,“娶我?”她摇头,“你娶不到我的,我已经嫁人了。”

傅子辰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你说,你嫁人了?”

她点头,“我确实嫁人了。”

她不喜繁复累赘的打扮,只是随意的绾了个发髻,光从打扮上根本就看不出差异来。

但她确实是嫁人了。

“你又骗我。”傅子辰面上薄怒,“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大概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不好,他又缓下语气,赔着好,“今日,今日我只是怕你又跑了,怕找不见你,所以我才出此下策。你若是不喜欢这样,我下次就不骗你了。还是你不喜欢我喝酒,那我从今往后都不喝了。你要是不喜欢首饰,我下次再送你别的,可好?”

海棠傻在那,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话了。她想了想,大概还是要跟他把话说明白,不能再把人家这么耽误下去了。

“傅公子,我确实是……”

傅子辰摁下她的手,不让她取下银簪。“这是我送你的,你不能取下来。”

海棠僵着手,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看惯了尹泽的霸道,现在再看一向温润如玉的傅子辰霸道,竟让她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傅子辰见她没有再继续,心下一喜。“我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她后退两步,“我确实是嫁人了,傅公子以后不要再找我了。这簪子就像我刚才说的,抵了酒钱,我们两不相欠了。”

海棠对他避之不及,饶过他快步走到门口,目光一眼就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靳子松。恨意侵袭了理智,她抬脚就在追了过去。

今日京城大街上人格外多,海棠追到刚刚那个地方时早已没了靳子松的影子。她紧握双拳,冷冽的双眸在大街上环视一圈,终是放弃了。

傅子辰追出来时,外头早没了海棠的影子。他有些失落,同时心里又有些小庆幸。既然今日还能见,他总有一日一定能找得到她!

回到傅府傅子辰后才知道尹泽过来了,他心下一沉,抓了个下人问:“是不是小姐又不好了?”

下人点头,“大夫刚刚才走。”

他赶紧赶到傅卿卿院中,才到院门就看见尹泽在与父亲傅柊在说这话。见他回来,傅柊紧锁的眉心才稍稍舒展了一些。他走过去,故意忽略了尹泽,只喊了一声:“父亲。”

两人闻见他身上的酒气都又皱起了眉,有外人在场,傅柊不好对儿子说教,只是脸色铁青,摆明是已经动了气。尹泽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对傅柊告辞。

敛秋突然冲出屋子,“快,快把大夫追回来,小姐又不好了。”

傅子辰心一沉,“我去追。”

丢下这三个字,他转身就跑了出去。傅柊身形晃了晃,好在被尹泽稳稳扶住。“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

尹泽拧着眉心,“我去宫里请个太医过来,傅伯伯放心,卿卿不会有事。”

傅柊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只这么一瞬间,他又比刚才苍老两分。尹泽让敛秋扶着傅柊,急忙赶去了宫里。

承王府。

老承王爷知道尹泽要去宫里为傅卿卿请太医,整张脸就黑了下来。“赶紧叫人把他喊回来!傅家现在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王妃还在王府里待着呢,他整天为别人家操什么心?”

下人一脸苦相,“属下过来回禀的时候,恐怕小王爷已经进宫去了。王爷你也知道,小王爷那性子……”

老承王爷把手里的书啪的扔到了桌上,大步就走了出去。“备马,我要进宫。”

夜已深,尹泽还未回来。

茴香见海棠还坐在桌前等着,心中不忍,只得又劝:“王妃,要不你先用膳吧?”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了吧。”

海棠站起来走了两步,这才觉得自己这双脚都有些麻木了。茴香要扶她,她直接摆摆手。“想当初……现在才过了两天舒服日子,我这身子就变得娇气了。茴香,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茴香不明白,但也听得出她意有所指。她想了想,说:“或许是小王爷与傅公子一时聊得开心了?以前也总会这样……”

要是今天没遇上傅子辰,那她还真的就要信了茴香。可今天,她遇见了傅子辰。

“茴香,陪我走走。”海棠打断了茴香的话,自顾自的就往前走了。茴香跑回屋里拿了件披风,跑出来时海棠都已经走远了。

承王府很大,夜里就显得很安静。夜风一起,廊下的灯笼都被吹得微微摇动,把她的影子拉扯得扭曲。

“……傅小姐……小王爷……亲自去宫里给她请了太医。”

“小王爷……王妃……也不过如此。”

海棠心口一窒,慢慢的放轻了步子。

第三十八章 尹泽的责任

“老王爷听说后大怒,亲自去宫里堵人。但是小王爷不惜惹怒老王爷,硬是带着太医去了傅府。”

“看来小王爷对傅家那位小姐还真是情根深种。”

“可不是,你看,他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你说……”

茴香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的看了一眼海棠那明显带着怒火的脸色,咬咬牙,两步走到那两个嘴碎的丫鬟,大声怒斥,“放肆!胡说八道什么!”

两个丫鬟吓得浑身一颤,见了茴香身后面色极差的海棠后,更是直接就跪下了。“王妃恕罪!”

茴香小心的看着海棠,想要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海棠紧咬着下唇,用力太深,唇上早已是苍白一片。茴香实在担心,只得硬着头皮劝:“王妃……”

“掌嘴。”

只是两个字,却能听出她已经是强忍了极大的愤怒。两个丫鬟怯怯应了一声,就低着头的掌起了嘴,那声音一下下的,在夜里的承王府显得格外清脆。

海棠冷眼看着这两个丫鬟,耳边尽是啪啪的脆响。听了几声后,她突然觉得这些巴掌根本就是打在她脸上一样,疼得叫人发慌。

她吓得连连后退,最后更是仓惶逃开,狼狈透了。

茴香怕她出事,只能赶紧追上去。茴香心疼海棠,虽然不敢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把尹泽骂了好几遍。

海棠刚跑回屋里,一眼就看见了桌上还未做完的衣服。她心烦意乱,一把将衣服扫下桌。片刻后又觉得舍不得,又拿起来掸了掸灰尘,规规矩矩的叠起来放在了软塌上。

茴香一直守在屋外,不时的偷看着里头的动静,想了想,她又去找了个小厮,让他去傅府,把小王爷给请回来。吩咐好事情后她又回到屋前站着,听不见里头的动静,又悄悄的猫着身子看了一眼。

海棠安安静静坐在桌前,不喜不怒。面前放了支银质的钗子,海棠花上还点着一支活灵活现的蝴蝶,十分精致。

见茴香正往里头偷看自己,海棠朝她招招手,让她进来。

茴香心中惴惴,“王妃。”

海棠直直面前的银簪,“来,为我梳发,然后把这个戴上。”

茴香一头雾水。“梳发?现在?”

现在都已经戌时,这么晚了,还梳什么发?

茴香心一沉,承王妃不是想要去傅府闹事,不甘落了下风,所以才想着要盛装打扮?

“愣着做什么?”海棠催着她,把那支簪子递过去。“弄精致好看些,这簪子也要别的显眼些。”

茴香指尖有些抖的接过簪子,又去妆奁旁把梳子拿来,就在桌前,对着外头,给她梳起了头发。茴香给她绾好发髻后又拿了妆镜给她看了一眼,“王妃觉得如何?”

海棠只看了一眼就让她把妆镜撤下去了。刚刚那一眼她什么都没注意,就只知道那支簪子足够显眼,这就够了。

“你下去吧。”

茴香张了张口,又什么都没说,规规矩矩的就退下去了。

海棠深吸了好几口,又走出了屋子。茴香要跟上来,她没让,只说自己想要在府里转转,让小丫头别担心。

她知道自己身边有尹泽安排的人,自己的所有事情这些人都会事无巨细的回禀给他。她就想要看看,此刻他在傅府里若是知道自己头上正带着傅子辰送的簪子……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紧着就嘲讽的笑起了自己。

那都是白日里的事情,而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傅子辰也早已回府,他要是想知道,恐怕早早的就已经知道了。他要是想回来,又何必等到现在。

一颗心瞬间跌入谷底,海棠从头顶到脚趾都泛着冷意。

“王妃。”

面前跑来个小厮,海棠记得,她是老承王爷跟前的人。

“王爷有请。“

果然。

她才刚刚进了书房,老承王爷见她这副妆容打扮,有些意外。“你这是要出府?”

海棠抿唇,“连王爷你夜以为我要去傅府闹事么?”

听她提及傅府,老承王爷又多看了她两眼,之后才沉声说:“这段时间来,你与泽儿之间我也看得明白。今日泽儿做的确实不妥,但他对傅府并非你想的哪样,对于傅卿卿,他只觉得是责任。”

她紧攥着手心,面上又极力强装出镇定。

责任?

什么责任?

这个问题挠心抓肺的撕扯着她,可她却被勇气开口问。沉默良久,她只是说:“海棠知道自己身份。”

老承王爷又多看了她两眼,颔首,“你知道就好。”

又随便问答了两句,老承王爷就让她退下了。她失魂落魄的走回去,把茴香撵走,又一个人独自枯坐到天亮。清晨时,茴香又忍不住的劝了她一回,她才取下了银簪,洗去了妆容,乖乖的躺到了床上。

翻来覆去一阵,她又坐了起来,独自换了衣裳,出府了。

站在京城的大街上,海棠有些恍惚。心里莫名的有些空落难受,要追究原因……

她大概知道原因,便不想深究。大街两侧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有小贩热闹的吆喝声,听得海棠烦躁不已。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京郊的宅子。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推门进去了。

想起第一次遇见尹泽……

海棠及时收回了跑远的神识,暗骂了两声,又栓上了大门,自己找了间房,倒头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傅府。

昨天半夜太医才诊治离去,得知傅卿卿的病情被压下来,傅柊提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尹泽一夜未眠,和傅子辰一起在傅卿卿院中坐着,清晨时敛秋从屋里出来,笑着带着泪。

“小姐醒了。”

两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傅子辰直接进了屋,尹泽则是避嫌,在院里站着。敛秋见他不动,跑到他跟前说:“小王爷不进去么?小姐刚刚还问你呢?”

尹泽轻摇头,“不了,让她好好休息,别耍小聪明不好好吃药。”

说起吃药的事情,尹泽这才想起承王府里一日未见的海棠。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告诉傅大人,若是卿卿病情又压不住,就用我的名义去宫里请个太医来。”

吩咐完这些他就要走了,傅子辰从里头出来,将他喊住,“小王爷,卿卿说想要见见你。”

尹泽站在原地,似在纠结。

敛秋紧着跟上来,“小王爷,你就进去见小姐一面。”

傅子辰走过来,软下语气。“若不是这一次,我们谁也不知道她偷偷把药给倒了。除了香婉,从小到大她最听你的话。香婉没了,你舍得看她也没了么?”

尹泽终是无奈的叹了一声,抬脚进了屋。他只在屋里待了片刻就走了,敛秋把他送出院子,等回来时,傅卿卿已经自己坐了起来。

见敛秋回来,傅卿卿虚弱的抬抬手。敛秋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喝了一口她才说:“他这一夜未归,承王妃是不是又要闹了?”

敛秋勾着冷笑,正要开口,就见傅子辰从门外进来,冷声低斥:“这就是你作践自己身体的理由?”

傅卿卿抬起苍白的小脸儿,委屈的咬着唇角,楚楚可怜的模样让傅子辰心疼不已。

尹泽回到王府时已经快到正午了,进了屋子不见海棠,才把茴香找来问:“王妃呢?又出去了?”

茴香本不想搭理他,但又觉得对海棠太不公平。“小王爷昨日出府时怎么没想起王妃,现在倒是想起问了。”

他冷眸一扫,茴香又吓得缩了缩脖子。

“王妃呢?”

茴香绞着自己的袖子,没好气的回他:“出府去了,一大早就出去了。”

尹泽揉了揉发紧的额头,“一大早去哪儿了?”见桌上的茶壶空了,他又吩咐茴香,“去到处热茶来。”

茴香一愣,实在气恼他这一番气定神闲的样子。小丫头咬咬牙,终于是豁出去了。“小王爷你怎么能这么对王妃,王妃给他做新衣,你却只想着去傅府。王妃等你一夜未眠,你不去找人,现在还想着要喝茶?”

“一夜未眠?”尹泽眸里带着两分阴郁,“你跟她说了什么?”

茴香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奴婢,是……是昨日王妃……”

茴香把昨天的事情从头到尾的都跟尹泽说了一遍,从他带着小童去了傅府开始,再到海棠外出回府,再到听见两个碎嘴丫头的话,再到海棠枯坐一夜清早出府。

尹泽心烦意乱,衣服都没换就有走了。到了府上无人的地方,他才唤来铭风,询问海棠去向。

海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时愣怔了许久,这才终于看清了坐在床榻上,正目光沉沉看着自己的尹泽。

心口一窒,随之而来的惊喜被其他情绪劳劳掩盖住。她撑起身子,整个人冷静的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心惊意外。

“你怎么过来了。”

“听茴香说你早早的就出府了,知道你在这里,所以过来接你回家。”

回家?

她自嘲的笑笑,下了床,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顺了顺睡乱的头发,这才看着他娇媚的笑笑。

“走吧。”

第三十九章 你就是生气了

尹泽把她所有的神情都看在眼里,他走到她跟前,低头凝视着她。“你就不想问问?”

海棠抿唇,梨涡浅浅。“问什么?问小王爷为何去傅府,还彻夜不归?”她侧眸看向别处,“小王爷说的嘛,不该说的别说,不爱问的别问,我记得的。”

他拧着眉心,“你在生我的气?”

海棠转过头来,略显诧异,“我哪敢生小王爷的气。”

尹泽捏着她的下巴,“你就是生气了。”

她收起故作的诧异,承认,“我是生气了。”

尹泽反倒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偏偏又不去解释,只是牵起她的手,“饿了一天?走,我带你吃好吃的。”

她没说话,由着他拉着自己。只是在走到宅子大门,他要推门时,小小力气的挣了挣。

尹泽回头看她,手上更是抓紧了她。“怎么?”

她笑笑,“手心有些痒。”

他把她那只手送到嘴边,不轻不重的在她的手背上咬了一口。“还痒不痒了?”

海棠下意识的缩了缩手,他作势又要咬,她连连摇头。“不痒了。”

尹泽睨了她一眼,牵着她走出去,又顺手把门关上。

小童没跟着他,他就这么一路拉着她,从京郊的宅子走到了京城大街。本以为到了大街上她就会放开自己,没想到,他却抓得更紧了。

她的手心已经出汗,粘腻的有些难受。她挣了挣,“你放手,我又不会跑了。”

尹泽抿唇不语,拉着她直接去了附近的酒楼。小二认出他的身份,把他带到了楼上的雅座,尹泽还什么都没说,小二就已经自作主张的把楼里的好酒好菜都端了上来。尹泽扫了一眼,又说了几样东西,小二一一记下,领了赏钱,欢喜的退下了。

闻到食物的香味,海棠这才有了饥饿感。她也没想着要顾忌尹泽在场,反而故意显露自己粗鲁的吃相,看的尹泽忍俊不禁。

小二把楼里的名点百花馐端上来,尹泽立刻就给她盛了一碗。见小二好奇的盯着海棠看,尹泽又说:“这是承王妃。”

“见过承王妃。承王妃真好看,跟承小王爷真是般配。”小二嘴甜,再得了一回赏钱,又欢欢喜喜的退下去了。

海棠只顾低头吃着东西,若是此时她抬头,尹泽必然能够看见她眼底的嘲讽。

见她不动那碗百花馐,尹泽干脆直接舀起一勺送到她的嘴边,“这里头有花生又有莲蓉,还有桂花梨花桃花荷花好几种东西一起熬出来的羹汤,京城里的官家小姐最喜欢吃了。你尝尝?”

海棠抬起眼眸,又匆匆错开他的目光,接过勺子喝了一口。“嗯,挺好喝。”

浅浅淡淡的评价,与记忆中的某个姑娘第一次尝到这个东西的反应简直天差地别。这东西明明就很讨女人的喜欢,可她偏偏这么冷淡。

尹泽知道,她还在生气。

海棠放下勺子,端起整碗一口喝干,口中淡淡的花香,喉间又是不散的清甜,确实是个好东西。尹泽又给她盛了一碗,“这又不是酒,你慢些喝。”

“小王爷是觉得我牛嚼牡丹了?我粗野惯了,学不会官家小姐哪一套。让小王爷失望了。”

尹泽拧着眉,“海棠,你不必如此。”

“我如何?”

她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尹泽第一次被她看的有些发虚,他把目光移到窗外,指了指外头说:“我去跟胡太傅说两句话,你在这乖乖等着我。”

海棠往窗外看去,果真看见胡太傅和胡夫人站在对面楼下说话。她乖巧点头,“嗯,知道了。”

尹泽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这才起身走了出去。先前口里的清甜花香尽数变成苦涩,海棠独自面对这一桌的好酒好菜,全然没了胃口。

忽闻女子由远及近的嬉笑声,不过片刻海棠就见小二领着几位小姐从他们的雅间前经过。那几位小姐都已经走了过去,突然一人又重新折了回来,站在门口环手看着她。

尹泽离去时没有顺手带上门,徐燕儿就这么走了进来。见她桌上摆着一盅百花馐,转身怒瞪着小二。“不是说没有了么?那这是什么?”

小二赔着不是,“徐小姐来的晚了,今日这百花馐最后一份被承……”

徐燕儿不等小二把话说完,突然动手直接掀了那一盅百花馐,连带着桌上的几样好菜都给摔到了地上。

“承什么?她也配得上承王妃这三个字?你可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她可是玉峰山……”

徐燕儿身边的小姐妹,亦是当天在胡太傅家里挨了打的一位小姐及时上来拉住了她,“燕儿不用搭理她,我们走。”

“走什么走!当日是承小王爷在场,所以她才得意忘形,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今日承小王爷不在,我看你还得意什么!”

说着,她一把拂掉了面前的几个碗碟,噼里啪啦的动静吓得小二惨白了脸,想要提醒,又被徐燕儿转身骂了个狗血淋头。

海棠冷睨着她,“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么?还是你以为壹国公主夏侯关静找过你,所以你就有了靠山?”

听她提到夏侯关静,徐燕儿神情微变,转眼间又平复下来,冷笑不已。“那又如何?壹国公主本就是要和亲给承小王爷做正妃的人,偏偏你跑出来抢了人家夫婿,简直不知廉耻。公主温文尔雅大方识礼,岂是你这种粗鄙贱人能比得上的。”

海棠不喜不怒,根本就看不出她的情绪。只是见徐燕儿发完了疯,这才端着面前那一碗没动过的百花馐,走了过去。

徐燕儿看了一眼她手里端着的百花馐,大概以为她是怕了自己,想要求和,不禁得意起来。“如何?怕了?”

“怕?怕你还是怕夏侯关静?”她似笑非笑,“你们,也配么|?”

她把那碗百花馐直接扣在了徐燕儿的头顶上,汁水顺着徐燕儿的脑袋,毁了妆容,脏了衣裳,吓得徐燕儿连声尖叫起来。

“贱人!你怎么敢!”

啪!

海棠一耳光甩在了徐燕儿的脸上,顷刻间徐燕儿的脸上就是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子。

“看来上次你爹娘还是没教会你怎么做人,徐燕儿,今天是你自己找死来了。”

她一把抓住徐燕儿的领子,将她拽着往窗户那边去。徐燕儿那几个小姐妹吓得脸色煞白,又想起上次的教训,都不敢再靠过来。小二瞧着形势不对,赶紧的跑开了。

徐燕儿发髻早已散乱,发丝糊着百花馐的汁水黏在脸上,那双眼睛惊恐的瞪着她。“你要干什么?光天化日,你还想要杀人不成?”

海棠把徐燕儿的领子往自己跟前拽了拽,“杀了你又如何,你爹还敢让我偿命么?”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把扯下了徐燕儿外头那件红色的外裳,再一手直接将已经抵在窗户边上的徐燕儿推了下去。

这可是二楼!一个活人被这么推下去,还不得缺胳膊断腿?

窗外一声惨叫,厢房里一阵惊呼,海棠望过去,徐燕儿那几个小姐妹都已经晕了两个了。

在徐燕儿那一声响彻了整条京城大街的惨叫前,尹泽就已经注意到了酒楼里碗盏落地的动静。他以为是酒疯子闹事,又正在与胡太傅说着要紧事便没有在意,这会儿看见徐燕儿被衣裳拴着脚踝倒吊在二楼雅间的窗户外,而窗边站着的,正是冷眼看着他的海棠。

来不及告辞胡太傅,他匆匆赶回酒楼,推开挡在门口的那几个官家小姐,瞧着早已端坐在椅子上老神在在的海棠,无奈的叹了一声。

海棠站起来,绕过那一地的狼藉,娇媚的朝他笑笑。“跟胡太傅说完事情了?那回去吧。”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海棠那浅浅的梨涡,又往一直传来哭嚎的窗外看了一眼。“徐燕儿又来找事儿了?”

“小王爷不舍得?”

尹泽哑然失笑,“你高兴就好。”

海棠淡漠的收回目光,径直就走了出去。尹泽锋锐的眸子冷眸着还清醒着的那两个官家小姐,眸中的威胁冷意让这两个官家小姐恨不得也一齐晕过去。

掌柜的跟小二规规矩矩站着,见尹泽跟海棠下来,神情紧张不已。海棠走到外头,摇头看了一眼还在哭嚎挣扎的徐燕儿,厌烦的皱起了眉。尹泽喊来掌柜的,指着徐燕儿说:“去徐府告诉徐大人,让他带着夫人亲自来承王府给王妃赔罪,王妃点头了,徐燕儿才能被放下来,听明白了么?”

掌柜的一阵哆嗦,“听明白了。”

尹泽颔首,在众目睽睽中,牵着海棠大步离去。

两人才刚回了承王府,徐燕儿的爹娘就赶过来了,在王府门口就求起了情来。徐夫人眼睛都哭肿了,见了海棠倒是没了上次的嚣张,只是规矩站在徐大人身后,不时的抹着眼泪。

“承王妃,小女知错,求承王妃饶了她这一回。以后我一定严加看管,绝不再让她如此不懂规矩,冲撞了王妃。”

徐大人先声夺人,在承王府门口高声求情。路上经过的百姓多多少少都听见了这事儿,也都驻足看起了热闹。尹泽抿着唇,似笑非笑。“只是冲撞?徐大人这话,就是说小王的王妃耍性子,故意刁难你女儿了?”

徐大人神情微变,徐夫人更是直接跑到海棠跟前跪下。“承王妃,燕儿她年纪小不懂事……”

“这不是徐大人和徐夫人么?这是怎么了?”尹泽看过去,厌烦不已。

来人正是夏侯关静,她手边亲昵拉着的,正是本该还倒吊在酒楼上的徐燕儿。

第四十章 壹国的脸面

徐夫人哭喊了一声就扑到了女儿跟前,死死抱着徐燕儿不松手。徐燕儿虽然重新梳理过头发,但还有些狼狈,虽然如此,可因为夏侯关静在场,她自然就生出两分底气。

“娘,我没事儿,多亏了公主。”

徐夫人这会儿早忘了自己女儿为什么惹了这段祸事,在承王府门口,当着承王府两个主子的面就谢起了夏侯关静来。徐大人心惊肉跳,三两步跑过去一把将徐夫人拽回来。

“都是下官管家不严,让承小王爷和承王妃看了笑话。”徐大人脸色十分难看,低斥着女儿:“燕儿过来,还不快给承王妃赔礼道歉!”

“凭什么!”徐燕儿浑身颤抖,“她要杀我,我凭什么给她赔礼道歉!”

徐大人眼皮子狂跳,忍无可忍的一耳光甩了过去。徐燕儿被打的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徐夫人又是一声哭喊:“你做什么要打我女儿,我女儿今天差点儿都没命了!”

“现在我也快被你们母女弄没命了。”徐大人没好气的吼着徐夫人。

夏侯关静勾起唇笑了笑,又故作好人的上来劝:“徐大人是不是嫌本公主多事了?可今日若不是本公主,徐小姐哪儿还能等到徐大人徐夫人请了罪过去,恐怕到时候徐小姐真真是没命了。”

徐大人不好说夏侯关静多事,只能又跟尹泽和海棠请了一回罪,独自甩袖离去。

徐夫人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出问题来,可光她一个人又没有自己丈夫甩手走的勇气,只能可怜的看着夏侯关静。夏侯关静叹了一声,走近尹泽,“承小王爷就饶了徐小姐这一次,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

尹泽什么话都没说,可眼里的厌恶却是清清楚楚。夏侯关静故作不知,两眼含情,恨不得看穿了他。海棠心头冒着鬼火,插到两人中间,毫不客气的将她推下承王府门口的石阶。

“我再告诉你一次,离我男人远一些。”

夏侯关静没料到她敢在外人面前公然对自己动手,一时间恼羞成怒,心里杀意更甚,眼中自然得以体现。尹泽把海棠拉到自己身边,眼眸微沉气息凌冽,意味不言而喻。夏侯关静见此,只是笑了笑。

她看着身边的徐家母女,“徐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了承王妃,但若是承王府硬是要你们赔礼道歉,那你们就照做吧。只要承王妃把这口气消了,相信以承王府的肚量是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的。”

这一番话的弦外之音徐燕儿听得很清楚,她推开徐夫人,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承王妃,是燕儿错了,燕儿不该在承王妃用膳时惊扰了您,不该不懂规矩惹怒了您,承王妃大人大量,饶了燕儿这一回,饶了我父亲母亲,饶了徐家。”

这还真是,好大的罪名啊。

“是我没把话说明白,还是你徐燕儿听不明白?”海棠凉凉说:“想要颠倒是非黑白,那你得提前打点好今日在酒楼里听见了看见了这件事情的所有人。想必徐小姐今天跟壹国公主走得匆忙还来不及安排这些吧?壹国公主身份是大,但这里是东元,是东元天子脚下,她就是有翻天的本事,在这也使不出来的。你爹徐大人吃的可是东元朝廷的饭,所以别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靠山就得意忘形了。”

说完了这些,徐家母女已经脸色大变,就是假装淡然自若的夏侯关静也有些待不下去了。

海棠再把目光放在夏侯关静上,声音不轻不重,又恰好让每一个人都听得见。“还有你,别总为了想要把我挤出承王府而耍尽手段,别忘了你可是壹国的公主,带来的可是壹国的脸面。”

她言尽于此,这些人能听得进去多少,那就看她们是有多厚的脸皮了。

正在这个时候,早已在里头听完了事情经过的老承王爷走出王府大门,目光掠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夏侯关静一颗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但还是大方的行了礼。徐家母女心惊胆战,也跟着行了礼。尹泽是一早就知道老承王爷在后面偷听,自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海棠稍稍意外,不过片刻又冷静了下来,规矩的喊了他一声。

老承王爷点头,与尹泽海棠站在一齐。

“不过就是一件小事,也需要闹成这样?”

夏侯关静与徐家母女紧绷的身体瞬间都放松了不少,老承王爷这话,是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谁知老承王爷紧着就是一声冷哼,“徐夫人,既然你不舍得女儿,那就陪她一起在这跪着吧。承王妃何时消了气,你们何时再起来。若是觉得不公,本王也可以叫人再把徐大人喊回来。若是觉得是我承王府欺负了人,那正好,本王现在要进宫去,你们也可以跟着本王一同入宫。”

徐夫人吓得浑身一哆嗦,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女儿身边。“不用不用,是我们错了,该赔礼道歉。”

“嗯?”老承王爷不悦,“既是赔礼,怎么又不说话?”

徐夫人赶紧掐了徐燕儿一把,带头喊着:“是我们错了,承王妃大人大量,还请轻饶了我们。”

老承王爷依旧不满,“这样就完了?”

徐夫人咬牙,又狠掐了徐燕儿一把。徐燕儿虽低着头,但已经是羞愤的满脸通红眼中含泪。“我不该颠倒黑白,不该挑衅王妃,不该出言不逊,求王妃恕罪。”

老承王爷这才点了头,吩咐守在门口的侍卫,“在承王妃消气之前这赔罪的话要是停了,就直接把人打死在这,一切后果,本王担着。”

说罢,老承王爷轻嘲的看了尹泽一眼,就这么上了马车,进宫去了。

尹泽忍俊不禁,这老东西非得要出来显这么一下威风。

海棠知道这是老承王爷在给自己撑腰,再看夏侯关静来回变换的脸色,心里实在爽快。

见海棠眉间眼角那些小人得志的得意,尹泽不由的轻笑起来。海棠懒理他,轻哼一声,转身走进了承王府。

夏侯关静见尹泽还站在那里,转眼又把海棠刚刚的话给抛之脑后,满怀柔情的看着他。

尹泽就这么站在原地,指尖玩弄着腰间垂着的四喜人,“刚刚我父王的那些话,公主还听不明白什么意思么?京城人人都知我父王向来都不偏帮任何人,今日他却舍得为海棠说话。为什么?因为海棠是我父王认定的儿媳妇。再者,小王的王妃刚刚也说了,你身为壹国公主,代表的可是壹国的脸面。公主,别自降身价,忘了身份。”

说完这些,尹泽懒得去管夏侯关静的脸色,转身就进了王府。

夏侯关静被冷落在王府外头,气得浑身发抖。徐家母女一声接一声的说着请罪的话,哪儿有时间搭理她。夏侯关静紧咬着贝齿,忍下心中怒火。走过徐燕儿身边时,又虚情假意的跟母女俩道了歉,这才离开了此处。

海棠回去之后,喊来茴香换了衣服。见妆奁旁边的那只银簪子,几番犹豫后,鬼斧神差的又把簪子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茴香见她又拿起那簪子又放下簪子,好奇的问:“王妃是想要戴这个簪子么?奴婢给你戴上?”

她摇头,“就这么放着吧。”

尹泽大步走进来,茴香自觉的就退了出去。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尹泽知道她一直在气自己彻夜未归的事情,海棠则是一直等着他来问这个簪子的事情。两人沉默了片刻,始终都没人开这个口。

终还是尹泽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后将她拥住。

“我与傅卿卿并非你想的那样。她从小有惊厥的病症,久治不愈,严重起来恐怕性命不保。我与他们兄妹几个自小相识……”

海棠只听见后面那四个字,倒是没注意它前面的“兄妹几个”。嫉妒心作祟,她忍无可忍。“那就是青梅竹马?”

尹泽如鲠在喉,动了动唇,只是贴在她耳边说:“我从来都只把傅卿卿当做妹妹,从未对她有过非分之想。”

海棠实在委屈,“你对她没有,那她对你……”

尹泽用食指轻压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的话。“她对我亦是如此。如果我们真有什么,又能有你什么事?”尹泽把她的身体转过来,目光幽深又复杂。“那一日你从酒楼上跳下去,下头停着的那辆马车正好就是她的。你这一跳惊了马,她被甩出马车外,把人家稳定了半年之久的病又给吓得一连发作了好几回。”

海棠怔了怔,事情竟是如此?

“所以那一日我责备你,所以昨日我亲自去宫里找太医来。我并非是故意想要瞒着你,没想到还让你误会了我。若是下次我再去傅府,一定带上你,嗯?”

这忽上忽下的心情弄得她欢喜又害怕,一时间,海棠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尹泽突然低头吻住她的唇,霸道的索取了许久才松开了她。“傅府你还是不要去了,只要有傅子辰在的地方,你都给我离远些,听见没有?嗯?”

海棠心口直跳,他这是知道那个银簪的事情了?

第四十一章 钱贵妃的赏赐

她惴惴的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他提起银簪的事情。她偷偷看着尹泽的脸色,实在是看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尹泽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在她又一次偷看自己时,两道视线就这么撞在一起。

“觉得你男人太好看了,所以才一直偷看?”尹泽走过来,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轻吻了一口。“你是我的王妃,想看,就大大方方看。”

海棠把脸别开,脸颊微微酡红。“少跟我动手动脚,我气还没消呢。”

尹泽贴近她的身子,偏要盯着她那张脸看。海棠被他磨的没了脾气,娇嗔着把他推开一些。

“王妃。”茴香急急忙忙跑进来,顾不上尹泽在场,说:“徐夫人在王府门口晕倒了。”

“晕倒了?”海棠还未说话,尹泽就冷声笑了起来。“大概是她那会儿帮女儿抱不平用多了力气,所以跪不到一会儿就不行了?我承王府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既然徐夫人晕倒了,那就派人把她送回徐府,至于徐燕儿,接着请罪吧。”

茴香才退下,海棠才问:“我这么对她们,是不是会给承王府惹麻烦?”

“惹什么麻烦?”尹泽剑眉挑了挑,“你是承王妃,是承王府的主子,今日一番话更是给我承王府长了脸,谁敢说你惹麻烦?要是怕你惹麻烦,我父王也不会偏向你说话了。”

他捏了捏海棠的脸,“你把徐燕儿倒吊在人家酒楼外头的时候怎么不怕惹事,怎么,这会儿又怕了?”

海棠拉下他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我只是怕惹你父王不高兴。”

提起了老承王爷,海棠倒是想起了老承王爷口中关于尹泽对于傅卿卿只有责任的那个说法。她看着尹泽,却一个字都问不出口。

“怎么了?”

她颇感无力,干脆直接把头闷在了他的心口。

“没事。”

尹泽知道她跟自己都是喜欢把心事揣在怀里的人,故而不去多问。他昨日也一夜未眠,这会儿把误会放下,他就实实在在的犯起了困,便无赖的拉着海棠一齐赖在床上,直至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是半夜。

海棠躺在他的怀里,均匀的呼吸和乖巧的睡颜让尹泽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情到浓时,他忍不住的要了她,一直把她折腾哭了才舍得放过她。

翌日海棠起来时才想起来问问徐燕儿,茴香偷着笑,一遍给她梳妆,一边又把昨天自己出去传话的情形说了一遍。

“昨日奴婢把小王爷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了徐小姐,徐小姐是把脸都给气歪了。徐夫人被送回去之后,徐小姐就一个人跪着,嗓子都说哑了。老王爷从宫里回来,见她可怜,就点头让侍卫先把人送回去,说等今日有了精神,再继续过来给王妃请罪。徐小姐听着这话两眼一翻就晕死了过去,最后还是咱们王府把人给抬回徐府呢。”

茴香一脸兴奋劲儿,“以前听人说,老王爷年轻时比小王爷还不省心,就昨天徐小姐请罪这事儿来看,老王爷确实比小王爷还厉害。”

正巧尹泽走了进来,问茴香:“哪个比我厉害?”

茴香都要被吓哭了,懊恼自己不该多嘴讲着些。尹泽走到海棠身边,随手拿了个银簪子给她别在发间,“中秋要到了,宫里要设宴,你去不去?”

海棠从妆镜里看着自己发间的那支海棠花银簪子,心口一窒。

他果真不在意这个簪子?

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

“嗯?”尹泽捏了捏她的脸,“若是你不想去,那就不去了。”

中秋不同那一日的小宫宴,到时候朝臣都得携带家眷一同前往,她自然就能碰上靳子松和霍寒烟。尹泽倒不是怕她在宫宴上闹事,他是怕海棠到时候遇上傅家的人。

以往傅家早早就回去了,但这段时间傅卿卿的身子实在不好,傅家也只能留在京城。到时候傅子辰若是见了她……

亦或是傅卿卿见了她……

小童来了屋外,喊着:“主子,钱贵妃赏了东西下来,说听说了昨天的事情,给王妃压惊的。”

屋里的两人罔若未闻。海棠取下发间的银簪,又重新换了支步摇上去。“小王爷若是不想让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那我就去。”

尹泽虽没再说什么,却轻皱起了眉心。

心口忽的一窒,她站起来,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小王爷是担心我遇上傅家的人?”

被她当众戳穿心事,尹泽只得无奈的笑笑。海棠神情多了两分淡漠。“遇上了才好,干脆跟他一次性把话说明白了,省得他不相信我已经嫁人了。”

闻言,尹泽面色一沉。“你们见面了?”

海棠心往下沉了沉,他果真不知道。

她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没有多问,也没去解释。“见没见面都得说明白,省得他再纠缠,也不能把人耽误了不是?”

说完这些,她径直就走了出去。见小童还在外头,就问:“钱贵妃赏的东西在哪儿,我看看。”

“还在前院摆着呢。”

海棠点头,喊了茴香就过去了。尹泽随后出来,面色沉郁的站在门口看着她远处的身影。小童眉心一跳,“主子,她又跟你闹了?”

尹泽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没大没小。”他走出去,又侧眸问小童,“钱贵妃的人来说了什么?”

小童嬉皮笑脸,“主子你怎么知道钱贵妃还有话带到?”

“嗯?”尹泽睨着他,“赶紧说,你主子我还有事儿。”

小童挠了挠脑袋,“钱贵妃说,中秋那一日让王妃早早进宫,陪钱贵妃说说话。”

尹泽眼眸越发幽沉。“瞧瞧,这回她不想去都不行了。”

海棠跟尹泽一前一后的到了前院时,老承王爷已经把钱贵妃赏的东西都看完了一遍了。见他们过来,老承王爷就指着那一尊产自东海的红珊瑚玉树说:“钱贵妃也算是有心了,前两天我才跟皇上提过这个,她今日就给我送来了。”

茴香不解,“不是赏给贵妃的么,怎么老王爷……”

海棠拦下茴香的话。

这珊瑚玉树是真好看,一树白玉上缠绕着红色的珊瑚,又像是红色的珊瑚上生出了白色的玉树,两样东西恰到好处的缠绕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繁复累赘,只会让人觉得惊艳。她收回目光,见老承王爷一脸满意的样子,这才晓得,原来钱贵妃只是打着给她赏东西的幌子来老承王爷。

尹泽走过去,随意的看了一眼。“父王你何时变庸俗了,竟然喜欢上了这等俗物?你书房里藏着的那些美人图,哪一副不比这个好看。”

老承王爷脸色铁青,“胡言乱语!”

尹泽煞有介事的想了想,“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老承王爷没了兴致,冷瞪他一眼后转身就走了。下一刻就有个小厮跑过来,小心的抱上那珊瑚玉树,也走了。

余下的不过就是些女子的佩饰,但都是宫中的匠人所制,也算是精致。海棠随手拿起一只镶金雕花的镯子,突然想起了陈妹她爹。

“陈妹她爹的手艺可比这个好太多了,若是你想要,我下次让她爹给你做几个。”尹泽走到她身边,有意讨好。

海棠娇媚笑笑,眼里却还留着先前的淡漠。“那就谢谢小王爷了。”

她让茴香把这些东西都带上,再不理尹泽,又这么走了。

尹泽轻叹,又独自来了四角亭,唤来了铭风。

“前日我去傅府时,海棠外出是不是遇上了傅子辰?”

“是。”

尹泽沉下脸色,“为何不报我?”

铭风中规中矩的回答:“那一日小王爷忙着傅小姐的病情,属下不好打扰。”无视尹泽铁青的脸色,铭风继续开口说:“隔日属下正要回禀,小王爷又急着要出门找王妃,属下还以为小王爷已经知道了。”

尹泽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直至铭风后背冒出冷汗。“你这是在教训我?”

铭风把头低下,“属下知错。”

尹泽抿唇冷笑,到底是没深究这件事情。铭风暗暗松了一口气,把那一日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给了他。铭风走了之后,他一个人在亭中坐了许久,直到小童过来问他要在哪里用晚膳,他才起身,出了府。

深夜,海棠都已经躺下了,尹泽才醉醺醺的回来。海棠懒理他,故作不知假装睡觉。他厚脸皮的摸进被窝,把冰凉凉的手探进她的衣服里,冷得海棠差点儿窜起来。

她把那只手拎出被窝,“你再这么干,信不信我把你扒光了丢出去!”

尹泽突然把她扑到,把脸埋到她的胸口。“谁先扒光谁还不知道呢。”

海棠忍了忍,要把他推开,他却突然抬起头,抓着她的两只手,摁在两侧。他那一双黑眸的眸子在这一瞬间翻涌过太多东西,转瞬即逝,她根本就看不真切。

“不喜欢他喝酒?还是不喜欢他送你的首饰?嗯?”

海棠眸心一窒,这不是那一日傅子辰对她说的话么?她强压下慌乱的心跳,“小王爷喝醉了。”

尹泽重重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直到尝到血腥味道才松了口。他一手撩起了她的衣裳,一手指着那边的妆奁。“那支簪子,中秋宫宴时还给他。”

第四十二章 你怎么还打人?

那一夜,尹泽丝毫不懂得温柔,霸道的要了她好几次。到后头海棠都发了脾气,又被他弄的没了脾气,再后来,就没后来了……

第二天正午时海棠起来时,看着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

他最后那一句话显然是在意那支簪子的,但要再细想,海棠又分不清他在意的是她承王妃的身份,还是因为她这个人。

虽然尹泽从未在吃穿用度上缺过她什么,但毕竟从她进入王府开始他就是如此,到了现在,她甚至都已经分辨不出他究竟实在做戏,还是真情。

说白了,她就是不明白尹泽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茴香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绾发时,海棠看见妆奁边上的那支银簪,顿时心烦意乱。

“小王爷呢?”

“今早就带着小童出去了。”

“去傅府?”

茴香梳发的动作顿了顿,“奴婢不知。”

她看着镜中的茴香,冷不丁的问:“茴香,你来王府多久了?”

“四年了。”

“四年了,那王府里的事情,你多多少少都听见过一些吧?”

茴香神情一紧,摇头说:“小王爷这里规矩严厉,下人们都不敢碎嘴。”

海棠又岂会看不出来。她抿唇不语,啪的扔了手里的梳子,简单的把头发束起来,让茴香留下,自己出府去了。

徐燕儿大概是忘了要请罪这回事儿了,这会儿也没见着人影。海棠找了家成衣铺子换了男装,直接就去了赌坊。赌坊里依旧热闹,有眼熟她的还上来撺掇着让她玩两把。海棠拒了人家,直接去找了五爷,开门见山直接问:“上次跟五爷说的事情,五爷考虑的如何?”

五爷深看了她几眼,颔首,“我应下了。”

她抿唇笑笑,从怀里拿出昨日钱贵妃赏赐的一颗大东珠。“这第一件事,我要五爷帮我打听打听,承小王爷与傅府小姐的事情。”

五爷接过东珠,多看了她两眼。“公子问这个做什么?”

海棠敲了敲桌面,“我只管给钱,五爷只管办事。”

五爷摩挲着那颗东珠,满意道:“三日。三日后公子再过来。”

海棠抱拳,“那就谢谢五爷了。”

出了赌场,海棠倒是看见了个眼熟的人。再细看,海棠就乐了。

她一路跟过去,亲眼看着孔安把陈妹堵在了死巷子里,那一副淫邪猥琐的样子,比当日孔安叫海棠跟了他时还叫人觉得恶心。

“妹妹你跑什么?哥哥就喜欢你这身衣裳,你现在就卖给我,如何?”

陈妹一脸惊恐的往角落里缩,“登徒子!你可知道我爹是谁!你敢碰我一下,我爹饶不了你!”

孔安笑得猖狂。“那你可知我是谁?你爹再大,能大得过我姑父?”孔安掐了一把陈妹水灵灵的小脸儿,“我姑父可是当朝……”

这话才说到一半,孔安就被海棠一棒子打的鬼嚎起来。海棠这是往死里下的狠手,孔安挡头,她就朝着腿打,孔安挡脚,她又打人脑袋。

陈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不知所措,等想起逃跑的时候,孔安又四处跳脚,同样是堵死了她的路。

“混账!我可是孟家少爷,我姑父可是国相大人!”

海棠又怎会不知道他的身份,她故意慢下动作,等着孔安寻着机会,果真一把抓住了她手里的棍子。他鼻青脸肿的仰着脸,这才看清楚了海棠的模样,顿时怒道:“我说是谁这么胆大,原来是你!”

海棠把手里的棍子收到身边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地上,“孔大少爷想起我来了?”

孔安擦了擦嘴角的血,“你知道老子是谁还敢跟老子动手,你找死是不是?”

海棠眉梢一挑,刹那间带着劲风的一棍子又狠狠打在了孔安的小腿上。孔安疼得直跳脚,“住手!你把棍子扔了,扔了!”

“扔了?我把棍子扔了,你是不是又要把你姑父搬出来吓我了?”海棠暂且收了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孔大少爷,你欠我的银子,准备什么时候还?”

孔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银子?我还会欠人银子?笑话!”

“是么?”海棠冷声笑着,“上次你在尚义赌坊输得一干二净,最后才是求我借了你一千两银子,说隔日就还。”

她用手里的棍子戳了戳了孔安,吓得孔安又往旁边窜了窜。

“区区千两银子,我还你就是了。”孔安恼羞成怒,“但是你今日打我的事情可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孔安身份金贵,上面是我国相姑父,后面还有我梁州孟家,你这一棒子我少说也得收你一百两银子。你刚刚打了我不下二十下,这笔账该怎么算!”

他最后一个字说完,海棠两棍子又打了过去,疼得孔安杀猪一样的叫唤。

“你那一日写借条,说若是隔日不还我银子那么每日就十两利息。听听你刚才这话,上面有国相姑父,后面还有梁州孟家,那么我那十两银子的利息倒是还收少了!”海棠作势还要打,吓得孔安抱头猛缩。她不屑的轻嗤着,又用手里的棍子戳了戳孔安的脊背。“孔大少爷,赶紧还我银子,有借有还才能再借不难,若是你还不还我银子,下回被我遇见,小爷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这些,海棠又把目光转向了缩在墙角的陈妹。陈妹吓得不轻,可当看见孔安被打时又觉得分外解气。再看动手那人,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熟悉。

“你,你过来。”

海棠说完这一句,陈妹的脸色又苍白难看了两分。海棠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两声,亲自走过去。余光见孔安要跑,她直接把手里的棍子掷过去。棍子被运了力气,入墙三分,差点儿没吓尿孔安。

她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展开,把陈妹遮挡得严严实实,“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陈妹怒目等着海棠,下意识的抬手就要打过去。海棠稳接住她的手,朝她打了个眼色,用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陈妹妹,不记得我了?”

这一声称呼倒是让陈妹想起了当日被尹泽领进门面要做嫁衣的新承王妃……

陈妹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才终于肯定面前这个正是当日的承王妃!遇见相熟的人,陈妹心里的委屈瞬间倾塌,眼眶顿时红了起来,把海棠都看心软了。

“你……”

“脱衣服。”

陈妹怔了怔,咬咬牙,借着海棠手里展开的衣服作为遮挡,把自己身上的外裳给脱了下来。

海棠摇头,“里面那件也要。”

陈妹有些恼怒,“你怎么!”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坦坦荡荡,“听我的。”

陈妹心里莫名的安稳下来,听了她的话,把里面的衣裳也脱了下来。海棠赶紧用自己的外衫把陈妹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则是拿了衣服来到孔安跟前。

“孔大少爷,你不是想要她的衣裳么?我不用一文钱就给你搞来了,你高不高兴呐?”

孔安有些后怕的往后退了退。“我,我只是开个玩笑,我哪儿能真的要人家姑娘身上的衣服。”

海棠目光一凛,一耳光就甩了过去。“你这是说我下流无耻?”

孔安捂着自己那半边脸,声音都变了。“你怎么还打人?”

“我怎么不能打人了?”

海棠最拿手的,就是欺负人了。

她把手里的衣服扔进孔安怀里,随之一股少女的香味儿沁入心脾,漾得孔安快要把持不住。

海棠睨着他那贱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她轻松的把钉在墙上的棍子拿出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脚下的青石板。“既然这么喜欢,那就换上。”

孔安都傻了。“什么?”

“小爷让你换上!”海棠没了耐性,挥着棍子就打了过去。孔安又嚎了几声,偏偏就不舍得丢了陈妹的衣裳,就这么紧紧的抱在怀里。

陈妹想了想,抓着刚刚够裹住身体的男子外衫,又从衣缝里伸出嫩白的小手来拉住了海棠。“他可是孟家的人,我们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海棠把手收回来,当着陈妹的面把孔安打到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他这才终于应了下来。

孔安当着海棠跟陈妹的面把紧绷又窄小的衣服换上,露出大片胸膛。海棠一巴掌直接把他遮遮掩掩的手背被拍红了,吓得孔安缩回了手。

陈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海棠抿唇,扬了扬下巴,“去,报官。”

孔安一愣,陈妹更是吓得不轻。

这承王妃到底是什么毛病,难道还要把自己送官府么?

孔安大概是被海棠给打傻了,抬脚就冲出了巷子。先前早就听见巷子里有动静但又不敢进来的百姓统统都围在巷子口,这会儿就见一个身穿女子衣裳的大男人跑了出来,顿时好奇的把孔安给拦下了。

海棠手提着棍子,从巷子里追出来,指着孔安大吼:“畜生!你敢欺负我妹妹!”

她身后跟出来的陈妹见外头围着这么多人,吓得转身又跑回了巷子里,紧接着就传出了哭泣声,好不可怜。海棠已是气的浑身颤抖,“你是孟家公子就了不得了?你是国相外甥就了不得了?我爹娘早逝,唯有这一个妹妹跟我相依为命。你欺负我妹妹,小爷我要你断子绝孙!”

第四十三章 跟她脱不了干系

“原来这就是孟家的儿子,那个孔安?”

“上次壹国公主和亲来京,一丝不挂闯出来丢了我们东元脸面的可不就是他!”

“哟!瞧瞧瞧瞧,他欺负人家姑娘不说,还把人家姑娘的衣服也给顺走了,简直下流!”

“呸!丢人现眼!”

“我想起来了,上次他也欺负了我家小妹,今日我也来算算旧账!”

……

孔安大惊!“我姑父是国相,你们敢动我?小爷我弄死你们!”

有百姓看不下去,更是一脚就踹翻了孔安。一人开了头,不用海棠动手,百姓们都围了上去,就是听得半懂不懂的小孩也上去踩了他两脚。

有位妇人见海棠还抓着棍子杵在那看热闹,便好心提醒。“公子,你还是先把你妹妹带回家吧。”

海棠面上满是痛心,扔了手里的棍子,谢过了那位妇人。“劳烦大嫂替我守着,我先去给我妹妹寻一身衣裳回来。”

妇人从随身的兜篮里取出一身素衣递给她,“这是我给女儿新做的衣裳,公子拿去先给你妹妹穿上。”

海棠心一暖,有些不好意思。她把今日身上仅剩下的碎银子都给了妇人,又是连番谢过,之后才拿了衣服回到巷子里,给陈妹换了衣裳,再把陈妹护在怀中,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过了这条街,海棠才再也憋不住的大笑起来。海棠本来还是紧张的不行,听见她大笑,自己也忍不住的跟着笑出了声音。笑停下来,陈妹才问她:“他可是国相爷的外甥,你敢这么对他,不怕他找你麻烦?”

海棠轻嗤:“国相爷的外甥?今日这事儿一出,国相府的脸都被他丢尽了,国相爷还能给他出头?”

陈妹还是担心,“但是,王妃你不怕被他认出来么?”

“怕什么,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天塌下来还有小王爷给我顶着呢。”

海棠说的轻松答的肯定,让陈妹都不好再说什么了。陈妹家的铺子就要前头不远,便指着自己家的门面说:“王妃进去坐坐?我爹定会好好答谢王妃的。”

她摇头谢过,“不必了,今天不管你在不在场,孔安的麻烦我还是一样会找的。”说完,她又指了指陈妹这一身,“回去好好跟你爹说说,别让你爹误会了你的清白。”

陈妹小脸儿一红,紧接着又是一笑。“我喜欢你。”

海棠怔了怔,随后大笑起来。她走近陈妹,轻轻捏了捏陈妹的小脸儿,“下辈子我投胎做男人,你可要等我,等我来娶你。”

陈妹拍掉她那只手,也不生气,依旧甜甜笑着。“你这人真有意思。”

海棠颔首赞同,“陈妹妹你有眼光。”

闹到这里,两个人也就散了。陈妹回了铺子里,海棠也折了回去。

才刚进铺子,陈少宁就盯着她这身衣服问:“这衣服谁的?你原先那一身呢?”

陈妹走到他跟前去,“爹,你猜我刚才碰见谁了?”

“谁?”

陈妹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陈少宁那脸顿时就黑了。陈妹拉着陈少宁的衣袖撒着小女儿的娇:“现在这个承王妃比以前那个有意思多了,我喜欢跟她亲近。爹,你得空了就给我做件衣裳或者裙子,我要给她还礼的。”

陈少宁向来疼爱女儿,裁布做衣这种事情再简单不过,便应下了这事。

只是……

“刚刚你那话放在我跟前说说就是了,在外头,切记不能多嘴。”

陈妹调皮的做了个鬼脸,“还说我,爹爹你上次还差点儿说漏了嘴。”

陈少你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回去写了两封信出来递给了她。“去把这两封信送出去。一封送到户部尚书府上,一封送给胡太傅。”

听到这两个人,陈妹心里就有了底。她回去换了一身衣裳,踩着日头又出去了。

换了衣裳的海棠回到承王府时依旧没看见徐燕儿请罪的身影,问了问王府门前的侍卫,徐家压根就没人来过。门房有意要巴结,上来问是否需要再派人去徐府传话。海棠望着那一日徐燕儿跪着的地方冷冷笑笑,“不用了,既然徐燕儿不想来,那以后都不用来了。”

丢下这话,海棠就抬脚进了王府。回去之后,海棠又叫来茴香,让她去打听打听孔安的事情。半盏茶的功夫茴香就回来了,把打听来的消息又说给了海棠。

说是官府收到消息时,大街上的百姓都跑了。孔安那张脸被人打的根本就看不了,更是只吊着半口气了。官府认出孔安的身份,只得把人送到了国相府,谁知霍椋得知此事后大怒,就这么把孔安给丢出来了。

“这就完了?”

海棠期待了许久的消息,茴香三两句的轻描淡写就给说完了?

茴香点头,“完了啊。”她想了想,又凑过来说:“王妃想要听哪一段,奴婢再给王妃细细讲讲?”

海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先前她还一直怀疑茴香有意瞒着承王府以前的事情不让她知道,今天听听茴香说的这些话,她倒是真的信了从这丫头嘴里根本就套不出什么东西来。

茴香等了一会儿,见她没什么吩咐,竟傻傻问了一句:“王妃你怎么不问小王爷回来了没有?”

海棠心口一窒,“我问他干什么?”

“可王妃你不管是每天起床还是每次出府回府,第一个都是先问小王爷啊。”

她僵着唇角,“是么?”

茴香这才看出不对,不敢多问,悄悄的就退出去了。

海棠独自坐在椅子上,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茴香刚才的那一番话。

她对尹泽,真有这么在意么?

京城一处宅子。

大夫正在给孔安接骨,疼的孔安声声惨叫。蒙着面纱的霍寒烟听得心烦意乱,恨不得过来抽他两个耳光。大夫接了骨,又敷了药,最后又开了方子嘱咐了几句,这才被月儿送着离开。

霍寒烟见孔安满头大汗,厌恶的把手里的帕子丢过去。孔安头顶着一张香香的帕子,好闻的连疼痛都减了一半。霍寒烟恶心的锤了他一下,又疼的他嗷嗷的叫起来。

“叫什么叫!平时你去青楼找女人就算了,今天你还敢明着抢了!”

孔安冤屈!“抢什么抢,我还没抢呢就被人打了!”

霍寒烟眉梢一挑,“你就不会跟人说你是孟家的儿子,是我爹的外甥?”

“我说了!”孔安仰着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孔咬牙怒吼,“老子一开始就说了。”

霍寒烟实在是厌了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给他留下一两个下人之后,带着月儿就回去了。

孔安独自躺在床上,冷静片刻后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壹国公主刚进京那一日他也对扒了她衣服的那个女人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但那女人当时说她打的就是国相府的人。今日他又言明了利害关系,那人还是棒打自己,甚至还设计出这么一番陷害。

再说起那女人……

孔安那双眼睛突然瞪圆了起来。那个女人,跟那个会赌钱的公子,记忆中的两张脸逐渐重合在一起,甚至连声音都是一样的!

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孔安大怒,“贱人!她竟敢戏弄小爷!”

国相府。

霍寒烟才刚刚回府,就被人下人请去了书房。她才刚刚走进书房,霍椋冷沉的质问就已经开始了。

“去哪儿了?”

霍寒烟知道霍椋的脾气,不敢隐瞒,只能老实交代。“我去看了表哥……”

“他还没死?”霍椋一把拂开桌上的东西,奏折墨砚噼里啪啦落了一地。“以前惹些小祸事就算了,但他前两天才一丝不挂的冲撞了壹国公主的和亲仪仗队伍,今天又调戏民女被百姓当街暴打,我国相府的声誉脸面都被他给丢光了,你竟然还敢去帮他安置,前去探望?”

霍寒烟眼眶通红,“可是,他是我表哥。”

“我是你亲爹!”霍椋着实气的不轻。“皇上早就对上一次的事情颇有微词,朝臣们私下更是嘲笑我国相府,今天这一场,你爹我还能再抬得起头来?”

霍寒烟被骂得根本不敢还口,只能站在那边低声啜泣。霍椋心里虽然怒火丛生,但看到女儿这般模样,又心软了几分。

“以后跟孟家少来往些,孟家于你没什么关系了。”

霍寒烟欲言又止,眼角挂着的泪珠楚楚可怜。霍椋终是叹了一声,“罢了,我一会儿让人给孟家,让他们把孔安接回去。”

从书房里出来,霍寒烟哪儿还有刚才的楚楚可怜。她回了屋里,关起门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姑爷。”

听见门外的月儿喊了这么一声,霍寒烟的脾气才暂且压了下来。房门打开,她就直接扑进了靳子松的怀里。“你怎么回来了?”

靳子松把她抱在怀里,柔声说:“我听说了表哥的事情,也知道岳父责骂了你,这才急着赶回来。”

霍寒烟泫然欲泣,惹得靳子松心疼不已。

“子松,表哥摆明了就是被人陷害的。表哥虽然爱惹事,也调戏过几个姑娘,但他知道分寸,从来不敢闹成这样的。”霍寒烟心里一恨,咬牙说:“怎么那个承王妃一出现,我表哥就接二连三的闯出大祸!依我看表哥今天的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

第四十四章 还真是她

“是不是承王妃下的手尚且未知,现在下定论还早了些。”靳子松沉沉开了口。“表哥可有说过什么?”

霍寒烟走到早,自然不知道孔安回想的那些事情。她脸色极差,“除了嚷嚷这疼那疼的,他还能说什么?”稳了稳心神,她又说:“上次我就让姨母把他接回去,他偏不走,姨母也一贯的依着他。看吧,现在又闹出这等事情来,国相府的名声,还有他孟家的脸,都被他给丢光了。”

压下火气,她又说:“爹让人给孟家传话,让他们把人接回去。恐怕以后表哥就难进京城了。”

靳子松眼眸一转,心里又打起了主意。“不让进京还只是小事,怕就怕背后那人不得教训,迟早还是要再下手的。”

霍寒烟从他怀里起来,“你说什么?”

“你说的对,怎么偏偏承王妃一出现,表哥就接二连三的横出祸端。那肯定是因为她动不得你,所以就先对孔安表哥下手。以岳父对孟家的情分,必定会出手相护,到时候她有机可乘,咱们国相府就危险了。”

霍寒烟被他说的眉心直跳。

靳子松惭愧悲痛,“都怪我,要不是我,她也不会把恨迁怒到国相府,也不会连累寒烟你,害得你……”

他虽然没把话说完,但轻抚上霍寒烟脸上那道伤疤的动作早已说明了一切。

夏侯关静来京之前,霍寒烟根本不敢出府,也就是夏侯关静来了之后多次上门拜访,故意与她结交,她才终于有了勇气,带上面纱走出国相府。可尽管如此,嘲笑她的人背地里还是嘲笑,她依旧是京城里的大笑话。

每每想起这事儿,霍寒烟就对承王妃恨之入骨!

霍寒烟一把拉下靳子松的手,“我去找爹,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靳子松把她拦下,好声好气的劝着:“你刚刚才被岳父大人责骂,这会儿再过去说起这事儿,恐怕又要惹怒他了。这样,孟家不是要来人把表哥接回去么,你就顺带给姨母带个话。她们姐妹情深,岳父看在你母亲的面子上不会难为她。到时候这事儿再由姨母说出来……”

霍寒烟眼前一亮。

她在靳子松胸口上掐了一把,“你倒是挺会算计人。”

“这哪儿是算计,这可是为了你。”

霍寒烟又跟靳子松恩爱缠绵了一番,之后才想起把这件事情交代出去。隔天下午孟庆月果真就找上门来,一同带着的,还有本不能下地的孔安。

孔安由个下人背着,见了霍椋才下了地,由孟庆月小心的搀扶着。孔安见着了霍椋,急着就开了口。“姑父,我是被人设计陷害的,先前那一次,还有昨天那一次,都是同一个人!”

赶来的霍寒烟正好就听见这一句,心里还在叹着事情交给孟庆月确实叫人放心,连孔安也能演得挺像一回事儿。

“姐夫,安儿虽然胡闹,但是他知道分寸。我已经仔细问过了……”

“够了。”霍椋脸色微沉,整个人严肃的让人不敢靠近。“是底下的人没把话传清楚,还是你听不明白?还是,本相对你们孟家真的是太仁慈了?”

孟庆月心里咯噔一下,看来霍椋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霍寒烟神情微变,想要上来劝,又怕再惹得霍椋不开心。偏偏孔安不上道,还一直在那边嚷嚷着。“姑父你怎么不信我,昨日打了我的那个人,根本就是那天扒了我衣裳的那个女人!”

“闭嘴!”孟庆月心惊胆战,更怕孔安下一句话就会直接惹怒了霍椋,她忍痛给了儿子一个巴掌。

孔安哎哟一声,心里更是恼怒,但话却不敢再乱说了。

可霍寒烟却把刚才那句话听进了心里,她也顾不上其他,快步走到孔安跟前,“昨天你不是说打了你的是个男人,上次你不是说扒了你衣服的是个女人么?”

“够了!”霍椋的声音骤然提高,“还敢提起这些事情,是嫌丢人丢的还不够?你孔安什么名声?想要打你,想要羞辱你的人难道还少么?”

孔安心里委屈的要死。他自己不敢开口,也知道孟庆月也不敢,便把目光转向了霍寒烟。霍寒烟咬咬牙,朝着霍椋突然跪下。

“爹,姨母刚刚说的是,表哥虽然胡闹,但是他知道分寸。”

霍椋没有再说,只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霍寒烟后怕。

孟庆月紧着跟跪了下来,断了一只腿的孔安没了支撑点,差点儿就这么摔了下来。孟庆月双眼含泪的看着霍椋,“姐夫,你是看着安儿长大的,往日里他胡闹的那些何曾弄出过这么大的动静?今天我到了安儿跟前,他跟我一再发誓保证,说那两个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安儿做错了事情确实该打该罚,那个女人如果真的只是冲着孟家来就算了,但如果那个女人要报复的不是孟家,是国相府呢?”

“你什么意思?”霍椋冷睨着她,“事到如今,你还想再给你儿子开脱?他今天调戏这家姑娘,明天又明抢那家的东西,还处处打着我国相府的幌子给我若是生非,你真当这些动静不大?那是本相都给他压下来了!照你这么偏宠他,他早晚得废了!”

说完这些,霍椋怒火更甚,指着孔安怒斥:“他现在就已经废了!”

孟庆月掩面哭了起来,这回是真的不敢再开口说话了。见霍椋是这等脸色,霍寒烟也没了胆子。霍椋又骂了几句,最后压着火气的摆明了态度。

“今日要是不把孔安接回去,那本相就给人送到天牢去,左右还能落得个大义灭亲的举动。趁着孔常鸣还能生,赶紧再给他找两个小妾,再生两个儿子养吧。”

丢下这话,霍椋已经拂袖离去。

孟庆月瘫坐在了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孔安吓出一后背的冷汗,单腿支撑着身子,还想要把孟庆月给扶起来。“娘,要不我们就回去吧,我不想去天牢,你也不能让姑父大义灭亲。我爹要是真有两房小妾,那还有我什么事儿啊!”

“你闭嘴!”孟庆月怒从心起,一把推开了孔安。孔安一个不稳,这回是真的跌了下来,又摔了才接好骨的腿,疼的嗷嗷直叫。孟庆月这才清醒过来,心疼的抱着儿子,哭得喊天喊地。

霍寒烟站起来抖了抖裙摆,厌恶的看着这两个人。

本以为能成事儿,没防到又弄砸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不按我吩咐你的说!”

孟庆月一愣,“你吩咐我什么了?”

霍寒烟手脚一僵,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吩咐的人在霍椋之后,而孟庆月定是听到了消息就急着赶过来,恐怕她根本就没碰上自己吩咐下去的人。

那孔安刚才那些话……

霍寒烟快速走到孔安跟前,弯腰揪住他的衣领。“你好好说,你刚才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孔安抬着那张青紫红肿的脸,“你问哪一句?”

不等霍寒烟再开口,孔安就想起来了。“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声音,相貌,真的是同一人!”

“男人女人?”

“女人!”

霍寒烟倒吸一口凉气。“你可还记得她的样子?”

孔安咬牙切齿。“死都记得。”

霍寒烟喊来个下人,拿来了纸笔。“你画出来。”

孔安有些为难,“我现在这个样子,哪儿还有力气拿笔。”

霍寒烟拿起笔,“我画,你说。”落笔时她又想起一事,“月儿,你带姨母去收拾收拾,带她去父亲书房跟前,就说请罪。”

孟庆月先是愣了愣,后头才明白了她的用意,也就跟着月儿下去了。孟庆月走了之后,霍寒烟又叫人去把靳子松喊了回来。等靳子松回来时,她正好画出了那人的相貌。

“对!对对!就是这个样子!”孔安激动的像条疯狗,大有要冲上来撕了那画的架势。

见靳子松过来,霍寒烟拿着画快步走过去。“子松你看看,这人是不是承王妃?”

靳子松只扫了一眼,瞬间就认出了出来。“她就是承王妃,更是玉峰山上的二当家!”

霍寒烟与孔安齐齐倒吸凉气。“你当真肯定?”

“我十分肯定。”

靳子松满是憎恨的盯着画上的海棠,神情如同刚才发疯想要撕了画像的孔安。冷静下来后见她手上沾着的磨渍,他倒是好奇起来。“这是你画的?但你不是没见过她么?”

孔安抢过那张画,把画撕的粉碎。“我见过!”

靳子松心头一震,“莫非,还真是……”

霍寒烟点头,眼里满是算计。“还真是她!敢伤我孟家的人,这笔账,我霍寒烟绝不善罢甘休!”

承王府。

茴香轻手轻脚的走近正在院中软塌上小憩的海棠,小声的喊着她。“王妃,孟家已经把人接回去了。”

海棠睁开眼睛,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国相爷就没说什么?”

“听说是孟氏跟国相爷求了情,国相爷念及死去的国相夫人,所以没真正断了跟孟家的来往,在孟家离京的时候,还给了不少的好东西。”

海棠起身,有些可惜的开口说:“国相爷对国相夫人真是情根深种。这次舍不得断了关系,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

第四十五章 他未过门的王妃

翌日早朝。

一如以往的议完了政事之后,胡太傅突然站了出来,说起了孔安闹市调戏良家女子被百姓当家打断腿的事情。霍椋脸一沉,一扫朝堂上面色各异的群臣,果真又见户部尚书站了出来。

两人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虽没有明着说孔安与国相府之间的关系,但在场的所有大臣们心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霍椋已经把事情压了下来,没想到还有人胆敢在他的面前奏请这件事情,着实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狠狠打了他国相爷的脸面。

东元皇帝冷哼一声,霍椋只得跪下请罪。“臣昨日已经将孔安赶出京城,且也已经跟孟家说明了关系。孔安已经断了一条腿,也算是得了教训。”他抬起头,直直的看着龙椅上的人。“孔安闯下此祸臣确实难辞其咎,请皇上责罚。”

“朕记得,上次惊扰了壹国公主的人,也是你这个侄儿孔安?”

霍椋眉心一跳,“确实是他。”

皇帝又是一声冷哼。“你这个侄子,还真是大胆的很。”

霍椋余光带着锋刃,见胡太傅又想开口,就先抢了话。“臣难辞其咎,请皇上责罚。”

“国相自己都罚了,朕还能说什么?”

霍椋大惊。“臣不敢。”

皇帝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未再说什么,显然是不想再管这事儿了。户部尚书与胡太傅对视一眼后,胡太傅再开口。

“皇上可知被孔安调戏的是哪家的姑娘?”

皇帝面上已经有了不悦。“谁家的?”

胡太傅声音骤然拔高。“是陈少宁,陈师傅之女,陈妹。”

话音一落,除去胡太傅与户部尚书,朝堂上的人皆是一愣。

陈少宁曾经可是太后最喜欢的绣工,太后故去时,最后那一身衣服还是陈少宁亲手缝制,随葬的首饰也是陈少宁一手打造。陈妹幼年常能入宫,更是得皇上喜欢,差点儿认作干女儿。

孔安竟敢调戏陈妹,简直找死!

“放肆!”皇帝大怒,随手捡起一本奏折摔下龙案,满朝文武跪了一殿。“霍椋,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霍椋也没想到孔安调戏的那女子竟然是陈妹,心头的火气几乎就要窜起来。“皇上息怒。”

“你叫朕如何息怒!”

……

早朝早已散了,唯独霍椋还被皇帝留在殿中。听当日当值的小太监说,霍椋足足被皇帝骂了半个时辰。

霍椋下了朝后没有回府,而是直接上了马车赶去了梁州。到了孟家,他直接一脚就踹开了孟府的大门,怒气腾腾的闯了进去。

昨日孟庆月听霍寒烟的安排,在霍椋书房外请罪。她把当初与国相夫人的姐妹情深拿出来说话,句句恳切,终于是说动了霍椋,还从国相府带回了不少的好处。今天说霍椋来了府上,她还当霍椋是来看望儿子,可听下人说了霍椋的脸色,又暗暗惊了惊。

“相爷呢?”

“去了少爷房里。”

孟庆月脸色一变,追到孔安房里时,孔安另外那条腿也被霍椋给打断了。孟庆月哀嚎一声,扑到儿子身上,还没来得及说话,霍椋就暴怒训斥:“断了一双腿算是便宜了你,敢碰陈少宁的女儿,你是有几个脑袋?”

说罢,他看着孟庆月:“从今天起,你孟家与我国相府再无关联。”

走出孟府之后,霍椋又急赶回了京城。到了国相府,霍椋下了马车第一句话就是让人去查那一日发生的事情。他分明记得,陈少宁只有一个女儿,根本就没有生过儿子,那陈妹又是从哪里冒出个哥哥?

海棠今日又要出府,茴香追到王府侧门,缠着她。“王妃你今天就带着奴婢出去吧,奴婢不烦你,就跟着你就行了。”

“不成。”她直接拒绝。“带着你不方便。”

茴香都要哭了,“怎么就不方便了。你带着小王爷这么多人,怎么就不愿意带上奴婢。”

海棠看了看四周,不理她,转身就走了。

茴香有些气恼,刚回去,就碰上了尹泽。从那天之后,海棠跟尹泽两个人只见就好像生了间隙,尹泽已经两日早早出府深夜才回,海棠更是对他不闻不问,弄得王府后院的下人们议论纷纷。

“王妃呢?”

“刚,刚刚出府了。”

尹泽眉峰一挑,“又出去了?”

茴香正要答话,尹泽又问:“侧门出去的?”

得了肯定,尹泽也走了。茴香站在院中看了一会儿,也瞧不透小王爷这是想要求和,还是根本不想管承王妃了……

海棠在就近的成衣铺里换了男装,之后就去了赌坊。到了五爷跟前,她又拿出一物东西放在五爷跟前,“三日了,我过来听消息的。”

五爷看了一眼面前的值钱东西,“公子脾气见长。”

海棠拧着眉心,“如何?”

五爷把东西收起来,说:“我这赌坊也才开了三年,三年前京城里的消息我这查的不是很清楚。”

她敲了敲桌面,“那就说现在查到的。”

五爷看了她一眼,“听说承小王爷以前有过一个未过门的王妃,但后头为何空了四年才娶了现在这个王妃,这就不得而知了。而且,这四年前的事情,似乎有人刻意抹去,京城里的人知之甚少,就算是知道,也不愿意说。”

未过门的王妃……

海棠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似乎有些细碎的东西在冲撞着她的回忆,可这会儿她又细想不出来了。

“没了?”

“没了,我就只查到这些。”

海棠颔首,“下次再有需要,我再过来麻烦五爷。”

五爷眼眸突然变得幽深暗沉,“你是承王妃?”

海棠微微错愕。五爷轻笑,“你真当我看不出你的女儿身?虽然你在赌桌上更像是个男子,但那天从你进入我这赌场,我就知道了你是个女人。既然你不愿意表明身份,那我也不好戳穿。只是将来我们还要有生意往来,所以我觉得咱们还是把话说开了好一些。”

她抿着唇角,并未多说。只是临走之前深看着他,眸光晦暗不明。“江湖人讲究信用,我让你查尹泽的事情,五爷可别把我卖了。”

五爷扬了扬手里的东西,“做生意的,最讲究信用。”

海棠谢过五爷,刚走出赌坊就看见了站在对面的尹泽。

见她等在那里,海棠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张口想问他那个未婚门的王妃到底是谁,可话到了口边,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站那干什么,过来。”

他一声令下,海棠就没出息的走了过去。尹泽自然的捏了捏她的脸,“赢钱了?”

她轻笑,“今天手气不好,赌了两把就出来了。”

尹泽看着前面的赌坊,“要么我陪你进去再玩两把?”

海棠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他是知道什么了?

不由她拒绝,尹泽就拉着她进去了。海棠稳了稳心神,“你恰巧路过,还是特底等我的?”

尹泽看着她,“刚好路过。”

她没在说什么,只是心里乱的厉害。

五爷见她又回来时还有些诧异,见了她身边满是贵气的男子之后,顿时就知晓了他的身份。

海棠朝五爷点点头,又对尹泽说:“这是五爷的场子。”紧着又跟五爷介绍,“这是,我夫君。”

五爷随意点了点头,指了指里面的场子,“里头再玩两局?”

海棠笑笑,“好。”

这一天,尹泽陪着海棠赌了很久,赌到五爷黑了脸,尹泽才强行拉着她回来了。

路上尹泽看着一直在数着赢得的银子的女人,想着她在赌桌上的样子,不觉的笑出声来。

“这么喜欢赌钱?”

海棠揣起银子,“世上还有人会嫌银子多?”

尹泽抿唇,“赚了银子也就算了,要是输了呢?”他戳了戳海棠光洁的脑门。“输了你就拿我京郊宅子里的东西卖钱接着赌?”

海棠眉心一跳,心虚的移开目光,“那宅子你不是送我了么,既然送了就是我的,怎么又成你的了?”

他只是笑笑,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霍椋今天被皇上骂了半个多时辰,下了朝之后就跑到了梁州,亲自打断了孔安的另外一条腿,之后,又跟孟家绝了关系,”

海棠都惊了,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但没想到竟然发生的这么快。

“你是没料到事情会发展的这么顺利?”尹泽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如果那天他调戏的不是陈妹,事情确实没这么顺利。”

陈妹!

海棠想起来了,尹泽带她去买嫁衣的时候,陈师傅不就说起了以前的王妃,她当时还跟尹泽开了玩笑。

而后,陈师傅提起了傅府……

所以他那未婚门的王妃,是傅卿卿?

她还想起,上次去胡太傅家,胡老夫人问尹泽,香婉呢?

谁是香婉?

她僵在原地,心里的冷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只看见尹泽张张合合的双唇,却听见他说的任何话。

“你说什么?”尹泽停下脚步看着她,“你刚刚声音太小,我没留神听。”

她如鲠在喉,不敢再问出口刚刚那一句。

谁是香婉?

第四十六章 情敌见面

尹泽见她就这么傻着,忍不住的在大街上亲了她一口。海棠虽然胆大,但也没胆大到这个地步,当即吓得跳开几步,离他远一些。

他眼里满是笑意,“回神了?”

海棠有些生气,转身就这么走了。尹泽只当她还在生前两天的气,抬脚追上去,死皮赖皮的哄着。海棠终是被他弄得没了脾气,一直冷着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尹泽牵起她的手,轻轻在她手掌心里扣了扣。“不气了?”紧了紧她的手,尹泽又说:“别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有什么心事,你跟我说。”

她停下脚步,看着他。“那你呢?你心里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

尹泽手指弹过她的脑门:“我哪有什么心事。我要有心事,也第一个跟你说。”

海棠低下头,抿着唇什么都不说了。

时间过的飞快,这就到了中秋这一天。

茴香一早就把她喊起来,洗漱穿衣收拾打扮,在绾发的时候,海棠认出妆奁前的那些首饰都是上次钱贵妃赏的。她随手拿起一个步摇,“这些都要戴上去?”

茴香偷笑,“哪儿能都戴上去,那今天的宫宴还有人能比得过我家王妃么?奴婢是觉得既然钱贵妃赏了这些,那王妃你总是要戴着一样两眼给她看看的。”茴香挑了个金钗,在她刚刚绾好的发髻上比了比,“这个怎么样?”

海棠直接把那个几乎占了她半个脑袋的金钗的取了过来,在妆奁前头挑挑拣拣,不经意的看见个银钗,就拿了出来。“这个吧。”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银钗,正是上次傅子辰送的那一支。

茴香伸手要去接,海棠又把银钗收回来,“算了,一会儿再看吧。”

正说着,尹泽就进来了:“你倒是有福气,宫里的娘娘们挣破头的想要陈师傅做的首饰都被拒了,偏偏你还收了两件。”

海棠不着痕迹的把那支银钗藏进了袖中,稳了稳心神,这才敢抬头看他。“什么首饰?”

尹泽把手里精致的首饰盒打开,递到她的跟前。“陈师傅知道你要去中秋宫宴,紧着给你先做出来的。”

她往里看了一眼,瞬间被那双琉璃耳坠吸引了。尹泽见她喜欢那耳坠,就亲自取出来给她戴上。

“嗯,确实好看。”

“他干什么要送我东西?”见盒子里还有个月牙形状又坠着琉璃珠子的银钗子,眼前又是一亮。“这东西真好看。”

尹泽接过来,给她戴在了头上。这一钗一耳坠,再不用多余的首饰,她这样就已经叫人挪不开眼了。

“但我还要先去钱贵妃那里,她上次赏的东西……”

尹泽轻皱着眉,在妆奁上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个珠花钿子,给她别在了发间。海棠从妆镜里看了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更没显得累赘,反而,还有些好看。

茴香在旁边连拍马屁,“小王爷手真巧,要是奴婢来,怕是还弄不来这么好看呢。”

海棠心口一窒,脱口问:“你也给别的女人别过首饰?”

尹泽在她脸上捏了一下,“你是第一个。”

她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不信。

“茴香,你先下去。”尹泽使走了茴香,定定的看着海棠,“傅子辰送你的那个银钗呢?”

她眉心一跳,朱唇轻启,还未说话,他又说:“记得还给他。”

她紧了紧手心,清楚的感觉到袖中银钗的冰冷触感。“嗯。”

尹泽先把玉佩给她系在腰间,之后又在那堆首饰里挑挑拣拣,最后找到了上次进宫时钱贵妃赏赐的那一只金镯子,抓起她的右手,给她戴了上去。海棠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她几乎肯定,尹泽进门时就已经看见了她的小动作,知道她把银钗藏在了那只袖子,所以现在才故意把金镯戴在这只手上。

“这是钱贵妃赏的,你也带上。对她来说,你算满是诚意了。”

午膳时,厨房做了海棠爱吃的素蒸鸡和糖醋鱼。尹泽把鱼端到自己跟前,亲自剔了鱼刺,再把鱼肉夹到她的碗里。

见她不动筷子,尹泽停下手,“怎么,嫌我弄得太糟了?”

海棠心上一软,嘴上又是不饶人。“嗯。”

尹泽挑眉,把自己碗里那些捡的更糟更没卖相的都夹她碗里。“那也得吃。”

瞧着碗里的鱼肉,她整个人都像是泡在了蜜坛子里。

这一顿饭,海棠尽吃鱼了。

用了午膳又歇息了一会儿,尹泽就带着海棠先进宫了。到了宫里,尹泽去见皇帝,海棠则是被宫人带到了钱贵妃的景安宫。

到了殿前,一个用鼻孔看人的小宫女与她说钱贵妃正在午休,让她等一会儿。海棠没说什么,就这么乖乖的站在日头下等了一会儿。影子随着日头渐渐有了偏移变化,海棠才突然清醒,瞬间嘲笑起了自己。

当初快意江湖的二当家,现在竟然也晓得守这些烂规矩了。

殿里走出一人,正是那一日与钱贵妃在一起的嬷嬷。嬷嬷见她站在殿外,急忙跑了过来。“承王妃何时来的,怎么站在这不进去?”

宫里的人各个都是人精,各个都会做戏,海棠是确实看不出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她竖起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嬷嬷这么大声做什么,不怕吵到娘娘休息?”

嬷嬷脸色微变,“娘娘确实在休息,但是娘娘今早就吩咐了,若是承王妃来了直接领进去就是了,不必在殿外等候,是宫人们不懂规矩,怠慢了王妃。”

“哦。”海棠语调微扬,她指了指刚刚那个用鼻孔看人的小宫女,“那这小宫女的规矩,就劳烦嬷嬷多费心了。”

被点名的小宫女吓得噗通一声跪下来,匍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嬷嬷连声称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刚刚那话论谁都该就这么揭过去,谁敢在钱贵妃殿里使权利炫身份,怎么这承王妃一点儿都不上道。

嬷嬷把她领进殿中,内殿里窸窣一阵,一小会儿后钱贵妃就从里头走了出来。海棠行了礼,钱贵妃指了坐。

钱贵妃确实是刚刚醒,声音比上一次更加慵懒,好听的叫海棠浑身都酥麻了。见她发上和手腕上都带着自己赏的东西,钱贵妃笑意更深。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本宫就挑了些首饰送过去。今日见了你的银钗和耳坠,到显得本宫赏的那些太俗气了。”钱贵妃盯着她的耳坠子瞧了又瞧,“你这是承小王爷送的?”

尹泽都说陈妹他爹拒了宫里好多娘娘,她也不好说这是陈师傅送的,只能顺着钱贵妃的话羞羞的笑了笑。

钱贵妃收回目光,意有所指的问:“那个珊瑚玉树,可还喜欢么?”

尹泽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在来时就已经教海棠如何回答。海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那东西倒是好,但我跟小王爷都不爱玩那个,最后还是老王爷觉得好看,给拿走了。”

听说老承王爷拿了那珊瑚玉树,钱贵妃这才算是真情实意的笑了出来。她拉着海棠又拉了一会儿家常,侧面打听着老承王爷的喜好。听说有宫女让海棠站了半天,当即冷了脸,直接将人杖死在殿外,就连一直在身边的嬷嬷,也不客气的责备了几句。

海棠几次想要告辞离开,偏偏钱贵妃装作瞧不出来,硬是留着她。直到后来有宫人来催着钱贵妃去宴席了,钱贵妃才放了海棠,自己梳妆打扮去了。

宴席上虽还未开,但丝竹声乐早有,席上美酒佳肴也都满上了,各家小姐和夫人三两一伙的站着说话,好热闹。

“王妃。”

刘月婵跑到她跟前,小脸儿满是心奋劲儿。“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转眼间刘月婵又淡了神色,有些歉疚的说:“徐燕儿的事情我听说了,本想着要来一趟承王府,但我母亲怕这个时候会惹事,就不让我过去。”她小心的看着海棠的脸色,“你,没事吧?”

海棠哑然失笑,但人小姑娘能想着自己,她也觉得欣喜。“我能有什么事儿,你还怕我吃亏?”

刘月婵亮着一双眼睛,“你这个耳坠子好漂亮,是承小王爷送的?”

提起尹泽……

她往席上看了一眼,并未见到尹泽。刘月婵见她在找人,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的告诉她:“刚刚我瞧见,承小王爷跟傅家兄妹在一起。”

又是傅家……

上一次她独自在御花园,他焦虑又急迫的跑过来寻她。今天她被钱贵妃留了这么久,他都不担心么?

上午时的甜蜜在这会儿又变成了酸楚,难受的她连样子都不想再假装了。

刘月婵懊恼极了,她干什么提起这事儿!

“要不我们先去那边走走,我新认识了两家小姐,性子直爽,你一定喜欢,我带你认识认识?”

一位宫人寻到海棠跟前,盯着她腰间系的着玉佩看了看,确认了她的身份之后才行了礼,说:“承王妃,傅小姐请你移步说话。”

海棠心口一窒。

傅卿卿么?

第四十七章 我今日,丧夫

海棠往席上看了一眼,“她在哪儿?”

宫人指了指某一处,“傅小姐就在那边。”

她顺着那边看过去,一双眼睛恨不得能把宫人所指的把那一道宫墙看穿了。刘月婵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她傅小姐的架子有这么大?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承王妃!她要说什么事情,需要跑到那边说,让她自己走过来。”

宫人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海棠心一沉,看来那位傅大人确实吃得开,不仅是在京城,乃至是宫里,都能这般支使宫人。

她稳稳心神,也不用宫人带路,径直就过去了。刘月婵追上她,“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回席上去。”

她这么说,刘月婵也就不好再跟上去了。

海棠走到那一道宫墙,目光冷然的看着远处的热闹。那些她没见过的官家小姐里,到底哪一个是傅卿卿?

她皱了皱眉,又往四周看了一眼,确实不见有任何人,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是宫人传错了话?还是傅卿卿耍了她?

“姐夫,你慢些,等等我。”

宫墙另一面传来女子娇呼声。

那边停下脚步声,刚好就在她的这个位置。

“你就是这么不听话。身体不好就在家里好好待着,非得要来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海棠浑身一震,整个人犹如坠入深渊。

那是尹泽,是她的夫君。

一声绵软的娇笑后,就是讨好的撒娇。“常在府上闷着我不得闷死。你瞧瞧你瞧瞧,我这两天是不是都瘦了。”

这是,傅卿卿?

那边沉稳的脚步一步步往回走,海棠知道,尹泽这是折回去了。

尹泽低低的笑声透着愉悦,声音更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好听。“真是拿你没办法。那你随便玩一会儿就回府上去,别让你父亲和子辰担心了。”

海棠心口狠狠抽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儿痛呼出声。她现在才看清楚,原来往日里尹泽对她的那不叫温柔,那根本就是一直以来就从未变过的做戏,做给别人看的戏。

“你这么希望我在宴前回去,是不想让我碰上承王妃?”

本想离开的海棠听见这一句后,双脚就像扎了根,整个人像是失了魂。

傅卿卿这一句话直戳尹泽的心事。他的目光浅淡下来,但语气依旧十分柔和。“乱想些什么,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他走到傅卿卿前头,“走吧,我带你去找子辰,让他送你出宫。”

“姐夫,你是不是忘了香婉姐姐了。”

尹泽心口一窒,眼底藏着沉痛。

傅卿卿小步追上来,有些气喘。“你对承王妃这么好,又不想我遇上她,是不是怕她知道你跟香婉姐姐的事情?”她略显苍白病态的小脸满是失落,“可你以前说过,你这辈子就只会喜欢姐姐一个。现在你有了新王妃,就忘了香婉姐姐,也不喜欢我了?”

尹泽默默的看着她,片刻后才说:“我不可能忘了你姐姐,但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娶亲。承王妃,她只是承王妃而已。”

傅卿卿这才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心里就只有我姐姐一人。”

尹泽轻笑,“走吧,我送你出宫。”

刘月婵见她一直愣愣的站在那道宫墙下,又不见任何人过去跟她说话。刘月婵心里实在放心不下,走到她跟前时才看清楚,她竟然哭了。

“王妃?”

海棠清醒过来,这才发觉自己脸上的湿意。她抬手拭去泪水,望向那边的热闹。“大家都入席了?”

“还得有一会儿。”刘月婵把随身的帕子递给她,“我新绣的,还没用过。”

她推开,“用不着。风太大,迷了眼而已。”

明显就是扯的瞎话嘛!

刘月婵想要问问她这是怎么了,可话到了口边又给咽了回去。海棠步履沉重,整个人都灰暗了两分。刘月婵不放心的要跟上来,又被海棠给拒开了。“可是宫宴马上就开了。”

宫宴,去他娘的宫宴!

海棠心里乱的厉害。

一句姐夫,一句香婉姐姐,她的所有疑问就已经有了答案。承王妃只是承王妃,他心里的,一直都是那个叫香婉的人。

海棠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可这是宫里,又不能飞檐走壁,她只能耐着性子的沿着宫墙走。等意识到不对时,她才知道自己在宫里迷了路了。

“真的是你。”

有人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傅子辰。

傅子辰亮着一双眸子,“你怎么在这里,也是来参加宫宴的?这么说,你是官家小姐?”

海棠想起刚才那些话,心里烦躁的紧。她不客气的把手收回来,“我不是官家小姐。”

傅子辰一怔。皇帝就只有一个年级九岁的小公主,她自然不可能是这个身份。既然不是官家小姐,那就只能是朝中官员的家眷了。她上次说自己嫁了人……

“你,你夫君……”

夫君?

海棠扯了个极其难看的笑,“我今日,丧夫。”

傅子辰抿唇笑着,“你是谎话说到天边去了。若是你丧夫,怎么可能还要来中秋宫宴,若是你丧夫,你这一身银红衣裙……”

他的话戛然而止,唇角的笑意更是直接僵住,一双眼眸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系在腰间的玉佩。海棠低头看了一眼,自嘲道:“我说我嫁人了吧。”

她从袖中取出那支银钗,还到他的手上。“这银钗我还给你,酒钱就算了吧。”

她错身经过他,想要往前去。傅子辰重新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逼人。“你是承王妃?”

“你不是已经认出这玉佩了么?”海棠挣了挣没挣开,意外他的力气竟然能有这么大。

傅子辰像是魔怔了,虽没有再问,但他手上的力气却一分分的收紧。明明是个儒雅公子,现在又叫人陌生的害怕。

海棠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似是报复,她又往傅子辰跟前凑近了一步。

傅子辰拧着眉心,看着她的眸光复杂难言。

“海棠。”

尹泽略带冰冷的语气跟刚才他与傅卿卿的温柔完全就是两个人。

他横在两人中间,把她的手腕从傅子辰手中夺了过来,又看着傅子辰,说:“刚刚我还差人去找你,原来你是在这。”

傅子辰抓紧了手里的银钗,抿唇默不作声的看着海棠。

尹泽将她拽到身边。“子辰,这是我的王妃。”他似笑非笑,“我大婚当日你还没回来,来了京城后也没我引见,不认识她也是情有可原。”他掐了一把海棠腰间的软肉,“银钗还给他了么?”

这一把犹如掐在海棠心口上,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回答的有些冷。

“还了。”

说完这两个字,她再不管其他,转身就走了。尹泽要跟上去,却被傅子辰拦住了去路,满是怒气的质问他:“既然她是你的王妃,你为何不早早就跟我说明了?”

尹泽睨着他,“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傅子辰紧握着双拳,银钗硌着了掌心,他才不舍得的松开了些力气。

“既然知道她是承王妃,那你的心也该放放了。中秋宴上这么多官家小姐,倾慕你的大有人在,你挑个顺眼就是了。海棠,她是我的。”

尹泽说话时一直都在看着海棠,见她已经越走越远,且与宴席是两个相反方向,便不再耽误,要追过去。傅子辰横跨一步挡住他,“是么?可她刚刚对我说,她今日,丧夫。”

尹泽眉峰一挑,唇角轻勾笑意,眼底又是一片冷意,“与我闹小性子呢,我哄哄也就好了。”

他拍了拍傅子辰的肩膀,力气不轻不重,但他身上凌冽逼人的气势,却是刚刚好。

他追上海棠,捏住她的下巴,冷声问她:“你今天,丧夫了?”

她笑得有多娇媚,内心就有多痛苦。

“小王爷可是金命,福大命大,我哪儿这么容易就丧夫。”

尹泽加重了手上的力气,“你在闹什么脾气?就因为我让你把那个银钗还给傅子辰?”

海棠自嘲的笑笑,打掉他的手,闷着头的又要往前走。尹泽一把将她拉回来,“这不是承王府,你这么走是要走到哪里去?要是再冲撞了哪个贵人,你有几个脑袋来还?多少人等着看你这个承王妃闹笑话,你想要她们看笑话?嗯?”

她突然怔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傅卿卿安排这一场不就是想要看她的笑话么?管他未过门的女人到底是傅卿卿还是香婉,管他尹泽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她海棠今天还是承王妃,就绝不可能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才跟着尹泽回到宴席上,皇帝就带着皇后贵妃就过来了。大家行了礼呼了万岁千岁的,这才起身落座。

海棠刚落座就察觉一道目光灼灼盯着自己,她冷瞪过去,就这么撞上了傅子辰的视线。她怔了怔,又端起手边的酒杯,朝着他虚敬了以后,一口饮尽。

尹泽把她手里的空酒杯拿走,又把案桌上的那碟葡萄端到她跟前,再把她刚刚喝空的酒杯斟满,与他一样,朝着傅子辰虚敬了一杯。

傅子辰想起那一日她与自己拼桌的时候也是两人公用一个酒杯,他半垂着目光,心里陡然烧起了嫉妒。

第四十八章 一舞成名

夏侯关静亦是在席上,把三个人之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喊来身边伺候的宫女,轻点着傅子辰的方向问了以后,才知道那是傅家的公子。再问傅家公子与承王妃之间的关系,又见宫女一脸疑惑,她便抬手让宫女退了下去。

宫宴嘛,少不了又是一番攀比。各家小姐出来大展才艺,弹琴唱歌作画献舞,但凡是能出来露露脸的,哪怕是句小诗也有不少人争着念。

海棠安安静静的坐在席位上,除了开始时与傅子辰的那一杯酒,她就再没抬起过头来,根本就忘了她来这场宫宴的初衷。身边的尹泽似乎也有心事,独酌小酒,对旁事根本就不搭理。

偏偏有人嫌不够热闹,说起了上次宫宴时夏侯关静那惊艳的一舞,再往前说,又有人提起了小宫宴时,夏侯关静邀承王妃的那一舞。

五皇子坐在席上,对着夏侯关静举杯说:“我东元的中秋,公主可还满意?

夏侯关静自是点头,“十分热闹。”

五皇子却叹了一声,“公主今日就一直坐在席上,不准备再给诸位开开眼界了?毕竟当日公主一舞实在精彩。今日承王妃也在,不如公主与承王妃再舞一曲,如何啊?”

夏侯关静似乎一早就在等着这一句话,她往尹泽身上看了两眼,得不到回应后才望向他旁边的海棠。“但上次关静相邀几次承王妃才勉强答应,倒显得关静不懂规矩瞎胡闹,今天许多小姐都跳了舞,想必大家也应该看够了,关静还是不献丑丢人了。”

“公主过谦了,谁人不知公主的舞姿精绝天下,今日各位小姐的舞那儿能与之相比。今日中秋,以公主的舞姿应应景也好嘛。”

上次就有不少小姐看过夏侯关静的舞,确实精彩,更叫人羡慕。现在听五皇子这么说,刚刚献过艺的官家小姐都坐直了身子,两眼直直看着夏侯关静。也有八卦的官夫人偷看着一直不做声的承王妃,想看看她到底会作何反应。

夏侯关静睨着海棠,颇有些为难,“可是承王妃……”

傅子辰见海棠神色恹恹心情不爽,已是按奈不住的想要帮她拒了。尹泽默不作声的喝着酒,余光却把宴上每个人的神情都收进了眼里,在傅子辰开口前,他正好放下了酒杯。

他放下酒杯时,海棠也正好站起来。

尹泽轻皱着眉,刚要抬手把她拉下来,海棠又似是无意的抬手理了理衣裳,不着痕迹的避开了他。

“上一次公主相邀,我怕赢了公主会惹得公主不快才迟迟没敢答应,没想到竟然有人说我矫情。那行,今日我就答的干脆些。”

一时间,宴上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们这一处看。

皇帝今日心情不错,似乎也很期待这一舞。钱贵妃见他如此,便也不好说话,目光只能来回在老承王爷和海棠尹泽身上来回看着。

海棠看着夏侯关静,“公主今日要怎么跳?你先还是我先,还是我俩一起上?”

她话音刚落,宴上就有人小声偷笑起来,几声细碎的议论更是直接飞进了海棠的耳朵里。

“什么你上我上的,都是王妃的身份了怎么能讲这么粗鄙的话,果然是那种出身的人。”

“听她口气倒是不小。这位公主跳舞可是一绝,上次宫宴更是一舞成名,她承王妃是哪儿来的自信,也不怕丢人。”

……

夏侯关静亦是听到了这些议论,她抬着高傲的下巴,目光含着不屑。“随你喜欢。”

海棠颔首,“那就我先来吧。”

她走出去,对着皇帝欠了欠身子,“容海棠去换身舞衣,若是壹国公主等不了,也可以先跳了。”

得了准之后海棠才退下了,经过夏侯关静席位时,她停下来,说:“要么公主还是先跳了吧,毕竟我先跳的话,公主那舞可就拿不出手了。”

夏侯关静浑不在意,毕竟她亲眼见过海棠的舞,动作僵硬简单,根本就没资格跟她相比。

海棠离开后,夏侯关静也下去换了舞衣,两人离开后,又有几家小姐出来献艺。

皇后见傅子辰一直看着席外,以为他是惦记离宫的妹妹。她一直有意要跟傅家拉拢关系,借着这个时候便说:“听说傅家公子亦是个才子,琴棋书画样样都行。今日诸位小姐各个都是有才有貌的,傅公子可有满意的,不如挑一个,一同演奏或是对对诗词?”

宴上的小姐们听了,各个都期盼了起来。皇后这哪儿是图热闹,根本就是在点鸳鸯谱啊!

东元没了承小王爷可以盼,还有傅子辰啊!

要是以前,傅子辰还有兴趣,可今日……

他起身,正要开口时,海棠跟夏侯关静都回来了。

夏侯关静换了一身舞衣,华贵艳丽。手上绑了两个小铃铛,叮铃铃的响着。

而海棠舞衣的只是一身浅白的窄袖束腿,该贴身的地方贴身,该松散的地方又松散的刚刚好,瞧着轻盈又婀娜。她的发髻没变,只是摘除了首饰,添了一朵嫣红的月季,脚上一双纯白绣着洪梅的绣鞋,行走间隐约能看见漂亮的脚踝,好看的不得了。

明明她这一身根本就比不得夏侯关静那一身华丽的异族舞衣,可偏偏,她就用这一身简单的舞衣吸引住了宴上所有人的目光。

尹泽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一紧,目光灼烈。

傅子辰心口一紧,根本就挪不开自己的目光。

海棠走到乐师跟前,轻声交代着什么。傅子辰倏然清醒,他收回目光,掩不住唇边的笑意,请奏说:“不如承王妃这一曲,就由傅某来奏。”

尹泽脸色顿时冷沉下来。

“好啊,那就麻烦傅公子了。”

海棠不管尹泽的脸色,含笑应了下来。夏侯关静一直都在看着尹泽的脸色,见他如此,适时开口说:“上次邀承小王爷,承小王爷也拒了我,今日承小王爷就不能再拒我了吧?”

尹泽抬眸,第一次对夏侯关静浅露笑意。“自然可以。”

海棠心口一窒,脸上又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她径直走到傅子辰跟前,跟他说了自己要舞的曲子。尹泽脸色更加难看,手里紧捏着酒杯已经有了细微的破裂声。

众人不是看不出来其中猫腻,私下里唏嘘一阵。

傅子辰借了一把琴,刚调好了音色,海棠就已经跳了起来。明明还没有乐声,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自带着乐曲。傅子辰也不慌,轻拨琴弦,悦耳的琴音搭配着她的舞步,时而流绵如水,时而轻柔如云,时而俏皮,时而又安静。

简直绝了。

琴音渐渐小了下来,她下匐的动作也越来越低。所有人都在遗憾这一舞就要这么结束的时候,傅子辰的琴音突然高昂起来,海棠突然起身跳起。她本来就有武功底子,借着轻功能比一般的舞者更加轻盈,几乎已经到了半空。动作间她拿下发间的月季,将花瓣碎在手心里,再轻轻吹散下去。

白色红梅绣花鞋落地时,乐曲终了,她纤柔的手掌正好接住了最后一片花瓣。

所有人都愣住片刻,直到有人都爆发出一声惊呼,大家这才回过神,拍手叫好。

傅子辰心情荡漾,虽停了弹奏,但他的指尖依旧还在微微颤着。他望着海棠的目光灼灼毫不掩饰,根本就不在乎这是个什么场合。

因为从遇到海棠起,她总能给傅子辰太多惊喜。

海棠根本就没去看他,更没有去看过尹泽一眼。她当着大家的面,把掌心里托着的那片花瓣丢入口中,嚼了两下,就这么咽了下去。

傅子辰没忍住的轻笑一声,在安静的宫宴上显得有些突兀。

宴上突然一声快意的大笑,众人寻声望去,见皇帝笑得快怀,也都忍不住多的跟着笑了起来。

“承王妃这一舞确实好。可朕明明记得,上一次你的舞远远没有这一次的好。这是为何?”

一直默不作声的老承王爷突然开了口,説:“老臣这儿媳妇惯会给人惊喜。”

那就是说,上次与壹国公主比武是海棠藏拙了?那后来传出来的那些关于海棠丢了东元脸面的话,是有人故意泼水了?

钱贵妃适时添话,“承王妃这一舞实在精彩,臣妾都不想再看别的了。”

皇帝颇为赞同的点了头,就是皇后也是如此。

宴上这番景象,谁还想得起后头还有个等着跳舞的壹国公主。

此番羞辱让夏侯关静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她脸色铁青,舞袖下的两只拳头握得死死。

“呀!承小王爷你的手!”

伺候在尹泽身边的宫女突然惊呼出声,众人这才看见,原来尹泽竟硬生生的捏碎了酒杯,刺破了掌心。

看着他掌心里的鲜血,海棠心口一窒,下意识的要走过去。夏侯关静比她快一步,心疼又焦虑的让宫女去请太医。

海棠的一双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她借着要回去换衣裳的借口,欠了欠身,走了。

尹泽扔了掌心里的碎酒杯,也跟着走了。

皇后突然想起一事,“刚刚承王妃那一舞,不就是当年国相夫人跳的那一支舞么?”

第四十九章 只是承王妃

经皇后这么一说,一些朝中的老人们似乎还真的想起了一些旧事。当年国相夫人也是在一场宫宴里跳了这一模一样的一支舞,只是当时国相夫人把托在掌心里的那片花瓣,承给了国相爷,霍椋。

皇帝摆摆手,“都是些旧事,就不要再提了。今日承王妃这一舞足够精彩,这就够了。”

恰好就是此时霍椋带着靳子松入宴,国相爷请了罪落了座,这才觉察出宴上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国相爷对已故的国相夫人一往情深,这还是说的好听的。往不好听了说。但凡是提到国相夫人,国相爷霍椋就变得疯狗一样……

再者刚刚天子都已经发了话了,这会儿谁还敢提半个字。

靳子松见一身舞衣的夏侯关静还在那站着,便笑笑说:“臣与相爷来的晚了一些,错过了公主的舞姿,实在是可惜。”

霍椋顺着他这话说下去,“确实可惜。公主既然舞毕,那便落座吧。”

见此,宴上不少官家夫人小姐都掩口偷笑起来。夏侯关静紧咬着下唇,脸色十分难看。她屈膝欠了身,说要下去换衣服,得了准就这么退下了。

到了外头,她小步跑到刚才换衣的地方,抓着宫女问:“承小王爷在何处?”

小宫女指了指宫门的方向,“承小王爷刚刚与承王妃一起走了。”

“走了?”夏侯关静怒了,“宫宴还未结束,他怎么能走了?”

小宫女瑟瑟的看着她,“宫宴未曾规定没有结束不许离开啊,况且,他还是承小王爷。”

夏侯关静恼羞成怒的要打过去,最后又及时的收回了手,也顾不得换舞衣,就这么追了过去。追出不远,她又停下了脚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去换了舞衣,又回了宴上。

此时,海棠与尹泽已经走到了宫门口,尹泽走在她的前,受伤的手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上面还隐约能看见溢出的血渍。海棠步履沉重,有些挪不动脚,根本不想要上承王府的马车,但她心里又实在放心不下尹泽。

小童眼尖,宫门前根本就没点灯,就借着天上的月色他还看清了尹泽袖口和衣裳上沾染的血渍,再寻着看见了他被包扎过的那只手。

“主子,你的手!”

尹泽罔若未闻,直接就上了马车。小童心急的不行,也顾不上走在后头的海棠,抓着缰绳驾着马车就要回府。见她还不上来,尹泽又撩起车帘,探出那张冷脸。

“不上车,是还想等着让傅子辰送你?”

提及傅家的人,海棠心里也来了气,真就站在马车旁边不动了。尹泽放下车帘,马车里一声低怒:“小童,回府!”

小童虽不知道他们俩发生了什么,但他只听主子一人,且还担心着主子的伤势,自然管不上海棠,驾着车就走了。

海棠独自站在宫门口,一直望着远去的马车,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被人丢下了。

宫门里又出来一人,见她还站在宫门口后抬脚就追了过来。听见动静,海棠回身一看,原来是傅子辰。

傅子辰往四周看了看,不见承王府的马车,再联想到刚才见她时的样子,心里显然已经知道了原因。

“我送你回去?”

海棠浅笑摇头,“不必了。”

傅子辰加重了语气,显然已经生了气。“那你就这么走回去?”

“左右也不远,走回去也没什么。”

傅子辰拦下她的去路,“你与他……”

海棠自嘲,“我与他再如何,那也是拜了堂的夫妻。傅公子不会真的以为,我丧夫了吧?”

丢下这话,她也不管傅子辰的脸色,就这么往前走了。傅子辰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一下,紧接着的一番纠结后,他还是追上了海棠。

“你等着,我让马车送你回承王府。”

“不必了。”

傅子辰眉峰一挑,温柔一笑,说:“那我陪你走回去。”

不等海棠再说话,他就已经往前走了几步,见她还站在后头,他又回身说:“要是你不想回承王府,那我们就先去街上玩一会儿。今天是中秋,晚上的街市是最热闹的。”

独自离开的尹泽心烦意乱,几次撩了车帘看看马车究竟是走到哪一段了。到了承王府,他下了马车,见小童也要跟着进府,又冷怒着骂道:“你下来干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把承王妃扔在外头?嗯?”

小童重新驾车回到宫门口时,早已没了海棠的影子。以承王府的身份问了宫门外的禁军侍卫后才得知,承王妃早已离开。

小童一脸苦相。刚才把海棠丢下的人是他家小王爷,现在接不到人,挨骂的还得是自己。

主子闹别扭,干什么就要他这个下人来受气。

承王府里,大夫给尹泽止了血上了药,尹泽心里的火气消了大半后,他才把铭风给唤了出来。

“上次让你查的,玉峰山里会跳舞的那个山匪,查到了么?”

铭风颔首,“当年国相夫人身边确实有个能歌善舞的小厮,听说原本的身份是青楼小倌儿,后来得病被扔出来,国相夫人救了他后就一直留在身边,对国相夫人是忠心耿耿。说起来也巧,国相夫人遇害之后,那小厮也不见了。”

“能歌善舞?”尹泽冷笑,“难怪她一个山匪出身的人还能跳舞,这玉峰山,果然是人才济济。”

停了停,他又疑惑:“要这么说,那当年国相小姐就是被他抱走了?那为什么霍椋都已经回京,他却只愿意把孩子藏在玉峰山,做个女匪?”

“属下猜想,或许是跟当初杀害了国相夫人那帮人有关系。”

尹泽眸光晦暗不明,但心里已经有了底数。

小童赶回来,对铭风视而不见。“主子,禁军侍卫说王妃自己回来了,但我刚刚问了门房,他根本没见过王妃。”

尹泽眉心拧成了疙瘩,吩咐铭风,“去把承王妃带回王府。”

正说着,就有个下人过来了。小童走过去,几句交谈之后又回来。“主子,王妃回来了。”

尹泽落不下面子,冷哼一声,“她走回来的?”

“是被傅公子送回来的。”

尹泽大怒,一脚踹开脚边的影子,大步朝外走去。小童急着要跟上去,被铭风一把拉了回来。“老王妃要见你。”

小童心里咯噔一下,“老王妃?见我?”

……

海棠刚踏进屋里,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椅子上的尹泽。她下意识的去看他那只手,见已经重新包扎过,一直浮躁难受的心才算是真正的平稳下来。

尹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傅子辰送你回来的?”

海棠睨着他,点头认下。“是。”

尹泽冷哼,“你真当我死了是不是?”

海棠怔怔的看着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回到妆奁边,取下了一头的首饰,散下发髻,又要去换衣服。尹泽这么大的火气反倒被她这么无视,心里十分不爽。他一拍桌子走过去,把海棠一把拽了过来。

见他手心又重新溢出血来,海棠急了。“你不要命了!”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亲眼看着他掌心里的血渍一寸寸浸满了包扎的白色。“茴香,叫大夫唔!”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尹泽霸道的掠夺走她的空气和一切……

要不是实在担心他的伤势,海棠恐怕真的要被他要走了。

海棠给他重新换了药,重新包扎好,又拿着温热的手巾给他把手上的血渍擦洗干净。她每一个动作都认真的不得了,每一下都轻柔的不行,让尹泽,情难自禁。

见海棠拿着换下来的东西要走,他又一把将人拉到跟前来。“里傅子辰远一些。”

她突然有些委屈,“是你把我扔在那儿的。”

他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把海棠拉到怀里,“可你不该让他给你弹琴,不该与他走这么近。”

她把闷到尹泽的怀里,她深吸一口,企图嗅到别的女人的味道,但他的怀中除了淡淡的酒味之外,也只有她的味道。

“尹泽,于你,我到底算什么?”

他的胸腔传出闷笑,“你自然是我的承王妃。”

承王妃只是承王妃!

这八个字惊雷一般的响彻在海棠的耳朵里,她如鲠在喉,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尹泽察觉到她的不适,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见她眼眶微红,尹泽冷唇轻启,“你这是干什么?还委屈上了?”

她别开脸,“我知道,我是承王妃。”

只是承王妃。

尹泽重新把她的脸转回来,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喃喃出声:“尹泽,你会纳妾么?”

他沉默良久才摇头,“不会,这辈子都不会纳妾了。”

海棠半垂着眼帘,遮去了眼底的痛苦,唇角却溢着娇媚的笑。“你说的,一辈子都不会纳妾了。”

尹泽又把她往怀里搂了楼,“不闹性子了?”

他懒腰把她抱起,再轻柔的放到床榻上,一手抚着她纤柔的腰,“以后,你只能在我一人面前跳舞,记住了么?嗯?”

第五十章 傅家的能耐

这一夜,海棠从不情不愿被他霸道的折腾到完全没了脾气,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尹泽才终于放过了她。翌日正午时醒来,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

刚起来没一会儿下人就来传话,说是刘月婵过来了。

海棠让茴香把刘月婵带过来,她自己换衣收拾。低头见自己身上的暧昧印记,她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随意简单的把自己收拾好,刘月婵就进来了。

见她才起,刘月婵还偷着笑了几声。“我今早就想来,但我娘说王妃你今天一定会晚起,所以我这会儿才过来。瞧瞧,我来的可不是刚刚好?”

又见海棠没心思跟她开玩笑,刘月婵才轻咳两声,说:“昨晚宫宴你怎么先走了?这后头可还精彩着呢。”

海棠轻哼,“有多精彩?难道夏侯关静那一舞把我赢了?”

刘月婵摇头,“她根本就没跳舞的机会。”说起这个,刘月婵就忍不住的发笑。“你们前脚刚走,国相爷后脚就到了,见夏侯关静穿着舞衣站着,国相爷那个入赘的女婿还睁着眼睛的瞎夸了一段……”

刘月婵把昨晚上他们走了之后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兴头上,还比手画脚的模仿了起来。海棠被刘月婵逗乐,轻笑了起来。茴香见她终于笑了,心里吊着的石头也落了下来。她悄悄退出去,使了个听话的小丫头去四角亭里给尹泽传了话。

尹泽一直沉郁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不少,他轻勾着唇角,吩咐说:“让茴香想法子的把刘月婵多留一会儿,让她多陪陪王妃。”

小丫头把话带给了茴香,茴香了然,打着海棠还没用膳的幌子,把按着刘月婵喜好做好的膳食也一并端了上来,满满的放了一桌。

刘月婵来时是吃过东西的,但自从上次尝过承王府的那些糕点之后,她整个人都变馋了。这会儿看见这些,她哪儿还能忍得住。

海棠味同嚼蜡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看着刘月婵一边动筷一边接着说昨天的事情。

“昨天你才刚走,皇后就说你跳的那一支舞是以前国相夫人跳过的,后来听我爹说,当年国相夫人那一舞简直一舞倾城,艳绝天下。听说当年这一舞之后,隔日国相爷就去孟家下聘了,你说厉不厉害?但是自国相夫人之后那舞就没人会跳了,可王妃你偏偏会跳……王妃你认识国相夫人?”

国相夫人?霍椋的媳妇儿?

海棠摇头,“是么?要是算起来,国相夫人死的时候我也才刚刚出生,我哪儿会认识国相夫人?”

刘月婵也看得出海棠大致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年级,便笑笑不再说这事儿了。转眼间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徐燕儿昨天也没来,连她爹娘也没来。我想大概是她怕遇上你,又或者听见钱贵妃娘娘给你撑腰,所以才不敢来了。”

刘月婵喝了一口熬得恰到好处的烫,叹道:“不过这徐燕儿是真的傻,如果是我,哪怕是我双脚跪断了也一定要求得王妃你点头才行。她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把承王府放在眼里,以后徐府啊,难咯。”

海棠没说什么,只是听到这话的时候轻嗤了一声。刘月婵放下手里的汤匙,“你别不信,自那件事情之后,听我爹说,徐家的处境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了,还有那些跟徐燕儿走得近的小姐也都渐渐的断了来往。也是,得罪了你,一方面是承王府,一方面又是对老承王爷示好的钱贵妃,现在的徐家啊就像是案板上的苍蝇,谁看见谁讨厌。也就是那个壹国公主拎不清状况,想着要巴结利用。”

海棠啧啧两声,问她:“你说夏侯关静现在也不用和亲了,怎么还不回壹国去?”

刘月婵神情微妙的看着她,“你不知道?”

她有些好笑,“我知道什么?知道她觊觎我的男人,所以不想走?”

刘月婵小脸儿微红,“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和亲的事情本是两国商议决定,现在咱们东元提前毁了这桩亲事,这后面的事情还长着呢。”

海棠见她的碗已经空了,又给她添了一碗汤。“你这意思,她还得在东元待一段时间了?”

“何止,我看啊,皇上一准儿还得给她指一门婚事。”刘月婵往外头看了一眼,神秘秘的说:“你知道现在朝中是什么局势么?大家都说后宫和皇子只要有了承王府的支持,就等于是得了一半皇位。那你知道关乎另外一半皇位的,是谁么?”

海棠眉心一跳,“谁?”

“傅家。”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海棠的意料之外,她以为,刘月婵会说国相爷霍椋。

似是一早就料到海棠不会猜到这个答案,刘月婵还有些小得意。“傅大人博学多识,门下好些学生都在地方任职做官,若是哪个皇子得了傅家的支持,只要傅大人稍加指导,那绝对就是下一个……”

刘月婵没敢把话说全了,她竖起食指指了指天,已经给出了答案。

“你干什么把这事儿放在夏侯关静后头说起,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莫非皇上还有意想要把她指给傅子辰?”

刘月婵一拍桌子,“不是皇上,是皇后。”

海棠睨着她,“那也是人家朝堂上的事情,我们管不着这些。”

刘月婵的小脸儿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她偷偷看着海棠的脸色,问:“王妃你跟傅公子认识?你们之间是不是……”

海棠抓了一块糕点塞进她的嘴里,“一桌子菜都堵不住你的嘴?这是承王府,你说这些话合适?”

刘月婵脸色一变,吓得连嘴里的糕点也不敢嚼了的。待了一会儿,刘月婵就要告辞离开,临走前跟海棠说:“下月初七是我的生辰,王妃你一定要来。”

送走了刘月婵,海棠才想得起问茴香:“茴香,今天是几月几了?”

茴香笑笑,“王妃糊涂了,昨日才中秋,今天是八月十六。”

海棠也跟着笑笑,“你明日记得提醒我,我出府去给她寻个礼物。初七是刘月婵的生辰,她邀我去她府上玩儿。”

茴香乖巧点头,“奴婢记得。”回完话,茴香又机灵的问:“那王妃的生辰是何时?”

她敛住笑意,神情有些恍惚。“不记得了。”

午后困顿,海棠又睡了一觉。趁着这个时候茴香又去尹泽跟前回话,得知刘月婵邀海棠去过生辰,他才想起这事儿来。

“王妃可有说过自己的生辰是何时?”

茴香把海棠当时那一句话回给了尹泽,尹泽什么都没说,挥手让她退下了。

第二天,海棠带着茴香出了王府,沿着京城几个大街来回的走了一圈,一样样的给刘月婵挑着礼物。茴香本以为能跟着出出主意,但海棠处处都不满意,玉器金银看着都看普通,小玩意儿又觉得送不出手。

这从早上逛到正午,茴香那双脚都软了,海棠还是没选到合适的东西。

“王妃,要不咱们先回去,明天再来看看?”

海棠轻笑,“早说了不要你跟着来,你偏要来。看看,这才几步路你就没劲儿了。”

茴香都要哭了,这哪儿是几步,都是一两个时辰了。

“王妃你看。”

茴香突然指着前面,“那不是徐家那个小姐么?”

海棠往那边看去,果真,那不是徐燕儿么?

她顿时来了精神,喊着茴香就跟了过去。茴香看了一眼徐燕儿走进的铺子,“王妃,这铺子我们刚刚才去过,你不是没找到合适的么?”

海棠眉梢一挑,“现在我又觉得合适了。”

“小姐你看这个如何?”

“这种小家子气的就不要拿出来了,拿你们最好的金器来,当本小姐买不起么?”徐燕儿架子十足,喝得小伙计连声赔着不是。

小伙计才给徐燕儿拿上最大最好的金器首饰,又见海棠重新回来,便赔着笑的过去招呼。徐燕儿似乎对这首饰十分满意,头也不回的喊了伙计问价钱。伙计报了价钱,徐燕儿也没嫌贵,直接点头就要了。

“等等。”海棠揍过去,把那一套首饰抢过来,“你这小伙计好不厚道,我刚刚来时你怎么没让我看这个?”

小伙计一脸懵,“刚刚,我……”

被人抢了东西,徐燕儿心头大怒,再看过去,这才看清来人是承王妃,海棠。

“是你!”

海棠挑眉,把首饰递给小伙计,“我要了,给我装起来。”

徐燕儿瞪着一双眼,“这是我先看上的东西!”

“所以呢?”海棠笑得肆意,“你先看上的,我就不能要了?”她来回看着手里的金器首饰,“刘月婵生辰,这东西我正好送给她做礼物,这么好看精致的首饰,她一定喜欢。”

徐燕儿脸色铁青,“你这人怎么不讲理?”

她笑得更加肆意,“我就是不讲理,你能奈我何?”

徐燕儿差点儿把心头的那口老血给吐出来,她咬牙切齿,“刘月婵算什么东西!这东西我是要送给国相小姐的,你竟然敢跟国相小姐抢东西?”

海棠眸光渐冷,“抢?你说对了,我最喜欢的就是抢东西了。”

第五十一章 狗改不了吃屎

海棠走到徐燕儿跟前,只抬了一下手,徐燕儿就吓得缩了缩脑袋。

这没出息的样子看得茴香忍不住的笑出了声音,徐燕儿这才涨红了一张脸,又故意挺直了脊背。

“怎么,怕我打你?”

海棠冷笑。她扬了扬手上的东西,“你这几个首饰我也喜欢,一并抢了。”

徐燕儿这才注意到海棠手里拿的东西竟然是自己出门前刻意打扮挑选的首饰,东西虽比不上那一套金器,但也是不少银子。

“你!你干什么还抢我东西?”

“不是你说的么,我惯会抢人的东西。我看上的东西,抢就抢咯。”

徐燕儿气的不轻,“你简直欺人太甚!”

说着就要来抢,但海棠手快一步,将东西高高举起。徐燕儿本来就比海棠矮一些,她这一下反倒是有些可笑了。

“光天化日,你竟然还敢明抢,你们承王府眼里还有没有天理了?”

小伙计本来准备来劝的,但一听说海棠是承王府的人,顿时又不敢过来了。后来干脆摸摸鼻子,想要溜了。

海棠喊着那小伙计,“别有啊小哥哥,帮我把我这个金器首饰装起来。茴香,给钱。”

茴香应了一声,已经做好了掏钱的手势。徐燕儿急红了眼,口不择言,“贱人!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国相小姐的东西你要伤,本小姐的东西你也要抢,壹国公主的夫君你也要抢,你到底要不要脸!”

小伙计吓得一跳!

这都是戏啊!

海棠眯着眼眸,“你说什么?”

徐燕儿也豁出去了,“本小姐骂你不要脸!”

“我问你前面那一句。”

徐燕儿万分得意,“你心不善,就是耳朵也聋了是么?本小姐前面每一句都在骂你不要脸,你这个贱人就是……”

啪!

海棠一个耳光打过去,徐燕儿的脸上立显出巴掌印来。

啪!

在徐燕儿做出反应之前,海棠另外一个耳朵又甩了过去,直接把徐燕儿给打得跌在了地上。

海棠一把将她拽起来,啪的一下,又在那红肿的半边脸上,狠打了一个耳光。

三个巴掌速度快的叫人咂舌,看的小伙计心头突突直跳。就是茴香,同样是被吓了一跳。

海棠这三个耳光都是照着徐燕儿的同一边脸打的,这会儿徐燕儿的那半边脸像是被火烧着的疼痛,那只耳朵更是嗡嗡直想。

徐燕儿被海棠给打傻了。

海棠冷冷逼近她,“你刚刚说,狗改不了吃屎?你骂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徐燕儿不知道是没听见她的话,还是不敢再回她的话,就只会这么傻傻的看着她。海棠把抢来的首饰别在发间,又把目光移到那小伙计身上,“一会儿你把东西直接送到承王府。”

说罢,她一把揪住徐燕儿的衣领子,就这么把她拖出了这家门面。到了街上,徐燕儿突然回了神一般的大声的哭嚷起来。海棠把她拽到自己跟前,“徐燕儿,你刚刚说是谁狗?”

她手上用了些劲儿,虽是拽着徐燕儿的衣领,但徐燕儿已经是喘不上什么气儿了。

徐燕儿害怕极了,只能哑声承认,“我是狗,我是狗!”

海棠满意的松开了她,徐燕儿立马如一滩烂泥一样的软在了地上。海棠蹲下来,指了指她前面的大街,“你有两个选择,一,从这里跪到承王府,当日你是怎么给我请罪的,现在就怎么给我请罪。二,狗改不了吃屎嘛,你既然承认自己是狗,那本妃就受累,给你找点儿热乎的,到时候你别说胃口小,吃不了。”

徐燕儿脸色煞白,身子下意识的连连后退。

海棠拍了拍她的脸,“本妃向来是最公平的,这两个选择,你好好选。”

徐燕儿知道,自己要真是从大街跪到承王府,那她这张脸就是真的没了。至于后头那事儿……她绝对相信,海棠肯定会直接拉条狗过来……

这个女人就是个疯子!

“不好选么?”海棠若有所思,“那本妃来帮你选?”她站起来,凉凉喊着茴香,“茴香……”

徐燕儿一咬牙,突然变了一张脸,指着海棠哭诉道:“承王妃你实在欺人太甚!仗着承王府你就处处气压我徐家。承王妃,你是要逼死我徐燕儿么?”

说罢,徐燕儿闷着头的就要往旁边撞,海棠动作快,脚尖用力的把她踢出去,徐燕儿后脑勺磕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之后就见她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百姓们见有热闹看,顿时就围了过人。有人说徐燕儿可怜,也有人说海棠是恶女。海棠当着众人的面,无所谓的掸了掸鞋面上的灰尘,这才吩咐茴香找人把徐燕儿送回徐府。至于那些首饰,她抢了就抢了,从没还回去的道理。

茴香知道徐燕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不知道也是向着海棠的。她三两句话把围观的百姓统统都撵走,又找了人把徐燕儿送回了徐府,回到金器店时,正好听见海棠吩咐那小伙计。

“等我走了之后,你就把刚才你店里的事情传到外头去。要是从你这传出去的话有偏差,或者是缺了什么漏了什么,那你这脑袋可就别想要了。”

小伙计打了个寒颤,连声发誓保证。海棠娇媚的笑笑,从兜里掏出张百两银票。小伙计手抖的接下,说:“承王妃放心,这套首饰小的一定给王妃送到承王府,绝不耽误。但这套首饰可是名家所制,不止是一百两……”

海棠对于他只字不提刚才的吩咐的认知十分满意。她把银票塞了小伙计,“这不是首饰的银子,这只是给你的赏钱。首饰你送到承王府之后,自会有人给你付钱的。”

小伙计捧着那百两的银票,一双眼睛都要掉出眼眶了。

一百两!整整一百两!竟然只是自己的赏钱!

“王妃放心,小人一定把事情给王妃办得妥妥的。”

海棠笑笑,这才带着茴香离开。

茴香不免好奇,“王妃身上何时有这么大额的银票?我记得小王妃给你放置的都是些碎银子啊。”

海棠顿住脚步,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她。“拿去,别说我给人家赏了不给你赏,我的丫头,自然得赏。”

茴香只是好奇,并非是邀功请赏。海棠却直接把银票塞给她,“给你就拿着,啰嗦什么!我先回府,你自己去街上转转,遇到什么好的,你自己买了就是了。”

吩咐完这些后她转身就要离开,茴香抬脚要跟上,又被海棠给凶了回来。

海棠回了承王府,正好撞见刚回府的尹泽。

尹泽顺势牵起她的手,“你不是带着茴香出去了,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她贪恋他手里的温暖,也就没矫情的把手收回来。“我给了她银子,让她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尹泽含着笑意的看着她,“那你买了什么?”

海棠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东西,怕他看不清,还晃了晃脑袋。

“买首饰了?”尹泽看了一眼,说:“这东西太花哨,不适合你。”

“不是我买的。”海棠又晃了晃脑袋,“我抢的。”

尹泽眉心一跳,“抢谁的?”

“徐燕儿的。”

尹泽皱起了眉,“她又惹你了?”

“嗯。”

尹泽似笑非笑:“徐家?”他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不知好歹。”

他松了海棠的手,“你先回去,我要出去一躺。”

海棠心头一紧,“你不是才回来?”

似是看穿了她的顾虑,尹泽又走到她跟前来,低头在她额前轻吻一口。“放心,我不去傅府。”

海棠眼角一抽,“我又没盯着你问。”

尹泽大笑,又在她脸上轻揪了一把,“等我回来。”

说罢,他又大步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茴香就提着两样街边的糕点酥糖回来了,献宝似的拿来海棠跟前,一面又说起了自己刚才听来的事情。

“小王爷一脚踹开了徐家的大门,责令徐大人明日亲自押着徐燕儿过来给王妃你负荆请罪。徐大人以女儿受伤昏迷不醒为由,想要缓个几天再亲自登门谢罪,但小王爷不允,徐大人只能答应明日带着徐燕儿再来请罪。但小王爷刚回王府,不知道又听谁说了金器门面里的那些话,又冲到了徐府,一盆冷水把徐燕儿给泼醒,然后,然后……”

茴香没把话说完,神情微妙欲言又止。

海棠倒吸一口凉气,“你家小王爷,真的让她吃……”

“哪儿能啊。小王爷吩咐,让徐燕儿学狗叫,要从徐府一路跪着叫到承王府。徐大人求了又求,终于求得小王爷松了口,让徐燕儿徐府里这么请罪。”茴香偷笑,“小王爷把小童留在了王府,一直守着。估计这会儿那徐燕儿还叫着呢。”

听着这些,海棠心里一暖。

“那他人呢?”

茴香摇头,“奴婢不知。”

从那天起,尹泽就一直早出晚归,只是在第五天的傍晚,他又把海棠拉到四角亭里。

亭里备着酒菜,亭外也布置了海棠花儿。怕夜风太凉,亭子四边还挂着纱帘,不仅遮住了风,更添了几分情趣。

海棠知道尹泽有事无事的喜欢在四角亭里独坐饮酒,也来过几回,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四角亭是这样的布置,不免有些惊诧。

“你这是……”

第五十二章 为她过生辰

尹泽抿唇不语,牵着她的手步入亭内,再拉她着坐下。

海棠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到他把酒杯端到她的唇边,她才下意识的把身子往后退了退,睨着这杯酒。

“小王爷这是要干嘛?这酒里不会有毒吧?”

尹泽把酒端回来,轻抿一口后又给她端到唇边。“我要是想下毒,又何必下在酒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佻的开口,“我在榻上就能弄死你。”

海棠脸一热,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小王爷今天怎么有这么高的兴致?”她重新把酒满上,自顾自的喝了起来。“这几天你早出晚归,今天又突然大献殷情。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尹泽伸手过来,海棠把他快要触碰到自己脸颊的那只手挡开,干脆挪了位置,坐到他的对面去。“说话就说话,别总动手动脚。”

尹泽也跟着挪了过来,就要紧着她身边的位置。“我又不是今天才对你动手脚,你以前怎么不说,今天怎么又矫情上了?”

海棠不做声,只是冷睨了他一眼。尹泽也不恼,只是摁下她又要提起的酒壶,柔声道:“今日你生辰,一会儿还有好看好玩儿的,你可别现在就喝醉了。”

她愣了愣,回答的极其认真。“今天不是我生辰。”

“那你生辰是哪日?”

海棠摇头,“我是捡来的,我哪儿知道。”

尹泽眉峰一挑,“教你跳舞那个哥哥也不知道?”

她略有嫌弃的扫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他生的,也不是他捡的我,他哪儿知道我是哪天生辰?每年我的生辰都没特定的日子,什么时候想热闹了就什么时候过,虽然随意但是高兴,谁还想着要定下日子来?”她把他酒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才后知后觉的问他:“你什么意思?”

尹泽抿起唇角,轻笑。“你能为了刘月婵的生辰寻遍整个京城买礼物,还把徐燕儿当街踢得晕死过去,我是你拜了堂的男人,我就不能给你过一回生辰了?既然你不知道自己是哪天生的,那我说你今天生辰,那你就今天生辰。”

拜了堂的男人?

他为自己过生辰?

海棠心口一窒,而后的酸楚甜蜜浪淘一般的袭来。

她沉默了良久,最后才喃喃开口。“有什么用,徐大人到今天也没带着徐燕儿上门请罪。”

尹泽知道她就是矫情,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腕,站起来要带她往外走,“还生气?那我现在就带你去徐府,闹他个天翻地覆。”

“行了行了。”海棠是被他给气笑了。“你上次这么一闹,人家还不怕了你?再闹,我承王妃的名声就臭的不像话了。”

“臭?”尹泽凑到她颈边闻了闻,“我闻着是香的。”

海棠把他的脸推开,面上嫌弃,唇角又住的勾起。

她回来坐下,伸手要去拿酒壶,尹泽先她一步把酒壶拿开到别处,再把碟子里的水果挑了几样,塞到她的手里。“吃这个,不喜欢就自己夹菜吃。这酒本是给我准备的,怎么你还给喝上了?”

她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孩子。”说完这个,她倒是想起来问他:“那天你怎么会去徐府……”

尹泽冷哼,“徐燕儿都敢这么骂你了,还不许我上门解解气?我承王府的名声,岂是别人能随便轻贱的。”

海棠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果然,他只是在乎承王府的名声而已。

她没再说什么,也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深。尹泽本就没细心留意,自然察觉不出。

他站起来,给外头伺候的下人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端了一把琴来。他轻抚琴弦,“上次让别人占了你便宜,今天你生辰,为夫给你弹一曲如何?”

她点头,“好。”

尹泽轻拨琴弦,琴音自他手指间流淌出来,明明悠扬悦耳,可每一个音角都难再敲进她的心房。

以往每年生辰,哥哥们都会使出十八般武艺来逗她开心。现在尹泽也在逗她开心,但她却连笑都假装不出来。

尹泽长得是真的好看,五官俊逸迷人,身姿优雅气质尊贵。她只是一个山中女匪,两个天下地下的人真的能够在一起过日子?

一曲毕了,旁边伺候的小丫鬟们都亮着一双眼睛,恨不得把自己送到尹泽怀里,她却只是站在亭中,怔怔的看着他。

尹泽神情一滞,莫名的有些心疼她。他走到她跟前,轻揪着她的脸颊。“小王给你弹琴,你却在出神发呆?”

海棠打开他的手,接着就一头撞进了他怀里。“别动,让我待一会儿。”

她把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她才终于觉得两个人之间是这么贴近。感觉到他的温度,她才觉得自己凉了的那半截心又重新热了一些。

尹泽把她环住,低头在她耳边轻笑。“怎么又矫情上了?”

她没说话,乖乖巧巧的待在他怀里。尹泽把她拥紧了些,羞的两旁的小丫鬟们都别过头去了。

过了片刻,见前面有个探头探脑的小厮,

尹泽才把她拉出怀里。“来,我带你看样东西。”

他抱着海棠轻松跃上四角亭,朝着那小厮点了点头,小厮才走开了。海棠心抽痛了一下,刚想要张口问他是不是傅府又来人请了,可下一瞬,一朵烟花已经在夜空中绽开,漂亮的烟火照亮了半个京城。烟花瞬间消逝,空气中只有淡淡的硫火的味道。

尚在可惜时,一簇簇烟火接连窜上夜空,绽出更为惊艳的烟火。

海棠看得痴迷,清澈眼眸璀璨极了,比真的烟火还要更加惊艳。

尹泽心神一动,抬起她的下巴就吻了上去。海棠嫌弃他遮住了自己,坏气氛的把他的脑袋推到一边去。

“看!烟火!”

尹泽笑得宠溺,“还喜欢这份生辰礼物么?”

海棠惊了。

“这是你为我准备的?”

尹泽有些小得意。“不然你以为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京城里什么都算不是的节日放这么多的烟火?”

海棠先是愣了愣,紧着就扑进了尹泽的怀里,没出息的哭了鼻子。

尹泽察觉到胸膛上的湿意,有些措手不及。他要把海棠拉出怀,她却偏不,更为放肆的抱紧他的腰身,恨不得把整张脸都给埋进他的胸口里。

他轻抚着她的后背,“就这么几下了,一会儿烟火就没了。”

她很轻很小的应了一声,依旧不抬头,只是稍稍把脸转过来一些,看着烟花一朵朵消逝之后又重新把脸闷进了他的怀里。

尹泽不愿打扰,就这么由她抱着自己。

良久,尹泽才听见她闷闷的声音。“我七岁时偷跑下玉峰山,听人说烟火漂亮,我就回去跟哥哥们要。但烟火是官府管制物品,哥哥们又是山匪出身,根本就不可能有烟火。看不到烟火,我闹了很久的脾气。那一年,一个江淮富商嫁女备了好多烟火,哥哥们带我下山,我才第一次看见烟火。”

她停了停,之后才接着说:“今天,这是第二次。”

尹泽抬起她的下巴,细看她的双眼,果真看见她眼眶微红,眼底还蕴着水汽。他抬手轻轻给她揉着眼角的微红,“知道我为这场烟火跑了多少地方废了多少劲儿了?所以这几日我都是去忙正事儿,哪儿有时间去你满脑子瞎想的地方。”

他微沉下脸,擦过她眼泪的那只手轻点着她的脑袋。她把他的手拉下来,紧紧抓着。

“谢谢你。”

“你说什么?”

她动了动唇,“谢……”

他的吻印上她的唇,霸道的强占一番后才放开她。“对我,你用不着这么客气。”

承小王爷为承王妃过生辰特地跟皇上求来了一场烟火的事情在第二天传遍了整个京城,羡煞了京城里的所有小姐和夫人。

霍寒烟气得不行,已经发了一早上的脾气。月儿一直等在国相府门口,见靳子松跟国相爷霍椋一齐回来,只匆匆的跟霍椋行了礼,就把靳子松叫到了一边去,把霍寒烟发脾气的事情跟靳子松说了。

靳子松紧皱着眉,心下突然有些厌烦。到了房外,就已经能听见霍寒烟心情不顺责罚下人的声音。靳子松走进去,果真见霍寒烟面前跪着个瑟瑟发抖的小丫头。见他进来,霍寒烟直接就变了脸色。

他打了个手势,让小丫头退了下去,等月儿把房门关上之后,他才过去拥住霍寒烟,柔声说:“那小丫头怎么惹你生气了?若是看着不顺心,就给她赶出府就是了。”

霍寒烟气得跳脚。“整个京城都知道昨天那场烟火是承小王爷给承王妃点的,你偏哄我说这是你给我弄的!靳子松,你眼里根本就没我!”

靳子松实在是头疼,“我哪儿说过这是我弄的。我只说这场烟火点的太合适,不如我借花献佛……”

“你还说!”霍寒烟轻咬红唇,眼里又还挂着泪,泫然欲泣。

要不是她脸上那道疤还在,那就更加楚楚可怜了,惹人心动了。

靳子松把她重新拥进怀里,“明日,明日我就去求岳父找找路子,也给你弄一场烟火!”

霍寒烟在他胸口上锤了一顿。“我计较的是这事儿么?我计较的是那女人明明就是个山匪,尹泽竟然还给她点烟火?她凭什么?凭什么!”

第五十三章 各怀心事

霍寒烟越想越气,在他怀里哭的都快没劲儿了。

靳子松心头厌烦又不能明说,他想了想,最后低头,在她耳边轻轻喊着她的名字。“你恨她,你气她,别人比你更恨更气。依我说,他承小王爷要能再荒唐点儿,把壹国公主给惹毛了才好。”

听他这么说,霍寒烟似乎才想起有夏侯关静这么一个人来。不仅仅有夏侯关静,还有之前得罪了承王府,一直被针对打压的徐家。

霍寒烟从靳子松怀里出来,扯开嘴角笑得阴狠得意。“你说的对,比我恨比我气的大有人在,我何必在这发闷气。夏侯关静向来是个忍不了耐不住的性子,徐燕儿又是个容易挑唆的……”

她眼眸一转,心里已经有了计策。见靳子松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她又变回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重新软回他的怀里。

“今日在朝堂,你是不是也受气了?”

说起这个靳子松就来气。

今早朝臣们私下议论的就只有昨晚承小王爷为哄承王妃开心而燃放烟火一事,就是在朝堂里也有人当面请奏,认为此时不妥。可皇上却显得格外高兴,说承王府老小都是情深之人,也说烟火是他特允,更是羡煞文武百官。

其中不少大人都知道昨天亦是国相小姐霍寒烟的生辰,那帮人不敢明着跟霍椋说,就逮着他一个劲儿的损。他靳子松同样是落了面子。

他心里何尝不气。

这会儿霍寒烟能这么说,他倒是觉得宽慰两分,诚心的把她又拥紧了些。

“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心疼我的媳妇儿,但我人微言轻,比不过承王府的皇亲贵胄。就是岳父大人也……”靳子松抿着冷笑,“谁人招摇会有个好结果?她一个山匪,得意不了多久的。”

两个人又腻味了一会儿,霍寒烟才叫月儿进来给她重新收拾打扮,之后就带着月儿出了门。

正如霍寒烟所料,夏侯关静此时已经是愤怒非常。可这是东元驿馆,里头所有的桌椅摆设,哪怕是一张桌布都是被记录在案的,要是接待外使时被损坏,虽不是赔不起,但绝对会丢了壹国的脸面。所以夏侯关静憋在心里的那口气只能撒在随行的侍女身上,就是含翠,也被她打了好几下。

霍寒烟来时,一个披头散发被打的双颊红肿的侍女正被含翠拉着出去。她踏进房间,看着夏侯关静阴沉难看的脸色,突然有些爽快。

她不好,也不希望别人好。别人比她还不好,她心里自然就畅快了。

“公主可是听说了昨晚那场烟火的事情?”

夏侯关静那阴狠的目光一扫过去,“你今天过来就是要看本公主笑话的?”

霍寒烟摇头。“昨日也是我生辰,要说是笑话,我更像是个笑话。”她叹道:“不仅是我,我家夫君今日上朝,更是被人取笑。要说笑话,我们国相府更像个笑话。”

听她这么说,夏侯关静没有气顺些,反而心头火气更大。“上次说要联手杀了那个贱人,怎么这会儿动静都没有?说要甩锅给徐燕儿,但现在徐家被承小王爷治得服服帖帖,她徐燕儿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了。我要你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霍寒烟没想到她这么不上道,心里顿时窜上一股邪火。“既然公主觉得我无用,那我就回去了。”

“慢着!”夏侯关静把她喊住,压下心头不快,缓了缓语气,说:“是本公主说错了话,霍小姐不要生气。”

霍寒烟可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国相小姐,这么几句话可真哄不了她。她抬脚就往外走,根本懒得再顾忌夏侯关静的脸面。

见她如此,夏侯关静连跑上来将她拉住,“上次给你的药膏快用完了吧,我这里还有。”

这一句话正中霍寒烟的死穴,她果然就杵在原地,不走了。

夏侯关静撩起她的面纱看了看她的伤势,笑道:“看,伤疤果真淡了不少了。再用上一两盒,估计就能消下去看。”

“真,真的?”

“真真的。”夏侯关静重新把她拉进屋里,让她坐下之后,自己则是在那翻箱倒柜的找了一通,最后才拿出一盒药膏来递给她。“真是可惜,我这只有最后一盒了。不过不打紧,我一会儿休书回国,让我皇兄再给我捎几盒来。”

霍寒烟心热的不行,早把刚才的恼怒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夏侯关静看准时机,问她:“今日你过来,可是又有计策了?”

霍寒烟拨弄着药膏盒子的手顿了顿,抬眸往夏侯关静看去。“上次公主不是说你自有办法,我这才没有插手。所以刚才公主说那话我可是不认的。”

夏侯关静一脸歉意,“都是我口不遮掩才惹怒了妹妹。”

这歉意看着真诚,但心里指不定得有多虚假。

霍寒烟没戳破,只是说:“但这么多天,公主你为何没有动静?”

夏侯关静脸色一变,沉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动静?你可知道,那贱人身边有人护着。”

“承小王爷?”

夏侯关静摇头,“那些人武功极高,且十分机警,大概是承王府的暗卫。”

霍寒烟气得咬牙,“那贱人在承小王爷心里竟然有这么大的位置?”

“我猜,是承小王爷猜到我会对她动手。”

夏侯关静却一脸的凝重,让霍寒烟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那我们就真的那她没办法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片刻后,霍寒烟才突然想起来,慌着让月儿去把徐燕儿喊到驿馆来。夏侯关静不屑,“徐燕儿这么废物,叫她来有什么用?”

“那可不好说。”霍寒烟两眼看着外头,恨不得现在就把徐燕儿揪过来。“承小王爷跟傅家关系好,但公主不知,徐燕儿当初跟傅家小姐,关系也很好。”

联想起外头对承小王爷为了傅家小姐的那些事情,夏侯关静心口又是一紧。

不多时,徐燕儿就来了驿馆。她本就是有心巴结霍寒烟跟夏侯关静,这会儿见人家主动邀请,心里更是高兴。这才刚进门,就把两人的梳妆打扮从头到脚的夸了一遍。

“你跟傅家小姐很熟?”夏侯关静也不打弯子,直接就问了。

徐燕儿愣了愣,看着夏侯关静的眼神都变了。

都知道夏侯关静想要留在东元挤走海棠做承王妃,唯一的借口就是再在东元挑个满意的夫婿。而皇后有意想要把她指婚给傅子辰,难道她还真的就打了这个主意,所以才把她叫来问起傅家的事情?

霍寒烟见徐燕儿只顾发呆,便推了她一把。

徐燕儿回了神,“公主问傅家干什么?”

夏侯关静把身子凑近徐燕儿,“本公主问你,承小王爷与傅家关系这般亲密,是因为傅家小姐么?”

徐燕儿眉心一跳。她快速敛去眼底的惊愕,避开不能提起的事情,只是说:“傅卿卿倒是喜欢承小王爷,但承小王爷对她并没有那个心思,对她,也仅仅只是当做妹妹看待而已。”

夏侯关静先前派出去查探的人也的确没查出什么问题,这才勉强信了徐燕儿的话。

只是……

她眼眸微沉,“你说,傅卿卿喜欢承小王爷?”

……

傅府。

傅卿卿听说了烟火的事情后又病了一回,傅子辰已经照顾了整整一日都不见她醒来,慌得差点儿要去承王府把尹泽给请过来了。

想起昨夜那场烟火,傅子辰心里又烧起了嫉妒。

这么漂亮的烟火,她定然欢喜。

而昨日是她的生辰,自己却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陪在她身边的人又不能是自己。

但他也记住了,八月二十二是她的生辰……

“大哥。”

傅卿卿虚弱的声音惊了他一跳,见她醒来,傅子辰才算是终于落了心。

“大哥在想那位女子?”

傅子辰神情微变,避开她的话,“我已经跟父亲说了,过两日就送你回去。在乡下还好些,一回京城你就病就折腾。”

傅卿卿有些急,抓着傅子辰的手糯糯的求着:“哥哥我不走!”

“你留在这,不闹心么?”

傅卿卿松了手,“闹心又如何?只要能看见他,我心里就高兴。”

“你!”傅子辰就真的生气了。“他只当你是妹妹,这辈子也会娶你,你到底图个什么?”

“那哥哥你呢?明知道得不到她,却又根本忘不掉她。”傅卿卿眼底微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女子,就是承王妃。”

傅子辰沉下脸,“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傅卿卿努力的撑着身子,他终是不忍心,小心的把她搀扶着坐起来。傅卿卿借势抓着他的手,紧紧的。“哥哥,你想个法子把她带走吧。小王爷心里只有姐姐,根本就没有她。你把她带走,小王爷就能看见我了。”

傅子辰心口一窒。“胡说八道。”

“哥哥!”傅卿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你真的不想么?”

不想?

怎么可能不想。

傅子辰想都要想疯了!

第五十四章 说不心动,是假的

不到片刻,傅府就派人来了承王府,说今早傅卿卿发病,半天了也没见清醒过来。

以往傅府来人都是先知会小童,再由小童禀给尹泽的,今日下人突然找不见小童,又怕耽误了傅家的事情,就只能斗着胆子的寻来了海棠这里。

这会儿正是午休的时候,尹泽陪着海棠在屋里,两口子甜甜蜜蜜谁也不敢打扰。茴香见那小厮实在着急,就直接问他到底是何事。小厮也是嘴快,就直接跟茴香说了。

得知是傅府的事情,茴香立刻变了脸色。“傅小姐不舒服自有大夫去诊治,难道我们小王爷就能妙手回春了?去去去,别招王妃心烦。”

“可是……”

茴香眼一瞪,“可是什么可是?傅家这是见不得我们王妃跟小王爷好是不是?挑着时间挑着法子的来作妖,烦不烦!要么你直接去找老王爷,小王爷这边你是别想了。”

虽然茴香说话时已经是拽着小厮走到远处,且还压低了声音不敢惊扰,但尹泽还是从一开始就听见了。这会儿小厮走远,外头又是一片安静,尹泽才放开了护着海棠耳朵的双手。

他把身子往外头挪了挪,刚要掀开被子下床,海棠又下意识的凑了上来,抱着他的身体,睡得香甜。

尹泽越看越觉得她好看,舍不得的又抱了她一会儿,确定她睡熟了,这才真的得了机会下了床。

穿上外衫,他轻轻推门出去,又再轻轻的把门合上。

“小童呢?”

茴香摇头,“今日还不曾来过。”

尹泽应了一声,又指了指里头,吩咐茴香好好伺候,之后就这么离开了。人才刚到前院,正要着人把小童叫来,好去傅家打探打探情况,这边就有人过来说,傅子辰过来了。

尹泽轻皱着眉,片刻又松开。

“带他到四角亭。”

不消片刻,傅子辰就被带到了四角亭。

他步履匆忙神情急迫,看得尹泽亦是心口一紧。

“卿卿又不好了?”

傅子辰点头,“今早发病,到现在都还没醒。外头的大夫也请了,太医也来过了,针也施了药也喂了。”

尹泽一脸凝重。“还是没醒?”

“醒了我也不来了。之前就已经派人来请了你一次,听说找不到你,便罢了。但我看着他也没了法子,只能又上门打扰,想着,能不能请你去一趟傅府。”

他摇头,“我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何用?”

“可是她听你的话。”傅子辰走到他跟前,“太医说不是她醒不过来,而是她不想醒。父亲都急晕了两回了,我也是实在没了折子,这才劳烦到你这边来。小王爷,我只有这一个妹妹了。”

尹泽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握紧。

“主子!”

小童急急跑来,见傅子辰也在时还愣了愣。“主子,傅府来人说傅小姐醒了,但又发病了一回,吐了两次血,让人赶紧请你过去。”

“你说什么?”傅子辰一怔。明明说好了只是装病,怎么还吐血了?再顾不上尹泽,傅子辰朝着来时的路,几乎做跑的离开了。

尹泽不容有疑,带着小童快步跟了上去。

海棠午睡起来不见身边的人,又把茴香喊进来,问问尹泽去哪儿了。

茴香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竟对主子扯了谎。“小王爷被老王爷叫过去了。”

海棠还带着困劲儿,倒也没察觉到什么。茴香见她不再追问,借着给她开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见院里的花开得漂亮,她又想起了四角亭外新布置上的海棠花,再由海棠花想起了昨晚的生辰。心里一暖,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茴香,跟我去你家小王爷的四角亭里坐坐。”

茴香眉心一跳,见她已经走了出去,也只能硬着头皮的跟了上去。

承王府的风景虽比不得宫里,但也另有一番景色。还未走到四角亭,还未见到海棠花,几个小丫头细碎的话语倒是飘进了海棠的耳朵里。

“小王爷对傅家小姐果然还是上心的。”

“但昨天小王爷刚给王妃过了生辰,今天就……这样不妥吧?”

“不妥又能怎么样,傅公子都亲自过来请了,小王爷还能不去?”

“怎么是傅公子亲自来请?”

小丫头们一阵碎嘴,最后才有人说:“是早就有人去请小王爷了,被王妃跟前的茴香给骂了回来。这不,傅公子只得亲自来请了。”

……

海棠回身睨着脸色发白的茴香,凉凉开口。“老王爷把小王爷找去了?”

茴香双腿一软就要跪,海棠转身往回走。“我可受不起。”

“王妃……”茴香追上去,“奴婢只是怕王妃听了难过,没想到,没想到……”

海棠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她手脚冰凉,整个人都气到微微颤抖。

这算什么?

昨晚还在给她过生辰,今天就又跑到傅府去了?

傅府。

傅卿卿这一次却是不是装病,但也因为心头那两口郁血吐了出来,傅卿卿才终于醒了过来。太医退到屋外,对敛秋做着吩咐。

“姐夫。”

傅卿卿虚弱无力的这么一声,更是惹得所有人都心疼不已。傅柊长叹一声,喊着傅子辰出去,把尹泽单独留在了里头。

傅子辰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了大半。他知道,依着傅卿卿的性子和尹泽的心软,尹泽一时半会儿的还不会出来,便跟傅柊说:“父亲,儿子去送送太医。”

傅柊所有心思都在女儿身上,也没多想,就由着他去了。出了府门,傅子辰谢过太医后,径直又去了承王府。还未到承王府,他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夏侯关静。

“傅公子,好巧。”

傅子辰颔首,“公主有礼。”他绕开要走,夏侯关静又把他拦下。

“傅公子要去何处?”

傅子辰皱着眉,“公主这是何意?”

夏侯关静笑笑,“我听说傅小姐幼年惊厥,病症一直延续到现在?巧了,我们壹国有种法子,治惊厥之症是最好了。”

傅子辰神情漠然,“多谢公主告知。”

夏侯关静不免有些奇怪,徐燕儿可是说了傅子辰对妹妹疼爱有加,怎么听到这法子又不心动?

“公子难道不想试试这法子,在壹国……”

“这法子我小妹早已试过,根本就没什么起色。”

夏侯关静有些怀疑,他们壹国的医术在周边列国向来有名,这惊厥之症更是从未失手过,怎么到了傅卿卿这里就不行了?

她满是歉意,说:“还是我壹国医者本事不高,否则傅小姐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傅子辰懒得再与她纠缠,转身正要回府,却听夏侯关静说:“傅公子可知你们的皇后想要把我跟你撮合在一起?”

他顿住脚步,“公主想要说什么?”

夏侯关静轻笑着走到他跟前,“公子心里没有我,我亦是不会下嫁给你。”

傅子辰眉梢轻佻,唇角冷笑。

下嫁?她夏侯关静怕是没搞清楚傅家在东元的地位。

“你喜欢承王妃,我喜欢承小王爷。”夏侯关静直接挑明了这层关系。“不如,我们一起断了他们的姻缘?”

傅子辰心口一跳,“公主真是说笑话了。承王妃跟承小王爷感情这般好,岂是你说断就能断的了?”

“是么?”夏侯关静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傅小姐对承小王爷的心思,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这个做哥哥也不知道?上次承小王爷为了傅小姐夜不回府,难道承王妃心里就没气?昨夜小王爷才给承王妃过了生辰,今天又紧着傅小姐去了,难道承王妃心里就不恨?”

这一番话里的每一个字都说进了傅子辰的心里,说不心动,是假的。

“傅公子想好了之后,直接来驿馆找我便是。”

夏侯关静话尽于此,就这么离开了。

傅子辰心绪难平。一边是亲妹妹的劝说,一边又是夏侯关静的蛊惑……

回到傅府时,尹泽还在傅卿卿房中。虽然房门敞开,但敛秋等人都自觉的守在屋外。傅子辰在外头站了许久,直到尹泽从里头出来,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要走了?”

“嗯。”尹泽颔首。

傅子辰沉了沉眼眸,说:“先别急着回去,陪我喝两杯,与我说会儿话吧。”

尹泽沉默片刻,终是点了头。

傅家是老宅,虽没有承王府贵气,但亭台楼阁样样不缺。傅子辰把他领到府里的同心阁上,吩咐下人备了酒菜,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说着话。

说到某一处,傅子辰迟迟不见他有回应,抬眸望去,见他正怔怔望着某处。傅子辰根本不用看就知道,尹泽看着的,是傅香婉曾经的闺房。

傅子辰半垂下眼眸,一口饮光杯中的酒水。

他把尹泽带到这里,正是要尹泽看见那一处地方,想起曾经的傅香婉。

他想要尹泽愧疚,想要尹泽难安,他想要尹泽在海棠与过去之间纠结。

他对傅卿卿和夏侯关静的那些话,真的动了心思了。

他想要断了他们的姻缘。

他想要海棠。

第五十五章 他还没回府

一夜。

海棠等了整整一夜,尹泽都没回来。

茴香同样在屋外守了一夜,亲眼看着海棠眼中的希望变成了失望,再到现在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她几次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眼看着就要到正午了,茴香终于是没忍住,喊了个小厮。“你去傅府把小王爷请回来,就说王妃身体不适。”茴香想起上次海棠风寒的事情,又揪着小厮提了一句。“就说请了大夫,也熬了药,但王妃不吃,都给倒了。”

小厮跑了一趟傅府,可才刚刚表明身份和来意,傅府的人却说承小王爷今日恐怕还得要留在傅府,让小厮先回来知会一声。

小厮跑回来把这事儿告诉茴香,气得茴香脱口就是一句脏话。瞥见茴香身后的人,小厮吓得后背寒凉,“王妃。”

茴香一惊,回头看,活生生的海棠就站在自己身后。

“王妃,奴,奴婢……”

“嗯。”

海棠什么都没说,就这么从她的身旁走过去了。走出几步之后海棠又停下脚步,转身对她说:“我要出府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茴香想要更上去,可海棠一个冷眸一扫,她又没了胆子。等人走远了,茴香才揪着小厮的耳朵,“再去傅府请!一定要把小王爷给喊回来了。”

海棠出了承王府,目光自然的就望向了傅府的方向。望了两眼后,她又收回了目光,径直朝着前方走了。

京城里的繁华似乎都跟她没关系,她明明穿得华丽,却总觉得自己是只丧家犬而已。

“承王妃?”

海棠顿下脚步,循声望去,这才看见了陈妹。

陈妹拎着两壶酒,欢喜的跑过来,“我刚给我爹打完酒,出来远远瞧着就是你。王妃今日要去哪里?我家新进了两匹缎子,可好看了,要不要过去瞧瞧?马上要入冬了,缝两身冬衣备着也好。”

她笑得真诚,染得海棠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啊。”

跟着陈妹去了铺子里,见到了陈妹她爹陈少宁,海棠才想起了中秋那一天陈师傅叫人送来的首饰和耳坠,赶忙连声谢过。

陈少宁笑得儒雅,“王妃客气了。本就是你与我女儿有恩,我这也不过是还个恩情罢了。”

说罢,陈少宁把今天才进来的两匹缎子抱到海棠跟前,“王妃挑一个,是要做衣服还是要做什么别的,我一定紧着先给你做好了。”

海棠忙摆手,“不必不必,陈师傅你这般客气,我下次倒真的不敢来了。”

见海棠拘束,陈妹连声的把她爹给打发走,自己跟海棠待在一起,一会儿说着这个花色,一会儿又说着那个样式。

“陈妹。”海棠冷不丁的问她,“你认识傅香婉么?”

陈妹浑身一震,眼底满是惊愕。“你说谁?”

“香婉,傅香婉?”

陈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一时间只能愣在那里。海棠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她是傅家大小姐,是尹泽一直放在心里的人,是么?”

她就这么盯着陈妹,陈妹不说话,她也不去追问。就是这么,盯着人家看。

沉默片刻,陈妹才哑着嗓子的开了口。“以前是,但毕竟傅香婉已经死了。现在的承王妃,是你。”

海棠唇角冷笑,其中自嘲毫不遮掩。陈妹有些着急。“错不了的!第一次小王爷带你来时还能看得出做戏,但后头几次我遇见他时提起你,他眼里的柔情绝不虚假。”陈妹紧紧抓着海棠的手。“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小王爷身世好相貌好,各个都挤破了头想要进承王府做主子,但是……”

陈妹的话戛然而止,她怔了许久,才不可置信的开口问她:“傅香婉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她把被陈妹抓着的手收回来,根本就没想着要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当初小王爷跟傅香婉……傅香婉确实是小王爷以前喜欢的人,她也是小王爷最不愿被人提起的。从傅香婉死后,老承王爷就下令封口,京城里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宁愿把这个名字烂在肚子里。究竟是谁?是谁跟你说起了傅香婉?”

下令封口?

不能提起?

他是有多伤心难过,所以才不愿意让人当着他的面提起傅香婉么?

海棠如鲠在喉,差点儿就要稳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王妃,你……”

“傅卿卿,跟傅香婉很像么?”

陈妹没多想,脱口说:“亲姐妹,自然有些相像。”

难怪!

海棠脸色极差,她再待不下去,匆匆告辞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海棠又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身朝着刘府去了。刘府的门房上次就见过海棠,不敢耽误,把人带到前厅后又赶紧叫人传话给了家中的夫人和小姐。

海棠端着茶盏站在门口,刘月婵远远的见了她,拎着裙子就朝着前厅跑来。

今天的刘月婵穿着一身黄色纱裙,像极了一只脱笼的黄莺鸟。

“见过承王妃。”

一声称呼又刺痛了海棠那颗心。

她端着茶盏又坐回来,“刘月婵,我在你府上住两日好不好?”

刘月婵自然高兴,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王妃为何……”

再细看海棠的脸色,刘月婵心顿时沉了沉。“是不是承小王爷欺负你了?”

以前要是听到这些话,海棠一定要怼回去的。可今天,她是真的没劲儿了。刘月婵走到她跟前,“你放心在这住着,就跟自己家一样就是了。承王府能给你的,我刘府一样给得起。”

刘月婵这一番话就差拍着胸脯的说了。海棠心口一热,鼻尖就有些发酸。她抿唇不语,片刻后才点头,轻说了一声:“好。”

刘夫人听说海棠要在府上多住两日,立马叫人安排了最好的客房,备上了最好的东西。等得了机会,刘夫人才把女儿抓到自己身边,追问:“承王妃为何要来我刘府小住,这不合规矩吧?”

“有什么不合规矩?承王妃在京城里交好的人不多吧?只有我一个吧?”刘月婵最会拿捏母亲的心了。“承王妃能来我们府上小住,说明看得起我刘月婵,这有什么奇怪的?”

“那要不要叫人去承王府知会一声?”

“知会什么?人家就是从承王府来的,这还用得着知会?”

于此,刘夫人也不再说什么。

承王府。

尹泽回来时,已经是未时了。昨天他被傅子楚邀到同心阁,从那会儿一直喝到深夜,以至于醉的根本就回不来府,只能睡在傅府客房。这会儿醒了酒,他甚至来不及跟傅家告辞就直接回来了。本想先去找海棠,没想到他刚一回府,就被老承王爷给叫过去了。

茴香听说尹泽回来,因向着海棠,她心里也憋了气,也没想着要去找尹泽提一提海棠的事情。可老承王爷这一场话就足足说了一个时辰。

当他从老承王爷的书房里出来,都已经快过申时了。

申时,刘府早已摆好了晚膳,因府上有客,刘夫人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直接摆了满满一桌子。

这一顿饭,人虽不多,但气氛颇好。刘大人与刘夫人时常斗嘴,刘月婵又偶尔撒娇,看得海棠都有些眼红嫉妒了。

想起在玉峰山上他们的每一顿饭,不也是如此?想不起来,虽然承王府里美味佳肴,却根本不及刘府这里温馨一半。

这一顿饭吃完,刘月婵又邀海棠去她的闺房里说了一会话,见海棠神色恹恹,又不好多问,只是问她是不是困了。海棠就顺着这话告辞回了客房,到了客房后,又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乱成了一片。

外头天色渐晚,而承王府却没有一人前来。

他是还没回王府,还是不在乎?

直至夜深,海棠才像是回神了一样,自嘲的笑出声来。好一会她才止住了笑意,离开了客房,就这么闯进了刘月婵的闺房。

见她还没睡,又衣裳整齐的过来,刘月婵问:“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是不习惯?还是下人伺候不周?”

她笑笑,当着她的面脱了衣裳,一面说:“没有,我就是想过来跟你挤一挤。”

说话间,她已经脱了衣裳跑到刘月婵的床上去,一边又掖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愣着干什么,上来睡啊。”

屋里的小丫头们都红了脸,也就是刘月婵知道她的性子,也喜欢他的性子,全没当做一回事,笑笑也就躺上去了。

“你与我说说,说说京城里的趣事,如何?”海棠在她之前就开了口,也省去了刘月婵的不习惯。

刘月婵一双眼睛亮了亮,“你想听哪家小姐的?我以前跟徐燕儿他们在一起,听的八卦闲话都能写四五个话本了。”

……

翌日刘夫人伺候丈夫起床上朝,说:“听说昨晚两人聊到深夜,你说承王妃已经嫁人,怎么还要跟着月婵胡闹。”

“也是承小王爷不懂事,怎么尽往傅家去。”

刘夫人愣了下,“还没回去?”

刘大人自己整了整衣裳,“昨天回府,傍晚又被叫过去了。”

第五十六章 娘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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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夫妻哪有隔夜仇

刘夫人一把将刘月婵抓到自己跟前来,软声软气的说教着。海棠不动声色的从尹泽怀里退出来,突然想起陈妹的话,又抬头望着他那双黑眸。

“嗯?”

尹泽压低身子凑近她,“不服气?”

她别开目光,抿唇不语。

尹泽又把她懒到自己身边,对刘夫人说:“瞧,她一来刘府就带着刘小姐爬高上梯,要是再留她小住几日,还不定要把刘小姐带得有多坏呢。”

刘夫人心里确实没这么想,但他这话又实实在在的让海棠有些不好意思了。尹泽又陪她在刘府小坐了片刻,之后才带着她离了刘府。

承王府的马车刚刚走,傅子辰恰恰从暗处走了出来。

在他临出门前傅柊把他喊住,教训他别有事没事爸尹泽喊来傅府。父亲一唠叨就是许久,等他终于得了机会赶来刘府,没想到还是被尹泽赶了先。

傅子辰紧握双拳,唇线抿成了一条线。

下次,他一定要在尹泽之前!

这一路上海棠一个字都没说,尹泽更是疲惫,靠在车壁上就这么睡着了。海棠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纠结一阵,终还是不忍心,把丢在旁边的披风给他盖上。

她要收手的时候,尹泽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稍稍一用力,她就像个娇娘子倒进了他的怀里。尹泽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的心口上,他的胸腔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我两日没睡,听说你离家出走,又急着去找你。你别动,就这么好好待着,我现在很困,到了王府你再叫醒我。”

不顾海棠身体的僵硬,尹泽就这么睡了过去。海棠能听见他胸腔里心跳的声音,能感觉到他温暖的身体,明明两人这么亲密,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尹泽为了傅卿卿能两日不眠不休?

呵,还真是情深义重。

可尽管如此,她还是贪恋他。

贪恋他整个人。

马车到了承王府,海棠才把他喊起来。她先下了马车,也没想着要等他一起,径直就进了王府大门。刚进去,就有下人来传话,说老承王爷有请。

海棠眉梢一挑,倒也没说什么,跟着那下人就走了,根本就没去管后头下车的尹泽。到了书房,老承王爷还未开口,她就直接说:“老王爷是想说我夜不归宿,去刘府小住的事情?”

老承王爷冷哼道,“你倒是不客气。”

海棠什么都不说了,就这么杵在那站着。老承王爷看着心里就来气,自己儿子这么胡来,连儿媳妇儿也一样胡来。

老承王爷逮着海棠在书房里训斥了小半个时辰,也是海棠脸皮厚,竟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老承王爷骂的口干舌燥,偏偏海棠还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简直跟尹泽一个德行,气得老承王爷差点儿没落下病来,只得用“出去”两个字止住了这次的训诫。

海棠打开书房房门,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外头等着自己的尹泽,顿时心口一窒。

老承王爷明骂暗损的骂了她这么久她都没酸过一下鼻子,偏偏看见尹泽这一刻,她又有些想哭了。

她关上房门,走到他的跟前。尹泽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往回走。茴香早早就听说海棠回来,一直就站在院里等着,见尹泽拉着她回来,顿时松了大口气。

“王妃你可回来了,奴婢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

海棠意有所指,“能出什么事儿,左右京城也就这么小。”

说罢,她挣脱了尹泽的走,一个人进了屋里。茴香紧紧跟着她,一会儿问她饿不饿,一会儿又要伺候她更衣。尹泽这么个大活人在旁边站着,茴香愣是理都没理过他。

“茴香你下去。”

尹泽低沉的语气把茴香吓得一怔,她下意识的看着海棠。海棠失笑,“看我做什么?你是他的丫鬟,他才是你的主子。”

茴香眼睛顿时红了起来,转身就这么走了。

人才刚走,尹泽就来到她的跟前,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离家出走不说,现在还想要分你我?海棠,你是出息了,不想过了?嗯?”

海棠直视着他,目光深刻,几乎要钻到他的眼里头。下一刻,她自己就笑了起来。

“若是你不喜欢,那我下次就不去了。但要是我不想让你去傅府,你能不去么?”

尹泽睨着她,“海棠,别不懂事。”

她的笑意渐渐淡去,双手指尖抑制不住的颤抖。“那我以后学着懂事些。”

尹泽拧着眉心,“你不必如此。”

笑意又重新挂上她的唇角,娇媚可爱。“事有轻重缓急,我懂得分寸的。听说傅小姐病的急,小王爷与傅家这么多年的情意,着急些也是情有可原。”

她指了指连着两天都没碰过的床榻,“马车上你说你两日未眠,要不你现在睡一会?”

她这番改变让尹泽看得心烦意乱,总觉得她刚刚那一句话是意有所指。尹泽莫名觉得想要发场脾气,哪儿还有什么睡意。

“不睡了,我去找父王说些事情。”

丢下这话,他转身就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为去傅府的事情跟她解释半句。

这一天傅府没再喊人来请,但尹泽也没在回来。海棠不问,但茴香却打听清楚,说尹泽睡在书房,并未出府。

茴香做主,叫人做了因为爱吃的糕点,用海棠的名义送到尹泽书房,听说尹泽把糕点都吃完了,这才落了心。

直到戌时,茴香还不见海棠有动静,这才着急了。

“王妃你歇息了没?”茴香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瞧。

“进来吧。”

茴香到了海棠跟前,直接就跪下了。“王妃恕罪,奴婢自作主张,让人做了糕点给小王爷送去,用的,是王妃的名……”

海棠眉心一跳,“你是皮痒了?”

“王妃能不能听奴婢说一句。”茴香说的恳切。“小王爷宠你疼你,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小王爷与傅小姐要是有什么,那一早就有了,又何必等到现在?现在坐在王妃位置上的人,可是你!外头盯着小王爷的女人可多了去了,私下里下手段的人更是多不胜数,王妃要总这么气,能气得过来么?可不是让那些人看了你的笑话。”

茴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才想得起的偷看看海棠的脸色。“奴婢晓得王妃心里有小王爷,夫妻吵架哪有隔夜仇。王妃你,去书房把小王爷叫回来吧。”

后头这一句海棠全然没在意,但是茴香前面说的,她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茴香都能看得这么明白,怎么她这个揣着目的嫁到承王府的人就迷糊了。

中秋宫宴傅卿卿的那一场安排,不就印证了茴香的话么?

怎么好巧不巧的,傅卿卿这场病恰恰就在尹泽给她过了生辰之后呢?

现在老承王爷也说过,尹泽对于傅卿卿,只有责任。

“王妃?”

茴香实在看不透海棠心里在想什么,又喊了她一声。

海棠从愣怔中醒过神来,伸手在茴香脑门上戳了一下。“话都叫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茴香哂笑,娇憨可爱。

“今天不行,我累了,明天再说。”

眨眼间,海棠就变了脸色,也不理茴香,就这么合衣躺床上去了。茴香不敢再说什么,悄声退出去,给她掩上了房门。

床榻上的海棠翻来覆去,明明两天都没躺过人的床榻,她却随便一个呼吸都能闻见尹泽的味道。

实在叫人烦躁!

她翻身起来,在房中坐了一会儿,又顺手拿了件披风,出去了。

茴香一直守在门外,见她走出来立马就跟过去了。

“王妃睡不着么?要去哪里?”

海棠被她气笑了,“明知故问。”

茴香偷笑笑,见她手里拿着披风,拿到自己手里,说:“王妃等等,奴婢给你换一个。”

茴香跑进屋里,等出来的时候手里的披风又换成了尹泽的。茴香把披风递到她手里,“要奴婢跟着么?”

海棠摇头,“你回去休息吧。”

她拿了披风,踏着月色到了尹泽书房不远处。看着书房里的烛火,她突然就没了勇气。

就这么巧的,尹泽开了书房的门,走了出来。

海棠突然有些想要跑,但,尹泽已经看见她了。

隔着距离,她看见尹泽微微上扬的唇角,于是,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尹泽走到她跟前,在她脸上掐了下。察觉指头触及的温度有些冰冷,他又沉下脸色。“出来多久了?不怕再染风寒了?嗯?”

见她手里有披风,他又拿来给她披上。之后,他才发现这披风是他自己的。

尹泽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是想要把她拥入怀中。心里这么想,他确实也这么做了。

海棠鼻尖有些发酸,她把脸埋进尹泽怀里,“睡不着,就想要过来看看你。”

尹泽什么也没说,又是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去他娘的傅卿卿!

去他娘的心上人!

这一刻,海棠什么也不愿去想了。

时间飞快,眨眼间就到了刘月婵的生辰。海棠早早的就起来,让茴香把上次买来的金器首饰备好,乘上马车去了刘府。

本是热闹的生辰,但海棠却不知,这一场几乎送了她的命。

第五十八章 傅卿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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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双人墓

“我姐姐当初……”

“当初又如何?你姐姐已经死了。”海棠直接戳穿她的心思,“怎么,你以为你姐姐死了,你就能取而代之?可惜,是我先做了这承王妃的位置。”

傅卿卿脸上的笑意有些僵住,她深吸两口稳了稳心神,又缓缓开口:“姐姐是他的心头肉,但凡是我姐姐的所有要求,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能去弄来。”傅卿卿朝她逼近两步:“你可知,姐姐临终前让他娶我的。”

海棠一怔,随后笑了。“是么?如果你愿意做侧妃,每日给我倒茶请安,那我也没什么意见。”

傅卿卿终于忍不住的变了脸色,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她唇角挂着浅笑,声音温柔软糯。“所以你以为自己坐了承王妃的位置就能得到他的人,他的心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傅卿卿就掩口轻笑了起来。“你以为自己能跟他同床共枕就了不得了?你虽然做了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一个日日想着别人的空壳子,你看着不会觉得难受么?”

她拿起两块糕点,自己留一块,又递给海棠一块。

见海棠不接,她就直接塞进她的手里。“你知道为何他身边的丫鬟名字里都有一个香字?那是因为我姐姐叫傅香婉,他念着我姐姐,想着我姐姐,不舍得我姐姐,所以每个丫鬟的名字都有香字。你身边的茴香,承王府后院的沉香檀香和流香……所有名字都是为了我姐姐。”

海棠唇线抿得很紧,被她塞到手里的糕点早已捏碎。

“你知道傅香婉是怎么死的么?你知道她被葬在哪里么?”傅卿卿用自己病弱的身体一步步逼近她,“她被葬在玉峰山,在玉佛庵门口往左边的山腰,傅香婉就被埋在那片竹林里。”

几乎是一念之间海棠就已经想起大婚前一日,尹泽第一次带她去玉佛庵时的一切。她从老承王妃那离开,在玉佛庵门前才找到尹泽,而当时,他看的正是傅卿卿所说的那个方向……

“你知道那个地方,但是你没去过是么?去看看吧,到了那儿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傅卿卿轻咬一口手中的糕点,眉眼皆是笑意,说出来的话又残忍的像一把刀子。“这糕点确实不错,但是你可知这糕点已经被人下了药。海棠,不如我们来赌一把,看看对于他来说,你跟我到底谁更加重要。”

傅卿卿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张口就要吃了那块糕点。海棠心里咯噔一下,不假思索的要把糕点抢回来。傅卿卿像是早就料到她回这么做,糕点送进嘴巴里的时候身子又往后一仰,接着便一声惊呼,倒在了地上。

一直在看着这边的众位小姐唏嘘不已,都说承王妃霸道善妒还会打人,根本就不讲道理,但也没想到她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欺负一个娇滴滴的病弱小姐。

“小姐!”

敛秋尖叫着跑过来,一把推开海棠。海棠本来想要扶起傅卿卿,却被敛秋这一下撞得,只来及抓住傅卿卿还未完全送进口中的半截糕点。

“王妃!”

“姐姐!”

茴香跟刘月婵跑过来,惊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姐!”敛秋急得不行。“我家小姐有病在身,你怎么这么狠毒,竟然还对她下手。”

说话间,傅卿卿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嗓间的咽呜声着实可怕。一个好好的姑娘突然变成了这种样子,吓得在场的所有小姐丫鬟都往后退了好几步。

“小姐!小姐!”敛秋都急哭了了,她一遍遍的喊着傅卿卿,最后又把自己的手塞到傅卿卿的口中,防着傅卿卿伤到自己。

傅卿卿抽搐了一会儿后终于停了下来,刚刚喘了口气,她又突然脸色一变,紧接着就喷出一口鲜血。嫣红的鲜血染红了她苍白的脸,她的颈,洒得她素净的衣领肩头上全是点点的血渍。敛秋又是一声惊叫,大喊起来:“快去叫承小王爷过来,快去!”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齐刷刷的看着站在一边的承王妃,海棠。

海棠浑身泛着冷意,喉咙发紧。“敛秋,你是当本妃死了么?”

敛秋眼角闪过阴狠,指着海棠恨声道:“你为什么要逼小姐吃糕点?我家小姐为何会吐血?是不是你在里头下毒了?一定是你在里头下毒了!”

闻言,所有人又是一惊。再看海棠的手里,抓着的可不就是那半截糕点!而且刚刚所有人也都看见了,是海棠逼着傅卿卿吃糕点,所以傅卿卿才摔到,所以,傅卿卿才吐了血……

“敛秋你乱讲什么!”茴香气得浑身发抖,“什么你家小姐,你是承王府的人,你怎么敢诬陷主子!”

气到发抖的又何止是茴香一个,刘月婵见海棠亦是如此,便走到她身边,紧紧抓着她冰冷的手,一边吩咐莲桃,“去让傅府的人过来把傅小姐接走,再去找个大夫去傅府给傅小姐看病。”

“谁敢动我家小姐!”敛秋把目光移到刘月婵身上,“我家小姐在你府上中毒,这事儿刘府脱不了关系!你跟承王妃走得近,所以更要把我家小姐送走,好摆脱个干净?”

海棠好像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差点儿呼吸不上来。看着敛秋在那说个不停,可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见了。胸腔里的热浪再也憋不住,她身子软下去的同时,吐出了一口黑血。

……

哭,好像有人在哭。

梦里,海棠似乎走了很远很累的路,她想要停下来歇歇,可隐约的,总能听见被呼呼风声带到耳边来的呼喊。至于喊的什么,她从来就没听清楚过,但她心里总觉得,这是有人在喊自己。

她挣扎着往前走,然而脚上的泥泞又把她牢牢困住,她费力的往前走,才终于在迷雾里看清楚了那个在坟场上哭喊的人。

海棠震在原地,头皮一阵阵发麻,心里像是被人揪着的痛。

那是她自己!她跪着的,是她亲手埋葬的四十七位哥哥!

哥哥……

“哥哥。”

她倏然睁开眼睛,又只是愣愣的看着床帐上面。

“王妃!王妃你醒了?”茴香浓浓的鼻音里满是激动,“快,快去请大夫!”

有人紧紧的抓着她的手,一阵阵的暖意从她的手,一直蔓延到心里。她终于像是有了意识,转头看去,只见一脸高兴的茴香,并未看见那个她想见的人。

“王妃你可算醒了,奴婢都要急死了。”茴香一直在抽泣,连这么短短一句话都说的七零八落。

海棠张了张口,只觉得嗓子哑的厉害。茴香给她倒来温水,再小心的把她扶起来。喝了半杯,海棠双手捧着茶杯,问茴香。

“尹泽呢?”

茴香如鲠在喉,支吾半天正要编个谎言蒙混过去,却听海棠语气平缓的再问,“去了傅府?”

茴香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看着茴香,一字一句的问:“我睡了多久了。”

“两日。”

“他两日都在那边?”

茴香的沉默显然已经给出了答案。她垂眼冷笑,突然扬手把手里的茶杯给摔了出去。茴香吓了一跳,刚想劝两日,却见海棠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

她趿上鞋子,随手抓来一件外衫披上,大步朝着外头去了。

茴香心一沉,赶忙追了上去。“王妃你要去哪儿?你余毒才清,还得要卧床休息!”

海棠不理,撑着一副虚弱的身体就这么闯出了王府。见王府旁停着马车,海棠一把将车夫拽下来,自己跳上去,缰绳一抽,驾着马车就这么走了。

茴香追是追不上了,只能急的跳脚,只能揪着那车夫:“你快去追,快去追!”

车夫把被她抓着的衣领子拽回来,理了理,说:“王妃是发什么疯?这可是老王爷的马车,一会儿他就得要进宫去了。”

老王爷!

茴香拔腿就又跑了进去,在半路上就堵住了老承王爷,噗通一下跪到他面前。“老王爷,王妃她驾着马车走了,她余毒才清刚刚才醒,奴婢担心……”

老承王爷脸色一沉,“一个余毒才清刚刚才醒的人你都拦不住,真是废物!”

他对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声,又想起问:“她把本王的马车偷走了?”

茴香吸了吸鼻子,“不是偷……”

老承王爷冷哼,“麻烦!”

海棠驾着马车一路横冲直撞,出了京城后直奔玉佛庵。到了山脚,她弃了马车直接就往傅卿卿说说的方向寻去。

她身体虚弱,等寻到竹林时她早已没了力气。粗喘了几下,她跌跌撞撞的往里走,终于看见了那个墓。

心口一窒,她加快了脚步,短短一段路程她就已经跌倒了两次。

墓看起来很大,也很干净,看起来就是有人常来祭拜打扫。她喉咙发颤浑身发抖,突然没了再往前走的勇气。

——到了那儿,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傅卿卿的话一遍遍的响在海棠的耳边,她死死咬着下唇,如梦中一样艰难的往前挪着步子。

等到了墓前,她整颗心都凉透了。

这是个双人墓,右边墓碑上刻写爱妻尹氏香婉。左边,是尹泽自己的。

他还未死,但却愿意在傅香婉旁边留下自己老去的坟墓。

他竟然爱傅香婉爱的这么深……

第六十章 贱人长命

果然,承王妃就只是承王妃。

她这一辈子,根本就走不进尹泽的心里。

除了山寨出事那一天,这是海棠第二次有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感受。她一刻也待不下去,撑着身子跌跌撞撞的往来时的路跑了出去。

还没跑出竹林,海棠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这么晕了过去。

她整个身体落地前,一直隐在暗处保护的暗卫将她稳稳接住,把她送回到马车上,再把人送到了承王府。

夏侯关静一脸怒容。“废物!简直废物!毒不死她也就算了,怎么她都出了京城你们还动不了手?本公主花这些钱给你们有什么用!”

与含翠现在一起的黑衣男人眼底闪过不悦。“公主息怒,今天确实是下手的好时机,她身边的四名暗卫我们也都能引开再动手,但是老承王爷还派了人一路跟随,我们不好动手。”

夏侯关静一怔,“老承王爷还派人跟着?”

她气的不轻,磨牙切齿的样子让她那张脸狰狞可怕。

“但是照着之前的约定不管我们成功与否,公主都是要给银子的。”

夏侯关静冷笑,“少不了你们的。”

男人离开时,晦暗不明的看着她。“公主下次算好时机再来找我,毕竟整个东元敢接这笔生意的也只有我们了。”

夏侯关静没说话,只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老王爷,王妃已经回来了。”

听着书房外的回禀,老承王爷脸色才稍微好了一些。他冷瞪着站在面前的儿子,当着他的面问,“她去哪儿了?”

外头的人有些迟疑,顿了顿才说:“去玉佛庵下,傅小姐的墓前了。”

尹泽心口一窒,垂在袖中的两只拳头骤然握紧。

“王妃晕了过去,现在还未醒,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老承王爷怒从心起,直接抄起桌上那本兵书冲着尹泽就扔了过去。“请!怎么不请!她傅卿卿随便哼唧两声就能去宫里请太医,我承王府的女主子不省人事还不去请大夫?”

“是!”

等外头的人离去,老承王爷又是气不过的直接把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尹泽跟前。

尹泽抚了抚被那本兵书砸到的脑门,“我现在可以走了?”

“混账东西!”老承王爷指着他的鼻子,脸色铁青。“你要去哪里?傅府?”

老承王爷气得浑身颤抖。“傅香婉临死前只是交代你要照顾傅家,是傅家!而不是她傅卿卿一个人!你既然把海棠娶进了门,就算只是做戏,但你也要顾及人家的颜面。你前几天还把人家宠到天上去,现在又把人家摔在地上,你真是好出息!”

尹泽一字不说,神情淡漠,似乎根本没在听。

老承王爷抬手就要打过去,到了关键时候又不舍的收回了手。“这一场局摆明了就是冲着海棠来的。当天借着刘府要给海棠下手的并非只有一人,你亲自去刘府查过,那你就应该知道答案了。”老王爷看着尹泽,突然长叹道:“泽儿,我跟你娘为何会如此?你非得要走我跟你娘从前的路么?”

“没什么说的,那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的同时,老承王爷又拿起桌上的砚台,朝着他的后背就砸了过去。

“滚出去!”

走出书房,小童就跟了刚来。尹泽径直往前走,小童也不敢多言。只是看着他后背上的大块墨渍,再想起书房里最后那一下的闷响,小童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海棠醒来时,屋里已经点了灯了。她睁着空洞的双眼愣愣的看了半晌,才终于听见有人打开房门走进来的声音。

茴香见她已经醒来,兴奋的小跑上来,声音里还是带着浓浓的鼻音,明显是哭过了。

“王妃你醒了?可有觉得不适?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要么你等等,奴婢给你做了粥,一直热着呢,奴婢现在就给你端来。”

茴香正要离开,海棠却把她紧紧拉住。那只手冰凉彻骨,寒得茴香有些心惊。

“给我倒杯水。”海棠的声音褪去了沙哑,但又比之前要更加虚弱无力一些。

茴香把她扶起来,靠坐在床上,又给她倒来温水,看着她喝完了整整一杯。

放下茶杯,海棠沉默了一会儿,问她:“傅卿卿怎么样了?”

茴香一脸的厌色,替她不甘。“王妃你还想着她干什么!贱人长命,她好着呢。”

海棠抿起唇角笑了起来,贱人长命,这话她倒是喜欢听。

“刘府怎么样了?月婵还好么?”

说起这个茴香就更气了。“刘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好的了。因,因为在场有人看见王妃你给傅卿卿强喂糕点,而这场生日宴是刘夫人亲自布置,而刘小姐又与王妃你交好,所以除了刘大人,刘夫人跟刘小姐现在还被留在京兆府中。”

“什么!”

海棠急着就要下床,奈何身体虚弱,这猛地一下又头晕眼花的给跌倒在床上。茴香赶紧将她扶稳。“王妃别急,听说刘大人已经在想办法。”

“刘大人能有什么办法。”

海棠并非是看不起刘福伦,实在是刘福伦不懂得左右关系,在朝中根本就没几个拿得出手的朋友,更别说靠山了。而傅卿卿是什么人,傅家又是什么地位?要靠刘福伦想办法,恐怕刘月婵跟刘夫人是一定要背了这口锅了。

见她这么着急,茴香也跟着急起来。

“要么,王妃去求求老王爷?”

海棠一怔。茴香只提老承王爷却不说尹泽,恐怕现在尹泽还在傅府,根本就没回来……

她咬咬牙,“更衣,我去找老王爷。”

茴香给她更衣时突然想起一事,“王妃,上次是奴婢没打听清楚说错了话。其实,小王爷并非一直在傅府,他还去了刘府。”

“嗯。”

海棠毫不走心回答让茴香有些错愕。“王,王妃你就不想问问……”

“快些,一会儿老王爷该睡了。”

海棠没理她的话,就这么走了出去。茴香见她步履不稳,忙赶紧把她扶住。“要么我们明天再去,左右不过就是一晚……”

“一晚都不行!”

她不耐的推开茴香,光顾着走,又没注意到脚下门槛,重心不稳就这么摔了下去。有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她才不至于摔到地上去。

她心头一跳,抬眸望过去,又失望的把目光收回来。

“王妃你慢些。”茴香紧紧抓着她,根本不敢放手,就怕她又摔下去。

海棠点头,让茴香扶着她赶去找老承王爷。远远的,海棠就看见四角亭旁边挂了灯笼,里头坐了一个人,独自喝着酒。

那是尹泽。

她好几天都未曾再见过的尹泽。

茴香见她驻足停下往那边看,轻声的询问:“王妃要过去么?”

她摇头。“不去了。”

说罢,她径直就往前走,目光再不去看那人一眼。

她走远,小童才对尹泽说:“主子,刚刚王妃从前边走过去了。”

尹泽喝酒的动作顿了顿,朝着那边望去,早已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要去哪儿?”

小童摇头,又说:“我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尹泽站起来,指了指石桌上的狼藉。“收了吧。”

海棠赶到老承王爷的书房,可书房熄灯关门,老承王爷显然没在这。茴香劝她回去,她又固执的撑着身子来到老承王爷的寝卧外,直接就跪下了。

外头伺候的下人吓了一跳,茴香更是担心的喊了起来。“王妃你的身体……地上凉,你快起来。”

海棠依旧不理,只是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

“老王爷,下毒一事根本就不是刘家所为,刘月婵跟刘夫人是在冤枉。老王爷能不能通个人情,让刘月婵跟刘夫人回家去?”

许久,屋里都没有任何回应。海棠声音略略拔高:“老王爷……”

房门被人从今天打开,披了外衫的老承王爷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久久不语。

“老王爷你英明睿智,虽然懒理朝事,但你心里什么都清楚,刘家会不会下毒,有没有理由下毒,你一直都很清楚不是么?”

老承王爷动了动唇,说:“刘家对你而言又没什么利用价值,你这么保刘家,反而会得罪更多人。”

“更多人?傅家么?”海棠轻嘲,“我就算不保刘家,就算没有这次的事情,我一样得罪了傅家。你说得对,刘家对我而言确实没什么利用价值,但这又如何,刘家对我好,刘大人为人正直宽厚,刘夫人待我如亲生女儿,刘月婵认我做姐姐。刘家母女因为我进了京兆府,我若是不管,那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海棠借着茴香的劲儿站起来,“老王爷若是不想得罪傅府,那我也可以去求钱贵妃娘娘。若是钱贵妃也不想得罪傅府,那我可以直接去抢人。”

她无视老承王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毕竟老王爷也知道我是个什么人。”

她没把话说全,茴香和那些下人不懂,顶多也就认为海棠会打人霸道一些,但老承王爷明白,她是山匪出身,怕是真的会去劫狱抢人。

“你可知……”老承王爷顿了顿,淡漠的睨着某个方向。“泽儿已经跑过京兆府,下午时刘夫人跟刘月婵就已经回府去了。”

第六十一章 别挑衅我

她确实没想到,傅卿卿在刘府出了事情,尹泽还愿意把刘家母女保出来?因为觉得对不起傅卿卿,所以一个人在四角亭里喝酒?

“当日在场这么多人都看见你对傅卿卿动手,也看见你强喂傅卿卿吃糕点以至中毒。京城里人人都知道你是个妒妇,也知道这几日泽儿常跑傅府,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你嫉妒傅卿卿从而下狠手。如若不把刘家母女顶出来,那么现在在京兆府里的人就是你了。现在泽儿把刘家母女保出来,你该明白他是个什么处境,你又是个什么处境了吧?”

海棠认真的听着他的每一个字,直到他把话说完,海棠才肆意的笑了起来。

“承小王爷我就不多说了,他是您唯一的儿子,老王爷不会不管他。至于我……”她眼眸紧缩,“就算我要动手,也只会大大方方的动手。这种下三滥的把戏,我自小小就最不屑。再者,她傅卿卿是不请自去的刘府,莫非我还有通天的本事,能提早预知?另外,她傅卿卿中毒,我也中毒了,这要作何解释?”

“难道不是你想要摆脱嫌疑?”

海棠越发觉得可笑。“那我现在摆脱嫌疑了么?”她目光倏然深沉,“之前我还觉得哪怕承小王爷不信我,老王爷心中明镜也一定会信我几分。现在看来,老王爷未必会信我。”

老承王爷眸心一沉,“你知道是谁动的手?”

“知道又如何,说出来你们也只会继续当我是个妒妇疯子而已。”

海棠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后突然听见老承王爷低低笑了起来。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你跟她确实很像。”

海棠垂眼冷笑,正要转身继续走时,老承王爷又将她喊住:“你可知,当天下毒的并非只有那一道糕点,刘夫人专门给你留下的位置上,你最贪吃的那道糕点里也被下了毒。你可知,你今日离开京城,有人欲要对你下手,因察觉本王也派人跟在你身边,所以你今天才留了一命。”

老承王爷的话让茴香惊出了一身冷汗。海棠目光一凛,“你是说,要对我下手的是两伙人?”

她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应,老承王爷只是又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这几日你还是好好在王府里待着,免得再生事端。”

说完这一句,他就转身进了房,关上了房门。

“小王爷。”

茴香一声惊呼后,海棠才注意到尹泽正从老承王爷所看的那个方向里走来。

再见尹泽,海棠却有些麻木了,根本就没了之前对他的感觉。

所有的感觉。

“刘月婵跟她母亲很好,京兆尹对她们很客气,你放心。”

她唇角微扬,眼里却空寡一片。“小王爷说的,我自然放心。小王爷是要找老王爷么?”她侧身让开,“那你快去吧,一会儿老王爷就真的要睡下了。”

她拉着茴香,几乎整个人的力气都压在了小丫头的身上。刚走出几步,她脚下一软,眼看就要摔下去。又是一双大手直接搂住了她的腰,比茴香的要更加有力。

海棠知道,这是尹泽。

她整个人突然腾空被人抱起,随之袭来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尹泽就这么抱着她,一路走回去。这几日王府里碎嘴的下人不少,尹泽这番做法,又叫人暗暗唏嘘不已。

他把海棠小心的放在床榻上,没有任何嘱咐,只是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两眼,这就出去了。

茴香咬咬牙,追了上去。

“小王爷。”

尹泽停下脚步,冷睨着她。“何事?”

茴香扯着自己的袖子,低着头说:“这么晚了,小王爷是要去哪里?王妃的药一直在炉上温着呢,可是王妃不爱喝药,奴婢劝不动。小王爷您看……”

尹泽闭上眼帘沉默片刻,“多准备些果脯,多劝劝她。”

丢下这一句,尹泽径直就走了。茴香愣在原地,整个人气得都要哭了。她去把药端来,又多拿了些果脯,回了屋里见海棠已经睡着,又要端着药碗悄悄退下。

“是我的药么?”

海棠这一声虽小,但回想还是听出,她哭过了。

茴香不忍,“王妃……”

“端过来。”

海棠撑着身子起来,茴香忙把她扶稳。海棠接过药碗,一口喝光,一口果脯都没尝就让茴香退下了。

尹泽回了书房,没点灯,就这么在椅子上静坐了一阵。外头小童提醒他快到子时该休息时,他才动了动唇,把铭风喊到了跟前来。

“今天海棠出京城时,还有别人在跟着?”

铭风点头,“对方都是高手,身上杀戮血腥气甚重,应该是江湖上杀手。”

“查得出来么?”

铭风摇头,“不行,那帮人似乎早有察觉,把痕迹抹的很干净。而且,属下派在王妃身边的有四人,而他们却有五六人,似乎早有打算要把四名暗卫甩开,好对王妃下手。正好老王爷也派了四人随行保护对方才没有机会下手,否则……”

尹泽双拳骤然握紧,眼色森然。

下毒的有两人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杀手这事儿,他却是先从老承王爷口中得知。老承王爷最后那一番话不仅仅是对海棠说的,更是对他说的。

由此可见,要对海棠下手之人,与他也有关系。

“整个东元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么几家,你挨家的去问,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承王妃下手。”

铭风抬眸,“老王妃亦是得知了此事,她让属下给小王爷带个话。”

尹泽眉峰微挑,“什么话?”

“傅卿卿,她不许。”

尹泽失笑,“不许什么?不许我娶她?我娘不清楚,难道你也不会替我解释解释?”

“整个京城,乃至半个东元都在传小王爷与傅小姐的事情,就算属下再怎么解释,王妃也总会听见些叫人误会的传言。属下本就是小王爷的人,再给小王爷解释,又像是给小王爷开脱了。”

尹泽重重的鼻中冷哼一声。“你现在倒知道我是你的主子了。”

铭风直视着他,“其实她这么说,是不愿意让人深剖到傅大小姐的事情。毕竟那种事情传出去,对傅家,对小王爷都不好。”

“闭嘴!”

尹泽脸色骤然大变,一抬手就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拂摔在地上。“滚!”

铭风身形一闪,眨眼间就这么匿进了黑暗中。

书房外的小童听见这一声动静,心急的就要破门而入。“主子!主子你怎么了?”

“你也滚!”

尹泽一声压抑的怒吼后,小童就真的不敢再说话了,只能先退下了。

这一夜,尹泽在书房里大发雷霆……

翌日茴香端着药进屋时海棠已经起来了,见她手里那碗药,依旧没什么反应,接过来一口就喝干了。茴香拿着那碟果脯递到她跟前,“王妃来一块?很甜的。”

“不必了。”海棠甚至看都没看一眼,更衣洗漱后,就说要出门。

“可是昨天老王爷吩咐王妃这两日要在王府里……”

海棠冷睨着她,“那你待在王府里吧。”

茴香急了,“不行,王妃要是再有个好歹,奴婢可怎么办?”

“那就少废话,跟着我就是了。”

海棠还没出王府,尹泽后脚就找了过来。“要去哪里?”

她抿起唇角,面上擦了胭脂,虽不及往日里笑得娇媚,但也比昨天的苍白病态好太多了。

“去一趟刘府。”

尹泽拧眉,“你身体好全了?这就要到处折腾了?昨天父王说的话,你都忘了?嗯?”

海棠笑了,“我这人皮糙肉厚,哪有别人娇贵。小病小痛而已,不打紧。小王爷也要出门?要么一起?”

尹泽不是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心头恼怒徒生,连脸色也难看了不少。

他阔步上前,身子压向她。“别挑衅我。”

“小王爷言重了,我哪敢挑衅你。”

尹泽眼眸一沉,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你为什么不干脆对我发一通脾气?这么憋在心里不难受?”

她强装的冷静差点土崩瓦解,“我要是真跟你发脾气了,那不就真的是挑衅你了?我还得仰仗承王府的不是么?”

尹泽脸色又更难看了些,他放开海棠,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茴香忍不住多嘴一句:“小王爷摆明是过来求和的,王妃你又何必再把人给气走。”

“茴香,我给你换个名字吧。”

她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让茴香有些措手不及。“王妃为何突然想起要给奴婢改名字?”话刚出口茴香又觉得不对,忙说:“要给奴婢赐什么名?”

“我不喜欢香字,很不喜欢。”海棠想了想,又摇头说:“算了,你是他的人,我也不好快改。”

茴香红了眼,“王妃干什么要跟小王爷撇的这么干净,干净到连奴婢也不想要了?”

海棠愕然,而茴香已经闷着头的往前走了。

正在此时,门房匆匆过来,不小心撞了茴香。

“你这丫头……”

“你急着投胎么!”

门房心里着急,没瞧见海棠,直接就说:“傅家来人了,说傅小姐不好了,要找小王爷过去。”

第六十二章 傅小姐,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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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心不狠,拿什么来寻仇

傅卿卿紧紧咬着下唇,“你怎么知道我是作死还是求活?”

海棠冷笑后又是一声轻嗤。“你要是能求活,那这毒你也下得值了。”

傅卿卿稳了稳心神,挪开目光,问她:“你去看过我姐姐了?”

海棠点头,“看过了,那双人墓造的不错,只是竹林里清冷了些。”

“那你也一定瞧见他亲手为我姐姐刻的墓碑了。我姐姐已经被他认作是妻子,你是承王妃又如何,不过是个继室而已。”

“继室也好,起码我是他名正言顺娶进门的人。你叫她姐夫也好,情郎也罢……”她抬眸,眼中冷芒看得傅卿卿心头一颤。“只是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

傅卿卿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你怎么知道我没机会?”

海棠压低身子,凑近她。“因为我还没死,更因为老承王爷承认的儿媳妇儿就只有我一个人。就算没有我,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坐上承王妃的位置?为什么?因为老承王爷不需要一个半死的人来做儿媳妇儿,简直晦气。你怎么亲近尹泽都没关系,但是这承王妃的位置,哪怕是他尹泽的侧妃,哪怕是一个侍妾,都不可能是你。”

傅卿卿的镇定快要强装不住,嗓音陡然尖锐起来。“你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了?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凭什么能做承王妃?我晦气?你个贱人就不晦气么?我还真是恨,恨没直接给下个见血封喉的毒药,恨没把你直接毒死!”

砰的一声闷响,惊得傅卿卿差点儿犯了病。尹泽脸色黑沉,眼中更是森然冷意,看得傅卿卿的心都凉了。

海棠站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他的出现。她扬着再娇媚不过的笑颜,声音软糯尾音绵长。

“既然小王爷来了,那就快给傅小姐看看病。你刚刚这么一吓,傅小姐大概又要犯病了。”

此时的傅卿卿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整个人惊慌不已,几次张口都找不到语言为自己辩解,最后急的红了双眼,咬唇哭了起来。

海棠径直走向门口,错身经过尹泽时被他紧紧抓住手腕。他的力气极大,海棠被扣住的那只手已经成了青紫色。傅子辰上前,抓着尹泽那只手。“小王爷。”

尹泽目光凉凉掠过傅子辰,再望向屋里的傅卿卿,最后才又落在海棠身上。

突然间傅卿卿整个人都翻下了床榻,卷着被子抽搐起来。傅子辰脸色大变,松开尹泽跑了过来,把傅卿卿抱在怀里,一声声喊着她的名字。海棠手腕一松,那个紧紧抓着她的人,亦是一脸着急的赶去了傅卿卿的身边。

“王妃!”

敛秋早已跑去找大夫,只有茴香急急过来把她扶稳。她摇摇头,让茴香扶着她离开。

出了傅府,茴香左右看了两圈,不见承王府的马车,也不能回去跟傅府借马车,顿时就没了主意。

“王妃,这……”

从傅卿卿那里出来,海棠整个人都冷静的不像话。她指着他们来时的路,“我们走回去。”

“走回去?”茴香不忍,“王妃你的身体哪里受得了。”

“没事,你扶着我些。”

两人刚走出不远,有人就追了上来。海棠认出他是刚才来承王府喊人的小厮,心口一紧。

莫非傅卿卿真的被她给气死了?

“王妃且等等。”小厮指了指傅府门口停着的马车,说:“我就公子安排了马车,送王妃回承王府。”

海棠拧眉,“你家公子?”

小厮点头,“正是我家公子。公子说王妃身体不适,切勿强撑。王妃且等等,小的去把马车驶过来。”

瞧着小厮又跑了回去,茴香才哼哼说:“小王爷真是没良心。”她看着海棠,有些不确信。“可是,咱们真要上傅府的马车么?”

海棠此刻的神情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情绪,说话语气更是一丝波澜都不起。“不上马车,难道我还真的要走回去?”

小厮正好把马车驶过来,两人上了马车,合上了车帘子。到了承王府,海棠下了马车,对那小厮客气道:“替我谢过你家公子。”

说罢,她凭着在马车上攒下的几分力气,自己进去了。

茴香磨蹭在最后,见她进门了,才压低了声音的问那小厮。“我家小王爷还在你家小姐屋里守着?”

小厮不好回答这话,支支吾吾的。茴香瞪了他一眼,“不要脸!”

丢下这话,茴香就小跑进了承王府,追上了海棠的脚步,小心的扶着她。刚回了屋里,海棠又不经意的看见了一直被扔在软塌上的那件还未做好的衣裳。那些一直被压在心底的委屈愤怒突然就翻涌了上来,她推开茴香,几步冲到软塌跟前,拿起旁边的剪刀照着这衣服就要剪。茴香以为她是想不开要寻短见,吓得一张脸都白了。

“王妃你要干什么?你先把剪刀放下,危险!”

海棠把她推开,手中的剪刀照着那衣料就划了过去。嘶拉一声,那件衣服自肩头到后腰一处已经是被划了一道口子。

这衣服,算是废了。

在茴香的惊呼声中,海棠把衣裳随手一扔,却忘了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

“王妃……”

茴香不敢太大声,只是轻轻的握着她的手腕,再轻轻的把剪刀给拿了回来,丢在远处。

海棠反手抓住了茴香,紧紧的。“你去探探徐府是个什么情况。徐燕儿这几日有没有外出,徐府又有什么人再相互走动。”想了想,海棠又在妆奁前头挑挑拣拣,最后从钱贵妃赏赐的首饰里又扣下来两颗拇指大的走盘珠递给她,凑到她的耳边,再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去豪义赌坊找一个叫五爷的人,让他帮我留意夏侯关静跟霍寒烟的动静。若是他手下的人拦下不让你进去,你直接说明我的身份就是了。”

茴香点头,“奴婢这就去办。”

“去赌坊的时候谨慎一些,可以多在街上转一会儿,也可以忙你自己的事情。记得,要小心些。”吩咐完了这些后海棠这才松开了她,之后又指了指地上的破烂衣裳。“这个,扔了。”

茴香弯腰拾起那衣裳,又捡起了被扔在远处的剪刀,再扫了一眼整个屋子,没瞧见什么明显尖锐的东西这才放心的走了。刚走出屋子,又想起妆奁上都是些尖锐的钗子簪子,哪怕是个耳坠子,茴香光是想想都心惊胆战的不行。

她喊来两个小丫头,私下吩咐她们在门口好好守着,万万不可大意。

半个时辰不到茴香就赶回来了,回到王府第一句话就是询问门房尹泽回来了没有。门房还是之前那个门房,他先是摇了头,该是没看见茴香难看的脸色,又追问她:“王妃去了傅府,闹上了?”

茴香一瞪眼,再往门房脚面上狠踩一脚,又重重的碾了两下。“你是这张嘴欠打了还是这条命嫌长了?”

门房悻悻的收起了自己的八卦心思,缩着脑袋就要背过身去。茴香一把把他抓回来,凶巴巴的骂着:“以后眼睛睁大点儿,但凡是傅府来人,你直接撵出去就是了。你要不想干这份活,多的是别人来做!”

茴香撒了手,又狠狠瞪了门房两眼才走了。回去之后,茴香还来不及问问一直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小丫头,就被海棠给喊进去了。

“如何?”

“王妃中毒之后,徐燕儿果真就没再出府过了。不仅是徐燕儿,连徐夫人也闭门不出,就是徐大人也告假在府上好几天没去早朝。至于来往,奴婢多方打听,这两日还真没什么人跟徐府有过来往。不过有人说在王妃中毒之前几天,日日都看见徐燕儿出门,但到底是跟谁见了面,这个奴婢就打听不到了。”

海棠唇角轻扬,但双眸幽冷宛如来自地狱。“果真是她们。”

茴香后颈一凉,禁不住的缩了缩脑袋。“王妃说的还有谁?”

海棠没理她,继续问:“另外那边呢?”

茴香在她耳边悄声道:“五爷说明日才能回话,让奴婢明日再过去一趟。”

说完,茴香又规规矩矩站好,只是一双眼睛溜溜的在海棠身上看。“王妃怎么跟那些人寻上关系了。那些人……看着都不是好人。”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海棠指着妆奁旁一个收拾好的小盒子,“明日你过去的时候,顺便把这个带去给他。”

喝了药,海棠早早的就歇下了。沉睡至深夜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头踹开,海棠睁开眼睛,还没看见来人,他就已经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她半坐起来,借着月色看着一身冷冽不容人靠近的尹泽,声音里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魅惑极了。

“傅小姐如何了?”

尹泽脸色更加沉郁,他快步走过来,紧紧捏着海棠的下巴。“你这么逼她做什么?她本来就是个将死的人,你算准了我出现,故意逼她说出那些话……海棠,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海棠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锋利的扎进了早已麻木的内心,疼得鲜血淋漓。

“我跑去傅香婉坟前你都没这么生气,今天我不过就是让傅卿卿说了一句实话,你竟然这么生气?”她反手抓着尹泽捏着自己的那只手,双眼空寡的回视着他。“我本来就是个烧杀抢掠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山匪,你说我本性难移也好,十恶不赦也罢。心不狠,我拿什么来寻仇?

第六十四章 不是他所认识的海棠了

尹泽手一颤,心里也跟着一颤。沉敛住情绪之后,他身子渐渐逼近过来,手上力气也加重了些。“海棠,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她轻笑,空寡的双眼慢慢的有了生气。“是啊,我也以为我很聪明。”

尹泽心底某处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的他快速的把手收了回来。“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自己思量着些。我最后再与你说一次,我与傅卿卿并非是你想象的那样。承王妃,也只会是你一个。但你若是再把卿卿气病了,我绝不答应。”

他又再深看了海棠两眼,最后转身就要离开。

“尹泽。”海棠喊住他,“我于你,到底算什么?”

他背着身子,海棠根本就看不见他的神情。借着月光,他整个人身上都洒上了淡薄的朦胧,看着就像是画中的谪仙。但又因为那淡薄的朦胧,又叫人觉得格外的冷漠。

“你已经是承王妃了,你还想要什么?”

心陡然一沉,落进冰湖,封进深渊。

海棠无声笑了。

承王妃,真的只是承王妃。

为了傅卿卿,他连跟自己做戏的兴趣都没有了么?

她抬起眼眸再望过去,那个位置早已没了他的影子,而房里又尽是他的味道。

简直就是折磨!

“王妃……”

茴香轻脚的走到她跟前,用手里的帕子给她拭去眼泪,海棠这才察觉她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她别开脑袋,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你去打盆水来,我洗把脸。”

茴香听话要去给她打水,人才刚刚走出去,身后的房门就被海棠紧紧的闭上了。房门被海棠从里头插上了,茴香试着推了几次都没推开过。茴香心里着急,但也无计可施,便在屋外候了一夜。

隔日正午时海棠才开了门,茴香即刻就跑了过去。“王妃你起来了?你肚子饿不饿?奴婢把午膳端过来啊?”说着又一拍脑门,“奴婢现在就去打水给王妃洗漱,王妃且等等。”

海棠把茴香拉住,“这些事情你让别人去做。昨日的事情,你还得替我走一趟。”

茴香这才想起豪义赌坊的事情,她往四周看了一眼,压下声音疑惑的问:“奴婢不明白。听说下毒的是个新来刘府的丫鬟,人都已经处死了,但王妃怎么这么肯定是徐燕儿下的毒?另外,这事儿跟国相小姐和壹国公主有什么关系?”

海棠没明着回答她的话,只是对她笑笑。“你过来替我梳妆,跟我去一趟刘府。”

茴香见海棠终于是笑了,心里吊着的石头没落地,反而又高了一些。茴香伺候在海棠身边这么长时间,也见过她把自己关在房中隔日起来就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虽然看似是没事儿了,但茴香却担心她把太多事情压在心里,总是要把自己给憋坏的。

“愣着做什么,进来啊。”

茴香连声应着,叫人打来清水伺候海棠洗漱。梳妆时她才问:“不是让奴婢去办事,怎么又要去刘府?”

海棠挑了个钱贵妃赏的比较招摇亮眼的金步摇递给她,“顺道而已。”

梳好了妆,海棠连午膳都没用,带着昨天备下的盒子要出承王府。昨天还步履不稳的人,今天倒是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甚至连茴香都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了。

到了王府门口,海棠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王妃恕罪,老王爷下了令,这两日小王爷与王妃都不得出府。”

海棠一怔,随后把手里的那个盒子扔给了茴香,“你在这等着,我去找老王爷。”

丢下这话海棠自己就进去了。茴香担心她身体还未痊愈,又跟了上来。海棠拧眉,抬手覆上茴香端着盒子的手。“你去王府门口等着,若是老王爷不让我出去,那你就去把这东西交给刘月婵。”

说这话的时候,海棠不轻不重的捏了她一下,茴香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那奴婢去大门口等着。”

海棠颔首,满意极了。

老承王爷今日没在寝卧没在书房,倒是来了兴致,跑到王府花园里赏花去了。快到花园时,海棠却遇上了也要往那边去的尹泽。

两道视线撞在一起,都不再是昨天的锋锐,但海棠也依旧能从尹泽的目光里尝出两分冷漠。

海棠对他的冷漠视而不见,反而笑得越发娇媚从容。一声软糯的“小王爷”,比往日要更加娇媚惑人。

尹泽垂在袖中的两手骤然握紧,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嗯。”

“小王爷也是要出府被拦下来了?”海棠狡黠一笑,紧接着就把自己的手塞进了尹泽袖子里,反握住他紧握的拳头。“不如我们结伴出去,到了王府门口分开就是了。”

她嬉笑的凑过来,“你拳头握这么紧做什么?又不是刚开荤的小男人,这么矫情做什么?”

她垫着脚尖,呼吸就在尹泽耳边,面容为了掩饰苍白又特地擦了胭脂,细致荏弱,与她先前的娇媚又一点儿都不冲突。

尹泽皱起了眉,语气稍显不耐。“你要出府做什么?昨天叫茴香盯着徐府,之后又让她去了赌坊……”他反手抓住了海棠的那只手,力气大的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想干什么?”

海棠眸心一窒,而后掩口笑,“我一个弱女子,能干谁啊?”

尹泽一怔,甚至都想不起上一次听海棠那些荤话是什么时候了。面前的这个女人依旧还是他最熟悉的人,但又似乎,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海棠了。

在他愣怔时,海棠就已经拉着他往前走了。远远的瞧见老承王爷正在低头看着一盆长势颇好的牡丹,海棠站在原地就喊了起来。

“老王爷。”

老承王爷循声望过去,目光紧锁着那紧紧抓在一起的两只手。尹泽轻哼一声要松开她,而海棠故作娇羞,在他撒手之前就已经自己把手收了回来。

她挂着浅浅的笑意,两个梨涡越发迷人。

“老王爷,小王爷与我要去刘府一趟,但下人说老王爷你下了令,不让我们出府。我只是挂念刘月婵,去看看她就回来了。”

老承王爷那双冷锐的目光从海棠身上移开,又落在了尹泽的身上。“你们要去刘府?”

尹泽眉心一跳,还未回答,老承王爷就先嘲讽了起来。“昨晚上才吵了一架,今天关系就这么好了?”说罢,老承王爷又再看着海棠,“怎么,你也不计较傅家的事情了?”

海棠唇边的笑意就这么僵住,她怎么这么蠢,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这是承王府,老承王爷才是最大的主子,她自作什么聪明!

肩上突然一沉,地上,她单独的影子后又添了一道影子。

是尹泽。

“我娘来信,让我带她上玉佛庵。她担心刘月婵,顺道要去一趟刘府。”

听到玉佛庵三个字,老承王爷瞬间就收起了刚才的嘲讽。“你娘何时来的信?书信还是口信?可还有说其他的事情?”

“口信。”尹泽面不改色,“至于其他事情,大概要去了才能知道了。”

老承王爷连连点头,“趁着天色尚早,你们早去早回。至于刘家,改日再去就是了。”

海棠惊了!

对付老承王爷果真就只能拿老承王妃来做幌子么?

茴香一直等在王府外头,见海棠跟尹泽一块出来,错愕的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下了王府的石阶,海棠便往后退了一步。

“谢过小王爷了。趁着现在天色尚早,你早去早回。”

她喊着茴香,就真的与尹泽分开了。

尹泽望着她的背影,心中疑虑渐深。小童正好把马车驶过来,停在他的面前。“主子。”

他收回目光,上了马车,闭上了车帘。

“走吧。”

尚未走远的茴香回头看着驶走的马车,问海棠:“王妃,小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说是要去玉佛庵,但谁知道呢。”

去玉佛庵也好,去傅家也罢,总跟她没有关系了。

到了刘府,茴香先去喊门,海棠就站在那等着。无事时随意的一瞥,竟看见个躲在远处鬼鬼祟祟的人。那人似曾相识,可是海棠一时间又想不起他是谁,只是奇怪他这一身小厮打扮……

小厮!

海棠想起来了,这人就是那天来承王府请尹泽的傅府小厮,也是受了傅子辰吩咐把她们从傅府送回承王府的小厮。

他来这干什么?

刘府大门被打开,门房探着头的与茴香说着话。看见海棠站在外头,赶紧把门打开,把海棠请进了刘府。刘月婵听说她来了,几乎是做跑的赶过来。看见海棠站在前厅门口笑盈盈的看着她,刘月婵的眼泪不争气的就流了下来。

海棠走到她跟前,用袖子给胡乱的给她抹了两把。“哭什么哭,都是大难不死的人,该笑才是。”

刘月婵没忍住,扑进海棠怀里大哭起来。海棠大病初愈,虽然比昨天要有劲儿些,但还是经不住刘月婵这么莽撞的一下。茴香从后头把海棠扶稳,有些抱怨:“刘小姐慢些,王妃身体经不住你这么大的力气。”

刘月婵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姐姐,我娘要不行了!”

第六十五章 刘家境遇

海棠心口一窒。“你说什么?”

“有人给京兆府透了消息,刘府必须要有人出来担下这事儿。母亲质问京兆尹,那狗官竟然恼羞成怒想要屈打成招!母亲为了保护我,被他们动了私刑,要不是小王爷亲自来京兆府,恐怕母亲就真的死在京兆府里头了!”

海棠脸色大变,反手抓着刘月婵,“快带我去看看夫人!”

茴香心里一惊,这才注意到刘月婵的脸色交集憔悴,两眼红肿,衣裳也都是褶皱,看样子一定是一直伺候在刘夫人跟前。

醒了神后茴香才见海棠跟刘月婵早已走远,又赶紧追了上去。

到了刘夫人房中,一股浓烈呛人的药味差点没把海棠给熏吐了,海棠见门窗紧闭,又赶紧让人开开。

“开不得!上次大夫说不能让娘吹了冷风。”刘月婵一边说着一边小跑到刘夫人床边,拉着刘夫人的手轻喊:“母亲,姐姐来了。”

一连喊了几遍刘夫人都没反应,刘月婵都要哭了。

海棠走过来,看清楚了刘夫人的脸色,内心被震的颤了一下。

从前看刘夫人,温婉从容,虽然面貌并非上乘,但十分耐看,笑起来更是叫人觉得亲切。而如今,刘夫人两颊干寡,面色已经近乎死人的冷灰,这么短短几天,竟让她瘦脱了相了!

“娘啊……”

刘月婵一声声的呼唤下,刘夫人终于睁开了眼睛。刘月婵喜极而泣,又把那些话重复了一遍。

“谁来……了?”

才三个字刘夫人就说的很是艰难,声音更是难听的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是海棠姐姐,承王妃啊。”

刘夫人双眼登时睁大,“承王妃来了?”

海棠急走过去,从刘月婵手里接过刘夫人的手。刚触碰到刘夫人的肌肤,海棠的心又沉了一截。刘夫人这手冰凉彻骨没有一丝温度,再看着她的脸色,海棠心里实在是害怕。

这就是将死之人么?

海棠紧紧抓住那只手,“夫人,是我来了。”

刘夫人缓缓转过头来,无神空寡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她。“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海棠的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她匆忙擦过,轻拍着刘夫人干枯的手背。

“夫人好好歇着。”

刘夫人点头,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海棠把刘月婵喊到外头,“夫人病成这样,怎么不见人去承王府传个话给我?”见她低头不说话,海棠只能忍下情绪,又问,“请的大夫怎么说?”

刘月婵吸了吸鼻子,“官家里的,或者是跟官家有关系的大夫都不敢来,只是外头请了几个郎中,但……”

东元有威望或是财权的大户人家大多都在家里养了大夫,医术虽然比不得宫里的太医,但也都是拿得出手救得活人的。但若是这些大夫被官家通了气,那就算你死在人家面前人家也不见得会搭把手。

退而求之,那就是外头的小郎中了,虽说比不得官家养的大夫,更比不得宫里的太医,但也绝对不会把人医治成这样。

“爹爹!”

刘月婵朝着前头跑去,海棠望过去,果真见刘福伦回来了。跟在他身边的一个高个男子手里提着个药箱,看来是位郎中。

“刘大人。”海棠喊着,心里又紧张忐忑。刘家这场祸事归咎结底就是因为她,若是刘福伦痛恨自己……

刘福伦见了海棠时确实有这么一会的惊讶,他缓下神情,与海棠点了点头,就带着大夫进去了。刘月婵担心不下,也跟着就去了。

等了片刻,才见刘福伦送了那郎中出来。后头跟着的刘月婵把郎中新写好的方子递给门卫伺候的丫鬟,让她赶紧去抓药。

“等等。”海棠把方子拿过来,从第一味药开始看。

正与刘福伦说话的郎中上下的审视着她,“这位夫人会看方子?”

刘福伦正要开口,那郎中又说:“刘夫人病情已经延误,这位夫人要是不懂就别装懂……”

“我问你。”海棠沉沉开口。“刘夫人是何病症?”

郎中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在下的方子?”

海棠目光一紧,“来人,将他给本妃拿下!”

郎中一愣,刘福伦跟刘月婵亦是一愣。

“姐姐,怎么了这是?”

“拿下!”海棠声音骤然高起来,“骗人的东西,你也敢在本妃面前卖弄?”

刘福伦脸色大变,“来人,拿下!”

自家主子一发令,在旁的丫鬟家丁就都冲了过来,把郎中死死摁在地上。

“哎哟哟!官家欺负人了!官家欺负人了!”

郎中嗷嗷的叫了起来,那杀猪般的嗓子,怕是响彻了整个刘府。

“放肆!”海棠一脚踹过去,郎中又是两声哭嚎。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刘月婵心里慌急了,拽着海棠的衣服就不松手了。

海棠冷笑,展开方子,问那郎中。“你药方里有白芨,那为何又有乌头?白芨虽能止血,但乌头与白芨相克你不懂么?另外我问你,这淫羊藿是治什么的?”

郎中被海棠问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一阵,叫刘月婵和刘福伦心里越发着急。

“姐姐,这淫羊藿是做什么的?”

海棠把手里的方子揉做一团扔到郎中脸上,“治男人病的。”

刘月婵听不明白,怎么生病还分男人女人。但刘福伦却明白了,他脸色铁青,照着郎中的脚面就是一脚。

“混账!难怪我夫人简简单单的伤病竟然会越发严重,原来都是你们这帮庸医!”

刘月婵整个人都呆住了,好一会了才大哭起来。“爹爹,怎么办!怎么办!”

刘福伦浑身颤抖,咬牙切齿。“他们是要逼死我们才满意么!”

这一句话让海棠瞬间明白过来,不是这些郎中不行,是那些人连江湖郎中都打了招呼,根本就不让他们治好刘夫人!

他们真的是要逼死刘夫人!

“因为刘月婵跟我亲近?因为我跟刘家关系好些?”

海棠一句话就说明了原因。

刘月婵与刘福伦虽然没说什么,但也都默认了她这一句话。海棠手脚冰冷,整个人已经气愤到了极致。

她蹲下来,突然动手掐住了郎中的喉咙,周身都是凛冽的冷意。“是霍寒烟,还是夏侯关静?”

刘福伦神情一紧,刘月婵愣怔当场。

郎中吞咽了一口,“夫人的说的人,在下都不认识。”

海棠勾起唇角,笑的有些冷。“没关系,一会你就该认识了。”

咔嚓一声,郎中的脖子已经被海棠错了位,吓得刘府摁着他的那几个下人都松了手,逃得远远的。

郎中痛苦的扭曲着身体,两只手扒着脖子痛苦又贪婪的呼吸着最后几口空气,突然间,他就不动了。

刘月婵吓得一声尖叫,捂着眼睛不敢再看。刘福伦紧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海棠站起来,厌恶又冷漠的在衣裳上蹭了蹭那一只手。“你们前面请的那几个郎中应该还在京城,刘大人带人去找找吧,之后要怎么做,刘大人心里应该有底数了。”

见茴香已经被吓呆在那了,海棠又喊了她,带着茴香就要走。

刘月婵追上来,“姐姐你要去哪?”

“进宫,给夫人找太医。”

刘福伦张了张口,唇上颤抖了一会后,才哑声道了谢。

刘月婵要追上来,又被海棠给劝回去了。海棠带着茴香刚出刘府大门,又见到了傅子辰。

傅子辰像是刚刚经过这里,见了她,有些惊讶。。

“你身体都好全了,怎么又出来了?”他往上看了看大门上挂着的匾额,又说:“你来看刘夫人?她可好些了?”

海棠正是心急时候,对他的话并未多想。只是想起傅家的地位,眼前瞬间就亮堂了。“你能进宫么?或者,你能不能请个太医来给刘夫人瞧瞧?”

“刘夫人病的很重?大夫怎么说的?”

海棠目光沉沉,“刘夫人被京兆尹动私刑的事情你不知道?那你也不知道刘府现在是个什么境遇么?没有大夫,又或者都是些故意乱诊的庸医,刘夫人能好得到哪里去?”

她抬眼看着傅子辰,“你能有办法么?”

傅子辰摇头,“宫里请太医,那是皇亲国戚或者是朝廷一品重臣才可以。我,没这个能力。”

海棠亮着的双眸瞬间暗淡了下来,看的傅子辰有些心疼。

“你为何不去玉佛庵看看?承王府曾有一位医术颇高的大夫,因老承王妃……老承王爷便让那大夫跟到玉佛庵去了。”

傅子辰话音刚落,海棠就让茴香赶紧去找马车,要赶去玉佛庵。茴香还怔忪在刚才的人命里,根本就没听见她的话。

“我这里正好有马车,我送你过去。”傅子辰指着自己的马车,“现在过去,还得在庵里耽误一会,回来怕就天黑了。”

海棠咬咬牙,点了头。

“王妃……”茴香终于回了神,有些犹豫的劝着海棠。

海棠哪管得了这么多,临上马车时突然想起一事。“茴香,你在刘府帮着月婵些,我一会就回来。交代你的时候,你别忘了。”

她深看了茴香一眼,这就上了傅子辰的马车。

第六十六章 你不知道要避嫌么

马车上,傅子辰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见她抬眼看着自己,傅子辰也并未有过收敛,目光反而越发炽烈。

海棠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本来就压着火气,这会儿还被人这么盯着看,更加不爽了。

“你盯着我看什么?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傅子辰轻笑笑,“你不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海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你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动手,还是觉得,我不会杀人?”

“你都不会。”

傅子辰笃定的回答逗乐了海棠,她抬起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这只手刚刚杀了个人,傅公子有兴趣的话可以取打听打听。”

傅子辰把目光移到她那只手上,突然抬手把她的手抓紧了掌心里,紧紧握着。

“杀了就杀了,我不在意。”

海棠下意识的要把手给收回来,却发现他用了极大的力气。

“原来人命在傅公子眼里竟然这么轻贱么?”

傅子辰摇头,“一个江湖郎中而已,死了也就死了。但是她们,你动不了的。”

海棠眼眸紧缩。“你查我?”

“这种事情又何须查你。听说前头才刚刚进去一个江湖郎中,这会儿你就说杀了人,再有刘夫人病重的消息,是个带脑子的都能想得出来。至于她们……虽没有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是么?”

见她神色稍缓,傅子辰才又开口,“除非你能一次就对付了她们,否则就凭你对刘夫人的照顾,对刘家的亲近,这种事情一定还会有下一次。可是海棠,要对付那些人,你谈何容易。”

海棠稍缓下的神情又倏然肃穆严厉起来,她冷睨着傅子辰,咄咄追问:“她们?你只说她们,为何不说说傅卿卿?”

傅子辰脸上快速闪过难堪愧疚,“卿卿自小身体就不好,父母和我这个兄长对她都是格外疼爱,所以在有些事情上她太过任性。这次的事情她已经得了教训,且她的声音也……海棠,你就原谅了她这一次,可好?”

海棠抿着唇角的唇角勾起了冷意,“反过来说,如果这次是我下的毒,最后又来求你原谅,你也愿意?”

傅子辰没说话,趁着这个空档,海棠挣了两分力,要把手收回来。傅子辰下意识的紧握着哪支芊芊素手,谁料海棠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再用力把他整个人都往后压。

“我向来都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她们我自会收拾。但是傅卿卿要再敢放肆,可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不讲道理心狠手辣了!”

海棠半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了傅子辰的身上,她面容虽然冷厉,但是身前的香软,差点儿让傅子辰发疯了。

外头赶车的听见动静,撩开车帘看了一眼。

“公子你……”

那小厮瞥见里头的景色,吓得赶紧又把车帘给合上。只是眨眼的瞬间,但海棠却看清了那小厮的模样。

可不就是她在刘府门前看见的那个鬼鬼祟祟的人么……

“傅子辰!”海棠磨着后牙槽,压低了声音的质问他:“来刘府时我就看见你这小厮鬼鬼祟祟的,离开刘府时就恰巧碰见你了。我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原来你竟叫人跟踪我?你信不信姑奶奶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还是你想让我把你的脑袋给拧下来?”海棠重了重手上的力气,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以后别叫人跟我着了,你听见没有?”

她暖暖的呼吸就在他的脸上,傅子辰心里揣了十七八只兔子,只听见那十七八只兔子蹦跶的声音,也只看见海棠一张一合的漂亮红唇,哪儿还能听见她说了什么。

“你听见没有!”

海棠声音骤然提高,更多了些严厉。

傅子辰唇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扬起来,“嗯,听见了。”

他目光里的浅柔让海棠突然想起了曾几何时尹泽也是一直这么看着自己。

海棠有些难受,只得松开了他到对面坐下,再仓惶的别开了目光。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过一句话。等马车停下,海棠下马车,瞧见不远处停着的另外一马车,她才想起,尹泽说自己要来玉佛庵看老承王妃。

“原来他真的过来了。”

“什么?”后下车的傅子辰听不清她的低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皱起了眉。、

尹泽怎么在这。

海棠不管,她直接就迈上了石梯。大夫吩咐她要好好休息,偏偏她要折腾自己。除了苍白面色用胭脂掩盖了一下,看着与一般人无二,但其实,她依旧还是个虚弱的病人。

因尹泽在上面,傅子辰不想起冲突,但也不舍得离开,干脆就在这下边等着。可在看见海棠有些不稳的身子险险的踉跄了两下差点要摔下来时,傅子辰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冲了上去,从背后将她稳稳的扶住。

“慢点儿。”

海棠稳了稳气息,缓过气来之后,那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算是过去了。她脱开傅子辰的手,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他:“我身边有他的暗卫,你离我远些。”

傅子辰不理她,继续在她身后护着。“他若不满,大可以来找我。”

海棠紧紧抿着唇线,眸底满是复杂,心里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到了玉佛庵门前,海棠已经快没有力气了。她敲了门,等了许久,终于有个姑子来开了门。

“承王妃。”

海棠朝她点了头,“师傅,我来求见老王妃。”

姑子看了一眼陪在她身后的傅子辰,说:“庵里不方便有其他男子,这位公子可否在此等候?”

傅子辰不放心的看着海棠,见她回头来看着自己,他有浅笑着答应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姑子侧了身,海棠进去之后,姑子就立刻关上了庵门。

到了老承王妃的厢房前,海棠见房门紧闭,而黎姨又未在外守候,更加不见尹泽的踪影。

她无力去猜测尹泽是在厢房里还是去看傅香婉去了,她屈膝跪下,开口求着:“老王妃,刘夫人因为遭了祸事,命悬一线。听闻老承王妃这里有位名医义,海棠斗胆,可否请名医去救刘夫人一命?”

许久,厢房里都没有任何动静。

海棠心凉了半截。

“可否请名医去救刘夫人一命?”

“傅子辰送你来的?”

一道略微低沉不悦的声音从厢房里传出来,海棠心口一窒。

他竟然在里头……

“嗯?”

略微扬起的语调,是尹泽一惯的语气。

海棠深吸一口,“是。”

厢房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尹泽迈出锦云靴,一步步走到她跟前来。他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海棠心口上,踩得她透不过起来。

那双锦云靴站定在她的面前,不容被人忽视的强烈的压迫感侵袭下来,她抬眼的瞬间,下巴就已经被他擒住。“海棠,你不知道要避嫌么?”

避嫌?他对傅卿卿为何不避嫌?

“刘夫人被京兆尹动了私行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

尹泽眼中露出危险,“你在责怪我?”

海棠半垂下眼眸,对他的话罔若未闻。

“可否请名医去救刘夫人一命。”

尹泽怒了,他抬高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就因为这个,所以你就要亲近傅子辰,故意惹怒我?”

“泽儿。”一身素衣的老承王妃从厢房里走出来,目光略过尹泽,落在海棠身上。“刘家祸事因你而起,你现在还要帮刘家,就不怕刘家再起别的祸事?”

海棠别开脸,抬眸看着老承王妃。“刘家一直默默无闻,但是不代表刘大人能任由别人如此欺负自己的妻儿。只要能保住刘夫人的命,起个祸事又算什么。”

老承王妃目光沉沉,片刻后又抿唇笑了起来。“阿黎,你随她去一趟吧。”

旁边的黎姨颔首道:“奴婢去准备东西。”

海棠惊愕,莫非黎姨就是那位大夫?

“泽儿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跟海棠说。”

尹泽脸色难看的冷哼了下,负手大步离去。

老承王妃走到海棠跟前,“你就这么喜欢刘家?”

海棠直言:“我自出生起,只有两个女人待我最好。一个是我大嫂,一个就是刘夫人。刘月婵是我朋友,刘夫人待我如亲女,刘家于我,很重要。”

“若是他们只是利用你承王妃的身份,想要行方便?”

海棠苦笑,“我这承王妃,有什么方便可寻。”

老承王妃把她扶起来,“你与泽儿……”话未说完,老承王妃又摇头笑笑,“罢了,你回去吧。”

黎姨正好过来,手里端着个小盒子。海棠谢过老承王妃,跟着黎姨离开了。到了玉佛庵门口,见尹泽还未离开,与傅子辰两人面对面的站着。见她出来,傅子辰眉眼里的锋锐顿时掩藏下来,只有尹泽,眼色宛如暴风雨前的冷沉。

傅子辰走到她跟前来,温煦浅柔的问着她:“如何?”

海棠点头,“麻烦你再送我回刘府。”

尹泽脸都快黑了,他一把将海棠拉到自己身边,“你当我死了是不是?”

第六十七章 他是为了傅香婉

海棠梨涡浅笑,“小王爷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是在这好好站着呢么?”

尹泽恨不得把她骨头给掐碎了,不由分说的把她拽着往下走。海棠被他拖拽的差点摔下去,傅子辰赶忙伸手把她抓住,却被尹泽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傅子辰忍了忍,“小王爷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尹泽轻笑,另外一只手抬着她的下巴,让她的小脸仰起来。“过分?这是我的王妃,我带她下山怎么过分了?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是当做耳旁风了么?”

傅子辰抿唇,浑不在意。“我刚才的意思,小王爷难道也没听明白么?”

几个人脸色皆是一变,什么时候傅子辰竟然也有如此底气了?

不过转念一想,傅柊之子,还有傅家的名声,傅子辰能有几分底气确实不奇怪。但他敢对承小王爷如此,着实叫人心惊。

尹泽眼眸倏然凛冽,“你说什么?”

傅子辰伸手抓住海棠的另外一只手,“来时是我带着她来的,我也答应了要送她回去。”他无视尹泽,直接对海棠温雅的笑笑,“走吧,我送你回去。”

“主子。”

小童从山下赶来,气息还有点微喘,见了这般情景之后竟就愣在那了。

海棠眼间,见小童发间落了两叶竹叶。

心陡然沉下深渊。

她垂眸,脱开尹泽的控制,也挣开了傅子辰的手,之后又走向小童,抬手把小童发间的落叶拿下来。“我想小王爷还有事情要做,那我就不耽搁了。”

她直接看着傅子辰,“麻烦傅公子了。”

黎姨皱起了眉,显然对海棠的这一句话很不满。

尹泽脸色铁青极其难看。“你再说一次!”

海棠未开口,他就紧着说:“黎姨,你回去吧,刘福伦不过一个从三品,哪有资格让黎姨你亲自出马。”

黎姨随后就应下了,转身就要走。

海棠心里一急,拦下了黎姨。“刘夫人等不了了。黎姨可是老王妃亲口答应的,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尹泽抿唇冷笑,“我是谁?我是老王妃生的,算起来,我也是她的主子,我说的话,她自然听。”

黎姨颔首,“小王爷确实是主子。”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尹泽不让去,黎姨就真的不去了?

海棠脸色瞬变,积压在心里的怨气再也藏不住,眼看就要发泄出来。

“罢了,刘夫人的病情怕是等不得了,你就随着小王爷一道去吧。”

傅子辰说完这话后转身就下了山,但是在下了两三阶后又停了下来,又转身,欲言又止的深看了海棠两眼。

尹泽看得额头突突直跳,他突然紧拽着海棠,如刚才一样,拽着她就这么下山了。

小童几次想要张口,更是屡次都示意着竹林的位置,虽然不知道尹泽是真没注意还是故意忽视,但海棠却把一切都看得真真的。

果然,他来这里是为了傅香婉。

下了山,果然不见了傅家的马车。尹泽粗鲁的把海棠直接塞进了马车里,也不管后面跟着的黎姨,只是强忍怒气低喝吩咐,“去刘府。”

被塞进马车的海棠还未来得及起身,后上车的尹泽就已经压身过来。她被禁锢在他身下一抬眼,就是他的怒容。

“傅子辰的事情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每次都当做耳旁风是不是?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

海棠紧攥双拳,明明也是气的不行,可面上还是那么一副淡然随意又敷衍的态度。

“小王爷尊贵,随便一句话就能夺人生死,小王爷若是想要做什么,有谁敢怀疑,有谁敢不满。至于马车的事情……小王爷来这里也没说要捎上我,我出门没带银子,刘家这种境遇我也不能向他们要钱,莫非……还要我走着过来?我与傅子辰只是恰巧碰见,所以……”

尹泽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力气之大,让海棠觉得下一瞬他就能捏碎自己的牙齿。

“你对我一口一句小王爷,对他又直呼姓名。海棠,你就这么想要把自己从我这给撇出去?离开了承王府,不做承王妃,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做那些事情?”

海棠眼眸紧缩,“离开承王府,不做承王妃,难道我就没本事去寻仇了?”她垂眸冷笑,“小王爷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尹泽本想要挫挫她,她只要示个好软个态度就行,没想到她竟然还顺着他的倒刺往上窜。

尹泽心头的怒火,烧的更怒了。

他指着车帘外头,一字一句的问她,“刘夫人的死活,可就只要我一句话。”

海棠装出来的淡漠全被他这一句话给击溃,她稳了稳心神,缓和了不少语气。

“小王爷说的是,以后我定会离傅家远远的。”

“记住你今天的话!”他松开海棠,“你听话,我就保你,承王府就护你。海棠,你是聪明人。”

海棠轻笑,“我记得了。”

她这么轻易的就转变了态度,尹泽又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感受,更只觉得堵,堵的难受。

一路上,尹泽没有再为难过她。到了刘府,海棠着急的就下了马车,拉着黎姨的手急匆匆就进去了。

“回来!”

身后的尹泽突然出声喊住了海棠,她回身,不解他的意思。

“黎姨自己进去就行了,你跟我回去。”

海棠紧了紧拉着黎姨的那只手,“我把黎姨带进去,等黎姨看过刘夫人,我自然就回去了。小王爷你若是有事可以先回去。”

不等尹泽说话,海棠就拉着黎姨进了刘府。

刘福伦没想到海棠真的能请了大夫来,不敢耽误,赶紧就把黎姨请进屋了。黎姨刚进去,就皱起了眉。“是不是这几天都没开过窗户?”

刘福伦有些惊讶,“确实如此。是之前的大夫吩咐不能开窗,便一直没敢开窗。但是刚刚承王妃来过,临走前有过嘱咐,所以才开了一会。”

黎姨意外的往门口站着的海棠身上看了一眼,之后才点了头,“我先给刘夫人看看。”

茴香早就回来了,一直在刘府等着她。这会听见她回来了,才堪堪松了口气。刚想把从五爷那边听来的事情说给海棠,可再看见尹泽随后而来,又有些心虚起来。

“姐姐。”

刘月婵被黎姨从屋里撵出来,直接就跑到了海棠跟前。而后见了尹泽,神情微变,凑到海棠身边小声问,“听茴香说是傅子辰送你去的玉佛庵,怎么又是小王爷跟你回来的?”刘月婵再往后看了看,“怎么不见傅子辰,他怎么丢下你一个人了?”

尹泽脸色更加阴郁,他冷眸一扫,刘月婵就不敢说话了。

平时里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小王爷突然一脸严肃的现在这里,而海棠和傅卿卿又是在刘家出的事情,再着刘月婵跟刘夫人也都是尹泽从京兆府里弄出来的,所以刘月婵心里又再多不平和怨言,现在也根本不敢在尹泽面前说上一字半句。

小片刻之后,刘福伦陪着黎姨从里头出来。黎姨一脸凝重,刘福伦又是一副不敢大意的样子,吓得刘月婵当即就红了眼。

“爹爹,如何?”

刘福伦忙不得搭理女儿,连声谢过黎姨之后又连声谢过尹泽,正要答谢海棠时,尹泽突然不耐的出声说:“刘夫人已经无碍,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刘大人,黎姨就麻烦你把她送回玉佛庵了。”

说罢,他不由分说的扣住海棠的腰肢,带着她就这么走了。茴香只得赶紧追了上去,走了几步之后刘月婵突然追了上来,与她说了两句话,让她把话带给海棠。

到了马车旁边,海棠被尹泽直接拽进了马车,他显然是没了耐性,动作里只有粗鲁。海棠的膝盖蹭到马车,虽然她不是娇气的人,但也疼的变了脸色。

回了承王府,尹泽径直去了书房,海棠带着茴香回了屋里。尹泽才到书房就察觉到了铭风的气息,“出来吧。”

铭风从暗处出来,简单的行了礼。

“壹国送来消息,说国君病重,壹国几位皇子意图夺位。夏侯关静近期怕是回不去壹国了。”

尹泽轻哼,不屑道,“就算没这事她也不会回去的。另外,有那位号称战神的太子在,壹国那几个废物皇子能夺什么位。”

停了停,尹泽又皱起了眉,“只是壹国这一动乱,怕是东元也要不消停了。”

他已经说了这一点,铭风也就不用再提,但是……

“夏侯关静与壹国太子虽然关系亲近,但并非是同一位母亲。那位皇子要想夺位恐怕还得要拉拢东元的势力,而有能力帮忙壹国的女婿,除了不被允许的东元皇子,那就只有小王爷你了。”

尹泽一阵厌烦。这些事情他怎么会想不到?

“对了,关于承王妃……”

尹泽心烦意乱,“这几日她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铭风抬眸,看着他的脸色说,“今日傅子辰与她并非是巧遇,而在傅子辰马车里,他们之间所说的那些话,小王爷也不感兴趣?”

第六十八章 自欺欺人

才回了屋里的海棠紧着又吩咐茴香,“你找人去问问刘府,看看刘夫人是个什么情况。”

见茴香现在那有些磨蹭,海棠又催着,“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茴香咬咬牙,说,“小王爷把王妃带走之后,刘小姐把奴婢留下说了两句话。”

“什么话?”

茴香有些难开口,见海棠逐渐没了耐性后才说,“刘小姐说,刘大人交代了,让王妃这两日在承王府里好好休息刘府的杂事就不必挂心了。”

海棠之前的担心全然被这一句话给搅得烟消云散。刘福伦这么交代,是因为自己连累了刘家?祸害了刘月婵和夫人?

见她情绪一下子就失落了下来,茴香又忙着解释,“虽然刘小姐的原话是这样,但是奴婢看刘小姐的模样倒不像是要跟王妃撇清关系的。至于更深些的意思,奴婢就不晓得了。”

海棠心里乱成了一片,哪还有心思去好好琢磨这事儿。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茴香知道她现在不好受,但她先前交代过的事情……

叹了一声,茴香只得先退了下去。刚走到门口,又被海棠叫住。

“我交代你的事情办的如何?”

茴香关上房门后才点了头,凑到海棠耳边,悄声说:“霍寒烟跟那个壹国公主曾见过两面,一次正是在王妃你出事之后的第二天,另外一次就是昨日。五爷说,上一次已经过了几日,再着王妃的吩咐也来的迟了些,他打听不到二人说了些什么。不过昨日……”

“听说那位壹国公主跟霍寒烟小吵了一架,是靳子松来劝的和。是什么缘故五爷没打听出来,但是听说好像是是壹国有了变故。”

变故不变故的都跟她没关系,只要知道这两个人曾经在她出事后一起出现过就是了。

不过壹国有了变故,那夏侯关静要么走要么留的事情必须要在这两日内确定下来了。而一般和亲的公主若是回去,定会被人视做不吉,受人唾弃。以夏侯关静这么高傲的性子以及对尹泽的痴情,她十有八九都会留下来。

夏侯关静要么就得选傅子辰,要么就得是尹泽。

两个人之间,夏侯关静一定会选择尹泽。既然会这么选,那她一定还会再出手。

海棠刚要开口说话,房门突然被人踹开,砰的闷响吓得两人浑身一震。

房门口,尹泽气息冷冽,脸色铁青,眸中只有森冷的怒气。

茴香心里咯噔一下,怯怯喊了一声,“小王爷。”

“滚。”

茴香吓得一跳,余光忐忑不安的偷看着海棠。

“滚出去!”

尹泽突然的低怒吓得茴香双腿一软,不敢再看海棠,赶紧低着头退了出去。

尹泽走到海棠身边时她才发现他今日的脚步很重,偏偏她刚才想的太深,竟然没察觉到他已经过来的。

她的肩上落了一只手,指骨分明,修长好看。那只手从她的肩一路轻滑到她的喉咙……

不像以往,这一次的海棠分明感受到了来自尹泽的杀意。海棠心一沉,下意识的把身子往后一仰,尹泽就又跟进两分,她只能再抬手挡开他的攻势。刚避开一招,海棠身形一闪,可尹泽比她快一步,只身挡住她的去路。尹泽一个虚招,海棠躲过之后才后知后觉不对,又恼怒的抬脚踢他下盘。谁知他竟然抬手,直接把海棠那只脚给抬起来了。

“放开!”

话才刚说出口,海棠就觉得身子整个身子都腾空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她才察觉自己竟然被尹泽给压在了床榻上。而她腰间的丝带早已被尹泽给扯了下来。

海棠一惊,挣扎着要起来。尹泽大手一摁,又让她躺了下去。

“尹泽!你要干什么?”

尹泽眉峰微挑,“干什么?我是你拜过堂的男人,我想干点什么还要经得你的同意?”

海棠睁大着双眼,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你让开!”

他压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不情愿?如果此时是傅子辰,你是不是就同意了?”

海棠心口一窒,她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我已经说了会离傅家远一些,我已经说过了!”

尹泽的力气逐渐加大,捏的她下颚疼痛。“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身上一凉,紧接着他就压了过来。

“尹泽你放开!”

“王八蛋!”

“别动……唔……”

“滚下去!”

余下,就是摇床和海棠细碎隐忍的欢愉声……

屋外伺候的丫鬟们,连同被赶出来的茴香都红透了脸,最后还是茴香闷着脑袋的把门给两人关了起来。

……

这一场欢是海棠尝过他最霸道粗蛮的一次,他冷漠抽身离开时,海棠已经是没了力气,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尹泽一人待在书房里,直至天黑了才把小童喊进来,给他点了灯。

“我果真不如傅子辰么?”

他冷不丁的一句话叫小童愣住了,“主子为何这么说,你是承小王爷,他只是个臣之子而已。”

尹泽冷笑,“臣之子而已?他一直称呼我小王爷,对我也一直恭敬,尽管当初我跟傅家关系再亲近,他也始终对我隔着距离!外人看他温文尔雅,为人谦逊,甚至连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停了很久,书房里安静一片,小童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喘的太大声。

良久之后,他才又沉沉开口。“他今日主动退让先行离开,这么体贴入微,我当时又强硬不讲道理,甚至还威胁海棠。所以海棠一定在心里衡量过……”

“那又如何?”小童不解,“你是承小王爷,她跟着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跟着傅子辰,她根本就得不到这些。”

尹泽自嘲的笑笑。“是,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她又何必留在这里。”

他突然抬手佛开了书桌上的所有东西,砚台毛笔书本和白纸通通摔在了地上,这番发泄不但得不到缓解,反而越发让他觉得烦躁。

“告诉铭风,以后她的事情都不必再来知会我了。”

小童应下,“那安排在她身边的暗卫要撤回来么?”

尹泽垂眸沉思片刻,“留着吧。”

小童记下后见他没什么吩咐,便要退下。

“小童。”尹泽又把小童喊住,可把人喊住以后,他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他才示意小童退下。“把门关上。”

小童刚出来,老承王爷就亲自过来了,越过小童,直接就进了书房。见了地上的狼藉,老承王爷轻嗤。

“才回府就跟女人鬼混,现在又躲在书房发脾气。我老来得子,还以为是个什么聪明货,没想到也只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

尹泽对老父亲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老承王爷在旁边奚落了一阵又得不到回应,沉下脸,把空无一物的书桌拍得震天响。

“你娘把你叫过去干什么?”

等了片刻,老承王爷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终于恼怒的发了脾气。

尹泽大概是被他弄烦了,抬了抬眼眸,说,“娘说马上就到你的生辰,让我多操心,给你办的热闹些。”

老承王爷的怒气瞬间消散,但也不如以往那么高兴。

“嗯。”

他淡淡应下一句,转身就要走。

“你明知她什么都没说,为什么次次都还要自欺欺人?”

老承王爷脚步一顿,“从你口中得知,那就不是自欺欺人。”

尹泽心里突然有些酸,又因为老承王妃出嫁家礼佛的事情而不满,但同样也不忍责备老父亲。

“你生辰还有两个月,等着吧。”

老承王爷望着玉佛庵的方向长叹一声,“这么久我都等来了,这也才两个月而已,算得了什么。”

尹泽皱了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

老承王爷却目光沉沉的看了他几眼。“你既然知道我与你娘为何分开,那你跟海棠就不该如此。”

“海棠?”尹泽抿唇冷笑,“她岂能与我娘相提并论。再着,我对她也不是你跟娘那般。”

“不是么?”老承王爷摇头笑笑,“但愿如此。”

海棠是被渴醒的,睁开眼睛看见外头透过窗户的月色,大概知道这会是半夜。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但是还有他的味道。

心里突然有些难受,难受的她不想再在这张床榻上再多呆一瞬。

她知道被子里是个什么风景,只能拢着被子下了地。光脚落地时,她被地上的凉意冷了个激灵。

地上……

地上都是被尹泽弄坏的衣裙,光看这个就知道当时的战况有多激烈。

海棠别开目光,拢着被子走到桌前,把桌上的那壶冷茶喝了半壶,等她觉得自己缓过来了,才又拖着被子去换了衣裳。

换好了衣裳,海棠开了房门,看了几眼打着通铺睡在地上的茴香,又精致出了这院子。

清晨时分她才回来,喊醒了茴香,把京城里最好吃的烧饼塞进了还一件朦胧迷糊的茴香手里。

“王妃你……”

海棠指了指屋里,“去把床铺换换干净。”

等茴香换了干净的被褥,也收拾了屋里的狼藉,海棠又打着哈欠,“我再进去睡会,有事没事都别喊我。”

不到一个时辰,徐家小姐徐燕儿的丑闻就遍了整个京城。

第六十九章 讲规矩的亏

海棠这一个回笼觉直接睡到了下午,茴香进来伺候,还没提起徐燕儿的事情,外头憋不住嘴的小丫头们就又谈起了这件事情。

“徐家小姐真是不要脸,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以前那徐燕儿多傲,还一直想着要进我们承王府呢,这会被人从张家光着身体赶出来,简直就是……”

“我听我姨家的哥哥的婶子说徐燕儿还怀了张大人的身孕,昨儿被张夫人这么打,听说都见血了!”

“张大人这么多年无所出,现在好不容易能传宗接代,这就被打没了?”

外头的对话停了下来,只听见隐约的窸窣似是拉扯的声音,接着就有人用极小的声音说,“张夫人善妒,比咱们承王府这个还要善妒。”

茴香是没听见后头这一句,但是前头的话却是听的清清楚楚。茴香下意识的看向海棠,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海棠在妆奁前头挑挑捡捡,最后拿了朵细钿递给茴香,“去把那身湖蓝色的衣裳拿来,我今天穿那身。”

茴香有些猜不透她的意思。那身湖蓝色的衣裳好看是好看,但就是太好看了才被海棠一直嫌弃,说是太招摇。

这会,怎么又突然想穿了?

茴香听话的把衣服找来,给她换上。外头的小丫头还不知道海棠已经起来,只当茴香是进屋换茶水备衣服,又聚在一处说起了闲话。

“那徐家小姐啊……”

茴香又看海棠,见她依旧是没什么反应,这才不解的问她,“王妃就不好奇徐燕儿的那道丑闻?”

“有什么好奇的,这事儿就是我做的。”

茴香一时反应不过来,还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徐燕儿也真是……”说了几个字,茴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愕不已。“是你?”

这事儿确实是海棠干的。

她半夜出府,潜入徐府掠走了徐燕儿,再把徐燕儿丢进了张士雄的房里,之后再通知了张士雄那个善妒的夫人,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茴香八卦的凑上来,“那王妃是怎么知道徐燕儿跟张士雄有染的?外头都在传徐燕儿被张夫人打的小产……”

海棠抿着浅浅的笑,梨涡好看的不得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看着有些冷。

“徐燕儿没怀孕。”她停了停,语音骤冷。“但是我能让她怀孕。”

茴香一头雾水,“奴婢不明白……王妃怎么能……”

怎么不能?她一早就说过,她那些哥哥里什么本事都有,江湖把戏而已,是在太过简单。

不过……

“下毒之事,京兆尹虽然查出是徐家,但徐燕儿当天根本就没在场,那就说明是有人想要把让徐燕儿把这黑锅给顶了。徐燕儿定然是知道了此事,所以才闭门不出,甚至连徐大人也告假在家。但这事儿后头就不了了之,甚至京兆尹还受了令要给刘家母女屈打成招……茴香,你说这是为什么?”

茴香只是个奴婢,伺候好主子就行,这些官家事情她哪知道。

“奴婢不知。”

“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京兆尹为何要对刘家母女屈打成招?不知道为何人家已经把徐燕儿推出来顶黑锅,但是为何又不了了之了?”

茴香点头,“奴婢知道京兆尹为何要动私刑,因为王妃跟刘家走的近,但是关于徐家……”

海棠冷笑。“因为尹泽去京兆府要人了,所以那些人将计就计,把事情压下来,还能让徐家对其感激涕零。”

“徐家就不会怀疑?”

“会,怎么不会。但是怀疑又有什么用?事情关乎承王妃和傅家小姐……京兆尹虽然听起来好听,但其实就是个虚职。承王府是什么地位,傅家又是什么地位,所以京兆尹绝不敢大意。能压下此事,还让京兆尹对刘家动私刑的,想必在朝中的位置一定不轻。”

茴香恍然大悟,“是霍寒烟!难怪王妃你让奴婢叫五爷盯着霍寒烟和壹国公主,因为除了宫里的主子们,除了国相府之外,根本就没人能压下这事儿。”

海棠眸中透着冷意,“既然她们想让徐家出来顶罪,那我就随了她们的意思!今日我只是跟他们打声招呼而已,明日还有更好玩的。”

茴香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王妃是要让徐燕儿再无翻身之地?”

她轻嗤,“徐燕儿算什么东西。”

隔日清晨,海棠又出去了,半个时辰不到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另外一家的酥饼,塞给了茴香。

茴香接过酥饼,闻着味道都馋了。“王妃还要再躺会么?”

“嗯,我一会躺一下。”海棠把茴香拉到跟前来,“你去找五爷,让他给我再京城里找一处宅子,用他的名义。”

说着,她竟变出一串红色玛瑙项链,几个珠子中间还用温润的白玉珠子隔开,红白相间,又一点不会让人觉得花哨,好看极了。

茴香把项链收过来,多嘴问了一句,“这东西也不是小王爷送的,也不是宫里赏的,王妃你是从哪得来的?”

“抢的。”

想着海棠当初抢了人家的穗子,茴香忍俊不禁。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她的腰间,茴香这才想起,海棠已经很久都没再佩戴过那一块玉佩了,而尹泽,似乎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戴过那四喜人了。

茴香把项链揣进怀里,寻了个借口就要出府,经过四角亭时看见尹泽负手而立现在亭子前头,身边有个小丫头一脸怀春的在给他献殷勤。

隔着距离茴香听不见那丫头再说什么,更因为尹泽是背对着这边的根本看不见他的神情。可看着那小丫头一脸欣喜的样子,恐怕过几日王府里就得多几个大丫头了。

茴香憋着气的走了,办完了事情后再回王府,正好看见尹泽回书房,而身后跟着的,又是之前看见的那个丫头。茴香气不打一处来,想都没想的就追了过去。

“小王爷等等。”

尹泽停下脚步,见是茴香,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何事?”

茴香看了那小丫头一眼,走到尹泽跟前,见了礼,说,“王妃这两日有些不舒服,小王爷去看看吧。”

尹泽睨着她,“不舒服找大夫,找我有什么用。”

茴香被塞的哑口无言,傅卿卿叫人来找的时候他直接就去了,凭什么到了海棠这边就要找大夫了?

尹泽已经走远了,只有那小丫头还现在那。见茴香傻在那,小丫头嘲讽道,“你现在还不走?王妃不是病了么,快去请大夫啊。”

茴香气不顺。“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前院的?”

小丫头得意的仰着下巴,“我是小王爷从前院里调到身边的。这两日小王爷都是我在伺候。这是什么意思,茴香你不会不知道吧?”

“伺候两天又怎么样,你就能做侧妃,能做侍妾了?笑话!”

小丫头变了脸色,“怎么就不能?你自己不能做,就不准别人做?”小丫头不屑的哼哼,“果真是伺候王妃太久了,学得了她那个善妒的性子?”

“你放肆!”

茴香抬手过去,还没等打到那丫头,她的脸上倒是狠狠挨了一个耳光。

“别不识抬举。”

丢下这话,小丫头就先跑了。

茴香憋了一肚子气,回去的时候海棠正要躺下,见她顶着个巴掌印子回来,一挑眉梢。

“谁干的?”

茴香实在气愤不过,就把刚才的事情说了。海棠沉下脸,撩了被子下了床,随手披了件衣裳带着茴香就冲到了尹泽的书房。

书房房门被她一脚踹开,吓得屋里伺候的小丫头惊呼一声紧紧挨在了尹泽身边,也把跟在她身后的茴香吓得心口直跳,不敢再跟过去了。

尹泽皱眉,“不知道规矩?”

海棠轻嘲,“讲规矩的亏,我吃太多了。”

说罢,她两步走过来,一把将那小丫头揪了出来,啪的一个耳光,直接把那丫头给打傻了。

“我的人也是你随便能碰的?”

尹泽眉心一跳,晦暗不明的看着她。

海棠松了手,狠狠地将小丫头丢在了地上。“上一个欺负茴香的人已经滚了,你呢?你是想死,还是想滚?”

小丫头这才从惊讶中醒过神来,登时委屈的向尹泽哭了起来。

“小王爷,奴婢……”

海棠抬脚往旁边一跨,挡在了小丫头的前面。“你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奴婢?既然是个奴婢的身份,那就得有身为奴婢的自觉。茴香是我的人,比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丫头还要高上一阶,说她不识好歹,那你又知死活了?”

小丫头被她这番气势吓得一怔,都忘了哭了。

海棠稍稍弯腰,冷睨着小丫头那张脸。“不想做奴婢?气不过我给茴香撑腰?可以。”她站起来,侧身看着坐在那边一言不发的尹泽。“只要你成了他的女人,做了侧妃,做了侍妾,那就可以不做奴婢。”

最后一个字说完时,她已经把目光收了回来,不带一点儿留念。

她揪住小丫头的领子,直接把人丢出了书房。“茴香,先打二十耳光,叫她长长记性。”

第七十章 狗仗人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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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惹不起的人

徐燕儿脸色惨白,“爹,你去求求相爷,你去求求他。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我不做姑子!我是冤枉的,我是清白的。”

徐大人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却是一脸的凝重。徐夫人见不得女儿这样,赶忙把她拉起来。“你爹一定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法子的。”

安抚好了徐燕儿,徐夫人又寻到了徐大人跟前,说起了要去找国相爷霍椋求情的事情。徐大人听了只是冷声哼哼,说,“张士雄的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现在是谁跟他沾了关系,下一个进天牢的人可能就是谁了。如果能今早把燕儿送出去,不仅是对徐府好,也是对她好。”

徐夫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燕儿是你唯一的女儿,你真的忍心要把她送去做姑子?且不说西院那贱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男孩儿……”

“闭嘴!”徐大人被气的浑身颤抖,“妇人之见!这是后宅斗来斗去那一回事儿么?这是关乎我整个徐府上下几十条人命的事情!”

“哪有这么严重。再说燕儿也说了,自己是半夜熟睡被人带走的,她的清白还在啊,只要找人验过就是了!”

“无知妇人,不必再说了。”徐大人强忍怒气,直接下了命令。“明日一早就把她送出去,你说什么都没用!”

当夜,徐夫人悄悄命人打开了徐府后门,让徐燕儿逃出去。岂料刚打开后门,下人就发现徐府外头早已里外三层的围了官兵……

与此同时,两道身影同时往承王府送来了消息,一封密信给老承王爷,一封又给尹泽。消息都是同一个:张士雄勾结外敌,撺掇兵部尚书泄露东元军机要秘。徐家因为之前的牵扯被查出与此事相关,且证据确凿。再有徐燕儿半夜想要畏罪潜逃,更是坐实了罪名。

撕了手里的消息,尹泽紧紧拧起了眉心。

她竟然敢玩儿这么大?

“主子,老王爷请你去东书房。”

尹泽颔首,把撕碎的消息扔到烛焰上,这就赶去了东书房。才刚到东书房,老承王爷直接就问他,“海棠干的?”

他点头,“大概是。”

老承王爷扔了手里的纸条,轻哼,“她倒是有本事。”在书房里慢走了两转,老承王爷又开问,“张士雄勾结外敌的事情,你之前有没有消息?”

他眼角带着戏谑,“你都没有的消息,我怎么能有。”

老承王爷目光沉沉,似是探究又像是审视。“那她怎么会知道张士雄这么多事情,且,这些事情还是真的?”

尹泽垂眸,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直视着老承王爷。“五爷。”

“谁?”

“她在赌坊里认识的人物。这位五爷名下的赌坊在京城就开了三家,都是京城里生意最好人流最大的赌坊,消息十分灵通。香婉的事情,大概也是她从这位五爷那边打听到的。”

老承王爷脸色冷下来,“果真是蛇鼠一窝,别人家好好的姑娘怎么会往赌坊里跑。”停了一会儿,老承王爷声音里又多了两分笑意。“没靠承王府就能收拾了徐家,还给朝廷揪出了张士雄等人……果真是我看准的儿媳,有本事。”

尹泽抬眸,“你看准的儿媳?”他轻笑,“明明是我要娶进来的。”

老承王爷一针见血,“说的那么情深干什么?你不是把人娶进门宠两天就厌了么?照我说海棠遇上你还真是亏了,还不如跟了傅家那小子。”

提及傅子辰,尹泽的脸顿时就难看了起来。“亏了?这话过两天我再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得出来。”

丢下这话,尹泽直接就走了。

海棠这一夜睡得极好,醒来时比以往都要精神些。茴香一边伺候,一边又说起了张士雄跟徐家的事情,说完了之后再看看海棠平静的神色,茴香整个人都不好了。

“王妃你……这事儿也是你做的?”

海棠笑了。“徐燕儿的丑闻确实是我做的,但张士雄的这些事儿,我哪儿有本事去做。”

茴香越发瞪大了眼睛,“那王妃你怎么知道……”

她弯起唇角笑了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见茴香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海棠又故意逗弄她,“你家主子本事可大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茴香一双眼睛都亮了。“那王妃你说说,以后奴婢能不能嫁个好人家?”

海棠啧啧两声,掐着茴香的小脸蛋儿。“怎么,愁嫁了?”

茴香脸红起来,“王妃不是说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么,奴婢就只是随口问问。”

海棠笑了一会儿,又在她脸上轻佻的捏了好几下,直到茴香都有些生气了,她才收了笑意。

“那会儿我都不在承王府了,看不到你以后的事情了。”

茴香一怔,“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海棠神情黯淡下来,眨眼间又变得愉快起来。“放心,我尽快给你找个合适的夫家。”

茴香又被她这一句话给弄得不好意思,端起桌上的冷茶壶就跑了出去。不大会儿的茴香又跑了回来,“王妃,今日天气好,奴婢陪着你走走?”

海棠正想答应,又懒懒打了个哈欠。“算了,不去了,我再躺会儿。”

因她前两天也是起了还要再睡会儿,茴香也就当成了她的习惯,又给她把床铺开,给她躺下。

“若是稍晚些老王爷着人来喊我还没醒的话,你就叫人再等等,或者让他直接回去,我起来自会去老王爷那边的。”

茴香应下,给她整了整被子,这就出去了。

东书房里散场之后,老承王爷就被召进宫里了,为的自然是张士雄的事情。壹国公主虽然没和上亲,但是怎么巧不巧的,在她还留在京城时壹国政事就生变了?再有张士雄伙同兵部尚书勾结外敌的事情,几乎震动了整个东元。

东元皇帝只得又把朝中大臣召进宫里议政,这一议,就是将近两个时辰。

朝臣们一脸凝重的从正殿里出来,才见一直在殿外等候的壹国公主夏侯关静,顿时又都三两成群的小声议论起来。

老承王爷得见夏侯关静的那一眼,突然才弄明白,原来海棠不仅是想要报复徐家,更是已经对夏侯关静下手了。

她这一步棋,走的甚妙。

夏侯关静无心与别人说话,别人也不敢轻易跟她说话,只是在老承王爷经过她身边时,她轻声的与老承王爷打了个招呼。

老承王爷轻点了头,算是回应,这就径直往前走了。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停下脚步往后看,见皇帝身边的宫人正在与夏侯关静说话,几句之后,夏侯关静就随着宫人进了正殿。

老承王爷心中冷笑。他这个做帝王的兄弟只要遇上关乎皇位的事情,疑心可不是一般的重,这也是皇帝不允许皇子与外族联姻的最大原因。

现在不管夏侯关静如何辩解,恐怕皇帝都信不过她,信不过壹国了。

这海棠,还真是有意思。

老承王爷回了承王府,果真就叫人来喊海棠过去了。茴香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也愁着海棠这一觉睡得未免太长了些。不忍打扰,茴香只能按着海棠之前的吩咐与前来传话的小厮说了,小厮也只得在原地等着她起来。半盏茶的功夫,海棠才唤了茴香进去伺候。随意的收拾了自己,海棠就去了东书房。

明明才刚起来就又睡了四个时辰,可海棠刚走不远就又带了困了。见她整个人精神又不好了起来,茴香不免担心起来。

“王妃可是有哪里不适?还是饿了渴了?怎么这一整日都没什么精神?”

海棠琢磨了琢磨,“大概是睡太久了,总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茴香看了一眼在前头领路的小厮,“要么老王爷那边奴婢去给王妃推了?”

“这事儿,推不掉的。”

海棠进了书房,请了安问了礼,负手背对着她的老承王爷才开口,“你算计了徐家,算计了夏侯关静,你算是报了心里的怨气,但是你可曾想过,承王府会因为你而陷入困境。”

“我这几天就只出门了两次,哪一次是用了承王府的关系?”海棠轻嘲,“老王爷也是高瞻远瞩有远见有气魄的人,怎么总是害怕承王府被我给拖累了。我虽然顶着承王妃的名头,但其实,我跟承王府什么关系都没有不是么?”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老承王爷不怒自威,“你跟泽儿那小破事儿,你还想要记恨上一辈子?”

海棠如鲠在喉,避开他提及的事情,只是问:“老王爷找我有何事?”

老承王爷缓下语气,“徐家父女已经被压入天牢了,徐夫人也上国相府去求过,听说是直接被人给撵走了。现在人正在我承王府外跪着呢。”顿了顿,老承王爷说:“徐家的事情就算了,但是夏侯关静那边你最好还是少惹。夏侯关静也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人,没你想的这么好收拾。况且,壹国还有个夏侯荀穆,那是我东元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你更加惹不起。”

第七十三章 承王府的女主人

老承王爷这话直接就在傅家人面前把海棠的身份摆了出来,意思是你傅家女儿在承王府小住可以,但是被他老承王爷承认的儿媳妇儿,只有海棠一个。

傅柊那张老脸有些挂不住,但这事儿做的确实是不妥,傅柊也只能赔着笑。傅子辰虽没什么太过明显的情绪表露,但其实在他心里,自从踏进了承王府的大门开始,他就一直想着要见海棠。

“泽儿,你自个儿媳妇儿呢?忘叫人去请了?”

尹泽余光睨着傅子辰,“说是身体不适,在房里歇息。”

老承王爷锋锐的眉眼一扫过去,“去看过没有,是哪里不舒服?”不等尹泽回话,先前被老承王府吩咐过的那个下人就说:“听茴香说,王妃这两天总是觉得疲乏,今天更是从起来就没吃什么东西,晚膳更是直接喊人撤下来了。

“从起来就没吃东西了?这还能扛得住?”老承王爷声音骤然高了起来,“快去宫里请最好的胡太医过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媳,可不能被人给气病了。”

傅柊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老承王爷这是等于直接掀了他这张老脸啊!

“我去看看。”

傅子辰心下一沉,竟然跟尹泽同时站了起来。

尹泽似笑非笑,“子辰你站起来做什么?海棠任性而已,并非是对傅家有意见。你坐着吧,我去看看她。”

傅柊的老脸更是难堪。尹泽这话说的怕不是承王妃,怕是老承王爷。傅柊下意识的看向老承王爷,只见他抬起酒杯轻抿一口,浑不在意尹泽的话。

见傅子辰目光一直紧随着已经走出去的尹泽,傅柊在桌下轻踢了他一脚,他才稍稍有了收敛。

茴香见尹泽过来,惊喜的喊了一声:“小王爷来了。”

尹泽进了屋,径直走到懒懒靠在软塌上的海棠跟前。

“前面有客,你为何不去?”

海棠挑起眉眼,“客?什么客?”她轻笑,“哦,傅家啊……不去了,我身体不适。”

“不适?你三天两头的不舒服,找大夫了么?大夫怎么说的?”

茴香适时插了句嘴,“王妃不让找大夫。”

尹泽哼了一声,“是无病呻吟,所以根本就没必要找大夫?”

海棠扫了茴香一眼,茴香别开眼低下头,后来干脆退了下去。海棠把懒懒斜靠的身子坐直了,看着他,“是啊,看见小王爷我这一身病都好了。”

“无理取闹。”尹泽眉心一跳,虽有些好笑,但还是装的语气微沉。“难不成这次知道傅子辰来了,要避嫌了?”

“我上次不是答应小王爷了么,会离傅家人远一些。”她从软塌上下来,白皙可爱的小脚趿上鞋子,但右脚却怎么也穿不进去鞋子。最后她恼了,直接踢飞了那鞋。“只是麻烦小王爷告诉傅卿卿,既是小住养病,那就要有个病人的样子,再敢挑衅我,姑奶奶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尹泽锐利眸子带着寒意,“她不回来招惹你,你也别去招惹她。”他转身往外走,一边又凉凉的开了口。“既然身体不适,那就歇着吧。”

瞧着他走远的声音和渐渐消失的脚步声,海棠觉得好不是滋味儿。茴香进来,给她拾了那只鞋子,给她换上,又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轻声问:“王妃这会儿饿不饿,要不奴婢再叫人把饭菜抬上来?要是王妃觉得不合口味,奴婢再让厨娘做些王妃爱吃的?”

海棠松开紧紧抿着的唇,衍化成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茴香,去把我最好看的衣裳拿来,我要过去吃饭。”

茴香脑子一时转不过来,“王妃还过去做什么?要是看见傅小姐在桌上,那不是添堵呢么?”

“啧。”海棠抬手敲了茴香一脑门,“我要不是不过去,她傅卿卿还以为自己才是承王府的女主子了。”

海棠还真是说对了。尹泽还未到前厅,就有人喊住了他。

“姐夫。”

他脚步一滞,回身看去,果真就是傅卿卿。傅卿卿被敛秋扶着,几乎半个人都靠在了敛秋身上。尹泽眉心拧成了疙瘩,快步又走了回去。

傅卿卿见他过来,苍白虚弱的脸上又带了两分喜色,半抬着手朝着他就伸了过去。

“过来,怎么不搀着傅小姐些。”尹泽示意在后头跟着的王府婢女过来一起搀着傅卿卿,一面不悦的问她,“你起来做什么?”

傅卿卿被两个人扶着,其实却是把自己的重量全都压在了那婢女身上。“老王爷也算是看着卿卿长大的,卿卿既然来了承王府,又怎么能不懂礼数,一定要打声招呼才行。”

“又何必急在今日。你既然在承王府,我父王也一定会去看你的。”

傅卿卿摇头,“卿卿哪儿能这么不懂事。”她指了指前面,“我有些脚软,咱们快些过去吧。”

尹泽颔首,吩咐敛秋与婢女照顾好傅卿卿,这就自己往前走了。

傅卿卿咬着下唇,心里不甘又怨怼。

尹泽一走,桌上的气氛又稍微缓和了一些。傅柊假装听不懂老承王爷那些意有所指的话,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当年的一些旧事。讲到甚至怀念的地方,老承王爷也缓下了神情,显出几分轻松或者优思。

傅子辰坐立难安,熬不住时正想要告辞,再寻个借口去看看海棠,然而一抬眼,尹泽却已经回来了。他心口一窒,下意识的往尹泽身后瞧,不见海棠,倒是见了被敛秋搀扶着的傅卿卿。

他猛地站起,快步走了出去。

老承王爷与傅柊被他的动静扰了回忆,抬眼望去,两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傅子辰越过尹泽,扶好了傅卿卿后又低声训斥:“你过来做什么?你这身体是不想要了?”

傅卿卿笑得很美,也很虚弱。“大哥。”

这一声柔弱的称呼把傅子辰的心都喊化了。他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奈。“你生着病,远远打个招呼就回去吧,别让病气惊了老王爷。”

傅卿卿有些委屈,眼眶里蕴着水雾,轻点头时又楚楚可怜的把水雾擦去。

尹泽直接上了桌,傅子辰与傅卿卿在后。傅柊不悦,但也不舍得骂女儿,只是转身跟老承王爷赔着罪。傅子辰先开口替傅卿卿说明了要给老承王爷请安的意思,正要劝妹妹回去时,一道软糯又尾音微扬熟悉好听的声音,让傅子辰惊喜不已。

“大家都到了?怨我,多贪睡了一会儿,没起得来。”

海棠缓步走过来,身上穿着件簇新的水红色的新衣,裙摆上用细致的金丝绣着并蒂的荷花,发髻上的簪子又是陈妹他爹给的那几样,妆容亦是静心打扮过,胭脂口脂让她本就漂亮的脸蛋更加惊艳。

傅子辰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

尹泽亦是觉得惊艳,但下一瞬又冷了脸。再看傅子辰,尹泽唇边冷笑。

果然,刚才的没精神只是对他而已。现在对傅子辰,还必须要精心打扮才能相见?

“海棠来了。”老承王爷缓缓开口,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这。”

海棠心里一惊。老承王爷平时里多嫌弃她,恨不得次次揪着她讲承王府与她的利与弊,今天老承王爷竟然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这是着了什么魔!

错愕的不仅仅是海棠一人,傅柊傅子辰之前就已经感受过老承王爷的针对,但傅卿卿没有。在傅卿卿的认知里,两家的关系曾经这么亲密,自己又是老承王爷看着长大的,这会儿自己生着病的来承王府,老承王爷应该要对她格外亲近关怀才是,怎么可能对自己这么冷漠,反而对海棠……

海棠越过尹泽,不动声色的睨着众人的脸色,顿时有了底气,小人得志一般。

不管老承王爷着了什么魔,他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捧自己,那她承王妃的脸可就大了!

“你今天都没吃东西?可有找大夫看过了?”

海棠刚坐下来,老承王爷就又开了口。

“可能这几日我睡得不太规矩,起的晚了,没什么胃口。”

说完这话,海棠才后知后觉到不妥。老承王爷眼神在尹泽身上转了一圈,目光里的暧昧已经说明了一切。

海棠红了脸,傅子辰傅卿卿神情微变,只有尹泽,走过来挨着海棠坐下。

傅柊轻咳一声,吩咐敛秋把傅卿卿带回去,又再把傅子辰叫到桌前坐下。傅卿卿脸色越发惨白,她摇摇头,推开敛秋竟然也跟了进去。因傅柊坐在了尹泽身边,傅卿卿又不好跟过去。也怕老承王爷嫌弃,又硬是挤在了傅柊与傅子辰中间,泫然欲泣的偷看着尹泽。

“胡闹什么,快回去!”傅柊脸色实在难看,语气自然也重了些。

傅卿卿身子摇摇晃晃,就是低着头,不说话。

老承王爷余光往身旁看了一眼,勾了勾唇角,“无碍,人多热闹嘛。”

今日这张饭桌怕是能容下十七八人了。这么大的桌子,就这么几个人吃饭,还是挤着的,傅卿卿挨不着尹泽,傅子辰也对不着海棠,又都相互膈应着。

老承王爷对此安排,甚是满意。

第七十四章 傅小姐又不舒傅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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