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妃子忙 - xp1024.com
《人间妃子忙》


正文 先章一 三十一重天阙,天机盘

《人间妃子忙》正文 先章一 三十一重天阙,天机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先章二 三十二重天阙,功德殿

《人间妃子忙》正文 先章二 三十二重天阙,功德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先章三 三十三重天阙,凌霄正殿

《人间妃子忙》正文 先章三 三十三重天阙,凌霄正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章 初入唐家府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一章 初入唐家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章 膳堂飘肉香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章 膳堂飘肉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三章 衣裙惹别熏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三章 衣裙惹别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章 人前见真章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四章 人前见真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章 莫名有垂珠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章 莫名有垂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章 名有朝堂意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章 名有朝堂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章 月下惊人魂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章 月下惊人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章 走火家中急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八章 走火家中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九章 话里话外音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九章 话里话外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章 墙里墙外绕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章 墙里墙外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一章 兄妹按潮涌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一章 兄妹按潮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二章 夫妻算计深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二章 夫妻算计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三章 内外俱为贼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三章 内外俱为贼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四章 满楼红袖招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四章 满楼红袖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五章 舞姿别样秀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五章 舞姿别样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六章 舞有杀人意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六章 舞有杀人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七章 环中套连环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七章 环中套连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八章 府中疑云现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八章 府中疑云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十九章 家中困囹圄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十九章 家中困囹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章 亲人恩义断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章 亲人恩义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鱼目混珠戏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一章 鱼目混珠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假凤虚凰局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二章 假凤虚凰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红堂拜天地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三章 红堂拜天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月半花烛夜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四章 月半花烛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血光照京都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五章 血光照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秘术斥满院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六章 秘术斥满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缘由查不得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七章 缘由查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疑虑深几重

我把打胰子的抹口脂的按摩皮肉的丫鬟都给叫退了下去,端茶的留下茶盏,端糕点的留下糕点,丢花瓣的让她把花瓣干脆地一股脑给到了进去,偌大个房间只有我一人悠悠地起起伏伏浸在浴桶里,舒服得真是想到了天荒地老。

还没眯眼半个时辰,就有丫鬟轻声把我叫醒:“王妃,王爷那头要催着入宫了,奴婢给您更衣。”

我气煞。

被服侍着穿上了里三层外八层的王妃吉服,这天气本来就热,这么一搞真的是热得气都喘不上了,王爷也穿了厚实的金边蟒袍,面上还是贴着昨晚的银色面具,看着芝兰玉树的婷婷模样,想不到心里头真是这般墨汁儿似的黑。

越王爷朝我伸手,我赌气不肯,身边丫鬟轻轻拿捏了我衣袖扯了扯,我一抽嘴角,把手给低了过去,王爷拉着我过了满院子丫鬟仆人的眼,一路走过,直至临上了轿。

我瞧见越王爷笑得那真是叫个春风得意,我不由地疑惑,“哪儿有这么些喜事,让你笑成了这幅模样。”

“古人言说是事不过三,你这手我硬是邀了三次才能牵到,千万念叨的宝贝儿总算是得了手,我能不快活吗?”

我想想,堂堂一个战马上杀出来功绩的皇子王爷也会耍泼赖皮?传出去谁敢信,眼睛过了一瓢,本想着看看府里的下人们是否都习惯了王爷的这幅模样,不想一瞧就瞧着个衣着华丽的贵妇,期期艾艾以泪洗面,我一愣,仔细看看面庞还有些眼熟,该不会是昨儿跟我一起稀里糊涂嫁进府里来的唐三姑娘吧。

唐三姑娘名唤作唐允娴,唐家三代里正规的从允从女的好姑娘,虽是庶出,可这模样清丽得很,梨个花带个雨,就是石头样的心肠都会忍不住萌生怜惜之心。我侧眼瞧了瞧王爷,他一眼扫过去跟扫外头收拾粗活的婆子是一个眼神,顿时觉得他可能不是个男人。

当然,话是不敢这般大剌剌说出口的。

其实也不是,越王爷这眼神里还带着几分不满和轻蔑,越王爷携着我站在那位娴侧妃前头,冷冷待她行完了礼,方才说道:“侧妃昨儿是没跟着府里的嬷嬷学规矩吗?”

哎呀,王爷这话意思,不是明着告诉了众人昨儿他没去这位侧妃的院子里吗?

“若是侧妃昨儿没学着规矩,今儿本王便提点你一遭:在越王府里,本王与王妃同尊。就算是普通人家,妾室也得日日给正房太太请安问礼,可如今王妃就站在了你的面前,你竟是连问都不问一句,视若无物,这是哪家的规矩?”

我晓得王爷这是在为我立威呢,我俩对视了一眼,恍然他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眼瞧着这美人含着泪咬着唇半面身子都软了等着给我行礼,我赶忙出手将她扶了起来,亲热道:“王爷说这话未免也忒伤人心了,三妹妹误打误撞与我同日入府,在家里头做了亲姐妹,不想做人家媳妇也便成了姐妹。我俩相熟,这礼便是愣着没想得起来,如今王爷却念叨起要怪罪,怕不是也得治我个持家不严的罪过嘞!”

王爷赞许地朝我笑笑:“哪里舍得怪罪王妃。”

这王爷也是个爱做戏的,我不再看他,一心一意地朝着三姑娘说道:“说来也是巧合,原本咱们同日出嫁就是缘分,可不想这缘分更是紧促,可不是就把咱们给送到同一个府上了吗?要我说,陈年往事就让他过去,咱们是大家出来的闺秀,如今做妻做妾,也得依了女则去尊了夫纲,况且......”我略一沉吟,故作神秘地拉着她叫到了一旁没人耳目的空荡处,轻轻说道,“今儿早上王爷刚得的信,说是孙家满门被灭!”

三姑娘轻喝了一声“啊”,手上帕子一下子攥的死紧,泪珠止不住地落。

我执起她的小手拍了拍,亦是摇头叹息道:“说是山匪屠门,全家一个活口都没留得下来,哎,怎么就是这么个结果......”

三姑娘看来当真是深闺里头出来的较弱女孩,尊贵的耳朵里根本就听不得这些打呀杀呀的血腥东西,我还只是通知了个大概没仔细描述呢,她倒好,两眼翻给我个白眼,直接晕了过去。

我漠然,单手揽住了她的腰,招手唤了个小丫鬟把这晕了过去的侧妃给扶住,越王爷大手一挥便免了她告退的礼,还极为体贴地招手派人去延请了御医,赶紧来瞧瞧这位可怜的晕过去的侧妃的身子。

整个王府里估计都是练家子,根本看不上这种动不动就晕倒的较弱小姐,王府里根本就不顾三姑娘贴身丫鬟的哭号,排出了一个丫鬟就把她给扶了起来,站的那叫个稳稳当当。

我抽了抽嘴角,淡定地走回了王爷身边,我放眼看去还有几个倾佩的眼神,我估摸着她们怕是以为是我把这侧妃给吓晕过去的。

越王爷可不管什么侧妃不侧妃的,我估计在他眼里头,还嫌厌着这为姑娘挡了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好婚事,他凑近了我问道:“如何?”

我摇摇头道:“我刚刚与她说了孙府的事儿,那惊讶不是装出来的,该是真的不知道。”

越王爷皱紧眉头,道:“也不知道这姑娘进府是做什么的,若是真查处了什么倒好,就怕这种什么都不晓得的,脑袋一蒙便被人当了枪杆使,说是愚笨,可惜愚不致死。”

“王爷仁慈。”我凉凉说道,身在高位,又是这般出生,不得不说他是当真仁慈。

我俩也不再为这府里的太太耽误时间,一个女人家,又是一直须得住在王府内宅的深闺妇人,以后有的是时间打量,不必急于一时。

马车在门外头早就备下,王爷当真是做了个模范丈夫的本分,极是周到地将我伺候上了马车。我上了马车便瘫软了身子,这几日昼伏夜出,作息紊乱,昨儿竟然还一宿未睡,当真是累坏我了。

越王爷对我亲自把盏奉茶,心疼道:“也是苦坏你了。”

“若是王爷心疼,不如就免了这次进宫的礼数,放我回去休憩可好?”

我这等过分要求他自然不予首肯,只默默地将糕点挪得离我更近了些。

够意思!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皇城名为紫禁,紫取天上星宿紫薇,禁则是权利尽握,如此形容,却也只有皇城能担得起这名儿。这里头端的是庄严肃穆,整齐划一,似乎旁根角落都着匠人的精巧细致,王爷携我入宫,直接给引到了后宫里头,据说皇帝专门置一干嘴炮大臣放在上书房撂下,专门腾出了时间来见见我这个闹得满城风雨的儿媳妇。

门口自有公公前去通传,待里头回了信,王爷便先一步进门,我落了一脚贤良淑德地跟在后头。

我还没跨过门槛呢,破空之音骤然传来,伴随着一句中气十足的逆子,一碗装满了热水的五彩鎏金小茶盏就朝我们这处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我估摸着也大概不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可我就站在越王爷后头,他倒是很光棍地一个闪身就躲过了,迎面不客气地汤水就朝我来了。

估计这皇帝今个心情实在不好,这才这般发了大火。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我这么一个娇弱的刚盘起妇人发髻的好姑娘,可不能被这对天下至尊父子的怒气殃及,变成一条苦逼的池鱼。

这茶盏真是个好机会,我抬手把它给接了去,却惊呼着撒了半盏的烫水浇在身上,热气腾腾足以烫伤了皮肉。我这一惊呼倒是把那边压抑的气氛打破,越王爷先一步跑来查看了我的伤势,他看了半天,又瞧了眼毫发无损的小茶盏,一下就通了心思瞅着我无奈道:“你还真是聪明。”

我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越王爷酝酿了一下,酝酿出了一个硬撑着压抑住愤怒的孝子与贤夫的好模样,他回头朝着皇位上高高在上的陛下跪下,微微偏了偏头,我便福至心灵地也赶忙跪下,低着脑袋就听的王爷说道:“父皇赎罪,王妃她不慎烫伤,皮肉有损,还请儿子叫太医来看过才好。”

皇帝不愧是皇帝,不光说一不二,他底气也是足足的,听上去竟是像整个大殿都有了他的回音似的,他道:“宫里头女人这般多,哪里要一个男人亲自去照料,冯玉,你去请个太医来,扶着越王妃去偏殿歇息便是。”

我瞧瞧地瞅了眼那偏殿小门,一下就乐了,偏殿好啊,责任犯不到我头上,还能躲着全给听了个大概。

冯玉是个发须皆白的老太监,看上去有年岁有资历,我可不敢真让他扶着起身,于是自己挣扎着站起身来,再行一礼便打算倒步退了下去。

“乞儿家的,”皇帝也不知道为啥忽然把注意力放到了我的身上,明明都已经挥袖应了我退下之礼,偏又出声把我给叫住了,“你且抬头来。”

我脑子里登时就过了一段唐明皇强娶儿媳杨贵妃的戏码,一瞬间不知抬还不抬。还是夫君越王爷够义气,直接出声替我解围道:“父皇,杨唐氏刚刚伤了脸上的皮肉,怕失了仪容姿态,这才不敢不敢抬头。”

老皇帝瞥了他一眼,不明声调地问道:“赏你娶了个媳妇,没叫你娶了个蛔虫。你趴在你媳妇的肚子里吗?怎么什么事都先替她晓得了?”

这骂的可是相当不客气了,我看到越王爷吃瘪,脑子里竟然蹦出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情绪出来,不过如今也不做他用,只得乖乖地抬起头来。

想来公公对儿媳妇可能总是没什么偏见,我就顿了一下便将头给抬起来,皇帝看了一眼,也是赞道:“是一副好皮相,怨不得老三向朕求了许久,也怨不得唐相国不肯让你出嫁。”

哎?

这两句话我是一句都听不懂,看起来越王爷也并不想让我来听懂,直接在明面上要来赶我走了,他对着自己老爹说道:“父皇,杨唐氏的伤势实在不好,且让她先去歇息吧。”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宫中拜谒忙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二十九章 宫中拜谒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三十章 人心否测乱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三十章 人心否测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青天白日案

我俩刚过了两天好日子,今日却又一下陷入了尴尬的处境,就是憋着一口气就是谁也不理谁,整的好像谁先动了口谁就先输了似得。

良久,还是越王爷先开了尊口:“你这是疑上我了。”

我叹口气道:“倒不是疑上……怎么说呢,我晓得王爷待我好,只是我这两眼一抹黑就进了个局里头,到时候吓走乱晃,王爷也不可能时时地看着我呀!”

我算是看透了,初来乍到时候做米虫的愿望八成只能散为泡影,身边这一帮子人是在可劲儿地坑我算计我呢!我可不敢再轻易把信任交给谁去,就怕有人一反手就把我给卖了。

王爷待我好,我心里头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可他把一切给浑了让我蒙在鼓里,那这感激掺杂了一股子疑虑,就铁定我与他二人间做不到夫妻同体的共同心意。

越王爷道:“你这是诈我话呢?”

是了,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越王爷再不将一些刻意藏匿的地方给我说道,我对他的信任可真是要一抹没了。

他想了想,又叹了叹,最后竟轻声笑起来,朝我说道:“其实打开始我也不明白这件事的蹊跷,有时候也不是刻意蒙你,”他从袖口里掏出个扁方的钥匙,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黑漆漆竟没有一丁点的光泽,“我府上有个书院儿,在东北角的偏院角落,唤作凤凰游,里头藏书万千,包罗万象,我平日里就在那处办公,这几日陪你唠嗑倒是少去了。”

我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其实王爷也是难做,有些话他明儿地说出来,我不一定信,他也必遭怪罪,但若是我自己看书看出来,依着如今现实明晰了其中情况,那只能说我聪明,谁也不能再说一句。

我不客气地接过,放在手里头掂了掂,还挺沉,便朝他笑道:“你这楼倒取了个好名字。”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留。也不知道王爷是经历了什么生死别离的事儿,竟让他把自己的书阁起上了这么个名儿。

越王爷摇头,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面容里透着的悲哀连面具都挡不住,只牢牢盯着我,像是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似乎要把我身上藏着的东西给挖出去,拔出来,再狠狠地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不叫分离。

一个人的眼神是蕴含了太多的东西,但是这种偏拗的执拗我也只在两个人眼里看见。从唐敏眼里瞧见那我不意外,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天下人皆负我的愤恨,所含执拗不在乎是不顾一切的报复,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被负了。

另一个便是这位越王爷了,谦谦如玉,却跟软藤似的韧劲非常。我晓得他看中我,可就算今儿我摊开了台面要跟他断绝关系,他也咬死了嘴巴不肯多说一句。

我无奈,也只能顺了他的意不在追问,毕竟有了这把钥匙,这该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不过有一点,可得麻烦王妃,”越王爷说道,“凤凰游是我算是机密的办公地,等闲人进不去,就算是奴仆也只能问我过我来,三天打扫一次。那门锁是个稀罕物,钥匙更是只有一把,如今钥匙给了王妃便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便只能麻烦王妃日日来陪我办公了。”

里头既无杂役又没奴仆,说是陪伴,估摸着跟端茶送水的丫鬟差不多。

这钥匙分量有点个重啊,我思量片刻,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王爷办公时辰约莫是每日的什么时候。”

“结束时候不定,不过一般寅时三刻便开始了。”

我差点把这钥匙砸到他脸上。

月半西斜,灯火跳逗,夫妻间的猜忌到此也就差不多了,解决了家庭内部矛盾,我们又开始共同思索,怎样的法子来对付明天的归宁事。

礼物差不多都备好了,如今唐家可是皇上的心头肉,我可不敢撕了脸面去对付,只是这要带出去的人嘛……

我朝着王爷使了个眼神,问道:“月泽堂的那位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真相信了越王爷这不近女色的梗,唐允娴好歹也是一流相貌也惯会没病没灾地叫唤两声做个西子捧心的柔弱,寻常男人早就化成绕指柔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偏越王爷一提起他便是一脸的嫌恶。

“你是正妻,只有正妻的娘家才是本王正经岳家,也只有正妻敢称得上归宁二字,”越王爷摆摆手,似乎很不耐烦,“说到底,月泽堂那不过就是个妾,再好听些就是姨娘,哪儿有正妻省亲把姨娘给带在身边的?”

我提醒道:“人家可也是唐家相府里出来的尊贵小姐,带回去一道省亲,不就跟随身带条猫儿狗儿的没什么区别吗?还能给王爷留下个宽厚的面子。”

越王爷问我道:“你把她带进府,莫不是有何打算?”

嘿!还是自家王爷晓得我的心思,我凑近了些对他说道:“我瞧着这位三姑娘好像这次当真是个愣头愣脑当枪使的,可府上有个早定亲的大姑娘,怎么会挑了她来做这场戏码的主角呢?”

越王爷开口,又爆出了个惊人消息,“唐家三姑娘和孙家大爷的亲事我查过,本来不是咱们成亲当天,唐家非说原定的日子不好要将日子往前挪,这才给撞上。”

我讶异道:“唐家竟是这般神通广大?喜宴的帖子怕是早就全给发出去了吧?贸然给改了日子,莫非还能把帖子全给收回来?”

越王爷道:“若真是全收回来,那未免也太过招摇,唐家倒是下了血本又择出来一个法子,成亲头天宴亲家,次日理新家,第三日才迎宾客,这倒是偏远地当真存在的习俗,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道:“如此这般,唐家其实早有法子来改动婚假的日子,却还是把三姑娘给送了进来,怕是有什么想法,那大姑娘我见过,长相貌美却俗气,肚子里装不下什么东西,看着也不是个能干的......王爷,说句老实话,这姑娘待在府里终究是个祸害,我们却还不能摆在明面上除掉这个祸害,但与其偷摸摸地让他们暗地里私相授受,不如就直接给他们一个机会。”

其实想法也简单,唐家硬是要把三姑娘给送进来,肯定是有别的用处,养虎为患,这养虎的笼子还是松动的,还不如在它脑门上挂一个铃铛,要做什么要准备什么我这儿都能事先知道。

被针刺一下或许被疼得嗷嗷叫唤,那如果知道了有刺要来呢?可不得直接做好了完全准备?

比如这次归宁,我就不信他们不安排点什么幺蛾子出来。

皇家的排场自然是气派,何况越王爷风风光光地带着两个夫人到岳家去回门。越王爷平常不爱骑马显摆,此刻却好像更不愿意待在车里头,硬是带着面具骑着马在众人的目光之中招摇过市,他倒是外头清净,余了我和这位娴侧妃在车里头大眼瞪小眼的无奈。

娴侧妃抓着帕子瞪着泪眼瞧着我,暗自伤神道:“出嫁三天,竟好像是过了三年一般的漫长,府里头的家人也不知过得如何?”

这话说得,好像真是过了三年似的,我嘴角一抽便回她道:“府里头有圣上恩泽,自然是会过得舒心惬意。”

“可惜女儿不孝,入了王府,没法子时时刻刻在父母跟前尽孝。”

“身为王爷的妃妾,把王爷伺候好便是头等要紧的差事,王爷身为天潢贵胄,陛下的重用之良将,说一句担负了天下运势都不为过,父母颐养于家,可不是得享受太平恩泽吗?”

娴侧妃皮肉一抖,继续说道:“王妃莫不是一点都不恋家?”

我斥道:“恋家什么的可快快收起来吧!叫王爷听着可不是要恼了?皇上亲笔册封的侧妃不勤勉侍奉,反倒是时时刻刻念着娘家的事儿,你究竟是安了什么心思?”

我声色俱厉,娴侧妃怕是也没有料想得到,不过这姑娘反应倒是一等一地快,只是呆怔了须臾时候,便躬身行礼认罪:“妾身说错了话,请王妃责罚。”

也亏得她腰肢柔软,这么个狭小房间的马车里头竟也能躬身行礼。我摆了摆手让她坐下,端起个茶盏硬是盖住了脸上差点没抑制住的笑意。

小样,还想哄我反水。

相国府大门敞开,诸位爷们都穿着正装在门口相迎,我们一行人被极其隆重地引入府来,一路上仆从拱手垂立,俨然一副规矩甚严的大家士族模样。

越王爷被拉着进了爷们的外院,内宅里只有一群的媳妇婆子。老太太这次见我可是换上了一副面孔,一顿心肝宝贝的揉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怎样的一副祖孙同好的温馨场面。可惜我可没这么多感动情愫,只是一昧地觉得被揉的有些喘不上气。

娴侧妃估计也不知道怎么嫁了个人我就成了府里的香馍馍,站在我后头的位置没人理会,只好绞着帕子干着急。

老太太总算注意到今儿回府的是两个姑娘,揉搓完我后,坐会了软塌上,招手把娴侧妃给叫近了身旁,脸一低一抬,便又结出了泪珠:“好丫头,也亏得你是个有福气的,王爷自要了你,皇上又亲自下旨给足了脸面,便在王府带着,好好侍奉爷们便是。”

这话说的明指了孙家,老太太也是消息灵通,也知道孙家出现了怎么个状况。

我想了想,上前一步劝慰着老太太道:“老祖宗,今儿是我和妹妹回门的大日子,可不敢提这么些晦气的凶事,一门惨死,可连四七还没过呢!”

老太太一愣,连声道:“是了,是了,还是二丫头脑子转得快。阿弥陀佛,光天化日,皇城根底下,竟也能出个山匪劫财屠门的血案!”

大太太就侍奉跟前,整天整日地拿了个佛珠转悠也没见她念叨几句阿弥陀佛,她扶着老太太劝道:“母亲,这事儿自有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做主,咱们只为三丫头平安念叨几句就是了。”

老太太一连点头:“也是,也是。”

我看着这群女人互打掩护,滴水不漏好像真的不知情一般,心里不禁起了一场好大的疑惑,莫非我是真算错了不成?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阴霾密布局

几日不见,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老太太脸上的皮肉更加松弛了几分,我十分恶劣地想着,莫非是近日里担惊受怕的缘故?

正晃神呢,老太太就毫不客气地拉起了我与娴侧妃的手,泪珠颤颤:“你们姐妹如今同住王府侍奉王爷,定要相携相伴,互相扶持。”

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我应下也倒应了就是。不过娴侧妃倒是哽咽地多嘴一句:“老太太,姐姐她如今身局王妃正位,得了大福分,我这些住了旁门别院的哪里扶持得了呢?”

老太太道:“越王妃,那老太婆就腆着脸要一份情面,你如今掌管家中内宅事物,丫鬟婆子都得到你跟前一问,不如就赏了你家妹妹一份恩德,让她住进你的院儿里头如何?”

娴侧妃以为老太太的话我是必听的,赶忙地跪下谢礼,这礼还偏不是用来谢我的,只一味地朝着那正位上的老太太谢恩:“多谢老太太。”

“娴侧妃这怕是谢得早了些,”我不客气地笑道,扭头回了首座上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老太太,您这可是难为我了,王府里头我也是听王爷的,哪儿轮得到我来做主?”

老太太抬眼阴森森看了我两眼,口中却是慈爱道:“不过是在内宅院里头安一个妾室,怎还要男人来拿主意?身为王府的居家主母,细碎小事都拿不定主意,传出去人家怎么说,说我相国府出去的姑娘都是软怕性子,根本当不成当家奶奶!”她越说越急,到最后已有点个气息短缺的现象,“这话如若真的传了出去,寒掺得我府上姑娘都没法嫁人了。”

这一顶一顶的大帽子扣的我实在是脖子疼,也罢,我对着老太太柔柔一笑:“若是旁的院子,我指也倒罢了,可单这芙蕖院不同。芙蕖院是越王府的正院,若真是指了个侧妃进去,倒不是让王爷被外头那些人家笑话?再者,我那院虽然宽敞,不过王爷把两间房都改成了自己办公的书房,只留下我一间起居的屋子,娴侧妃好歹也是皇上下旨赐婚,内务府亲来册封的亲王侧妃,如今让她来跟我同住,那和伺候诸位太太的通房丫头有什么区别?老太太想着我们姐妹和睦,住在一起亲近也好照应,焉知王府里头原非我一人做主,王爷的规矩可大的怕人嘞!”我狠狠地掉了两滴鳄鱼泪,“王府家中,我也是心念着家里头,各个规矩立足,不敢因为三妹妹的姐妹情分擅自逾越,也只好请老太太怪罪了。”

老太太深叹了一口气,道:“哪儿能怪罪得了你啊。”

我眼见她没了后招,便再接再厉道:“三妹妹如今独居月泽堂,那院子我晓得,落地宽敞采光明亮,又无下头的妾室骚扰,且用的使得都是三妹妹从府里头带过去,使得惯的人手,三妹妹在自己的院儿里,可不就是‘一言堂’吗。”

老太太被我给怼得一噎,娴侧妃又在不停地绞帕子。我晓得她们要说些什么,因为那个鱼目混珠偷梁换柱倒换新娘的法子,王爷落了个抢人新娘的罪过,皇上亲自下旨给全了脸面,所有人都以为这章揭了过去,真相就压死在心底不被人晓得,也只有外头说书的八卦的蹲墙根下唠嗑的会多说上两句。

可是呢?

三姑娘使得惯的人手全在我屋里,我怕她嫌少又求了王爷再多指了两个房中丫鬟两个教养嬷嬷,如今那月泽堂跟监狱似的满是眼线,我看她还混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过既然老太太说了,我便卖乖递上个好处:“王爷怜我,给我院子里头放了不少的丫鬟婆子,如今我那院里头实在是拥挤,活儿都是被抢着干。妹妹若是还嫌不够,之前陪嫁给我那四个就干脆给了妹妹,毕竟是自己家里人,想来也定是能符合得了妹妹心意。”

“哪儿能啊,”老太太抢先一步开了口,“毕竟是你身边的,正好随意指了去。”

我垂眸笑得真叫个暖如三春:“我身边的,妹妹也是向来能使唤得惯的。”

娴侧妃先是推脱了两下故作矜持,奈何我估计她是实在想要些自己的人手,才好像很勉强地接收下来,朝我行礼道谢:“谢王妃的赏。”

我抬目不着痕迹地扫了这周围人一圈,大房里的淡定得很,二房三房我认不清,不过都是面生的就是了。这帮子人脸上一个个地显露出了疑惑,想来也是不明白,为何我要把我名义上的贴身丫鬟送给娴侧妃,那娴侧妃还没推脱就给应下了。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来说,贴身的丫鬟婆子就是亲信,一个亲信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衷心,一个人得花多少年才能培养出一个亲信的衷心来?

不过他们就震惊了一下也倒明晰了,结合了那假凤虚凰的戏码,可不是得坐实了掉包计吗。

老太太被我这一出出地给搞乏了,面上冷淡地赞了我一句:“你是个好的。”便挥手让我们退下了,论身上的诰命我两都是正一品,但是论辈分的话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老太太拿捏身份,我也不愿深究。

自有小丫鬟领着我俩去院子里休息,娴侧妃去了自己院子叩见她的姨娘亲妈去了,我却被领到了个不熟悉的院落,装饰得倒很是讲究,我也就安然地坐下了。

归宁再怎么说,一上午的时光总归是要的,我这边刚结束,越王爷那边也独自一人悠悠地走了过来,我在床上老远就听到了门口一声又一声的请安,便扬了声地笑道:“王爷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身旁的奴才好没规矩,竟也不跟着王爷。”

越王爷踩着我的声音进了门,他笑道:“怕王妃憋闷,只交了个小厮引路,自己就溜达进来了。这是哪儿的院子,我怎么不熟悉?”

我起身相迎道:“别说王爷不熟悉,我都不熟悉。”

房里本来还有两个侍奉的姑娘,听了这话脸皮躁得都红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可越王爷厚实面具下的眼神可不是假的,只是斜眼一撇,那丫鬟便不敢说话了。越王爷有些嫌恶的回过头来,摆摆手,让屋里的人都退下了。

“王爷好大的威风。”

越王爷朝我笑道:“今儿被你们那老祖宗给叫过去,可说了些什么?”

我把今儿老太太说的给大致地说了一下,越王爷听得连连皱眉:“这是什么理儿,正院是王妃和本王的院子,没事儿塞个侧室进来做什么?又不是个丫鬟。”丫鬟还能端茶送水清扫庭院呢。

“我早回了去,这又不是个摆件能随意放置的,”我说道,“不过她们既然开了口,那必定是有所动作了,王爷,越王府你可想出去溜达一下~”

越王爷道:“想确实是想,不过你们相国府的警戒布防是一等一的好,也亏得你当初院子偏僻,离外界只隔着一堵墙,就算是这般,我也是摸索了好久才进来的。”

我虽然不知道这院子里的布防是个什么样的姿态,不过让经得了沙场磨练的越王爷这般说来,肯定就不是一般的严密。不然他怎么还得靠着我才进了府里头两次呢?

想来这件事,我就没个好气:“王爷,从前你谨慎倒好说,虽然你我已经定亲,可到底你还是个家外人。今儿你可是正经陪着老婆回门的姑爷,走出去就该大大方方,咱么不过是去接了娴侧妃回府,正大光明的理由,府里的奴才哪里还敢拦着?”

越王爷笑道:“也是。”

我昂首挺胸,自觉是有了底气地喊了丫鬟出门带路,不想那丫鬟倒是实在,直接与我说道:“王妃,奴婢也只不过是这个院子的奴婢,哪里晓得三姑娘住在哪儿。”

一连问了几个,都是一般的回答,气得我差点发飙。越王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就在桌前端着茶看着我一个个询问,等我满肚子火气又坐了回来,再适时地给我递上了一碗温热的茶水,劝道:“早说了你们府上布防严密,一个院便是一个院的丫鬟婆子,哪儿由得你乱走?”

我闷闷道:“可我先前瞧见大太太院子里的丫鬟可是满府乱跑,还有,我也乱跑了几次嘞!”

越王爷顿了好一会,道:“你乱跑却是不打紧的,他们又抓不着你。”

我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如今在你府里头不用多说,等到回了咱们王府里我再与你说道,”越王爷轻轻地朝我说道,怪神秘的,“不过你若是闲不住,你打可以出去跑一趟,反正我呆在这屋子里给你做个掩护,你也能安心不是?”

是是是,苦力的命,当枪使的命。

我哀怨地朝他望了一眼,埋怨道:“王爷倒是挺会指使人的。”

越王爷朝我笑道:“这瓮中捉鳖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我也不能拦着你。如今你比我多了这番条件,若不放你出去,你怕是会怨我了。”

他倒是放手放得愉快,我只好领命前去。走在路上茫然也没个目标,便只能悠悠地往大太太院子那边晃荡过去,这府里头我最熟悉的两个地,一个是老太太的屋子,还有个便是大太太的风荷举小院子了。娴侧妃的母亲是个姨娘,嫡母自然就是大太太,料想来她也不会跟大太太离得太远,毕竟到最后还得跟大太太道个别。

我今儿留了个心眼,硬说是天气闷热把外头那一层的罩衣给脱了,如今衣裳虽然繁琐,倒也是便于行动的。且今日天公不作美,刚出门的时候已经重重阴霾,再拖了这些时候,天光已经被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露,黑得像是入了夜。

我暗搓搓地隐了身形踮起脚尖,悄咪咪地摸进了大太太的院子里。外头几个丫鬟在唠嗑,我听了两耳朵,说得是越王府的事儿。

娴侧妃果然跑来了这处,看来误打误撞还是有点门道的。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母女闺中密

我躲过了丫鬟们活动的大范围,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屋顶,越王爷说的话可是怕人的紧,可我肉眼凡胎地仔细打量了周遭半晌,也没瞧见有哪些布防的侍卫影子。

估摸着是王爷征战得久了,性子难免地有些个草木皆兵,看个房梁都以为有些什么东西。这般想着,胆子也便大了起来,大白天的就敢趴在房梁上,掀起一块瓦片来瞧见里头的动静。

大太太人前真是一副正房嫡妻的好气度,她拉着娴侧妃的手细细叮嘱着女儿家的房中事物,我细细听着,听到了什么春(和谐)宫(和谐)图册和什么压箱底的宝贝,本来都是些男女之间的事儿,说着说着却画风一转,扯到了我的身上。

“你家二姐姐身子如何?”

娴侧妃真是老大不服气,我估摸着她在家里头没少在大太太面前侍奉,向来也是得她青眼府里排的上号的人物,所以此番四下无人,便不客气说道:“姐姐如今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咳嗽一声便有一堆的婆子丫鬟旁边伺候着,王爷疼她的不行,哪儿轮得到我来关心。”

大太太笑了笑,一副慈悲模样,说出来的话可就不那么客气了:“你是哪个牌位上的人,还能轮得到你说关心二字?我不过就是让你看住了越王妃,有点风吹草动便回府来禀告罢了。”

娴侧妃受了好大的惊,她声音发颤地回道:“母亲,您这是让我去作内应啊......母亲,我都已经是越王府的人了,若是这件事让王爷晓得......”

大太太不客气地打断道:“破了身才叫成了谁的人,你如今窝在你那偏远的小院落里头,除了媳妇婆子,还有谁能瞧你一番?你自己心里头也好好盘算盘算,嫁进王府几日时光了,你可留得王爷进你院子一遭?”

娴侧妃咬了咬唇,敢怒不敢言。

“这女人难做,你嫁进了皇家宗亲的府里面当别人家媳妇,若是活得痛快,便只有两个法子,要么是爷们的宠爱偏袒,且老天垂怜让你生下个儿子,有儿子在你身旁傍着,那以后的日子便有指望了;但若是没了爷们的这点感情,没了这积淀,你就算是烧头香烧出个儿子来,那也是抱到嫡母那边抚养的命,到时候你瞧着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叫了人家母亲,你心里头的滋味可好过?”

娴侧妃到底是个不经人事的,听了这番话,已是心神具颤,捂着心口喊出了一个字:“不!”

大太太可能也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此刻便软了语气说道:“我素日里不爱出门,却也听得两句旁人家太太说道的外头的事儿,那越王爷虽是年纪轻轻,容貌残缺,却是正宗战场里拼杀出来的能人,这种男人可不是个花心多情的,除非是像越王妃那般对上了眼缘,否则若是想得到他的垂爱,那是难上加难。”

娴侧妃估摸着自己日后凄风苦雨黄莲般苦涩异常的日子,只好跪下给大太太叩头,哀哀泣道:“请母亲指条明路,允娴愿今后日日夜夜都供着侯着您。”

大太太示意身边的大丫鬟双燕把娴侧妃给拉起来,亲自扶着捡了张老红木雕花的椅子坐了,苦口婆心道:“你是我身边带大的姑娘,相比较越王妃,你我情谊亲厚了百倍不止。咱们既然指望不上越王爷的恩宠,那你还有娘家人呢!拿这娘家的后台在王府里立足,也是一个可行的法子。”

但首先,这娘家肯愿意为你在府里头出头。

娴侧妃到底顾虑:“娘家虽是好,可若是什么事儿都由得娘家来出头,王爷那处......”

大太太拍了拍唐允娴的小手,垂着脑袋叹了几声才道:“傻姑娘,这两条路哪里能并行得了呢?倘若王爷宠着你,那哪儿还需要娘家的出面;王爷既然不宠着你,你还在意王爷的态度做什么?”

大太太这一番话实在是洗脑,娴侧妃也没话来说,只是一个劲儿地垂泪,哽咽道:“女儿没本事笼络王爷的心,也是为母亲丢了脸面。”

“一家人,不说这样的话。”

娴侧妃哭哭啼啼地表了忠心:“女儿一切,但凭母亲做主。”

“这才是母亲的好女儿。”

我细细地听着这母女两的体己话,就听得大太太说道:“再者说,王爷此番还是惹了事的,孙家的官司你可晓得?”

这句话听得我一震愣,又想起那个被牵着线的满园骷髅张牙舞爪追杀的场面。

不过孙家的官司我当时是告诉了娴侧妃的,目的就是为了探探她是否晓得这场计谋,如今看来,娴侧妃是两眼一抹黑地什么都不晓得,倒是这位相国府内院里头的大太太,恐怕是把这件事儿早就给摸了个清楚。

娴侧妃一听便又红了眼眶,自己定的亲,虽然无夫妻之缘,到底是有些遗憾,如今孙家遭了大难,自己却成了王府里的侧妃,这天堑似的落差一下就打击到了她柔弱嫩软的小心脏上,“女儿曾听越王妃说起过,被土匪洗了家,人都没了。女儿感念,便在院里头设了小堂,日日念一遍佛,也叫他们早登极乐。”

她倒是聪明,大太太对外示人时候一向是一副向了佛的的好(和谐,其实我不太明白这个为毛要和谐)性子,她如今也设了佛堂,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不过……蠢是真的蠢。

果然,大太太一拍案几,怒道:“糊涂,你都是一个嫁了王爷的侧妃,哪里还有身份去给别人家的男子烧香拜佛?这跟未出阁的小姐庭院夜会穷酸书生的没脸事是一样的道理,说出去便是不守妇道的大罪!你这般的愚钝,说出来是自个把刀给架在了脖子上,自寻死路的蠢法子,还让娘家怎么帮你?”

娴侧妃刚坐下没多久便惊慌失措地复又重新站了起来,哀哀道:“女儿愚钝。”

大太太被她哭得也没了耐性,挥了挥手道:“瞧你素日里也是个机灵的,如今怎么变得这般……我且问你,你身边如今还有哪些能使的奴才?”

“有两个府里的陪嫁的小丫头,我不相熟,还是拢在了身边。王爷说女儿身边服侍的贴心人太少,便又让教养嬷嬷带了一群小丫头进来。女儿挑了两个灵利的放在屋里当二等丫鬟差使,剩下的都给放在了院里头。”

大太太的脸又一下给拉了下来:“屋里头有别人家的人,你竟也敢设个佛堂来祭奠旁的人家……快快撤了你那祠堂吧,说道王爷耳朵里,怕又是一场大怪罪。”

“是。”

“还有,屋里头定是全要自己人才好,那两个丫鬟既然是王爷送来的人,赏她个二等也算是给齐了身份,万不能放在自己贴身的近边上。”

娴侧妃道:“越王妃今儿金口玉言地说了,要把我之前贴身的丫鬟给送过来,这几个丫头都是女儿从府里带出去,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老人家,女儿以后就只把她们几个放在房里。”

大太太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怕,就怕在有人反水,越王妃如今嫁了人,脑袋瓜也不知何时开了窍,你悄悄今日在院里头对着老太太说出的话,一口伶牙俐齿是挑不出什么错来,任是谁听了都得站她的理儿……”

我听到此处,不由地撇了撇嘴,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一三寸不烂之舌扭曲了事实似的,说到底还不是我有理相国府无理吗,这等偷梁换柱的把戏竟还把娴侧妃给绕进去了,可见脑子不是个灵光的。

我听得大太太继续说道:“他们能安然无恙地从越王妃那处给走出来,那想来是已经得了她们的好,弃之无用才给又送回了你这处,投了敌方城的良将你还敢相信他的忠诚?可好好长点脑子吧。”

这会子娴侧妃给怼得根本就不敢说出话来,只能缩着装鹌鹑。

“孙家,不是个有福的,你父亲还时时朝我说着孙家大爷气表仪度不凡,是个能托付的;再加上能力卓群,日后若有家里扶持,想来也是一方权臣,只可惜开罪了皇家,才遭此劫难……”

我一愣,娴侧妃也是一愣,她咬了咬唇细若蚊呐地问道:“这……莫非是……”

大太太沉重地点了点头,手指头播了两颗珠子,又是荡气回肠一声长叹,“越王爷总疑心咱家换了他的王妃,便硬是强娶你进了门,后又气不过孙家砸场,便……”

这停顿用的巧妙,怕是跟外头酒楼里头拍案的说书的差不多功底,可劲儿地吊着听客的胃口嘞,偏这位大家小姐没听过说书,解不了这不知下文的煎熬,只依了人意愿给急急问道:“不是说山匪洗门,怎么会开罪到越王爷身上。”

“若是没有贵人相助,那帮子躲山上不敢露面的山匪怎么敢血洗了皇城根下的人家。”

娴侧妃道:“母亲,这话哪怕在家里头都乱说不得,空口白牙的,真叫人指了一个诽谤的错处,整个家都没脸面出门了。”

大太太冷笑道:“那你便瞧好咯。”

母女两的体己话终于说完,我总算明白娴侧妃泼脏水的能力哪儿来的了,口目渲染,不学不行啊。

临行前,娴侧妃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地回了头,踟蹰地问道:“母亲,偷换新娘的事儿,可是真的?”

我估摸着这姑娘心头也早有个底,只想亲口听到一句承认。

大太太没直面回答,反倒是开口问了一句:“你是信得过王爷,还是信得过娘家?”

有前面那些对话铺垫,大太太早绝了他信任王爷的路子,如今这可不是真相问题,真相早被皇帝一道圣旨给掩了过去,谁再谈论便是打了皇上的脸面,如今这问题,那是实打实纯粹的站队问题,这么一遭,娴侧妃哪儿还敢再问?

她行了一礼,道:“女儿明白了。”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壮士朝野迷

我是真没料到,相国府一个内宅院里头的太太竟敢把手伸进朝堂里去,这府中的老爷们都是死了的吗,让一个女人来捉刀。

娴侧妃行了一礼便出门去了,我也懒得看这大太太青灯古佛旁面上慈悲心里龌龊的算计,默默地把片瓦给装了回去,一滑溜,便下了屋顶。我下了屋顶便是正宗回门娘家的越王妃,大摇大摆走上正路也每人敢说什么。

四下无人,唐家相府里常得安静。

也不知是不是天色暗暗淫雨欲来的缘故,明亮光线的东西总是异常惹人注目,因着听见了一场大事,我步履匆匆地准备跑回去让我那蠢夫君早做些准备,一晃眼,却瞧见绿植拥着的小径旁有一团萤火虫似得幽幽团亮,嫩绿色的小光,点点地聚在了一起,终是凑成了大光芒。

我当是什么小虫子,便没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哪知走了一段路便又来了一团虫子,且这虫子好像是有脑子似得,我落了心思瞧上它们一眼,这团东西便一下仓皇地躲进了密树丛里头,刻意地隐藏好了踪迹。

到真不是我对相国府有偏见,这么些东西摆在这,还当真是一个透一个的诡异。

我懒得再理这些东西,肃直了心思继续往前走,好奇心这玩意会要人命的,我可不敢贸然。

哪知我一走,这团虫子便凑上来堵在了前边,我绕开它它便挪了地再阻着我,这明摆着是不让我向前走的意思?

既不让我向前,那我便向后,反正这院子迂回曲折,大不了躲了这些东西再飞檐走壁高来高去一遭,哪知道我一回头,又看到一团虫子,这团虫子没刚刚看到的那团虫子大,倒像是第一团我瞧见的东西。

前有狼后有虎,我再扫了左右两边,果不其然,又多出来两团虫子。

四团虫子四面夹击,半点空隙都不给我留着,想来是铁了心地要把我逼死在这。

这玩意既没实体,我又第一次瞧见摸不透它到底有没有畏惧的物件,如今它猝不及防地就将进攻趋势转向了我,这让我实在是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

要是越王爷在这儿就好了。

这个想法从我脑子里蹦出来,我惊异于这想法萌生的同时,却又不屑地笑笑,越王爷要进来唐家还得依了我带路,就怕这看到不摸不着硬说是严不透风的布防,他就在此刻在我身边,估计也没个想法。罢了,一人被困,总比两人坐以待毙要好。

我忽然又变了脸色……

唐家的布防,唐家的布防莫不是就指着这些虫子?这些虫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初步做下了这个恼人叫人怕的判断,我便再不能在这傻呆站着,直接毛足了劲打出一掌,掌风凌厉得很,冲到了前面的大树都被慌得刷啦啦掉下一地叶子,偏这堆虫子聚散有形有度,我警惕地扫了眼,地上竟然一个虫子的尸体都没有。

这堆虫子似乎被我给惹恼了,纷纷地躁动起来群起而攻之,我就感觉有东西如针似的狠狠钻入了我的脑子我的五官甚至皮肤,疼得我龇牙咧嘴神志不清,偏有一种抓了狂的崩溃,待这崩溃冲了线登了顶,我恍然不知自己是谁的时候,一下戛然而止。

世界空空荡荡。

我给晕过去了。

真的是丢人,但我也真的是被一堆虫子给攻击得无处遁行,只得吃了这波攻势,狠狠地,义无反顾地晕过去了。

我自打没了记忆在这躯壳里头睁眼以来,还没尝试过晕过去的滋味,原以为这就跟睡觉似的,眼睛一闭再眼睛一睁,过去的只是时间。可我这晕过去好像不同,身边虽然是混沌晦暗,但意识还是有的,那感觉就像是抽出了灵魂倒在了一个暗漆漆的黑匣子里。

有光,有光朝我而来。

我一下感觉自己有了眼睛,身边一阵铁链摩擦的大响动,又让我恍然觉得有了耳朵。

有个人回头看我,披头散发,秽污不堪,他身形矮小的很,而我只能朦胧地看清楚了个大概。画面也好像是故意逗我似的,一会儿远一会儿近,晃眼难受,更不消说是看清了。

我不想去看,却闭不上眼睛,我不想去听,却捂不住耳朵。忽然一阵疼痛让我抖了一场激灵,我不由地一握拳,好,有了实体碰到了肌肤,我该是醒过来了。

“王妃如何?”

“臣臣臣臣……不知。”可怜见的,话都说不清楚了。

“呵,不知?”

这人的声音沙哑难听,我却熟悉,可是下面一句鬼泣森然满是威胁的句子从他嘴里头说出来,我就在疑惑他是不是越王爷本人了!

“太医院左院判都不晓得本王王妃到底是何病症?”他冷笑了两下,“看来都是些沽名钓誉的庸碌之辈,这等人,也敢来拿朝廷的俸禄?”

这话一说完,立刻响起了一波跪地求饶之音。

“滚出去!”

步伐絮乱的声音立刻有了,跟逃命似的越来越远。

有人把轻纱掀开,这摩擦声听得舒耳,想来这纱是个值千金的好纱。

越王爷忽然嗯了一声,扬起了声调遮不住他毫不掩饰的快活,他欣喜道:“王妃总算是醒了。”

其实此刻我并没有睁眼,他能判断出我醒了,我还挺意外的,不过到底不能弗了王爷的面子不是?我只好费力睁开眼来,入眼便是我窝了两天的芙蕖院,顶上的金红暖玉纱我还吐槽难看了好几次嘞。

我嘴巴里好像历了三年的干旱,一片荒芜皲裂的地,连口水都没有,越王爷还是一副不肯示人带着面具的模样,他见我张了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福至心灵连忙把茶水拿来,扶半坐起来,小心把茶盏贴着我的唇,一点一点倾斜了角度,让潺潺小溪似的茶水游过我可怜的嘴巴。

我却没法领他的情了,张口咕嘟两口就喝完了,当然也落了不好,久旱逢甘霖,我干芜的嗓子一下承受不住,就跟那松了土的堤坝拦不住水似的,喉咙痒痒咳得声嘶力竭。

王爷到底心疼,软了强调来哄我:“慢点慢点。”

我自己咳嗽了一会儿便好了,缓了两口气顿觉神清气爽。

“你这是做什么去了,”越王爷想冷声质问,可惜没冷下来,又把声音给软了,“昏睡了整整三天,把我给.....”他后面的话便像是被人吃了似的不再多言,我等了半晌,也再没等到他多说一个字。

我便叹道:“说来你别不信,但是我确实是被虫子给蛰晕过去了。”

但这虫子是些个什么东西,我却是实在不知,只是模模糊糊隐约猜测这便是唐家相府里出了名的严密布防。我揉了揉脑袋,晕晕乎乎,人家说晕过去不过是睡了一场觉,但我看来,这晕了一场,怕是跟大夫人共处一室一整天还要累。

越王爷一愣,不可置信:“那些虫子,怎会攻击你?”

我反问道:“那些虫子怎么不会攻击我?”我看王爷模样,看来是对这玩意有些相熟,便乘热打铁接着问道,“王爷,这些莫不是就是唐家相府内的布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越王爷显然是在糊弄我,因为他把本来看向我的目光平滑地挪至了别处,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回复我道:“虫子。”

我冷笑道:“这又无关机密,王爷就真要累我,去你书房里头一个个地翻阅典籍?”

王爷道:“我不想累你,但你性子太急,做事虎头虎脑,我又实在是不放心,你瞧归宁那日,我都说了你那府里头布防严密,你便是不停。”

我老大不服气:“王爷,我在相府里头乱闯也不是一两日了,每次都是安然无恙地回来,怎的这次不知道是撞了邪还是什么,硬就是碰上了。那些个虫子当真是府上作布防用的?诡异淫邪,也能被大家人家用来看院?”

王爷叹了口气跟我说道:“这是西南边陲那头的术法,具体是什么,你让我详细说道,我也说道不出来个东西。只知道这东西换做萤尸,就是虫子模样的东西,钻入你皮里头能把人活活疼死。这东西个小会飞,数量奇多,而且认主,白日里看不到,黑夜里也瞧不见,也只有在有点光亮的乌云密布的天气下才会现行。”

想来我归宁那日的天气也正好符合。

我想了想,这东西既然是秘法,那唐家怎么会使得?还拿着来当了看家的护院。

越王爷继续道:“唐家那位大房太太,出生不低,年轻时候是关中圣村的圣女样级别的人物,后和唐府结了亲,成了上一代圣女的媳妇。唐家能延承相国之位,这两位从关中圣村出来的女人功不可没。”

我皱眉细想,问道:“这关中圣村究竟是什么来头?”

越王爷再不说话,就是看着我笑,我被他笑得看得给看愣了,骂道:“老是看着我做什么?”

“你啊,有些小聪明,一肚子坏水还上蹿下跳,时时刻刻都叫人牵挂着心,”越王爷虽然好像在骂我,但是这语气也不是单纯地骂,“关中圣村是一个连朝廷都没把握看伏的地界,像是个诸侯,却不成王,几十户人家就缩在一个山沟里头安然度日,直到几十年前才朝外头敞开了大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率土之滨,可非全是王臣啊。

我点头道:“我晓得了,唐家,关中圣村和朝廷都已经是政治上的事儿了,这是爷们该操心的地方,我管不着。”见到越王爷因为这句话而缓下来的眉头,便再接再厉继续问道,“但唐家这般在意我,又是什么缘由?”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丫鬟说宅院

府里头的人都晓得,越王爷与王妃恩爱,吃一张睡一房,就连王爷素来喜爱安静的规矩都给打破,那黑不溜秋的不掌灯火的凤凰游书房里,也时不时地为越王妃亮起灯来。

越王爷把那颗天玄珠给了我,我老大地不乐意,这珠子明摆着阴邪,都已经吃了不少的人命进去。王爷久经沙场,估摸着养了一身煞气才叫这珠子安稳,如今给了我,不就像是给一只未带枷锁的猛兽配上个骨瘦如柴的小兵看守吗,也不知我这身份到底是看守还是个被上贡的猎物。

“王爷,”我看着他手里那颗明珠,好看是真好看,我怕也是真怕,“虽然我不让人省心,你也不能明着来害我姓名啊!到时候传出去,新婚不足月的王妃死在了王府里,王爷声誉也是大大的有损不是吗?”

越王爷低声骂道:“什么死不死的,我便这般地不叫你信任,都让你觉得我会害你性命了?”

我软着声音想要求饶:“王爷,这东西邪乎。”

越王爷道:“再邪乎,你的身子也克制得住,在唐家人眼里头,你的作用跟这颗珠子一样。”

他这般说着,想来便是查出了什么东西来了。越王爷自与我相见这天起,便已经身上背着缉寻地黄珠的目的,寻了半天一无所获,反倒是把矛头给对准唐家相府了,地黄珠的事情被抛到了八爪国外头,也难怪皇帝会对他发怒。

不过但凡是个忠臣,或许选择都得朝着越王爷如今的选择上来靠。天玄地黄珠是个稀罕的物件,可惜它不干不净,阴邪异常,供起来反倒是害了几条人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个克制不作祟了,把这东西赶紧离了皇宫或者直接砸了就好,犯不着花大代价去放在寻觅上。倒是这珠子牵扯出来的唐家贪墨一事,蛀虫啃堤坝,重臣贪金银,这是动摇国本的事儿,王爷怎么可能不用心来查。

可惜皇帝护着唐家,王爷再查就是触怒龙颜,这年头,得罪谁也别得罪皇帝。

我想着要听,越王爷却咬死了嘴不肯说,软磨硬泡三十六计都使上也没什么作用,我怒极,看着天玄珠漂漂亮亮发着光就来气得打紧,恨不得直接砸了。

越王爷惯爱笑的,我这副气鼓鼓的模样倒是让他笑得更开怀了些。

我转念一想,想到了那背景深厚的大太太身上,她和王府里的侧妃可是再密谋商量意见大事儿呢,于是我干脆做起了生意,对着他道:“王爷若是把我和这珠子的关系告诉我,我便也告诉王爷一件大事。”

皱眉醒目,我装出了一副极为神秘的模样:“这可是事关王爷性命的事儿。”

越王爷从小几上把黑糊糊的汤药给端了起来,面色平静混不在意,拿银勺舀起一口轻轻吹气,那苦味真是不客气地朝着我鼻子钻,我心中的期待也随着这浮烟一起给湮灭散个干净。

“如今本王心头最重要的事儿就是把你身子养好,”越王爷平白直叙,单刀直入,直接把盛满药的汤勺怼到了我的嘴边边上,“喝药。”

自我被萤尸钻体已经十几日过去了,第一日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过了一个时辰,竟然全身细细麻麻有了针扎之感,不痛,就是难受,难受得我抿着嘴巴一句话都不说,把越王爷脾气急得是越来越暴。太医院自医官到正院判都来了个遍,全都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我的手腕子上头垫了三块布,硬是感觉出伦着来的太医们一个比一个紧张,手指抖得根本就把不成脉。

到了第二日,痛苦就缓解了不少,不过不知怎么的又吐出了一口大血,王爷惊得从床沿边上直接跳了起来。

时间越往后,针扎似得苦痛便越来越轻,到了今日已经和之前时候没多大差别,吃得好睡得香也不再动不动地吐血,王爷的心脏是保住了,但对我喂药的行为确实一日都不松懈,抗议了几遭都没用,只好喝了。

那药是真的苦,据说是补血的,我想了前两天好像还真是吐了不少血,便也情愿地喝了。

我被苦得仰天长啸,连着含了三块糖蜜饯才把嘴里苦味压下去一闸,越王爷在一旁完全就充当了丫鬟的职能来伺候我,外头的小丫鬟也直接默认了他就是个丫鬟,朝他通报道:“王爷,娴侧妃来王妃安,王妃如今......”

越王爷都懒得往外头瞧上几眼,直接不客气地说道:“没颜色的小丫头,王妃如今还卧床病着,让娴侧妃自己回去,这几日不用问安了。”

“娴侧妃这几日都来......说是听王妃已经好的差不离了,才赶忙地过来请安。”

越王爷扭头,眼神冷了下来,他问道:“娴侧妃怎的晓得王妃好的差不离了?”

丫鬟这才惊觉自己触到了王爷发怒的苗头,一下子跪倒在地连喊知错饶命,其实王爷平日里待得下人们也优渥,若是知足,也不至于造得这班地步。

越王爷继续问道:“娴侧妃又许下了你什么好处?胆敢在王妃休息时候进来传话,胆子倒是挺大!”

丫鬟慌了,这才记起自己身为一个奴才的本分来了,跪是早就跪了,此刻不管不顾竟然磕起脑袋来,邦邦得跟古庙里老和尚敲木鱼似的,她泣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婢得了家里头的信,说是母亲忽得了病症,瘫倒于床神色发昏,大夫都说活不长久了。王爷王妃当时忙着,娴侧妃便出面替奴婢请了大夫,奴婢感念侧妃恩德,她让奴婢带话,奴婢不能不带。”

越王爷道:“你做个丫鬟不行,做个女儿倒是孝顺。”

那丫鬟低着脑袋不敢说话,脑门上一块大淤青翻着血,瞧着骇人得很。

“你是本王为数不多的贴身丫鬟,干事利索,手脚灵快,嬷嬷看中你才挑你进了院。可莫不是事儿做得多了把脑子给做坏了去,你母亲病重,怎的会突然病重,前些日子没先兆?偏是掐着点在我与王妃忙碌时候来病重;你若是家中有困难,自去告诉管家嬷嬷,本王不爱亏待自己人,嬷嬷帮本王当了这么些年的家,想来也是依着本王的惯例,娴侧妃是个刚入府住偏院的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王院子里丫鬟家里的消息,怎么会让她知晓?”

越王爷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了那丫鬟面前,声音缓缓沙哑,听着却很是让人平复心绪,本来人家小姑娘哭哭啼啼地不得劲,一抽一抽哭得差点给背过气去,此刻被放平了声调地骂着,反倒是清醒了不少。

那丫鬟抬头,泪光灼灼眼神坚定了,她道:“是王妃身边陪嫁的梅香领着娴侧妃来找我的,说是有一日瞧着我哭,侧妃心善便来问上一遭。”

王爷瞧了我一眼,那丫鬟也忍不住地把眼神往我这边瞥了一个恍惚,我软着身子侧躺在床上,捉到了他们两的眼神,忍不住地笑起来:“得,我身边出奸细了。”

丫鬟赶紧收回了眼神,越王爷却是一副了然的模样跟着我笑。

“奴婢明白了。”丫鬟把声音放着很轻,可那感觉就好像是随手就要拿个板凳来砸人泄愤,“侧妃请来的医生只给开了几服药母亲身子便好利索了,奴婢心里头只念了恩德,竟将脑子给撇了。发生了这等事,奴婢是在对不住王爷的恩德。”

王爷道:“对得住对不住都已经把事情给做下了,待会儿去账面上支二十两银子,回家反省去吧。”

这是明摆着被赶出府去了,不过这话似乎在丫鬟意料之中,她面上不哭不闹,死水一般平静,只虔诚地朝王爷和我分别磕了两个头便退了出去,出门时候步履不乱,还不忘给我们把门给带上。

我叹了口气:“若不是她犯了错,我还真想把这丫鬟向王爷给要过来。”

听我开口说话,王爷登时撇了他亲手搬来的凳子,硬是在我床沿边上占了座,他道:“想来你身边确实是少个贴心人服侍......你带来的那四个丫鬟,打算怎么来处置?“

我冷笑道:“我这不过是被虫子给蛰了一遭,她们就赶忙得去寻念旧主了;这帮子愚钝的东西,我大婚那日还专门提点过,若是听话,留在院里也不是养不起。罢了罢了,她们既然想跟着娴侧妃,那便让她们跟了去。”

“明面赏过去?”

我狠狠一锤被褥:“就得明面赏过去,还是得挑着全府人齐了的时候,风风光光地拿着二抬软轿给大道上晃悠过去。唐家相府这帮子女人让王爷在皇家城中都丢净了脸面,如今我把贴身丫鬟给赏进了月泽堂,我看外头这帮子人还嚼什么舌根!”

”王妃深谋远虑,本王可是想不到这些。”

我笑着又朝向他:“王爷可别自谦了,您的口才我可是一点儿都及不上。说来您这战功,一大半怕不是靠着这张嘴劝降得来的把?”

王爷从鼻子里哼笑出声,没搭话,外头又有小丫鬟隔着门通禀道:“王爷,娴侧妃求见。”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侧妃念族亲

这姑娘倒真是个有韧性的。

我看到王爷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若是把那张面具给拿开,怕是满脸都明确地写着厌恶二字。说来我也挺理解,想越王爷这等身份地位,要的不过是个小鸟依人无甚心机安于内宅的妻妾,而不是个整天想着搅(和谐)弄风云,不得安生的女人。

越王爷冷哼一声就要开口,我先一步赶紧制止了他,“王爷先别忙乎赶人,听我一言。”

“你我夫妻不必拘礼,说就是了。”

我道:“归宁那日,我自己跑出去打探,听了一耳朵大太太和我这位妹妹的谈话,大太太推心置腹,话里话外都想着让这位侧妃当一个府里头的探子,传递消息出去给大太太知道。可这内宅阴私事儿,大太太要知道些什么?左右不过是咱两的关系,想拿着计策挑拨一二罢了。王爷还不如放她进来,咱们面着恩爱,她也是妒恨,到最后自乱阵脚做出了差错事,也能挑得唐府一个错处。”

越王爷道:“唐府的错处一抓一大把,犯不着拿个女人家来开刀。”

我道:“王爷仁慈,可王爷也得看清了皇上的态度,皇帝明摆着是要护着唐家,唐家又是您的岳家,您能上杆子把罪状呈给皇上看吗?就算是把唐家给扳倒了,说出去您的名声也被污糟透了,满京城人都七嘴八舌地说道,说皇家越王爷前脚刚当街强娶了唐家相国府的两位姑娘,后脚就递折子把人家家给抄了,这话如果传出去,王爷日后也难再进官了。”

这年头,大家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哪能都跟唐家似得不要脸面?

但娴侧妃自己有了错处便好说了,自己造的罪过自己担下,天经地义的事儿,每人会去说道。

我继续道:“况且,况且王爷前有天玄珠的案子不破,后有当街抢人亲事的罪责,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可想必心里也是恼了王爷。王爷,您还记得原和娴侧妃结亲的孙家。”

“记得,满门被灭,还涉及了非人族的秘术。”

“您原先可跟我说,这些邪异的东西皇上原先可都是指望着您的。我被虫子蜇了给昏睡了几日,不晓得外头状况,可眼瞧着这几日王爷既不上朝也不办公,可见孙家的案子可没轮到您来管着,圣上此举,怕是已经和王爷离心了。”

我说的严重,越王爷好像并未放在心上,他眼睛弯弯,心思半点没有因为我的判断而来感到沉重,反而轻声对着我说道:“王妃脑瓜倒灵,你且继续说道。”

“归宁那日,我听到大太太跟娴侧妃说道,为了拉拢她,大太太跟她透露了一点朝堂的事儿,恰巧被我听了来。王爷可知晓,唐相国要拿孙家的事儿做大文章嘞!因为结亲,王爷和孙家大爷结下了梁子,也不知唐相国要用什么法子朝王爷泼脏水,王爷,唐家这般没皮没脸的人家,咱们可不得不防。”

越王爷似乎是被我说动了似得,他道:“那你想如何?”

“王爷不如假意和娴侧妃亲近,让她来做个双面探子?”

王爷眼角一下就平了,他果断拒绝道:“不行,你让本王出卖身子来示好自己的妃妾,那和青楼里玉体横陈的花魁有什么不同?”

我刚想再劝,王爷却直接堵了我回来:“孙家的事儿,虽然父皇没把这事儿交到我的手上,但是本王行得正站的直,光明磊落自然不会怕小人的陷害。再说那位娴侧妃,虽说本王迫于无奈强娶了她,可圣上下旨封侧妃给足了颜面,本王也单辟出个院子好吃好喝地厚待她,如今娴侧妃不守妇道,和娘家私相授受妄图谋害本王,此等恶妇,你还想要用她?”

这王爷就是太正,愣头愣脑不知圆通,白着脸面如何能体会能屈能伸的道理,我就不同了,你能从对手手里头把他的武器抢过来,抢过来后又给丢了不用?这是何道理?

我气急,板下了脸道:“那王爷想怎么着?”

“让她回去,再不许踏入咱们院子。”

我问道:“若是她硬是要跪死过去,硬是要见你呢?”

敢让两个丫鬟连着来通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娴侧妃是个心志坚定的狠角色。王爷虽然面狠却是个实打实心慈的,就算是对娴侧妃半点没有情谊,却也会因为她的坚持而退后一步。

越王爷道:“我刻意依着你的意思来,也可以放着你的小计谋不管,只要你开心便好。不过只有一点,玩也好闹也好,切不可以累坏自己的身子,也不能明知虎穴却不管不顾地硬闯,若你真让自己出了半分闪失,我便把你日日夜夜禁锢在府里头,再不能踏出去一步!”

真是好吓人的宣判!

我瞪着他,他也瞪着我,我到底不是个坚定的人,很快便败下阵来,缴械投降:“好,好!”

王爷这才松了口:“让侧妃进来吧。”

外头伺候的丫鬟也是称职,通禀了这些时候都没回音,却还不敢离开,就死愣愣地在门口侯着,如今听到了回应,我都替她舒了口气,脚步颠颠地就去带人进来了。

娴侧妃身边的丫头打帘,娴侧妃弯腰低头进了门来,她本就长得是温婉娇柔那一挂的,此刻梳了妇人发髻,就拿了根步摇缀上,一串由小及大的珍珠颤巍巍地抖在了耳边,青色衣裳没多绣什么花纹,整体素雅,瞧着真是秀丽的好模样。

我跟唐府的人不亲甚至有怨,说句实话,也从没把那府里头的人当成个亲人看待。这位娴侧妃对我而言不过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头的陌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照面,点头之交罢了。

可如今我是越王爷的王妃,这年头,女人都是得依附着男人过活的,我自认不是则天太平那一流的女强人,不爱逆天登极,只想消停安生度日。偏我娘家可劲地造,未出阁前死命算计我不说,还策反了府里头一个妾室。

妾室是什么,是要归了主母管着的内院女人。王爷刚刚说了,朝堂上的事儿不屑跟娘们过手,也不想拿一个女人开刀。可这么个女人要是在王府内宅里惹起事儿来,可不是得我来收拾吗?

若是这女人发了混干下错事连累了唐府,一石二鸟,内忧外患都解决了,只消借借一把王爷推波助澜的力道。哪知这男人是个心气高的,断断不肯用我的法子。罢了,就让她在王爷面前多过过眼,瞧瞧她到底要耍出个什么把戏来。

娴侧妃这十几日面上消停,就窝在自己院里学规矩。此番前来该是备下了万分的准备,从践行的规矩来看,挑不出一点错处。“妾身给王爷,王妃请安。”

行完礼也不敢起身,待王爷开了口才罢。

我笑道:“十几日不见,妹妹倒是清瘦了不少,是府上饭菜进得不好,还是奴才们伺候不当?”

娴侧妃柔柔笑着提醒道:“王妃这是看到妾身高兴糊涂了罢,王爷还未开口呢,王妃倒是先关心起妾身的身子来了。”

我一愣,笑意更深了,伸手捅了一遭王爷,打趣道:“侧妃这是在埋怨王爷呢,王爷还不去开口哄哄侧妃?”

王爷一双锐眼刀削似得杀了过去,以一个钢铁般男人的口吻开始对娴侧妃关怀:“无事便下去!”

我和娴侧妃笑意同时一僵,我赶忙开口打了圆场道:“王爷这是看妹妹身体单薄,想让妹妹早些回去休息呢。要说这王府也地界也是太大了,妹妹一路走来怕是辛苦的很。”

娴侧妃很快便将脸上的尬意抹去,看来这十几天没少在院子里头下功夫,她笑道:“王爷,王妃昏厥了几日才苏醒过来,妾身作为妃妾,又有同王妃在娘家一处的姐妹情分,自是要来探望一番,做全礼数。王爷若是这时候将妾身赶出去,外头那些嚼舌根没立场的奴才,自然会传言说是王妃善妒,只愿专宠,王爷就算是依着王妃的脸面,也得容妾身在这院子里待上片刻。”

越王爷的眼神都变了,一个侧妃,居然开口威胁了他,偏这威胁还有理有据,我确实是想要一个外头的好名声。

“你到是个心细的,”越王爷指了一张下首的椅子,把她给远远支了过去,“坐着吧。”

“妾身多谢王爷。”

娴侧妃侧着身子做下了,抬手让贴身的丫鬟把礼物送了上来,我粗粗地抬眼看过,不过是一些珍惜药材补品一类的,娴侧妃柔柔笑道:“那日王妃在娘家晕倒,可是慌了一屋子的人。王爷怜惜王妃,匆匆地上了马车赶回府里,大太太便将我留下了,老太太连跟着也是忧了好一通,命我装了一车子的补品才放我回来。这还不算,王妃晕着的十几日,每日不断连着地往府里头送东西,大太太都在祠堂佛前跪了好久,就为了给王妃祈福。”

“当真是儿孙不孝,让老太太大太太都忧心了。”

娴侧妃垂着脖子,露出了好一段光洁雪白的肌肤,她道:“王妃就是身子虚弱又不懂得将养自己,七月天气太阳毒烈,身边也不带个丫鬟伺候。如今王妃转醒,身子得慢慢来调养,妾身今日来,除了探望姐姐,还来请的王爷一个赏:娘家实在是不放心王妃身子,且让妾身回去通个平安吧。”

我心里一动,却听到王爷毫不客气道:“报平安挑个身边体面的奴才去便是了,何苦自己跑一趟。”我一急,拿被褥掩着伸手掐了他腰间软(和谐)肉一遭,他皮肉一抖,看了我一眼,又不甘不愿地加上一句,“当然,侧妃纯孝,若要再回去探望,也是和礼数的。”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鸟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林中黑衣攻

倘若娴侧妃当真是跟唐家暗通款曲,那才是正中我心意呢!

娴侧妃面上一喜,道:“妾身谢王爷恩德。”

我瞧着她的欢喜不是装出来的,这女人怕是也听信了唐家大夫人的计谋,想着直接搬出了相国府的面子,要在这偌大王府里头搞出个跟我分庭抗礼的趋势。我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也跟着她欢喜道:“刚刚我还在和王爷商议,想着侧妃的院儿里人不多,怕是伺候得不惯。我这儿有四个丫鬟,梅兰竹菊我瞧着都是妥当的,不如一应地给了你?”

大太太的计谋是不要,我眼盯着她的脸,思忖着她想要走哪一步。

娴侧妃只一顿,许是心里有点小挣扎,却还是道:“娘家出来的到底亲厚,妾身谢过王妃赏赐。”

“不过是几个丫鬟,侧妃身体康健,我与王爷也可心安了。”

娴侧妃带着这四个丫鬟婷婷款款的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重用这些小姑娘,我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水来喝,越王爷呆坐在旁,什么也不说。

又过了几日,我把身子给将养了个结实,吃嘛嘛香喝嘛嘛壮,王爷眼里头透着开心,承诺了要带我去西郊外头的别院里待上一段日子清净,王爷是这般说得:“再过不到一个月便是八月十五的大日子了,这时候宫里都已经张罗开了,你身为朝廷命妇,又是父皇亲笔下旨赐婚的儿媳妇,中秋家宴定是要出席的,届时候你才晓得什么叫做忙碌。”

我听着就头疼,更何况还有那般繁琐的宫廷礼仪,这般想着膝盖也先疼了起来,我问道:“王爷能不能替我告个假,说我身子不适,不便出席。”

“不能。”

我心甘情愿地上了前往别院的马车,偷得一是闲便是一时闲。

这几日娴侧妃跑娘家跑得勤快,我有点担心又有点小兴奋。但此次出行我和王爷都不在府中,只留下她一人看府,到底是有些不妥,我进言了几次要把娴侧妃给带过来,越王爷偏就是抿着薄唇不松口。

我在马车上还有点与王爷怄气,道:“人家都说,家和万事兴,如今放了个点了引线的炮竹在府上,王爷也是心宽。”

“左右不过是个侧妃,能搅(和谐)弄出什么风云?”

我继续侧着身子跟他怄气,侧妃怎么了,且不知坊间流传的话本子里,多得是小妾误国的呢!

“想着这般多做什么?不过就是个十几岁的毛丫头,眉头天天皱得比府里头七老八十的嬷嬷婆子还要习惯,累的自己也不心疼吗?”

“王爷这话说得轻巧,”我从鼻子里头哼出气来,撑着脑袋悠悠道,“我不过也就是个关中圣村一家农户里头抱出来的姑娘,被唐府待得苛责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蒙了福泽被王爷给接进府里当王妃养着,偏唐家还是不肯放过我,累得王爷也要受罪。”

越王爷大抵是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受罪的,坊间传言他身体残缺命不久矣他都只是听闻着笑笑,不过他要遭的罪过确实被我给带来的,虽然他娶我的目的不明,但起码待我是好的。因着我被唐家算计,这让我心里头难免有点过意不去。

我说了这番话,越王爷的注意点显然和我不一样,他有些惊异地问道:“倒是小看你了,你从哪儿拿到了自己的身世?”

“听墙角听来的。”

王爷笑道:“倒是一手好技能。”

我瞧了他两眼,这王爷听得我说自己身世却半点不惊慌,看来也是个明晰情况却深藏不漏的。

王爷脑子聪明,估摸着从我瞥过来的两个小眼神便晓得了我在想着什么,然而还是闷着装傻就是不说,围魏救赵地食盒里头掏出了一碟子西瓜端上桌来,说道:“这是我让府里头冰官临行前特地凉的西瓜,尝尝?”

这西瓜色泽是喜人的嫣红,冰冷的气儿聚成了有形的气息裹着瓜馕汁的甜腻冲着我袭来,越王爷向来是个心细的,每根西瓜上头都插了个两尖头的银叉方便食用,这番子的心意,我怎么好辜负呢?

尝尝便尝尝,这天真热。

行车多时,人声热闹渐渐地都朝车后滚去,慢慢地有了静谧之感,若说这所谓心静则凉还是有些深意,离了那城中热闹的地界,还真是凉快了许多。

车轮颠簸一下,王爷忽然伸手护住了我。

“怎么了?”

王爷并未回我,行程也并未耽搁,仍旧稳妥地向前行进。我虽然没怎么受过训练,但好歹也是称得上耳聪目明观人脸色地,心知前路有所不妥,便开始暗搓搓地开始准备。

我开始拖那繁琐珍贵地拖地外衫,我早穿得不舒坦了。

越王爷惊异地看着我脱衣服地动作,赶忙直接握住了我的手制止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道:“前途不顺,王爷,我若是拖着这么一件衣裳,我还怎么跑路。”

越王爷哭笑不得:“最多不过是一群不敢露面的刺客,本王还不至于没用到连这些人都收拾不了。”

“那我就倚仗王爷保护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长箭直接射穿了窗户横在了我俩面前,我哑然失笑,伸出手弹了弹我两间的这跟鸿沟,挣挣两声好像是在弹棉花,越王爷也跟着我笑了两声,一展袖便破开了车厢侧面的窗户,声形如影,直接窜了出去。

我稳当当的坐在车厢里,也不知这次这波刺客是冲谁来得嘞。

耳廓一动,我忽然听到了车厢前头一阵响动,后有重物落地之音。这声响动后,驾驭着我马车的这人似乎把林间官道当作了田野赛马的跑道,可怜我那拖车的马,被溜起的鞭子打得叫声凄惨,只得加快了脚力地往前狂奔。

得了,冲我来的。

我酝酿了一下,顺道理了发髻整了衣裳,这才挑帘看去,就瞧见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娴熟地驾着车马向前狂奔,我中气十足地斥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劫持越王家的车马,待王爷追来,定会将你们挫骨扬灰,诛灭九族!”

“呵,越王爷待找得到咱们窝身的地再说。”

哟呵,看来还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我又怒道:“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指示尔等害我性命!”

“越王妃还是做回车厢里头安稳些,不然到时候若是路途颠簸,掉下马车摔进了坑里,毁了容颜折了身子骨,那倒是让我不好解释了。”

果真是冲着我来的,那我便不客气了。

我一把扯了帘子,右手聚起掌力就朝着这黑衣人打去,这黑衣人武功不赖,感觉也敏锐,身后就像长了双眼睛似得侧身错开了我的攻势。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却还能架得住我连续不断砸上来的攻势,我看着他游刃有余的防备不由气急,这明显地就是不想跟我打,只想把这马车给驾去他们约定好了的地方。

不过这格挡虽然是稳当,却到底是肉体凡胎,看来也没工夫去拿个趁手的兵器。我缓了一会儿,回车厢里头从西瓜块上拔出了一把银叉握进拳头里去,聚了力道,再行起了一波攻势。

黑衣人浑不在意地依旧是以掌相迎,前几招还能制止地住我,此番确实吃了大苦头。

“啊!!!!”

一声惨叫简直能惊飞林子里头所有栖息的鸟儿,我趁他疼得毫无防备的时候直接把人一巴掌打了下去,准备自己控制着这辆行进不停的马车。

我把一切都算计到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那杀千刀的黑衣人是把马车冲着悬崖驶去的,这莫不是看中了我的美色要跟我殉情?

我正认真准备拔了衣裳跳车保命,这王爷也真是,早些让我脱了不好,非要到这等紧急关头。当真是临场造弹药,自乱阵脚。

不知哪儿又窜出来个黑衣人,那人也跟越王爷一般的坏毛病,看到我脱衣服就要伸手制止,不过他可没我跟越王爷那般的亲熟,这色爪子一伸过来我便一掌给拍了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碰我。”我恶狠狠地说道,直接一掌又打了上去。

“越王妃若是不让我碰着,到时候咱两可都是要摔下悬崖去的命。”

我瞅了眼前路,离着山崖可就只剩下那么一丁点的距离了,心头暗惊,面上却死命给维持着平静:“这前路陡峭,马儿又嘶鸣长啸,想来是止不住前奔的。”

“若是越王妃不再出手,在下定会护得越王妃安全。”

我眼睛死盯着这人,黑衣裳黑面巾,和刚刚被我一叉子叉下马车的黑衣人无异,和未出嫁前花街遇险的刺客也别无二致,想来是一伙人。

有组织有纪律,他们是谁的人,此番又有何计?

我百思不得其解,却慢慢撤了攻势,面上极为认真地说道:“死马当活马医,本王妃不想死,也只有信了你去。”

“谢王妃赏下脸面。”

马车就临近了悬崖,那黑衣人突然使出大力拉着我回了车厢里头,抽出腰间软刀便把车顶给砍了个窟窿,他再是一道大力有形地朝上头一打,我家可怜的华贵的车顶蓬啊,就这样被这来路不明的绑匪给砸成了稀巴烂。

我这个掌家的王妃心都在滴血。

“王妃可得抓住了!”

骏马拖着马车以决绝之姿冲进了悬崖沟壑里头,黑衣人竟然直接拉着我的胳膊从头顶重出了车厢,我手被攥的疼得发慌,头顶还顶了一大片的碎木渣滓,恨得只想把这群黑衣人给千刀万剐。

耳边风呼啦啦的吹,我都不知道自己在下降还是在上升,只不过踩不到实地就是了。

“垂珠!!!”

有人在喊我,隔着这般远的距离,竟也能传到我的耳朵里?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囚室闻人言

我被囚了。

待摔下山崖时候,我就被那不知上升还是不知下降的狂暴气流给砸得脑瓜生疼,本想克制自己不被击垮,却还是没能如愿,整个人给晕了过去。如今再一睁眼,便是一间紧闭得牢房,坐下是稻草秸秆,上头只有一小块手掌大小,透得光亮得窗户,手上脚上都捆缚着重重的的铁铐链,活生生的天牢囚犯模样。

我很认真地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被囚了。

虽然相隔十几天又晕了一遭,不过这次不比上次,这次的脑袋瓜好歹倒是清醒的。我顺着思路理了一下此次被囚的流程脉络,衣裳手段都是相熟的,我心里已经大致地有了数。可这帮子黑衣人跟花街巷子里遇袭的黑衣人好似是一拨人,这又让我没了数。

不过有数没数,如今看来都不甚打紧,保全自己是绝对可以的,甚至我敢断定了这群黑衣人并不会对我下手;但保全对我而言是不顶用的,我还想摸出门去,探一探这群人的底细。

怎么探呢?

我看着那窗户,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方块地方,铁定不是从这里头把我给丢进来的,那这屋子里还有暗门,我敲敲打打地寻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个有空隙的地方,那缝隙被封得严实,我敲打了几下,淅沥地掉下来一堆沙土。

然而,我却没有傻倒用蛮力推开这道好不容易找到的门;首先我没那么大蛮力,其次,外头那帮子黑衣人的首领自然不是个傻子,虽然把牢门给封存了结实,外面怎么可能不记得挂上把合了的锁呢?

我只要透点缝隙罢了,偷点缝隙便是透点声响,我就可以干自己最擅长的事儿。

听墙角。

多少人的静谧算计,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就是被听墙角的人给一点点偷出去的。那些偷出去的算计,还能是算计吗?不过是摆上台面,跳梁小丑的把戏罢了。

我将耳朵细密地贴上去,沉下心来,仔细地捕捉起那一点微弱的人声。

“主家命咱们将越王妃给送回去,说是只消得人回去就罢了,随意咱们怎么处置......这遭规矩倒是有趣,莫不是主家惦念咱们在这荒山野岭的地儿办差事办的辛劳,所以才特地给咱们的奖赏?”说罢便是一阵克制不住地淫笑,“主家当真大气,那越王妃长得模样俊俏,比花街里头的娘们美貌了百倍不止。”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后,便有男音训斥道:“什么猪狗脑子也敢到我面前来献上计谋,越王妃是皇家媳妇,入得了皇家的眼自然讲究全了忠贞二字,若是你碰了越王妃,她咬个舌头便能自尽,主家可明确了要活的不要死的,我看你还怎么跟主家交代。”

不入流的绑匪,捆上手脚铐上铁链卸了下巴,再刚毅的犯人也自杀不得。

那被打的男人敢怒不敢言,反倒是献媚道:“是是,哥哥教训的是。”

“你先下去吧,主家让我去问上越王妃几句话。”

我听见有钥匙开锁的声音,便赶忙地挪了位置坐在草垛上,那草垛堆得粗得很,屁股都被扎得生疼。我趴的地方果然是大门推开的地方,一个黑衣人躲着阳光走了进来,进来瞧了眼我,有些惊异,却还是行全了礼数,朝我单膝跪下先行一礼道:“给越王妃问安。”

其实刚刚听墙角的时候我便认出了他的声音,可不是发狠拖着我跳崖的那位仁兄吗?看来不光是个有武功底子的,他在这群黑衣人里头也算是个小头目了。

我冷笑道:“担不起这位爷行此大礼,我的命还在爷的手上,您若是不乐意了,一掌拍死我可怎么是好?”

“越王妃言重。”

他嘴上说着言重,手上也不停了忙乎,他竟真的从袖袋里头掏出一串圆弧形的钥匙串,掏出了两把给我丢了过来,拿钥匙直接砸到了我的手上,力道之大,直接给我手背上给砸了个淤青一片。

那黑衣人复又朝我跪了下来,他道:“奴才怕冒犯越王妃,还请越王妃亲自解了锁铐。”

这话说的,都已经把我给绑来了,还能说什么冒犯?不过这话我可不能当着人家面给说出来,万一人家深觉有理,便开始朝我冒犯了呢?我可是个有脑子的。

我瞪了他几眼,拿起这钥匙看了看,又思考了下,笨手笨脚地把锁给打开了去。

“越王妃的武功不错,不知师从何人。”

我没直接回答他,反倒是侧着脸对他笑了笑:“当是你们这帮子绑匪劫持我马车时候,对我可是警惕得很呐,我原以为底细都叫你们给摸清楚了,不想还是群蠢得办不成事的,到头来寻不着答案又得当面来询问。”

“奴才办事不利。”他倒是还真认了错。

我继续炸他:“这偌大京都,知道我会武功的人可不多,我这习武无师无门,单靠着强身健体出来的一身蛮力,所以不显露人前,就算是显露人前也没人能认得出来是个武功的路数。不过......到底大意了一次,只有那一遭暴露,你可晓得是什么时候?”

“奴才不晓得。”

我道:“你该晓得的,是在京都花街一幢青楼的时候,当是我被一黑衣人劫持,他全然对我放松了警惕,也因为这份放松而让自己彻底丢了性命。”

那黑衣人沉默不语,过了会儿才低声道:“还有这般事情......”

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逼问道:“若我猜得不错,你如今是想向我来询问天玄珠的下落来的?”

黑衣人道:“天玄地黄珠,本该就是主子的宝贝,若不是被鲛人一族偷盗了去,主子怎么会要费这般费事的功夫才拿回自己的东西。”

“人性本就贪婪,看上的东西都硬说是自己的东西,”我最不屑这般言论,直接逼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到南海鲛人族手上,南海部落又怎么会偏偏要拆开这一对珠子进献皇帝?”

“叛徒作祟。”

这又是一个缘由了,我不想听这破事的前因缘由,只晓得这天玄珠在我手里,便就是我的宝贝,我的宝贝,又岂放到这帮子天天想害我性命的人手上?

我两手一摊,挑眉对他说道:“我说珠子不在我身上,你怕是不信,不如就来上手搜一搜,看看我身上是不是有这个宝贝。”

黑衣人又朝我跪下了,道:“奴才不敢。主子说了,这珠子宝贝得很,越王爷怕是会自己随身带着,王妃既然说没有,那奴才也不敢再过多僭越。”

我收回了姿势,背过身不理会。

“王妃请随我来,奴才定会将王妃送到安全的地方。”

我反问道:“究竟是安全的地方,还是对你们而言安全的,不被他人寻着的地方。”

黑衣人被我这一个个问题怼得实在不耐烦,他冷着声音道:“王妃自己心头有数,又何必多言?跟随奴才来便是了。若是让外头那帮子亡命之徒带着,王妃可不知道要受下多少罪过。”

“这般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敢,王妃请。”

这地方简陋,像是刚不久才挖出来的壕沟,一片漆黑,甬道两侧也没想设个烛台点上灯,然而这黑衣人却依旧能带着我七拐八拐让我摸不清楚门道。走了小半个时辰,我才瞧见了大门,才能捕捉到从外头投进来的光亮。

“这外头是什么?”

前面带路的黑衣人知无不言:“是悬崖。”

“悬崖里头造出这般囚室,就为了囚禁我一人?”我叹息着摇了摇头,“想不到我价值连城,还有人愿意花这般手笔来囚了我,当真愧不敢当。”

“越王妃自谦。”

这般长的时间总算是走到了头,我瞧着外头停了一队的柴草货车,都是些要运进城贩卖的东西,这帮子绑匪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城外的小道劫持了我,又要花大代价把我给运会城里去,这干得是什么事儿?

给我带道的黑衣人朝我拱手道:“怕是要委屈越王妃在这腌脏之地待上一阵子了。”

我摆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说着就表现出一个囚犯良好的态度,自己冲着那份给我预留的空档位置就给钻了进去。

老实说我是真的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要劫持我,还有通天之力花了短短几天就为我造出一个囚禁的密室来。毕竟敌在暗,我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可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出现了。

我说他不合时宜,是他不该在这时候出现,而不是他不该出现。

越王爷沙哑的声音带着一股子霸道的狠戾,他人未到声先至,一声中气十足的放肆几乎能吓破胆小的胸腔里那颗健康的胆子。这一声似乎是对接暗号,林中不知从哪儿刷刷得窜出来一堆装备精良的政府官兵,团团地将这群黑衣人给围住。

也不知是哪个枝头被压住,回弹的时候一声巨颤。越王爷操着把流光溢彩的长刀就从天上一下降落凡尘,半蹲姿势下扬起了脑袋,眼中的怒火简直像是能化成实质像火山活泛似得给喷涌出来。

黑衣人登时就窜到了我的身后,右手呈爪状扣住了我脖子上的大动脉:“若是越王爷敢上前一步,奴才的手便能扼断越王妃的脖子。”

我一愣,这黑衣人明晓得我武功不低,他这个明显给我露了破绽的操作是为哪般?莫非是刚刚聊得投入,刻意心软让我跑了?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情煞不知时

我瞧了越王爷一眼,越王爷那喷了火的眼睛也正好对上我,两两相顾,我心里头不由地一叹。唉,男人大抵都是这般,哪怕是一只小猫小狗甚至是早已经丢弃不用的垃圾,也根本不得由他人来以此作为威胁。

看他这神情也估计心里头只有剿匪的念头,也罢,我来自食其力吧。

可还未等我蓄起力道,王爷那厢却直接开了尊口:“放开越王妃,我留你一条全尸;你若依旧负隅顽抗,本王必将你,你九族之亲,五八分尸,挫骨扬灰!”

听了这话,我脚下一挫,悄默地蓄了一半的力道半途而废,想着莫非这是王爷的谋略?估计激怒劫匪让他们露出破绽好方便攻击?

“王爷您......”

自古反派死于话多,越王爷可没有给这些绑匪机会,操起大刀狠戾地隔空一劈,我就感觉一道罡风擦着我胳膊衣裳砍到了后头的人身上,那伤我估摸着不浅,溅到我身上的献血透过了重重衣裳直接沾到了我皮肤上头,多的大概都有小半盆的量。

“弓箭!”越王爷令。

“哈!”有众将士应声。

“放箭!”越王爷声音狠如阎罗,命令下得果决。

众将士中气十足齐声大喊:“放!”

万剑破空之音盖住了风穿林的沙沙万顷之声。

“有匪,全剿,”越王爷声音扬高,喝道,“杀!”

众将士附喝,大声疾呼:“杀!”

我就站在这修罗场中央,看着这群人挥刀而开战,一个个刀法狠绝半点不拖泥带水,一如他们一字令重的口号。越王爷身先士卒地先冲进了战区,一刀一血溅,全然是杀红了眼的模样。

这帮子黑衣人怎么会是训练有素的官兵的对手,且这官兵还不是普通官兵,估摸着都是越王爷使惯了的亲卫,每人身上都带着一股佛挡杀佛的肃杀之气,均是战场上活下来的能人。

这场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我几乎是没瞧见越王爷手下的官兵有受伤的情况,这帮黑衣人就被灭了干净。

“拔箭清场,”越王爷下令,“清点人数。”

自有将人应和:“是!”

越王爷道:“收刀!”

众人一齐将刀收进了鞘里,动作齐整划一,那寒光一齐鳞闪,亮得差点晃瞎了我的眼睛。

越王爷自然是区别于他手下的那帮子官兵,官兵们是将长刀收回了自己的剑鞘,越王爷一声令下,却是有人径直上前,双手上摊,跪接了他手上使着的长刀。他这长刀虽然在作战时候被舞得虎虎生风,但是重量似乎不轻,侍刀者看身量便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在接刀时候浑身肌肉紧绷,在接下刀的时候光是起身,都要费上好大力气。

也不知这把刀有多重,我还挺想试试。

这般想着,思绪就远了,手腕上的力道又一下把它给拉了回来,我一回头,便瞧见了越王爷那双怒火不减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他直接在我手腕上用劲,把我给朝他拉了过去,我尴尬地朝他笑笑:“王爷,您您您......您弄疼我了。”

越王爷姿势不变,力道却轻了几分,他眼睛依然死盯着我,嘴里高声令道:“归队!”

不是跟我说的。

“是!”

周围一下好像空旷了不少,但经历了刚刚那出,我想着不知道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俩呢,便又讨好似得朝王爷笑道:“王爷,大庭广众,好歹给我留些面子。”

再这么着,我如今还是越王妃不是?

越王爷现在的状态让我瞧着害怕,我说什么,他倒是愿意依着我去做什么,不过就是默默地来做,眼睛死盯着我怒火不减,让我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详预感。

这预感很快就应验了,越王爷只微微一躬身便懒腰抱起了我,我连惊呼都来不及叫出来,眼睛一闪便来到了新购置的马车里头,越王爷长臂一挥,唯一透着光亮的窗户便被拉上了帘。这马车封闭性是真的好,帘一拉上,便漆黑一团,什么都瞧不见了。

我明明没做错什么,在他面前却徒然有了一种理亏的歉疚,此刻眼前漆黑,我倒是看不到他的眼里是不是还盛满了怒火。可是这份看不见摸不着的琢磨不透更是让我不安,于是我探出手向前一抓,软着声音再叫了一声:“王爷。”

我这一抓正好抓到了个软滑冰凉的东西,细细摸来还能用指尖去判别出指甲与关节,这好像是一个男人的手,修长如葱,细直笔挺,若是有点光亮,那定是能看到,是一双极为漂亮的手。

可越王爷不是向来带着皮手套的吗?这又是为什么?

我抓着他的手,指尖滑来滑去地判断实物。他是好(和谐)性子,不动声色地由得我乱动,只是在我随意摩挲的时候,手指不安分地弹跳了两下小幅度,我似乎都能看到他的脸,似乎是有点别扭,似乎却又是有点害羞。

忽然一阵衣衫摩擦的响动,我明显感觉道有人靠着我身子压了过来,车厢里只有两人,越王爷的面具直接贴在了我的脸上,冰凉膈应,这让我有些难受,这点难受却因为是越王爷而唤起了心头的几多兴奋。他的唇靠着我的耳朵,他的呼吸滑过了我的脸颊,他的声音如针如雨细细地钻进了我的肌理,我听到他说:“垂珠,你干脆杀了我。”

我冷不防地一抖,下意识地说道:“不敢。”

越王爷继续冷冷说道:“你杀了我,剖出我的心,拿到案板上剁成碎泥,让它再不能跳动,这般多好。”

我老老实实回答:“不好。”

“不好?”越王爷声音越来越低,低的好像有点听不着他说话,“你这般待我,让我时时刻刻心惊肉跳,明明是胸腔里的一颗心脏,我却感觉它从天上的三十三重天跳到了地底的十八层地狱,跳了个来回又跳回了我的肚子,你让我有多难受,垂珠?”

他不常唤我名字,也不常这样贴身近我,我原以为我俩就是相敬如宾的一对皇家夫妇,可他这般唤我,我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把脑袋窝在了我的脖颈里,他把身子蜷缩成虫子一般窝在了我的怀里,他脱下了皮手套的手,那双冰凉凉好像死人温度的手,慢慢地寻到了我的手,它像是个指明灯一样带着在黑暗中寻觅,它把我放在了一个更加冰凉的去处。

我的胳膊肘对着前臂和后臂成了三角形,我的手被他拉着放在了我的胸腔上头。

越王爷的脑袋贴着我的胸腔,我摸着的冰凉了的东西便是越王爷时时刻刻戴着的面具。

他的手拉着我的手,我两的手一起贴在了他的面具上头,我隐约地好像晓得了他想带着我做什么,本能的想要逃脱开来,本能地要抗拒,可是他握着我的手好像是铁水成型的囚枷,没有用劲我也没有疼痛,就是怎么都挣脱不开,逃离不了。

一种无力,听之任之的无力。

可冰凉的触感却又时刻提醒我趴在我胸口的这人是谁,越王爷的那双眼睛我第一眼见了就流了泪,我不晓得为什么会流泪,但是我感觉他的那双眼睛就是一把钥匙,我那埋藏尘封已久,早已被我抛弃的记忆啊,跟他的眼睛拴在了一处。

命运使然。

事关命,由于运,我不深究,我也不反抗。

我服从地跟从他的指引,轻易地解开了他面具上的扣锁,那面具不沉,轻巧地砸在了我的胸口上,却被王爷暴躁地丢到了一旁,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响动。

他的脸,没了面具的阻碍,直接就贴在了我的脸上,肌肤对着肌肤,眼睛贴着眼睛,唇也紧靠着唇,如交(和谐)合的雌雄蛇一般曲折而绕不可分割,他纠缠了一会儿,便又撤了,松开了禁锢在我身上强有力的男性的力道,缓缓坐起,唇又贴到了我的耳边。

“垂珠,”他的唇冰凉,气息却火热,像是被寒冰裹着的利箭一下把我射穿,“你杀了我,好不好?”

呢喃的声音,沙哑的声音,融合而成像是魔鬼的诱惑,我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上齿咬紧了下唇,说不出,甚至吐不出一句话来。

“你杀了我。”

我眼里头已经盛满了泪,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怒的,实在丢人。

他在我耳朵边上声音温柔,此刻却话锋一遍,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些见过你,碰过你,谈论你,念着你的人,我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恨着怨着,我恨不得挖出他们的眼睛,砍了他们的手,拔了他们的舌头,再撕碎他们的灵魂,我怨得死上天不公,我怨得死天人永隔,我怨得死百世千转生生不灭的因果轮回,我恨我怨,我获罪于天我便站着仰面受刑,多少罪过多少责罚我都扛得起受得住,”他又把声音软了下来,像是迷路的八岁小孩,带着卑微带着祈求只喃喃说道,“但是你不行,垂珠,你不行。”

“你不行,”他细细密密地吻着,“百代千世你都是我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的垂珠,你是天上地下最尊贵最漂亮的女子,你怎么能受到一丝危险?”

我俩的衣衫都已散乱,你的贴着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呼吸如潮涌江海,湍急不息。

“我活不了的,垂珠。”

明明是冰凉如三九天铁栏的手,怎么能撩(和谐)拨出一团火热的。

我腹下被他贴得痒,摸得痒,晃荡的指尖擦过裸(和谐)露在外的皮肤,这阵的痒意似乎能钻进去,穿过了皮肤游上胸腔,像是跟芦苇毛,一点点蹭着我一点都没防备的心脏。

“垂珠......”他又在我耳边说话,呢喃不清,“我活不了的。”

心脏传出了忍受不住的痒意,又回溯重游,再又挪到了胸腔。冰凉,火热,冷热相替,却又共享了温度,像是一摊打散了的泥巴,你侬我侬,胡乱捏来捏去。

你不懂,我不懂,前来后去,又是后来前去。到最后,捏成了一个你,捏成了一个我,我身体里头有个你,你身体里头住了个我。

正文 第四十章 星寥明月心

我是睡着时候直接被马车给送回了王府,说好的别院避暑纳凉也没去成。据我身边被王爷指派来伺候的丫鬟说,越王爷是当着府里头诸位婆子媳妇丫鬟的面亲自抱着进了房,所有人依着吩咐都没敢抬头。

听得此言,我淡定地捧着茶水问她:“当时我发髻上的凤凰衔珠点翠金丝步摇可在不在?”

那丫鬟看上去可比我更淡定:“王妃当时候发髻全都乱了,那根簪子怎么瞧得见。”

我放下茶杯,言简意赅地回了她个哦。

这丫鬟是个清奇的,自我被王爷给抱回府里悠悠转醒的时候,她便已经奉命过来我床前伺候,见我睁眼,很是正式地朝我行了一礼,直接说道:“王妃安好,奴婢名唤将归,是王爷派来伺候和监视王妃的丫鬟。”

她这般坦荡倒是让我不知言何,我沉默了一会儿,便直接吩咐道:“给我端碗茶水来。”

我跟这丫鬟两人相依为命整整三天,这三天里我像是一个衣食富足的囚犯,要什么给什么,有一日还有外头人送进来两只活生生的兔子仅供着我戏耍,可就是不给我出门,半只脚踏出门槛都不行。

王爷也再没来见过我。

问丫鬟下人一句,外头伺候的都说王爷忙于政务,待有空闲自会来陪伴王妃云云,我抱着一点点探究的心态把这问题抛给了将归,她也实在地回答我道:“王爷在怄王妃的气,王妃仔细想想怎么得罪王爷的,便怎么去哄就好。”

怎么得罪的?他把我折腾个半死还问我怎么得罪了他?我又是沉默一会,便又吩咐道:“端碗茶水去。”

人家好好一个身备监视作用的能人,硬是被我变成了端茶送水的老实丫鬟,将归不乐意了,她把桌上御制诗堆泥紫砂壶拿过来,添了茶水直接提在了自己手上,抬起一张俏脸对我说道:“明眼人都瞧见王爷身边萦绕的危险气息嘞,王妃若是再不做点行动,我们阖府上下的奴才可都是吃不消了。”

我叹了口气,这该怎么哄呢?

娴侧妃是个妙人,自我回府,每日里上杆子来定点请安,前几日丫鬟婆子给她拦在外头不让进,她便日日在外头做冷板凳,硬是没法被挑出什么错来,我今日和将归说话烦腻了,一听到娴侧妃按例要进门请安,想了想,抬手放她进了。

将归再不多说话,扶着我坐到了正厅主位上头,我未施粉黛瞧着倒好像是一脸病容,她呢,一身桃粉色衣裳,头面首饰都是崭新而又珍贵的,一张俏脸喜气洋洋,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喜事。

娴侧妃进门时候好歹收敛些了,她先是柔柔矮身一福,嘴里问安道:“请王妃安。”

我故意晾着她,手里头把茶盏玩弄转圈,说道:“瞧见娴侧妃面露欢娱,艳若桃李,也不知是什么喜事?”

我未出声让她起来,她也就听话地不起来,维持着行礼的别扭姿势,还能抬脸笑着跟我回话:“这事儿说来王妃也是大喜,咱们父亲为国兢业,昨儿圣上又拜了父亲为兵部尚书,总管一部,可不是举家大喜的事儿吗?”

这话一出,我给怔愣了一下,心里头的疑惑已经是一重一重的。不过看娴侧妃已经有些站不稳当摇摇欲坠的模样,倒是先大发慈悲地摆摆手,赐了座,让她起身歇下了。

唐家敢挂上相国府的牌子,那是因为唐成珏唐相国实为内阁大学士,圣上面前游走的清贵差事,连带了举家被皇帝给褒奖的大体面,唐府上下算得上是深蒙帝宠。可事到如今,我依旧没听说什么唐成珏干成的为国为君为民的政届大事,倒是因为娶了关中圣村的女儿而大名鼎鼎。

相国何等位置?

秦国张仪,拆合纵,定连横,举赵亡韩,奠秦之大一统基定;汉朝韩信,背水战,垓下围,煞灭霸王,称誉天下国士无双,所谓相国乃是国之脊柱,或文韬或武略,这等人才配得上国之名号。

而唐家这位唐成珏,他所列之位更像是个虚高无权的名位,所谓相国,文官之首抑或武将之尊?手里头可有学生谋士,府里头可有军威兵权?都没有,就是白白地担上了个大学士的名儿。那他这个相国,跟摆在朝堂上的吉祥物有什么区别?

问题是偏偏他还极受恩宠,哪怕是几年的尸位素餐也没让他丢了乌纱,而如今更是不得了了,当了几年相国又拜了兵部尚书,分类本是个耍嘴皮子的文官,这位皇帝是因了什么缘由,把兵部武将给了唐家?

我苦苦思索而不得解,那厢娴侧妃却是笑意盈盈:“咱们越王爷乃是武将之首,官居领侍卫内大臣,如此一般,可不就是大水和龙王庙的关系吗?”

我笑着回她:“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识不得一家人。”

娴侧妃并不理会我出言讥讽,反倒是问我道:“王妃如今可还不晓得?因了孙家的事儿,王爷在前朝不得重用,拜了咱们父亲做兵部尚书,主要也是为了孙家这门案子。”

我故作惊呼:“孙家的案子不过为山匪做犯,如今竟还没将贼人缉拿归案?”

“所以当朝责骂了王爷办差不利。”

我把身子软在了榻上,缓缓叹了口气道:“像我们这等妇道人家,忙活来忙活去,心思总也迈不出这深宅大院的门槛去。侧妃倒是好大的本事,竟把朝野之事给打听得清楚。”

娴侧妃道:“王妃真是说笑了,王爷和王妃本预备着去郊野别院避了暑气,偌大的王府里没个说话人,妾身实在憋闷,只好跑去娘家讨嫌。父亲疼爱母亲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母亲乃是关中圣村出生,见识手段不俗,父亲也爱把自己的差事说给母亲来听,我家去的时候日日挨在母亲身边,母亲闲时便依着如今朝堂局势给我提点几分,也算是有所收益。”

“那可是不俗了,”我朝她说道,“那我以后也得多跟侧妃说说话,也能听点爷们的趣闻来。”

娴侧妃自觉得了大体面,仰首挺胸扶着丫鬟手便离开了我的院子,将归是个急性子,侧妃甫一出门,她便叫了人进来擦桌扫地,硬是觉得娴侧妃玷污了我尊贵的地界。

我哭笑不得:“大可不必如此。”

“哪儿的不必如此,王妃也不瞧瞧这女人的嘴脸,”将归泼辣地插着腰怒道,“她可是位出嫁的妇人,每日堂而皇之地朝娘家跑去像什么样子,是少了她吃的还是少了她穿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府上亏待了她!”

“腿长在人家身上,你还能拦着不成?”

将归继续骂道:“还有,不过是家老子升了个尚书衔,此刻便就欢喜得不知东南西北了?还敢跑道王妃跟前来看不起王爷,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尊贵姑娘,我当了十几年的奴婢,还没听过有媳妇敢在背后嚼自己丈夫舌根的。”

“她可称不上嚼了王爷舌根,办差不利这句话是从皇上嘴里头说出来的,难不成你还要去责问皇上?”我宽慰她道,“且安下心思吧,王爷在哪?”

我略微施了点妆便准备出门,果不其然被外头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给拦住了。她们若是敢伸手阻拦我,依我的脾气可保不准要把她们给打上一顿嘞,可她们却偏不给我什么肢体接触,见我要出门,直接刷拉拉跪了大半个院子,一堆丫鬟婆子媳妇丢了手里扫帚抹布的活计,直接声泪俱下给我磕起头来。

“我要见王爷。”

站在我身边的婆子像是耳朵聋了似的,抬脸问了我一句:“王妃寻谁?”

“王爷,”我硬是自己重复了两便,“我要去寻王爷。”

满院子的人呼啦啦又全部起来了,一副大赦天下劫后余生的欢喜场面,我摸不着头脑,还是那婆子解释道:“王爷吩咐了,若是王妃硬要出来,得再三地确保了王妃是出来寻他的便好。”

将归感叹:“王妃总算是出来了。”

好个王爷,好个一院子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婆娘们。

我给恨得牙痒痒,可我就是骂不出一句话来,看着这帮装的一脸无辜的下人们,深缓了一口气,问道:“王爷在哪?”

站在外头来看,凤凰游这间书阁里头暗得不行,王爷果然是不喜欢点灯的主,我从袖袋里掏出了钥匙却没个用处,那门根本就没锁;径直推开了进门去,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在黑暗里头的人影,仰着脑袋望着顶上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爷耳聪目明,自然是晓得我进门的,不过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硬是没有出声说话。我也不怕尴尬,径直地走到了他身边行了一礼,道:“给王爷请安。”

越王爷轻轻地笑了一声,“王妃可算是出来了。”

我出不出来还不是你决定的,我抿着唇生着气,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又行一礼:“多谢王爷高抬贵手。”

王爷总算是动了他尊贵的身子,脸转过来瞧了我一眼,问道:“进来做什么?”

我摸了摸袖里藏着的冰冷的珠子,挑了个听上去极为贤良淑德的理由回他道:“为王爷掌灯。”

“凤凰游里头其实大可不必掌灯,你抬头来看。”

这漆黑的屋子里若说伸手不见五指,倒也是言过其实,这里头似乎是修造地不严密,哪儿哪儿都能好像能透着点光,可哪儿哪儿都找不着光源的地方,直到王爷出声提点,我才看到这屋子的上层构建。

七层高阁束星辰,星辰盈盈,点如碎泼墨,相拥明月。

越王爷把整片星空给搬进了自己书阁里头。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羞人方锦帕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四十一章 羞人方锦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忧人关中圣

唐成珏便唐成珏,越王爷还心眼贼坏地搞出了那么长的铺垫,我听着差点撅过去,直接上手拉着越王爷的衣袖哀求道:“王爷,您收回成命,还是让我在家歇息吧。”

“理由?”

“抱病称恙。”

越王爷笑道:“王妃好大本事,还有小半个月的时候呢,这就晓得自己那时候的病状了?”

我长叹一声,跌足道:“王爷可别笑话我了,唐成珏虽然名义上为我生身父亲,可这闹出的一出出戏文似的破事,又有哪件是父亲该干的?前脚陷害混婚不成,后脚便能干出买匪杀人的凶事,这算是半点都不念亲情了,我躲得远远的都怕,更何况如今知道了秋狝布防之事是他来管的,这一管,尽数围场兵马都是他的人,我恍若瓮中之鳖,哪里能躲得掉?”

越王爷道:“能称得上是兵马的,可都算是朝廷的军需配置,怎么能说是他唐成珏的人呢?”

我一听,心头一喜,好丈夫,这算是有点门道。

“王爷有何妙计?与我说上两句,也好让我心安赴会。”

越王爷踱步回了书桌旁边,端起茶盏撇去浮末细细地品了,他架势端得足足的,我这颗脆弱的小心脏,却被他给提的七上八下地难捱,我急道:“王爷可别卖官司了,您到底是打算使何计谋来对待这般局势?”

“我倒是想来问问你,为何这般惧怕唐家插手的事儿?”

我撇撇嘴,满是不理解:“王爷这明知故问,是在考量我脑子好使吗?远的不说,尽数都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就是这最近的一次山匪事件,这件事可怎么说呢?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正儿八经的内院王妃,怎么就让山匪给惦念上了呢。若是说这件事没有夙敌唐家的插手,我是打死都不信的。”

这次山匪事件,越王爷处理得很是微妙。他直接带着手下的人把这群山匪给屠干净了,整理尸骸清理现场,用的都是自己人;照理说京郊外头的地盘发现了山匪踪迹,该告知衙门的,越王爷却守口如瓶,根本不让外头人晓得这件事。

前面还有个山匪灭了孙家的案子在埋伏着,越王爷此番知情不报,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可王爷知情报了,确实也不是个好主意。这样搞出一番事儿来,说越王妃在去自己家纳凉宅院的半道上被山匪给劫了,若真是传出去,越王爷没了面子,我也是在外头没法做人了。

所以他此番选择了隐瞒,我心里头还是有点感激的。

越王爷道:“心事忧忡,你就是想得太多,自古都是施计者心忧,你倒是颠倒了个个。”

“不怕贼偷却怕贼惦记。”

“他们为什么惦记你?”

我一愣,下意识地瞅了眼刚刚的书架,忽然就顿悟了,“我这不是来请教你了吗?”

越王爷笑赞我道:“总算是把心思给拉回正途来了,我以为你还想再跟我絮叨两个时辰呢!“

“王爷这话不知是赞我还是骂我。”

“舍不得骂,”越王爷正经说道,“不过你一直在明里暗里向我打听,我也明白,原先本想把你护在庭院里安稳地过上这辈子,不过到底还是没法如愿了。”

他说这话地时候有一种逆天而无可为的悲哀,感觉嘴角连笑意都是带着哭腔。

“我心里头不安稳,你心里面也不踏实,我若是再瞒你下去,怕是这猜忌会横在我俩面前越挖越深,我忍得千夫所指,却忍不得你的一朝背离。如此思来想去了几晚,想想还是罢了,把这些事儿告诉你,让你来承担些明晰些事理,也是好事。”

我不晓得是这是多大的事,但是越王爷总想瞒我,我打心底里头是愿意相信他是为我好的。

越王爷从桌面上抄起了自己刚刚看着的那本书,藏蓝色的封皮上头写着关中秘闻这四个篆字,他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朝我说道:“你可知道关中圣村是个什么地方。”

我努力回想着自己当初听墙角听来的讯息:“那儿是个比城镇大了不少的地方,说是每家每户几百年前都是一家祖宗,姓邹;自己封锁在一片疙瘩角落里百余年,直到唐老太太出嫁唐家,才开始开了大门与外人交往。”我之前捕捉的信息不多,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般多了。

越王爷依着我的话道:“关中圣村,我大齐开国清点疆域之时便晓得那块地方;不过碍于那处地貌复杂,百年间竟然寻不到法子出入其境,便只能由得他们去了。直到四十多年前,唐家先辈无意间闯入关中圣,并且大张旗鼓地迎娶了当时自称是关中圣女的唐老太太为妻,这才打开了他们紧闭的大门。”

我皱着眉头,细细咀嚼思考着这四个字。

打开大门。

越王爷继续道:“四十多年前,父皇少年即位,改元为崇忻;四叔父坐镇番邦,不满父皇推行的削藩令而联合八路藩王挥师夺京,虽然被战乱被镇压了下去,可父皇却因御驾亲征而身中一箭性命垂危,当时还是关中圣女的唐老太太进宫觐见,献上了灵药一品,治愈了众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创伤。唐老太太是携着关中圣的降词来的,加上又朝贡了救命的丹药,父皇便封了关中圣为大齐国土。”

“我猜唐家便是依着唐老太太崛起的。”

“也不尽然,唐老太太的夫君唐玄乃是前科状元,深谙兵法,有张子房在世之鬼才,平定崇忻之乱他也算是出了大功夫,赏个相国兼封疆大吏确实是德位相匹。”越王爷给自己灌了一口茶水,才说道,“因着唐老太太的关系,关中圣村封疆大吏的位置一直牢牢握在唐家的手里头。”

“这怎么可能?”我惊呼出声,“我虽是个不知朝政的内院女子,但好歹也算是读过两本书的,封疆大吏这等官职可是个外派的苦差,唐成珏在京都里日日上朝,我都能时不时地瞧上两面,他怎么担得了封疆大吏的官来?”

越王爷脸上的笑让人有些琢磨:“父皇说他干得了,他便干得了。”

我眼尖,听着王爷声音是越发地蹦不出整字来,一看他手里头握着的茶盏,果然是空了水了,便立刻拿了茶壶给他添水,边说道:“圣心我是揣摩不来的。”

“若说这关中圣村也有意思,他那边满家满户都是亲戚,当了百年自给自足的寡民小国,此刻虽然是投了诚,可贸然地派去个督察使也断然不顶什么作用,倒不如由着唐老太太的意思,赏唐家这么个差事来干。”

我恍然大悟:“怨不得唐家恩宠无绝呢!”原来是皇帝要拉拢的对象。

越王爷道:“况且,还有层警醒在里头,关中圣村当年进攻上朝之物,具是巧夺天工,荒诞不经之物。这村里落后不亲外族,倒是保留了不少家传的原始秘法,这传说了代表着阂族福祉的圣女位置便是最怪异的地方,派一个朝廷直接任命的巡抚,不如直接控制好他们的圣女。”

他把那书翻开了一页,我上前一瞧,发现那是个地图,正标了大齐的国土疆域,以及关中圣村的所在位置。

如今皇帝采用的手段,有些类似汉唐时候常用的羁縻,这手段向来是上层人惯用的法子,总适用于偏远蛮族,史书中记载得多。可这关中圣村套上了羁縻一策我却是不懂了,他们是不是外族我不清楚,单是他们村占有的这处地理位置,便注定了没法子给他们听之任之的快活。

关中圣是哪儿啊,大齐的心脉,上联京都幅员十二郡,下通江南百万顷,是重山叠峦下的官道的唯一枢纽,打通不了关中圣村,大齐版图便跟被腰斩了似得上下不得互通。

我问道:“关中圣再厉害不过也是片土地,怎的由着他们仍旧在自己地盘上做个土皇帝?”

越王爷回我道:“我朝城镇,说得都是朝廷直属下放出去的官员,可是为官数年,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没扎根于就任之处,没资格当个土皇帝?山高皇帝远,其实每块地方都有自己的土皇帝,可是这土皇帝能把人制伏,把钱粮大半存入国库,那土皇帝也放他当得。”

我沉默了一会,顿时觉得无言以对,毕竟综观大局来讲,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

“况且,”越王爷道,“当年唐老太太趁着为父皇献药为名大举进京,把关中圣村心甘臣服之事搞得人尽皆知,父皇以仁义治国,自然不会明里对降臣动用兵马,更何况还有献药救命一事。”

若说皇帝顾念救命之恩而放弃一方土地统治,我是万万不信的,而越王爷这番话说得也实在机巧,我便抓了他话中一个点问道:“明里动不得,暗里如何?”

越王爷对我向来坦荡:“暗里动了兵马,杀不进去。关中圣那片地方,群山叠峦作天险,自有屏障易守难攻,况且还有自己土著秘法布置了外围,稍有不慎,便只能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我想起了相国府那堆奇怪的虫子,喃喃出声:“布防。”可念叨出声之后却又察觉不对,我摸着自己脖子奇怪道:“可那些虫子虽然骇人,但正经算起来半点攻击都没有,怎么能让人全军覆没?”

“你不同,你是关中圣的下一任圣女,布防的虫子自然不会对你作出什么攻击的伤害来。”

就算是心里头早有了底,听得越王爷这般大剌剌地说出来,我却还是一惊,这一惊之后却把所有事给梳理清楚了,我拍着胸脯给自己缓缓,摇头笑道:“怪不得皇家硬是要凑成咱们这对亲事呢!”

也怪不得唐家怎么着都不愿我谈成这波亲事。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朝野棋中局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四十三章 朝野棋中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王府棋中势

将归办事我还是放心的,她不光是依着我的吩咐让梅香亲手把那方羞人的贞洁帕给放进了装婚书的红木匣子里,还让梅香口述,一五一十地把我的陪嫁条目给梳理了个干净。不梳不知道一梳吓一跳,我的陪嫁不光是量少,而且寒酸。

相国府当真抠门。

将归也是一脸震惊,捏起一颗规则不定状态狭小的珍珠就问我:“王妃,这当真是相国府的陪嫁?”

我想想这陪嫁其实也不是我的呀,还是在大太太膝下比较受宠的三姑娘的,连她的陪嫁都是这般光景,我的就更不用说了。于是我对着将归说道:“快些叫人把这些东西抬出去吧,嫁女儿都是这般光景,可见相国府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相国府香火鼎盛也不过两代,既没个家底外头也没个营生,自然抵不住子孙这般挥霍。”

我想想我在家里头的光景,虽说女儿具是要出嫁的,可她们在府里头的吃穿用度那是真的好,佩戴的钗簪也不是外头寻常能用银子买来的凡品,我撑着下巴思索着缘由,想着莫非是唐府太挥霍的关系?恐怕也不尽然。

普通人家控制财政都要讲究开源节流两字,开源为根节流为辅,到底还是将归一语中的,唐家不光底子不厚也没想着要投机置办营生,而且也不会贪。

你贪那一箱珍珠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去拿真金白银去。连贪的法子都不会,更别说当官的窍门了。

我犹自在腹诽发呆,当归指使着几个粗壮嬷嬷便把这件侧房收拾了干净,原本这里头乱七杂八的都没个落脚的地方,如今可算是敞亮了。

将归道:“王妃,娴侧妃原本是要会自己娘家唐府跟爷们娘唠嗑,听到王妃把梅香叫了来,此刻也懒在自己院儿里头不走了,真真好笑。”

“她的人,总要忌惮。”我对将归说道,“这样,梅香既然是娴侧妃身边的体面人,也不要一个招呼把人交过来,一个招呼又把人推过去,你亲自把人带回月泽堂那个院儿里头,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还要做出一副姐妹情深的姿态来,懂了吗?”

将归向来实在:“奴婢没懂王妃意思,但奴婢会依着王妃的吩咐来做。”

“没懂倒也罢了,到时候记得轮排坐着看好戏便是了,”我身了个懒腰,准备慢慢踱回自己床上再睡上个回笼觉,“先不着急忙侧妃那边的差事,先把我给送回房里头。”

将归手巧,她经手服侍我便只要闭着眼睛享受就好。

将归憋了半晌憋出来一句话:“王妃,王爷可还在书房里头呢!”

“王爷自有公务在身。”我使了个万金油把她给怼了回去。

将归是知道再劝我也是没用的了,便默默地闭了嘴,依旧细致体贴地伺候我回了房,依着吩咐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我就在床上小眯了一会儿,这周公还没碰上面呢,我就又得被叫醒,将归此番干了差事还捎了个人过来,娴侧妃拖着曳地长袍的大尾巴带着身后四位端庄的陪嫁丫鬟施施然朝我院子进发,将归像我禀告的时候,我这般的好(和谐)性子差点也忍不住地要破口大骂。

“让她待在正厅里头,好茶好糕点地伺候,”我在床上翻了个身道,“我可是没工夫理她。”

将归提醒我道:“王妃,今儿王爷可是传了消息来要和王妃一起进午膳的,就这样把娴侧妃放在正堂里头侯着,不太好吧。”

我问道:“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将归登时就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威胁,赶忙地跪下。

“主子请回来的人才叫客,硬是扒着门框赶着上门的人哪儿能叫客?”我眯着眼睛那指节扣着软榻朝她说道,“那是贼。”

将归一愣,抬头不解。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道,“浪费时间也好打听消息也罢,总是要东家身上掏出点自己要的东西,这种人,不是贼又是什么?”

将归半垂着脑袋嗫嚅道,“奴婢明白了。”

我话锋一转又把怒火烧到了将归身上,直接指着她骂到:“而你呢!你身为我的一等贴身丫鬟,不说身先士卒为我拦着这种人,反倒是引狼入室地把贼人给带进了我的院子,这叫什么?将归,你说说这叫什么?”

将归咬了咬唇,被我骂得竟是骂出了哭腔,她沙哑声音回我道:“吃里扒外。”

我看着她这模样到底有些不忍,平常事过去也到罢了,今儿正好撞在了我的枪口上,也难怪火气会大一些,不过既然火气大了,干脆就称热打铁,正好立个规矩。

将归是个有骨气的好丫头,我喜欢她也乐意把她给带在身边,不过既然她伺候的是王妃这个位置,就该明白什么能干而什么不能干,我瞧着她那副因为忍泪而憋得颤抖不已的身子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便指了椅子让她做下,缓了语气道:“你是我的大丫头,偌大王府你也是我最信赖的人了,有些事,该硬便要硬回去,怼回去,你后头撑腰的又不是面空墙,而是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呢!”

“王妃厚爱,奴婢实在惭愧。”

我朝门口看了一眼,就算没有隔墙视物的大神通,也能在心里头大致地描绘出娴侧妃坐立不安的模样,我道:“她要坐着便坐着,毕竟是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也算得上是这个王府的一半主子,咱们院儿里的都是体面人,做不出把人给赶出去的事儿。”

我把身子继续往榻上一软,心里头暗搓搓地冷笑,来吧来吧,我不好撕了面皮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你给轰出去,可王爷那就不一定了。我如今肚子里憋着一团火,越王爷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将归被我骂了后便在我房里伺候着我,就指了一个小丫鬟去伺候娴侧妃。我被这一通闹剧搞得也清醒不少,睡意是被驱赶得干干净净,不过也懒得起身,就在榻上赖着不想动。也不知道隔了多久,就听到有小丫鬟急匆匆推门进来的声音,那丫鬟被将归调教地守规矩得很,把声音拼了老命地压低了才敢附在将归耳朵边上禀报,饶是我这般耳聪目明,听她们说话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力道。

“王爷在正厅里头摔了杯子,正责骂侧妃呢!”

将归经了我的点拨,这事儿便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挥了挥手叫那小丫头下去了,撩了床帘小心翼翼不发出动静地瞧了我一眼。

我装睡,呼吸都刻意平了不少。开玩笑,这时候过去还得蹚浑水,我还不躲着些。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又有小丫头急匆匆跑来了,我眯着眼瞧了眼将归的模样,见她脸上也浮现起了慌乱,我便晓得,我出场时候到了。

将归匆匆将小丫鬟带出门去的时候,我已经自己齐整了衣裳从床上爬下来了,见将归回来,我笑眯眯地抬手招了她过来,笑道:“好姑娘,快来给我梳妆。”

我们主仆两悠悠地朝正厅走过去,路上我问将归道:“如今那正厅里头形式怎么样了?”

“王爷坐着,侧妃跪着,菜肴一筷子没动过,王妃您想想是何等糟糕的光景。”

我问道:“王爷哪里犯得着向娴侧妃发那么大的火气?”说起来她算哪根葱啊,头发长见识短,三两句就能策得窝里反的蠢货。

正厅里头果然是形式尴尬,越王爷带着面具浑身包裹掩饰,闭着眼坐在了绣凳上养神,娴侧妃哭哭啼啼地跪在了桌子旁边,一双美目肿得跟桃似得,哭声绕了这屋子两圈,比鬼哭狼嚎还难听些,看来这位娴侧妃是被训斥得很了,丁点的察言观色都撇到脑后去了。

我极其娴熟地朝王爷行了一礼:“问王爷安。”

越王爷虽然闭了双眼,不过他那僵持在原地的双手动作我可是瞧见了,他张开眼睛透着面具瞧了我一眼,说道:“起来吧。”

我起来了,不光起来了还上前两步准备把几乎瘫在地上的娴侧妃给拉起来,越王爷难得冷了音调,他那嗓音本就是嘶哑难听的坏底子,如今把声调给冷了下来,像是拿着尖锐的石子在刮玻璃碴子,他说道:“我叫你起来,可是叫她起来了?”

这一问着实是让我下不来台面,我乖觉地先认错道:“王爷,娴侧妃她”她再不起来就要给哭傻了。

越王爷冷声回我:“你且来问她。”

娴侧妃哭得一抽一抽的,她说话也是一抽一抽,我听得也是一抽一抽,抽抽得我气都差点没给缓过来,她道:“妾身不过是,妾身不过是听信了流言蜚语,为了保重王爷贵体,才冒言一问。”

我倒是听得起劲,便询问道:“什么流言蜚语?”

我这句话还没细问下去呢,越王爷却猛地一拍桌子斥道:“都给我退下!”

整个厅里的人好像都缓了口气,赶忙敛袖垂头几乎是垫着脚尖地匆忙退下,恨不得把呼吸都免了,自己就是个透明没法让人瞧着的东西。

“你说越王妃婚前早失了贞操,究竟是听了谁的妄言?”

越王爷冷声问她,我心里却是一踏实,果然是拿着这事儿打算玩我呢。

娴侧妃哭哭啼啼不肯答话,越王爷却忽然冷笑起来:“一个王府妇人,竟像个市井糙婆一样乱嚼舌根,究竟是私相授受还是内外联手,你当本王当真是查不出来吗?”

我在旁边笑着添了把柴火:“估摸着是下人嘴碎,不如全拿了来细细拷问?”

说说520免费阅读_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唐家两头势

我这话明摆着是要抄家呢,拿了娴侧妃院子里奴才来拷问,那跟把她囚了有什么区别?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就出来了,就汪汪一片蕴在眼里也不滴落出来,努力营造出一副悲苦可怜委屈的小模样,我把茶水拿在手里头低垂着脑袋,声音哽咽地说道:“我是个苦命人,自小挂在了大太太膝下教养,生养之恩大于天,就算只是个养育恩情,也足够抵了半边天去,我拿什么来跟天争?”

“啪!”我把杯盏往几上一摔,擒着泪一下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怒道:“可我不信娴侧妃不晓得我在府里头时候的光景,虽是单另独住了一个宅院,但那院子破落得可能住人?更不要说吃穿用度,这哪里是比着一个小姐的份例来伺候的,大太太身边稍有体面的都会给我甩脸子,如今侧妃又传出了这么个消息来,这是打量着坏我清白,让我做不成人啊!”

我含了半天的眼泪总算是唰得一下全给流了出来,霎时间便泣不成声:“无论我在府里头是何等委屈,关上门便是一家人,我虽没怎么读过书,但也听过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的说法,我再怎么难过伤心,对外总归要做得妥当,要担得起相国府小姐的尊贵。如今你却胡乱听信谗言,让我面上难堪,让相国府整个的难堪,你心里头可安啊?”

娴侧妃抽抽着狠命摇了摇头,“是妾身不好……”

我问道:“你哪儿不好?”

“妾身……误信谗言……”

“这谗言是哪儿听来的,你往相国府娘家那头跑的勤快,莫非是从唐家相府那边传过来的?”

“不!!!”娴侧妃按着自己胸口死命地惨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地像是破空的长哨,“不是从,不是从唐家相府,不是从咱们娘家那边传出来的,是我院儿里的下人们嘴碎,我听着厌烦,心里又慌,这才脑子昏了来把这等龌龊言语告知王爷的。”

沉默的越王爷此刻总算是开了贵口:“你院儿里的人?你既说自己娘家无错,那就是归结不到自己陪嫁那边,可你院里的除了自己的陪嫁便只有本王的人了,娴侧妃这是在怪罪于我吗!”

伴随着这语音落地还有桌子粉身碎骨的咔嚓声响,越王爷身份尊贵,用不着像我这般层层递进说唱俱佳地套她的话,只需要佯装一怒,这胆小怕事的女人便把什么都说了。

“妾身哪儿敢怪罪王爷!妾身哪儿有这个胆量!”娴侧妃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白眼上翻好像是要顷刻就仰面倒地厥过去,“王爷,是臣妾陪嫁的婆子嘴碎,是臣妾房里人的错……”

我跟王爷很是沉默地叫唤了个眼神,越王爷不肯出声了,这内宅争斗女人斗嘴皮子的事儿他估摸着是真没经验也不擅长,我被他盯了半晌,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这等嘴碎的婆子,乱传谣言不说,还怂恿你跑来王爷面前,让王爷听到这等龌龊不实之事,你还不把她交上来?”

娴侧妃看来是想拼死争取一下:“是妾身听了这般话,执意要来……”

“放肆!”我拍桌骂她,硬生生用着桌子响动给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蠢话,我大跨步走到了她面前,抬起她的头来,小心翼翼地从牙缝里挤出字来问她道,“你当真想揽下这等罪过吗?”

娴侧妃也是一愣,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直接射了进来,我便看到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瞳孔涣散,清亮的眼神刹那间失了焦距。

娴侧妃不负众望,总算是晕了过去。

我跟受惊小鹿一般差点蹦了起来,回头看,又猝不及防地掉进了一个幽深的眸子里头。

越王爷拍了拍手,就有丫鬟垂着脑袋拱手恭谨地进了门,越王爷声音平复不带一点波澜,直接指了撅过去的娴侧妃说道:“侧妃晕过去了,叫人把她送回自己的院子里头,好生照料。”

“是。”

越王爷尤嫌不足,又加了四个字:“好生看管。”

下人们也只有回道:“是!”

待到屋子里又只剩我与越王爷两人的时候,我这才卸下了半身防备,捡着一把椅子就软在了上头,捡着茶水就往嘴里灌,自己都有些毫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吓死我了,可真是吓死我了。”

越王爷倒没理会我的呢喃,只悠悠先向我抛出了一句道:“这是我的茶水。”

我一口水干干净净全给喷了出来。

越王爷这才问我道:“怎么吓死你了,我看你游刃有余应付妥当得很。”

我道:“这位娴侧妃晕得实在是时候,我前头就看她一抽一抽的,想不到硬是憋了一口气要撂到我手上才能晕过去,看着倒像是我说了什么话来把她给吓晕过去的,若非王爷睿智明辨,否则我还真是洗不清这冤屈了。”

越王爷是闷骚型,冷不防地就给你来一句暖话:“无论何时,我也只有护着你的。”

我自动地忽视了这句,问他道:“王爷怎么来得来拿娴侧妃下手?”

我当真是看到了她眼里头明晃晃地闪过了一念杀气,他道:“如你所见,乱传谣言,霍乱内宅,这等不安分的女人我留不得他。”

我赶紧道:“王爷可不能办了她!”

“理由?”

我先抛出了一个:“我两都是相府出来的,又是名义上的姐妹。”

“说一个能入得了耳的,”越王爷说道,“你这个理由,蠢得怕是连自己都听不信。”

好吧,我谈了一口气,说出了实情道:“就当王爷可怜可怜我,让我把这位侧妃留下给我换一个贤良的名头,我两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同出王府的姐妹,王爷若这般迅速地就把她给办了,外头人怎么说我?妖媚惑主,嫉妒成性,姐妹不睦,若是这些秽辞真放在了我的身上,我这辈子都要在旁人指点中度日,郁郁地埋在王府里得了。”

越王爷语气平缓语调慢慢,缓缓地就把我给堵了回来:“这话听你讲过,我也不会让你声誉受委屈,如今是我亲手办了她,对外也只会说是犯了王爷的不敬,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扯不到你身上,你怕些什么?”

我噎住了,如鲠在喉,就像一拳挥在了棉花上。

越王爷偏还不放过我:“你怕些什么?你对我怕些什么?”

我豁出去了:“我得留着这位侧妃妹妹,让我证实了心里头的一点猜想。”

越王爷眼眸稍黯:“我得逼问你许久,你才肯将实话说出来,我究竟是多少让你不得信任。”

“王爷有主子,我小心些也是应当的。”

越王爷指着一张椅子对我说道:“你坐下来慢慢说。”

我半点不客气,这可是我的院子我的房间,还能让人指使了我不成?我不光是坦荡荡地坐下了,还顺手抄了桌上一碗莲子羹慢悠悠地喝着坐下,越王爷也不催我,就看着我喝着汤羹,我在他面前把这莲子羹喝完擦了嘴角净了手,做足了派头,才把眼睛朝越王爷瞧过去。

我先问道:“王爷何必拿侧妃发火?”

越王爷道:“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吗?还好歹是同一府里头出来的,竟拿着你的贞洁名誉开玩笑,当真是蛇蝎心肠。”

这年头对女人实在苛刻,若是妇人被自己丈夫都骂了句蛇蝎心肠了,那她基本上做媳妇的人生也就到头了。

我笑道:“王爷这般说怎么行?您让奴婢们看到的帕子,玩弄人心,这帮蠢奴才才赶忙地去告诉了自己主子,您是挖坑布陷阱的,看到娴侧妃这般模样应该是在意料之中,装出个雷霆震怒的模样也就罢了,何必当真气坏了自己呢?”

越王爷没否认也没承认,喝了口茶,不作言语。

我叹了口气,这尴尬氛围还是得我来解释,于是我说道:“其实我留着娴侧妃,与我而言倒是有大作用。您还记得前几日您准备携我去别院歇息,结果遇到山匪那件事儿吗?”

不用看他的脸都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着想杀人的气氛。

我赶紧忽视,扯了正经话题对他说道:“我在山匪那日便起了疑心,若说绑了咱们算计咱们路线的这帮子黑衣人是山匪,倒还真是委屈了他们,我仔细瞧过,那些人衣着佩刀都是上等的玩意,如今世道太平,等闲山匪都穷得叮当响了,哪儿还能搞出这些东西来?”

“没力气自保把自己送进了劫匪窝,倒是有力气去关注这些东西?”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冷言嘲讽,继续说道:“王爷难道没觉得这帮人有点眼熟吗?”

越王爷道:“哪儿能不记得,花街青楼敢劫持你向本王威胁,索要天玄珠的就是这帮人。”

我道:“这帮子绑匪如今在咱们去别院的必经路上埋伏,可见是有人泄了咱们的踪迹,阖府里都是王爷的人,想必都是不敢欺主叛主的忠奴;如此说来,也只有嫁进来的娴侧妃和陪嫁进来的唐家丫鬟奴才,这两者无论是哪一个,都和唐家有脱不了的干系。”

“可唐家老太太丢了地黄珠是实事,黑衣人绑匪拿了珠子也是实事,如此一来,便让我困顿不已了,到底是我从到尾我猜的都是错的,还是......”

越王爷问道:“还是?”

“还是如今唐家,根本早就分成了两派人家。”

偷了唐老太太珍贵不已的地黄珠的贼是内贼!就是可怜她那么大岁数,算计了半辈子,最后却被自己的子孙算计到自己的头上,当真是可怜可叹。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王府尘埃定

越王爷道:“原来我也曾疑心,唐府这么大的人家,做出的事儿一件一件不像样不说,还有点窝里横的嫌疑,如今你这般猜忌,还真是能站得住脚。”

我道:“其实明眼人都是能看出来的,放在咱们府里的娴侧妃也好,放在朝堂上的现任相国唐成珏也罢,都是关中圣村这两个女人对外的棋子。娴侧妃明着已经投靠了大太太,这点我是晓得的,可大太太不像是会干这种蠢事的人啊。”

“我看这个娴侧妃也不是个清醒的,唐家大太太不是这般人,唐家老太太是个成精的,更不可能想出这种不入流的法子,这么细细地究下去,如若不是娴侧妃旁有投靠,那边是她脑子混了自己使出了愚钝招数了。”

我万分苦恼地撑着脑袋,“还以为她是一步棋呢。”没想到是块废铜烂铁。

越王爷道:“你若不喜欢,那便将她放出府去。”

我道:“娴侧妃是从唐家出来的贵女,放出府是王爷仁慈,可她究竟是念不念这等仁慈呢?出了府,满大街嚼舌根子可怎么来说?暗里不行咱们来明的,可明面上整个大齐都知道娴侧妃是皇帝赐婚给王爷的,王爷这般做,可不是在打皇上的耳光子。”

还会连累的我名誉受损,不过这话便不必要说了。

“那你且说说该如何?”

我道:“找个草药,让她身子弱了,一天天只能待在屋里,届时候好吃好喝地养着便罢了。”

越王爷沉吟:“下毒之人最是阴邪,可是要废了不少功德……”

他话没说完,我屁股已经不安分地扭了扭,在这沉默的氛围中突兀了一声吱嘎的声响。

越王爷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沉吟道:“下毒这件事可行,但你不许沾手,我来办吧。”

我拍着马屁讨好道:“其实咱俩谁来沾手都是一样的。”

越王爷眼角含笑:“一样的,却又是不一样的,内宅阴私这种事儿,女儿家粘上就不好了。由我来亲手做,总算是不白浪费了你这副干干净净的身子。”

我说一样的,是因为这事儿若一个万一真是传了出去落了人家口舌,无论是越王爷做的还是我做的,这笔账都会算到我这位当家主母的身上,越王爷说的一样,我却不明了是什么情况了。

忽然灵光一现,记忆里有段梗给我脑海里浮了上来,我打趣儿道:“哎,王爷,我记得可是有人说过,不屑得跟女人动手,可是这次怎么就依了我呀!”

抓住了一个把柄,我手托腮笑意盈盈靠在圈椅那根细细的把手上,开心得不得了。

“她若只是安分守己,我便罢了;只是这次,她触了我的底,我焉能留她安然在府里头待着?”

原来越王爷的底是不戴绿帽,这算不算是在借机提点我?不论他有没有这个想法,我先记下就是,毕竟要在人家的地盘上过活呢!

我朝王爷问道:“王爷,问个您不爱听的问题,这贞洁帕的坑是你挖给娴侧妃跳的,她有此反应也应该是你意料之中的事儿,怎么就能发这样大的火?”

越王爷这番动作,在我看来就是借题发挥,不过我没敢说就是了。

越王爷问我道:“谁与你说,我这般动作是为了一个小小的王府侧妃?”

我被他堵得一愣,在我认知范围里头,我的对手就只有娴侧妃,相国唐府还有他们家养的动不动就出现喜欢劫持我的黑衣人,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越王爷这般说来,看来是还有劲敌了?

不过再有劲敌也不是我的,我噌地一下站起身,对王爷说道:“王爷深谋远虑,思及朝廷,我脑子糊涂目光狭隘,是万万及不上的。”

我想溜了,既然不是内宅和娘家的事,我何必去费那脑筋功夫去插手呢?

越王爷那双眼啊,也不知道是不是面具厚实的缘故,他那双眼格外的深邃,每次被他瞧着总是有一股要被吸进去的冲动,他看了我半晌,不说话,就干看着,看得我以为他思考着要把毒给下到了我身上,良久,总算是挥了挥手,“别走,留下来陪我吃顿饭。”

我瞅了眼桌上的菜,菜色是好的,山珍海味荤素相宜,就是这桌子菜见证了两番争斗,早就凉得不成模样。我心里头万分地想念自己房里的小厨房,便婉拒道:“王爷,我困乏了。”

越王爷兀自地走到了饭桌跟前,这筷子才抬起又给放下,他说道:“既然困乏,那便回房好好歇息去。”

语气里已然透着一股不高兴。

我想想,礼数和关心还是要给王爷到位的,毕竟现在身份是人家媳妇,便劝道:“王爷,这桌子菜都凉透了,我唤人进来给您热一下再进吧。”

越王爷道:“不凉。”

我被他这两个字给堵了严实。

越王爷又道:“你不是身子乏了要下去歇息吗?”

得嘞,明着面赶人了,我赶忙行礼踏出了房门。外头太阳烈烈,我被晃得一眯眼,摸了摸鼻子,总感觉沾了一手的灰。

日子过得很快,这段时间王爷就在书房里,我就懒在自己房里,王府的庄子铺子的账目都到了我手里头,可我不爱看这些,每次听得汇报都是懒洋洋地提不起劲道,将归自从被我教训了后,便成了察言观色的好手,见我面上有一丁点的不快,便端茶奉水地伺候。

好容易挨到她讲完了账目,我听得钱粮差不多都能对上,便挥手让她们退下了,屋子里总算又归了安静,我问将归道:“之前我吩咐的把月泽堂的奴才们整治整治,干得怎样了?”

“回王妃的话,奴婢已经将月泽堂的奴婢婆子尽数换了一波。”

我道:“做人得留一线,留下三两个娴侧妃身边的体面人,剩下的都换了吧。”

将归小心翼翼问道:“奴婢愚钝,不知这两三人该怎么挑法,还请王妃示下。”

“既然是娴侧妃身边的体面人,咱们不是她房里的,自然不知道她认可谁,再说了,挑挑捡捡也得是主子的事儿,让她自己去选吧。”

“是。”

我忽然想起了件事,问她道:“明儿是不是要启程去木兰围场了?”

“是了王妃,”将归答我道,“因为这次木兰秋狝非同小可,王爷说了要带着王妃同去,咱们下人们便打下了十二万分的心思,给王妃专门派了辆马车,衣裳吃食玩意都准备妥当,王妃只管带着人去便是了。”

这话说的爱听,我就喜欢这等不比我动手动脑的事儿,于是我赞她道:“聪明的丫头。”

“王妃教的好。”

我两主仆又开始思量明天待到马车上的吃食,我越聊越是觉得将归这姑娘真是个人才!年岁虽小做事却齐全,尤其是听到把桂花糕带了一食盒去的时候,直接狠狠地夸了她几遭。可夸了她几句便就找不着北了,这小妮子,直接蹬鼻子上脸地问我道:“明儿王妃和王爷一道出门,王爷说了,奴才不必带多少,否则让皇上瞧见还以为是惯养尊处优的爷,吃不了苦呢!但毕竟是山高水远的地界,王爷一个大男人出门收拾东西怕是思虑不全,说实话,这些软细物件的收拾,爷们儿哪里有女人妥当,王妃不如去瞧瞧。”

我乐呵的劲儿还挂在脸上,声音却寒了,我道:“王爷身边的奴婢媳妇婆子也不少,若是连出门的包袱都要王爷自己亲手来操办,那还要你们奴才做什么?”

将归一愣,沉默且顺从地回了我一句:“王妃教导得是。”

我享受着她的按摩,舒坦地问道:“王爷那边带了几个人?”

“两个随身的小厮,剩下的丫鬟嬷嬷一个都没带。”

我眯着眼问道:“我这边呢,你给安排了什么人。”

将归极为骄傲地朝我说道:“王妃不用带着多少人,王妃只需要将我带去便行了,我一个能顶了他们丫鬟侍卫婆子十个。”

我瞧她模样可爱,自己也忍不住地笑,可是笑了后还是得把血淋淋的现实剖给她看,我道:“你错了,我这次可不能带你,你得定下心来,帮我盯紧了府里头的动静。”

将归一下就蔫吧了,委委屈屈道:“王妃,从前就算王爷跑到南疆那边去作战,府里头也各自摊了各自那边的职责,王府运转安好得很,哪里用得着专门指了人来看着。”

“今时不同往日,府里头可是来了女主子。”

“女主子和男主子都要出门,下人们自然会妥帖看管府事。”

我问她:“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位。”

将归道:“月泽堂那位如今可是每天蔫蔫地懒在床上,吩咐丫鬟们看紧了就是,何必要奴婢们去看?”

“她这几日还回娘家吗?”

“病的都起不了身,还怎么回娘家?”

我心里头疑惑,王爷亲自出手,用的药劲居然这么大?

“王妃安心便是,”将归劝我,“不过是位侧妃,能干出什么事儿?”

我心头也慢慢被她说服,是了,唐家想过唐成珏可是被指派了到木兰围场去布防了,府里头那几个女人手上没了棋子,该没法子轻举妄动。看着将归憧憬的模样,还终究是点了头,允了她的跟随。

第二天天亮得极好,秋高气爽的天气,呼吸两口都是舒爽的。可带我被抬着来到大门口,看到前进的车马队伍时候,心里头警铃乍响,揪了旁边将归问道:“王爷莫非不是骑马前去?”

将归狡狯地对我笑了笑:“王妃坐车,王爷自然也跟着坐车。”

我咬了咬牙到:“那他坐车,我来骑马,如何?”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木兰起程路

我谅解下人们的一片苦心,可她们也该体谅体谅我的处境,明眼人都瞧得出我和王爷现在赌气呢,木兰围场山高路远,我两相顾无言对上三两天吗?

将归还过来低声劝我道:“王妃,也别跟王爷怄气了,坐车这法子……”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抬头瞧了一眼,赶忙闭了嘴向后退去,好像恨不得自己不在场似的。

“我让你好好伺候王妃,可不是让你伺候着在王妃耳边嚼舌根的!”

越王爷的声音被他刻意板正了些,听上去就是一种不威自怒的霸气。我也僵直了身子,这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我只有硬着身子不去转身。

众人都在跪下行礼,我一人站着似乎说不过去。

也由不得我说不过去。

腰上有一股狠劲道把我给直接拽了过去,腿上再有一道气力把我给托举了起来,一瞬间两脚空空天旋地转,我一抬头,下巴就撞上了越王爷那那张常带的面具。

我都听到了咚的好大一声响。

下巴没了。

生生的黑铁啊,我的下巴可是肉长的,撞上的一瞬间我以为这一块肉都被削掉了。

我本不是个软弱性子,可眼睛对上了越王爷的那一瞬间,眼泪却忍不住地要跑出眼眶,我忍了忍,抽了抽鼻子,可那些藏在眼底的水珠子还是有一种夺眶而出的冲动,我再忍了忍,忍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得发慌,这才给憋了回去。

可惜只是我以为憋了回去,有一行泪还是很莫名地留了下来,泪珠子直接滚到了我的唇角边上,一抿全是苦涩。

越王爷本来怒气冲冲的眼瞬间就散了底气,叹了口气,直接把我抱上了马车,撩开帘对外头车队极为淡定地吩咐道:“起程吧。”手却很不淡定地从马车里自带的匣子内开始掏药膏。

我摸了摸自己下巴,有点烫,估摸着还有点红,但肯定是不怎么严重,便极为直接地伸手按住了越王爷的手说道:“我没事,你可别慌乱了。”

隔着皮套,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手从松散开的掌到握紧成拳,这握紧还不是普通地握紧,他这拳头劲使得把皮肉都抖得颤个不停。我生怕我哪儿做得不对而惹怒了他,便想收手躲得远点。

这么丁点想法都被越王爷给查询到了,我收回手的那一瞬间越王爷就把自己的力道放在了我的手腕上,我惊呼出声:“王爷,疼!”

我生怕他一用劲就把我手给掰断了。

他一下又抽回了自己的手,我趁此机会赶忙缩到跟他对角的偏落里,我俩就这样相距着马车内最远的距离开始对峙,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对峙什么。

我笑了笑,蛮尴尬地打破了僵局:“王爷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氛围。

我又僵硬地笑了笑:“王爷可是口渴?”

“不渴。”

......奶奶的,老娘不哄了。

这越王爷自上了马车开始就是一副臭脸,明明就是我被撞的下巴,明明就是我被硬拽的手腕,明明就是我受得疼痛,他摆了这副样子做给谁看呢!

我俩这种沉默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在中午时候抵达官驿的时候总算是有了个由头说话了,于是我又腆着脸问那装了一路聋子哑巴的越王爷道:“王爷,此时也近了午时,不如在前面歇脚处停歇一阵子,也好让奴才们给马儿上点饲料。”

也好让我缓个时间,在这辆马车上,我起码得冻成个风寒。

越王爷冷声道:“不必麻烦,下人们自然会补给充足,倒是王妃,这般躲着本王是为何?”

我大叫起来:”哪里躲你了?”这话一说出口,我都有点心虚。

越王爷是亲王,如今这趟行程是为了木兰秋狝,说到底就是为了皇上,那自然就不用委屈自个儿,直接拿了王府规制的马车过来使。亲王级别的规制,那叫一个豪华,越王爷直接站起了身子都够不到蓬顶,直接挺直腰板大跨步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往后缩了又缩,可奈何那角落就那么大一点地;我身子往后头靠了又靠,可越王爷却又不给我这次机会,直接出手揽住了我的后脑勺往前一拉,我俩鼻尖碰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几乎是无距离地开始了一番诡异的对话。

越王爷睫毛颤颤,两根眉毛拧巴在一起,就以这衣服快要发怒的难看模样满满地撞进了我的视线范围,他恶狠狠说道:“为什么要怕我,为什么又要躲着我。”

我盯着他,有些害怕:“王爷息怒。”

越王爷咬着牙,眼里都爆出了几根通红得要迸裂的血丝:“我说过不让你冒险,你偏要去;我说过不要管月泽堂的那个女人,你偏要插手,如今血债存了,妒业记了,这些都无妨,由我担着,没人敢怪到你身上去。你不听我话也倒罢了,我从来都是由着你,可是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被他给质问得哑口无言,诚然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媳妇,但,但还想也没有到他如今字字泣血跟我算账的程度。

于是我死鸭子嘴硬,心一横,鼻尖擦过了他冰凉的面具,霸道说道:“我偏要这般,我偏要怕你,我偏要不理你,我偏要躲着你,我就是要一辈子见不着你,我看见你......”

我后头的话没法说下去,越王爷却直接出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在黑暗来袭前我就只能看到他另一只手准备掀开面具,紧接着冰凉的唇就贴上来了,贴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舌(和谐)头跟滑泥鳅似得,直接把我牙关给撬了开来,任我不情不愿,它却在里头自在嬉戏。

这一吻他吻得霸道,带着一股子决绝和悲哀,感觉倒像是破釜沉舟的项羽,有着你死我亡的期待。

我心里一惊,他这是要杀死我啊。

越王爷真是个狠人,竟想用自己的舌(和谐)头来杀死我。

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便开始狠命地推搡他捶打他,我算计得好,他一手遮住了我的眼一手紧捏着面具,根本就没有空闲来管得住我的攻势,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宁愿一掌一拳把我这下了力道的攻击生生用胸口给受了下来,也不肯收回要把我搞死的舌(和谐)头。

我一筹莫展,他却自己放了开来。

光亮又在我眼前浮现,越王爷已经带好了面具。

我想我是被气傻了,直接一巴掌朝着他那张根本不为人所知的脸扇了上去,可是我肉体凡胎哪里能抵得上钢筋铁骨的力道,这一巴掌没能教训差点把我搞死的越王爷,反倒是把自己给打疼地够呛。

“嗷!”我一下没忍住惨叫出声。

越王爷也被我的动作给惊着了,他怕是也没见过这般蠢人的举动,听到我叫,立刻得就小心翼翼把我受伤的手给拿起来查看,原本治疗下巴的膏药早被他放在了身上,此刻直接拿来当了救命的效用,我真是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莽撞!粗鲁!”越王爷一边骂我,一边摘了手套,小心翼翼地从膏药瓶子里挖出一块匀在了我红肿的手心里。虽说是我做事儿没过脑子,可是面前这个就是害我情绪失控的罪魁祸首,我哪里需要他的可怜。

我一下把手给抽了回来,滚烫滚烫地贴在了面颊上,偏过脸不去看他。

越王爷被我动作打断,拿着药膏的手就跟卡壳了似得生生顿在那,就几个呼吸的功夫,因为静谧而显得格外漫长,越王爷轻笑了两声,这笑声里有一点点自嘲的意味,他说道:“我的手,确实是难看了些,你若不愿意我来涂药,那就自己涂便是了。”

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了偏脑袋,把目光斜着悄悄递送了过去,越王爷的手总算是从手套里暴露出来,我也送算是看到了他在我面前一直刻意隐藏的真面目,哪怕是有一隅角落。

老实说,这手的形态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常年藏在皮套之中不见阳光,从而显得格外的洗白修长,就是上头密密麻麻地如老树盘根似得红纹实在是破坏了美感,那一道道疤纹纵横交错,诡异骇人。

越王爷察觉了我的目光,把手往宽大的衣袖里缩了缩。

我抿了唇,心里头也不知是何滋味,那滋味从各方用来绕紧了我的心脏,我实在来不及梳理,只是赶紧把手给递了过去,硬是把他缩回了一半的手掌从袖口里拉出来,眼睛一瞪佯装发怒:“还不赶紧伺候王妃上药?”

越王爷没有多少抵抗力道,很是顺从地拉住了我的手,给我细细地抹起药膏来。这药膏估计是加了清凉的药物,抹在我火辣辣的伤口上就跟三伏天在脸上拍冰水似得,我手上疼痛舒缓了不少,脑子浑沌也驱赶了不少,清醒不少。清醒之后我活跃的脑子边忍不住跑起来了,越王爷那膏药是直接涂在我手上的,他早就把那一坨东西在袖子里暗搓搓给匀开了。

我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大怒:”你是故意的!“

苦肉计啊苦肉计,今儿就栽上头了。

越王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王妃亲自把手递过来让我上药的,怎么说是故意的呢?”

我良好的气度已被这人隐藏在皮套下头的不要脸精神给折服,抬起那只受伤的手就指着他骂道:“你这个......”

指人,是要握拳的。

我脏话没骂出口,疼痛倒是先让我自己吃了闷亏。一握拳,膏药油腻腻地挫在了一起,伤口痛得我连嘴都张不开。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情谊未分晓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四十七章 情谊未分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秉星夜谈事

我认真地思考了为什么我会以下犯上地对越王爷说这堆话,很明显就不符合我谨慎的个性嘛,想来想去把罪责给归到了越王爷蒙着我眼的那次亲吻上头,若是没有那个吻让我晕晕然,我怎么会把自己心头想法都说出来,又怎么会把王爷给惹怒成这般地步?

将归自王爷下车后就被丢上来服侍我了,她也不知是不是在外头听到了什么动静,这几日的服侍格外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了哪个主子的霉头。

此刻行车已有三日了,我问将归道:“这还有多久才能下车。”语气中已有不耐烦的意思。

“回王妃话,已经入了木兰围场,该是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到营地了。”

我撩了窗帘向外头看,刚撩起来扑面而来就是浓郁的青草香,呛得我差点没缓过来劲儿,咳嗽不止,将归赶忙挪过来给我顺气,道:“王妃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着了风寒?”

我想想若是着了风寒那倒好了,“无妨,外头风大,吹了点渣滓进来。”

木兰围场是皇家的狩猎地,诚然已经打上了皇家的标签,有先祖爷下了严令“民人不得滥入”、“禁樵牧”“禁伐殖”,且早已根据地形和禽兽的分布,划分为七十二围。每次狩猎开始,先由管围大臣率领骑兵,按预先选定的范围,合围靠拢形成一个包围圈逐渐缩小。头戴鹿角面具的清兵,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起木制的长哨,模仿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闻声寻偶而来,雄鹿为夺偶而至,其他野兽则为食鹿而聚拢。

等包围圈缩得不能再小了,野兽密集起来时,大臣就奏请皇上首射,皇子、皇孙随射,然后其他王公贵族骑射,最后是大规模的围射。

将归正头头是道地跟我这个头一次来围场的土老帽解释相关秋狝,我听了一会儿便困乏了,将归也听话地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伺候我茶水糕点。多亏驾车的马夫老道,只一会儿就把车驾到了营地,我看周围一个一个大帐篷门口都有守卫值班,自己周围看了一圈就只有相熟的下人,我憋了半晌没忍住,进了帐篷里才问将归道:“王爷呢?”

我是没找到王爷的影子。

“今年木兰秋狝虽说由唐相国负责,可咱们王爷向来都是执掌禁卫军的,自然也是要严加布防皇上身边的防御才可安心,这个时候,王爷应该去当差了吧。“

“干了半天路没得歇歇就立马要去当差,皇上还真会使唤人。”我小声嘟囔,抱怨着不满。

“王妃若是有事找王爷,不如交个小厮去叫王爷回来?”将归小心翼翼地给我递了个台阶下。

我笑道:“真是个蠢丫头,王爷正在皇上底下当差,我却有事叫王爷回来,这是什么理?再说了,我能有什么事儿能大过皇上去?”若这话真传出去,外头人保不准得传我什么骄纵任性的话出来呢。

我这一等就是半天,木兰围场星野低垂,倒是满天繁星的好景致,只是我没等到王爷夜间归来,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妃,唐家大爷唐敏前来,想要求见王妃。”

我正托了腮在窗户边上看星星,随口答道:“不见。”

“唐大爷说有要是要跟王妃商议。”

我不耐烦地说道:“天大的事儿也不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能做主的,我上头可还有个王爷,唐大爷的要事,左右不过是爷们家朝堂的事儿,跟我商议有个什么用处,不见不见。”

那通禀的小厮依旧跪在门外,一动不动,我晃眼看去不过就看到一个跪得笔直的人影,我拍了桌怒道:“你这是没长耳朵还是断了腿,我说不见,你就给我下去告知了他去!”

“妹妹说不见就不见的?”

我听着这男音,心里一咯噔,直接做了防备架势站起身朝门口望去,果然见唐敏那个变态已经推了门掀了帘子大剌剌地缓步朝我踱过来,我怒骂道:“大胆,越王爷的内帐也是由得你擅自闯入的?”

“由得由不得,我都已经进来了,妹妹还想把我赶出去吗?”

我冷笑道:“来人!”

门外依旧有人影跪着,半分没个动弹。我心知不妙,也不再出声做无谓的喊叫了,只是把身体给崩死了,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唐敏勾起唇笑了两声:“你家王妃焕你,怎么不进来!”

我看到门外的身影刻板板的站直起身,推门撩帘,走进来的赫然是一个盔甲完好的兵士。

唐敏吩咐道:“把你的头盔拿下来。”

那兵士听话地抬手把自己头盔给取了下来,赫然只是一个骷髅,牙齿卡巴卡巴地一咬一合,已一个正常人的语音语调向我行礼说道:“见过王妃。”

诚然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是这诡异的骷髅与我面对面,甚至还与我做了某种程度上的交流的时候,我实在是有点接受不能,胃里也一下一下地翻涌了酸味,这一没忍住,扭身给吐了出来。

唐敏开口,用着很死板的语气说道:“你吓着越王妃了。”

那骷髅跟活人似得能听懂人的言语,赶忙把头盔带好,伏地地虔诚跪下。

“退下!”

那披着盔甲的骷髅慌不择路地跑了。

我胃里难受,嘴里头也是一股子酸味,赶忙拿了杯水漱了漱口,唐敏人模狗样地朝我近了两步,我赶忙挥手喊停:“你要干嘛?”

“我今日没有杀人的兴趣。”

我冷笑道:“那倒是,我以为你会把这秽(和谐)物当着我面给杀了,来恐吓我呢。”

唐敏不客气,兀自地捡了把椅子自己做下,他双腿岔开,把手掌称在膝盖上,好像是要支撑了他上半身的全部气力,他对着我笑道:“王妃许是不清楚,造出这么个东西,我要花费多少的心思和血气。”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皱眉说道:“你瘦了。”

“你胖了。”

我:“......”

我说他瘦了,不过是打量他后,发现他目色涣散而无神采,瞳孔深邃而无气劲,面色苍白无力,身子恐怕连直起都困难,所以我说他瘦了,我心里还有些暗暗窃喜,若是他此刻想要和我动手,我的胜算该是大的。

可他说我胖了是怎么回事。

唐敏骗了头,似乎也在打量我,他桀桀地笑了两声对我说道:“越王爷看来还真疼你,竟将你养的如此白白胖胖,养成个结实身体,怕不是要给王爷生个儿子。”

我道:”夫妻间的事儿,哪儿由得你来插嘴。”

唐敏又是笑了一声,笑得身体像是打了个大冷颤似得大抖了一下,这笑过之后却还没玩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直把他直接从座椅上给咳嗽地跪到了地上。

我冷艳旁观,顺便还带了一点点小嘲讽:“你这是病了?你如今这般的身体水平,还妄图闯入越王府的营帐,你这不是把自己给送上了枪口地被抓吗?”

唐敏一阵惊天动力地咳嗽,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他拉着扶手直起了身子,朝我望来:“若不是被越王爷给摆弄了一遭,我至于这般模样过来见你吗?”

我愣住:“摆弄?”

“你以为,一个皇家区域的亲王帐营,怎么会由得我自由出入?”

我哑口无言,“你......”

唐敏道:“我原以为逮着瞅准了一个换防的机会,废了大气力控制住了你外头的兵士,就等着能放我进来见你一面,没想到,真没想到,”他又用力地咳了咳,自嘲地笑了两声,“原来我算计好的计谋,早在越王这个混蛋的掌握之中,偏我无可退路,只得依了他给我铺好的路走来。”

他向我伸出了手,目光颤颤:“走来见你!”

唐敏这话说得悲凉,这人不就是个言行不拘泥之人,被人算计还得听之任之,内心可想而知的愤恨与无奈。于此同时,我又不得不对越王爷的手段心生寒怖,若是越王爷想让我与唐敏一见,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让我知晓孙家的血案真凶?

我盯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秘密在他手里,可他却摆出了这样一副可怜模样,但老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只要一想到他那副不择手段的模样就来气。再加上亲眼瞧见这个骷髅傀儡,真相便呼之欲出了,我道:“真是愚蠢,你把这东西暴露在我眼前,我看孙家一门被灭的真相,也该是时候大白于天下了。”

“大白于天下?呵,你找谁来大白于天下?”

我道:“圣明公道无过皇上。”

“皇上?你倒是愚蠢,”唐敏很不屑地背过身,一步一个脚印踩的用力,他道,“孙家灭门,那本就是越王爷,唐家和皇上都想干的事儿,一个推,一个干,一个掩,谁又敢说自己清白无辜!”

“公道自在人心,皇上起码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一门官宦世家在天子脚下被屠杀灭门,活口不存,这若是皇帝给不出个交代,那天下万民如何信服这位置上的皇帝?失了万民信服,皇位还如何做得稳当?

就算是再昏庸无能,再有诸多内情,这孙家的案子,也得挑个明面地说出去。

唐敏回身看我,带了张很奇怪的笑容问我道:“你想要给天下人一个什么解释?是真相,还是皇帝故意摆出去的解释?”

我被他问住了。

“好妹妹,你且在这看着,孙家的案子没有这么简单,诸多内情皇上怎会不知?等到时机合适,三方得宜,自然会有人借此事来达成他所要的最终目的。”他说罢,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我被他咳得心烦,恨不得把他压在座椅上狠狠灌上一壶水洗刷洗刷喉咙,我道:“那你今日前来,究竟是为何?”总不至于在我面前炫耀他的傀儡小兵的吧。

“我自然是为了你来的。”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你算我神谋

我自然不会自信地以为唐敏是为了我与他那副虚无缥缈的兄妹情而来,但我也实在是猜不到他具体来的目的,唯一猜到的孙家的事儿都已经把证据摆在了明面上,罪魁祸首直指他唐敏,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警惕地看着他,他也看透了我眼里的敌意,可他却抽了半边脸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道:“听说你和王爷已经圆了洞房?”

这事儿隔了十万八千里居然能传到唐敏耳朵里,而唐敏这个无所畏惧的变态居然听进了耳朵里?我震惊了。可我却还只能佯装镇定地对他说道:“我与越王爷乃皇上赐婚,天恩尚德的实在夫妻,圆了洞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唐敏恨盯着我:“你的身子早被我破了,你的处(和谐)子(和谐)血哪里来的?”

他问的倒也是我疑惑之处,我回答不了他,便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什么劳什子的东西你都关注,连人家的闺中事你都打听得仔细。”

我就是估计激他。可不过一晃神瞬间,唐敏已经窜到了我面前来,依旧是那双阴鹜恨恨的眼,手握成爪状直接往我脖子这处掐来,可惜啊,他虚弱得紧,根本就使不出平日里与我争斗的七分力道,我也是极不客气,直接伸出胳膊来挡住了他爪子的攻势,垫脚一个用力,便踹上了他的下巴。

我力道是一点没敛着,直把他踹飞向后挪了十几尺。

他有些费力地半直了身子,抬手咔嚓两声便正了下巴,那眼睛盛满杀气对我怒目而视:“你……”

我啧啧嫌弃,“你就这幅模样,还想跑来找我逼供呢!”

唐敏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恨我,他一抬头,眼里头满是血丝,“早在你展露武艺的时候我便应该想到,你根本就不是唐垂珠,你是谁?!”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要把嗓子给喊破了的吼出来,我按了按耳朵,忍不住酸他:“我是谁很重要吗?在你眼里,唐垂珠不就是个供你泄愤的工具吗?”

唐敏这时候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站直的时候忍不住地吐了口血,这血又钱牵动了他残破不堪的身子再一阵大晃动,我生怕他几个不注意就倒在了我的营帐里头,遂忍不住地劝他:“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法跟我打,我不为难你,你赶紧出去吧。”

哪知我一片好心却被他扔了,他又晃着根本就站不住的身子朝我袭来:“你把我妹妹藏到哪里去了!”

我又是一个侧踢,把他直接给摔在了一片桌椅上。这唐敏身量力道还是足的,直接把我那片的椅子给砸碎成稀巴烂。这响动有点大,我胆战心惊地瞅了眼门口,生怕有巡逻的兵卫给不明情况地闯进来。

我眼睁睁看着唐敏又吐了一大口血,却依旧想要嘶吼着朝我扑过来:“我妹妹呢?”

他的攻势已经不能算是攻势,我直接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就把他喊停了:“打住!”

我的掌心直接停在了他的鼻尖处,他还真把动作停了下来。

我正儿八经地转身看着他:“你若想听了实话,也可以。”

在我看来精明得有些狡猾的唐敏,此刻停了攻势住了嘴,退去了阴狠的脸上竟然显露了茫然的神色,他张口问我道:“什么实话?”

我以为他被我打傻了,一瞬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所幸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仿佛那一瞬间的怔松不过就是我的错觉,他又吐了口血,却直接伸手擦拭干净了唇边鲜血的痕迹,缓缓道:“你说。”

不知怎么,感觉他有点默哀大于心死的感觉。

“你的妹妹早就死了,”我挑起眉眼看着他,“自尽,把自己投进了湖里,你不是也清楚这件事儿吗?”

自尽可不是什么体面事,可唐府上到老太太下到庄园里的粗实婆娘,各个都晓得唐府二姑娘自戕未遂的破事,实在是不讲究。

“那你是谁?相貌酷似的替代品吗?”唐敏又桀桀地笑起来,“怎么可能,我唐府布防举世无双,怎么可能让人送个大活人进府。”

“可我这个大活人偏就站在你面前了。”

他的笑一下子就止住了。

这回轮到我放肆地笑了起来:“你看到的贞(和谐)洁帕确实是我的帕子,你看到的我如今也的确是身怀武艺,我一睁眼却脑子空空,所有人都叫我二姑娘,我不晓得自己是谁,那我就是你们唐府的二姑娘唐垂珠,不过……”

他死盯着我,若是他手里此刻有把刀,我想他定是会毫不留情地用这把刀来砍断我的脖子。

“不过,你们唐府有没有我这个二姑娘,不都一样嘛?”我摊手道,“你们把唐垂珠跟牲畜似的养大,就只让她活着,而不管她怎样活着,还有你这个时不时欺辱她的哥哥,她能撑到如今的十六岁已经够坚强了,你还想怎么着啊?”

甚至我觉得这傻姑娘的投湖自尽也是在间接地保全唐家,为的就是自己残破的身子不被越王爷发现,而牵连到家里头。

傻姑娘啊,当真是傻姑娘。

我现在都没搞清楚我是不是这个唐垂珠呢,不过有一点,我可不会像她活得这般傻。

唐敏桀桀地又笑起来,笑声是真的难听,让我有一种捂紧耳朵的冲动,“人生谁能不苦,若说苦,我比她更苦上百倍,我两同命相连于唐家里头,为什么我能受得住,而她却能这般决绝地投了湖。”

我称赞般地鼓掌,故意气他,“这般好了,没人跟你在唐府同命相连了,你成就了独一无二。”

他又勾唇瘫了半张脸地笑了笑,眼神越过我不知道散到哪里去,口中低低说道:“独一无二。”

无人怜,无人连。

我心里头嗡地一顿,唐敏这模样,该不是爱上了吧……爱上自己一直欺辱的人,爱上自己名义上的亲妹妹?我理智上觉得不太可能,但事实上好像确实如此。

耗了大精力布局为了闯进越王营帐;受了大伤害坚定不退只为了问清一个真相,这些是为了谁呀,为了唐垂珠呗。

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若说这是爱,那也太丧心病狂了些。

唐敏又抬眼看了我几下,目如死灰地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我看到他半张脸偏向了我说道:“你可以回去告诉越王爷了,此次木兰秋弥之乱,我不会插手。”

我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什么?”

他不理我,身子又晃了晃吐出一口血,撩了帘走出门去,与此同时,将归也掀了门帘进来,两瓣门帘被他们这一左一右地掀开,偏两人好像互相看不到似的眼都不斜。

我几乎被吓破了胆,上前几步拉着将归的手把她转了几圈:“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唐敏这个变态面上不使坏,可保不准他暗地里射出个毒器来。

将归被我搞得一脸疑惑,却还是顺从着我的力道在我面前转了好几个圈,不愧是有底子的好姑娘,这般被我摆弄也没有晕的意思,仍是清醒地问道:“王妃,您在做什么呀!”

我戳了她脑门一下:“傻姑娘,见人进来也不躲着点。”

还是个狠人。

将归更加疑惑了:“什么人?我一直在王妃营帐外头守着,没看到有人进了王妃营帐。”

这会轮到我疑惑了:“没人进来?没人出去?”

“莫非是王爷来过了?”将归扫了眼被砸成稀碎的桌椅,面露惊恐,“王妃又和王爷置气了?”

我哑然失笑,这小丫头,莫非把王爷给想成了不走正门采花梁上盗了?我一本正经地回她道:“不是王爷,是刺客。”

我本想吓唬她,哪知这看上去柔弱的小姑娘意志倒是一点不弱,听了刺客二字,立刻做了防备架势护在我的身前,双眼极为警惕地往四周打量,果不其然地是个练家子。我拍了拍她,说道:“跑了。”

“王妃可受伤了?”

“受伤的是那贼人。”

将归缓了口气,撤了姿态方才转身对我道:“那便好,若是那贼人敢伤了王妃一根毫毛,那边才是罪该万死!”

我摩挲着自己指头,没回她。

将归问道:“王妃可看清了那贼人的脸面,奴婢现在便告诉兵卫加强咱府上营帐周围的防卫。”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反问道:“这周围的防卫可都是越王爷布置的?”

将归愣了一下,面上有些为难,她只是低声说道:“照理依着王爷神鬼莫测之才……”

我把她给直接打断,“好了,不必说了。”

按照王爷神鬼莫测之才,怎么会一个连一个小小的营帐布防都做不好?若是真的做不好,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敌方太过狡猾,二是己方故意放水。看今天唐敏被整得惨兮兮的模样,想来是没逃脱越王爷的翻云覆雨手的。

那便是越王爷故意放了他进来。

如今我才明白,越王爷说那一方贞(和谐)洁(和谐)帕并非为娴侧妃布局,她才担着多大点干系,不过就是一个囫囵被安插进王府的眼线,越王爷的目的向来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站着的唐家势力。这一方帕子就像是一份投名状,直接地告诉了唐敏,他所在意的妹妹并不是如今的我,让他直接撤手,不再参与以下的事儿。

而我,被唐敏要挟了一遭,半真半假地告诉了我将要发生的大事,让我做好准备。同时也坚定了我的内心。我原先以为唐敏说破了我身子是在诓我,如今他正儿八经地在我面前说出来,想来也确有其事了。

我不是唐垂珠。

那我是谁呢?

不过我是谁其实真的无关紧要,除了唐敏,所有人都认定了我是唐垂珠,我身上担着莫大的干系,我是唐家相府嫡出的二姑娘,是皇帝下旨赐给越王爷的正妃。

我只能靠着唐垂珠的身份活下去。

至于越王爷,我如今只能说他一句好心计,不过是一次缠绵,竟能算计到这般田地。算计了唐敏也算计了我,我竟然只能更依附于他。

正文 第五十章 平分秋夜色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章 平分秋夜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西北索绰罗

男人们得了猎物,便自顾自勾肩搭背地回了营,只剩下女眷要收拾起身,忙乎地紧紧想要跟上男人们的脚步。

哪怕是如今出了京都来到这边陲无人的木兰围场,皇帝住的营帐也和咱们住的营帐不甚相同,他那住处,是由护军统领率其属员预先至拟定宿营处相度地势,再有武备院卿、司幄与工部官员妥为扎设,作为皇帝临时住所的被称为御营的好地处,从外头的看戏的搭台走到内城的皇帝御营,累死累活地花了整整小半个时辰才近了皇帝起居的核心,黄布幔城。

这路程,甚远。

别说旁边这个拄拐的老人家,就是我这个年轻的姑娘都觉得力不自胜。也亏皇后娘娘着人备下软轿颠着过去,不然单是靠着两条腿,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皇后娘娘是体贴皇上,想着狩鹿成功好歹让皇帝身边多点人围绕赞扬,便携了我们同去,我不知道唐家老太太什么想法,顶着一张沟壑遍布的老脸激动地谢恩;我虽然也是装出一副喜不自胜的谢恩模样,但心里头是老大不愿意地去凑这番热闹,满朝堂的官员都因为一只鹿来恭贺皇上,光是想想就没什么趣儿,还不如安安心心缩在自己床上睡觉。

轿子颠啊颠,总算是把我们这三个女眷给颠到了幔城里头,帐殿外有几个衣着狂野扮相原始的大臣正商议什么,见到了我们浩浩荡荡地依仗,倒也是侧身先让。

已经到殿门口了,自然没有把车子开进帐中的道理,皇后很识大体地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一瞧见外头的外族大臣,两人都愣了,我从皇后后头的车里踏了地,一瞧见这两人的眼神,那种相撞便能撞击迸发出水花的激动。

我胆战心惊,以为是碰上了旧情人偶然相见,还正寻思着要不要逃呢,那衣着怪异的大臣忽然后退了两步,双膝着地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道:”小婿见过皇后岳母,愿皇后岳母凤体康健,千岁金安。“

皇后眼里含了泪,忙让身边跟着的丫头把这位壮汉给搀了起来,她感叹道:”古人云逝者如斯夫,转眼时间世子与本宫都担了岳母贤婿的头衔快整整三年了。”

世子叹道:“儿臣记得,当年皇后岳母亲自送长青公主出城门送嫁,红妆十里路,京都里闹腾得似乎都得把天翻了个个,旁人都恭贺着祝福着恨不得把贺礼拿挑担掂量起砸到我与长青身上,也就皇后岳母拉着我与公主的手叮嘱了句好好生活。往日种种好似昨昔景象,不想时光匆匆,都有这么多日子了。“

“长青可好,虽说世子是个体贴的,到底长青也是中原地滋润惯了的皇家公主,本宫就怕她挨不住西北边的风沙。”

“儿臣哪里能叫公主吃沙子!”

皇后铺垫了这么多,眼神扫扫周围也没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女儿,忍了半天总算是忍不住了,上前一步问道:“此次木兰重逢,想必是皇上圣恩,招了世子前来陪伴,天大的恩典,也不知长青这丫头有没有福分陪伴左右?”

“皇后岳母这是哪里的话,承蒙上国天朝不弃,得长青长公主下嫁与我,那是索绰罗氏阂族神圣光辉的荣耀,儿臣娶了公主那便是莫大福分,哪里能说公主沾了福分才陪伴儿臣左右的话呢?”

皇后面上一喜,匆匆问道:“那她......”

世子卖了个关子,狡猾地低声道:”那可让皇后岳母失望了,长青此次并未随儿臣来木兰面圣,她,唉。”

这一声哀叹差点就把皇后给急疯了,也不管这对面是个什么身份,自己又是什么身份,竟是有些怒气放在了语音语调里头,听着就好像是屏了鼻息的粗声:“这是怎么了,长青不跟着来木兰,她到底是怎么了。”

世子把皇后的匆忙看在了眼里,却仍旧不慌不忙悠悠道:“原本公主是要来的,行囊都叫妈妈们给拾缀好了,哪知道临门一脚忽然就起了变数,公主她,她给晕过去了。”

皇后的心脏估计跟她眉毛一般被高高揪起:“怎么,怎么就晕过去了?太医呢,不是陪嫁了个妙手的太医过去吗?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公主这病啊,得静养,是女人的细慢病,谁都要经历一遭,养上十个月就没事儿了。”

皇后虽然关心则乱,但也不是傻的,她一耳朵就听出了其中意思,欢欣得直念阿弥陀佛,周围人也得了这般好消息,真心的假意的都凑上前道一句恭贺,一瞬间那边便成了一团乱麻,硬是把我给挤到了外围去。

将归贴身伺候着我,看到前面的盛况,便劝我道:“主子,咱们先进殿吧。”

我看了眼旁边的唐老太太,便先离了将归的扶持,快两步地走上前,作出了副孝顺亲热的好孙女模样对她道:“我扶着祖母进殿。”

唐老太太慈爱地笑:“可真是辛苦越王妃了,只是老身还懂尊卑礼义之分,不敢逾越。皇后娘娘不走,臣下命妇也只有在外头侯着的份。”

这话委实有礼,我便顺了她的意道:“我陪着祖母。”两人一道在外头等着被围着的皇后。

皇后娘娘得了天降之喜,面上含春笑得娇俏,我见她身子好像都轻盈了不少,恨不得遇上个人就拉着人家臂膀转圈圈。殿上还没正式入座,我们先各自行礼见过了龙椅首位上的皇帝陛下,再回到各自席位上去。越王爷眼尖,早瞧见了我,他大步跨出席位站到了厅前,谢过了皇后娘娘便拉着我入了他的席座。

这坐次也是有意思,越王爷虽非嫡皇子,且容貌残缺,照理说帝位是怎么着都轮不到他的头上的,但越王爷这个位置,上首是皇帝皇后,下首才是嫡出的七皇子,我正对面好巧不巧,就看到新任的兵部尚书且内阁大学士唐相国唐成珏。

我这眼对着席面上落座的人物一一扫过去,还见到几个浓胡大眼的外族人,再往后看,乐了,那面色苍白气息紊乱的小哥,不是唐敏还有谁?他如今只剩下一口气的模样倒挺可怜,可我瞧着他这模样,心里是由衷地幸灾乐祸。

小样,还有力气掐我脖子吗?

唐成珏对我这位出嫁女儿可是毫不掩饰地憎恶,见我落座,先恶狠狠盯了我一眼,才去搀扶自己路都走不太稳当的老娘。

皇帝已经是知天命的岁数,看着也倒挺精神奕奕,他看着唐老太太一步一挪地落了坐,便叹道:“朕记得当年唐公在时,一把弯月弓使得是神鬼莫及,他与朕第一次狩猎时候,便直接猎了一头棕熊回来,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朕也早已老了。”

一时间满桌席都缄默了,难不成还得附和着皇帝感叹,哎没错你是老了。这不是找骂吗?

唐相国作为首席之人并没有做到把控局面,可见不是个长袖善舞的,倒是唐老太太转了身朝皇帝行了一礼,中气十足,用着老年人独有的镇定沙哑的语音说道,“陛下惦念先夫,若先夫还在,定会再感慨一番陛下的骁勇威武。他是早就没法子提弓射熊了,陛下如今却还毫不费力地猎了一头雄鹿回来。”

借了死人的嘴巴赞美活人,既不算阿谀奉承也能保皇帝龙颜欢欣,这老太太也算是成了精的。一句话便把皇帝席宴的氛围给拉了回来,这手段比他木木的儿子要高明上不少。

我窃窃地问越王爷道:“这唐公究竟是怎么个人?”

“有将才,有文谋,确实是百年难遇的栋梁。”

“那他怎么就死了?”

越王爷沉吟一会儿,回我道:“天妒英才,许是只能这般解释了。”

看他那模样倒也不像是要瞒我,我便不再多问下去,不知是不是被唐家算记得有了后遗症,我瞅到个跟唐家有关的逝人便觉得是他们动的手脚,这种疑人偷斧的现象不好,实在不好。

越王爷道:“唐公年近半百便已故去,于国而言也算是一笔大额损失。”

我算了算,乐了,道:“他故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我们这些唐府的第三代小辈,见过唐公的恐怕也只有唐敏了。”

“唐敏据说是唐公亲自放在膝下教养的。”

我撇嘴不屑:“亲自教养便教出这么个玩意儿来,看来流芳后世的唐公能力也不怎么样嘛!”

越王爷看了我一眼,我便听话地住了嘴,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乖乖安在席间,越王爷举杯,语气有些遗憾地感慨道:“若唐公尚在,唐府也不用搞成这般局面。”

今儿君臣同乐,酒过三巡男人们便都有了微醺的意思,边陲上尽是些早归了大齐上朝的蛮夷小国,皇帝摆驾来次哨鹿,他们也铆足心思投人所好,送进来几个特色的民族舞姬进来。

我一看便直了眼,哦哦哦,那深邃眉眼高挺鼻梁小细蛮腰,真真是群勾人的妖精,我一个女娃都忍不住留了口水。

有个外族人自席面上起身,行了个他族礼仪,用扁平干涩的语音说道:“这是我族献给皇帝陛下的美人,善歌善舞善奏胡琴,请皇帝陛下笑纳。”

自古哪个皇帝不爱美人?皇帝也是个正经男人,他不光把这些笑纳了,还悦了龙颜大大赞扬。我看着这群姑娘入了迷,一想到这些娇花似的宝贝要埋没进这个老人家的后宫,心里便不由地叹息惋惜,再美的娇花又如何?离了故土终究是要枯萎。

我旁边的越王爷看着也入了迷,甚至已经有些严谨的认真,我揶揄道:“王爷快拾起你的眼珠子吧,都快滚到人家裙摆下头了。”

越王爷还真是回转目光看了我一眼,眼神清澈倒是没什么猥琐感觉,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与我说道:“你觉不觉得这些女人的动作有些奇怪。”

真是个没见识的,我白了他一眼说道:“这些女子跳的是自个儿民族的戎舞,跟咱们大齐的舞蹈自然是不同的。”

越王爷偏了我一眼,没理会我的嘲笑,倒是勾唇暖暖地笑道:“傻丫头。”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舞姬刺天子

越王爷自觉是个高人一等的,在我面前动不动就说我傻,虽然这话并没有什么就实际意义上的贬低意味,但是听着还是叫人不舒爽。

我不服气道:“难道不是嘛!”

“再野的舞蹈到底也是女子用身躯舞起来的动作,而外族舞蹈,则多从祭祀礼仪里转变来的,向上天祈福的舞姿,慎重柔意,怎么会像这帮子舞姬一样,舞起来的动作跟牵丝的皮影似的一板一眼,毫无生机。”

越王爷低低地悠悠地说出毫无生机四个字,我心里头便是一个打颤,隐约又想起了那个被骷髅阴森森包围的新婚之夜,有这么糟糕的念想,此刻再投眼望过去,果然觉得这帮人动作不慎协调,那面上木得跟拿铁板浇铸硬是雕出来的五官似的,哪里有舞娘该有的半分娇媚之态?

我心里头也明白了三分,便稳住神,朝朝王爷问道:“王爷可知道这些女子是何人?”

“面上是索绰罗部进献的歌姬舞女,真要问我,我也是答不出的。”

我不可置信地问他道:“莫非王爷的势力还没摄入其中?”

越王爷斜了我一眼,我立刻装作乖巧的模样,道:“此等刁钻祸民,胸膛里藏了这般龌龊骇人祸国殃民的心思,自然也入不得王爷的眼,王爷也绝不会插手这般事物。”

先前与皇后娘娘在帐前谈论的外族男子,此刻趁着音乐的高昂节奏举杯起身,朗声用自己蹩脚的言语祝贺道:“恭喜皇上岳父,贺喜皇上岳父,儿臣有大喜事相告。”

皇帝歪了身子,听着是喜事,脸上也便挂了笑地问他道:“哦,硕和,有何喜事,且说来听听。”

若说倒霉那这席上这位索绰罗硕和真的是名列前茅,明明是一份即将轰动席间,促进君臣岳婿良好关系的大喜事,此刻却被突如其来的刀光剑影给打断,那些身姿妖娆舞姿一般的舞娘忽然一下从自己薄如纱的衣服下头掏出了短小精悍的匕首,木木的眼光里一下杀出了阴狠带着杀气的光芒。

银光乍现,刀刀晃人眼。

舞娘们摆好了攻击的架势,直奔主位上的皇帝。

满屋子惊慌之音,还有几声砸了木桌的声响,各种声音或清脆或粗兀,或高昂或低吟,杂在一块难以分辨,让我这种耳聪目明的人实在难以吃消。

越王爷是个老道的,他在刺客来临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了两件事,一是拉过我的身子一把把我推到了一个屏风后头,速度之快位置之精准让人发指;二是立刻拔剑冲到了皇帝的前头,以护卫之姿赶紧护住了自己的老父亲,跟老鹰护住小鸡仔似的。

噫……好像有什么不对……

别看越王爷整天傻丫头疯丫头王妃不着调地叫我,实际认真起来浑身还真有一股萦绕的庄重狠戾杀气,越王爷低声道:“保护皇帝!”

不知从哪忽然呼了一声:“哈!”

这一声中气十足哈竟好像是汇聚了十几人之众,像是从四面八方把声音给传递过来,我从屏风后头张头探脑地望了一望,却只听到回声,愣是没找到声音的源头。

那舞姬直接对皇帝上了刀子,刀子直击要害没半点花哨,直接被越王爷一挥袖给纷纷扬扬打了下来,像是老蝗虫撞上了细密丝孔的铁网,直接给砸晕了过去。

我看得起劲,但一下便噎住了,就这等伸手还敢跑到皇帝面前当刺客?这是太小看大齐皇室的势力还是太高看自己能力了。

越王爷眼神冒火,一招收拾了这帮子衣着暴露的刺客,可尤嫌不足,直接上脚又踹了她们两下。这帮子刺客好像当真是身子骨柔弱给打晕了过去,这么踹动,竟还定点都不动弹。

“大胆!”

见局势收拾的差不多了,不知躲哪儿去的唐成珏很适时地跑到了殿上,还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精兵,一声高喝,精兵便将大殿团团围住,那几个舞姬被几个伶俐的侍卫直接五花大绑,手脚凌乱半生不死的倒霉样子,皇帝作为威武的天下之主,眼见没了危险,便从越王爷身后被手悠悠地走了出来,摆出一副威严模样。

我也悠悠地从屏风里钻了出来,凑近了包围圈看着里头的热闹。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皇帝抬了抬手,稳重道:“无妨,起身回话。”

唐成珏此刻俨然成了第一功臣,他的精兵此刻将这地团团围住,他便跪下请命道:“此等祸命贼子胆敢谋害皇上,罪无可赦。”

皇帝听了这话也没了稳重姿态,直接从嗓子口(和谐)爆出高音怒喝道:“查,给朕狠狠地查,把这帮子刺客的底细全给我查清楚,胆敢行刺朕,朕便把那幕后主使揪出来,朕要诛他十族之命。”

唐成珏赶忙答了:“是!”

越王爷给我使了个眼神,这事儿蹊跷,但好在我们既在场又能置身事外,此刻皇帝把这件行刺大案交给了唐成珏,越王爷便没了在场的需要。我们夫妻两暗搓搓地回到了我们的帐篷之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越王爷道:“今儿吓坏了?”

我撇撇嘴回道:“不过是行刺皇上,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别当我这般没见过世面。”

越王爷道:“你没吓着便好,这事儿只是个开始,但愿你别惊吓得一重过一重,最后回到府里的时候半条命都没了。”

这话说的,很明显实在想我打底呀,我心里头警铃大作,立刻腆着脸万分狗腿地伺候起越王爷来,搬好凳子搭好架势端好茶水,手把手地在把热水递到了他的嘴里,殷勤道:“王爷仁慈,也给妾身透露点底细,也好不叫妾身做个糊涂鬼。”

越王爷眼里清润含笑,他就着我的手轻压了一口茶水,晃晃悠悠做足了派头,才说到:“因着你那哥哥,这事儿解决了一大半,剩下不过是些小虾米似的乱蹦乱跳不上台面的主,由着他们跳,看能跳到及几时。”

唐敏的事儿,莫不是就是唐府的事儿,不过是他们内部的斗争,斗着斗着倒是能让我们这些看戏的坐收几笔渔翁之利,我道:“此番行刺……”

“此番行刺,明着是这些外族使臣派来的女子行刺,但这些女子……”

我接口道:“这些女子实在蹊跷,是不是。”

“是。”

我道:“因着皇后娘娘传召,我跟随来的时候倒是听到一桩秘闻,天家嫁进了索绰罗族的那位公主,临行前刚被查出身孕。索绰罗族自大齐立国之初便已归顺,大齐皇室肯拿嫡公主下嫁也算是待其优厚,而索绰罗那位女婿,得了公主怀孕的事儿看来也是由衷的高兴,夫妻和顺胜券优渥,哪儿有心思来刺杀皇帝?”

“怕是幕后指使人也没想到这一茬,”越王爷眼神闪了闪,“且看审讯结果吧。”

唐成珏新官上任三把火,三两下便把那些刺客的嘴巴给撬开了,回来复命的时候我不在场,王爷不在场,就是王爷神出鬼没的精兵队伍来了个人,低低地附在王爷耳边说道了事情进展。

因着行刺,皇帝的哨鹿威武彰显国威君臣和谐大晚宴都开不起来,人人都躲进了自己的营帐里头密不出声,连呼吸都放轻不少,恨不得在这木兰围场里就没有自己这个人似得。

晚席是在各自帐中用的,刚把席面排好,这位探情报的下属便来了。我心里一咯噔,好嘛,估摸着此刻饭也没法子吃了。

越王爷听后,眸子似万年不进活水的古井面一般波澜不惊,挥挥手让他下去了。我亲眼见着那侍卫退后两步单膝朝王爷行了一礼,而后身型一晃,便没了影子。

只剩下门口的帐帘微微晃动。

我正给王爷碗里头餔菜,看到这场面,我夹了菜要放进王爷碗里的手硬生生顿住,我最初便忽悠王爷说我身上没有轻功,不过是习惯踮着脚尖走路,此番功力跟他手下人一对比,还真是好像上不得台面。

这把我给气得,夹着菜的手直接打了转,丢到我碗里来了。

越王爷朝我走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看着自己沾两滴油的空碗很湿哭笑不得,便问我道:“什么事儿又将王妃给惹毛了,也好让我听听,放在心里头时刻做个警醒。”

我漠然,总不能说因为自己没面子还有了怒气吧。便调整了下面部表情,稳当说道:“哪有,不过时觉得这菜太油腻了,王爷不爱吃,所以才打了个回旋,丢进了我的碗里头。”

“王妃觉得我喜欢吃什么菜?”

我瞅着桌上还有道西湖醋鱼,吃了一惊,在这木兰围场周围还有河流能钓出做得了西湖醋鱼的草鱼?莫不是直接让浙江那儿的衙门给进来这儿的?我想了想,便直接把鱼头夹进了他的碗里,万分恳切地说道:“王爷累了,该拿鱼头补补脑子。”

红烧鱼头有什么肉呢?越王爷嘴角小幅度的抽动了下。

我殷切地说道:“王爷,我们妇道女人家不顶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头动静声响眼前抹黑双耳空空是什么都不晓得,王爷,妾身担心得紧,这外头什么动作,能不能与妾身说道一二?”

这话说完我都酸掉了一排牙,越王爷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压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得亏他定力好,咬紧牙关又给咽了回去。

越王爷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有事儿说事,可不能这般吓我。”

我也深觉这种风格不适合我,便直截了当地问他道:“王爷,外头怎么样了。”

“你可知朝中事,妇道人家妄自议论便是大无礼?”

就是知道才用了刚刚那手段嘛,我又掐着嗓子叫了声:“王爷~”

他终于受不了了,钢筋铁骨的身子忍不住地一颤。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贼喊抓贼易

越王爷其实不太想与我说道的,我也理解,毕竟朝堂上的事儿妇人家不粘手是对的,何况还是沾上了行刺这么一档子人人避之不及的祸事。

我略一思索,想想还是要有点亲王妃守拙闭口的本事,便乖巧说道:“我懂王爷的顾虑,这儿毕竟不是在咱们家宅之中。若是真不便说道,那我也就不问了。”

越王爷是个了解我的,眼睛一瞥就知道我在打什么小主意,于是挑了心思放在台面上直接问我道:“不问你心里能安?”

我老实回答道:“不能。”

“你不心安我还真心安不了,保不准又给作出什么捅我心窝子的事儿来,”越王爷很是傲娇地从鼻子里哼出两道气来,跟个没吃饱饭就被赶道水田里耕地的老牛似得,“倒不如如今跟你和盘托出,也省得让我操碎了心。”

我敏锐地捕捉道了他的神态,及时地又给他碗里布了两筷子好菜,而后就执着筷子跟执笔似得,满眼殷切地盯着他瞧,我是真疑惑,也是真好奇,向来行刺皇帝都是严密布局,再不济的,玩没脑子的单刀直入一击必杀的直肠子招数,也得找个像是荆轲那样天下有名的剑客,带着专业的行刺技巧和能力来做成刺杀伟业。哪像这次,这几个舞姬的刺杀水平,就跟在路边上找了几个快饿死的流民冒充顶替似得,换了身衣裳洗了把脸就匆匆上台,匕首都好像是硬塞到手里去。

这等水平哪像是刺杀,倒像是在安排一场逗乐皇帝的戏剧。

越王爷道:“这事儿是父皇交给唐相国办的事儿,我不便插手,不过父皇与我说,此番行刺事大,恐怕唐相国那头人手不够,便将我手上的一半精兵给他拨了去,以作调遣。”

我一下就把脸拉下了:“还有这样的事儿,王爷也答应了?”

“明旨下瑜,还由得我答应与否?”

我急了,一下便起身说道:“这可是从王爷手里生生给夺了兵权,自古没了兵权的将军就跟拔了牙齿的猫似得,不能咬不能抓,也只能顺着毛逗了,王爷这般做,怎么不叫糊涂。”

越王爷挑起一双明目看着我,目光盈盈温婉似水,倒像是映着满月时候的平静小谭似得,里头没盛上半分丁点的怒意,我是见过他发怒时候的模样的,一双眼动都不动便能让人瞧出杀意来,此番被他这般平淡看着,我暴躁的心思也被看凉了三分,识趣儿地又坐回位置上,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莫非王爷有别的想法?”

越王爷见我乖巧,眼中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来,连尾角都忍不住地上挑了两分,他对我道:“这些歌女,怎么着都是索绰罗氏进献给皇帝的礼物,若说拿人,想也往这些外族人帐营里去拿了,父皇让我把兵给唐相国带着,总比我亲自去拿人要好。”

也是,这事儿还没个定数,索绰罗那位天家的女婿看来也估摸着是被利用的,此番得罪了,日后人家还不一定吃不吃咱家的歉礼,还不如推了。

我面色沉了,道:“王爷说,这事儿莫非是真有人要行刺皇上?”

越王爷很是坦然:”不是。”

我一听他的回答,简短两个字,我却生出了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心心相惜之感,便开了话匣子说道:“我也觉得不是,刺杀天子这种事,别说实打实亲手做出来了,就是寻常人开口说上一句嘴,被御史官吏听了,也是要绑了下大狱的。更不要说牵连众多的氏族官宦人家。倘若真有反意,也得是深思熟虑细细谋划从长计议的好,哪像是这次......”跟闹着玩似得。

越王爷道:“有人布局了,刺杀父皇不过是个开头。”

我也心惊了,想想刺杀当朝皇帝也不过是个开头,那幕后人究竟是冲谁来的?我舔了舔有些燥热的嘴唇,有些小踟蹰小厚脸皮揣揣不安地问道:“冲我来的?”

越王爷哑然失笑:“不是。”

我一听就心安了,既不是冲我来的,最后就算是被殃及池鱼遭了祸也不是什么大事。

越王爷瞧我高兴,嘴巴也抿起成了弯弯一线,持箸把我给他餔的菜夹上,隔着面具放在嘴里细细嚼了,我看他一副平淡模样,深觉自己兀自乐呵的不体面,便硬是从面上拿去了欢欣,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坐在了椅子上,手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王爷。

越王爷是不是对上了我的目光,忍不住问道:“你是看出什么花儿来了吗?”

我摆手道:“没有没有,不过见王爷今日劳累了,想看着王爷多吃点。”

“今儿还好,但明日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王爷一副泰山崩于前临危不惧的神色,悠悠地那筷子挑碗里鱼头上为数不多的肉。

我敛了眼眸笑了笑,哪有人这样,面对行刺皇帝的事儿都是一副不惧不怕的平静神色,好像是早知道了似得。

不过越王爷也的确是知道此时的木兰围场哨鹿活动,真的是有大事要发生。

他从哪儿知道的呢?

我看他的崇拜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他到底是知道,还是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亲手策划的?

我想到今儿他在酒席上对我品头论足那帮子舞姬刺客的言语,他似乎早知道了这帮子人有别样目的,身为布防将军,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叫这帮祸国贼人进了能近了皇帝的君臣共欢席宴;再往前推,唐敏的忽然造访,明里暗里地说道越王爷插手的事儿,再到最前头,越王爷早早地就提点了我,说是此次秋狩,其实并不太平。

我蓦然一惊,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儿,翻云覆雨。

板着张死人脸在这儿翻云覆雨。

此次动乱,越王爷插手了多少,又是为何而插手?我尽全然不得知。

我心头一片凉意。

我晓得越王爷向来是个心狠的,做事儿不拖泥带水杀伐决绝,但心狠也须得有个程度,皇帝是天下至尊,也算是他的正经老爹,拿刺杀掺上一脚来开玩笑,未免有些过分了。

越王爷好不容易用筷子对付完了鱼头,向来这也算是他征战生涯中难得的劲敌。他好不容易挑出了鱼眼睛周围的嫩肉,夹起来打算往我碗里放,一抬头对上了我的眼,生生一顿,那一筷子鱼肉又给搁到了自己碗里头,他也放下了筷子,正经问我道:“你又疑上我什么了,明说就是了。”

被他这般明晃晃地挑明,我的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不满和指责瞬间化作虚烟飘然而散,我道:“也不是,不过王爷既然早知晓了这场阴谋,也该多给皇帝提个醒,不说论功行赏什么的,但也究竟是父子......”

越王爷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道:“我还想着回了你让我吃鱼头的好心,把鱼眼睛周围的嫩肉给你挑出来,也让你吃什么补什么,好好地顺顺眼睛。不想我是念错了,你哪里需要吃鱼眼睛的,还是补些心肝吧。”

这话说得有点重,我咬了咬唇,没说话。

越王爷也觉得自己说得估计有点重了,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道:“我前儿是得了消息,说是有个不安分的权贵要在木兰有大动作,不过这消息也不过是底下人口耳相传朝我送进来的猜测,半点没真凭实据,具体在哪儿有动作,什么个动作,具体涉及这些动作的有什么人,我是不知晓的,若是那了这消息去禀了父皇,再有暗探里应泄露了消息出去,父皇是信了我,还是信了那不安分的权贵?”

这问题投给了我,我喃喃道:“不晓得圣心实里头如何,不过单论面上来讲,肯定是回向着那不安分的权贵,而且王爷此番,多树了一个朝堂之敌不说,也会失了皇帝信任。”

朝堂上树敌本就是平常事,何况王爷是皇子,身上又有实打实闯出来的战勋,只要不干什么正大光明违法乱纪的大坏事儿,基本是不会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去弹劾他的。不过失了皇帝信任那便是顶要紧的,此刻王爷还没就藩呢,还等着皇帝老子给他挑一块好地界,这时候信任可不能失。

想通关节,才发现王爷下了一步好棋,知道土匪来了,你暗搓搓关紧大门带着自己家丁把坑给挖好就好了,没得敲锣打鼓地告诉街坊邻里说土匪来了。到时候实况有变,人家还不把你这家子当作神经病来看?

未雨绸缪是好,大张旗鼓就不必了。

越王爷继续道:“他们要有动作,我便派人渗进了他们关节体系,分崩离析先瓦解了部分势力,届时他们断了只胳膊,我再下手段对付也便轻松许多了。”

我道:“那势力,指的是唐敏?”

越王爷似乎不喜欢这人,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我惊呼道:“那这有大动作的权贵,莫非说的是,说得是......”

越王爷也点了点头,不过比刚刚轻松了些,还放了部分心思在自己碗里,直接夹起那筷子鱼肉放进了我的碗里。

我来不及管那鱼肉,只是直接惊呼出声,出了声才发觉不对劲,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朝门外看了两眼,没人,这才给放下心来。

好家伙,我这便宜爹爹真是个人才,贼喊抓贼这一首玩得挺溜啊。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瞒天过海难

最近因为这一场没头脑的刺杀而搞得营地里头人心惶惶,各自都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肯踏出一步,这都是大家的政治觉悟,此刻但凡有点动静都可能成为一个要命的把柄,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懂得不当出头鸟的妙处。

越王爷猜的没错,唐相国是拿着越王爷拨过去的精兵队伍去拿人了,团团包围住了索绰罗部贵族的营帐,声势浩大恨不得普天宣告索绰罗部便是此番行刺的罪魁祸首,那位索绰罗的驸马也不是个简单的,不拘捕不反抗,一脸大义凌然高呼冤枉。

我和越王爷缩在自己的营帐里探讨这件事,越王爷道:“索绰罗硕和临危不惧,被绳索捆缚着出了帐门,在门口直接对着唐相国道了句清者自清,该是故意说给在场人听的。”

桌上瓜果盘里摆着时兴的水蜜桃,都去了核细细切成一块入口的大小,花生瓜子雪山楂核桃仁都摆在了五彩描金花蝶纹攒盘里头,颜色鲜亮,看着都让人食欲大开,旁的还有两碟子香喷喷刚从锅里头端出来的枣泥酥饼和蜜(和谐)汁蜂巢糕,我喜滋滋地拿了块糕点一咬,唇齿留香。

越王爷每次瞧着我吃饭都是一副高兴模样,好像把我喂饱了能论斤卖似的,他道:“慢点慢点,这离午膳时候可不足半个时辰了,小心吃多了积食胃里头难受。”

我可不听他的,一昧地催促道:“王爷可得继续说着,索绰罗那位爷可怎么样了。”

“被看押在了一个偏远营帐里头,重重重兵把守看押,唐相国在父皇面前一口咬死了索绰罗谋反行刺一事,父皇却暗压下了这番事儿,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

我拿帕子擦了擦嘴,又对着攒盘里现炒出来的瓜子下了手,我道:“唐相国这是硬和索绰罗部对上了,他们两家人有什么过节吗?”我还是以为这是蓄意陷害。

“一个是京中朝堂大臣,一个是外族边境贵族,若说关联,也不过都是父皇的臣子罢了。”

我有点不信,瞪着一双大眼就死命瞧着越王爷,越王爷被我看着有些不自在,眼神轻飘飘看了眼我,便说道:“但硬是要说过节,那铁定也是有的。不过不能算得上是和唐家相府的过节,不过是和关中圣村的过节罢了。”

提起了关中圣,我后背便习惯性地冒了一溜寒气出来,我问他道:“怎么就又扯上关中圣了呢,一个在国土腹地的中原位置,一个可是远在西北边陲的疆域地带,这两块地上的地头蛇都能有过节?”

越王爷道:“这事儿说来也是老事了,当年关中圣村刚端倪于世,献上了几个药宗巧法,当时索绰罗部起了时疫,关中圣说是牛带来的恶疾,提议将牛类尽数用火焚烧才能灭了根源,可索绰罗部向来将牛类看作信仰神明在凡间的化身,平时不宰活牛不吃牛肉,这般风俗,怎能由得关中圣的人玷污神明损害神明,自此两部人便结了怨。”

我算了算,大概三四年前的事儿了,说句老事倒也不为过,便笑道:“人家部落都是靠着信仰聚起来的,坏了信仰人家部落也就散了,关中圣村出来的那医生估计心眼儿也是好的,就是人情不通,事故不达......对了,皇上又是怎么个做法?”

“父皇只让关中圣把解决时疫的法子呈上来,指派了别人去了。”

我问道:“那索绰罗部的牛保住了吗?”

“保住了。”

“时疫解决了吗?”

“解决了。”

“依旧还是关中圣村出的主意?”我急忙问到,“而且这主意出得还快?”

越王爷压了口茶,回我道:“是。”

我沉吟道:“索绰罗部有时疫,关中圣有解决时疫的大夫,这本该是济世悬壶的大功德大好事,却偏偏害得皇帝两头不是人,这关中圣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这番言论深究起来也算得上是无礼,越王爷不由地多看了我两眼,问道:“你这说法是怎么想的?可与我说来听听?”

“王爷可别捧杀了我,您心里头怕是也有定数了,”我这几个问题问下来,越王爷波澜不惊,面上真是丁点疑惑都没有,我真不信他不知道什么,“索绰罗是大齐的臣子,皇帝也是依靠了绥靖法子,以绥边抚裔的方式管辖那一片的臣民,既然开头不顾他们自由信仰,便只会护着他们的信仰,关中圣若真是大体地要对索绰罗部的时疫献计谋策,大可暗暗地跟陛下说道,陛下心里自会有一个万全的法子来对付,哪能搞得连边境北疆上的索绰罗部都晓得这个法子,大家伙整合了一部落的臣民,拼死抵抗护卫自己神圣的牛群。”

越王爷那茶盏沾着唇朝我说道:“或许人家只是好心献计,倒不知何时侯叫坏了心肠别有用心的人散播出去了?”

我瞪了他一眼,道:“王爷可别糊我,如今大齐一定天下,边陲小族早已降归了上朝,这么一遭,外患是没了;皇帝无兄弟相争又正值壮年,正是对朝堂社稷把控最严的时候,内忧也是没了的。那殿上站着的满朝文武,虽说隔着肚皮暗自算计,算计来算计去,也不过是为家里多算计些黄白之物,没得祸害到国本上去。关中圣这一遭,可是直接挑起了本朝和外族的大矛盾。”

要我说,做皮肉生意的就不要打人家脸,做江海生意的就不要烧人家船,做信仰团聚立族的就不要平白无故干涉人家信仰,这可是比命更珍贵的东西,小心人家脖子一横跟你拼命。

越王爷道:“被你这嘴一说,人家好心倒是办了坏事。”

我脖子一仰,对着他有些怒道:“王爷到底是哪边的夫婿,不说帮着我说道,倒是紧赶慢赶帮着外人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娶的是关中圣村的女子呢。”

越王爷饶有兴致朝我笑道:“我哪里娶得不是关中圣的妻子?”

我被这话一点醒,恍然明白好像也是对的,我还真是关中圣村里头一个小渔娘给生出来的丫头,如今嫁入了高门大户,倒是把家里给恨上了,传出去还真没个说法了。

越王爷瞧着我像个被针扎漏气的皮球似得偃旗息鼓,旋即宽慰我道:“你之前说得这些,我想过,父皇也定是想过。索绰罗这件事,虽说关中圣有了小心思,但人家毕竟是施于援手的,总不好当面压了深究,倒是索绰罗,父皇将自己的嫡公主,我大皇姐嫁去了给了索绰罗部世子,明面上表了立场,关中圣倒是真消停了两年。”

我闷闷道:“这关中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越王爷笑道:“神秘,奇怪,且还有非人族的秘术,你不也是瞧见了几遭活动的骷髅还有怪异的虫子吗,那些都是关中圣才有的招数,等闲人家沾上便是一个死字......你在想什么呢?”

他总算是瞧见了我面色不虞,这男人也倒是不算太笨,我哼哼了两声才说道:“我在想,我身为关中圣村的圣女,到底有些个什么别样之处;那关中圣,又是怎样的奇怪乌糟的地界?想来这么几月......这么些年,我也没回趟自己正经的娘家,实在是说不过去。”

越王爷道:“可别这般九曲十八弯地绕我,你再哭再闹我也绝不会放你去关中圣村那种地方。”

我还想张口,越王爷轻飘飘地睇了我一眼,堵我回去:“你可是还想着要被虫蝇给叮得半死不活?”

当然不想,我老实地闭了嘴。

午膳时候,便有一溜的丫鬟将菜肴一盘盘地摆上,因着是在外头,还是这么个要紧的当口,今日午膳也稍显寒酸,只一道胭脂鹅脯,一道笋鲞,一盘香香的青瓜拼腰花和一盅热气腾腾的草菇蛋花汤,我们夫妻心思各异,都没怎么动筷,也是因为刚刚那顿点心给吃得胃里头积食了的缘故。

我看着一桌面的好菜硬是动不了筷,心里头直骂越王爷乌鸦嘴。

饭还没吃完,倒是皇帝来了旨意让越王爷过去商议事务,越王爷点头表示知晓,让丫鬟们把面上的菜肴都给扯了,拉我坐在榻上与我说道:“方才你说的这些,都不过是可能,但凡没发生到眼跟前的事儿,都是有变数的,你可知晓?”

我点点头,越王爷这是在跟我警醒呢。

他瞧我模样,叹了口气方道:“我何尝不知关中圣藏奸的心思,你唐府里头的两个女人一个赛一个的不好对付,可是没法子,父皇说他们是衷心的,他们便就是个衷心的,我为子为臣,都得遂了父皇的意思。“

我又点点头,深以为然。皇帝对唐家相府的圣眷已不是用优厚两个字可以解释得通了,简直都要放在徇私舞弊的范畴里头了,我甚至暗搓搓地心想,莫非皇帝是看上了关中圣村的某个姑娘,爱美人不要江山?

否则怎么可能作出这么荒唐的事儿来。

越王爷又继续张口,打下了重重铺垫总算是说道了正事:“我此番前去面见父皇,想来商议的就是大堂刺客这一案子,索绰罗和硕世子若真是清白,便没有人能污了他;但若是他真是头脑昏聩做出这种谋逆之事,待父皇下旨,我便亲手将他送进地狱。”他目光阴冷,平白给周身添了几分杀气,待目光转向我时候,这股子杀气却一下子给散了,还抬起套了皮套遮得严严实实的手,轻刮了下我的鼻子道,“但你,你得乖乖地呆在此处不要乱跑,待我差事了了,自然回来陪你。”

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深觉脖子快被我点得断了弦,“你安心去吧,我就在此地乖乖呆着,绝不乱走动。”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营帐里外险

叫我呆着我便就安心呆着,我唤了将归进来,让她备了一套纸笔,让我来安心地捋一捋其中思绪。其实自打带着自己意识睁眼,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地朝我面上狠砸,砸得我是晕头转向不知所以,今日难得有空要来理理,否则就算是登时死了,也不过是个糊涂鬼。

我是不愿做着糊涂鬼的。

将归向来可靠,交给她办的事从不马虎,我不过是说了句纸笔,她只消一会儿,便带着一列四名丫鬟挨个地在桌上给我整饬好文房四宝,硬是把朱漆金雕的罗汉床榻上的小几给摆好了书画的架势,我愣在了远处,将归便直接挥手屏退了下人,向我垮前一步,挽袖磨墨。

“王妃可是要作画?”将归问道。

我执起羊毫,翘起指头捻了遭上头突出的刺儿毛,悠悠回她道:“又不是在家里头,何况如今还是这番动乱时候,哪里来的闲情逸致作画?”

将归立刻乖巧说道:“那奴婢便不多问了。”便真的乖乖闭嘴开始研磨。

我想了想,先在白纸右边写了个唐字。

相国唐府是我血脉相亲的娘家,名义上我还是府上大老爷正房太太下头的嫡亲女儿。唐成珏唐相国,就是我那位便宜爹爹,俗事不同庶务不达,也是不知道烧了多少个庙的高香才能做到一国首辅的位置,我估摸着也不是靠着他的才干,而是为了他身后的势力。

我又在纸的左边写了三个字,关中圣。

关中圣村是我最忌讳的存在,不光是因为我自己神秘莫测牵扯不清的身世,也是因为他们手里头握着的种种骇人手段,越王爷说他们掌握着非人族的秘术,便已经不是等闲的异心反民,唐老太太和唐大太太都是关中圣村出来的,且都是地位卓绝的圣女,他们把秘术给带到了京都带到了人堆儿里带到了天子脚下,且非但不藏着掖着还恨不得招摇过市,可见异心也是真有的。

这正经的唐家和不正经的关中圣村,结合了生出来了两代人,为官的唐成珏,和如今在皇后嫡子七皇子身边伴读的唐敏。我盯着唐敏的名字,恶狠狠花了个大叉叉,哼了两鼻子白气让自己舒爽一番,舒爽过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将他名字写上了,位置给挪出了唐字身边的位置,把唐敏的名儿放在了唐家和关中圣的中间上边一点点位置。

我提笔沾纸,却不知道从哪处使劲,墨点晕了大片,黑散开在纸面上成了花儿,活像朵能吃人的罂粟。

唐敏上头该是什么东西?

是云是天,是金乌西斜,是月落晨现。

我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唐敏头上是什么,是皇家啊。

唐家,关中圣村,皇室三个势力各占一头,皇帝高高在上,却伸手出去一点不大意地安插着自己人手,把唐敏安给了皇七子做了伴读,又把我赐婚给了皇四子越王爷做正妃。如此,三方势力相互制衡,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平衡局面。

这平衡能持续下去吗?显然不能,皇帝向来都是把握平衡的人物,怎么会叫自己闯入这平衡之中?看起来是该要动手了。

可是该怎么动手呢?

我拿着笔杆子点着下巴,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唐家与关中圣村,可以说自唐公故去后便紧紧绑在了一头,唐成珏是个没出息的,事事都要靠着唐老太太帮衬,想必虽说明面上位极人臣,私底下也跟那提线木偶差不得多少,所以才会有那般狠恨的目光,才会有此番对我的厌恶。

若先除了唐家,那关中圣村便在朝堂上没了代替他们发言的人;若是先除了关中圣村,那么最起码也调兵遣将地以兵戎之争做开场,怎么会这般的没动静?

我乱得焦头烂额,差点要学杜大诗人似得骚头,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朝堂上的大人鲜有头发厚实的人在了,这一头疼便去抓一把,不秃了才怪呢。

一个小丫鬟匆匆地掀帘进门,在将归耳边低语了几句,要说干那没用的掩饰做什么,你低语的那几句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抬头瞧了将归一眼,将归也有些踟蹰地朝我望了两眼,我故作高深莫测地沉声道:“可是唐府老太太来了?请她进来吧。”

将归的嘴巴立刻张大了,塞下个鸡蛋都不成问题。小丫鬟也是滞愣着走了,不一会儿,唐老太太伛偻的身子就出现在了我的营帐里,祖孙相见,自然是要热泪盈眶一番。

唐老太太本来看着我想先开口,不想我早已先酝酿了满满一眼框子泪,瞧着她进门,便先期期艾艾地朝她身上一扑,哭天抢地地喊道:“祖母!!”

唐老太太明显地身子一崩,将归只消愣了片刻,便在唐老太太边上赶忙解释道:“皇上遇刺,咱们王妃可就站在了近处,那明晃晃的刀子可真是吓到王妃了,回来之后登时就病了,煞白着脸冰着身子瘫软在床上,连口水都喝不进去......”

过了啊,我噙着泪水暗暗地瞪了她一眼,得亏文房四宝和瓜果拼盘都收拾干净了,不然可不得让唐老太太看了场大笑话。

唐老太太也是很上道的,她虽然在我扑过去的时候身子一崩,下意识地想逃,不过理智还是战胜了下意识,她也立刻把眼泪给带上,抚着我的背轻声劝慰,声音慈爱地真像是个疼孙女的老祖母:“哎,珠丫头,别说你了,祖母自嫁进了唐家相府,这么多年了,也是头一遭见到这般阵仗,你若是身子不适,就躺在床上莫要起身,好好养着就是了。”

“祖母在,孙儿焉能失了孝道。”所以你来干嘛的。

“你这孩子就是从小实诚,孝道要紧还是你身子要紧?你如今可是越王爷的正妃,你是皇家的人,若是因为老婆子我而误了给皇室开枝散叶的机会,那便是误了正职的大罪名?”老太太回头,半点不客气地指挥了我贴身丫鬟将归道,“还不快去煮碗姜茶来,糖得用红糖,姜切成细丝用小火慢慢煮了,这样才对女子的身子好。”最后一句话是对我说得。

我细细地算计了下,木兰之行我带在身边的丫鬟不算多,把控得了吃食的也就将归一个,这碗姜茶煮下去,少说半个时辰便没了。将归也不是个傻的,那眼神投向我来询问,我对她勉力笑道:“去吧,拿个锅子就在隔间煮着好了,有事便能唤到你。”

将归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唐老太太把我压在床上朝我笑道:“你这孩子,老祖母是过来人,总比个丫鬟伺候得妥帖些。”

老太太也不知哪儿来的这般大的劲道,那双枯槁跟百年没吸着水的枯树枝似得爪子死命地抓着了我的琵琶骨,我一吃痛,扭头对上了她的眼睛,那里头的伪装出来的慈爱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执拗的阴狠。

我又不是真病的半点气力也不存在身上,瞧着她不装了,便冷笑着也把自己柔善的羊皮给去了,一甩手便将她的桎梏给摆脱了,“祖母这是在做什么,孙儿哪点不如你意了明着点明了就是,何必亲自动手呢!”

唐老太太道:“你生下来便不如我的意!若不是你,我的年华怎会褪得如此之快?”

我心里一惊,想着莫非我是那故去的老太公的私生女,老太太气得脸上皱纹横生才把自己老去的皮囊怪到了我的身上?这罪名来得太无耻了些,我张口就骂道:“青春散去年华老去乃是自然正统,哪里是为人所能抗衡的?”

“别拿外头蠢人说的老什子的屁话来扣在关中圣的圣女头上,呸,想想也配!”

这老太太哪还有半分唐府正堂首座上唐老太太雍容华贵的模样,整个就是一市井上蹲墙根买菜的泼妇,蛮力之下,我竟然拗不动她,只见到那双粗糙得爆了青筋的手直接钳住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扳到了她浑浊的眼跟前仔细打量。

我厉声道:“你这般对我,小心我告了越王爷,让他对你们唐府......”

“你告去便好了,”唐老太太根本就不理会我的威胁,反倒是很得意地说道,“过了今日,怕是你那疼你入骨的夫君也没性命跑来见你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老太婆的话一般,外头忽然穿来外族御敌进攻的号角声,声音如点金振响,伴起了几声撕破了喉咙的大喊:“杀!!!”

我大怒:“你这是要反了!”

“若不是皇帝逼迫,我如何能反?”唐老太太真是要咬碎了嘴巴里本来不多的牙,狠狠说道,“地黄珠与你我只要其一,如今天子狠心,让我把两样东西具交了出去,这便是断了我的生路,我如何不恨!”

我忽然想起越王爷曾经与我说道,我与天玄地黄珠是一样的效用,咋的,我在这老太太眼里就是个药引子?

登时我便将力道均汇集于左膝之上,铆足了劲地朝这老太太腰上一顶,不想她那双好像是一碰就碎断的爪子,竟然轻飘飘便接住了我的力道,再借力使力,一章拍到了我的腿上,硬是把我给床上顶下了地。

我被连着砸了两把椅子,痛的我差点直不起腰来。

按理说这动静挺大了,对面房里的将归怎么还听不到动静,门口值卫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唐老太太看出了我不断朝外头瞥的心思,便嘲笑道:“你哪怕是叫破了喉咙,也断断不会有人能进的了这个营帐,待你出去日子,不是皇帝死,便是你越王爷死!”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木兰起谋反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木兰起谋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殿前相对峙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七章 殿前相对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你问我驳难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八章 你问我驳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事从反转急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五十九章 事从反转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章 乱臣霍朝纲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章 乱臣霍朝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当诛平社稷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一章 当诛平社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冠罪关中圣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二章 冠罪关中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进退两难择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三章 进退两难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前兵后虎役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四章 前兵后虎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五章 生死不由己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五章 生死不由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恩怨需分明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六章 恩怨需分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相爱两相恋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七章 相爱两相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皇子性情变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八章 皇子性情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皇后慈心乱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六十九章 皇后慈心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章 金簪赠美人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章 金簪赠美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一章 邀约明深意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一章 邀约明深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刀下明珠现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二章 刀下明珠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水林寻夫婿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三章 水林寻夫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惊疑出逃难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四章 惊疑出逃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王府训愚妃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五章 王府训愚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侧妃送喜蛋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六章 侧妃送喜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尽落掌中局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七章 尽落掌中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深究幕后使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八章 深究幕后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封疆关中圣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七十九章 封疆关中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章 临行身前事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八十章 临行身前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话别宫墙外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八十一章 话别宫墙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二章 遥遥离京都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八十二章 遥遥离京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死地求后生

《人间妃子忙》正文 第八十三章 死地求后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